《从神探李元芳开始》 第1章 我是李元芳 大唐,陇右道,凉州。 学堂内,李彦跪坐到蒲团上,将笔墨纸砚一一拿出。 磨得只剩半截的残墨,没有经过仔细打磨的石砚,一叠粗糙的竹纸,半尺高的竹节笔筒,装了两支旧毛笔。 在学案上摆好文具,铺好纸,李彦见时间还早,从书囊里掏出一个酒壶,起身走到堂外的青瓷罐子前,倒了杯酪浆,慢慢喝着。 他的成绩并不理想,免费的酪浆福利,是每天来上课的动力之一。 虽然这玩意,根本不入堂内那些世家子眼,但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享受。 准确的说,酪浆应该分开。 酪,类似酸奶,是用牛羊的乳汁加工制成。 浆,则是果饮,比如桃浆、乌梅浆、葡萄浆,最符合后世口味的是蔗浆,在长安很受欢迎。 可惜这里是凉州,能在学堂内准备酪浆,都是新上任的县令关怀,奢求不了太多。 “我想喝甘蔗汁、快乐水、奶茶,甚至连芦荟汁……不,那个还是算了……” 一杯酪浆喝完,李彦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快三个月了。 前世作为一名历史专业的大学生,李彦整天琢磨着转行。 不同于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是被调剂的,他是真的喜欢历史,但现实是残酷的,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实在有些尴尬。 别的专业要么就业率低,要么就业薪资低,历史专业是就业率和就业薪资双低。 毕业十年的学长学姐们,还在从事历史研究的少之又少,专业最对口的,是中学历史老师。 而接触过大学历史课程后,回头再看初高中内容,都会觉得一言难尽。 李彦给自己的人生规划是,尽可能从事相关行业,但也要留好退路。 估计是老天看他日夜操劳,心生不忍,直接帮忙做好选择。 梦回大唐! 专业好特么对口! 李彦暴风哭泣! 再也见不到父母,撕心裂肺。 告别现代化生活,浑身不适。 面对战乱纷争,满怀彷徨。 越了解历史,越能体会到现代人的幸福,不同于那些期待回古代呼风唤雨的,李彦是真的不做穿越梦。 但来都来了,怎么办呢,凑合过呗…… 不幸中的万幸,在与原主融合记忆后,李彦发现,自己似乎穿到了一位“名人”身上。 凉州人士,同名李彦,早早起了表字,字元芳。 元者,大也。 芳者,高洁。 所以…… 他又叫李元芳。 神探狄仁杰世界? 李彦小时候特别喜欢这剧,本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同名巧合,但当脑海中多出了一个奇特的人物面板后,基本实锤——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8(面容英武)】 【体质:19(什么叫骨骼惊奇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啊!)】 【智慧:7(外粗内细,机警敏锐)】 【家世:3(凉州良家子)】 【运道:8(欧了,还没完全欧)】 【五大基础属性可以自行成长,也可以由成就点数提升,1点到5点对应普通人,本世界限定,最高30点】 【天赋:异界来客(橙色天赋,每进入一个异界位面,都拥有一次重新分配基础属性的机会)】 【经历事件:无】 【名望:默默无闻(凉州),无名小卒(大唐),沧海一粟(位面)】 【成就点数:0(参与事件,提升名望,根据影响力的大小获得成就点,可以用来提升属性、抽取天赋、开启特殊事件)】 …… 颜值、体质、智慧、家世、运道。 人生五大要素,很真实。 李元芳武力拉满,反派中有口皆碑。 运气不错,逢凶化吉,贵人提携。 颜值稳定,硬汉风格,堂堂正正。 智商不低,粗中带细,不好糊弄。 最差的是家世,边陲之地,当兵起家。 平心而论,这个属性很不错。 李彦松口气,至少有了几分自保的力量。 但他很快发现,年纪不对,年代也不对。 他今年才十四岁,神情俊爽,便若成人,年代不是武周时期,而是高宗咸亨二年。 也就是公元671年。 这一年,大唐皇帝是李治,武媚还在乖乖当皇后。 这一年,狄仁杰正在太原当法曹,已经干了十几年。 这位未来的名相,要在基层干满十八年,才能调入长安,担任大理寺丞,厚积薄发,岁断滞狱一万七。 如此一来,自然谈不上原剧情的展开。 说实话,李彦也记不得电视剧具体是啥剧情了。 只记得李元芳疯狂装逼,狄胖胖不断钓鱼,反派实惨…… 现在狄仁杰还是地方的小派出所长,他也没有参军入伍,前路茫茫。 没了狄阁老的大胖腿抱,那只有自己找机会。 进入学馆学习,就是一步尝试。 漫无边际的想了片刻,李彦又灌满了一酒壶酪浆,悠哉悠哉的回到座位上。 他来得最早,一刻钟后,一个个学子进了学堂,分别找位置坐下,凑在一块三三两两的交谈,也没人理他。 直到旁边来了人。 此人曲裾深衣,正装肃然,标准的汉人打扮,但鼻子又高又尖,瞳孔略带浅蓝,显然有胡人血统,只是身材瘦削,垂着头,神情有些自闭。 “元芳,早啊!” 他跪坐下来,拿出的文房四宝都是上品,一边研墨,清香散出,提神醒脑,一边问好,眼睛扫过李彦学案上惨不忍睹的学具,则安慰道:“元芳真是风物简朴。” 李彦笑道:“早,三郎说话好听,真是高情商。” 这位同窗叫康达,比李彦还小两岁,家中排行第三,性格文静,在班上与他关系最好。 康达习惯了李彦用词的古怪,但还是一本正经的强调:“我绝非夸谈,元芳为人勤勉,笃静好学,来日会有一番成就的。” “哈,承你吉言!” 李彦叹了口气:“不过我们凉州士子,不比六学二馆,想要高中,很是艰难啊!” “我们州县学子,通过州试,获得文解,才能随贡入都,而六学二馆的学子,于本学内考试,就能参加省试……” 康达闻言深有同感:“如此倒也罢了,更可虑的是,朝中偏厚,咸亨元年五十四位进士,天下各州英才仅得三席!” 咸亨元年是去年,这一科录取了五十四个进士,这数目跟后世动辄数百没法比,但已经破了纪录。 隋朝的科举完全是摆设,三年出一个进士,到了李世民的贞观之治,平均每科进士人数在十人左右,最少的一科就录了三个。 李治继位后,数目略有上升,去年那科正是大唐开国来最多的。 结果州县学子只有三位得用,其他全是出自六学二馆。 那么有人就要问了:怎么加入长安的六学二馆呢? 答:有个好爸爸。 李彦耸耸肩。 这就是现实。 关键是,就算成为进士,也只是获得了选人出身,可能由于家世不好,还是被卡在吏部的铨选上,穷困潦倒。 想想宋朝考上进士,马上就有榜下捉婿的待遇,比较起来,真的差远了。 “这就是平民百姓,在唐初学文的窘迫啊!” “寒门士子出头?呵呵,寒门也是门!落魄的高门士族,和老百姓有关系吗?” “博士到!” 正巧这时,老师来了。 在唐宋,把对职业有专门精通的人称为“博士”,如律学博士,算学博士,府学、州学、县学博士等等。 走进来的这位老师,就是县学博士,教授官。 博士规行矩步,儒者气象,开始授课:“今日读《通玄经》。” 《通玄经》是道家典籍,在一众教材里并不算热门,在凉州这里,并不是人人都有。 康达从书囊里取出课本,李彦则是摊开纸,准备硬抄。 “圣人天覆地载,日月照临,阴阳和,四时化,怀万物而不同……” “此言之意,是圣人效法天之无所不覆,地之厚德载物,日月之无私照耀,四季之更迭变化,胸怀万物而修持自我……” 博士诵读一遍,立刻讲解,语速很快。 在一片沙沙声中,众人奋笔疾书,记得很辛苦。 等到一篇讲完,博士起身检查。 扫过一张张学案上的字,博士眉头微皱,露出明显的不喜。 太差了。 别说少数没有课本的,就连有《通玄经》的学生,解释也抄的磕磕绊绊,跟不上节奏。 博士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只认为孺子不可教也。 直到李彦面前。 那纸面上的列列小楷,方正光洁,一丝不苟。 细细一瞧,结构方正,笔体浑厚,横竖勾折间,竟有一股不俗的气概。 “咦?” 李彦垂着头,听着对方惊讶的声音,心稍稍提了起来。 他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可没闲着。 跟随师父习武练功的同时,也抽空读书写字,找回感觉。 准备良久,才有了此时的颜体发挥。 不错,这是颜真卿的颜体。 在后世被称为唐书正体的书法,里程碑式的存在。 李彦的书法水平,自然不足以彰显出颜体的境界,但也能令这个时期的人眼前一亮。 毕竟有穿越众的优势。 然而博士的目光,很快从李彦的一手好字,转到他穷酸的笔墨纸砚,再看穿着打扮。 褐麻布衣,卑贱黔首。 博士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李彦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想笑。 李元芳不通文墨,他自己的学识跟古代学子没法比,没有扎实的基础,学文抄公卖弄诗词是作死。 目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书法,结果博士看他出生低微,连询问的兴趣都没有。 事实证明,学文救不了他这个穿越党。 至于从军…… 很不巧,也是在去年,唐朝与吐蕃爆发了大非川之战。 三箭定天山的大唐战神薛仁贵,由于将帅不和与高原反应,惨遭失败,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那不仅仅是一场战役的失利,还是一个转折点。 高宗一朝前期很是威武,灭西突厥,平高句丽,几乎无往不利,疆域大大扩充。 但和汉武帝一样,都是高开低走。 等贞观之治的积累,被挥霍得七七八八,府兵制开始崩溃,国力外亢内虚,军事失利也接连而至。 接下来与吐蕃的战争败多胜少也就罢了,曾经摇尾乞援的新罗,都敢捋大唐虎须,高句丽灭了个寂寞,突厥也死灰复燃,边境不宁。 在这样的国家大局下,个人的武力,基本无足轻重,李元芳再挂逼,也不例外。 “他奶奶的,都给我赶上了,回古代当个小老百姓,是真的难!” “既然这样……” 李彦最后查看了一遍属性面板,目光在其中一项上停留片刻。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疏远。 行啊,是你们逼我的! “使用橙色天赋,异界来客。” “开始重新分配基础属性。” …… 第2章 十四年之期已到,恭迎郎君回归 “洗点完成。” “拥有可分配基础属性点45点,可手动分配。” “注意:” “颜值、体质、智慧可定为负值,但会陷入残疾状态,建议至少为1点。” “家世、运道可定为负值,但会引发连锁反应,建议至少为0点。” “所有属性改变后,根据现实情况,生效的时间长短不一。” 李彦再看属性面板,已经变成了: 【颜值1(+)体质1(+)智慧1(+)家世0(+)运道0(+)】 他做事喜欢定计划,这三个月时间,一边熟悉古代生活,一边观察并思考。 到了陌生的环境,必须深思熟虑,不能冲动行事,此时则不再迟疑,首先在颜值和智慧后面,李彦各加了两点,仅仅加到了3点,当个普通人。 是的,原本他认为最重要的智慧,在目前的时代背景下,退居次位,只需要保持一个普通人的层次,后面再慢慢提升,这样与原本的相比,就扣下了整整9点属性。 然后是体质,他一口气加到19点,原封不动。 高强的武功,是元芳的招牌,这个优势必须保持。 而扣下来9点属性点,先多分出2点给运道,将运道加到10点。 再将剩下的7点,全部加到家世上面。 “属性分配是否确定?” “是。” 【历世:李元芳】 【颜值:3(真-平平无奇)】 【体质:19(少年体挂逼)】 【智慧:3(“大聪明”)】 【家世:10(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就在罗马)】 【运道:10(大鹏一日同风起,金麟岂是池中物)】 …… 虽然早有计划,但看到颜值评价,李彦还是悲从中来。 以前的他,不说多帅,吴彦祖知道吧,他在班上人送外号小彦祖。 这个彦字,是很有讲究的。 《尔雅》有言,美士为彦,彦寓意着出众的人才,拥有英俊的外貌和气质。 可如今,人间俊彦,变成了平平无奇。 还不是白古的那种平平无奇,一个前缀直接暴击。 至于读书所需的智慧,评价的吐槽如此犀利,也知道靠不上,付出了两大代价,换来了家世的大幅度提升,李彦只能期待期待:“家世的属性改变,又要多久才能体现出来?” 他略有些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博士的声音:“回去诵读,明日抽查。” 说罢,博士毫不迟疑的向外走去,几名想问问题的好学孩子,连追都追不上。 大家见怪不怪。 这所凉州姑臧县官学,共有五间学堂,被分到这一间的,都是家世最差的,博士教课也最敷衍。 渐渐的,除了少部分专心用功的学子,大部分都是来混混日子。 毕竟每洲的贡举人数,只有寥寥两三人,那种拔尖的才子,似乎怎么也轮不到这间学堂出。 康达是真正勤勉用功的,并不急着收拾,口中念念有词,还在温习刚刚的内容。 “哈,回家!” 李彦则准备回去躺平,等待家世的改变。 然而他刚刚起身,就见一群人堵在了门口。 为首的学子同样高鼻深目,颔下短髯浓密,眼光落在康达身上:“三郎,我们要去打马球,你跟来。” 那口气不像是喊自家兄弟,而像是使唤下仆。 康达身子轻颤,低声道:“大兄,我不想去。” 那人冷笑:“整日苦读,学成个醋大,尤七,带他过来!” 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尤七出列,直直的朝着康达走来。 其他学子纷纷退开,敢怒不敢言。 直到一位即将过期的靓仔,挡在了面前。 尤七看着双手环抱的李彦,喝道:“让开!” “元芳,他们是来找我的,你不要……” 身后的康达拽着衣摆,不想让他出头,但李彦摆摆手,回应强硬至极:“滚!” 他不准备在学堂待下去了,自然没多少顾忌,再加上康达为人不错,从不歧视家世贫寒的同学,这点在世家子里可不容易。 老实孩子,不该受欺凌。 “区区田舍儿,还敢口出不逊,在某面前放肆!” 尤七仔细打量了李彦一下,得出结论,这是个穷小子,顿时狞笑一声,右手握拳,捣了过来。 凉州武德充沛,跟班从小习武,这一拳力贯筋骨,虎虎生风。 可李彦反手一拍,就像是打苍蝇般,尤七的整条手臂被狠狠荡开,半身酸麻,面色不禁大变。 李彦再探手抓出,这牛高马大,肌肉结实的壮汉,被单手提起,双脚离地,跟拎小鸡子似的。 “走你!” 堂内众人愣住,就见手中的尤七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后面几人上去接,感到一股巨力涌来,蹬蹬蹬跌退几步,差点全部摔个屁股蹲。 康达的大兄视线转移,看向李彦,很是诧异:“好霸道的角抵劲!” 尤七在同伴的搀扶下,站稳身子,不敢再过来,怒喝道:“野小子,别仗着有几分蛮力,就敢放肆,大郎一张帖子,便能拿你去衙门里问话!” 李彦捏了捏拳头:“哦?” 尤七一惊,赶忙抬出背景:“大郎之父,正是我姑臧县康少府,分押法曹,缉凶捕盗,惩戒不良,难道拿不得你这田舍……” “不得无礼!” 但他说到一半,居然被康家大郎呵斥打断,此人看向李彦,语气里带着欣赏:“我康猛一向敬重健勇之辈,阁下英武豪迈,未请教?”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的不错。” 李彦撇了撇嘴,这套路普通人都瞧得出来,看向身后脸色发白的康达:“三郎,你回去不会被收拾得更厉害吧?” “有阿娘在,阿娘会保护我……” 康达摇摇头,脸色苍白,鼓起勇气:“元芳,大兄很霸道的,你还是避一避吧!” 李彦笑道:“放心,他奈何不了我,走!” 对方的爸爸,和现在的狄仁杰是一个官,别看品级不高,但在县里权力不小。 如果得县令信任,又有当地望族支持,断案、缉凶、审判,全权负责,那就相当于后世的公检法一把手,对平民百姓来说,根本得罪不起。 但李彦怡然不惧,拉起康达,向着门口走去。 双方视线对接。 康猛自矜,李彦从容。 “哈哈,好!”最终,康猛轻笑,侧身让开。 他摆出大度姿态,还对着弟弟康达道:“阿耶从小就教导我们,得人者昌,失人者亡,三郎能交到这样的友人,为兄很是欣慰啊!” 康达松了口气,拱手行礼,一板一眼的道:“谢大兄赞!” “大郎,那田舍儿自恃勇武,折损我等颜面,就这样放他走?”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尤七却不甘心,低声道:“我们跟上去,这次有了防备,定能给他个教训!” “不必如此。”康猛吩咐道,“你们去查明此人住处,备份厚礼,送入他的家中。” “这……”尤七有些不情愿。 “还不快去!”康猛声音一冷,“三郎性格柔弱,友人极少,我身为兄长,岂能不关怀一二,替他把把关?” “阿奴明白了。”尤七这才领会,露出笑容,“请大郎放心,我等一定展现诚意,让那小子为大郎所用。” 康猛摆摆手。 高门望族的子弟,千金买骨,邀买贤能,是从小必学的课程。 摆出礼贤下士的架势,几句夸赞,些许财物,就能让出身卑贱的下民卖力效死,何乐不为? 相比起来,宣泄武力是最低级的手段,几句话不合,就要动手,那是街头亡命徒的行为。 当然,如果对方不知趣,他父亲麾下有不良人。 那是真正的江湖子,手上都沾过血。 “十一月的贡举,三郎不能中举!” “否则这份家业,就不再属于我,而是要全力运作,助他成为选人了!” 看着手下去办事,康猛眼中闪过阴沉。 他和康达是兄弟,却是同父异母。 康猛是长子,母亲死后,父亲康县尉续弦再娶,生下的二子早夭,三子就是康达,疼爱有加。 康达也争气,聪颖好学,是块读书的好料子。 这大大威胁了康猛的地位。 大唐荫授制度,五品官员可以荫及一子,而长安的京县尉,品阶只不过是从八品下。 如康县尉这种上县县尉,仅仅是从九品上,和五品的差距,比五品到宰相都要大得多。 换而言之,康猛哪怕是嫡长子,也根本没可能凭荫入仕。 反倒是康达,一旦过了贡举,去长安就算考不上进士,运作出一个选人出身,不是没可能。 科举目前虽然不占主流,但较为公平,适合展现才华,再辅以家世,是成功的捷径。 这对于目前子弟仕途不畅,只有丰厚家财的武威康氏来说,十分重要。 寒门子弟嘛~ 但对于康猛来说,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消息,以致于他不惜冒着触怒父亲的危险,时不时的打击弟弟的自尊与自信,期望弟弟考不上。 因此李彦的出头,也被他视作危险的信号,脑海中已经有了种种计较。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尤七等人匆匆回来:“大郎,那田舍儿……那位小郎君的身份不简单!” 康猛注意到了称呼的变化,诧异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尤七满脸震惊:“那位小郎君刚刚出学馆门,就遇到了一队从长安来的宫中禁卫,为首的千牛备身认出了他,要带他回长安,认祖归宗!” 康猛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荒谬,圣人从未来过陇右,皇族宗亲岂会流落到我凉州?” “他不是皇族宗亲……” 尤七摇摇头,吞咽着口水说出一个高门的名字,这个世族,别说他这类随从跟班,就算是康猛这种凉州世家子,都变得不值一提:“他是陇西李氏子弟。” “陇西李氏……怎么可能?” 康猛双眼圆瞪,身体轻颤:“庶出?” 尤七再度打破了这个希望:“不,是嫡系,那位千牛备身说,他的祖父是卫国公。” “卫国公……” 康猛怔了怔,当记忆里这个如雷贯耳却遥不可及的名字,与刚刚见到那褐麻布衣的小子联系在一起,终于压抑不住满腔的荒谬与惊骇感: “卫国公李靖?!” 第3章 《我的战神爷爷》 学馆门前。 李彦正被一位大汉抱住,喜不自禁的拍打肩膀。 汉子一身甲胄,盔顶红缨如血,胸前圆护烁烁。 肩头的虎吞护肩,因为搂抱的动作微微变形,恰似一头猛虎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由于汉子戴着头盔,看不清具体长相,但旁边的康达却已是双腿发软。 刚刚出门时,这汉子突然冲过来,锐利的眼神一扫,不经意间透出的煞气,让平时勇武的江湖子都会心头一寒,更别提康达这种读书人。 下一刻,康达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间晃着的一块鱼形制符上,低呼道:“宫中禁卫!” “六郎,你的这位同学,倒是有几分眼力劲!” 大汉松开李彦,抱了抱拳:“我丘英昔日幸为李公麾下,威拭北狄,今承蒙圣人信任,正是奉宸卫左千牛备身!” 李彦仔细回忆,心中惊讶。 奉宸卫,正是千牛卫在这个时期用的名字。 所谓千牛,指千牛刀,典出《庄子》,意思是锋利到可斩杀一千头牛的宝刀。 因此,执“千牛刀”常备君主身边,就叫“千牛备身”。 讲白了,就是唐朝的御前带刀护卫,手下管着一帮禁卫。 这在皇家侍卫里面,都是高级武官了,怎会出现在凉州? 李彦更在意的,是他称呼的六郎和李公:“丘备身认识我?你所言的‘李公’是……?” 丘英脸上满是敬意,大声道:“以骑三千,喋血虏庭,古今所未有,我所言,正是那位李公!” 旁边的康达脱口而出:“卫国公!” 这样的评价,只有一人。 大唐战神,卫国公李靖! 灭萧梁,灭东突厥,灭吐谷浑! 李靖出身陇西李氏丹杨房,大器晚成,一生经历的战役其实不算多,但出手就是灭国。 战定乾坤,永绝后患,为后世津津乐道,甚至在晚唐被神化,编入神话体系里。 因此这一刻,李彦都激动了。 他的家世,应在这里! 果不其然,丘英抛出重磅炸弹:“你正是李公嫡孙,今卫国公之子,家中排行第六!” “哎呀呀,舒服了!” 李彦面无表情,心里乐开花。 这就是家世跃升! 不过这衔接上是不是有问题? 陇西李氏世为显着,门第高华,身为李靖之后,之前怎么沦落到这里的? 虽然陇西和凉州一样,都在陇右道内,一个是甘肃省东南,一个是甘肃省中心位置,距离并不远,但也没道理十四年不闻不问。 李彦看向丘英。 丘英迎着他平静的目光,倒是有些欣赏。 换做常人,这会儿早就欣喜若狂,大为失态了。 但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将风采。 不愧是李公之后。 丘英道:“六郎,你这些年沦落至此,是有缘故的,并不能怪你父亲,他在长安的处境,并不好过……” 随着丘英的解释,李彦也开始费力的回忆起历史中李靖后人的情况。 李靖在后世让人津津乐道的,是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儿子李狗蛋等等的梗。 再早些年,则是红拂女夜奔,风尘三侠出道。 红拂女完全是小说编造,李靖的妻子也是世家贵女,生下的嫡长子名叫李德謇(jiǎn)。 这家伙本来有大好前途,可惜运道不佳,和太子李承乾走得太近,受李承乾谋反的牵连,被判流放岭南。 真要流放到那地方,必死无疑,幸运的是,李世民体念李靖,特下诏改为发配吴郡(江南道苏州)。 这个时代的吴郡,虽然还没有后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称,但发展的也不错,跟岭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后来李靖病逝,李德謇还被特许回长安,继承卫国公的爵位,仕途却断了,后代再没有出现在正史上。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真实的李靖这一脉,没有什么金吒木吒哪吒,没落得很快。 别说五世,三代后,估计就接近寒门了,衣食无忧,但再也没有当官的。 “这个身份安排的,倒是符合数值……” 智慧降低不是失忆,李彦见识还在,慢慢思考后,大致弄明白了。 既然叫他六郎,说明李元芳被定为李德謇的第六子,表面风光,其实能享受的福利不多。 正因为这种种因素,家世属性才是10点。 高了,又没有特别高。 倒也没什么失望,他心中依旧喜悦。 知足了。 但当丘英表示要带他回长安认祖归宗时,他又考虑了半天,最终保持沉默。 鼎鼎大名的关陇贵族集团,在经历了隋末动荡,初唐重组后,陇西李氏丹杨房正是其中一员,而这个政治团体,目前正在被李治和武后压制。 十多年前,随着长孙无忌的自尽,煊赫一时的关陇集团,失去了一呼百应的领头人物,盛极而衰,渐渐成为一盘散沙,在朝堂上的势力大不如前。 可想而知,当他以这种身份回到长安,顺利认祖归宗,在勋贵遍地走的大唐首都,并没有多么显贵,到了帝后面前,还要被贴上标签,可以说里外不是人。 因此李彦不准备现在去长安。 他要靠着这个出身,规划接下来的路线,赚取更多的资本。 只是智慧下降,普通人中偏下的反应能力,有些跟不上后世开阔的见识,需要时间好好规划。 “我知此事突然,六郎一时不适,倒也无妨。” 丘英见他沉默,表示了理解:“我要为圣人办差,这些时日,你暂时留在凉州,等我回来。” 李彦拱手为揖:“多谢丘备身。” “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我昔日又受李公大恩,不必见外,喊我丘叔吧!” 丘英摆摆手,看着李彦身上的粗陋衣服,叹了口气:“这些年苦了你,我准备了些衣物,六郎,不要推辞!” 李彦道:“长者赐,不敢辞,谢丘……丘叔!” “哈哈!好!” 丘英对他的称呼很满意,待遇又不同:“这些时日,我托付安县尉予你些照顾,你若改变主意,立刻想去长安,他会帮忙安排。” 说着,丘英转身挥了挥手。 顺着他的方向,李彦看到了一位身材高胖,圆脸大眼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行叉手礼:“丘备身!” 丘英将事情说了一遍,安县尉立刻拍胸脯保证,看待李彦的目光,如同家人般温暖:“请丘备身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六郎。” “果然不立刻去长安,是正确的选择。” 就在刚刚,康猛的跟班尤七,还抬出负责法曹的康县尉,动辄拿去衙门。 结果半个时辰不到,另一位安县尉,亲自来到面前,笑容和煦,恨不得嘘寒问暖。 对于这样的反差,李彦只想说: 请加大力度! 让我尽情体会门阀世家的各种优待吧! 让醉生梦死的贵族生活,考验腐化我吧! “安县尉费心了!” 另一边,丘英不知道这位面瘫脸的小侄子,内心世界有多么丰富多彩,眼见安县尉表态,他微微颔首,示意承情。 转而又对李彦道:“六郎,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言,等你回到长安府内,一切自然明白,我们来日再见!” 做好告别,丘英让部下牵来骏马,翻身上去,挥了挥手,带着一群甲胄森寒的禁卫,雷厉风行的消失在街头。 “丘叔,一路顺风!” 学馆门前,李彦目送丘英,挥手告别。 旁边一直不敢打扰的康达,这才兴奋的握了握拳头,低声道:“我的同学,祖父是李公!” 学馆门口,一群学子探头探脑,窃窃私语:“陇西李氏,国公之子!” 内外的目光,齐齐聚焦在李彦身上。 这小郎君衣着简陋,相貌平平…… 但现在,整个人都好像发着光。 真神奇! 第4章 有代入感了 “元芳,丘备身留给你的衣物,张环和何竟会帮你送回去。” “这两人是我麾下干吏,若有杂务,尽管吩咐他们去办。” 一番交谈后,安县尉离开了。 并不是丘英走了就敷衍了事,而是李彦主动要求的。 似姑臧县这种上县,都会配备两位县尉,负责法曹的是康达和康猛的父亲康县尉,这位安县尉显然就是分押户曹,管理户口和税收,工作繁忙。 看在陇西李氏和千牛备身丘英的面子上,如果李彦提出各种要求,安县尉会尽量满足。 但堂堂一位少府,大县内排名前五的人物,为你鞍前马后的服务,那人情消耗的速度可太快了。 因此李彦退而求其次,不劳烦安县尉,而是劳烦他的手下。 见李彦明知轻重,进退从容,安县尉的态度更热情了几分,临走时满面笑容的邀请他去府上作客。 目送安县尉离开,李彦却没有急着走,跟康达闲聊起来。 不经意间换了个角度站立,方便学馆内的人更清晰的看到自己。 “是他!是他!就是他!” “气度不凡啊,我早就看出这位,不是池中之物!” 当事人不走,热度自然持续不减。 越多越多的人聚在门口,低声感叹,惊奇不已。 不过也没什么人上前。 以前李彦由于家境贫寒,除了康达外,几乎没什么人理会他。 现在见家世变了,上去前倨后恭,丢自己的脸不说,也不见得能在李彦心里留下什么好印象。 士族子弟都是很精明的,才不做这种事。 不过他们自己不上去,却用羡慕的眼光,频频打量康达。 这个书呆子,走大运了。 “为何会这般!” 赶过来的康猛听着旁人议论,再也没了侥幸,捏紧拳头,脸色发白。 他的弟弟,莫非真是得上天眷顾? 出生就受父亲疼爱,从小聪颖好学,如今随便在学堂内结交一个穷小子,还能是陇西李氏嫡系,国公之后! 再看看自己,输得这么彻底! 突然间,悲从中来! “大郎,大郎你怎么掉眼泪了?” “沙子迷了眼!” 康达不知道自己的大兄心态崩了,也没有某个靓仔脸皮厚,被众多目光盯得社交恐惧症都发作了,低声道:“元芳,他们老是看我们,我们走吧……” “嗯,走吧!” 李彦点点头,这次亮相差不多了。 因为人物面板,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名望:默默无闻(凉州)】→【名望:小有名气(凉州)】 【成就点+10】 【成就点+1】 …… 【成就点+1】 …… 箭头代表过渡,他目前在凉州还不是小有名气,要等到这群人回到各自的圈子,将今日所见所闻宣传开来,才差不多达到这个程度。 让凉州上层都知道,有自己这么个流落在外的李小郎君! 有了这个影响力,一直为零的成就点,终于动了。 不仅一次性奖励了10点成就,还以+1+1的缓慢速度龟速上涨。 第一桶金到手! 而收获成就点后,能使用的功能,也显示出来—— 【可以使用成就点永久提升属性】 【属性点1-5点,1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6-10点,5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11-15点,2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16-20点,5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21-30点,1000成就点提升1点】 …… 【每50成就点,可以进行一次天赋抽取】 【每300成就点,可以进行天赋十连抽,但抽取到的十个天赋,只能选择三个进行保留】 【天赋品阶分为白色、蓝色、紫色、橙色和赤色】 …… 【本世界成就点达到点,或得到新界标,可以进行位面穿梭】 …… “幸好没有克扣体质。” 李彦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权衡思量,谋定后动点了赞。 按照这样的规则,在重新分配属性时,如果将最突出的体质削减,加到其他属性上,那就血亏。 但如果将其他属性削减,一个劲的堆体质,看似性价比最高,却是莽夫路线,一去不回头。 武功再强,给人卖命,也没意思。 如今这样的分配,保留武力特长,弥补家世弱点,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在凉州打开局面,已经证明他思路的正确。 “按照这个速度,我这回的收获,应该能拿到几十成就点。” “是先将颜值和智慧加回5点呢,还是搏一搏天赋?” “选择困难啊!” 有了家世,利用门阀的影响力获得成就,将削减的属性补回来,相当于白得一个李靖嫡孙的身份,这不比李元芳苦熬出头的武者路线香? 何况还有天赋的抽取,异界来客的天赋,运用好实在太强了,很期待其他的天赋会是什么样! 李彦心情大好,再看街头,觉得古代街头都不同了。 学馆位于城中心,左右各有两市。 东面是朝市,东者木,青龙,升发之气,寓意市场兴隆。 西面是夕市,西者金,白虎,收敛之气,寓意交易丰收。 此时李彦和康达正进入朝市,一股由人流引发的热浪,扑面而来。 行人、商旅和货摊,把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身穿小袖袍,头戴花皮帽的波斯人,兜售着番红花粉和成品香料; 披着肩布,戴着耳环的天竺人,手抓毕罗叫卖,干净又卫生; 杂技百戏艺人,在街上卖艺讨活,四周围观,高声叫好; 满头珠翠的伎子聚在一块,袅袅婷婷的唱着《凉州曲》,不少胡人驻足听歌,听完后白嫖走人。 “这里的生活还是挺有意思的嘛~” 李彦看着这多族混杂,世间百态,发出感叹。 来到这个世界一百天,此时才感觉自己是一位唐人,而非格格不入的穿越客。 虽然真正了解过历史的人知道,大唐并没有表面上展现的那么风光,但以古代落后的生产力来说,这已经是一个有着太多闪光点的朝代。 尤其是安史之乱前,那种开放自信,包容一切的胸怀,是后世宋元明清所不具备的。 能亲眼见证这个时代,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旁边的康达笑道:“元芳,你以前埋头走路,比我还孤单,今日兴致盎然,果然是……嗯,人逢喜事精神爽么?” “不错,有代入感了!” 李彦见他学自己的话,哈哈一笑,搂住康达瘦弱的肩膀,伸手一圈: “你看,这是武威,六百多年前,这个名字用来显示大汉帝国的武功和君威到达河西!” “六百多年后,经过了分裂衰败,在大一统后,丝绸之路重新繁盛,络绎不绝的西方商旅,给陇右带来了勃勃的生机,多么美好!” 周围听到的人纷纷侧目。 这口气,要不是看你穿的这么穷酸,还以为是凉州都督微服私访呢! “丝绸之路?” 康达则注意到商路的用词,距离这个名称出现,还有一千多年,还是个外国人起的,他自然不明白为什么强调丝绸。 不过李彦接下来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这还只是武威,换成百万人口,世界第一城的长安,又该是何等繁盛的景象!” 康达悠然神往:“是啊!我若是能中贡举,就能去长安应试了!” “你天资聪颖,勤奋用功,这一届的凉州又没什么突出的人才,只要发挥稳定,一定能过的!” 正好到了分别的路口,李彦对着康达道:“我大唐好男儿,就该争强好胜,别再被你那哥哥继续欺负了,挺起胸膛,给他点厉害瞧瞧!” 康达闻言下意识苦了苦脸,但为了李彦不失望,马上又挺起胸膛:“我会的!” 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见!” “元芳,明天见!” 目送康达背着书囊,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消失在人流中,李彦微微一笑。 这小子仿佛是昔日的自己,喜欢一个人安静看书,免不了孤僻,渐渐变成社恐,只有在要好的朋友面前,才会敞开心扉,打开话匣子。 这没什么不对,每个人活出自我就好。 就像现在的他,有了高门士族的背景,又有万中无一的习武天赋。 哎呀呀~ 天下岂有19点体质的贵族乎? 对于未来的规划,李彦还没有详细的头绪,但这不妨碍他迈开长腿,准备回家更努力的练功。 无论走哪条路,都要自己牛逼。 所以得继续扩大优势,卷死他们。 来都来了,我要做大唐最靓的仔! 第5章 李广弓弦劲 城南,小连子街。 李元芳的家就在街尽头。 进了院子,李彦转身,对着跟在后面抬着箱子的两人道:“两位武侯辛苦了。” “阿郎言重了,我们当不起!” 这两位,就是安县尉派给李彦的跟班差吏,张环与何竟。 都是方正脸,塌鼻梁,小眼睛,一个身材高大,一个略显精瘦。 他们放下箱子,抱拳道:“阿郎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我先看看。” 李彦走到箱子面前打开,一匹匹绢帛露了出来。 这可相当于一大箱钱。 唐朝实施的是“钱帛兼用”制度,“钱”是铜钱,“帛”就是绢帛。 经常有天子赏某大臣五百匹绢、八百匹绢,就是在打赏,数目还都不小。 李彦直接开箱,倒不是炫富,他取出一匹布,询问道:“在凉州,这一匹可以换多少文?” “织工精美,色彩光鲜!” 何竟上前看了下:“这1匹至少卖900文钱,如果胡商急着收,1匹可以卖到1缗钱。” 1缗钱就是后世俗称的1贯钱,唐朝相当于1000文,缗是穿铜钱用的绳子。 李彦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暗暗咋舌。 他印象里,唐朝1匹上好绢布,售价是500文左右,怎么直接翻了倍? 张环在边上察言观色,解释道:“自与蕃贼开战后,市价日涨,这是公道价,我等不敢虚言。”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一旦打仗,物价必然飞涨,这是古代小民最难熬的一点。 要知道安史之乱后,物价直接翻了十倍,现在还不至于,张环又道:“凉州这里,原本1文钱能买2个鸡蛋,5文钱1升醋,11文钱1斗米(约12.5斤),40文钱一只鸡,50文钱一斤盐,600文钱一头猪,现在都要涨上三四分……” 李彦默默换算了下。 在安史之乱前,唐初1文钱约等于后世两元人民币,对比下日用品的价格,大部分还行,除了盐和布。 盐没办法,布帛则不都是这个价格。 普通老百姓穿的粗布,几十文钱就能买一匹,一匹可以做两套衣服。 丘英赠予的大箱子内,不仅有上品锦缎,还有四套成品衣服,李彦初步估算了下,对于目前的资产,心里有了数。 他对钱很有兴趣,因为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古代物质条件本来就差,再穷的话,那过的真是太难受了。 现在可以改变生活,同样用钱收买人心,也是最快捷方便的。 李彦从中取了两匹布,分别递给张环何竟:“两位是能人干吏,接下来多蒙照顾了。” 两人动容:“阿郎尽管吩咐就是,我们地位低下,怎敢受此等厚礼!” “英雄不问出处,我一向是这么觉得的。” 李彦摆了摆手,脸不红心不跳,语气那叫一个由衷:“称阿郎太见外了,叫我六郎吧!” “使不得,使不得……哎呀,你看我这手,怎么就不听使唤……” 两人一番推辞,身体很诚实的接过。 在户曹手下当差,月俸不高,福利不少。 但总的来说,他们养活一家后,结余也不会太多,有时候辛苦几个月,才能攒下闲钱买一匹好布。 这在凉州百姓里面,已经是富足的家庭。 现在白得一匹,带回去妻儿肯定会很高兴,请个裁缝,过年时就有体面的新衣裳穿了。 美滋滋。 但两人看着李彦身上穿的短褐麻衣,再瞧着他家里几间屋子,虽说不至于穷到家徒四壁,但显然也没什么闲钱。 这样的小郎君骤得财富后,居然毫不迟疑的送出,张环何竟对视一眼,心不由跳得更快。 比起一匹布,能与这位搭上关系,或许才是更大的收获! 两人再不迟疑,齐齐行叉手礼:“谢六郎赐!” 李彦笑笑:“近来城中有什么事情,通知我一下,我这人喜欢凑热闹……” 两人谨记,一百个用心,又行礼道:“是!” 目送两人抱着布,欢天喜地的离开,李彦单手提起箱子,往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树黄澄澄的杏子。 杏树郁郁葱葱,将小半个院子都遮住,蔓延开来的枝蔓不仅出了墙,还有一部分甚至伸到了远处的屋顶上。 树下站着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劈柴,右臂袖子空荡荡的,伴随着劈砍动作,随风飘荡。 这位自称哑叔,真名不知。 “师父,我回来了!” 李元芳的武功就是哑叔传授,入学馆的荐书同样是哑叔弄到,好消息自然要第一个汇报。 眼见哑叔转过头来,李彦笑道:“刚刚有一位从长安来的千牛备身,说我是卫国公六子,祖父是李公,就是那位灭了突厥和吐谷浑的大英雄!” 伴随着李彦的描述,哑叔一边劈柴,一边聆听,神情始终平静。 李彦将丘英的态度、同学的转变和两位差役都说了,顺手挑了套成品衣服,开始换装。 穿上淡青色圆领窄袖长袍,戴起皂罗巾,最令他喜欢的,是腰间的蹀躞(xiè)。 这种古代皮带,有着强大的收纳功能,一圈有十个扣子。 那些行走天下的江湖子,想要挂刀剑武器,笛子扇子,不是随便往腰带上一插,而是扣在蹀躞上。 李彦对于骚包的扇笛没有兴趣,但将酒壶往腰间一扣,顿时多了几分洒脱。 他转了一圈,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属性面板又有改变。 【颜值:3(真-平平无奇)】→【颜值:4(穿上衣服都快不认得了)】 李彦咧嘴:“师父,怎么样?” 哑叔微微点头,却隐隐皱了下眉。 这孩子怎么半天不见,有点长歪了? 但仔细看看,似乎又没什么变化,真是奇怪。 好在都是糙汉子,不太在乎这个,当李彦提出练武时,哑叔立刻放下斧子,取了根细长的木棍,在地上写道:“今日练李广弓弦劲。” “好!” 李彦脱下新衣服,换了一身短打,走到后院中央,摆出架势。 融合这个世界的记忆后,他发现这里的武学,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流传于世的,不是什么某某神功某某宝典,而是各种劲气的修炼方法。 劲气类似于真气,在体内流动,但不像真气,需要打通经脉壮大。 往往在体格强健时,劲气就自然勃发,然后如同好奇而顽皮的孩子,在四肢百骸中游走。 如何控制劲力,化为己用,使之变为如臂指使的力量,才是历代武者研究的重点。 古往今来,沙场战将,游侠刺客,士族高门,道家佛教,都对劲气的修炼方法有不同见解。 一代代能人改良自创,推陈出新,衍生出了许多劲力法门。 其中集大成者,往往是历史知名人物。 弓弦劲,据说最初源自夏时有穷氏国君羿,到了汉朝,李广将之发扬光大。 李广虽然在后世被戏称为迷路侯,但个人的实力是很强的,有意思的是,陇西李氏就自称为李广的后裔,弓弦劲的秘传目前也在陇西李氏。 哑叔此举,颇有深意。 但当李彦摆开架势后,无论是李广李靖,还是五姓七族,统统被抛之脑后。 只剩下沉凝与专一。 穿越到古代,最令人绝望的,莫过于一切娱乐活动的失去。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电器。 白天所知所见,就是周围的事情,无法再远程吃瓜,关心两国会晤,国际走势。 晚上一灯如豆,看东西晃晃悠悠,时间久了,眼睛特别难受。 这样的生活,把李彦一个夜猫子,硬生生逼成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养生人…… 物质的匮乏倒也罢了,精神上的空虚才是最折磨人的。 由奢入俭难! 于是乎,当接触到前世没有的名将真传,李彦在练武上,投入了十分热情。 现在,热情涨到了十六分。 家世的改变,能让付出不被埋没,得到应有的回报。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功,则是成事的根本! “师父……” “请接招!” 第6章 李元芳的刀 倏然间。 李彦踏出三步。 第一步,气通百骸,往来如梭; 第二步,精神凝聚,神采飞扬; 第三步,血脉偾张,势由劲发。 弓弦劲的基础三关,气涌、意动、劲发,一气呵成。 眨眼间,整个人变得威风凛凛的他,冲到了哑叔面前。 双臂摆动,臂拉弦,拳为矢。 出拳如槊,带风呼响。 哑叔手里的木棍往前一递。 两人身体同时一震,都感到势如破竹的劲力轰了过来。 李彦的双拳坚硬似铁,硬生生将反震力道吃下。 哑叔则手筋弹抖,手腕一转,以巧妙的方式将力道卸去。 不同的选择,导致了变招的快慢区别。 下一刻,只听嗖的一下,劲风袭面。 哑叔目光闪动,身子侧过,以毫厘之差与横踢过来的长腿擦过。 一腿刚过,李彦另一腿又已抽出。 拳击脚踢,肩顶膝撞,他的身体各个部位,都伸缩如弓弦,动发若弦满。 这是弓弦劲运劲技巧中的连珠式。 一招九式,连珠九箭,毫不停歇。 终于,木棍避之不及,被李彦狂猛的劲力轰中。 “啪!” 前端直接被打碎,木屑在两人之间簌簌飞扬。 趁着视线隔绝的刹那,李彦欺身向前。 哑叔双脚一点,高瘦的身体飞速后退,暂避锋芒。 伴随着他那截空荡荡的袖子猎猎作响,木棍或挑或拨,或按或卸,守得水泄不通。 只待李彦锐气消失,气势下降。 双方兔起鹘落,在后院中你追我赶。 “引以为柔,发之为刚,轻重出入,习以为常。” 李彦看似狂攻猛打,实则不急不躁,脑海中浮现出劲力的核心口诀。 听起来不复杂,实际上每分力量的递相引带,起伏转运,每股气息的吐呐导引,内外盈牵,都有太多的奥妙玄机。 这些诀窍,都是哑叔一个字一个字在地上划出来,掰碎了讲解,比起学馆里那些不负责任的博士,不知道细致了多少倍。 自己也没有辜负对方的希望,凭借超高的天赋,听了就懂,练了就会。 此时循着记忆里那锻炼了千百遍,几乎达到本能的技巧,将这门劲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嘭!”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巨响后,两人再度短兵相接,然后跌飞开来,同时落地。 哑叔再度回到大树下,笔直站定,衣袖飘飘,眼神凌厉,生出强大的气势。 沉雄的压迫感,仿佛能激荡起秋风,杏树树叶配合着萧萧而落。 李彦则抖擞精神,咧嘴一笑:“痛快!” 家世的变化是今天的事情,而穿越后的三个月内,他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练武环节。 没有人不希望拥有一个强健的身体,但往往是吃不了锻炼的苦头,无法持之以恒的投入精力。 现在一步到位,成了万里挑一的武学挂逼,岂能浪费? “再来!” 他低喝一声,气势不仅没有衰退,反倒越打越盛,反扑过去。 交击碰撞声越来越密,就像是大唐过年时的爆竿在炸响。 他不是乱打的,接连强攻八招,在连珠进入第九式的高潮之际,李彦突如其来的变招。 手拉弦,指为矢,连连弹出。 “崩!崩!崩!” 劲力打在空中,发出弓弦颤动的声响,惊心动魄。 惊弦式。 拳脚指爪,每一击的力度有所削弱,但攻击频率越来越快。 李彦围住哑叔,展开第二轮狂风骤雨般的攻势。 潺潺若流水行云,凛凛有破军之威。 哑叔失了节奏,活动空间逐渐缩小,被逼回只能在树下徘徊,左冲右突。 “是时候了!” 李彦深吸一口气,倏然间曲相弓形,脊背一挺,衣服绷起。 依稀间,有九层劲力波纹,在衣面上接连起伏。 然后短打一收,又紧紧贴在身上,凸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一绷一松间,之前引而不发的连珠式第九劲,居然于此刻续上! 气势轰然之间,再攀向第三层! “着!” 李彦大喝一声,抖臂劈掌。 “嗖!” 一道锐利的锋芒呼啸出去,好似一把张满的长弓,终于射出了石破天惊的箭矢。 有个词叫满弓易折,告诫人做事时要留有余力。 而弓弦劲的满弓式,却是将全身劲力聚于一点,毕其功于一箭。 与连珠式配合,堪称藏巧于拙的变化,一朝宣泄的爆发! 狭路相逢,龙争虎斗! 嘭! 一声闷响,尘埃落定。 两道极速移动的身形,骤然停下。 “呼……呼……” 李彦胸膛起伏,一双露在外面的手掌,肉眼可见的充起血来,连带着整张脸都慢慢涨红,头顶冒起淡淡白气。 但他神情泰然,沉息吐气,一缕雾气白龙般的游了出来。 这是这具身体从三岁开始,十一年勤修不懈的劲力修为。 伴随这声漫长的吐息,体表的滚烫和涨红的脸色,如潮退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仗着强大的体质,他将极限爆发的后遗症轻松消弭。 换成别的年轻武者,如果这样运劲,恐怕都趴下了。 另一边,哑叔手抖了抖,握住的木棍彻底崩碎,脸上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在师徒切磋中,这倒不是第一次失利,这个徒弟从小就猛。 可打得如此凶猛狂暴,却又行云流水的,还是头一回。 在单个招式上,并没有什么明显进步,但彼此之间的衔接运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且似乎去了心结,心胸为之一阔,气势截然不同。 “劲力衔接的技巧,我又有进步,不过……” 此前听到家世变化,哑叔无动于衷,此时露出明显的赞许,李彦却在自我反思:“三招一过,我在弓弦劲上的发挥,就有些后劲不足了。” 他会的远不止一种弓弦劲,在学堂中擒拿尤七的招数,就是角抵劲的擒力。 不过没有与外人的对敌经验,终究把握不住自己的强弱,李彦趁机问道:“我如果全力出手,是什么水平?” 哑叔怕徒弟骄傲,想了想在地上写道:“尚可。” 李彦觉得这个评价,不足以让自己装逼,可别练到最后,还不如原着的李元芳强,那就太惨了,赶忙请求道:“师父,那教我点新招呗!” 这是例行的事情了,每次练完,李彦都想多学些新招,但哑叔总是沉默着拒绝。 可这一回,哑叔沉吟片刻,居然真的走向屋内。 不多时,提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出来。 盒盖打开,一柄刀面锃亮的长刀,静静的躺在里面。 哑叔将刀取出,轻轻一抖,其薄如纸的轻钢刀身,陡然与刀柄分离,带着铁链飞射出去。 李彦看得清楚,这刀柄内藏有极为精巧的机关,能让这把武器分离。 既可以当刀使,也可以当链子使。 远近攻杀,神鬼莫测。 “这不是元芳的招牌兵器么?” 李彦心中大喜,明知故问:“师父,这是什么武器?” 哑叔手腕抖动,刀尖在地面银钩铁画,写下一个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这是链子刀,我传你刘裕百胜劲。” 写罢,直接将刀抛来。 “宋武帝刘裕?” 李彦伸手接过,刀光如匹练,在身前一闪,令他满是欣喜。 李广弓弦劲是早早学会的,而刘裕百胜劲,将是他穿越后新学的第一门劲力。 脑海中下意识回荡起,那滚瓜烂熟的千古名句: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寄奴就是刘裕的小名,从小寄养在别人家的落魄子,后来成为勇冠三军,当世无敌,定乱代兴之君。 故有后世辛弃疾的追忆……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今日有幸! 学刀百胜! 第7章 为国争光 李彦立于院内树下,手持链子刀,闭着眼睛。 哑叔站在三十步开外,单手端着自制弩弓,稳稳瞄准。 双方气势涌动,一股清晰的刺痛感如芒在背,反复锤炼武道意志。 那股针刺般的威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李彦快快闪避。 但他的眉宇间却是一片平和,体内运转孙恩丹元劲。 丹元在道教语中,指心神,亦指赤诚之心。 丹元劲,有胎息、炼罡、抱元,基础三关。 胎息是一种静室呼吸法,炼罡是在四正之时呼吸吐纳,四正合一罡,最后抱元,达到抱元守一的境界。 这门劲力,不在炼形,讲究炼神,修炼它能排除心中杂念,保持心神清静,守持人之精气神。 力不内耗,气不外逸,劲力长期充盈,与形体相抱而为一。 在李彦的认知中,丹元劲更接近于武学传统上的内功心法,发扬者孙恩,也是道教嫡系。 相比起来,角抵劲、弓弦劲之类的劲力,擅于实战,偏向于外功,因此为军队所喜。 丹元劲在军队里则根本没人练,因为不可能保持这种出尘的心态。 而李元芳从小修炼的第一门劲力,却是丹元劲。 以挂逼的天赋,都要从三岁到十岁,足足打了七年牢固的根基,再修炼其他劲力。 据哑叔说,这便是先内养有成,得入“内圣”,再转入用世之道,追求“外王”。 乃武学大道。 李彦觉得很有道理。 反正牛逼就是了。 他此刻的追求,是将李广弓弦劲、张飞角抵劲、孙恩丹元劲,三门合一,练成刘裕百胜劲。 “刘裕军旅出身,弓弦角抵很正常,没想到还能吸纳孙恩的道教嫡传,真有天纵奇才。” 大多数人对于南北朝时期的历史,都不太熟悉,包括当初的李彦。 李彦在初中时看《边荒传说》,里面的孙恩还是破碎虚空级高手,刘裕作为主角之一,实力远不如孙恩。 但历史事实却是,孙恩确实小牛,作为五斗米教嫡传,以宗教势力起义,声势浩大。 可他这个小挂逼,偏偏遇上了超级挂逼刘裕。 刘裕少时织席贩履,又爱赌博,三十多岁才从军,正好碰上孙恩之乱,然后就开始拿这位海贼王猛刷经验,开启传奇。 这个世界的刘裕,同样是一位无敌的军事统帅,无敌于天下的强者。 通过与孙恩本人的交锋,刘裕将军中的角抵弓弦二劲,与孙恩改良的道家丹元劲所结合,创造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劲力,此后百战百胜。 李彦心生向往。 原剧情里的李元芳手持链子刀,后来又拿了幽兰剑,应该就是以这股劲力,打败无数敌人。 但练起来,他罕见的遇到了难关。 “见微知着,料取先机,破敌制胜,意在攻心。” “这门劲力的核心,在于预判先攻,练成了这个,我就真的可以赌对方的枪里,有没有子弹了……” “但是好难,我练了五天,居然没有找到窍门?” 百胜劲的核心,是战斗的先攻状态,永远占据主动,关键则是把握住敌我双方的气机。 比起实质性的劲力,这显然要飘忽许多。 哑叔的解释,是千锤百炼的武道直觉,外加道家抱元守一的精气神蕴,所组合成的灵光。 别人是灵光一闪,妙手天成,百胜劲则要将偶然变成必然,固化成常规技巧。 这无论是对于自身劲力的掌控,心态的波动,还是外界环境的容错,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怪不得这门劲力后来几近失传,刘裕的子孙没一个练成的。 要求太高。 哑叔都没练成,如果不是看中徒儿高到变态的天赋,根本不会传这门。 真传再厉害,练不成也是白搭。 果不其然,李彦几天没找到入门的头绪,顿时觉得很有挑战性,斗志越发昂扬起来。 “嗖!” 说时迟那时快,厉芒破空,哑叔一箭射出。 李彦双目保持紧闭,耳朵一动,手中的链子刀斜斜劈斩,将之磕飞。 “嗖!嗖!嗖!” 弩箭连珠而至,角度刁钻。 李彦左右出刀,匹练般的寒光闪烁,间不容发的将一根根箭矢打飞。 但他几次想要迈步进逼,却又被硬生生逼得停在原地,只是一味的防守。 逆箭雨,反先攻,百胜劲的第一关就要在这个过程中锤炼。 李彦数度尝试,都不得要领,心头一急,强行踏前一步。 不料刀势露出破绽,一箭擦中左臂。 哪怕卸掉了箭头,这一击也好比被长棍正面抽中。 “唔!” 他疼得闷哼一声,半身一麻,无法正面抵挡,只能收刀闪避。 “嗖!嗖!嗖!” 练武时,哑叔从来不会手下留情,箭矢不停,一直射空,才放了下来。 “我求成心切了。” 李彦额头流汗,龇牙揉着手臂,一边自我检讨着,一边默运丹元,恢复外伤。 哑叔点点头,刚要写些什么,却见李彦眉宇间渐渐恢复平常的专注沉凝,又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毅,自言自语,总结着经验。 得,也不用多言了。 有个这样的徒弟,既是欣慰,有时候也不免遗憾啊! “六郎!六郎!” 休息片刻后,李彦正要再练,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喊声。 他归刀入鞘,走了出去,就见张环正在院外。 这位和何竟,最近跑得可勤快了,一天跑八趟。 真的是事无巨细,把城中的大小消息都汇报给他。 两个人工热点新闻App。 这一方面是安县尉的叮嘱,另一方面自然是两匹蜀锦的功劳了。 李彦除了第二天去学馆摸了摸鱼,后来就足不出户,专心练功,也能通过他们,了解周围发生的事情。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值得他出动的热点。 身份不同了,掉价的事不能干。 然而这次,张环说出的事,却很值得关注:“六郎,我们与吐蕃使节团又要打马球赛了,这次还是公开较量!” 李彦目光一亮:“吐蕃使节团?” 张环言语忿忿,极为不爽:“月余之前,吐蕃使节团就到了我们凉州,这群蕃贼以为侥幸赢了一场,态度高傲,真是可恨!” 去年的大非川之战,大唐虽然惨败,不过鉴于唐军的战斗力,吐蕃钦陵与薛仁贵约和。 大国之间,外交与军事向来是相辅相成的,历史上后面两国一直是打打谈谈,谈谈打打。 不过经此一战,吐蕃成为与大唐分庭抗礼的西部豪强,吐谷浑也从大唐藩国变成了吐蕃别部,局势大变。 现在这一支使节团,挟乘胜之势而来,态度上肯定有几分趾高气昂。 以唐人好胜,凉州尚武的风气,又岂能忍耐? 李彦问:“马球赛是怎么回事?” 张环道:“使节团有个副使,是那个吐蕃将军钦陵的弟弟,夸口大言,说马球是我大唐学自吐蕃,要来教导一二,我们不忿迎战,两场比试下来,一胜一负,第三场将定高下!” 这种比赛不能小看,是大国之间软实力的较量,值此战争后的外交关头,有着一定的重要性。 李彦正色道:“吐蕃弄戈西域,犯我陇边,如今还敢在凉州放肆,明日我必去!” 张环有些振奋:“我这就禀报少府,为六郎安排高台坐席!” “有劳了。” 李彦点点头,目送张环离去,心中感叹,想到了国足。 在古代,马球官方叫击鞠,足球官方叫蹴鞠。 一个有马,一个无马。 后世对有马的并不热衷,无马的足球则是全民运动,学生时代在操场上,都为之挥洒过汗水。 李彦穿越前不久,国足战平土澳,打出了血性,就很提气,那场比赛看得他很爽。 平时再怎么嫌弃,到点儿了还是巴巴的盼着争口气。 可惜出线率是万分之一,很蓝的啦! 而今穿越大唐,终于不用再烦心国足,又碰到了马球比赛。 “为国争光,打爆吐蕃!” 李彦握拳为球队鼓了鼓劲,莫名热血起来,然后转身回去。 继续练功。 第8章 贵族圈子 “这场地建造起来,比起现代的体育场可困难多了啊!” 远远观望着规模宏大的马球场,李彦有些震撼。 这已是第二日,他和哑叔打了招呼,来看马球比赛。 马球场建在凉州的宫城内。 是的,这里也是有宫城的。 凉州作为丝绸之路的咽喉,也是西北首府,五朝古都,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大凉在此建都。 凉确实挺凉的,但建有完整的宫城,其中以隋朝末年,大凉王李轨修建的最为完整。 那位大凉王的下场也最离奇,被一个人搞定,并未掀起大规模战争,宫城损坏不大。 唐朝大一统后,凉州宫城就拆了不少,西北一角,修建了一座贵族马球场。 与吐蕃使节团的比赛,正是在这里进行。 前两场比赛都是秘密,唯有这场是公开进行。 消息传开,四方云动,络绎不绝的人流往这里赶,就连商贩都放下生意不做了,汇入人群中。 大非川之战,十万唐军全部牺牲,对于别的地方来说,也许仅仅是一个悲伤的数字,但对于陇右来说,却是噩梦。 因为出战的府兵,大部分从这里抽调。 永远留在那片高原之上的,很可能是凉州家中孩子的阿耶、妻子的夫郎、幼童的兄长以及赡养老父老母的儿子。 不过战争的失利,并没有抹去凉州人的血性,他们坚信大唐接下来会再度取得辉煌的大胜。 一如昔日灭突厥,平高句丽。 但这无疑需要时间,而过程中的邦交,也绝不能给吐蕃半点好果子吃。 眼见人们爆发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热情,县令十分紧张,衙门差吏齐齐出动,维持秩序。 街上挤成一团,好在凉州是边防重地,还不至于出现大乱,百姓们很快成群结队的往马球场涌去。 如果是一周前,李彦也会是这群拥挤人堆中的一员。 或许只能踮着脚,探着头,远远往里瞧。 但现在,他走进贵族通道,暂时脱离了群众。 通道好长。 后世宋朝人对于马球场的描述,是前后一千步的正方形,千步球场宴宾属。 李彦本以为千步是虚数,但从这座球场来看,还真可能有这么广阔的空间,后世的足球场在它面前,完全是小弟弟。 要知道这可不是圈块地那么简单,马球场专门被开辟出来,先要用黄土一寸寸夯实夯平,确保地面平滑,还得用油反复泼在球场上,直至光亮如镜。 这倒不是单纯为了美观,只有这样的场地,马匹在飞速奔跑时,不会扬起大片的尘土,影响彼此和观众的视线。 可想而知,在没有机械工具的古代,建造这样的工程,耗费有多大? 当然,李彦觉得路长,也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没有骑马。 陇右战马,冠绝天下,牌子响当当,李治一朝,更是中国历史上马匹数目最多的朝代。 这个最,含金量极高,拥有七十万匹的高宗朝,比起汉武帝唐玄宗时期的四十万匹战马数,超了近乎一倍,完全是大幅度领先。 因此平民都能骑上驽马,贵族子弟为了彰显身份,出入更是必须骑好马。 此时就有好几位穿着蜀锦翻领窄袍,跨在青骢马上的郎君,后发先至。 路过之时,还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徒步行走的李彦。 李彦也不在乎,视线对上了,就颔首致意,同时打量对方马背上的小豹子。 华丽的金黑斑纹,充满力量的矫健四腿,耳朵圆短,眼睛绿幽,嘴巴两边胡须翕张。 这是大唐高官贵族,最喜欢驯养的猎豹,真实物种应该是猞猁,俗称山猫。 它的块头比豹子小,又比猫大,前腿短,后腿长,擅长扑杀,爬树游泳无所不能。 行动起来轻捷灵便,耐力还强,体型大小也合适放在马背上,难怪深受上流社会喜爱。 “赶明儿,我也养几头玩玩~” 猞猁在后世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撸起来比猫儿还带劲,这可是后世没有的享受。 恰好凉州的训豹奴很多,李彦就有了养小动物的想法。 “元芳!” 正在这时,后方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李彦回头一瞧,就见康达坐在马上,正朝自己挥手。 有趣的是,他是和兄长康猛共乘一骑。 李彦停下等他们。 体壮膘匀,鬃毛油亮的骏马到了面前,康达翻身下来,笑容灿烂:“元芳,我刚刚去你家中,你不在,我就猜你也来了。” 康猛也下了马,发出邀请:“李小郎君,同行如何?” 李彦点头:“好!” 康猛露出笑容,脚步却特意慢了点,让康达与李彦并肩走在前面。 康达微微侧过身子,低声道:“元芳,大兄对我好多了,多亏了你……” “打压不成,立刻转变,不一条道走到黑,他是个聪明人。” 李彦笑笑:“三郎,你也喜欢马球吗?” “我身子骨弱,还打不了马球……” 康达有些遗憾,但想到吐蕃,立刻愤然,捏起拳头:“吐蕃猖狂,我大唐男儿,必胜之!” 全民抗蕃,同仇敌忾。 聊着聊着,马球场的入口到了。 穿过华丽的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两侧的高台。 上面不仅空间宽敞,还有屋顶遮风挡雨,显然是望族子弟的观众席。 不过这一回,一边接近坐满了人,另一边人数则少很多。 气氛对立。 左边的高台上,坐着的是凉州贵族,各色服饰都有,百花齐放,也有小娘子花枝招展,低声谈笑。 右边的高台上,则是吐蕃使节团,清一色的蕃服,身上有股肃杀之气。 李彦目光如炬,注意到双方都很年轻。 高层并不出席,让小辈露面,败了也有缓冲的余地。 这反而说明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吐蕃远道而来也就罢了,凉州主场作战,居然也信心不足,可见对方的难缠。 李彦拾阶而上。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坐在第一排中央的,是一位俊逸郎君,穿着玉色交领长袍,腰束七星带,气度不凡。 见李彦的目光望过去,身后的康猛低声道:“那位是贾思博,字士林,出自武威贾氏。” 李彦远远颔首,贾思博也点头示意。 贾思博的祖上,是三国时期的贾诩。 贾诩一生不仅位极人臣,福禄寿三全而终,子孙还世为显宦,在魏晋南北朝的政坛上十分活跃。 到了隋唐,贾氏虽有衰退,但底蕴依旧深厚,在凉州之地无人敢轻视。 而贾思博旁边的年轻人,魁梧结实,年纪和李彦差不多大,胸膛臂膀已经将袍服撑出明显的曲线,眼珠略带浅绿,也回头看了一下。 康猛又在后面低声道:“武威安氏,安忠敬。” 武威安氏和武威康氏,都属于昭武九姓,是粟特裔大唐人。 不过康氏都快成寒门了,安氏家族极为强横,在唐时达到鼎盛。 也正是安忠敬的爷爷安兴贵,一个人入凉州,团结各方,以奇兵破大凉宫城,生擒李轨。 李轨在隋末群雄里确实较弱,但再怎么说也是和李密、窦建德、王世充等一起割据天下的诸侯。 一方诸侯,居然被一个人借助家族影响力解决,这深刻反应了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地方门阀有多可怕。 对了,后来的安禄山和这个安氏并没有什么关系,安禄山是母亲改嫁后改姓的。 安史之乱爆发后,武威安氏耻于和逆贼同姓,唐肃宗还赐予国姓李,从此改为武威李氏。 知晓了贾思博和安忠敬在年轻一辈中的领头位置,隐隐感觉他们对自己并不欢迎,李彦再扫了一眼看台,心中了然。 越靠前坐的,家世越好,如康猛康达兄弟,哪怕得入高台,也只能坐在最后一排。 李彦想了想,与两人一起坐了下去。 康达见了,都忍不住道:“元芳,你应该去第一排。” 国公之子,陇西李氏,不是理所应当的中心人物? 李彦摇摇头,洒然一笑:“不必着急。” 不是我的位置,坐也坐不稳。 该是我的位置,跑也跑不掉。 第9章 两百多斤的大力士有备而来 见李彦坐到了后排,原本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位置被挤的贵族子弟们,也放松下来,重新看向对面的吐蕃使节。 双方遥遥对视,眼神冷肃,毫不掩饰仇视与恨意。 吐蕃所在的高台处,被拱卫在中央的,是个刚刚成年的男子。 高鼻骨,大鼻孔,脸型棱角分明,粗糙的皮肤呈酱红色。 标准生于高原寒荒之地的长相。 此人是禄东赞的第五子,勃伦赞刃。 禄东赞是文武全才,曾经的吐蕃大论(宰相),在吐蕃的历史上,这位可谓是至关重要的奠基者,和松赞干布君臣协力,将吐蕃从一个落后的部落联盟,发展成强大的高原帝国。 不过禄东赞的忠诚,仅仅是对松赞干布本人,松赞干布英年早逝,其后代立刻被禄东赞架空,成了傀儡。 此后禄东赞的噶尔家族,把持吐蕃的权力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对唐战争也是由这个家族主持。 之前打败了薛仁贵的将领,就是禄东赞的二子钦陵。 老子英雄儿好汉。 能派出五弟勃伦赞刃,作为此次使节团的副手,可见钦陵获胜后对于大唐依旧重视。 当然,也不免骄狂。 此时勃伦赞刃俯瞰马球场,再眺望远处的巍峨宫墙,眼中满是火热。 原本吐谷浑是大唐的藩国和屏障,现在被吐蕃侵吞,连安西四镇都被大唐撤销了,安西都护府迁至西州。 那么下一步,吐蕃的目标自然是陇右。 长安是怎样的,勃伦赞刃虽然听父亲反复提及,当年求娶文成公主时如何如何,但毕竟没有亲眼目睹。 而一路走来,这连通中西的河西走廊已经遍是膏腴财富,让所有吐蕃人既是震撼,又感贪婪。 我的,我的,这些都将是我的! 对于这份贪婪,贾思博脸色一沉:“吐蕃乃强盗之邦,物产不足自给,只能四处寇掠,对待这等劣民,有什么和谈的必要,理应再出大军,痛击之!” 安忠敬就更直接了:“胡奴粗鄙,该杀!” 这个时期的胡人,其实专指波斯、大食、天竺、罗马(精罗落泪)、粟特等,突厥、吐蕃、回纥要高贵些,是不能统称为胡人的,安忠敬此言,明显就是辱骂了。 不过作为光荣的大唐人,被蕃贼欺负到头上,确实不可忍,安忠敬又道:“马球赛什么时候开始?” 贾思博冷笑:“不急,先热热场子!” 他话音刚落,数名下仆出现,手脚麻利的来到球场中央,铺了一块巨大的圆形毡毯。 两个大力士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毡毯边缘,分别向两方的高台行礼。 他们穿的很清凉,除了腰间的一块兜裆布,还有脸上戴着狰狞长角的面具外,再无一物。 显然,开场的不是马球赛,而是一项后世更熟悉的项目。 相扑。 两个力士活动了一下手脚,同时站到毡毯上。 然后突然冲步,狠狠对撞在一起,以力角逐。 两百多斤的壮硕身躯,轰然碰撞,激荡出层层乳波。 看台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场地四周的木栏外,那些抢占了好位置的百姓,更是开始高声叫好。 李彦的目光则落在大力士的面具上,有些疑惑:“他们为什么戴面具?” 康猛解释:“这是标准的蚩尤戏,其他地方的角抵,头上戴着的都是幞头,唯有我们陇右,喜欢这种古老的蚩尤相。”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相扑的历史远比想象中的要悠久,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盛行。 《史记·黄帝本记》中更是记载【蚩尤氏头有角,与黄帝头,以角抵人,今冀州为蚩尤戏】,自此角抵成了这项运动的官方学名,一直沿用到唐宋。 现在场上则有古老的蚩尤戏那味了,集巫祭、竞技与表演于一体。 “撞!” 他们面具后的眼睛露出悍勇,炯炯有神,好似有火焰燃烧,异口同声的大喝。 一往无前的气势迸发。 顿时间,两人的胸腹四肢,身体的每块肌肉,都将气力聚集,如涓涓细流汇入大海,作用到双手。 角抵劲! 撞力! 直来直往的力量宣泄,目的是将对手轰出场外。 “嘭!嘭!嘭!” 伴随着手掌的狠狠撞击,两人身躯前倾,头上的蚩尤尖角抵在一起。 巨大的骨肉碰撞声不绝于耳,就像是野兽在互相撕咬,充满着粗犷暴力的美感。 “好!好!” 看台上响起叫好声,众人兴奋起来。 李彦看着,则有点感慨。 如果家世不变,他的武力再高,所扮演的角色,大致也就和台下两个大力士一样了。 搏命战斗,为仌所赏。 不过他现在变成了仌,看得同样很仔细。 隋唐军中最常见的两种练劲方法,就是李广弓弦劲和张飞角抵劲。 在正史中,三国武将实力最强的,是关羽和张飞,有明确的万人敌头衔,其他诸如吕布、赵云,都缺乏强大的个人战绩。 而张飞军中就常常举办角抵比赛,他本人亦是此中强者,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霸道非常。 这两种劲力的真传,哑叔教的都很透彻,但师徒喂招终究不是真正的实战,李彦很想见识一下外面的强者。 这一看,却皱起眉头。 同时皱眉的,还有凉州贵族们。 场上呼喝叱咤,你来我往,那层厚重的粗毡,在激烈的对抗中扭曲变形,可落于下风的,赫然是凉州一方。 凉州的力士,叫蒙腾,是贾氏从西域买来的健仆,调教成的强者。 吐蕃的力士,叫赤哲,是勃伦赞刃的护卫。 此时赤哲的力量明显要强过蒙腾,正一步一步的将对手往场外逼去。 要输? 贾思博丝毫不慌:“看着吧!” “喝!”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那位处于下风的力士蒙腾,突然改变了发劲方式。 脊椎如大龙,腰胯似猛虎,身备五弓,连连弹抖。 力量迸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拨动弓弦,使出了连珠箭法。 骤然而来的反击大势,打得赤哲连连后退,在蒙腾狂风暴雨般的袭击下,都懵掉了。 安忠敬笑了:“同练两劲,有此造诣,天赋不错。” 武将之路,往往先练角抵劲,强筋健体,再练弓弦劲,沉劲入骨,两劲大成,才能称为军中高手。 不过修炼一种劲力,只需让体内经脉脏腑,适应一种气力的流动方式,同练两种,彼此之间就可能产生冲突,难度高出数倍。 此时随着蒙腾的爆发,凉州高台轻松下来,世家子们纷纷露出笑容:“胜负已定!” 唯有李彦暗暗摇头:“输了啊,对方是有备而来。” 似乎是呼应他的评价,被压制得节节败退的赤哲,突然在场地边缘停下,双臂架起,脚下如生根般立住。 蒙腾拼命压榨着体内的力量,接连爆发,如同傲气五重浪,一波更比一波强,拍在赤哲身上。 可此时的赤哲,俨然是抵挡洪水的堤坝,岿然不动,再也没有移动半分。 “咔嚓!”“咔嚓!” 两人恐怖的力量,让脚下的毡毯直接撕裂,就连脸上的面具也不堪承负,直接裂开。 “怎么会!” “哈哈,唐人不过如此!” 凉州台上发出惊呼,吐蕃台上的勃伦赞刃则哈哈大笑起来。 只因两位大力士的神情,出现了惊人的对比。 蒙腾满脸狰狞,五官都快扭到一起,这是战斗常态。 但赤哲居然一脸平和,眉宇间隐隐有股慈悲之意,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什么。 安忠敬脸色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贾思博神情凝重:“这蕃贼也修炼了两种劲力,第二种是佛门所传!” 安忠敬道:“光明无量劲?少林达摩劲?” “不对,是禅修涅盘劲!” 贾思博很快看出端倪:“北凉时期,天竺来的高僧昙无谶,在我凉州译出《涅盘经》,定‘禅修’为佛家修炼的最佳途径,并亲自传播了涅盘劲。” “这门劲力需要苦修,入门艰难无比,可一旦修炼有成,却是擅于久战,号称精力大增,难以衰竭。” “不好!” 当然不好,场中的蚩尤戏进入白热化,一个连连中拳,气势却越来越旺,另一分毫未伤,气势反而越来越弱。 赤哲就像是暴风雨中的礁石,岿然不动,蒙腾的爆发,则不可避免的走向衰竭。 终于,在蒙腾力量彻底衰败下去的一刻,赤哲顺势反击,再度发动撞力,猛然一推。 凉州力士蒙腾满脸的不甘,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像被狂风刮起的落叶,往后飞抛。 最终落在毡毯之外。 出局! “吐蕃胜!” 场中安静了片刻,赤哲脸上的宝相庄严褪去,双臂高高举起,对着吐蕃高台狂吼。 “哈哈,我吐蕃的勇士,战无不胜!” 勃伦赞刃站起身来,猖然大笑。 与之相对的,是脸色难看的凉州贵族们。 还有场外激愤的围观群众。 太失望了我敲! 第10章 打人我是专业的 “伏哥呢,让他带队准备,这场给我放开手脚,狠狠打!” 热场结束后,马球赛要开始了。 只要马球赛赢了,小损的颜面马上就能赚回。 因此勃然大怒的安忠敬,还是沉下心,吩咐起来。 但贾思博的神情很凝重:“没想到吐蕃藏的这么深,不知马球队里,还有几位练涅盘劲的好手?” 涅盘劲的续战能力,和任何劲力配合起来,都很强势。 吐蕃是高原之地,又特别适合苦修。 对方既然连一场蚩尤戏都能出动这样的高手,贾思博很清楚,在马球队里不可能反倒没有,就是不知数量多少。 前两场比赛,一胜一负,对面并没有展示,显然是准备到第三场定胜负了。 “无妨,打马球不只是依仗蛮力,还要看策略!” 安忠敬手掌挥舞,依旧自信:“有伏哥作为领队,足以将这些胡奴玩弄于股掌!” 马球这项运动,有一说就是从吐蕃传过来的,李世民见打马球有利于骑兵的训练,才大力推广。 那时吐蕃使臣为了讨好大唐,还在赠送的礼物里特意选了“金颇罗”,也就是金制的马球。 不过源头归源头,华夏民族向来擅长推陈出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马球在大唐兴盛后,改良出了许多战术,不仅对于队员的定位有安排,还设置了统筹全局的领队,比起吐蕃要更专业。 看台后排,康猛也在安慰弟弟康达:“不用担心,此战我们的领队伏哥,是凉州最具天赋的球手,他每次都能洞悉敌队的弱点,做出最漂亮的针对和应变,每场都是差距十筹以上的大胜!” 马球比赛,进一球得一筹,率先进二十筹的队伍,获得胜利。 这项运动对于体力要求极高,两队分数一般都是很胶着的。 能超十筹获胜,那几乎是压倒性的碾压了。 李彦知道他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不由有些好奇:“这位伏哥是?” 康猛道:“他是契丹人,安氏的健仆,打的一手好马球,现在已经是自由身,在众府也是座上宾客,前两场比赛吐蕃藏着,我们也没让伏哥上,肯定能给这些蕃贼一个大大的惊喜!” “好!” 李彦期待起来了。 这位伏哥听经历,显然是靠打马球改变命运,俨然一位古代的体育明星。 高俅点了个赞。 “该压一压吐蕃的气焰了!” 看着对面勃伦赞刃的猖狂,李彦心中同样不爽,期待着接下来有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狠狠抽吐蕃人的脸。 “什么?伏哥怎么会!” 然而随着一位仆从带着惶恐,匆匆来到安忠敬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话后,这位武威第一豪门的嫡子猛然站起,面色剧变。 很快,一股令人不安的骚动感扩散开来。 “我去问问!”康猛见情况不对,起身往前挤去。 很快他折了回来,脸色阴沉,低声道:“伏哥死了!” 李彦愕然:“怎么回事?” 康猛道:“他似是受不了压力,上吊自杀了,衙门的仵作都赶来了!” 李彦皱了皱眉:“压力太大,崩溃自杀?” “该死的契丹奴,懦夫行径,害苦了我们啊!” 康猛刚刚对伏哥有多么称赞,此时就有多么痛恨:“这下要输了!” 以马球的盛行,凉州的领队自然不止伏哥一人,但问题是之前的配合演练,都是伏哥带队的。 如今伏哥一死,且不说比赛前临阵换将是大忌,原本打磨出的配合都不能用了,吐蕃队显然又藏着杀手锏,这还怎么打? 旁边的康达难过的垂下头,李彦也不禁叹气。 “凡勇武者,功名爵禄,概弓刀戎马所出,派手下又能显什么本事?” 不料就在这时,前排的安忠敬在听了贾思博耳语后,突然朝着对方的高台吼道:“勃伦赞刃,你这胡奴,可敢亲自下场,与我一战?” 勃伦赞刃其他没听清,只听到对方强调的胡奴,勃然大怒:“你敢辱我!” 理所当然的,双方进入到互喷垃圾话环节。 后排的康达呆了,觉得斯文扫地,康猛却明白了:“这是要激对方亲自下场!” 果不其然,在收获了“胡奴”“蕃贼”“獠子”“犬彘”等一系列称呼后,勃伦赞刃胸膛起伏,冷喝道:“这场我来打!” 身旁的吐蕃贵族劝道:“小心是唐人的陷阱。” 勃伦赞刃冷笑:“是唐人的诡计又如何,我将用强大的实力,给予唐人真正的羞辱!” 刚刚对骂时,双方已经把话说死,扯到了国家荣耀上,无论是唐人还是吐蕃人,都不能回避。 一场马球赛原本没有什么,但考虑到使节团的背景,无形中就彰显出了两国的强弱对比。 而外交谈判的气势,就是在这种细节中,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 “不出动专业马球队,就还有机会!” 凉州高台上,惯有急智的贾思博松了口气,对安忠敬道:“我们只上五个人,再度打乱对方的战术。” 安忠敬捏了捏拳头:“明白,我来选人。” 马球队的双方人数,是上限十人,下限不定。 正常情况,当然是十对十的比赛,但如果一方特别有信心,也能以少战多。 不过只上五个人,那就是完全的瞧不起了。 在势均力敌的竞技中,吐蕃肯定不会出十人,否则赢了都不光彩,必然也是五人对五人。 领队伏哥的突然身亡,彻底打乱了凉州这边的计划,但贾思博临时应变,通过骂战和减员两步,成功逆转部分局势。 不需要面对吐蕃准备良久的专业马球队,不需要面对太多的吐蕃贵族强者。 仓促之间,做到极致了。 但局面依旧不轻松。 相比起在苦寒高原之地成长起来的吐蕃贵族,大唐的高门士族子弟,日子要优越太多。 哪怕凉州尚武,绝大部分世家子都练过劲力,可下的苦功显然是不如对方的。 幸好只选五个人,如果要挑一支十人队伍,以安忠敬对高台上这帮人的了解,都不知道怎么选。 此时他指了三个人,想了想,望向后排:“让康大郎来,他一身武艺不俗,可以对抗吐蕃。” 康猛很快收到消息,脸色微变,但咬了咬牙,还是准备出阵。 身为大唐人,值此关键时刻,没有退缩的道理。 就在这时,李彦问道:“安郎君让你出场,是看重了武艺?” 康猛点头:“五人成队,身体的对抗更加激烈,我打马球的技术平平,但勤练角抵劲和弓弦劲,是能一战的。” 李彦毫不客气:“那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如何?” 康猛回想起自己那个孔武有力的跟班尤七,在对方手中如同幼童般的表现,精神一振,生出希望:“六郎,你有信心打败吐蕃?” 旁边的康达也道:“元芳,事关我大唐荣辱,要慎重啊!” “大唐人不骗大唐人,我既然请战,肯定是有几分把握。” 李彦笑容挺谦虚:“马球我是不太会打,但是打人嘛,我是专业的!” 第11章 声名鹊起 “李六郎?他来凑什么热闹?” 当康猛将李彦请战的消息传达回来,安忠敬怒意上脸,险些就要骂出声来。 贾思博也十分不悦:“骤得势位,不知天高地厚,打发他便是!” 如果是正常的陇西李氏嫡系子弟到访,他们必然是好好招待,缔结友谊。 但李彦这种从小在凉州长大的赤贫子,突然间成为比他们出身还好的高门贵子。 哪怕李靖后代目前的处境不太好,可一想到李靖威震天下的威名,他们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们也想有个战神爷爷啊! 当然,大家素不相识,没必要得罪,维持表面的客气还是没问题的。 可现在正头疼吐蕃的咄咄逼人,这个时候李彦冒出来,实在不知趣了。 不料就在这时,李彦直接走了过来,开门见山:“两位看重康大郎勇武,恰好我对武功也略通一二,故毛遂自荐,还请这位力士配合一下。” 他口中的力士,正是刚刚败阵的大力士蒙腾,蚩尤戏结束后,就作为侍从站在贾思博身后。 眼见李彦找上自己,蒙腾立刻看向主子,请示道:“阿郎?” 贾思博笑了笑:“既然李小郎君要向你讨教,你就指点他几招,注意收着点力。” “是!” 蒙腾叉手行礼:“小郎君请!” 李彦点头,温和的眸光陡然一变,如若电闪。 他的右手立掌如刀,高高抬起,斜劈而下。 整个动作极为清晰,却快到不可思议。 蒙腾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扑面而来的凌厉劲风刺激得心头大惊,下意识往后退去。 不过他也是身经百战,退避之时依旧摆出守势,虽惊不乱。 可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李彦劈出去的右手猛然攥拳,袖口豁的凸起,鼓荡飞扬。 好似袖中有风云激荡,龙蛇游走。 丹元劲,罡风! “啪!” 炮仗般的声音炸开,蒙腾头皮一炸,就好像一个响雷落在身侧,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于是乎,他没有看到,李彦握成拳的手掌再度分开,腰身一拧如拉弓蓄力,五指横向抓出。 弓弦劲,满弓! “唰!” 等到蒙腾清醒过来,自己的守势已经被拍散,肩头被李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 顺势一提,两百多斤的庞大大力士,双脚直接离地,双手还倔强地扑腾了一下。 角抵劲,擒力! 提了大概三四秒钟,等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李彦五指一松,蒙腾重新落了回去。 脚踏实地的一瞬间,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肾么事了? 他在台下跟吐蕃的大力士,有来有回打了几十个回合,结果到了台上,被个贵族照面秒了? “这!” 旁边的安忠敬傻了,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李彦。 贾思博最干脆,他都没看清。 这位贾诩后人,还在开动聪明的脑子,思索怎么增强己方几分胜算呢。 就见这个过来捣乱的出招行云流水,十个呼吸不到,自己麾下最强的大力士,就跟个小鸡子似的,被拿住了。 双方差距太大,跟逗孩子玩一样。 “请一定要加入我们的马球队!” 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欣喜的模样,恨不得来个热情的握手:“此战得六郎,大胜可期!” 安忠敬有些下不了台,但为了大局考虑,也道:“还望李六郎助我等一臂之力!” 李彦朗声:“国家兴衰,匹夫有责,吐蕃西岭凶邦,犯我大唐,正该人人出力,驱逐獠奴!” “好!” 众人纷纷赞叹,安忠敬刮目相看,开始介绍其他三位同伴。 被他选中的,不仅是健勇之辈,还都是出身武威望族的嫡系子弟。 他们纷纷上来见礼。 不过对面的吐蕃已经下去准备,时间紧迫,来不及闲聊,五人组也下了高台,仆从在前引路,来到马球场后的马厩内。 进了里面,就听马嘶声此起彼伏,足足二十多匹骏马分列两侧。 都是皮毛顺滑,四肢有力,善于奔跑,久经训练。 李彦注意到,每匹马的马脖鬃毛,还修剪出相同的纹路,作为凉州队徽。 马尾则被紧紧扎住,避免在比赛中发生纠缠。 其他人都很熟悉了,纷纷走向自己以前骑过的骏马,李彦则是新人,安忠敬鉴于他的武力,指着一头最为高大的骢马道:“李小郎君,这头狮子骢(cong),你能驾驭吗?” 李彦见这马儿鬃毛蓬松,高大威猛,还未奔跑,就有马鸣风萧之感,确实有股狮子的大气豪迈,不禁赞道:“好马儿!” 确实是好马,后世还很有名。 有个着名谣言,李世民有一匹狮子骢,暴躁不易降服,才人武媚娘提出先用铁鞭抽,不行用铁楇锤,再不行用匕首刺,来驯服狮子骢,李世民觉得太残忍,从此不喜武媚娘。 各个版本的武则天电视剧,都采用这个谣言,其中范八亿的最夸张,为了救正太李治,直接把狮子骢杀了,简直离离原上谱。 显然这类谣言,是用后世女子的三从四德,去脑补大唐,实际上这个时代的男子好胜,女子要强,根本不在乎这种。 《资治通鉴》里“太宗壮朕之志”的结局更符合逻辑,虽然也可能是编的。 无论如何,狮子骢算是出圈了,李彦来了兴致,再加上李元芳骑术本就不错,点头道:“行,就它了!” 众人选好坐骑,安忠敬又拍了拍手,一队仆从鱼贯而入,开始给五人穿戴护具,挑选球杖,讲解细节。 马球手都要穿上护腕、护袖和护腿,保护好关节和容易被打击到的部位,手掌则缠好护手布,最后再拿球杖。 球杖整体为长圆柱体,杖头处弯曲成月牙形状,因此也叫月杖。 杖子的表面,包裹着柔韧的兽皮,还刻有灿烂的花纹,配合着流畅的线条,挥舞时兼顾力量和美感。 李彦挥舞了一下球杖,给他换装的马球手,隐隐感到劲风划过,竟有股刀剑般的凌厉,不禁暗暗咋舌。 他立刻明白了定位,开始传授独门秘诀。 怎么样打人,不算犯规。 相比起现代体育项目繁琐的规则,古代的击鞠其实限制很少,但也是有犯规行为的。 不能乱打,真的上演全武行,那就失去了竞技的意义。 后来辽国的萧太后,就把一个恶意犯规,让她情人坠马的马球手给杀了,可见犯规的代价。 当然,这类竞技运动,双方是不可能完全文明的,一个好的马球手,要学会利用规则,保护自己,在合理的范围内痛击对手。 李彦最喜欢听这个,仔细聆听犯规技巧后,就见这个马球手又手法娴熟的编了个绳结,挂在马鞍后:“阿郎,这是得胜结,球杖可以挂在这个得胜勾上。” 绳结的扣法,既美观又牢固,还有得胜归来的寓意,李彦把玩了一下,挺喜欢的。 这玩意到了后来,还发展成环状金属结构,武器长柄可插入,起固定悬挂作用。 众人整备完成,由安忠敬领头,五个靓仔高头大马,英姿勃发,闪亮登场。 “怎么只有五个人?” “哈哈,我们大唐男子,只上一半,也血虐蕃贼!” 场外原本失望的观众们欢腾起来。 “想要为失败找借口吗?无用的把戏!” 眼见对方先声夺人,被九名吐蕃贵族拱卫的勃伦赞刃脸色一沉,也挥手点了其中四人:“你们随我来!” 在山呼海啸的助威声下,双方策马往中线而来。 每个地区的马球队登场时,规矩都有细微的不同。 有的遥遥行礼,有的近距离挑衅。 在凉州这片武德充沛的地方,双方文质彬彬就太没意思了。 “冲!” 安忠敬高喝,双腿一磕马镫,上身微微前倾,胯下的宝驹就以风驰电射的速度蹿了出去。 李彦轻轻一夹马腹,狮子骢陡然加速。 十个呼吸不到的时间,这马儿就从迈着小碎步出场,到四蹄撒开飞奔。 电射而出的骏马,流畅优美的线条,犹如一道划破地面的青白闪光。 于是乎,不少观众只觉得眼前一花,五匹骏马即将到达场地边缘。 说时迟那时快,五人一勒缰绳,马儿唏律律长嘶,前蹄离地。 虽然由于默契不够,并不整齐,但那高高昂起脖子,仰天长嘶的骏马,太过吸睛。 “大唐万胜!” 五人趁机高喝,舌绽春雷。 阳光斜射,照在他们英姿挺拔的身躯,长枪般的球杖顺势笔直向上,仿佛要刺破苍穹。 这就是凉州队的亮相,武功军威,威名远播! 而安忠敬等四人都是马球场的常客,唯独李彦是陌生面孔。 理所当然的,大部分场外观众都在询问这位是谁。 “那是李六郎,祖父是我大唐英雄,灭了突厥和吐谷浑的李公!” “好啊!将门虎子!狠狠的打蕃狗!” 张环何竟在人群里,趁机介绍,众人目光聚集,满是期待。 李彦的属性面板立刻闪烁,名望终于再升一个台阶。 【名望:小有名气(凉州)】→【名望:声名鹊起(凉州)】 【成就点+50】 争取出战时,李彦就希望籍此出名,却没想到提升的这么快。 想来李元芳正常戍守边疆十年,都不见有这样的曝光度。 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默默付出,一个万众瞩目。 但越是如此,越要对得起这份期待。 来吧! 这场比赛,吐蕃输定了。 我说的,谁也拦不住! 第12章 裁判,这不是打球,是打人! “两队就位!” 裁判来到场中,高声呼喊。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大小如拳头的鲜红色木球,高高举起。 这就是马球。 同时场边立着两根木杆,旁边放着红黄各二十面旗帜。 这是计分架。 大唐进球,会在木杆上,横着插一根大红色旗帜,吐蕃进球,则插一根屎黄色旗帜。 谁进第一球,就是拨得头筹。 那对于提振士气,极为关键。 双方各自就位,身为领队的安忠敬和勃伦赞刃位于最前,目光直直盯住球。 没有三二一之类的倒计时,马球突然从裁判手中抛出,先升后降,向地面落下。 “我的!” 安忠敬和勃伦赞刃策马急冲,手中的球杖同时击向那枚朱红色的圆球。 伴随着劲风呼啸,两根球杖月牙状的尖端,同时拍击在小小马球的两侧,正好将之夹在当中。 似乎是用力过猛,连片刻都没有僵持,球杖滑开,斜斜一落,各自抽向对方。 发现对方的目的,两根球杖又飞速回防,碰撞在一起。 “嘭!嘭!啪!” 这几个动作奇快无比,出击角度都是最佳。 方寸之间,两根球杖经过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对攻,使用的都是弓弦劲。 安忠敬显然是个中高手,球杖在他手里使得相当精妙,劲力层叠爆发。 勃伦赞刃的灵活度略有不及,却也以强大的身体素质弥补了不足。 不过终究略逊一筹,被安忠敬旋风扫落叶,最终把球挑高,点给了身侧十步外的队友。 那名队友骑术最精,球杖接到马球的一刹那,胯下的青骢马就开始提速。 吐蕃队见此分了两骑过来,左右围堵。 那人不慌不忙,一记长传,又传到了另一名队员杖下。 不料吐蕃那边又分人来围堵,利用马速,每每保证两个人的防守之势。 在同一时间,都有一名队员保持着高速移动,随时支援。 马球在凉州五人组之间飞速传递,李彦也接了好几次球。 他有武功打底,精妙的战术配合不会,但简单的传接球根本不需要学,既快又准,完全看不出新手模样。 几次漂亮的回传,当马球再度传回安忠敬杖下,他发现双方纠缠的位置一直在中场。 吐蕃队参差交错,组成一堵无形的墙壁,将他们阻挡在外。 “不妙啊!” 安忠敬脸色沉重。 勃伦赞刃的战术很简单,他布置了一个防守阵形,组成铜墙铁壁,要硬生生耗光凉州这边的体力。 这一幕,就像是刚刚热场的蚩尤戏中,吐蕃力士赤哲以守待攻,等到蒙腾力气衰竭,再一举反攻。 仅仅是开局第一球,双方就打得你来我往,激烈争夺。 吐蕃球手粗糙的脸上毫无波动,反观凉州这边,呼吸已经略有急促。 “唐人不过如此!” “现在不是太宗时代了!” 勃伦赞刃见他脸色难看,再度大笑。 禄东赞十分推崇李世民,跟子女教育的时候,多次用李世民的事迹举例。 比如李世民当秦王东征西讨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先坚壁不出,挫伤敌方锐气,等到敌军心浮气躁,再一波推平。 打薛仁杲、刘武周、宋金刚、窦建德、刘黑闼,每次都是这套战术,隋末群雄被他一招反反复复用,反反复复生效,最终横扫天下。 这是背靠大唐的国体优势,看似简单,实则大巧若拙。 擅于利用自身优势,就是强者,而非什么故作高明,花里胡哨的阴谋诡计。 禄东赞的梦想,是将吐蕃发展成一个像大唐般强大的国家,勃伦赞刃的思路,则是抓住敌我争胜的核心。 “注意保存体力,第一球让给他们也没关系。” “我们的目标,是耗光唐人的力气,让他们自溃!” 勃伦赞刃甚至开始大声密谋。 “节省力气,保留体力打!” 安忠敬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还是不得不做出调整。 可如此一来,就失了锐气。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传球中,一人发生失误,马球被截去了。 “攻!” 勃伦赞刃一夹马腹,伴随着蹄声暴响,吐蕃队悍然发动反攻。 他们哪里是想要让球,分明是对头筹志在必得。 “拦住他们!” 安忠敬怒吼,双方人马,疯狂追着马球紧撵。 “大唐必胜!凉州必胜!别让蕃奴进球啊!” 渐渐的,场外观众的助威声,都变得明显焦急起来。 因为凉州的防守线,显然不如吐蕃那么固若金汤,被不断突破。 距离那丈余高的红色球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啊!” 眼见着大唐的球门将要进入威胁范围,一道青白色的光影突然窜了出来。 狮子骢不可思议的加速,仿佛能缩地成寸般,一下子跨越十几米距离。 挥杖。 啪! 这一击从突入到拦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全靠狮子骢突如其来的爆发。 但如此一来,截住球的霎那,胯下坐骑也是刹不住的。 “嘿!” 被截球的吐蕃队员立刻屈起臂肘,如一柄铁锤,狠狠撞了过去。 不料那人不闪不避,胸腹肌肉收缩,绷紧如铁,直接迎上。 角抵劲,横力! 这种劲力技巧,最接近武侠里的横练功夫。 “咚!” 闷响发出,下黑手的吐蕃人感觉自己好像撞到铁板上,臂肘剧痛,惨哼一声,朝后仰去。 反观被攻击者浑然无事,还用空着的左手,漫不经心的掸了掸胸口,开始运球。 “六郎,你没事吧?” 不远处的安忠敬看得心惊胆战,担忧的问道。 “无妨。” 出手的当然是李彦,他由于不会打马球,还耐心观察了一段时间。 结果放心了。 双方毕竟不是专业的马球队,技巧也就那样。 他这个新手混在里面,凭着强大的身体素质,居然没什么违和感。 那就对不起了。 李彦开始运球。 他的劲气技巧早已到了举重若轻,挥洒自如的境地,一颗小小的马球,稍加运使,几乎是黏在球杖上,风回电激,所向无前。 “拿下他!” 没有博得头筹让勃伦赞刃有些不甘,见李彦不顾队形,直接轻敌冒进过来,大喝一声。 马速最快的吐蕃成员,从侧翼冲出,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狞笑,手臂上的肌肉清晰鼓起,积蓄到最大的力量,全力挥杖。 正常挥击球杖,必然是留几分气力,以备随时变化,但这回吐蕃贵族力道用足,角度也极为刁钻,目标显然是人非球。 巧了,李彦也是这样想的。 他的月牙杖尖一挑,马球听话的弹了起来,嗖的一下高高飞起,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跃过吐蕃贵族头顶。 吐蕃贵族的目光下意识的跟着红艳艳的木球移动,然后就感到一股恐怖的劲风从正面袭了过来。 李彦挥杖。 他打的是杖。 也是人。 两人的球杖首先交击,明明是相同材质的木杖,在不同的力道和运劲技巧下,却迎来了截然相反的结局。 李彦的球杖仅仅是滑开,就将对方的力道完全卸去,而伴随着尖利的断裂声,吐蕃贵族手中的球杖完全没有抵抗之力的断开,直接化作两截甩飞出去。 他的虎口更是剧痛,手掌上缠着的麻布被迸出的鲜血染红。 关键是,劲风余势不衰,李彦的球杖一不小心,与对面的胳膊亲密接触了一下。 这个吐蕃贵族直接被抽飞起来,重重摔下马去。 “啊——!” “嘭!!” 一道听着都疼的混合二重奏下,连用油铺就的地面都禁不住,震得尘土飞扬。 一切发生的太快,包括勃伦赞刃在内,其他吐蕃队员都愣住。 眼睁睁看着李彦混若无事的把球杖往前一探,月牙杖尖精确的接住落下的马球,然后拍马加速。 狮子骢的速度冠绝全场,另一位防守队员仅仅是慢了半拍,就被李彦突破,如入无人之境,来到吐蕃半场。 距离球门还有百步,李彦潇洒挥杖。 抽射! 马球贴地飞出,划出一道笔直的直线,干脆利落的破门而入。 而李彦对着场外观众挥挥手,施施然的调转马身,下垂的球杖尖端,鲜血一滴滴的划落下来,看向场边:“还不计分?” “裁判,这不是打球,是打人!” 裁判大喜,根本听不见吐蕃那边的吼叫,立刻在计分架上,插上了第一面鲜艳夺目的红旗。 “大唐!得第一筹!” 第13章 我们看不懂,但我们大受震撼! “大唐万胜!六郎威武!” “他的胳膊断了,殿下,我们必须换人。” 大唐一方,场地内外观众,都发出狂喜的欢呼声。 吐蕃这边,在查明了坠马贵族的伤势后,勃伦赞刃面色铁青。 开场刚刚第一球,人就废了一个。 这不仅是失利,更是耻辱! 幸好马球比赛也有规定的替补队员,十人队一般是三人,五人队倒是没有规定,但反正是肯定要有人换上的。 勃伦赞刃胸膛起伏,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很快恢复镇定,开口道:“对面的强者暴露得太早了,接下来盯死他,胜利依旧是我们的,别再藏了,用涅盘劲!” 与此同时,安忠敬的称呼越来越亲近,但大喜的同时,也有些遗憾:“元芳威武,只可惜出手的早了些!” 李彦这么猛,完全可以成为杀手锏,在关键时刻打吐蕃一个始料不及。 一上来就逞威,固然痛快,却也容易耗损自己的气势,毕竟整场比赛要进二十球。 “无妨,你们正常发挥就是,我来干翻吐蕃!” 李彦笑笑。 扮猪吃老虎,直到最后一刻突然反转,不是他的风格。 李元芳什么时候跟人玩虚的,草翻对面,干就完事了! 他已经兴奋起来,语气也变得嚣张。 这口气让安忠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马球比赛难免有些小摩擦,但他们是来打球的,这位好像专门是来打人的。 吐蕃也是这么想的。 勃伦赞刃看过来,对上了眼神,都是想要干掉对方的人。 这下可好,双方一拍即合,属实双向奔赴了。 当李彦排众而出,吐蕃队换上新队员后,勃伦赞刃带着四名队员,立刻虎视眈眈的围了上去。 “一个!两个!三个!” 在场边紧张观察的贾思博骇然的发现,这些贵族子弟里面,居然有三个人展现出了涅盘劲的功底。 就连勃伦赞刃,作为禄东赞的嫡五子,居然都练这种艰苦的劲力。 “这个高原帝国的崛起,确实不是侥幸。” 当双方再度碰撞,李彦也发现,自己再也不具备压倒性的力量优势。 每一杖的交击,对面涌来的劲力都不可小觑。 如果是一打五,他居然会感到一丝吃力! 当然,这也与在马上作战有关。 地面交锋,可以用身法不断迂回,分割敌势。 敌方人数再多,能打到他的同时只有一两人,武功不够的敌人,来多少都是送菜。 但此时勃伦赞刃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先攻克大唐队的最强者,因此五个吐蕃人居然以合围之势包抄过来。 当然,他们没指望真能五打一,对方肯定是要分出人手来援救的,最终情况最多是三人围攻。 然而就在这时,李彦上头了,一拍狮子骢,主动冲入包围圈。 “废了他!” 勃伦赞刃大喜过望,挥杖攻去。 “嘭——” 五个人几乎不分先后的发动攻势,交击碰撞的声音都连成一线,又几乎是同时战术后仰,晃了晃胳膊。 涅盘劲并不能提高发力技巧,高下对比依旧明显,更关键的是,李彦的回气速度明显要快,挥杖再打。 面对吐蕃全队,他的攻势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倒是越来越强,一杖比一杖重。 角度更是刁钻古怪,忽而左旋,忽而右转,选取的弧线都教人意想不到。 当劲风连成一线,水银泻地般朝吐蕃五人扑面而去,他们在这裂岸惊涛似的攻势下,脸色剧变,唯有大吼迎上。 马匹嘶鸣,穿插交错,双方如同两军阵前比斗的大将,拼斗厮杀。 “痛快!痛快!” 李彦越打越爽。 最适合李元芳特长发挥的地方,无疑是战场。 不过穿越的时间不太好,如今大唐整体局势有衰退的迹象,战争又不是一个人能够左右胜负的。 至于给人当护卫,李彦完全没兴趣,狄胖胖还等待他提拔呢,其他人更不配。 如此一来,他天赋绝顶,整日练武,就想卷死别人。 可除了欺负欺负师父外,居然连个敌对的目标都没有。 不得不说,太遗憾了。 现在吐蕃使节团把脸凑过来,岂能错过这个机会? 一杆球杖,在手中圈抹劈削,叱喝如雷,豪气贯盈。 百忙之间,李彦还不忘大喝:“对面五个被我包围了,你们去进球!” 场内外的众人都惊呆了。 我们看不懂,但我们大受震撼。 这是打马球? 不过安忠敬等人也不会错失这大好机会,稍加迟疑后,立刻运球往吐蕃后方冲。 畅通无阻。 因为没人啊! “殿下,怎么办?” 吐蕃贵族急了,看向勃伦赞刃。 勃伦赞刃其实是最受震撼的,五打一之下,居然真的是攻守往来的局面,令他完全不可接受,狂吼道:“别管那些,他只有一个人,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李彦畅然大笑,掷地有声的说出最嚣张的话:“那就赶紧打败我吧,否则吐蕃要被我大唐打一场二十比零!” 他有底气这么说。 佛门的涅盘劲号称精力大增,长久续战,但道家的丹元劲,在这方面也不遑多让。 当年孙恩全军覆没时,用一条破船,硬生生突破数层防线,一路逃回海上,正是靠着一口丹元气。 与那天罗地网的场面相比,眼前的又算什么? 于是乎,他表现的越是强横,勃伦赞刃五人越是要围着李彦打。 对于安忠敬四个,能拦则拦,不能拦则放,反正坚定一个目标,先攻克对方的王牌。 在涅盘劲的护持下,李彦确实也没办法再让吐蕃减员,但吐蕃想要通过围攻让他下场的意图,也一次次失败。 另一边,安忠敬四人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一次次轻松突破,争分夺秒,快速进球。 “大唐!得第二筹!” “大唐!得第三筹!” “大唐!得第四筹!” …… 只是明明是在进球的安忠敬四人,却完全沦为了配角。 “六郎威武!”“六郎威武!” “李元芳!”“李元芳!”“李元芳!”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到中央那场别开生面的交锋中。 别说从前,就算以后,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精彩。 他们先是按照唐朝的习惯称呼姓氏加家中排行,喊着喊着,当得知李彦的字后,干脆高兴到喊出名字了。 同时有热心人现场直播,将球场上发生的事情,转达给后面看不到的观众。 一层一层,传达出去。 能吹一辈子。 【名望:声名鹊起(凉州)】→【名望:名动凉州(凉州)】 【成就+100】 【名望:无名之辈(大唐)】→【名望:名动一州(大唐)】 【成就+100】 幸福来得太突然,李彦都愣住了。 显然,他是出圈了。 原本的名声,顶多是在贵族圈子里流传,普通百姓管你是谁。 但这场比赛结束,他的英姿会以最快速度传遍凉州。 名望的上升,如坐火箭一般。 不过交战之时,他不敢分神,没有仔细看。 但很快,安忠敬的声音响起:“我们要求暂停休息。” 他进球爽归爽,却真的害怕李彦以一敌五撑不下去了,使用了暂停休息的权力。 哪怕整场比赛,只有这一次的机会。 “唐人,你等着!” 因此勃伦赞刃等人停下围攻,看着大唐杆上插着的八面红旗,脸色无比难看,对李彦做出了威胁的动作。 你如果再敢上场,接下来就死定了! 李彦看都没看他们,注意力全在成就点上。 【成就点:308】 “爽!” 看到这个数字,李彦彻底乐开花。 这笔成就点,全部拿来提升属性点的话,甚至可以将他的颜值或智慧一下加到10点,与家世比肩。 “要是次次这样,那我属性岂不是很快爆炸?一万点穿梭世界,也是个小目标而已。” “不,不是这么计算的。” “我的起步太低,一开始名声提升的快,成就点的获取速度就快,到了一定程度后,必定会出现瓶颈,再想往上涨,就不太容易了,非得干更大的事。” 兴奋之后,李彦恢复清醒,开始计划这到手的第一桶大金,要怎么分配。 其实也就两条路,用来提升基础属性,还是来一次三百成就点的天赋十连发? 完全求稳,升基础属性。 论性价比,该赌一赌天赋。 李彦权衡利弊,选后者。 他能有如今的地位与机遇,靠的就是重新洗点。 而这个权利,是天赋天外来客赋予的。 天赋共分五个档次,白色、蓝色、紫色、橙色和赤色,天外来客是橙色天赋,肯定极为稀有。 但即便抽到的没有那么强的效果,也可以期待期待。 何况属性点越往后加要求越高,天赋迟早要抽。 他在前期名望提升较快,成就点获取较多的时候,一旦抽取到好天赋,收益无疑会比后面抽出来大。 最后李彦还考虑到,自己的运道属性。 考验欧皇血统的时候来了。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抽卡便化龙。” “这不来个十发,对不起自己!” “使用300点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第14章 第一次天赋十连抽 李彦直接操作,成就点瞬间又回到个位数。 人物面板一震,十团光辉好似烟花般飞射出来,围绕着身躯徐徐旋转。 外界的画面瞬间变得极为缓慢,李彦轻吸口气,意念探向第一团。 一股蓝色的光芒浮现。 【开一扇窗:蓝色天赋,家世小于等于1点时,颜值提升5点(上限10点)。(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富婆为你打开一扇窗)】 “看来天赋带来的收益,大部分也是加成到属性上,只是限定了条件……” 李彦恍然,也明白了为什么抽取天赋所需要的成就点并不高。 因为根据个人情况的不同,必定有很多不合用的。 比如这个。 别说现在,就连原本的李元芳,都用不了这个软饭专用天赋。 …… 继续探向第二团。 依旧是蓝色光辉。 【身残志坚:蓝色天赋,体质小于1点时,智慧提升5点(上限12点)。(海伦凯勒、贝多芬、司马迁、张海迪、霍金……励志的人生值得学习)】 李彦很佩服身残志坚的人,但看看自己削减后依旧19点,被评价为挂逼的体质…… 又是无用天赋。 …… 看向第三团,这回降为了白色光辉。 【精准扶贫:白色天赋,家世为0时,家世提升3点。(弱鸟先飞)】 李彦脸颊抽了抽,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 不会这抽天赋也有仓检吧? 家世好不容易上去了,就专门给我整跟家世有关的天赋,搞我心态? …… 第四团,抽出了蓝色。 【动物之友:蓝色进阶型天赋,豢养的动物灵性小幅度提升,寿命小幅度增加,患病概率小幅度下降,永久持续。(《神奇动物在哪里》剧组向你发出邀请)】 “这个不错!” 李彦眉头微扬,十分意动。 且不说这是个进阶型天赋,看起来后面还有提升路线,就说动物强化,看似是辅助调剂,其实不然。 后世人养宠物,是一种生活调剂,精神慰藉。 但古代人养马养狗养豹养雕,常常运用到战争领域,关系的是身家性命。 能提升动物灵性,增加寿命,减少患病几率,很多时候救的是主人的命。 “嗯,这个初选为第一个。” …… 第五团,又回到了白色。 【人到七十不来稀:白色天赋,70岁时体质提升3点(上限12点)。(对稀拉里说不)】 “这……” 李彦神色微妙。 你明珠暗投了,大洋彼岸的某一位很需要。 …… 第六团,还是白色光辉。 【多子多孙:白色天赋,体质降低2点,家世降低2点,生育能力大幅度提升。(送子观音:你要孩子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就给你送来)】 “我要老婆,你能给我送来吗?” “还有,这体质和家世的降低,也太特么现实了吧?” 李彦无语。 …… 第七团,白色光辉。 【初级运营:白色进阶型天赋,运道大于8点时,家世提升1点(上限12点)。(《运赢》)】 “呼,这个虽然是白色,却很实用。” 李彦小舒口气。 这个天赋要求的条件他正好符合,虽然奖励幅度不高,但属性提升到10点后,每提升一点,都需要200成就点。 他的运道是10点,满足天赋条件,那么家世就能从10点提升到11点,相当于现阶段节省了200成就点。 这样计算的话,还是赚的,可以选。 …… 第八团,白色光辉。 【水逆退散:白色天赋,当运道小于等于1点时,运道提升3点。(有一个maybe,我不说是谁)】 “我的运道真是10点吗?怎么全是蓝天白云?” “还水逆退散,我现在就在水逆,给我退啊!” 李彦表情稍显狰狞。 连续八抽,全是蓝白天赋不说,还就两个实用的。 原本以为选择余地充裕,结果根本是不给选啊,能用的都不到三个? 这阳光就有点刺眼了啊! …… 第九团,蓝色光辉。 【别人家的孩子:蓝色天赋,在学习书本知识时,智慧提升5点(上限10点)。(你终于成为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 “这是科举型天赋吧?” 李彦有些诧异。 这天赋太适合读书人了。 有了这个天赋,只要把智慧加到5点以上,学习时就是10点智慧,立刻成了天才级别。 再结合一点点家世支持,他如果想走科举路线,还真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不过再读书? 想想还是算了。 李彦觉得练武比读书有意思多了。 哪怕他以前是学历史的。 “不过除了科举,读书在其他方面也好用,这个可以选。” “如此一来,三个保底天赋就有了,算一算短时间内的提升,三百成就点倒也不错。” 看着九个开出来的天赋,尤其是【动物之友】、【初级运营】和【别人家的孩子】,李彦还算满意。 【动物之友】价值暂时无法具体估量,【初级运营】短期节省200点,【别人家的孩子】在特定条件下短期节省250点。 用300成就点,换这三种天赋,亏反正是不亏,至于赚多少,目前还不好说。 抱着这个心态,他随意点向了最后一团光辉。 一股璀璨的紫色华光,迸发出来。 “卧槽,出紫了!” 李彦心头一跳。 不过前面出过不少无用的蓝色天赋,他也不敢过于兴奋。 万一再来个家世系列,或者低体质要求,那还不如给蓝天白云呢~ 至少放弃时,心里好受些。 看介绍。 下一刻,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薛定谔的神探:紫色天赋,在遭遇案件时,一定几率化身为神探,智慧提升10点(上限15点),洞察力大幅度提升,更容易察觉到被忽视的细节,更容易得到别人的提示,更容易得到官方的委托。(赌上爷爷的名义,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诶,是谁来着?)】 “这天赋有点搞啊!” 李彦迟疑起来。 这个天赋怎么说呢,好是绝对好,智慧加十,简直是质的飞跃。 根据李彦目前的感觉,在这个世界里,属性1-5点是普通人层次,6-10点是出类拔萃的人才。 11-15点就属于绝对的天才级别了,到了15点以上那挂开的就很猛了,可谓一骑绝尘。 20点以上估计都快非人类了,又能称为超凡脱俗。 当然,这个划分不见得完全准确,比如他的家世,李靖的孙子无疑是极好的背景,但由于国公府如今的窘迫处境,又减分许多,属于名大于实的类型,所以家世10点。 显然,一切情况都要综合起来判断。 但无论如何,30点封顶的世界,智慧一下子猛涨10点,都算得上巨幅提升。 可问题是,这天赋是随机性的,不触发就是白板,还不如白色天赋只加1点来的实际。 上限极高,下限极低。 不过紫的不选,选个白的,未免太咸鱼…… 李彦沉下心,再度检查了一遍抽取到的十个天赋,有了决断。 “就你们仨了!” 第15章 我本来不想继续出风头了…… “留存【动物之友】(蓝)、【别人家的孩子】(蓝)、【薛定谔的神探】(紫)。” 李彦最终做出了选择。 他放弃了初级运营,选择了年少轻狂的路线。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么? 何况现在的家世背景,已经能让他发挥能力,这个时候选择读书探案方面的天赋,也不失于一种投资。 技多不压身。 选择完毕,人物面板闪烁,天赋一栏,终于丰富了起来。 【天赋:异界来客(已使用)、动物之友(生效)、别人家的孩子(未生效)、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 李彦满意的点点头。 “元芳,不要跟他们硬拼,我们已经占据巨大优势,正常打下去必胜!” 刚刚他神态茫然,安忠敬和贾思博不敢打扰,此时见他回过神来,马上劝道。 如今双方的比分已经是八比零,虽然还没过半,但吐蕃那边体力耗损也不小,精神打击更大。 按照这个趋势,接下来双方你来我往,大唐的赢面也极大。 本来败局已定,被李彦以一己之力扭转,安忠敬是由衷的钦佩。 尤其是那无双武力,让他都有点崇拜了。 凉州尚武,最是尊崇强者。 贾思博则生怕他心高气傲,轻视吐蕃,导致功亏一篑。 “放心吧,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不会大意的。” 李彦点点头,语气谦虚:“这次就不剃吐蕃光头了,让他们进个几球也行。” 贾思博:“……” 安忠敬:“……” 听听这是人话吗? 其实李彦还真想过打一个二十比零。 体育明星出风头可太容易了,过了这村,说不定就没这店了。 不过他这次造成的震撼已经够大,再夸张下去,效果也不见得多好,倒不如留到以后。 人都是有心理阈值的,正如坏人做一件好事就算浪子回头,好人做一件坏事就成了伪君子,当你牛逼过头,那就得一直保持下去,一件事做不好,大家就会感到失望。 李彦个人倒是不在乎无关者的想法,但既然名望和成就挂钩,他自然要尽量避免。 见好就收,低调,低调些! 无论如何,既然李彦不大意,安忠敬和贾思博也吃了定心丸,都展颜笑道:“我们赢定了。” 李彦却注意到,对面的勃伦赞刃等人,频频看向这里。 目光却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被安置在边上,喂草料安抚的狮子骢。 “想杀我的马?” 确实,吐蕃在休息时,没有闲着。 有类似于贾思博出谋划策的贵族,谏言道:“殿下,接下来围攻,可以先废了对方的坐骑!” 勃伦赞刃心有余悸,也只能出阴招了:“好!我们必须在大唐进十个球之前,逼迫这个人退场,才有取胜的机会!” 他的思路始终很明确,禄东赞虎父无犬子,培养出的下一代确实不错。 只可惜,这次遇到的,是挂逼。 刚刚得到天赋的李彦正愁没有施展空间,等到休息时间完毕,立刻翻身上了狮子骢,飞奔入场。 “怎么会?” 勃伦赞刃的瞳孔猛然收缩。 因为李彦开始秀起来了。 东西驱突,风回电激,夭矫如龙,跃马驰骋。 那骑术,与刚刚判若两人。 这其实不是骑术精进,而是狮子骢的主动配合。 狮子骢本就不易驯服,武威安氏也是花了好大的心血,才调教成现在这副乖顺模样。 经过刚刚比赛的折腾,它已经露出了躁动的情绪,前蹄时不时的扒着地面,全靠喂**料勉强安抚。 这种反应很正常,许多马球手和坐骑同吃同睡,为的就是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中培养默契。 李彦与狮子骢显然没有那么熟,可当动物之友天赋生效,他再骑上这头马儿的瞬间,感觉再也不同。 “好伙伴!” 李彦伸手摸了摸狮子骢那蓬松的鬃毛。 这形态威猛的马儿,顿时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就像是撒娇般,表现出亲近。 这就是灵性。 哪怕还很薄弱,但有和没有之间,就是巨大的差距。 有了灵性的马儿,不仅能主动配合,关键时刻也能克服天性,为主人赴险。 “对方拥有这样的骑术,为什么刚刚会被我们合围?” 吐蕃一方呆住了,有人脱口而出:“他刚刚硬战,是为了耗损我们的体力?” 如果刚刚李彦能将狮子骢驾驭到如此程度,完全可以分割敌势,根本不会同时面对五人围攻。 那样一来,三个练成涅盘劲的吐蕃贵族倒也罢了,其他两个没练成的,肯定被他打下场去。 对方不这么做的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刚刚才会这么骑马,那想来想去,就是反过来耗光他们的力气啊! 扮猪吃老虎! 他们五打一跟对方有来有往,如果对方还在伪装的话…… 寒意直冲天灵。 一个惊恐无比的想法,冲击着勃伦赞刃的心灵。 这场比赛,不会真被大唐打个二十比零吧? 那要传出去,吐蕃使节团可就出大名了! 等回去,他二兄钦陵,怕不是要气得活剐了他! 奇耻大辱! “殿下,此人与这群凉州人都不熟悉,恐怕是大唐特意派来此处的,我们中计了!” 正在这时,旁边的贵族低声道:“不如停止比赛!” 勃伦赞刃猛然转头,双目圆瞪:“你是说我们认输?” 那人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不过这个口子一开,另一位吐蕃贵人马上提出了更委婉的说辞:“殿下,这不是认输,是看破了唐人的阴谋,勇退以避三灾。” 勃伦赞刃胸膛起伏,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你们说得没错,唐人弄坏,阴谋久蓄,我不能一错再错!” 他勒住马,举起球杖,高声喝道:“这场比赛不在约定内,是你们唐人的阴谋,我吐蕃拒绝承认,改日我们的勇士,会堂堂正正的击败你们!” 安忠敬等人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勃伦赞刃已经策马离去,直接下了马球场,消失在入场的通道口。 看台上的吐蕃贵族面面相觑,只能离开座位,往场外跑去。 不少人都侧着身子,不敢直面观众的注视。 太丢脸了。 “直接认输了可还行……” 场上的李彦也愣住。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明白对方的顾虑。 同样是丢人现眼,这个时候中断比赛,还能保留一层遮羞布。 真要被打得落花流水,那才是没有退路。 这群人毕竟不是单纯的马球手,他们是吐蕃贵族,代表着吐蕃出使大唐,谁敢冒政治风险? 因为一场马球赛,回去没了前途,那实在太亏。 “可这样一来,不显得我逼得对方直接投降?” “我本来不想继续出风头了……” 果不其然,吐蕃的行为传播出去后,百姓们奔走相告,兴奋不已: “蕃贼不敌李元芳神威,不战自降,主动认输了!” “哈哈!快哉快哉,当浮一大白!” “元芳威武!大唐万胜!!” 整座凉州宫城,都成了欢乐的海洋。 这片喜悦的气息,正向着四方飞速传播开来。 一路传向了凉州都督府。 …… 府内。 都督裴思简,正在洗砚磨墨,援笔录文。 硬黄纸上,一个个字外柔内刚,圆融遒丽,端的赏心悦目。 不过当亲卫狂奔入内,平复心情,压低声音禀告后,他手中的御赐紫毫笔,还是颤了颤,破坏了笔意的纵横。 因为那个消息实在有些惊人: “都督,吐蕃畏李元芳之威,主动认输了!” …… (书评区发了个天赋征集楼,感兴趣的可以去设计,后面会采用,看看谁最骚~(???)?) 第16章 庆功宴 “李公之后,真瑰玉也!” 将比赛的细节仔细问清楚后,裴思简发出由衷的赞叹,面带喜色。 这解决了他一个大大的难题,那就是怎么继续将吐蕃使节团耗在凉州。 对于吐蕃,大唐一贯是不怎么看得上的。 因为两国的地位高下,一直高下分明。 后世网络上有两个着名谣言,一个是文成公主嫁到吐蕃去,地位很低,还不如尼婆罗的尺尊公主。 一个是文成公主的嫁妆里,有着成百上千的技术工匠,李世民将中原先进的技术外传,吐蕃借此才发展起来,换而言之,李世民为了彰显大国气度,资助周边敌国。 前者,从吐蕃史料《大事纪年》,详细记载了松赞干布娶文成公主,两人的生活,死后的祭祀等等,可以看出文成公主的地位。 即使后来唐蕃开战,吐蕃仍然恭敬的祭祀文成公主,至于松赞干布的其他女人,根本没有记载。 至于那位传得神乎其神,据说更受松赞干布宠爱的尺尊公主,历史上就没这人,是宗教神话发明。 第一个谣言纯属无稽之谈,第二个倒还有些资料支持。 虽然嫁妆里的上千工匠,古代汉人史料、吐蕃碑文、敦煌吐蕃历史文书里都没这事,但在《吐蕃王朝世袭明鉴》,确实提到了文成公主带来工匠和种子。 可是这书里面的其他记载都很夸张,菩萨变公主、禄东赞忽悠李世民、用炒过的种子播种,松赞干布的篇幅与宗教神话挂钩,可信程度实在不高。 正史里,反倒是李治登基时,松赞干布遣人来贺,李治赐了些匠人,都是专门为贵族享受服务的,展示大唐的高品质生活。 综合来说,文成公主出嫁,是大唐笼络牵制藩属的羁縻方式,松赞干布十几岁继位,一统高原,狂得不行,后来跟大唐一碰,才知道小国竟是我自己,到死都一直很顺服。 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吐蕃拽起来了,使节团的态度变得趾高气昂。 大唐虽然大败一场,却也不愿给吐蕃好脸,让裴思简将使节团留在凉州,好好磨一磨这些蕃贼身上的戾气,教会规矩,再送长安。 这可不容易,裴思简近来与吐蕃大使你来我往的过招,感觉颇为头疼。 马球赛的促成,他也在背后默默推动,如今的结果,可以说是最好的助力。 裴思简心情喜悦,见污了墨迹,干脆放下笔,轻抚髯须道:“李六郎人在何处,我做长辈的,也该见一见他了。” 亲卫答道:“我来时场内外正在狂欢,都拥住李六郎,当时听着,是要去醉香楼庆祝。” “哈哈,那不急,让这小郎君好好放松放松吧!” …… 李彦确实觉得很放松。 正午时分,醉香楼内,一群凉州最顶尖的世家子弟,正在高歌狂舞,欢庆大胜。 这名字土得掉渣的酒楼,在凉州异常吃得开。 因为它的迎客方式很直接。 进了酒楼,就有俏丽的胡姬款款相迎,身材曼妙,异域风情,行为大胆。 经过幽深画廊,到了厅内,珠帘低垂,坐屏肃立之后,更有一排排舞女百媚,乐者千娇,笙歌曼舞,一派升平。 李彦被簇拥着走进来时,得知不满意还可以换一批。 文化的传承,贯穿了千年。 怪感动的。 而在彩袖翻飞,觥筹交错中,不出意外的,他成为了敬酒和结交的中心。 “满饮此杯!为六郎贺!!” “请君一歌,请君一舞!” 之前在学馆门前,众人还保持距离,是自恃家世尊荣,不愿意恭维一个身世骤变的人。 但现在,他们看重的,已经不仅仅是卫国公和陇西李氏的背景,还有李彦这个人。 这人太猛了,将来指不定出将入相,未来不可限量,此时不结交,更待何时? 而李彦也一改学馆时的独来独往,变得来者不拒,尽展豪爽。 这样的交际,我很喜欢~ 不过其他都好说,唱跳方面他实在没经过练习。 见他推辞着不下场,大家也表示理解,然后一个个大男人,扭身扬臂,旋转腾踏,招手遥送…… 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李彦心中叹息,他很清楚,用不了多久,自己还将是其中的一员。 因为这是大唐的习俗。 当年他爷爷李靖灭东突厥的时候,皇宫内派对庆贺,李世民就在席上领舞,太上皇李渊弹琵琶伴奏,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蹈舞,庆祝这前所未有的大胜。 同样的名场面,李承乾被废后,李治成为太子,当有了第一个儿子,哪怕是庶出,当爷爷的李世民也跑到东宫,开心的带头跳舞。 不会跳舞的,反倒变成了不合群。 一千年后的社恐:出门不说话。 一千年前的社恐:不会唱、跳、maqiu。 果然,贾思博见李彦安静坐着,来到旁边微笑道:“元芳可要好好学一学,不然贵客打令(以舞相邀),不能接上,就太失礼了,学好了蹈舞,他日得圣人相招,也能一舞谢恩。” 这话不仅是规劝,还寓意他的前程远大,李彦抬起酒杯:“承兄吉言!” 安忠敬跳完了,脸不红气不喘地坐在另一侧,让刚刚想要凑过来的康猛赶紧带着康达退到一边:“我看元芳是不舍美人怀抱,才不乐意跟我们共舞吧!” 说罢,他和贾思博露出男人的笑容。 李彦也笑了起来,故意道:“那你们还挤在这里?美人儿,他们俩是不是很扫兴?” 旁边服侍的胡姬五官精致,身材丰盈,闻言垂首轻笑,那含羞带怯的神态,挠人心弦。 “哈哈!” 玩笑之后,关系无形中又更近了些,安忠敬笑道:“胡姬美艳,却难贴心,我刚刚才知元芳还与五叔有约,要到府上作客,正好一见我族中小娘子!” 他口中的五叔就是安县尉,李彦不好拒绝:“安县尉对我照顾良多,我一定赴约。” 贾思博赶紧道:“不能厚此薄彼啊,元芳你也要来我贾府,我有不少好妹妹,兰芷馨香,才色兼在~” “你是贾宝玉么,还好妹妹?” 李彦强忍住吐槽,却也看出了他们不是客气,是真的很想将族中女子介绍给自己。 不比山东士族,喜欢将五姓女内部消化,关陇世族婚嫁,还是比较自由的。 唐初没有恨不能娶五姓女之说,野史小说的话可信度存疑,直到安史之乱后,皇权旁落,五姓女在婚庆市场上火爆,渐渐的世家大族连皇子都看不上了。 当然,娶正妻需要长辈做主,这里的小娘子显然是庶出妹子,当个妾室便是。 送妹子暖床,在世族间是正常操作,只是这两位做得未免太直白。 果然是凉州风格。 “门阀的糖衣炮弹,呵呵……” 李彦正思考着怎么开口,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女子喊声,将堂内载歌载舞的公子哥们吓了一跳: “伏哥不是自杀,不是自杀!” “请为我夫郎作主啊!!” 第17章 《马球领队被害事件》 堂内安静了一刹那。 边上伺候的酒博士,忙不迭的上前躬身致歉:“是我等的不足,扰了郎君的兴致!” “罢了!” 安忠敬笑容收敛,挥了挥手,沉声道:“那位是伏哥的家眷,将她好言劝走,不要动强。” 贾思博也叹了口气:“伏哥可惜了。” 伏哥曾是凉州年轻贵族的座上宾客,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马球技术,得到广泛认可。 正如后世的体育明星,大家忽略了他的出身,是真的很喜欢他。 可惜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在与吐蕃比赛的前夕,居然受不了压力自杀。 众人既愤怒又惋惜。 当然,这也是比赛最后大胜了,结果变得更好,否则就只有愤怒,没有惋惜了。 然而下一刻,外面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女子的声音居然变得更近:“阿郎为我夫作主啊!” 安忠敬眉头扬起,对李彦歉然道:“这妇人烈性,元芳,我驭下不力,让你见笑了。” 李彦道:“夫郎不幸,情绪激动,人之常情。” 安忠敬听外面闹得更厉害,也有些恼火:“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披散着头发,身材高挑健壮,穿着白麻孝服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她进来后直接拜倒在地上,连连叩首,模样悲惨:“丽娘拜见阿郎,请为我夫作主!” “不必如此,你起身说话。” 安忠敬抬了抬手:“你刚刚有言,伏哥不是自杀,为何有此想法?” 丽娘站起身来,伸手理了理头发,露出一张美丽而坚毅的脸:“我夫郎昨日还自信满满,对妾言必胜吐蕃,怎可能一夜之间寻了短见?他是被人谋害!” 安忠敬无奈的摇了摇头。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伏哥起于微末,靠打马球改变命运,骤然面对万众瞩目的大赛,被压垮了也不奇怪,在妻子面前,只是伪装罢了。 丽娘似能看出安忠敬所想,从怀中掏出一物,急声道:“我夫不是强撑,这是他写的日录,请阿郎过目!” 日录就是古代的日记,安忠敬接过来,不经意的看了看,表情诧异。 他迅速翻到最后,仔细看了一遍:“这篇真是他昨日所写?” 丽娘点头:“是!绝不敢欺瞒阿郎!” “怪哉!” 安忠敬皱起眉头,见贾思博探过头来,主动递了过去。 “未曾想伏哥竟写的一手好字!” 贾思博接过,很快也奇道:“笔锋刚劲,一气呵成,这不是要寻短见的人所能写出来的。” 说着,又转给李彦。 “确是好字。” 李彦看了第一篇,就微微点头。 伏哥的字写得真不错,单看这厚厚一本日录,倒像是中原的寒门子弟,准备参加科举。 而且日记的内容,除了一位马球手的日常,记录了满满的击鞠技巧外,还时不时有读书笔记。 李彦就看到了道教的《通玄经》,比起学馆博士的讲解也差不到哪里去。 知识改变命运啊! 李彦明白了,怪不得这契丹小伙,能成为各府的座上宾客。 想想他身为李靖嫡孙,不会跳舞都显得有些不合群,伏哥如果单纯只会打马球,与众世家子毫无共同语言,那列席其中也很尴尬,下次别人就不会请他了。 只有不断充实自己,谈吐见识向贵族靠拢,大家才会带他一起玩。 可惜,这位自强不息的马球领队,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冷的尸体。 最后那篇锋芒毕露的日录里面,对吐蕃的种种战术分析以及对未来人生的向往,再也无法实现。 日录传了一圈,众人窃窃私语起来,态度有所转变。 安忠敬问:“丽娘,你认定伏哥是被他人所害,可有怀疑对象?” 丽娘低下头:“妾不敢乱言。” 安忠敬道:“伏哥身死的屋子,是球队休憩备战之所,只有我凉州队的队员可进,尸体也是同队的史明发现的。” “如果伏哥不死,胜了吐蕃,在这里受恭贺的正是他们,结果因为伏哥身亡,他们失去了这个表现的大好机会,你觉得杀害你夫郎的凶手,会是他们?” 讲白了,没有杀人动机。 对于马球队员来说,谋害了他们的队长,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内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也不该是在这种时候爆发。 丽娘却咬了咬牙,猛的抬起头来:“阿郎,妾怀疑一人!” 如果没有看过日录,安忠敬肯定是不理的,但此时真有了几分好奇:“说吧!” “就是史明!” 丽娘泣声道:“我夫郎视史明为兄弟,此人却狼心狗肺,暗怀不轨,前些时日来家中作客,还欲轻薄于我,被我呵斥后,泱泱离去!” 她的姿色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美人级别,十分耐看,再加上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此时孝衣在身,哀泣的眼波流转,大家心头一动,都觉得那史明还是有眼光的。 这小寡妇,真润啊! 呸,兄弟妻不可欺! 凉州男儿最重血性,岂能看得上这种行为,史明简直是猪狗不如! 安忠敬的脸色彻底沉下:“真有此事?” “妾愿与之对峙!妾怀疑他心怀恨意,不想夫郎大胜吐蕃,荣耀加身,才暗中加害,伪造自缢!” 丽娘又跪拜下来,对着安忠敬、贾思博乃至康猛等人叩首:“请为我夫作主!” 此言一出,堂内世家子纷纷变色。 如果这个指责是真的,性质就太恶劣了。 这不仅是来自队友的背刺,还是在两国外交的重要时刻,最不可容忍的背叛。 “妾还有一个证据。” 丽娘又道:“我夫郎每次打马球,在马鞍后扣的得胜结手法,是妾教的,与众不同,如果他真的自寻短见,肯定也是用这种惯用的绳结,而旁人伪造,用到的绳结肯定不同……” 安忠敬看向康猛。 康猛马上道:“可以找仵作确定此事,绳索还有保留。” 安忠敬大手一挥:“好,此事必须速速确定,我可不想我的马球队里,藏着这般奸恶之徒!” 说罢,他又吩咐自家仆人:“去将史明带来……不,将整支马球队都喊来,再设一宴。” 安排完毕,他站起身,来到丽娘面前,亲手将她扶起,正色表态:“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无辜者含冤而亡!” 丽娘泪水盈盈:“谢阿郎!” 庆功宴虽然被打扰了,一众世家子的兴致反倒更加高昂起来。 如果不是这年代不流行男女混舞,人家又刚死了夫郎,说不定都邀舞了。 即便如此,他们也纷纷上去嘘寒问暖,表明正义的态度。 贾思博是少数几个没动的,因为他发现李彦坐在席上,看向众人的目光隐隐一变。 那种洞察人心的眼神,他觉得很熟悉。 家中长辈看卖弄心机的小辈时,就会带着几分这样的似笑非笑。 可现在,李彦居然也能有这种气质? 明明之前的相处中,这位虽然武功了得,为人处世也很成熟,但很多时候又不免有几分愚钝。 可现在…… “外愚内智,大巧若拙?” 贾思博心头一凛,再也不敢有丝毫小觑。 而李彦沉浸在奇妙的变化里,再看场中发生的一切,已是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这案子有点意思!” 【天赋:薛定谔的神探(生效)】 【智慧:3(“大聪明”)】→【智慧:13(大聪明)】 第18章 此案必有蹊跷 马球队很快到了,本来兴致冲冲,但发现在另外一间厅堂里,没有任何世家子相招,也没有美艳胡姬服侍,又变得失落起来。 不过他们当惯了牛马,一旦美味佳肴端上来,也很快抛开念头,开始干饭。 隔壁吃得香,这边衙门的林仵作被请来,还带着尸格(尸检报告)和伏哥上吊的绳索。 这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这间华厅内坐着的人,几乎就可以决定凉州的规矩。 这位林仵作恭敬的态度,显然就像是在面对县令询问一样:“禀郎君,伏哥除了颈部绳索缢痕外,没有别的外伤痕迹,尸体脑袋下垂,面色惨白,眼珠怒凸,舌头长伸……” 安忠敬听得直倒胃口,赶紧打断:“行了,你就讲重点,他有没有可能是被人谋害?” 林仵作摇了摇头:“不可能,一切符合自缢死状。” “你不用害怕,即便误断,也不是你的责任。” 安忠敬明白他的顾虑,做出承诺后又问道:“如果别人杀害伏哥后,再伪装成自缢的假象,可以办到吗?” 林仵作愣了一下,想了想,缓缓点头:“可以办到。” “很好,你看一看绳结!” 安忠敬挥手让林仵作退到一边,示意丽娘上来看绳结。 丽娘缓步上前,双手哆嗦起来,似乎临近真相,反而变得畏惧。 这种反应让众人心生怜悯,而下一刻,又转为怒火的升腾。 因为丽娘检查了绳结,眼泪很快滚滚而下,声音颤抖:“不是我教夫郎的那种,我教的在日录里有画!” 日录在康猛手中,他赶紧翻开,找到了绳结的画,再走上去对比了一下,冷声道:“还真不是。” “好啊!好啊!” 安忠敬脸都气红了:“将史明带过来!” 如果伏哥不是自杀,那么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史明,就有最大的嫌疑。 因为从众人没有见到伏哥,到发现他上吊自杀的尸体,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这么短暂的时间,想要造成自杀的假象,偷偷离开,然后再被别人发现,是根本来不及的。 可如果报案人就是凶手,那一切都能解释了。 很快,一群大汉鱼贯而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为首的一人。 此人身材矮小,满面虬髯,鼻子很大,其貌不扬。 但行走之间能看出身姿矫捷,劲力有成。 他正是马球队里的二号人物史明,相当于副队长。 眼见众人目光不善,伏哥的遗孀丽娘又立于堂上,史明眼珠转了转,主动上前行叉手礼:“阿郎,请不要责怪伏哥,我们愿意替他受过!” 如果换成之前,安忠敬会很欣慰自己的马球队一片和睦,人死了都有这般情谊,可现在他眼中厉芒闪烁,似笑非笑:“我记得你最初入队,是受伏哥举荐?” 史明有些受宠若惊:“不想阿郎还记得,正是如此,我一直将伏哥当成兄长,心怀感激!” 安忠敬嘿了一声:“那你是不是以为伏哥死了,我会将领队的位置交给你?” 史明听出这位主子口气不善,赶紧低声道:“不敢!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安忠敬再也忍不下去,将绳结砸到他的身前:“你看看这是什么!” 史明吓了一跳,捡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透出茫然:“这是我们绑得胜勾的绳结啊,为何触怒了阿郎?” 安忠敬怒喝道:“伏哥就是用这条绳子上吊的,你第一个发现他的尸体,怎么现在不认得了?” “啊!”史明手一哆嗦,绳索掉在地上。 安忠敬暴怒:“你视伏哥为兄长?亏你说得出口,你谋害伏哥,害我们凉州险些败于胡奴马下,受尽屈辱,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卑劣之徒,万死难辞其咎!” 史明终于听明白了,面色剧变,双手挥舞:“冤枉!我怎么可能杀害伏哥?我过去时,伏哥已经吊死了!” 安忠敬道:“可伏哥自杀,所打的绳结却非他惯用,变成了你习惯的得胜结,你怎么解释?” 史明大叫:“阿郎明鉴,这种得胜结别人都会,凭什么污到我身上?” 安忠敬吼道:“那别人也调戏丽娘,对兄嫂不尊吗?” 史明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道:“我只是……只是说了几句狗屁话……一时糊涂……” 他之前底气十足,身后的其他马球队员还摆出力挺的姿态,可此时一听,顿时纷纷让开,脸色精彩。 不过说着说着,史明又指着丽娘道:“是她勾引我的,她趁伏哥不在,对我勾勾搭搭,我一时忍不住……” 这副反咬丑态,所有人都看不下去,安忠敬摆了摆手:“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进县牢,请康县尉严加审讯!” 康猛道:“请放心,我阿耶一定会秉公办理!” “蒙腾,你去押送他,别出意外!” 贾思博也点了点头,身后的大力士蒙腾领命上前,扣住史明肩膀,将他拖了下去。 “冤枉!冤枉!阿郎,我冤枉啊!!” 史明不敢挣扎,只是喊叫。 那凄厉的声音一路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没有人再顾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安忠敬大步来到泪水涟涟的丽娘面前,温和的道:“你夫郎的冤屈,我会宣告全城,为他洗刷,让伏哥不再背负着懦夫之名死去!” “多谢阿郎!多谢阿郎!” 丽娘激动不已,双腿一软,倒入安忠敬怀中。 安忠敬叹了口气。 伏哥,这下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汝妻子我养之! …… 半个时辰后,醉香楼门前,世家子们互相告辞,尽兴而归。 众人合力,抽丝剥茧,澄清了一桩不白之冤,以后又可以吹一波了。 “大兄,今日先有我凉州大胜吐蕃,又有凶案翻转,真相大白,真是太精彩了!” 康猛和康达同骑一匹马,康达满脸兴奋,险些手舞足蹈。 康猛点点头:“可惜我们两兄弟只是边缘人物,若不是你与李六郎相熟,都无法列席其中。” 康氏也是昭武九姓之一,当年和安氏一起迁来中原的,但现在安氏何等辉煌,他们却将沦为寒门。 这一刻,康猛突然理解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对喜欢读书的康达,那么的宠爱。 科举有望的康达,是家族重新崛起的希望。 想到这里,康猛郑重的道:“三郎,我以前对你颇多打击,是目光短浅,愚昧之举,在此向你赔不是了!” 康达脸孔涨红,连连摆手:“大兄说哪里的话,我们是兄弟!” “是啊,我们是兄弟!” 康猛搂住他的肩膀晃了晃,突然看向前面:“六郎?” 李彦走了出来:“看到你们兄弟真正和好,我就放心了!” 康达笑道:“多谢元芳关心,过几日一定要来府上做客哦!” 李彦道:“倒也不必急着分别,我正好要找你们,将林仵作唤出来,再问几个问题。” 康猛不解:“凶手不是已经抓到了吗?” “很遗憾,依我之见,凶手并没有伏法!” 李彦微微一笑,黑夜之中,眸光显得特别明亮:“此案必有蹊跷!” 第19章 神探李元芳 食店内。 林仵作看着面前三位贵人,终究还是忍不住面前热腾腾的香气,呼啦啦吃了起来。 李彦没有选择去林仵作的家里,毕竟世人皆认为仵作晦气不详。 作为现代人,李彦心中的法医,是为亡者说话的伟大职业,但在古代,大家的观念皆是如此,没必要特立独行,否则仵作都会被连累。 因此他带着林仵作来到食店,请他吃了碗羊肉面,当作夜宵。 唐朝对羊肉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从平民到天子,都喜欢羊肉。 比如长安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只要做官在五品以上,每个月公家就免费发肉。 四品五品官员,每个月给九头羊,三品官员,每个月给十二头羊,再往上的亲王,每个月供给二十头羊。 受这样风气的影响,羊肉烹饪花样极多,凉州的小食店内,最着名的就是羊肉面,补元阳,益血气。 切上几片肥瘦相间的羊肉,撒上胡椒、姜末,满满一碗面,口感很棒。 此时林仵作吃完一大碗,摸了摸肚子,十分满足。 不仅是身体上的饱腹,还有精神上受到尊重的慰藉。 对方有康县尉的两位郎君相陪,真要找自己出来,还不是随便使唤。 现在却做出这样的安排,那必须卖力。 李彦开始发问:“此间只有我们四人,我希望林仵作给出一个准确的判断,伏哥到底是不是自杀身亡?” 林仵作没有迟疑,低声道:“回小郎君的话,以我仵作二十载的经验,确是自缢而死。” 康猛皱眉,康达奇道:“可你刚刚在厅内不是说,有可能是别人杀害伏哥后,再伪装成自缢的假象吗?” 林仵作苦笑:“我是说可以办到,但在短短的一刻钟的时间内……唉,不是故意欺瞒,是安郎君心中已经有了判断,我实在不敢嘴硬!” 李彦道:“时间短暂,伪造可以,却布置不出那么完美的现场,对吗?” 林仵作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他又对康达道:“请康小郎君恕罪!” 康猛听了,一时间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你也难啊!” 康达赶忙道:“别担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林仵作卑微惯了,依旧没有把话说死:“当然,我见识低浅,天下之大,或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终究不能下断言……” 康猛冷笑:“刚刚史明的表现你也看到了,他会是那样的能人?” 林仵作摇摇头:“我也奇怪,却不敢多言,史明不像是能杀害伏哥,伪装自缢的凶手。” 李彦等他们说完,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伏哥死时,失禁了吗?” 康猛和康达顿时变得不自然,刚刚吃了一大碗羊肉面的林仵作却不以为意,点头道:“自缢之人,因为身体松弛,在尸体下方往往会出现大量失禁秽物,伏哥也不例外。” 这点古人早有发现,很多古代笔记诸如《虞初新志》《茶余客话》,都谈到过自缢者的家人,会在尸体下方,用铁器或大石镇而压之,或用炭灰掩盖,表面上是防缢鬼,其实就是驱除秽物臭味的手段。 因此上吊自杀的现场,不仅死状恐怖,很多时候还是臭不可闻。 电视剧里面吊死的人被发现后,大家哭喊着上去抱,想想现实里那画面,就很有味道。 李彦又问:“那发现伏哥尸体的史明,身上有沾到秽物吗?” 林仵作回忆了一下,肯定的道:“没有,他离的很远,根本没有靠近。” 康达露出鄙视:“伏哥待他极好,此人竟如此凉薄。” 康猛却有不同的看法:“这倒是人之常情,不能苛责,不过若史明是凶手,出于伪装,他应该会抱住尸体吧?” “大郎倒有法曹的天赋!” 李彦对他有些刮目相看,点头道:“假设史明杀害了伏哥,双方接触难免会留下痕迹,他如果毫不嫌弃的抱住尸体,事后就算被发现,也无法作为证据,这也是凶手常常冒充尸体第一发现人的原因。” 康达颤声道:“那这么说,我们冤枉人了?” “以上都是间接证据,还不能下断言,只能说史明杀害伏哥的可能性极低。” 李彦微微摇头,继续问道:“林仵作,在来醉香楼之前,你见过伏哥的遗孀丽娘吗?” 林仵作道:“见过,我收敛了伏哥的尸体后,将他送往县衙途中,丽娘就追了过来,问明情况后,她眼中满是愤怒,恐怕在那个时候,她就怀疑是史明杀害伏哥了。” “愤怒吗……” 李彦若有所思。 林仵作虽然不赞同丽娘的指认,却还是很佩服她的勇敢:“这位娘子敢冲击醉香楼,冒着触怒高门贵人的凶险,为夫郎正名,伏哥家有贤妻,可惜啊!” 李彦点点头,接着询问各种细节。 林仵作越来越震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的高门贵人! 哪怕对于仵作的具体操作并不了解,却又往往有发人深省之言,让他获益匪浅。 “多谢林仵作!” 一刻钟后,李彦送别依依不舍的林仵作,又对康猛道:“大郎,带我去见一见史明。” 康猛看了看时间,有些为难:“现在?” 食店外面的人流依旧很多,小贩叫卖,很是热闹。 武威曾经是中国最早的不夜城,第一个开夜市的地方,哪怕不复当年辉煌,但习惯延续下来,是不宵禁的。 这点比长安要好。 真要在长安夜晚,李彦除非配上卫国公府的鱼符,否则只能在坊市内部活动。 可即便如此,史明已经被押入牢房,这个时间点去县衙,也太晚了。 不过迎着李彦的目光,康猛稍加迟疑后,还是咬了咬牙道:“好!” 李彦承情:“多谢!” 必须兵贵神速。 因为他并不知道,目前这种状态什么时候会消失。 头脑清晰,思维敏捷,洞察力强,各种细节历历在目,以往所得的知识点随意提取。 武功的强横,让他有着天下之大都可去得的自信,纵横睥睨。 智慧的提升,则是洞彻人心,一切阴暗受阳光普照,无所遁形。 所以。 请叫现在的我…… 神探李元芳! “真想永远保持啊,话说这种体验,不是骗氪么!” 李彦感叹起来。 姑臧县的县衙与凉州都督府紧挨,三人很快到了。 如今的姑臧县令姓崔,举明经出身,刚刚上任没多久,学馆内免费酪浆的福利就是他安排的。 虽然世家子没一个看得上,但李彦白嫖了三个月,对这位县令的印象不错,同时注意到衙司内灯火还亮着,很可能这位勤奋的县令还在工作。 康猛见了,顿时变得小心起来,好在李彦发现,今夜是何竟当差,马上得到了通行。 至于狱卒见到县尉家的郎君来了,更是连多嘴问一句都不敢。 这个时代,官吏对于世家大族的特权,早就习以为常,一路带到了史明面前。 史明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已经戴上了木枷,没法躺下,只能倚壁蹲坐。 他的双腿打着颤,满头都是冷汗。 杀兄戏嫂,这种人进入牢狱也是最让人看不起的,有的是折磨等着他。 于是乎,当看到康猛出现,他立刻以极为怪异的姿势扑过来,木枷抵住槛杆,凄声道:“康郎君,我是冤枉的,救我啊!” 康猛指着李彦:“此次是李六郎前来看你,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的话,或许可以保住一命!” 史明惊呼:“逼得吐蕃投降的李六郎?六郎,你是大英雄,救救我,我真的冤枉啊!” “一味喊冤别人是不会理你的,现在你自救的办法,就是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李彦道:“丽娘和伏哥的夫妻关系如何,她真的有勾引你吗?” “她……她……” 史明嘴动了动,脸色变幻不定,最终还是垂下头,老老实实的道:“丽娘并没有勾引我。” 康达松了口气。 他刚刚路上还怀疑丽娘,是谋杀亲夫的凶手,幸好不是。 史明的表情就是后悔,相当后悔:“十天前,伏哥请我去他家中饮酒,那时我们将要面对吐蕃队,他压力很大,喝得又快,先醉倒了,我当时也喝了不少,见丽娘美貌贤惠,再想想家中劣妇,一时鬼迷心窍,忍不住轻薄了几句,但还没等我动手,她已是厉声相喝,我怕惊扰到伏哥,就匆匆离开了……” “你还想动手?真是活该!” 康达那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住了。 康猛则陷入思索。 看来丽娘并没有说谎,站在她的角度,这史明真不是个东西。 怪不得得知自己夫郎的尸体是这位发现后,会怀疑是史明伪造自缢。 如此说来,这起案子仅仅是一个误会? 李彦却是早有预料的点点头:“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史明见这位小郎君似乎相信自己,精神一振,仔细想了想道:“伏哥近来都心情烦闷,与丽娘似有不和。” 康猛认为他还想抹黑,很是不悦:“夫妻之间,总有些矛盾,这很稀奇吗?” 史明道:“康郎君有所不知,别的夫妇或许如此,但伏哥和丽娘是真的恩爱非常,伏哥独爱丽娘一人,从不寻花问柳,丽娘不仅勤劳简朴,还打的一手好马球,伏哥的马球技巧,就是丽娘教的。” “咦?” 康猛康达十分诧异,李彦则微微一笑。 最后一块拼图…… 找到了。 凶手就是那个人! 第20章 真相只有一个! “伏哥说过,他有如今精湛的马球技巧,是得娘子诸多点拨。” “我想着如果勾搭上丽娘,日后说不定也能当上领队。” “我是对不起伏哥,甘愿受罚,只希望能洗刷杀人的罪名啊!” 史明反正社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为的只是保一条狗命。 “原来是真的,丽娘这样的女子相当少见啊!” 康氏兄弟这才相信,脸上依旧满是意外。 这个时代的女子会打马球并不少,高门士族的娘子,经常在球场上与男人竞技,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但她们的技术是普遍不如男子的,毕竟身体差距摆在那里,又没有后世特别离谱的跨性别者。 伏哥是公认的凉州第一马球高手,他的高超球技居然受到妻子点拨,传出去肯定会引发轰动,高门小娘子恐怕会争相邀请丽娘。 李彦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接下来就是寻找证据,继续问道:“伏哥和丽娘成婚多久了?有孩子吗?” 史明想了想:“他们成婚至少两年了,还没有孩子。” 李彦道:“没有长辈催促吗?” 史明道:“伏哥是契丹人,从营州而来,丽娘是本地口音,似是遇了匪患,家人遭受不测,两人家中并无老人赡养……” 李彦毫不意外的点点头:“那他们办理了我凉州的手实(户口本)吗?” “伏哥成名后,阿郎为他们夫妇办理了手实,报给了户部。” 即便落到这个境地,伏哥都已经死了,史明的口气里,依旧对伏哥拥有户口充满着羡慕。 唐朝的移民制度,时而宽松时而严格,宽松时来者不拒,严格时那是真的严,出入境都不允许。 比如玄奘西行时,就在不许出境的时期,路过凉州时,还被那时的凉州都督李大亮扣拿过。 别说什么皇帝相送,受封御弟了,历史上的唐僧根本是偷渡出去的。 而这些年由于吐蕃坐大,边防时有摩擦,边州外民想入籍,上户口也需要审查。 高门大族赏赐仆役,常常就是帮他们脱离奴籍,弄到正规的手实公验,成为良民。 伏哥球技出众,改变命运,得安县尉担保入籍,与丽娘的手实一起整理计帐,在县里编成户籍,一式三份,长安户部存档一份,凉州都督府留一份,姑臧县县衙留一份。 手续办好,他才是一名光荣的契丹裔大唐人,不再是安忠敬的仆从,而是良民。 以后不打马球,凭借着赚取的家财,也可以成为富裕人家,生下的孩子有机会参加科举,得到官身。 这才是真正的改变命运,出身鲜卑族,至今仍是奴籍的史明,当然很是羡慕。 见李彦开始查户口了,康达实在忍不住满心的好奇,低声道:“大兄,伏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康猛微微摇头,他隐隐有些想法,却又模糊不堪,无法将关键点窜连起来。 而此时李彦已经安排起来:“何竟,去帮我查一查伏哥和丽娘的户籍。” 何竟应声:“请六郎放心,户籍就在县衙内,我这就去。” 李彦又对后面的狱卒道:“可有纸笔?” “小郎君请稍候!” 狱卒点头哈腰,赶忙去寻了递上。 所用的纸笔质量居然不错,比之前李彦在学堂时期的文具好。 李彦失笑,在纸上笔走龙蛇,写的却不是字,而是画了一幅画。 康猛和康达凑过来一看,奇道:“这不是伏哥日录里的得胜结吗?” 李彦点点头:“大郎,我想向你借一位办事得力,擅长轻功的不良人。” 康猛露出为难:“这恐怕……” 他和弟弟跟在李彦身后混没关系,只要祸事闯得不是太大,都是小辈的胡闹。 可如果出动不良人,那就是真的涉及法曹权力了。 他不敢拿父亲的官职开玩笑。 李彦微笑道:“大郎,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若信我,此事办成,令尊有大功劳!” 康猛直直盯着李彦,沉吟片刻,下定决心:“好!” 众人离开牢狱,在县衙附近又选了间食店,同时派人传信。 一刻钟后,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对康猛行叉手礼:“不知大郎相唤,有何要事?” 他外罩半身皮甲,腰佩长刀,背脊挺拔,目光凛凛。 论长相倒也俊秀,可惜脖子处有块巨大的胎记,这要是在吏部铨选,肯定会被刷下去。 康猛介绍道:“这位是石璟,我父麾下最得力的不良人,六郎有什么事情尽量吩咐,如果他办不成,其他人也无力胜任。” 李彦打量石璟。 不良人就是黑社会从良,有过案底的前科犯,被官府招安后,反过来抓捕凶徒要犯。 这些人社会地位很低,在官吏体系里面,几乎处于鄙视链的最底端,但大多有几手绝活。 因此在各郡县,看一个分押法曹的县尉势力怎么样,他手下不良人的数目和能力,是一个很关键的评判因素。 李彦将画的纸递给石璟:“你的目标是吐蕃使节团的马球队,我要你对比一下他们马鞍后面的得胜结,有没有和这个相似的。” 石璟接过,行了一礼,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去。 …… 一刻钟后。 何竟拿着户籍来到李彦身前。 半个多时辰后。 石璟去而复返,拿回了一个吐蕃马球手的得胜结。 “难道说!” 康猛对比结果后,面色变了。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起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相只有一个,再精妙的伪装,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也是不可能的!” 李彦点点头,淡然起身:“去通知康县尉吧!” “明白!” 康猛立刻去通知。 康达也不知道这位大兄说了什么,就发现阿耶来得奇快无比,身上还带着阿娘的香气,估计是从床上刚爬起来的。 但康县尉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一身青色官袍,面容冷厉,眼神锋锐,审视似的光芒,刺在人身上跟刀子似的。 这是法曹当久的正常表现。 整日与案件为伍,审判犯人,长年累月之下,都容易养成这个面相。 像狄仁杰那种笑眯眯的钓鱼客,反倒是特例。 “见过李小郎君!” 不过双方见礼后,康县尉对李彦十分客气,态度俨然超过了家世的影响。 同时他紧急调集了麾下二十多名不良人,对为首的石璟嘱咐道:“如果发生冲突,一定要保护好李小郎君,明白吗?” 石璟听命:“是!” 李彦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一边的康达终于忍不住了:“阿耶,这到底要去干什么啊?” 康县尉看着这宝贝儿子,露出难得的笑容:“三郎,你交了个好友,为父的前途,就看这一晚了!” “走!” 众人浩浩荡荡往城南边缘而去。 那里几乎是姑臧县城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段,甚至罕有人至。 别奇怪,别说本就是边地的凉州,就算是长安,也有几个坊市内少有人居住。 进去改造改造,能直接开鬼屋的那种。 而伏哥和丽娘的家,就在这里。 选择这个偏僻的地方,不仅是风物简朴,还有职业的需要。 他们的院子前方,就有大片空地,可以用来锻炼骑术。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此时的空地上,安忠敬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府中的仆人则在为丽娘搬家。 说是吾养之,就是吾养之,这正是男人的信誉! 远远看到李彦带着一大群人,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安忠敬愣住了。 近了后,他看到康县尉和麾下的不良人,很是不悦:“康县尉,你不速速提审史明,查明伏哥的冤情么,来此作甚?” 武威安氏势力太大,康县尉堂堂九品官员,面对安忠敬这个白身,气势一滞,不太敢乱答话。 “安兄,白天我们还并肩同战吐蕃,今夜却要得罪了!” 李彦选择出面,他叹了口气,眼神一厉,直指安忠敬:“拿下他!” 第21章 恼羞成怒的凶手对侦探下手了! “我看谁敢放肆!” 李彦一声令下,石璟等人见康县尉微微点了点下巴,立刻不约而同的冲上,呈天罗地网,包抄过去。 安忠敬勃然大怒,伸手在马鞍后一捞,一根短棍握入手中,直指过去。 “安郎君,得罪了!” 石璟速度最快,身如鬼魅,几下闪烁,窜进马腹下方,一个倒挂金钩,靴子直接踢在了马股上。 马儿受惊之下,长嘶一声,撒腿就跑,方向正是不良人的包围圈。 于是乎,一群配合默契的不良人一拥而上,就将安忠敬团团按住。 他的短棍一招未出,便被拖下马来。 “龙有龙途,蛇有蛇道,果然不能小觑!” 李彦旁观,暗暗点头。 这些不良人不像世家子,对劲力有着系统修炼,出手间并无章法,但极为实用。 在这种小规模的乱斗中,很容易乱拳打死老师傅。 别说安忠敬,他若是被堵在小巷子里面,遇上这一帮不良人,想要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拿下对方,都不太容易。 可如果出刀将他们斩杀,那又是与大唐官府公然对抗了。 “元芳!!” 因此安忠敬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脱不开,也放弃了抵抗,怒目圆瞪:“我视你为友,为何如此对我!” “事急从权,为了保护安兄,免受凶手胁迫,这是无奈之举。” 李彦歉然道:“此事之后,我亲自向安兄赔罪,但今夜,凶人必须拿下!”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安忠敬满脸愕然,不待他多问,院门开启,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正是丽娘。 外面发生这么大动静,那些搬家的仆役都发现了。 个个脸色苍白的往外看,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唯独丽娘见了后,主动走了出来。 她行走之间虽没有大家女子的庄柔,却有一股野性动人的味道,到了二十步开外,惊愕中带着警惕,朝这边喊道:“这里是凉州之地,你们胁迫安郎,官府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彦笑了,指了指左右:“他们就是官府中人,这位康县尉,正在审理你夫郎的案子!” “少府(县尉尊称)万福,民妇不知少府驾到,失礼之处,还望赎罪!” 丽娘啊了一声,先是盈盈行礼,然后不亢不卑的道:“不知安郎犯了何事?妾人卑言轻,不敢妄言,可安郎绝对是正人君子,望少府明察,不要冤枉了好人!” “丽娘!” 安忠敬听了,脸上露出深深的感动之色,如果不是被控制住,恐怕都要过去来个大拥抱了。 李彦看着两人互动:“之前还是阿郎,现在就变成安郎了,称呼得真亲热啊!” 安忠敬看向他,皱起眉头:“元芳,你难道也对丽娘……” 李彦失笑:“我可不敢接近蛇蝎心肠,逼死亲夫的女子!” 此言一出,队伍后方被保护起来的康达愣住了。 安忠敬则勃然变色:“胡言!丽娘怎会逼死亲夫!” “因为在醉香楼上,她所说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哦,除了史明那个卑劣的家伙,确实想要调戏她!” 李彦摊了摊手:“九假一真,偏偏这一真构成了整个故事的核心,仓促之下,能想出这个计划,很厉害!” 丽娘脸上满是茫然:“不知李小郎君为何有此误会,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啊!” “没关系,你的破绽,我会一个个指出来。” 李彦故作威严的咳了咳:“第一个,你为什么去醉香楼?” 丽娘怔了怔。 李彦道:“你在半途截住林仵作,询问了情况,既然知道找仵作,手中又握有日录和绳结,为什么不直接去衙门,向负责此案的康县尉呈上证据,讲明疑点,而选择去醉香楼呢?” 丽娘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露出悲戚之色:“我听夫郎生前有言,安郎君深明事理,体恤下民,才会去寻他证明夫郎的清白!” “很好的借口,可惜无用。” 李彦转头问康猛:“大郎,你在得知伏哥死讯,意识到我们要输的时候,是怎么称呼伏哥的?” 康猛想了想:“我那时骂他契丹奴。” “一刻钟前,你对伏哥颇多夸赞,一刻钟后,你就斥他为奴!” “就因为伏哥自杀,陷凉州于绝对的不利,你恨极了他!” 李彦道:“这样的改变,是人之常情,丽娘,你又凭什么用安忠敬曾经对伏哥的态度,去推测当前呢?” 丽娘垂下头:“妾见识浅薄,一时间没有想那么多……” 李彦道:“你的见识可不浅薄,你在醉香楼上,表现得十分冷静,思维条理清晰,证据层层递进,哪里是寻常民妇能比?而越是冷静的人,越不该把洗刷夫郎冤情的希望,寄托在一群世家子身上!” 他看向安忠敬:“一边是被夫郎自杀连累,险些与敌国比赛惨败,喜怒不定的贵人,另一边是与此事无关的法曹县尉,换做你,会选择哪个?” 这个选择,终于让安忠敬变了色。 他双拳握住,沉声道:“元芳之意,丽娘利用我?” “很遗憾,确实是这样。” 李彦点点头:“丽娘之所以不随着仵作去衙门,而是跑向庆功宴,是因为精于断案的康县尉要一步步审查,很可能发现蹊跷,而安兄年少情挚,一旦厌恶一个人,罪名就是他的,比如行为卑劣的史明。” “当你们定了罪,这案子就会被办成铁案,康县尉想必不会冒着得罪诸位贵人的危险,再去寻找其中的破绽。” 安忠敬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我还是不信,她取出了伏哥的日录,又有得胜结,证据属实,这又怎么解释!” “那本日录,就是第二个破绽。” 李彦看向丽娘:“你识字吗?书法如何?” 丽娘回答道:“夫郎练字时,顺带教我,粗通一二。” 李彦微笑:“谦虚了,你能从笔迹上看出伏哥自杀前一天的日录,还是情绪饱满,自信奋进,这又怎是粗通,必须要对书法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才能办到!” 丽娘张了张嘴,眼神开始变化。 李彦道:“你一副农妇打扮,姿态卑贱,却又将日录的笔迹,作为你夫郎不是自杀的证据,这种矛盾感,你自己恐怕难以察觉。” “同样的,安兄往来无白丁,不通文墨的乡野赤贫是很少见到的,也忽略了这点。” “而我之前偏偏很穷,接触的人里面,可没有你这么古怪的……” 顿了顿,他做出总结:“那本日录,不是伏哥写的,是你写来,给伏哥作为学习教材的吧?” 安忠敬愣住:“那是丽娘的日录?” “很明显。” 李彦让康猛取出已经被列为证据的日录,翻开第一页,再翻到最后一页:“这是你的第三个破绽,你看看这两页字,发现了吗,字迹没有变化!” 丽娘终于变色。 其他人思索片刻,也恍然大悟。 伏哥是个马球手,他努力学文,想要改变自己的阶层,融入上流社会,这点可以理解。 但既然是练字,就有一个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的过程。 可这本日录的第一篇,字就已经很漂亮了。 那么请问,伏哥是什么时候开始练字的? 难不成在大唐收容大部分契丹人的河北营州,他就练成了这一手好字? “如果伏哥是个契丹贵族,他会写一手好字,是有可能的。” 李彦取出下一样证据,何竟从衙门调来的户籍:“但根据户籍来看,他并不是,只是一个逃民,入凉州后,贬为奴籍。” “而你丽娘,祖籍写的是并州,但我从你嘴里,听不到半点并州口音,凉州口音倒是很标准。” “你不能把祖籍写在这里,因为身份上会出纰漏,只有选个远的地方,才不容易被查。” 说到这里,李彦笑了笑:“当然,你现在也可以用一嘴标准的并州话,来反驳我!” 丽娘闭着嘴,一言不发,袖口微微拂动。 “当然,最大的破绽,还是那个得胜结!” 李彦见她不说话,双手背后,开始踱步,自顾自的说下去。 怪不得狄仁杰喜欢长篇大论,这种将凶手驳斥到哑口无言的感觉,真不赖。 “你要把伏哥的死,栽赃到史明身上,只凭他曾经调戏过你,显然还不够,于是乎,你想到了得胜结的扣法,上吊自杀,是要扣绳结的。” “有鉴于日录的主人从你变为了伏哥,当你提出绳结的证据时,所有人都被你骗了。” “你用一个假证据,既证明了伏哥没想自杀,又证明了史明是真凶,一石二鸟,太高明了。” “但人都是有根的,你如果是我设想的那种身份,绳结自然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果然,我让人去吐蕃使节团的马球队,获得了证实,你的那个得胜结,就是吐蕃人惯用的绳结方式衍变来的!” …… “六郎小心!” 正说到这里,身后突然传来焦急的大喝。 李彦的眼角余光早就看到,丽娘拂动的袖中,突然滑出两柄短刃,脚下闪电般踏步蹿出。 电光火石之间,这个白麻孝衣的小寡妇,就变成了一位刺客,倏然间跨越双方距离,满脸狰狞的向着自己刺了过来。 “不好!” 康县尉等人勃然变色,刚刚都听入迷了,没有发现李彦距离对方太近。 这下完了,保护了安忠敬,反倒让李彦被凶手近身! 恼羞成怒的凶手对侦探下手了! 不过下一刻,众人的目光又变得呆痴。 尤其是丽娘。 因为印入她眼中的,不是受到威胁的惧怕,而是一张比自己还兴奋的脸。 “来得好啊!” 李彦朗笑一声。 早就饥渴难耐的链子刀出鞘! 刀光如匹练! 斩! 第22章 百胜劲入门 “终于有向侦探出手的凶手了!” “可惜我不是狄仁杰,是李元芳哒!” 当看到丽娘被逼得狗急跳墙,直接露出狰狞面目时,李彦险些笑出声。 他故意走位,离开不良人的护卫圈,就为了给对方可趁之机。 讲白了,他在钓鱼。 狄仁杰是布局钓鱼,靠智慧,让敌人不知不觉中入套。 他是物理钓鱼,是凶手就来砍我! 反观丽娘,则是懵了。 丽娘出手的刹那,厉芒闪烁的眼中,是充满着自信的。 在醉香楼中,看着史明被押下去,她认为这件事结束了。 没想到仅仅几个时辰后,就被逼上门来。 在对方嘴里,自己浑身上下还都是破绽,简直体无完肤。 巨大的羞辱! 关键是原本可以变为挡箭牌的安忠敬,早就被对方拿住,离得远远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个智慧过人,如今州内盛传的李小郎君,站得离自己太近了。 只要拿下他,就能安然脱身。 可当她身形飞扑,一道煊赫的刀光直劈过来。 明明是丽娘先出手的,却发现刀光在前,自己的刺刃在后。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得不硬生生止住凌厉决杀的一刺,柳絮般的腰肢一摆,避了过去。 然后就被淹没在链子刀的刀光中。 刀光如海涛浪翻,刀风似呼啸狂风,狂击而至。 “这是什么劲力!” 丽娘骇然惊呼。 “百胜劲入门了?” 李彦惊喜非常。 闭门琢磨了好多天,一直无法掌握诀窍的刘裕百胜劲,居然在这一刻,成功入门。 “应该是高智慧的加成。” 李彦思索了下,顿时明白了原因。 一位武道强者,智慧不见得多高,尤其是这样的低武功烈度世界,体质根骨占据的比重更大。 不过比重不高,不代表智慧对于习武没有帮助。 若有敏锐过人的思维,在修炼百胜劲这种灵光一闪式的劲力,肯定是一大助臂。 正常情况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李彦优先体质家世,智慧靠后的方式,保证他拥有极强的武力,也能更好的出风头。 哪怕平日里反应慢点,有后世的见识,细细思考,说话温吞,也不会犯什么大错。 至于百胜劲,他一直锤炼下去,总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但现在,天赋生效,智慧的提升本来是为了破案,无形中却给武学提升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照这么说,别人破案是为了破案,我破案是为了练功?” “这算不算卡bUG?反正路子很古怪……” “不过能提升实力就好,管他古怪不古怪,哈哈,接刀!” 李彦眉宇间战意熊熊,百胜先攻,掌握主动。 电光激闪,刀气弥漫,把丽娘笼罩其中。 丽娘面色剧变,却也悍然反扑。 灵巧的十指转动着两柄短刃,以极为奇诡的动作开始交错环刺。 她柔韧的身体倏忽前扑,就像硬挤一般,硬生生扑杀到了李彦身前。 “唰!唰!唰!” 下一刻,刃影如无数杂乱的茅草往前蔓延,席卷向李彦的腹部,攻势绵密繁杂,招招直取要害。 “专诸鱼肠劲?” “没想到你居然学的是我中原的武功!” 李彦哈哈一笑,开口评价,彻底兴奋起来了。 除了师父哑叔,他目前遇到过的,就属这位武功最厉害。 跟强者交锋才过瘾! 他力量再提,凛冽气势再扩,像一头找到猎物的猛虎往前轻俯,离地扑杀,针尖对麦芒的杀了过去。 一时间,兵刃交击之声如雨点般叮叮当当,带起一阵充满节奏感的响声。 刃芒刀光,笼罩着方圆丈许,森寒逼人。 原本想扑过去的不良人,顿时面露惧色,下意识的远离这惊心动魄的战场。 “嘶!” 为首的石璟大受震撼,吸气的同时看向康县尉:“少府,这位小郎君是我们要保护的吗?” “不得懈怠!不得懈怠!” 康县尉心想人家是陇西李氏,总不能来保护我们,只能说着官话,暗道离谱。 他们觉得离谱,丽娘是觉得离离原上谱。 专诸鱼肠劲走的是刺杀之道,在方寸之间最能利用鬼魅的步法,闪电般的攻杀,将敌人的守势直接摧毁。 可现在防守的,偏偏是身为刺客的她! 只因每次出手攻击之后,对方的刀都后发先至,先一步等在面前,攻其必救。 丽娘咬着牙,想要以攻对攻,却又发现对方的力道大得吓人,每一刀都力贯千斤。 这显然是内劲修炼有成,不是单纯的肉身力量。 女子的身体力量本来就不如男性,遇上这般神力,她唯有再度寻求变招。 悦耳的交击声终于不见,丽娘展开鬼魅般的步伐,刚要拉开距离,李彦长笑一声:“休想走!” “接我破阵式!” 唰唰唰,一连三刀,连续劈出。 每一刀取的都是不同角度,力道忽轻忽重,偏偏又大开大合,有一股冲杀敌阵,波澜壮阔的气魄。 任谁身当其锋,都会生出难以招架的感觉! 刘裕百胜劲,自然不是只有先攻一种特点,恰恰相反,那只是它的起步。 当掌握了战斗的节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连环杀招,才是真正让敌人颤栗的无敌武帝。 丽娘变色,使出浑身解数,疾快的双刃一一化解,胸口发闷。 而李彦毫无停留,三刀再度劈了下来。 这一回,丽娘左手的短刃被直接崩飞。 还没有结束。 李彦似乎完全不需要回气,第三轮大江大河般的攻势展开。 三刀再劈! 武帝破阵! 丽娘这次横刃接招,被劈得跌跌撞撞,嘴巴鼓了鼓,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你的鱼肠劲练的不错,不过正面与我对敌,显然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李彦横刀站立,气宇轩昂,随口点评着。 他没有收力,气机此消彼长,攻击范围还立刻收窄。 这一下子,留给丽娘腾挪的空间飞速变小,她连闪避的可能都没有了。 “你是人是鬼?” 丽娘用右手的短刃勉强挡住链子刀,鲜血一口一口喷出,终于尖叫起来。 她绝望的发现,自己连自杀都办不到。 因为她只要将短刃朝自己的脖子上抹,对方的刀肯定先一步断去她的手臂。 至于自断经脉,不好意思,劲力无法做到即死,瘫痪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咬舌也并不能自尽,除非断掉的舌头卡住气管。 至于不能说话,那没关系,只要手脚完好,如果受不住严刑拷打,该交代的仍然会交代。 “这就到极限了吗?” 李彦眉宇间有些失望。 对方的实力还是不太够,无法让他尽兴输出。 别说劲力的深层次施展了,就连链子刀的变化都用不上。 终究是有些遗憾啊! 眼见战斗即将落下帷幕,场边满脸悲伤的安忠敬忍不住了,凄声喊道:“丽娘,你到底是谁?” “安郎~” 丽娘百忙中看了他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鲜血凄厉的流下:“事到如今,你还猜不出来吗,亦或是被妾迷了心,不敢往那方面想?” “哐当!” 终于,她丢下武器,不再反抗,也不再隐藏: “我是吐蕃人,是个暗谍!” 第23章 为什么犯人没有四肢跪地,痛哭流涕 “锵!” 李彦收刀入鞘,以石璟为首的不良人立刻扑上去,将丽娘用枷锁控制起来。 众人这才敢接近过来。 毕竟他们没有某个神探那么猛的战斗力,跟凶手近距离接触,是要冒生命危险的。 而即便听到丽娘自己承认身份,失魂落魄的安忠敬还是不敢相信:“你既是吐蕃人,伏哥都已经被当成自杀身亡,又为什么要为他洗刷冤屈?” “我……噗!” 丽娘刚要开口,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她被李彦砍得半死不活,胸口剧痛,呻吟着说不出话来,干脆指了指李彦。 安忠敬的目光,不由地转向李彦。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实际上,大家都有类似的疑惑。 丽娘为什么要节外生枝? 明明伏哥都已经被认定为自杀了啊,她不出面,又怎么会泄漏身份? 李彦没有吊大家胃口,解释道: “原因很简单,伏哥的死亡被定为害怕输给吐蕃,畏惧自尽,成为了一个懦夫,一个罪人,身为伏哥的遗孀,她的名声跟着一起臭了,明明有姿色有本领,却难有人理睬。” “如果是正常情况,丽娘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改头换面后,用另一个身份融入大唐。” “但值此两国交战之际,吐蕃接下来的目标又是陇右,她应该是被要求,继续在凉州潜伏。” “为了不让原本苦心经营的关系作废,丽娘就要先洗去伏哥的恶名。” “恰好通过仵作,她得知了最后发现伏哥尸体的,是曾经心怀不轨的史明,一个颠倒黑白的大胆计划,就酝酿成型了。” 如果站在中立的角度,丽娘的随机应变是值得佩服的。 她通过自己的表演,硬生生将一件坏事扭转成了好事。 不仅洗刷了伏哥的骂名,还给自己贴上了贤妻的人设,成功继承了伏哥的人脉遗产。 在这种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以致于安忠敬都被她打动。 当然,勾搭上了安忠敬,是意外之喜。 即便不能,以丽娘打马球的技巧,接下来完全可以借着伏哥的名声,给高门贵女做私人教练。 照样可以挤入凉州上层,继续收集陇右方面的情报。 众人这才明白事件的核心矛盾。 死的不对,都不行! “那伏哥为什么自杀?” 后面的康达不明白了,弱弱的问道。 “伏哥自杀,不是因为畏惧吐蕃,害怕赢不了后崩溃而死,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可以赢,但平日里深爱的妻子,却要让他输!” “而这一输,他这些年的努力,都将付之流水,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与荣耀,统统毁于一旦,展望的美好未来,再也无法到来!” “最终,伏哥在绝望下自杀!” 李彦看着丽娘:“你教伏哥打马球,是为了让他凭借这个能力,跻身凉州上层,与高门士族的贵人子弟往来,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代表大唐,与吐蕃使节团的马球队一决高下吧?” 丽娘终于回过一口气,惨然道:“是啊,我更没想到的是,上面对区区一场马球比赛这么重视,一定要我阻止夫郎取胜!” 李彦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使节团若能在凉州大出风头,自然有利于局势,由小见大,不得不争。” “确实如此……噗!” 丽娘说着说着又吐血了:“你是怎么发现我身份的?” 李彦理所当然的道:“当我看出你的种种疑点时,就怀疑伏哥是被你逼杀,你作为他的恩爱妻子,却要逼死夫郎,获利最大的是哪一方?无非是吐蕃使节团,将你与吐蕃联系到一起,就很正常了。” “这正常吗……” 听了这话,众人纷纷抹了把汗。 丽娘则恨声道:“你的心思真深沉,明明在醉香楼上看出来了,却一直按而不发,是想揪出我背后的人吧?呵呵,让你失望了,这里只有一个愚蠢的世家子!” 安忠敬:“……” 李彦保持微笑。 他自然不好意思说,在醉香楼的一开始,自己什么都没看出来,和其他世家子一样,都对伏哥的遭遇感到义愤填膺。 史明太坏了,人肯定是他害的,简直该死。 但后来天赋一生效,他无穷的潜力顿时被激发。 丽娘的所作所为,再看在眼中,简直处处都是破绽。 此后的时间,李彦一直在确定证据,在证明自己的判断属实后,就通知康县尉,雷厉风行的赶来此处,根本没有片刻耽误。 当然,既然对方提到身为间谍的其他联络人,李彦故意刺激:“你此次并非蓄谋,而是仓促为之,还想要保护其他暗谍,太天真了!” 安忠敬声音惨然道:“她这还是仓促为之?” 李彦点头:“丽娘向伏哥袒露了身份,让他打一场假球,败给吐蕃,起初没有想到他会自杀……” “不错!” 丽娘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一如当时在仵作处确定了伏哥的死因时,满腔的怒火喷薄而出:“他明明是契丹人,为什么要为你们大唐卖命到这个地步!” “这就是你不懂皈依者狂热了,安史之乱时,安禄山麾下的将领八成是汉人,平叛的唐军却是各族混杂,胡人归附后,绝大部分都对大唐忠心耿耿,后世这类人更多的是……” 这番话李彦自然不会讲出去,说出口的是大道理:“你教了伏哥马球的技术,却不懂一名球手真正的荣耀。” 不过这话似乎触动了丽娘:“球手的荣耀?呵,是啊,荣耀!夫郎为了获胜,这些天日日夜夜都在演练各种战术,有时候一整天都不下马背,这样的他,怎么能以懦夫的名声死去,怎么能!” 安忠敬:“……” 她还没忘了那个人! 废话,人家今天刚死! 李彦实在受不了这家伙的投入,对着康县尉道:“安忠敬给吐蕃暗谍办理手实,虽被蒙蔽,但罪不可少,需秉公办理!” 康县尉心领神会,这对于平民来说是大罪,但对于武威安氏来说又算什么,走一个流程,就结束了。 却是卖了个大人情! 到了这里,这起案子终于可以告一段落。 可看着依旧满脸仇恨的丽娘,李彦还是忍不住道: “伏哥心中饱含着痛苦内疚,觉得自己辜负了所有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逼死了世上最爱你的人,事后再栽赃别人,美其名曰为他正名,真就能弥补心中的愧疚吗?” 虽然他与伏哥素未谋面,连那个马球领队具体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但一个靠着不懈努力改变自身命运的人,却落得这么个下场,让李彦实在感到不太痛快。 不知是这份质问,如一柄利剑贯穿胸膛,还是吐血实在吐得太多了,丽娘浑身剧颤,终于瘫倒下去。 不过她的神情只是恍惚,还是没有半滴眼泪流下,更别提犯人熟悉的四肢跪地,痛哭流涕了。 为什么没有呢? 李彦有些遗憾,刚要再加把劲,最好多套几个间谍出来,眼神却隐隐一变。 一股老年迟钝的感觉,陡然涌上心头。 他沉默下来。 落在别人眼中,那个万事了然于心的智者风范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易近人的普通气质。 片刻后,李彦挥了挥手:“带她下去!” “是!” 康县尉下意识应声,看看这位主动收敛锋芒,特意变平凡的小郎君,满是佩服: “这是返璞归真啊!” 第24章 这样的奇才,合该入我内卫! 【天赋: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 【智慧:13(大聪明)】→【智慧:3(“大聪明”)】 李彦很清楚,属性1-5点对应的也就是正常人。 他前世并不是什么聪明绝顶的人,按理来说可以接受,但之前智慧7点降到3点的时候,已经有些不适,这次大起大落,更是明显到了极点。 就像是用习惯了高配置的电脑,突然换成十年前的老爷机,卡顿得浑身难受! 这是某种意义上的骗氪吧,一定是吧! 体会过那种迷人的感觉,再重回普通人,这谁能受得了? 于是乎,李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查看了成就点,准备氪金。 【成就点:137】 血虐吐蕃的一场球赛,让他在凉州声名大振,估计再传一段日子,都能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这波成就点,能收割很长时间,赚大发了。 既然如此…… 提升属性! 使用20点成就点,将智慧加了2点。 【智慧:3(“大聪明”)】→【智慧:5(能够熟练的回答“此事必有蹊跷”)】 李彦摸了摸下巴。 我怀疑这个属性栏在讽刺我! “成就点还够再升两点的,用了吧,留着过年么!” “算了,不能冲动,否则天赋生效后,属性加成就溢出了。” 薛定谔的神探可以提升10点智慧,但上限是15点。 也就是说,他就算有7点智慧,开启天赋后也是提升到15点,凭白少了2点,感觉血亏。 不过既然这样,干脆把颜值提升上来,相貌在古代还是很重要的,之前只是权宜之计。 先用10点成就加了1点。 【颜值:4(穿上衣服都快不认得了)】→【颜值:5(帅得很微观)】 “淦!” “100点成就,再加2点!” 【颜值:5(帅得很微观)】→【颜值:7(帅回来了)】 如此一来,属性面板变成了——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7(帅回来了)】 【体质:19(我真的没有开挂)】 【智慧:5(能够熟练的回答“此事必有蹊跷”)】 【家世:10(有的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就在罗马)】 【运道:10(大鹏一日同风起,金麟岂是池中物)】 【天赋:异界来客(已使用)、动物之友(未生效)、别人家的孩子(未生效)、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 【经历事件:吐蕃使节(进行中)】 【名望:声名鹊起→名动凉州(凉州),无名之辈→名动一方(大唐),沧海一粟(位面)】 【成就点数:7】 …… 他这边的操作不为外人知,不良人把丽娘押送下去,康县尉却还等在旁边。 李彦起初没有反应过来,见对方眼巴巴望着自己,才恍然道:“马上报给裴都督吧!” “是!” 康县尉应声,好像一个下属。 李彦人情世故还是不变的:“要恭祝康县尉鹏程万里了。” 康县尉那张古板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多亏六郎,这份大恩,康氏永不敢忘!” 对于基层官吏来说,挖出吐蕃暗谍,可以说是天大的功劳。 原本他一辈子都是姑臧县尉,不可能再往上升了,但有了这份功绩,仕途一下变得明朗起来。 不仅是他个人,还代表着整个武威康氏,都承这份恩情。 当然,有鉴于对方的能力和家世,真要能贴上去,那康氏做梦都能笑醒。 就算没有康达的关系,李彦也乐得与这些地头蛇处好关系,用着也顺手。 他迟钝的大脑缓缓开动,犹如一台装满了学习资料的低配机器:“贾郎君那边还有些首尾,办案时要注意些。” 在伏哥丽娘的案子里,这些世家子终究是一片好心,却被利用,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引发嫉恨。 “谢六郎指点。” 康县尉点点头,开始思索该怎么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李彦又慢慢的说道:“至于那个被冤枉的史明,人品卑劣,为了上位,不顾伏哥对他的知遇之恩,勾搭兄嫂,落得这个下场,可谓咎由自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康县尉也露出厌恶之色:“明白。” “事情结束,我回去睡觉了,明早还要起来练功!” 李彦又提了几点,才对着众人拱手行礼:“诸位告辞!” “送六郎!” 众人纷纷还礼,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 康达深受感染:“元芳如此出色,还这么努力,我也要回去好好读书,贡举入仕!” 康县尉一听,顿时老怀大慰:“好孩子,好孩子!” “查明真相,缉拿凶手吗?” 康猛则首次对父亲所做的法曹工作,起了浓厚的兴趣。 往日里游手好闲的浪荡生活也该结束了,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像李元芳这样智慧无双,堪破真相,让凶手无所遁形! …… 后半夜。 凉州都督府内。 当都督裴思简得到消息,匆匆赶来,那副郑重的神情,令众人心中暗喜。 裴思简也不故作镇定,盯着康县尉道:“到底怎么回事,将前因后果,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是!” 康县尉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开始讲述。 没办法,凉州自古以来就是西北军事重镇,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喉襟,战略地位太过重要。 在这样的情况下,凉州都督是毫无疑问的三品大员,中央也赋予了这个职位极高的权力。 当战争发生之时,都督可以直接指挥当地的军队,上到刺史,下到各级县衙,在各个方面都要听从调动。 如今正是大唐与吐蕃的冲突摩擦期间,裴思简就属于战时都督,此人还是出身于河东裴氏中眷房,祖父是北周骠骑大将军裴伯凤,关中六姓之一,关陇集团的中坚。 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自己的前途,都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不过越是如此,康县尉越不敢有半点抢功的虚言,将每个人所发挥的作用,清楚的讲述了一遍。 他说的是实话,裴思简却不相信了:“如此说来,此案全是李六郎的功劳,连最后缉拿这个吐蕃暗谍,都是他亲自出手?” 就算对方是陇西李氏,你也不能这么吹捧,过了!过了啊! 康县尉有苦说不出,人家就是牛逼,我有什么办法,还不能讲真话了? 好在这时,丽娘冷笑着,用轻蔑的眼神扫过众人:“若不是那人,你以为这群无能之辈,能奈我何?” 除了简直不是人的李元芳,她还真不将在场的放在眼中。 包括都督裴思简,短刃一绞,都是血溅五步的下场。 “押下去,好好看管!” 裴思简目光一奇,挥了挥手,丽娘又被押了下去。 他再仔细询问了石璟等不良人,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白天已经给了他惊喜的小郎君,在庆功宴后的短短几个时辰,又做下了一件更大的事情。 他眼睛眯了眯,对康县尉和一群不良人道:“你们此次立下大功,本都督会在圣人面前为你们请功!” 众人大喜,齐齐行叉手礼:“谢都督!” “去吧!” 裴思简点点头,康县尉立刻带着石璟等人,喜孜孜的退下。 他们刚刚离开,一位身穿盔甲的魁梧大汉就走了进来,笑声爽朗:“哈哈,我的元芳侄儿如何?” 如果李彦在这里,会很惊讶,因为此人正是学馆门前,揭露他李靖嫡孙家世的丘英。 可丘英不是去办差了吗? 再者皇宫禁卫,千牛备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凉州都督府内? 裴思简笑道:“难怪你如此欣喜,你的侄儿可谓是送了一份大礼,有了这吐蕃暗谍,就能向圣人交差,若是能挖出她背后的上使,你们内卫得此大功,可再立于朝堂之上了!” “你们内卫?” 丘英脸色一沉:“听你此言,是不再认自己的身份了?” 裴思简苦笑:“自永徽六年起,圣人裁撤内卫,我就已不是阁领了。” 丘英怒道:“我内卫自齐国公设立以来,分裂突厥,经略西域,威行海外,雷霆壮哉,诸蕃盛衰,无不在我控制之内,这份荣耀,你愿舍弃?” “昨日的辉煌,何必再言?” 裴思简叹息道:“我已垂垂老朽,你也再非壮年,是该考虑下一代了。” 丘英一怔,若有所思:“你是说元芳?” “他还未及冠,就有这般才干,若入内卫,未来定能扛起大梁……” 裴思简点头:“好好培养他吧,大唐的将来,是这些小郎君的!” 第25章 直接当官 没人想的夜。 李彦躺在塌上,盖着松软的被褥,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挺香。 不过下一刻,他的眼睛陡然睁开,伸手探出,就将挂在帐上的链子刀摘了下来,身形闪了出去。 出门仅片刻,就见哑叔也从另一间房内掠出,师徒两人互视,齐齐看向院外。 马蹄声踏破夜晚的静谧,一队人马飞驰过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 李彦莫名其妙,却也不慌。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无论是胜吐蕃球队,还是识破丽娘身份,都对得起凉州人民,祖国大唐。 除非吐蕃攻破凉州,否则不该有人半夜杀上门来…… 哑叔的身体很快也放松下来,但表情却意外的有些难看,冷哼一声,倏然转身,消失不见。 “师父,你怎么了?” 李彦大为诧异。 自己的身世变成李靖嫡孙时,哑叔都没有这么大反应吧,来的到底是谁? “丘叔?” 下一刻,答案揭晓。 那副醒目的盔甲,实在太吸引眼球,丘英骑马疾行至院门口,潇洒的翻身落下:“六郎,我们又见面了!” 李彦迎了上去,有些诧异:“丘叔,你办完圣人的差了?” 丘英摘下头盔,露出一张威猛霸道的中年面容,鬓角有些发白:“这事还是多亏了你,我们进去说!” 真正进了院子的,也只有丘英一人,其余的禁卫都沉默着分散开来,把守住各个要道。 李彦忍不住扫了一眼,觉得这些人的精锐程度,好像比起自己印象中的禁卫,要强了不少。 丘英发现他的观察,眼中更见欣赏,进了屋内,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凳上,开门见山:“我此来是奉圣人之名,彻查吐蕃打入我大唐内部的暗谍奸祟,结果刚刚摸到些头绪,你就替我拿下了一位,哈哈!” 李彦恍然,原来是为了丽娘来的,但还是感到无法理解。 大唐的领导也这么夸张吗,千牛备身还要负责抓间谍? 加班从长安一路加到凉州来了? “六郎,我不仅仅是千牛备身,还有另一重身份!” 丘英捋起袖子,露出胳膊,就见上面纹有印记,是两只大雕,被一根箭矢贯穿。 “这小纹身挺别致啊……等等!” 李彦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除了官员本职外,还有另一重隐蔽身份,然后唰的一下脱衣服,露出隐秘部位,上面印着一朵梅花。 这不是武则天的特务组织,梅花内卫的风格么? 果不其然,丘英道:“我还是内卫阁领,负责侦查缉捕外敌谍子,护我大唐安危。” 李彦故作疑问的道:“内卫?” 丘英点点头,露出骄傲:“我内卫的第一位大阁领,是齐国公长孙晟,他趁着突厥内部政权鼎立,远交近攻,离强合弱,以夷制夷,最终将突厥成功分化为东西两部。” “在这个过程中,内卫成立,专职收集诸蕃情报,远近皆明。” “突厥内部自乱,饥荒大灾,到了粉骨为粮的地步,隋朝不费兵卒,解危边境,我内卫功不可没!” 粉骨为粮可以看成骨灰拌饭,当然,那时的突厥穷得根本没饭,很可能是把骨灰伴着草啃,确实够惨。 发动战争,大胜胡虏,固然威风,可代价往往也极大,如长孙晟这类外交家,不费兵卒,分裂敌势,某种意义上更契合上兵伐谋,其下伐交的兵家至道。 “怪不得是这个印记。” 而李彦也明白了印记的由来。 着名成语一箭双雕的出处,就是长孙晟在突厥的名场面,一支箭矢贯穿两只大雕,突厥可汗都大为赞叹。 这个世界,长孙晟成立内卫,确实高瞻远瞩,一代奇才。 “我内卫的第二位大阁领,是安邑县公裴矩,他进一步分裂突厥,在王帐安插谍细,同时经略西域,打击吐谷浑,乃不逊于凉国公的杰出人物……” 对于这二代目,丘英没有多提。 毕竟裴矩名声不好,太过圆滑,在太宗时期,内卫大阁领位置其实已经保不住了。 李彦明白其中的道道,问道:“那第三位大阁领是?” 丘英有些尴尬:“是前赵国公长孙无忌。” 长孙晟本就是文德皇后长孙氏和长孙无忌的父亲,裴矩之后,长孙无忌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内卫第三任大阁领。 “那完了……” 李彦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在李治登基后,内卫被长孙无忌拿来控制百官,朝堂成为他的一言堂,说皇帝李治的坏话可以,没人敢说长孙无忌一句不是。 后来李治利用废后破局,在得到了李积的支持后,成功夺回大权,而后数年内,长孙无忌的内卫权力被一一剥夺,终于获罪流放岭南,途中就上吊自杀了。 长孙无忌死后,连李世民为长孙晟立庙祭祀的庙宇都被破坏,内卫这个组织也被撤除。 直到去年,大非川之战后,李治又将长孙晟的庙宇重新修复,内卫才再度被重视起来。 然后丘英受命,成为第一位恢复阁领身份的亲信臣子。 当略微解释了前因后果,丘英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大明宫内,圣人招来自己,语重心长的一番话: “无忌乃朕之元舅,先帝托孤旧臣,于国于朕均有大功,朕勿须讳言,然其恃宠不逊,内卫为私,结党弄权,动荡朝局!” “朕与皇后翦除其党,明正典刑,撤销内卫,纯出于天理公心,至今不以为过。” “然时过境迁,朕近中夜自思,无忌缢死于黔州,功过相挡,罪孽已赎,内卫为国之重器,不可荒废,今吐蕃嚣狂,谍细陇右,图谋日久,内卫可否为朕分忧?” 那时的丘英狂喜,立刻夸下海口:“内卫定彻查陇右,圣人可采听明远,每边事,纤息必知!” 然后他稍作整备后,就马不停蹄的奔赴凉州,准备做一番大事,证明光复内卫的必要性。 李彦也明白了,看着目露期待的丘英,干笑了一下:“丘叔,你对我说这些,不会是要……?” 丘英还真不客气:“元芳,你愿意加入内卫吗?” 李彦有些迟疑。 虽然丘英介绍的很清楚,内卫的三代首领,也都是位高权重的大官,但一想到梅花内卫那个特务组织,他还是有些抗拒。 我是李靖嫡孙,现卫国公之子,标准的勋贵之后! “我……” “元芳,你抓捕吐蕃暗谍,已经立下功劳,入内卫后可直升武德卫,不必走吏部铨选,得封九品武散官,仁勇校尉。” “当然有兴趣啊,其实官不官的不重要的,主要是帮丘叔……” 李彦临时改口,笑容一下子浮上来:“真的不用走吏部铨选吗?” “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官迷……” 丘英也笑了:“内卫向来直接授命于皇权,别说吏部,就是三省也管不到我们,只是名额稀缺,必须立下大功,才能晋升,元芳有奇才,内卫之路正适合你啊!” 丘英不讨厌这种喜欢当官的,反倒厌恶那种自命清高,其实恨不得当宰相的伪君子。 不仅是他,李治和武后也是如此,作为亲信,丘英很清楚帝后的心思。 李彦虽然在身份上也是高门贵子,但他从小在凉州吃苦长大,还没有认祖归宗,如果先将他引到圣人面前,再去国公府,远近亲疏就有很大的区别了。 显然,丘英此时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变化。 李彦从故人之子,变成了值得培养的下属。 “这确实是条好路子,现在的内卫对外征战,还不是原剧情里人憎鬼厌的梅花内卫,当官不香么……” 李彦也心动了。 唐初当官是很难的,一定要有过硬的背景,否则科举状元都可能穷困潦倒。 在吏部铨选一卡就是许多年,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当官了,没有打点好关系,结果发配到穷县去当个县令,简直苦哈哈。 相比起来,散官虽然没有实职,但官品是定下了,后面也好提升。 有了官身,和仅仅有个选人出身,是两回事。 而武散官仁勇校尉,是正九品上。 这个级别是什么概念呢,康县尉和安县尉,都是从九品上,提一级是正九品下,再提一级才是正九品上。 嗯,现在的狄仁杰,也是从九品上的县尉。 “所以!” “我要是答应了,在品级上,就瞬间超过勤勤恳恳干了十几年地方公安局长的狄胖胖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嘿嘿!” 第26章 恭喜元芳解褐入仕! “元芳天赋异禀,武功过人,我内卫还存有各家真传秘典,定能助你更上一层楼。” 见李彦明显心动,丘英趁热打铁。 不过这话却让李彦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丘叔,我想考虑一晚!” “好,我等你的回应。” 丘英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欣赏这份面对诱惑并不立刻决定的谨慎,起身离去。 李彦送走他,回到院中,发现哑叔正立于杏树下,断臂的袖口轻轻飘扬,不禁问道:“师父,你曾是内卫中人吗?你教我的那些武学真传,都是来自于内卫的收集?” 哑叔眼中露出追忆,点了点头,在地上写道:“一入内卫,你将再无回头路,或有一日,也会变成我这样,你要思虑清楚!” 李彦明白哑叔的意思。 正常当官,危险系数很小,内卫工作,对外征战,动辄分出生死。 “我不畏惧危险!” 李彦摇摇头,眼中首次闪烁出杀机:“不过伤害师父的人,我会报仇!” 哑叔露出温和的笑容,写道:“我是被突厥人所伤,突厥已被你祖父所灭,仇已经报了。” “还没有结束!” 李彦很清楚,用不了多久,突厥就会死灰复燃。 这也是草原民族的特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不过话已经说开了,他请教起哑叔来:“师父,你看现在的内卫有前途吗?” 哑叔仔细思考,缓缓写道:“今圣人皇基永固,不必再顾虑内卫夺权,一意对外,是会委以重任的。” 李彦根据后世见识,也是这个想法,又问道:“那内卫裁撤多年,实力还有多少留存?” 哑叔这次写的毫不犹豫:“遍及朝野,手眼通天。” 这个时代的内卫,不是那种只能隐藏在暗处的特工,而是有着明面官职身份的。 虽然十多年前,随着长孙无忌的自杀,内卫整个编制被直接裁掉,但那些人员大部分还在朝中任职。 如今内卫再立,这些昔日同僚,哪怕无法回归,但只要适当给予些帮助,积少成多下,也十分恐怖了。 李彦心中有了数:“那我大唐如今与胡蕃的谍报斗争,胜负如何?” 哑叔眉宇间露出气愤,摇摇头,不写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果不是被锤得太厉害,想必李治也不会自承错误,重新启用内卫。 果然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内卫这个机构升官立功肯定很快,但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冲突和凶险。 周边各族,对它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是必然的事情。 “既然不是臭名昭着的特工,升官又快,那不正适合我吗?” 李彦轻抚链子刀柄,展颜一笑:“师父,我回去睡觉了,养足精神!” 哑叔看着他,眼中有着感慨,也有欣慰。 孩子长大了,做长辈的哪怕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化作两个字:“去吧!” 李彦回到房内,挂好刀,倒在床上就睡。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 第二日。 雄鸡打鸣,李彦养好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叫了起来。 简单的洗漱后,他往院门走去。 自从有了丘英赠送的布帛后,他就没有亏着自己,吃饭再也不是简单的填饥,而是让人送来周围的美食。 当然,早餐不比大宴,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就是金黄酥亮的芝麻胡饼,再配一大碗软面片馎饦(botuo)汤。 “客人,早食到了!” 由于他每天起得十分准时,刚刚到了院门,一位穿着短打的年轻人,就拎着热腾腾的食物,正好等候在那里。 这就是店家的外卖小哥。 别小瞧他们,北齐奠基人高欢,就在洛阳城中当过快递员。 当然,高欢带的是书信,这些小哥带的是食物,走街串巷,消息灵通,还真是极好的探子。 不知是不是有了加入内卫的觉悟,李彦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是发展线人。 “魔怔了……” 李彦失笑着摇摇头,给了小哥三文赏钱。 “客人诸事顺心!” 小哥欣然接过,这位客人虽然出手不是特别阔绰,但为人随和,让他感受到尊重。 不过他刚刚转身,却发现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站在十步开外,利刃般的目光盯了过来。 此人身着襕袍,腰缠锦带,头上戴着丝织的幞头,衣冠楚楚,目中精芒湛然。 “郎君诸事顺心!” 外卖小哥一见此人眉眼锋利,就知道不好相处,赶忙躬身,然后匆匆离去。 那人没有理会,灼灼的目光落在李彦身上,仔细打量:“昨夜听三叔夸赞六郎,本以为不免有些偏颇,然百闻不如一见,六郎连一卑贱黔首都能如此礼遇,自然能成大事。” 末了,他双手拱起,正色行礼:“丘神绩,见过李六郎!” 李彦眼睛稍稍眯了眯,还礼道:“李彦,字元芳,见过丘兄!” 丘神绩招了招手,两位禁卫抬着一口箱子走出,解释道:“三叔让我来送官服,还望六郎见谅。” “官服?” 李彦知道,丘英这是展示诚意,但还是惊讶于这份效率。 就算不走吏部铨选,你这一夜之间连官服都送来了,也太快了吧! 丘神绩道:“内卫任职,但凡确定,一切从速,六郎只要点头,户籍马上就会抽调出姑臧县,送往长安,定官身品级。” “这边事急从权,稍有简陋,等长安的手续办完,还有俸禄、武备、田邑、宅院、诸杂可领。” 听了丘神绩的仔细介绍,李彦才知道,他当了内卫后,不仅发工资,还发工作服、发装备、发田产、发别墅、发餐补,就差发个老婆了。 其他的李彦还不清楚,但从餐补级别,每个月四头羊来看,武德卫的待遇远超过正常的九品级官员,差不多等同于七品。 既然说到这,李彦好奇问道:“内卫是如何划分的?” 丘神绩道:“内卫有五职,最高是大阁领,统摄一切;其次是阁领,领一方要务,可决断外族事宜;再下是机宜使,为一路指挥,应变机宜……” “机宜使麾下便是武德卫了,这是内卫的中坚力量,稽查补漏,便宜行事。” “武德卫之下则是巡察卒,为各卫精锐悍卒抽调选拔,武德卫发掘的暗线也在其中,不授品阶,却都有立功表现的机会。” 李彦微微点头。 从这个模式来看,内卫的成员,类似于后世特种部队的选拔,又肩负着国家安全局的责任。 而寻常官员的要求,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犯过错,就是一种功劳。 但内卫必须要立下明确的功绩,才能升职加薪,这危险系数极高的工作,福利待遇好,也是正常。 看着李彦毫不畏惧反倒跃跃欲试的眼神,丘神绩笑道:“看来六郎已经有决定了……” 说罢,他亲自打开箱子,朗声道:“恭贺李武卫解褐授散!” 褐是平民穿的衣服,解褐的意思,正是脱下平民的粗布衣服,穿上官袍。 很多士子,努力了一辈子考科举,就是为了这荣耀的一刻。 李彦虽然没有那种数十年如一日的执念,但这时也不由地伸出手,十分轻柔的将官服拿出来。 丘神绩在官袍遮挡住双方视线的一刹那,脸上浮现出嫉妒,很快又消失,换上笑吟吟的恭喜。 而李彦来到屋内,穿上一身帅气官服,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站在铜镜前,欣赏着自己。 官服没什么华丽装饰,就是一身淡青,但这个颜色,足够彰显身份。 在正式场合里,古代对于着装有着严格的要求,平民百姓再有钱,也得穿低等的衣物,否则就是僭越。 官员却可以往下穿老百姓的衣服,只要他们高兴。 这就是阶级最直白的体现。 “青绿朱紫,我这才是起步啊,得好好努力!” 李彦代入感再度加深,咱平民老百姓也当官了,滋味真不赖。 爽过之后,李彦干劲满满:“丘阁领是不是唤我过去?” 听他称呼的改变,丘神绩也跟着换:“丘阁领让李武卫去内卫驻地,协助审理吐蕃暗谍。” 李彦点了点头:“好,我们走!” 他雷厉风行,对着屋内哑叔招呼后,拿起早饭就走。 丘神绩早就准备好了马,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奔行。 途中正好经过学馆,一个个凉州学子和教授博士,也骑在高头大马上。 但见到两人疾行,尤其是为首李彦一身官服,赶紧让道两侧。 双喜临门的是,李彦的眼角余光,恰好看到最初那个瞧不起自己的博士,愣愣的看着这边。 嘿,这不巧了嘛! 李彦稍稍放慢马速,让对方看得更清楚些。 对,对,就是我。 昨天的你,对我爱理不理~ 今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第27章 大了!格局大了! 【成就点+1】 【成就点+1】 …… 听到后面传来嗡嗡的交流声,李彦很清楚,自己的名声又要上升了。 恰好昨夜一时上头,将成就点全部氪光,他真的很渴望新的入账。 让羡慕来得更猛烈些吧! “李武卫曾在这座学馆读书?” 见李彦得意洋洋,故意显摆,丘神绩眼珠转了转,语气更加亲热,特意拉近关系。 “是啊,那真是一段枯燥的日子!” 李彦见他特意落后自己半个身位,也降低了马速,与之并行,闲聊起来。 理论上,丘神绩是李彦自穿越来,第一个遇到的历史名人。 此人是武则天手下的酷吏。 虽然武周酷吏里,后世最熟悉的是周兴和来俊臣,周兴当主角的请君入瓮太出名,来俊臣则是一头想要把李显李旦、二张、太平公主、武氏诸王、文武百官和洛阳禁卫一网打尽的超级疯狗。 相比起这些奇葩,丘神绩在酷吏行列里毫不显眼,如果不是逼杀了李贤,都排不上号。 但李彦心底更讨厌这家伙。 因为那些酷吏杀官,丘神绩杀民。 在李氏诸王谋反时,丘神绩奉命平叛,不料那些家伙太逊了,起兵七日而败,丘神绩人还没到,叛乱就平息了。 结果丘神绩为了捞取功劳,直接将屠刀对准平民,杀良冒功,残破千余家,杀了几千无辜百姓,滚滚人头割回去,当成叛军领赏。 李彦虽然穿上了青袍,但心还是属于人民群众的,自然极为仇视这种行为。 不过那是未来发生的事情,现在丘神绩还是个小人物,连作恶的资格都没有。 听他对丘英的称呼,这两位是叔侄,估计也是由于这份关系,也属于内卫体系。 而闲聊过程中,李彦了解到,丘神绩如今还是最底层的巡察卒。 “小样,怪不得眼红,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丘神绩以为自己是笑面虎,却不知眼前的人连他接下来的人生都了然于心,越是恭维,越是恶心。 两个表面兄弟一路说说笑笑,到了驻地。 “这不是凉州宫城么?” 李彦看到目的地,愣住了。 “我内卫能人所不能,驻地自然与众不同。” 丘神绩傲然一笑:“关押吐蕃暗谍的内狱就在里面,元芳,我们快走吧!” 内狱…… 这个名字,总觉得意有所指。 不过真正看到内狱的所在时,李彦又觉得名副其实。 它地处皇城深处,是标准的天牢结构,四周都有塔楼戍守,加上精锐的巡察卒来回,堪称固若金汤。 “哈哈,元芳来了!” 丘英立于内狱门口,眼见李彦一身青袍,举步走了过来,心放回了肚子里,大笑着迎上。 李彦行上下尊卑分明的叉手礼:“见过丘阁领!” 丘英目前的职官,是奉宸卫左千牛备身,品级是正六品下。 而内卫阁领之职,又是正四品下,相当于千牛卫中郎将。 电视剧里李元芳跟了狄仁杰屡立功劳后,就是这个职位。 从这两种职位的高低也能看出,丘英为什么这么卖力了。 他如果能坐稳内卫阁领的位置,外职很快也会升到四品级别,权力与之前相比,可以说是质变。 “李武卫,我为你介绍,这是萧翎。” 丘英对于李彦公私分明的态度很满意,开始介绍班底。 一位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男子站了出来:“兰陵,萧翎,字敬瑭,见过李武卫!” 李彦还礼:“陇右,李彦,字元芳,见过萧武卫!” 兰陵萧氏,是南朝帝宗,如今的江南名门,虽然现在江南士族普遍势微,但这位出身也不容小觑。 丘英可以啊! 不过很快,李彦心里就收回了这句话。 因为没其他人了。 在场的领导层就三个半人,阁领丘英,武德卫李彦,武德卫萧翎和靠着亲戚关系的巡察卒丘神绩。 虽然来时见到的悍卒不少,都是丘英麾下的禁卫,被带入内卫中,但这阵容也忒寒酸了。 李彦算是明白,为什么丘英身为长辈和领导,不惜屈尊纡贵,半夜来邀请自己了。 丘英注意到李彦的眼神,略微有些尴尬,当先带路,一路走来最里面的牢房内。 这里面的把守更是夸张,牢房前还有一扇大大的铁门,丘英从腰带上取下钥匙,打开了锁。 走了进去,巨大的牢房空荡荡的,还隔了内外两间,丽娘闭着眼睛,四肢伸开,被锁链吊在里间。 造型可以参照电影版《鹿鼎记》里的鳌拜。 “我们连夜审讯她,并不顺利,此女意志坚韧,又练有专门对抗刑罚的劲力,单纯的严刑拷打是无用的。” 说着,丘英看向李彦:“此女举止谈吐,应是贵族出身,我们必须软硬皆施,李武卫,这场审问就由你来进行。” 李彦心想我又没有【开一扇窗】的天赋,还想整美男计咋的,不过也点点头,走上前去。 感到身前有人接近,丽娘猛然睁开眼睛,展现出刺客的敏锐。 “是你?” 丽娘看到李彦,并不奇怪,只是看到他的官袍,冷笑起来:“这就授官了?” “这还要多谢你的支持。” 李彦抱了抱拳,一句话气得丽娘脸色发青,语气随意的道:“你是吐蕃哪里人?” 丽娘恶狠狠的盯着他,又朝外看了看,冷笑道:“苏毗(pi)。” 李彦想了想,讶然道:“女儿国?” 丽娘奇道:“这称呼倒是有意思,你了解我们?” “嗯,从《大唐西域记》里面,你们女子当家……” 苏毗,就是玄奘西行时遇到女子为尊的国家,也是西游记里面女儿国的原型。 在隋朝时,苏毗有户逾万,地域广阔,雄长一方,国内不是没有男人,而是女人执政,男人战斗,互相配合,战力强横。 恰好苏毗还控制着日喀则一线地区,土地非常的肥沃。 这片地区是西藏第一等的农耕地区,到处都是良田。 苏毗国有着这样的条件,衰败的原因只可能是内因,果然国内出现了两个女王,矛盾开撕,被松赞干布的老爸趁机侵占了领土,国力大损。 等到松赞干布继位,这个真实的女儿国,就被彻底灭掉,完全并入吐蕃的统治下。 李彦是历史专业的学生,对于吐蕃的了解远没有大唐深,但讲到女儿国他可不累了。 女儿国王,无论是小时候看,还是长大了看,都觉得美极了啊! 以致于两人聊起来后,他颇有几分痛心疾首:“身为女儿国贵族,却沦为暗谍,太可惜了。” 丽娘:“……” 她觉得对方十分真挚,不似作伪,心中更加警惕。 这人太可怕了,连审问的技巧都不一样,居然带感情的! 李彦对女儿国王爱屋及乌,确实有几分遗憾,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击对方:“现在没有苏毗,只有孙波了吧?” 丽娘冷哼一声。 苏毗被吞并后,名字都被吐蕃改掉了,变为了孙波,是五茹之一,相当于吐蕃五个部落里面的一个。 李彦又道:“我记得松赞干布的母亲出自苏毗,他的体内也流着你们王族的血液,你们的处境按理不会太差。” “但很可惜,松赞干布死后,吐蕃的大权被噶尔家族把持,再过了十几年,说不定赞普一脉都要换姓了,苏毗更是未来无望……” “你也是贵女,却沦落到这般地步,为吐蕃倒也罢了,为篡夺吐蕃大权的逆族卖命,实在不值!” 丽娘冷笑:“任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唐军被钦陵大败的事实,吐谷浑已在我吐蕃境内,接下来就是陇右!” 换做另一个唐人,保证怒声呵斥,李彦却很平静。 因为他清楚,按照历史发展,接下来大唐与吐蕃的战争确实是败多胜少,在钦陵手下几乎没赢过,至于陇右对方原本打不下来,但安史之乱爆发时,趁着唐人内乱,吐蕃侵占了陇右。 但他来了,就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眼见李彦看着自己,目光锋锐,那不是简单的愤怒或者杀意,而是有一股难以理解的坚定,丽娘的气势虚了下去,哼哼几声,闭上了嘴。 李彦道:“站在个人角度,我很厌恶你这种逼死夫郎的人,但两国交战,彼之英雄,我之仇寇,实属寻常,你若能自始至终忠于国家,我也会佩服你的坚定不移!” “不过吐蕃与大唐为敌,最终的胜利定然是我大唐,这点你在凉州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必也很清楚,国家体量的差距,不会因为区区几场战争的胜负而改变。” 智慧虽然降回普通水准,但见识还在,李彦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有股震撼人心的气魄。 大了!格局大了! 说罢,他扬长而去,只留下神色不定的丽娘,吊在半空,锁链晃动,哗哗作响。 第28章 请叫我读书种子 “真是精彩!” 李彦刚刚来到外间,就听丘英抚掌而笑,还有丘神绩和萧翎的附和。 只是三个人的笑容,颇有意思。 丘英是欣喜,丘神绩是热情中带着恭维,萧翎则有几分皮笑肉不笑。 “元芳,你这片刻的功夫,抵得上我们一夜之功啊,此女的态度明显软化了!” 而听了丘英的夸奖,李彦立刻道:“阁领谬赞,若无诸位一夜之功,我进去恐怕一句话都套不出来,还要多亏阁领指挥得当!” “哈哈,你小子!” 丘英笑容里更多了几分满意,点头道:“你要再接再厉,问出此女的谍报上线,那很可能是一个关键人物,说不定能将吐蕃埋藏在陇右内的谍报网连根拔起!” 李彦还没回答,萧翎迈出一步,请命道:“阁领,属下对苏毗也略有了解,此女狡诈,不如我和李武卫轮流提审,把握更大!” 丘神绩也想说什么,正好被抢先,只能闭上了嘴。 丘英见了眼中闪过不满,却也点点头:“好,一切以问出情报为重!” 丘神绩赶忙道:“丽娘失踪后,吐蕃一方肯定会有警觉,不过潜伏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些暗谍在我大唐拥有正经身份并不容易,不会贸然放弃,趁他们有侥幸心理,定要将之一网打尽!” 萧翎嘴角轻撇:“自是如此,我去审问了!” 李彦冷眼旁观,觉得挺有意思。 一个大猫小猫两三只的内卫里,还有明争暗斗,至于嘛? 他不想理会这种事,问道:“有关苏毗的书籍,我们内卫有多少?” 丘英道:“内卫总库在长安,你可以去凉州都督府调取,持有我内卫的令牌,他们会应允的。” 李彦道:“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想去查阅一下。” 丘英对丘神绩道:“你陪同元芳去,有什么杂事,鞍前马后办了,明白么!” “是!是!” 丘神绩连声应着,屁颠颠的跟在李彦身后,一路出了内狱。 李彦很清楚,丘英是希望这个侄子能跟着自己沾点光,捞些功劳。 如果换成别人,倒是无所谓,李彦从来不是吃独食的人。 可丘神绩这个畜生也配? 不过对方就这么跟着,还真难甩掉…… 李彦想了想,智慧五点的脑子没想到什么阴人的招,只能暂时放到一边,再度策马出了宫城。 他不出招,丘神绩与他并行,却有意无意的闲聊起来:“元芳真是好脾性,那萧翎刚刚明显要抢你功劳,你却也忍让了!” 李彦笑笑:“那萧翎与丘叔的关系是?” “原来元芳顾忌这个,哎呀,你误会了!” 丘神绩精神一振:“这萧翎原属左监门卫,是个只懂斗鸡走狗的纨绔,后来调入我三叔麾下,也是整日无所事事,我三叔对他颇有微词!” 李彦奇道:“那他如何当的武德卫?” 丘神绩不屑的道:“靠事捐得位!” “原来是捐钱捐出来的位置,江南士族不愧是聚宝盆……” 李彦失笑。 兰陵萧氏在李治的爱妃萧淑妃完蛋后,就退出权力中心了。 准确的说,江南士族这个时期本来就处于边缘化的边缘化,要等到安史之乱后中央要靠江南输血,才能重新起来。 现阶段,确实穷得只剩下钱了。 “也就是我内卫初立,否则这等劣人,怎能混到武德卫的位置?” 丘神绩愤愤不平,又挑拨道:“不过元芳要留心,武德卫就是此人的顶峰,而他为了稳固地位,定会千方百计,抢夺功劳。” 李彦点点头:“这等人确实要防备,依我之见,丘兄,大才也,岂可屈居于此人之下?” 丘神绩大喜:“在元芳面前,我哪敢称才,能向元芳学习一二,便心愿足矣,哈哈!” 此时两人正好又骑到了学馆门口。 这一来一回,也就半个多时辰,不少学子聚在一块,正在议论纷纷。 然后就看到,那个十几天前还是同学,十几天后穿上了官服的李元芳,又特么出现了。 还来? 就来咋滴! 【成就点+1】 …… 【成就点+1】 …… 李彦美美的又收割了一批名望,在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注视下,潇洒离去。 往前没走多远,碰到了一边走路,一边在温习功课的康达。 康达倒是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那件官袍,而是开心道:“元芳,安兄要出来了!” 李彦愣了愣。 虽然安忠敬没有犯什么罪,但他申报的户籍出现了吐蕃暗谍,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结果前一晚进去,第二天早上就出狱了? 不愧是武威安氏,凉州的土皇帝,演都不演的啊! 都督府就在衙门边上,李彦和丘神绩赶到时,正好见到一群鲜衣怒马的世家子聚集,为首的可不是安忠敬么? 安忠敬一见李彦,立刻迎了过来:“元芳!昨夜多亏有你!” 贾思博脸色有些不自然,也跟着上前招呼:“幸好元芳聪慧,识破了蕃贼诡计……咦?” 他看着官服,人傻了:“元芳你何时解褐入仕了?” 李彦道:“我被内卫特招……授散九品仁勇校尉!” 他提到内卫,见贾思博满脸的茫然,知道对方并没有听过,便临时改了口。 贾思博还是不太明白,又多了几分拘谨:“那要恭喜元芳了!” 安忠敬却一把搂住李彦:“元芳如此奇才,区区九品又算什么,他日出将入相,也不在话下!” 李彦笑笑:“承安兄吉言了!” 又和其他世家子见礼后,见李彦和丘神绩要离开,安忠敬凑了过来,嘴唇嗫喏了一下,还是低声问道:“她还好吗?” 李彦知道他问的是丽娘,心想你还真陷进去了,回答道:“多的我不能说,但她只要交代了,保住一条命应该不难。” 安忠敬叹了口气,怅然若失,不再多言。 告别众人,李彦来到旁边的都督府,守卫立刻行下礼,将他们恭敬的迎了进去。 很快,两人来到藏书楼中。 这是一幢精致的二层小楼,排满橱架书卷,一楼当中架着木梯,通向上层。 二楼窗下,放了张长榻,四周被几重书架环绕,安静舒适,又光线充足,是看书的绝佳场所。 李彦很是满意,开始选书。 相比起吐蕃间谍,他对于丽娘苏毗贵族的身份,更感兴趣。 他在内狱里,说苏毗在吐蕃里会越混越惨,其实是骗对方的。 根据历史发展,这个部落虽然改名了,但和羊同、党项、吐谷浑一起被称作内四族,苏毗军队成为吐蕃武力扩张的得力工具,在河陇、西域一带屡次征战。 更重要的是,苏毗还是吐蕃的后方大基地,“军粮马匹,半出其中”。 毕竟女儿国的那片故土,太适合种地了。 如果能策反一个苏毗高层,离间这个部落与吐蕃的关系,那比挖出一批吐蕃间谍的意义更大。 这不是异想天开,原来的历史上,唐玄宗天宝年间,就有苏毗王族率部投奔唐朝,可惜被吐蕃发现,王族共二千余人全部被杀。 后来又过了十几年,又有苏毗王族来投,还是被发现,王族又有一千多人被杀,只有王子本人只身逃到陇右。 这说明苏毗重要归重要,被吐蕃剥削得也是够苦的。 任何地方都有矛盾,更别提这种被吞并的旧族了。 李彦挑书,选好后放在丘神绩手上,很快他就捧着一摞厚厚的卷籍,晃晃悠悠的放在学案上。 最上面,就是裴矩的《西域经略》和玄奘的《大唐西域记》。 下面的《苏毗国志》《西羌通言》《怪奇志异》,则记录着异族仪礼风俗。 这里面的许多书,到了后世都已失传。 李彦最感兴趣的,也就是这些书籍。 他对丘神绩点了点头,坐了下来,笔墨纸砚伺候,一边看书,一边记录。 “咦?” 丘神绩看着,突然觉得,眼前之人的气质似乎有所改变。 沉浸在书里,萦绕在美妙的文字间,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在这种投入下,身前的黄纸与墨水,似乎都散发出一股清苦香气,很有学习的氛围。 【天赋:别人家的孩子(生效)】 【智慧:5(能熟练的回答“此事必有蹊跷”)】→【智慧:10(读书种子)】 第29章 卷起来了 “还真是读书种子,只在读书学习的时候管用。” 李彦享受过智慧大增带来的福利,自然也生出过卡bUG的想法。 但尝试了不少方法都宣告失败,只有在读书并且处于学习状态的时候,这个天赋才会生效。 知足吧,至少面对竖排并且还没有标点符号的古籍,还能看得进去。 受到感染,丘神绩也坐了下来,认真翻开一本书,读了起来。 “Zzz……Zzz……” 不知过了多久,丘神绩猛然抬起头,惊呼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不久,你也就睡了两个时辰。” 认真看书的李彦头都不抬:“这是一场持久战,丘兄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 丘神绩老脸再厚,也红了一红。 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呢? 都怪这书,太催眠了。 他见李彦手边已经放了一本看好的书,身前的纸上还用漂亮的字体记录了不少,问道:“元芳,你有头绪了?” 李彦微微摇头:“我需要了解她的种族历史,文化习俗,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现在仅仅是一个开始。” 丘神绩咋舌:“这……不至于吧?” 李彦笑笑,继续看书。 他了解原本的历史进程,具备着超越时代的见识,这是比抄些诗词更大的优势,尤其是在国家层面上。 但正因为这样,更要在细节处做足功课,才能奏效。 “此子在边州长大,却能有如此能耐,果然不是侥幸!” 丘神绩最厌恶的就是皓首穷经的儒生,可想到对方立下的功劳,又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有用的。 他眼珠转了转,耐着性子陪伴。 李彦旁若无人,不断充实着自己在现代了解不到的知识,时间匆匆而过。 很快。 午时到了,要用膳了。 李彦倒是毫不迟疑,马上站起身来,准备下楼去都督府的食堂干饭。 他却又对同样站起的丘神绩道:“丘兄,午后我要继续加班,你若有事,请自便吧!” “加班?” 丘神绩懵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新词,他听得懂意思,也大受震撼。 丘神绩是从长安而来,从小耳濡目染的官员作息,是午时已到,回家嗨皮。 是的,长安的大臣们干到中午就下班了,所以东西二市的营业时间也是中午开市。 早起上朝,各部办公,免费午膳,出宫潇洒。 这是大唐官员一天的大致流程。 当然也有通宵达旦的繁忙时期,但总的来说,每天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即便如此,有些清闲部门,还常常有官员早退的情况发生。 都没到点,人就走了个干净,已经在坊市内嗨起来了。 而此时此刻。 在大唐,陇右道,凉州,都督府,藏书楼内! 大唐官员中出了一个主动要求加班的! 看着李彦理所当然修福报的表情,丘神绩咬了咬牙:“元芳如此勤奋,我怎敢不奉陪?” 两人用过丰盛的午膳,消消食后,又回到了屋内。 丘神绩这回不睡觉了,甚至强迫自己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起初是大部分字认识,但连在一起不懂什么意思。 但看着看着,连字都好像不认得了。 不过丘神绩还是强行提出几个意见,证明自己是参与其中的。 李彦有一答没一答的,也没太在意。 直到夕阳西下。 烛光亮起。 “晚上还要加班?” 丘神绩险些尖叫起来。 李彦正色道:“情报工作,向来是争分夺秒的,因为我们不知道,丽娘的上下线什么时候会意识到她的被捕,必须以最快速度撬出情报,我要留下,丘兄请自便吧!” 丘神绩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父亲垂垂老朽的样貌。 丘神绩的父亲丘行恭,是李世民身边赫赫有名的猛将,丘氏也是武将世家。 可惜丘行恭是小妾生的庶子,全靠军功努力奋进,性情残忍,情商低下,与同僚关系极差,后来连李世民都厌恶他了,并不能给子辈带来多少庇护,名大于实。 丘神绩还不是长子,继承的恩荫就更少,从某种程度上,他和此时的李彦很像,父辈祖辈显赫,但真正带来的帮助又不多,得靠自己。 “我加班!” 于是乎,丘神绩脸上浮现出坚毅,斗志昂扬的吐出三个字。 李彦身旁早就摆了一杯酪浆,继续读书了。 看看书,读读报,一坐就是一整天。 机关老干部了。 只可惜缺少一位吐气如兰的婢女服侍,累了来个膝枕,捏捏肩膀,那才叫享受。 这样的工作强度如果也叫加班,那后世的九九六真的情何以堪了。 时长混够,摸鱼王道! 集【卷王】与【薪水小偷】两大隐藏天赋于一身,那才是王道。 李彦心情愉快的加着班,旁边则是无比煎熬的未来酷吏。 终于,当打更声开始响起,李彦这才站起身:“我们回去吧!” 丘神绩站起身,笑容中透出三分如蒙大赦、三分轻松自在和四分迫不及待:“元芳,那我这就告辞了!” “嗯,明日再来。” 李彦点点头,潇洒的走出了屋子。 身后留下了笑容瞬间凝固的丘神绩。 这只是一个开始? …… 内卫驻地。 丘英看着形容枯槁的丘神绩,愕然道:“短短五天时间,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我……我……” 丘神绩满脸羞愧。 “唉,你啊……” 亲疏有别,李彦再是李靖的嫡孙,也是外人,丘神绩则是他的亲侄子,当年丘行恭也对他这个同样庶出的弟弟照顾良多,丘英自然希望丘神绩更有出息些。 可现实却是两人的差距实在有些大,连蹭功劳都蹭得这么勉强,让丘英十分失望,语重心长的道:“圣人重开内卫,让我便宜行事,麾下武德卫的职位,都可以自行决定,但圣人大度是天恩,我却不能有丝毫僭越。” “每一位武德卫的名额,都不是乱给的,萧翎族内支持千金,解了燃眉之急,元芳识破暗谍身份,现在不论功,到了长安也少不了,我所起到的作用,只是缩短流程,而你未立寸功……” “三叔,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丘神绩却快哭了:“他每日翻阅古籍,足足六个时辰,除了午膳,都不休息的啊!” “六个时辰?” 丘英闻言倒吸一口气,突然也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危机感。 他再也坐不住了,喃喃低语:“果然功成无侥幸,小辈都如此努力,我等岂能休息?” 他立刻起身,再看着一副惫懒模样的丘神绩,恨铁不成钢的喝道: “愣着作甚,去工作啊!” 第30章 杀人预言 又五天后。 面色微微疲倦的丘英,看着眼神略显呆痴的丘神绩,叹了口气,感同身受。 果然努力是没有边界的,叔侄俩每日奋进五个时辰,已经很是疲惫。 但听说元芳那边每天工作时间,竟然延长到了七个时辰。 清晨就来,不到深夜,绝不回家。 他们好不容易努力一次,却败得这么彻底。 丘神绩受不了那种高强度工作,却又担心萧翎抢先立下大功:“暗谍审问那边?” “萧翎每日都提审,但至今跟女谍说的话,没超过十句,他昨日暴跳如雷,直接用刑,却毫无作用。” 丘英摆摆手:“此女十分顽固,用强难以撬开她的嘴,倒是元芳每三日来一次,能跟她聊上许久,讨论的都是苏毗的情况,萧翎一见,倒是更着急了。” 丘神绩瞬间平衡了。 啊哈,还有比我惨的! “三叔,我去找元芳了,他近日似乎有所收获,去寺院买了不少茶。” 丘神绩定定心,习惯性准备去加班。 丘英听了十分不解:“茶?佛门僧人早上喝的那种药?他弄这个做什么?” “他说要用茶,和吐蕃做交易,让蕃贼离不开它。” 丘神绩满脸的不明觉厉:“我本以为是异想天开,可那个丽娘似乎真的感兴趣了。” …… 内狱。 李彦在丽娘面前摆开了一套工具,开始行云流水的煮茶。 必备的形容词了。 他原本没有关注茶文化,以为这玩意早在魏晋时期就兴起,在唐朝时应该大面积普及。 然而真正了解后,才发现这个时代对于茶的普遍观念,居然是药用。 除了各地寺院里的和尚。 因为茶水有兴奋作用,能帮助他们保持头脑清醒,多念几卷经文。 嗯,似乎还是药用,兴奋剂啊! 这里面的原因,第一是隋由北向南一统后,北方的酪浆压制了南方的茶水,成为社会的主流饮品。 第二则是这个时代烹茶的方式,根本是黑暗料理,里面要加大量的佐料。 比如葱、姜、花椒、大枣、桂皮、酥酪甚至牛羊猪肉。 先把茶饼在火上烤,烤得又红又干,捣碎了倒进瓷瓶里,另一边烧水,往锅里加入上述种种作料,水开后,把茶叶碎末倒进水里,跟作料一起煮,煮成一锅粥,倒出来分杯,开喝。 干净又卫生嗷! 反正李彦觉得喝这玩意,不会比芦荟汁好受。 李彦此时手中拿着的茶饼,是穿着官袍出现在寺院,僧人十分热情,让他零元购入的。 但煮茶方式完全没有按照寺院来,最大程度上保留茶叶本身的涩香味。 虽然跟后世的茶叶还是有差距,但李彦喝着,已经觉得活了过来。 “请!” 他倒了一杯给丽娘。 丽娘被临时放了下来,手脚上依旧戴着锁链,叮当直响,但也能端起茶杯,品上一口。 她的脸色有些奇异:“这就是你研制的清茶?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李彦微微一笑:“你们蕃人,早就开始与蜀民小规模的交易茶叶了吧。” 丽娘瞳孔收缩。 李彦喝着茶,慢条斯理的道:“吐蕃位于高寒地区,必须摄入含热量高的食物,因此你们常用奶类、酥油和牛羊肉作为主食,可缺少蔬菜,饮食又燥热,过多的热量在人体内不易分解,久而久之不免体衰短寿。” “而茶叶既能分解热量,又能防止燥热,对于你们是最好的辅食,你们虽然不懂这其中的原理,但偶然接触后,也开始交易,只是还没有大量普及。” “由此可见,大唐与吐蕃之间,还是能和平相处的,我们可以交易茶叶。” 丽娘冷笑:“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除了蜀地,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茶园。” “你这就是狭隘了,蜀土茶称圣,川茶固然是茶中极品,但我中华上国地大物博,其他地方又怎么可能种不了茶?只是这玩意喝的不多,百姓不喜种植罢了。” 李彦道:“一旦清茶盛行,就可以出口吐蕃,我大唐与你苏毗形成贸易。” 丽娘摇头:“你这仍是异想天开,钦陵的家族把控着两国古道,大唐与吐蕃往来,得先经过他的同意,你觉得噶尔家族会允许这种贸易存在?” 现在的唐蕃古道,从长安起,经陇右,过吐谷浑,然后穿越高原,最后抵达吐蕃的逻娑城。 这是两国的官道,文成公主入藏就是走这条路。 而此时钦陵的噶尔家族,掌握了这条道路当中的吐谷浑故地,一下子扼守住了要道。 无论是吐蕃想与大唐联系,还是大唐想跟吐蕃国内的其他势力交流,都绕不开他。 “没关系,我规划了一条新的线路,你看!” 李彦早有准备,拿出一张他自己画的地图:“从蜀地雅安的产茶区为起点,经雅江、理塘、巴塘、左贡至昌都,这条路线,可以绕开噶尔家族,直达吐蕃腹地。” 这条路线,其实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茶马古道。 用中原的茶,交易雪区的马,兴于唐宋,盛于明清。 甚至到了抗日战争中后期,茶马古道还成为西南后方主要的国际通道,在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发挥了重要作用。 丽娘看看茶水,再看着地图,终于愣住。 为了撬开她这个暗谍的嘴,这个家伙改良了茶的饮用方法,还规划了一条路线,作为大唐吐蕃的贸易路线? 你这格局,穿青袍真的太屈才了! 李彦又道:“我的诚意十足,吐蕃若能获得茶叶贸易,不仅可以解决自身体质问题,还能向西域诸国售卖,与大唐缔结友好关系,岂不美哉?” “你将你的上层关系告诉我,我也不会痛下杀手,我们其实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噶尔家族!” “噶尔家族架空赞普,把持朝政,破坏和平,妄动战争,吐蕃内部反对力量也很多吧!” “你好好考虑!” 说完,他收起地图和茶具,施施然的起身,准备离去。 “如果能好好过日子,谁又希望打仗呢?” 丽娘神情变幻莫测,突然道:“等一等,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李彦心中暗喜,停下脚步。 外面的萧翎则面色大变。 然而丽娘说出的,却不是李彦想要听到的,居然是一则杀人预言: “十日之内,凉州即将发生第二场凶案,这次死的,会是一个地位尊贵的人!” “李元芳,如果你能像识破我的身份一样,将此案破了……” “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一切都告诉你!” 外面的萧翎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意识到了此事重大,赶紧去向丘英汇报。 而李彦立于牢房内,面沉似水,冷冷的瞪着丽娘:“生命在你的眼中,就是这样拿来作为赌注的吗?” 丽娘一怔,刚要说什么,李彦已经转身,大步离去:“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也不强求,但我李元芳拒绝这样的赌约!” 望着李彦离去的挺拔背影,丽娘脸上终于露出羞愧。 这个唐人穿着一身官服,就是因为抓到了自己。 那么以常理来看,他应该乐于接受这样的挑战,继续升官发财。 可对方却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毫不动摇自身的原则,这才是真正的君子! 第31章 《这个小郎君明明智商超群却过分谨慎》 “杀人预告……” “破案赌约……” 丘英思考片刻,看向面前的三人:“你们怎么看?” 萧翎赶忙上前道:“此女不可信,这是托词,她耗不住了,只要我继续拷问,保证能交代出背后的暗谍网!” 丘神绩紧接着道:“这蕃女已心向我大唐,应是故意透露情报,我建议立刻分派内卫,保护凉州重要人物。” 萧翎冷笑:“如果是贼女故意,为的就是给同伴通风报信,那我们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丘神绩也反唇相讥:“那萧武卫若是审问不出呢,我们就这样一直耗下去吗?” 眼见两人要开始争执,丘英抬手制止,看向默不作声的李彦:“元芳,这场审问是你的功劳,你如何看待丽娘的说辞?” “此次能让丽娘说出这些话来,丘巡察也有一番功绩。” 李彦上前一步,一句话就让丘英目光一亮,丘神绩大为欣喜,然后才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认为此事必有蹊跷!” 三人一怔。 乍一听起来,这就是废话。 但这位当然不可能说废话,丘英稍加沉吟,觉得自己明白了:“元芳之意,是此女既然别有目的,那我们不妨以不变应万变?” 李彦微微一笑,退了回去。 丘英更满意了。 多好的年轻人啊,明明智商超群,有堪破案件的本领,却不逞强好胜,懂得让别人出风头。 “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丘英心中感叹,表面肃然道:“就这么办,我们不要过度理会丽娘的杀人预告,以免落入对方的算计,陷入被动,萧武卫,你那严刑逼供也停一停,此女好不容易口风有所松动,别再用强了!” 萧翎面色不甘,但也只能领命:“是!” 丘英思路清晰:“元芳,按照你的方法,逐步打动此女,丘巡察会尽力辅助你,只要丽娘态度转变,就算她最后交代不出什么,也是一位苏毗贵族,我们可以用她来好好做一做文章。” 李彦道:“是!” 他和萧翎分头离开,丘神绩转了一圈,再回到丘英面前:“三叔,我这份功劳,能升武德卫了吗?” “勉强可以。” 丘英点点头,看着丘神绩的大喜过望,皱起眉头:“你跟在元芳身边,他的不急不躁,谨慎谦虚,你若能学上几分,何至于区区一个武德卫,就如此失态?” “终究是有官品了,李元芳解褐入仕时,我可羡慕了!” 丘神绩咧嘴笑了笑,想象着自己穿上青袍,荣归府邸的姿态,很是惬意。 不过他的野心确实不止于武德卫,眼珠转了转,低声道:“三叔,我有几个相熟的兄弟,可以私下拉上他们,去保护凉州的重要人物,若真能救下原本要被刺杀的贵人,也是功劳一件。” 丘英摇头:“此事不易为之,你若能从蕃贼手中救下人,自是功劳,可若救不下人,反倒无端遭致怨恨。” “边州之地,那些人的怨恨,我何必在意?” 丘神绩有些不屑,又热切的道:“即便救不下人,凶手只要作案,也会留下蛛丝马迹,说不定能再抓一个暗谍!蕃女现在不肯松口,可一旦我们再抓一个暗谍,她肯定就全招了!” “此言倒是不无道理,那你去吧!” 丘英闻言想了想,答应下来,但又不放心的关照道:“谨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一定!一定!” 丘神绩兴奋的领命而去。 萧翎在虚耗时光。 李元芳在加班。 自己则去抓捕暗谍。 每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诶嘿! …… 丘神绩不知道,李彦此时走在凉州街头,并没有工作。 都督府的藏书看的差不多了,再下去就是真的加班了,他才不干。 何况过犹不及,他也不希望被当成工贼排斥。 “先回去通知哑叔,再给康达、安忠敬、贾思博他们报个信。” 凉州贵人死不死,李彦管不了,但既然知道可能会有杀人案,身边人是要保护好的。 哑叔的实力不在他之下,不必担心,回去提醒一句,避免大意就好。 最要好的同学康达,不仅是个弱鸡,地位也不重要,被盯上的可能性太小了。 倒是安忠敬、贾思博等人,要重点提醒一下。 不过他刚刚到了小连子巷头,就见一群人迎面走了上来。 为首的衣着精致,神态卑微,未到身前就躬身行礼:“安氏汤五,奉阿郎之命,见过李校尉。” 对内他是李武卫,对外则是李校尉,李彦微微颔首:“何事?” 汤五直起腰来:“为答谢马球大胜,我家阿郎为校尉备了一份薄礼……” 对于李彦来说,与吐蕃的马球赛已经是过去式了,但实际上这事仍是凉州的火爆热点,街头巷尾都在热议。 出战的几位世家子,都名望大增,获益匪浅。 当然,安忠敬的回报,主要还是识破丽娘的真面目,只是不太好意思明说。 “忠敬客气了,咦……” 李彦起初并没有怎么在意,但下一刻,却见汤五身后的一个大笼子里,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动来动去。 他目光落上去,正对上一双黄莹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满是警惕。 片刻后,大眼睛的主人发出怒吼:“嗷呜~~~~” “原来是你这小东西,未来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李彦心中喜悦,朝它挥挥手。 这是猞猁。 犹记得在马球赛入场的时候,他见到别人的高头大马后,都蹲着一头漂亮的猞猁,就有了养宠物的想法。 后来在醉香楼庆功宴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安忠敬留了心,此时挑选一头送过来。 见李彦露出欢喜,汤五心头一松,陪笑道:“这豹儿正是最好认主的时候,他们三个豹奴也有经验,保证不让李小郎君费心。” “一头豹子,三位豹奴?” 连小动物都有三个仆人,让李彦蚌埠住了。 他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了,至今还没有人服侍,结果一头豹子,居然凌驾于他之上? 再想想那些平民百姓…… 唉,阶级啊! 当然,人家一片好心,不过对于三个豹奴,李彦确实是不要:“我家中不方便住。” 汤五道:“请李小郎君放心,他们还住在安府中,每日来报告便是。” “也行吧!” 李彦笑笑,伸出手向着笼中探去。 旁边的三个豹奴脸色微微一变,刚要阻止,就见汤五摇了摇头。 这位小郎君连吐蕃人都能打得屁滚尿流,自然不怕小豹子。 反倒是扰了他的兴致,那回去才要受惩。 接下来,他很庆幸自己的决定。 李彦打开笼子,将小豹子抱了出来。 这小东西刚开始还挣扎,很快却变得温顺起来,用舌头舔着李彦的手,刺刺的,麻麻的。 “从今天起,你就叫小黑吧!” 李彦看着它全身华丽的金黑斑纹,起了个名字,纪念自己曾经等更罗小黑的岁月。 他不需要那种野蛮的驯化技巧,却需要合适的食物:“这小豹子喜欢吃什么?” “它喜欢吃兔肉。” “兔兔那么可爱,就多准备一些吧!” …… 在家中安置好小黑,李彦写了几封书信,让汤五带回给贾思博、安忠敬、康猛等人,提醒近来可能发生的危险。 又与哑叔对练几场,保持着对百胜劲的锤炼,剩下的休闲时间,就开始撸猫。 猞猁,又称山猫,又称狼猫,反正属于猫科,喜欢独居,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强,手感好。 李彦一方面享受撸猫的快感,另一方面也有意识培养小黑的嗅觉能力。 猫的嗅觉本来就比狗还要敏锐,不过猫不好训练,狗子则听话,所以自然让狗子出马。 但李彦有【动物之友】的天赋在身,有更好的选择,自然没有退而求其次的道理。 试想别的神探牵着一条狗,呼哧呼哧的跑进现场,他的身后跟着一头小马驹般大小的猞猁,那出场的气质都不一样! 哦,他现在不是神探,智慧只有5点啊…… 那没事了! 李彦的日常再度稳定下来。 上班摸鱼看书,下班撸猫练武。 中间他又审问了一次丽娘,但丽娘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五天后。 李彦随手将一块兔肉抛向半空,小黑原地起跳,身姿矫健的飞扑,叼住兔肉,吃得倍香,然后灵性地扑过来撒娇。 正玩得高兴,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位内卫飞驰而来: “李武卫速去驿馆,吐蕃大使遇刺!!” 第32章 唐人从来不会向外族妥协 凉州驿馆前。 冲突一触即发。 一边是大唐兵士,一边是吐蕃使节团的护卫。 双方剑拔弩张,眼神里都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崔县令被一群衙役护着,直面吐蕃,不退半步。 唐代的驿馆规模普遍很大,不仅有房屋厅室,还有池塘林园。 环境最好的上厅,相当于后世的总统套房,中唐时期,还发生了元稹和宦官争夺上厅,大打出手的事件。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元稹,被嚣张的宦官打得“败面”,几乎毁容不说,事后还被贬官。 没办法,上厅的居住权,象征着地位。 此次正巧凉州上厅空着,都督裴思简就将吐蕃使节团,安排在了里面。 结果出事了。 大事。 吐蕃正使念曾古,昨夜遇刺身亡。 一位正使,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颜面,正使被杀,是对国家的挑衅。 毫无疑问的,吐蕃闹起来了。 刚刚崔县令赶到时,就见他们正抓着驿馆的下仆,居然要鞭打审问,找出犯人。 “大唐的官吏,岂能让吐蕃用刑?” “救人!” 崔县令毫不迟疑的下令,结果双方险些打起来。 情况万分紧急。 “驾!” 正在这时,远处的街头,一队人马逼近。 为首的丘英杀气腾腾,纵马而至。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我大唐的驿馆前陈兵?” 他也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策马向着吐蕃护卫直直冲了过去。 那些吐蕃护卫满是风霜的脸上,冷冷的看着来者,居然毫不畏惧。 终于,在临到面前,丘英一勒缰绳,骏马前蹄腾空,没有撞上去。 那激起的尘土,却也扑得吐蕃护卫满头满脸。 “容不得你们这群蕃贼放肆!” 丘英先给此事定了基调,然后挥手:“我们进去,接管驿馆!” “我看谁敢!” 与此同时,一声暴喝从里面传出,勃伦赞刃披坚执锐,走了出来。 他穿着波斯甲,手持天竺盾,这两种装备的进口地是大食国,是吐蕃贵族目前最喜欢用的。 一旦装备,代表着真正进入战斗姿态。 身为吐蕃使节团的副使,在正使遇害后,勃伦赞刃显然接过了大权。 他满脸悲愤,虎视四方:“唐人杀我使者,欺我太甚,我吐蕃的大好男儿,还要再忍耐吗?” “吼!”“吼!”“吼!” 他的话音落下,刚刚还一片沉默的吐蕃护卫,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叫声。 “好!” 勃伦赞刃大笑:“吐蕃男儿没有弱者,噶尔家族更没有懦夫,今日唐人就算将我等杀光,我也绝不退让!” 丘英皱起眉头。 他听说过,这个吐蕃贵族在之前的马球赛里,认输投降,颜面大失。 此时吐蕃正使被杀,虽然丘英十分怀疑这是苦肉计,但对方确实不会退让了。 无奈之下,丘英挥了挥手。 跟在他身后的萧翎,马上带着巡察卒,分散围住驿馆,却终究是没能进去。 “内卫蛮行!” 崔县令见了,冷哼一声。 科举出身的官员,对于内卫这种不受六部监管,只听命于皇权的组织,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 不过如今一致对外,内卫的重要性又凸显出来。 因此崔县令脸色虽然不好,还是与丘英会和,一起商讨对策。 “崔县令做的不错,没有坠了我大唐的气势!” 丘英赞了一句,然后频频看向驿馆内,流露出焦虑。 崔县令低声问道:“丘阁领,里面到底怎么了?” 丘英叹了口气:“不瞒崔县令,我的侄子丘神绩正在驿馆内,他收到贼人欲对吐蕃大使不利,污蔑我大唐的情报,本想阻止,未曾想陷在了里面!” 崔县令瞳孔收缩:“万一吐蕃借此将罪名栽赃到我大唐身上,可如何是好?” “我担心的,正是这些蕃贼借势发作!” 丘英脸色难看,暗暗责怪丘神绩终究是贪功冒进,居然卷入了这种案子里。 如果是大唐一方的凶杀案,以他的身份地位,怎么也能捞出来。 但现在两国对峙,时局敏感,连丘英也不敢妄动。 正感到十分棘手,勃伦赞刃却又发作了。 吐蕃大使身亡,本来就是最好的发难时机,这个使节团被丢在凉州一连几个月,长安那边都没有相招的意思。 而之前的马球比赛,还让他们沦为了笑柄,上上下下受尽了讽刺。 勃伦赞刃早就憋着一口气了。 大使一死,局立刻破了! 但他没料到这群唐人如此强硬,别说致歉了,连一丝妥协的意思都没有。 “父亲说过,尊严都是实力争取出来的!” “大非川之胜,让我们吐蕃挺直了腰杆,这回我更要让唐人知道,即便是一个使节团,也不容侮辱!” 勃伦赞刃朗声道:“鸠摩大师,请助我一臂之力!” “如殿下所愿!” 柔和好听的声音响起,吐蕃使节团中,走出一位僧人。 这人不出现时,不显山不露水,没人注意到。 但一站出来,却是出众至极。 黄色僧袍,布衣芒鞋,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举步之间,一绷一紧的双腿迈动,更似箭矢在拉弦与离弦间变化,松紧有序。 仅仅一晃眼的功夫,他就来到中央,直面大唐这边的兵士。 下一刻,众人就看呆了眼。 因为这个僧人似乎长出了六条手臂。 第一对手臂朝左右伸展,最终合掌顶上; 第二对手臂握拳交叉,立于胸口; 最后一对手臂置于眉眼间,双手大拇指按在眉心,法眼正藏,宝相庄严。 “大轮明王劲?” 丘英面色大变。 内卫收集天下劲力真传,对于异族的所学自然十分关注。 吐蕃国内最强的劲力,就是出自大轮寺的明王劲,又称大轮明王劲。 这僧人也就三十不到的年纪,居然练成了这佛门内第一等的劲力? 说时迟那时快,僧人展现出的六臂神通,其实是快到极致的结印速度,贯通顶轮、心轮、眉间轮,三气合一,结成明王印。 明王印一成,他神色从容的脸上,竟有股微微的光亮感,好像无边黑暗里的明灯,指引着迷航的人归家的方向。 吐蕃护卫见了满脸的狂热,大唐这边的兵士见了,也生出一股敬畏。 “我佛慈悲,止歇兵戈!” 而僧人借此机会,举步向着大唐兵士走去。 他低颂佛号,伸手探出。 兵士们眼前一花,手中一轻,紧握的武器居然就被夺走。 眨眼之间,僧人就抓着十几柄长矛长戈,轻描淡写的回归吐蕃一方,将之统统掷于脚下。 大唐一方人人色变。 那些失了武器的兵士羞愧欲死,恨不得以头抢地,没有丢失的兵士也荣辱与共,双目喷薄出怒火。 “唐人不过如此!” 勃伦赞刃得意了,放声大笑:“敢暗下手段,谋害我们的大使,却没有人正面与我吐蕃的勇士一战吗?” 崔县令看向丘英。 丘英看向萧翎。 萧翎想看别人,但没人看了。 他只能低声道:“属下武艺不精,恐怕不是这僧人的对手。” 丘英冷哼一声,手握刀柄,大踏步走了出去。 在这个双方对峙,却也不能彻底开战的关头,必须有人站出来。 丘英很清楚,自己可能不是这个可怕僧人的对手。 但唐人绝不会不战而降,更不会向外族妥协。 “那日予我的屈辱,今天数倍奉还!” 看着丘英面色凝重,一步一步走了出来,勃伦赞刃露出狞笑。 可紧接着,他的表情又瞬间凝固。 “我看谁敢放肆!” 因为一道大喝,声如霹雳,从长街尽头,遥遥传来。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人未至,势先行。 那个男人…… 来了! 第33章 天底下能和贫僧打成平手的没有几人 “元芳!” “他就是李元芳?” 丘英强忍住转头望去的动作,但头盔下的脸上,已经满是喜色。 一股踏实感,萦绕心头。 而崔县令更是第一时间看向街头。 如今的凉州之地,这个名字已是家喻户晓,如雷贯耳! 老百姓知道李元芳,是因为他带着凉州队大败吐蕃球队,逼得傲慢自大的蕃贼灰溜溜的主动认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抬不起头来。 虽然一场马球比赛,并不能决定两国强弱,但也极大的提振了士气。 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而相比起普通百姓,崔县令还知道此子抽丝剥茧,通过一件普通的案子,揪出隐藏在凉州的吐蕃暗谍,顿时更加关注。 在众人的眼中,一个相貌英武的男子策马而来。 李彦得到消息,知道事关重大,直接骑了报信内卫的马匹,飞奔而至。 小黑想要跟随,被他留在了家里。 一路飞驰,来的正是时候。 相隔千步,他第一时间锁定了僧人。 脊挺肩张,上身微往前俯,生出一股沙场征战的凛冽气势,手往腰间一捞,握住链子刀。 平举,拔刀。 “锵!” 一道震慑全场的鸣响,传播出去。 僧人身躯微震,视线也立刻转了过来。 李彦轻笑一声,刀尖遥指过去。 僧人的眉心隐隐有股刺痛感,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两道灼灼视线碰撞在一起,迸射出无形的火花。 “好对手!” 相似的念头,同时从他们的脑海中浮出。 李彦快马加鞭,僧人则迈步跃过丘英,迎了上去。 长街之上,两强相对。 李彦下马站定,持刀平举,腰脊挺拔,整个人昂藏英伟,有股睥睨四方的气概。 僧人停步站定,双手垂下,轩昂潇洒,亦有种巍峨耸立,不动如山的迫人气势。 “吐蕃番僧,坐井观天,敢在我大唐耀武扬威?” 对峙归对峙,李彦快速扫了一眼场中,当看到被僧人缴械的武器堆在吐蕃护卫脚下时,目光一沉,腾身而起,如鹰击长空,一刀斩下。 “施主着相了,正要领教唐人武学!” 僧人柔和好听的声音响起,两掌竖合,掌心微虚。 他的双掌忽又化为反合,十指相绞,开始印结。 “元芳小心,明王劲擅长九印,攻守兼备,迷惑心神,万万不能陷入对方的节奏!” 丘英并不知道李彦的师父哑叔同样出自内卫,通晓天下各门劲力真传,在教李彦的时候都有涉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不过下一刻,他就发现不需要担心。 因为李彦的链子刀突然加速,竟是半渡而击,在对方结印的刹那之间,一刀斩至。 “吃我一刀!” “施主厉害!” 他百胜先攻,出招快到极致,僧人的印法中途被断,百忙之间,左右袍袖环抱拱起,往前一迎。 “铛!” 刀剑交击的声音响起,有火星迸溅出来。 众人这才发现,僧人藏在僧袍下的双手,戴着一对护腕。 也正是这对护腕,抵挡了链子刀的锋芒。 “唔!” 不过僧人闷哼一声,亦是吃了暗亏。 他知道自己退不得,双脚如钉子般死死钉在地上,腰肢如柳絮般往后轻摆。 同时两手变化出重重印影,使出明王劲的大金刚轮印,迎了上去。 可李彦好似早就预料到他的处理,轻巧的收力,长啸一声,展开大海狂涛般的攻势。 百胜劲每每料敌先机,明明是朴实无华,大开大合的刀法,也变得天马行空,燕翔鱼落。 令围观的所有人,都感到他有股三军辟易,无可抗御的气势,无论谁首当其锋,都得暂避锋芒。 可僧人偏偏知道,自己绝对避不得。 于是乎,他也做出了一件让众人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他居然闭上眼睛,十指做出精奥无伦的动作,丝毫不让的迎上李彦的刀法。 明王劲力,让僧人清楚把握到李彦的攻击重心,不为其刀光所惑,反倒正面硬接他这凌厉无匹的攻势。 “铛!铛!铛!” 碰撞声不绝于耳,大唐一方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高声叫好,吐蕃一众则屏住呼吸,脸色变幻。 勃伦赞刃更是瞠目结舌,极力掩饰震惊,却被表情出卖得干干净净。 他很清楚这位僧人佛法之强,武功之高,被吐蕃国内赞誉为小明王,此去长安,讨论佛法,也让唐人见识一下吐蕃的强者。 平日里,自己根本请不动此人,这次还是因为正使身亡,关系国体,小明王才出面。 谁料他扯虎皮做大旗,本想效仿当日唐人派出高手打马球的策略,也让吐蕃高手力压大唐,结果隐隐落于下风的,居然还是他们。 最可恨的是,破坏他计划的,还是同一个人。 “李元芳!” 就在勃伦赞刃咬牙切齿的时候,僧人眉宇间的云淡风轻也维持不住了。 连接李彦十二刀后,他陡然睁开眼睛,之前的平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忿怒相。 佛也有怒! “明!” 他口吐佛音,双手抬起,竟于瞬间完成外缚印,迟滞了刀光片刻。 同时脚下猛踏,硬生生闯出刀势的包围圈。 李彦的百胜刀首度被突破,无可抗御的气势终于一滞。 不过他终究掌握着主动,当机立断的改变战略。 “罡!” 袖口鼓胀,猎猎作响,里面似有风云激荡,龙蛇游走,李彦以四时之正的罡气爆发,生出罡风。 佛音道音强强对碰,劲气随之爆开,两人身躯一震。 下一招,他们同时选择不退反进。 李彦一刀劈向僧人右臂,僧人一拳按向李彦胸口。 链子刀砍中的一刹那,僧人的僧袍陡然鼓起,手结内狮子印,斜斜一引。 刀锋一歪,大半力道被卸开,但僧袍也嘶啦一下破开。 同时李彦展开轻灵的步伐,险之又险的闪过那金刚怒拳。 但拳风也擦过肩头,不得不以角抵劲的横力挡下。 他身躯晃了晃,向后退开,化开劲力。 这一轮交锋,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 但考虑到刚刚僧人被百胜劲压制,通过佛音抢回了主动,他这番应对,可谓漂亮。 反倒是李彦过度拘泥于发扬劲力的优势,有些落了下层。 李彦不惊反喜,眼神变得越发明亮凌厉。 僧人也用悦耳动听的声音道:“能和贫僧过招不落下风的,天底下没有几人,施主很强!” 李彦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同样予以认可:“我叫李元芳,你呢?” 僧人双手合十:“大轮寺,鸠摩罗!” 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鸠摩智的? “今日得见大轮明王劲,名不虚传,我们再来过!” “住手吧!” 正当李彦准备展开第二轮交锋时,远处一队人马不紧不慢的到来,为首的凉州都督裴思简,淡然开口。 他和鸠摩罗这才反应过来。 哦,这不是比武大会,而是杀人案现场啊! 抱歉抱歉,打得都忘了。 朝廷三品大员一露面,冲突的气氛终于暂时消退下去。 李彦锵的一声,收刀入鞘,鸠摩罗则走了过来,问道:“久闻中原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不知像阁下这般人物,还有几位?” 李彦见他表面平和,语气却极为高傲,一副天下英雄唯操与君尔,大唐再无敌手的模样,心生促狭,指了指自己的青色官袍:“我是大唐九品仁勇校尉,出身不错,但武功嘛,也就是平平无奇。” 鸠摩罗一怔。 然后又听李彦补充道:“在我看来,天底下能和你打成平手的没有几人,但能把你打死的,或许有不少~” “好好努力吧,小和尚!” 李彦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只留下目露迷茫的鸠摩罗,站在原地,默默思考起来。 第34章 《吐蕃大使密室被杀案》 “好对手啊!” 李彦走向内卫时,依旧回味着刚刚的交手。 殴打小朋友是没有意思的,他自己觉得实力进展缓慢,有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没有合适的对手。 如今吐蕃使节团内,居然藏着鸠摩罗这样的高手,令他很是兴奋。 最好找个机会,再来打上几场…… “元芳,你真是从不让人失望啊!” 他刚刚来到内卫行列里,丘英就轻笑一声,走过来重重搂住他的肩膀。 此举没有让别人觉得诧异,因为其他的巡察卒,也用热切的目光看过来。 就连萧翎都堆起笑脸,贴了上来:“李武卫真是神武!” 李彦对着众人笑笑,没有居功自傲,过于突出,主动来到丘英身后,深藏功与名。 此举落于不远处的鸠摩罗眼中,发现他还真就是个下属的位置,目光不禁更迷茫了。 虽然官职的高低,不能完全由武功的高下来决定,但这样的强者,家世还不错,在大唐中居然只能当个九品的小官…… 中原真是藏龙卧虎,难以揣度! 另一边,裴思简策马上前,冷冷的环视四周,最终落在披坚执锐的勃伦赞刃身上:“吐蕃副使,你想在我大唐境内作乱吗?” “我……” 勃伦赞刃突然发现,大唐内官职越高的,态度越强硬。 这位都督姗姗来迟,不是畏惧,恰恰是将全副武装的精锐亲卫带了过来,真有兵戎相见的决心。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大国礼节没错,但如果真的惹怒了大唐,管你什么狗屁使节团,该拿下的统统拿下。 勃伦赞刃脸色阴晴不定,气焰终于被压了下去,挥了挥手:“退下!” 吐蕃护卫纷纷退去,鸠摩罗也回到使节团内。 裴思简冷哼一声,这才下马,率众往驿馆内走去。 李彦、丘英、崔县令等人纷纷跟上。 众人穿过办公的前院,走进后院住宅区域。 迎面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有一片大池,这就是驿馆高配的池沼了。 里面浮萍飘碧,锦鲤游动,但并没有给屋子内的人带来好运。 众人向左拐,进入跨院,最终来到一座精致的二层小楼前。 这就是上厅了。 准确的说,从假山范围开始,整个一大片区域,都是上厅所在。 不过这栋小楼是高官所住的地方,档次最高。 可众人刚刚走了上厅,一股难闻的气味就从二楼飘了下来。 人一旦死亡,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对视觉和味觉,都是一大挑战。 吐蕃正使念曾古,也不例外。 出身念氏贵族的他,平日里一板一眼,极重仪容,可此时却趴在二楼红木雕花的胡桌上,头部歪下,手臂前伸,姿势古怪,狰狞可怖。 裴思简绕到正面,就见他清癯的脸上眼睛圆瞪,死不瞑目,喉颈上插着一柄短刃,早被鲜血浸透了。 裴思彤道:“仵作!过来验尸!” 衙门行列内的林仵作,立刻上前。 众人嫌恶的散开,林仵作不以为意,先捏了捏尸体,开口道:“僵硬不舒,死去多时。” 然后用两指把刀柄紧夹,慢慢往外一提,噗的一声拔出短刃,仔细观察后道:“凶器刃上除血迹以外,还着有一层水色的渍痕,疑似致死毒药。” 说着,他又拿出一根银尺,把尸体的牙关用力撬开,仔细观察舌头唇齿:“舌着浮苔,有中毒迹象,喉间刀伤导致大出血,则是致命处。” 显然,吐蕃正使念曾古的死亡,是凶器刺入颈动脉,一下子大出血死亡。 但凶手为了必杀,还早早在凶器上涂了毒,就算他避过了要害,只要被割伤,下场还是一个死字。 “这是有预谋的刺杀,不是仓促为之!” 内卫中,丘英、李彦和萧翎互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异样。 在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立刻想到了丽娘的杀人预告。 丽娘预言,最近凉州将有一位尊贵的人物被杀害,他们本以为是大唐的人。 没料到如今死的竟然是吐蕃大使,这到底是巧合,还是苦肉计? “最迟见到念正使的人是谁?” 林仵作的验尸过程十分细致,还在反复查看,不放过一丝细节,裴思简则开始询问案件前后的经过。 “是你们唐人,一个叫丘神绩的卫士,他说有歹人在策划凶案,自愿保护大使,却又不肯透露消息来源。” 勃伦赞刃冷笑:“我看他就是帮凶,用这个借口接近正使,还能洗刷自身嫌疑,可恨我昨日怎么没看出来!” 丘英暗道不妙。 这个侄子居然是最后一个见到大使的人? 正如勃伦赞刃所说,就算提前示警了又怎么样,焉知你不是为了洗刷嫌疑,故作姿态? 裴思简不为所动,反问道:“你又如何能断言,丘神绩是最后一个见到大使的?” 勃伦赞刃道:“到了子时(晚上十一点至凌晨一点),我们都已入睡,只有丘神绩守在上厅,说要加班,不是他又是谁?” 李彦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硬生生憋住。 蠢货,内卷也要分场合的啊! 裴思简则立刻看向林仵作:“念正使具体的死亡时间,可以缩减到子时之后吗?” 林仵作起身禀告:“回都督的话,死亡时间无法准确判断,只能是昨晚。” 李彦暗暗点头。 这位仵作还是很靠谱的。 现代人都知道,可以用尸僵来大致判断死亡时间,因为人死亡后一段时间,肌肉逐渐变得强硬僵直,轻度收缩,以致于各个关节固定,身体自然就僵硬了。 这种尸僵,在死后10分钟至7小时中开始出现,经过24到48小时开始缓解,3到7天完全缓解。 不过实际上,尸僵的出现与消失,受环境温度、死者的肌肉发达程度和死因等各种因素影响,就算是再高明的法医,都只能大致推断,那还得借助各种高科技仪器。 到了医学不发达的古代,一切全靠经验学,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推测死亡时间,就变得更模糊。 林仵作判断念曾古在昨夜死亡是正确的,但一晚上是很模糊的概念,具体到哪个时辰,就没办法了。 他用这个时代的理论知识解释了一遍,吐蕃一方听了后半信半疑。 “既如此,丘神绩是否最后一个见到念正使,还有疑点!” 裴思简也点点头,又转向勃伦赞刃:“噶尔副使对于念正使的死,似乎毫不悲伤,反倒有些快意?” 勃伦赞刃脸色一变:“都督这是什么话,我吐蕃汉子习惯如此,伤痛放在心里,难道非要做女儿姿态,当面哭泣一场,才算悲伤吗?” 裴思简道:“那倒不至于,只是驿馆的官吏近日有言,两位使者之间因为马球赛的事情,闹得颇不愉快,噶尔副使有动机啊!” “你!” 勃伦赞刃胸膛起伏,面色数变,看着大唐这边一张张冷肃的面庞,却是不敢吱声了。 他生怕这群唐人真将自己拿下,定一个吐蕃正副使者内讧身亡的结局,蒙混过关。 这个念头,确实在裴思简的脑海中闪过。 不过裴思简很清楚,对外可以这么宣称,但对内无法向圣人交代。 吐蕃正使死在了凉州驿馆内,这是对大唐权威的藐视! 必须抓到凶手! “将丘郎君带过来!” 裴思简挥了挥手,很快,鼻青脸肿的丘神绩,被两个吐蕃护卫提溜了上来。 “三叔,救我啊!” 他满脸都是惶恐,见到丘英就要激动的扑过去,然后被吐蕃护卫一下子压住。 丘英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裴都督在此,你有何冤屈,尽管向他明言!” 丘神绩的心态显然崩了,仓惶的看着众人,好半响后才悲声道:“裴都督救我,吐蕃人为了掩饰真相,要害我灭口啊!” 裴思简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丘神绩顺了口气:“三日前,我收到一份帛书密报,有人要对吐蕃念正使不利,我不敢怠慢,来到驿馆查看,还真的寻到了一些盯梢的蛛丝马迹。” “我入驿馆禀告,念正使老成持重,听了后让我戍守,以御来敌,我防卫缜密,外敌不可乘。” “直到昨夜,念正使在书房,我于外守卫,突然听到里面惨叫,进去一看,念正使趴在案上,血流不止,已经遭遇不测!” 裴思简目光凝重,问道:“你当时在什么位置?” 丘神绩起身,来到跨院门口,能看到池沼的地方:“我就站在这里。” 众人随着他一起走了出来,裴思简计算了一下距离:“你听到惨叫声,立刻就往里面冲,这个过程中用了多少时间?” 丘神绩道:“我来到二楼,大约用了三十个呼吸,那时念正使脖子血流不止,已经没救了。” 裴思简问:“那凶手呢?” 丘神绩涩然道:“我没有看到凶手,其他护卫也陆续赶到,他们都守卫在此楼周围,但没有一个看到凶手。” 众人仔细观察起周围环境来。 李彦目光扫视一圈,发现这里环境优美,但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除了这栋二层小楼外,其他都是一马平川。 那么轻功高手也很难潜入了,毕竟施展轻功也要落脚点,何况丘神绩再废物,也不是瞎子。 “如此说来,丘神绩早早就守在这里,周围又有十几位内卫,结果上厅二楼的念正使还是被杀了。” “这是一场……” “密室杀人案?” 第35章 说真话反而没人信了 “案发之前,你搜索过这件屋子没有,凶手有没有可能早早藏身其中?” “禀都督,我搜索过了,这是我大唐的驿馆上厅,并无密道,凶手不可能早早藏身在屋内……” “那惨叫声确定是念正使发出的吗,有没有可能是凶手伪装?” “不可能,我一刻钟前刚刚入厅内,与念正使有过短暂的交流,他那时还好好的,我问候之后,就来到厅外,中途并没有离开……” 正常人智慧的李彦都能迅速发现盲点,身为凉州都督的裴思简,立刻询问了几个问题。 在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裴思简微微皱起眉头,继续聆听丘神绩的讲述: “我正要查看线索,这群人不由分说冲了进来,乱了现场,将我拿住,污我是凶人!” “天可怜见,我若是想害念正使,只需袖手旁观,他自然会被歹人加害,何必多此一举?” “显然,吐蕃使节团内部有歹人内应,才能暗害念正使性命,请诸位明鉴!” 丘神绩也是知道丽娘杀人预告的,念曾古一死,就怀疑是吐蕃的苦肉计。 因此一番话,不仅将自己的形象拔高,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还把锅甩到吐蕃头上。 可惜勃伦赞刃嗤之以鼻:“还敢颠倒黑白,我们进来后,只是将你拿下,根本没有动这里的一切!你刚刚说,念公在厅内,你在外守卫,四周又都是大唐卫士,凶手是如何走脱的?” 丘神绩断然道:“当时我们十人把守住上厅的各个要道,凶手根本不可能逃走,他定是躲在房内,等你们冲了进来,把我们拿住后,再偷偷溜走。” 勃伦赞刃道:“好,就算凶手是这样逃走的,那么请问,凶手是怎么进入上厅的呢?” 丘神绩面色微变:“这……这我还不知道……但肯定是你们设计的……念正使就是被你们所害!” 他昨夜被抓住后,就苦思冥想了一晚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凶手是怎么进去的。 “住口!” 勃伦赞刃呵斥,开始上纲上线:“让凶手轻易来去,为免受罚,恶意攀咬,这就是你们唐人的担当么?” 见众唐人对他怒目相视,他毫不畏惧的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敢做不敢当么!” 内卫和衙门两方,脸色都不好看,对于丘神绩尤其厌恶。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现在人死了,自己落个护卫不力的责任,还连累了大唐,真是废物! “这案子很古怪……” 李彦立于人群中,也在思考。 他目前的大体判断,和丘神绩一致,那就是念曾古之死,很可能是吐蕃使节团设计的。 因为杀人预告其实有两场。 第一场是丽娘在内狱中公布的,十天内有人会死。 第二场是丘神绩三天前收到的,吐蕃大使将要遭到刺杀。 凶手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导自演的味道太浓了。 至于念曾古,他之前听丘英聊到过,这个老者在吐蕃并不是实权人物,仅仅是德高望重,忠于国家,才担任正使之责。 这样的人在大唐境内被谋害,是一起很严重的政治事件。 对内,可以激发吐蕃民众仇视大唐的心理,为继续发动战争提供大义借口。 对外,则是一张很好的外交牌,在两国谈判中占据主动。 如果从这一点出发,不排除念曾古自杀的可能。 那样丘神绩自然发现不了凶手。 但自杀的痕迹和他杀的痕迹,是有很大区别的,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不难判断出来。 如果被揭穿,那吐蕃就真的颜面尽失了,使节团彻底沦为笑话。 可如果是他杀,凶手又是怎么在丘神绩的严密守卫中,偷偷潜入,再偷偷离开的呢? “好复杂啊……” 李彦想得脑壳疼。 再看看天赋栏。 【薛定谔的神探】纹丝不动。 也罢。 武力方面,李元芳不会让大家失望。 那在破案方面,我就是个小透明,动脑子的事情别来找我。 这个过程中。 丘英的目光频频望来。 丘神绩也寻找李彦所在。 但李彦静静站立,目不斜视。 他看任他看,清风拂山岗。 裴思简老成持重,则看向林仵作:“仵作,念正使是自杀还是他杀?” 林仵作此时将细长的凶器包在麻布内,打量了一下大小,十分惊愕,又看了看尸体的手掌,结合念曾古的姿势,总觉得他生前像是握着什么,但此时手心却是空空如也。 他没想明白是为什么,听到裴都督询询问,有些迟疑起来:“这……” 裴思简道:“你从尸体的死亡痕迹做出判断,不要有其他顾虑。” 林仵作仔细思考后,给出结论:“我的判断是他杀,念正使年岁已高,不通武艺,体衰力弱,想要自杀,做不到如此干脆的一击毙命。” 裴思简微微点头:“如此想来,是有贼人,恶意挑拨我大唐和吐蕃的关系了!” 勃伦赞刃脸色微变,没想到裴思简会这么说,眼珠转了转,指着丘神绩道:“无论如何,此人不能走,念公遇害,他是第一发现人,嫌疑最大,责任最大,必须留下!”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裴思简点将:“崔县令!” “下官在!” 崔县令出列。 裴思简道:“此案由姑臧县衙负责,调查真凶,缉捕歹人,能否办到?” 崔县令大声应道:“能!” “好!” 裴思简雷厉风行,直接带队向外走去。 “裴都督!丘阁领!李武卫!” 丘神绩面色惨变,眼巴巴的看着裴思简、丘英和李彦。 裴思简视若无睹,丘英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唯有李彦轻轻摇了摇头。 李彦的意思是:“没救了!等死吧!你完了!” 丘神绩明白了:“不要慌!不要怕!不会有事!” 他勉强安慰着自己,垂头丧气的被吐蕃卫士拖了下去。 …… “元芳,你对此案为何如此不积极?” 回到了内卫驻地,丘英坐在胡凳上,看向李彦,有些皱眉。 “丘叔,此案我们不好涉入。” 李彦在路上就考虑好了说辞:“丽娘做出杀人预告,死者是吐蕃大使,如果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凉州都督府、姑臧县衙来找我们要人,我们是交,还是不交呢?” 丘英悚然一惊:“我倒是没想到这点。” 丽娘是他的心头尖,稳固地位全靠挖掘这个人身上的利益,怎么可能愿意被别人染指,顿时道:“元芳思虑周祥,此案办好了不见得有多大功劳,办不好却要深陷泥沼!” 李彦苦笑,说了一句真话:“其实我也没想出吐蕃大使到底是怎么死的,想管也管不了!” 丘英感动了,对真话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元芳一番苦心,我懂,我懂的啊!” 李彦不说真话了,脸上浮现出难过:“可丘兄要受苦了……” “该!我之前是怎么嘱咐他的,结果一看到功劳,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护卫吐蕃使者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通知我一声,就是怕我不允许!” 丘英怒不可遏:“贪功冒进,让他吃一些苦头,也有利于将来!吃亏要趁早,年轻时顺风顺水,到了真正栽大跟头的时候,就一蹶不振了!” 李彦一听这口气,就知道丘英对于这个侄子,还是寄予厚望的。 可惜啊…… 丘神绩年轻时苦头吃了不少,到了后来也没吸取教训,拼命给武则天干脏活,不择手段,坏事做尽,最后被过河拆桥,直接弄死。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这样一想,他适当的低调,也是有必要的。 “丘叔,我回去了!” 恰好这时萧翎进来汇报工作,李彦向丘英告辞,轻轻松松的离开了内卫驻地。 直接下班,回家撸猫! 第36章 谍影重重 内狱深处。 李彦又在烹茶。 他每隔三天来提审一次丽娘,几乎养成了习惯。 同样的,丽娘也习惯了他煮的清茶,轻啜慢饮,细品甘甜,露出惬意的表情。 只是这一回,她自己喝完茶后,看着对面李彦悠然自得的姿态,目光闪烁。 半响后,她开口问道:“伏哥下葬了吗?” 李彦点头:“下葬了,安忠敬命人主持了葬礼,还修了墓,伏哥没看错人,这位阿郎在贵人里面,是很体恤下民的!” 丽娘脸上露出似笑非笑之色:“可伏哥看错了我,夫妻俩朝夕相处,却不知枕边人的真面目,你是这个意思吗?” 李彦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是阴阳怪气的人,你不用过度解读我的话。” 丽娘闻言有些赧然:“抱歉,是我多心了……” “无妨。” 李彦并不在意,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茶上。 他之前被茶汤折腾得够呛,有清茶喝就觉得很幸福了。 但渐渐的,又觉得这种茶依旧土腥酸涩,想要推广肯定不够。 这个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从茶本身着手。 但他没有茶圣陆羽那个能耐,只能退而求其次,寻求调味辅料。 比如橘皮,蜂蜜,甚至是一点点胡椒粉。 这些日子,李彦在给周边人品尝后,也渐渐得到了好评,可见这种思路还是没错的。 路要一步步走,先将茶从药用变成饮品,再提升其地位。 李彦的注意力主要在茶上,不过眼角余光也发现,丽娘的表情颇为复杂,几次欲言又止。 “即将大功告成了。” 李彦心中暗喜,知道丽娘要交代了。 算算时间,距离将丽娘关入内狱,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月。 对于外界来说,也就是平常的一个月,但对于相关人员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一边希望丽娘赶紧交代,将她背后的情报网络连根拔起。 一边又害怕丽娘交代的情报已经过时,那些吐蕃暗谍早就转移。 不过无论如何,只要丽娘开口,都能对吐蕃在凉州的暗谍网,造成巨大的伤害。 因为局限于时代背景,间谍想要打造出一个合适窃取情报的身份,是很困难的,至少需要两到三年的努力,才能初见成效。 如此一来,对方就算跑路,被迫放弃了身份,也是一大损失。 何况还能通过暗谍身边的人,对其绘制画像,记录生活习惯,继续实施缉捕,以后想在别的地方潜伏,难度都倍增。 于是乎,李彦默默等待,特意延长了审问时间。 不过这一等,丽娘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倒是外面传来萧翎小心翼翼的声音:“李武卫,时间到了……” 李彦知道欲速则不达的消息,假装没有注意到丽娘的神色变化,潇洒起身,向外走去。 丽娘神色阴晴不定,许久后悠悠叹了口气。 出了牢房,李彦发现萧翎没有立刻离开,反倒是迎了上来,低声道:“元芳兄,我有一事相求!” 李彦道:“不敢当,萧武卫请说。” 萧翎开门见山:“丘神绩不在了,不知元芳兄可否将审问丽娘的功劳,分润我一些,我萧氏必有重谢!” 李彦道:“这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明白,但元芳兄若能向丘阁领提出,他也不会拒绝!” 萧翎语气甚至有些哀求:“我萧氏很有诚意,必有厚报!” 李彦叹了口气:“抱歉!” 不是诚意的问题,萧翎的利益和丘英显然不是一致的,个人站队最忌左右逢源。 何况一旦收了好处,性质全变,因此李彦十分坚定:“萧武卫不必多言了。” 萧翎掩饰不住失望,干笑道:“那……是我唐突了!” 李彦见识过丘神绩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怕他待会朝丽娘身上撒气:“这几日你就不要审问了,三日后我再来,会与萧武卫一起审问,若是丽娘能开口,自然也不会少了你那份功劳。” “你……好!好呀!今日终是领会到李武卫的霸道!” 萧翎脸色数变,却是完全不信,转为恼羞成怒,直接拂袖离开。 李彦看着其愤愤不平的背影,倒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 此人别看没什么能力,但工作起来也很拼命,每天有大半时间都耗在丽娘这里。 这种疲惫攻势,可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丽娘对李彦的态度日渐软化,或多或少有这份对比在。 可惜,丘英不会认可这种功劳,丘神绩被关押驿馆,他就更要为丘神绩争功,怎么可能分润给萧翎。 萧翎显然看出了这点,希望在李彦身上寻找突破口,许以重利,结果还是失望。 究其根本,是因为兰陵萧氏的势弱。 “家世背景衰微,能力又不拔尖,别人吃肉,连汤都不会给你喝,这是大环境的规则,我无法对着干……” 李彦略加感慨后,走出宫城,就见前方一行人早就恭候多时。 为首正是安氏豪仆汤五,满脸笑容的递上请帖:“我家郎君明日开赛,请李校尉赏脸。” 安忠敬前几天就跟他打过招呼,接下来要再举办马球赛,请他这位大胜吐蕃的马球手大驾,蹭一蹭流量。 李彦同样乐得刷刷名望,既然是双赢,答应的自然爽快:“我一定赴约。” 另一边,愤而离开的萧翎正好看到这一幕,面孔更加扭曲,翻身上马,直奔夕市。 数个时辰后,醉香楼的一间厅房内,萧翎烂醉如泥,嘴里不断嘀咕:“我萧氏可是帝宗!帝宗!区区田舍奴,安敢辱我!” 迷迷糊糊之间,他好像感受身边的胡姬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袍罩身的人,低声在耳边说了一句话:“你的烦恼,都来自于丘英,丘英一死,一切迎刃而解。” 他浑浑噩噩,根本没有听清楚,扇了扇手道:“下奴滚开,你是什么出身,也配在我身边耳语?” 黑衣人笑了笑:“你这些日子审问丽娘,不是一直在寻我吗,我亲自来了,你怎么反倒拒之于外?” 萧翎晃了晃脑袋,突然一惊,酒猛的醒了大半,瞪大眼睛,朝那人看去:“你是丽娘的上线?” 可他本就醉眼朦胧,再加上那宽大的黑色斗篷将嘴巴以上的部位都遮住,根本看不出任何特征。 “抓住了我,吐蕃在凉州的暗谍网,都能被内卫一网打尽,啧啧,这份功劳真大啊!” 黑衣人笑着诛心:“可那与你相关吗?论功行赏时,就算是丘英那个侄子,都要比你突出,更别提李元芳了!” 萧翎大惊失色,又气又怕:“内卫里面有你的人?” “收买几个巡察卒,简直轻而易举,与前几代阁领相比,丘英的控制力差太远了。” 黑衣人道:“他以为来凉州是抓捕我们,实际上是我们故意泄漏消息,引他来凉州,很多人不希望内卫重新壮大,明白吗?” 萧翎浑身冰冷,又连连摇头:“你们如果真有这么神通广大,那丽娘怎么会被抓?” 反诛心。 黑衣人沉默片刻,才缓缓道:“那是意外,不过不影响大局……” 说着,黑衣人取出一份名单:“将这份名单交给丽娘,让她交代出这些人,等到丘英死后,你就能瓦解凉州的‘暗谍网’,如何?!” 萧翎看着名单,浑身颤抖起来:“你要我背叛大唐?” 黑衣人凑了过去,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不,我要你平步青云,成为新的内卫阁领!” 萧翎紧咬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动手吧,我不愿成为叛徒,连累族人!” “很明智的选择,嗯,在你不了解我的前提下……” 黑衣人道:“为了表达诚意,就让你看一看,我到底是谁吧!” 说着,伸手掀开斗篷。 “怎么可能……是你!” 萧翎愣愣的看着,甚至揉了揉眼睛,呻吟起来:“你怎么会!你怎么敢!” “现在你没有顾虑了吧,我握有你的把柄,你也握有我的把柄,这才是合作的基础!” 黑衣人重新戴上兜帽:“由于吐蕃大使案,丘神绩被羁押在凉州驿馆,接下来只要你点头,丘英身边就无人可用了!” 萧翎面色数变,问出了一个突然令他害怕起来的名字:“那李元芳呢?” 黑衣人笑了笑,笑声里罕见的有些咬牙切齿: “放心吧,我们会解决他的!” …… 凉州的局势逐渐紧张起来。 在街上常常能看到衙役来去,甚至有不良人当街搜查。 显然,崔县令正在努力查案,追捕凶手,但收效甚微,很是焦急。 而另一边,依旧是歌舞升平。 比如贵族的马球场。 李彦坐在第一排正中,他应有的位置。 左边是安忠敬,右边是贾思博,看着场上马球手纵马奔腾。 当然,这是凉州队内部的比赛,一支是安氏的队伍,另一支是贾氏队伍。 对于胜负,大家显然不像对阵吐蕃时那么执着,颇有几分比赛第二,友谊第一的感觉。 李彦也真正投入其中,感受击鞠这项运动的精彩与刺激,不时拍手叫好。 然而球赛进行到一半,场外突然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康猛满脸兴奋: “我们要见李校尉,吐蕃大使遇害的密室疑团,破了!” 第37章 成年侦探团 马球场上。 一场精彩的比赛打完,贾队以二十比十七,险胜安队。 贾思博由衷的道:“忠敬,你的队伍还是强啊,哪怕缺了伏哥和史明,我们都赢得相当辛苦。” 安忠敬十分得意:“当然,你也不看看谁训练他们的,有我的调教,他们迟早能夺回凉州第一!对了,我最近发现一个新人,潜力不错,好好调教,不见得比史明逊色。” 两人讨论起来。 李彦在旁边听着,小黑扒在他背后,金黑的小耳朵一耸一耸,居然也露出聆听之色。 它自然听不懂人言,却知道人说话时,自己得保持安静,不要闹腾。 “元芳在驯兽上也有一手绝活啊!” 安忠敬注意到了,十分惊讶:“那狮子骢离了你,似是十分想念,现在这头小豹也有如此灵性,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李彦笑抚猫头:“不值一提的小手段罢了。” 小黑听得夸奖,短短的尾巴一翘一翘的,鼻子在两边嗅来嗅去。 贾思博在边上淡然一笑:“元芳深不可测,却能藏拙,才是我辈最钦佩的地方!” 安忠敬深以为然的点头:“元芳,待会来我府上,尽情游乐,你可要好好教教我!” “九郎,别想着轻轻松松就还我的人情啊!” 李彦开了句玩笑。 “哪能呢,你现在是校尉,我是白身,小民巴结还来不及呢!” 安忠敬哈哈大笑,然后又眨了眨眼睛:“我家中长辈不在,可以尽兴哦!” 安忠敬的老爸安元寿,目前的官职是左监门卫中郎将,正四品下,掌监皇城诸门,检校人员出入。 这是南衙禁军的高级将领,深得李治信任。 而安元寿和正妻一共生了九个儿子,安忠敬是老幺,平日里可太受宠了。 否则按照他的年纪,应该在长安二馆六学里苦读,哪有凉州的潇洒自在? 现在安元寿夫妇正在长安府上,凉州的安府确实是安忠敬说了算。 李彦一听,脑海中顿时闪过某些考验干部的画面,义正言辞的咳嗽了一声:“我看那种玩乐还是算了吧,我一向洁身自好。” 安忠敬奇道:“元芳不喜斗鸡?” 李彦一怔:“你说的是斗鸡?” “不然呢……” 李彦恼羞成怒,果断拒绝:“那我今天还有事……” “哎呀,多言什么,走走走!” 安忠敬拉住他就往外走。 恰好就在这时,仆从前来禀告,康猛一行等候多时,还有关于案件的关键信息。 “这么巧?” 安忠敬皱了皱眉,有些扫兴,贾思博却道:“元芳已是官身,还是正事要紧。” 李彦也道:“让他们过来吧!” 不多时,五个高矮胖瘦各有特色的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康县尉的大儿子康猛,身后跟着不良人石璟、两位差吏张环何竟,和县衙林仵作。 都是熟人,但他们凑到一块,还是让李彦有些奇怪,涌起一股莫名的既视感。 “李校尉!” 五个人恭敬行礼,以示公事,由康猛开口道:“关于吐蕃大使遇害案,我们通过种种线索,找到了一种行凶的办法,来向李校尉请教!” 李彦心中奇怪,但还是点头道:“愿闻其详!” “请看,这是驿馆上厅的舆图,这些是当夜守卫的位置,丘侍卫在这,胡侍卫在这……” 康猛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展了开来,上面一一标注着当晚内卫所在。 一目了然。 “这么严密的守卫,凶手是怎么悄无声息的潜入,再不被任何人发现离去的,是此案的最大疑点!” “为此我特意找了一间空宅子,让石璟带着不良人配合,我们试验了几十次,无论轻功再好,杀人之后守卫被惨叫惊动后,由四面八方包围过去,至少也能与凶手打一个照面。” “可事实是,没有一个人看到凶手,整个上厅的书房内,只有吐蕃使者的尸体。” 密闭的空间,凶手突破封锁,不仅来无影,而且去无踪! 安忠敬和贾思博早就听过案子,但由于不在现场,还是没有康猛展示得这么直观,闻言纷纷有了兴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彦则点头道:“画的不错。” “这些都是何竟画的,我不敢居功。” 康猛立刻取出第二幅画。 这幅画里,是一位白发老者,垂头趴伏在案上,左臂弯屈,头垫在左腕上,右臂往前直直前伸,右手侧翻,五指微张。 “这是何竟根据林仵作的描述,重现吐蕃大使念曾古死时的姿势。” 康猛道:“诸位觉得,他生前在做什么?” 贾思博比划了一下:“写字?” 康猛点头:“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吐蕃大使是喉头中了一刺而亡,在被凶手攻击的一刹那,他应该正在写字,不过这里有两个古怪之处,林仵作,你来说吧!” 林仵作上前道:“第一个,念正使被凶器杀死时,角度是从下方斜着刺中咽喉的。” “斜下方?” 贾思博面色一白:“你的意思是,凶手钻入案下等待,趁念正使写字时,突然出现,一击刺入了他的咽喉?” 想象一下那画面,字写得好好的,桌子下面突然钻出个人来,吓都要吓死了。 “从刺杀角度上,可以这么判断。” 林仵作继续道:“第二个古怪之处,是凶手留下了凶器。” “这柄凶器刺入念正使颈部,割断经脉,鲜血当时就狂喷而出,念正使当场毙命。” “不仅如此,凶器还涂抹了毒药,这显然是存着必杀之意,务必要致其死地。” “但凶手这么厉害,却留下了这柄古怪的武器,实在令人不解……” “诸位请看!” 林仵作取出一柄短刃模型,做出展示。 真正的凶器被收在县衙内,即便是仵作,也是不能带出来的,这柄是请铁匠做了相似的模型。 “这凶器怎么这么小?” 安忠敬人菜瘾大,凑得最近,很快发出疑惑。 是的,这武器太小了。 三寸长,半寸窄,刃身略带弧度,比起寻常的匕首还要小的多。 偏偏它有刃有柄,并且见血封喉,一击杀死了吐蕃大使。 李彦更注意到,此物和丽娘使用的短刃十分相似,只是更加细长锋锐,同时握柄极短,就像是…… “我们起初怀疑,凶手是一个孩童,因为只有孩童才能用这样的武器,也方便躲藏!” 康猛道:“张环招来一群市井子,都是擅长盗窃,身姿灵巧,又找了几个侏儒,让他们模仿犯人,躲避守卫,结果发现还是不行。” “更何况,这柄凶器有个最大的疑点,就是握柄太短,无论身材多么矮小的人,手持兵器,催发劲力时,都很容易割伤自己!” 康猛姿势古怪的握住短兵,做出一个挥刺的动作:“你们看,这凶器可是沾有剧毒的,凶手一不小心,可能先被自己的毒药所害,那就太愚蠢了!” 李彦脑海中立刻蹦出了那个着名的表情包。 我的这把匕首可是涂了剧毒的!呲溜~ “分析案件时,要是反应这么快就好了!” 李彦十分无语,表情上露出一丝波动。 “他果然早就看出真相了!” 康猛时刻观察着李彦,此时心头一震,再也不敢在神探面前有丝毫卖弄:“结合种种疑点,我们通过张环找寻到了一个老铁匠,根据他的提示,发现了这柄凶器真正的作用,它是一件暗器!” 安忠敬奇道:“暗器?” 这个世界,可没有小李飞刀那种比明器还明的暗器,暗器是真的阴损,讲究一个杀人于无形。 也就是说,人死了后,都很难发现伤痕,比如射入体内的细针,比如打入天灵的铁钉。 安忠敬听不懂了:“这利刃虽然短小,可就明晃晃的插在吐蕃大使的脖子上,怎么是暗器?” “因为它发射的方式,是暗器!” 康猛道:“事实上,林仵作回去勘察现场,还发现尸体旁少了一件东西。” 贾思博觉得刺激起来了,追问道:“少了什么?” “笔!” “吐蕃大使死时手握的那支笔!” “根据吐蕃使节团的口供,他们在发现大使的尸体后,第一没有移动尸体,让他保持着原状,第二没有碰房内任何东西,可偏偏大使临死前写字时握着的笔没了!” 康猛眼中露出精芒:“将种种线索综合起来,我有了模糊的猜测,请教阿耶,他一语点醒梦中人,石璟擅于机关之术,便让石璟帮我设计了一种杀人工具!” 他展开何竟画的最后一幅画,画上赫然是一支笔。 到这里,看过八百集柯南的李彦,已经明白了他们推测的作案手法。 吐蕃大使被害案件,让大唐处于被动,如果能破案,李彦是很乐意的,对康猛顿时刮目相看。 这脑子能用到正道上,比起整天打击弟弟的学习积极性要好多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知道组团出道。 画功了得的何竟、经验丰富老到的林仵作、结识三教九流的张环、擅长杂术的石璟。 搭配相当全面。 “我的身边也有少年侦探团……不,成年侦探团了!” “名侦探沉睡时期,你们就是刚需啊!” “干得漂亮!” 第38章 同时符合自杀和他杀的死者 杀人谜团已经被破解了大半,不过到底是胡思乱想,还是能够实现的现实,还要经过验证。 不良人石璟上前一步,取出一支笔:“诸位请看!” 众人看过去,发现这支笔就是根据图纸打造,笔杆是空心的,将那柄细长的凶器模型往里面一按,竟是严丝合缝,直接卡了进去。 石璟开始演示:“这支笔就是一件杀人工具,笔杆内盘着一根用牛筋和藤丝制成的弹筋,凶手先用细木棍压着弹筋,压到底,然后把黄蜡煮了,小心地浇到笔杆里,将弹筋包裹起来。” “等到黄蜡冻好,把木棍拉出来,将凶器卡进去,柄部抵住杆底,做好滑槽,笔杆底部开一个射口,就初步完成了!” 石璟展示了一下,对着空地,嗖的一下,那凶器模型还真的射了出来。 “我做的这个很简陋,凶手的肯定要精巧许多,才能以假乱真,让握笔习惯的人,也发现不了破绽。” “吐蕃大使初用此笔,会将笔尖在烛火中烧一会,一接触火焰,笔管中的黄蜡就会受热融化,弹筋一崩,里面的暗器弹射出来,隔空杀人!” 这个时代高桌大椅尚未流行,书写方式往往以执卷为主。 也就是右手执笔,左手执卷,无依托的悬空书写。 这样的方式,对于笔的硬度很有要求,因此用新笔时,都会先在烛火上稍微烤一烤,让笔尖受热硬化,顺便去除余毛。 而这,成为了杀人暗器启动的最后一个步骤。 吐蕃大使念曾古烤好笔,还没有写几个字,笔杆内就嗖的探出那柄细长的毒刃,由下至上刺入他的咽喉,一击毙命。 安忠敬试了一下,皱眉道:“可是这样的暗器,无法保证一定能杀死吐蕃大使吧?” “万一他烤笔尖的时间长一些,笔杆中的暗器直接弹出来怎么办?” “亦或者他持笔时笔杆晃动,暗器恰好射歪了,没有射中他的脖子呢?” 贾思博颔首:“对,这种杀人方式看似精巧,其实是一场不可控的豪赌,凶手真的是这样杀人的吗?” 康猛苦笑:“我们也想不明白这一点,但根据吐蕃大使尸体和现场种种痕迹,这已经是我们能推测出的极限,请李校尉指点!” 他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李彦。 “很精彩的分析!” 李彦由衷的称赞:“要相信你们自己,你们是一个成熟的侦探团了!” “侦探……” 康猛咀嚼了一下这个词,侦查线索,探明真相,不禁心悦诚服:“一切都是李校尉教导有方!” 康猛说得情真意切,李彦听着也有满足感。 智慧高时,亲自出马。 智慧低时,小弟出马。 简直是罪恶克星。 李彦心情不错,但想到这起案件,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实际上,这最后的疑点,恰恰补充了动机,那就是念曾古为什么要死?” “凶手是想制造一起政治事件!” “对内激发吐蕃国民对我大唐的仇视,继续发动战争,对外则占据外交主动,同样也在其他异族面前削弱我大唐的影响力,连使节团正使都保护不了,别国要出使时,也会忌惮一二!” “所以念曾古死在凉州驿站内,对于吐蕃其实大为有利,诸位认为,念曾古会为了国家大利,牺牲自己吗?” 众人脸色变了。 贾思博凝声道:“元芳之意,是吐蕃大使故意配合凶手?” 李彦点点头:“这场密室杀人案,既是自杀,也是他杀。” 众人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面容刻板老者,整肃衣衫,在子时的夜间沉默着来到案前,伸手探向笔筒。 他明明很清楚,这支笔有问题,却一如往常地烤火写字,笔走龙蛇。 笔杆的尽头,始终对准自己的咽喉。 嗖! 等到老者痛苦惨叫,倒下身死,丘神绩等人被吸引进去,却根本找不到任何凶手。 随后吐蕃使节团冲入上厅,扣押了丘神绩一行,再悄无声息的带走证据,完成了这一场内外配合的默契杀人。 康猛满是佩服的道:“听李校尉一席话,胜过我等苦思冥想一载啊!” 李彦笑着看了看他。 狄仁杰身边有个专门拍马屁的曾泰,莫非你也想竞争下这个位置? 安忠敬却兴奋起来:“那我们可以去吐蕃使节团抓人了,凶手肯定在他们之中,先把那个勃伦赞刃抓起来!” “不行啊!” 贾思博紧皱眉头:“这案子光是破解了杀人手法,并无用处,关键是要抓到那个制作杀人工具的凶手,否则这些说辞,都只是推测。” “吐蕃使节团肯定矢口否认,而我们不可能有证据,证明念曾古有自杀的念头。” 从主观意愿上看,这是自杀。 从客观手段上看,这是他杀。 关键是,自古论迹不论心,念曾古已经死了,关于他心理的分析,都是推测,你又凭什么说他配合凶手呢? 制造这杀人工具的凶手,一日抓不到,大唐就得承认一日的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要将这起案件弄得如此复杂的原因。” 李彦叹了口气:“不仅在验尸环节,能够排除掉念曾古自杀的嫌疑,最恶心的是,我们明明知道吐蕃使节团脱不了干系,也没有证据,别忘了,那支笔名义上是凉州驿馆提供的!” “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抓住那个制造杀人工具的凶手!” 康猛脸色变了:“若是一直抓不到凶手……” 李彦道:“那收到杀人预告,去保护念曾古的丘神绩,就成了最大的替罪羔羊,凉州驿馆的上下官吏,也要被严惩!” 他有一句话没说,如果自己答应了丽娘的赌约挑战,被困在凉州驿馆的,就不是丘神绩而是他! 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 “设计这个案子的人十分高明,考虑得面面俱到!” 李彦暗道侥幸,见大家颇有些垂头丧气,又高深莫测的一笑:“不过凶手也有百密一疏的地方!”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众人精神大振。 安忠敬喜道:“我就知道元芳有法子,哈,这次我们合力将吐蕃凶手揪出来!” 李彦说真话:“我的意思是,世上本来就没有完美无瑕的事,任何计划其实都有破绽,问题是能不能发现,我现在倒是并没有想到怎么破局,让诸位失望了。” 果然真话没人信,大伙纷纷高呼:“元芳又谦虚了!”“李校尉带我们抓犯人啊!” “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李彦用手压了压,对着康猛五人道:“你们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追寻凶手的下落,我希望见证你们无穷的潜力被激发!” “是!” 康猛兴奋不已,小伙伴斗志昂扬,雄赳赳气昂昂,一起去破案了。 李彦目送他们离开,心中也有期待。 贾思博则看明白了,别人都是抢功,唯独这位让出功劳,由衷的道:“那康猛的弟弟康达,是元芳的同窗好友吧,对于友人,元芳是真的太仗义了!” 安忠敬则拉住李彦:“好兄弟,甭说别的,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 不醉还是归了的夜。 李彦骑着狮子骢,抱着一只美鸡,小黑在他身后的马背上趴着。 安府的豪奢,是见识到了。 尚且没有游览全府,只是在花园活动,那地方就足足有十几亩大小。 美不胜收的花草池树不说,还有一栋栋雕梁花栋的楼阁,都是高有三层,美轮美奂。 上百侍女,在花园里穿梭如织,捧着金银器皿,鲜果美酒,水陆八珍,丰盛菜肴,应有尽有。 不过环境虽好,娱乐项目却不太够。 明明大人不在,整个晚上,居然没整点那种不好描述的。 李彦表示,我可以拒绝,你不能没有啊! 可惜安忠敬明显更喜爱斗鸡,拉着李彦玩了一晚上。 斗鸡这项娱乐,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贵族主要的消遣,各类故事常常见于史书中。 到了唐朝,更是全民游戏,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十分流行。 第一是成本较低,毕竟鸡是寻常家禽,斗鸡的场地又远不像马球需要一个球场,随时可以来一场; 第二则是斗鸡常常与博彩一起进行,迎合大唐人争强好胜本性的同时,又契合了人类喜爱赌博的天性。 几场斗鸡确实十分精彩,安忠敬、贾思博还有一群士族子弟,高呼狂饮,喝得醉醺醺的。 李彦也喝了不少酒,不过他丹元劲功力深厚,这点小酒对于他来说就是毛毛雨,根本醉不了人。 真正醉了的,是满脸通红的安忠敬,硬要塞给他一只斗鸡。 李彦哭笑不得,对撒酒疯的人无法拒绝,只能抱着回家。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直接炖了? 还是算了吧。 要知道这只好斗成性,颜值很高的鸡,价格极为高昂。 哪怕比不上胯下安忠敬同样赠送给他的狮子骢,但肯定能比得上一匹青骢马。 鸡你太贵,这吃不起。 “狮子骢我就收下了,这只公鸡中的战斗机,明天还给安忠敬吧……嗯?” 正想着明天还掉,李彦目光突然一凝,扫视向两侧。 与此同时,身后的小黑也龇牙咧嘴,对着前方发出低吼的叫声。 下一刻。 小连子巷两侧的低矮屋舍上,一道道身影悄无声息的跃出。 腰间配弩,手中握刀,都是一身黑衣,脸上被黑布遮住,露出一对阴冷的眼睛,闪烁着逼人的杀气。 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走了出来,伸手一指李彦:“杀了他!” 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李彦目光沉凝,不发一言,从容的将斗鸡丢掉,右手握住链子刀,左手轻抚狮子骢的脑袋。 下一刻。 狮子骢陡然加速。 月光下,一人单骑,迎着数十黑衣人,不退反进,纵马横刀。 第39章 二十九杀 街头。 夜色下的安宁,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洪流碾碎。 马蹄声!破空声! 兵器断裂声!布帛撕毁声! 血水喷溅声!尸体落地声! 以及那一声声濒死的惨叫! 太多声音混杂在一起,轰然爆开! 月光下,李彦刀势刚猛霸裂,势大力沉,狠狠的凿穿过去。 他自从穿越后,是第一次遭遇围攻,还是十分谨慎的,价值百金的斗鸡说丢就丢,为的就是全力以赴。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个词,用在这里无比恰当。 因为在他面前,对面就是兔! 雪亮的刀锋闪闪闪,厉芒过处,当先扑过来的几名黑衣杀手,兵器直接被劈开,脖子上闪过一道血痕,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仰后就倒。 惊起的烟尘中,血水飞溅,生命逝去。 照面之间,李彦瞬杀四人,又听嗖嗖嗖的破空声不绝于缕,弓弩连射,箭矢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 他面色沉静,挥刀先攻,率先截住箭矢的来势,完美破去第一波围攻,继续冲击。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乱箭齐射,目标不光是他和胯下的狮子骢,连同逼近近战的黑衣杀手,统统笼罩在箭雨中。 第二轮箭雨落下。 李彦从马背上腾身而起,右手刀锋斩断一个黑衣人的武器,左手一探,施展角抵劲擒力,将其抓住抛起。 “啊——!!” 惨叫之下,腾空的黑衣人被射得浑身窟窿,重重砸在地上,血水四溅。 李彦如法炮制,在半空连杀连抛数人,狠辣的手段令扑过来的黑衣杀人终于一缓。 可第三波箭雨来得更快更狠,没有半点迟疑。 “死士!” 李彦眼神凝重。 不顾同伴的性命,自然也不会被同伴顾及生命,这才是真正的视死如归。 能招募这么多死士,在凉州城内对自己发动围杀,是吐蕃暗谍组织狗急跳墙了? 来不及多考虑,他身形回撤,跃回狮子骢背上,吐出一个字:“冲!” 马蹄声起,奔腾如浪。 在动物之友的天赋灵性加持下,狮子骢的爆发更上一层楼,速度快到极致,从高空看,就像一道黑色闪电,横空劈了过去! 李彦目标明确,直击立于街头的黑衣首领。 擒贼先擒王。 “哼!” 黑衣首领瞳孔微微收缩,却是飞速后退,显然身份和其他死士截然不同。 “专诸鱼肠劲!” 李彦看着他独特的身法,确定了想法:“你们果然与丽娘有关,害怕被连根拔起,故而主动出击吗?可惜你们找错了人!” “你真以为自己无可匹敌?” 黑衣首领发出愤怒的冷笑,身体紧缩,陡然蜷成一团。 从他的后方,一支支弩箭爆射过来。 还藏有弓弩手! 李彦足下一蹬,整个人又离开马背,飞了出去。 身在空中,链子刀左右连斩,将箭矢统统劈断,竟是反压箭雨攻上。 平时练武时,他就是迎着箭雨出刀,破箭式练得极为纯熟,力道稍竭之时,刀尖向下杵地,借力一个筋斗,人如旋风,再度向黑衣首领杀去。 黑衣首领眼神再变,袖中陡然滑出一柄软剑,劲力灌注,迎了上去。 刀剑交击,两人同时身躯一震。 “哦?” 李彦眼中闪过诧异。 对方挥剑的动作,充满轻灵飘逸的味道,出剑的力道却重逾千斤。 这显然是内家劲力修炼有成的标志。 “唔!” 即便如此,黑衣首领也身子后仰,被巨大的力道冲击得手臂酸麻,险些踉跄跌退。 反观李彦一声长啸,刀光轮转,当头劈去。 “叮!叮!叮!” 悦耳动听的交击声不断响起,黑衣首领一时间就如置身于狂涛怒潮之中,刀浪如潮水滚滚而来,无有穷尽。 似乎过了许久,但其实也就是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剑法溃散,就地一滚,险之又险的避过当头一刀。 李彦正要痛下杀手,一个个黑衣杀手却疯狂的扑了上来,以生命为代价,阻止他的追杀。 “就凭你们?” 李彦刀身如飞,连拨带挑,凌空再翻。 一众黑衣人眼前,就见一泓秋水似的光亮闪过,然后陷入无穷的黑暗中。 血水飘洒间,李彦落回狮子骢的马背,一扯缰绳,再度冲锋。 烈马奔腾的两侧,是一具具捂着冒血的咽喉,发着咯咯怪响,绝望倒地的尸体。 “李元芳!” 黑衣首领刚刚站稳,那个战神般的可怕身影再度逼近,声音里终于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惧,不敢迎击,直接飞退。 “怎的,你以为人多我就杀不了你吗?” 李彦冷笑,目光中杀意暴涨,魁伟的身躯前倾,就像是扑食前的猛虎。 对方来势汹汹,能带队围攻他而幸存到现在,实力相当不弱。 如果这次退走,万一吓得不敢来了,他到哪找去? 这一刻,李彦是真的存了必杀之心。 汹涌澎湃的劲力在四肢百骸内运转,力贯背脊,功聚双臂,筋骨毕露,紧绷如弦。 “斩!” 伴随着口中的一声暴喝,刀光再起,四面八方,尽皆森寒! 后方的一个个黑衣人疯狂扑来,化作一具具残缺不堪的尸体倒下。 鲜血在空中不断喷溅,但又极有规律的逼向一个方向。 终于,与黑衣人之间,再也没有其他赴死的杀手。 “死吧!” 李彦挥刀,一往无前的一斩,正向着黑衣首领当头砍去时,不远处火光突然冲起。 趁着李彦眼神波动的一霎那,黑衣首领力贯双臂,举剑迎上,招式竟有几分棍法的精髓。 “咔嚓!” 可即便如此,伴随着李彦势不可挡的力道,他的剑身也是寸寸碎裂,张口喷出鲜血,却又挥袖洒出一蓬粉末。 李彦见他抬袖,刀身即刻一旋,刮起劲风,将粉末倒卷回去。 不过趁着这个空隙,黑衣首领也以极为狼狈的姿态,借力窜入旁边的屋舍内,留下一句咬牙切齿的话:“李元芳,我还会回来的!” “早就想好退路了?” 李彦目光凌厉,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因为火光冲天的位置,是他的家! 哑叔还在里面。 虽然哑叔的武功也是一等一的高强,但这位师父毕竟断了手臂,年纪又大,受到众人围攻,肯定不像他这般进退自如。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李彦选择回去救火。 而小黑从马背跃下,在黑衣首领逃跑的地方嗅来嗅去,似乎被那粉末的味道刺激到了,龇牙咧嘴,李彦招了招手:“打坏人没有伐木累重要,回来!” 小黑呜咽一声,重新跳回马背上。 狮子骢刚刚经历了箭雨的几轮洗礼,吓得惊魂未定,速度更快三分。 短短数十个呼吸中,院门在望,李彦直接飞身飞起,大步流星的奔了进去。 印入眼帘的,也是一地尸体。 数目没有围攻他的多,但也有十多人,死状十分统一,都是中箭而亡。 屋子被点燃了,火势不小,哑叔单手端着弩弓,身上有些血迹,显然无法灭火,干脆在院中查验尸体。 见李彦匆匆赶回,他的脸上露出温色。 “师父,你没事就好!” 李彦松了口气,看向尸体样貌,突然感到一阵恶心。 刚刚是他第一次杀人。 砍瓜切菜一般,连杀了二十九个杀手。 他来到古代,就做好了杀人的心理建设,可今晚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往日的准备根本没用上。 战斗之时,心静如水,完全没有半点不适,仿佛生来就有征战沙场的天赋。 但此时战斗结束,又不免感到不适。 李彦吸了一口气,运功丹元劲,心境逐渐空灵,平复之后,走了过去,用刀尖挑起尸体的面罩。 黑布下面,都是一张张胡人的面孔。 李彦皱眉: “胡人命贱,很多都没有户籍,难以追查。” “对方既然派出死士,肯定也抹去了相关特征。” “那么想要用这些尸体去查验来历,恐怕是办不到了……” 哑叔曾经是内卫一员,论经验比李彦丰富得多,查看了所有尸体后,也拿起细棍,在地上写道:“难以追查来历。” 顿了顿,他目光一闪,快速写道: “你速去内卫驻地,那里可能也出事了!” 第40章 怒火 凉州宫城。 内卫驻地。 一望无际的月色下,陡然响起声声喧嚣。 惨烈的嘶杀声中,一具具残破不堪的尸首倒下。 有的万箭穿心,有的被斩成两截,有的被来去的马匹踩踏成泥。 这些人中,大部分是黑衣杀手。 但也有少部分,是猝不及防下迎战的内卫。 正在这时,一道挺拔身影策马而至,以雷霆之势前来支援。 “是李武卫!” 众人大喜。 在亲眼目睹长街之上,李彦与鸠摩罗一战后,他们对于这位文武双全的小郎君,是满满的敬佩。 更坚信今夜如果是李彦值守,敌人绝对无法如此嚣张。 “速退!” 而刚刚被李彦斩杀了几人,远处尖利的哨声响起,黑衣杀手令行禁止,立刻撤退,消失在黑暗中。 李彦没有追,一路走来,看着内卫收敛尸体,为牺牲的同伴默哀。 由于摸鱼时间长,李彦和上上下下都混了个脸熟。 可那些往日见礼谈笑的人,此时却趴倒在冰凉的地上。 这还是李彦第一次看到熟悉的人化作冰冷的尸体。 给他的冲击和感触,比起刚刚手刃了众多黑衣杀手还要强烈。 他脸色变化,情绪翻腾,沉声道:“此仇,必报!” 这股悲戚之情打动了在场的内卫,众人同仇敌忾:“此仇,必报!” 定了定神,李彦问道:“丘阁领呢?” 众内卫道:“丘阁领在内狱中看守吐蕃暗谍,以防敌人调虎离山。” “那在外面看守的,是萧武卫?” 李彦目光一扫:“他人呢?” 众内卫愣住了,其中一人道:“刚刚看到萧武卫好像也去内狱了,步履匆匆。” “嗯?若论功劳,在外御敌不是更大?” 李彦生出一股不安感,立刻下令:“你们保持戒备,我去去就来!” 他双腿飞奔急跃,大步流星的朝内狱冲去。 四周的高塔上面戍守着内卫,纷纷打出信号,示意安全。 但李彦刚刚进入狱中,就倒吸一口凉气。 数具巡察卒的尸体倒在门口,七窍流血,应该是中毒而亡。 而那长长的通道,也有打斗的痕迹,斑斑血迹。 他立刻冲向最深处的牢房。 远远看到牢房内,也有一具巡察卒的尸体。 李彦记得,这个人叫郭飞,是丘英从长安带来的禁卫,颇得信任,平时的地位相当于内狱的牢头。 此时他也死了,被一刀割喉。 不过距离最近的不是郭飞,是位于铁门两侧的人。 丘英和萧翎。 “丘叔!” 李彦扑向丘英。 丘英趴在地上,背后中刀,鲜血横流。 在内狱中,自己的地盘,这位阁领没有穿甲胄,结果险些被一刀刺入心脏。 好消息是他避了开来,没有伤及要害。 坏消息是刀上抹毒,哪怕丘英运劲御毒,也身体酸麻,倒在地上,难以动弹。 李彦毫不迟疑,运起丹元劲,输入他的体内,助他抗毒。 这个世界的劲力更偏向于战斗,在疗伤方面没有内家真气那么灵便,所幸李彦从小练起,功力深厚,丘英的底子也强,陷入半昏迷的他微微一颤,终于苏醒。 李彦见他要挣扎,赶忙道:“丘叔,是我!元芳!” “元芳……你来了……” 丘英终于长松了一口气:“郭飞是奸细!萧翎也叛了!你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没死救下来,我要问出情报……” 太敬业了! 李彦实际上已经发现,不远处的萧翎,仰躺在地上,同样身受重创。 等到丹元劲稍稍稳住丘英的伤势,李彦扶着他重新趴好,起身来到萧翎面前,开始检查这家伙的伤势。 相比起丘英,萧翎浑身都在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就咳嗽,一口口鲜血喷涌出来。 李彦一摸,就判断他胸前肋骨折断,此后又被重击,倒刺入脏腑。 依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没救了。 李彦站起身来,冷冷的道:“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萧翎的眼神里全是后悔与恐惧,努力挣扎:“救……咕嘟咕嘟……救……咕嘟咕嘟……” 职场不顺,就背叛国家,这样的人绝对不值得丝毫同情,但李彦不免诧异。 如果郭飞和萧翎同时发难,没有甲胄防身的丘英很难幸免。 何况还有一人。 那就是锁链被解开的丽娘。 配合丽娘的刺杀之道,丘英是怎么幸免于难的? 正当李彦握住刀柄,大为戒备时,趴在地上的丘英给出答案:“去看看丽娘……是她杀了郭飞……重伤萧翎……她似也受伤了……” 李彦一怔,这才冲入牢房内,却见丽娘盘腿坐在以往一直喝茶的地方,目光含笑的看过来。 李彦的脸色变了。 丽娘的腹部,被一柄匕首刺入。 她的唇边,一缕紫黑的鲜血缓缓流下。 月色恰好自窗口洒入,沐浴在月光中的丽娘,神色平静,语速飞快: “李元芳,我的身上有两份名单,一份是萧翎今早偷偷给我的假名单,一份是我修改后的真名单,都是分布于民间的下层暗谍。” “至于我的上线,不在名单里面,我不是唯一的苏毗贵女,还有不少姐妹受到培养,我不希望连累她们……” “不过你是一位君子,不肯接我的杀人预告挑战,没有落入吐蕃大使案的陷阱中,为了你这份善心,我就给你提示,那是一个本该前途远大的人。” 李彦:“……” 虽然这个时刻,他对丽娘的感官变了,但还是要说一句: 谜语人滚出大唐! 丽娘笑了笑,继续道: “你提议的茶道交易,我很动心,你现在才是九品官,做不了主,等你未来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希望能亲自主持这场贸易,就当回报我今日所为。” “苏毗会有很多人支持你,她们也期待和平,能舒舒服服过日子,谁愿意打仗呢?” “所以你赢了,我终于还是被你说服,傻到帮助内卫,杀了前来和我合谋的奸细!” “当然,那萧翎也太让人讨厌了,对我用了那么多次刑,改口投靠,就想一笔勾销么……” 说到这里,她终于坚持不住,往后倒去。 李彦冲了过去,扶住她,丹元劲力往体内输入,却脸色一黯。 相比起丘英,她根本没有运功抵抗,毒入肺腑,回天乏力。 丽娘毒发,无比痛苦,说话开始断断续续: “我不想背叛我的国家……但它确实被噶尔家族控制着……苏毗人过得很苦……” “我不想死……但我又怕以叛徒的身份活着……呵……夫郎……你当时的感受……妾终于体会到了……” “李元芳……我想求你一件事!” 李彦:“你说!” 丽娘的血越流越多,却坚持着说完:“将我和伏哥合葬……我生前对不起他……希望死后他能原谅我……” 李彦目露悲戚,点头:“好!” “这样就好……” 丽娘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戛然而止。 瞳孔中的神采彻底散去,手无力的垂下。 这个苏毗贵族,吐蕃暗谍。 和她那个努力改变命运的夫郎一样。 在风华正茂的年纪,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李彦轻轻放下丽娘的尸体,不远处的萧翎,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丘英则彻底陷入昏迷。 他缓缓站起身,环顾内狱,眼中喷涌出前所未有的怒火。 第41章 追凶 “这是凉州的吐蕃暗谍名单?” “丘英重伤,内卫中有两人叛变投敌,那位苏毗贵女投诚后也中毒而亡?” 凉州都督裴思简看着李彦取出的名单,再听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脸上满是震惊。 他知道事关重大,第一时间下令召集人手:“李武卫,此次缉捕间谍,以你内卫为主,都督府和姑臧县衙将全力配合,折冲府也会立刻调兵。” 李彦眼中带着血丝,彻夜未睡,却不显得疲惫,反倒有股决然的精气神,开口道:“多谢裴都督,我建议直接关闭城门,禁绝出入,将暗谍全部缉拿后,再开放城门!” “封城?” 裴思简神情凝重,有些迟疑。 李彦点头:“裴都督,我知道凉州是五郡之喉,商路要地,每日市集商贾往来,一关城门,干系甚大,但恰恰是因为凉州的重要性,抓捕暗谍才更加重要!我愿为此次封城担责!!”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要一网打尽。 听着李彦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裴思简再仔细的看了一遍名单,缓缓起身,苍老的双眼泛出精芒:“好!李武卫,老夫信你!封闭城门,抓捕暗谍!” 这一声令下,整个凉州都动了起来。 都督府亲卫、折冲府兵、内卫巡察卒、姑臧县衙衙役、不良人…… 全员出动。 其中县衙差役来到八座城门,下达封门命令,折冲府兵和都督府亲卫把守各街要道。 真正执行抓捕的,则是内卫和不良人。 酒楼、食店、书肆、药铺、驿站、学馆…… 丽娘提供的这份名单上的暗谍,虽然都是中下层的平民百姓,没有高门子弟,但分布之广,可谓是三教九流,尽在其中。 这样的情报网,可以很好的调查民生,在关键时刻为吐蕃发动战争做好准备。 事实上,原历史的数年后,吐蕃就率军突袭凉州,欲通过此地,占据整个陇右。 战争是一锤定音,战前的各种准备才是决定胜负的要素,其中暗谍也立功匪浅。 正因为这样,李彦一视同仁,无论是真名单,还是假名单,全部抓回。 假名单上,有些人目露茫然,大呼冤枉,有些人则做贼心虚,疯狂逃窜…… 真名单上,有些暗谍面露惊惶,浑身瘫软的被抓,有些暗谍则奋起反抗…… 那些反抗的,能够活捉的统统拿下,身手高超,危险性大的,则被弓弩齐射。 要么断手断脚,当场残废,要么直接格杀,毫不留情! 一时间,血染长街! 为了抓捕区区百人,出动了近三千悍卒。 但这份决心带来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仅仅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当学馆刚刚开始上学,正常抓捕行动就结束了。 “禀裴都督,李武卫,疑似吐蕃暗谍成员,抓捕九十一人,格杀十三人,剩余两人在逃,正全力缉捕。” “很好!” 裴思简轻抚长须,舒了口气。 雷霆一击,犁庭扫穴,吐蕃花费至少数年时间,无数心血在凉州布置的暗谍网,已经宣告瓦解。 哪怕以裴思简的城府,笑容也不禁灿烂起来:“李武卫,这次老夫沾了你的光啊!” 李彦语气铿锵的道:“有裴公的支持,才得此胜,大非川的惨败绝不再现,他日我唐军定当大胜蕃贼,扬眉吐气!” “好志向!” 裴思简精神大振,由衷的道:“老夫真是羡慕丘阁领,他能有你这么一个得力下属,天助内卫,天助大唐!” 高兴之后,李彦又收敛笑容:“不过这个行动抓捕的是底层暗碟,丽娘的上线很可能是吐蕃在凉州的首领级人物,此人手下培养了大批的黑衣杀手,危害极大,抓不住这个人,终究不得圆满!” 裴思简凝声道:“有线索吗?” 内狱大乱发生后,李彦用普通人的智慧想了一晚,仔细推敲,理清了不少头绪:“萧翎前日还向我请功,如果早早是奸细,不必多此一举,我认为他是被敌人许以重利,临时策反。” “贼人兵分两路,一路途中埋伏围杀我,一路直扑内卫,发动得十分仓促,恰恰证明了是自乱阵脚,被我们逼急了!” 裴思简询问了不少细节后,沉吟着道:“元芳分析的很有道理。” “对方策反萧翎,完全可以与女谍暗中合谋,定好里应外合之计,再行发难,昨夜之事确实操之过急,丘统领若是身边多带几人,那两个叛徒就可能功亏一篑……” “老夫倒有一个猜测,你们是不是无意中做了什么,逼迫贼人不得不提前为之?” 李彦皱起眉头:“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情……” 正当这时,亲卫通报,康猛等人来了。 家中和内卫同时受袭,让李彦警惕心大起,此时正要动员一切力量,因此来时就让人唤康猛等人一起来,群策群力。 也给他们露露脸的机会:“裴公,这几位自称侦探,识破了凶手在凉州驿馆的布置,那个密室杀人已经破了!” “哦?崔县令怎么没与我说?那倒要见一见!” 裴思简兴趣大起。 康猛一行人被带了上来,躬身行礼:“见过裴都督,见过李校尉!” 面对裴思简这位三品大员,他们无疑拘束了很多,李彦见了微笑道:“裴公得知你们对吐蕃大使案的侦破,甚是赞许,你们不要紧张,把推理过程再说一遍。” “是!” 此言一出,他们更紧张了,却又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 裴思简勉励了几句,再看了那杀人工具的图纸后,也立刻理解了密室的真相,微微皱眉:“贼人狡诈!” 康猛恭敬的道:“我们昨日按照李武卫的指示,从材料源头追查线索,搜查了不少店铺书肆,将近期的账本都归纳到了一起,希望能找到线索,捉拿制造杀人暗器的凶手……” 他此言本来是投桃报李,为了突出李彦的功劳,但李彦听了眉头一动:“你们没有问话,直接将账本搜来了?” 张环何竟上前,有些胆怯的道:“禀李校尉的话,是这样的……” 他们俩人是安县尉最早介绍给李彦使唤的,安县尉分押户曹,专门负责税收和户口,两人也常常跟在后面,刮点油水,与一众商铺都是老熟人了。 这回为了查案,他们直接将铺子近期的账本拿走,查完后再通知商人上衙门去取。 没人觉得这很霸道,商人的地位本就很低,正常操作。 李彦又问:“那你们要通过账本查什么?” 康猛道:“暗器机关我们不懂,但凶手既然要制作杀人工具,总要笔!” “而且这种杀人暗器所需要的机关极为精巧,不是一次就能功成的,很可能需要多次试用,凶手就可能多次买笔。” “我通过驿馆的小吏,打听到吐蕃念正使不喜欢紫毫笔,而是更偏爱狼毫笔,还喜欢用北笔。” “石璟又询问了书肆的铺头(书店老板),才明白北笔内部是用狼毫,外面用的是兔毛,但体粗锋钝,笔杆更粗,吐蕃人应该喜欢那种风格。” “于是我们就专门挑卖狼毫北笔的铺子,不过问了几家,那些铺头都推脱记不清楚,就干脆让张环何竟,把所有卖笔的铺子账本,都收了回来,一本一本慢慢查。” 听到这里,裴思简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把账本拿过来,立刻就查!” “我们去取!” 张环何竟匆匆跑腿,不多时抱了高高一大摞,折返回来。 众人想要一本本翻,裴思简却道:“不必麻烦,对比暗谍名单,先查那些商铺!” 李彦点头:“裴公高明,只有吐蕃暗谍,才会将我们追查原材料的消息报上去,万一凶手真的在这方面露了破绽,他们才会狗急跳墙,当晚就展开袭击!” 康猛在边上看了,暗暗敬佩。 太会突出领导的智慧了。 而有了明确目标,工作开展起来就方便多了。 众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排查出四本账簿。 这四个卖笔的商铺和书肆,都疑似是吐蕃暗谍经营,范围一下子缩减。 眼神好,识字多的几人开始翻看,就连裴思简都不例外。 “狼毫北笔……狼毫北笔……这里有一支!” “这里也有一支!” “这家卖了两支!” “咦?我这里半月前卖出去五支,还是一个人所买!” 石璟突然叫了起来。 但不等李彦等人走过去,他看着买笔的客人名字,却陡然愣住:“怎么会是卢三?” 康猛目光一凝:“这名字似是一位仆从,他的阿郎是谁?” 石璟抬起头,嘴唇嗫喏了一下:“我……我不敢说……” 第42章 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 “裴都督在此,你又是衙门差人,有何不敢言?” 康猛认为石璟说了胡话,赶忙催促道:“无论是哪一家的贵人,尽管说来!” 石璟想了想还是不敢冒险:“此案关系重大,涉及上官,我位卑言轻,不能乱说。” 康猛愣住:“上官?你的上官是我阿耶,我家中何时有卢三这样的仆从?” 石璟欲言又止,低声道:“再上一点……” 康猛一下子僵了,半响后挤出三个字来:“崔县令?” 张环何竟脸色剧变,本就靠边站的林仵作,吓得第一时间垂下头去。 在唐宋时期,七品官员就可坐镇一方,崔县令这位姑臧县县令,已是从六品上,掌一方行政民事。 查着查着,查到他身上去了? 康猛是白身,但他父亲康县尉可在崔县令手下任职,顿时求救般的看向更大的领导裴思简。 裴思简面色平静,接过账簿细看,再招来手下询问,缓缓的道:“这家书肆开在城东偏僻的位置,铺头曾有反抗举动,后妄图自尽,已被证实是暗谍,那买笔的崔县令……” 李彦问:“如果买卖两方都是奸细,这笔交易为什么要记在账簿上呢?” 裴思简道:“因为下层暗谍是没资格知道高层暗谍的真实身份的,一个高层暗谍价值宝贵,知道真实面目的人越少越好。” “他们去书肆询问,都推脱记不得有客人买笔,这也是商贾的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张环和何竟会直接收走账簿!” 李彦还是不解道:“可崔县令前途远大,没道理从贼啊!” 而且作为加班摸鱼党,李彦还记得第一次去衙门审问史明时,见到夜色下的县衙还亮着烛火,崔县令在里面加班,就很是感动。 好官啊! 这样的官员,投靠吐蕃当叛徒,怎么想都十分荒谬。 裴思简也不太信,安排崔县令调查吐蕃大使遇害案的正是他自己,却老成持重的道:“无论如何,必须要查一查!” 县令来上任后,随行的仆从也会做移籍处理,张环何竟再度赶回县衙,去调户籍,这次行动则小心了许多,擅于作画的何竟,还专门画了一幅人物画像。 石璟拿着这幅画,召集不良人,走街串巷,寻找目击者,确定那个买笔豪奴这些天的具体行动。 康猛回家汇报康县尉,必要时实施反制。 裴思简地位太高,有些事情不好出手,而他们才是这个县的地头蛇。 相比起来,崔县令那个外来者,还没有站稳脚跟。 …… 很快。 众人在都督府重新会和。 张环翻开户籍:“崔县令十分简朴,身边的随侍只有两位,一个是老奴田公,另一个是买笔的卢三。” 何竟道:“他们和崔县令的原籍,都是湖州(吴兴),说的也是湖州话,口音很重,很好分辨。” 石璟点头:“确实如此,我的兄弟们查了衙门附近的街道,确定了那个卢三常常在那里闲逛,喜欢吃的店铺都记下了,而崔县令往往办公到很晚,他就一直候在衙门口,等崔县令出来了,在前面牵马掌灯。” 李彦问:“除了买五根狼毫笔,这卢三还买过其他文房四宝吗?” 石璟道:“买过,此人出手大方,崔县令似乎也喜欢练字,笔墨纸砚耗费都很大,又似乎用不惯衙门里的,常常在胡商处购买。” 如果对方早有打算,那这样做事,也是滴水不漏了。 李彦问:“那卢三有习惯去的铺子吗?” 石璟摇摇头:“似乎没有,目前接待过这个人的,朝市和夕市都有好几家。” 康猛立刻道:“这不对吧,如果有习惯的笔具,为什么还要去其他铺子呢?” “不要疑人偷斧,也许人家习惯用家乡的笔具,凉州的就是不舒心,所以在不断更换呢?” 李彦道:“至少从目前看来,单单卢三买笔这件事,并不能说明他就是心怀不轨,用来制作杀人凶器。” 康猛露出受教之色,又有些不甘。 他们之前不敢怀疑崔县令,可一旦怀疑了,自然希望目标真的是间谍。 同样是暗谍,抓出一位县令,和抓捕一位民妇,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因为崔县令带来的危险,可能是丽娘的百倍! 李彦倒没什么失望:“一位县令投了敌国,绝对不是值得期待的事情,何况崔县令待人不错,我对他提供的免费酪浆还挺感激……等一等……” 李彦声音一顿,瞳孔收缩,唤来内卫:“你们去学馆,把那些装酪浆的罐子搬来!” 裴思简听了,也猛然站起,面色微变:“走都督府后门,速去!!” 内卫领命而去,不多时搬来了五个高大的罐子。 学馆里共有五间学堂,这些罐子立在每个学堂口,供学子解渴。 “把里面的酪浆放掉一罐。” 李彦眯着眼睛:“石璟,你去查一下里面,看看有没有类似于狼毫笔的杀人机关!” 石璟愣住。 李彦道:“这些浆桶,都是崔县令在学堂设立的,为学子解渴,就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细细查一查。” 石璟明白了,等内卫把桶里的浆水放干净了,上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不时用手敲击,发出咚咚的声音。 片刻后,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好像真的不对劲!” 他直起腰来,将罐子倒置过来,撬开底部,震惊的道:“是下毒所用的暗槽!” 裴思简声音冷得像刺骨寒风:“确定?” 石璟脸上既有恐惧,又有压抑不住的振奋:“绝对没错,这种暗槽极为精巧,需要时将毒囊置入,可以设定投毒时间,难以追查。” “居然如此歹毒!” 康猛勃然大怒。 他的弟弟康达正在学馆上学啊! 就算是兄弟俩关系最差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害弟弟性命,堂堂县令居然这么恶毒,在学馆的酪浆里动手脚? 不过下一刻,他又反应过来,看向李彦。 根据弟弟康达说,这位好像最喜欢大早去学馆,喝罐里的酪浆吧? “免费的永远是最贵的!真特么是至理名言!” 李彦脸色极为难看。 他堂堂李元芳,白嫖点饮料喝,居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幸好这些罐子还没有真正投毒,原因很简单,大家都不喝。 就他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每天喝,其他高门士族的世家子,对于这种免费酪浆根本没啥兴趣。 里面投了毒,就毒死一个,显然没有意义。 否则的话,第一章就结束了。 裴思简弯下老腰,确定了暗槽后,再对比暗谍名单,发现里面果然有一个在学馆当侍从的暗谍,顿时将一切联系起来: “崔县令在等待机会,市面上有哪种饮品比较流行,他到时候命那名学馆内的暗谍,将罐子里的酪浆一换,投下毒药,小郎君贪图嘴馋,到那个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跟吐蕃无孔不入的渗透相比,我大唐在这方面太薄弱了!” 李彦吸了口凉气。 他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小看了吐蕃。 事实上,外族人在谍报上相当在行。 比如五代十国,耶律德光占据开封,将契丹国号改为大辽时,就对后晋旧臣说过这样的话:“中国事,我皆知之,吾国事,汝曹不知也。” 那个时候的辽国对后晋,谍报组织的能力可谓是全方位碾压,后来赵匡胤立宋,马上用亲信之人设立了情报机关武德司,太宗时改名为皇城司,与辽国开始展开谍报斗争。 这也是正史中有记载的,中国第一个专职特务机构。 而由于史料的缺失,辽国那个谍报组织,可以确定它的存在,名字却不知道,但无孔不入的渗透,无疑给中原制造了巨大的麻烦。 这个世界的吐蕃,也绝对不容小觑,毕竟隋唐都存在过内卫,给予周边异族巨大的打击,他们痛定思痛,自然会还以颜色。 反观现在的内卫,还不够专业,经此一遭,李彦彻底摒弃侥幸,目光冷肃: “既如此,我们就为了各自的国家,好好斗一斗!” 第43章 吐蕃大使案告破 “裴都督?!” 见到裴思简走入姑臧县衙,李彦紧紧跟在身后,崔县令眼皮微微一跳,赶忙恭敬的迎了上去。 裴思简面色如常,半点都没有异状:“崔县令,昨夜贼人嚣狂,冲击内卫,幸得李武卫力挽狂澜,问出暗谍名单,此次审问,就在县衙办理吧!” 崔县令闻言露出喜色:“多谢都督栽培!” 裴思简关照道:“此次暗谍数目巨大,县衙的牢狱会十分吃力,你一定要好好安置,不能出半点差池!” 崔县令正色回应:“下官绝不辱命!” 裴思简点点头,似乎顺口问道:“吐蕃念正使的案子,你查办的怎么样了?” 崔县令脸上立刻露出羞愧:“禀都督,下官无能,至今还没有头绪。” “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毕竟上任凉州不足三月,遇上这等疑案,异变横生,不及应变也是常态。” 裴思简摆了摆手,转而一副谈心姿态:“你已至不惑之年吧?” 崔县令有些受宠若惊,答道:“劳都督挂念,下官虚度四十载光阴,愧称不惑啊!” 裴思简问:“你是举明经出身,哪一年的?” 崔县令答:“永徽二年。” 裴思简有些诧异:“弱冠之龄便明经及第,才华横溢啊!” 崔县令微微自得:“都督谬赞了!” 现在这个时代,明经科的含金量很高。 毕竟进士科每一科平均二十人,明经科也不多,大概只有六七十人。 能考上都是大浪淘沙的天之骄子,如果年纪还很轻,那就更厉害了。 裴思简点点头,语气平静:“引经据典,饱读经学,既是如此出身,又何至于丧尽天良,毒害孩子?” 崔县令怔住,脸上浮出一股如何也压制不住的惊恐。 不是茫然,而是惊恐。 这种反应,比起什么审问都要直接。 李彦在边上暗道高明。 这种欲抑先扬的审问策略不算什么,但裴思简的神态语气都极为自然,先放松对方的警惕,再突然发难。 最关键的是,他问的不是吐蕃大使被害的案子,而是还未发生的学馆酪浆毒杀案。 崔县令猝不及防,顿时露了破绽。 他脸色惨变,手下意识往袖子里缩。 但下一刻,崔县令的身体就僵住,动都不敢动。 因为李彦忿怒的目光,狠狠锁定了他。 他被一股恐怖的杀意锁定,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敢再有半点动作,整条胳膊立刻会齐肩而断。 裴思简对此视若无睹,表现出对李彦的绝对信心,同时语气平淡的道:“诸番倒是没有忘了内卫,圣人刚要重新恢复内卫建制,就酝酿出这个计划。” “将你升调来边州,妄图毒害士族郎君,目的是给内卫重击。” “前赵国公曾经借内卫掌控朝堂,内卫人员的挑选,又可以跳过吏部,连三省都管不到,朝上许多人都不希望内卫重立,如果出师不利,就算圣人坚定决心,阻力也会大大增加。” “上下掣肘,诸多干扰,等到内卫实际成型,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裴思简是真的敢说,他虽然拒绝了丘英重回内卫的请求,但对于内卫是有很深感情的,语气渐渐变冷。 李彦听了这番分析,心中佩服。 他在这方面的眼界不够,并没有从朝堂格局出发。 之前还奇怪先是萧翎,又是崔县令,怎么大唐内奸都给自己赶上了。 此时才明白,原来从丘英出现在凉州开始,一场风起云涌的局就开始酝酿。 崔县令的神情则冷静下来,挺直了腰杆,逐渐张狂。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与其再作卑微姿态,还不如趾高气昂的走过人生的最后关头。 裴思简见他这副模样,隐蔽的皱了皱眉,语气又变得温和:“你身为明府,保家护民,安定一方,乃一地百姓的父母官,为何沦为蕃贼走狗?” “你问我原因?哈哈,我刚刚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你堂堂三品大员,何必故作不知呢!” 崔县令发出大笑:“我弱冠之龄便以明经及第,堪称少年得意,却在吏部铨选卡了整整十年,才终于解褐州判,为何!就因为我出身湖州,父母早亡,无族内相济,不被上喜!!” 他的声音里满是怨怼与不甘:“我沦为蕃贼走狗?呸,若无吐蕃之助,我至今还是一个小小州判,卑微受气,哪来的上县明府,威风八面?” 裴思简倒也没有多少诧异:“这么说,你对于朝廷早有怨怼?” 崔县令直接骂道:“老物,你问这等话不觉得可笑吗,你若不是出身高门,如今的官品还不一定有我高呢!” 裴思简并不生气,悠悠一叹:“我只是没想到,江南道竟是如此……” 崔县令冷哼:“我一人之事,与江南道何干,难道陇右这里,就没有人遭遇不平吗?” 裴思简道:“武德卫萧翎,被证实为吐蕃人收买,暗害内卫阁领丘英,你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崔县令面色剧变:“萧翎叛了?” 李彦闻言皱了皱眉。 裴思简瞳孔微微一缩,语气慨叹:“萧翎是兰陵萧氏,你是湖州人士,结果都投靠了吐蕃。” “你刚刚语出怨怼,对于吏部铨选颇多不满,这种态度是个例,还是共同想法?” “可惜啊,自从侯景之乱后,至今都没有恢复元气的江南士族,多年靠向朝堂的努力,就因为你们两人,要付之流水了!” 裴思简看出崔县令萌生死志,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普通的逼问自然就没什么效果。 但人总有弱点,找准要害,方能一针见血。 果不其然,裴思简每说一句话,崔县令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到了最后,嚣张的气焰彻底消失,双手微微发起抖来。 李彦痛恨崔县令的歹毒,也冷冷的道:“你死了,却连累无数的乡人邻里,恐怕他们要铸一尊铜像,让你跪在祠堂里,日日唾骂,遗臭百年了!” 崔县令连连摇头:“你们不能……你们不能……” “这不是我们能作主的,而是圣人不会饶恕这种背叛!” 裴思简道:“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将功折罪,本都督可以承诺你,会在圣人面前力保江南士族,不将此事做广泛牵连!” 崔县令咬牙切齿:“休想骗我……” 裴思简摇头:“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无数苦读的学子,你昔日寒窗苦读时,也不容易,吏部铨选不至,也曾绝望,现在要将这份绝望,施加在千千万万的同乡头上吗?” 崔县令嘴唇颤抖,面色一会狰狞,一会惭愧,裴思简也不催促,默默等待。 最终,崔县令闭上眼睛,几乎是以呻吟的语气道:“拿纸笔来!” 李彦递去纸笔,崔县令一手执笔,一手托着黄纸,画了一张凉州的简易舆图,在城南一角进行了标注:“昨夜袭击内卫的死士,就躲在这里,你们封了城,他们没办法逃出去,但有一条地道,必须提前堵死……” “吐蕃正使念曾古确实是我用机关所杀,他也默契配合,我愿写下认罪状!” “你们都抓住那么多吐蕃暗谍了,其余我也没什么好说……” 等到崔县令写完,裴思简接过,仔细看了一遍,递给李彦,开口询问:“你的下线,是不是有一位苏毗贵女丽娘?” “没有,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崔县令摇摇头,露出一丝惨笑。 “不好!” 正在这时,李彦面色一变,闪电般出手,卡向崔县令的咽喉。 但崔县令的喉头蠕动,还是有了明显的吞咽动作。 他的嘴里藏有毒囊,怪不得起初那么嚣张,原来是早就准备自尽,不惧严刑拷打。 服毒之后,崔县令看着裴思简,目光哀求。 裴思简明白他的顾虑,再度承诺:“老夫会尽力,保全此案不做广泛牵连。” 崔县令身体松了松,终于彻底相信,转而面向东南方向,跪倒下去,重重叩首。 直至死去。 这个凶手,为了一己私欲,不仅配合吐蕃里应外合,陷大唐外交于不义,更准备在学馆下毒,毒害的都是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 也是这样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记挂的又都是别人的未来。 自私与无私对立,却又协调得天衣无缝。 李彦神色略微复杂,再看向认罪状。 笼罩在凉州上空,十几天的阴影…… 吐蕃大使被害案,终于告破! 第44章 这样去长安,我心不甘 “弟兄们,随我冲杀!” “冲啊!” 一个个黑衣人嘶吼冲锋,然后被厉芒破空,箭雨贯穿身体。 裴思简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李彦一身戎装,立于他的身后,同样毫无表情的观战。 崔县令自尽后,他的老奴和侍从卢三也被拿下,经过审问后,可以初步判断,这两个人所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受阿郎连累,他们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下半辈子也完了,基本是苦役干到死的下场。 而另一边,宫城的内卫和都督府亲卫重新聚集,在裴思简和李彦的带领下,再度直扑黑衣人的据点。 崔县令提供的地点没错,这些黑衣人白天就聚集在里面,原本见街上抓捕暗谍,想要撤离,却发现城门已封,只得默默藏身其中。 然后就被围住,连地道都被提前堵死。 当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中,此起彼伏的濒死惨嚎冲击着心灵,黑衣人的气势断崖式下跌。 终于,在死伤过半后,有人用胡语哀嚎起来:“饶命!我投降!我投降!” “趴在地上,缴械不杀!” 裴思简微微点头,亲卫开始不断喊话。 留一些活口还是很有必要的,这群胡人死士虽然性命卑贱,但能训练出一副好身手,熟练的掌握刀斧弓弩,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总有蛛丝马迹可以追查。 “速速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喝从据点内传来。 “是那个首领!” 李彦神色一变,听出来了那沙哑难听的声音,正是昨夜在巷头带队围攻他的黑衣首领。 而此人极有威信,那些本来都已经失去斗志的黑衣人,听了这个召集声音后,立刻向着屋内聚集过去。 “根据崔县令交代,屋子下方有一间地下室,修了一条密道,通往两百步外另一间民屋,作为退路。” “但那条退路,已经被内卫提前堵死,如果只有一条密道,这黑衣首领又是怎么出现的?” 李彦认为情况有变:“恐怕敌人还有另外的密道,千万不能给他们逃了!” 裴思简表示赞同,冷声道:“强攻!” “啊——!!” 不料大唐一方还没有进一步的反应,里面突然传出急促的惨叫声。 “不好!对方要灭口!” 李彦艺高人胆大,一刀在手,直接冲了出去。 “嗖!嗖!嗖!” 他刚刚进了屋子,机关发射的声音就响起,一根根细密如雨的暗器飞射过来。 李彦手腕一转,长刀呼啸出煊赫刀风,直接将暗器倒卷回去,瞬间在一块木板上盯得密密麻麻。 但紧随其后的,又有三四种陷阱机关发动,拖延脚步。 等到李彦全部解决,来到据点的地下室时,惨叫声已经停歇。 印入眼帘的,是一地的尸体。 之前的围剿,黑衣人已经死伤过半,逃进来的也就十二三人。 而在这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们全部被杀死,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李彦面沉似水,目光扫视,发现这些人都是喉咙被割开,一击毙命。 “好狠的手段!好快的速度!” 李彦顺着尸体,快步追赶。 果不其然,还有另一条暗道。 这条暗道应该是挖掘没多久,较为低矮,李彦身材高大,不得不弯着腰,在里面疾行。 前进了大概三百步,前方豁然开朗,却是另一间农户的地窖,一股腌菜发酵的味道。 李彦脚尖一点,直接飞扑出去。 身如弓弦,张弛自如,气如羽矢,凌空贯月。 经历昨夜的血战与怒火,他的武学修为隐隐又有进境,目光如电,扫视之下,立刻发现脚印痕迹,判断了方向。 “果然是凉州驿馆!” 如今凉州暗谍都被抓住,黑衣杀手统统伏诛,藏身之处也被锁定,黑衣首领要逃,剩下来最好的去处,就是吐蕃使节团。 “你跑不掉!” 李彦从怀中取出爆竿,一边大步流星的追踪,一边点燃了往上空放去。 嗖!嗖!嗖! 伴随着一道道尖锐的声响,附近的内卫纷纷收到消息,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 天罗地网,让你插翅难飞! …… 与此同时。 凉州驿馆门前,灰头土脸的丘神绩走了出来。 他其实也就被关了十几天,但此时再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却觉得恍如隔世。 因为就在刚刚,他不仅得知了吐蕃大使遇害案的真相始末,还被告知凉州的暗谍组织,已经被连根拔起。 那位前来通报的内卫说完后,就急匆匆的离开,去抓人立功了。 而吐蕃使节团的勃伦赞刃,在接到裴思简的亲笔信件后,脸色数变,气焰大降。 但传信人离开后,勃伦赞刃又恼羞成怒,把其他的内卫放了,留下丘神绩,着实为难了他一番。 结果,等丘神绩出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等等我……” 丘神绩往前走,本能的要去驻地找三叔,但一想到刚刚内卫说丘英正重伤昏迷,又弃了念头,在街上摇摇晃晃,失魂落魄。 正悲伤于自己的一事无成,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小巷子中,一个黑衣人正飞檐走壁,躲避着后面的箭矢追击。 “机会!” 丘神绩愣了愣,眼中突然暴起精芒,背脊挺立,四肢舒张,武将世家的斗志熊熊燃烧,就要拔刀上前。 “等等……我刀呢!” 他往腰间一捞,捞了个空。 丘神绩这才醒悟,勃伦赞刃虽然将他放了,但原本收缴的武器根本没有归还,他是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而电光火石之间,那个黑衣人扑了过来,一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凌厉绝伦的劲力,让赤手空拳的丘神绩生出畏惧之心,第一时间选择了闪避。 但下一刻,发出凄厉尖叫声的却是黑衣人。 因为风声骤响于背后,一道身影如神兵天降,落在黑衣人后方,一刀斩下。 人刀合一,百胜决荡! “李元芳!!” 眼见无路可逃,黑衣首领狂吼一声,鼓荡起全身的劲力,剑锋疾劈后背。 “锵——!!” 下一刻,黑衣首领就口喷鲜血,旧伤发作,连人带剑给李彦劈得倒飞开去,背脊撞在旁边的墙上。 李彦的左手抓出,探囊取物一般,扣住他的脖子,直接提了起来。 生擒敌人后,李彦这才注意到旁边傻站的丘神绩:“你出来啦,快去看看丘叔吧,他很需要人照顾!” 丘神绩想要挤出讨好的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是……是……” 李彦点点头,提着黑衣首领,带着大批内卫,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 目送他们的背影,错失良机的丘神绩像是泄了气的球,背靠墙壁缓缓坐下。 豆大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 丘神绩哭到一半,仰后就倒。 却是那堵土墙受不住冲击力,朝后倒去,他随着一起栽进了废墟中。 “啊——!!” 百米外的李彦微微侧了侧头,好像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遥遥传来。 他没有在意,注意主要放在手上的黑衣首领上,一路带回了都督府。 揭开面罩,一张略带阴柔的胡人面容,出现在李彦和裴思简面前。 黑衣首领的手脚关节已经被卸掉,如一滩烂泥,被两名内卫左右架住。 即便到了如今的地步,他的眼中依旧凶光四射,没有丝毫惊惶恐惧。 裴思简发问:“你就是丽娘的上线,吐蕃在凉州所有暗谍的统领?” “丽娘?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黑衣首领沙哑难听的声音里,充斥着刻骨的恨意:“若不是这叛徒,我又岂会被你们抓住,崔县令也暴露了吧?七载心血,毁于一旦!我恨!我恨呐!” 这话变相承认了身份,裴思简目光一亮,哈哈笑道:“你现在强硬,接下来也会交代的,带下去!” “打死我也不说!” 黑衣首领恶狠狠的啐了一口,满脸桀骜的被拖了下去。 裴思简的笑容立刻收敛,看向李彦:“是他吗?” “不是!此人只是一个替死鬼!” 李彦摇了摇头,目光冰冷。 刚刚的交手中,他就感到不对劲了。 这个黑衣首领,和昨夜袭击他的那位,同样用的是鱼肠劲,擅长刺杀之道,但在劲力的运用上,有着差距。 这种差距很小,一般人难以区别,但李彦不是一般人。 他对于自己的武学水平,有着十足的自信,哪怕此人为了伪装,故意受了内伤,也瞒不过他。 裴思简微微沉默,叹了口气:“前日圣旨已经到达凉州,老夫将要带着使节团回京,而今又发生这么多事情,更要速速动身,元芳,你也要随我同行,此去长安,圣人必然相招!” 李彦立于原地,微微有些茫然:“我要离开凉州,去长安了?” 长安不仅是大唐的都城,更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城市,如果是之前,小有成就的他会很乐意。 可现在,如果他离开凉州,也就代表着,那个幕后凶手就将逍遥法外? 裴思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人事不能尽美,凡心也难畅意,只要那人还为吐蕃效力,我们就还有机会!” 李彦面色变化,立于原地,陷入思索。 等回过神来,裴思简已经离开。 暗谍与杀手一网打尽,城门将开,接下来还有许多善后事宜。 而李彦的眼神也重新坚定起来,有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这样去长安,心有不甘!” “我要把那个人抓出来……” “成就,加点!” 第45章 是你 “丘叔,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能再劳累。” “元芳,这回幸亏有你,否则我内卫真要被这群蕃贼,弄得灰头土脸,失去圣人的信任了!” 丘英靠在床头,看着李彦,感激中带着复杂。 身后服侍的丘神绩,也是感触颇深。 之前丘英对待李元芳,再是赞许,总是一种居高临下,此时却变成了平等对待,甚至隐隐有所倚仗。 反倒是李彦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将大部分功劳归功于领导,令丘英深为感动。 不过丘英这次受伤严重,中毒留下的后遗症很大,引发了早年沙场征战的旧伤,病来如山倒,身体一下子虚弱很多。 只说了一会儿话,他就露出疲惫之色,重新躺了下去。 李彦刚要起身离开,就见丘神绩满是讨好的道:“元芳公事繁忙,就不用分心了,阁领这里由我尽心照顾。” “嗯……” 李彦心中歪腻,这家伙见风使舵的本事是厉害,如今恨不得舍了丘英,来追随他。 当然,这种人如果不能一次摁死,不要贸然翻脸,萧翎的背叛就是一个前车之鉴,李彦脸色缓和,叮嘱道:“照顾好丘叔,你多费心!” “一定!一定!” 丘神绩连连应声,一直目送李彦走出很远,才看向丘英,发现这位三叔已经睡了过去,两鬓愈发斑白。 他露出伤感,默默垂下一滴泪来:“老物已是无用,靠他前途堪忧,我堂堂丘氏儿郎,必须巴结好李元芳了!” 感伤之后,丘神绩立刻唤来仆从,将丘英交给他们照顾,准备出门转一转,看看凉州还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只是刚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觉得不对,摸了摸腰间,脸色剧变: “我钱囊……我钱囊呢!!” …… “啧啧,十两金子,不知是哪个倒霉鬼,反正用金子的肯定是富家子,今日我就劫富济贫了!” 李彦走在凉州街头,掂了掂手中精致的钱囊,脸上有些笑意。 这可不比铜钱,十两金子兑换到后世,约为十二万人民币。 随便在地上捡个十来万,还是很美的。 “不过好运道,是用来捡钱包的吗?” “把犯人的线索给我啊!” 但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李彦又有些失望。 这些日子,他的名望彻底停留在名动凉州的程度,账户上412成就点,是丰厚的回报。 后面的涨幅已经几乎不动了,证明潜力耗尽,估计在凉州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数值,甚至可以进行第二次天赋十连抽。 说不定又能出些功能特殊的天赋,破解此时的谜题。 但李彦心动之后,还是提升了某个属性。 运道。 【运道:10(大鹏一日同风起,金麟岂是池中物)】→【运道:12(鸿运当头多是一件美事)】 属性破了10点后,指向更加明确。 相比起大鹏起飞,金麟化龙,隐隐需要触发条件,他现在就是摆明的好运气,出门捡钱包是家常便饭。 当然,代价也不小。 从11点属性开始,每提升1点,都需要200点成就,而5到10点属性时期,只需要50点成就,整整翻了4倍。 攒了好久的成就点一朝清零,接下来在凉州也没了收益,李彦心在滴血,却依旧坚定。 凡事都要靠自己,说加点,就加点! 他想将智慧一次性加到神探的程度,并不现实,但运道的提升可以提高随机天赋的触发概率,同样是提升。 何况运道这种属性,平日里好像什么作用都没有,可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却是惊人的,升上去怎么都亏不了。 只是原本不该这么急切。 可李彦这段时间一闭眼,老是想到伏哥的悲剧,念曾古的赴死,丽娘的遗言,崔县令的哀求。 这些死者里面,大部分都是与他敌对,但这些人死了,李彦并没有觉得多爽。 相反,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策划的凶手,李彦时刻想着将此人揪出来,一刀斩下,肯定痛快得当浮一大白! “到了吗?” 这般想着,李彦鼻子轻轻一动,嗅到了胡姬的香气,抬头一看,醉香楼已在面前。 从某种意义上,这是一切的开始。 在离开凉州前,最后的欢送宴,也是此处。 …… “祝元芳鹏程万里!” “李校尉,这次蹈舞可不能拒绝了啊,要跳给圣人看的!” “来来来,你我共舞!” 醉香楼中,众多世家子再次欢聚一堂,恭贺李彦平步青云。 此去长安,得见圣人,是普天之下多少人的梦想。 能见那九五之尊一面,接下来的人生或许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种改变命运的巨大诱惑,简直无与伦比。 众人心中起初自然不免有些嫉妒,但由于双方的差距越拉越大,很快就以这一段共聚为荣。 他日李彦飞黄腾达,说不定还能沾些光彩,何乐而不为? 李彦不扫大家的兴,也知道终究逃不过这一遭,终于起身加入了共舞。 相比起其他世家子的扭臀甩臂,没有章法,他是真正思考过的。 起手先半蹲,两手半握拳。 然后双手上下,左拍,右拍,绕一圈,再绕一圈。 上下扒拉,回首一掏,继续绕圈。 背部开龙脊,整个身子跟着律动开始摇。 众人起初还认为李彦是新手,想要把他带进自己的节奏里,但很快纷纷被这个动作吸引。 那种身体摇摆的节奏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新潮,配合上炯炯有神的精神双目,无与伦比的气势扑面而来。 “元芳,这是什么舞?” 安忠敬和贾思博号称舞林高手,都惊呆了,赶忙上前询问。 “这叫慢摇……” 你们喜欢跳舞是吧,老子也豁出去了,既然去长安,来一曲西安慢摇没毛病吧? 不过李彦没有想到的是,这群世家子别的天赋不行,舞蹈天赋一个个杠杠的。 盯着他学了片刻,居然就上手了,发现衣服不方便,一个人率先脱了外套,穿着劲衣短靠,大家纷纷效仿,十几个人一字排开,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摇得特别有精神。 一舞下来,气氛更加热烈,众人大声欢笑,饮酒作乐,然后又泪洒当场,过来拥抱李彦。 “不至于不至于……” “唉,不过这个时代,山高水远,真的不知道何时才是再见之日!” 李彦倒也动了离别之情,与他们纵情高歌,破锣嗓子不要钱要命。 等到一个个醉倒的郎君被仆从扶着,离开醉香楼,走在最后面的,是李彦、安忠敬和贾思博三人。 三个身份最高,这段时日最是要好的世家子,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李彦转过身子,看着招牌,悠悠一叹:“时光如梭,我还清楚记得丽娘在这里登场作戏,而昨天我已将她与伏哥合葬,忠敬,这还要多谢你的通融,她毕竟身份敏感。” 安忠敬酒意未消,拍着胸脯道:“小事!小事!” 从他的表情上,显然丽娘早已抛于脑后,那时的念念难舍,仅仅是一时的求而不得。 李彦知道这是人之常情,却也不禁有些感怀。 短短一个月,那对夫妇在凉州留下的印记,就消散一空。 自己离开后,留下的影响又能维持多久? 反倒是暗中的敌人,默默窥视,防不胜防。 “裴公说得对,除非那家伙以后再也不作案了,否则终有一日,我会抓住他!” 李彦仰望明月,默默许下誓言,突然觉得身后有个东西在用脑袋拱着自己。 李彦转过头去,就看到原本应该在狮子骢背上等待的小黑,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灵性地拨弄着双爪。 “你这淘气的小家伙,我们回家!” 李彦笑了笑,揉揉它的脑袋,却见小黑得到鼓励似的,飞速蹿了出去,来到一个人身前,绕着他转了几圈,不断嗅着,然后龇起牙,冲着那人的贴身短靠,发出低低的嘶吼声。 李彦低头看着小黑的反应,脸色缓缓变了。 这与那晚黑衣首领为了逃走撒下粉末,小黑的嗅觉遭到刺激后,反应简直一模一样。 而此时此刻,小黑的目标是…… 李彦抬起头,与一双醉醺醺的浅绿眼睛对在一起。 “是你?” 第46章 神探上线! 醉香楼前。 李彦看向安忠敬。 这个武威安氏嫡子,左监门卫中郎将安元寿最宠爱的儿子。 这个豪迈大气,不拘小节,待下宽容,待友真诚的世家子。 没道理啊…… 安忠敬则看着对自己龇牙咧嘴的小黑,酒气上头的脸上表情古怪:“嘿,这小畜生还敢冲着主人吼,我可是将你养到半年大,才赠予元芳的,你这就忘恩了?” 李彦皱眉。 是了,小黑的反应不能代表什么。 动物不能说话,再有灵性也不可能与人有直接的沟通,无法作为证据。 何况小黑本来就是安忠敬送给他的,完全能用一个见到旧主的奇怪反应搪塞过去。 但怀疑就像是种子,一旦种下去,许多事情就都化作肥料,飞速催化,开花结果。 首先是第一案。 “伏哥和丽娘的户籍,本来就是安忠敬办理,因罪被不良人带入衙门象征性的关了一晚上,结果第二日一出来,他就询问丽娘的情况,在明知道丽娘是吐蕃暗谍的情况下。” “这是不是一种下意识的心虚?” “害怕丽娘交代出的上线,正是他!” “如果再往前推,丽娘最初登场,就是在醉香楼上为伏哥洗刷自杀的罪名……” “我当时的推理,是丽娘手中的证据并不足以定史明的罪,因此要借助世家子的影响力,让这件案子速速定下。” “可现在想想,丽娘又凭什么让世家子认真倾听她的证据呢?” “是安忠敬,一开始就对丽娘表现出同情,看在他的面子上,别人自然也不会出言反对,落下个性情凉薄的骂名……” “所以那一场戏,其实是双簧吗?” 李彦深吸一口气。 按照这个假设,再推理下去。 “丽娘暴露后,贾思博立刻对我疏远,毕竟丽娘骗得他们团团转,而我却识破了,无形中让这些世家子看起来十分愚蠢,心里对我产生抵触,是人之常情。” “可安忠敬对我还是热情如初,这或许是为了保持住朋友关系,收集第一手情报。” “事实也是如此,当康猛的侦探团,分析吐蕃大使案件的杀人工具时,安忠敬就在旁边。” “他全程听了康猛的分析,如果他是吐蕃大使被害案的策划者,自然会留心康猛一行接下来的行动。” “于是乎,张环何竟搜走账本的事情,第一时间汇报过去。” “他骇然发现,对方歪打正着,从材料追查线索,崔县令真的有可能暴露。” 逻辑理顺了。 李彦的心越来越冷: “那一晚,安忠敬拉我去安府宴会,不仅喝得大醉,还将狮子骢和一头价值百金的斗鸡送给我。” “他当时喝得大醉,可如果真是心怀叵测,却能立刻改头换面,率死士半途围杀我!” “只是没想到,我的武功比预料中的还要厉害,反过来将那群死士杀得溃不成势,伪装成黑衣首领的凶手没敢用称手的兵器,居然险些被我反杀……” 李彦想到这里,对着正在逗猫的安忠敬道:“忠敬,我记得那晚不良人围住你时,你使的是一根短棍?” 安忠敬转过头来:“元芳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我练的是少林达摩劲,传艺的师父是少林寺十三棍僧之一,他昔日还擒拿过王仁则呢!” 李彦微微点头:“原来如此,名师出高徒!” 这说的是少林寺十三棍僧助秦王一事。 在隋末李世民对王世充的战争中,王世充的侄子王仁则,要没收少林寺土地,少林寺立刻反郑倒唐,在两国大战时,派出十三位武僧,与一些同样准备跳反的官员配合,出其不意地生擒了王仁则,夺下城池,献给李世民。 这种站队无可厚非,但到了后世,这个故事被改成十三棍僧救唐王,情节十分夸张,李世民的命都是少林寺保的,性质全变。 不过无论如何,历史上这十三武僧的战斗力是相当强横的,达摩劲与少林棍法配合相当厉害,安忠敬练的竟是这一门。 而黑衣首领当晚最后一招,就是棍法。 如果找个机会,与安忠敬比试一场,他就能判断出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李彦想到就做:“忠敬,我们分别在即,不如切磋一场如何?” 安忠敬连连摆手:“元芳说笑了,我自从回了凉州,就疏于练武,整日斗鸡走狗,与你打?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李彦眼睛眯了眯。 贾思博见他神色不对,立刻缓和气氛:“元芳,你去了长安,不会愁技痒,没有对手的!” 安忠敬冷哼:“长安确实强者众多,不过也是眼高于顶,尤其是那二馆六学里面,颇多骄狂之辈!” 贾思博失笑:“忠敬还在对那事耿耿于怀啊!” 李彦故作好奇:“什么事?” 贾思博闭口不言,安忠敬酒意上头,大手一挥:“他们骂我胡奴!!” 李彦眉头一扬,想到在马球比赛时,安忠敬也是开口就骂吐蕃胡奴,没想到他堂堂武威安氏出身的嫡子,居然也在长安二馆六学,被人如此贬低。 大唐对于异族的态度,其实是相当包容的,贞观之治时期,朝堂上有五成的武官都是胡人出身,李世民深受各族爱戴,天可汗不是高帽子,是有名有实。 李世民驾崩时,众胡悲伤到了极点,许多胡人高官纷纷自残,刺瞎眼睛,割下耳朵,毁去面容,要主动殉葬,还是李治尽力阻止。 这是因为大唐的种种政策,真的不歧视外族人,后来的安史之乱也与民族矛盾无关,纯粹是争权夺利的内乱。 当然,政策不歧视,相处中就免不了了,汉人内部,还有严重的地域出身歧视呢,更别提对外族人。 人类之间,想要完全摒弃歧视,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忠敬从小锦衣玉食,极得宠爱,结果在长安学馆被辱骂,一气之下跑回了凉州,被吐蕃引诱,就此误入歧途?” “这动机太牵强,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全靠伪装?” 李彦想了想,问道:“萧翎在长安原是左监门禁卫,与忠敬相识吗?” “萧翎在我阿耶麾下当差,有过数面之缘吧,来凉州后还拜会过我……” 安忠敬满脸不屑:“没想到这贼子居然投靠了吐蕃,真是猪狗不如的畜生,呸!” “想要策反萧翎,安忠敬只需表明身份,昔日上司的儿子都投了敌,萧翎为了立功,自然更没有心理障碍!” “这一点又符合!” “真的是他么……” 李彦闭上了眼睛。 自从穿越回古代后,最好的朋友是康达。 但康达这段时间一直在备考贡举,没见过几面。 目前走的最近的,就是待人热情的安忠敬了。 结果…… 大奸似忠吗? 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事到如今,安忠敬已经上升为第一嫌疑人。 关键是,这位世家子的身份太敏感了。 昔日安忠敬的爷爷安兴贵,让大唐不费一兵一卒,将河西之地收入囊中,李渊立刻封安兴贵为右武候大将军、上柱国、凉国公,后来安兴贵还打败突厥军队,列为武德十六功臣之一。 同时,安兴贵的弟弟安修仁,配合兄长起兵擒拿李轨,招抚西凉,后抗击突厥,被封左武候大将军,申国公,同样是武德十六功臣之一。 一门两国公,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情,安氏已是盘根错节,在胡人中有着巨大的威望。 如今的安氏,在凉州乃至整个陇右都有着庞大的影响力,更加根深蒂固。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别说他李元芳一个区区武德卫,就算是裴思简那种三品大员,都不敢动安忠敬半根汗毛。 别忘了,他父亲安元寿,如今正是戍守宫城的大将! 至少也要先将安元寿控制住了,才可能定安忠敬的罪,牵一发动全身,那又是一场巨大的官场地震了。 显然,拥有这样背景的安忠敬,如果真的是幕后真凶,那接下来造成的危害之大,简直无与伦比。 “我不相信真凶是安忠敬,但他又确实有嫌疑。” “所能做的,只有通过内卫渠道,将自己的分析呈报上去吗?” 李彦叹了口气,唤道:“小黑,回来!” 小黑猫仗人势,见新主子似乎惹不起旧主子,赶忙跑回来,哧溜一下蹿到狮子骢的背上,蹲了下去,舔了舔爪子。 见李彦挥了挥手,消失在黑暗中,安忠敬站在原地半响,喷了口酒气:“元芳刚才怪怪的,那口气像是审问犯人!” 贾思博道:“分别在即,他可能是放不下这里的事情吧,可惜作为好友,我们帮不上忙……” “不,你们帮了大忙!” 话音刚落,一道挺拔的身影,重新从黑暗中走出。 安忠敬和贾思博愣住。 来者正是去而复返的李彦。 但那熠熠生辉的双眸,淡定自若的面容,成竹在胸的气质,令人呼吸一滞,情不自禁的联想起丽娘被抓的那一晚。 李彦看着两人,微微一笑: “谜题已经全部解开了!” …… 【天赋:薛定谔的神探(生效)】 【智慧:5(“此事必有蹊跷”)】→【智慧:15(“谜题已经全部解开了”)】 第47章 抓到你了 “铿!” 安忠敬和贾思博对于李彦的去而复返还有些愣神,却见李彦背脊张挺,伸手在腰间一探,伴随着一道雪亮的光辉耀起,大步流星,一刀斩了过来。 “得罪了!” 他话音刚起,刀锋已经到了安忠敬面前。 目睹雪亮的刀光,安忠敬第一反应同样是往腰间抓去。 他捞了一个空,短棍根本没随身携带,于是下意识的双手交错,护住脑袋。 但就在刀光及身的一刹那,角度一斜,李彦刀锋一转,往贾思博劈去。 顿时间,阴影中冲出一道庞大的身躯,挡在了贾思博身前。 重心稳立,不动如山,手持一面精巧的圆盾。 大力士蒙腾。 这位在马球比赛中,与吐蕃一方的护卫赤哲对战,惜败于对方的涅盘劲下,却也是凉州一地数一数二的力士。 平日里一直跟在贾思博身后,默默保护阿郎,此刻借圆盾之力,寸步不让的挡下刀锋。 “嘭!” 交击声后,李彦飘然后退,收刀入鞘,负手而立。 直到这时,不远处的安氏豪奴汤五等人,才惊怒交集的冲过来,护在安忠敬身前。 安忠敬吓出一身冷汗,酒顿时醒了大半,大吼道:“元芳,你做什么!” 贾思博则呆住了,脸色发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真是天衣无缝!” 李彦看着双方的反应,有些赞叹,旋即正色道:“安忠敬、贾思博,现以嫌疑人的身份缉捕两位,罪名是策划谋害吐蕃大使,策反武德卫萧翎刺杀阁领丘英,于凉州一地组建暗谍和杀手组织,希望两位配合调查。” 此言一出,空气安静下来。 安忠敬先是呆住,愣了片刻后,吼道:“我们怎可能与吐蕃的奸细有关,元芳你在说什么胡话!” 贾思博喘了口气:“元芳,你近来太累了,真的不该如此胡思乱想,那些罪名与我们何干?” 安忠敬脸色发青,脾气上来,吼道:“让他抓,我看谁敢动我!” 李彦挥了挥手。 一队内卫冲出,将两人和仆从团团围住。 “你真敢啊……” 安忠敬再次傻了,又气又急:“李元芳,我把你当好友,你这么对我!你这么对我!!” 贾思博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道:“忠敬,冷静,元芳是职责所在,不是恶意……” 安忠敬恶狠狠的瞪着李彦,胸膛剧烈起伏,贾思博又连声安慰,渐渐的,他的脸色还真的有所缓合。 安抚了好友,贾思博又看向李彦,语气中颇有几分苦口婆心:“元芳,你天赋过人,又出身高门显贵,不该陷入这等恶事中,会难以收场的!” 李彦摇头:“内卫之责,保家卫国,暗谍之用看似不比沙场争锋,实则更加凶险,一条情报的价值,或许能抵前线千百将士的性命,岂能懈怠?” “我敬佩内卫职责,但那不是让你把身边人都怀疑一遍的理由!” 安忠敬怒声道:“我们是朋友,你竟然疑心我们,李元芳,你是不是为了立……哼!反正你就是不信我们!气死我了!” 李彦叹道:“忠敬,你在盛怒之下,还能念及交情,不用言语伤我,相比起来,我实在惭愧,但职责所在,不得不为之!” 贾思博道:“元芳,那理由呢,你怀疑我们总要有理由吧?” 李彦挥了挥手,内卫将两人的仆从分开,盯着押送,他则来到安忠敬和贾思博身边,带他们往驻地的方向走。 一路上,他开口道:“忠敬,你这件贴身短衣,常穿吗?” 安忠敬拉了拉衣服,不解的道:“常穿啊,怎的?” 李彦道:“小黑从你的衣服上,嗅到了那晚围杀我的黑衣首领的气味。” “刚刚那小豹子,冲着我龇牙,是因为嗅到了凶手的味?” 安忠敬脸色微变:“怎么会呢?你能肯定?” 李彦道:“小黑的灵性,你是见识过的,在驯兽方面,我有些独特的小技巧,平日特意培养它,就是要用敏锐的嗅觉,为我追凶。” 安忠敬摇头:“单凭这点,你就怀疑我,实在荒谬,平日里能接触到我衣物的仆从不少,怎知不是有人故意陷害?” 李彦点了点头,还主动为他找到了一条推脱的理由:“别说仆从,刚刚把臂跳舞时,凶手如果动作巧妙,就能将粉末涂抹在你的衣袖上,难以察觉。” “但是丽娘呢,当时马球庆功宴上,她强闯醉香楼,大呼冤枉,险些与楼内小厮发生冲突,是忠敬放她进来,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安忠敬皱眉:“那我还不能有些同情之心?马球赛完,我们聊起伏哥,都有几分惋惜,士林,你那时也是这个想法吧?” 士林是贾思博的字,他点了点头:“丽娘丧夫心切,人之常情,换成我,也会听一听她到底有何冤情,怎知此女包藏祸心,是吐蕃谍细呢?元芳,你实在疑心过重了……” 李彦道:“那萧翎呢?他曾是令尊麾下禁卫,来到凉州又拜会于你,结果不出数日,就被敌人策反,居然胆大包天,行刺上官。” 安忠敬脸色难看起来。 李彦又看向贾思博:“萧翎拜见忠敬的时候,士林也在场吗?” 贾思博点点头:“我在。” 李彦道:“那么士林也明白了吧,一个巧合是巧合,但多个巧合结合在一起,就无法解释了。” “更别提康猛五人在马球场分析案件,识破吐蕃大使案中的杀人暗器,结果当晚我和内卫驻地就都遭到袭击。” “当晚我还在安府与忠敬斗鸡欢吟,结果出府后就遭到围杀。” 他看向安忠敬: “豹猫嗅觉敏锐,在你身上嗅出凶手的味道。” “丽娘暗谍阴祟,在你身上打开上层的缺口。” “萧翎临阵倒戈,在你身上有说服的把握。” “如此种种,虽然都不是直接证据,但每一起案子,都与你有或多或少的关联,有着嫌疑的指向。” “所以我必须拿你。” “吐蕃侵略安西,下一步就是兵指陇右,在这个敏感时刻,身为抵御外敌,监察谍细的内卫,将疑犯缉拿,嫌疑上报,这是我的职责。” 安忠敬沉默下去。 片刻后,他咬了咬牙,指着贾思博道:“那士林呢,你说这些嫌疑,我无法否认,抓我就行,与他何干?” 李彦看着安忠敬,眼神深处有些感叹:“因为你们俩人,形影不离。” “醉香楼丽娘翻案时,他在。” “萧翎拜会你时,他在。” “康猛侦探团推理案件时,他在。” “安府醉酒欢宵时,他在。” “刚刚他和你把臂起舞,完全能够将早就准备好的粉末,偷偷藏入你的衣内。” “把你当成嫌疑人推理,如果一切符合逻辑,那么换成他,也一并适用。” 当李彦一大段话说完,空气重新安静下来。 气氛变得压抑。 安忠敬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些恼羞成怒:“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任我们,李元芳,如果你有嫌疑在身,我绝对不会怀疑你是吐蕃暗谍!你不是我们的朋友!” 李彦叹了口气。 众人安静的走在夜晚的凉州街道上,直至宫城。 当遥遥见到内狱外的四座箭塔时,安忠敬的脸色突然一变:“不对,你如果将我下狱,消息传回长安,我阿耶戍守宫门,他怎么办?” 李彦转过身,静静的看着他。 安忠敬眼眶渐渐红了,不愿意进去,哀声道:“元芳,我安氏对大唐忠心耿耿,我阿耶深得圣人信任,我真的不是间谍,你要相信我!” 李彦脸色平静,看向贾思博:“士林,你怎么看?” 贾思博沉默良久,缓缓低下头:“忠敬,为了凉州的安危,为了陇右的稳定,没办法了啊,我们只能受些委屈了,以元芳的能力,相信他会还安氏以清白!” “士林真是通情达理,好,好啊!” 李彦点点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停在内狱之外,咫尺之遥。 他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凶手或许就是期待这一幕的发生呢?” “发生在凉州的一切,起于丽娘的暴露,那是凶手怎么也没想到的。” “而由于丽娘的身份,她的暴露可能导致多年的布置功亏一篑。” “在这样的危机下,凶手却将计就计,通过一场场布局,将嫌疑的矛头隐隐指向一个人。” “一个身份地位极为重要,一旦被波及,就可能让凉州乃至整个陇右都陷入动荡的人。” “到那个时候,别说损失丽娘一个暗谍,就算用凉州所有的暗谍去换,也都值得。” “毕竟谍细的作用,除了刺探情报外,本来就希望挑拨离间,引发敌国内部的动乱。” “士林,你说对不对?” 李彦看过去。 贾思博抬起头。 两人视线相对。 “抓到你了!” 第48章 酷吏的妙用 黑夜中,两人的眼眸都是那么明亮。 但与李彦对视了片刻,贾思博又低下头去。 整个过程中,他的神态都有些茫然。 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特意问他。 而李彦确定,真凶就是此人。 武威贾氏嫡子,三国贾诩的后人,贾思博。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在之前,他没有往贾思博身上想,直到通过努力,第二次触发神探天赋后,凉州发生的每一起案件,案件中的每一个细节,如无数光点,侧写出幕后策划者的形象。 那个形象,不是安忠敬。 而是在他身边,存在感一直不强的贾思博。 “元芳,你在怀疑士林?” 安忠敬也看出来了。 最终没有被带入内狱大牢,让他心头一松,脚步往后退了退,希望离那渗人的地方远些。 但定了定神后,安忠敬还是在为好友出头:“元芳,士林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了解,绝不会为吐蕃卖命,你误会他了!” 李彦道:“不会为吐蕃卖命,和成为吐蕃暗谍组织的头脑,并不冲突。” “就比如崔县令,他从一开始,就为了给吐蕃卖命吗?当然不是。” “他是不甘心自己寒窗苦读,科举功成后,只能当个小小的州判,一心想要升官,最终被吐蕃收买,走上了叛国的道路。” 正好提到崔县令,李彦又道:“丽娘被抓是意外事件,吐蕃大使被害案,是士林布局的第一个案子。” “那场案件猜测到作案手法,其实并不困难,由那个手法,也能推理出吐蕃大使本就心存死志,报效国家。” “但寻找证据,抓住凶手,却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即便崔县令被歪打正着,露了破绽,最后我们真的赢了吗?” “崔县令是我大唐的县令,一地明府,结果背叛国家,谋害使节团正使,无论怎么看,这一案的结果,仍是我大唐灰头土脸。” “别看吐蕃使节团做贼心虚,现在不敢再闹腾,等到回国后,必然会再起波澜。” 说到这里,李彦总结:“这就是士林的风格,随机应变的同时,凡事又都做好两手准备,谋略出众,进退有度。” 安忠敬看向贾思博,终于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与吐蕃的马球赛时,在发现伏哥自杀后,贾思博急中生智,刺激勃伦赞刃亲自下场,又自行削减上场人数,将凉州队的优势发挥出来,安忠敬也立刻采纳,对这位好友的机智是完全信任。 因为诸如此类的事情有很多,两人是发小,安忠敬自然清楚,这位挚友确实是这样的人。 李彦接着道:“士林所做的第二案,是策反萧翎。” “萧翎在看到他的真面目时,发现和你形影不离的武威士族居然是吐蕃奸细,肯定很震惊吧!” “如果萧翎成功了,在内卫中埋下了一个钉子,那固然好,反之萧翎暴露了,也不错。” “因为萧翎和崔县令,都是江南道的官员,他们同时叛国的行为,必然让中央对于江南士族生出敌视。” “由此引发的影响,极其深远,让江南本就严峻的局势,更加雪上加霜。” “凡事过犹不及,江南士族屡遭打压,又有钱有粮,吐蕃就能更方便的动乱时局,让大唐内乱。” 安忠敬浑身发寒,看着贾思博。 贾思博微微低垂着头,保持沉默。 李彦则道:“又过了两日,在马球场上,士林看到我身边的小黑极通灵性,又旁听了侦探团的推理,察觉到崔县令有暴露的可能,将计就计,想出嫁祸的毒计。” “当晚发动的袭击,是他策划的第三案,甚至还化身为黑衣首领,亲自动手。” “如果能杀死我,他自然不会手软,如果失败,撤走时也洒下粉末,做好铺垫,在合适的时候放到你的身上。” “今夜发生的事情,是那一晚的延续,他见我要离开凉州了,就借着跳舞的机会,将粉末偷偷放在你的衣内,又让人引来本该在狮子骢背上的小黑,将嫌疑指向你。” “当然,这件事偶然性很大,不见得一定成功,但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没人会怀疑他。” 将全部流程讲解完毕后,李彦做出总结: “每一件案件背后,无论破了案,还是没破案,凶手都获得了利益。” “以一地之谋,乱天下之局,真毒士也!” 听到这里,贾思博终于抬起头来,苦笑道:“我是有几分急智,但元芳所想的这种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听得我都感到不寒而栗啊!”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李彦:“证据呢?元芳所言,至此都是猜测,可有一件证据能指认,我是做下这些事情的幕后凶手?” 安忠敬期待的看向李彦。 他不愿意相信贾思博会这么处心积虑害他,但他也不愿意成为嫌疑人。 然而这一回。 换成李彦沉默了下去。 人证方面。 丽娘死了。 念曾古死了。 萧翎死了。 崔县令死了。 涉及到案件的人证,全死。 那个黑衣老巢中抓到的替罪羊,经过严刑拷打已经交代,却根本没见过真凶。 显然贾思博敢将此人放出来,就一定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至于物证,更别提了。 贾思博身处幕后,许多事情根本不是他亲自做的,谈何物证? 唯一一次出手的,可能就是化身黑衣首领,率领死士围杀李彦。 但这个证据也没法拿到。 蒙腾一直贴身保护,这位贾氏子弟从不亲自出手。 就算拿下蒙腾,对贾思博下手,李彦也毫不怀疑,自己哪怕用刀砍下去,贾思博死都不会还手,反倒坐实了他滥杀无辜的罪名。 所以…… 案件全程,都没有留下证据。 眼见李彦沉默良久,贾思博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叹息道:“元芳,我知你破案心切,但也不能空口白话,污人清白啊!” “此案关系重大,你肩负内卫之责,必须要将我和忠敬的嫌疑报上去,我能理解,只希望你设法还我们清白。” 安忠敬脸色变了。 名字一起报上去,哪怕李彦将贾思博的嫌疑定做第一位,附上自己的分析,没有亲临第一线的长安群臣们,会相信吗? 这个年代,可不兴疑罪从无,而是疑罪从有。 贾氏只在凉州一地有势力,安氏则是极其风光,又是杂胡出身,势必有一群眼红之辈。 这些家伙等着安氏倒台,群起而上,瓜分利益。 意识到这点,安忠敬拉住李彦的袖子,哀声道:“元芳,救我!救救我安氏!” 李彦再沉默了片刻,突然看向东南方向,脸色发生变化,拍了拍他的手掌,微笑道:“忠敬,这次其实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安忠敬愣住:“我?我做了什么?” 李彦问:“你还记得,大胜吐蕃马球队的庆功宴中,丽娘还没出现时,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安忠敬仔细回想,急得眉头紧皱:“我……我记不起来了……” 李彦看向贾思博,笑道:“士林总还记得吧,那时安兄要将安府的娘子介绍给我认识,你接着说了什么?贾府也有不少好妹妹,对吗?” “偏偏丽娘说过,她还有不少姐妹受到培养……” “丽娘谈吐不凡,写的一手好汉字,这显然不是在吐蕃学会的,是谁教的,又在哪里教的呢?” “她的那些姐妹,和你府上的好妹妹,会不会是同一批人呢?” 贾思博瞳孔收缩,脸上第一次变色了。 李彦回忆案件,根本找不到证据,但将所有与安忠敬、贾思博相处的记忆,统统剥离出来后,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两个场景产生了关联。 第一个是内狱牢房,丽娘临死前说过的一句话:“我不是唯一的苏毗贵女,还有不少姐妹受到培养,我不希望连累她们……” 第二个是大胜吐蕃马球队的那一晚,众人在醉香楼里庆功,那时丽娘还没有登场,他的神探天赋没有开启,贾思博说:“我贾府也有不少好妹妹,兰芷馨香,才色兼在~” 李彦感叹:“士林,你后来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吧,所以是不是暗中劝告忠敬,让他不要介绍妹子给我,以致于我到他府上,都没点娱乐活动,玩了一晚上斗鸡?” 安忠敬连连点头:“是啊,士林是劝我不要做那些事情,惹得元芳看轻。” 他看向贾思博,态度彻底变了:“你那些庶出的妹子里面,还藏着吐蕃的间谍?” 贾思博淡定的脸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隐隐的疯狂:“李元芳,你不要得寸进尺,你敢动我府内女眷,我贾氏绝对要发动天下士族,让你再无立足之地!” 李彦摇摇头,神色有些微妙:“别误会,不是我……” “内卫巡察卒丘神绩收到密报,吐蕃谍细伪装成贾氏庶女,藏匿府中,妄图对贾氏不轨,丘巡察心切,已经带人封锁贾府,详查所有女眷。” “有些事情,只有那一位丘巡查,敢做敢当了!” …… 武威贾氏。 府邸门前。 丘神绩胸膛起伏,他其实也不太敢,更不想当。 换成武威安氏,他连来都不敢来,武威贾氏倒是不放在眼里,别看只是第一第二的区别,但后面所有的士族加起来,都不如安氏一家如日中天。 即便如此,一旦闯入府邸,搜查女眷,丘神绩知道,自己的名声就完了。 但是…… 但是! 丽娘死了,崔县令暴露了,暗谍抓完了,黑衣杀手也抓完了! 三叔丘英躺在床上,以后不知道还能照顾自己多少! 今夜是最后立功的机会! 丘神绩缓缓闭上眼睛,微微弓下腰,脖子上青筋毕露。 当他的眼睛再度睁开时,酷似一头张牙舞爪的恶犬。 内卫敢做的事,我敢做,内卫不敢做的事,我也敢做! 这样才能飞黄腾达! “冲进去,详查所有女眷,找出吐蕃暗谍!” “一切责任,我丘神绩全担!!” 第49章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高门士族的府邸,都在凉州的中心,距离宫城不太远。 当贾府那边被如狼似虎的内卫冲了进去,吵闹喧嚣成一片时,驻地这边,也隐隐有些察觉。 “李元芳,你欺人太甚!” 贾思博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但他并没有直接动手,反而压住身后的蒙腾,对安忠敬道:“忠敬,我府内的小娘子你也见过,她们怎么可能是吐蕃暗谍?那些蛮兵悍卒若是闯入府内,闹出什么事端,她们以后还如何出嫁?这样会毁了她们一辈子的!” 安忠敬脸上出现犹豫之色:“这……” 李彦没有开口,平静的站在一边。 迟疑了片刻,安忠敬还是咬了咬牙,低声道:“士林,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此案关系到我全家安危,如果元芳真的误会你了,你家的娘子我安氏一定配以最丰厚的嫁妆,保证让她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贾思博的心头一冷。 他终于明白,李彦为什么明明只是怀疑自己,却偏偏将安忠敬一起列为嫌疑人。 目的就是让安忠敬体会到,如果被诬陷疑罪,将会面临多么惨痛的后果! 那样一来,安忠敬才不会一时意气,为了朋友之情,尽力维护他。 而一旦失去安氏的庇护,李彦想要拿下贾氏,就轻松多了。 贾思博看向李彦。 两人的目光再次对到一起。 只是彼此间的心态,已经大不一样。 李彦开口:“你步步为营,我也步步为营,这场对决,终究是邪不胜正!” 贾思博冷哼一声,没有说话,眼珠不断转动,蒙腾站在他的身后,全身紧绷。 时间默默过去。 双方都在等待。 等待丘神绩那边的消息。 贾思博寄希望于,那个地位卑微的巡察卒,不敢真的冒大不韪,将他们家的女眷全部抓过来。 李彦则清楚得很,那个地位卑微的巡察卒,连太子都敢杀,哪怕现在还没到那地步,区区贾府,也阻挡不了他的疯狂。 果不其然,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喧嚣后,声音开始不断移动。 手持火把的内卫,押送着一群女子,浩浩荡荡的往宫城走来,队中哭啼声十分清晰。 贾思博脸色再度变了,他拼命想要压抑,却根本控制不住,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李彦则体会到,武则天为什么喜欢用酷吏,这群家伙跟疯狗一样,什么都敢做,效率还奇高。 真特么好用。 他正了正三观,问道:“翻译人员找来了吗?” 立刻有内卫上前汇报:“城内胡商的侍从里,有三人自称会说苏毗话,已经全部带来。” 李彦点头:“仓促之间,能找到三个不错了,让他们用苏毗话,去跟那些小娘子聊聊天。” 内卫匆匆而去。 不多时,就满脸喜色的归来,身后跟着一个脸上戴着面纱,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怯生生的看着众人,开口说出一句苏毗话。 那胡商侍从也跟了过来,翻译道:“她说:‘我想回家’……” 此言一出。 安忠敬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去。 贾思博则闭上了眼睛,露出惨笑。 “阿郎,你先走……” 蒙腾猛的暴起,向着安忠敬冲去,想要抓一个人质,却见一道雪亮的光辉闪出。 李彦这次出刀,可不比刚刚的试探,凌厉绝伦的劲力一转,刀光如羚羊挂角,惊艳绝伦。 一只血淋淋的手掌,直接飞出。 “啊——!!” 圆盾坠地,蒙腾发出惨叫,然后被几个内卫扑倒,控制了起来。 全程之中,贾思博没有动。 他表面上不通武功,但李彦很清楚,这家伙的内家劲力修为,十分精湛。 能模仿安忠敬的棍法造成错误引导,又能跟他正面拼杀,绝对是年轻一辈的高手。 毕竟武威贾氏源远流长,往上追溯,可不止是三国时期的贾诩,西汉文景之治时期的贾谊,也是他们的先祖。 这历史底蕴,比起现在五姓里面的好几家都要强了。 可惜…… 眼见蒙腾满身鲜血的被押下去,贾思博终于开口:“没想到百密一疏,满盘皆错,李元芳,你就不怕我府中并无你想要的人么?” 李彦笑笑:“凡事做两手准备,进退自如,我是跟你学的。” 有关夜闯贾府的事情,李彦会单独给丘神绩上报,搜查证据的功劳,他不沾半点。 同样的,如果真的是他想多了,猜错了,那锅也是丘神绩来背。 李彦可没有下达命令,是丘神绩自己求功心切。 成功了,我血赚。 失败了,我也不亏。 “明白了……” 贾思博苦笑:“我最佩服元芳的,是你平时装作一副蠢笨模样,迷惑他人,关键时刻才展现出超常的智慧,这么看来,你早就怀疑我了吧!” “你才蠢笨!” 李彦心里大怒,我那是普通人模样,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祖传老阴比啊? 不过脸上,自然要云清风淡,徐徐一笑。 贾思博心头一悸:“你真可怕!” 他总觉得这家伙待人处事虽然成熟,但语速缓慢,时有愣神,一看就知道不怎么聪明,后来虽然好了点,但也只是正常人的水平,没想到全部是伪装的。 若论心机,比他还要深沉多了! 正在这时,安忠敬却转过身来,盯着贾思博,咬牙切齿间,又带着痛心难过:“士林,我哪点对不住你,你要这么陷害我,累及整个安氏?” 贾思博看着这位挚友,眼神奇特:“忠敬,你还记得,你在二馆六学进学时,我在做什么?” 安忠敬想了想道:“你在科举。” 贾思博笑了笑:“是啊,我在科举,我在凉州三次贡举榜首,得文解入京,三次名落!” “因为我心高气傲,考的是进士科,如果是明经科,别州士子还有希望,但进士科,几乎被二馆六学的士子囊括,我自忖才高,本想成为特例,后来才发现多么可笑……” “忠敬,当你因一句辱骂,就从长安弃学,怒回凉州时,却不知我多么羡慕你能在二馆六学进读。” “我若是长安的学子,早就高中进士,解褐入仕,也不用一身白衣,在凉州整日与一群纨绔赔笑。” “所以,我为什么要污你,或许就是嫉妒吧!” 安忠敬惨然:“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你心中竟这么恨我?” 贾思博摇摇头:“还没有到恨你的地步,我只是恨这个出身。” “先祖谊少年才俊,文辞高妙,韬略纵横,堪称栋梁,却至死不得重用。” “先祖诩因出身凉州,屡遭看轻,仕途不顺,若非天下大变,焉有日后风光?” “如今数百载岁月悠悠而过,回顾往昔,我贾氏的身份,居然还是如此尴尬。” “奈何!奈何!正途不允,我便走歧路!” “你安氏被圣人怀疑之时,我会出力帮你洗刷,不过到那时,你那宫城守将的父亲,你的八个哥哥,还有安氏在陇右的强大势力,都要逐渐为我所用!” 安忠敬想到那种事态的发展,一时间只觉得胸中翻腾,猛地冲到角落,哇的一下,吐得昏天黑地。 贾思博笑道:“经此一事,你恐怕也有成长吧,待我斩首示众时,来送一送我!” 安忠敬没有回应,贾思博又转向李彦,微笑道:“我教了丽娘五年。” “教她经史子集,让她苦练飞白,还有专诸刺杀,击鞠马球,伏哥能有那么好的马球术,应该认我做师公。” “丽娘是我见过最具天赋的女子,苏毗不愧曾是女子当国,颇有底蕴。” “教她的第二年,我便命人去西域,多多收拢苏毗遗女,尤其是以往的贵族,被贬为奴籍的,无论多少价钱,都买过来,加以调教,备以大用。” “但我的大计还未实施,便胎死腹中,她们至今并无恶举,在我府内一直未出,元芳可否不要为难?” 李彦道:“这不是我能作主的,不过我会尽最大努力保护她们,不是因为你,是因为丽娘。” 贾思博失笑:“我想也是,丽娘不是好打动的,你能让她开口,肯定是付出了真心实意。” “看来,我算计得再好,终究是不如你……” “那就这样吧!” 他整了整衣衫,举步往内狱走去。 李彦挥手,众内卫让开一条路,目送这一身月白长袍的男子,忽作高歌,渐行渐远: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第50章 结案 当凉州都督裴思简闻讯赶到时,李彦已经重新变为了平易近人的模样,正在查看多出来的成就点。 【事件:使团迷案(结案)】 【成就点+300】 这为他已经枯竭的成就点,又续了一波费。 事实证明,努力还是有用的。 破解了一个大案,还有一次性巨大的成就奖励。 美滋滋。 领导驾到,自然要汇报工作,李彦特意招来丘神绩,强调了他的功劳。 裴思简听了丘神绩所为,眼中隐蔽的闪过厌恶,颔首道:“凉州除此奸佞,丘巡察立功甚大,老夫一定禀明圣人。” 丘神绩努力压抑住心头的狂喜,立于李彦身后,牢牢抱住这根大粗腿:“一切都是李武卫识破凶人面目,卑职所做,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裴思简微微点头:“带我去看看犯人。” 三人一起进入内狱,来到最深处,也就是昔日关押丽娘的牢房前。 往里面看去,就见贾思博合衣躺在地上,居然已经睡着了。 丘神绩脸色一沉:“此獠目无王法,嚣张至极!” 裴思简则道:“武威贾氏,支强主弱,势衰境退,世族风雨沉浮,所承受的压力也不是外界可知。” “这贾士林本是麟才,可惜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当施以严法,以儆天下!” 李彦旁听,才明白武威贾氏的处境真的不太好。 这个家族最繁盛的时期是魏晋,到了南北朝已有衰弱,唐朝则走向没落。 如今的贾氏,有四房支脉,两房较为显贵。 一房位于曹州冤句(山东曹县),出了贾敦赜和贾敦实兄弟,前者跟随李渊参与晋阳起兵,平辅公祏,治理州郡,后者进士及第,至今仍然健在,即将出任刺史; 一房位于浮阳(河北沧县),目前出了数位明经科的士子,都在朝中任职,这一脉后来出了宰相贾耽,是很厉害的地理学家。 相比起来,武威主房没出什么显赫人物,最大的官员仅仅七品,很是尴尬。 也难怪贾思博对于科举如此执着,要用知识改变命运,结果三次落榜,彻底绝望。 “本该前途远大么……” 李彦想起丽娘的那句评价。 贾思博的背叛,有点像宋朝时期的两个着名汉奸,张元和吴昊。 这两人也是科举落榜,一怒之下投靠西夏,给宋造成了极大的麻烦,据说还改革了殿试实行末尾淘汰的制度。 这类人有家无国,智慧越高,危害越大。 但话说回来,唐初这个阶段的科举选官制度,确实毫无公平可言。 进士几乎都被二馆六学包揽不说,明经科在吏部铨选中的等待时间也特别长,平均五到七年。 要知道这一科并不好考,竞争比后世的国考难上百倍,好不容易通过,在家待业五年,最长的甚至要十年,再给工作,这谁都受不了。 相比起来,进士在等待官员任选上会好很多,一般两年就有官做,后面升官也更快。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渐渐有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除了难度外,也有当官年纪的对比。 “如此想来,内卫真是福利岗位了,除了需要玩命外,其他多香啊!” 被凶手的经历激励,李彦突然对工作充满了干劲。 裴思简则依旧看着贾思博,静静思索:“无论是将崔县令调来凉州,还是让长安收到凉州有乱的情报,都不是贾士林能够影响的层面,元芳,依你之见呢?” 李彦想了想道:“裴公所言甚是,此事背后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裴思简莞尔一笑:“你啊,出身苦了,小小年纪,养成谨慎的习惯。” “不过这是好事,不骄傲自矜,能够走得更远,也罢,长安之事,回长安再说!” 丘神绩不敢插嘴两位大佬的讲话,却也竖直了耳朵聆听。 裴思简的潜台词他明白,凉州的案件是结束了,但这件事还没完。 后续的大敌,正在长安城中吗? 那一定是更加波澜壮阔的斗争! 尝到立功甜头的丘神绩,面露兴奋,对工作充满了干劲。 殊途同归。 终究都卷起来了。 …… 三天后。 伏哥和丽娘的墓前。 李彦上了一炷香,默默站立。 安忠敬站在边上,开口道:“我让康县尉,把史明直接放了。” 李彦看向他。 安忠敬苦笑道:“被人诬陷的滋味,真是太不好了,史明毕竟没有杀害伏哥,就给他一条去处吧。” 李彦点点头:“是该如此。” 安忠敬又道:“元芳,我要先你们一步回长安了。” 李彦笑了:“想通了?” 安忠敬道:“是啊,我不想只凭祖荫,做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我要重回学馆,习武学文,将来若能镇守一方,抵御外敌,方才不负此生!” 李彦十分高兴:“先别说远的,你先去长安,等我到了,要好好接待我!” 安忠敬啼笑皆非:“到那时你都回国公府了,还要我接待?” 不过他又正色行了一礼:“元芳此次对安氏大恩,我没齿难忘,但有所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彦哈哈笑道:“行啦,你官先升的比我快再说吧,可别到时候我官比你大,你还怎么好好报答我?” 安忠敬放松下来,握紧拳头,心中默默发誓。 为了报这次的恩,他也要成就一番功业。 李彦张开手臂,两人狠狠拥抱一下。 “珍重!”“珍重!” 送别安忠敬离开,李彦路过学馆,看向里面正在进行最后冲刺的康达,默默祝福他顺利过关,最后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自从家中被黑衣杀手烧了后,李彦晚上回去睡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就夜宿在内卫。 但每日还是会挑时间回去看看,与哑叔一起练武。 因为他莫名有种感觉,这位师父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与安忠敬不同的是,他们并没有同一个目的地。 果然,看着杏树下收拾好行李的哑叔,李彦眉宇间露出黯然:“师父,你要走了吗?” 哑叔微微点头。 徒弟的武功从来没让他操过心,处事态度却有些担忧,与世间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 虽然在一点点的融入,但终究有一层隔阂。 直到这些日子,李彦在他眼中,才没了那样的感觉。 这代表着徒儿彻底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 他也可以放心的动身远行。 李彦走上前去,与哑叔轻轻拥抱:“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我的威名,可以为之自豪,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哑叔露出笑容,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心中默默的道:“为师很期待!” 目送哑叔洒脱的背影,李彦静立片刻,招招手,狮子骢载着小黑,来到身后。 他环视四周,看着这个从小长大,却又初来乍到的地方,翻身上马,奔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驾!!” 第51章 卷末感言 好久没跟大家聊聊,趁着一卷写完,正好聊聊。 开书后看到很多老书友跟过来,许多熟面孔支持,实在惭愧,上本书对不住大家。 那时我情绪极度反常,感觉不对劲,胆小怕死,就跑去医院,医生说幸好来的早,没有让心理问题变成精神问题,后来吃药休息,调整状态,大半年时间,拖拖拉拉到了年末才发新书。 新书其实有过好几个构思,想着跟风去写点其他类型的,但最后选了这个,当时就觉得会扑…… 这种带着破案元素的书,我是第一次写,其实很出力不讨好,情节构思难度大,细节伏笔多,很容易水文或者干巴巴的。 我那点可怜的水平,一遍遍反复推敲剧情,写出来后看了,其实很多地方还是不满意的,但只能说尽力了,大家多多包容,后面争取能稍好一些…… 而由于这类情节不轻松愉快,成绩自然不理想,属于自己找不痛快…… 但一来是确实喜欢小时候看的狄仁杰,一直想写本关于狄仁杰或者破案类型的书,二者我这段恢复时期,脑子里想的确实跟往常不太一样,只要不是差到完全没人看的地步,这次就权当给自己圆个梦。 作为一个写了好多年书的老作者来说,这种话多少有点幼稚,但确实是心里话。 初衷放在第一卷末,我觉得不错。 在这里,要谢谢点开这本书并看到这里的新老读者,么么哒! 最后。 第一案“使团迷案”结束,明天开始第二案“血如来”。 第52章 李元芳带货 岐州。 扶风县。 汉朝时,为了维护京师的安定,地处京畿之地的关中腹地被一分为三,分别设立了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合称关中三辅,扶风县名由此传下。 如果再往前推千年,这里还是周人早期的都邑,不远就是凤鸣岐山,西周王朝正是在这片土地上,建立了最早的城市、宫殿和宗庙。 李彦此时就走在扶风的街道上,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曾经以为喝这个时期的茶汤,是最考验的事情,但很快才发现,古代赶路才是真的折磨人。 尤其是跟着大部队行进。 此番凉州都督裴思简带队,与内卫阁领丘英、武德卫李彦等一起回京述职。 名义上护送吐蕃使节团,实质押送凉州要犯贾思博等一干吐蕃暗谍。 一群八百多人,浩浩荡荡的从凉州出发,过兰州、天水,历经半个多月,终于抵达关中。 由于李彦也是朝廷官员,路上不能随意走动,又要看护罪犯,每日过得枯燥单调。 好在抵达岐州驿馆,终于可以将使节团转交给长安来的卫队,李彦算是解脱了。 于是乎,在上厅的房间简单安放了行李后,他立刻带着几个亲随出来逛逛。 岐州的人流显然没有凉州繁华,但街上的僧侣明显变多,脸上带着虔诚之色,往一个方向汇聚。 扶风县在后世是考古名地,出土了大量的西周青铜器,还有一个佛教圣地,是国家5A级景区,代表了世界级的品质。 李彦顺着僧侣行进的方向,很快就看到连绵的寺院,隐约还能见到一座高塔,自中央拔地而起:“那就是法门寺了吧!那座高塔是舍利塔?” 身后一路跟随的丘神绩赶忙充当导游:“六郎慧眼如炬,这座法门寺建立于汉末,那个时候佛教刚刚传入中原,因此也被称为关中塔庙始祖。” “这寺院在周魏之前称作‘阿育王寺’,隋文帝时改称‘成实道场’,到高祖才改名‘法门寺’。” “而那舍利塔里,供奉着的可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舍利。” 丘神绩望向舍利塔,神情中浮现出敬畏:“当年寺内不幸遇了火灾,一片冲天火光后,舍利塔烧得就剩下塔基残垣了,唯独供奉佛骨舍利的台座安然无恙,连一丝焦枯的痕迹都没有……” 李彦眉头一扬:“还有这事?” “绝对是真的!” 丘神绩言辞凿凿:“显庆五年时(660年),圣人迎舍利于东都洛阳,供养三年,我那时还小,有幸沐浴在舍利的佛光下,顿时觉得满身祥和,原本多病的身体也康健许多。” “确实神异……” 李彦敷衍的应了一声,心中不置可否。 佛教经过南北朝的大兴,在许多世族心中根深蒂固,给孩子起名用字,都是用佛学。 别的人就不说了,他的爷爷李靖,字药师,就是标准的佛学取字,希望得药师佛庇佑。 而这舍利塔里的指骨涉及释迦摩尼,传得再神乎其神,都不为过。 现在这个时期还好,到了晚唐,那迎佛骨的场面,才叫狂热。 文武百官和豪族巨富争施金帛,四方百姓扶老携幼前去瞻仰,有不少人甚至当场断臂截指,就为了表示对佛的虔诚。 丘神绩也是信佛的,见李彦似有兴趣,谈兴大起。 李彦通过他的讲述,还知道舍利被迎往洛阳的同时,被大火焚烧的寺院也开始重修。 为了表示重视,李治带头打赏了5000缗钱,5000匹绢,对应后世人民币大约1500万,再号召大臣捐物献钱。 我捐了,你们随意。 谁敢随意? 所以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法门寺就从一片大火后的废墟,变成了如今恢宏连绵的庙宇,舍利塔也耸立起来。 正想着呢,前方传来喧哗声,李彦再走几步,却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僧人,被几个精壮的僧人围住,气氛紧张。 “鸠摩罗?” 这位性情高傲的吐蕃小明王,自从吐蕃大使死时露面了一回,就在使节团中深居简出。 李彦曾经远远见过他几次,都是在勤练印法,顿时感到压力,也赶紧找了块地方练武。 如今鸠摩罗却来到法门寺前:“听闻中土参禅讲法,大开方便门庭,广运慈悲舟楫,小僧特来拜会,为何阻我于门前?” 法门寺的知客僧也很圆滑:“阁下远道而来,敝寺自当欢迎,然身属使节,需入西京取了公验,我等才好接待。” 鸠摩罗并不离开:“佛无国界,普渡众生。” 知客僧答道:“佛无国界,人有国属。” “有水平啊!” 李彦看得暗暗好笑。 吐蕃使节团来大唐国内,不是追求动武,真刀真枪拼杀那是军队的事情,他们的职责除了外交谈判,是在其他领域赢过大唐。 比如马球。 比如佛法。 鸠摩罗来此正是为了论法,如果被他赢过大唐这边的高僧,那回国后的威望就大不一样了。 可法门寺很鸡贼,就是不正面接招,紧扣公验的身份证明,一个拖字诀,让鸠摩罗有力没处使。 双方又辩论了几句,鸠摩罗仰首深深凝视了远处的舍利塔一眼,双手合十,转身离去。 转身没走几步,就看到李彦在人群里看热闹,还对着他挥了挥手。 鸠摩罗面无表情,步履略略加快的离开。 “这小和尚不开心了,明镜生尘,佛法没有修到家啊!” 见对方吃瘪,李彦别提多高兴了:“走,我们进寺内转转。” 丘神绩闻言快走几步,来到知客僧前,通报姓名后,递了些黄澄澄的东西过去。 知客僧掂了掂份量,脸上顿时露出宝相庄严的笑容,大开方便之门:“施主请!” 李彦背着双手,悠然走了进去,开始参观。 平心而论,没什么好看的。 几十年前那场大火烧得太狠了,殿宇和舍利塔几乎付之一炬。 在贞观时期略修了一回,到八年前开始正式重建,规模倒是大起来,但还不够恢弘华丽。 若不是佛骨舍利的名头,这寺院的内部装潢,在全国的佛门寺院内,怕是排不上号。 由此可见,李治对于佛门的支持力度有限,迎佛骨建寺院的目的,到底是有多少信佛,有多少是号召群臣捐款,借此达成一些政治目的,只有这位圣人清楚了。 发现李彦没有被佛法感化,又见他气度不凡,连跟班都是人上人的模样,知客僧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年轻僧人立刻退下。 不多时,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替代了中年知客僧,前来迎豪客。 李彦道:“名刹高僧亲迎,我深感荣幸,不知大师法号?” 老僧面容平和,双手合十:“不敢称大师,老僧法明。” 李彦笑道:“原来是法明大师。” 两人聊了起来,不愧是大师,老僧介绍起寺院历史来,比刚刚的知客僧专业许多。 后面的丘神绩听着听着,觉得不纳捐礼佛,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李彦心里对佛门没什么好感,表面微笑聆听,时不时点一下头,捧一下气氛,却始终没有开口。 法明见点子扎手,却也不慌,恰好时间到了正午,便邀请道:“请施主移步用些斋饭。” “好!” 这正合李彦之意,等到斋饭上了桌案,开口道:“我也喜欢饮茶,近来琢磨出些独特的饮法,也请诸位品尝!” 他话音刚落,另一位内卫,将早就备好的茶饼和器具取出,李彦开始行云流水的烹茶。 法明一愣。 僧人的早茶,喝过的都知道,这小郎君口味这么重? “咦?这香气……” 不过很快,别说法明,就连周围的其他僧人,都诧异的伸长脖子,吸着那散溢开来的茶香蒸汽。 怎么跟我们喝的那种药不一样啊! 等到烹茶完毕,李彦亲自取勺分饮:“请!” 老僧法明品了一口,露出惊奇之色。 虽然谈不上特别好喝,但提神的作品保留下来,口感也好了太多,真是神奇。 他也明白了,敢情这位小郎君是来推销茶品了,怪不得就是不松口。 不过世上有两大穷得只剩下钱的团体,一个叫寒门,一个就是佛门。 后者由于信徒纳捐礼佛,往往更加夸张。 就算法门寺还远没有达到鼎盛时期,钱也是不缺的,只是想多要点。 如果这茶品真能变得清香宜人,法明乐于买些,哪怕费些钱帛。 然而众人品茶完毕,李彦微微点头,内卫却将茶饼和茶具放了下来:“此物为我赠予贵寺,聊表心意,还望大师收下!” 法明心中诧异,双手合十:“多谢施主!” 李彦微微一笑,客套几句后,转身离开。 带货之路是很漫长的,他和麾下的亲信每到一座寺院,都会请僧人品一品新茶,让他们知道自己以前喝的都是什么鬼东西。 什么叫功德啊,这就叫功德。 第53章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李彦核算了一下。 第一次带货的成本:丘神绩的五两金子,公家的茶饼和茶具。 第一次带货的收入:免费斋饭一顿。 不亏。 不过吃免费斋饭的时候,他差点想要验个毒。 都是被崔县令害的,看到免费的东西,心里就会一咯噔。 李彦摇了摇头,觉得这心理阴影恐怕要跟一段时间,说不定到长安后,喝酪浆都不香了。 正想着呢,前方又传来争吵声。 这回比起刚刚鸠摩罗和知客僧的小摩擦,可激烈多了。 一方是勃伦赞刃为首的使节团,这位在念曾古死后,已经自动转正,此时挥舞双手,满脸铁青。 另一方是甲胄在身的卫士,穿着跟丘英在凉州初登场时的禁军队伍很像。 但从他们佩戴的兵器是仪刀,可以见得,这群人应该是长安派来护送使节团入京的卫队。 这原本是一个简单的工作交接,但在队形上,双方产生了一点小摩擦。 吐蕃使节团被迎入长安的礼节不变,却被安排在囚车后面入城。 李彦差点笑出声。 让吐蕃使节团和吐蕃谍细一同上路,已经是下马威,如果前者还跟在囚车后面,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吐蕃勇士,可杀不可辱!” 不料就在这时,勃伦赞刃怒骂几句,突然拔出武器,居然向着为首的士兵砍了过去。 对方也没有想到吐蕃正使居然直接动手,一时愣神,下意识用仪刀迎上。 但木制的礼仪兵器,如何能抵挡武器的锋芒,立刻被一斩两断。 勃伦赞刃得势不饶人,进步突入,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 那士兵如遭雷击,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一个屁股蹲摔了下去,出了大丑。 勃伦赞刃嘿然一笑,刚要说话,就听一道可怕的声音响起:“噶尔家族就是这样的教养么?” 李彦走了过来。 吐蕃吃瘪,他围观,敢对唐人动手,立刻排众而出。 “李元芳!” 勃伦赞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是真的有些怕这个唐人,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克星一般。 但想到这时的境地,他知道不能退缩,针锋相对的道:“这就是你唐人的待客之道吗?我是吐蕃正使,你们岂可如此辱我!” 李彦理都不理,亲自上前,将那位倒在地上的士兵扶了起来:“你没事吧?” 士兵脸涨得通红,羞怒交集,跃身而起,大骂道:“蕃贼,暗施偷袭算什么好儿郎,可敢光明正大与我王孝杰大战一场!” “王孝杰?” 李彦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 个子不高,身材谈不上魁梧英壮,但眉眼间有股敢打敢拼,迎难直上的不屈斗志。 居然是你! 身后的丘神绩见王孝杰居然连道谢都没有,冷哼一声:“李武卫礼贤下士,此子竟如此无礼!” “武卫?” 王孝杰闻言一惊,赶忙行上下尊卑分明的叉手礼:“卑职见过李武卫!多谢李武卫相助!” “卑职啊……” 李彦心中有些感叹。 王孝杰,武周时期名将,屡破吐蕃突厥,收复安西四镇,算是那段对外战争艰难时期,大唐为数不多的门面。 而原剧情里,李元芳吃过的一次大亏,就是拜这位武则天的爱将所赐。 那一段狄仁杰的台词炸裂,铿锵有力的一番话,把王孝杰教训得跟儿子一样。 相比起来,李元芳险些被射成个窟窿,躺在床上养了很久。 本以为这个世界遇到王孝杰时,也会看到那张高傲的脸,谁知是一个自称卑职的小兵。 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另一边,见王孝杰有李彦撑腰,勃伦赞刃有些慌了,偷偷问道:“鸠摩大师呢?” 手下低声道:“小明王去拜访法门寺,至今未归。” 勃伦赞刃暗道不妙,果然李彦看了看双方对峙的气氛,开口道:“阁下搬出正使的身份,我天朝上国是礼仪之邦,确实要忍你几分无礼,不过你勃伦赞刃也是勤练涅盘劲的高手,可敢与王卫士堂堂正正一战?” 王孝杰没想到李彦支持他打,顿时大喜过望,斗志昂扬的看了过去:“你可敢一战!” “我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岂会与这区区一个小卒交手?” 勃伦赞刃冷笑,却是断然拒绝:“你唐人若是想要练练,赤哲,你来与他一战!” 两百多斤的大力士,从吐蕃使节团中走出,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孝杰。 王孝杰怡然不惧,双拳握了握,就要出列。 李彦却直接拒绝:“这不是角抵之戏,比斗邀赏!” “勃伦赞刃,是你先动手挑起争端,就不该让旁人替你!” “你不是对使节团入城的队列颇有异议么,你赢了他,接下来的路,你们使节团与囚徒分开!” 勃伦赞刃眼神一动。 李彦笑笑:“怎么?又不是我出手,你连我大唐的一位普通卫士,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吗?” 勃伦赞刃抿了抿嘴唇,仔细打量王孝杰,有些心动了。 这家伙确实平平无奇,就是个普通的唐人士兵。 难不成他堂堂噶尔嫡子,钦陵五弟,连个普通唐人都胜不了? 虽然有失身份,但能过了这一关也好。 想到这里,他又感到有些悲哀。 什么时候,自己的要求降低到了这种程度? 丰富的心理活动后,勃伦赞刃拖了拖时间,发现鸠摩罗还是没有回归救场的意思,开口道:“好!” “还算有几分血气!” 李彦点了点头,对着喜不自禁的王孝杰道:“好好打,不要坠了我大唐的威风,我信你能赢!” “谢李武卫!” 王孝杰一抱拳,受到鼓舞,斗志昂扬的走了上去。 驿馆前空开一片场子,让两人放手施为。 李彦观战。 这两人在历史上就是对头,王孝杰有一场漂亮仗,就是大败勃伦赞刃率领的吐蕃军和西突厥的联军。 现在让两人提前练练,倒也不错。 年轻的王孝杰,虽然没有后来的骄狂霸道,但勇武之气丝毫不缺。 他走到场中,直接脱下了沉重的甲胄,只穿着一身贴身短衣,赤着两条胳膊,拿了一根长棍,暴吼道:“蕃贼!来啊!” 勃伦赞刃被他的悍勇之气所震,刚刚摆开架势,还未反应,就见那长棍暴抽过来。 两人战在一起。 李彦看了几招,就知道此战王孝杰赢面更大。 狭路相逢勇者胜,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勃伦赞刃这个贵族子弟吃得了苦头,能练成涅盘劲,实力不容轻辱,但武功是死的,人是活的,再好的劲气,没有相对应的精气神匹配,也发挥不出威力。 显然,多年的贵族生活,还是消磨了勃伦赞刃的锐气,以致于当王孝杰赤膊上阵时,他的气势就被压下,放不开手脚,战力大降。 反观王孝杰,则是龙精虎猛,越战越强,一方超常发挥,一方连七分实力都展现不出来,此消彼长,胜负可想而知。 果不其然,仅仅三十多招,王孝杰就找到机会,一棍抽飞了勃伦赞刃的武器,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李彦面前:“幸不辱命!” 李彦称赞:“真勇士也!” 王孝杰既是自豪,又感欣喜。 凭他的勇武,只当个小小的队正,实在屈才,此次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得上赏识! 第54章 面圣 “元芳来啦?” 裴思简正在驿馆看书,见李彦走进来,随意的道。 这份态度,丘神绩见怪不怪,一并跟进来的王孝杰心中,却是极为震惊。 这可是一位紫袍大员啊,到了这个级别,就算是门第再高的贵人,也要恭恭敬敬,居然对李武卫如此随意? “裴公,关于吐蕃使节团,刚刚发生了一件事……” 李彦虽然狠狠折了勃伦赞刃的面子,却也没有贸然作主,将刚刚的冲突讲述了一遍。 “好!我大唐真是人才济济!” 裴思简听了事情经过,微感诧异的打量了王孝杰,抚须称赞,又对着李彦道:“不必顾虑,顺其自然便可。” 李彦笑道:“懂了。” 所谓顺其自然,就是找到机会,可了劲的打击吐蕃,刷声望。 “正好元芳来了,老夫有事与你说。” 裴思简此言一出,丘神绩和王孝杰立刻告退,李彦则跪坐下来,露出聆听之色。 裴思简道:“卫国公府来人了,国公盼你早点回家。” 李彦微微沉默。 裴思简很是理解:“近乡尚且怯情,何况你一直流落在外,不过你家中情况颇有几分特殊……” 他顿了顿:“此事老夫不好多言,你还是尽早回去看看吧!” 李彦点头应下:“好!” 他其实想回国公府看看,毕竟那是李靖的家。 此前依仗陇西李氏,李靖嫡孙的身份,在凉州打开局面,李彦是很承这份情的。 如今卫国公府势弱,他希望能帮忙摆脱困境,让李靖的后人不至于过得太过难堪。 但丘英这一路上推心置腹,反复强调要先面圣。 李治和武后这对夫妇,对于权力有着极强的掌控欲,而这个时代想要皇权大握,主要的竞争对手,就是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 丘英本身是庶出,丘氏日渐没落,才会被李治引为心腹,如今的李彦世家背景,同样是有名无实,这个缺点在李治眼中,却是巨大的优点。 内卫本来就是直接向皇权负责的机构,有能力又不受家族牵制的下属,谁不喜欢? 可他如果先回国公府,再去面圣,亲疏有别,在帝后心中的减分,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所以丘英再三强调,回到长安后就要立刻去面圣,等见到圣人后,哪怕只是得到一句勉励,再回国公府都无妨。 李彦心中挺歪腻这种政治把戏,觉得先后顺序更有点可笑,但丘英了解李治,这类事听他的。 说来也巧,此时又有人禀告,裴思简听了后眉头一扬,微笑道:“宫中来人了,圣人对你很是看重!国公府那边,老夫为你言明,你去准备准备,入京面圣吧!” “谢裴公。” 李彦走出屋外,就见丘神绩和王孝杰都在等待。 丘神绩也罢了,老狗腿子了,王孝杰明明可以去押送吐蕃使节团,居然还特意候在这里。 看不出来,这家伙年轻时挺上进,情商不低。 李彦对丘神绩道:“圣人相招,你随我同行,去将守卫安排好,我们走后,对囚徒的看守一定不能松懈。” 丘神绩喜上眉梢:“是!是!” 李彦又对王孝杰道:“孝杰豪勇之士,对待吐蕃使者需遵守我上国礼节,也毋须刻意忍让,我唐人不行怯懦之举,明白吗?” 王孝杰本来还有些担忧,闻言吃了定心丸:“明白!明白!” 李彦笑道:“长安再见,到时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王孝杰一挺胸膛:“哈哈,卑职期待与李武卫痛饮千杯之时!” 得到准信的王孝杰兴冲冲的离开,李彦命人去喂饱狮子骢,一路来到丘英房前。 “元芳,你来了!” 丘英的气色比起凉州时好了许多,只可惜余毒还是伤害到了脏腑,再加上昔日旧伤复发,面容明显苍老不少。 因此当听了宫内来人的消息,丘英轻叹道:“元芳,既然圣人相招,我又有伤在身,你可以独自去面圣的。” 李彦坚定的道:“若无丘叔,哪有我今日成就,人岂能忘本?” “元芳,你文武双全,靠的是自身能力,别人之助只是锦上添花。” 丘英摇摇头,又低声道:“此时宫中来者是柴青,也是千牛备身,与我兄长素有旧怨,我不想连累你。” 李彦明白,这是对头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尤其是皇帝身边,那竞争可太激烈了。 不过这种事还是问清楚为好,李彦道:“旧怨是指?” 丘英想到丘行恭的所作所为,有些无奈:“我兄长性烈如火,柴青曾被当众折辱,一直怀恨在心,难以化解。” “何止是性烈,还生吃人心呢!” 李彦暗暗摇头。 丘行恭最臭名昭着的事情,莫过于带兵平叛,为了向太宗表达忠心,当众挖出叛逆的心肝,血淋淋的吃下去,结果不仅没有讨得欢心,还让李世民甚是不喜。 这家伙的奇葩操作还有不少,比如和嫡兄争葬所生之母,得罪的人极多,此时的柴青,应该也是反向人脉之一。 即便如此,李彦并不迟疑,依旧坚定。 内卫之中,他的根基尚浅,丘英无论是对他的恩情,还是身为内卫老人的影响力,支持丘英,都不会有错。 眼见李彦旗帜分明,丘英也老怀大慰,有了底气后,精神旺盛不少。 当李彦帮他穿上盔甲,龙行虎步的走出来时,俨然有了七分刚至凉州的雄姿。 这样的精神面貌,出现在儒雅端正,仪表堂堂的柴青面前时,柴青眼中明显闪过惊讶:“都怪旁人胡言,我竟以为丘兄病重,将不久于人世,此时见丘兄健壮如初,就放心了啊!” 丘英道:“让柴兄挂念了,我辛苦劳碌,为圣人办差,不比柴兄在宫中享福啊!” 两人哈哈大笑,俨然一副老友相逢的场面,其实恨不得捅死对方。 柴青又看向李彦:“这位就是李六郎吧,少年大才,文武双全,初入内卫,就能有这般功绩,可把长安的才俊都比下去了。” 李彦一丝不苟的行礼:“彦有幸入内卫,只为报效国家,为上分忧,不敢与长安才俊妄作攀比。” “哈哈,是我失言了……” 柴青目的没得逞,只能笑笑:“既如此,我们出发吧,圣人相招,刻不容缓!” …… “驾!驾!!” 丘英、柴青、李彦、丘神绩一行数骑,雷厉风行,当即从岐州驿馆出发。 快马加鞭,当天晚上,就已赶到了长安。 长安外城,一共有十二座城门。 其中规格最高的,是雄伟壮丽的明德门,有五道门,其他都是三道门。 明德门别看规格高,其实很少有人走,百姓和官吏进出,一般是走东西两侧的城门。 比如使节团入京,就会走西边的金光门。 但此行,四人却是由北面的芳林门而入。 这座城门,平民百姓是禁入的,因为旁边就是太极宫内苑,鼎鼎大名的玄武门,也离芳林门不远。 入了城后,由于现在的李治和武后已经不住在太极宫,众人又骑马从太极宫外绕了一圈,才抵达东北角的大明宫。 柴青和丘英都取出千牛备身的铜制鱼符,李彦经过搜查,将随身的链子刀取下,经过重重盘查,丘神绩则直接被拒之门外。 四去一,在丘神绩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凄然目送下,李彦终于进入大明宫。 目的地,紫宸殿。 紫宸殿是大明宫中的第三大殿,地位仅次于外朝的含元殿,和常朝的宣政殿。 作为内朝殿堂,群臣在这里朝见皇帝,称为“入阁”。 李治在这里召见丘英和李彦,无疑具备着政治意义。 以柴青千牛备身的身份,都是没资格进去的。 三去一,柴青目送两人入殿,冷哼一声,看了看宏伟的大殿,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而李彦和丘英在内侍的引领下,走入紫宸殿内。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根根堂柱边上的宫灯。 一团团光晕在殿内摇曳,一路引向尽头的台阶。 路不长,但这样走下来,都难保不会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等到两人站定,李彦偷偷往台阶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没有龙椅,而是一座巨大的御幄。 就是一个特别大的床榻,头顶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帐幕,垂下薄薄的丝罗,里面若隐若现的端坐着两个人。 一道黄袍身影,一道高髻身影。 两道目光透过丝罗,高高在上,俯视过来。 李彦的呼吸都不禁一紧,有种见证历史的奇妙感。 他即将见到的,或许是历史上最传奇的一对夫妇了…… 绝无仅有的皇帝夫妇。 第55章 全是套路,没有真诚 “臣丘英奉敕令,拜见天皇、天后!” “臣李彦奉敕令,拜见天皇、天后!” 前方内侍顿足,侧身让到一旁,丘英和李彦上前行礼。 距离历史上,朝廷正式下诏尊李治为天皇,武媚为天后,其实还有一两年时间,但身边亲近之人,已经开始这么称呼了。 李彦跟着丘英,沾了亲信的光。 “免礼!赐座!” 一道中气不足的男子声音,从御幄内传出:“四郎,你被逆贼所伤,该好好休养,快马赶来,身体可有碍?” 丘英家中排行第四,这声四郎显得亲近,关切之言更让丘英眼眶一红,顿首道:“圣心抬爱,臣万死不辞,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四郎一腔忠心,朕是知道的,但身体是根本呐!” 相比起端坐在御幄内的高高在上,李治说话很家常,有种贴心的温和感:“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朕等着你康复后,继续为朕分忧呢!” 丘英激动得浑身轻颤,忙不迭的应道:“是!是!” “咳咳!” 李治轻轻咳嗽了声:“坐吧!” 此时宫婢已经走了出来,手捧两张毯子,来到身前铺好。 等到丘英和李彦跪坐下去,李治才继续道:“将凉州之事,详细说一遍。” 丘英开始仔细叙述。 李彦听着,发现丘英并没有为侄子丘神绩添加功劳,反而将萧翎每日审问丽娘的事情也如实禀报。 显然,身为武德卫的萧翎,叛变倒戈是大事,丘英不敢有丝毫隐瞒。 御幄内的二圣静静聆听,中途并没有询问。 直到查出崔县令是吐蕃大使遇害案的凶手时,女子清脆的冷哼声,才从帐内传出。 那声音,就象一柄无形的长刀,凌空一挥,让丘英都下意识顿了顿,瞳孔收缩。 不过除了冷哼外,自始至终,武后没有开口一言。 足足讲了半个时辰,等到丘英将所有细节讲完,殿内沉默下来。 片刻后,李治有气无力的声音才重新响起:“高祖开基,太宗肇业,我唐家三代受命,忧勤百姓,经邦帝业,乃享太平,不想边州危情,到了如此地步,吐蕃竟成大患!” 这位天子的语气里,带着沉重。 大非川之战,是唐军开国以来第一场惨败,震惊内外。 对于野心勃勃,想要超越太宗功绩的李治来说,是当头一棒。 总章元年(668),也就是三年前,大唐终灭高句丽,李治那时是志得意满。 他完成了自隋文帝杨坚开始,到唐太宗李世民都未能完成的伟业,将大唐的疆域扩充到了极致。 那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趁着大唐全力进攻高句丽的时候,吐蕃抓住机会,吞并吐谷浑,国力大增。 大非川之战,吐蕃号称投入兵力四十多万,实际上其中至少有二十万人,是吐谷浑人。 太宗时期,吐谷浑被李靖所灭,可汗都被逼得自杀,后来虽然重新立国,但可汗已经是大唐的狗,李世民还和亲嫁了个女儿过去,方便控制。 作为大唐的藩国,这二十万吐谷浑人,本该是为大唐打仗的。 如今此消彼长,吐蕃吞并吐谷浑的地盘,正式成为高原强国,威震西域,大唐则盛名受创,影响深远。 朝中有识之士众多,自然不难看出国家战略出现了问题,虽然不敢直言,但李治过得也是相当难受。 而凉州围绕使节团的数场凶案,也是两国争端的一个缩影。 县令叛国,内卫倒戈,当地望族子弟,居然是幕后策划者。 如此种种,触目惊心。 证明在细作谍报方面,大唐完全落后于对方。 好在最后,总算是挫败了对方的阴谋,让使节团灰头土脸,否则实在难以收场。 李治感叹之后,看向丘英的目光柔和许多,正色道:“四郎,你此行不辞辛苦,戎马西行,勤在缉捕,洞察敌谋,与国大功,授壮武将军!” 壮武将军是武散官,正四品下,这正是为了与内卫阁领相配,接下来还会调职,获得实权。 “谢恩圣!” 丘英大喜,从此以后,他可以称为丘将军了,立刻站起身来,热情满满的开始蹈舞。 圣人升你的官,不跳舞怎么能表示出内心丰富的感激之情呢! 而丘英这一舞,与往常还不一样,背部开龙脊,双手有节奏的摇摆起来。 “你真敢这么跳啊……” 李彦偷偷捂脸。 路上,他把西安慢摇也教给了丘英,并请教他合不合礼仪。 跟世家子跳这个,李彦就当是整活,但到皇帝面前这么跳,还真有点虚。 没想到丘英此时就摇上了。 丘英倒是有自己的考虑,他的身体还未痊愈,刚刚又一路骑马,如果再剧烈活动,确实不太受得住。 这慢摇,反倒符合身体状态,只需再添加点步伐,轻轻松松。 “咦?四郎这舞姿颇为有趣啊!” 李治看了,声音里有些笑意。 蹈舞本来就没有规定的动作,主要是展现出热情,大部分的动作就是摆臂摇胯。 其中手臂以撩、甩、晃为主,有些动作还真和慢摇有些类似。 丘英在步伐上还增加了不少,让整体动作更加贴合时代风格,一舞完毕,李治颇为满意,臣子费尽心思改良舞姿,说明心里对他是真心爱戴。 李彦松了口气,但想着自己以后真的这么跳,又觉得有些羞耻。 不过下一刻,他愣住了。 “你们舟车劳顿,朕也累了,改日再见吧!” 因为李治摆了摆手,内侍再度前来引路,居然让他们退下了。 “陛下,臣等……” 丘英也怔了怔,但见到御幄内的李治似乎真的很疲惫,身侧的武后扶住他的身子,用手轻抚后背,也不敢再说,乖乖退下。 跟在内侍的身后朝外走去,他觉得奇怪。 按理来说,无论是他的奏报,还是裴思简的奏报,都对李彦大为赞赏,其中功劳讲得明明白白,为什么二圣对李彦这么冷淡呢? 李彦同样感到莫名其妙,你们不是原本只让我回来汇报的么,怎么理都不理? 他对于皇权没什么敬畏,不像这个时代的人,跟皇帝说上几句话,指不定能激动到抽过去,但作为历史系的学生,是真的蛮好奇武则天到底长啥样,也想跟李治聊几句。 结果一项都没达成。 这对夫妇坐在帷幕后面,倒是方便观察外臣,外臣连他们的脸都看不见,更别提察言观色了。 真特么阴! 出了紫宸殿,被晚风一吹,李彦一个激灵,又开始考虑住宿问题。 长安不比凉州,宵禁是很严格的,晚上倒不是没有活动,而是基本在各个坊市内部嗨。 现在他离开大明宫,是在禁卫的护送下,直接去卫国公府,还是跟着丘英回府,对付一晚上? 正想着呢,前面的丘英脚步一顿,目光看向前方。 一座御辇出现。 为了抵御晚风,辇具上面也被围得严严实实,来到身前,前面的帘幕掀开,露出一位年轻郎君来。 面容病弱,身体瘦削,但眼睫乌黑,眉梢斜飞入鬓,五官俊朗,一袭紫袍,贵气逼人。 腰间的鱼符,折射出玉质的光彩。 鱼符相当于大唐的腰牌,在长安城中进出宫城都需要它通行,不同的身份,佩戴的鱼符材质也不同。 普通官员和宫城侍卫用铜质鱼符,亲王和国公用金质鱼符,而戴着玉质鱼符的,全天下只有一个人。 丘英和李彦赶忙躬身行礼:“臣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开口,有气无力的声音几乎是一脉相承:“不必多礼,我对凉州之事颇多好奇,丘公有伤在身,是否不便?” 丘英懂了,嘴角微微扬起:“臣确实有伤在身,然李武卫全程历战,立功颇多,由他向殿下禀告,胜过微臣。” 太子看向李彦: “那就有劳李武卫了。” …… 与此同时。 紫宸殿内。 刚刚还半条命的李治,重新端坐起来:“你看这李元芳如何?” 武后道:“相貌周正,英气勃勃,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刚刚你不理他,他很失落。” 李治微笑:“小小年纪,有勇有谋,最难能可贵的是,刚刚他并不怨怼丘英夺走功劳,懂得知恩图报。” 喘了口气,李治十分赞许:“这样的小郎君,跟在太子身边,朕心甚安。” 上位者很有意思,最好臣子冷血无情,别被家族束缚,只为他们效力。 但如果臣子真的那么做了,他们又会忌惮,对家人都这么冷血,凭什么对自己真心效力呢? 这种矛盾的心理,和后世那种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老板是差不多的,好事全想占了。 李治和武后也不免如此,对于李彦这种世家子里的异数,就极为满意。 不过也要考验一下他的品性。 他们特意让柴青去招,如果李彦一个人急冲冲入京,把丘英抛开,那李治和武后依旧会用他,态度却又不同。 此时先冷遇一番,再让太子出面,收获忠心,想必李元芳心情大起大落之后,正在感激涕零。 …… 帝辇旁。 受邀与太子同行的李彦,心情毫无波动,只是有点想笑。 第一次见面就开始pUA? 真就全是套路,没有一点真诚! 第56章 《太子宫闹鬼事件》 大明宫内。 太子坐在帝辇内,李彦在旁边同行,两人正在谈论凉州的案情。 太子先是默默聆听,沉思片刻后,开口问道:“那些苏毗贵女,安置在何处?” 李彦道:“与贾思博和众暗谍一同,已至岐州。” 太子道:“好好对待她们,吐蕃国内矛盾积攒,必要时可从内部下手。” 他神色凝重:“那名叫丽娘的女谍,能在短短两年内,让一个契丹逃民,成为高门贵人的座上宾客,值得警惕。” “吐蕃钦陵本与薛将军约和,现念曾古死于凉州,消息传回国内,肯定对我大唐颇多指责,主战的噶尔家族获利,有了再度出兵的借口。” “也要注意西域各国的动向,安西四镇不复,西域商道不畅,西域诸国难免生出不臣之心,咳咳……” 说到这里,太子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彦道:“殿下保重身体。” 太子缓了口气,又问道:“自大非川战后,凉州市价涨幅几何?” 李彦想到了当初张环给他报的价格,立刻道:“凉州这里,原本1文钱能买2个鸡蛋,5文钱1升醋,11文钱1斗米,40文钱一只鸡,50文钱一斤盐,600文钱一头猪,后来都要涨上三四分……” 太子叹息:“三四分啊,百姓不易,这还是凉州,陇右之地,今年收成如何?” 李彦一路经过各州,也对当地有些许了解,微微摇头:“收成不佳。” “关中近年也不好……” 太子摇摇头,露出忧色,又转回凉州局势:“昔日安氏灭凉,蕃胡所助良多,此次若是安氏被诬蔑,吐蕃细作再趁机生乱,凉州必遭重创,甚至波及整个陇右……咳咳……幸有李武卫……” 李彦见他气都要喘不上来了,赶忙道:“不敢当殿下赞誉,殿下保重身体。” 太子轻轻摆了摆手:“无妨……那贾思博所为,既要祸乱凉州,也是针对内卫,此举必有朝中之人为内应,要找出这个人……” 他声音越来越有气无力,最后靠在帝辇的背椅上,开始休息。 李彦松了口气,也有几分思索。 不愧是从九岁开始,十年时间内监国了整整六次的李弘,很有水平。 而李弘这个名字,后世不觉得什么,顶多觉得弘字不错,但这个年代可了不得。 它迎合了道教的一句谶语,叫“老君当治,李弘当出”。 如果太上老君降临凡世,天下就会迎来太平,而老君将化名为李弘,治世天下。 因此民间有人造反时,有些头领就会自称李弘,蹭道教的流量,吸引民众的投诚。 考虑到武则天生李弘的时候,还是武昭仪,别说王皇后,连萧淑妃的势力都比她强,敢给长子起这个名字,可以说是擅于借势,又野心勃勃。 我儿子以后就是要当皇帝,而且开创太平盛世! 当然,这也可能是由于王皇后不孕,一直没有嫡子的李治,动了立武媚为后的念头,因此才给儿子起了这个名字,寄予厚望。 “可惜啊,李弘这身体跟李治简直是一脉相承,还要更差……” 李彦暗暗摇头。 李弘据说幼时就沉疴缠身,患有瘵(zhài)病,也就是痨病,肺结核。 这种病在古代是绝症,无法治愈,只会不断耗损身体,最终咳血死去。 李弘如果真的是小时候就生了这病,换成平民老百姓早投胎去了,也就是身为太子,有御医不断用药调理,才能活到现在。 只是这身子骨,也太弱了,说说话就气力难继,体质怕不是只有1点? 太子沉默后,一行人并没有往宫外走,而是来到大明宫的少阳院。 隋唐太子的东宫,本来在太极宫东边,靠着宫城东墙而建。 但这座宫殿的历代主人,杨勇、杨广、李建成、李承乾,就没一个好下场。 由于太不吉利,再加上修了新的大明宫,八年前,太子李弘就搬到了大明宫内的少阳院居住。 这里面也修建了让太子料理政务的外廷,和寝居的内宫,相当于新的东宫。 现在还不是惯例,历史上李弘死后,李贤当上太子,又搬回了旧的东宫,然后李贤的下场都知道了,于是后来太子住在少阳院,到玄宗一朝就成为惯例。 此时众人就来到烛火通明的外延,太子躬身从帝辇内钻出,走了下来。 李彦见他颤颤巍巍的,下意识的想上前扶一扶。 太子却是婉拒:“李武卫,我的病会传人,你即是身体健壮,也需留意……” “多谢殿下关心!” 李彦微微一笑,轻轻扶住对方的后背,掌心送出一股轻柔的真劲。 他的丹元劲是道家绝学,可以调理精神,激发人体的自愈功能。 太子感到一股温和的劲力注入体内,精神一振:“李武卫得了道家真传?” 李彦有些讶异:“殿下慧眼如炬!” 太子笑道:“力不内耗,气不外逸,李武卫功力好深厚。” 说着他叹了口气,表情甚是遗憾:“我幼时也想练此真劲,可惜身体太弱,只能希翼心神清静,不染外瑕了。” 李渊为了抬高出身,硬是自认为李耳之后,道教成为国教,而皇子不需动武,练一练道家的丹元劲,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可惜丹元劲需要心神纯澈,排除心中杂念,大部分皇族子弟心思太杂,也是练不成的。 李弘的心境,倒是符合丹元劲的需要,可身体又不合格。 李彦松开手,太子振作精神,来到外廷的大殿内坐下。 李彦入座后,发现太子身边的内侍,真的在他的安排下站得颇远,倒是对这病秧子生出些好感。 这年头能体恤手下人的太少了,许多高门士族的世家子,把手下都不当人,如安忠敬那样的算是少数,因此李彦才愿意跟他做朋友。 相比起来,太子的仁厚自然更加难得,李治和武后恐怕是知道儿子的脾性,因此才先冷落他,让太子来收获忠心。 想要李彦的忠心,是不可能的,他哪怕渐渐融入时代,最大的认同也是对大唐这个国家,而不是某个人。 但此时看看太子,李彦不免有几分感叹。 皇帝和储君,是有几分天然对立的,很多皇帝忌惮太子,害怕太子夺位,远的不说,后面的李隆基一日杀三子,都丧心病狂了。 而李治和武后对权力欲望那么强烈,对太子却很放心,也正是因为李弘身体太病弱。 只能说造化弄人。 李彦在心里琢磨天底下权力最大的两个男人的对立,太子则吩咐道:“去将侧殿好好整理一下,李武卫,夜已深,今晚你就夜宿宫内吧!” 李彦挺高兴:“谢殿下。” 这入宫一趟,被贴上太子党的标签,李彦心如止水。 但进长安的第一天,就留宿太子宫侧殿,传扬出去,自己在长安的名望就起来了。 效果比起凉州大胜吐蕃马球队都要直接。 相比起所谓的政治站队,他更重视自身实力的增强。 有了成就点,就有了努力的资本,什么都好说! 然而事实证明,东宫不是那么好睡的。 太子吩咐完毕,宫婢又奉上一个精致的盒子,他将盒子里面的东西取出,小心翼翼含在嘴里,半响后吞咽下去,又和李彦聊起了凉州、陇右乃至安西的局势。 小半个时辰后,太子露出疲惫之色,这次是实在撑不住了,他站起身来,李彦也随之起身。 不过在准备睡觉之前,太子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李武卫,你晚上若是听到异响,不必理会。” 李彦一怔:“殿下,臣不明白……” 太子道:“近来少阳院内,似有异常,不少宫人晚间见到有白衣飘动,又听闻有无头宫婢行走,我不太信……” 他微笑道:“李武卫气血阳刚,自然更不惧这些。” 太子说这话时,颇为羡慕李彦的身强力壮,却没发现李彦的身体都绷紧了。 你宫内闹鬼,还留我住下? 李元芳的软肋,就是鬼啊…… 第57章 第二次天赋十连抽 偏殿内。 李彦躺在榻上,眼神瞄着四周昏暗的灯光,第一次失眠了。 身处这空阔的殿宇,本来就有种不安感,烛火轻轻晃动,站在灯后的内侍,半边身子匿在黑暗中,衣角拂起,忽明忽暗,好像随时能扑出个鬼物来。 李彦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没鬼,所谓闹鬼,如果不是内侍看错了,很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 可依旧有点瘆得慌。 就像看恐怖片,哪怕知道是演的,但如果剧情精彩,情绪引导到位,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 而之前太子所言,宫内白衣飘来飘去,无头宫婢行走…… 不能细想那画面! “奶奶的,李弘体质1点,都不怕鬼,我体质19点的李元芳,会怕鬼?!” “但由此可见,长安的凶险不比凉州小啊!” 李彦翻来覆去,最后干脆坐起身,挥手屏退了想要过来服侍的宫人,查看起属性来。 就在他正式进入太子宫侧殿的时候,面板就有改变。 【名望:默默无闻(长安)】→【名望:小有名气(长安)】 【成就点+50】 …… 【成就点+2】 …… 【成就点+2】 …… 这效率。 也难怪世上无数人,都想着往皇帝太子身边凑了。 口含天宪,一言定生死,一语改命运,诱惑实在太大。 李彦看着账户余额,有些心动。 他破解【使团迷案】后,一次性入账300成就点,不过由于那时凉州被他榨干了,这笔成就点就不太敢用,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来到长安,蹭到了太子的流量,有了新的财源,李彦琢磨着,要不要进行第二次天赋十连抽呢? “神探天赋太不稳定,不知道是不是运道太高,我遇到的都是些非常规事件,现在连闹鬼都赶上了……” “来些新的天赋,让我日常发挥一下,就好了!” “嗯,别吝啬了,抽起来!” 李彦仔细考虑后,下了决心。 “使用300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人物面板一震,十团光辉再度如烟花般飞射出来,围绕着身体徐徐旋转。 外界瞬间变得极为缓慢,李彦搓了搓手,探向第一团。 第一团,蓝色光辉。 【生为牛马:蓝色天赋,家世小于等于1点时,体质提升5点(上限10点)。(我是大猛子,不会跑路的大猛子)】 “上来就仓检?” 李彦眉头大皱。 这不是抽卡手游必备的仓检,难道是12点运道的他脸黑吗? …… 第二团,白色光辉。 【初级运营:白色进阶型天赋,运道大于8点时,家世提升1点(上限12点)。(《运赢》)】 “咦?这么快就出现重复的了?” 李彦有些诧异。 这个天赋在第一次十连抽中,就是因为【薛定谔的神探】被放弃了,没想到第二次十连它又出现了。 缘分啊! 当然,这证明了天赋池并不是无穷的,也受限于世界。 …… 第三团,蓝色光辉。 【蓝颜薄命:蓝色天赋,颜值提升2点(上限15点),体质降低2点。(美男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这要是给太子,体质不是直接降成负数了?”- 李彦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居然是这个念头。 罪过,罪过。 不过毫无疑问,这和【开一扇窗】一样,都属于软饭流套装,李彦是敬谢不敏的。 颜值渐渐向“彦”靠拢的他,根本不需要这种等价交换。 …… 第四团,白色天赋。 【胆小鬼:白色进阶型天赋,对于真实鬼怪的敏感度提升,惊吓程度提升。(面对无头将军时,有人腿吓软了,我不说是谁)】 李彦:“……” 怼脸输出了啊! 这就差指名道姓了! 李元芳怕鬼是不假,但你也不能这么过分! 还有为什么这个天赋是进阶型,胆小鬼进阶后是什么啊? 李彦强忍住吐槽的心理,却又有些心动。 如果选了这个天赋,太子宫闹鬼事件,是不是就能很顺利解决? …… 第五团,蓝色天赋。 【死线之前:蓝色天赋,在学习或工作的截止日期到来之前,更容易灵感爆发,更容易得到相关人员的帮助。(我的座右铭是五花八门,期末花五天学会八门功课~)】 “这个很不错,可以作为神探的低配版!” 李彦眼睛大亮。 这类辅助型天赋,虽然不是直接加属性点,带来的提升却是不容忽视的。 尤其是可遇不可求的灵感,但凡能增加一点,在很多时候都是巨大的帮助。 天才比起普通人的最大优势,有时就是灵感的爆棚。 选了。 …… 第六团,蓝色天赋。 【表现良好:蓝色天赋,入狱后更容易获得减刑,更容易等到大赦天下的机会。(徐伦馋哭了)】 “这天赋不适合唐朝。” 李彦有些啼笑皆非。 唐朝的徒刑,最高只有三年,大赦天下的平均时间则是一年半。 也就是说坐牢很少有能坐满两年的,基本是流放途中死于疾病,或者干脆是苦役累死。 至于大赦天下为什么这么频繁,因为这是政治事件,往往皇帝觉得统治不太稳定时,通过大赦天下来收买人心。 听起来很古怪,将犯人放出来怎么是收买人心呢,但确实是这么个操作。 毕竟赦免的也不是所有犯人,涉及到谋反的政治犯是不放的。 比如武则天的统治时期,杀的人头滚滚,但她大赦天下的次数,到了丧心病狂的二十四次。 最高记录是一年赦四次,犯人根本不需要去等待机会,上面会赦到你赦无可赦。 …… 第七团,蓝色天赋。 【芳心纵火犯:蓝色天赋,对陷入危险的女性施以援手的时候,在女方眼中的颜值提升5点(上限15点)。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这不小撒的梗么……” “像我这么优秀的,难道还需要吊桥效应?” 李彦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鼓了鼓自己的肱二头肌,想了想自己的家世,最后整了整自己的官袍。 自我感觉不要太良好。 然后将这个天赋加入了备选中。 没别的原因,上限15点太高了,跟【薛定谔的神探】齐平,这个真的可以选。 要么不触发,一旦触发收益巨大,这正是天赋的意义。 …… 第八团,蓝色天赋。 【满嘴顺口溜:蓝色天赋,用歇后语或顺口溜时,会增加话语的信服度。(吴京踩了睡觉的周杰伦——京踩觉伦啊!)】 “天赋还真是什么都有呢,可我又没有歇后语积累,这天赋明珠暗投了……” 李彦摇摇头。 实际上,真要找点歇后语还是没问题的,而古人的日常对话,其实也不喜欢咬文爵字,拽那些文言文,有些话很直白。 但歇后语这种抖机灵的形式,估计还是水土不服,在地位还不高的时候,肯定不能轻易尝试。 …… 第九团,蓝色天赋。 【左右开弓:蓝色天赋,惯用手可以换成左手。(柯学冷知识:左撇子犯罪更容易被抓住哦)】 “那其实是幸存者偏差,柯南里面的左撇子犯人,其实还不如现实中左撇子的比例高。” “但因为破案的关键是左撇子,才会让观众有了这个错误概念……” 李彦笑了笑,倒也有些心动。 他要成为左撇子,不是为了作案时降低侦探的破案难度,而是左手使刀,敌人更难以招架。 如果双手还能切换的来,哪怕到不了双手互博的地步,也十分可观了。 这个天赋别看仅仅是蓝色级别,但对于战斗力的加成,可不是一点半点。 …… 第十团。 一股紫色的光华,再度迸射出来。 “十连抽保底一发紫色是吧?” 李彦笑容放肆起来。 实际上,他猜测可能是自己高运道的效果。 就比如,运道提升后,这次抽到的蓝色天赋数目,比起上回明显要多。 哪怕不是个个适用,但选择性大了不少。 想想如果是5点以下的运道,恐怕蓝色天赋都只有一两个,紫色就更别提了。 而这次的紫色天赋,也十分奇特。 【让我看看:紫色天赋,窥探目标内心,展现真实的心理状态,需要在六十秒内推理出导致这份心理状态的原因,推理正确,天赋可以继续使用,推理失败,且一年内的失败次数累积到三次后,天赋将失效。(听话!让我看看!!)】 李彦看着十团光辉,陷入沉思。 “这一回……” “该怎么选呢?” 第58章 让我看看! 看着十团天赋光芒,李彦有些纠结。 上次是四选三,等级很分明,难度不大。 这回则有些选择困难症了。 【生为牛马】、【蓝颜薄命】、【表现良好】、【满嘴顺口溜】是可以确定不要的。 剩下的六个,【初级运营】、【胆小鬼】、【死线之前】、【芳心纵火犯】、【左右开弓】、【让我看看】,都有选择的理由。 李彦考虑片刻,先将【初级运营】排除。 对不起了小兄弟,你的白色级别实在太低,我现在也不急需家世,还是请你回天赋池吧。 然后他又将【胆小鬼】剔除。 没办法,副作用大。 他本来就有点怕鬼,还增加惊吓程度,简直作孽,只能期待以后的进阶天赋。 就是不知道,进阶型天赋,是不是一定要从最基础的开始选,否则就不会出现。 去掉两个选项后,剩下的四个天赋,李彦权衡起来。 从立竿见影的角度来看,【左右开弓】能直接提升战斗力,【死线之前】能增加灵感,这两项是最实用的。 至于【芳心纵火犯】,能在妹子面前大幅度提高颜值,唐朝女性地位不低,尤其是长安,贵女众多,好的第一印象,往往能事半功倍,确实很不错,但需要在危急时刻营救,这就有了巨大的限制。 而【让我看看】,李彦则有些估不准,毕竟人心难测,智慧再高,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何况他的智慧,在大部分时候,都很平易近人。 “紫色天赋的级别,在关键时刻发挥的作用,是难以替代的,没道理不选。” “【让我看看】、【死线之前】和【左右开弓】吗?” 李彦迟疑了一下,又将【左右开弓】和【芳心纵火犯】放在一起比较。 原剧情里的李元芳,其实是左右手精通的,很可能在边关从军时期,锻炼了出来。 而他走上了另一条道路,目前还没掌握这项能力,倒是借助天赋能一蹴而就。 不过这也给他提了醒。 “我近来习武已经遇到瓶颈,实力难有长足进步。” “改为左手练刀,会不会别有一番天地?” 李彦眼睛微微一亮。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左右手交换问题,还有劲力的转向,身法的配合,乃至百胜先攻列阵的变化。 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既如此。 李彦作出决定。 留存【让我看看】(紫)、【死线之前】(蓝)、【芳心纵火犯】(蓝)。 如此一来,他的人物面板变成了: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7(帅回来了)】 【体质:19(我真的没有开挂)】 【智慧:5(能够熟练的回答“此事必有蹊跷”)】 【家世:10(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 【运道:12(鸿运当头多是一件美事)】 【天赋:异界来客(已使用)、动物之友(未生效)、别人家的孩子(未生效)、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死线之前(未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让我看看(可使用)】 【经历事件:使团迷案(结案),???(进行中)】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默默无闻→声名鹊起(长安),名动一方(大唐),沧海一粟(位面)】 【成就点数:73】 …… 看着越来越丰富的天赋栏,李彦底气大增,精神奕奕,越发没了睡意,看到侍立的宫人,招手道:“你过来!” 内侍立刻快步上前行礼:“李武卫!” 李彦打量着此人,发现这内侍年纪不大,估计也就十三四岁,五官倒是不丑,只是身材矮小,缩着肩膀,垂着脑袋,神态卑微。 他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侍低声道:“仆名曹安。” 李彦道:“此前太子殿下有言,宫内有鬼物传说,你可曾见过吗?” 曹安道:“见……见过……十日前的夜间,仆正打扫西园偏殿,惊见白衣身影飘过,裙下无脚,长发披肩,速度飞快,一晃眼就消失不见……” 曹安越说,脸上越惊惧,声音越小:“仆喊来几人,壮着胆子过去,发现那白衣过处,地面还有水迹,湿漉漉的……” 这小孩子害怕的身子都在发抖,李彦却觉得没什么,弄了半天就这? 他问道:“那无头宫婢呢?” 曹安喘了口气,低低的道:“是有一位宫婢,看到西园廊室中,有身影在窗前晃动……只有肩膀,颈上无头,被吓得半死……” 真是上行下效,太子说话有气无力的,下人也不敢中气十足,曹安声音再一低,跟蚊子哼一样。 李彦听得有些无奈,招了招手:“你过来些说话。” 曹安听命上前,不过真正靠过去,李彦鼻子却闻到一股异味。 味道很淡,但李彦嗅觉敏锐,又没有适应宫人的味道,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曹安极为敏感,立刻又退后一步,缩着肩膀,站立不动。 李彦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但看着曹安的局促,倒是眉头一动。 “使用天赋【让我看看】。” “目标:太子宫内侍曹安。” 念头刚起,一副虚幻的眼镜,架在李彦鼻梁上。 透过镜片,十字准心瞄准,曹安出现在靶心上。 然后眼镜摘下,似乎有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响起:“听话!让我看看!!” 一个小人,从曹安的头顶浮现出来,抱着肩膀,蜷缩成一团。 “真实情绪反馈——自卑!” “推理开始!” 李彦立刻在心中给出答案:“曹安为身体的缺陷感到自卑。” “推理正确!” 十字靶心一晃,一发子弹射出,钻入小人身体内。 小人挥手致意,徐徐消失。 “虽然要素过多,但挺有意思……” 李彦收了神通,温和的问道:“你是哪里人?” 曹安回答:“仆是吴郡人。” 李彦眉头一扬。 他的便宜父亲,李靖的嫡长子李德謇,当年流放发配的地方,就是江南道吴郡。 当然,这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 李彦又接着问:“那你是怎么进宫的?” 曹安低声道:“我父以役代耕,参与漕渠运输,犯了过错,家中难以为续,便入了宫。” 李彦叹了口气。 谁想做阉人呢,只有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净身入宫。 即便如此,还不是人人都能真正入宫,曹安算是不幸中的幸运儿。 不过这样的出身,与他的姓名又有不符,李彦问道:“你的名字是令尊起的?” 曹安眉宇间流露出感激:“我本名曹五,是殿下给我取名‘安’。” 李彦点头:“太子殿下宅心仁厚。” “殿下待我们这些下仆一向极好……” 曹安立刻附和,讲述起太子的种种好处来。 李彦看着他,第二次使用天赋。 小人出现,这次对着内宫的方向,不断叩首。 “真实情绪反馈——感激!” “推理开始!” “曹安对太子李弘怀有感恩之心。” “推理正确。” …… 通过两次【让我看看】,李彦大致能确定,眼前小宦官的品性。 比如第一次的情绪,曹安如果表现内心怨恨,那肯定是怨恨李彦对自己的嫌弃。 表现为自卑,则是这个时代宦官的普遍顺服。 唐初宦官的地位极为卑贱,或者说回归了他们应有的地位,等到参与李隆基的政变后,才开始节节攀升,一发不可收拾,后来由于掌控禁军,连皇帝都能任免毒杀。 第二次情绪的感恩,也证明太子对他们好,曹安是知道感恩的,不像有些宦官由于身体缺陷,性情扭曲,两面三刀。 “这天赋用好了确实强力。” “可惜有出错限制,否则与佛教的它心通,没啥区别了。” 李彦试验之后,对曹安信任度增加不少,绕回刚刚的话题:“除了你所见的白衣身影和宫婢见到的无头影子,还有其他人亲眼见到鬼吗?” 曹安说了很多话,恐惧感去了不少,仔细想想道:“不曾有人亲眼见到。” 李彦问:“那这事情可曾传出少阳院?” 曹安摇头:“内宫并未受到惊扰,殿下也不相信,命我们不得胡言,引发慌乱,无人外传。” “太子殿下英明,此事应是有人装神弄鬼,我也是不信……” 李彦点点头,说到一半,神色突然一凝:“你听到什么没有?” 曹安一愣,侧耳倾听,刚要回话,却见眼前一晃,李彦居然从榻上消失不见。 他的汗毛一下子倒竖起来。 耳边的声音,也陡然放大。 那似是水声在墙壁间来回弹跳。 “嘀嗒——嘀嗒——” 第59章 灵堂 “啊——!!” 听到殿内传来曹安尖细的叫声,施展轻功掠出去的李彦,无奈的皱了皱眉。 这小宦官一直低着头,抬头一看自己人没了,恐怕要吓傻。 他对着殿外看守的禁卫道:“劳烦进去安抚内侍,让他们不要惊惶,吵到太子殿下歇息。” 禁卫不归他负责,但看到太子对李彦的态度,这群禁卫跟听到上命似的,立刻应声:“是!” 李彦又道:“刚刚听到异响,疑似有奸人装神弄鬼,必须彻查,我身为内卫,责无旁贷。” 他的目光扫过禁卫:“我初次入宫,不知路径,不能乱闯,希望有两位熟悉少阳院内环境的禁卫,领我在外廷走动一下。” 禁卫们露出佩服,怪不得人家小小年纪,就能得太子看重,瞧瞧这份谨慎,就是不一样。 很快,两人站了出来,自报姓名:“张环、许洪,愿为李武卫效劳!” 李彦微怔,看了看张环,心想这名字倒是挺热门,颔首道:“有劳了!” 带着两个举着火把的禁卫一起,李彦往水滴声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三人来到大殿的西南外,声音已经没了。 李彦低下头,查看青砖地面,果然发现了一滩滩水迹,开口道:“把火把靠过来些!” 两位禁卫凑了过来,张环举起火把,细细瞧了瞧,浑身一激灵。 因为那水迹,呈现出古怪的模样。 简直像一个人赤足走过的脚印。 “不是像,这就是人脱了鞋子后走过去的。” 李彦用手比划了一下,发现足迹并不长,颇有几分小巧玲珑,应是女子的脚印。 而水迹一路延伸,直至黑暗。 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似乎立着一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轻轻招手,一路远行。 李彦眯起眼睛,双腿一动不动,冷笑道:“装神弄鬼!” 两位禁卫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由地精神一振:“李武卫已经识破了鬼物的身份?” 李彦道:“这不是鬼物,定是有人假扮,我刚刚在殿内听到的声音,不是走路的动静。” 他不追上去,只在原地查看,果然发现了疑点:“你们瞧,水迹已经有些干涸,恐怕是那人先踩好脚印,再发出声音,引我们过来。” 张环和许洪心悦诚服:“李武卫英明!” 李彦见许洪更机灵些,吩咐道:“你去多叫些人来,但是不要惊动内宫太子休息,只当正常巡逻。” “是!” 许洪领命而去,不多时又带了八个禁卫过来。 一群气血阳刚的小伙子聚在一块,火把照亮了方圆十几米的地方,李彦胆子大壮,大手一挥:“我们走!” 众人循着水迹追踪。 很快离开偏殿范围,往西边而去。 地上的水迹变得越来越淡,很快彻底消失。 李彦看向前方:“那是什么地方?” 张环道:“那是西园。” 李彦想到刚刚小宦官曹安所言,最先发现白衣女鬼身影时,和看到无头宫婢影子的地方,都在西园。 对上了。 李彦不假思索的道:“全部聚在一起,不要分开!” 禁卫齐声应道:“是!” 众人成群结队的进入西园,李彦打量了一下,疑惑的道:“这里似乎有些荒凉,宫人不勤于打扫么?” 张环低声道:“殿下不太喜欢这里,几乎不来西园……” 李彦皱起眉头,感到奇怪。 在太极宫中,一半的面积是皇帝居住的,掖庭大约占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一就是东宫,里面有三门二十殿,数百廊间。 相比起来,少阳院大约只有原东宫的十分之一,从宽敞的旧家搬来狭小的新家,还荒废了这么一大块地方? 不过人的喜恶确实说不好,尤其是太子,一国储君。 无数人揣摩太子的心思,稍稍流露些厌恶,西园就沦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也不奇怪。 收敛心思,李彦带头走向第一间屋子,推门而入。 里面倒也干净,没有什么杂物,只是由于没有人气,愈发显得空荡荡的。 第二间。 第三间。 第四间…… 唐朝的建筑,并不过分追求精致华丽,却都修得高大宽阔,方方正正,十分堂皇大气。 宫内的阁殿台榭,更稳稳当当的立在那里,十几个人在其中行走,甚至会生出一股渺小感。 在夜色的笼罩下,禁卫们越来越不安,李彦则沉住气,一间房一间房的搜索过来。 不给敌人各个击破的机会,也不半途而废。 这里都属于外廷,是禁卫活动的地方,他身负内卫之责,也合礼数。 一切以太子的安危为重,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他才会倒霉。 终于,当来到角落的一间屋子时,众人推门而入,立刻感到不对。 “咦,哪来的陶偶和木人?” 深阔的房间内,中央有帷幕悬挂,前方是一排排陶偶和木人。 陶偶就是后世着名的唐三彩,色泽艳丽,木人同样涂抹着油彩,造型华美。 它们静静的立着,木人脸上描绘的夸张五官,有意无意的望向大门,似乎在欢迎来客。 李彦侧耳倾听了一下,判断屋内并没有呼吸声,全神戒备,伸手将帷幕挑起。 出现在面前的场景,让人瞳孔收缩,脸色剧变。 “灵堂?” 帷幕之后,是标准的灵堂摆设,香案设祭,上面有三牲贡品。 香炉蜡台前,摆放着一座火盆,里面还有剩下的金银锞(kè)子。 似乎有人刚刚祭拜过。 或者有鬼刚刚使用过。 毛骨悚然。 有禁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尖叫道:“那女鬼就住在这里,她一路回来了,把我们也引过来了!” 有禁卫眼泪鼻涕都下来:“她已经缠上我了吗?我再也不去平康坊不给钱了,饶了我吧!” 众人都看了过去。 李彦则彻底冷静下来,知道这肯定不是鬼物作祟。 他绕着灵堂转了一圈,看向香案上的牌位,发现上面只有生辰八字,却无姓名,开口问道:“你们谁知道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 众人一惊,又齐刷刷看向他。 李彦指着牌位:“我要确定,这是不是压胜!” 压胜,压而胜之,这里的压,有压制、堵塞、抑制的意思,就是用法术压制目标,获得胜利。 这在古代宫内,是最大的禁忌。 远的汉武帝巫蛊之祸,闹得动摇国本,近的十几年前,李治要废王皇后,理由就是在后宫施以压胜之术。 王皇后不孕,被长孙无忌等关陇士族,以贵女无罪的理由阻止,但她和萧淑妃施以压胜咒武媚死,就是犯了唐律十恶中的第五罪,立刻废后,和萧淑妃一起被赐死。 那还是后宫之争,现在涉及一国储君! 李弘体弱多病,随时可能过去的样子,在他的太子宫内设灵堂,如果牌位上写着他的生辰八字,摆明着就是咒他早死,势必引发一场巨大的地震! 反应快的禁卫也意识到了,脸色惨变,吓得几乎哆嗦起来。 他们作为少阳宫的卫士,真要出了压胜邪术,全部逃不了干系,统统得完蛋。 女鬼不可怕,人心更恶毒! 在近乎死寂的气氛中,一个禁卫颤抖着嘴唇,走了出来: “我……我知道……” 第60章 十天破案 “你确定不是?” “绝对不是,殿下的生辰都不是这一日!” “那就好……” 当禁卫上前,颤颤巍巍的辨别,断言不是后,李彦舒了一口气。 他很不希望一到长安,就沾染上这种大案。 但凡压胜之案,牵连者众,其中必有无辜。 办到最后,他肯定都要惹得一身骚。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 现在不是咒太子,至少有缓和的余地。 当然,在太子宫内私设灵堂,无论祭拜的是谁,都是大事。 李彦点了包括许洪在内的四个人:“你们速速通报上官,然后去内宫请示!” “是!” 四个禁卫去了,剩下的六个看守好现场。 李彦想到那水迹一路引到西园,然后他们再搜出了这间灵堂,眉头皱起,觉得很古怪。 难不成那装神弄鬼的人,希望灵堂被发现? 不会真的以为,这就让他相信世上有鬼,鬼到家了吧? 李彦冷笑一声,开口道:“把火点亮些!” 火光更亮了,稍稍驱散了灵堂的阴气,李彦看着牌位:“这牌位上的死者,多大了?” 万一是李治或者武后,那不是更完蛋? 好在张环算算年纪,回答道:“李武卫,这……这人才十八岁。” 李彦干脆问道:“宫内有没有这个年纪的贵人?” 万一不是咒太子,而是咒太子妃呢? 张环想了想道:“少阳宫内没有。” 这就说明不是太子妃。 李彦皱起眉,默默思考。 张环看了看案台,却是轻咦一声。 李彦立刻问道:“怎么了?” 张环道:“少了贡品,除了三牲外,还该有时令水果。” 他打了个寒颤:“难道女鬼吃了?” 经此提醒,李彦仔细打量案上贡品,凑过去轻轻嗅了嗅。 他发现这供奉的肉都风干了,但应该是被腌制过,因此没有腐坏,也没有异味。 也就是说,设灵堂的人,很可能许多天前就摆成这个样子,根本不是临时设下的。 李彦冷笑:“原本可以从贡品追查线索,对方却没有摆放时令水果,如果是鬼,会害怕吗?” 张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听李武卫一句话,真是胜过我等胡思乱想一晚啊!” 挺耳熟。 李彦没有理会,仔细绕着案台转了又转,将所有细节都印入脑海中。 神探也不是无中生有的,必须经过线索分析,才能识破诡计,获得真相。 正忙着呢,许洪等人居然急匆匆回来了。 “太子妃要见我?现在?” 听到带回的消息,李彦愣住。 再三确定后,他不得不向内宫的方向而去。 内宫是太子和妻妾居住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妻妾,李弘身体太差,除了太子妃裴氏外,早年一位孺人也病逝了,再无其他媵(ying)妾。 即便如此,这里外人是肯定不能进去的,就像是外臣不能进皇帝的后宫。 好在太子妃裴氏召见李彦的地方,是外廷和内宫的交界处。 即便如此,李彦都有些不乐意。 后人心目中的唐朝后宫,是污秽不堪的,男女关系极为大胆。 但实际上,唐朝对于男女大防没有明清那么夸张,但也不是不防。 别看皇室宗女私底下浪荡成性,在婚恋市场上被五姓女爆成渣渣,可她们出宫时,也得戴着帷帽,遮住面容。 在贞观时期,出门甚至要戴着幂篱,帽檐上垂下长长的罩纱,把全身都遮住。 直到玄宗时代,才将帷帽省去,贵女们华服浓妆,骑马驰骋,抛头露面。 现在这个时期,在宫内见任何女眷都是有风险的,可太子妃相招,又不能不见。 “高运道的体现,别老碰到案件啊!” “我又不是死神小学生……” 李彦暗道倒霉,但也没办法,凑合去呗,还能跑咋滴。 他带着一群禁卫,来到外廷边缘,等候片刻,就见远处灯火耀起,一路蜿蜒而来。 一队宫婢掌灯,簇拥着一位脚步轻盈的女子,走了过来。 借着灯光,李彦眉头不由地扬起。 因为来者戴着幞头巾子,身穿文士长袍,革带束腰,脚踏马靴,唇若涂朱,眸清神正,宛如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孙公子。 女扮男装? 是了,女扮男装正是唐初女子外出的另一个选择。 不需要蒙着脸,只要穿上男装,就能在外面走动。 礼教束缚有时候就是这样,蒙一层遮羞布,大家都好接受。 当然,女扮男装不会出现电视剧里那种,瞎了眼看不出性别的。 倒不是长相或身材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唐朝的成年男子,都是留胡子的。 不留胡须的,除了阉人外,就是小娘子男装了,很好辨认。 至于小娘子故意黏上胡须的,就属于易容了,出事也得自己担着,怨不得别人。 不过此时看着太子妃一身男装,行走于宫内,身姿轻便,明显精通武功,李彦还是有点惊讶。 这性格,够野啊! 太子妃来到不远处的内宫边缘,也遥遥打量了他一下:“你是李元芳?李六郎?” 李彦听她口气有异,答道:“臣是。” 太子妃笑道:“二叔和阿耶的信件中,着重提到过你,在凉州助他破获蕃贼阴谋,保一方平安,你居功至伟,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彦眉头微微一扬,这才知道,这位太子妃居然是凉州都督裴思简的侄女。 她的父亲,是左金吾卫中郎将裴居道,出身河东裴氏东眷房,裴思简出身中眷房。 高门士族开枝散叶,代代相传,不是同一房的子弟,其实就没什么血缘关系了。 但如果私交甚好,按照辈分称,太子妃裴氏称裴思简为叔叔,完全没问题,毕竟族谱上同出一脉。 有了这层关系,李彦明白太子妃为什么召见自己,心情稍稍放松,答道:“那是裴公高抬!” 太子妃开始问正事:“灵堂是何人所设?有何目的?” 李彦道:“臣今夜初见,暂无头绪,但臣断言,此事必有蹊跷!” 太子妃微微沉吟,点头道:“此事干系重大,确实急不得,那……女鬼呢?有人看到她来去了吗?为何在我宫内出没?” 李彦断言道:“鬼怪之说,不足为信,大明宫有圣人真龙之气,邪祟阴物绝不敢近!” 这话太政治正确了,太子妃只能继续点头:“不错!不错!” 李彦也是提前做个准备,由于这个年代的人十分迷信,不仅民间淫祀严重,宫内许多人也是深信不疑。 害怕鬼怪是正常的,不害怕的才是极少数。 李彦就生怕太子或太子妃惊惧之下,做一些迷之操作,反而正中了敌人的下怀。 不过听李彦连说了两句废话,太子妃也不是好糊弄的,凝声道:“如今宫内出此大事,我怕惊扰殿下,甚是忧虑,六郎智勇双全,可否教我,如何应对?” 李彦瞳孔微缩。 这是真的把他当成近臣亲信看待,才有此问。 未来的皇后当面示好,李彦如果用官方回答搪塞,那就太得罪人了。 他还准备借太子的流量刷成就点呢! 仔细权衡了一下,又看了看新得的天赋,李彦缓缓的说道:“灵堂之事太大,定要让太子殿下知道,不能隐瞒,至于闹鬼之事,臣不才,愿在十日之内,尽力查办,找出那装神弄鬼之人!” 太子妃闻言很是感动:“六郎初来西京,不必苛刻自己,硬要定下时限,无论成否,我夫妇都会承情。” 李彦行礼告退,回归偏殿。 刚刚进到殿里,就看到眼眶还通红的曹安迎了过来:“李武卫,你没事就好!” 李彦失笑:“你怎么一副我被鬼吃掉的表情,都说了,世上是没有鬼的,不用害怕的。” 曹安乖乖点头:“哦……” 李彦豪迈的走到榻前:“我要睡觉了,你们把烛火点亮些,也去休息吧!” 曹安应言点亮烛火,却还是跟其他内侍一起,守在殿边。 李彦有些不自在,但还是躺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好半响后,终于进入睡眠。 …… 一个多时辰后。 “啊!!” 随着一声惊叫,李彦猛地直起腰来,伸手就去摸刀。 曹安赶忙冲了过来:“李武卫,你怎么了?” 李彦胸膛起伏,气息渐渐平复,眨了眨眼睛道:“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刚刚梦见你们被红衣女鬼抓走了,尽力营救,还是差了一步……” 曹安发现盲点:“李武卫,你不是不相信世上有鬼吗?” 李彦脸一黑:“可是你们相信啊,所以被鬼抓了,做梦也是讲道理的嘛!” 曹安终于明白,感动得眼眶又红了。 第61章 三百嫌疑人 第二天。 睡眠稍稍不好的李彦起床,一夜没睡却早已习惯的曹安,立刻送上洗漱用品。 这个年代,牙刷子已经有了,但牙膏还没问世,用的是青盐。 李彦在凉州时,是用杨柳枝刷牙,把杨柳枝事先泡在水里,用到的时候咬开,里面的杨柳纤维支出来,放到嘴里刷刷。 而此时曹安取来的牙刷子,是用牛骨制成,先加工抛光,定型后还要用硫磺熏蒸,去味消毒,至于刷毛,则大部分用猪鬃,刮在嘴里怪怪的,但清理起来确实比杨柳枝干净多了。 洗漱完毕,整理好仪容后,李彦来到用膳的殿宇,向太子见礼问安,开始用膳。 皇族吃饭,向来讲究,不光是菜品,座位的顺次,邀请的臣子,都代表着政治讯号。 此时太子位于主位,宴请的只有李彦一人,连太子宫平日里的属官都没有召见,满满的重视。 换成别的臣子,早就受宠若惊了,李彦则更关心丰盛的早饭。 李世民时期,宫内用度还是较为简朴的,到了李治和武后这一代,就奢侈起来。 尤其是搬入了新家大明宫后,那享受顿时上了一个大档次。 此时简单的一顿早膳,就有不少珍贵食材,色香味俱全,极为诱人。 相比起来,太子面前只有一碗清粥,几叠素菜,让李彦也不好吃得太多。 倒是太子微笑道:“六郎不用拘束,你吃的香,我也能多吃些。” 李彦听他换了亲近的称呼,就知道太子妃肯定吹了枕边风,也开始干饭:“那臣就不客气了!” “哈哈!” 太子见他洒脱,笑了起来,确实比平时多吃了小半碗粥。 等到一顿佳肴享用完,悠扬的晨钟在大明宫上回荡,太子道:“我马上要去向父亲问安,鬼物之事,六郎能为我分忧吗?” 李彦起身道:“宫内闹鬼的背后,必有蹊跷,我尽全力为殿下找出真相!” “那就有劳六郎了!” 太子微微点头,旋即苦笑了一下:“如若不然,父亲定要从太史局内,寻咒禁博士来役鬼问冥,又要让太医署制了杀鬼丸,放入宫内,娘娘则要请道法仙师,大德高僧,一场喧闹,必不可少……” 李彦听了,也感到无语。 咒禁博士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民间的那类茶博士、酒博士、瓦博士、斧子博士、煮盆博士等等。 但实际上,它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官阶从九品下,主要负责讲解祷告的方法,和制作符咒的手段。 有几分作用,就不说了。 杀鬼丸也很有意思。 据传洛州有人患上一种应语症,别人说什么话,那个人喉咙中的鬼物也会跟着说,不能自制。 古代医生不知道复读机,都没见过这种怪病,琢磨了很久,想出方法,拿一本《神农本草经》,在患者面前读药名。 每读到一个药名,患者喉咙里的鬼就复读一个,但是读到鬼害怕的药物时,喉咙中就不复述了,于是医生取来这种药,让患者服下去,结果药到病除。 鬼:你特么套路我…… 利用类似的原理,太医署用鬼物害怕的药草,制作了杀鬼丸,就跟后世樟脑丸一样,放在宫内驱鬼。 至于道法仙师,大德高僧,显然是道士和尚了,平日里养着神棍,是下场飙戏的时候了。 毫无疑问,上面三种的作用都是近乎于零,说不定还是负数。 以太子贫弱的身体,被折腾一番,恐怕得大病一场。 有鉴于此,太子去面圣,李彦则立刻来到西园的灵堂处,搜集线索。 不过仔细查看了半个时辰,相比起昨晚获得的那些,并没有什么新的收获。 李彦吩咐道:“将那些见过白衣鬼影和无头宫婢的宫人,全部带到这里来。” 不多时,四个人被带了过来。 曹安和另外两名内侍,还有一个宫婢。 李彦分别询问:“把你们见到那些鬼影的前因后果全部讲出来,不要有任何细节上的遗漏。” 在这些人讲述的过程时,他发动天赋,看看了四回。 结果大同小异。 “情绪反馈——恐惧!” “推理开始!” “对鬼感到恐惧。” “推理正确!” …… 索然无味的推理后,李彦陷入沉思。 这些人里面没有假装的,证词都没问题。 总结下来,包括曹安在内的三名内侍发现白衣鬼影,每次走过都留下水迹,另一位宫女发现无头宫婢,隔窗所见。 他们撞鬼的时候,都在晚上,符合鬼上班的时间。 “但是……” “好奇怪啊!” “无论是震撼感,还是可能引发的恐慌感,无头宫婢都要比白衣鬼影强很多吧?” 李彦皱起眉头。 原剧情里滴血雄鹰篇的宇文成都,正是摸不着头脑的无头将军,若非如此,李元芳也不会被吓得动弹不得。 倒不是要鬼内卷,而是对方既然能扮成更可怕的无头鬼,又何必走简单路线呢? 毕竟无头鬼也不难,身材矮,力气大的人,找个衣服架子一撑,在晦暗的光线下,又有几人能识破? 于是乎,李彦特意去了无头鬼出现的地方。 “就是在这外面,你看到了无头宫婢?” “是……” 那个险些被吓傻的宫婢战战兢兢的道。 李彦先在外面,隔了窗户纸看了看,然后进了屋内,仔细搜查了一圈。 一无所获。 这间屋子很普通,地处西园的南端,和之前发现灵堂的角落,正好呈对角线。 李彦再转过头去,发现它的后面就是内宫。 也就是说,如果在这里面扮好无头宫婢,是完全可以偷入内宫的。 李彦目光凝重:“莫非,凶手准备循序渐进,先用白衣女鬼制造恐慌,在气氛酝酿起来后,再以无头宫婢的姿态,进入内宫惊吓李弘?” 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最大了,他转而询问宫婢:“你那日看到无头宫婢的时候,是正常在此处打扫,还是恰好偶然路过?” 宫婢回忆了一下,舔了舔嘴唇:“是路过,我打扫的区域不是这里,那天迟了,想去膳房寻些吃的,为了快些,就从这条路走了。” “情绪反馈——饿!” “推理开始!” “想吃饭了?” “推理正确!” …… 李彦看着这个刚刚还差点吓哭,现在就想去干饭的宫婢,失笑一声:“你叫芸娘吧,现在也饿了?去吃吧!” “谢谢李武卫!” 宫婢芸娘欢呼一声,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 李彦耸耸肩。 虽然确定了一个小细节,但并没太大帮助。 敢在太子宫内装神弄鬼,又怎么可能不熟悉内部的环境? 基本可以断定,凶手就是宫内的人。 内侍和宫婢的可能性最大,值勤的禁卫也有机会作案。 他看向身后一直跟随的张环和许洪,问道:“禁卫巡岗时,可有偷偷离开的机会?”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想回答。 李彦又道:“这件事情若不查个水落石出,等到圣人追问起来,所有少阳院的禁卫,都脱不了干系!” 两人无奈之下,低声道:“有的,我们除了交班,很少详查所有人。” 李彦哼了哼,两人赶忙垂下头。 别以为禁卫都是有本事的精锐,他们不少来源于勋贵子弟,良莠不齐。 李彦在凉州如果不参加内卫,直接来长安回国公府,接下来的去处,就是入宫当禁卫。 毕竟他不是长子,是无法袭爵的,不去科举考试,就是当禁卫,亦或者去某个王府做跟班。 当禁卫的,大部分是混日子,这些权贵家中的孩子,纨绔风格十足,上班也喜欢偷懒,再加上管理得并不严格,实战能力很差。 当然,十六卫里面也有强力的部曲,李彦如果入禁卫,显然要争取归入那一类,在李治面前获得赏识,再外放出去,就不用从基层将领做起了。 不过也不容易,毕竟勋贵子弟太多。 而从昨晚这些人的表现来看,少阳宫内的禁卫,显然不属于精锐。 不奇怪,少阳院在大明宫深处,正常情况下,这里的禁卫作用,就跟门房一样。 把特种兵安排过来,完全是大材小用,还不如去守卫那些重要的宫门。 “少阳院的禁卫里,有人心怀不轨,完全可以找到机会,避开其他人扮鬼。” “如此说来,禁卫、宦官、宫婢,全部有嫌疑!” “差不多有三百人……” 李彦咧了咧嘴角。 柯南:三名嫌疑人。 我:三百嫌疑人。 我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第62章 升官 太子李弘回来了。 辰时左右,也就是早上八点,他就下班了。 也不能说完全下班,接下来还可以在少阳院处理政事,服务于太子的一套政事班子,开始运作。 太子宫本来就是较为自治的地方,在皇城内太子甚至还有一套独立的政府班底,不必事事向皇帝请示。 当然,这也要看人,李治对李弘极为信任,多次让他监国,培养其执政能力,李弘才有了极大的自主性。 换成后面的李隆基,太子敢这样尝试,试试就逝逝。 而这次回到宫内,太子妃一身男装迎出,太子毫不惊奇,微笑着牵住妻子的手。 两人一个病气恹恹,一个活力四射,站在一起却有种奇异的般配感。 于是乎,本来就一筹莫展的李彦,还被喂了一嘴狗粮,心情更不爽了。 进了大殿,太子的心情却异常不错,声音首次高了起来:“今日哥哥同意了我的平粜(tiào)论。” 李彦先是一怔,李弘在武后所生的四子中是老大啊,哪来的哥哥? 但旋即他明白,这声哥哥叫的是李治,是儿女私底下最亲密的叫法。 唐人称呼自己的父亲,亲密的叫法一般是阿耶,其实就是阿爷的谐音。 叫爷爷已经够古怪了,但《木兰诗》里面也是爷娘闻女来,南北朝到隋唐都是如此,最无语的是叫哥哥。 李世民在给李治的信中,署名就是哥哥,李隆基称呼李旦为四哥,他儿子叫他三哥。 你要是说,我只会心疼哥~哥~,在这时期还是大孝子呢! 而李彦也被太子的话吸引,因为太子接着道:“今夏关中雨灾,庄稼怕要欠收,仓库所存粮食,应以平价出售,以免百姓受饥。” 李彦之前就听他担忧关中的收成,此时见他付之于实践,不是空口白话,不由赞道:“殿下仁善温厚。” “谷贱会伤农,米贵又要饿死穷户,百姓不易啊!” 太子感叹着,转而对着李彦道:“边州斗争凶险,若无内卫奋发报国,更难防范外敌渗入,此次六郎有大功!” 他正色道:“李彦接旨!” 李彦立刻起身来到殿中,就见太子取出圣旨,努力提高声调:“仁勇校尉李彦,体资英武,兼包奇略,缉捕吐蕃谍细,护卫凉州平安,立有大功,升任振威校尉!” 他念完后,轻轻舒了口气,来到李彦面前:“恭喜六郎了!” 李彦双手接旨:“谢圣恩!” 他心里其实有些失望,这么大的功劳,只是升外职,内卫还不能升机宜使么? 但想想一路上丘英的暗示,似乎自己确实不可能立刻被提拔为机宜使。 没办法,他的功劳是绝对够了,甚至溢出,但年纪实在太轻。 正常人当官,三十岁起步都算年轻,李彦才十几岁,就已解褐入仕。 他又是武功高强,身体建康,正常活个七八十没问题。 试想这个时候他就有机宜之权,培养下属,再过几十年,要膨胀到什么地步? 因此少年得志,往往会被压上一压。 当然,为了不寒功臣的心,在散官品阶上,二圣是毫不吝啬的。 仁勇校尉和振威校尉,同样是校尉,差距可太大了。 振威校尉是从六品上。 这个品级听起来不高,但可以举几个相同品级的例子。 吏部考功员外郎、通事舍人、上县县令。 吏部考功员外郎,是科举考试的主考官,有资格参与吏部铨选; 通事舍人,是中书省的中层骨干,被称为宰相副手; 上县县令就不说了,一方明府,一地父母官。 崔县令投靠吐蕃,当了卖国贼,才换来背后力量的推动,坐上了县令的位置,当了三个月不到,就服毒自尽了。 当然,以上这类有实权的官职,远不是区区武散官可比的,十几岁的年纪绝对不可能当上。 现在至少在官品上,大家是平级。 李彦安慰了自己一下,又见回到席位上的太子和太子妃,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突然醒悟。 终于…… 轮到我了吗? 蹈舞以谢圣恩!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跳舞。 由于浑身僵硬,起初都有些机械舞的意思了。 但机械舞在这个年代,是绝对欣赏不了的,李彦干脆一咬牙一跺脚,放开了跳。 也不管什么慢摇不慢摇了,宅舞、国风、街舞、广场舞、新宝岛,在这一刻统统灵魂附身。 由于要素太多,动作太魔幻,太子首先看傻了。 太子妃接着也傻了。 不过她毕竟是武将之女,应变更快,开口道:“有舞无曲怎么行,太常,奏乐!” 此言一出,候在廊下的乐人立刻钟磬悠扬,奏起雅乐来。 苦了这些乐人,需要临场发挥,搭配他融合了十八般舞艺的舞姿。 不过唐人确实喜欢歌舞,哪怕配得再辛苦,一时间,大殿内外还是喜庆热闹。 大家笑意盈盈,只有李彦觉得更羞耻了。 终于,等到他收功立定,太子实在忍不住,满是好奇的道:“这是凉州舞曲?” 凉州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李彦从太子的眼神里读出这个意思,赶忙道:“这是下官聆听凉州曲,忽有所感所作,让殿下见笑了。” 太子受过专业训练,努力忍住笑:“六郎谦虚了,真是好舞,好舞,我大开眼界……取《瑶山玉彩》来。” 不多时,三卷精美的书册盛放在李彦面前,太子这才微笑道:“《瑶山玉彩》乃当世名儒修采勒成的文集,我得益甚深,今日精选三卷,赠予元芳。” 李彦开心的收礼:“谢殿下!” 全套的《瑶山玉彩》共五百卷,是李治命许敬宗、许圉(yu)师、上官仪、杨思俭等当世名儒,摘采古今文章所着,由太子李弘署名,颁布天下,为的是收买文人之心。 果然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而此时太子取出精本赠书,是极为亲近的举动,政治意义重大。 什么叫东宫亲信啊? 战术后仰! “有了这书,在长安声名鹊起,几乎是板上定钉的事了。” 按照李彦的理解,如果他找出了太子宫闹鬼事件的真相,太子赠书正常,如果破不了案,就乖乖去内卫工作,也别想着借势。 但现在太子直接将奖励提前送出,不得不说,处事确实大气。 花花轿子人抬人,对方给面子,李彦也投桃报李,工作热情大涨。 正好太子问了起来:“六郎,关于宫中鬼物背后的操控者,你可有怀疑对象?” 李彦不能说我有三百嫌疑人,可斩柯南,立刻道:“殿下仁善温厚,宫内众仆忠心倾慕,不必忧心。” 他确实不能让太子宫自乱阵脚,省得案子更难追查,却也要给太子希望:“臣以为,此案的关键,很可能要落在灵位的生辰八字上……” 太子若有所思:“灵位的生辰么?” 李彦眼睛一亮:“殿下可曾想到了什么?无论是何事,都可能成为线索!” 然而太子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无事……” 李彦心头一紧:“不会涉及到什么宫内秘事吧?” 唐朝的宫廷本来就很乱,关于这段时期的后世史料里,还有许多不实记录。 最典型的,莫过于武则天杀女。 《新唐书》里记载,武则天悄悄潜入卧房,掐死了自己的女儿,栽赃给王皇后,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武则天偷偷完成了这件事,唐朝时期的史料中还并无这段记载,隔了数百年后,怎么就被宋朝修的《新唐书》给发现了呢? 穿越时空,再披上隐身衣,在边上记录的啊? 这种逻辑不通的黑法,就属于侮辱智商型,可悲的是,由于很具震撼性,还被后人大规模引用。 而大部分的事情,还是真假莫辨,不同的历史学家有不同的看法。 李彦是学历史的不假,但他也不敢说对宫内的事情有多少了解,眼见太子神色不对,不由的更加上心。 侦探最怕什么? 最怕委托人不说实话! “太子,对不住了……让我看看!!” 不过李彦有独特的审问技巧,他念头一动,开始使用天赋。 一副无形的眼镜架在了鼻梁上,十字靶心瞄准太子。 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头顶上浮现出一个心情小人。 小人手中握着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不断向前劈砍,脸上露出刻骨的恨意。 “情绪反馈——仇恨!” “推理开始!” “???” 第63章 《人脉》 “仇恨?” 李彦低下头去,掩饰脸上的神色变化,心头十分不解。 他设想过许多太子会有的情绪,比如恐惧、担忧、烦躁、淡然等等。 却没猜仇恨。 因为仇恨需要一个具体的指向目标,这个案子里,太子恨谁? 恨女鬼? 还是恨那个设灵堂的人? 太子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那灵位也不是他的生辰八字,脑海里就想象着将其劈死,还是那种恨意十足的,不至于吧…… “难道李弘表现出来的仁德,是两面三刀的伪装?” 李彦心头一冷,工作热情受到了伤害。 他是真心实意想解决问题啊! 这下倒好,用了天赋后,这案子更扑朔迷离了…… 关键是,推理原因的倒计时,正在一秒一秒的过去。 李彦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心中给出答案:“太子仇恨设置灵堂的人。” “推理错误。” 心情小人叉着腰,露出鄙视的表情,重新钻回李弘体内,消失不见。 “【让我看看】错误次数1\/3,一年后将重新刷新错误次数。”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刺眼的错误提示,还是让李彦抿了抿嘴唇。 只能将提及灵位的生辰八字,太子的情绪反馈为仇恨,也定为一条线索。 又聊了片刻,李彦起身:“殿下,臣告退了!” 太子点点头,没有强留,起身道:“六郎,你若有空,多来少阳院,我想听听边州趣事。” 顿了顿,他又道:“正午后,回国公府吧,父子团聚,乃人伦之喜。” 换成李治和武后,不会说这话,乐于父子多生几分隔阂,对君父多出几分忠诚。 见太子语出真诚,李彦内心有点复杂,应了下来:“是!” 等走出少阳院,他背脊张挺,感觉自在了不少。 等走出大明宫,他重新取回链子刀,翻身上了狮子骢,将太子所赠的《瑶山玉彩》塞进囊袋里,轻轻拍了拍,心情恢复。 宫内的气氛终究不太舒服,有股压抑感,还是外面自由自在好。 至于太子的真实想法,有什么宫闱秘事,与我无瓜~ “蹭蹭流量,刷刷成就,不香么,别多管闲事!” 李彦恢复活力,看了看天,太阳没升到正中,还是上班时间,便往皇城的方向骑去。 宫城是皇帝住的地方,皇城是政府机构所在地,抵达皇城后,他想了想,往含光门而去。 长安皇城有三座城门,中间是朱雀门,左边是含光门,右边是安上门。 他选含光门,倒不是因为到内卫办公地的路近,而是这里职守的禁卫,隶属左监门卫管理。 左监门卫如今的领导,就是安忠敬的父亲安元寿。 果不其然,他策马来到含光门前,迎面卫士厉声高喝:“下马,验门籍!” 这是看到生面孔,要来下马威了。 李彦十分平和的报上大名:“我名李彦,字元芳,新任振武校尉,正要去吏部报备。” 门内很快响起惊咦声,一位身材魁伟,双眸略显浅绿的男子走了过来:“李元芳?李六郎?” 李彦点点头:“是我!” 男子打量了他一下,露出笑容,神态很是热情:“请李校尉稍候。” 李彦回礼:“有劳了。” 男子转入皇城内,很快回来,递过来一枚铜制鱼符:“此符可在皇城内行走,不能进西内,出城需归还,切莫遗失!” 李治搬到大明宫后,原太极宫被称为“西内”,跟大佐骂人似的,男子又耐心的道:“李校尉新任职,还是去吏部,领了官服武袍后,再去他处。” 李彦道:“多谢指点,未请教?” 男子拱手:“安神感,家中排行第五,九弟在凉州,承蒙元芳照顾了!” 李彦看到他浅绿色的眸子时,就猜测此人和安忠敬有血缘关系,笑道:“原来是忠敬的五兄,他已经到长安了吧,现在正在进学?” 安神感点头,神情中有着欣慰:“九弟入学国子监,这次回来,懂事了许多。” 李彦也挺高兴,抱拳道:“好,我先进去了,改日与安兄把酒言欢!” “今日正好是我当差,如何还要改日?” 安神感故作不悦,拍了拍胸膛:“等元芳出来,去平康坊,选一位‘都知娘子’,为你接风洗尘!” 都知是名妓里的佼佼者,要能说会唱,善诗知文,博古通今,每一位在平康坊里都是难得的人物。 李彦是正人君子,但安神感的态度也让他很高兴。 我可以拒绝,你不能不邀请,对不对~ 两人惺惺相惜,依依惜别。 进了皇城,李彦一路直走,来到十字路口。 左转是大理寺、卫尉寺和内卫所在。 右转路过司农寺,就是尚书省了。 由于他年纪太轻,连胡须都没蓄,又没有佩戴皇室宗亲的金制鱼符,一路上的官员都纷纷对他侧目,猜测身份。 李彦觉得这样不太好,得赶紧穿上六品官服,让这些官员眼睛瞪得更大些。 于是乎,他直达尚书省前。 六部属尚书省,办公部门中,除了礼部南院和吏部选院在尚书省之外,其他都在里面。 礼部南院,又名贡院,乃四方贡举应试处,如果康达在凉州考过了,得文解入京,就是在这里面参加第二轮考试,决定是否能得到选人出身。 吏部选院,则是列榜处,凡经考试、捐纳或原官起复的选人,都得定期到吏部接受铨选。 那个院子,对某些人来说,简直是地狱。 因为一遍遍铨选,可能看到别的选人一批批被授予官职,然后自己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 哦,也不至于十二年那么久,一般最长的就是十年,最终发配到穷县,当个底层小官。 “吏部选院在后世西安还有个遗址,而更着名的大理寺,已经淹没在了时光长河之中。” 李彦心中感叹了一下,走进尚书省吏部。 他不需要去选院受折磨,因为已经当官了,来这里是办手续。 眼见他愣头青似的闯进来,一位令史走了过来,神情冷淡的道:“阁下来此何事?” 李彦道:“我名李彦,字元芳,新任振武校尉,来吏部报备。” 令史一听是武散官,嘴角微不可查的一撇。 这地方掉块木头下来,砸到的官都可能比校尉大。 但见到李彦如此年轻,他倒是没有怠慢,转而去查户部转来的官籍:“李彦,祖籍陇西,因功入内卫……” 飞速扫了一遍,令史面色微变,笑容立刻浮上眉宇:“原来是裴侍郎大为称赞的李六郎,哎呀,瞧瞧我这记性,真是不该啊!” “裴侍郎……” 李彦眉头一扬,这才想到裴思简的另一位侄子。 不是太子妃裴氏那样,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同族侄女,而是从兄裴仁基之子,亲侄子。 现任吏部侍郎,专管各级官吏的考黜升降,正四品上。 这人叫裴行俭。 而看着吏部令史前倨后恭的态度反差,李彦也笑了笑。 这个叫《人脉》。 第64章 并州有位狄法曹,可以提拔提拔 世族的盘根错节,体现在方方面面。 基于在凉州的功劳,李彦进入皇城,处处都能碰到熟人,朋友多多。 那等没有家世背景的…… 嗯,似乎也当不了官。 李彦收拾心情,微笑道:“我对于裴侍郎十分仰慕,能否拜见?” 令史面露歉然:“我吏部诸事繁忙,诸上官俱分身不暇……” 李彦道:“是我冒昧了,改日当登门拜访。” 以他和裴思简的关系,确实要去裴府登门拜访的。 令史也很清楚,眼前这位小郎君绝非等闲散官校尉能够视之,笑容灿烂:“李校尉,请服绿!” 这句话听起来很怪,但在官员里是不小的荣耀。 三品以上官员服紫,四品、五品服绯,六品、七品服绿,八品、九品服青。 当官本来就是千难万难的事情,绝大部分官员一辈子都卡在八品九品,其中甚至有进士,也都在地方当个小官,不得升迁。 所以服绿,真的是荣耀了。 虽然一身绿衣服,后世不太能接受就是。 好在帽子是黑色的,还有精美的饰物。 比如腰带饰物,也与品级有关,从高到低分为玉、金、银、鍮(tou)石(黄铜)。 李彦原本的饰品就是鍮石,现在变成银质。 而且李彦还是武官,不光有朝服,还有将官武袍,上面饰有猛兽图案。 这衣服就比较好看了,可惜不如绿服那么一目了然。 “为了成就点,拼了……” 李彦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绿服套了上去,腰带一束,帽子一戴,谁也不爱。 令史赞道:“李校尉真是仪表堂堂!” 李彦心想如果不是帅回来了,跟你们这群就跟选美上来的官员在一起,还显得另类呢! 而这领的还只是工作服,后面还有俸禄、武备、力课、诸杂等等等等。 有些好办,比如俸禄,各级别是规定的。 唐朝的工资项目名目繁多,但主要是俸钱、禄米和职分田。 贞观时期从六品官员(京官),一年职分田400亩,俸钱近30贯,禄米90石,换算成后世的人民币,大约是年收入20万。 如今变化不大,也是这个基本工资。 说实话并不高,养活一个人不难,但当官的哪个不是仆从甚多,想要养活一大家子就做不到了。 当然,官员的收入,懂的都懂。 李彦苦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是比较看重钱财的,都不为自己的收入发愁,何况其他人。 而另外一些福利就比较考验人脉了,比如力课。 唐朝的成年男丁,要服劳役,也就是给官府免费出力气干活。 到官员家里来看家护院、站岗放哨,官员们出行的时候前呼后拥当护卫,都是服劳役的内容之一。 如果这些应该来服役的男丁,家里有事抽不开身,就可以交钱免役,这笔钱就叫“力课”。 力课的收入往往不少,与禄米的价值相当,比如六品官员的役力是十五人,每人每月交200文钱,一个月就是3贯钱,一年就是36贯,比俸钱还高了。 不过有时候收不上来,这里面是真的有蹊跷,属于弹性很大的一项收入。 李彦对于力课不太感冒,百姓的钱被三七分成,他用的也难受,但制度就是这样,令史更是再三暗示,会优先安排。 双方互通姓名,谈天聊地,办理好基本手续后,李彦行礼道:“多谢卢令史了。” 卢令史赶忙还礼:“这是下官应该做的,李校尉折煞了。” 李彦试探道:“我这里还有一事相求。” 卢令史笑道:“请说!请说!” 李彦不弯弯绕绕:“卢令史应知,我任内卫武德一职,麾下却无得力能手,吏部汇聚天下人才,能否提供些参考?” 卢令史脸色微变:“这……” 李彦道:“我不贪奢,只想选几位县尉法曹。” 卢令史神情稍稍缓和:“县尉啊……” 京官一向看不起外官,而地方上的县尉,更是他们眼中的贱职,工作辛苦,升迁困难。 后来的杜甫,科举之路走不通,权贵之门走不进,在长安困守十年,依旧拒绝出任县尉,写下了“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老夫怕趋走,率府且逍遥”的诗句,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观念,代表着当时的共识。 但即便如此,卢令史考虑后,还是不愿意松口。 内卫和其他部门关系还好,和吏部是天生的不对付。 因为内卫的晋升,不经过吏部,把它踢开了。 实际上,天底下多少选人眼巴巴期待着吏部铨选,更别提那些等着升官的。 内卫才多少职位,根本影响不了吏部的权柄。 但对于这种手握大权的部门来说,我不管到你,就是冒犯。 卢令史希望和李彦有交情,却不希望和内卫有交情,实在是公私分明。 于是乎,他微微一笑,既不拒绝,也不同意。 李彦同样微微一笑,翻出一本书卷,当场阅读起来。 卢令史一愣:“这是?” 李彦道:“啊,这是太子殿下赠予的《瑶山玉彩》,我时时翻阅,获益匪浅。” 卢令史:“……” 小郎君,太直接了吧? 不过李彦看书时的神态,似乎还真的有些不同。 那份专注凝重,仿佛皓首穷经的儒者,全身心的投入到读书的乐趣里。 为了拍太子马屁,也是拼了。 卢令史十分钦佩,想了又想,终究不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得罪这位前途远大的小郎君,咬牙道: “好,我予李校尉一份名目!” …… 半个时辰后。 李彦来到了大理寺后面的内卫驻地。 在十几年前,这里曾极为兴盛,如今已经荒废了。 随着丘英归京,才算恢复些人气,有杂役不断进出,打扫卫生。 但李彦一路看过来,皇城内的各个政府部门,应该就属内卫最寒酸。 不过此时此刻,门前正有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丘神绩穿着一身官服,抱着双臂,趾高气昂。 论功行赏,丘神绩终于晋升为武德卫,有了品级,穿上了九品青服。 发官袍的速度没这么快,应该是内卫本来就有的衣服,迫不及待的被他穿上。 “嘿……嘿嘿嘿……” 丘神绩神气的走来走去,脸上笑得都要裂开来。 李彦远远看着,觉得他酷似小品《主角与配角》里,陈佩斯穿上朱思茂八路军衣服时的模样。 气质上不说是一模一样,简直是陈小二转世。 往那里一站,演个地痞流氓,奸人恶霸,都不用化妆。 “元芳!” 丘神绩感到背后有人,转过身来,哈哈一笑,称呼又恢复成最初平等相交的模样。 不过等到他仔细一看,李彦身上绿莹莹的色泽,笑容迟滞了一刹那,赶忙变化,热情的迎上来:“六郎,你回来啦!” 李彦抱拳:“恭喜丘兄解褐入仕!” 丘神绩开心的大笑,摸了摸腰间鼓鼓的钱囊:“多谢多谢,午后我做东,先去平康坊小庆一场,这三日在府上设宴,六郎一定要大驾!” “好!好!” 解褐入仕是人生大喜,大宴是常态,但李彦也为自己结交的档次感到担忧,开口平康坊,闭口平康坊…… 这么直接干什么! 好在这时,丘英走了出来,愕然道:“元芳?” 李彦点点头:“丘叔,我从少阳院出来后,就来了这里。” 想到这孩子马不停蹄的赶来上班,丘英心头一紧,凉州时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赶忙关照道:“元芳,凡事不可过于勤苦……” 李彦笑笑:“放心吧,丘叔,我知道分寸。” 什么环境什么态度,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尽快在长安打开局面,多赚成就点。 工作上耗那么多时间干什么,摸鱼就是。 不过想要潇洒的摸鱼,得力的下属是必须的。 丘神绩这类型的,只能在特定时期放出去,平时用多了,名声也要跟着完蛋。 所以李彦道:“丘叔,内卫扩建可有章程?” 丘英轻轻点头:“内卫此次立功,朝中阻力大减,我们终于要有充足的人手了。” 李彦低声道:“那我们需要抢先,内卫不会只有丘叔一位阁领,得先下手为强!” 丘英早就有这个想法,颔首道:“不错!” 李治再信任他,内卫这种部门,也不可能让一个人一家独大。 接下来随着大量人手的涌入,内部必然出现派系。 丘英作为内卫老人,如果不趁着机会占据优势,被别人后来居上,就太愚蠢了。 李彦铺垫完毕后,开口道:“补充人手的话,可以选择各地县尉,他们有着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稍加培养后,能够胜任内卫断案缉凶之责。” 他取出从吏部弄到的名单:“比如并州有位狄法曹,我觉得此人不错……” 第65章 如来佛像 “县尉啊……” 丘英露出沉吟之色。 他对县尉法曹并不看好。 丘英不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一直在京内享福的官员,由于家世不高,他早年也曾出生入死。 先随着李靖等名将征战沙场,后来又辗转各地,最后才被调入宫内,逐渐成为李治亲信。 正因为阅历不凡,丘英很清楚,地方官吏,并不似李彦想象中那般好。 那些人敢打敢拼的闯劲,早就被无情的现实磨光,法曹审理的,也大部分不是凶杀案件。 固然在刑侦方面有些经验,但调入内卫,面对敌国的精锐,还真不见得能胜任。 丘英想到丘神绩提过与吐蕃使节团的冲突,开口道:“元芳,你在岐州时,是不是赏识一位折冲府的队正?” 李彦点点头:“不错,那人名叫王孝杰。” 丘英道:“这王孝杰勇武强干,能击败噶尔家族的嫡子,是个人才,更适合为我内卫培养,可以一用,我也准备于各地折冲府抽调精锐……” 李彦眼珠转了转,退而求其次:“人数不必多,凉州的康县尉,缉捕暗谍有功,可以顺势安排入京,并州的狄县尉,缉凶捕盗,惩戒不良,成绩斐然,也可升任入京。” 丘英松了口气:“我本以为元芳要大肆抽调县尉,不想只是区区两位,自行定夺便是,我内卫的便宜行事之权,可不是摆饰。” 李彦笑道:“好,我确实不想要太多人,三两精锐便可。” 丘英心想一个折冲府的队正,一个小小的县尉,算什么精锐? 他担心李彦过于谨慎,失了锐气,叮嘱道:“元芳,你如今的外职,在武德卫上已是升无可升,不必妄自菲薄!” 由于内卫的职位只分为五档,最高的大阁领是三品,最低的巡察卒甚至不入品,这中间的差距,就用外职来判断。 正九品上的仁勇校尉,是内卫武德卫的起步,丘神绩现在就是这个官职。 而武德卫的顶点,就是从六品上的振威校尉。 同样是武德卫聚在一起,谁的外职高,谁就是上官。 丘神绩立刻垂下头来,站到李彦身后,恢复成狗腿模样。 “原来我已经很厉害了……” 李彦摸了摸下巴,开始心安理得的摸鱼。 也不能说是纯粹的摸鱼,主要是监督丘神绩。 丘神绩刚刚得官,工作热情高涨,忙里忙外,他指挥杂役,李彦就指挥他。 大家都在工作,都有美好的未来。 …… 午时将至。 李彦练了半个时辰的左手刀,看了看时辰,准备去干饭了。 对于京官来说,工作餐有“朝参日廊下食”和“非朝参日公厨堂食”两种。 前者就是上朝见天子后,朝会结束以后,官员们坐在廊道吃饭,因此叫“廊下食”,菜肴是很丰盛的。 直到安史之乱后,大唐迅速衰弱,廊下食才变得越来越粗劣。 到了晚唐,有些上朝的官员,找各种借口溜号,宁可自己出去吃,也不吃公家饭。 以至朝廷专门下诏,硬性规定朝臣必须公款吃喝,不吃就要受罚。 今天不是朝参日,李彦自然吃不到廊下食,那就是后一种公厨堂食。 这时就分出政府各部门的待遇了。 最高级的堂食,自然是送进政事堂,给宰相们享用的,然后各部各寺都有不同。 李彦看看未来可期的内卫,觉得自己还是出去吃比较好。 丘神绩也有这个意思,对着李彦连连使眼色,两人来到丘英面前。 丘英摆了摆手,笑道:“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末了,他不忘低声对李彦叮嘱一句:“元芳,该回国公府了。” 李彦点点头:“午后用餐完,我就回去。” 告别丘英,他带着丘神绩,出了内卫,往皇城外而去。 这回走到皇城西南,李彦无意中侧目,却发现西南角的方向,有一个巨大的轮廓耸立。 他仔细看了后,惊讶地道:“那是佛像?” 丘神绩踮起脚,跟着看了看,也有些不解:“六郎稍候,我去问问。” 他很快返回,低声道:“那是为荣国夫人祈福的如来像……” 荣国夫人就是武后的生母杨氏,周国公武士彟(yuē)的续弦。 武士彟寒门出身,家族世代经商,十分富裕,但社会地位不高,为了跻身上流阶层,他资助李渊在晋阳起兵,立下从龙之功,唐朝建立后,做了工部尚书,封应国公,武媚当了皇后,追赠其为周国公。 原配死了后,武士彟续弦娶了杨氏,生了武氏三姐妹,而这位信佛的杨老夫人,嫁给武士彟的时候就四十多了,到今年活了九十一岁,在半月前过世,为了给母亲祈福,武后命人修了这座大佛。 丘神绩这么一说,李彦倒是想起来了,今年确实有这么件事,可凝视着那高大的佛像,仍然不解。 丘神绩察言观色,低笑道:“元芳是不是奇怪,佛像为何置于皇城?因为那匠人用的是夹纻(zhu)之法,佛像铸好后,是可以移动的。” 李彦确实不懂:“怎么说?” 丘神绩道:“倒也不难,那些匠人先用泥塑胎,造一尊如来像,而后刷漆,再贴上麻布,等油漆干了,再次刷漆、贴布,如此不断反复。” “待到外层的工序完成,最后把里面的泥胎给撤掉,这尊如来佛就成了‘脱空像’,质量很轻,可以移动,因此也叫‘行像’。” 他眉宇间有着虔诚:“我家中就有这么一尊丈许高的行像,是我父亲从佛会上用百金请入的!” “你父亲生吃人心,请了尊佛像回家……” 李彦暗暗好笑,也明白了为什么匠人会在皇城里修佛像。 那么大的佛像,如果是石刻的,建好后根本动不了,只会在石窟里看到。 换成这行像,就可以用车具抬着出门,沿路信徒一看,还不倒头便拜,纳捐礼佛。 各地寺院是守株待兔,这种行象就是进击的如来。 完全可以想象,等到佛像完成,从皇城抬出,一路从朱雀大街过去,会引发多么大的轰动。 “到时候死去的荣国夫人,跟佛家的光辉结合到一起,无形间提高武后在民众心中的形象。” “宗教信仰运用好了,政治上也很加分。” 李彦出皇城的路上,就在琢磨这些,直到热情的声音传来:“元芳,我等你很久了!” 李彦抬起头,就见安神感一身常服走了过来,笑容满面。 近了后,他见到穿着青色官袍的丘神绩,询问道:“这位郎君是?” 李彦为两人介绍后,安神感哈哈笑道:“一起一起,平康坊就食!” 丘神绩听说这位是安元寿的五子,也十分热情:“同去同去,平康坊寻乐!” “开口平康坊,闭口平康坊,庸俗!” 李彦十分不悦,被两人推推搡搡,走向了那个考验干部的地方。 第66章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出了皇城的正南门,迎面就是宽敞的朱雀大街。 看着这条宽度达一百五十米的街道,李彦这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来到了长安。 咚!!咚!!咚!! 此时市鼓正在敲击,东西二市,正式开坊门,汹涌的人流涌入其中。 这人流看起来,都赏心悦目。 长安城设计的方方正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不过更让人舒心的是,包括朱雀大街在内,长安纵横三十八条主要街道,两侧的坊墙上,很少有门户。 李彦此时骑马走在黄土压实的路面上,看着两侧成行遮阴的榆树槐树,所见基本是坊墙后的深宅大院,飞檐重楼。 因为只有王公贵戚,三品以上的宅院,经制度特许,才能对着大街开门,一般人家的门,都只能朝着坊内开启。 如此一来,主街上的人流,就变得无比整齐。 从高空俯瞰的话,可以看到人群每每经过一个岔路口,才会分流一部分,其余时候就是一路直行,川流不息,井然有序。 李彦不是强迫症,但看到这个场景,都觉得十分舒坦。 丘神绩从小在这里长大,安神感也是十几岁就搬入长安,都没什么感觉,三人一路策马慢行,往平康坊而去。 平康坊紧挨着东市,又名“北里”,它的北门,其实与皇城就隔个十字路口,特别方便干部进去接受考验。 三人比较低调,绕了一小圈路,从坊的南门而入。 实际上平康坊里面,并不全是炮火连天的场所,还有许多声色犬马,游乐之地,比如酒肆、珠宝店、乐器店等等。 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也在其中,比如褚遂良、孔颖达、后来的太平公主、李林甫…… 还有李靖。 是的,卫国公府就在平康坊内,李彦想回家,不得不来这里。 显然,这才是他被安神感和丘神绩拖来的真正原因,绝对不是心里好奇已久。 达官贵人归达官贵人,LSp们关心的,还是聚集在坊东三曲(小区)里的美娇娘们。 眼见安神感一副要买单的样子,丘神绩捏了捏钱囊,胜负心上来了,快马往南曲而去:“今日我做东,请两位去舒三娘子处一聚!” 安神感脸色微变,李彦解释道:“今日丘兄解褐入仕,是该做东。” 安神感眉头一扬,爽朗笑道:“那是大喜事啊,好,我们今日就见识一下舒三娘子的才学!” 三曲中,北曲档次较低,里面一鸨一妓的小型妓家偏多,一般是女承母业,以此谋生。 中曲就是后世所熟知的那种,场子大,人员多,不满意可以换一批。 南曲则是高档会所,都知娘子喜欢住的地方,一人一院,点对点贴心服务,但消费就极高了。 丘神绩开口就是南曲,显然是准备大出血。 李彦笑笑不说话。 丘神绩,字韭菜。 三人策马来到南曲的一个院落前,丘神绩翻身下马,见门边没有挂牌,松了口气,上前敲门:“舒三娘子,故人来访!” 吱呀! 门轻轻打开,一张女子精致的脸庞露出半边,打量了他们一眼。 看到李彦和丘神绩一个绿袍一个青袍,再加上安神感一身武袍,女子眼神并无波动,脸上却涌出熟练的笑容:“娘子在呢,三位郎君请!” 丘神绩仿佛正经人作客,拱了拱手:“叨扰了!” 女子开门,李彦见她的打扮和年龄,猜测这位应该是假母,也就是鸨母。 没有后世青楼的龟公小厮,只有假母在前方引路。 一路走进去,李彦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几进几出的大四合院套宅。 这可是在二环内! 四人穿厅过院,更见堂宇宽敞,院里种着花卉,飘来淡淡清香,又有奇石盆池,自然协调。 到了堂上,只听环佩叮当,在四名侍婢的簇拥下,舒三娘子袅袅行来。 丘神绩上前,以称呼官职的方式道:“舒都知,丘某又来了!” 舒三娘子轻轻掩住嘴唇,柔声道:“丘郎君,妾盼你良久了。” 安神感见了挤挤眼睛:“丘兄好魅力啊!” 丘神绩哈哈一笑,觉得倍儿有面子,张罗道:“入席!入席!” 实际上,唐人来这种地方,一般是搞团建,少的有七八个人,多的甚至二三十个人一起来。 丘神绩以前就是组团,然后在场上被华丽丽的忽视了,根本做不了入幕之宾。 在古代,妓女从来都是卖身的,没有什么青楼艺伎,卖艺不卖身的说法,直到明末清初,西班牙与葡萄牙人把梅毒带入中国,嫖客们在生命的威胁下,才发展出一段时间的素炮。 但卖身归卖身,名妓的权力是,她可以挑选客人。 尤其是唐人喜欢成群结队的考验良知,再加上竞争之气成风,其中才华最高,亦或最令都知娘子喜欢的,入内共度良宵,多是件美事,其他人嘛,只能充当陪衬,妥妥的配角。 故丘神绩,字韭菜,又号陪衬居士。 但这一回,他是主角~! 和舒三娘子眉来眼去之后,趁着入席的时间,丘神绩把鼓囊囊的钱袋,直接放入假母手中。 假母打开一看,顿时喜笑颜开:“丘郎君豪爽!” 确实豪爽,里面是整整二十金! 这不是“获其元(初夜权)”,一次豪掷二十金,都知娘子也没到这么金贵的地步,属于恶意哄抬价格了。 旁边的李彦都不知道,相当于自己一年的俸禄,就这么给出去了。 众人入席,舞女从室内走出,开始身姿轻柔的起舞。 相比起朝堂上蹈舞,讲究一个热情开朗,要表达出对圣人的感恩。 这里的舞蹈,则将女子的柔媚美好,展现得淋漓尽致。 举手投足的若隐若现,更有些想入非非的引诱,却又不过于轻佻,很见功底。 而在歌舞蹁跹中,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一奉上,舒三娘子更是香风缭绕的坐到了丘神绩身边。 丘神绩浑身舒坦,却还记得领导在,微笑道:“舒都知不能厚此薄彼啊!” 顺着他的目光,舒三娘子看向李彦,立刻改变侧重点,游走于席间,以李彦和丘神绩为主,安神感为次。 即便如此,谈笑之间,安神感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受了半分冷落,反倒是被时常附和,频频挠到痒处,哈哈大笑。 都知娘子在这个年代,又有主持人的性质,应付起二十位客人来,都是游刃有余,更别提区区三位。 李彦说话最少,却也心情愉悦,见识到了真正精通人性的女讲师。 不过看着十分健谈,什么话题都能完美接上的舒三娘子,他眉头一动,突然问道:“民间鬼物传闻广泛,娘子可知,哪里最好此风?” 你不是号称都知么,那我拿你当搜索引擎用,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舒三娘子:“???” 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烟花之地问鬼的。 不过她的反应极快,一边做出小女子怕怕的表情,一边在大脑中全力回忆以前客人席上的交谈,最后再通过三人的口音特征,分辨他们是哪里人。 结合这许多,舒三娘子怯生生的道:“听闻江南好鬼,多邪俗,病了就祭祀,不去医人,妾也不知真假。” “又是江南躺枪么?” 李彦心中失笑。 如果他们三人说的是江浙口音,那么“多邪俗”的地方,或许就变山东了。 真真假假,谣言密布,倒是有后世搜索引擎那味了。 舒三娘子察言观色,发现李彦对自己的回答并不满意,脸色一黯:“是妾见识浅薄了……” 安神感赶忙道:“元芳可别不信,我也听人说过,江淮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民间有谚,无狐魅,不成村。” 丘神绩啧了一声,十分不屑:“愚夫愚民!” 李彦知道这没办法,是时代的局限性。 古代很多地方官员有一项重要功绩,就是破淫祀,正因为这些信仰太过混乱,容易被歹人利用。 而武周时期,治江南,罢淫祀,获得升迁功绩的人,就是狄仁杰。 后来洛阳也闹狐神,武则天还请道士胡慧超入京驱除狐妖。 那些不提,李彦又问道:“长安之内,可有仙师高僧,能破邪物?” 舒三娘子:“……” 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第67章 老倒霉蛋了 舒三娘子快破防了,又是安神感解围:“听闻玄都观中,有得道仙师可役鬼问冥,涤荡邪氛。” 李彦微微点头:“玄都观么?” 李彦之所以突然想问这个,倒不是相信真有能抓鬼的,而是准备找专业人士帮忙。 若说对装神弄鬼之事最为熟悉的,莫过于道士和尚了。 通过他们,指不定能找到新的思路,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一些。 不求柯南的三选一,三百个实在吃不消啊! 眼见李彦再问了几个关于玄都观的细节后,转移了话题,舒三娘子松了口气。 她目光动了动,赶忙让婢女取来一卷佛经,虔诚的奉上:“这卷《金光明经》,是妾从慈恩寺求来的,赠予李小郎君,愿李小郎君诸事平安,诸邪不侵。” 李彦不是故意为难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收了下来:“舒都知有心了!” 鬼物的话题过去,天南地北,舒三娘子聊些趣事,捧着三人舒舒服服。 虽然碰到了怪人,她心底里,还是认为这趟班很轻松。 平康坊名声在外,内卷的激烈性,也超乎想像。 就算是档次偏低的北曲,都要智体美全面发展。 相貌动人,体态风流,仅仅是基础,得反应快,情商高,胡姬要舞姿生莲,汉家娘子要诗词歌赋。 日常谈论也罢,说笑也罢,时时刻刻都要能作诗。 比如有些自忖有才华的客人,即兴赋诗一首,都知娘子要马上次韵唱和,回一首过去,赢得满堂喝彩。 曹植七步成诗是编的故事,但这些都知娘子是真的要接近七步成诗,否则不配拥有这个名声和出场费。 当然,都知娘子如果主动写诗赠给客人,客人也得反赠一首才有面子,否则也会被嘲笑无才。 穿越抄诗出名的,最好别上这里来,否则分分钟被打回原形。 李彦三人对于诗词没有兴趣,舒三娘子也不用随时准备即兴吟诗,心情放松许多。 一顿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酒饱饭足,气氛烘托到这了,终于要进入开炮环节。 当然,官员的事情怎么能叫开炮呢,这叫交流学习。 舒三娘子就很懂事:“妾房内收录了几份辞章妙曲,不知哪位郎君愿与妾共同品鉴?” 李彦笑道:“丘兄最好逐雅尽兴,还望舒都知多多指教几回。” 安神感自然也不会夺人所好,起哄道:“是极是极,请舒都知辛劳些,多用些姿势教导丘兄!” “哎呀呀,你们真是……” 丘神绩假模假样的谦让着,脸上却乐开了花。 我终于不是陪衬了! “咚!咚!咚!” 然而就在这里,院子外突然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喧闹之大,居然隐隐传到了后院。 假母脸色变了,匆匆迎出,然后就听到一阵呼喝叫骂。 丘神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安神感也十分不悦:“刚刚假母挂牌子了啊,这是怎么回事?” 南曲的这些独门独院,都有信物悬挂在门外。 如果挂上了,就是有客,请勿打扰。 能来这里消费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当然会另寻他处。 现在外面的冲撞,得罪的不仅仅是舒三娘子,还有他们这些客人。 李彦则注意到,舒三娘子脸色剧变,再无刚刚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她应该是知道来者是谁的,并且看模样,极为惧怕。 “不知所谓,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外面放肆!” 丘神绩怒意上脸,冷哼一声,从架上摘下腰刀,大步往外走去。 他还是很谨慎的,知道取了武器,越是声乐场所,越可能发生冲突,不能吃亏。 “我也一起去!” 安神感义气当先,也要陪着丘神绩一起去。 “同去!” 李彦心中叹了口气,开口道。 他一直认为,在烟花之地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但在这种时候,如果不一起出面,就是畏缩之举,会为世人所不齿,真的是不得不上。 烟花之地果然不是好地方,以后再来,我李元芳就怕鬼,哼! 然而就在这时,舒三娘子却拦在面前,急急的道:“三位郎君,千万别去,你们速速从侧门离开,来者得罪不起!” 丘神绩和安神感顿时面露不悦,挥手道:“舒都知让开吧,此事与你无关,来者折的是我们的颜面,岂能退缩?” 李彦倒是对她的服务态度感到满意,点了点头道:“舒都知好意,我们心领了。” 舒三娘子见拦不住,干脆凑到丘神绩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什么!” 丘神绩勃然变色,然后问道:“侧门在哪?” 李彦:“……” 安神感:“……” 不是吧,怂的这么快? 舒三娘子松了口气,立刻带着他们往侧门走去。 安神感还不太愿意,但付钱的是丘神绩,此次小聚也是庆贺他入仕,人家正主都缩了,确实没有冲上前的必要。 只是他的心里有了主意,接下来不跟这怂货来往了,丢不起这人。 舒三娘子脚步很快,引着三人来到后花园,打开侧门,匆匆行礼:“失礼之处,望三位郎君见谅,来日必将补偿!” 眼见着她惶急的关上门,转身飞奔了回去,李彦看向丘神绩:“到底是谁来了?” 丘神绩嘴唇颤了颤,低声道:“是周国公府的人!” 李彦一愣:“周国公?” 周国公武士彟,不正是武后的父亲么,不久前看到佛像时还提到过。 现在的周国公是谁来着? 李彦想了想才明白,暗暗的道:“是贺兰敏之啊!那家伙还没死呐?” 安神感则同样面色大变,马上理解丘神绩为什么要跑了,咕哝了一句:“周国公骄横霸道,我们确实惹不起!” “可我的二十金……二十金啊!” 丘神绩的心在滴血。 丘氏已然走向衰败,他家中虽然富裕,但二十金也不是小数目。 在凉州丢了十金,就让他心疼很久,进法门寺给五金倒没什么,再穷不能穷和尚,而这回本想趁着入仕之喜,奢侈一把,没想到又碰到这种事,实在是肉疼到极点。 想去要回,又实在放不下面子,何况他们也在舒三娘院内吃吃喝喝,难道把这些费用算上,把炮钱单独要回来? 左思右想,丘神绩知道这回估计得吃个哑巴亏了,欲哭无泪的与李彦和安神感分别,浑身无力的骑马离开。 安神感也觉得败兴,对李彦道:“元芳今日要回国公府吧,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定要来我府上一叙!” 李彦拱手一礼:“好!” 目送两人走远,李彦耸了耸肩,倒没什么生气。 他知道,贺兰敏之要挂了,就在荣国夫人死后的几个月。 这家伙也算是奇葩,荣国夫人是他的保护伞,结果这位外婆刚死,连守孝期都没过,就开始寻欢作乐,被震怒的武后拿下,流放途中就用马绳给勒死了。 历史上是这么写的,具体细节可能有出入,但大差不差,对于一个即将领盒饭的人,有什么好动气的。 倒是同在平康坊的卫国公府…… 李彦翻身上马,看向那个方向,深吸一口气。 终于要去见李靖的嫡长子,便宜父亲李德謇了吗? 作为被抛弃在凉州十几年不闻不问的孩子,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呢? “元芳!元芳!” 不料刚刚出了巷子,后面传来安神感焦急的呼喊。 李彦回头看着去而复返的安神感:“发生什么事了?” 安神感脸上满是惊怒,恨声道:“丘兄被周国公府的人围住了!” 李彦不解:“他为了舒都知跟对方正面冲突?” 冲冠一怒为红颜?丘神绩不像那样的人啊…… 安神感摇头:“是丘兄露了白,假母将他一次豪掷二十金的事说了,引发了那些人的贪婪,居然追了上去,明显是要盘剥一番,才肯放人……” 李彦:“……” 想想自从见过丘神绩后,此人经历的事情,他由衷的发出感叹:“这家伙怎么那么倒霉啊?” 丘神绩,字韭菜,号陪衬居士,世称霉圣。 第68章 杀人啦!杀人啦! 平心而论,李彦并不想和贺兰敏之起冲突。 但大家一起出来的,回去路上丘神绩被堵了,自己既然知道,不能不救。 李彦行动上没有片刻迟疑:“安兄,劳烦你去皇城,通知内卫丘阁领,越快越好!” 安神感见他语气不对,赶紧劝告:“元芳,你初来长安,不知周国公的威风,他是连几位皇子都要礼让的人物,千万不要跟他起正面冲突。” 李彦道:“围住丘兄的,不是周国公本人吧?” 安神感道:“当然不是,只是国公府上的狗奴,仗着包庇,跋扈已久……但元芳啊,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李彦断然道:“丘神绩也是我内卫的人!” 说罢,一拍狮子骢,往丘神绩的方向飞奔而去。 安神感立于原地,目送他的背影,双拳紧握,心怀羞愧地往皇城报信。 另一边。 早在安神感追上李彦之时,被逼下马的丘神绩,已经被几位膀大腰圆的汉子围住。 他厉声喝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几个仆役,竟敢胁迫我?” 可这些呵斥,换来的却是奚落:“区区九品散官,若不是看你有点闲钱,我们周国公府门下,还懒得搭理你呢!” 更有甚者,主动把脸凑了过去:“郎君若是不忿,打我们啊,打我们啊!” 丘神绩确实不敢动手,全盛之时的丘氏,与周国公府比都不值一提,何况现在。 他只能报出官场后台:“我是内卫武德,内卫深得圣人亲信!” 换来的依旧是嘲笑:“内卫?我等见识少,怎的在西京没听说过?” 为首大汉的手,几乎指在丘神绩的鼻尖上:“以你的品级,连圣人的面都见不到,还亲信,别胡吹大气了!” 丘神绩看着那戳在眼前的手指,面孔涨得通红:“你们好生无知!” 大汉啐了一口:“你在妓子身上都豪掷百金了吧,我们弟兄几个想讨个三十金做酒钱,就这么难吗?你就说给不给吧!” 丘神绩咬牙切齿:“三十金!你们真敢要!我没有!” 大汉怒了:“妓子拿得?我们弟兄怎么拿不得?” 双方推推搡搡,丘神绩不断退后,最后被堵在了角落。 一只只手,朝丘神绩腰间的蹀躞摸去。 丘神绩没有反抗,任由对方把那干瘪的钱囊给摸了去。 然后就听到愤恨的咒骂声传来:“该死的,真没钱!” 实际上,丘神绩如果有钱,早就给了,只当破财免灾。 长安谁不知道,周国公武敏之阴狠狂悖,不择手段。 武敏之麾下的疯狗,别说九品小官,就算是五品权贵,都不敢招惹。 至于再往上的紫服大员,这群狗奴也很精明,会主动退避,瞒上欺下,熟练至极。 丘神绩以前是有所耳闻,却万万没有想到,亲身体验的时候,会是自己的大喜之日。 解褐入仕,是人生的头等大事,代表着从民变成官,比成婚还重要。 正午的庆祝,只是密友间的小聚,原本丘神绩的计划是,跟都知娘子美美的打个炮,晚上再在丘府宴请八方,好好显摆一番。 结果此刻,被一群卑贱的奴仆围住,以下犯上,连番羞辱,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为什么是今日? 为什么偏偏是今日? “住手!” 正在这时,一声怒喝遥遥传来。 周国公府的奴仆一惊,转头看去,就见李彦策马而至。 见李彦一身绿袍,威风凛凛,这群市井子眼中顿时露出忌惮,对为首的汉子道:“大郎,走吧!” 那汉子满以为能勒索些钱财花天酒地,却一无所获,也是恼羞成怒,一巴掌扇了过去:“什么狗屁官人,连我等下仆都不如!” 汉子甩出这巴掌的时候,满以为丘神绩一定会躲,谁料他竟似是傻住,脸上硬生生挨了,头重重往后一仰,咚的一下撞在身后的坊墙上。 汉子怔住。 而丘神绩疼得如梦初醒,伸手往后脑一摸,触目惊心的鲜血印入眼中。 他胸膛中的戾气一下翻涌上来,满脸狰狞的看着对方:“你这狗奴,敢如此犯上?” 说罢,一拳狠狠的打了出去。 汉子同样练过武功,却没料到丘神绩突然动手,一拳正中面门,发出惨叫,倒在地上。 其他几人吓了一跳,同时往后退去,看着趴在地上的老大,又不敢离开,远远看了过来。 丘神绩见他们欺软怕硬的模样,火气也消了些,暗恨刚刚自己太过软弱,呸了一声:“一群贱奴,懒得跟你们计较,还不带上他滚!” 几个地痞嚣张气焰全消,不敢吱声,弯着腰去扶为首的汉子。 可下一刻,他们晃了晃那人,再一探鼻息,顿时勃然变色,高呼起来:“大郎死了!大郎被打死了!” 这回换成丘神绩怔住,赶紧蹲下查看。 普通人的头部要害遭到重击,都可能造成颅内血管破裂导致死亡,而丘神绩毕竟出身武将世家,从小得丘行恭教导,由于心志不坚,武功并不算高强,但带有劲力的盛怒一拳,正中对方眉心,确实能一击毙命。 “我下了这么重的手么?” 丘神绩面色剧变,看向李彦:“六郎,这可如何是好……” 李彦微微皱眉:“不急,让武侯来收敛尸体,我为你作证,是这群恶奴犯上为先。” 他目光一冷,看向其他奴仆:“对官员都敢嚣张勒索,可想而知你们平时遇上百姓,会何等豪横,肯定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简直死有余辜!” 这群无赖吓得浑身哆嗦,连尸体也不要了,掉头就跑,鸟兽散去。 不过跑出了一条街道,又尖声高喊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这里的动静立刻惊动了长安巡逻的差吏,一队皂衣武侯快步跑来。 和不良人缉捕凶手,类似于后世的刑警对应,武侯相当于后世的片警,维持治安,防火防盗。 李彦不慌不忙:“我是振威校尉李彦,在此作证,这位仁勇校尉丘神绩,刚刚受到恶奴冒犯殴打,防卫之后,将恶奴毙杀。” 丘神绩头上的血迹醒目,那群武侯见了面色微变,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立刻意识到这所谓恶奴身份不一般,涩声道:“敢问校尉,此人是何府下?” 李彦道:“他们自称是周国公府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武侯的脸上写满了告辞两字,偏偏不敢走。 李彦知道这种事情对于底层的吏员,完全是无妄之灾,挥了挥手:“去禀告你们的上官,我们就在此处等候。” “多谢李校尉!” 武侯们如蒙大赦,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丘神绩此时的脸色已经惨白:“六郎,周国公性情乖戾,得罪他的没一个好下场,听三叔说,反对内卫重立的,也有此人在,现在我打死府上的仆役,他定会借题发挥,这该如何是好?” 李彦叹了口气。 如果丘神绩将这些无赖暴打一顿,都是无妨,但直接打死,性质确实不同。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安慰道:“我已经让安兄去皇城内通知丘叔,他得圣人信任,此事你又占理,万年县令会秉公处理的。” 李彦初来乍到,丘神绩则熟悉长安,摇头道:“我怕来不及了,如今的大理寺,遍布武敏之的党羽,恐怕来的不是万年县府的人,而是大理寺中人!” 他打了一个寒颤:“若我被抓入大理寺狱,必定屈打成招!” 丘神绩被严刑拷打,颠倒黑白…… 李彦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画面,心里涌起一股荒谬感。 当然,他并不希望发生那样的事。 毕竟现在的丘神绩不是酷吏,而是内卫的一员。 值此敏感时刻,有些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彦关照道:“你若真被抓入狱中,谨记使用拖字诀,静候转机,我和丘叔都会救你出去,万万不能承认你没做过的事情!” 丘神绩本就不是坚毅之辈,被说得愈发害怕,在马下伸手抓住他的裤腿不肯放:“六郎,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彦哭笑不得,只能下马安慰:“莫怕莫怕,你要是再咬咬牙,是能挺过去,成正面人物的!” 也就说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队人策马向着这里冲来: “大理寺办案,闲者退避!” 第69章 敢在我面前据马问话 大理寺,在秦汉时期就已存在,那个时候被称之为廷尉,南北朝时期更名,隋唐随其制。 大理寺自身就有审理案件的职能,还经常进行案件复审,几乎可以看成古代的最高人民法院。 这个部门的长官为大理寺卿,从三品,其后是两位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其后是两位大理寺正,从五品下。 这五人是大理寺的领导层,下面的中层干部,就是大理寺丞,一般有四到六人,从六品上。 这个职位是普通案件的断案者和量刑者,作出判决后,还要把结果告诉犯人家属,问他们是否心服。 而匆匆赶来此处的大理寺官员里,官职最高者穿着深绿官袍,与李彦身上的色泽一模一样,十之八九就是大理寺丞了。 果不其然,丘神绩面色剧变:“是李谦孺,他是赵郡李氏的庶出子,正是巴结了周国公,才当上大理寺丞!” 李彦看向这位李谦孺。 人不如其名,此人与谦孺半点不沾边,身材瘦高,脖子很长,配合着鹰钩鼻子,疾驰而至,就像是一头觅食的秃鹫,飞扑了过来。 和凉州姑臧县的康县尉一样,这种相貌都是审案过多,日积月累,但康县尉的眼神是时刻带着审视,李谦孺则满是阴鹜。 李彦眉头皱起:“不对劲,这群人来得太快了!” 平康坊就在皇城边上不假,但大理寺位于皇城西北,现在又是下午,皇城内的各个部门理论上是不上班的,短短一刻钟时间,对方怎么就能带着大理寺的官吏,赶来案发现场? 丘神绩也马上意识到问题:“他们早就想陷害我?”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我说怎么随手一拳就死了,这市井无赖肯定是自己有病,故意引我入套!” 李彦摇头:“那种冲突很难设计,我追来的时候,恶奴确实想跑,应该不是伪装,只是我们的行踪一直被人关注,因此你一出事,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大理寺拿人!” “来者不善,此事难了!” 此时大理寺一行已经到了近前,李谦孺也不下马,极不客气的道:“在下大理寺丞李谦孺,此案就是你们所为?报名回话!” 李彦脸色沉下:“放肆,我乃内卫武德,振武校尉,你我都是六品绿服,你将朝廷礼数置于何地,竟敢在我面前拒马问话?!” 李谦孺神色微变,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客气,却是不得不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李某眼拙,未见校尉在此,还望见谅!” 两人都是从六品上的官职,平等相视,李彦敷衍的一抬手,摆明了态度。 丘神绩则不得不上前,行叉手礼:“仁勇校尉丘神绩,内卫武德,见过李寺丞!” 李谦孺立刻冷哼:“内卫不是用来抵御外敌蛮夷的么,何故在长安行凶?” 李彦断然回道:“李寺丞怕是听了贼子谣传,才有误会,实际情况是,一群恶仆贪图丘校尉钱财,当街勒索,无法得逞后,恶向胆边生,欲害其性命,丘校尉一再忍让,直到生命受威胁,才不得不将首恶诛杀。” 他指着坊墙的血迹和地上尸体的拳头:“这些都是证据。” 李谦孺阴恻恻的道:“李校尉年纪轻轻,倒是很会办案啊!可本官怎知,这些血迹不是丘校尉见事情难了,故意在墙上撞了,以污死者?除了你们,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这摆明了偏帮周国公府,李彦并不意外,向着大明宫的方向行礼道:“此事我已禀明内卫丘阁领,丘阁领正要去面圣,请圣人定夺!” 听了李彦铿锵有力的话,李谦孺质问的气势一滞。 但他快马加鞭赶到,立场再明显不过,仅仅稍稍迟疑,就不再理会,大手一挥:“来人,收敛尸体,将丘神绩拿下,回大理寺查案!” “此案发生在平康坊,应由万年县衙处置,大理寺又凭什么越级缉捕?” 李彦见事态发展下去,别说丘神绩,很可能内卫都要受牵连,敢砸他的饭碗,顿时翻脸,怒目而视:“尔等真要颠倒黑白,污蔑一个边州建功,刚得圣赏的武德卫?” 他边州历练,刀斩死士,年纪虽轻,但此时凛凛生威,哪里是养尊处优的京官可比。 李谦孺见了心头一悸,竟是不敢上前,其他大理寺的官吏,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李彦知道不能暴力抗法,转头对着丘神绩道:“大理寺公务繁忙,我等身负内卫职责,更不能为朝廷增加负担,丘武卫,你去万年县府自首吧,相信明府和法曹,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丘神绩心领神会:“好,我去县衙自首!” 李谦孺脸色变了,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下手。 人家要自首,又不是逃亡,难不成冲上去武力缉捕? 内卫终究是内卫,哪怕撤除十几年,对于长安官员而言,仍有余威。 李彦威风凛凛的神态话语,更是让人不禁回忆起那股风云激荡,威震四夷的气魄。 李谦孺数度张口欲言,但最终还是眼睁睁见着两人上马,往长安县衙而去。 不料刚刚出了巷子,还没等丘神绩舒了一口气,就见前方四五匹青骢马一字排开。 长安不比陇右,每匹青骢马的价格都在百金左右,如果骑着它们的,是一群高门士族的勋贵子弟倒也罢了,可此时的马背上,竟是一群仆从,穿着奢华的豪奴。 为首的男子,一身锦袍,蜀锦越绸织成,腰系华带,整个人打扮竟似翩翩公子。 李谦孺也不演了,立刻迎了上去,对那豪奴脸上罕见的挤出几分笑容:“庞四郎!怎的劳你大驾!” 庞四倨傲地点点头:“兹事体大,涉及国公安危,仆不得不来!” 他虽然自称为仆,但与刚刚的市井无赖完全不同,看向大理寺官吏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显然这种豪奴,跟在主人身边惯了,也开始膨胀,真就以为自己是贵人了。 而庞四也有水平:“死者是周国公府的役力,当街打死国公府的役力,目无王法,此案万年县衙恐难以决断,还是要大理寺断案,李寺丞还不速速将凶徒拿下!” 丘神绩脸色剧变。 没想到,那些家奴居然是以“役力”的身份报备的,用的正是之前提到过的官员“力课”名额。 这项政策的本意,是减轻百姓负担,以劳代役,结果被钻了漏洞,许多权贵都拿它来剥削平民。 就算百姓想要服役,那些人也不允,必须要你每个月上交200文钱。 这对于富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对于穷苦百姓,可能就是压在身上一块喘不过气的大石。 而那些空出来的役力,权贵再用仆役替代,本该自己养的仆役,相当于被朝廷供养,一进一出之下,收益就相当可观了。 毕竟不同官品,役力人数不同,一品九十六人,二品七十二人,三品四十八人,四品三十二人,五品二十四人,六品十五人,七品四人,八品三人,九品两人。 国公是从一品,周国公府这样操作,每年就能免费白养九十六名役力,而明知道这不合法,也没人敢揭露。 否则得罪的何止是一个贺兰敏之…… “将犯人拿下!” 李谦孺的神情顿时得意起来,大手一挥。 只要有了合适的借口,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无比得意的望向李彦。 你敢抗法么? 不过与此同时,庞四也看向李彦,语气变得十分客气:“李武卫名将之后,人中英杰,侦破血案,缉捕蕃贼,令国公大为赞赏,欲邀入府一叙,请吧!” 此言一出,众皆震惊,李谦孺的表情赶紧收起,心里十分后悔。 早知道周国公的目的是打压一个拉拢一个,他那么急吼吼得罪对方做什么,可别闹个里外不是人。 丘神绩则露出绝望:“六郎……” 一边是自己,一边是得二圣宠爱的周国公武敏之,换成任何人,都会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可下一刻,所有人的表情再度凝固。 因为李彦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开口就是回绝:“不去!” 说罢,他策马护住丘神绩,虎视四方:“口说无凭,等周国公府出示役力证据,大理寺再来提人,现在,我要带丘武卫去万年县自首,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第70章 你惹我是吧 “六郎放心,我一定咬住牙,打死也不说!” 半个多时辰后,李彦从万年县衙走了出来,丘神绩信誓旦旦的保证言犹在耳。 李彦很清楚,丘神绩这个人自私自利,根本靠不住,如果他被关入大理寺狱,保证什么都撂出去,为了保命反咬他三叔丘英都不是没可能。 但丘神绩也不蠢,只要不进入对方的地盘,他是真的有可能挺住的,所以李彦一路护送,在李谦孺惊怒交集的注目下,带着丘神绩进入万年县衙自首。 “这个时间长不了,几天可以,一旦拖下去,随时可能出事。” 李彦神色凝重。 显然,此事发展成这样,导火索是丘神绩够倒霉,可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很多人都在盯着内卫。 他能避开吏部铨选,靠着内卫的立功,快速成为六品官员,别人就不眼热? 官位与权势挂钩,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这是一块大蛋糕,谁不想咬上几口? 李彦毫不停留,骑上马,往皇城的内卫驻地而去。 丘英不在,仆役也在摸鱼,看到他赶忙继续打扫。 李彦并不理会,找了块地方,开始练左手刀。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丘英走了进来。 远远看到丘英的脸色,李彦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心头也是一沉,迎上去问道:“丘叔,圣人可有口谕?” 丘英摇了摇头:“圣人头疼病发,天后在照顾。” 李彦问道:“那天后?” 丘英脸色灰败:“我等候良久,天后没有见我。” 这很正常,武后本来就是贺兰敏之的靠山,她把这个外甥的姓氏改为武,继承了武氏的香火和爵位,成为周国公,又怎么可能为丘英出头? 李彦低声道:“这么长时间,圣人就一直头疼,都无法召见一下吗?” 丘英皱眉,赶紧将他拉到边上:“元芳你这是什么话,圣人龙体不适,我等做臣子的,又岂能打扰?” 李彦无奈,只有道:“是我失言了。” 丘英捏住他的肩膀:“元芳,我知你心急,但我们是大唐的臣子,忠君报国,千万不要心怀怨怼!” 李彦点头:“嗯!嗯!” 报国倒也罢了,权当圆心中的盛世大唐。 忠君?忠个屁! 相比起丘英的一腔忠心,李彦心里完全是另一番想法:“李治这是被武则天控制了,还是拿武则天当挡箭牌?” 他很清楚,李治离死还远呢,这家伙虽然身体不太好,但一直活到五十六岁。 人生的后十年,还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往返,路途多少有些颠簸,如果安心在一地休养,说不定能撑过六十。 这在历代皇帝中,算长寿了,龙精虎猛的李世民,由于早年打仗落下了伤,都没他这个病恹恹的儿子活得久。 现在的李治才四十多,若说长时间处理朝政,精力不济,需要武后代劳,那完全可能。 但见一下丘英,说几句话都不行么,丘英等了整整一下午啊! “武则天现在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天后,总觉得她控制不了李治。” “但如果真是借故身体推脱,丘叔对他忠心耿耿,侄子遭难都不肯救一下,反倒是偏帮贺兰敏之那畜生,真够寡恩的。” 李彦暗暗摇头。 丘神绩的遭遇,丘英的碰壁,给他提了一个醒。 长安真的不比凉州。 凉州乃边州,实力为主,立功为先。 只要有能力,凉州都督会对你以礼相待。 而长安是大唐国都,权贵盘根错节,势力影响往往更重要。 至于能力和功劳,天底下能人众多,在皇帝眼中,从来不会缺少某人,朝廷就运转不了。 功劳更只是权衡的一小方面,否则那么多功臣良将,也不会落得悲惨的下场。 此时的丘英就是例子。 昨晚见李治时,还升官做了四品将军,蹈舞以谢圣恩。 今天下午,就愁眉莫展,呆呆的站在台阶边,两鬓更显斑白。 注意到李彦的目光,丘英努力挤出笑容:“元芳,你别在这里等消息了,回国公府吧,卫国公还在等你。” 李彦道:“丘叔你也不要太担心,丘兄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违和。 也许丘神绩这辈子,就基本告别“吉”了。 不管怎样,安慰丘英后,他一路出了皇城的朱雀门,又往平康坊而去。 这次是真回家了。 李靖的卫国公府,位于平康坊西南隅,没多久就看到外墙。 即便是宰相府的外墙,也是很简陋的,由黄土一层层夯筑,没什么涂料。 绕宅一圈,作用就像是后世庄园最外的一圈栅栏,主要是界定范围。 进入这里面,就是私人地盘,若是不经同意乱入,轻则杖责,重则毙命,也不违法。 李彦策马过了乌头门,往里面走,远远看到飞檐重楼、华丽气派的白墙红门,那才是卫国公府的正门。 不过李彦的目光,却转向阍(hun)室,也就是国公府的门卫值班室。 那里正立着几匹高头大马,上面的人很眼熟。 果然,听到后面的马蹄声,背上之人转过来,正是周国公府的豪奴庞四。 他本来正在跟一位老者说话,此时拍马迎了过来,呵呵一笑:“李武卫!仆恭候多时了!” 李彦面无表情:“何事?” 庞四笑容热情,好像对刚刚的拒绝毫无芥蒂:“李武卫还在气愤丘贼行凶之事?那丘贼之父,是个生吃人心的,丘贼在凉州,更是私闯贾氏府邸,惊扰女眷,为世人所不齿,李武卫文武双全,前途远大,何必跟这等人厮混?” 他稍稍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道:“我们国公敬佩李武卫在凉州所为,深感武德卫之职埋没人才,如李六郎这般英雄,足以胜任机宜使一职,这是他的原话呢!” 李彦一惊。 武敏之真是嚣张,竟敢许官? 庞四见到这个反应,满意的笑了:“李武卫,请吧!”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彦脸色虽然变了,回绝的速度却半点不慢。 依旧是干脆了当的两个字:“不去!” 庞四愣住。 他的笑容收起,从腰间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灵巧的五指转动着刀柄,雪亮的刀身映出阴寒的双目:“李武卫真是年少气盛,我们国公一片好心,两度邀请,你真的要拒绝这份善意吗?” 李彦朝大明宫的方向拱了拱手,脸上写满了忠诚二字:“我内卫自设立以来,分裂突厥,经略西域,威行海外,雷霆壮哉,讲究的是忠君报国,只听命于圣人,他周国公有何资格,敢质疑内卫职务?!” 庞四没想到对方把这种话公然喊出,勃然变色,吓得策马倒退几步。 下一刻,他彻底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齐管事,我们国公前日相邀,卫国公以身体不适,无法见人婉拒,想来今日他也难以见人吧?” 庞四的后半句话,是对卫国公府上的老者说的。 李彦也看过去。 岐州驿馆中,卫国公府上有人来请他回家,应该就是这位齐老,国公府管事一类的人物,深得李德謇信任。 而此时,这位齐管事沉默半响,垂下头低声道:“阿郎今日确实身体不适,请小郎改日再来吧!” 庞四哈哈大笑起来:“这才识趣嘛!” 李彦深深吸了一口气。 数个时辰前,他还得意于人脉。 数个时辰后,连家都进不去? 李彦凝视了卫国公府那紧闭的大门片刻,不去看庞四得意扭曲的面容,不发一言,调转马头,转身离去。 出了平康坊,他来到一棵槐树边,一拳轰出。 这一拳没用上劲力,只是单纯的蛮力,但也打得树叶簌簌而下。 “贺兰敏之,你惹我是吧!” 李彦心中既有恼火,也有警惕。 他知道贺兰敏之快死了,但没事发之前,这家伙仍然姓武,是天后外戚,一品国公,附庸者众。 身边一个豪奴,就嚣张跋扈到这般地步,武敏之的疯狂可见一斑。 这事没完。 那好! 李彦开始查看成就点。 【成就点:164】 以前在凉州,成就点是+1+1,积少成多。 从昨晚入住太子宫开始,成就点的上涨就变成了+2+2,每次的量翻了一倍不说,间隔还短了很多。 显然首都长安固然凶险,收益也不是凉州可比的,太子的政治影响力,更是巨大无比。 估计此时许多官员的案头,都已经出现了他的名字。 未必将此时的他当成什么大人物看待,但肯定记在心头。 这就是声名鹊起的影响力。 “逼我努力?” “该加智慧了!” 李彦深吸一口气。 在凉州的日常,家世敲开上流的大门,武力铸就耀眼的阶梯,剩下保持正常人的智慧就足够。 关键时刻有神探天赋的触发,帮他破解使团迷案,可以说将每一分都花在了刀刃上。 但现在,普通人的智慧,已经不足以让他应付错综复杂的长安局势,该给自己压一压担子了。 连续三次闪烁,他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思维敏锐的快感。 李彦之前推测,1到5点是普通人,6到10点是普通天才范畴,如今看来,判断基本正确。 他将智慧加到8点,又把成就点花光了,但在普通天才里面,已经算是不错的层次了。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晚太子宫闹鬼事件的前前后后。 太子宫西园的灵堂。 没有名字的生辰八字。 太子内心的仇恨。 “难道说……” “真相竟是这样?” 李彦猛然睁开眼睛。 【智慧:5(能熟练的回答“此事必有蹊跷”)】→【智慧:8(侦探的基本修养)】 第71章 弓弦劲秘传 “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但还缺一环线索,先去道观看看!” 推敲片刻,李彦心中有了计较,往玄都观的方向而去。 历史上玄都观兴盛的时期,要从唐睿宗开始。 后人了解它,一般是刘禹锡的诗词,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这诗讽刺得权贵恼羞成怒,写完又被贬官了。 现在这所道观也在,但还不是顶流。 如今高宗时期,长安道观有四大之说。 位于保宁坊的昊天观、位于普宁坊的东明观、位于颁政坊的昭成观和位于大业坊的太平观。 达官显贵要去道观,一般会选这四座。 但安神感既然说里面有道士可役鬼问冥,涤荡邪氛,李彦在对太子宫闹鬼事件有了推测后,决定去看看。 主要也是因为玄都观很近。 它在崇仁坊内,而崇仁坊就在平康坊上面,过一条街就到了。 这里紧邻东市,街上行人众多,李彦一边让狮子骢慢行,一边默默思索,进一步加强对局面的分析。 吐蕃崛起,大唐又有强大外敌,内卫重回,不可避免。 群臣都知道这个部门,是赚取功勋的好地方,多少权贵,都想分一杯羹。 而朝廷上的那些反对派,一方面会尽量掣肘,另一方面也会往里面掺沙子。 武敏之邀他入府,必然是恩威并施那一套,许以机宜使之利,收买他为己所用。 此人只是其一,内卫还有敌人。 李彦没有忘记,凉州的使团迷案,主使者是贾思博,可大唐的政治中心长安,很可能还有与吐蕃私通款曲,暗自往来之辈。 等到贾思博被押送入京,一场浩大的审问势在必行,那个人或者那群人是不会坐以待毙的,或许又将刮起另一场风暴。 “暗地里盯着我们的,有很多眼睛啊!” “咦?” 正想到这里,李彦眉头一动,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个人,真的在跟着自己。 他目光一厉,杀心大动。 武敏之疯了是吧,如此明目张胆? 真惹怒了我,晚上潜进周国公府,一刀把他的狗头剁下来! 虽然知道这么做太不值得,对方本来就要死了,但李彦真有点毛了。 他一夹马腹,狮子骢立刻加速,在避开行人的情况下,眨眼间就飞奔出了这条街道。 身后远远跟着的人一惊,赶忙加快步伐,但刚刚拐过街角,一只手掌就如闪电般探了出来,直接施以角抵擒力。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低声喝道:“小郎!仆是卫国公府的!” 李彦眼睛一眯,发力稍缓,打量跟踪者。 跟踪者年纪很大,头发业已花白,但身材粗壮,筋骨强健,脸颊有一道醒目的粗红伤疤,脖子处也有淡淡的伤疤,确实是一派军旅气质。 李彦信了几分,却仅仅收了些力气,依旧控制着对方。 跟踪者则一直在暗暗抵抗,却被李彦的手掌牢牢压住,发现实在挣脱不了束缚后,才松弛下来:“小郎好功夫,许大佩服,昔日苏将军也是这般骁勇多力,胆气超群啊!” 李彦知道,这位许大口中的苏将军,应该就是李靖麾下的苏定方了。 攻东突厥时,就是此人率两百骑兵冲杀,突入到颉利可汗的牙帐内,吓得颉利可汗屁滚尿流,直接逃亡。 李靖一路追杀,以正合以奇胜,连续五场大战后,终于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灭国,活捉颉利。 从那之后,世上少了一个可汗,长安多了一个舞王。 瞧瞧此人的年纪,参与灭东突厥之战不可能,但跟着苏定方打仗,还是可以的。 对于战场老兵,李彦的态度好了些,手掌松开,仍然警惕:“说吧,跟着我作甚?” 许大行礼后,从腰间取出一物,双手奉上:“国公闭了府门,自觉无颜见小郎,让仆带此秘卷,望小郎收下!” 李彦接过,翻开略略一扫,眉头扬起:“陇西李氏的弓弦劲秘传?” 所谓秘传,就是各大高门士族的不传之秘。 比如陇西李氏,自认先祖为汉将军李广,所传弓弦劲最为精髓,是为秘传。 即便是内卫,有的也都是劲力真传,不可能获得秘传。 许大道:“这卷秘传原本要等小郎祭祖后,再行传授,然小郎身负内卫之责,抵御外族,难免遇险,国公便有意提前传授,不料周国公咄咄逼人,我府上已是大不如前,愧对老国公凌烟之功,唉……” 他一卖惨,李彦倒不好说什么。 毕竟百善孝为先,在古代父亲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李德謇是废物,他都得受着。 目前看来,李德謇一方面屈从于武敏之的淫威,另一方面又赶紧让仆人带着秘卷来收买他,还是有脑子的。 但太卑微了。 你是李靖的嫡子啊,继承了卫国公的爵位,居然落魄到这份上? 李彦暗暗摇头,开口应付道:“武敏之乖戾成狂,必无好下场,暂且忍让也不失于良策,你回去对大人说,待我解决此事,再回府上。” 许大垂首道:“是!” “回去吧!” 李彦翻身上了狮子骢,挥了挥手,策马离去。 许大目送他挺拔的背影远去,心里难受。 在得知李彦得入内卫,授六品振威校尉,又有太子赏识,国公府上下是很高兴的。 现在朝野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这位在凉州立下大功的内卫武德,是李靖的嫡孙,年纪轻轻,前途远大。 日渐衰败的卫国公府,也能跟着沾沾光,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迎接小郎回归。 结果出了这事。 十多年不闻不问,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再经过这么一折腾,那就更是淡薄。 片刻之后,许大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 另一边,李彦进入崇仁坊后,改变计划,选了家逆旅,开了间小时房。 回不了卫国公府,今晚他本来就要在旅馆睡。 这个时期的旅馆,一般是逆旅、客舍,都是私人旅馆。 只要有钱,半夜去敲门,都能住进去,白天也能随时定几个时辰的。 长安的人太多了,与人方便,与己金钱,商机极多。 李彦让逆旅的随从牵着狮子骢去喂喂料,他一身官袍,没人敢轻慢,自己则选了间小院落,开始阅读秘籍。 话说他来这个世界,还从来没见过武学秘籍,一身武功都是哑叔手把手教导的。 理论性的知识少,实践性的练武多,对于这种秘传,或多或少有着好奇。 不过等他翻开后,发现这所谓的秘传,更像是一本私人笔记,是很正规的书籍。 果不其然,天赋【别人家的孩子】还触发了。 他智慧已经加到8点,因此升到上限10点,就动不了了。 李彦倒也知足,立刻沉浸在了书中。 弓弦劲的修炼秘法,占据了其中的一半,另一半记述的是李广的生平和兵法。 从书里的记录,李彦看到了一个最初骄狂自信,逐渐迷茫失落,最后绝望自杀的李广。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后世有各种各样的分析,但李彦此时见了,却只觉得一人之力,有所穷时,李广武功再好,在兵法上终究有欠缺。 而一军之力,一国支持,才可令匈奴悲歌,封狼居胥,彪炳千古。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跟卫青、霍去病相比呢?” 李彦稍稍感怀,看完李广生平后,再去看弓弦劲秘传修炼。 总的来说,秘传在真传上,总结出了三招绝技。 会满弓!射天狼!落九日! 而每招绝学的书页边,都密密麻麻记录着注释,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兵法心得。 从笔迹上看,出自不同人,都是历代的学习者。 李彦发现,不仅是李氏族人,这本秘卷,也曾给外人学习过。 最近的两人,是苏定方和薛仁贵。 苏定方与李靖关系亲近,得到传承很是正常,没想到薛仁贵都练过这弓弦劲秘传。 想来这也是高门士族延续,收买人情,投资强者的手段之一。 可惜自从大非川之战后,薛仁贵被贬为庶民,军神落幕…… 不过此时看着薛仁贵锋芒毕露的注释,依旧热血沸腾: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天狼星为野将,主侵掠,射天狼,正要诛灭贪残敌寇。” “得李公所传,拜习此式,自当效绩,威振夷荒!” 李彦悠然神往。 此书传自李靖手中,以骑三千,喋血虏庭,古未有辈,堪称完成前人未有之业。 传到苏定方手中,前后灭三国,皆生擒其主,将大唐疆域扩展到极致。 再到薛仁贵手中,弓一弯而天山未定,箭三发则铁勒知归,勇冠三军,名可振敌。 现在,传到了他这里。 且看年轻一代,如何延续神话,威振夷荒,雷霆壮哉! 第72章 我来了 李靖、苏定方、薛仁贵不仅学了李氏的弓弦劲秘传,还将自身心得体会注明。 因此当李彦学习时,相当于由李广开始,历代传承者名师指导。 传承秘卷里,不会云里雾里,讲的十分详细。 他立刻沉浸在这劲力的奇妙变化中,并且很快对第一招“会满弓”得心应手。 会满弓修的是内劲,讲究将身体的力量积蓄到一点,引而不发,积蓄出石破惊天的一击。 这种技巧在丹元劲、角抵劲都有体现,只是爆发力度不如此时这弓弦一崩,势如雷霆。 此时李彦立于院中,深吸一口气,双腿肌肉膨胀,宽松的裤子瞬间撑得鼓起。 劲力上冲,直达腰部,腰部的肌肉同样鼓起,猛朝背部窜起。 整条脊椎也被催动,一弓一涌,就如同潜龙直欲冲天,隔着衣服,都有一种爆炸式的震撼感。 劲力节节上窜,最终以全身之力,汇聚到双臂。 李彦双拳轰出,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浪冲击出去。 砰!砰! 虽然轰击到了空气里,力量就被分散,但这股恐怖的爆发,如果击打到人身上,足以打得筋骨暴烈,血肉横飞。 “如此积蓄爆发,可以施展出我平时两倍的力量!” “可惜我的蓄势太过明显,敌人势必警惕。” “想要达到秘卷上要求的‘轻描淡写,蓄势待发’,还需要一段长足的努力啊!” 李彦又试验了几回,立于原地,开始休息。 秘卷所传,都是对身体负担极大的绝招,也就是他体质19点,当世没有几人可比,才能这样练功。 否则还没等学成出师,自己就练成废人了。 “第二招,射天狼!” 李彦摈弃骄矜之心,十分认真的揣摩,以高智慧作为辅助,足足一刻钟的时间,他才突然进步冲出,身如离弦之箭,就是一闪。 眨眼间,他就掠至十米开外,犹如缩地成寸般,速度快到极致。 不过站定之后,李彦咧了咧嘴,脸色发白,身体感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他撸起裤子,发现腿上都沁出了小小的血点,看上去触目惊心。 李彦不惊反喜,因为这恰恰代表他刚刚的揣摩是正确的,十米就是他的身体极限。 射天狼此招最难练的地方,就是要先难后易,找准肉身极限后,再进行反复调整,不断突破上限。 而它也不是单一的招式,劲力运用起来十分全面,几乎囊括了战斗的方方面面。 既是箭法,也是轻功身法,还能锻炼目力,在战场上最为重要。 可惜所视终究是所见之地,否则李广也不至于老迷路了。 李彦目前最需要的,是轻功身法。 他缓了很久,运转丹元劲,恢复肌肉的拉伤,慢慢走到院子门前,挂上了不许打扰的牌子。 回到院内,开始一次次试演,不断调整劲力的运转,冲刺的距离。 “九米……八米……嘶,不行,负担还是有点大!” “七米……六米……好多了,身体已经可以承受,不过回气跟不上。” 外面的逆旅下仆,偶然经过,似乎感到里面有响动,但侧耳倾听,又什么都听不到,摇摇头走过。 而李彦则一遍遍沉浸在绝技的试验中,最终得出结论,以他目前的水平,冲刺五米是最合适的。 对于身体的负担不是很大,回气也能跟上,还能连续冲刺两回,虽然没有一次十米震撼,但效果差不多。 “暂时够用了!” 李彦没有贪多,收起了秘卷。 第三招落九日,他刚刚也略微看了看。 那是劲力的极致变化,大成之后,连珠九箭,箭箭不同,劲力忽而刚猛霸道,忽而轻灵飘逸,忽而阴损难防,战场上无往而不利。 显然想练成这一招,就不是短短时日能够办到,因此李彦将主要精力,用在了射天狼的身法上。 沉浸练功,时间飞逝,此时太阳已近西下,他马上退房,牵了狮子骢,走出了崇仁坊。 计划赶不上变化,今天玄都观是去不了,李彦有了新的目标。 趁着夜禁之前,他先去太平坊小转了一圈,踩了踩点,然后往丘府而去。 长安的人家是否富贵,看他们住在哪里,就能大致判断。 基本上,越往北的坊市越繁华,所住的人越是非富即贵。 反之最靠南的几个坊市,几乎就无人居住了,跟鬼宅一样。 后来那里也渐渐发展出墓葬区,属实是气氛拉到位了。 而丘氏府邸在十分偏南的大业坊,地位不问可知。 李彦到了府外,通报姓名,很快丘英满脸诧异的走了出来:“元芳,你怎么没有回国公府?” 李彦将之前的遭遇讲述一遍,丘英勃然变色:“武敏之安敢如此骄狂!” 指名道姓,他显然已经对其恨之入骨,但无能狂怒了一番,却又拿武敏之什么办法都没有。 定了定神后,丘英看向李彦,露出歉然:“这次是神绩连累你了,我刚刚回来才知道,你顶着大理寺的压力,一直陪他去万年县衙,多谢!” 李彦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何须言谢,武敏之是冲着内卫来的,丘兄入狱,我若是什么都不做,也躲不过去!”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府内走去,到了正堂前,李彦低声道:“丘叔,我们找个私下说话的地方,我有些事想向你请教!” 他语气凝重,丘英也不敢怠慢,将他带到侧厅厢房:“元芳,今晚就委屈你住这里了,你刚刚想说的事情是?” 李彦取出人脉法宝:“这是太子赠予我的《瑶山玉彩》……” 丘英面色一喜:“这说明殿下把你当成心腹看待,是大大的好事啊!” 李彦问道:“这部《瑶山玉彩》,是哪些名儒编撰的?” 丘英想了想道:“主要是太子宾客许敬宗、太子右庶子许圉师、中书侍郎上官仪和……太子中舍人杨思俭。” 倒不是丘英记性好,实在是这四人太有名,前三位都是实权宰相,最后一位嘛,不太好说…… 然而李彦问的就是这不好说的:“太子中舍人杨思俭的女儿,是不是曾经要当太子妃?” 丘英面色一变,压低声音:“这事是殿下与你说的?不应该啊……” 李彦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丘英神色数变,但眼见周围没有别人,就低低的道:“杨公的女儿杨氏,本来是要入东宫为妃的,不料大婚之前,突然在荣国夫人府上跳湖自尽,圣人震怒,将杨公贬职外放,他没多久就病逝了。” 丘英叹了口气:“杨公应是无颜以对吧,那件事对太子殿下打击颇大,还大病了一场!唉,杨公素有才名,为人也正直,不想被女儿所累!”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掩饰住其中的寒光:“跳湖自杀吗?当时杨氏女多大?” “十五岁,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丘英见他神色不太对劲,劝解道:“元芳,无论殿下对你说了什么,这等旧事我们做臣子的,不该过问。” 李彦道:“丘叔,你放心吧,我不会自找麻烦的,我只会找一些该死的畜生麻烦!” 他后半句说得又轻又快,丘英都没听到,却见李彦又露出疲惫之色:“我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发生了不少事情,待会用了晚膳,就去睡觉啦,丘叔,失礼了!” 丘英赶忙道:“不必,不必,你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 李彦点了点头,果然吃完晚饭,略作洗漱后,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十分沉稳。 因为他已经确定,这个世上果然没有鬼。 只有比鬼还要恶毒的人。 …… 亥时。 整座丘府安静下来。 在榻上睡了一个多时辰的李彦,陡然睁开眼睛,精神奕奕的翻身起来。 他先是来到院中,抓了一块土,回到房内的门前和榻前,轻轻一捏,均匀的洒下。 闪身飞掠,悄无声息的出了丘府。 目光一扫,李彦看向西北方向,之前踩过点的太平坊,遥遥瞄准一座府邸。 那座府邸的主人,所做之事丧心病狂,竟不为外人所知,怪不得乖戾嚣张,肆无忌惮。 从一品国公了不起是吧? 白天逼我入府是吧? 区区狗奴也敢辱人是吧? 晚上! 看看是谁的天下! 武敏之…… 我来了!! …… (本书确定周五中午上架,到时开始爆发,希望大家能支持一下~) 第73章 唯一外戚 李彦步伐飞快,避开巡逻的武侯队伍,专走依旧热闹的坊市外墙。 长安不少人家还没有睡。 长安城的夜禁,并不是说一到晚上,所有人都要在家中,不准在外面活动的。 它禁止的,是晚上在长安三十八条纵横主干道上活动,那里都有武侯巡逻,抓到后立刻入狱。 但坊市内部,则依旧能继续嗨,各个坊门一关,里面热热闹闹,武侯都是不管的。 尤其是平康坊,KpI基本在这个时间点完成。 正好外面夜禁,官员们留宿其中,继续接受考验,也是合情合理。 只要第二天不是朝参日就行。 而李彦的目标太平坊,也是热闹的坊市之一。 尤其是一座巨大的府邸,更是烛火通明,里面觥筹交错,依旧在宴饮。 应该说,大宴才是它的常态,什么时候安静了,附近早被吵闹习惯的居民,恐怕反倒不适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多少人恨不得这府邸内的主人去死,可他依旧活得特别潇洒。 武敏之坐在正堂主位上,身穿三品贵人的大科团花紫绫袍,额头饱满,脸颊光润,五官俊美到仿佛雕刻出来。 再加上眸光灵动,唇角带笑,俯仰顾盼,风流倜傥,无论是谁首次见了,都会赞叹此人绝对是得上天青睐。 而武敏之不仅长得极为俊美,席上的客人,还个个身穿绯袍,气派十足。 这些人都是朝廷四品五品官员,可以蒙荫庇子,保三代富贵,能称权贵。 但每每当武敏之的目光望过去时,他们赶紧赔笑迎上,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比见到上官还恭谨。 这一切,要源于武敏之不仅天生一副好相貌,更投了个绝世好胎。 自从原来的武氏,被武后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贺兰敏之就改姓为武,传承香火,成了周国公。 也是唯一的外戚。 历代外戚为乱,都需要朝臣乃至天子压制,昔日长孙无忌掌控朝廷,将李治几乎架空,也是外戚亲舅。 而武后主动举起屠刀,对自家下手,如此行径,令群臣咋舌,也难免对武敏之多了几分忍让。 毕竟人家都要绝后了,总不能叫武氏彻底断了香火吧? 而武敏之享受的待遇越来越好,他本人没多少才学,却提拔为兰台令史。 兰台也就是原秘书省,里面有众学士大儒,编撰《三十国春秋》等书,向圣人进献,署名正是武敏之。 这可是与太子编着《瑶山玉彩》类似的行为,为的就是收买士人之心,因此追附武敏之的文人极多。 没办法,能为皇室修书,不仅能得到学士的名头,还可以获得贵人举荐,比起科举强得多,堪称终南捷径。 有了外戚国公身份,又得士人支持,加上多年培养,越来越多的官员向武敏之靠拢。 此刻在场的,就有好几位六部郎中。 六部郎中是正五品上,掌握实权,平时多少人巴结还来不及呢,此时位于席间,虽然比起其他官员自矜,可也免不了陪酒谈笑。 “内卫浪行,当街打死我的爱仆,我本欲息事宁人,邀那李元芳入府,却被其断然拒绝,视周国公府于无物!” “这口气,我咽不下!” 于是乎,当武敏之突然收敛了唇角笑意,愤然开口时,正堂的气氛立刻一肃。 众官面面相觑,吏部刘郎中立刻起身道:“内卫不法,早有前例,此次小小武德卫,就敢以下犯上,当着大理寺严查,以儆效尤!” 吏部一向看内卫不顺眼,刘郎中带头冲锋毫不稀奇,但武敏之并不买账:“现在人犯在万年县衙啊!” 大理寺丞李谦孺根本没资格入席,大理寺在场的是从五品下的郭寺正,他赶忙起身:“劳国公稍候,三日之内,定将丘神绩从万年县衙移入大理寺狱。” “三日?” 武敏之并不满意,又看向吏部刘郎中:“圣人有意令吏部裴侍郎为内卫阁领,调任出京,入安西驱逐蕃贼,你对此有何看法?” 刘郎中表情一僵,这问题简直要命,结结巴巴的道:“这……裴侍郎师承苏大将军……蕃贼寇边,实该出战……” 巴结武敏之归巴结武敏之,但裴氏也不好惹,尤其是凉州都督裴思简和吏部侍郎裴行俭。 此次圣人调裴思简回京问讯,朝会上多次流露出赞赏,很可能就此入阁拜相。 再加上裴行俭师传苏定方兵法,在国有战事之时,迟早要调任出京,这样的内外置换,是很正常的。 他一个个小小的吏部郎中,敢说一个不字? 武敏之嘴角撇了撇,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看向另一人:“柴郎中,你兄长柴备身,也准备在内卫任职吧?” 户部柴郎中起身回话:“禀国公,兄长得圣人信任,确实要入内卫,任机宜使。” 武敏之皱眉:“柴备身也是圣人面前的近臣,就甘愿当一个机宜使,矮丘英一头?他当年还被丘行恭羞辱过吧?让他入府来见我!” 柴郎中瞳孔微微缩了缩,不敢怠慢:“是!” 武敏之手中把玩着晶莹的酒杯,冷声道:“内卫常设阁领五人,外职都是四品,常设机宜使十二人,外职五品,等吐蕃使节团入京后,就将一一安排。圣人对外之心坚定,安西四镇,我大唐是肯定会夺回的,此番立功的机会,诸位不要错失!” 一众官员心领神会,齐齐起身:“我等唯国公马首是瞻!” “好!” 武敏之终于起身,举杯道:“建功立业,共饮此酒!” 众人举杯畅饮,再坐下时,气氛恢复和谐。 武敏之拍了拍手:“有酒无舞怎么行?让她们上来!” 四位身材妖娆的女子走上席间,袅袅行礼。 一众官员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因为这四位都是平康坊的都知娘子,满腹才华,八面玲珑,平日里不知多少士子乃至底层官员,极力巴结。 结果现在,居然被带到了周国公府,一起跳舞? 武敏之却不以为意,欣赏起四人的舞蹈来。 众人起初觉得不适应,不过渐渐的,也沉浸于这种凌驾于旁人之上的快感,拍手叫好,放浪形骸。 等到一曲舞罢,武敏之看向舒三娘子:“舒娘子,那打死我家仆的丘神绩,就是在你院中作客吧?” 舒三娘子花容失色,直接跪下,拼命叩首:“求国公饶恕!求国公饶恕!” 见她战战兢兢的软弱模样,武敏之啧了一声,脸上露出十分无趣之色,目光一扫,突然凝固。 他看向舒三娘子身后一女,缓缓开口:“吴大娘子,你眼角生出皱纹了,你知道么?” 吴大娘子一怔,赶忙盈盈拜下,怯生生的道:“妾出行匆忙,冒犯国公,望国公饶恕!” 她确实倒霉,在院子里午睡,被吵醒后,就被恶仆塞入马车,一路拉来了国公府。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直到夜半,才招入席上。 不同于以往的酒会席纠(主持),这次是直接跳舞。 都知并不是能歌善舞的胡姬,主要是靠才思敏捷,有些年纪也不小了。 比如吴大娘子都三十多岁,如此折腾之下,妆容自然就有些遮不住眼角皱纹。 空气突然安静下去。 吴大娘子垂着头,看不到四周侍立的婢女反应,并不知道她们两股战战,露出极为惊惧的神色,而武敏之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俊美的五官甚至扭曲起来。 周国公府的人都清楚,武敏之有个禁忌,他特别讨厌女子脸上有皱纹。 如果女婢脸上长了皱纹,基本上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必须保持脸上光洁,双手也要光滑白净。 正堂之内,没人知道为什么。 不对,有一人知道。 房梁上俯瞰众人的李彦,眉头紧皱,感到十分不适: “那事竟是真的?” 第74章 轮到我扮鬼吓别人了 “轰隆!!” 堂外一声雷响,打破了席间的死寂,也戳破了武敏之积蓄到极致的怒火之心。 他猛然起身,将杯子狠狠砸了出去,正中吴大娘子头上。 吴大娘子惨叫一声,疼得往后倒去,就听前方传来不似人声的咆哮:“你这丑陋的老物,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来人啊,把她拖出府外,给我活生生打死!!” “国公饶命!国公饶命!” 吴大娘子吓得泪流满面,一群奴仆却已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 不仅将吴大娘子拖下去,庞四眼神请示后,将花容失色的另外三名都知,也一起朝外面拽去,看得满堂官员一片悸然。 离了正堂,头破血流的吴大娘子,立刻对庞四哀声道:“求四郎绕我一命,我愿奉上全部家财,求求你!” “触了国公的禁忌,谁也救不了你,带下去,按照国公的吩咐,活生生打死她!” 庞四毫不迟疑的摇头,又对着左右厉声道:“国公的喜恶,外人不知,我等作为身边人的,一定要谨记,以后再出这种事,别怪我也不留情面,明白吗!” 一群仆役噤若寒蝉,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借机立威的庞四挥了挥手,吴大娘子凄厉的惨嚎声逐渐远去,剩下的三女吓得几乎瘫了。 庞四看着其中两人,露出笑容:“两位娘子,我让人送你们回院,你们准备怎么回报?” 两人如蒙大赦:“明日就将三百金奉上,拜谢四郎恩德!” “好!” 庞四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日进斗金的都知娘子身上压榨,可比抢丘神绩那种冤大头容易多了。 这也是他与一般下仆的区别,身为国公府半个管家,庞四在外早已购置了豪宅,妻妾成群,并且手下也养着一批奴仆。 一切只因为他投其所好,深得武敏之信任。 庞四挥手让人将那两位都知娘子带下去后,最后看向风韵动人的舒三娘子:“舒都知,今夜你就好好陪我吧!” 舒三娘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惨然道:“明日你还是会让我死,对吗?” “呵,要下雨了!” 庞四抬头看了看夜空,带着舒三娘子往府内院子走去,边走边说:“你是都知娘子,见多识广,我也不骗你。” “如果丘神绩在大理狱内,如我们所愿,说出该说的话,案子早早审下,你还能活命。” “但他现在还在万年县衙,此案未定,就有反复可能,只能怨你命不好,你的假母和婢女,已经先你一步去了,你好好服侍我,我也给你个痛快!” 他语气随意,仿佛谈论的不是十几条人命,而是一件晚膳吃什么的简单事情。 舒三娘子听得浑身发抖,脸上一凉,却是雨点飘落下来。 她一个激灵,目光落在庞四腰间。 准确的说,是落在走动间,腰间蹀躞挂着的那柄华丽小刀上。 “你不给我活路,我也不让你活!” 两人走了一刻钟,来到国公府仆役的院落,发现四周无人,舒三娘子突然扑了过去,伸手抓向庞四的腰间。 但眼见着手指即将碰到刀身,一只手闪电般抓出,将她纤细的手腕捏住。 舒三娘子抬起头,就看到庞四似笑非笑的脸:“我都告诉你实情了,还能不防着?” 他欣赏着舒三娘子脸上的绝望:“怪不得国公喜欢折磨反抗的女人,一味顺从的有什么意思,你倒是有勇气,还敢夺刀,再反抗啊,越反抗我越尽兴!” 舒三娘子疼得冷汗涔涔,自知再无幸理,闭上眼睛,自言自语:“佛祖保佑,你们这些恶贼坏事做尽,来世不会有好下场的!” 庞四乐不可支:“佛祖?如来的佛像,都是国公帮它修的,佛祖要保佑,也是保佑我和国公啊!” 舒三娘子闭目等死,只是不停低颂佛号,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猛然间,她发现捏住自己的那只大手一松,同时一股腥热的液体,喷溅到脸上。 那绝对不是雨水! 她睁开眼睛,惊喜交加的发现,是血! 庞四脖子处飙射出的鲜血! 刚刚自己抢不到的那柄小刀,正刺进庞四的喉咙里。 这位不可一世的豪奴,跌跌撞撞的倒退,嘴里发出咯咯声。 他指着舒三娘子的身后,满脸的不敢相信:“你……你……” 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庞四眼前一黑,双腿跪下,上半身努力晃了晃,不甘的往前扑倒,重重砸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痛下杀手者全程一言不发,杀庞四就像杀一只鸡。 舒三娘子知道,那人就在自己身后。 虽然惊喜于庞四得了报应,但她也根本不敢回头,牙齿轻轻打颤。 下一刻,她身体一轻,被一只手掌抓住腰间,飞速移动起来。 等到天旋地转间,再度脚踏实地,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怯泣声。 平康坊能称为都知的就那么几人,舒三娘子本身也与吴大娘子有旧交,侧耳听了几声,就有些确定,开口问道:“吴姐姐?是你吗?” 那人颤声道:“舒妹妹?” 两女抬头一看,都是满身鲜血。 吴大娘子身上的血液更多,显然不是一个人的,只是此时也顾不上了,两女抱在一起痛哭。 相比起吴大娘子惊惧得浑身颤抖,舒三娘子大哭后收拾心情,朝前拜下:“恩人不便现身,请受妾身三拜!” “倒也不必,我也有事让你们办!” 李彦走了出来。 他的原计划里没有救人,但既然撞见了,武敏之的手段又那么残忍,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那庞四仗着武敏之的威风,无恶不作,白日辱他,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还是顺手解决得好。 至于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那先把狗打死,再把放恶狗的主人弄死,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当然,庞四再豪横,究其根本也是奴籍,贱命一条,雨水一冲,痕迹干干净净。 武敏之就不同了,不可能一刀杀了。 除非李彦不准备待在大唐,否则绝不能背着杀从一品国公的嫌疑。 他大好前途,还有许多想要做的事情未曾完成,与本来今年就要挂的武敏之兑子,太不值得。 所以怎么弄死狗主人,要讲究技巧。 李彦现身,也是这个目的。 不过这时,他还未开口,舒三娘子目现异彩,双手合十,虔诚的道:“多谢恩人大慈大悲,搭救妾身!” “这是什么说法?” 李彦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看向状态栏。 果不其然,天赋【芳心纵火犯】生效。 一个他原本不再准备增加的属性,直接向上跃升5点。 【颜值:7(帅回来了)】→【颜值:12(是心里想要的模样)】 再看看舒三娘子的虔诚,李彦哭笑不得:“把我当菩萨显灵了?” 再看吴大娘子,也是:“多谢恩人救命大恩,请恩人吩咐,妾都听恩人的!” 显然,不同颜值的救命之恩,效果也是大为不同的。 颜值1-5点的救人:来世衔草结环,以报大恩。 颜值6-10点的救人:蒲柳之姿,愿以身相许。 颜值10点以上的救人:都听恩人的。 这样也不错,李彦对她们的艺很感兴趣。 他开口道:“你们起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两女转头四处看看,发现这间小屋里堆放了许多的衣物杂类,一看就知道是女子所穿,有些衣物上面还有触目惊心的血迹,不由心头大骇。 李彦冷声道:“武敏之不把下人当人看,打死了不知多少婢女,这是她们原本用的东西,那些恶奴堆积在这里,定期清理,挑些有用的,卖到铺子里赚钱。” 吴大娘子瑟瑟发抖:“这么多,是积了多久?” 李彦想到恶奴临死前的交代,深吸口气:“不到百天。” 两女脸色惨变,不到一百天,就积了这么多? 李彦没时间浪费:“你们看看这里有什么化妆用品,给自己化化妆,越恐怖越好,吴大娘子,你在脸上多弄些皱纹。” 吴大娘子不明就已,但还是点头:“好!” 她以前只会把自己化年轻,化老年妆还是第一次,因此动作缓慢,舒三娘子都化好了,她连一半都没完成。 李彦看着性格更加冷静的舒三娘子,将腰间的蹀躞取下,和刚刚从庞四身上顺下来的一起绑住,环在她的腰上:“我要用轻功把你带上去,你准备好!” 舒三娘子刚刚点头,就觉得腾云驾雾般的感觉再次来了,下意识闭上眼睛。 但这次李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睁开眼睛,怒视下面,想象一下那就是武敏之,你来找他索命了!” 舒三娘子睁开眼睛,四肢下意识乱晃,脸色苍白,直欲作呕:“妾……妾……” 李彦叹了口气:“撑不住吗?” 舒三娘子眼神中迸发出刻骨的恨意,咬牙道:“能撑住……妾能撑住……!” 她起初四肢乱晃,得益于舞蹈功底,很快有了几分平衡感,作呕的感觉也退下去了。 试了几次,李彦满意的放下了她,看向终于化好妆的吴大娘子,端详了一下:“你能捏着嗓子,装出老妪的声音吗?” 吴大娘子努力尝试:“这样吗?” 李彦指点:“还要苍老一些,对,越苍老越好,那种九十岁的感觉。” 吴大娘子只尝试了几遍,声音就逐渐接近那种有气无力的苍老感,还有种莫名的慈祥:“乖孙,阿婆来了……” 李彦大赞:“好!好!” 不愧是都知,古代的主持人,这台词功底,没得说。 而看着两人的装扮,舒三娘子想起了数个时辰前,自己险些被问破防的问题:“我们这是要扮鬼?” 李彦看着外面电闪雷鸣,眉宇间忍不住露出兴奋:“不错,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牢牢记住,准备复述给武敏之听,人比鬼恶毒,也该让他尝尝被厉鬼索命的滋味了!” 终于! 轮到我李元芳扮鬼吓别人了! 第75章 《周国公府闹鬼事件》 “庞四被那个妓子杀了?” 宴会散了,武敏之饮下不少酒,刚刚准备歇息,却得到这个消息。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头,脸色阴沉下来:“那舒三娘子呢,别轻易让她死!” 禀告的另一位豪奴战战兢兢的道:“舒三娘子似乎掉进后院的湖里淹死了,我们在边上发现了鞋。” 然而武敏之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断然道:“庞四死在仆役院内,她死在后院湖中?她是怎么跑过去的?你们一路上的人,眼睛都瞎了么!” 他大手一挥:“立刻在全府搜查,这贱人肯定还躲在某个角落,府内可能还有她的同伙,哼,都知娘子就是会勾搭男人,定是收买了某个贱奴,将鞋子放入后院,蒙骗你们这些蠢货!” 豪奴大惊失色:“是,我们马上去找!” “一群废物!” 眼见手下匆匆去了,武敏之躺了下来,四周的婢女赶紧上前,为他捏腿松肩,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他心头却是越来越烦恼,不多时就呵斥道:“滚!统统滚!” 婢女们噤若寒蝉的退了下去,武敏之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反倒自在了些,听着雨声,睡了过去。 子时之后,最热闹的平康坊,都渐渐沉寂。 随着一盏盏烛火的熄灭,整座长安城,陷入了平静。 只剩下那大雨倾盆,清洗着尘世的不洁。 “噗通——噗通——” 就在这时,守在房外的奴役,一个接着一个,被击中后脑,跌倒地上。 昏昏欲睡的婢女,被一只手掌在脖子边一按,也软软倒下,晕了过去。 “嘀嗒——嘀嗒——” 雨声开始变化。 似乎近了。 越来越近。 榻上的武敏之皱起眉头,啧了啧嘴唇。 他嘴上好像滴了什么东西,满是腥臭的味道。 这种味道,武敏之既熟悉又陌生。 他曾经亲手将一个婢女打死时,飞溅到脸上的,就是这种难闻的味道。 从那之后,他就不再亲自动手,都是让仆从代劳,因此好久没有闻到过了。 迷迷糊糊间,他睁开眼睛,猛然愣住。 因为一张死不瞑目的脸,就在他的上方,直直的看着他。 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那下垂的头发搭在他的脸上,湿漉漉的。 不知是雨还是水,顺着脸颊流下,就变成了血水。 顺着下巴,慢慢流淌,最终滴在他的嘴唇上。 “啊——!!” 武敏之发出惨叫,猛然挺腰起身。 而那女子也倏然间往上飞去,飘到榻前,依旧直直的盯着他。 女子一身血衣,破破烂烂,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股无声的控诉,却更让人毛骨悚然。 武敏之看着血衣女子,仔细辨认后,伸手抓起榻前的一柄长剑,直指过去:“舒三娘子?你这卑贱的妓子,还敢装神弄鬼,给我死!” 他凶神恶煞,挺剑便刺。 然而下一刻,武敏之的脸色剧变。 因为那身穿血衣的舒三娘子,再度往上一飘,然后往后飞退。 她脚不沾地,瞬间跨越一丈之远,衣衫拂扬,猎猎作响。 这种动作,真的是鬼怪才能做出的了! 他还想细看,血衣舒三身躯一晃,消失不见。 “来人啊!来人啊!!” 武敏之放声大喊,但外面除了倾盆的雨声,根本没有一个人进来。 冷汗从额头上流下,他转着身子,剑尖虽然颤抖,但还是遥遥指向空处,不放弃抵抗。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脆响。 武敏之猛地回头,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彩瓷,忽然摔在地上,砸成一地碎片。 他视线还在彩瓷上,丈许开外的屏风晃了晃,也重重倒下。 紧接着,一件件家具,杂乱的倒下! 倏然在左,忽而在右! 砰砰砸在地上,犹如重重砸在人的心上! 每一声脆响,武敏之的双腿都忍不住哆嗦一下,最终终于握不住宝剑。 宝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但武敏之扭曲的五官却愈发狰狞,凶狠地挥舞着拳头:“出来!你出来啊!这算什么本事,你变成鬼了,本国公也要再杀你第二次!!” 话音刚落,血衣舒三再度出现,只是这一回,她的嘴里发出了凄厉的声音:“妾杨薄命……无缘奉箕东宫……今魂归兮……诉冤索债!!” 武敏之瞳孔猛然收缩,脸色变得惨白,嘴唇无力地翕动着,挤出几个字来:“你……杨氏……怎么可能……” 血衣舒三也开始颤抖,似乎为这等惨绝人寰的内闱丑闻,语调变得怪异扭曲:“生前作下千般业,死后通来受罪名……武敏之,你死之后,妾将日日食你肉,寝你皮……让你受尽十八层地狱的折磨,永无休止……” 武敏之一步步往床榻上退去,却嘶声道:“不,你该去找李弘,那个从小孱弱无能的李弘,凭什么他是太子,我哪点不比他强,只因投了个好胎,他就命中注定要继承这万里江山?凭什么!!” 他退到了榻边,咆哮道:“我抢不了他的江山,至少能抢他的女人,杨氏,你去找李弘,都怪他!对,都怪他!!” 血衣舒三浑身发抖,几乎要瘫倒,但外面雷声一响,她倏然间消失不见。 武敏之呆呆的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还未有所反应,骇然抬头:“又来?” 一个矮了不少的血衣女子,脚踏实地,步步血印,走了过来。 “吴大娘子?” 武敏之浑身无力,伸手捞了捞,没抓住剑,满是不甘的道:“杨氏也就罢了,你们这些卑贱妓子,也配来找我索命?” 舒三娘子死没死,他还不能确定,很可能是被哪个贪图美色的下仆给藏起来了,但这个吴大娘子,肯定是被打死了的。 他宁愿死在杨氏手里,也不愿意死在一个都知娘子手里。 然而下一刻,吴大娘子开口,以一种苍老但温柔的语气道:“敏之,我是阿婆啊,我回来看你了!” 武敏之突然僵住。 他就像一具泥雕木塑,呆呆的一动不动。 “啊——!!” 整整十个呼吸后,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朝着榻上的被子里钻去。 面对苏三娘子和吴大娘子的冤魂,武敏之怡然不惧,这些下人贱籍的命,在他眼中根本不算命,即便回来报仇,她们都不配。 面对杨氏的冤魂,武敏之失态怒吼,却依旧振振有词,居然将错推到太子身上。 可最后苍老的声音响起时,哪怕不是荣国夫人的声音,哪怕只是短短一句话,他也直接破防。 拼命往被褥里面躲。 但外面依旧响起了苍老的声音,无孔不入,往耳朵里面钻。 眼前的世界直接熄灭。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阿婆湿濡的怀抱。 那满是皱纹斑点的皮肉,和再多佛香也难以掩盖的老年体臭,扑面而来。 不断包围着他,让他窒息。 从十三岁开始,足足十五年。 “我已经是周国公了……我不会再服侍你了……老物你死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啊啊!!” 武敏之不断打滚,拼命惨叫,声嘶力竭。 直到几只手颤抖着把他拉了出去:“国公!国公!” 光亮重现,烛火重燃。 武敏之看着众奴小心翼翼的围住自己,呻吟道:“梦?一场梦?” 可当他低下头,印入眼帘的被褥上,全是血手印。 阿婆还是回来看他了。 武敏之两眼泛白,仰后便倒。 第76章 万众瞩目 周国公府外。 李彦舒展了一下背脊,笑容满面。 虽然短时间内运用了不少次射天狼,对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精神上的愉悦感简直无与伦比。 装鬼原来是这么爽的事! 关键是,此次确定了很多事情。 贺兰敏之历史上被杀的罪名有数条。 第一条是与外祖母杨氏通奸,第二条是逼淫原太子妃杨氏女,第三条是淫辱太平公主的随行宫人,第四条是杨氏死后服丧期不遵礼制,饮酒作乐,贪污造佛像的银钱和瑞锦。 最后事发,叠数怒,配流雷州,行至韶州时,以马缰缢死。 不过后来出土的贺兰敏之墓志,其上颇多赞赏,因此又有学者推测,贺兰敏之是被污蔑的,另有死因。 具体真相,李彦并不清楚。 正规的历史学就是这样,历史上的事情,大部分是说不清楚的,包括很多耳熟能详的历史事件,都存在着争议,真正搞的明明白白的,反倒是少部分。 那些喜欢下断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是营销号的行为,正规的历史学家,即便有百分百的把握,说话都要留三分余地,毕竟说有容易说无难。 而有些特殊的时代,比如武则天执政前后,许多真相更是早淹没在时光长河里。 因此李彦没有仗着前世是学历史的,就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知道的一定都对。 现在加以验证,有了结果。 虽然还不明白,贺兰敏之的墓志铭为什么把这畜生描绘得那么好,但已经证明,那些恶事不是污蔑。 想想也对,要栽赃人,理由多的是,与外祖母通奸这种罪名,抹黑的可不是贺兰敏之一个人,武后愿意? 不过就算贺兰敏之与外祖母通奸是事实,武后为什么容许这事爆出来,也是疑问。 反正今晚的思路是正确的。 有一就有再, 李彦决定静观后续发展,如果武敏之没有被吓出好歹,过段时间再上周国公府转转! 惹我是吧! 我盯上你了! 倒是看着今夜的最佳女主角吴大娘子,和最佳女配角舒三娘子,李彦知道自己这位导演还得好好调教演员。 因为这两女受到的惊讶程度,不比武敏之好多少。 浑身哆嗦,都快瘫了。 扮鬼后听到的内容太刺激了,她们泪水盈盈,一副我们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恩人你千万不要灭口的模样。 李彦失笑,一手抓一个,腾身而起: “走,找个地方安置你们!” …… 丘府。 李彦在丘府后面,找了间无人居住的屋舍,暂时将两女安排在里面。 经过此事后,她们算是彻底上了贼船,就算没有天赋的颜值加成,也不可能去告发他了。 不过有了天赋更加顺服,当李彦找了些食物送过去时,她们已经开始收拾屋舍,计划新的生活。 李彦基本放心,让她们继续苦练演技,回到丘府的房内,检查了一下房间门口和床榻前的泥土,发现一切如旧,又松了口气。 这说明没有人来房内查看过,虽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但没有监控的古代,也只能如此了。 他躺下睡觉。 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 第二天清早,李彦正在刷牙,丘英就匆匆而来:“元芳,武敏之府上闹鬼了,正召集长安道士僧侣,去府上驱邪!” 他脸上的幸灾乐祸,丝毫不加掩饰:“真是报应使然!” 李彦嘴里唔唔附和,连连点头。 丘英又道:“元芳,使节团到京郊了,吃完午膳,我们就去与他们会合,从金光门入,这是荣耀时刻!唉,只可惜神绩……” 李彦也有些惋惜。 丘神绩干的虽然是脏活,但在凉州最后的定罪中,确实帮了大忙,入京受欢迎的荣耀该有他的一份。 本该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被两侧的百姓夹道欢迎,此时却可怜兮兮的蹲在万年县牢。 霉运伤不起啊! …… 长安城外。 李彦和丘英一路疾行,见到前面长长的车队蜿蜒而至。 走在前方的,是内卫押送的凉州谍细要犯。 走在后面的,是吐蕃使节团。 大熊猫点外卖——损(笋)到家了。 而李彦和丘英的到来,也惊动了队伍。 很快就见裴思简策马而出,对李彦微笑示意后,与丘英交谈起来,王孝杰则遥遥挥手:“李武卫!李武卫!” 李彦哈哈一笑,拍马迎上,刚到面前,一条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过来,扑入怀里,刺刺的舌头直往脸上舔。 “小黑,这些天委屈你了!” 李彦抱着大猫,怒搓猫头,也挺想念。 没办法,他那时是入宫面圣,不可能带着宠物,便将小黑寄托在凉州队伍里。 此时众人重逢,对于凉州队伍来说,只是从岐州到长安的最后两日,但李彦却有种恍惚之感。 长安不愧是长安,短短的两天,发生太多事情了。 王孝杰自然不会有啥感想,倒是低声道:“李武卫,那使节团内有个和尚十分厉害,要提防着些!” 李彦看向使节团,与鸠摩罗的目光遥遥一对,微笑道:“那和尚是吐蕃有数的高僧,来我长安是挑战来的,自有不俗技艺。” 王孝杰恍然,李彦又打量了一下勃伦赞刃,发现他的脸色跟死了爷娘似的,不禁更加开心。 不过第三位熟人,倒是令他有些诧异。 那是被一队队兵士包围在中央的囚车里面,严加看守的贾思博。 这位凉州头号要犯踮着脚,正对他遥遥而笑。 相比起那时的月白长袍,俊朗潇逸,此时身穿囚服的贾思博瘦了很多,但精神极佳,双目熠熠。 李彦想了想,策马上前,众兵士向他行礼,让开一条通道。 待他来到囚车前,贾思博看着他一身青袍:“李武卫外职升为六品了?” 李彦点头:“是啊。” 贾思博微笑:“可惜李武卫太年轻,如果你像我这般年岁,我就该称你为李机宜了,等到接下来的三司会审,你也会列席其上,参与对我的审问。” 李彦知道,唯有五品官职,对应到内卫也就是机宜使的级别,才能真正参与到国与国之间的大事。 他亲手抓捕了贾思博,但接下来的审问,却没有资格参与。 因为这家伙涉事太大,恐怕圣人都会见一见,亲自问询。 此时贾思博也好奇的问道:“李武卫面圣了吗?圣人是何模样?” 李彦反问道:“到圣人面前,你会说什么?” 贾思博歪了歪脑袋,放松僵硬的脖子,缓缓的道:“我会问他,天皇陛下啊,你想过没有,我们会成为谍细,到底是因为吐蕃的收买呢,还是出于大唐的不公?反正于我而言,吐蕃并不重要,换成铁勒、突厥,都是一样……” 他说着诛心之言,听得周围的护卫毛骨悚然,但半响后又自己笑了起来:“我这也只是想想罢了,或许到了圣人面前,我会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从小的愿想,就是立于朝堂之上,得圣赏识啊!” 李彦凝视着贾思博,本来想来套几句话,问一问朝堂上暗中与吐蕃互通款曲的情报。 但此时不必问了。 撬开这家伙的嘴,比抓到这家伙还要难。 没有契机,是不会有收获的。 “你好自为之吧!” 他摆了摆手,策马离去。 目送李彦离开,贾思博眼中露出由衷的羡慕,但很快收敛了情绪,正色看向远方的城门。 金光门到了。 为了欢迎使节团入京,朝廷关闭了中间的城门,行人由两侧出入,也算是给了份礼遇。 不过这个礼遇的规格,基本是对藩属国家的。 随着正中的城门缓缓开启,看着街道两侧的百姓,贾思博深吸一口气,迎接着万众瞩目的时刻来临。 他曾经不止一次,设想过自己高中进士时,会是何等光景。 御街夸官,杏园探春,北里饮宴…… 目前的科举,固然有种种弊端不公,但它至少是一条上进之路,有总比没有强,百姓反响也是热烈的。 所以他会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沐浴在众人欣羡的目光中。 以他的相貌,还会是两街探花使,要和另外一位探花郎一起,骑马遍游长安各处名园,采摘各种早春的鲜花。 特别是牡丹、芍药最好。 那花,肯定特别香。 贾思博唇角溢出笑意。 直到一个臭鸡蛋砸了过来,正中他的脑袋。 “叛贼!!” 第77章 对王孝杰的知遇之恩 金光城门大开,汹涌的人浪扑面而来。 早就有皂衣武侯在街道两边维持秩序,但这也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 欢迎边州缉捕敌贼的英雄还在其次,准备了烂菜叶臭鸡蛋,狠狠砸向那些兴风作浪的叛贼,才是重头戏。 长安百姓出手太快,以致于保护贾思博的护卫都慢了一拍,在他被砸了个狼狈不堪后,才笑嘻嘻的将其保护起来。 这种需要严加审问的要犯,可不能被砸死。 不过最前面那几个已经审问不出情报的犯人,就无关紧要了。 果然那些奸细,很快淹没在了人民的愤怒里,被活生生砸死。 李彦注视着这一幕,有畅快,也有警惕。 叛贼落得这个下场,死有余辜,但这个国家由盛转衰的局势一路持续下去,各地又会涌现出多少叛贼? 当然,再富足的社会,都有贪心不足的国贼,可他来到长安仅仅两天,所见所闻,可称触目惊心。 受古代落后的生产力局限,想要从根基改变不现实,但李彦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也该做些事,见证一个真正的盛世大唐。 相比李彦的心态变化,丘英紧张的将囚犯们一路压至刑部大牢,交接完毕,顿时松了口气。 裴思简则带着使节团,入驻长安驿馆,他自己再入宫面圣。 临走时李彦听说,二圣领群臣,准备过几日在含元殿,召见吐蕃使团。 含元殿是外朝正殿,建造时充分利用了高地,居高临下,威严壮观,视野开阔,甚至可俯瞰长安城。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如此巍峨气势,正适合让番邦蛮夷知晓,何为天朝上国。 不过李治武后的这种想法,注定会落空。 人家吐蕃这次是打了胜仗,不是当年松赞干布吃了败仗后,带着赔偿金当聘礼,来求娶文成公主。 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赢了大战,又看到这样的大明宫,不会感到敬畏,只会更加渴望。 渴望掠夺大唐的财富。 当然,勃伦赞刃目前已经彻底老实,在大唐境内是会安分守己,要反复也是回去后。 倒是鸠摩罗很快离去,想来又去长安的寺庙谈佛论法了。 李彦关注之后,带着王孝杰,一路往皇城而去。 王孝杰是折冲府队正,此次立功,李彦会为他争取在内卫领武德卫一职。 事关前途,王孝杰跟在身后,都不免有些紧张忐忑。 到了皇城,还没入城门,安神感迎了上来,神色略略有些不自然的招呼:“元芳!” 李彦道:“安兄,昨日之事你第一时间通知丘阁领,已经帮了大忙,真的不必介怀。” “可我终究是不够义气……” 安神感苦笑一声,收敛情绪,又邀请道:“九弟昨晚归家,知道元芳入京,还责怪我不通知他呢,你若有暇,来我府上作客。” 李彦连连点头:“好,我一定上门拜会安中郎将。” 安神感笑道:“不久后,恐怕元芳要和我阿耶频繁见面了,他也要来内卫任职。” 李彦一怔:“安中郎将要成为内卫五位阁领之一?” 安神感朝着大明宫的方向行礼,满怀忠诚的道:“阿耶得圣人信任,担此要职,我安氏上下铭感于心!” 李彦想了想,倒也不觉得奇怪。 论起忠心和资历,在四品这个级别,确实没有比安元寿更适合的了。 当年突厥大军趁着李世民刚刚继位,内部不稳的时候威逼长安,李世民亲率六骑去见颉利。 那六个人是高士廉、房玄龄、萧瑀(存疑)、李孟尝、周范和安元寿。 而后来入帐定盟时,更只有安元寿一人护卫在李世民边上,这都是后世出土的墓志记载。 到了李治登基,安元寿依旧得到信任,封禅泰山时,坛上供奉就是安元寿亲手递给李治。 这位昭武九姓的粟特裔大将,一直无法晋升三品,还是因为功劳不太够,苦劳是足够了。 如今李治重立内卫,定安元寿为阁领之一,表达出了充分的信任和期待。 借着这次凉州风波,武威安氏恐怕对大唐要更加忠心,安元寿估计也想冲一冲三品。 果不其然,安神感就兴奋的道:“阿耶昔日带兵平息贺鲁反叛,小试牛刀,今蕃贼寇边,正是大展身手之时!” 王孝杰在后面也摩拳擦掌,豪气干云的道:“是极是极,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李彦看看两人,心中有些无奈。 安神感也就罢了,毕竟是禁卫出身,养尊处优惯了,不知凶险。 王孝杰不会以为赢了勃伦赞刃一次,就狂起来了,视吐蕃如无物吧? 历史上正常发展下去,你会被吐蕃活捉,若不是长得像松赞干布的孙子,如今赞普的老爸,就被嚓咔砍掉了啊! 实际上,吐蕃这个国家的巅峰期并不长,能称为战神的大将更是只有钦陵一位,钦陵死后,就开始和大唐比烂。 但好巧不巧,就是这短短三十多年的巅峰期,给他们碰上了。 难不成要像原历史那样,等钦陵连战连胜,吐蕃国内对这位大论的忌惮达到极致,施以反间计? 那种计策之所以奏效,与其说是计谋高明,还不如讲大唐已经输得够多够惨,让钦陵的威望达到巅峰。 再加上钦陵本人的政治手腕,远逊于军事才能,才会被自己人干掉。 噶尔家族一夜之间跌落神坛,钦陵的弟弟和儿子被迫投奔大唐,反过来为大唐守卫边州,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进入皇城,带着王孝杰往兵部而去的时候,李彦就在默默考虑: “内卫五位阁领,如今已定下了丘英、裴行俭、安元寿三人,还有两位四品官员会被调任,亦或者由五品提拔上去?” “接下来朝中主要竞争的,就是这两位阁领之位了,嗯,还有十二位机宜使。” “大阁领坐镇中枢,统帅全局,不会轻动,我看李治都不会重设,毕竟长孙无忌带给他的阴影太大。” “阁领其实就相当于战场上的一军统帅,机宜使则是将领,作战一方。” “现在这些位置,都有许多人眼热,因为在战时,立功方便啊!” 李彦知道历史进展,很清楚内卫的职位,是风险与机遇共存,提着脑袋立功。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内卫的风险,被许多人看轻了。 比如之前武敏之宴会上,那副安插官员的狂态,完全不考虑胜任问题。 这家伙不会是个例。 目前大唐整体的观念,依旧看不起吐蕃,姿态高傲,不知己,也不知彼。 这样的内卫重立,对上正当巅峰的统帅钦陵,谍报活动也十分重视的吐蕃,恐怕要吃亏。 那些利欲熏心的官员,死了活该,可惜往往是他们死不了,犯下的错误,让底下无辜的将士白白丧命。 “幸好有裴行俭在,这位大佬提前参战,应该是凉州真相被揭露后,引发高层重视的结果。” “我要是能当机宜使,跟在他身边多学学,就好了。” 李彦琢磨着自己的前程,顺带帮王孝杰办理手续。 兵部他没什么熟人,好在太子党的身份在,《瑶山玉彩》一拿,令史顿时笑容满面,屁颠颠的为王孝杰记功。 等小半个时辰,就办好了一切,王孝杰惊诧不已,京官什么时候有这效率? 而定下功劳,再入职内卫,其实就是阁领丘英一句话的事情。 也就是李彦一句话的事情。 于是乎,进入开始渐渐气派起来的内部驻地后,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王孝杰就光荣的成为了一名内卫武德。 外职暂时没有变化,依旧是正九品下折冲府队正,在武德卫里面算最低等的。 但迈出这一步后,想要获取功勋,难度上简直有了天地之别。 对应到后世,相当于地方驻兵,被调入国安总部,王孝杰内心狂喜,精神抖擞,郑重行了军礼:“多谢六郎提拔,孝杰感恩于心!” “孝杰,陪我去个地方。” 李彦也不客气,这个年代的知遇之恩,是要口称恩师的,你客气了反而是对别人的侮辱。 果然王孝杰自动代入亲随的位置,严阵以待:“去哪?” “回卫国公府。” 第78章 班底 卫国公府。 庭院内。 李彦和李德謇下棋,王孝杰立于身后,有些无聊。 他本以为李彦回来,是要立威一番,让这个曾经不够重视自己,如今却又落魄的卫国公府,好好见识见识。 可事实上,李彦一路入府,十分低调,没有发生半分冲突。 但这个疏离的态度,反倒让卫国公府上下十分难受。 李德謇让他入祠堂祭拜,就带来后院,父子俩一共没说十句话,开始下棋。 李彦倒是会下围棋,并不拒绝,正好借机会,打量这位便宜父亲。 这位李靖嫡长子,已经年过六旬,算算时间,差不多五十岁左右生下他这个六子。 不稀奇,后世网络上有个着名谣言,李渊被逼退位后,就在后宫生孩子玩,六十几岁的人了,还让后妃们为他生育了十几个儿子,十几个女儿。 这是假的,实际是李渊登基后,一共生了三十个子女,可以算上当太上皇的时间,但不只是那个时间段,绝大部分孩子是在当皇帝的时候生的。 而这已经很了不起,因为李渊是五十二岁登基称帝的,那个年纪的人,狂生三十个儿女,称得上老当益壮。 相比起来,李德謇五十多岁生一个,太逊了啦。 这位继承李靖爵位的卫国公,须发花白,身材瘦削,脸色也有些憔悴,眸光倒是十分平和。 此时赢了一局后,李德謇微微点头:“六郎,你的棋风是堂堂正正之余,又不失灵活变通,很好啊!” 李彦道:“主要是下的差,大人,我回来认祖归宗,国公府的力量,能借我用用吗?” 李德謇失笑:“你还真不客气!” 他正色道:“你是我李氏的血脉,卫国公府自然是你的后盾,你但有所求,我舍了这把老脸奔走,也能为你拉来三五强援!” 李彦道:“多谢大人。” 李德謇道:“父子之间,你这样说话就太疏离了,不急,慢慢来吧。” 李彦看着这位好脾气的卫国公,心中想象着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有些感怀。 国公这种爵位,说高也高,毕竟是从一品,该有的待遇都不会缺,但由于没有具体职务,说低也低。 武敏之如果不是外戚,有一个掌握大权的天后姨母在,没什么人会鸟他那周国公。 而现在的卫国公府如何呢? 李德謇的长子和三子都已病逝,剩下的就是二郎、四郎和五郎,另外还有三位嫡女,出嫁不在府内。 二郎是太学博士,正六品上,也就是教太学生的老师,等李德謇死后,能承袭卫国公的爵位。 四郎是备身左右,正六品下,这个职位和千牛备身的职务差不多,历史上玄宗时期,就与千牛备身合并了。 五郎是羽林长史,从六品上,这个职位是禁军的幕僚长,当好了不错,当不好就是混日子。 而最小的五郎,都已经三十多岁了,显然前途都没了。 没办法,谁让当年李德謇跟李承乾,走得那么近呢。 他能在太子造反的风波中好生生活下来,还是因为老子叫李靖,连卫国公的爵位都保留了,孩子也都安排当官,还想咋滴? 可实际上,李德謇的儿子这代还有个六品官职应付一二,再到下一代,比如几个孙子,就已经赋闲在家。 至于爵位,也不保险。 唐朝的爵位,宗室是降爵的,一代更比一代差,非宗室的国公,理论上是世袭罔替,但传了几代,没有功劳了,也会逐渐降爵,最后泯然众人。 历史上的李靖家,大概就是这样没的。 李彦的出现,真的是意外之喜。 凉州之时,李彦凭借李靖嫡孙的身份打开局面,到了长安,许久不在朝堂上发声的卫国公府,自然也能借助他重建影响力。 而李靖的人脉毕竟还在,一旦卫国公府的声势重新起来,李彦也能获利,这就是家世之间的良性循环。 不过李彦目前关心的,其实是更实际的班底。 他是真的完全不客气:“大人,那日追上我的许大,曾经跟随过苏将军吗?” 李德謇点头:“不错!” 李彦目光一亮:“这样的兵士,还有多少?” 李德謇道:“还有一百多人,六郎,你想他们为你办事?” 他摇了摇头:“恐怕不行,这些人大多身有残疾,只能干些杂物,如许大那般武功未失,身手敏捷的,只有寥寥几位。” 李彦一愣,然后明白了什么,看向李德謇的目光变得不同起来:“人数最多时,大人养了多少老兵?” 李德謇道:“五百多人。” 李彦不太信,对不远处伺立的齐管事道:“齐老,能将府上役力名册给我看看吗?” 李德謇点点头,齐管事很快带来了名册,李彦接过,翻开细看。 卫国公府的役力,和周国公府的役力,真的是两个极端。 周国公府是将自己蓄养的私奴算到朝廷役力内,还逼迫老百姓交力课钱。 这还不能算是武敏之的黑点,因为现在很多权贵都这么干。 卫国公府则是将役力专门用来招募军户,那些从战场退下的老府兵,本来要儿子前来服役,却被卫国公府收了,帮助他们家里节省出一个劳动力。 人数最多的时期,高达五百多老兵,多余的人不算在役力里,就由国公府养着,正好也帮残疾的干活。 李彦身后的王孝杰目光大变,看向李德謇的眼神中,多了由衷的尊重。 作为折冲府的队正,他很清楚,近些年来府兵的待遇,变得越来越差。 按照府兵制,得胜归来的士兵,应该获得土地钱粮犒赏,可现实里,大批大批的军户为了大唐沙场搏命,却得不到应有的土地钱粮,落得残疾归家,下场凄惨。 不是下层贪墨,而是从高宗朝开始,府兵制就逐渐崩溃了。 这甚至都不能怪李治,只能说制度本身的缺陷,导致了府兵的后继无力。 历史上的几年之后,李治为了对付吐蕃,还在陇右之地举行过募兵,长征健儿,招揽豪杰。 很可能原本的李元芳,就是那样参军的。 李德謇见他神色变化,倒是解释道:“不仅是我这么做,刑国公府也是这么做的。” 降唐的李密和房玄龄都曾经封为邢国公,但李德謇说的,是苏定方:“苏将军病逝前,很担心这些府兵的将来……” 李彦目光明亮:“大人若是不这么做,将金银财物拿来打点吏部官员,靠着世族的抱团,我的几位兄长,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般模样……” 李德謇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口气可得收收,六品官职在你眼中,难道不算官了?这话也言重了,我们府上钱财还是富裕的,不至于饿着自己,你的几位兄长,不是当官的料,身居高位,是祸非福。” 他语气变得复杂,缓缓的道:“我的仕途已终,无法延续卫国公府的辉煌,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做些事,到了九泉之下,好也面对父亲大人。” 李德謇是李靖之子,荣誉也是枷锁。 李彦倒是挺喜欢这样的枷锁。 “敬祖父大人!敬父亲大人!” 这一刻,他郑重起身,向李德謇真心实意行了一礼,再看四周时,才有种感觉。 这才是李靖留下的卫国公府! 李德謇见李彦因此事对自己尊敬行礼,唏嘘之际,也有些欣慰:“这些役力可以充当正规护卫的,确实只有许大七人,但还有不少有手艺在身,可以制备弓弩,元芳需要,尽管可以调用他们。” 只要不私藏甲胄,朝廷都是不过问的,李彦连连点头,提笔在名册上面开始圈名字,很快选了十五人。 很快,十五名役力聚集,李彦看着这群平均年龄在四十岁以上的老兵,正色道:“诸位可愿入我麾下,担任巡察卒?” 许大笑道:“小郎,我们当然愿意为你效力,如果是为国尽忠,痛击蛮贼,那更好了!” 其他人也纷纷露出笑容,眼中都有着光。 普通人畏惧战场,可这些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老兵,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时刻,就是那金戈铁马之时。 “好!” 李彦重重点头,看向王孝杰:“孝杰,你去与他们练练。” 王孝杰摸了摸脑袋:“六郎,我正当壮年,这不用比了吧……” 李彦笑道:“你先赢了再说吧,不必留手,我会盯着的,不让你们受伤!” 王孝杰有些不情愿的走出,倒是七个还有武功在身的老兵,仔细打量着他,片刻后许大道:“不必七人,我们只出三人,就可以应付这位武卫了。” 王孝杰不乐意了,双臂一展,角抵劲势展开:“你们七个一起上!” 然后他就被围殴了。 李彦看着王孝杰左支右绌,很快陷入一面倒的局面中,微微一笑。 这家伙骨子里有一股骄狂,目前地位低微时表现得不明显,但随着将来权势日增,变成一个目中无人,骄傲自大之辈,再正常不过。 李彦不准备完全磨去这股锋芒,那就不是王孝杰了,他要的是这股锋芒为自己所用。 王孝杰和卫国公府的役力,将成为他的第一支班底,得好好培养。 正欣赏着手下打成一片,府外有内卫求见,带来了丘英的口信。 李彦听了后,眉头扬起: “武敏之疯了?” 第79章 最后的拼 “武敏之说话胡言乱语,有了疯癫之兆,真的吗,我不信!” “我也不信,已命人将出入周国公府的僧道都记下,元芳,你看看。” 内卫驻地,李彦接过这两日进出周国公府的名单,扫了一眼,全都不认识。 他不由地苦笑:“我对长安的僧道不熟悉。” 丘英有些尴尬:“是我急切了。” 他很信任李彦的智慧和能力,两人的官场利益,几乎捆绑在一起,因此说话直接:“近来圣人身体不适,天后一直照顾,不见外人,武敏之如果想涉足内卫职位,就需要天后的首肯……” 李彦道:“丘叔是担心,武敏之装病卖疯,假借作法之名,向天后传递消息?” 丘英十分严肃:“这绝对不可小觑,昨日连柴青都入周国公府看望,哼,柴青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长安,机宜使都是圣人垂青,可这家伙贪婪成性,居然想染指阁领之位!” 李彦很清楚,以丘英和柴青的死对头关系,是绝对不希望看到柴青也成为阁领的。 他也不希望那种全靠关系上位的人成为内卫阁领,拿手下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但若说武敏之装疯,就是为了这点事,李彦却又不太相信。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点头道:“丘叔所言甚是,那这群人中,哪些有嫌疑?” 丘英道:“我的原职是千牛备身,得圣人信任,对于能出入宫城的僧侣都很熟悉,你帮我分析分析。” 他选出第一人:“这位慈恩寺的普光大师,是玄奘圣僧的弟子,经常得圣人相招入宫。” 李彦皱眉:“如此身份,会去偏帮武敏之?” 丘英摇头:“不是普光大师愿意,武敏之嚣张霸道惯了,反抗不得!” 李彦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佛门,但很尊敬玄奘。 玄奘除了是佛门高僧外,还是大冒险家,大翻译家。 平心而论,后世百回本《西游记》原着,为了突出孙悟空大主角的戏份,黑玄奘黑的实在太过,以致于后来拍86版电视剧的时候,佛教协会还去抗议,让剧组不能按照原着拍。 真实的玄奘大师,是一个有勇有谋,大智大慧的人,结果圣僧坐化,徒弟竟要被武敏之欺压,不得不令人叹息。 丘英接着检索:“昊天观的万振道长,精研周易,耽味老庄,被圣人所喜。” “弘福寺的慧立大师,博学妙辩,直词正色,圣人也频频召入大内。” …… “玄都观的明崇俨,据传能厌弹鬼怪,本领不凡,此人也有机会出入宫中。” 李彦听到这里,眼睛一亮:“等等,能说说此人吗?” 丘英道:“明崇俨并非玄都观道士,而是平时居住观内,本职乃冀王府文学,深得八大(dài)王信任,也曾经为圣人看过风疾,可以入宫。” 冀王就是武后第四子李旦,唐朝的殿下,一般只称呼太子一人,其他的皇子称大王,发音跟土匪窝的山大王一样,挺有意思。 至于公主,恐怕就只有太平公主一人能有公主殿下的称呼了,还要在武周时期,高宗时不行。 李彦道:“我曾听安神感说过,玄都观有高人,可役鬼问冥,涤荡邪氛,就是说的他?” 丘英想了想道:“应该是他,此人从小修道,据说擅长阴阳之术,后来治好了一位刺史之女,在泰山封禅之时被圣人召见,授了县丞一职,至于哪年入冀王府为文学,我就不知了……” 李彦闭上眼睛,不再平易近人的智慧,将案件前后细节一一整理。 太子宫闹鬼的大部分真相已然知晓,此时此刻,最后一块拼图也徐徐浮现。 他立刻起身:“丘叔,我想入宫一趟,如果顺利,将为我们带来一位真正的强援!” …… 少阳院前,小宦官曹安正在扫地,突然见到一行人朝这里走来。 那是院内的禁卫,而被拱卫在中间的,正是之前晚上做梦都帮他们抓鬼的大好人。 曹安兴冲冲的迎了上去:“李武卫!” 李彦看到他也笑了:“我正要找你!” 拉着曹安来到一边,李彦低声问了问题。 曹安想了想,回答道:“明文学前段时间,确实得殿下召见,入宫过几次。” 李彦点了点头,举步往外廷大殿而去,走出几步后又回头对着曹安道:“别再怕了,那并不是鬼!” 曹安感动的连连点头:“李武卫,你也一样!” 李彦身子一顿,只当童言无忌,快步离去。 到了大殿外,他并没有急于进去。 太子的小班子,正在里面讨论开仓放米的计划。 近年来,关中饥馑的情势已经越来越明显。 长安乃大唐国都,四面八方的人都往这里涌,所产的粮食,早就难以满足日益增长的人口需要。 因此关中饥荒不是高宗时期第一次,早在隋文帝杨坚之时,就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那个时候,杨坚不得不带着一干王公大臣,东移到洛阳就食。 后来杨广开凿运河,有一方面也是为了江淮地区的粮食和财赋,方便运输到关中来。 此时殿内讨论的就有运河哺养,李彦在外面还听到不止一次出现江淮,想到了那个不受重视,但每每要钱要粮了就第一时间记挂的地方,耸了耸肩。 议事很快结束,太子近臣三三两两的走出,纷纷对他侧目,双方见礼后,擦身而过,太子中气不足的声音从殿内传出:“六郎,快进来吧!” 李彦步入殿下,就见太子又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放下,嘴里似乎含着什么,片刻后吞咽下去,开口笑道:“六郎,你在殿外作甚,进来入席便是!” 李彦微微一笑:“谢殿下!” 如果按照亲近程度,太子连《瑶山玉彩》都赠予了,完全可以列席其中,想必其他臣子表面上也会很快接纳他,人脉关系网进一步扩展。 但李彦的外职与太子宫毫无关系,列席其内,参与讨论政事,于礼不合,所以才一直等在殿外。 太子对于他的谦逊谨慎很是赞赏,问道:“六郎入宫,有事找我?” 李彦开门见山:“殿下,关于少阳院闹鬼一事,我已弄清了全部真相,想去西园灵堂,为亡者上一炷香。” 太子瞬间怔住。 …… (明日中午上架,到时候会有爆发,希望大家能订阅支持,为新书投投月票,拜谢啦!) 第80章 上架感言 一晃眼又上架了,除了例行的求订阅外,顺带聊聊吧。 这本书我写的并不快,因为虽然是架空历史,都有李元芳了嘛,但有关背景,还是尽可能往真实的唐朝上靠的。 李治和武后二圣临朝这段时期,写的人不多,基本都去李世民手下混了,我正好借着李元芳的故事写一写。 不过无奈的是,这段历史的史料,由于女皇的原因,很是一言难尽。 比如《新唐书》,那里面不仅仅武则天被黑的厉害,相关人物都挺夸张,比如上一章提到的明崇俨,就记录了一个买瓜的故事。 李治想吃瓜,明崇俨要了一百钱,须臾献瓜,说着是在百里外一个果园中隔空买的,李治把那看守果园的老者招来询问,老者回答,地里是有一个瓜是突然不见了,挖开土一看,里面正好埋着一百钱,李治大为赞叹。 别说李治要赞,刘华强都要赞,这桥段糊弄鬼呢! 《旧唐书》里对明崇俨的记录,并没有这一段,因为它是出自野史小说里的,编写的故事,同样的篇章里还有更夸张的抓鬼,到了《新唐书》里居然把买瓜引用了,黑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也是《新唐书》被历朝许多研究者诟病的原因,它把大量野史小说的内容收录到里面,以致错私极多。 话说为了验证,我还看了不少野史,不得不说,古代人的脑洞也是可以的,很黄很暴力。 总的来说,这本书里面的史料支持,我能找唐朝时期的资料就优先唐朝的,宋朝的《新唐书》和《资治通鉴》文学性要强很多,但春秋笔法太多,除非实在没办法,我不太想用。 如此一来,本来就是业余的水平,还想高要求,就更难了~ 不过我认为比较值得,因为侦探类小说也不是空中楼阁,一个案子光写诡计其实挺没意思,有历史背景融入其中,尤其是犯人的动机与时代背景相结合,才会显得真实。 当然,你要说完全符合唐朝情况也不可能,毕竟是架空世界,有武功有内卫的,只能说尽可能做到不失真。 以上这些内容我正文里面不会提,省得看起来像骗字数,在这里正好说明一下。 上架后我尽全力爆发,明天争取到两万字,后面每天争取都有一万字,想以前那种母猪式更新每天两万不可能了,我本来就兼职,这本还是侦探查案,写作难度天地之别,写的比以前慢多了,不过等看到后面,你们就会发现这字里行间有多少伏笔。 这本注定小众,我写了这么多,这本也是上架时收藏最低的,只希望正在看的,能尽量订阅一下。 全订最好,实在不行给个首订,还有新书月票,平时我都不求票了,但这种正面反馈,其实是很大的写书动力,拜谢啦~ 最后,感谢一直支持以来的新老书友,么么哒! 第81章 温馨而又悲伤的真相 西园。 灵堂。 李彦将香插在香炉内,看着只有生辰八字,而无姓名的牌位:“殿下设此灵堂,却不写姓名,是想在大仇得报之后,再正式为杨氏设灵祈福吗?” 身后不远处,太子眼神幽幽,太子妃站在他旁边,两人不发一言。 李彦转身道:“殿下心有顾虑,也很正常,此事若不是武敏之亲口承认,我也万万不敢相信,他竟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太子感到不可思议:“武敏之对你亲口承认?” “不是对我,是对索命之鬼!” 李彦摇摇头:“殿下应该收到消息,周国公府上闹鬼,他召集长安大小庙宇的僧道,驱邪抓鬼……实际上,那个鬼,是我扮的!” 太子瞠目结舌:“啊?!” 关于这等宫内秘史,李彦没想出委婉的法子,干脆道:“前几天的事情,殿下也知道了吧,武德卫丘神绩毙杀周国公府的恶奴,却反被污蔑,险些被下大理寺狱,武敏之还强邀我入府,不得逞就拦在卫国公府外,威逼利诱,想收买我为他效力,渗入内卫。” “我不忿于武敏之的无法无天,当夜潜入他府中,想要搜集其不轨的证据,结果机缘巧合下,听到他的梦话,讲述种种不堪的恶行,灵机一动,扮鬼予以惊吓。” 听到这里,太子哭笑不得,这种事也能告诉我么,太子妃却目光明亮,颇有几分跃跃欲试。 而重头戏来了,李彦为自己穿越者身份才会知道的历史知识,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解释:“武敏之在惊恐之下,把什么事情都说了,我才知道,前太子妃杨氏跳湖自尽的真相。” “原来如此!” 太子信了,因为除了这样,确实没有其他的可能。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都遭到了灭口。 别说李彦刚来长安不久,就算是从小出生在这里的弟弟妹妹,也不清楚杨氏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李彦看着太子,想到那次使用天赋,发现情绪反馈是仇恨时,自己猜疑他两面三刀,不禁有些赧然:“殿下明明深恨武敏之,在得知我与他的矛盾时,却没有让我去做什么,真是仁善温厚。” 太子摇头:“六郎高看我了,其实这几年,我为了对付武敏之,利用过很多臣子,比如那一夜,我就是在利用你,想让你将鬼怪的消息传出去。” 李彦叹了口气:“难为殿下,为了揭露武敏之的恶行,居然想到了假托鬼神之事。” 太子苦笑:“此事另有人设计,不过那人也不知具体内情,否则我怕他不敢做……” “就是明崇俨呗,我原本还奇怪,太子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原来是有历史上着名的神棍出谋划策!” 李彦暗道世事难料。 他那天想去玄都观问一问专业人士,结果后来为了练弓弦劲秘传,未能成行。 如果当时见到明崇俨,说不定就能反应过来。 平心而论,相比起他在周国公府里简单粗暴的扮鬼,靠的是武功高强,轻功顶尖,太子宫女鬼的氛围要好很多,当时他还是有一丁点小害怕的。 明崇俨能在历史留名,确非侥幸,他目前还是个小小文学,就能借着冀王府的身份接近太子,如果此案成功,他也会顺利成为太子的心腹,从此飞黄腾达。 眼见太子撂了,太子妃也大大方方的承认:“既然六郎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了,那晚还魂的杨氏,是我扮的!” 太子握住妻子的手,露出无比的温柔,太子妃也反握过去,两人相视而笑。 在这阴冷的灵堂,有股难得的温馨。 这个年代扮鬼,被视作亵渎鬼神,裴氏已经是太子妃,根本不需要做这样的事情,尤其还是为她的前任伸冤。 只能说她对于太子实在是真爱,不忍心看太子将仇恨郁结于胸,一直耿耿于怀。 李彦暗暗点头。 这把狗粮他吃了。 结果太子妃居然不识趣,又转头看了过来,骄傲的道:“我的轻功不错吧,李武卫那时很害怕呢!” 李彦的脸顿时一黑,解释道:“不,其实是我为人谨慎……” 太子妃抿嘴:“才不是呢,我挑了三个内侍,在他们面前展示女鬼,果然消息传开,李武卫来的那一晚,我在殿外故意发出声音,引你出去,本来想跟你打个照面,没想到你胆子比他们都小,一定要凑够了人,才敢追来,我只能用水把你们引去西园,然后回内宫了。” 李彦:“……” 你要不是太子妃,我一拳打下去,让你哭很久! 实际上,经过周国公府扮鬼事件,李彦就很清楚,这个世界想要伪装鬼怪,就必须要有一身不俗的轻功。 太子宫内的那一晚,最适合的演员,正是一身男装,武将之女出身的太子妃。 坐立行走,都能看出一个人的功夫,第一次见面时,李彦就发现裴氏的武功相当不俗,只是根本没往那个方面想。 不过听了对方的低情商发言,李彦也展开反击:“无头宫婢又是怎么回事呢?” 太子妃脸色一囧:“我那日想回内宫,脱下扮鬼的衣衫架子,影子印在窗户上,被芸娘看到了,吓得尖叫,我也吓了一跳,匆匆跑回去了,第二日就听到无头宫婢的传说。” “果然是道具出了问题,如果只有一个鬼,我也不会一筹莫展。” 李彦心里苦笑,就因为这个巧合,造成他破案的难度直线飙升,难以理解凶手的动机。 结果他搜集了三百嫌疑人,却没想到真正的作案者,居然是两个受害者。 怪不得柯南需要限定在三个嫌疑人之内,这种题目都是超纲的。 既然真相大白,太子也不再掩饰真实的心情,来到杨氏的灵位前,徐徐拜下。 李彦看着满怀悲伤的李弘。 相比起历代太子,李弘算是很幸福了。 由于身体的虚弱,他得到了皇族常常难以体会到的父慈母爱。 李治在太子九岁时就想让他监国,结果那时还小的李弘吓得叫娘娘,武后也立刻把他接去宫中,柔声安慰。 诸如此类的待遇,后面几个孩子,李贤、李显、李旦乃至太平公主,都没有享受到。 但偏偏在武敏之的问题上,二圣却掩盖事实,放任恶徒。 而太子再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编着《瑶山玉彩》的过程中,前面三位宰相日理万机,政事繁忙,参与的其实也有限,真正编着并且教导他的,正是杨思俭。 那时还小的太子,对杨思俭极为亲近,才有了后来娶他的女儿为妻。 本是好事,结果害了他们父女的性命。 太子乃储君,关系国本,太子妃被凌辱,相当于皇后被强暴。 这种事情一旦揭发,武敏之是必死无疑,否则大唐皇室就彻底成了笑话。 既然武敏之没死,目前杨氏的死因,就变成了她自己不愿为妃,跳湖自尽,杨思俭则是教女不端,贬官外放。 试想一个老父亲,女儿在新婚之前被辱,跳湖自尽,凶手的恶行不仅没有受到惩戒,真相反被掩盖,变成了自己教女不端,那该有多绝望。 因此杨思俭被贬官途中,就病重不起,很快忧愤而亡。 李彦身为局外人,都觉得血压飙升,可想而知太子这些年,心头有多愤恨。 这病秧子哭着哭着,又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李彦赶紧将他扶起,渡了一口丹元劲气过去。 太子缓过来,看着灵位嘶声道:“你受辱而死,杨公忧愤而亡,我明明知道了真相,却无法声张,只能在自己的宫内,私设灵堂,我甚至不能给你供奉水果,因为我没办法常常来看你……我好恨……我好恨啊……” 李彦默然。 他起初对贡品起疑,后来才明白,这是因为祭拜者无法常常来这里,水果供奉后会腐烂,那三牲肉干味道略显古怪,也是为了防虫鼠。 如此也说明这座灵堂,设立的时间已经很久,闹鬼事件却是最近发生。 从这个疑点出发,故意对西园表露出厌恶,致使西园罕有人来的太子,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神探状态下的他,即便不了解历史上贺兰敏之的所作所为,或许也会以此为切入点吧…… 悲呼之后,太子却振作精神,来到灵前,一字一句地起誓道:“现在我不再退缩,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你们洗刷冤屈,无论要面对的是谁,我都不怕!” 要扳倒武敏之,武敏之自己从来不是关键,真正重要的,是包庇他罪行的帝后。 尤其是武后! 下一刻,太子妃来到太子身边,也起誓道:“杨姐姐,我们一定为你讨回公道,不惜一切代价!” “算我一个!” 接下来,李彦毫不迟疑的来到灵位前,祭拜亡者:“杨氏,应有的正义迟到太久,那已经不是正义,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让恶贯满盈的凶手,得到应有的下场!” 这是他第一次不靠神探天赋,发现了真相。 一对相爱之人为冤死亡者设置的迷局。 这个真相,相比起前面两个案件,既温馨又悲伤。 但到了这里,还不算破案。 因为凶手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三人一起对着灵位,许下最郑重的誓言: “武敏之,必诛之!!” 第82章 假戏真做!逼疯他! 立誓之后,拘束尽去。 太子是旧恨,李彦是新仇,也不掩饰:“殿下,武敏之恶贯满盈,如今有疯癫之兆,到底是真是假?” 太子缓缓摇头:“我了解武敏之,此人骄横自信,极度自我,不信鬼神,他当时或许被你吓到了,但事后回想,发现惊恐下泄了秘密,害怕真相就此暴露,是会故作疯癫的。” 李彦缓缓点头:“殿下说的对!” 要不有一句话说,最了解你的人,是敌人而非朋友呢。 太子恨武敏之入骨,两人又是表兄弟,对于武敏之自然比外人了解得多。 何况武敏之看到舒三娘子、吴大娘子乃至前太子妃杨氏的恶鬼时,害怕归害怕,却没有特别失态,直到荣国夫人回魂,他才崩溃。 在这个年代,如此表现属于不怕鬼神的,若说吓一次就直接吓疯了,确实很难。 李彦问道:“殿下原本准备如何做?” 太子道:“我本欲让杨氏回魂之说流传,先从少阳院开始,慢慢向大明宫内,等惊动二圣,再请道士入宫作法,大庭广众之下,以召魂问冥之术阐述冤情……” 李彦提议道:“荣国夫人薨逝,还未过丧期,武敏之在府内大宴宾客,寻欢作乐,还强掳平康坊的都知娘子入府,此事若被天后知道……” 太子摇头:“母亲即便知道,也只会私下训斥,不会对武敏之如何的,如今朝廷已经决定,为抬高葬仪规格,追封周国公为‘太原王’,荣国夫人为‘太原王妃’。” 太子提到这对外公外婆时,语气淡漠,下一句还起了怒意:“而依制,承袭了他们荫封的武敏之,也该升官加爵,母亲的打算,是让武敏之领十二卫将军衔检校羽林兵,慢慢掌控北门禁军。” 李彦瞳孔收缩,默默想道:“如果真是这样,武敏之原来的死因,真就是谜团了。” 历史上说贺兰敏之失宠,被武则天所杀,主要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是贺兰敏之的母亲和妹妹都是武后所害,因此发疯报复,武后见这外甥怀疑自己,将其杀死。 第二种是贺兰敏之仗着荣国夫人杨氏的宠爱,胡作非为,而武后一直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对贺兰敏之加以忍耐,等到荣国夫人一死,马上就把贺兰敏之杀掉。 这两种也可以合并,总的来说,荣国夫人是保护伞,这位阿婆一死,武后就开始算总账。 结果太子告诉他,明明荣国夫人死了,武后却准备就势升武敏之的官? 既然武后没准备动他,他们却要武敏之死,无疑是向天后宣战! 太子的脸色很凝重,他监国五次,自然清楚,虽然帝后对他极为宠爱,可实际上的权力,还是牢牢掌控在手中,忤逆不得。 此事的凶险,他必须告知:“元芳,事情如果败露,我自然无妨,身边的人却要倒霉!揭露当年真相,你不要参与,在外收集武敏之的罪证,掀起舆论之势,就靠你了!” 李彦皱皱眉:“殿下,如果外界舆论有用,武敏之也不可能嚣张至今,一定要配合上那不可饶恕的真相,才能致其于死地!”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叹了口气:“元芳,你今年未满十五吧,若无内卫特选,绝无可能当官,而有一人十六岁科举及第,同年就得父亲称赞奇才,被授官职,你知道他是谁吗?” 李彦想了想,眉头扬起:“王勃王文学?” 太子点头:“是他,他也只是帮六弟写了篇打趣斗鸡的文章,就被父亲怒斥,坐罪免官,再无前途。” 这位王文学,是语文课本的大佬,写《滕王阁序》的王勃,初唐四杰之首。 少年神童,十六岁时科举及第,并且同年被授官,前程何等远大。 结果李贤和李显斗鸡赢了,王勃帮前者写了文采斐然的《斗鸡檄》,被李治怒斥挑起兄弟矛盾,坐罪免官,直接滚出长安。 太子举这个例子很明白,他们此时所作所为,可比王勃做的事情,要严重得多。 不仅要扳倒当朝一品国公,更准备揭露出许多不堪入目的丑闻,为已经盖棺定案的事情翻案,为无辜者洗刷冤情! 李彦自然不希望落得王勃那样的下场,仔细思考:“现在的困难就是,武敏之身上的烂事,谁揭露出来,谁就要倒霉,即便是殿下你,如果惹得天后大怒,身边人也要被降罪清洗,得一个蛊惑殿下之名,对吗?” 太子难受的道:“正是如此。” 李彦道:“那么除了假托鬼神,让杨氏冤魂说出这件事外,就只有一个人说了真相,大家既会相信,天后也奈何不得。” 太子妃奇道:“还有这样的人?” 一看就是“大聪明”,李彦心里哼了哼,智慧的优越感油然而生,看向太子。 果然太子若有所思:“元芳的意思,是武敏之自己?” 李彦微微一笑:“武敏之不是在装疯卖傻么,如果弄假成真,把他变成真疯呢?我不相信一个疯子,也能对往事守口如瓶,稍加刺激,肯定什么都说了!” 太子皱眉:“这确实可行,但问题是我们怎么把他逼疯呢?元芳,你不能再扮鬼了,周国公府此时的守备力量,早已不同以往!” 李彦点头:“我明白。” 武敏之都疯癫了,此事闹得极大,守备力量自然大为不同。 而长安内肯定有高手,尤其是佛道两家,聚集周国公府,李彦可不想自投罗网。 他此时的武功,还没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李彦道:“殿下能将我光明正大的,安排到武敏之身边吗?” 太子断然摇头:“当然可以,但你如果到了武敏之身边,假使他真的被你逼疯了,那你如何脱身?母亲不会放过你的!你不能去!” 李彦皱眉:“多谢殿下提醒,这确实是个问题。” 他默默思考。 武敏之也就罢了,天后是真的不好办。 那是武则天啊,排除造谣的杀女、骨醉之类的抹黑,是真的心狠手辣! 臣子在她眼中,完全是利用的工具棋子,或许狄仁杰不太一样,或许也是一样。 谁敢小觑? 如果为了干掉武敏之,把自己搭进去,那李彦夜探周国公府时,就一刀剁下他的狗头了,何必等现在? “可以逼疯武敏之……我又不用负责任……佛道齐聚周国公府……” 李彦喃喃低语,突然想起一个与此毫无关联的人。 如果是那个人入局的话,以其在凉州交手时所展现出的奇妙武学,和自己修炼的百胜劲,说不定真能从肉体上将武敏之逼疯。 只是,这法子有点损啊…… …… 一天后。 周国公府。 李彦还没到外墙,就听到里面大吹法螺,念经祷告的声音,心头大乐,但脸上却收起笑容。 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不能笑得太明显。 嘿嘿嘿! 看到他轻松愉悦的骑马而来,位于阍室接待客人的奴仆却是大怒。 来到府上的,哪个不是悲悲戚戚,就跟死了爷娘一样,你居然敢面露轻松? “别去,此人就是内卫李元芳!” 不过他们正要上前,有一人低呼,顿时让所有人停下脚步。 说话的人,几日前就跟在庞四后面,亲眼见到李彦是如何断然回绝,对周国公府不理不睬的。 对方一旦不怕周国公,那他们一群奴仆就更是屁都不是,贸然上去,只会自取其辱。 李彦见这群人远远避开,却记在心头。 这群狗奴仗着武敏之的威风,不知做了多少恶事! 接下来,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现在先逛一逛周国公府。 阍室是门房,过了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院子,用作马厩,相当于后世的停车场。 而周国公府的院内,不单大得出奇,两侧还有仓库和菜园子,马夫等奴仆搭个棚子住在里面。 此时满满当当停了数百匹马,都是各位高僧道长的坐骑。 李彦策马前行,一路来到戟架前。 戟架代表身份,三品以上大官和王公贵戚,才可以在正门外面竖立一根根长戟。 官品越大,列戟越多,周国公府外是十四根,戟顶绑有幡旗,此时长风一吹,呼啦啦的抖动。 就像给武敏之招魂似的。 李彦在心里给了个恰当的比方。 下了马后,他来到大门楼前。 这门是真的大,高二层,宽度相当于三个房间,深度则有五架房梁,屋顶是悬山式。 就是那种顶上覆盖黑色陶瓦,两角各有一只上翘鸱尾的款式。 黑色顶下,粗大的柱子和巨大的门板,都被刷上了朱红色的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就是朱门了。 进了大门里,一个更加宽阔的前院出现在眼前。 史料记载里,有些人家甚至在前院举行过马球赛,多大可以想象一下。 而此时前院,站满了僧侣,三三两两低声说着话。 从他们难看的表情中可以发现,这几日的捉鬼驱邪大会,进度很不理想。 他们不乐观,李彦就乐观了,一路到了正堂前,就听里面传来连声傻笑: “诶嘿嘿嘿……阿婆成佛了……敏之好想你……敏之好想你……” 第83章 武氏:相厌相恨一家人 “这畜生果然在装疯!” 听到这第一句话,李彦就知道武敏之在装疯。 这家伙对于荣国夫人的厌恶,几乎到了骨子里。 在丧期饮酒作乐,不是因为憋不住,而是真的太高兴,高兴到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 这样的人如果真疯了,还是被荣国夫人还魂吓疯的,要么破口大骂,把什么不堪丑事都抖出来,要么瑟瑟发抖,惊惧得一言不发,绝对不会是这副慈孝卖乖的模样。 他迈入正堂,一股烟气扑面而来。 李彦嗅了嗅,觉得里面至少有三种焚香,但味道交杂在一起,奇异的不太刺鼻。 反倒衬托得殿上的人物,朦朦胧胧,如登仙境。 道佛并不分明。 道人和尚有坐有立,互相交谈,低声讨论,俨然是一场专家会诊。 李彦的出现,让众人侧目,双方互相打量。 丘英名单上重点标注的,慈恩寺普光大师、昊天观万振道长、弘福寺慧立大师等人都在。 对于这些长安道佛大佬,李彦一一颔首致意,目光却突然停下。 因为他在这群平均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专家里面,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佛道都是越老越吃香的角色,高人的形象在许多人心里,就该是白发苍苍,仙风道骨。 连三十岁都不到,居然就能和这些人并列? 那是一位身材瘦高的道人,穿着棕褐色的道袍,头顶黑发用小冠束髻,打扮只是寻常。 但两人视线一对,李彦发现,此人黑瞳仁极大,眼白很少,目光幽深,有种深不可测之感。 李彦心里浮现出一个被自己截胡的名字:“明崇俨?” 道人稽首一礼。 李彦遥遥还礼。 认人结束后,李彦看向中央的武敏之。 此时的他,再也不复那晚的乖戾嚣张,不可一世。 整个人蜷缩在辇具上,摇头晃脑,念叨一句话:“阿婆,敏之好想你……” 李彦二话不说,直接使用天赋。 让我看看! 无形的眼镜一戴,十字准心瞄准周国公武敏之。 眼镜摘下,言出法随,情绪小人,从头顶上浮现出来。 眉毛下垂,前额紧皱,眼睑和嘴唇紧张,整张表情呈现出一股刻骨的恨意。 “情绪反馈——痛恨!” “推理开始!” “武敏之对于外祖母荣国夫人的痛恨。” “推理正确!” …… “小样,还想瞒我?” 看着心情小人被子弹击穿,李彦冷冷一笑,来到武敏之面前:“周国公,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啊!” 他一下扑过去,武敏之都吓了一跳,表演差点中断。 好在身边的豪奴朱五喝道:“内卫李元芳?你来这里作甚!” 李彦深深叹气:“我在凉州之时,就听闻周国公精强能干,一直深为佩服,国公前几日邀我入府,若不是归家心切,肯定不会耽搁,马上登门拜会,可百善孝为先,我还是先回卫国公府了……” 他说到这里,着重强调:“你们听听,国公不也这样,都生了大病,还念叨着荣国夫人的疼爱,真是慈孝啊!” 朱五张了张嘴,差点噎住,武敏之没办法,又赶忙道:“阿婆,你成佛了……敏之好想你……” 此时武敏之患病的消息,已经惊动了武后,刚刚御医都来了。 御医们对于武敏之的病情,有些一筹莫展,但赞不绝口的,是武敏之反复念叨的话。 李治当年就以慈孝着称,现在武敏之生了病,都不忘对荣国夫人的孝道,还歌颂荣国夫人的成佛之迹,是能传为美谈的事情。 这是在给自己镀金身,也是武敏之最聪明的一点,有这个铺垫,万一有人把那些事揭露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了。 可听了李彦的话,武敏之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愈发觉得恶心,又傻笑起来:“诶嘿嘿嘿……我不认识他……让他出去……诶嘿嘿嘿!” 李彦摇摇头,苦口婆心的道:“国公,不可讳疾忌医,堂上的这些大师道长,你也不都认识啊!” 朱五喝道:“你又怎能与这群高僧道长相比?” 李彦道:“实不相瞒,我虽未出家,但从小苦修丹元劲,或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要为国公的康复,尽一份心意!” 他袖口一张,罡气鼓荡,对着众道人拱手一礼:“哪位道长愿意与我试演一番,给国公信心?” 众道人面面相觑,昊天观的万振道长刚要开口,那瘦高道人却飘然上前:“贫道明崇俨,愿意与李善信切磋一二!” 李彦目光微凝,正色道:“请!” 他丹元劲气运转,双袖微微膨胀,一掌轻轻推出。 明崇俨双手如抱太极,一股看似柔和的劲力发出,迎了上去。 “啪!” 两人双手碰撞,却是打出极为刚猛的交击声,与外表的缓慢轻柔截然不同。 在场的僧道都是识货的,脸上顿时露出动容,都凝神细观。 道家所学讲究刚柔并济,阴阳交互,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便可孕育千斤之力,那才是劲力练到高深境界的体现。 李彦和明崇俨不带丝毫烟火气的交手,就深得其中玄妙。 一时间,正堂上气息流动,隐有风起云涌的呼啸之势,两人你来我往,将丹元劲力的种种精妙,展现得淋漓尽致,却又没有半分戾气,看上去仙风道骨,化外出尘。 连装疯卖傻的武敏之都为之怔神,没想到李彦这武将居然有如此道家造诣。 但实际上,李彦表面潇洒,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他的风格还是大开大合型的,战场交锋,畅然杀敌,这样交手太吃亏。 正想着见好就收,明崇俨似乎感到了什么,倏然间长袖一振,主动往回收功:“李善信妙法,领教了!” “此人不在我之下!” 李彦见明崇俨收发自如,就知道相比起自己在丹元劲上的全力以赴,对方并未动用全力,是个值得动用百胜劲的好对手。 他在心里默默评价后,却不愿占对方便宜,开口道:“多谢道长礼让!” 明崇俨微微有些诧异,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李彦又对着众僧拱手一礼,众人立刻为之还礼,这下子朱五无话可说了。 人家确实有真才实学! 于是乎,一个更年轻的小郎君,混进了一群白发苍苍的专家主任里面。 眼见李彦很快融入,和众人低声讨论他的病情,武敏之冷眼旁观,觉得自己明白了。 “原以为是个骤得权势,年少气盛的田舍儿,结果也是钻营之辈,看本国公生了病,想来医治卖好么?” “哼,我就算要病愈,也绝对不会把功劳给你!” 他是装病,什么时候好,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内卫名单马上就要出了,这个敏感时期,谁都想争功。 绝对不能让这得罪过自己的李元芳,享受到半点功劳! 最好能诬陷他些名声,要不要找个机会,把病装得更严重点,栽在李元芳头上呢? 就在武敏之心里转动着恶毒念头时,外面突然传来内侍尖利的声音: “皇后驾到!” 武敏之大惊,立刻往后缩去,众人大惊,立刻迎了出去。 就见李治特赐的帝辇来到正堂前,武后脸上戴着薄薄的纱巾,不用任何宫婢搀扶,步伐强健的走了下来。 “拜见皇后!” 众人齐齐行礼。 除了亲近之人,武后现在对外,还是称皇后,不是天后。 当然,自从经历了上官仪废后风波,和泰山封禅祭祀后,她这位皇后的地位,已经强过历代皇后。 连隋文帝时的独孤伽罗,都有所不如。 杨坚独宠独孤伽罗,是吸取了北周宣帝,五位皇后并立的昏庸教训。 再加上独孤伽罗争气,生了五子五女,还有强横家世背景辅助,种种条件下,才有了强势的一代皇后。 那几乎已经不可复制。 而现在武后能凌驾于她,全是靠着自身在政事上的出力,在李治身体不好的情况下,牢牢将皇权握在帝后手里。 对于这样的皇后,众人自然又敬又畏。 除了一人。 李彦故意走慢了些,在武后视线不所及的死角,仔细打量着这位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透过挡不住什么的纱巾,他的心愿达成,看到了武则天长啥样。 不是有什么想法,人家武后今年都四十多岁了,比李治还大四岁。 主要是因为武则天的相貌,后世没有准确的记录,他这个历史学生,好奇的老毛病又犯了。 有一说,龙门石窟卢舍那大佛的脸,就是按照武则天相貌雕刻的,但那大佛早就严重失真了,而且证据不足。 至于《新唐书》的“太平公主方额广颐,多阴谋,武则天说类我”的说法,很存疑。 此时李彦看到的,就不是一张威严的大脸盘子,却也不至于小巧玲珑,总的来说,长相还是偏于娇媚。 哪怕年纪已经不小,由于保养得当,依旧能看出年轻时代的美貌动人。 媚娘媚娘,关于这个名称,也有各种说法,但此时他能想象,武后年轻的颜值确实当得起那个称呼。 而多年参与执政的生涯,让武后的气质在雍容大气之余,又多了威严肃穆。 此时凌厉的目光一扫,连明崇俨都心头大悸,垂下头去,场面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李彦这个时候不会冒头,不过他走了出来后,与一群和尚道士站在一起,也太醒目了。 武后第一时间看向了他:“李元芳?” 李彦上前几步:“臣在。” 武后奇道:“你怎在敏之府上?” 李彦道:“周国公曾邀臣入府,未能成行,甚是遗憾,今日听闻国公身体抱恙,臣于道家丹元劲略有所成,特来府上,看能否相助一二。” 武后看向群道:“是否如此?” 昊天观的万振道长回答:“诚如李善信所言,他功力精湛,可为国公治病分忧!” “嗯……” 武后不置可否,转向被推出来,口中还念叨着阿婆的武敏之,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蹙。 “神气什么,让我看看!!” 李彦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十字靶心以武后为目标,瞄准成功。 这位让众人噤若寒蝉的皇后,头顶顿时浮现出情绪小人。 上唇抬起,鼻梁出现皱纹,眉毛往下压,眼睛眯起。 小人栩栩如生的脸上,露出了一看就极讨厌某个人的表情。 “情绪反馈——厌恶!” “推理开始!” “对武敏之的厌恶!” “推理正确!” …… “嘿,别人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你们是相厌相恨一家人,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第84章 神探李元芳,案子就交给你来办! 李彦表示服。 武敏之极为痛恨荣国夫人,武后又极为厌恶这个外甥。 而无论武敏之的母亲和妹妹,是不是如野史那般为武后所害,武敏之恐怕都不会对武后有丝毫好感。 如此祖孙三代,够可以的。 李彦心底厌恶,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反倒更加兴奋起来。 天底下能和武则天较量一番心机的,能有几人? 那就要看看阁下的外挂了! 武后并不知道有个臣子正在窥视自己的内心,来到圣僧玄奘的弟子,慈恩寺的普光大师面前,问了问好。 又与其他几座寺院的主持交谈了几句,再一次看向武敏之,淡淡的道:“敏之,你怎么了?” 武敏之不敢再说阿婆,别人不知道,武后还不清楚里面的龌龊嘛,赶忙装作害怕的模样:“有鬼要害我……要害我……呜呜呜……好可怕!” 武后立刻看向群僧:“那加害国公的鬼物,可曾找到?” 僧道们开始回答,一套套宗教术语,云里雾里之间,李彦就从字里行间听出两个字,没有。 武后面无表情,不喜不怒,但一股沉重的压抑感,已经降临。 众人冷汗涔涔,压力巨大。 李彦自然也闭口不言。 不过还是那句话,他的打扮太醒目,武后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那凌厉的视线又转了过来:“李元芳,你在凉州巧破血案,智慧不凡,能托大事,你怎么看?” 李彦道:“臣以为,此事必有蹊跷!” 武后眸光一亮:“哦?” 这句话在很多时候都是废话,但在这里不是。 因为李彦说事有蹊跷,意思很明白。 府上并不是真正闹鬼,可能是人为! 武后有了兴趣:“抬起头来,具体说说你的看法。” 李彦抬起头,迎着武后审视的目光,开口道:“此地乃天子脚下,真龙庇护,又有诸位道长高僧,驱逐邪氛,若说鬼物妖邪真能肆无忌惮的害人,臣是不信的。” 武后飞速扫视一遍在场的道僧,颔首道:“不错!” 古代的宗教信仰,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巩固政权,道教佛教之所以兴盛,有很大程度上是统治者特意推崇,以挤压那些淫祭邪祀的成长空间。 底层人民是迷信的,他们不信道佛,就可能去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些血祭人牲之类惨不忍睹的事情,真的动摇地方统治。 这个道理李彦懂,但这番话是太子特意告诉他,用来作铺垫。 太子敢肯定,这么说武后绝对会认同,因为她不会公然拆佛道的台。 而李彦此言无疑也收获了一群大师的好感,凝重的气氛顿时缓和。 眼见武后神情缓和,李彦又道:“如非鬼怪,便是人为,那就是一场案件了!” “作案者是谁?为什么要威吓周国公?周国公又为什么被吓到疯癫?这些都是需要查探的地方!” “如果能抓住真凶,那国公知道鬼物是假,病自然就有了痊愈的希望……” 武后看着他侃侃而谈,眉宇间露出赞许。 一个得力的下属,领导总是乐于看到的。 她颔首道:“你可有线索?” 李彦摇头:“臣今日刚至国公府,尚未调查,没有线索。” 武后眉头一扬:“照你的意思,让你在国公府调查一番,就能发现凶手的踪迹?” 李彦立刻行叉手礼:“臣不敢断言,只愿竭尽全力,追查真相,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武后凝视着李彦。 此子如此卖力,定有所图。 联系到如今内卫重立,人选即将公布,他的目标其实很明显了。 “小小年纪就想当机宜使?贪心不足!” 在武后看来,十五岁不到的年纪,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无论有多大的功劳,能成为六品官员,已是天大的恩赐。 再想更进一步,那就是可蒙荫后代的五品权贵,至少再等十年吧! 当然,机宜使不会给,却可以多打赏些布帛钱财,外职再升两阶。 先将破案后的功劳定好,武后再开口:“李元芳,你既毛遂自荐,我便给你这个机会,你可要大理寺和刑部来协同查案?” 李彦迟疑了一下,还未答话,武后已经笑道:“看来你是不愿,也罢,人多念杂,不见得对断案有利,我信你的能力,此案就全权交给你负责,如何?” 李彦心想你信个屁,妖妇整天pUA,以为我看不出来,立刻声音洪亮的回答:“谢皇后!”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往帝辇上走去。 她此来本就是要询问那蹊跷的鬼物,是否为人所扮,若有疑点,立刻让大理寺和刑部来查案。 不过别人不清楚,她哪里会不知道,武敏之这劣物身上,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脏事。 真要大肆查探起来,万一翻出其他,那就麻烦了。 现在李彦毛遂自荐,倒是给她新的选择。 此子年纪轻轻,在凉州的所作所为让人惊艳,能力是绝对出众的。 卫国公府又已衰败,万一出了问题也好拿捏。 唯一可虑的是太子。 好在两人见面没几天,不会有多深的忠诚,太子更不可能对一个只认识几天的人说那种事。 武后思虑详细,回到帝辇后,居高临下的俯瞰众人,最后对着李彦露出一个自以为嘉许的微笑:“神探李元芳,不要让我失望!” …… “恭送皇后!” 此时堂内堂外,数百人齐刷刷的恭送武后。 “人言知子莫若母,实际上知母也莫若子。” 其他人是如蒙大赦,只有李彦想到武后的反应,基本如太子所料。 对于历史上那个可怕的女皇形象,一下子削弱了许多的神秘感。 事实证明,武后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太子的办法很简单,他自请出大明宫,去周国公府看望表兄。 武后怎么可能让这两人见面,得到消息后,立刻先一步亲自前来。 所以李彦来周国公府之前,就知道能碰上武后,然后再毛遂自荐。 太子了解武后,武后最喜欢用的人,首先要好控制,然后是能力强的。 李彦两者都符合,还是刚来长安没几天的局外人,很合心意。 当然,世事无绝对,武后也可能拒绝,那样就再想办法。 此时波澜不惊,李彦成功上演了一出我查我自己,不仅获得了查案权力,以普光大师为首的和尚,以万振道人为首的道士,还纷纷上前见礼,神态亲热:“多谢李施主(善信)为我等解围!” 有了这位的自告奋勇,抓鬼变成查案,他们的责任就少了很多,自然极为感激。 而李彦这个时候,都没有忘了自己的带货达人身份:“大师言重了,道长言重了,来日请你们饮茶!” 等到众人走得七七八八,最后一个前来交谈的,是明崇俨:“李善信真是妙人!” 李彦看着他,无论是之前主动交手,还是此时上前搭话,明崇俨似乎都不怕得罪周国公府。 这神棍历史上有这么正派么? 李彦有些不解,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自然微笑道:“多谢明道长刚刚礼让,否则我要出丑的。” 明崇俨微笑:“李善信并非我道家中人,能有如此内家造诣,已是非同凡俗,不必过谦!无量天尊,贫道告辞了!” 目送他离开,李彦大步回到正堂,立刻高声道:“国公受了刺激,癫狂发疯,必有缘由,那一晚在场的奴仆全部聚集,我要一个个询问,你们到底听到了什么!尤其是国公还未发病之前,他都说了哪些话!” 武敏之瞳孔收缩,赶紧垂下头去,暗暗咬牙:“该死的,这李元芳名不虚传!” 李彦一针见血的查案方式,让他又惊又俱,偏偏无法阻止。 因为武后为了监督李彦,还留下几名内侍宦官,此时正站在边上,冷漠的注视着这一切。 李彦倒是姿态放松,武敏之却只能默默煎熬。 很快,一群奴仆聚集在前院。 他们确实是那一晚,听到房内响动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人。 李彦目光扫视,落在为首的朱五身上:“从你开始,说吧!” 朱五上前道:“我们冲进去时,国公正在惨叫,说是有鬼,然后就晕过去了。” 李彦道:“只是如此吗?朱五,我要提醒你,做伪证与犯案者同罪,你要小心些说话!” 朱五微微滞了滞,但依旧道:“当时场面混乱,仆就记得这些了。” 实际上他们听到了一些荒谬的内容,但是谁又愿意说呢? 毕竟国公也没有对他们如何,自然装聋作哑。 他们不愿意说不要紧,李彦眼角余光观察着武敏之,再度使用天赋。 武敏之的情绪小人,嘴巴张开,眉毛上扬,鼻孔涨大,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畏惧的姿态。 “情绪反馈——害怕!” “推理开始!” “害怕那一晚所说的秘密泄露出去。” “推理正确!” …… “该死的,早知道就该将他们统统杀光,杀光!” 武敏之此时的心里,是真的怕了。 没办法,他那一晚的话,实在太夸张。 要爆点有爆点,要实锤有实锤。 真的论罪,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武敏之最担心的,是那两位血衣女子根本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舒三娘子失踪了。 事后他让仆从去寻找吴大娘子的尸体,也没找到。 万一舒三娘子和吴大娘子没死,背后又有人指挥她们扮鬼,能说出杨氏之事,显然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还有荣国夫人不可言的丑事…… 正因为满怀恐惧,武敏之才装疯卖傻,准备以此来推托罪责。 同样也是做贼心虚,减轻心头的担忧。 当然,以其乖戾的本性,这个时间不会很长。 一旦发现别人奈何自己不得,很快又会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 他本想到那个时候,再将府上听到自己秘密的仆人全部灭口,却没料到李元芳来查案了。 好死不死的,李彦在询问了三四个仆役后,突然指着后面竖着耳朵细听的武敏之:“周国公怎么还在此处,将他送入后院,好好休息。” 武敏之立刻反抗:“诶嘿嘿嘿……我不要去……诶嘿嘿嘿……我不要去!!” 李彦断然道:“带下去!!” 众仆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辇具。 一个病人,确实不该在正堂聆听破案细节,万一听到什么敏感的,将病情刺激得更严重呢? 于是乎,李彦大手一挥,武敏之被强行送入后院,好似周国公府换了主人。 折磨开始了。 “那群废物不会说漏嘴吧?” “李元芳不会查到什么吧?” “皇后怎么会让李元芳来查案,她想我死吗?” “是了,是了,她一直极为讨厌我,一定想我死吧!” “我培植势力,为她尽心尽责,这恶妇就如此歹毒?” 他在自己的房内走来走去,嘀嘀咕咕。 一个个可怕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在脑海中冒出来。 “你们去前院看看,把情况随时来汇报我!快去!!” 武敏之越想越是焦虑,双目越发通红,唤来贴身婢女吩咐道。 “是!是!” 贴身婢女是清楚武敏之没有疯的,他也不怕她们知道。 因为早已准备事后清理掉。 婢子命贱,外面卖女的多的是,西市随便收收,又是一批新的。 而这群婢女们,也被他呼来喝去习惯了,早就吓破了胆,立刻匆匆往前院而去。 然后不断将情况传回。 “没说就好,没说就好……嘿嘿,我要赏赐他们,等到这件事过去,过去……” “李元芳还没审问结束?” 武敏之的脸色时喜时忧,心七上八下。 好消息是,那些奴仆守口如瓶,没有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坏消息是,李彦一直在查案,甚至扩大了范围,将国公府上下的仆役全部传唤到前院。 他极有耐心,坐在正堂,一个个审问。 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没有前来,李彦是内卫,自然可以调动内卫的人手。 人数不多,也就是王孝杰带着卫国公府的老兵赶来,还有人专门录入口供,一切都显得十分专业。 直到夕阳西下。 直到夜幕降临。 武敏之看着外面天都黑了,受不了了:“他怎么还没走?” 婢女战战兢兢,但神色里面也充满了惊奇和不可理解:“李武卫说……他要通宵加班……” 武敏之双眼陡然瞪大,颤声道: “加班?还通宵?” 第85章 酷吏归来!别人不敢做的事,我敢!! “轰隆!” “唉……又要下雨了!” 天空一声响雷,国公府的前院中,几十道懒散的身影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不断唉声叹气。 已经第三天了。 从那一日得皇后亲许,审问案件开始,那道身影就一直位于正堂内,没有离开过。 吃饭在里面,睡觉在里面,连续三天通宵加班。 虽然没达到不眠不休的地步,但也只是睡了短短的时间,很快又起来查案。 别说定国公府的奴仆没见过这样的,宫内宦官都惊呆了。 这人从凉州来的。 边州的工作这么夸张的吗? 我们长安好幸福啊! 而经过这三日的努力,国公府上下的情况,里面哪些僭越,哪些犯法,李彦基本摸了个清楚。 当然,国公府众奴也有恃无恐。 因为许多都是权贵普遍存在的情况,二圣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小小的武德卫能如何? 李彦确实不准备从这些禁区入手,他开始反复筛选,将国公府地位较高,吃苦最少的奴仆留下。 这群人明面上是奴,实则不事生产,游手好闲。 往常这个时候,要么回去自己的宅院里呼呼大睡,要么在平康坊搂着小娘子接受类似官员的考验。 此时熬了三天,已经受不住了。 李彦精神奕奕,盯着朱五道:“你说那晚庞四也死了?如此巧合的事情,为何不早报上?” 朱五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的赔笑:“李武卫这是说的哪里话,庞四和仆一样,都是卑贱的下人,与国公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这不才没说吗?” 李彦脸色一沉:“别给我嬉皮笑脸,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这贱奴能决定的!” 朱五脸颊抽搐,垂着头,眼中闪烁出恨意。 他自嘲可以,你怎么敢真把我当成奴看待? 不过他也知道形势比人强,只能强行忍耐:“是仆错了,是仆错了。” 李彦大手一挥:“把庞四的尸体带上来。” 朱五道:“庞四的尸体,早就丢到安华门外的乱坟岗了。” 如果武敏之不装疯,有可能还会继续过问庞四是怎么死的。 但堂堂国公都疯癫了,谁还有功夫去关心一个下奴的烂命? 庞四平时手段酷厉,也得罪了其他人,第二天见无人问津,尸体就丢去喂狗了。 李彦语气变得更加凌厉:“说来说去,就是死无对证?我看你们这些恶奴,大有问题!” 朱五脸色微微变了:“李武卫,你要作甚?” 李彦凝视着他,冷冷道:“我要你们说实话,那一晚到底听到了什么!” 朱五梗起脖子:“李武卫,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彦点点头:“好!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你有许多难言之隐,先到边上去吧!什么时候想说了,随时来找我!” 他换了另一位豪奴上来:“楚大,你呢?” 能称为豪奴的,都是得主人信任,拥有着出众地位的,整个周国公府也没有多少。 这个楚大,是年纪最大的一位,已经过了四十,在小民里面算是老人。 此时被李彦点名,他缓缓走出,也不避开下下来的雨点,沙哑着声音道:“请李武卫恕罪,奴年老体衰,早已经听不清楚。” 李彦问:“听不清楚,那你能看清楚吗?” 楚大慢吞吞的道:“奴年老体衰,也看不太清楚了。” 李彦道:“那你出府吧!” 楚大愣住。 李彦扬眉:“既然你年老体衰,无能为周国公效力,为何还要留在府上呢?难道说周国公念旧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楚大赶忙道:“奴只是国公的仆从,不知什么秘密,但李武卫你也无权做这种决定!” 李彦冷笑:“你一副庸碌模样,诸多隐瞒,影响恶劣,给别人起了个坏的模样,人人都像你这般,我还怎么查案?” “我不能抓到凶手,国公就无法康复!难不成周国公的安危,还在你这小小的贱奴之下?几位内官,你们觉得呢?” 李彦看向武后派来的内侍。 为首的高太监,顿时发出谦卑的笑声:“李武卫得皇后看重,督办此案,一切全权负责,我等只是负责看护周国公的情况,好随时向宫内通报,不必询问奴的意见。” 李彦指着内侍:“你们看看,这才是对上忠心,值得嘉许的人!” 这年头确实如此,外面的豪奴嚣张跋扈,宫内的太监安分守己。 也挺可笑的。 最牛逼的主人,不该是帝后吗? 内官们得到夸奖,立刻昂首挺胸,斜睨着国公府的奴仆。 对啊,同样是下人,你们凭什么那么风光? 奴仆界,卷起来了。 眼见李彦抬出皇后,院内顿时鸦雀无声。 李彦看向脸色青白交加的楚大:“看你衣着华丽,小小的仆从居然敢穿绸,你若真是国公的爱仆,先在外面委屈几日,等国公康复了,自然会接你回来!” 说罢,他猛然起身,手指一点:“来人啊,把他给我拖出府去!!” 眼见几个平时就与自己不对付的奴仆,真的扑了过来,楚大凄声喊道:“奴说!奴说!!” 豪奴的位置谁都想要,庞四死了,后面几个有机会的就明争暗斗,人脑子差点打出狗脑子来。 他如果被丢出府去,哪还有回来的可能? 朱五顿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瞪着楚大,但这并不管用,楚大用哀求的声音道:“请李武卫问话,奴知道的一定说,但奴那晚真的不在国公房内,不知国公那时说了什么。” 李彦的语气变得缓和:“无妨,线索不是只有国公房内才有,你仔细想想,那晚庞四是怎么死的,又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楚大想了想,感到旁边朱五阴冷的注视,干脆心一横:“倒是有一事,那晚有四位都知娘子,慕国公美名,自愿来府上献舞,却被庞四刁难,其中两人为了脱身,被庞四敲诈了三百金,这笔钱后来被朱五给吞了!” 话音刚落,朱五一下子跳起来:“楚大,你这老狗,敢血口喷人!” “孝杰!” 李彦点了名字,王孝杰狞笑一声,大踏步来到朱五面前,一巴掌抽了过去。 朱五惨叫着横飞而起,摔在水塘子里,顿时倒地不起。 众奴大哗,就见李彦手握腰间的链子刀,一字一句的道:“再有耽搁国公病情,扰乱我断案者,杀!!” “杀!!” 一身武袍的王孝杰,和许大等一众巡察卒,同时怒目虎视,杀气腾腾。 众仆顿时噤若寒蝉。 楚大也吓住了,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撂了。 其实这事李彦也知道,四位被强掳进国公府的都知,吴大娘子和舒三娘子险些被杀,另外两女则被庞四各敲了三百金。 庞四人死了,钱却不能不给,第二日午后,朱五就去把金子敲回来了。 这件事李彦原本没功夫理会,未料到这个时候,被楚大捅了出来。 听他的口气,也十分眼红这笔钱。 毕竟两个都知娘子,那就是六百金! 别说对于奴仆,对于五品权贵来说,都是一笔相当不小的数目了。 楚大与朱五本来就不对付,此时得罪的又不是武敏之,当然不会顾虑。 李彦让人记下笔录,放在楚大面前,楚大咬了咬牙,摁下手印。 李彦将供词递给王孝杰:“速去找两位都知娘子核实,带着许大他们一起。” “是!” 王孝杰有些不解,去确定证词,为何要多人前去? 却也执行命令,带上一队人前呼后拥的去了。 院子内的众奴见就这点事,顿时不再反抗,默契的离倒在地上的朱五远了点。 好耶,又空出一个豪奴的位置了! 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王孝杰去了一趟平康坊,再回来的,已经不是区区十几人。 雨越下越大,王孝杰去时穿着蓑衣,回来时身上却淋得湿透。 但他大踏步走进来时,脸上却满是怒火与兴奋:“六郎,除了两位都知娘子外,还有很多人喊冤,我将他们一并带过来了!” 李彦起身,穿过前院,跨过周国公府的朱门,来到了门前停马的大广场上。 那里站着七十八人,眼见里面有绿服官员出来,立刻涌上,嘶声力竭的大吼:“我们有冤!我们有冤!” “进来避雨,慢慢说!慢慢说!” 李彦看到为首的老者身上,披着王孝杰的蓑衣,也看到雨水从天而降,许多人根本没有伞具,刚想让他们进来,就已经吵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夺我田地……老父被杀……当街抢走我女……我的铺子……夜半破门闯入……娃儿被碾死……” 众人七嘴八舌,声浪汇聚,再加上雨声,李彦根本听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 可这些只言片语,冲天的哭号中,已是不知有多少令人发指的罪恶。 这里是长安! 长安啊! 但也恰恰是长安,小民也较为富裕,更容易被恶奴盯上。 而一年又一年,无数人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却很少有人敢报官。 但现在,机会来了。 犯罪心理学里,有个破窗效应,一面破的窗户,更容易引发后来者的犯罪。 周国公得病的消息,在太子的推动下,如今已经传遍朝野,皇城脚下,百姓也消息灵通,街头巷尾也都开始流传。 于是乎,当一身武袍的王孝杰,带着一队气质精干的老兵,来到平康坊,让两位都知娘子确定供词的真实性后,整个北里都轰动了。 那扇窗,被打破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犯罪,而是要控诉周国公府这些年间犯下的罪恶! 罄竹难书的罪恶! 更多人肯定还在观望,但在这里的告发者,已经让里面的众奴骇然变色。 尤其是看到李彦安置了这些状告者,铁青着脸走回来时,楚大腿脚灵便的迎了过去。 这一次,他变得口齿清晰,语速飞快:“李武卫,此案我们全力配合,那些贱民的事情,就别理会了吧!” “贱民?” 李彦盯着他:“太宗皇帝曾言,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历代君王于民意,都不免慎重视之,我等做臣子的,更是要卫国安民,你却敢称民为贱民?” “是奴胡言!是奴胡言!” 楚大讪笑连连,连续抽了自己几个巴掌,却是软硬皆施:“李武卫,你是高门贵人,前途远大,又何必跟我们这些低贱的下人一般见识呢?你此次是来查闹鬼之案,而不是这些杂事,如果分了心,误了皇后的吩咐,怕也不好交差吧!” 李彦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我确实无暇分身。” 楚大狂喜。 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 因为李彦悠然道:“不过有一个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一心只想与邪恶做斗争,算算时间,他也快来了!” “还有那样的人物?” 王孝杰听得神往不已。 说实话若不是跟着李彦,他也是万万不敢得罪周国公的,没想到还有那么正直的人物。 楚大则知道不能善了,立刻奔回院内,往后面凄厉呼喊道:“国公救我!国公救救我等!内卫要大开杀戒啊!” 大雨倾盆,又开始清洗尘世的不洁,声音怎么可能传到内院? 倒是那随时准备通报的婢女,见事情不对,赶忙匆匆往后面奔去。 李彦视若无睹,只是冷笑着等待。 果然,后院并没有传来什么反应。 因为武敏之没办法出面。 他总不能说为了一群奴仆,不再装疯,那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部付之于东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王孝杰等人正在录着那些状告者的口供,一个个鲜红的画押手印,如同斩首时飞溅出的鲜血,刺激着众奴的心灵。 楚大满眼绝望,却还不肯放弃,带头咆哮:“我是周国公府下,看谁敢动我!” 群仆瞬间变得极为团结,齐齐暴吼:“我们是周国公府下,看谁敢动我们!!” “我敢!!” 斩钉截铁的声音传来。 众人齐齐望去,就见大门楼前,立着一道身影。 电闪之间,他的脸庞忽闪忽现,只能看到咧嘴一笑,龇出白森森的牙。 雷鸣之下,他的声音忽隐忽现,只能听到满怀仇恨,不死不休的声音: “我是丘神绩!” “刚刚从万年县狱放出来的丘神绩!” “我敢!!” 第86章 周国公府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放过! “轰隆!!” 一声雷响,丘神绩闪亮登场。 大踏步走了进来,一脚就朝着冲着最前,喊声最大的楚大踹了过去。 楚大被踢了个滚地葫芦,在雨水里狼狈不堪的滚了几圈,爬起身刚要呵斥,就迎上了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看着这道凶神恶煞的眼神,楚大的气焰顿时熄灭,吓得浑身颤抖。 因为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敢反抗,对方会真的有胆子,将他格杀当场! 这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凶狠和无所顾忌,绝不是伪装。 确实。 李彦终究自重身份,再加上宫内太监看着,没有将心里的痛恨完全表现出来。 丘神绩则是积蓄了无穷的怒火,眼见楚大怂了,立刻看向下一个,冲上去就打。 一时间,鬼哭狼嚎。 王孝杰等人崇拜的看着这不畏强权的英雄,一人如虎入羊群,将国公府恶奴的气焰,狠狠打压下去。 “呼哧!呼哧!” 等到收拾了众奴一顿,好好出了口恶气的丘神绩,才朝着李彦走来。 “丘兄!” 李彦张开双臂,可太想看到丘神绩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两人狠狠拥抱。 “六郎,多亏有你!多亏有你!” 丘神绩眼眶一红,险些当场落泪。 实际上,他在万年县狱内,偷偷哭过很多次。 解褐入仕当天,被打入大牢。 这样的经历,也没谁了…… 更可怕的是,他所在的万年县衙,还是李彦为其保驾护航,一路护送,扛着大理寺丞的压力,争取来的。 那很可能不是终点。 在万年县大牢,没什么人折磨他,只是将他关着。 如果转到武敏之党羽众多的大理寺,那就完了。 好在这份煎熬没有持续几天,狱卒的态度就明显发生变化。 周国公府闹鬼,是一个转折点。 发生那样的大事后,丘神绩的小案子已经无人顾及了。 丘英及时出手,拜托万年县窦县令,终于将此案审理清楚,断定周国公府恶奴寻衅在先,丘神绩将其打死,完全无罪,当场释放。 丘神绩连家都不回,一听到李彦正在周国公府内,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此时他来到鸦雀无声的众奴面前,一字一句的道:“多亏窦明府刚正不阿,卢少府秉公执法,才能让我得见青天,你们这群狗奴,万年县会好好惩处你们的!” 楚大还不愿意放弃:“周国公府不归长安县管!” 丘神绩大笑:“可你们犯的案子归!你们完了!完了!!” 把方方正正的长安城,用朱雀大街一分为二。 右边五十多个坊市发生的事情,归万年县管理。 左边五十多个坊市发生的事情,归长安县管理。 而天下各县,只有万年县、长安县、河南县、洛阳县、太原县、晋阳县、奉先县(陕西蒲城),这七个县的县令是正五品上。 万年县和长安县的县尉,甚至多达六人,分判户曹、法曹、功曹、仓曹、兵曹、士曹。 凉州姑臧县,那也是一个上县了,也只有户曹和法曹,可见万年长安两县的地位。 万年县的窦县令,并不是武敏之的党羽,他这个姓氏,显然是出自一门两国公的窦氏,关陇世族的中坚力量。 虽然长孙无忌死了后,关陇政治集团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武敏之的权势,究其根本还是武后的延伸,而盘根错节的高门士族,都能暗暗跟帝后扳手腕,争夺权力,哪里都会怕他? 背后有了支持者,在来时又听说武敏之疯了,丘神绩更加无所顾忌,一指楚大:“给我先把他拿下!” 楚大知道这么下去必死无疑,做着最后努力,还要煽动:“此时再不反抗,我们都要下狱了,下狱就是个死啊!” 众奴又骚动起来。 丘神绩凶神恶煞的扑过去,但效果没有刚刚的好。 他们毕竟是内卫,不是县衙。 何况就算是万年长安县衙,还要受到刑部和大理寺掣肘,一旦是涉及权贵的案子,最后往往都不了了之。 因此这一刻,李彦悠然道:“你们之中,若有检举揭发者,或许可以从轻发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院内安静了一刹那,众奴内发出一个稍稍有些迟疑的声音: “我检举……楚大犯过十恶之罪……他母亲就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他犯了恶逆!” 有个词,叫做十恶不赦。 这里的十恶,最早出现在北朝时期的《齐律》中,当时被称为重罪十条,隋唐时期正式变为十恶不赦。 犯了这些重罪的,就不属于大赦天下的赦免范畴。 谋反是十恶之首,而此时检举者说的,就是第四罪,恶逆。 打杀祖父母、父母以及叔舅等长辈尊亲。 楚大浑身剧颤,瞬间瘫倒在地上,浑身哆嗦起来,一股恶臭很快从下身弥漫开来。 这下子,真的老态龙钟了。 李彦点点头,伸手一指:“把检举揭发者的名字记下,押到县衙后,告知卢少府,罪行可酌情降低一等。” 他的言外之意,是要犯的罪要不太重,如果罪状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降低一等还是个死字。 可这已经给了在场的众奴一个希望,下一刻吵闹再度刺破雨声,乱成一团。 “……他也犯了十大逆……那个被当街抓走的娘子就是被他给打死的……我也要说我也要说……” 场中变成了狗咬狗。 还不光是这里互咬,在这里的毕竟只有三四十人,而整个周国公府有三百多仆从。 剩下的那些难道就干净? “记下来,统统记下来!” 丘神绩兴奋得浑身发抖。 这是一锅端的节奏啊! 从上到下,一个都别想跑! “我知道国公那晚说了什么!” 正在这时,一道独特的声音,中止了喧闹。 朱五摇摇晃晃站起身,绝望的咆哮道:“国公那晚昏迷前,喊的是荣国夫人,他根本不觉得阿婆慈爱,而是……啊!!” 话到一半,朱五再度发出惨叫。 却是李彦快步来到他的面前,巴掌抽出,直接把他扇飞起来。 足足飞了四五米远,狠狠摔在地上,朱五彻底晕了过去。 一听涉及荣国夫人,宫内的太监顿时变了脸色,见到李彦出手打断,才松了口气:“李武卫,这狗奴竟敢胡言乱语!” 李彦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不错,他显然是恶事暴露,没了幸理,开始攀咬国公,这样的证据是不能取信的。” 他见其他仆从已经将罪证交代的七七八八,开口道:“你们仔细想想,周国公疯癫前,到底说了什么?” 眼见朱五的下场,就算那晚听到了武敏之哀嚎的人,也不敢泄漏半个字了,纷纷摇头。 你之前逼着我们要交代,整整熬了三天多,现在要交代了又不让说,就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 李彦怒道:“事到如今,还敢隐瞒,欺上瞒下,不排除周国公就是被你们连累的可能,拿下!统统拿下!” 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众奴被丘神绩押出府外,带着他们供认的罪状,往县衙方向而去。 府外传来狂喜的叫好声。 许多状告者来到周国公府上,都抱着几分必死的信念前来。 他们实在是太恨了,心中却也有些不敢相信,往日里无恶不作的周国公府,真的会被惩处。 此时正义得到伸张,他们有的狂喜高呼,有人则跪倒在雨中,大哭起来。 有人则转身向外冲去,要去告诉更多的百姓,周国公府要完蛋了,有冤申冤,有仇报仇。 正义来了。 “迟来的正义就根本不是正义,顶多叫复仇!” 李彦走出门楼,目送着他们在雨中狂奔的背景,又转身看向朱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即便做到这一步了,将周国公府一锅端太大,还需要一个人来“背锅”。 他开口道:“高内官,还请将府上众奴的恶举,向皇后禀告,我在此等待。” 高太监连连点头:“李武卫深明大义,奴便入宫一行,请李武卫稍候。” …… 紫宸殿。 御幄内。 武后头发盘起,容色光润,李治萎靡在旁,闭目养神。 高太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声音很低,但口齿清晰的,将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禀报。 武后一边聆听一边批阅奏书,在听到李彦阻止了朱五讲述对荣国夫人不利的消息时,十分满意的点头:“此子年纪轻轻,能有这份稳重,殊为不易!” 高太监又道:“那国公府的奴仆被状告,已经被拿入县衙,李武卫的意思,也是向天后请示。” 武后眉头轻轻一扬,立刻明白了潜在之意。 她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语气里杀意逼人:“一群狗奴,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死有余辜!” “你持我敕令,去长安万年两县,着他们一定要秉公处置,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 “涉案人数如果太多,去刑部大理寺,让他们好好配合,若有半点徇私,我拿他们是问!” 一群奴仆的性命,本来就不放在她眼里,武敏之那劣物行事肆无忌惮,可想而知麾下的奴仆会做多少恶。 这回犁庭扫穴,将这些恶仆统统拿下,不仅能对长安城内的其他豪门以儆效尤,由于武敏之是她的外甥,再稍加引导,还会称赞天后处事公正,毫不偏颇。 高太监连连应是,神情也变得愈发崇敬。 “李元芳做的不错!” 武后唇角的笑意多留了片刻,飞速消失,又问道:“案子如何了?” 高太监回答:“李武卫怀疑周国公是受恶奴拖累。” “错了!错了!” 武后微微摇头,心中默默的道。 她怀疑一个人,一个就在大明宫内的人。 太子! 但毫无疑问,太子就算真的要对付武敏之,也不可对外人说。 当年她隐瞒下了杨氏受辱自尽的丑事,现在太子要报复,她也得遮掩。 否则怎么解释太子要对付自己的表哥武敏之? 没道理啊! 当然,武后也不会就此放过。 等到此事风波过后,一定要看看太子身边是不是有小人蛊惑,居然敢做出此等事来! 至于李彦查案的方向错误,在武后看来不奇怪,毕竟不了解内情,再聪明的人也无法识破真相。 不过如果他能找到蛛丝马迹,武后倒要看看,李元芳会不会为了太子掩饰! 这个臣子,到底是忠于帝后,还是忠于太子! 再问了些问题,武后发现在遮丑这方面,没什么好担心的,那就行了。 她让高内侍回周王府,又传召御医:“周国公的病情如何?” 御医满脸苦色的回答:“禀皇后,国公是大惊大恐,七情失调,这几日病情愈发严重,已有心邪入脑之兆。” 武后道:“能治好吗?” 御医咬牙道:“臣定竭尽全力!” 这话与后世的“我们尽力了”,基本有异曲同工之妙。 武后眉头终于皱起,挥了挥手:“下去吧!” 看着御医惶然的退下,武后默然许久,转头看着边上已经睡了过去的李治,喃喃自语: “难道那劣物不是装的?” …… 周国公府。 内院房内。 婢女们正在瑟瑟发抖。 因为一道身影正走来走去,瞪着密布血丝的双眼,喋喋不休: “朱五居然敢说那样的话,果然早该杀了他们!我不会让他死得痛快的!嘿嘿……” “李元芳,他居然敢把我府上的仆役全部治罪,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胆子!!” “是皇后,一定是皇后,没有皇后的允许,长安县衙肯定不敢!” “她要杀我了,她要杀我了!” “让李元芳滚出府去,让他滚出去啊,我的病能好,马上就好了……” “阿婆,阿婆,你一定会护着我的,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会护着我的,对不对?诶嘿嘿嘿!” 婢女们越看越害怕。 武敏之先前没疯,她们是可以确定的。 但此时这位三天都几乎没合眼,自言自语,不时发出傻笑,口水流下都不自知的周国公。 到底是不是疯了,她们真的不知道了。 或许还是装的,但装得真的越来越像了…… 第87章 大唐和尚治不了,看我吐蕃小明王的! 吐蕃小明王鸠摩罗,漫步在长安西市的街头。 后世网络上,有个着名的谣言,长安东市西市,由于货品太过齐全,包罗万象,想买什么都能买到,因此人们就渐渐的用“东西”来称呼所有物品。 但实际上,东西在唐朝还是标准的方向词语,直到明朝晚期,才渐渐指向物品。 所以来源怎么也不可能是长安的东西二市。 不过即便如此,这两市的物品丰富,倒也配得上这个谣言。 此时鸠摩罗就看到半遮半掩的娘子们,三五成群,在绸缎衣帽肆、珠宝首饰行、胭脂花粉铺进进出出,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侧目。 孔武有力的大唐郎君,直奔骡马行、刀枪库、鞍辔店,出来后就是一身打猎的行头,吆喝来去; 农夫们挑着果菜米麦,进市卖掉,再买走铁锄陶碗,脸上带着质朴而满足的笑容; 士子们在坟典书肆谈经论典,取阅大儒文章,准备科举考试,亦或是高谈阔论,希望能吸引贵人注意,得到门路更好的编书资格; 街上还有杂技百戏,拉琴卖唱,算命卜卦。 渴了饿了,有酒楼、食店、果子铺、煎饼团子店。 想要回去做饭,有鱼店肉铺,不远处有药行,有逆旅邸舍住宿。 一睡不起,有凶肆卖棺材。 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人该有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哪怕来了已有数日,看着这样恢宏的坊市,足足十数万人在其中川流不息,鸠摩罗依旧感到震撼。 那是在吐蕃境内,如何想象,都想象不到的场面。 他的步伐略略加速,寻找可能为自己大开院门的寺院。 西市是长安佛教寺院分布最为密集的地区,拥有近三分之二的寺院,鸠摩罗这几日一直在这里转悠。 而在他看来,大唐的繁华,闻名不如见面,大唐的高僧,见面不如闻名。 即便是长安最着名的慈恩寺,普光大师并不畏惧他的挑战,却也要将论法大会,推迟到圣人接见吐蕃使节团之后。 鸠摩罗并非不愿意等待,只是对这种行为很失望。 在吐蕃,赞普不会如此干涉佛门内务,而大唐内的佛法,则完全屈居于世俗皇权之下,没有半分超脱。 如此广袤富饶的土地,若是万家生佛,人人礼拜,那该是何等辉煌的盛况! 鸠摩罗十分遗憾,却又振作精神,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往灵感寺而去。 然后他又被拒之门外。 鸠摩罗回到坊市内,来到一家食店前。 灶下柴火明亮温暖地跳跃着,胡人店家赤着胳膊,打着烧饼,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 蒸笼里的白气热腾腾上冒,没等多久,胡饼就出炉了,撒上芝麻,金黄酥亮。 路人纷纷掏出文钱购买,接过后就迫不及待的咬下,带馅的蒸饼,一咬就顺嘴流油,又香又脆。 鸠摩罗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口水,走上前去,买了一大张芝麻胡饼,又要了一碗馎饦汤,来到边上吃了起来。 化悲愤为食欲。 就在这时,旁边两人的对话,飘入耳中。 “长安谁最难治啊?” “当然周国公,难道我啊!那么多大德高僧,在周国公府上都无能为力呢!” “哇,真的有那种事!” “这些天都在传呢,你知道吗,周国公府的那些恶奴,被皇后收拾了,大义灭亲!” 鸠摩罗记得类似的议论听过不少次,只是前几次,他都没有留心。 但这一回,他仔细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请问周国公府在哪?” 他布衣芒鞋,唇红齿白,扮相极佳,那两个“路人”见了惊了惊,伸手一指:“就在太平坊。” “多谢!” 鸠摩罗把面和饼吃完,面碗一放,僧袍飘飘,举步向着周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 “那吐蕃番僧还在外面等着?” 李彦眉头皱起,看向大门楼的方向。 他满脸不悦,又看着婢女:“你去回报周国公,这种荒谬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此时的周国公府,已是空空荡荡。 三百四十七位恶奴,分别被万年长安两县投入大牢。 由于人数和案件众多,刑部和大理寺参与受理,一切从速从重发落。 李武卫来了,青天就有了? 暂时还没有这个说法。 此事愈演愈烈后,坊间开始歌颂武后的功德。 以前人们都以为周国公府上下为恶,是仗着皇后撑腰,如今才知道,皇后仁德善良,一切都是被下人蒙蔽。 你看,现在不就反应过来了么~ 一旦夸武后做得对,这群恶奴就真死定了。 而且不得好死。 这和武周时期,武则天对待手下的酷吏,手段是差不多的。 酷吏没用了,先推出去游街,如果游街时民怨太大,那就杀酷吏全家。 洛阳城内顿时欢腾。 圣皇英明! 如今前院空了,后院则是服侍的婢女,经常探头探脑,回报消息。 李彦让她们看,然后就听到后面隐隐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 照此下去,估计武敏之也要疯,但就在这时,鸠摩罗飘然而至,提出愿以大轮寺密宗之法,为国公治病。 李彦心中大喜,断然回绝。 不料婢女回报后,居然说周国公要尝试一下。 李彦再度阻止。 直到此时,高太监走了进来,来到边上低声道:“李武卫,天后有旨,既然御医束手无策,不妨一试那番僧之法!” 李彦也跟着换称呼,眉头大皱:“高内官没有对天后明言么,我在凉州曾与这番僧,有过一次较量!” “那时吐蕃大使念曾古死于凉州驿馆内,使节团趁势发作,此人藏于其中,突然出手,凉州兵士被其奇法所惑,意乱神迷,居然连武器都握不住!” “我赶到与其交手数十招,也奈何不得对方,只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高太监连连点头:“奴将这些都跟天后禀明了,天后反倒赞这番僧,能与李武卫不分高下,确有真才实学。” 李彦早熟悉套路,顿时露出自豪:“原来是这样么!” 高太监笑道:“天后又有言,我大唐开明包容,蕃贼虽犯我边界,却也不是容不得他国能人,这番僧若能治好周国公,自可入我大唐境内,度牒落户,做一位唐僧。” “唐僧可还行……” 李彦心中哭笑不得,配合着拱手道:“天后宽宏!” 不过这个局进行到最后一步了,他需要把自己的责任尽可能撇干净。 因此强调道:“此人用的是大轮寺明王劲,乃一等一的内家所学,我怕他暗算国公,想以道家丹元劲相辅,只是功力不够,天后可否派一位内家高手,相助我一二?” 说是相助,其实就是监视。 “边州真是太可怕了,能把一个小小年纪的人,逼得行事如此谨慎……” 高太监心里震惊,愈发觉得长安外面太险恶,这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内卫果然不简单,微笑道:“奴不才,练过几手粗陋所学,愿为李武卫护法。” 李彦点头:“这几日看出来了,高内官练的,是大慈恩寺的光明无量劲吧?” 高太监道:“李武卫慧眼如炬,奴从小入宫,后来侍奉慈恩寺内,侥幸得传无量劲力……” 慈恩寺是李治为追念母亲文德皇后长孙氏所建,是皇家寺院。 后来玄奘在里面主持寺务,领管佛经译场,创立唯识宗,督造大雁塔。 无论是规模还是政治地位,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远超此时还未兴盛的法门寺。 释迦摩尼的指骨舍利若迎入长安,也会供奉在慈恩寺内。 李彦其实早就想去慈恩寺,看看烂怂大雁塔。 可惜他一来长安就赶上许多事,没机会好好游览一下名胜古迹。 此时听了高太监所说,不禁笑道:“等此事罢了,我一定入寺请众僧好好喝茶。” 高太监眉头一扬:“李武卫喜茶?奴也爱那早茶的滋味,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寺内的梅花,那些梅花都是圣人为了纪念文德皇后所种,圣人慈孝!” 有了共同爱好,两人关系顿时亲近许多,一边聊着,一边派人让外面那僧人进来。 高太监起初对于这来自于吐蕃的僧人,并不在意,听天后的口气,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可当鸠摩罗似缓实急的走入正堂时,他的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这位的出场特效,依旧是那么的惊人。 从岐州法门寺开始,连连碰壁的经历,让鸠摩罗的印法速度,似乎再有增进。 双手如莲花盛开,依次结印,贯通顶轮、心轮、眉间轮。 一时间,他似乎长出六条手臂,先朝左右伸展,合掌头顶,又交叉握拳,立于胸口,最后置于眉间,法眼正藏,宝相庄严。 明王本印一成,他神色从容的脸上,愈发显得宝相庄严,不可直视。 “这就是吐蕃佛法所传?” 高太监露出震惊。 “这和尚功力又有精进啊,我幸亏练了弓弦劲秘传,否则还真要被他超过了!” 李彦则有了紧迫感,为自己的武功迟迟不能天下第一,感到有点焦虑。 “原来是李施主!” 鸠摩罗僧袍飘飘,来到堂内,对着李彦双手合十,用柔和好听的声音道:“周国公在何处,贫僧前来,助他康复,以证我佛法!” 霸气登场,强势宣言! 我要证明,我吐蕃的佛法,在你大唐之上! 第88章 佛法有边 “我不能再装下去了……不能再装下去了……” 武敏之蜷缩在辇具里,被抬向正堂的时候,嘴里不断嘀咕着。 他这几日浑浑噩噩,闭上眼睛,就是雷雨交加的那个晚上,吴大娘子用苍老的声音说出阿婆回来的画面。 渐渐的,吴大娘子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与那一张他再也不想记起的脸,重叠到一起,不分彼此。 每当这个时候,武敏之要么疯狂殴打身边的人,包括几个倒霉的御医,要么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知道这样不行,很快向御医承认,自己没疯,之前都是装的。 御医当时听到的第一反应,是满心忧虑。 国公这病情,愈发严重了! 武敏之傻眼了。 在后世,一个精神病怎么证明自己的病完全好了,都是个经典的难题。 更何况武敏之从那一晚起,精神状态是真的越来越不好,从脉象能看得出来,御医怎么可能相信他? 这要是向二圣禀告周国公被治好了,转眼间又来发病,那他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于是乎,加大剂量! 一帖药,接着一帖药,灌下去! 武敏之起初让婢女偷偷倒掉,结果一个婢女一不小心,被御医发现。 接下来每次喂汤药时,都有宫内来的宦官在边上监视,逼着他把药全部喝下去。 正因为这种种经历,当鸠摩罗找上门来,武敏之才赶紧答应。 他要找一个破局点,证明自己没病。 别说吐蕃僧人,就是突厥的蛮医,他都认了。 一路将辇车抬进了正堂,武敏之第一眼就看到自己最痛恨的李元芳。 从未有一刻,他这么恨一个人。 都是他,咄咄逼人的查案,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 也是他,居然敢将自己的奴仆全部下狱,一网打尽! 虽然那些人他本来也想清理,但不是用这样大损颜面的方式。 经此一遭,他苦心经营的政治集团,也几乎分崩离析,重头再来! “等我恢复……等我恢复……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武敏之双眼怒凸,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李彦。 李彦感到目光,转头一看,也险些吓了一跳。 卧槽,这是年少色美的武敏之? 记得第一次偷入周国公府,在房梁上往下观察众人时,那时的武敏之是何等俊美。 唐朝的官员,颜值一向很高,但目前李彦所见的人中,没有一个比这家伙帅。 家世除了太子李弘外,也是第一了。 如果武敏之有状态栏的话,差不多是这样一个模板。 体质7点,颜值15点,智慧7点,家世19点,运道3点。 最高的家世,是因为他得到了荣国夫人的宠爱。 最低的运道,是因为他得到了荣国夫人的宠爱。 无论如何,武敏之的颜值是没得说的。 可现在的他,眼眶深凹,形销骨立,发髻凌乱,身上甚至散发出一股怪味。 “哈……” 李彦开心得差点没笑出声,好在官场历练,硬生生将幸灾乐祸的感觉掩盖住。 然而武敏之病情越来越严重,这方面却越来越敏锐,就觉得李彦在看他笑话,顿时怒不可遏,对着鸠摩罗咆哮道:“给本国公看病!快!本国公要马上好!!” “病得确实严重。” 鸠摩罗在武敏之出现时,就一直在观察这个病人。 吐蕃的佛教徒,往往也有几分看病的绝活。 若不勤习五明,不得一切种智故,五明之法,在吐蕃分为工巧明、医方明、声明、因明和内明。 对应到后世,可以看成工艺学、医学、语言学、佛学和天文学。 这是象雄文化将他们认知的人文自然融入其中,就这个年代而言,是真的不错了。 而医方明里,也融入了天竺医术,有地水火风和四百四病之说,主要是以针刺为治病方法。 所以鸠摩罗并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他从僧袍内取出针袋,徐徐摊开,一根根针展现在众人面前。 李彦心里一惊:“这和尚会传统医术?” 武敏之则是恐惧了:“你这蕃僧,敢用针灸?御医都不敢在我身上用针!” 鸠摩罗解释道:“这不是针灸,是针刺。” 武敏之一听更不干了:“休想!拿走!拿走!!” 眼见他拼命挣扎,鸠摩罗无法用强,只得将针袋卷起,收回僧袍内。 “呼,幸好……” 李彦暗暗松了口气。 基于目前智慧想出的计划,其实还是风险太大。 鸠摩罗居然在医术上有造诣,万一这吐蕃和尚真把武敏之治好了,他和太子都得傻眼。 好在运气不错,鸠摩罗接连碰壁后,为了成名上门治病,吐蕃僧人的身份,也让武敏之忌惮。 眼见这病患如此难缠,鸠摩罗只能拿出真正的看家绝学:“贫僧要用明王劲,治愈这位国公!” “且慢!” 李彦心头大喜,却立刻和高太监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武敏之:“你开始吧!” 鸠摩罗倒是不以为意,他在吐蕃为贵人治病时,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如果无人看护,那练武者只要有个恶毒心思,就能将劲力侵入对方体内,损害脏器。 久而久之,必定重病难愈,死了都难查原因。 这样的危险,哪个贵人不提防着些? “我佛慈悲……唵!” 鸠摩罗双手合十,突然张口吐出六字真言。 外人听起来,就是一个奇特的音节。 但武敏之的心中,却是佛音大振。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闭上眼睛,除此声外,再无他物。 极为怪异,却又极为受用。 李彦将手搭在武敏之肩膀,感受得极为清楚。 随着鸠摩罗真言一喝,一股奇特的波动,顺着武敏之的耳鼓一路往下。 他的整条脊椎都随着那喝音,微微振动起来,再传导向相应的气脉。 佛家三密,是为身、口、意。 大明三轮,是为顶轮、心轮、眉间轮。 此时气脉呼应,直通三轮,武敏之那么复杂的心思,居然放空了。 虚极静笃,万念归一。 “厉害!” 李彦暗暗赞叹。 鸠摩罗传承的,无疑是明王劲秘传,佛家真言在他使来,有种后世催眠暗示的效果。 最难得的是,这些真言印法,还能用于对敌中,展现出种种妙用。 凉州之时,李彦就亲身体会过这种手段,若不是武道意志坚定,恐怕要吃亏。 鸠摩罗只身一人,跋涉万里来到大唐,欲会各寺高僧,确实有这个资格。 而眼见武敏之一直紧绷的眉头放松下来,在鸠摩罗的治疗下,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李彦也动了。 他的丹元劲涌入武敏之体内,表面上是为了防备鸠摩罗暗下黑手,高太监也是这么做的。 实际上,他开始调用灌入武敏之体内那三股不同的劲力,按照百胜劲的修炼方法,整合为一。 吐蕃佛门,明王劲。 中原道门,丹元劲。 中原佛门,无量劲。 三门内家劲力,强行融于一炉。 李彦做的极为隐蔽,截取的劲力也很少,效果一时间没有那么明显。 只是中断了武敏之的恢复。 武敏之刚刚舒服了片刻,空灵的状态就被打断,各种杂念又纷至沓来。 尤其是那晚晃来晃去的皱纹老脸,让他浑身一哆嗦,睁开眼睛,怒视鸠摩罗:“你这蕃僧,怎么就这点本事,刚刚那种声音呢,多弄点!” 鸠摩罗微微皱眉,却也依言开口,吐出了一个个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结果却是,武敏之的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 明明感到对方的真言有效果,但不知怎么的,体内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种矛盾感,就好像要将他撕成两半,烦躁得难以言喻。 别说鸠摩罗,高太监也奇怪了,对着李彦道:“李武卫,这是怎么了?” 李彦叹了口气:“看来周国公的病,比我们预料的要重,还要进行下去吗?” 高太监以为他又要打退堂鼓,赶紧道:“终究是有效果,必须进行下去,这是天后的命令!” 鸠摩罗的面容则彻底凝重起来。 他为吐蕃贵人治疗时,虽然谈不上印到病除,但症状也能在一定时间内大大缓和。 哪怕很多病痛难以治根,还得医药配合,服药调养,可也没碰到武敏之这种反复发作的。 “怪不得长安的高僧,对此人束手无策,确实有挑战!” “治好他,才能显出我大轮寺的本事!” 听着李彦和高太监窃窃私语,似乎大唐身份最尊贵的人,都在关注这场病痛,鸠摩罗眉宇间顿时浮现出昂然的斗志。 他的双目亮起,脚踏奇步,双手做出连串印结,变化无方。 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和宝瓶印! 每一道手印,都象征着特殊的愿力与因缘。 大轮寺认为,当体内修炼到大成的明王劲,与外在手印结合时,便会产生一股玄之又玄的意念力量。 与诸佛本位力量,身心相应。 这种秘法流传到后世,就是西藏密宗,身密手印。 千变万化的手印,最后万变归一,鸠摩罗腾身飞起,僧袍飘飘,一掌按在武敏之的额头。 “佛法无边!” 第89章 大功告成!彻底疯了! “来得好!” 眼见鸠摩罗使出全力,高太监尽忠职守,性质最温和、擅于疗伤的无量劲力,往武敏之体内送,保护他的脏腑不受侵害。 李彦则守株待兔,等到前面两股力量进来后,立刻开始融合三股劲力。 武敏之身体开始颤抖。 恍惚间,好似有三个人,使出恐怖的力量,将他往三个方向拼命拖拽。 下一息,那三个人又齐齐合力,猛地把他往中间挤。 然后交错杂乱,反复折磨。 武敏之痛苦得不能自己。 “不要治了……不要……治……” 他想要让鸠摩罗停止,却发现身体甚至不听使唤,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原来还有这种诀窍……” “以前我怎么没想到这样运使劲力?” “哈,多谢你的无私奉献!” 武敏之不知道,李彦拿他做着千载难逢的试验,获得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武功越是高深,越佩服刘裕。 李彦至今接触过的劲力,有角抵劲、弓弦劲、丹元劲、涅盘劲、鱼肠劲、达摩劲、无量劲、明王劲。 这些劲力擅长侧重各有不同,彼此间或许有些关联,但都各自独立。 唯一吸纳三家所长,熔于一炉的,就是刘裕的百胜劲。 通过内卫资料了解,刘裕自创这门劲力,也非一时之功。 首先他是沙场战将,弓弦角抵,百战锤炼,再与孙恩数场大战,不断吸纳对方所学的精髓。 后来又请教了许多道家高人,将外功转为内家,以内家劲力丹元劲为基础,融入两门武将战技,武功大成。 自此,百战百胜,故名百胜。 其中不仅有天马行空的思路技巧,更有着细节上的反复推敲,无数努力心血浇灌,都免不了留下暗伤。 这门劲力之难,也只适合刘裕这一类的强人,以致于他的后代没一个学会。 李彦至今,百胜劲也还是入门,没到真传,更别提秘传了。 但此时,当他用百胜劲三劲归一的办法,运用到武敏之体内,无形中对这门劲力的理解倒是加深了许多。 因为这种方法完全是找死。 三门内家劲力啊! 不分主次,强行揉合! 刘裕就算复生,都要连连摇头。 或许把《大唐双龙传》里的邪王石之轩拉过来,那还差不多。 人家是专业的,精神分裂后都能治愈,虽然也免不了依靠外物。 而在这里就代表着…… 无解! “咦?” 眼见自己全力以赴,武敏之的状态却越来越不对劲,鸠摩罗的面色也变了,当机立断,立刻收手。 可当他飘然退后,武敏之更干脆,身体都打起了摆子。 李彦首先变色:“怎么回事?” 高太监也慌了,无量劲再度送入,很快变色:“国公体内不对劲!蕃僧,你做了什么!” 鸠摩罗:“……” 贫僧不知道啊! 如果单纯是没有效果,但也罢了,可这越治越严重是怎么回事? 鸠摩罗想了想,觉得还是没有用医道的原因,此人病情严重至极,必须双管齐下。 他从僧袍内取出针袋,一针往武敏之身上刺来。 针刺所运用的知识,是天竺的脉轮体系,鸠摩罗下手的位置,是根轮。 他看似动作凶险,实则只是试探,在皮肤外面稍作刺激,以此来查探病人的反应。 对症下药,至少要先找到症。 可这一针,刚刚触及武敏之肚脐下方,由于高太监的尽忠职守,他体内的气血彻底翻腾,一股逆血直冲天灵。 一口血箭从武敏之口中狂喷而出。 “啊——!!” 武敏之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叫,死鱼般的扑腾了一下,两眼泛白,倒了下去。 “国公!!” 高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扶住武敏之。 “快传御医!!” 李彦则双手按住武敏之背部,全力为他疗伤。 不能让这家伙以如此方式死去,否则就暴露了,因此他开始全力帮助武敏之平复气血。 等到气血平复,就算有高手来查看武敏之的情况,也难以判断。 毕竟那三股力量都是外来者,不是武敏之修炼的根本劲力,造成伤害,拍拍屁股走掉,根本没法查。 “怎会如此!” 鸠摩罗看着针上刺目的鲜血,彻底愣住。 他眨着眼睛,开始思索,问题到底出在哪一环,自己刚刚犯了什么错误。 周围众人来来去去,尖叫慌乱交杂成一片,鸠摩罗都不理会,只是苦苦沉思。 可突然之间,众人发出欢喜的叫声。 因为武敏之又醒了。 在李彦的全力治愈下,他睁开了眼睛。 本来就是李彦出题,现在又解题,外来的劲力肆虐之后,徐徐消失一空。 但这一番折腾,对于身体的伤害特别大。 不过考虑到武氏那一脉的长寿,武敏之还不见得会早死。 毕竟荣国夫人活到九十一,武则天活到八十二。 后者还是在六十多岁当了皇帝,六七十岁的时候,别的领导人在拉稀,她则不停操劳国事,后来又被宫变软禁,否则说不定也能活个九十岁。 武敏之就算这一折腾,估计都比太子长寿得多。 关键不是这里。 关键的是,在体内劲力错乱的过程中,还有鸠摩罗真言法印的治愈,将武敏之本就极不稳定的精神弄得七上八下,最后炸开。 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炸成碎片! 经过这些天的折腾,武敏之的状态本就差到极致,站到了悬崖边上。 这场治疗,就像是三只大手,有意无意之间,把他狠狠的往下推去! 推入那万丈深渊! “国公醒了!国公……醒……” 于是乎,众人先是大喜,但很快变了脸色。 因为武敏之的表情很不对劲。 他先是环视一圈,目光茫然,竟好像连自己府邸的正堂都认不出了,然后盯在一个扶着自己的婢女脸上。 仔细打量后,他诶嘿嘿笑了起来:“杨氏,你又回来找我报仇了啊?” 众人很茫然。 除了李彦外,都不知道杨氏叫的是谁。 毕竟那个未能完婚的前太子妃,随着其父杨思俭的贬官身死,早就被遗忘了。 不过下一刻,大家都知道了。 武敏之凑了过去,以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道:“你当不了太子妃,别怪我,去怪李弘!他是一个孱弱无能的废物,却要继承这锦绣盛世,万里江山,你说谁能服气?你也不服气的,对不对?我们才是一对,我那时对你用强,也是你自己想不开……” 所有人听得五雷轰顶。 婢女最直接,双手一丢,把武敏之狠狠的摔在地上。 “李武卫……李武卫……快捂住他的嘴……” 高太监哆哆嗦嗦的开口,却发现自己牙齿打颤,说出来的话,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而他扭过僵硬的脑袋,就见李彦张大着嘴,瞠目结舌的看着武敏之。 完了! 不,这还没完! 似乎高太监的反应过于突出,武敏之爬起身来,朝他看去。 高太监脸上的皱纹,无须的下巴,立刻与心里的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相重合。 武敏之先惧怕退后几步,又猛地上前一步,做起鬼脸:“我再也不会让你碰我了,阿婆!你太臭了!” 说到这里,他歪头笑了起来:“诶嘿嘿嘿,你那么臭,怎么好意思让我服侍你?” 笑完之后,又陡然暴怒,狰狞大吼:“你该死了,你早该死了啊!!” 高太监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他还是有武功在身,旁边的内侍瘫在地上,尿骚味弥漫开来。 出大事了! 天大的事!! “你这老物,死都死了,还敢回来!” 武敏之光说觉得不过瘾,目光一转,突然看向不远处一人腰间的仪刀,扑过去就抢。 那人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反抗,被武敏之握住刀:“杀杀杀!杀杀杀杀!!” 一路喊着舞着,向高太监冲去。 “快,快把周国公送回后院!” 正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响彻内外。 李彦如(le)梦(bu)初(ke)醒(zhi),大手一挥。 众人瞬间有了主心骨,除了瘫倒在地的宦官起不来外,其他人都连滚带爬一般,一股脑的往武敏之扑去。 武敏之哇哇大叫,被扑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叫了起来:“放开我,我要杀了那老物,还有那恶妇……恶妇也得死……唔唔唔……” 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烂布,堵住了武敏之的嘴,众人抬腿的抬腿,拉手的拉手,将他架了起来,飞奔着往后院而去。 李彦低喝:“高内官,速速入宫,向天后禀告!” 高太监已经彻底慌了神,点头如捣蒜:“好!好!!” 李彦又看向鸠摩罗:“你这害了国公的蕃僧,纳命来!” 他链子刀出鞘,往鸠摩罗斩去。 感到逼人的杀气,鸠摩罗条件反射似的架起臂环,迎了上去。 两人一路交手,很快来到前院,打得劲风激荡。 鸠摩罗一边还手,一边努力解释:“李施主,贫僧愿意束手就擒,只希望能得到公正待遇,将此事查清!” 李彦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和尚,那是皇后的外甥啊,我之前想阻拦你的,你这化外之士,何必要参与进来呢?快快离开长安吧!” 鸠摩罗一愣,不愿意道:“李施主,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贫僧之过,贫僧愿意承担后果!” 李彦对他有些刮目相看,飞快的道:“天真,你一旦被抓住,就死定了,而且你此举连累的不是你一人,吐蕃和我大唐正在停战议和,我不希望此事造成两国再度交锋,无数人丧命!” “速速离去,国公本就病重,帝后也不会宣扬,此事也就过去了!” “临走之前,你打我一掌,装得像些!” 李彦很清楚,就算没有这件事,吐蕃很快也会撕毁议和约定,进逼凉州。 大唐并不希望跟吐蕃开战,赢了没好处,可吐蕃磨刀霍霍,要掠夺大唐的财富。 但鸠摩罗并不知道历史的走向,眼中露出暖色:“李施主大仁大义,自从来到大唐,贫僧连连碰壁,终究遇到了好心人……” 想到凉州长街一战,作为曾经兵戈相见的敌人,这份患难见真情,愈发难得。 虽然对方并不是为了自己,可这不吝于救命之恩,鸠摩罗铭记于心。 李彦听得脸一红。 赶紧回吐蕃吧,最好在那里多传一传佛法,多修一修寺院,吐蕃人民的戾气很需要化解。 而关系两国的战争,鸠摩罗知道确实不能留下,当机立断,与李彦配合着将国公府前院打得坑坑洼洼,最后一掌轰在他的背上。 在腾身跃过大门楼的霎那,鸠摩罗深深凝视着踉跄落地吐出一口血的李彦,双手合十一礼,在外人看来是嘲讽,实则真诚的道:“谢谢!” 你看,他还谢谢! 第90章 无能狂怒的武后,正面进击的太子 “皇后驾到!!” 帝辇第二次驾临周国公府。 只是这一回,不提前院被李彦和鸠摩罗一场表演赛,打得坑坑洼洼,连大门楼上的陶瓦都被震掉不少。 就那正堂一股骚气的味道,满地的狼藉,都能证明这里发生过何等惨绝人寰的事情。 而武后下辇车的步伐,也不是那么矫健了。 她的脸色铁青,双手青筋暴起,处于前所未有的暴怒中。 高太监噤若寒蝉的跟在她身后,步履甚至有些蹒跚,心里满是无妄之灾的悲伤。 这算什么事啊! 直到他看到更“凄惨”的李彦。 李彦唇角溢血,脸色灰白,木然的来到面前。 武后不待他行礼,就高声呵斥:“李元芳,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彦早就酝酿好几个情绪,赶紧上演第一个失魂落魄。 武后的怒火喷薄出来,声音里的冷意几乎冰寒刺骨:“我信任你断案之能,把周国公府的事情交给你查办,结果你不仅没有找出凶手,还连累周国公被蕃僧所害!李元芳,你可知罪!!” 李彦演技不太过关,情绪切换得不及时,只能用沙哑的声音弥补:“臣知罪!” 武后根本没怎么看他,环视着周国公府,眼神中流露出那股深深的厌恶,这一次不再伪装。 片刻后,她咬牙切齿的问道:“那劣货呢?” 李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武敏之,心想这一家的称呼真有意思。 老物、恶妇、劣货…… 当然回答还得回答:“周国公在后院,在御医的施药下,已经初步安稳下来。” 嗯,如果六七个侍卫按住武敏之,由御医灌了几大碗药汤,硬生生让他昏过去,叫安稳的话…… 不得不说,疯子力气真大! 武后完全能够想象那个画面,冷哼一声:“那谋害周国公的蕃僧呢?把他下大理寺狱!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是何居心,吐蕃使节团有何阴谋!” 李彦涩声道:“他见势不妙,立刻逃亡,当时一片混乱,臣没有拦住他……” “什么!” 武后身体一抖,声音顿时高昂了数度,趁机打击他的信心:“你不是在凉州与那人打了个平手吗,怎的这次如此不济?你破案破不了,连缉凶都变得如此无能,还要你这武德卫何用?” “臣知罪……” 李彦情绪酝酿完毕,脸上满是失落,心里乐开花。 你也有无能狂怒的一天? 当然,普通人听得武后如此训斥,似乎官位都要不保,恐怕都要吓瘫了。 高太监在后面,就用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李彦。 他很清楚,一个武者情绪不佳,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打不过对方实属正常。 李彦之前受到了那样劲爆的冲击,如果眨眼间就大发神威,那才叫奇怪。 “唉,李武卫明明三番五次劝阻,不让那蕃僧为周国公治病,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武后却不这么认为。 她已经自动忽略,是自己同意让鸠摩罗给武敏之看病。 在宫内听到武敏之疯了,说的那些胡话后,她心头窜起的怒火就不可遏止。 负责此案的李彦,首当其冲。 还有听到消息的内侍、婢女和御医…… 涉及到前太子妃杨氏和荣国夫人的丑闻,必须清理! 不过李彦之所以有恃无恐,是有原因的。 “太子驾到!!”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又一道尖细的声音。 同样是李治赏赐的帝辇,来到周国公府前院。 众人转过头,就看到太子满面笑容,以前所未有的轻快步伐,走了过来。 武后手指轻轻颤了颤。 连装都不装了,此事难了! 果不其然,太子一露面,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发难:“母亲,我听闻周国公病后吐真言,涉及到我前太子妃杨氏,可有此事?” 武后断然道:“那不是太子妃,你们并未完婚,太子,此事早已过去,休要再提!” 换成以前,一向柔顺的太子不会说什么,可这一回太子昂起脖子,脸上罕见生出一份昂然的斗志:“虽无成婚之实,但六礼已至‘请期’,杨氏之冤,我必过问!” 汉朝以来的结婚六礼,到了唐朝都延续下来,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提亲、合八字、过大帖、送彩礼、算日子、接媳妇。 太子和杨氏,到了倒数第二步请期,杨氏被接入了荣国夫人府内,就等着大婚之日入东宫了,然后发生了那事。 所以当太子态度明确的说出此言时,就连武后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驳斥。 而太子的目光扫了一遍,立刻看向李彦,冷冷的道:“听说李武卫这几日一直在周国公府上,我赠予你的《瑶山玉彩》,可有功夫翻看啊?” “殿下,我……我……” 听着太子明显不悦的语气,李彦先是满脸的茫然,然后似乎意识到什么,赶忙低下头去。 “太子恨武敏之真是恨得疯了,李元芳之前又不知道你俩的恩怨,真是无妄之灾!” 武后冷眼看着,愈发觉得这件事难办。 她本以为三年多过去,太子又和现太子妃裴氏感情很好,早就把杨氏忘掉。 但此时看来,太子不仅没忘,还一直酝酿着复仇之心,甚至恨到迁怒别人的地步。 她立刻意识到李彦还有用,语气立刻改变:“李元芳是得我之命,查探周国公府闹鬼之案,身负大事,《瑶山玉彩》稍后研读,也不算迟。” 果然这么一说,太子微微眯起眼:“哦?那李武卫可有查到什么呢?” 李彦愈发垂头丧气:“没有……” 太子语气凌厉起来:“那你做成了什么?” 武后已经确定,之前将武敏之吓疯的所谓鬼怪作祟,肯定有太子的手笔。 她开口道:“太子所言未免苛责,李元芳自从入府查案,尽忠职守,夙兴夜寐,府内恶奴欺上瞒下,遭他彻查,维护国公声名,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彦:“……” 虽然这是早就与太子约定的配合,可政治人物的无耻,算是见识到了。 同一件事,是好是坏,有功还是有罪,都任由一张嘴说呗! 太子心中暗喜,表面则不甘的道:“母亲说的是。” 武后立刻朝着李彦挥了挥手:“退下吧!” 这李元芳能力不错,可惜运气太差,这次磨砺磨砺锋芒,接下来能为她所用。 当然,现在顾不上这小卒子,她要全力对付太子。 太子一向顺服,从没反抗过帝后。 可一旦反抗了,也非同小可。 毕竟是监国五次的储君! 最关键的,这件事确实是她武氏做得龌龊,天然占据不利。 闹到这个地步,武后还想颠倒黑白,也必须全力以赴了。 与太子打了个完美的配合交接,李彦走出周国公府。 此时王孝杰、丘神绩和其他巡察卒,都在万年长安县衙,盯死那群狗奴。 虽然武后下令,一般人不敢冒此大不韪,但武敏之在大理寺的势力不小,万一出个什么纰漏,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因此李彦出府时行单只影,看上去十分落寞。 但外人却不知,他转身看看那扇巨大的朱门,心中有多么快意。 时间上好似已经过去很久,实际上他来长安,也就十天。 第一天晚上,入宫面圣,太子宫闹鬼事件。 第二天,与武敏之的狗奴冲突,不得进卫国公府,得传弓弦劲秘卷,当晚入周国公府扮鬼吓武敏之。 此后就是武敏之装疯,进宫与太子摊牌,获得强援,里应外合,谢谢你啊,一步步把武敏之彻底逼疯。 这个煊赫霸道,不可一世的周国公府…… 短短十日,从上到下,彻底完蛋! “太子等了三年,下半场就交给他,亲自报仇吧!” “仔细想想,这次计划其实挺粗陋,中间颇多运气。” “还得努力努力,把智慧提一提,或者干脆再升升运道?” 李彦琢磨着得失。 他在重新分配属性里,庆幸的两点,第一是没削减力量,第二则是加了运道。 运道这属性,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真的重要。 当然,如果毫无实力,想全靠运道躺赢也不行。 必须像他这种有了不俗的基础,运道高时,才能有时来天地皆同力的感觉。 李彦一边想着,一边去马厩牵了狮子骢出来,翻身上马。 “李武卫!李武卫!” 正准备策马回卫国公府,高太监追了出来。 李彦下了马来,迎上问道:“高内官,什么事?” 高太监见他如此作为,心中受宠若惊。 哪怕这只是普通人之间的尊重,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宦官,也是享受不到的待遇。 他定了定神,微笑道:“天后关切李武卫的伤势,特许李武卫入慈恩寺疗伤。” 李彦不解:“去慈恩寺?” 诸多内家劲力中,光明劲确实最适合疗伤,但武后这么好的嘛? 高太监低声道:“天后对李武卫十分赏识,此次周国公如此大事,也无真正的责怪之意,李武卫好好效忠于天后,必定前程远大!” 李彦啼笑皆非: “我从太子党,变成天后党了?!” 第91章 这烂怂大雁塔有啥可看的 弄死武敏之,反成了天后党,不得不说,挺讽刺的。 当然,他背地里还是太子党,灵堂里的投名状一递,一起立誓,太子的好感就基本刷到顶了。 而相比起李弘,武后这刻薄寡恩的性格,根本不指望刷所谓的好感。 有用了用你,没用了要么滚蛋要么去死。 不过李彦想想,这样不错,以后背刺起来更方便,笑容顿时自然了许多:“要感谢天后宽宏,我没能拦住蕃僧,她也不怪罪于我……” 高太监见他转过弯来,松了口气,牵来一匹马,先去慈恩寺通报。 李彦则自己慢悠悠的往城南而去,在马上也开始疗伤。 “那就是慈恩寺!” 半个时辰后,当一片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寺院,印入眼帘,李彦睁大眼睛。 从现代人的视角,长安城在这个年代确实足够伟大震撼,但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倒是里坊制的主街道,让人赏心悦目,走多少次都挺舒心。 但这类名胜古迹,尤其是后世还留存的寺院,是真有种非同一般的感觉。 比如这座很大很大的慈恩寺。 它在晋昌坊,占整个坊市的一半,里面重楼复殿,云阁蝉房,佛像巍峨,共有十三座大型庭院,屋宇近一千九百间,恢宏到了极致。 李彦去过后世西安留存下的大慈恩寺,当时觉得已经不小了,但跟现在比起来,仅仅相当于一个西塔院的地盘。 “如果有架无人机,从高空俯瞰,一路飞过去,那真是太壮观了!” 对于只能目视,李彦有些遗憾,朝着靠近大雁塔的院门而去。 大雁塔的名字,来源于一个天竺传说。 大致是僧人饿了,见天空飞来一群雁,觉得佛祖应该知道我们的苦楚,给些吃的,结果一只雁居然直接俯冲,啪叽摔死在了面前。 僧人惊喜交加,认为这是如来在回应,于是就在雁落之处,以隆重的仪式葬雁建塔,取名雁塔。 至于出家人为什么要吃雁肉,因为他们吃的是三净肉,不见杀,不闻杀,不疑杀。 没有亲眼看见动物临死的凄惨景象,没有亲耳听到动物被杀死的声音,不是为了自己想吃才杀的。 这样的肉就能吃。 大雁摔死的很安详,也能吃。 那是传说,玄奘在天竺瞻仰过那座雁塔,回国后便建了一座大雁塔,大字是大乘佛教之意,用来存放从天竺带回的经书佛像。 只是和后世一比,李彦看着高高细细的塔,完全认不出来:“这塔现在只有五层,还这么细的吗?” 实际上,大雁塔刚建成的时候,只有五层,武周时期,重修了一次,增建为七层青砖塔,后来又增高到十层。 此后历经修葺,最高达到过十一层,但模样都是这样细细高高。 直到明朝万历年间,在所剩七层的唐代塔体外,砌上了六十厘米厚的包层,造型才厚重起来,变成了后世的烂怂大雁塔模样~ 李彦对于佛门建筑的历史细节不太了解,印象里还停留在七层土黄塔,此时一见完全不同,心中倒有些好奇。 不过没等他接近大雁塔,以普光大师为首的一群僧人走了过来。 得高太监通知,来迎接他这位天后党了。 …… “大师,叨扰了!” “李施主请!” 普光大师微笑着将李彦请入待客房,高太监在外等候。 两人入座后,普光大师首先关心起武敏之的情况来:“老衲听闻,周国公的身体不太乐观?” 李彦知道武敏之人憎鬼厌,这位慈恩寺的主持怕是恨不得他死,当然出家人慈悲为怀,自己不能说的那么直接,便委婉的道:“我已经尽力了。” 普光大师通过那悲痛的语气,立刻明白,口宣佛号:“阿弥陀佛!” 李彦也配合着悲痛了三秒钟,然后化悲痛为带货的欲望:“我对茶品颇有研究,愿煮茶一壶,请大师一品!” 当清茶的香气四溢,普光和法门寺的法明一样,都感到了惊诧。 这位小郎君,为什么会研究这种药品的喝法啊? 不过别说,味道不错。 李彦见引动了普光的兴趣,也挺高兴。 他目前的地位还低,不会将心中的构思轻易道出,还在铺垫阶段。 慈恩寺作为天下寺院之最,如果能兴起这种饮茶之风,榜样作用是极为强大的。 两人就饮茶讨论起来。 生活上有共同爱好,总是容易拉近距离的。 再加上李彦之前无形中帮长安僧道,接过了武敏之那个烫手山芋,过了不久果然出事,普光大师对他印象极好。 说着说着,见李彦气息似乎有些不稳,他不由地关切道:“李施主受伤了?” 李彦点点头,将与鸠摩罗的事情说了,末了感叹道:“明王劲名不虚传!” “李施主为何不早说呢?” 普光大师立刻起身,来到李彦背后,为其疗伤。 李彦感到一股柔和的劲力涌入体内,循着四肢百骸涌动,调理气血,恢复伤势。 “光明劲不愧是第一养生功法。” 李彦默默体会着这股力量的温和淳厚,暗暗赞叹。 在凉州时,他的记忆里哑叔曾经为天下各门劲力归纳总结特点,写到光明劲的时候,就是此力最不擅战斗,但疗伤最是得力。 慈恩寺内的僧人,基本都修炼光明劲,很多一辈子无病无灾,得享福寿。 李元芳对于这种温吞水般的武学没兴趣,道家丹元同样可以疗伤,但那打起人来可狠了。 哑叔也是那么想的,因此让他以丹元劲打基础,内圣外王,才有了后来的百胜争锋。 不过此时得光明劲疗伤,李彦还挺舒服的。 待得内伤尽复,劲力按照百胜劲的路线运转起来,功力隐隐又增进一分。 “让我来慈恩寺,还是怕我跟家里大人亲近吧?” 突然之间,他又理解到了武后的另一层深意。 不让他回国公府,是怕他心情低落的带伤回去,与李德謇亲近。 相反得令入大慈恩寺疗伤,在皇家寺院内,沐浴的也是圣恩,伤好之后,自然也会亲近帝后。 别小瞧这种细节,这个时代的人,本来就对君权有着敬畏之心,再被这样七上八下的折腾,难保不会死心塌地。 这样算计人心,真不嫌累得慌。 当然,普光大师的疗伤之助,还是要感激的。 李彦起身行礼:“多谢大师!” 普光大师持续不断的运了两刻钟内劲,气息没有半分变化,双手合十:“李施主客气了!” 毕竟是一寺主持,公务繁忙,普光大师再说了些话,告辞离开。 临走前,让他可以在慈恩寺内自由参观,大雁塔也能进去看看。 李彦自然不客气,带着高太监,就往大雁塔而去。 大雁塔在唐朝最出名之处,不是它本身的佛学意义,而是有一位进士游寺参观,一时兴起,将名字题在大雁塔下。 这行为和“某某到此一游”似乎没啥区别,可他是新科进士,雁塔题名,春风得意,顿时引得文人纷纷效仿,以致于成为惯例。 唐朝八千多名进士中,大约有五六千人,在雁塔下题名,最出名的莫过于白居易那句诗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十分得瑟。 第一个提名者,是历史上三十多年后的事情了,这个时期大雁塔还是很清闲的,李彦在外面绕了一圈,推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 走入第一层塔内,就看到一群僧人正在跏趺而坐,低垂着头,默念经文,护持舍利。 气氛宁静祥和。 后世在第三层摆放的舍利,此时每一层都有。 不过没有那么精美的金塔,而是均匀的盛放在木座上,一粒粒形状大小不一,很不起眼。 “丘神绩不是说过,当年佛骨舍利展出时,他远远看了都觉得身轻体健么?” “我倒要见识见识,有没有这种奇效……” 相比起高太监也是满脸的虔诚,李彦这无信仰者表面上合十一礼后,立刻凑近了观看。 这东西其实完全不稀奇,普通人去世后,没烧干净,骨灰里面发现颗粒状的残留物,从物质上看,就相当于舍利。 古代技术不如现代,高僧火花后剩下来的就更多,牙齿、指甲、指骨、头发是舍利,干尸是全身舍利,甚至陪葬的经书都是法舍利。 以上至少还有佛学纪念意义,到后世就比较魔幻了,能烧出舍利子的高僧越来越多,一年好几百,还有各种专利和论文。 那不是佛法进步,是化学进步了。 李彦凑近,希望沐浴在佛法之下,武功修为蹭蹭往上涨。 但沐浴了半天,除了闻到一股淡淡的怪味外,啥都没有。 他微微耸了耸肩,往上走去。 五层的大雁塔很快逛完,除了舍利子外,上面三层主要摆放的,就是玄奘从天竺带回来的经文原本。 当发现李彦接近时,陪同的僧人们十分小心,担忧他把经书损坏。 李彦也就没去翻看,实际上他也看不懂,里面都是用五竺文字写成的。 他真正感兴趣的,是玄奘的唯识劲,据说那是佛门内最神奇的武学。 这个世界的玄奘,能徒步五万里去往天竺取经,一路历经艰难险阻,武学修为自不必说。 那是真的扒开衣服一身肌肉,退下让为师来的猛男。 但他的传承过于深奥,好像没听说有哪位大师学会。 连玄奘亲传弟子,慈恩寺主持普光大师,修的都是光明劲。 “可惜可惜……” “对于我来说,还真变成了这烂怂大雁塔有啥可看的~” 李彦摇了摇头,转身往下走去。 回到大雁塔第一层,他刚刚准备出去,脚步突然一顿。 因为那群打坐的僧人里,坐在最后的一位,突然抬起头来,唇角流血,脸色煞白,幽幽的看了过来。 第92章 死线之前,真的是压着线提示 “他奶奶的,大雁塔里面都能有鬼是吧?” 李彦汗毛倒竖,一个激灵,手就要握向链子刀柄。 但他仔细一瞧,却又发现那脸很熟悉。 咦,这不是范厨师……呸,这不是鸠摩罗么? 还真是,这位小明王脸色惨白,唇角溢血,再也没有往日宝相庄严的气度,求救的目光看了过来。 “这样出场是不是有毛病啊,幸好我不怕鬼,才没被你吓到!” 李彦要去拔刀的手停下,脚下不紧不慢,移了出去。 鸠摩罗知道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垂下头去,低宣佛号,又融入其余僧人之中,变得毫不起眼。 他在凉州出场时也是如此,藏在吐蕃使节团里毫不起眼,出手时才先声夺人,此刻却变成了藏身的手段。 而高太监一无所觉,还沉浸在佛塔的气氛中,口中念诵着佛经。 或许在祈求佛祖保佑,来世能平安富足,做个完整的男人,不再成为卑贱的内侍。 走出大雁塔,李彦看看天色,开口道:“高内官,我去休息了。” 高太监回头念念不忘的看着佛塔,躬身行礼,闻言连声道:“李武卫好好休息吧,奴不打扰了!” 他亲眼见到李彦在周国公府,是怎么通宵加班,现在卷王终于说累了,反倒松了口气。 李彦送走高太监,朝大雁塔附近的屋宇走去。 他指了间宽敞的大客房,很快有僧人手脚麻利的打扫卫生,铺好被褥。 李彦谢过后,关上房门,躺了下去。 不多时,窗户轻轻一抬,一道身影窜了进来,倏然间来到房梁上。 李彦闭着眼睛,以极轻的声音开口道:“和尚,你为何不出城?” 鸠摩罗虚弱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贫僧到金光门时,城门已在严查,不得不向南,准备寻一段低矮的城墙翻出去,却被一位道士拦住……” 李彦奇道:“道士?什么模样?” 如果说禁军拦下鸠摩罗,是理所应当,关道士什么事? 鸠摩罗描述了一下:“身材高瘦,瞳生异相,功力精湛,招式古怪。” “明崇俨?” 李彦心中浮现出一道身影,更觉得莫名其妙,这两个人怎么都不搭吧:“把你的路线跟我说一说。” 鸠摩罗开始叙说。 他从太平坊的周国公府逃出来后,先是一路往西,要从金光门出长安,受阻后一路向南,想从安化门出城。 安化门那一片是着名的丧葬区,出了城门就是乱坟岗,之前豪奴庞四的尸体,就是被丢到那里喂狗。 从路线上来看,鸠摩罗的选择没问题。 可他偏偏遇到了明崇俨的袭击。 “明崇俨是冀王府文学,平时住在玄都观,这两个地方与安化门都是南辕北辙。” “鸠摩罗又没有被通缉画像,走在街上就算是偶遇了,怎么会突然动手?” “此事定有蹊跷!” 李彦产生了好奇,又问道:“道士的招式如何古怪?你对我大唐有几分了解,能辨别出是哪门的传承么?” 鸠摩罗在梁上沉默片刻:“贫僧无法辨别,只能相告李施主,那道士内外不一,劲力藏毒,须谨慎对之。” 李彦道:“明白了,你败于他手,是一时大意?” 鸠摩罗道:“贫僧起初并无战意,只想离去,但被他重创,还是有几分技不如人,又一时心怯,逃入慈恩寺,见李施主正好在寺中,才现身求助,实在惭愧!” 李彦听他语气坦然,并无半分回避推脱,倒是有些佩服。 出家之人对于四大皆空是追求,实际上贪痴嗔怒往往一样不少,往往越是掩饰,越是心魔深重。 如鸠摩罗这般从不掩饰情绪的变化,又向佛之心无比坚定的,未来恐怕真能成为一代大师。 即便如此,李彦还是道:“你我分属敌国,我是不可能帮助你逃跑的,甚至主动掩护都不会有,你自己能逃出长安,那是本事,明白吗?” 鸠摩罗心领神会:“李施主身份尊贵,寺内僧人不敢打扰,我在这房梁上可安心疗伤,如此已是足矣。” 他顿了顿,由衷的道:“施主两次救命大恩,贫僧来日若有机会,定然厚报,此时只能再说声谢谢了!” 李彦脸一红,翻了个身。 本山叔忽悠范厨师,至少还隔一年呢,我一天之内收获两次谢谢,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能逮着一个人坑吧! 不过此时,房梁上已经没了动静,鸠摩罗入定疗伤。 李彦将链子刀放在手边,防人之心不可无,惭愧片刻,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睡得又香又甜。 …… 第二天一早,李彦醒来时,鸠摩罗已经离开。 与普光大师等寺内众僧,饮用了新的早茶后,李彦也告辞离去。 走出大慈恩寺后,李彦与高太监在坊外分别。 高太监去宫内禀告,他则回卫国公府。 刚刚到了家门口,就见王孝杰带队,身后是正式转职成巡察卒的老兵,迎了过来:“六郎,周国公府的案子,全部定了!” 李彦眉头一扬:“这么快?” 王孝杰由衷的道:“大理寺和刑部这次是真的帮忙了,那群恶奴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戒,他们的家也被抄了不少!” 他愤恨的道:“尤其是那个庞四,家中妾室成群,穷奢极欲,区区一个奴仆,要为恶多少,才能积攒下那样的家财!” 李彦十分满意:“这样才对,若是只诛首恶,保家人富贵,又岂能做到震慑效果?此事一出,长安内纵奴行恶的风气,也该收敛一阵子了。” 王孝杰倒是没想到这点,露出钦佩:“六郎,你办了一件大好事,活命无数。” 李彦笑笑:“我是次要的,主要是丘兄一心与罪恶作斗争,他现在还在县衙?” 王孝杰连连点头,十分崇拜:“是啊,丘兄出了大力,连县衙的上下官吏都称赞他有天赋,凡是被他审问的恶奴,总是交代的最快!” “这真是用之正则正了,不过长安多少权贵的下人要恨死他,兔死狐悲啊……” 眼见丘神绩在正义道路上一骑绝尘,哪怕是逼的,李彦也觉得十分有趣,真挺期待他成为邪恶克星。 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周国公府恶奴事件的首尾,李彦对着王孝杰点点头道:“你也陪我忙碌了那么多天,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孝杰告辞后,李彦却没有完全放松。 因为武敏之的案子,有一个重要的尾巴没有解决。 那晚扮鬼的两位女演员,吴大娘子和舒三娘子,还被安排在城南的小屋内。 他看向府上的老兵,绝对的自己人:“你们可曾有人任军中斥候,入过敌方深处?!”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兵站了出来:“我曾是,不知小郎要了解什么?” 李彦记得他姓田,纠正道:“错了,你该称呼我为李武卫,我则称呼你为田巡察,我们是上下属,不是主仆。” 田老精神一振,行了上礼:“是!李武卫!” 李彦问:“你会乔装吗?” 田老点头:“李武卫想要扮成什么身份的人?” 李彦道:“不是我想伪装,是两位美貌女子,你能够将她们乔装打扮,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入国公府吗?” 田老想了想,咧嘴笑道:“那好办!” …… 半个多时辰后,李彦看着站在面前的吴大娘子和舒三娘子,不禁赞叹。 她们头戴尖帽罩面,穿着翻顶的团花锦袍,完全看不出原本玲珑的曲线身材。 因为这是祆(xiān)教徒的打扮,也就是拜火教徒。 出门上街遮住面容的,除了女子外,大部分也就是祆教徒了。 而且这个时期,老百姓对于祆教徒的存在很习惯,大街上走动没多少关注。 因为在娱乐匮乏的年代,每当赛祆时,他们常常涌去祆祠,就当看免费的杂技表演。 一来二去,都混熟了。 这几天,两位都知娘子一直躲在丘府后面的屋子内,忐忑不安,此时见到李彦,心头松了一口气,称呼已是对着主人的语气:“阿郎!” 为了安她们的心,李彦倒是没有拒绝这个称呼:“你们好好在府内休息,等事情彻底平息,若想出长安,我再安排!” “不!不!妾若能在府上做个婢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吴大娘子如蒙大赦,她经历过那场生死之难,能活下来就很知足了。 至少这段时间会很知足。 舒三娘子则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道:“阿郎,妾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彦道:“说吧。” 舒三娘子道:“刚刚来时的路上,妾看到了假母。” 李彦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舒三娘子道:“妾的假母,庞四口中,那个已经先一步遇害的假母!” 李彦愣住。 不仅仅是这个消息,还因为天赋栏里,一个原本以为这次案件用不到的天赋,亮了起来。 死线之前:蓝色天赋,在学习或工作的截止日期到来之前,更容易灵感爆发,更容易得到相关人员的帮助。 他不喜反惊,对此十分不解: “我当时对太子妃提出的,是十天破案,那时已过午夜,到今天,恰好是承诺的第十天。” “可不对啊,太子宫闹鬼的案子我破了呀,西园灵堂的真相发现了,武敏之也疯了,并且必死无疑,仇都报了……” “还有什么没结束的地方,触发天赋的效果?” 李彦目光闪了闪,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舒三娘子:“你的假母,是她说漏了嘴,把丘兄豪掷二十金的事情,透露给了那群贪婪的恶奴?” 舒三娘子点点头。 李彦目光冷了下来: “所以说,导致了我们与周国公府发生冲突的根源,就是这个人?” 第93章 罪恶出现,又要丘神绩出马了 “你如何确定是这位假母?” “妾与她生活了近一年,又怎会认错?” “一年?” 假母就是老鸨,李彦本以为舒三娘子是被其一手调教出来的,结果仔细一问才知道,舒三娘子居然是跳槽的。 成为都知娘子后,就相当于成了平康坊的顶流。 如此身份的妓子,一般不可能再跟同行挤在一个院落里,都是出来单干的。 这个时候,背靠一位有权有势的假母就很需要了。 假母不仅可以安排优质的客户,还能退去恶客,阻挡许多麻烦。 简而言之,就是让都知娘子能放放心心的接客,她们甚至提供院舍,连婢女舞姬乐户都一并提供。 比如舒三娘子,除了两位贴身的婢女,是从原院带来的,其他的全部是那位假母供应,往日里也安安全全,直到周国公府的恶奴上门。 李彦奇道:“照这么说,你所赚的银两,是不是要和假母分成?” 舒三娘子道:“三七分成,假母拿三成,妾拿七成。” 李彦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他原本听到熟悉的三七分成,还以为弄了半天,舒三娘子也是个打工仔。 就像后世那些忙活半天,为房东赚钱的苦逼。 此时听了分配,舒三娘子还算是老板。 不奇怪,都知娘子毕竟色艺双绝,万里挑一,偌大的平康坊,都没有两手之数。 如此稀缺的资源,自然占据着主动,哪怕假母将一切打点得再好,都知娘子也该拿大头,能分三成都不错了。 弄清楚了两人的合作模式,李彦再问:“平日里假母既帮你阻挡恶客,你认为,她会无意泄露丘兄豪掷二十金的事情吗?” 舒三娘子道:“妾事后回想起来,也十分奇怪,妾那位假母,是个稳重成熟之辈,不该对着一群市井无赖,说那等引祸之言。” 李彦回忆了下:“确实,她当时见到我等的官袍,语气虽然热情,眼神毫无波动,显然是见惯了市面,这样的人,畏惧周国公府是难免的,却更知道不该多嘴,招惹是非……” “难道说,是太子利用我们?” 李彦心头一寒。 他与周国公府的冲突起源,就从舒三娘子的院内开始。 丘神绩解褐入仕,一开心哄抬价格,砸下二十金,装了次款爷。 结果由于假母说漏嘴,被周国公府的那群恶奴盯上,敲诈勒索,当街打死了人,被大理寺盯上。 才有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 本以为是丘神绩太倒霉,现在看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鸠摩罗莫名被明崇俨追杀,明崇俨原本是要助太子揭露杨氏真相的…… 现在挑起事头的假母又身份莫测,李彦不得不联想到与武敏之仇恨最大的太子。 但仔细推敲,也不对。 那一天他早上刚出少阳院,正午下班后去接受考验,太子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安排这种巧合,挑拨离间? 李彦想得脑壳疼,干脆对舒三娘子道:“你去把你假母的脸画下来,写实点,要用来寻人的。” “是!” 舒三娘子应声去作画。 都知娘子确实不让人失望,一副写实的画像很快呈现出来。 五官精致,轮廓醒目,特点突出,与官府通缉栏上的抽象作品,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将画像交给田老:“你看看,能籍此寻人吗?” 田老道:“李武卫,若见到此女,足矣将她寻出,只是长安人这般多……” 李彦点头:“盲目找的话,不吝于大海捞针,舒三,你撞见那假母时,她是作何打扮?” 舒三娘子道:“她是下仆打扮,在一支商队里,我当时见到,几乎认不出是她。” 女子的妆容服饰一变,确实会判若两人。 比如此时的吴大娘子和舒三娘子,素面朝天,衣衫怪异,哪看得出半点都知娘子的风采? 但也幸好舒三娘子来时是作祆教徒打扮,头戴罩面,把脸遮住,只留下眼睛,否则路上被假母认出来,事情更大。 李彦问:“那商队大概是什么规模,有没有什么展示身份的特点?” 舒三娘子仔细想了想,歉然道:“妾当时过于震惊,忘了看其他,只知那商队很庞大,在长安应该也不多见。” 李彦道:“在哪个坊市碰到的?” 舒三娘子道:“永宁坊。” 李彦皱起眉头,看向田老:“田巡察,根据这些线索,你可有法子找人?” 田老露出为难之色:“禀李武卫,靠我们这点人手,肯定是没办法的,要不寻一家结社吧?” “结社……” 李彦眉头一扬:“你有推荐吗?” 田老苦笑:“我在府上很少出门,关于结社,还是许大最熟。” 许大应命而来,他是老兵里面手脚最灵便的,国公府的外务常常交给他来办,三教九流接触的多。 听了来龙去脉后,许大又问了舒三娘子一些细节,有了把握:“李武卫若想寻这商队,完全可以使些钱财,自有结社里的江湖子代劳,定能寻要人的把握没有,但那支商队很快就能确定。” 结社就是唐朝的私人帮会。 有商业性质的结社,比如西市的胡人就成立了不少胡社,抱团取暖。 有文人诗社,士子专门聚在一起吟诗作对,谈论风雅。 有管医疗保险的结社,称为药方邑,以现钱、绢帛、米面油等作为入会费,由专人管理,将钱拿出来运作,投资放贷,多出来的利润就给结社成员得病时,支付医药费用,是不是很眼熟? 当然,也有黑帮性质的。 偌大的长安,近百万人口,下层必然会滋生许多罪恶。 相比起弃暗投明,或者说沦为朝廷鹰犬的不良人,更多凭着本事闯荡的江湖子,很排斥朝廷管束。 但是,人都要吃饭,不是那种整天看不到收入,也不用为生计愁的大侠,江湖子为了生活,也不得不组成结社,接受任务。 最后绕了一圈,大部分还是替权贵办事。 现在依然如此。 李彦大手一挥。 “让江湖子出动,将这女子搜出来,越快越好!” “是!” …… 上午,皇城上班,摸鱼,练功。 下午,国公府,练功。 晚上,李彦来到正堂与李德謇一家用餐。 这是第一次见到几位兄长。 他们的言行都有些拘谨,一板一眼,很不健谈。 与家教有关。 李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自从灭了东突厥和吐谷浑后,功劳过高,晚年一直在府内深居简出,主动不问朝政。 在他极严的教导下,三代之内自然不会出什么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 李彦挺喜欢这样的氛围。 在外面打拼就够累了,回到家里还要跟家人勾心斗角,想想都头疼。 偏偏高门士族里面,最少不了的就是勾心斗角,利益纷争。 李彦态度虽不热情,却挺真诚,大家很快也说开了。 李德謇关心了一下他在周国公府的查案情况,得知他被太子斥责,随后天后安排到慈恩寺疗伤过夜,脸色变得凝重:“元芳,上层之争凶险非常,你要慎之又慎啊!” 李彦点头:“大人放心,我一个武德卫,其实还参与不到上层之争,这次情况特殊罢了。” 李德謇道:“你年轻有为,不必急着表功,等成年及冠,自有升迁机会。” 李彦也清楚,他的年龄是升官的最大限制。 如果不是碰上巅峰时期的吐蕃,确实也不用着急。 练练武,查查案,日子过得挺舒服,等天下第一,羽翼丰满,想砍谁就砍谁。 怕就怕这么一耽搁,到了真正能影响一方战局的时候,大唐的军事力量进一步衰退。 那个时候,就是一人之力,有所穷时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机宜使目前看来,没啥希望了。 太子做不了真正的主,武后刻薄寡恩,李治发病装死。 他立了功都升不上去,何况表面上还真没立什么功。 “想当个五品官,咋就比弄死个一品国公,都要难呢~” 李彦暗暗叹了口气,收拾心情,化悲愤为食欲,大吃大喝起来。 吃饱喝足后,他来到后院空地。 继续练功。 左右双手,弓弦秘传,三劲归一。 这次案件,给了他武学上不少突破思路,一招一式间,功力愈发精进。 沉浸在自己逐渐变强的快感里,李彦心情愉悦。 破案练功,也是独一家了。 正在这时,许大来到不远处,不敢打扰,遥遥等待。 李彦缓缓收劲,走了过去。 许大低声禀报:“找到那个商队消息了,它隶属东市最大的商铺,背后是窦氏。” 李彦眉头一扬:“窦氏商铺……” 窦氏,是鼎鼎有名的外戚家族。 从李渊的妻子太穆皇后开始,到李隆基的母亲窦德妃,就是被武则天秘密处死,连尸骨都找不到的那位,窦氏连续嫁女入王室,越来越壮大,后来被称为“唐世贵盛,莫与为比”。 在为官方面,窦氏现阶段倒是平平,李治时期唯一的宰相窦德玄,在泰山封禅时,被李治询问古时帝丘,居然回答不上来,还是许敬宗对答如流。 不过这家族生意做得极大,东市货物档次高,向来为权贵所喜,利润比起胡商居多的西市要大得多。 能在东市商铺占据首把交椅,可以想象窦氏的家财有多么丰厚。 中层官员更是很多,之前把丘神绩放出来的五品万年县令,就是窦氏子弟。 李彦陷入沉思。 舒三娘子院内的事情,是十天前发生的。 短短十天的时间,那个女子就从一个名妓的假母,摇身一变混到了窦氏商铺里。 这行事风格,怎么像谍细? 他重新回顾一下整场案件,隐隐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马上想到手下最好用的人: “把丘神绩叫回来,那个害他入狱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第94章 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真是那个贱人!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故意害我!” 丘神绩远远看着商铺内的女子,用恨之入骨的声音低吼道。 “冷静!丘武卫要冷静啊!” 王孝杰赶忙拉住他。 “不错,我要将她背后的谍细组织,一网打尽!” 丘神绩想到自己在万年县狱内以泪洗面,顿时咬牙切齿。 这些天,他在县衙和皇城之间奔走,让周国公府的恶奴得到应有的惩罚,出了一口恶气。 由于杀的狗奴太多,这段时间连长安的治安都好了许多,丘神绩还真有正义使者的感觉。 不过回家后,与丘英谈及此事,丘英又告诫他不该如此狠辣。 每个权贵府上都有大量仆役,就算没有武敏之麾下肆无忌惮,就不做恶事了,是不是会兔死狐悲? 这种行为一时爽快,是会被敌视的,尤其是亲自动手的丘神绩和王孝杰。 王孝杰是底层军户出身,一穷二白,毫无背景,丘神绩再怎么说也是丘氏子弟,何苦把路越走越窄…… 丘神绩其实也不是不知道,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做都做了。 每每看到那些恶奴在自己的审问下痛哭流涕,求饶不止,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又涌上心头,很快把丘英的告诫抛之脑后。 不过当李彦将他唤来,告诉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那个小小的假母时,丘神绩爆发了。 仇恨与立功的情绪直冲脑海,他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以最快速度锁定目标。 “盯好她的货,看她这次扮成什么人!” 丘神绩和王孝杰耐着性子等待。 他们从开市时就来了,听着三百下市鼓进来的,各家店铺开始营业。 这一等,就是等到了日落前七刻,又敲锣三百下,店铺关门,顾客回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道身影从铺子后门出现,与一大群男女仆役,将一箱箱货物分车装货。 她手脚麻利,头脑清晰,很快得到了一位管事女子的注意,微微点头。 丘神绩和王孝杰不太瞧得清这种小细节,但看着那女子勤快的忙里忙外,也十分惊讶。 假母虽然不说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但能单独为都知娘子服务,在长安城数百万的人口中,已经是靠上那么一小撮人。 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下层的杂役,靠力气为存,居然伪装得丝丝入扣,没有半点违和。 这种转换,绝非一朝一夕间,就能培养出来的功夫。 丘神绩冷冷的道:“此女看来是想在窦氏商会慢慢干下去了,她原本迎来送往,认识的人也不少,此时乔装打扮,别人很难认出她来,她却可以迅速辨认买家,是个合适的暗谍。” 王孝杰不太擅长这些,附和道:“丘武卫只管下令,我们跟着你动手便是!” 王孝杰如今也是武德卫了,不过他外职太低,又是初入内卫,不比丘神绩老资格,说话很谦逊。 李彦来时也暗示了,要以丘神绩马首是瞻,连几个老兵都打不过的小王,很听话的执行了。 这个态度让丘神绩很高兴。 以前都是他这样屁颠颠的跟在李彦后面,如今自己总算也有跟班了,大手一挥,好似在指挥千军万马:“我们上!” 四人偷偷摸了出去。 除了丘神绩和王孝杰,还有两个正是许大和田老。 四个大汉联手,对方就算有武功在身,有心算无心之下,也是足够了。 确实如此,由于夜禁时间逼近,仆役鱼贯而出,往后面的住宿区域而去。 干了一天的苦活,这些仆役面容疲倦,神情麻木,根本没有交谈的欲望。 烛灯初上,他们走在巷道中,身影拉出一条条长长的黑影。 突然间,从墙边扑出来几条黑影,猛的一拖,就将其中一道身影给拽了过去。 “得手了!撤!” 虽然觉得自己的出击,与李彦指挥时有一点不太一样,但丘神绩也顾不上其他了。 见到那被控制的谍细女子还有挣扎的可能,丘神绩一拳头下去,直接把她打晕,装在麻袋里。 四个人抬起麻袋,塞入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往丘府而去。 实际上,东市距离平康坊更近,去卫国公府无疑是更方便的。 但丘神绩有自己的考量,等马车从丘府后门驶入,他立刻对着王孝杰三人抱了抱拳:“多谢诸位相助,让我报此大仇,三位也是第一次来府上,请入席,许我一尽地主之谊!” “好说!好说!” 王孝杰第一次参与内卫行动,与他以前那些折冲府的任务大不一样,也挺兴奋。 丘神绩亲自将三人带入前院,好酒好菜,奏乐起舞。 眼见三人十分开怀,他找了个机会告辞,起身往后院冲去。 立功的好机会啊! 这谍细是李彦最先发现的,这点无法改变,缉捕任务又是与王孝杰他们一起的,也不能掩饰,那么接下来最关键的审问,丘神绩想占得先机。 在审问周国公府恶奴时,他就发现,自己在这方面颇有些得心应手。 万一能在这假母身上问出关键情报,那就是大功一件。 抱着这样的心思,丘神绩来到后院柴房,将假母吊了起来。 没有什么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丘神绩直接扇了她一巴掌,假母痛得一叫,睁开眼睛。 她看到丘神绩的一刹那,露出了浓浓的惊讶,然后变为恍然,仔细打量起周遭来。 丘神绩也在打量她,见她除了最初的惊诧外,居然没有什么恐惧,再联想到自己在狱中的表现,不由地恼羞成怒,龇着牙冷笑道:“好胆量!” 假母观察之后,判断出这里并不是正规的牢狱,很可能是对方的府邸,面色更加冷静,看向丘神绩:“不愧是内卫,有几分能耐,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丘神绩勃然大怒,将早已准备好的长鞭取出,一鞭就抽了上去:“现在是我在审你!” “啪!!” 假母惨哼一声,身子被抽得一晃,鲜血很快从衣服下渗出。 她的眼神变得凌厉,死死瞪着丘神绩:“你会后悔的!” 丘神绩冷冷一笑:“果然是谍细,受过训练。” 在凉州时期他也参与审问过丽娘,当时萧翎问不出什么,怒而上刑时,丽娘眼神里就是这副不屑。 相反周国公府的那些恶奴,只要上一点刑具,马上哭爹喊娘,什么都招了。 意志力的高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因为谍细修炼劲力,除了战斗外,另一个作用就是降低痛楚,抵抗严刑拷打。 只不过此时的假母更加有恃无恐,竟然还敢反过来威胁自己。 丘神绩在审问方面确实有心得,知道一味硬来得不到结果,鞭子在手中轻轻拍打,开始谈话:“你不是区区假母可比,未请教?” 假母冷视丘神绩片刻,开口道:“你可以叫我容娘。” 丘神绩点头:“好,容娘,你怒我抽打你,但我受你挑唆,被周国公府欺压,入狱险些身死,这份仇我来找你报,是不是天经地义?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那样害我?” 容娘恨意一滞,眼神闪烁了起来,低声道:“我要对付的人,不是你。” 丘神绩嗤笑:“你要对付周国公,借刀杀人嘛!” 他开始学着李彦踱步,边走边分析:“不过我很好奇,你做此事的缘由,你当了舒三娘子的假母,也不容易,就为了陷害我,被周国公府的恶奴找上门去,还得诈死脱身!你背后的谍细组织,为什么要你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就为了挑拨朝堂关系么?” 容娘摇了摇头:“此事缘由你不必知道,周国公已是疯癫,你也安然出狱,又何必再作计较,自找麻烦呢?” “你说的不错!何必计较呢……” 丘神绩点点头,似乎深以为然。 就在容娘松了口气的关头,却见第二鞭突如其来的抽了过来,劈头盖脸一般。 然后丘神绩的脸瞬间逼近,怒吼道:“你装什么糊涂,我最恨的是你啊!!” 这第二鞭干脆用上劲力,将她抽得跟陀螺一般,滴溜溜转了好几圈。 容娘惨哼一声,看着丘神绩狰狞的面容,也吓了一跳,面容失色,身体颤抖。 丘神绩发泄之后,甩了甩长鞭,又恢复到谈话状态:“说吧,你背后的组织是什么,你的上线是谁!” 这种喜怒无常,间歇性发作的审问方式,让容娘知道此事难了,与其凭白受刑,不如早早揭露,尖叫起来:“你去找丘英,去找丘英,他知道我来自哪里!” 丘神绩二话不说,第三鞭下去,又把容娘朝相反的方向滴溜溜抽回来,才冷声道:“我三叔知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容娘额头上沁出冷汗,专门训练的劲力修炼,只是降低痛苦,而不是没有痛苦。 她的身体也在哆嗦,颤声道:“你将我的袖子撸起,看到什么,告诉丘英就行!” “美人计么,对我根本不管用!” 丘神绩正气十足,好像在都知院子前被抢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过容娘接下来的话反复就是这一句,丘神绩终于走了上去。 他又怕有诈,小心翼翼的卷起容娘的袖子。 一个印记落入眼中。 “梅花?” 丘神绩莫名其妙,看着容娘的眼神,点了点头道:“好,你给我等着!” 他又取来几根粗大的绳索,将容娘捆得结结实实,绝对无法挣脱后,走了出去。 …… 丘英正在喝药。 自从凉州被背刺受伤后,他就感到身体每况愈下,如今连穿上盔甲行动都有些费力,心里很是不安。 自从丘行恭死后,如今的丘府,能扛起大梁的,就只有他一人了。 丘神绩还稚嫩,而且心性不好。 以丘英的阅历,又是朝夕相处,丘神绩是什么样的品性,丘英自然一清二楚。 只是毕竟是自家子侄,终究不比外人,他对待起来,免不了宽容许多。 正想着这不让人省心的侄子呢,丘神绩大踏步的走了进来:“三叔,我刚刚抓到一个谍细!” 丘英赶紧问来龙去脉。 起初听时,他也有些不解,容娘所为,可以说是损人不利己,外族谍细要挑拨上层关系,也不该是这等粗陋的手段。 但渐渐的,丘英身体一颤,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这个时候,丘神绩也道:“这个容娘说三叔你知道她是谁,还让我看了胳膊,哼,真是不知廉耻!” 丘英颤声道:“胳膊上有什么?” 丘神绩不明就已:“一朵梅花。” “哐当!” 药碗掉在地上,丘英看着丘神绩,手指哆嗦: “你!你!唉……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第95章 真相 “梅花内卫?三叔,你在说笑吧,我们就是内卫啊!” “不一样的,梅花内卫完全隶属于圣人!” “我们也是隶属于圣人啊,我们晋升都不需要通过吏部三省的!” “哎呀,你怎么就不明白,梅花内卫就是用来监视群臣的,也包括我们!” 当丘英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气急败坏的说出真相时,丘神绩懵了。 他呆了半响,才颤声道:“是前赵国公的那一支吗?十多年前,圣人不是将那时的内卫裁撤了吗?” 丘英见只有叔侄两人在,也就撂了:“并没有全部裁撤,还有一支内卫留下,专门负责监视朝内群臣的动向,取名梅花内卫。” 丘神绩不解:“如果容娘是梅花内卫,那是自己人啊,又为什么要害我?不对,她是要害……难道说……” 他说不下去了,神情变得惊惧起来。 丘英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此事难了,你怎么把她直接抓到丘府来了?” 丘神绩哭丧着脸:“我以为她是敌国潜入长安,欲挑拨上层关系的谍细,想要先问出一份情报,六郎也允我报仇,怎的知道她隶属于梅花内卫?三叔,我不会又要入狱吧?” 丘英沉默片刻:“应该……不会吧!” “你别用这么可疑的停顿啊!” 丘神绩真的哭了。 谁能比他惨啊! 算上吐蕃念正使死亡时他被关在凉州驿馆,马上三进三出了! 不,还不见得有第三出! 丘英此时心也很凉。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得知丘神绩闯了祸,进宫拜见李治时,却根本见不到那位圣人了。 如果这件事的背后,有梅花内卫的参与,那么圣人自然等着事情闹大。 而如果不是李彦一意力保丘神绩,他的侄子就成了博弈的牺牲品! 他丘府的下一代,可就丘神绩这一个成器的啊! 丘英浑身发寒,背部越发佝偻起来。 但看着自己的侄子,鼻子都哭红了,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丘英又强行振作精神,站起身来,把腰背挺直:“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位梅花内卫。” 后院柴房里,容娘正在运用劲力疗伤,听到脚步声后,睁开眼睛,看着两鬓斑白的丘英,冷冷的道:“丘阁领,请恕我无法行礼!” 丘英走上前去,看着她手臂上的印记,梅花被鲜血一浸,愈发有种凄美的艳丽,叹了口气,亲自动手,把绳索解开,然后拱手重重行了一礼:“我侄子冲动坏事,请娘子恕罪!” 容娘落在地上,傲然的冷哼一声,却又牵动伤口,唇角咧了咧,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丘神绩。 不过片刻后,她开口道:“丘神绩,我确实害你入狱,今日落在你手上,受这三鞭,也算还清了,你我两不相欠!” 丘神绩如蒙大赦,赶忙道:“是!是!” 丘英也没想到容娘还算好说话,拱手一礼:“多谢!” 容娘昂起头,脚步缓慢的走了出去,消失在丘府后门。 目送她的背影,丘神绩莫名有些羡慕。 这比起内卫可威风多了。 不过一想到这种梅花内卫,平时完全见不得光,一旦暴露,又会引发百官的一致排斥,丘神绩倒也熄了念头。 丘英则看着地上的鲜血,叹了口气:“终究是有了结果,我们回去吧!” 丘神绩点点头,突然道:“不行啊,六郎那里我怎么交代?” 他将抓捕容娘的全过程告诉丘英,哭丧着脸道:“六郎还派了王孝杰帮我抓人报仇,现在这样子,我怎么向他交代?” “元芳待你不错,愿意将这等立功的机会分薄给你,别人可不会管你要不要报仇,可惜……唉!” 丘英想着这侄子的霉运,又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去与元芳解释,我的身体越来越不中用了,你以后跟好他,不要三心二意,以元芳的为人义气,不会舍弃你的。” 丘神绩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在凉州他就险些放弃丘英,没想到后来硬是给丘英续上气。 此时看着丘英的白发,他连连点头:“好,好,三叔去跟六郎解释清楚,他接下来就还会给我机会的!” …… “丘叔,你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派人传达一声便是。” 李彦迎出卫国公府,在阍室接到丘英,两人往府内走去。 “你没睡就好,我有一些事,想与你说。” 两人来到待客室,见李彦屏退了旁人,丘英缓缓将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梅花内卫?!” 李彦心中虽然有了些猜测,但听了后,脸色也变了。 这组织居然不是武周时期诞生的,而是在高宗时期就有了?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幸好卫国公府衰败了。 梅花内卫要盯上的,要么是周国公府这种强权外戚,要么是窦氏那样的显赫高门,卫国公府一个将要老死的李德謇,几个闲职六品,根本看不上。 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不过有了他之后,要关注一下府上下人的来去了。 挥去几分后怕的心思,李彦开始发问:“圣人留下梅花内卫,是为了忧心有人效仿前赵国公故事,武敏之也是外戚,又乖戾成狂,培植党羽,圣人早已准备对他下手了?” 丘英点头:“是的,这还与天后要升武敏之的官有关,她想让武敏之领十二卫将军衔检校羽林兵,慢慢掌控北门禁军,这是圣人所不能允许的。” 李彦皱眉:“可需要这么麻烦吗?他是圣人啊,一声令下,武敏之不是说拿下就拿下?” 丘英苦笑:“元芳,你对政事还不太了解,武敏之是天后外甥,续武氏香火,是唯一的外戚,而天后如今参与朝政的权力,又是圣人赋予的,他如果直接对武敏之下手,相当于自断臂膀,会被群臣所趁的。” 李彦其实一问出口,就知道自己的话幼稚了。 皇帝至高无上么? 当然,但是必须在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封建体制运行下,才至高无上。 离开了体制赋予的光环,就是个普通人罢了,一刀砍下,命还不是照样没? 既然在体制内运转,皇帝的权力看似无所不能,实际上的掣肘就不少。 尤其是高门士族势力还很根深蒂固的唐朝,出自各大姓氏的群臣,无时无刻不在隐性地与天子争权。 如何在规则内巧妙的压制群臣,让皇权获得最大程度的影响力,才是一位君主需要做的事情。 李治要拿下武敏之,也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不过李彦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当年前太子妃杨氏跳湖自尽的时候,李治就该看出此子多么胆大包天。 以武敏之乖戾的性格,留下早晚是个祸患,当时要将他除去,完全是顺理成章,何必等到现在? 他看了看丘英,低声道:“丘叔,我有一件事,关系重大,想要请教你……” 丘英道:“放心吧,这里既无外人,我又将梅花内卫的事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李彦道:“我在周国公府时,武敏之最后疯的时候,说了些胡言乱语的话,我原本不信,后来太子登门,对我严词厉喝,才觉得很可能是真的,是关于前太子妃杨氏的……” 听了李彦的讲述,丘英也倒吸一口寒气,只觉得不可思议:“还有这等事?武敏之简直疯了,连太子妃都敢……” “他现在是真疯了~” 李彦为自己的杰作深感满意,然后问道:“那时武敏之已是外戚,犯下这等恶事,圣人为什么不动手呢,荣国夫人肯定也拦不住的啊!” 丘英思索了一下,脸色苍白下去,低声道:“就因为武敏之犯了那等必死的罪孽,圣人才会留着他……” 李彦瞳孔骤然收缩,想到那一日夜探周国公府,武敏之发号施令的得意模样,如梦初醒。 是啊,武敏之自从犯了那事后,就死定了,区别只是早死晚死。 这样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掌控其生死的人,在李治眼中,才是最合适的外戚。 而武敏之以为仗着荣国夫人的宠爱,见凌辱逼死了前太子妃都安然无恙,愈发肆无忌惮,却不知道自己就是一头待宰杀的羊羔。 什么时候他的权势膨胀到了危险的程度,李治觉得不能留着他了,把旧账一翻,顺理成章的处理掉。 “我明白太子宫闹鬼事件,我还没有看透的最后一重真相是什么了!” “明崇俨!” “明崇俨是梅花内卫,他根本是李治的人!” 犹记得周国公府内,明崇俨配合自己的切磋,似乎完全不怕得罪武敏之,李彦当时就觉得有些古怪。 因为他了解的这个道士,历史上趋炎附势,根本不是正经人,怎的到了这里,就仙风道骨,不畏强权了。 后来鸠摩罗被明崇俨追上袭击,身受重伤,李彦还以为是太子派去,想杀人灭口,此时才明白,明崇俨也在暗暗盯着周国公府,才能一路尾随,突施辣手。 当然,这是李彦施加的影响。 如果没有他入长安,明崇俨就将受命于李治,配合太子,为杨氏招魂,述说当年的冤屈,将丑事揭露出来。 与此同时梅花内卫再给武敏之找些对头麻烦,反正他麾下的恶奴整天惹是生非,丘神绩的遭遇不会是第一起,更不是最后一起,都可能作为导火索,只看哪个被引爆罢了。 到时候,李治顺理成章的处置武敏之。 别说执掌北门禁军,直接发配岭南,马绳勒死! 至于他的党羽,愿意死心塌地归附的,也有了把柄,还有二心的,一同降罪发配,二圣反倒落得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这就是原本的进程。 要杀武敏之的,自始至终就是天子! 李彦理清真相,而丘英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有些后悔,低声道:“元芳,圣人终究是圣人……” 李彦知道丘英心里忠君那一套始终根深蒂固,勉强忍住,点头道:“此事的源头,都是前赵国公以外戚之位,把持朝政,让圣人忌惮日久,以致如此。” 这话说到了丘英的心坎上,他顿时露出极为厌恶的神色:“不错,长孙无忌不当臣子,才将原本纯孝的圣人,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李彦实在不愿意说这种违心话了,又跟丘英聊了几句,保证不再理会梅花内卫的事情,将他送走。 等回到后院,李彦看向北边的大明宫。 少阳院内,太子正在振奋精神,准备跟武后抗争到底,为冤屈而死的杨氏父女讨回一个公道。 紫宸殿内,一道黄袍身影,一道高髻身影,二圣端坐,目光高高在上,仿佛能俯瞰众生。 “呸!!” 想到这对父母往日里,对病弱太子所谓的疼爱,李彦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恶心呐!恶心!! 第96章 这样也行 “一家三口,三个阵营,也是绝了。” “梅花内卫、内卫、群臣,都是棋子。” 躺在榻上,李彦没什么睡意。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诗真是再准确不过。 不过这个时代确实特殊,因为二圣临朝,要说李治把武后当刀使,不假,但他离得开武后吗,应该也离不开。 因为李治的身体,确实不好。 想要皇权大握,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 不光是智慧难度,还有身体因素。 远的不提,以两个靠近的皇帝举例子。 杨坚和李世民。 隋文帝杨坚由于得位不正,猜忌心重,短时间内把皇权加强得太快。 比如在行政区域划分上,把原来的州、郡、县三级制改为州县两级制,淘汰了一大批官员,各地有事就要向中央汇报,还不准各自组建自己的幕僚,生怕臣子揽权。 这样一来,中央就太忙了,以致于杨坚特别勤勉,因为他不勤勉不行,为了削弱地方和贵族的权力,活不就得自己干么~ 再加上编写的第一版本《开皇律》太过严苛,单单刑部送上来的申奏,一年就高达上万件,还有其他五部呢。 最后杨坚实在忙不过来了,就减掉刑法,重新订立了第二个版本的《开皇律》,也即是后世熟知的那个版本,将罪名删减掉许多,才把皇帝的工作量稍稍降下来。 可见被逼成啥样了。 李世民和杨坚是一样的,为了皇权能下到地方,把各郡县的县令档案信息,整理起来,弄成一块块小牌子,挂在一座大屏风上。 他平日里时不时就背诵一遍,时不时就背诵一遍,跟学生背英语单词似的,反复记忆,然后等各地县令入京,才能全部认得,加以管理。 这些都是皇帝为了加强皇权做出的努力,很不容易。 不是想象中打击一下世家,压制一下高门,就能将权力收归己用的。 别人把权力交上去了,你要能管的了,身体支持不了处理那么多政务,然后不得不交给大臣处理,和之前又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这样,李治那病秧子,就必须依靠武后。 武后是一个最好的工具人,替李治处理政事,能让天子将权力牢牢把握在手里,不至于被臣子蒙蔽。 但武后又不只是一个工具人,她也野心勃勃,也有自己的需求。 李治甚至有感到掌控不住,想要废后的时候,就是六年前的上官仪废后风波。 不过李治到了最后,终究还是不信大臣,更相信武后,于是上官仪全家成了牺牲品。 从那时起,武后的地位就稳固了,随着这些年威望愈发高涨,她要称天后。 “所以这个时候,出现武敏之事件,将她的威望打压下去,磨一磨棱角,再过两三年,才正式立为天后吗?” “呵呵,武则天啊武则天,你对臣子pUA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被李治pUA?” 结合后来的历史进程,李彦大致弄清楚帝后此时的关系,不禁摇头。 看武后被人玩弄,多是一件美事。 不过玩弄她的人是皇帝,在别人看起来,也实属应当。 丘英的侄子险些在武敏之一案里被牺牲,最后还下意识为李治辩解开脱呢…… 李彦倒是挺好奇,武后对于自己最大工具人的身份,现阶段是甘之如饴呢,还是已经不安分了? 想了想,李彦翻身起床,又开始练功。 越是了解世道的艰难,越充满干劲。 论政治,我没你们心那么脏。 但隔岸观火,扬长避短,也能积蓄力量,静候时机! …… 时机来得出乎意料的快。 仅仅是两天后,李彦刚刚下班,高太监就等候在了皇城前:“李武卫,天后相招。” 这次相见的地方,不是紫宸殿,而是麟德殿。 这里是皇帝宴会、非正式接见和娱乐的场所。 显然,武后在此处召见他,表达出了亲近。 这就是天后党的待遇。 相比起太子,武后的手段无疑更加成熟,通过方方面面细节,让臣子感到你是我的人,而且没了我就不行。 跟在高太监身后,李彦进入大殿,发现武后正在批阅奏章,她大部分日子的工作时间,都要接近八个时辰。 若不是特别喜欢这种执掌大权的感觉,再加上身体倍儿棒,早就跟李治一起,增加御医的工作量了。 此时头微微抬起,打量了一下李彦,武后开口道:“李元芳,伤势如何了?” 李彦道:“劳天后关心,臣得普光大师相助,伤势已经痊愈。” “那就好啊! 武后微微点头,似乎真的很关切他的身体,一如当时李治关怀丘英的伤势那般。 又闲聊了两句,铺垫完毕后,武后进入正题:“周国公府闹鬼的案子,你可有头绪?” 李彦低下头,目光闪了闪,用惭愧的语气道:“臣辜负了天后的信任,暂无头绪。” 武后道:“此事内情复杂,你毫无头绪实属正常,不过武敏之那劣物说的疯话,你听到后,有没有什么启示?” “果然,她要我去查太子!” 李彦心里暗自好笑,太子虽然被这对父母坑得够惨,但真正硬刚起来,至少给武后造成的压力也不小。 确实,有鉴于武敏之发疯的时候,李彦就在场,该听的也听到了。 再加上这几日太子态度极为坚定,准备将那些丑事扩散向朝堂,武后知道不能再云里雾里了。 她开始指明破案的目标:“此案涉及旧仇,兹事体大,我要你重新入周国公府,查明线索,缉捕犯人,你能办到吗?” 李彦身子轻轻一颤:“臣……” 武后暂停批阅奏章,目光熠熠的看着他。 选择吧! 选我这位天后? 还是选太子? 在她的注视下,经历了一番艰难的抉择后,李彦终于行叉手礼:“臣能!” “好,是个性情中人。” 武后看出李彦对太子还有忠心之意,倒也挺满意,我凉薄,你却不能凉薄。 不过正因为这样,她眉头一动,开口道:“将《臣轨》取来。” 内侍取了书,武后道:“美德曰彦,你有一个好名,我再予你这本书,作为臣僚之鉴,好好品读。” “不是吧,你们娘俩这点事也要竞争么?” 李彦谢恩接过,觉得这娘们挺小心眼。 太子送《瑶山玉彩》,你就送《臣轨》是吧? 不过凉州学馆时,自己穷得连一本《通玄经》都没有,博士教课,自己还要手抄。 一年不到,书囊里多了两本书。 太子《瑶山玉彩》(入手) 武后《臣轨》(入手) 李治,压力来到你这一边了! 武后赠书完毕,又开始批阅奏章,头也不抬的道:“去吧,高内官与你一起,马上查案,越快越好!” 李彦退下,高太监也跟着他一起出来。 他的态度倒是很亲近,显然很乐意跟李彦这种不歧视内官的人办事,李彦也不客气,离开大明宫,先去内卫抽调了人手,再一次浩浩荡荡去往周国公府。 这是第三次来。 相比第一次的烈火烹油,第二次的大厦将倾,这次跟真闹鬼了一样。 前院空荡荡的,他和鸠摩罗交手的痕迹,居然还原封不动的留存着。 正堂里太监失禁的味道,似乎都没有清除,可谓一片狼藉。 李彦看了这场面,都以为武敏之已经不在府上了。 正暗暗奇怪武后为什么不跟他说明一下,让自己白跑一趟,就见前面一队禁卫跑了出来,阻挡在面前。 他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太子宫闹鬼事件里的禁卫张环和许洪,只是此时目不斜视,根本不做眼神交流。 很快,一个人身材高大的男子排众而出,未到面前,就刚硬的高喝道:“在下窦静,忝居太子洗(xiǎn)马,李武卫此来何事?” 李彦行上礼:“见过窦洗马。” 太子洗马为太子的侍从官,从五品上,有两人,太子出行时为先导,又掌东宫经史子集、四库图书的刊缉贮藏。 显然这位窦静不擅长后者,孔武有力的身躯往前一站,语气极不客气:“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在此保护涉案证人,李武卫无事还请回避。” 这是太子为了防止武后,将周国公府的下人统统灭口,李彦心里是很认同的。 高太监则立刻上前道:“李武卫奉皇后之命,再查周国公府闹鬼一案,怎的无事?” 窦静眼睛一瞪:“阉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一边去!” 高太监脸涨得通红:“你!你!” 李彦看着窦静,敏锐察觉到对方眼神里闪烁的期待。 他见多了武后的手段,再看这种把戏,简直洞若观火。 对方不是不让,皇后的敕令窦静不敢不尊,而是希望与自己一行人起冲突,回去后就可以在太子面前说坏话了。 这很正常,太子不比皇帝,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多,一个萝卜一个坑。 李彦短短几日时间就得太子看重,别的太子党表面上对他客气,暗地里不知多提防呢。 现在竟站到了太子的对立面,那还不赶紧使绊子? 既然对方心怀不轨,李彦也不废话,从书囊里取出了一本书,当场阅读起来。 “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为勿为,以避其危……” “不该说的话不说,可以避免祸患,不该做的事不做,可以躲避危险,很有道理。” “这是天后赠予的《臣轨》,窦洗马一起看吗?” 窦静:“……” 这样也行? 他面色数变,几度鼓起勇气,但想着那个心狠手辣,即将成为天后的女人,气势顿时如潮水般退去。 最终,窦静的人退到一旁,低声道: “李武卫请便!” 第97章 梅花内卫要这样抓 “这就是监国五次培养出来的太子党么,有够可笑的呢……” 李彦摇摇头,骑马而入。 实际上,太子虽然铆足了劲跟武后对着干,但底下的太子党,却不是一条心。 百善孝为先的观念,还是太深入人心。 别说这个年代了,后世网络上那个女儿当街暴打母亲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真相多么令人寒心。 子女反抗父母,无论对错,人们最先指责的都是儿女,太子此次亦难免。 当年的事情渐渐流传开来,至少太子身边的臣子,都知道了那个未能成婚的前太子妃杨氏,跳湖的真相。 但他们仍然明里暗里的劝说太子,不要与武后过于争锋相对,免得母子失和,引发朝局动荡。 从大局来看,确实是对的。 以武后的权势,与储君太子相争,一旦闹得不可开交,引发的余波谁也无法预测。 但太子这次,就要反抗一次,不愿意顾全那样的大局! 李彦由于这段时间和太子并无联系,并不知道太子宫内还发生了这些事。 看到窦静缩得那么快,不免暗暗摇头,好在策马进了后院,诶嘿嘿的声音很快传来。 李彦的表情顿时松弛下来,嘴角弯起。 无论遇到多么不爽的事情,一想到此时的武敏之,心中的喜悦都压抑不住。 果然,这疯子没让他失望。 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从面前跑过。 披头散发,浑身怪味,象征一品国公尊贵的紫服,皱皱巴巴,居然都没人替他换下。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武敏之跑到墙边上,身后跟着几个婢女,端着药碗,连声呼道:“喝啊!你为什么不喝!” “我不想喝……放开……放开……” 武敏之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明明那天需要六七个侍卫才能按住,此时却不怎么敢反抗,被几个柔柔弱弱的婢女固定住手脚,就捏起嘴巴,把药汤灌了下去。 喝完之后,武敏之就半蹲下去,双手环抱膝盖,缩成一团。 他的表情变得呆痴,口水从嘴角流下,发出傻笑:“诶嘿嘿……诶嘿嘿……” 婢女们看着武敏之,表情里没有半分怜悯,有的只是快意。 因为她们的同伴,不知被武敏之打死了多少。 就因为脸上出现了一根皱纹,或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现在,报应来了。 李彦欣赏够了,下了马来,走上前去:“周国公,我又来看你了!” 武敏之连反应都没有,只知道流口水。 李彦叹了口气,对着边上有些害怕的婢女道:“我要来后宅查案,你们去戴好帷帽。” 婢女领命而去:“是!” 实际上,无论守不守礼,这种行为对于主人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正如凉州时丘神绩带人闯入贾氏内院,将女眷带出,哪怕证实了里面藏有苏毗女子,士人团体也大加批驳。 不过武敏之都疯了,显然再也不会有人在乎他的尊严。 李彦很快开始在后宅查案起来。 他心中其实有了目标,但不能做得太快。 否则前些天一直没有线索,武敏之一疯,自己唰唰把案子查出来了,怎么也不正常。 而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饱满的精神,高太监顿时身躯一震。 来了!来了!通宵加班的他又来了! 以前高太监觉得辛苦,但当他回宫内,也这么做,引得武后赞许后,立刻带动了其他内侍。 李武卫,高啊! 李彦真没想到,自己上班摸鱼的时候,其他人视若无睹,卷的时候,倒是带动了潮流。 不过日子过得越苦的地方,还真就越容易卷。 这个年代的太监日子过得苦哈哈,真要勤奋起来还真勤奋,高太监跟着他鞍前马后,都把李彦感动了。 你图啥咧? 两人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夜,将偌大的周国公府后宅地毯式的搜了一遍。 李彦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重新来到一间屋前。 “李武卫,这间屋子你已经搜查了不下于十遍了吧?” 高太监十分佩服他,这屋子正是周国公那晚闹鬼的地方,可谓案发地点。 “我觉得还有没有发现的线索,高内官,你稍候,我回府一趟!” 李彦摩挲着下巴,故作思考,突然眼睛一亮,背后跟劈过一道闪电似的,转身就走。 再来时,他把小黑牵了过来,拍了拍这大猫的脑袋:“去,嗅一嗅。” 小黑被冷落了好一段时间,早就想一显身手,闻言嗖的一下蹿出去,开始在房内嗅来嗅去。 高太监不解:“李武卫,这是要做什么?” 李彦道:“自从那一晚闹鬼后,周国公就换了一个房间睡觉,这里早已被冷落多时,相信正常情况下,婢女也不会进来,你看这地面,只是简单收拾了,角落里还有许多破碎的瓷器碎片。” 高太监仔细看了看:“毕竟闹鬼,谁不怕呢!” “不错!不错!” 李彦就爱听这话,连连点头:“但有一个人不怕……” 高太监恍然道:“是啊,凶手不怕,因为鬼就是凶手扮的,事后又回到屋内,趁机抹除线索,对吗?” 李彦微笑:“内官高见!” 他话音刚落,小黑突然龇起了牙,轻盈的跳回了李彦身前。 这就是有发现了。 高太监精神一振,李彦欢喜的揉了揉小黑的脑袋,转身对着站在门口的婢女道:“将你们院内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就现在!” 婢女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心想怪不得国公被你整得半疯。 你这样不分白天黑夜的查案,换谁谁不疯。 不过看着他身后精神奕奕的高太监,婢女又惭愧的低下头去。 还是我们不够努力啊! 小半个时辰后,内宅一百多位婢女齐聚,不少都睡眼惺忪,硬生生被叫了起来。 “我现在怀疑你们之中,有人对国公暗怀不轨……” 李彦来到她们面前,对着小黑道:“去,将那个最近进出屋子最多的女子找出来!” 小黑应命走了过去,开始在一个个婢女身上嗅来嗅去。 她们看着这步伐优雅的金黑色大猫儿,有些害怕,又想摸摸。 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到小黑来到一个姿态优雅的女婢面前,龇起了牙,弓起了背。 众女齐刷刷的看过去,露出又惊又惧的表情:“怎么是叶娘子?” 这被找出来的女子,皮肤光洁,相貌上佳,但相比起清一色十几岁年纪的婢女,年纪已经不小。 李彦凝视着她:“叶娘子?听这称呼,你的身份不一般?” 叶娘子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绕开小黑,来到李彦面前福了一礼:“小女子是后院的管事之一,府宅内外才称我一声叶娘子。” 李彦看向其他婢女:“再出来几个管事的。” 又有几名女子走出,经过询问后,李彦才知道,这位叶娘子办事利落,指挥府内家务井井有条。 即便是武敏之那样暴烈的性子,她也能稍稍安抚一二,得到信任,一路升迁成了后院管事。 别的不说,能在周国公府上工作两年,不莫名失踪的,就是大大的能人了。 “不仅是能人,还是梅花内卫吧?” 李彦审视着叶娘子,暗暗冷笑。 从某种意义上讲,李治、李弘、李彦三个人做的事,撞车了。 李治为的是皇权、李弘为的是旧仇、李彦为的是新恨,既然得罪了武敏之,不先下手为强,对方也不会放过自己。 而三人之中,李治所为最隐蔽。 如果不是假母容娘暴露,又有熟悉这位圣人手段的心腹丘英,李彦也难以将所有事情串起来。 既然李治早就准备弄死武敏之了,又有梅花内卫这监察百官的特务机构在,周国公府内很可能也有他们的人。 李彦扮鬼吓武敏之的时候,隐藏在院内的梅花内卫,想必也很奇怪,到底是谁做的呢? 如果真是内宅的婢女,事后自然会到这个闹鬼的房间搜查线索。 由于时间才过去了十多天,气味还有留存,李彦出动小黑,就可以顺藤摸瓜,将其找出。 掌握了动机,线索顿时变得清晰明了。 “这李元芳名不虚传,居然靠着一头豹子,把我找了出来!” 叶娘子并不知道对方从大局着手,内心实在震惊。 不过震惊之后,她丝毫不慌,甚至还有点想笑。 且不说她能够狡辩,自己事后进闹鬼屋子搜寻,是为了尽管事之责。 退一步,就算李元芳真的揭破她的身份,又能怎样? 正如容娘落在丘神绩手里有恃无恐一样,她们是效力于圣人的。 单凭这圣意眷顾,你们这些当臣子的,就得捏着鼻子,乖乖的把事情隐瞒下来。 “果然是特务!” 李彦看着她的有恃无恐,不用发动天赋,也知道此女的身份不会有错了。 一个下人,再怎么无辜,碰到官员审问时都会害怕,因为害怕被冤枉。 而这个叶娘子能在武敏之麾下干上两年,如果说没有做过残害其他婢女的行为,怎么也不可能。 特务的手段,往往极为残忍。 李彦愿意当内卫,去对抗外敌,但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当梅花内卫,想方设法的对付自己人。 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质。 不过别看梅花内卫内斗内行,外斗外行,很多时候还真拿他们没办法。 总不能明知道对方是圣人的人,还一刀砍了,那就等同谋反了。 好在这一回不同。 因为李彦是奉命行事。 奉武后的命! 梅花内卫就要这样抓! 李彦先是感叹:“可惜周国公起初怎么也不让我们进内宅,否则的话,也不至于耽搁到如今……” 高太监深以为然,看着叶娘子明显不太对劲的表现,低声道:“李武卫,这里不是审问的地方,把她带走,入宫!” 在叶娘子俏脸变色的注视下,早就等着这句话的李彦嘴角微翘,大手一挥: “拿下!” 第98章 二圣斗 “高内官,如今已是深夜,此人也只是有些嫌疑,我们还是先去内卫驻地,详加审问吧!” 走出太平坊门口,李彦见高太监神情迫不及待,开口提议道。 “这……” 高太监倒是很赞同谨慎的态度,但他更清楚武后对于这起案件的迫切,对着身后的一个内侍摆了摆手,那人心领神会,赶紧入宫通报。 果不其然,众人刚刚到皇城门口,就有内侍手持敕令,前来禀告:“皇后有旨,李武卫辛劳,即刻移交嫌犯!” 李彦流露出不解:“我还没审……” 高太监低着声音,满是暗示的道:“李武卫,此事关系重大,审问之时,万一此女透露些不好对外言的事情……” 李彦露出恍然:“明白了,多谢高内官,那这位嫌犯……” 高太监笑了:“交给我们吧!” “不要啊!不要将我送去皇后那里啊!” 叶娘子一路上就在祈祷。 只要最后是李彦审问自己,那她还有脱身的可能。 可此时见几个太监将她押往另一辆囚车,顿时面色惨白,却又不敢挣扎,只能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李彦目送着一行人远去,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二圣之间的较量,期待的跺脚脚。 可惜不能像那些史官,披着隐身衣在旁边记录,十分遗憾。 好在知道二圣之中,肯定有人今晚睡不舒适,李彦哼着歌回到府上,倒头呼呼大睡。 …… “好!李元芳没让我失望!” 当收到消息,刚刚工作完毕,准备安歇的武后立刻起身穿衣,兴冲冲的前来。 她之所以迟迟不能压服太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完全不占理。 虽然政治人物根本无视道德,但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正邪黑白,还是深入人心的。 仅仅是上位者往往能用许多手段将真相掩盖,而不是彻底的将黑白规矩颠倒。 真要到那种时候,道德沦丧,秩序崩溃,往往就是乱世来临,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所以武后作为统治者,至少要维持一个表面的公正。 她认为自己抓到太子的把柄了。 看看,你也不干净,扮鬼去吓人,亵渎鬼神不说,武敏之终究是一品国公,堂堂储君这么做,又成何体统? 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武敏之流放勒杀,太子大仇得报,过去的事情也就过去了。 武后美滋滋的来到宫内的暴室。 犯错之人在此处受鞭打、劳作或以其他方式受罚,这样的地方,正适合审问。 武后刚刚走入,看到叶娘子难以压抑的惊恐模样,就知道此女抓的没错,淡然道:“是谁让你扮鬼惊吓周国公的?” 叶娘子道:“妾没有……请皇后饶命……饶命!” 武后眼神顿时变得凌厉:“你果然认识我,看你姿容不俗,曾经侍奉大内?” 叶娘子没想到自己一句称呼,就露了底,顿时后悔不跌。 刚刚武后进来时,内侍没有高呼,武后穿着素色暗纹的短袄长裙,也不像是皇后的打扮,自己不该惊惧过头,直接求饶。 武后见她神态慌乱到极致,趁势加了一把火:“你是少阳院的老人?” 叶娘子愣住。 “咦?” 武后立刻感到不对劲,她的反应快到极致,语气转换得极为自然:“看来你还不敢诬陷太子,以前曾在掖庭宫受惩?” 这短短的一句话,直接让叶娘子破防了。 她痛哭流涕:“皇后饶恕,皇后饶恕,罪女是出身掖庭宫,一心侍上,绝无半点违逆!” 武后的心沉了下去。 掖庭宫在太极宫内,是宫女居住的地方,也是犯罪官僚女性家属劳动之处。 关键是,那地方太子根本管不到。 能管束的,只有…… 她本能的不愿相信,重新打量了一番叶娘子:“你本姓什么?” 叶娘子道:“罪女本姓齐,家父曾任润州县令。” 武后记忆力极好,缓缓点头:“我记得你父亲,他是因为云丹之案下狱的。” 叶娘子泪流满面:“是,家父有罪,辜负皇恩,辜负皇恩……” 武后定了定神,声音里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最后问道:“说吧,你到底是谁?” 叶娘子回答:“罪女是梅花内卫。” 武则天背在身后的手,狠狠捏紧。 她当然知道梅花内卫的存在。 内卫第三任大阁领长孙无忌自尽后,内卫立刻被李治裁撤,贬官的贬官,外调的外调,但有一位阁领被留下。 那位阁领负责的,就是监察群臣,让长孙无忌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群臣只敢说皇帝坏话,不敢说他半句不是。 从那时起,更具隐蔽性的梅花内卫就成立了。 武后不知道圣人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是怀念过世的文德皇后,还是暗讽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 武后也不熟悉内部的人员和具体运作,有次想要过问,却被圣人淡淡的挡回去了。 她就知道,这个组织自己无法插手,独属于李治一人。 而在压制臣子这一块,两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梅花内卫趁着关陇集团群龙无首的时候,不断挑唆分化,让群臣互相猜忌,无形中帝后的威仪越来越重,臣子们愈发的不敢阳奉阴违。 可这一次,梅花内卫将矛头指向了她。 “圣人,原来一直是你么?”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武后之前是当局者,被一时迷惑,只盯着太子。 但此时一被点透,顿时明了了前因后果。 她看向寝宫,咬住了嘴唇。 渐渐咬出了血。 …… 寝宫。 殿内巨大的鼎炉里,喷吐着来自西域的安神香,与浓重苦涩的药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古怪的气味。 李治盯着床屏,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不时发出轻轻的咳嗽声。 床屏上画着的,不是山石花鸟,而是一家数口,郊外踏青。 文德皇后长孙氏,在李治九岁时就病逝了,而最后几年她的身体都很差,从来没机会带他出门游玩过。 听着哥哥李承乾和李泰,讲述小时候娘娘带他们玩耍,李治很是羡慕,后来就让画师专门绘了这幅画,时时欣赏。 武后走了进来,看向李治。 恰好就在这时,李治也转过视线。 四目相对。 武后满腔的怒火,如潮水般消退。 顺带将那酝酿好的质问,也一并带了下去。 “陛下,该安歇了!”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扶着李治慢慢躺倒下,拉起薄衾盖好,伸出纤长的手指,揉着他的头。 “没有媚娘,朕无法入睡……” 李治露出舒适的表情,将头轻轻靠在她的怀里。 在李治视线不能及的地方,武后的眼神不断闪烁着。 她之所以为后,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在外臣看来,或许是小妈诱惑,或许是她能生。 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如果不是后来李治身体不行了,还能再生下去,比起不孕不育的王皇后强多了。 也有些人会说工作能力,武后的勤奋确实是历代皇后之最,不单单是帮李治处理政务,皇后的任务也超额完成。 比如亲蚕礼,古代耕织为立身之本,男耕女织,亲耕礼是皇帝主持,亲蚕礼是皇后负责。 这种礼节很繁琐,却很重要,文德皇后长孙氏病逝的前一年,气疾复发,还拖着病体执行亲蚕礼。 王皇后则十分怠惰,居然不愿意亲自去,逼得李治不得不让臣子代劳。 后来《宋史》里面还有“依先农例,遣官摄事”,既然前朝能摸鱼,我们也能摸鱼。 相比起来,武后则五次亲蚕,亲力亲为,这丧心病狂的次数,简直要把别的皇后给卷死。 这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人。 但武后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能被李治立为皇后,以上都不是理由,最大的原因,是她的家世背景很差。 相比起王皇后是王思政的后代,被关陇世族所接受拥护,萧淑妃背后有兰陵萧氏和江南士族,武氏出身寒门,仅仅武士彟一代的从龙之功,李渊后来又被逼退位,无人照拂,完全不足以跨越阶级。 在唐朝高门士族的大背影下,这个外戚势力,简直寒酸到了极点。 但李治正是看重了这点,在尝过了被长孙无忌架空的恐惧后,才选择让她当皇后。 结果现在武敏之想做大做强? 他不死谁死。 “确实是我错了……” 武后思虑完毕,柔声开口:“陛下,妾有一事相求!” 李治微微扬起头,同样温和的道:“媚娘,你有事尽管说。” 武后道:“先慈生前一心向佛,起居遵循法度,今佛像在皇城已置许久,可以行街祈福,举行法会了。” 她叹了口气:“贺兰敏之为恶作孽,半点没有他阿婆的慈悲为怀,妾恐先慈在天之灵不得安稳,真要如此,妾可就罪孽深重了。 李治颔首:“人都说母女连心,媚娘慈孝,这一措置再妥当不过,荣国夫人满七之日,举行法会!” 武后心一定,知道丑闻到此为止,不会涉及母亲,又道:“贺兰敏之狂悖无道,数恶罪叠,先流放雷州,再命其自尽吧!” 李治皱眉:“可他延续你武氏的香火……” 武后道:“兄长的子嗣流放岭南已久,应有悔过之心,可将他们接回,重续香火。” 李治再度点头:“媚娘此举,大义灭亲,可为表率,只是委屈了你,此事一出,天后之位,还要稍候。” 武后脸颊的肌肉狠狠抽了抽,按摩李治头部的手,却愈发变得轻柔温和:“只要能为陛下分忧,妾不急,不急……” 李治抱住了她:“睡吧!睡吧!” 这对认识近三十年,成婚二十年的夫妇,相拥着依次睡去。 第99章 最后的报应 第二天大早,李彦来到皇城内卫上班。 见叶娘子的缉捕事件,根本没有出现在内卫记录上,他就知道二圣暗地里达成了默契。 李治和武则天都是政治人物,这样的人又有共同的政治立场,现阶段是不可能闹掰的。 李彦倒是有些好奇,私底下到底是被看破的李治有所退让,还是武后哪怕知道了真相,依旧忍气吞声? “无论如何,武敏之肯定没几天好活了,杨氏父女的冤情也能得以洗清。” “太子,我的助攻就到这里了!” 虽然谈不上完美,但这个案件,该结束了。 李彦收回看向大明宫的目光,往练武场走去。 内卫的驻地正在迅速扩建,或者说恢复往日的繁华,各项设施越来越齐全。 这几日他见过不少五品官员进出,里面肯定有机宜使的预备对象。 李彦看得有些羡慕,不过再看着他们至少四十出头的年纪,倒也释然了。 练功!练功! 会满弓!射天狼! 正反复锤炼秘传绝招,丘神绩出现在场边,连连挥手:“六郎!六郎!” 李彦道:“丘兄,早啊!” 丘神绩见他神态如常,没有为昨日的事情介怀,赶紧道:“哎呀,六郎何必一直这么客气,还是直接叫我神绩吧!” “神什么?” 李彦心中失笑,丘神绩都快三十了,又是丘英的侄子,称呼一声兄才正常。 现在丘神绩主动要求改变称呼,以字相称,是真的想抱紧李彦的大腿了。 见这家伙满脸的恳求,李彦也不迟疑,点点头道:“以你我的交情,以后但凡有需要,我第一个肯定想到你!” 丘神绩开怀大笑:“哈哈,有六郎此言,我就放心了!” 他浑身轻松的道:“六郎,明日就是荣国夫人的满七,我刚刚听到礼部官员说,佛像行街,为荣国夫人行祈福法会,也要一起进行。” 李彦眉头扬起,想到了第一天在皇城上班时,看到的那道轮廓巨大的影子:“就是那尊巨大的脱空像?” 丘神绩露出韭菜的虔诚:“是啊,净食放生,庄严法物,供养诸佛,那将是一场盛大的法会,望佛祖保佑我,脱得霉运,逢凶化吉……” 李彦忍住笑,很快却又得到通知,他们也要参加,作为护卫。 正常的佛门法会,就是设斋、施食、说法、赞叹佛德。 荣国夫人的满七丧礼,则更加盛大,还有佛像行街,放灯超度等等活动。 满七就是七七四十九天,从头七开始设立灵座,每日哭拜,早晚供祭,每隔七日做一次宏大的佛事,设斋祭奠,到七七之日停止。 这个习俗,包括后世常说的头七,有一种观念,正是由南北朝时期佛教经义催生出来的。 大致上讲,就是在一个人死后,会在阴间寻求投胎的生缘,每七天为一期,一期没找到,可以再续一期,到了第七个七日终了时,就大保底了,一定能得到转世投胎的机会。 所以阳世的人,在死者这七七四十九天中,也必须逢七举行超度祭奠的仪式,阴阳两界配合。 不过这超度也很讲究,因为有一个投胎好坏的选择。 佛事做的多,转世投胎的就是好人家,反之做得少,就是穷人家。 而如果一个人,生前作恶特别多,按照佛法的理论,来世是要当畜类的,但在死后的七七期中,可以让孝属亲友为他大做佛事,使他听到出家人诵经,当下忏悔,立意向善,就可以免去做畜牲,重生为人了。 瞧瞧,死了后还能放下屠刀,我佛多么慈悲。 这种仪式在儒家看来是很不好的,不过由于南北朝佛学大兴,渐渐不可遏止,如今也成为习惯。 皇室中人的丧礼为了表现孝道,那规模更是宏大至极。 于是乎,李彦等人很快也被捉了壮丁,要参与到法会的护卫中。 “唉,又打扰我练功……” 丘神绩为能近距离瞻仰佛像感到喜悦,李彦则对这种打扰他带薪练功的行为深恶痛绝。 内卫上班半个多月,得到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居然是给佛门法会当安保,就很离谱。 但没办法,这种事不可能推脱,很快丘英也到来,正式宣布任务。 李彦跟着大部队,一起去领新的工作服,很快又离开皇城,在一条条主街道上行进,模拟明日的路线。 路过太平坊时,李彦下意识的看向周国公府。 历史上荣国夫人下葬时,武士彟赠太尉、太子太师、太原郡王,荣国夫人赠太原王妃。 棺出,所有京官及家中命妇,一起送至长安便桥。 那场面相当壮观。 现在没有追封,只是法会祈福,不免有种匆匆为之的味道。 李彦明白,这是害怕武敏之一案牵扯出更多旧事,武后才会匆匆让荣国夫人下葬,保证体面。 “那老太婆为恶甚多,却能风光大葬,真是便宜她了!” …… 李彦策马而过,并不知道数墙之隔的内宅中,武敏之浑身颤抖,身上插着七根银针,面前立着一位僧人。 鸠摩罗全神贯注,为这个病人施以针刺之法,原本监视武敏之的婢女早就昏倒在边上。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吐蕃僧人,居然敢折返府上。 鸠摩罗自己都想不到他会回来。 实际上,如果当时就离开长安,鸠摩罗也就走了。 大唐太危险,他要回吐蕃。 但后来,鸠摩罗被明崇俨所伤,躲藏疗伤后,心中反倒越来越放不下。 阴魔滋生,杂念难除。 这位小明王发现,这样的自己一旦逃回吐蕃,以后的修为将再难进步。 因此哪怕十分危险,他也毅然决然,重新潜了回来。 周国公府前院的禁军看守,十分松弛,漏洞极多。 少阳院时,李彦就评价这群人是在混日子,职守太子宫时都那么消极,到了周国公府上更不可能严密。 但鸠摩罗有了警惕心后,发现暗中还有不少高手,在遥遥监视着这个地方。 正想着如何潜入,就在今早,那些隐于暗处的高手,突然撤离了大部分,只剩下寥寥几人。 鸠摩罗把握住这个机会,潜入后院,第二次替武敏之治病。 这回,鸠摩罗一边使用明王劲,一边使用针刺药理,双管齐下。 但并无作用。 因为这些天,武敏之不知被灌了多少汤药,正常人都被灌成傻子了,何况他本来就不正常。 鸠摩罗几度尝试后,都无法正常沟通,只能摇摇头,准备离去。 不料他刚要走,武敏之的双手又紧紧拉住他的僧衣,死死不放。 鸠摩罗看着他,取出七根长针:“施主,我大轮寺有秘法,以七针刺血,激发人体本能,你若想短暂恢复神智,也只能行此手段了!” 说罢,他也知道武敏之不会回答,直接将针刺下。 半刻钟后,出现在面前的,已是一个头发灰白,面生皱纹的人。 武敏之好似足足老了二十岁,口齿依旧不清,但眼神不再茫然,断断续续的道:“是你……你……” 鸠摩罗道:“施主不信医理,如果一开始就以针刺医治,不会落得最后疯癫的下场,贫僧也不该笃信明王劲之能,终究有愧,施主有何心愿,贫僧若能办到,必将助你完成!” 武敏之嘴唇颤抖:“告诉他们……我病好了……我病好了……” 鸠摩罗摇头:“施主不必作此念想了,你疯癫之际,将昔日恶事尽数说出。” 武敏之脸上露出深深的绝望:“我真的……说出去了?” 没有什么比疯了后又恢复正常,知道自己疯了的时候做过什么事情,更让人绝望了。 鸠摩罗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施主还是想想,对于相亲相爱之人,要留下什么遗言,贫僧必定带到!” “相亲相爱……相亲相爱……” 武敏之摇头:“我这一生,无亲无爱……唯一会护着我的,只有阿婆……只有阿婆……呵……” 他说话倒是逐渐流畅起来,又露出讨好之色:“大师,你能带我出去吗?带我逃得远远的,逃去吐蕃都行!” 鸠摩罗摇头:“贫僧能来此地,也是贵地要举行祈福法会,人手调离,绝无可能带施主离去,而以施主的身体,七针刺血,余时无多,也不必考虑来日了。” 他并不知道梅花内卫的撤离,是因为二圣达成了内部和解,还以为是因为外面的大会,才将人手调离。 武敏之同样不知其中玄机,询问后情绪激动起来,又露出狰狞:“佛像行街?祈福法会?那老物死后的荣光,可比我强太多了,我死之后,怕是要恶名永载史册吧?” 他恨得咬牙切齿:“我的罪要还了,那施以我身上的孽呢?” 鸠摩罗默然片刻,准备离开:“施主没有心愿未了,贫僧告辞了!” 武敏之伸手拉住他的僧袍:“大师等等,我有心愿,我想将昔日的真相宣告世人!” 鸠摩罗道:“不是贫僧不想帮施主,贫僧也无能为力。” “当然不是直接宣告,那对刻薄寡恩的夫妇,要的只是权势而非真相,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武敏之笑了起来,笑得歇斯底里:“大师,你只要把我送去一个地方便行,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对了,带上一些线……” 他将自己要做的事情讲述完毕,死死盯着鸠摩罗:“大师,你们佛门讲究善恶因果,你可敢为我完成这最后的心愿?” 鸠摩罗露出震撼。 这种事,太疯狂了。 不过想到自己来到大唐所见种种。 佛不渡人,只为求存。 鸠摩罗最终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或许正该如此!” 第100章 如来动了 “武敏之失踪了?” 李彦猛然站起。 这种疯狗不死,实在后患无穷!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丘英脸色也无比难看。 若说臣子里面最想武敏之死的,丘英也算排上号了。 毕竟武敏之险些将丘神绩弄到大理寺狱里折磨。 丘英终究不敢记恨李治,那么仇恨自然要向武敏之倾泻。 前来通知的安神感道:“确定无疑,就是刚刚发生的,窦洗马已经入宫领罪,太子殿下正在大发雷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太子会动怒,看来那件事真的……” 他啧了啧舌,没敢说下去,行礼道:“丘阁领,李武卫,我告辞了!” 李彦和丘英都很承情:“多谢相告!” 安元寿已经确定为内卫阁领,安神感的内职很快也会变为武德卫。 再加上安氏与李彦的交情,因此匆匆前来通知。 丘英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了:“元芳,这该如何是好?” 李彦眉头大皱,全力思考:“会是谁救走武敏之呢?”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没有人选。 武敏之人憎鬼厌,仇人无数,麾下党羽经此一遭早就散去,接下来还会秋后算账。 当唯一需要外戚作为势力延伸的武后,都选择放弃,武敏之真的就是举世皆敌,再无援手。 这种可恨到极致的人,如果偷偷死在周国公府内,李彦是毫不奇怪的,杀人灭口呗。 但冒着巨大凶险,在这个敏感时刻将他救出去的,李彦纵观朝野,一个都想不到。 果不其然,三人在内卫驻地刚刚讨论了片刻,高太监尖细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李武卫,速速随我入宫!” 李彦入宫,不出所料,惊怒交集的武后,让他速速追查武敏之的下落。 李彦雷厉风行,回府就把小黑带了出来,让它闻了武敏之这几日穿过的衣服,然后去追查。 但线索直接断在了后院墙边。 “这显然是轻功高手将武敏之带走了!” “还故布迷阵,怎么可能逃去皇城,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不过真有高手保护的话,偌大的长安,武敏之只要找个废弃的屋子一藏,真是大海捞针。” 李彦想到吴大娘子和舒三娘子昔日藏身在城南,招来丘神绩和王孝杰:“往城南搜查,给各大江湖结社,重金发布消息,悬赏武敏之的下落!” “是!” 众人匆匆而去。 李彦却知道,如果这件事不是梅花内卫办的,那作为专职的特务机构,肯定早就采取了类似的办法。 既然现在武敏之还是失踪状态,说明收效甚微。 带着这个判断回到大明宫内,武后这次连pUA的心思都没有了,询问后就挥手让他退下。 见武后吃瘪,李彦罕见的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有的忙了,武敏之必须找出来。 而第二天的祈福法会,还得照常进行。 倒不是舍不得前期砸下去的钱财,而是良辰吉时等不得。 满七只有一天,既然已经决定在这一日开法会,就不能变。 毕竟是为慈善的荣国夫人祈福,保佑她转世投胎投个好人家,下辈子再享荣华富贵。 如果骤然更改,就会折了福报,谁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因此哪怕武敏之的失踪,搅得无数人心神不宁,祈福法会还是轰轰烈烈的召开了。 李彦换上了一身仪服,狮子骢停在马厩里,坐上清一色的马匹,沿街开路。 长安的百姓并不知道高层发生了什么,还热热闹闹的上街。 就跟后世清明节因为放假,街上的人都喜笑颜开一样,明明是丧礼,但还是管不住大家的笑容。 因为在娱乐项目缺乏的古代,佛门法会本来就是热闹的节日。 首先是一家家崇佛的权贵,树起灯楼,用丝绢扎成,里面点着好多支粗大的蜡烛,外面悬挂着珠玉金银,微风吹来,铮铮作响,引发众人围观,彰显富贵。 然后是本地的寺院,立好了一排排灯轮,丝绸锦缎缠绕,金银为饰,一排排十分整齐,当夜色降临,佛灯亮起,顿时霞光万道,一派超度之景。 就连平康坊内,都涌出了许多伎人乐户,咏唱佛调,走一路唱一路,袅袅婷婷的娇媚身影后面,追随者众,走到哪里,都有应和声此起彼伏。 这也是招揽生意,以后崇佛的可以专门点她们,一起探讨佛学,达成生命和谐。 至于朱雀大街上,中间的大道早就空了出来,等待如来佛像通过。 崇佛的百姓则位于两侧,默默祈福。 虔诚的早早就跪下去了,不断叩首,祈祷自己的愿望成真。 李彦一路看着,心中感叹。 要知道,这还不是迎佛骨,这还远不是唐朝崇佛最为严重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完全可以想象,史料记载里那种,文武百官和豪族巨富争着抢着,施以金帛财富,四方百姓扶老携幼,争相叩拜瞻仰,有不少人甚至当场砍断手臂,截下手指,就为了表示对佛虔诚…… 那种画面,才是真正的疯狂。 但在狂热的宗教氛围下,真的不稀奇。 相比起来,道教虽是国教,道士的地位还不算高,有名无实。 要等到历史上的六年后,李治才令道士隶属宗正寺,班列于诸王之次。 唐朝的宗正寺,是管理皇宗族事务的机构,皇帝将道士划归宗正寺管理,就是将道士视为自己的本家。 从那之后,道士的地位,才得到实质性的提高,到了后来的玄宗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相较而言,李彦还是比较喜欢道教。 一方面是他内家练的丹元劲,难免有偏向,另一方则是道士坑上层权贵比较多,僧人则是上下都坑。 看到底层人民为了一个所谓来世梦想,拼命向泥雕木塑的佛像叩拜,甚至捐上微薄的家财,李彦就很不爽。 而下一刻,朝着城门开启的方向,山呼海啸的声音响起。 如来佛像被推了出来。 当那恢宏壮丽的佛像出现,别说崇佛的百姓一下子跪拜,就连内卫里面,都响起了不少祈祷声。 “佛祖保佑,驱我厄运!佛祖保佑,驱我厄运!” 其中丘神绩速度极快,双手合十,不断念叨。 “你该向我祈祷,而不是佛祖……” 李彦暗暗摇头,不过仰首看着那近二十米高的佛像,也不禁赞叹。 工匠们确实好手艺,如此脱空像移动出来,造成的效果是满满的震撼。 当然,这座佛像还远远算不上巨大。 历史上武周时期,武则天在洛阳建造了一座天堂,寓意至高无上之堂。 天堂里面,就摆放了一尊硕大无朋的佛像,高度相当于后世三十层建筑。 眼前这座,才六层楼高,那座拈指微笑的佛像,是整整五倍,微跷的一根小指上,就能站下数十个人,面带慈悲,俯瞰着芸芸众生。 后来被薛怀义一把火,将天堂烧得个干干净净,那座能与后世摩天大楼比肩的巍峨建筑,从建成到烧毁,寿命只有可怜的七年,佛像自然也毁掉了。 多少民脂民膏。 李彦思索之际,李治、武后、太子率领皇族和群臣,在一大批禁卫的护卫下,从朱雀门内慢慢走了出来。 为了以示对佛祖的虔诚,李治没有坐帝辇,而是和武后一样缓慢步行。 这种态度让百姓欢呼,又开始对圣人叩拜。 李彦暗暗撇嘴,仔细看向禁军,落在一位相貌粗犷,眼睛浅绿的胡人将领身上。 那就是安神感和安忠敬的父亲,昔日为李世民做贴身护卫的安元寿。 两人对视一眼,安元寿颔首致意,李彦遥遥回礼。 自从凉州迷案发生后,这位安氏族长也算是他的稳固人脉之一。 只可惜自从来到长安就太过忙碌,再加上又是内卫重立的敏感时期,安元寿既然要成为阁领,本人就要避嫌,所以一直没有上门拜会。 远远打了个招呼,李彦百无聊赖的旁观起来。 以慈恩寺为首,长安十几座大型寺院的高僧们开始入场,法会正式举行。 法会主要的地点,其实就是在朱雀门前,于佛前献上香华、灯烛、四果,再讽诵经赞,祈福来世。 为了给荣国夫人积德,刷福报,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鱼鸟牲畜。 先在如来佛像前为其说法,授三皈五戒,再命人将它们放生到山野湖水中。 诸如此类的流程走好,福报积攒够了,如来佛像绕长安城一圈,让百姓们也共享福德,就可以抬棺安葬,让荣国夫人转世,投好人家了。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李彦觉得这法会又臭又长,十分无聊,信徒们的声音却是此起彼伏,场中的气氛越来越虔诚。 别说丘神绩这种本来就崇佛的了,就连原本不准备信的,也被感染,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起来。 李彦不能显得太离群,又不愿意装,好在他有守备之责,就手握刀柄,戒备的看着四方。 这种法会也可能有危险…… 等等,那佛像有点不对劲! 李彦突然看向六层楼高的巨大佛像,眼神凝住。 怎么感觉,佛像头部微微动了动? 第101章 我以我血溅如来! “会玩啊!” 李彦是第一个发现,打量着佛像,嘴角玩味。 如来下凡是不可能的,或许在一些上限高的世界,会有仙佛的痕迹,但这个世界显然没有。 所以这是…… 有人要献祥瑞? 毕竟祥瑞这玩意懂的都懂,很多还颇具技术含量,极有创新精神。 在佛像里面弄些小把戏,让佛像做出回应,也算是祥瑞的一种了。 “佛祖显灵了!佛祖显灵了!!” 果不其然,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低着头诚心祷告,但终究有几个仰头看的,将佛头的颤动尽收眼底。 他们先是怔住,然后是惊讶,最终也浮现出虔诚来,放声呼喊。 这一喊不要紧,大家都看过去,就见那张宝相庄严的金色佛面,真的轻轻抖动。 十几家寺院的高僧大师们,见怪不怪的执行着法会。 但眼神交流间,颇有些责怪。 到底是谁,做出这么夸张的事情,以后如果都要来这么一手,很难办的啊! 李彦啼笑皆非:“宗教界也这么卷?和尚何苦难为和尚呢……” 平心而论,这效果确实让人惊讶,但脱空像游街不只是这一回。 以后次次都要佛头动一动,万一拆穿了里面有人…… “等等,有人?” 李彦的目光突然一凝,看向佛像。 说时迟那时快,佛像的嘴巴嘶啦一下,被一个脑袋硬生生顶开。 显然那个部位早就被割开,此时原形毕露,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探了出来,俯视下方。 李治视力不行,看不清楚,神色略微茫然。 武后则目光如炬,却猛的愣住。 从相貌上来看,那个像是她的外甥武敏之,可苍老的程度,简直与印象里的武敏之判若两人。 不过下一刻,熟悉的声音证明身份,传向四方:“我是武敏之,荣国夫人杨氏是我阿婆,今日是她满七,我来相送!” 一股寒意,直冲众人天灵。 失踪的武敏之,藏在由他督造,为荣国夫人祈福的如来佛像里面? 他要做什么? 武后的反应依旧最快,厉喝道:“禁卫,速速将这扰乱法会的恶贼,给我从佛像里拖出来!!” 立刻有禁卫上前,可周围崇佛的百姓,开始暴动了。 “佛祖显灵!佛祖保佑!!” “万万不可亵渎我佛啊!!” 崇佛的信徒并不清楚里面藏着的是谁,他们只在疯狂的传播佛祖显灵,然后拼命往这里挤过来。 眼见混乱一触即发,李治喘了口气,脸色苍白:“快,快,把佛像推进朱雀门!” 禁卫赶忙冲了上去,包括安神感在内,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立刻就要将放置大佛的车架往回推。 可这个过程中,武敏之的声音早就回荡耳中: “我十三岁时,阿婆就佛堂里,强迫我做男女之事……” “佛堂内无旁人,唯有如来佛像,默默俯看……” “每次当我难以忍受时,我都会抬起头,哀求的看着佛祖,祈求它能阻止阿婆……” “但佛祖总是那样,静静的立着,从来没有回应过我的请求!” “世人都祈求佛祖保佑!它为什么不显灵!为什么不显灵!!” 以慈恩寺为首的十几家寺院,群僧全部双手合十,高颂佛号,希望能掩盖那个声音。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但显然,佛像虽高,可终究是六层楼,不是通天浮屠的三十层。 从六楼往下喊,当然听得清楚。 于是乎。 除了通过梅花内卫了解内情的李治,知道母亲与外甥龌龊事的武后外。 这个消息都如同晴天霹雳,将其他能听见的人,都震得傻了。 武敏之今年二十九岁,十三岁时就是十六年前。 荣国夫人今年九十一岁,那个时候也近七十五岁了。 卧槽! 曾经跟武敏之走得近的臣子,浑身发抖,几乎要摔倒,其他事不关己的臣子则彼此交换眼神,露出看好戏之色。 而那些禁卫震得外焦里嫩,竖着耳朵聆听,但又知道关系重大,为了自己的前途,不敢有丝毫怠慢,拼命使出力气,把车架往皇城里面推。 不过片刻后,武后尖利的声音直冲半空:“胡言乱语,是谁将你置于佛像内,污蔑荣国夫人,以祸乱朝纲的!” 武敏之并不回答,哈哈大笑:“没有别人,我来此了结因果报应……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你们!快过来吧!” 最后的话是对着崇佛的百姓所喊。 由于角度问题,除了朱雀门的方向,能清楚的看到大佛的正脸外,其他都是侧面,有些干脆是后脑勺。 而武敏之的声音,普通人又怎么会了解,他们只知道崇佛这么多年,佛祖终于显灵了! “佛祖保佑!!” “不能私占佛祖,我们也要佛祖保佑!!” 尤其是见到禁卫把佛像往皇城里推,狂热的信徒受不了了,前仆后继的往前冲来,甚至不惧内卫兵戈。 李彦夹在里面,一边阻止着疯狂的信徒,一边听着武敏之的狂笑: “阿婆干了那么多丑事,凭什么安享晚年,死后还要受尽荣耀?” “就因为她是荣国夫人,是武媚这恶妇的母亲?” “现在还想超度祭奠,以求来世?” “凭什么!” 上空厉啸回响,下方信徒暴动。 疯了似的崇佛民众从后面涌来,要沐浴佛光。 内卫围成人墙,却还是被他们推动,四处一片拥挤,惨叫声起。 于是乎,几十个禁卫推着那座巨大的车架,却根本没有退回去的空间。 眼见百姓添乱,武后目光一厉,就要开口。 李治却抓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 别说这里是长安朱雀门,这一场还是为荣国夫人积福德的法会,有些事情万万做不得。 武敏之很清楚这一点,才千方百计的藏在如来佛像里面,等到法会开启时再发难。 若是举起屠刀,一切就完了。 武后也意识到了,将凌厉的目光看向了在场的高僧。 以普光大师为首的高僧,全部低垂着头,双手合十,没有一个人敢回应武后的眼神。 没有和尚敢冒着大不韪,施展轻功飞身上前,在大庭广众之下亵渎佛像。 眼见如此,武后气得胸膛起伏,李治的眼神一斜,微微点了点头。 “我来!” 突然间,人群中飞出一位大袖飘飘的道人:“安敢行此亵渎神佛之事,给我下来!” 李彦看了过去:“明崇俨!” 长安佛道表面上是很和平的,并没有什么摩擦,都为皇权服务,但背地里的勾心斗角从来不会少。 明崇俨无论是身为梅花内卫,还是道士,都很乐意在这个时候,给佛门以迎头痛击。 于是乎,众目睽睽之下,明崇俨飘然而出,施展轻功,在佛像上足尖两点,潇洒的身姿就飞上佛头,双手朝武敏之抓来。 李彦默默的道:“结束了……” 别说武敏之,就算是他,如果卡在佛像里面,也抵挡不了明崇俨。 然而下一刻,勃然变色的却是明崇俨。 因为他狠狠一拉,居然没有把武敏之拉出来,反倒让鲜血迸射。 他仔细一看,惊呼起来:“你把自己跟佛像缝在了一起?” “我即如来!我即如来!” 武敏之心里万分庆幸,自己当时贪墨了造佛像的钱财。 倒不是缺那点钱,但跟在丧期宴饮一样,他心中恨急了荣国夫人,这些都是发泄的手段。 于是乎,佛像成了豆腐渣工程,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实际上里面的工艺根本没有达到要求。 正如佛家所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这样的佛像,武敏之才能从底部钻得进来,才能拜托鸠摩罗,做一件事。 一件疯狂残忍的事情。 “出来!” 明崇俨不甘心,伸手再度去拽,就见皮肉撕开,一股股殷红的血迹,顺着佛像的麻布缝隙流淌出来。 “嘶!嘶!” 武敏之疼痛得五官扭曲,却疯笑道:“我死也要死在这里面!下手吧!我看你敢不敢在这里,杀我这个一品国公!” 明崇俨瞳孔收缩,一掌横切,想要击晕,却也没有作用,鲜血飞溅中,那苍老的面孔无比狰狞,他心头一悸,不敢再下手。 生擒武敏之是立功,格杀武敏之就完全不同,否则禁卫早就用弓弩射杀。 明崇俨身形一旋,飘然退下。 下方的李治虽然看不清细节,却见明崇俨空手而归,武敏之的声音依旧响彻长空。 这位圣人的眼中闪过失望,武后更是勃然大怒:“取弓箭来!给我射!死活不论!” 关键是,场外的骚动更大了。 “快看!佛祖流血了!佛祖流血了!” 之前武敏之声嘶力竭,离得稍远一些的人,也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了。 但此时当武敏之被明崇俨狠狠拽了几下,缝合的伤口鲜血崩裂。 原本金灿灿的如来佛像,从头部开始,往下流淌一条条凄厉的血色。 天上地下,血色如来。 在这前所未有的冲击下,武敏之发出最后的绝叫: “佛说,因果报应。” “我说,正该如此。” “以我之血,以我之命,洗去今生罪孽!” “以我之血,以我之命,要你来世不得好报!” “阿婆,乖孙敏之来送你……” “最后一程了!!” 第102章 了断! 鸠摩罗走出金光门,转身看向这座世上最伟大的城市。 他不想连累使节团,但昨晚又做了一件此时回想起来,仍觉得疯狂的事情。 带着武敏之,偷入皇城,藏身佛像。 以前李治和武后住在太极宫的时候,由于太极宫就在皇城后面,皇城的守卫十分强大,根本不可能潜入。 但自从大明宫建好,帝后搬家去了东北边的大明宫,太极中宫空置下来不说,绝大部分禁卫也随之调离,皇城的守卫强度顿时大幅度下降。 在武敏之的指点下,鸠摩罗还真找到一个换岗的漏洞,悄无声息的把他带了进去。 然后是缝合。 鸠摩罗从未想过,自己的针居然会用在这种事上。 而此举到底是不是亵渎佛祖,他也十分迷茫。 “或是佛祖向世人的警醒,或是贫僧私心作祟,对此行终究不甘……”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阿弥陀佛!” 鸠摩罗双手合十,最后向这座城市行了一礼,飘然离去。 “事实证明,别惹一个疯子!” 与此同时,朱雀门前,李彦看着血色如来,都不禁发出感叹。 武敏之是被他整疯的,但就算让他这个毫无忠君崇佛之念的人来制定计划,也万万想不到如此疯狂的一幕。 以法会为刑场! 以如来为刑具! 冲击力太过劲爆! 耳中回荡着武敏之的厉啸,李治皱起眉头,只觉得头疼欲裂。 此时此刻,这位天皇陛下是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此子乖戾疯绝到这个地步,当年就该将此人拿下。 何苦留到今日,闹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陛下,此事由我来收拾!” 武后倒无后悔之念。 她只想解决现在的麻烦,凤目含煞,排众而出,主动朝着佛像走去。 一身孝服的皇后,原是为荣国夫人送葬,此时却与血色如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武后接近,武敏之已经叫到沙哑难听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一滞。 他对于阿婆是恨,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二姨,是真的有些怕。 果不其然,武后开口:“贺兰敏之,你烝于荣国夫人,恃宠多恶,司卫少卿杨思俭女有殊色,选以为太子妃,你逼而淫之,致死杨氏跳湖,其父哀死……你罪无可赦!!” 群臣为之一怔。 狠!真狠啊! 烝于荣国夫人,烝这个字原本的意思,是指火气上行,在这里毫无疑问是以下乱上,有不正当的关系。 帝后一向以孝子孝女自称,如此一说,别人还能如何。 而这确实是最佳的处理方案,既然藏不住了,不如干脆揭开,速速解决。 本来看戏的大臣面色也郑重起来。 武后自揭丑事,大义灭亲,此事再闹下去,关系的就不仅是武氏了,还影响着整个朝廷的颜面。 一时间,上至入阁的群相,下到普通的禁卫,齐齐高颂:“皇后圣明!” 太子心头一悲,杨氏父女的冤情终于洗清,却是以这个他也难以接受的方式:“母亲圣明!” “贺兰敏之?你称我为贺兰敏之?” 武敏之关注的方面,却和其他人不同。 杨氏父女怎么死的,他根本不在乎,反倒对于改名特别敏感。 他为数不多的成就,是与武敏之这个名字密切相关,而非贺兰敏之。 武后把姓氏重新改回,弃如敝履,令武敏之面孔扭曲: “用得着我时,你将我改姓为武,传承你武氏的香火!” “现在用不着了,又将我除姓复名,恶妇,我不会如你愿的!” 武敏之胆怯尽去,破口大骂,看向皇室的方向。 太子李弘和太子妃裴氏的身后,他的弟弟妹妹们都站着。 六大王李贤、七大王李显、八大王李旦和小公主。 李贤最为俊朗,李显身姿魁梧,李旦年纪还小,小公主今年更是只有六岁。 她目前还不能称为太平公主。 太平一名是道号,也就是历史上的明年,小公主以替去世的荣国夫人祈福为名,出家为女道,不过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还是住在大明宫里,养在帝后身边。 直到仪凤四年(679),又打了胜仗的吐蕃派使者入长安求婚,点名要娶走十四岁的公主,武后不想让爱女远嫁,修建了太平观让她入住,正式出家,以拒绝和亲,到那个时候,她才叫太平公主。 此时小脸红扑扑的公主,还一直懵懵的。 年纪太小的她,就听到一片吵闹,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恶魔没有放过她。 武敏之尖叫:“恶妇,你少了很多罪名,我还在那佛堂之内,淫辱小公主的随身婢女,她就在边上,是不是吓得不敢回宫告诉你们啊?” 众人下意识的看过去,太子妃赶紧将小公主抱入怀中,捂住耳朵,但她的双眼还是蓄满泪水,吓得哇哇大哭。 太子连声咳嗽,差点向后软倒,三个皇子怒发冲冠,就要冲出去。 武后终于明白自己的小女儿,后来为什么再也不愿意去外祖母府上了,气得浑身发抖:“住口!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我要你不得好死!!” “我已经不得好死了,为什么不能说!还有,还有很多很多事……” 武敏之继续狂笑,看着武后的位置,强忍住全身上下的无比疼痛,默默期待着:“靠过来,靠过来,我要用佛像砸死你!” 大佛矗立,看似稳如泰山,但武敏之能听到里面麻布的撕裂声。 由于下方的禁卫拼命推动车架,原本稳固的底座不断晃动,这尊巍峨高大的佛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古代的技术,本来就不足以建设太高的建筑。 比如后来的天堂,一阵狂风吹过,就刮倒过一次,后来又重建。 这佛像足足二十米高,还偷工减料,再这么折腾,随时可能塌下去。 武敏之一想到能拖上武后一起死,那他下辈子就是堕入畜生界,也会笑着上桌的。 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倏然间穿梭人群,掠到了大佛面前。 凌厉坚定的目光凝如实质,落在武敏之身上。 李彦! 武敏之不愧是武敏之,在令人失望这点上,从来没令人失望过,还是那么恶心。 李彦本来见他揭露荣国夫人的丑事,倒是挺乐意的,就该给那老太婆一个报应。 但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大有我死了谁也别想好过的趋势,终于还是出面了。 “元芳,不要!” 眼见他杀气腾腾的冲了出来,群臣中,李德謇、丘英、裴思简、安元寿等人的脸色都是微变。 从情感上,李治、武后、太子、百官乃至在场的无数僧人,都希望武敏之马上去死! 但从规矩上,哪个臣子敢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杀了武敏之,那就是一个足以拿捏的把柄! 将来没事还好,一旦有事,就会被翻出来,罪上加罪。 所以明崇俨那么精明算计的人,才会退缩,因为权衡利弊,觉得不值得。 李彦倒也清楚,却不想退缩。 武敏之是他逼疯的,原以为对方会像一滩烂泥,死得悄无声息,没想到这坏事做尽的畜生,敢以这样轰轰烈烈的方式落幕,还想籍此伤害更多人。 难道他的勇气,都不如武敏之? “既然有机会,做个了断吧!” “铮!” 链子刀出鞘。 李彦腾身而起,人在半空,直接启动刀柄内的精巧机关,手腕轻轻一震。 轻钢刀身陡然与刀柄分离,带着铁链飞射出去。 既可以当刀使,也可以当链子使。 远近攻杀,神鬼莫测。 这才是李元芳的链子刀! 随着这些时日的磨练,他的功力愈发精湛,此时出刀,当真是势如奔雷。 绝大部分人甚至看不到刀身飞离,只瞧见雪亮的刀光一闪,横亘长空。 噗哧! 刀尖由下至上,毅然决然,毫无半点停顿,直接刺入武敏之的咽喉! 李彦既然出场,就再无瞻前顾后的迟疑,一句话都未说,直接痛下杀手! “你……你……!!” 武敏之浑身僵住,死死的瞪着李彦,眼中流露出无比的错愕。 直到死亡,武敏之都不知道李彦正是那晚扮鬼,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 在他眼中,此人只是小人物,若不是要染指内卫的权力,五品以下的官员,身为周国公的他根本看不上。 不过也正是这个家伙,在府上通宵达旦的查案,无形的压力将他逼至疯狂的边缘。 最后又是这家伙,居然在旁人都不敢的局面下,悍然出刀。 死在李彦的手中,武敏之喉咙咯咯作响,满是不甘。 可随着脖子处的鲜血喷涌而出,七针刺血秘法的效果,也彻底消失。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视觉。 但恍惚间,又回到了佛堂之内,搀着一只苍老的手。 阿婆将那时懵懂的他带了进去。 后来,他又将更多人带了进去。 “阿婆……来世……我们一起堕为畜生吧!” …… “这佛像要塌了!快!快散开!!” 李彦一击了断,疯狂的绝叫终于消散。 他刚要收刀入鞘,却目光一凝,看着佛像崩裂开来的胸部,高声示警。 李治原本看着痛下杀手的李彦,目光微微闪动,此时闻得此言,面色大变:“快!保护皇后!” 众人乱作一团,但是由于之前靠的太近,都想听听武敏之到底说什么,再加上崇佛的信徒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两侧堵得严严实实,此刻前后左右一看,发现居然只能往后面的朱雀门退。 各寺院高僧带着弟子,纷纷向着两侧退去,但那么多皇族成员和官员禁卫,拥拥挤挤,乱作一团,根本避不开那二十米高大的佛像。 如果真的完全倒塌下来,不知多少人要在危险的区域。 包括武后! 仰首看着那高大的佛像,她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李彦腾身再起。 会满弓! 蓄! 射天狼! 斩!! 第103章 《血如来》结案! 出刀的瞬间,李彦无比庆幸这段时间下的苦功。 相比起刚得弓弦劲秘卷时,此时的他,在会满弓上的蓄势,显然变得纯熟许多。 人在半空,周身的劲力就凝聚成一股。 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动发若弦满。 协调圆满,整个人就像是张满的长弓,射出了一支石破天惊的箭矢!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刀锋斩出,一股无比锐利的锋芒呼啸出去。 在无数惊呼声中,那大佛晃了晃,腹部的位置陡然坍塌,上半身顿时倾倒,向下坠来。 武后抬起头,都觉得天黑了一黑。 那股从高处倾覆下来的威压感,令人心中油然涌起恐惧感。 她周围保护的禁卫更是目露绝望,这样的东西砸下来,谁能幸免? 不过这股绝望只是一刹那,上空重现光明。 被一刀劈亮了。 那朝着地面砸下的佛像上半身,居然被一刀劈得横空飞起。 重重砸在远处。 相较于朱雀门前的惊天大瓜,相较于冲得最前的崇佛信徒,远处的百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禁军和内卫拦住,他们也完全不敢接近。 所以就在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空地,人都涌到这里来了嘛。 李彦的这一刀,正是将佛像往那里劈去。 轰隆!! 烟尘四起,佛像的上半身砸在地上,还滚动了半圈。 从某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武敏之的尸体缝在里面。 已是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佛祖啊!!” 那些崇佛的百姓咯的一下,不知抽过去多少。 “李武卫威武!!” 其他正常人则长松一口气,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实际上没有那么夸张。 李彦一刀将佛像斩飞时,才猛然醒悟,这个六层楼高大的佛像,看起来气势恢宏,却是个空壳子。 一具脱空像,重量远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夸张,否则也不可能放在车架上移动。 再加上武敏之克扣工钱,这佛像更是虚有其表,换成沉重的实心木制佛像,会满弓的爆发再厉害,也不可能斩出这效果惊人的一刀。 即便如此,当李彦重新落在地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肉眼可见的充起血来。 连带着整张脸都飞速涨红,头顶冒起淡淡白气。 他沉息吐气,内家劲气全力运转,口中喷吐,一股雾气如白龙般的游了出来。 换成往常,伴随这声漫长的吐息,体表的滚烫和涨红的脸色,都会如潮退般,消散得干干净净。 可这次会满弓的极限爆发,后遗症就没有那么轻松消弭了。 他的皮肤开始渗出鲜血,很快就将自己染成了半个血人,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沸腾的气血实在难以收束,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排出体外。 受伤是免不了的,但凭借李彦强大的体质,养个十天半月就能痊愈了。 不过李彦眼珠转了转,将刀锋一转,往下支撑,身躯晃了晃,无力的半跪在地上。 前方是血色如来。 此处是血色武卫。 护我大唐! 慷慨悲壮!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一片震惊。 太子中气不足的声音,首次提得那么高:“御医!御医在何处!快去给李武卫医治!快啊!!” 李治的声音几乎是不分先后,但语气就平和许多:“御医,快为元芳治病,此等英勇之辈,千万不能落下病根。” 武后由于震惊,慢了几拍,脸色变幻,当御医匆匆赶过来时,才低声道:“治好他,不然要你们的命!” 天底下三个最有权势的人先后开口,御医两股战战的上前,就差给李彦跪下了。 直到当他将手搭在脉搏上,仔细查看后,顿时长松一口气。 这点小伤,对于武者来说…… 但御医眼珠转了转,也知道把伤势说小了不好,低声道:“李武卫威武,杀得好,你要不晕一下,我来掩护!” 李彦心想还是你们会玩,我都不好意思假晕倒。 不过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武敏之的尸体还在佛像内,如来佛像一刀两断,与那些大师相见终究尴尬。 还有四周鬼哭神嚎的崇佛信徒,眼不见心不烦。 无论面对爱恨敬惧何等态度,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为好。 李彦微微点头,直接换了个姿势,以丹元入定。 周遭的一切很快于他远去,他的呼吸变得极轻极慢。 刀斩武敏之前,他也曾经犹豫过,想想这样做,到底值得不值得,会有哪些后患。 刀斩武敏之后,他只觉得胸襟畅阔,会满弓爆发的肉体疼痛,也难以阻挡那股精神上的快感。 此时万般杂念倏然挥去,晋入到物我两忘的空明之境。 明崇俨朝着这边走来,看着李彦的状态,眼中浮现出惊奇,旋即变为深深的嫉妒。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什么场景,收敛心思,向着李治遥遥一礼,步伐似缓实急,没入人群,消失不见。 李治对于明崇俨的行礼视若无睹,目光凝注在李彦身上,若有所思。 经过御医禀告,确定李彦虽然受伤很重,却没有性命危险后,太子武后等人舒了口气,开始收拾乱局。 此时大理寺、刑部、万年长安二县的官吏全部赶到,有他们的配合,杂乱的人群终于驱离,那些瘫在地上哀嚎的信徒也被架去边上。 吸取这次教训,以后的佛门法会,肯定不敢再这样开了。 “皇后,贺兰敏之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眼见仵作将贺兰敏之的残尸从佛像上抠下来,刑部刘侍郎前来请示。 “哼!” 武后毫不避讳的睨视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恨不得下令将之剁成肉泥,以泄心头之恨。 和李治谈判之后,她原本还准备等武敏之死后,找些底线低的文人,给这个外甥写些赞溢的墓志铭。 现在赞美的铭肯定是没有了,墓志还是要的。 保证将这恶贼今生所做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记述上去,让他遗臭万年! 不过武后心中狂怒了片刻,还是恢复冷静,淡然道:“依法定罪!” 刘侍郎看向不远处被太子和几位皇子围住的李彦,立刻明白,武后这是为了这个刀斩武敏之的武卫,补一个程序。 帝后一向遵循朝廷法度,迫害臣子都在法度之内,看来这回的护驾之功终究不同,武后难得对一个臣子如此用心。 再想到此子是李靖的嫡孙,关陇自己人,刘侍郎也精神起来,马上退下去办。 等到尸体打扫干净,破碎的如来佛像被一块块的移走,朱雀大街又恢复到往昔的平静。 地上触目惊心的鲜血,很快也被皂衣武侯用黄土覆盖,夯出平整的地面。 尘归尘,土归土。 仅仅是一个时辰后,长安百姓再度川流不息,整齐往来。 但那惊心动魄的绝叫。 与慷慨豪迈的刀光。 刻在很多人的心中。 或许是数月。 或许是几年。 或许是一生。 终难忘怀。 …… 卫国公府。 李彦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榻上。 距离最近的是几位御医,是曾经帮武敏之治病,还被打过的倒霉蛋。 相比起那时的艰巨任务,此次他们的神色轻松许多。 有趣的是,还有昊天观的万振道人在,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惊奇。 站得稍远一点的,是父亲李德謇,三位便宜兄长。 再远一些的,是丘神绩、王孝杰、许大、田老等下属。 他们的神情都十分凝重,即便御医三番五次保证并无大碍,也难以放松。 就连小黑,都蹲在众人身后,眼睛乌溜溜的盯着自己,脸上似乎是满满的担忧。 李彦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开口道:“过去多久了?” 众人立刻围了过来,李德謇满脸喜色:“一天一夜,元芳你终于醒了,觉得如何?” 李彦感受了一下:“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其他人莫名其妙,李彦被送回来时,浑身鲜血的模样,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即便御医说他脉象平稳,仅仅是气血亏损,并无大碍,也不敢相信,怎可能变得更好? 万振道人却是笑道:“李善信天资卓绝,此次因祸得福,可喜可贺!” 李彦本来只是想装一装重伤,好多博得些同情和好感,没想到透支后修炼,反倒前所未有的沉浸在内家修炼中。 内家劲气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虽然还谈不上完全的质变,但比起以往,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关键的是,不止是丹元劲如此,三元合一的百胜亦如此。 他站起身来,神采飞扬,又查看了一下属性栏。 【事件:血如来(结案)】 【成就点+500】 李彦笑容收敛,心中稍稍叹息。 “血如来啊……” “内官探视!” 正在这时,通报声传来,高太监走进屋内,见到李彦苏醒,露出由衷的笑容,凑到面前低声道:“李机宜醒来就好,皇后有请!” 天后变成了皇后,李武卫变成了李机宜。 一夜之间,朝局再变。 而李彦脑海中,第一个冒出的念头是: “又要跳舞谢恩了吗?” …… …… …… (第二卷“血如来”结束,敬请期待第三卷“不老梦”。) 第104章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法曹 通化门。 狄仁杰遥遥望着这座长安东门,圆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通化门由于靠近大明宫,多为官方迎送,百官饯别的地方,政治地位是很高的。 以狄仁杰此时的官品,其实应该走更平民化的春明门。 不过他昨晚是在长乐驿休息的,今天赶了个早,正好顺着官道一路来此,也没必要特意绕道往南。 但还未到城门前,一直跟在身边的狄秋就低声道:“阿郎,前方似乎有些不太平。” 狄仁杰骑在马上,已经看到了前面发生了何事,抚须道:“我们来得不巧。” 一队长长的囚徒,从通化门内走了出来。 对于进京升职的官员来说,这真是不太吉利了。 狄仁杰倒也不恼,退到一侧,身姿灵活的翻身下马。 狄秋则看着这群心丧若死的犯人,被差吏一路押送,有些害怕:“阿郎,长安不比并州,我们要当心啊!” 狄仁杰摸了摸马脖的鬃毛:“你忘了,若无阎师搭救,我也在狱中难以起复,不必杞人忧天。” 话音刚落,囚徒里面的一人,转身对着大明宫的方向高呼:“圣人,我柴青任千牛备身,一直忠心耿耿,从未与贺兰逆贼同谋,冤枉!冤枉啊!” 众人为之侧目,就见身后的差吏用力一推:“快走!” 那人一个踉跄滚倒在地,哭号着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走。 目睹这一幕,狄仁杰才轻咦一声。 他的目光转动,在围观人群里扫视了一下,落在一位穿着打扮最得体的汉子身上,靠近了道:“请问这位郎君,这些人犯了什么案?” 汉子听着外地口音,本来不想回答,但侧目一看青色官袍,马上行礼道:“这位郎君,此事不好言明啊,不过这些人,是回不来长安喽!” 狄仁杰奇怪的正是这点,大唐官员起起落落的情况还是挺正常的。 谁也不知今日的阶下之囚,明日是不是又能重登天子堂,因此即便是流放,底层的差吏一般也不会过于为难。 可此时,差吏却将这些犯官如驱赶牛马一般,看来案件是真的非同小可。 狄仁杰谢过路人,入了通化门后,先不去皇城,而是往长安驿馆,递上驿牒。 驿馆的小吏起身,带到偏院屋前:“你们就住这里吧,屋内湿气较重,狄少府多担待些。” 嘴上说着多担待,小吏显然没有将区区一个外州县尉放在眼中,很快离去。 狄秋看着屋子,皱了皱眉,赶紧进去打扫,狄仁杰则挺着个肚子,漫步而出。 等到狄秋忙忙碌碌,将屋子打扫干净,到了可以住人的地步,就见狄仁杰手里端着一个杯子,走了回来。 狄仁杰道:“狄秋,辛苦你了,过来喝杯茶吧。” 狄秋吐了吐舌头:“阿郎,我又没病,喝什么茶啊!” 狄仁杰笑道:“这不是药茶,长安的寺院正流行这种茶品,味道确实不错,你尝尝。” 狄秋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顿时皱起眉头:“还是挺苦的。” “呵呵呵!” 狄仁杰失笑,重新拿回杯子,也不嫌弃,慢慢品茶。 狄秋道:“阿郎,现在时日还早,我们为什么不去皇城述职?听说内卫权柄很大,得圣人所重,阿郎一旦领了内卫之职,那驿馆小吏,肯定就不会给我们安排这等住所了。” 在并州之时,狄仁杰是县尉,分押法曹,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由于断案准确,从无冤错,一向得上下尊重。 此时一来长安,就碰了个软钉子,让狄秋有点憋屈。 狄仁杰微微摇头,以极低的声音道:“内卫之职,荣险共存,不好当啊!” 狄秋没听清:“阿郎?” 狄仁杰恢复笑容:“没什么,狄秋,你早就想去西市了,去逛一逛吧,我今日准备先在驿馆看一看案牒,明早再去皇城。” “哦!” 狄秋点了点头,倒是开心起来:“那我去西市啦!” 目送狄秋离去,狄仁杰将并州最后结案的案牒副录取出,仔细核实。 这份工作路上都在做,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为的是确定自己在工作交接时,最后的几起案子里,到底有没有纰漏之处。 直到此时,确定无误了,他才将案牒收好,舒了口气。 做完工作后,狄仁杰起身,活动了一下日渐发福的身子,开始踱步。 根据刚刚从驿馆其他官员口中探听到的消息,三个月前,长安可是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 皇后外戚,周国公武敏之,大闹佛会,欲行不轨。 当场将之格杀的,正是内卫机宜使李元芳。 也正是提拔他的李元芳。 狄仁杰起初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得这位少年官员看重,一步调来当京官。 当年他得阎立本青睐,也只是从判佐升职为县尉。 没办法,明经科不比进士科,他的家世又不得关陇看重,确实难升。 而后做起县尉,一做就是十二年。 狄仁杰今年四十一了,本以为这辈子就是在家乡并州任命,没想到突然接到调令,升职入京。 无数地方官员,最大的梦想,或许就是当一当京官了。 且不说俸禄福利,种种待遇的提升,入京后的眼界开阔,又怎是局限于一地一州可比? 还有在中央任职,容易得贵人看重,开口几句话,十几年动也不动的官品就能跃升。 再调任地方,往往也是一方明府,一地父母官! 狄仁杰自然也希望来京,但这莫名的调令,却令他实在不解,一路上也略有忐忑。 结果真正来了长安,他才发现,李元芳的大名已是传遍。 李公嫡孙,将门英才! 年仅十五,五品大员! 皇亲国戚之外,前所未有! 刀斩贺兰逆贼,之前看到那些再无起复可能的囚徒,也与此人有关。 靠着他,早已无人问津的卫国公府,如今也有络绎不绝的拜访者。 不过这位少年得志的五品权贵,似乎不喜宴请会客。 拜访者倒是能见到面,但也只是见一面,就被客气的请出。 坊间流传,有人说他性情孤僻,整日就知工作。 还有人传他高傲自大,看不起无功的勋贵子弟。 反正就是很不合群,引发了不少诟病。 评价这位李机宜,显然不能根据年龄,而是要看他所作所为。 根据这种种信息,狄仁杰在踱步之间,脑海中已经初步构思出了一个上官的形象。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很快狄秋高兴的声音传来:“阿郎!阿郎!” 狄仁杰走了出去,就见狄秋带回来一位身材魁梧,眼神机警的年轻人。 那人迈步进来,自我介绍:“在下康猛,字勇志,凉州姑臧人,见过狄少府。” 狄仁杰还礼:“狄仁杰,字怀英,并州晋阳人,康郎君此来是?” 康猛道:“我家大人是凉州姑臧县康县尉,也分押法曹一职,昨日刚到驿馆,大人入皇城述职,我无聊闲逛,正好听到旁人谈论狄少府,故不请自来,还望见谅!” 狄仁杰笑道:“原是如此,请!” 三人入内,席地坐下,康猛看着狄仁杰的面相,暗暗惊奇。 虽说任法曹一职的官员,不都是如自己的父亲那般,相貌干瘦,目光审视,但他至今所见,也都是偏于肃然。 如狄仁杰这般面容和煦,身宽体阔的,实在少见。 这般和和气气,做了缉凶捕盗,惩戒不良的法曹,那些恶徒岂能望而生畏,供认不法? 不过两人聊着聊着,康猛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人不可貌相,这位狄仁杰言必有中,见识非凡,值得结交。 他心中暗喜,外地来的官员,在长安不免遭到排斥,康猛也是会交际的,才主动上门。 先摸一摸虚实,等父亲回来后再行拜访,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可以抱团。 狄仁杰看出了对方所想,也乐得多认识各地同僚。 两人越聊越投机,说着说着,康猛不经意间就提到了凉州使节团的案子,尤其是作案手法的洞察。 狄仁杰起初有些疑惑:“狼毫笔杀人,此等机关真的能蒙骗过那位念正使么……” 后来听到内外配合的真相,才恍然点头,旋即脸色微沉:“吐蕃此计甚是毒辣,恐边境不宁啊!” 康猛诧异:“李机宜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等使节团回国,肯定会在念正使身死凉州驿馆之事上大做文章,再犯我边疆!” 狄仁杰眉头微扬:“如此说来,康郎君与李机宜是旧识了?” 康猛点点头,由衷的道:“我曾浑噩度日,是以李机宜为榜样,才幡然醒悟,立志要成为一位侦探,侦查线索,探明真相……正是因为他,才有了今日之我!” 狄仁杰见他语出真诚,不是奉承,不禁称奇。 能作为别人榜样,指引人生道路,这位上官的形象,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康猛感叹完毕,也觉得不对:“听狄少府之意……” 狄仁杰知道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来京是得李机宜看重,入内卫任职。” 康猛拍手笑道:“缘分!真是缘分!我家大人也是得李机宜看重,入内卫任职,等他回来,必须去酒楼设宴,一品长安美食,请狄少府千万不要推辞!” 狄仁杰摸了摸路上饿瘦的肚子,笑容真诚:“固所愿也,不推辞,不推辞!” 等到康县尉回到驿馆,康猛又拉上得文解入京,在驿馆内都用功苦读的弟弟康达。 一群人说说笑笑,往最近的酒楼而去。 汇入朱雀大街川流不息的人群时,狄仁杰下意识的看向皇城。 李元芳,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第105章 出尽风头 皇城。 内卫驻地。 一身绯袍的李彦正在工作。 最近摸不了鱼了。 因为内卫五位阁领已经定下。 分别是丘英、裴行俭、安元寿、崔守业、李义琰。 第四位崔守业,是崔敦礼的儿子。 崔敦礼出身博陵崔氏,早年通晓诸番形势,多次出使突厥、回纥、铁勒等北方部落,随李绩击灭薛延陀。 后来李治继位,将其拜相,病逝后追赠安国公,崔守业是他的儿子,任刑部侍郎。 和吏部侍郎裴行俭一样,刑部侍郎调任内卫阁领,都是属于平调。 而这位崔守业进入内卫后,掌内部监察,权势不小。 最后一位李义琰,进士出身,一向以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着称。 这位老先生也曾经在李绩手下任职,李绩当并州都督时,手下人都害怕李绩的威势,只有他敢与之争辩是非曲直,李绩对他很是敬重。 后来李义琰慢慢升官,如今已经是中书侍郎,候补宰相,进位宰相指日可待。 李彦觉得,这位调入内卫,反倒有种贬官的味道。 也不知道背后发生了怎样的政治争斗。 无论如何,内卫阁领重新归位。 丘英负责侦查谍报,裴行俭、安元寿负责兵事,崔守业、李义琰负责内务后勤。 不过五人之间,也不是特别泾渭分明,一致对外的关头,很多事都可以便宜行事。 这也是内卫的特点,同样是这个部门昔日能将强大的突厥折腾得分崩离析,俯首帖耳的原因。 “对外战争一触即发啊!” 忙活了整整一个时辰,李彦起身活动,觉得今天的自己实在太努力了。 从窗口看向下面进进出出的忙碌人群,他的心中也有着期待。 吐蕃使节团在含元殿面了两次圣后,就不了了之,对于吐蕃的请求,李治几乎是通盘否定。 因为大非川之战,吐蕃本来就是侵略一方,无端覆灭藩国吐谷浑,后又大举入侵西域,直逼安西四镇,才惹得李治派出薛仁贵,大军开赴藏原。 大唐败了一次,但依旧底气十足,李治的态度鲜明,如果吐蕃不乖乖缩回高原上,就等着开战吧! 李彦清楚历史走向,接下来大唐确实收回了安西四镇,但并没有与吐蕃发生正面冲突。 钦陵在衡量了双方的实力后,果断退走,让大唐蓄足了力,握紧了拳头,然后一拳打在空气上。 这不是结束,吐蕃准备完毕,还会率军再度出击。 接下来,每每吐蕃都是占据主动的一方,大唐败了自不必说,就算胜了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颇有点后世宋朝那味道了。 你说它打胜仗了么,胜了,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弱呢? 因为赢的时候,见不到好处,一旦败了,就是损失惨重。 这谁受得了? 但没办法,农耕王朝的战争损失,真的不比草原游牧民族。 每次发动战争,不能光看士兵伤亡、粮食消耗,要这么计算,如果不打仗,这些士兵本来该是种地生产的,结果他们脱产上前线,行军的每一天都要张着嘴消耗粮草,一来一去,损失可就太大了。 这也是中原王朝往往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却能在十几年的战争狂潮中,将积蓄消耗殆尽的原因。 文景之治后的汉武帝如此,杨坚之后的杨广如此,贞观之治后的李治其实也是这样。 东征西讨,扩大疆域,灭高句丽灭了个爽,结果除了盛名外,实质好处并不多。 相比起来,李世民当年没能灭得了高句丽,但斩获高句丽军士达四万多人,自身损失不到两千,同时缴获了大量的牛马、装备、奴仆等等,实大于名,把高句丽折腾得半废,自己收获满满,这样打仗才是胜利。 且不说大唐,吐蕃同样如此,接下来与大唐打仗,明明连连取胜,但国内也打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要知道吐蕃在这段时期,还得老天眷顾,气候条件那叫一个好。 在打了大胜仗的情况下,都弄成这模样,可以看出战争有多么伤。 不过没办法,古代的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既然代价这么大,所能追求的就是胜! 何况吐蕃铆足劲要跟大唐干,李彦又怎会愿意钦陵杀了十万唐军,就轻轻松松的退走? 于是乎,这段时间,他常常往裴府和安府跑,和裴思简、裴行俭、安元寿进行交流。 换成以前,除了纯私人交情外,身为武德卫的李彦,是没资格跟这些大佬讨论军国大事的。 但此时一身绯袍的他,在官职上,已经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 再加上内卫机宜使,完全有资格讨论吐蕃之事。 不得不说,这身官服穿起来,比起绿服舒服太多了,大红色的,又喜庆又尊贵。 以致于他蹈舞谢恩都蕴含了真正的热情。 入乡随俗。 一旦心理上迈过这个坎,他就是大唐舞蹈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摊牌啦,我是舞王! “六郎!六郎!” 正想着呢,伴随着跳脱的声音传入,一个精瘦的少年走了进来。 此人尖颌隆额,双颊微陷,脸型不太好看,幸亏有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 再加上双臂修长,灵活矫捷,整个人就显得英气勃勃。 只是打扮得也像是江湖子,没有半点官吏的稳重。 李彦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道:“郭元振!又皮痒了?” 郭元振双手一抬:“别别别,李机宜,别让王孝杰再跟我对练了,他根本不知收些力气,把我打得好惨,我是进京赶考的士子啊,哪能跟他折冲府出身的军士比?” 李彦笑道:“就你还赶考,真不知你是怎么弄到文解的……” 郭元振撇撇嘴:“县里没人才呗,我再怎么说,也是读过不少大儒文章的!” 说着,他又露出讨好的笑容:“当然,跟了李机宜,我要去做大事,科举早就不考啦,给我个进士我都不要!” “这可是你说的,历史上你后年就考上进士了,十八岁的进士啊,完暴大唐的一众大诗人,虽然很可能是个水货……” 李彦心里失笑,嘴角微微一翘:“行了,贾思博那边如何了?” 郭元振立刻笑得幸灾乐祸:“大理寺和刑部把贾思博转三四回了,不知审问了多少场,连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问出来,如今内卫要提人,他们此时恐怕正急得跳脚呢!” 李彦摇头:“大理寺和刑部也是人才济济,只是此人确实与寻常犯人不同,想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我都没有多少把握,崔县令那条线查得怎么样了,是谁将他调入凉州任职的?” 郭元振道:“还是那样,背地里的暗手查不到,若真要追究,裴侍郎反倒要担责。” 李彦吐出一口气:“也即是说,凉州案的一众要犯,押入长安三个多月,还没有像样的进展?” 郭元振由衷的道:“还是要李机宜出马!” “这种风头,我可不愿出啊……” 李彦摇了摇头。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年轻,直到上了朝会,才知道他这个五品官,是多么的夸张。 清一色四十岁往上的,三十几岁的都是凤毛麟角。 跟他同龄的,也就李弘、李贤和李显三个人,李旦还小,无事并不上朝。 那是三位皇子啊! 李彦深刻体会到,历史上王勃有多么的天纵英才。 十六岁的王勃,也是站在朝会之上,与百官同列的。 当然,王勃那是王府上的文学,陪皇子读书的,和李彦这种五品权贵,又是巨大的差距。 在殿宇内,李彦站的位置,都是中间靠前的位置。 朝堂上讨论的事情,并没有他的份。 偏偏一道道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他撇来。 就连高居天子之位的李治,和后面垂帘端坐的武后,都看了他好几下。 全程一字未说,却出尽风头。 李彦知道,必须低调了。 年少身居高位,所遭遇的危险,必然是寻常五品官员的数倍。 而在李治武后这对夫妇的统治下当官,本就是高危职业,再来个数倍…… 如果他敢大肆培养党羽,不出一年恐怕就被找个由头罢官,更严重的说不定还得亡命天涯。 当然,也不能什么手下都不培养,那机宜使当了有什么用,纯摆设吗? 所以李彦走的,是精英路线。 他培养的每一个人,都要是能人,至少在某个领域要能独当一面。 根本不需要跟那些海量的勋贵子弟虚与委蛇,把里面能在青史留名的,挑选出来就行。 身为穿越者,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于是乎,进京赶考,却又突发奇想,想要加入内卫的郭元振,被挑了出来,成为李彦的亲随。 吐蕃战神钦陵,未来就是间接死在此人手中,也是武则天亲手提拔的爱将。 李彦再想到刚刚康县尉的报备,对郭元振道:“我前一阵调了两位法曹入京,你去驿馆看看,那些小吏一贯看低外地官员,如果还是看轻了人,去给康县尉一家安排个好住处。” 郭元振对于给领导跑腿十分上心:“好嘞,另一位法曹呢,我也一并安排好!” 李彦道:“另一位叫狄仁杰,字怀英,并州晋阳人。” 他向远处眺望,嘴角微扬。 现在的狄仁杰,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第106章 你的人不错,接下来是我的了! 郭元振离开,李彦又忙碌了一段时间后,往练武场走去。 身为领导,就该带薪练功。 而一路走过,巡察卒和武德卫纷纷向他行礼,露出敬意。 领导居然亲自练功,实在太辛苦了。 李彦对于这类马屁已经免疫,巴结他的人太多,现在还真需要些刚正不阿,敢直言相谏的。 此时的他,莫名的有些明白李世民对魏征,李绩对李义琰的感受。 舔狗太多,反倒喜欢起桀骜不驯的样子。 来到场中,李彦开始修炼弓弦劲秘卷。 会满弓,已经练到大成,可以悄无声息的蓄势,待敌人不备,发出石破天惊的一击。 射天狼,浸淫程度也越来越深,极限冲刺距离接近十五米,身体可承受的冲刺增加到七米。 落九日,刚刚开始修炼,目前能做到两箭齐发,各自蕴含着一种力道,刚柔并济。 这一切的进境,都是因为内家劲力的突破。 就像是苦练了十几年内功,蓦然间突破一个关隘,虽然还谈不上神功大成,但修炼起其他武学来,也有种飞速进步的快感。 最令李彦满意的是,这种进步他是真的全靠自己,成就点都积攒下来了。 这段时间,单就名望的两次改变,就带给了他丰厚的成就。 【名望:声名鹊起(长安)】→【名望:名动长安(长安)】 【成就+200】 【名望:沧海一粟(位面)】→【名望:蝴蝶翅膀(位面)】 【成就+300,天赋栏上限+1】 【成就点数:1249】 …… 长安名望自不必说,整个位面的名望变化,证明他的到来,真正改变了历史。 不过奖励天赋栏的上限,倒是让李彦意识到,天赋数目显然有上限。 他目前已经有七个天赋,很有可能当天赋到达十个的时候,就无法再携带了。 到那个时候,是将原有的天赋舍去,还是进阶融合? 无论如何,李彦先用掉100成就点,将智慧提升到10点。 【智慧:8(侦探的基本修养)】→【智慧:10(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 智慧和体质两个属性,是日常最需要的,在成就点富足的情况下,至少要加到10点。 李彦甚至有冲动,想花个500点成就,把体质冲到20点,看看会不会有质变。 但由于内功精进的福利还没享受完,再加上那个数目实在不小,想了想还是暂时按捺下来。 他身处高位,接下来无论是朝廷内部的斗争,还是对阵吐蕃,多留些底牌总不会有错。 何况体质再高,也不等于马上就是天下第一,还得有一段修炼变现的过程。 现阶段的他,本来就有大量想要提升的地方。 正沉浸在一点一滴变强的快感中,身后突然传来招呼声:“李机宜!” 李彦收刀,看向身后,眉头一扬:“窦机宜。” 来者正是窦静,周国公府内拦路,被武后一本《臣轨》镇压的太子洗马。 这位想趁机与李彦起冲突,在太子面前搬弄是非,原来失败了也不亏,但后来李彦一刀斩了武敏之,太子的态度顿时发生变化。 至少在太子党看来,李彦这个投机之辈,居然又得到了殿下的看重。 其他人和李彦没啥关系,顶多感叹小辈敢打敢拼,窦静则觉得输麻了,里外不是人。 李彦根本没将这家伙记在心里,不料等到内卫各职安排后,他发现窦静居然是十二位机宜使之一。 按照品阶是平调,可显然相比起太子洗马,机宜使更容易立功,窦氏在背后出力甚多。 于是乎,一个部门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不免相看两厌了。 李彦见窦静走过来,知道没好事,目光一扫,落在他身后的一个壮汉身上。 那壮汉做江湖打扮,身材高大壮硕,赤裸着双臂,裸露在外的肌肉,就像是钢铁铸就一般,透露出十足的野性压迫感。 “这位是彭博通,长安有名的猛士,也知为国效力,入了内卫!” 窦静介绍道:“博通,还不拜见李机宜?” 壮汉咧了咧嘴,瓮声瓮气的道:“李机宜!” “你还周伯通呢……不过这名字有点印象……” 李彦听这江湖人语气里,充满着还未遭受毒打的桀骜,心里好笑,抢先一步:“如此壮士,确实要来这里好好锤炼武艺,不过窦氏也有家传绝学,窦机宜要好好练功啊,你我同殿为臣,若有需要,尽管直言!” 窦静面色一滞,干笑道:“多谢李机宜,我近来确实疏于练武,倒是彭博通久仰李机宜的武艺……” 李彦根本不接茬,语重心长的道:“窦机宜,打铁还需自身硬,我们内卫都是要入战场杀敌立功的,彭壮士再厉害,还能时时刻刻护你周全不成?既知疏于练武,那还不操练起来?来来来,我正好缺一个靶子……” 他不说最后一句还好,窦静这一听,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武敏之的惨死,脸都白了,连声摆手:“不了不了……博通!” 窦静一叫,彭博通立刻护在身前,恰好李彦的手探了过来,蒲团大的手掌一拦。 李彦面色平和,一股恐怖的力量陡然发出,将彭博通的手卸到一旁,按到了窦静肩膀上。 彭博通脸色立变,来不及反应,就见眼前一花,窦静居然就被李彦带到了三步之外。 李彦没有理会身体都轻颤起来的窦静,看向彭博通,诧异的道:“彭力士练的是角抵劲秘传?” 刚刚看似是简单的一挡一卸,其实蕴含着多重力道的较量。 角抵劲李彦也是练了好多年,撞力擒力横力,诸多技巧里面,都没有这么精妙的运用,显然对方不是真传可比。 彭博通粗狂的脸上,满是震惊。 李彦刀斩佛像,在市井之间已经传得神乎其神,让不少自负武力的江湖子,都激起了逆反心理。 真有那么牛逼? 真的! 此时一见,居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彭博通赶紧抱拳:“李机宜好眼光!” 李彦点头给予认可:“你不错!” 他此时也想起来了,这个叫彭博通的,还真是这个时代的知名大力士。 据说有一次故作睡觉,让其他三个大力士来抽他头下的木枕,那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抽不动。 这显然不是练死劲的。 历史留名好啊,我就喜欢这种人才。 再看窦静,李彦觉得顺眼许多:“窦机宜真是客气,不仅要陪我练武,还送来了彭力士,要不让他替你?” 窦静见彭博通似乎根本不是李彦的对手,心里愈发后悔不该听信这些江湖子吹嘘,赶忙笑道:“李机宜既然看重,是他的荣幸,彭力士,你好好与李机宜陪练,我就先去处理公务了,告辞!告辞!” 正主灰溜溜的滚蛋,李彦看向彭博通:“你的秘传是祖上传下,从小修炼的吗?” 彭博通道:“我曾祖是前隋韩大将军的亲卫,得大将军所教,一代代传下来的。” 李彦点头,他口中的韩大将军,应是隋朝的韩擒虎了:“我祖父是韩大将军的外甥,倒是有些缘分。” “李机宜的祖父是李公……李公是韩大将军的外甥……咦,好像真的听人说过……” 彭博通摸了摸脑袋,就要拜下:“冲撞小郎,我犯了大错!” 李彦将他扶住:“不必如此,我唐人争强好胜,你想和我较量较量,实属正常,不过这身好本领,只在市井逞威就太浪费了,以后跟着我吧!” 这话说得,如果被窦静听到,恐怕要泪崩,明明是我先的! 彭博通被李彦一拉,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震惊于这份力量,喜不自禁的大声道:“是!” “嚯,好大的嗓门!” 郭元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着彭博通一身腱子肉,啧了啧舌:“真猛士啊,这位兄台,你怎么练的?” 彭博通挠了挠头,笑容憨厚:“就是多吃肉,别人不喜猪肉,我爱吃……” 郭元想起猪肉的腥臊味,佩服道:“厉害!” 李彦摆了摆手:“别自来熟了,事情怎样了?” 郭元振笑道:“我办事,请李机宜放心,不仅是康法曹一家,那位狄法曹也到了,确实被分在了一间破旧潮湿的屋内,我将小吏喊过来一顿呵斥,吓得他马上把上房调出来……” 李彦眉头一扬:“狄法曹到长安了,为何没来皇城报备?” 郭元振道:“应是今天刚到,说来也巧,他和康法曹一起出去用膳,我赶到时,正加餐呢!” 李彦微微点头:“好,你不是一直想建结社么,博通可以给你参考,来认识一下。” 郭元振心领神会,知道李彦是要考验一下彭博通,正如当时让王孝杰考验自己一样,立刻拉起彭博通:“彭兄多多指教,江湖市井之中,如你这般高手多么?” “不多,我最厉害!” “哈,看出来了,那第二厉害的呢?” …… “等等,康氏一家都精瘦精瘦的,食量不大,为什么要加餐?” 两人的声音一路远去,李彦刚要继续练武,突然进行了一番推理,嘴角一抹笑意飞速扩大,招手唤道:“元振,你再跑一趟,请他们今晚入府,共享晚宴!” 第107章 怀英,你怎么看(元旦快乐!) “阿郎,这就是定国公府!” 听着狄秋兴奋的声音,狄仁杰看着那朱门高楼,小肚子下意识的收了收。 狄仁杰不是出身寒门,并州狄氏在隋时是武将世家,到了唐初贞观,狄仁杰的祖父因才干出众,一路当官升迁到尚书左丞,正四品大员,是房玄龄的左膀右臂。 可惜狄仁杰的父亲不太争气,得父亲的荫庇,辗转各地任职,风评一般,升迁缓慢。 到了狄仁杰这一辈,家世带来的支持就很微薄了,基本靠他自己努力。 权贵可保富贵三代,到狄仁杰这正好是第三代,如果狄仁杰真的在并州干一辈子法曹,那他的几个儿子,享受的真就是寒门待遇了。 世族的竞争,也是如此激烈。 因此对于提拔他的李元芳,狄仁杰是很感激的。 何况这位为人真的不错,百忙之中,特意让亲随为他们调换房间。 单单是这个小细节,就让康氏一家无比感动。 狄仁杰也有感于这般人物,怎会是坊间传闻的那般桀骜。 进了府内,在下仆的引路下,主客一路来到正堂,狄秋等仆从则被引到旁边。 正堂宴客。 不仅代表了李彦的看重,更代表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 狄仁杰一眼就看到,一身绯袍的李彦站在门口,微笑迎客。 康氏一家受宠若惊的上前见礼时,狄仁杰在后面打量。 这位身姿挺拔,英武阳刚的男儿,就是他的上官了。 与康县尉康猛康达父子三人叙旧后,李彦看着走上来的狄仁杰,那圆圆的脸,胖胖的身子,真是亲切。 我们终于见面了。 狄仁杰行上礼:“下官狄仁杰,见过李机宜!” 李彦微笑还礼:“狄少府!” 狄仁杰道:“下官已卸去县尉一职,不敢称少府,李机宜还是称我为怀英吧!” 李彦看着狄仁杰,称呼狄公自然不行,无论是年纪还是地位,都没到那个层次,也只能顺其自然:“怀英啊,你舟车劳顿,刚来长安,就把你请来,还望见谅!” 卧槽,这称呼一开口,好不自然! 狄仁杰倒不觉得如何,依旧恪守本分:“不敢,机宜体恤下属,我等铭感于心,能入府拜见,乃是幸事!” 官场上遇到年纪比自己小的上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些少年得志的官员,还就喜欢使唤那些白发苍苍的,用来彰显地位。 见李彦不太适应,狄仁杰倒觉得这位少年得志的机宜使,亦是性情中人。 再一看堂内菜肴丰盛的架势,又有些后悔,午膳似乎吃得太狠了。 李彦领着他们入席,不多时其他人也纷纷到了。 丘神绩和王孝杰联袂到来。 近来这两人常常率领麾下的巡察卒一起行动,都是敢打敢拼之辈,俨然成了长安中下层一股不敢小觑的力量。 郭元振则带着彭博通,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就差勾肩搭背了,要好得就像是十几年的兄弟。 安神感独自走了进来。 他如今也从禁卫转为武德卫,不仅是他,安元寿的九个儿子里面,有五个都要跟着父亲上阵。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安元寿的儿子们不是都成器,所居的官职也大部分以七八品的小官为主,但由此衍生出的人脉,也十分恐怖。 尤其是他们昭武九姓的身份,天然利于拉拢胡人,这对于西域战局十分重要。 而安元寿和李彦深入交流过几次应付吐蕃的战事后,就将安神感派到了李彦身边,看重之意十分明显。 李彦坐在主位,看着自己的班底。 武德卫:丘神绩、王孝杰、安神感、狄仁杰、康德(康县尉本名)。 巡察卒:郭元振、彭博通、康猛以及他的侦探团。 相比起其他机宜使,很寒酸。 但如果算算里面未来国公和宰相的比例,就实在可怕了。 武周时期的能臣干将,咱一个个收集。 连酷吏都不放过。 薅武后的羊毛,薅得美滋滋。 “用膳吧!” 李彦心中满意,大手一挥。 正常的宴请流程,是酒过三巡,菜献数道,歌舞告一段落,主菜才堪堪登场。 但李彦的班底早就习惯了,这位领导喜欢先祭五脏庙,至少要填一个半饱,再议事,再饮酒,最后看歌舞表演。 “正好月供到了,今日吃羊!” 李彦先用了些素菜,又想到了自己的餐补发放,开口道。 相比起自己这位五品大员,每个月都发九头羊,堂内的其他人就很难领到了。 安神感根本不缺吃食,丘神绩的丘氏再落魄,衣食也无忧,但家境不行的王孝杰,江湖子出身的彭博通,就比较缺乏肉类了。 很快,庖人牵着一头活羊,走到堂前阶下,向堂上行礼。 “在外宰杀!” 李彦挥手,庖人牵到堂外,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翻手擎出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熟练地插入羊颈,杀羊放血,剥皮斫肉。 稍加处理后,几个下仆把羊抬到架子上,依次来到席前。 丘神绩等人纷纷起身,来到刚杀好的肥羊前,目光一扫,瞅中哪块羊肉好,自己用刀子割下来。 王孝杰和彭博通割的肉最大,郭元振眼珠转了转,也切了一大块肉。 狄仁杰很是低调,切了适中的一块,交给一旁服侍的下人。 下人们用颜色不同的彩锦,把这些自选的羊肉包扎好,送下去蒸熟。 很快,蒸好的羊肉一块块送回来。 众人挑出自己选的彩锦,把羊肉放进食器里,用竹刀切成一片一片。 李彦撒上胡椒,浇上杏酱,吃了一大口,觉得味道还行。 他吃了后,大家也就开动,默默享用着。 狄仁杰速度不紧不慢,吃得很是斯文,倒是挺享受这种食不语的气氛。 吃的最快的是彭博通,狼吞虎咽,满嘴流油,只觉得畅快至极。 羊肉固然膻味大,但相比起这个年代没有阉割过的猪肉,那滋味真的胜出许多。 尤其在这里,还能配上胡椒去味。 以胡椒的价格,普通人家根本享受不到,以前彭博通哪吃过这么好的? 但以他这样大快朵颐,食器内的肉很快见底,正觉得可惜,就见郭元振递过来一大块,不禁喜孜孜的接过。 堂内用食的,以康县尉一家最是拘谨,吃的也最少,很快被狄仁杰慢条斯理的赶超。 其中又以丘神绩心思最重,眼角余光频频飘向李彦,几乎是与李彦以相同速度吃完,抬起头来。 众人很快放下食具,神色一正,开始议事。 只是这回,李彦给丘神绩丢了个眼色,让他等一等,看向康县尉:“武威贾氏如今怎样了?” 康县尉赶忙起身道:“禀李机宜,贾氏至今正处于闭门思过的状态,上下全都看守在府内,包括之前出嫁的女子,也勒令归府,不允外出。” 这其实就是被夫家和离了,日后不可能再回去。 世道如此,高门士族一荣俱荣,身为同一个家族,就没有无辜之说。 贾思博如果不是背靠贾氏,也不可能造成那么大的危害。 李彦又问道:“除此之外,我离开后,关于吐蕃暗谍案件,还有没有什么事情?” 康县尉谨慎的道:“没有,凉州细作被李机宜一网打尽,至少在数年间,肯定无法再组织起有效的间谍网。” 这时,康猛在身侧低声提醒,康县尉顿时想起来,赶忙道:“倒是还有一事,新上任的卢县令搜查了贾思博的内院,发现了一间炼丹房。” 李彦眉头一扬:“炼丹?” 唐朝最流行的养生保健品是什么? 毫无疑问,丹药。 现代人知道,吃那玩意会引起重金属中毒,但古人不知道,还指望延年益寿呢。 就连李世民去世的说法里面,都与丹药相关,有一说他就是吃下婆罗门僧配置的丹药,中毒身亡。 后面历代唐朝皇帝基本都有吃,武则天也磕丹药,那体质是真好。 或者说,服丹不仅是老年人需要,还是一种社会潮流,诗人才子中吃的更多。 这个时期的,初唐四杰里面的卢照邻和王勃,稍后面的,李白、杜甫、白居易、韩愈、柳宗元、刘禹锡、元稹等,都痴迷于炼丹。 其中韩愈最绝,他列举了很多丹药害死人的案例,结果并不否定丹药本身,而是认为别人吃丹药的方式不对。 因此韩愈不直接吃,而是喂鸡吃,自己再吃鸡。 真是逻辑鬼才。 结果还是死于慢性的硫磺中毒。 李彦曾经有好几次,见到太子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含在嘴里,不久后咽下。 他怀疑那就是丹药,想劝一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现在贾思博居然也与炼丹有关,倒是引发李彦的好奇心:“贾府下人可有供述?贾思博是自己炼丹,还是请道士上家里来炼?” 康县尉道:“贾府没请过道士,是他自己炼丹,不过他炼丹时禁止下人接近,也不需仆从看炉,全是亲力亲为。” 李彦道:“那炼出来的丹药呢?” 康县尉摇头:“从未给别人服用过,似乎也不见他自己服用,卢县令反复盘问过贾府下人,并无收获。” “有意思……” 李彦目露思索,看向狄仁杰,称呼变得自然许多:“怀英,你怎么看?” 第108章 李元芳真乃奇人也! 狄仁杰愣住。 康德是凉州法曹,李彦询问他凉州案件,理所当然。 自己远在并州啊,凉州那起大案,也只是稍稍有所耳闻,为什么问自己? 不过下一刻,李彦笑道:“两位都是法曹,经年累月,经手各类案子,尤其是怀英,遍观天下各州县,数你处理的案件从无错漏,偏居一县,实在太过屈才,我才请命,调你入京城。” 狄仁杰这才恍然,自己是凭工作能力得到赏识,起身道:“多谢李机宜!” 他很感激这份看重,但关于贾思博一案,信息真的太少了,一时真的看不出什么。 无奈之下,狄仁杰只能回答:“依下官之见,此事颇有蹊跷!” 李彦险些笑出声。 就是你这胖胖的家伙,每次遇到案件,线索还不清晰呢,就问元芳你怎么看? 除了回答事有蹊跷,我还能怎么办?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吧! 爽过之后,李彦让狄仁杰坐下:“怀英说的不错,此事背后定有秘密,贾思博心机深沉,行事滴水不漏,不会故意做惹人注目的举动,关于这丹房,你们都记下,说不定就是一条关键线索。” 众人应声:“是!” 李彦微笑:“上茶吧!” 如今在长安各大寺院,他的饮茶方式都已流行。 在民间,尤其是那一日崇佛的百姓眼中,李元芳是佛敌,亵渎佛祖。 但自从晋升为五品权贵后,大师们对于他的态度比以前还好。 作恶的都是武敏之,李机宜刀斩如来?完全没有的事啊!千万不要传谣! 于是乎,李彦时不时去寺院带一带货,无论是早茶口味的改变,还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长安的寺院基本都改变了饮茶方式。 这份习惯也影响周边,不断扩散,使得街头巷尾,茶品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多。 一旦有了市场,自然有人开始尝试进一步的改良,虽然还没有出现炒茶的思路,但茶饮的口感越来越好了。 此时吃了羊肉,李彦端起茶,去去味,润润喉。 接下来一道道菜端上来。 康氏一家很快吃不下了,羊肉实在顶饱。 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肉类都是多多益善,王孝杰、彭博通、郭元振吃的都挺满足。 就连狄仁杰,由于刚刚被考验了,都觉得胃口大开,以恒定的速度吃菜。 期间李彦略略饮酒,权当助兴,等到真正酒饱饭足,舞女们上来例行跳了一段。 这是对于宾客的尊重,不走这流程,人家以为你看不起他。 但此时李彦看着那些舞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和平常所见的风格不一样。 安神感看出他的奇怪,笑道:“六郎还不知?圣人说你蹈舞特别热情,坊间就有舞姬专门模仿你的舞蹈,很受欢迎呢!” 李彦:“……” 敌视李治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我不想扇起这样的蝴蝶翅膀啊! 其他人却看得津津有味,就连狄仁杰都十分诧异。 这位上官也太多才多艺了! “跳得不错,下次不要这样跳了。” 李彦等众女跳完,无奈的摆了摆手,正好对安神感道:“我让你安排的商路,如何了?” 安神感笑道:“六郎放心,这件事情我们安氏可在行了,等去了安西四镇,至少有六支商队为我们提供补给!” 李彦叮嘱道:“多多益善,如今吐蕃威震西域诸国,商人逐利,要小心那些人反复,巡察卒的名额不要吝啬,可赐予商人子弟,让他们尽力,在商队上投资一二,也可以作为内卫收益,作为财政来源。” 安神感有些奇怪:“六郎,圣人给予我们内卫便宜行事之权,包括财物支出,何必舍近求远?” 李彦笑道:“圣人宽宏,我等为人臣的,要本本分分。” 屁! 就因为那是李治! 对于这位圣人的放权,李彦警惕非常。 内卫灵活的财政手段,形式有些像宋朝的公使钱。 公使钱,原本是朝廷批给地方政府,用于招待过往官员的行政经费,后来使用范围逐渐变大,到了宋夏战争时期,种世衡、狄青、张亢、滕宗谅等人,都有把这些钱花在了收买间谍,资助商贾等方面,用钱收买人心,砸重金鼓舞士卒。 在一线做事需要便宜行事,原本无可厚非,但这里面自然有许多不清不楚的地方。 于是乎,由于范仲淹新政改革,朝廷改革保守两派斗争,四位边关大员,一起遭到弹劾。 御史弹劾四将贪污腐败,范仲淹不得不下场,欧阳修和稀泥。 即便如此,最后除了被定义为不通法律的武夫狄青,反倒引发高层注意因祸得福外,其他三位都很惨。 《岳阳楼记》的开篇“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就是讲滕宗谅因此案导致的政治生命结束。 学历史就是有这好处,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参考各个时代的情况,总有类似的参照对应。 李彦毫不怀疑,内卫一旦也使用类似于公使钱这样灵活变通的钱财,日后李治绝对会从这条入手。 再有功劳,一个贪腐罪责,也能把人撸下去。 这位圣人在规则之内坑臣子的手段,炉火纯青。 所以既然安氏有胡商的路子,他当然要好好运用起来,手下不该碰的钱不要碰,宁愿自己去赚。 叮嘱完安神感后,李彦看向郭元振:“元振,你也是今科赶考的士子,我的同窗好友康达,就交给你了。” 郭元振微笑起身:“请李机宜放心,我打听了不少考官的喜好,还以为用不上呢,康小郎君来了可太好了!” 李彦笑道:“你的科举水平,我是相信的。” 这话真不假,郭元振出身平平,文化水平也一般,可历史上的两年后,他会以十八岁的年纪考中进士。 那不是明经科,是几乎轮不到外地人染指的进士科! 贾思博知道了,得羡慕死,大唐无数诗人才子知道了,除了王勃外,都要捶胸顿足。 凭什么啊! 奇怪的是,郭元振十八岁高中进士,可以说春风得意,但以进士及第的功名,在一个穷县干县尉。 一干就是近二十年,都没有得到升迁,比狄仁杰还惨。 所以李彦有理由怀疑,这是主考官的套路。 外地考生都觉得,进士都被长安二馆六学包揽是吧,那我们就录取几个穷地方低出身的,以示公正! 郭元振中了大奖,成了考官故意树立的一个典型,可能也与他会揣摩考官喜好有关。 但中了进士后,后面的升官提拔,还是按照家世背景来,有名无实。 于是乎,这位十八岁的进士,险些一辈子当个小县尉,后来还是武则天破格提拔,才一发不可收拾,守境安民,两朝宰相。 郭元振自然不知道自己原本起起落落的生涯,自顾自的计划着:“明天我带康小郎君去贡院学宿,给他安排个好位置,李机宜府上的书,也借我们些吧!” 李彦点头:“好!” “帮我搬书!” 郭元振拉了拉彭博通,彭博通很听话的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弟弟,我也帮你!” 康猛明白了,带着康达起身,一起往堂外而去。 李彦挥了挥手,杂役下仆全部退去,只剩下麾下的武德卫,面色一正:“凉州死士的军械来源,确定了?” 丘神绩凝声道:“已经确定,那些军械是武库流出,我和孝杰正在追查具体来源。” 李彦直接点明:“能在陇右之地盗取武库,关陇权贵脱不开干系。” “我大唐军队本是战无不胜,可这些年来,屡有军户逃役脱籍,武器管理的混乱,军内动荡,有些人想的却不是如何解决弊端,而是借机上下其手,盗窃军械,牟取暴利!” “贾思博一案的审问,我并不关心,但朝中肯定有某位大员,甚至不止一人,在背后支持叛逆,与吐蕃暗通款曲!” “这种贼子,随时可能在我们出战时,在背后捅上一刀!” “必须要将此人查出来,不一定通过贾思博,也有其他的途径,虽然更加艰难,可能得罪更多的人……” “但我们内卫是为国效力,圣人允许,凡事不要怕掣肘!” 听了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行事越来越大胆的丘神绩,底层军户出身的王孝杰,和杂胡出身的安神感,都精神大振:“是!” 李彦看向康德:“康武卫,我们在凉州就有交情,康猛康达视我为友,但这些并不是我选中你的真正原因,你可明白?” 康德见李彦调走两个儿子,就知道要讲大事,却也没想到这么劲爆。 不过他既然同意加入内卫,也清楚不可能清闲度日,咬了咬牙道:“明白,此番吐蕃寇边,如果放任它嚣狂,来日定有进逼凉州之时,我康氏在凉州百年,亦有几分家业,为国为家,都该效此力!” “好!” 李彦喜欢这种清醒的,最后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精神一振,这次是真的有看法了。 然后就听李彦道:“狄武卫,你在并州十数年如一日,严明执法,爱护百姓,你我虽第一次见面,却神交已久,我信你!” 狄仁杰心里涌出激动,重重点头。 李彦确实看出来了,此时的狄仁杰还不是后来那个被酷吏下狱,行事愈发滴水不漏的阁老。 眼中涌动的,是年轻官员那股为国报效的斗志, 别看我四十多了,又圆圆胖胖的,也是有热血的! 他展颜一笑,举杯道:“我们内卫要做的,是普通人不敢做的正确之事,诸位,共勉之!干!” “干!” 众人举杯痛饮,斗志昂扬。 狄仁杰放下酒杯,看着年纪轻轻,俨然拥有绝对威望,为人处事确实也让人信服的李彦。 对比此前构思出来的种种形象,他的心中发出由衷的赞叹: “李元芳真乃奇人也!” 第109章 太子天后双料亲信(为盟主“的道路上”贺) 第二日。 李彦上班努力了一个时辰,照样带薪练武后,准备往太子宫一行。 提到贾思博炼丹,他觉得还是劝一劝太子。 虽然这个世界有武功,或许丹药的效果比起真正历史上的强,但若说对人体的毒性完全消失,是不太现实的。 因此听不听是对方的事,李彦想尽一份心意。 毕竟现在执掌大唐的一家三口里面,他最喜欢仁厚的太子,希望太子能多活一段时间。 出示五品鱼符,进了少阳院后,曹真和那个被鬼吓到都想着干饭的宫婢芸娘,恰好在殿前打扫。 两人见了李彦,赶忙迎上来,笑容灿烂:“李机宜!殿下今早还念叨你呢!” 李彦笑着聊了几句,走入正殿。 就见太子和太子妃,正在逗弄一只小狸猫。 李彦刀斩佛像受伤,在卫国公府修养之时,太子和太子妃还亲自登府,看了他一次。 不怕暴露太子党的秘密,明面上不需要过于掩饰了。 李彦刀斩武敏之,以太子对武敏之的恨意,重新恢复好感才正常。 刻意远离,反倒是欲盖弥彰。 而卫国公府一行,李彦自然是身体无恙,倒是小黑的灵性,给太子和太子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惜太子的身体太弱,猞猁再有豹奴驯养,也太危险。 帝后没允许,倒是送来了好几只猫儿。 太子和太子妃一块养,很是开心。 “元芳,快来快来!” 眼见李彦入殿,太子连连招手。 不知是否大仇得报,心结散去,太子的中气虽然还是严重不足,但脸色比起最初见到时,好了不少。 李彦也挺高兴,走上前去,逗弄猫儿。 那狸猫见了李彦,立刻贴了上来,绕着他直打转。 太子妃不解:“它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你?” 李彦嘿嘿一笑,说了实话:“我是动物之友。” 太子妃挺不服气的,但想到小黑的灵性,又不得不承认:“好像还真是……” 李彦对于动物之友的天赋挺看重,在调教狮子骢和猞猁小黑后,已经把主意打到鹰的头上。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命许大等人,在西市联系专门的狩猎者,物色一头品种最好的鹰儿。 算算时间,也快送来了。 李彦挺期待。 在古代军事上,鹰本来就象征着战神,天空俯瞰的视野优势,实在太大。 犹记得当时在大慈恩寺时,就感叹没有无人机俯瞰,那为何不用灵性的老鹰,来充当高空的眼睛呢! 不过这个世界有武功存在,尤其是弓弦劲的箭术,那是真正的无双神射。 李彦不想好不容易养出一只鹰儿,被人嗖的一声射下来,准备早早调教。 自己先用弓弦劲秘传射,让鹰知道世界的残酷,以后才能在敌人的箭矢中活下来。 太子妃不知他这位动物之友正在想什么,太子则觉得李彦在这个时候入宫应该是有事:“元芳此来,可有事情?” 李彦也不拐弯抹角:“殿下,臣曾见你服用一个锦盒内的丹药,那是丹药吗?” 太子点头:“那是五云丹,元芳若想用,我去向父亲求取一些。” 李彦心头一震:“丹药是圣人所赐?” 太子道:“是的,父亲也在服用,五云丹是明道士所炼,安神养体,很有神效。” “明崇俨炼的丹?原来他是这样与李治搭上线的吗?” 李彦暗暗皱眉。 五云丹,名字听上去很普通,其实不然。 古人视云色占吉凶丰歉,五色瑞云,被看成是吉祥。 在道家里,又指云英、云珠、云母、云液、云沙五种云母,据说按五季服用,能寿考乃至成仙。 葛洪的《抱朴子》里就有“消五云,飞八石,转九丹”之说。 当然,现代人都知道,这些天然形成的矿物质,里面含有许多重金属,是不能直接食用的。 可惜啊,自己劝不了,因为这丹李治也吃。 太子见李彦脸色有些凝重,感到奇怪:“元芳,怎么了?” 李彦用贾思博顶锅:“凉州贾氏那位投靠吐蕃,发展暗谍的叛贼贾思博,就喜炼丹,但所练丹药从不示人,也不自用,臣担心他别有所图……” 太子恍然:“元芳有心了,不过宫内的丹药,都是由尚药局管理,我的东宫也有药藏局,不怕贼人作祟。” 李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祝李治身体健康:“那就好!那就好!” 既然提到贾思博,太子又询问了一番,听说此人至今还是没有开口,脸色微沉:“大军即将出征,绝不容许朝堂之上,有人和吐蕃暗通款曲,以图不轨!” 李彦这次是真的同意:“殿下所言甚是,前方军士效命死战,岂容后边叛徒传递情报?” 太子见他口气有些不对劲:“元芳,你准备怎么查案?” 李彦道:“我准备从武库失窃的军械开始查,顺藤摸瓜。” 太子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元芳,你想好了吗?” 李彦道:“殿下,昔日武敏之府上的役力为恶奴所占,胡作非为之时,臣位卑言轻,最后只能将那群恶奴除去了事,治标不治本,此时臣已是五品机宜,有些事情也可以尝试着做一做了,慢慢来嘛!” 太子凝视着他,正色的道:“你放心去做,我保你不失!” 李彦笑道:“多谢殿下!” 太子监国五次,不是不知道触及权贵利益的凶险,能说出这话真的不容易。 换成李治,也想清理往军中伸手的蛀虫,却肯定不会明言支持,而是默默调控,让他冲锋陷阵。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太子提醒道:“元芳,母亲昨日提及你,你离了少阳院,去麟德殿一行吧!” 李彦知道,这段时间太子对武后又亲近起来。 毕竟只要不涉及权力,武后对于这个儿子是很不错。 再加上这个世界武后和武敏之彻底翻脸,两人重归于好也很正常。 他点点头:“臣明白了。” …… 再次进入麟德殿,李彦一路所见,也不禁感叹。 权力起落,人情冷暖,最是明显。 武后还没有失势呢,一路上汇报的官员就少了许多,与三个月前的天后姿态,差距极大。 没办法,武敏之临死前的反击,太狠了。 武后好不容易杀一个外戚,却输得这么彻底。 近些年建立的威望,几乎荡然无存。 她也果断,回到宫内,就下令身边的人不准再称她为天后,只称皇后,甚至有退位的姿态。 这招以退为进,果然让李治露面,力挺武后。 不比上官仪废后时期,现在的李治,是真的离不开武后的政务处理了。 但这也就是唐朝,如果是对于名誉无比看重的宋朝,无论皇帝愿意不愿意,肯定是废后。 宋朝明面上是刑不上士大夫,但官家真要治臣子,会让臣子社会性死亡。 一个士大夫若是名誉受损,比杀了他还要严重,别说自己,甚至会连累身边人前途无光。 年代不同,社会风气不一样,武后自然是不在乎那种虚名,不过她这次威望损失的实在太厉害,这几个月唯一发出的声音,好似就是坚定的支持他成为机宜使。 李彦这般想想,自己也就进宫谢恩过一次,好像是有点过分。 不过触发了天赋,那武后的态度应该…… “李元芳,你这一身绯袍,可知穿不久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武后冷厉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彦瞬间轻松。 不愧是你啊,武则天! 颜值照加,pUA照来! 李彦对这套路老习惯了,配合着演呗:“臣年少得升机宜,亦是诚惶诚恐,所思所想,只有不辜负皇后所重!” 武后的声音稍缓:“你确非年少轻狂,浪荡浮性之辈,抬起头吧!” 李彦抬起头,印入眼中的,依旧是一张斗志昂扬的脸。 一个人的权力欲望,真的能全面焕发精气神,武后遭受这么大的打击,肯定也有失落颓丧的时刻,但她恢复的速度极快。 此时几乎与昔日的天后全无两样了,一开口就要揽权:“贾思博一案,刑部和大理寺无能为力,即将转入内卫,这既是机遇,也是危机,你可知晓?” 李彦点头:“臣昨日还关注凉州局势,了解到贾氏府邸暂被封禁……” 武后冷笑:“你的消息落后了,招苗神客入殿!” 很快,高太监将一位身材削瘦的男子领了过来:“臣苗神客拜见皇后,见过李机宜!” 李彦心中挺惊讶。 苗神客,这名字听起来仙侠气满满,实际上是北门学士六人组之一。 北门学士是武则天的智囊团,一方面为她编书,做政治宣传,收买士人之心,比如之前赠予他的《臣轨》,就是这群人编辑的,另一方面又分宰相之权,参与国家大事。 武后喊苗神客上来,看向李彦:“李元芳,此案苗神客会辅佐你,有些事情你尽管去做,不必瞻前顾后,明白了吗?” 李彦第一次感受到武后的“温暖”,朗声道:“臣明白!” 派出北门学士为他辅助,虽然难免有监视之意,但也算把他当成天后党的骨干培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真的混成太子和天后双料亲信了~ 第110章 狄胖胖在身边就挺安心 李彦和苗神客出了大明宫,翻身上马。 一路上,两人聊得挺好。 主要是苗神客曲意奉承。 北门学士,号称位卑权重,以区区六品职位,分宰相之权。 不过这个权,其实全是武后的延伸。 当武后权势衰退,北门学士的风光,也随之消失。 如果不是看在帝后的面子,入阁宰相会给你们这群小喽啰分权? 最悲剧的,他们花费数年心血,编撰了大量宣传武后执政理论的理论着作,努力提高武后的个人形象与威信。 结果被武敏之用一场法会的时间,毁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这时,苗神客才发现自身的渺小。 因此对李彦这种无论是身世背景,还是官职品阶,都比他们强的自己人,态度那叫一个热情。 李彦对于这种笔杆子智囊团,自然也不会轻视,请教道:“关于贾思博之案,苗佐郎可有教我?” 苗神客的官职是着作佐郎,从六品上,赶忙答道:“李机宜客气了,下官有些浅见,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彦明白,这是要说人坏话了,点了点头道:“苗佐郎来我府上吧,我们详谈。” 回到卫国公府上,李彦将苗神客带到偏厅,让人奉上茶饮。 苗神客品了品,不太习惯,但还是有滋有味的喝了起来。 直到仆从退下,没了外人,这位北门学士开始直言:“李机宜想要审问贾思博,从他口中得到情报,最大的难点不在外,而是内卫的崔阁领。” 李彦其实并不想从贾思博身上找突破口,不过这件事就不必跟这位说了,眉头微扬:“愿闻其详。” 苗神客道:“这位刑部侍郎,家学渊源,为人高傲,有入阁之意,却慢了裴尚书一步。” 凉州都督裴思简如今已经升官,进兵部尚书,并同中书门下三品。 唐朝以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三省,综理政务,共议国政。 中书令、侍中和尚书仆射,分别是这三省的长官,也就是宰相。 但李世民自己当过尚书令,他做皇帝后没有臣子敢做尚书令,于是尚书令一职空悬,改以左右仆射(yè),为尚书高官官。 所以理论上说,唐朝的群相制度,会有六位宰相,两位中书令、两位门下侍中和尚书左右仆射。 但“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出现,意谓与中书令和侍中相同,让宰相位置变得灵活许多,裴思简任兵部尚书,又并同中书门下三品,那就是标准的宰相之位,拥有参与三省决议的权力。 这一步至关重要,显然在凉州的功绩是关键推动,如果崔守业早早就盯着宰相的位置,却被裴思简捷足先登,自然不甘。 再加上崔守业本来就是刑部侍郎,前段时间主持审问贾思博的主官就是他,结果并无成果,万一落在别人手上交代出什么,他颜面何存? 于公于私,崔守业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想把贾思博的价值牢牢抓在手里。 “崔守业,这名字起的倒是不错,他父亲就是宰相,这是想世袭啊!” 李彦明白了这个关系后,心中调侃一句,开口问道:“那李阁领呢?他会不会站在崔阁领一边?” 李阁领是李义琰,一位为人刚正的老先生,苗神客摇头道:“李阁领倒是不会偏帮崔阁领,但也不会偏帮我们。” 李彦奇道:“那单单崔阁领一人,没办法影响大局吧?” 内卫五位阁领,丘英自不必说,裴行俭和安元寿也是他的人脉,单就崔守业一人…… 苗神客苦笑:“李机宜恐怕不知道,十二位机宜使里面,崔阁领的影响很大,或有半数愿意听他调遣。” 李彦细细问了,才明白这家伙确实不容小觑。 裴行俭是吏部侍郎,这种官员一向桃李满天下,提拔的人才很多,但十二位机宜使里面,却只有一位门生。 安元寿杂胡出身,在地方上安氏势力庞大,但中枢里暗暗被关陇排斥,没什么得力亲信。 这两位主要还是负责带兵,各有外职统帅军队,内卫之职是辅助,更好的掌握情报与后勤动向。 如此算来,内卫目前的两大山头,一个是丘英,另一位就是崔守业。 丘英是内卫老人不假,后来也推荐了两位机宜使人选,李治都予以采纳,表现出了信任,却也只有两位。 相比起丘行恭结的仇,崔守业的父亲崔敦礼擅于经营,留下的人脉关系可强太多了。 足足六位机宜使,五品要员,与他有不浅的联系,包括之前的东宫洗马窦静。 “又一个武敏之啊……” 李彦倒也不急。 所谓无欲则刚,他本来也不准备在审问贾思博身上抢功劳,自然看得开。 找出贾思博背后的人,答案比过程重要。 干死那个叛徒,确保背后不会被捅刀子就好,审问过程的功劳,崔守业拼了命的要争,由着去呗。 在李治手下干活,一副长袖善舞,势力庞大的模样,看看梅花内卫搞不搞你! 当然,刚刚见过武后,武后又连嫡系亲信都派过来辅助了,李彦不能摆出摸鱼姿态,眉宇间流露出三分凝重:“看来优势在他!” 苗神客却笑道:“李机宜不必担忧,崔阁领再是争抢,还是需要撬开那犯人贾思博的嘴,他贪功心切,已经在凉州之案上出了一个下策。” 李彦想到不久前武后说他消息滞后,心头一跳,这次是真的凝重了:“崔阁领要做什么?” 苗神客变了称呼,语气里带着讽刺:“崔侍郎下令,把武威贾氏的相关要犯,统统押入京内!” 李彦眉头皱起:“要犯?贾思博至今还没有交代,武威贾氏上下可以牵连上万人,怎么分辨谁是要犯?” 苗神客道:“崔侍郎的意思是,从严处置,以儆效尤,统统定罪!” 李彦面色变了:“此言当真?贾氏族人为贾思博提供庇护,将他府上封禁,主犯审查流放,理所应当,可贾氏在武威商铺遍地,麾下雇员奴役众多,与西域胡商也多有往来,一旦全部牵连,若是被有心人挑唆,后果不堪设想!值此我们与吐蕃开战的关头,如此急切的将一个地方大族连根拔起,引发边州不稳,这责任谁来担?” 苗神客冷笑:“奈何啊,崔侍郎不是急了么,才摆出这副决绝的姿态!而且处理一群叛贼,就让地方生乱,不正说明裴尚书昔日都督凉州,并无那么好的功绩,也能作为攻讦借口啊……” 李彦放下茶杯。 苗神客在这件事上,不太可能说谎,他的心头终于生怒。 当时的担心还真没错,这群自私自利的官员乱来,死的都是下边人,他们拍拍屁股,照样身居高位。 凉州一旦生乱,波及甚大,居然只被拿来当成政治斗争的工具,如果此事当真,崔守业这种货色,还想当宰相? 李彦面色反倒愈发沉稳起来,问道:“这件事实施了吗?” 苗神客摇头:“裴尚书严辞反对,圣人对此也有顾虑,并未同意,崔侍郎就提议先将贾思博至亲押入京内,算算日子,应该要到了,但接下来如果贾思博始终闭口不言,那连累全族的大祸,就在眼前。” “那就是还有机会!” 李彦缓缓点头:“无论如何,在我大唐胜了吐蕃之前,武威贾氏不能全动!” 苗神客看着李彦眉宇中的坚定,有些诧异。 他曾经分宰相之权,对于政事堂的所谓宰相嘴脸看得很清楚。 除去权势的光环,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对于地方的关心,远远不如对中央权势的关注。 此次要将武威贾氏连根拔起的害处,有几人看不明白? 很多事情,不是快意恩仇那么简单,尤其是治理地方大族,更要慎之又慎。 但为了争权夺利,又有多少人真正关心边州百姓的死活? 反倒是亲手抓捕贾思博,按理来说已经与贾氏结成死仇的李彦,准备力保。 苗神客有点佩服,却又担心他坏了武后的事,赶忙问道:“李机宜准备怎么做?” 李彦道:“我要去见一见贾思博。” 苗神客道:“李机宜一片好心,我是知道的,但此子不见得理解,我甚至听说此人因为科举落榜,心怀怨怼,以致于丧心病狂,一意想要陇右动荡,万一……” 李彦接着他的话头:“万一此人宁愿全族尽殁,也要出一口恶气对吧,这确实是最坏打算,但倘若真是如此,就说明贾思博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尝试一下也没有损失。” 苗神客点点头:“这倒也是。” 李彦行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直接起身:“那我就去了,劳苗佐郎稍候,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讨论。” “好!好!” 苗神客连忙起身,目送李彦挺拔的背影离去,发出感叹:“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确非侥幸!” …… 李彦来到皇城,往内卫而去。 贾思博是要犯,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随便见,必须要办理好手续。 实际上,贾思博本来都要转入内卫审讯了,要见也不急于一时。 但苗神客既然给出了这个消息,就说明刑部很可能在最后的时间内发一次疯。 这个时代的通讯都有滞后性,一旦李治真的首肯,刑部下令把武威贾氏来个一锅端,案犯押送入京,到时候李彦也想阻止也办不到了。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李彦走了进去,正好就见到狄仁杰胖胖的身子,出声道:“怀英,你怎么还没下班?” 狄仁杰迎上,圆圆的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李机宜,我想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 午时已过,现在是嗨皮时间,皇城内各部门的官员,大部分都归家或者去接受考验了。 狄仁杰在并州可没有如此悠闲的待遇,县尉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就很不习惯。 李彦看着狄仁杰,默默感叹。 我是假卷王,一天真正干活一个时辰就嫌累,你才是真厉害啊! 狄仁杰为大理寺丞时,岁断滞狱一万七,是什么概念? 并不是说一年亲自审问了一万七千件案子,那没人能做的了。 而是审核案件的流程结果,看看是否有遗漏出错,这样搞定了一万七千件案子。 这也不轻松啊,平均一天要核实五十多起案子,如此工作量,想想就恐怖。 不然的话,也不会是“滞狱”,早就被其他人搞定了。 想到这里,李彦既感有趣,又突然觉得狄胖胖在身边,就有几分安心,大手一挥: “怀英,你不必在这里虚度时间,随我一起来,我俩联手破案!” 第111章 升官快到让贾思博破防 大理寺。 李彦带着狄仁杰,走了进去。 一路上的司直、主簿、评事、录事等人,见了他赶忙上前见礼。 没办法,整个大理寺,也就一位大理寺卿,两位大理少卿,官位在李彦之上。 这些吏员见到绯袍大员,当然要速速上前,只是他们的脸色,就都不太好看,带着抗拒。 皇城各大部门都冷冷清清的,大理寺是少数人员进进出出的地方,结果是为了抢功,就很无奈…… 李彦原本对于这种事并不排斥。 人人都想立功升官,这无可厚非。 可不能为了争功,明知道有巨大后患的事情也去做,真就是京官一拍脑袋,外州天翻地覆呗! 走到里面,眼见都是小吏来去,李彦询问道:“你们管事的人呢?” 众人支支吾吾,都不说话。 李彦继续往里走,目光一扫,看到远处一个想要闪到角落的人,立刻喊道:“这不是李寺丞嘛,躲什么啊!” 李谦孺手脚僵硬的走了出来,谄笑道:“李机宜,下官绝非躲避,只是有事在身……” 李彦自从当了机宜使,就不再低调,遇到这种昔日的仇人更不会放过:“我记得,那一日李寺丞在我面前据马问话,还要将丘武卫抓入大理寺狱,很是威风啊,怎么今日如此姿态?” 狄仁杰听到据马问话几个字,动了动眉头,心想这人真够跋扈的。 李谦孺冷汗瞬间下来了,赶忙躬身道:“以前是卑职有眼无珠,请李机宜恕罪!恕罪!” 李彦淡淡的道:“李寺丞言重了,你我各司其职,谈何恕罪?倒是丘武卫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 想到丘神绩近来越来越盛的疯狗名声,多少权贵看他不爽却又暂时无可奈何,李谦孺更是悔不当初。 谁想到昔日得罪的两个小小武德卫,现在一个是皇后太子面前的红人,另一个则是行事最不留余地的内卫! 反观武敏之那位天后外戚,一品国公,倒台倒得那么快,还作死的牵连那么多人! 他也是差点受牵连入狱,是背后赵郡李氏使了力气,才将他保住。 而这件事的代价就是,李谦孺沦为家族的走狗,再也没有自主权利,气焰瞬间消失,只想夹着尾巴做人。 李彦见他如此胆怯,取出内卫文书,递了过去:“带我们去见贾思博。” 李谦孺接过,手微微颤抖:“可交接犯人的时间不是今日……” 李彦道:“我知道不是今日,此行并不是正式提审,只是问几句话,你在旁边录事吧!” 李谦孺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得罪同僚,一时间停住了,满满的不愿意。 直到李彦淡淡的道:“要么我让丘武卫去你府上,跟你谈谈话?” 李谦孺浑身一激灵,想到自己在府上念叨多了,如今孩子一哭闹,只要讲到丘神绩之名,就可止其啼哭,如果丘神绩真的上门了…… 他咬了咬牙:“好,我为李机宜录事!” 眼见李彦三言两语搞定了一位大理寺丞,狄仁杰振奋之余,心中又不免叹息。 他曾经理想的官职,就是大理寺丞,身处其位,负责审理复核案件,不让冤案错案发生。 现在看来不免失望,如李谦孺这样的人,岂会用心工作?不知大理寺要积累多少滞狱了…… 收拾心情,狄仁杰跟在李彦身后,一路来到大理寺狱最深处。 相较于凉州内狱,这里的护卫更加严密。 明面上的卫士就有足足十六人,几乎是毫无死角的监视着贾思博的一举一动。 同时,他们也在互相监视着彼此。 显然是为了避免发生,类似于内卫萧翎倒戈的事件,防止有人来杀人灭口。 哪怕有李谦孺带队,当他们一接近,护卫也警惕起来。 同时脚步声响起,一人从旁边的屋子内转了出来,拦在面前:“你们要做什么?” 李谦孺对其他人可不客气,走上前去道:“宋员外,内卫李机宜要问犯人几句话,这是文书,你看看吧!” 那人根本不接,语气冷硬:“我受崔侍郎之命,在此审问要犯,内卫要提审,等七日后转接。” 李谦孺沟通了几句,居然无法说服对方,回来对李彦道:“李机宜,此人是刑部员外郎宋慈,故意拒绝我们……” “宋慈?” 李彦一怔。 小小的一间牢狱,何德何能,居然汇聚了三大名侦探? 当然他也知道是重名,询问道:“此人破案水平如何?” 李谦孺摇头,露出嫌弃:“没听他破过什么案子,若非崔侍郎的亲信,怎可能成为员外郎?” 刑部有尚书一人,正三品,侍郎两人,正四品上。 一位是兼领内卫阁领的崔守业,另一位是武敏之一案中为李彦速速办理手续的刘侍郎,李彦后来登府道谢,彼此间还有些交情。 其下则是两位刑部郎中,从五品上,两位刑部员外郎,从六品上。 这些都是领导层,下面的四位主事,十九位令史,三十八位书令史,才是真正干活的。 李谦孺再趋炎附势,也是真正有断案能力的,否则也没办法以庶出的身世做到这个官职,只是人品不行。 相较起来,这宋员外连断案能力都不行,也难怪连李谦孺都看不起了。 “白瞎了宋慈的名字……” 李彦皱了皱眉,直接大踏步走了过去。 见他年纪极轻,一身绯袍,宋员外瞳孔收缩,自然知道是遇上了一尊敢杀国公的煞神。 但想到有崔守业撑腰,又努力挺起腰杆,直面李彦。 然而李彦看都不看他,来到牢房门前,开口道:“贾思博,你还能说话吗?” 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原来是李武卫,今日怎能来此处看我?” 李彦冷笑的看了一眼变色的宋员外:“李武卫?看来刑部将消息封得很死啊,我已经是机宜使了。” 贾思博的声音透出浓浓的诧异:“那恭喜了,依你的才华,自然能胜任机宜使一职,只是……” 李彦笑道:“你也自负才华,却无用武之地,此时不妨猜一猜,我是怎么成为机宜使的?” 贾思博沉默下来。 狄仁杰嘴角微扬。 这位上官其他都好,但为人有些恶趣味啊! 昨日上来就询问他的看法,此时也是满满的揶揄。 周国公武敏之案件那么错综复杂,李彦凭此立功,贾思博在牢狱内则消息封闭,对外一无所知。 这让对方猜,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啊…… 不过狄仁杰也清楚,李彦此问不是耍弄,还想让贾思博自乱阵脚。 甚至怀疑自己背后的黑手,是不是已经被李彦逼得露出马脚,再立新功,才有了破格升官的机会。 当然,贾思博如果这么好对付,刑部和大理寺也有能人,就不会对他束手无策了。 仅仅是沉默片刻,这位贾氏子就回应道:“李武卫,你这一招挺有趣,比起那些跳梁小丑的把戏要强多了,只是冒认机宜使,会在圣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呵!” 李彦冷笑一声,立刻还以颜色:“你以为我用这种讹诈的方式来审问你?你以为我会为了你,无视官制的上下尊卑?你以为没了你区区一个凉州白衣,我就无法抓出更大的叛徒?” 狄仁杰暗道精彩,这种质问,气势十足! 贾思博再度沉默下去,半响后道:“大理寺和刑部为了抢功,确实不可能允许你用这样的方式,看来我这位凉州白衣,是要恭喜你了,李机宜!” 他语气里百感交集,说到最后都咬牙切齿了:“短短一年时间,你从一介白衣,升职为五品大员,真是令我感到汗颜呐!” 李彦知道,这家伙破防了。 想想也是,贾思博想考个进士,怎么也考不上,一气之下回凉州当了吐蕃的暗谍,其后又想利用安氏的势力,为自己谋取利益。 他做的种种努力,究其根本就是得不到权力,如果朝廷给他一个八九品的官员当,指不定就屁颠颠的去任职,什么狗屁吐蕃,统统滚粗。 现在一个抓捕他的人,如火箭般蹿升。 贾思博自己都还没定罪呢,对方五品大员了,这谁受得了? 不过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被誉为跳梁小丑的宋员外,本来就已恼羞成怒,再发现贾思博的情绪居然发生变化。 面对他们时,贾思博即便受尽酷刑,也一副傲然的模样,结果对上李彦,竟然在短短几句里失态。 慌得宋员外生怕李彦真问出什么,导致他们前功尽弃,赶忙呵斥道:“叛贼,你休要猖狂,你的亲属已押至长安,若再顽抗,你贾氏上下,都将统统流放,全族株连!” 宋员外心想这样一呵斥,即便贾思博接下来说什么,也可以说是刑部的功劳,迫使其交代。 然而此举俨然激怒了贾思博,他扭曲的笑声从牢房内传了出来:“呵呵,全族株连?我就在这里等着,只怕你们马上就顾不上我了!” 李彦闻言脸色微变,狄仁杰胖胖的身子一震,两人脑海中第一个念头都是: “杀人预言?” 第112章 神探界的双向奔赴 李彦和狄仁杰走出大理寺,往内卫的方向走。 一路上,两人都在默默思索。 贾思博后面再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笑。 但此行无疑是有巨大收获的。 对手出招了! 进了内卫大门,李彦一边踱步,一边开口:“贾思博这是效仿凉州故事……” 狄仁杰在身后跟着,露出聆听之色。 李彦道:“贾思博麾下的暗谍丽娘,当年被抓入狱内,就预言在凉州即将发生一场杀人事件,有一位地位尊贵的人物要死去,还要和我赌约。” “我当时出于正义感,拒绝了她,事后证明,那是陷阱,贾思博设计了吐蕃大使被杀案件,同样是正义感十足的丘武卫不幸中计,被吐蕃使节团趁势抓住,无法脱身。” 狄仁杰问:“那丽娘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李彦道:“内卫有叛徒,一个看守内狱的巡察卒被收买,偷偷给丽娘传递了消息,才能里应外合,准确的预言了一桩杀人预告。” 狄仁杰目光闪动:“如此看来,刑部和大理寺,也可能有人向贾思博通风报信?” 李彦微微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贾思博身后之人,能耐极大,如今他身陷牢狱遭到连番拷问,那人自然也担心被供出,若是能暗中传递消息,也可定贾思博之心,让他继续撑下去!” 狄仁杰脑海中如幻灯片一样,重放之前牢狱内的一幕幕。 尤其是十六个虎视眈眈的守卫,共同监视贾思博的同时,彼此间的眼神也很防备。 他低声道:“私下传递消息,并非没有可能,但风险太大。” 李彦停下脚步,看着狄仁杰,心里其实挺好奇。 这个状态下的狄仁杰,智慧属性大致是多少点呢? 毕竟除了他这种努力型,正常人的智慧,是随着学习和阅历逐渐增加的。 此时的狄胖胖,显然不是完整体。 没有宦海沉浮,没有历经挫折,也就不是那个究极钓鱼客。 感受到了李彦的目光,狄仁杰谨慎的道:“李机宜,下官以为,此事不一定是贾思博得到消息后,所做出的杀人预告。” 李彦眉头一扬:“怀英之意是?” 狄仁杰道:“还有一种可能性,贾思博了解他背后的人,知道此人会制造出杀人案件,为他解围!” 李彦微微点头:“我也这么想过,可什么案子,一定能转移刑部、大理寺乃至我内卫的注意?” 贾思博的案子,目前可以说是天字第一号案件,李治都十分关注。 在这样的情况下,随便死了人,万年长安两大县衙就接手了,根本无法对审理造成任何影响。 狄仁杰微微摇头:“下官不知。” 李彦目光闪动,又开始踱步:“贾思博被审问也有数月之久,他如果信任幕后之人会救他,也该早早发出威胁,偏偏是这个时候,难道真的是因为武威贾氏要被一网打尽了?” “此人城府极深,可能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毕竟经过这些天的严刑审问,再加上得知我升官的消息,肉体精神双重打击,愤怒失态完全正常,但也不排除借怒设下圈套的可能。” “怀英,对此你怎么看?” 考校又来了,狄仁杰斟酌言辞:“下官还看不明白,只知背后定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李彦:“……” 他这回倒不是故意,真的是全力思考的时候,下意识问出来。 没想到你这胖胖,将套话学了个全啊! 狄仁杰的大脑,其实在飞速运转。 长安终究不比边州,他在并州审案无往不利,初来长安就碰到了疑难之案。 心中既有着挫折,又涌起挑战的斗志来。 定了定神,狄仁杰道:“李机宜,请容许下官调阅凉州使团案的相关案卷。” 李彦唤了人去取案卷,微笑道:“怀英,我相信我俩联手,定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狄仁杰圆圆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笑容:“是!” …… 将狄仁杰留在内卫加班看案卷,李彦回了定国公府。 他这次没准备偷懒,而是想要努力一下。 嗯,以另一种努力的方式。 危机再度袭来,储存的成就点不用留着过冬,该花了。 【成就点数:1157】 李彦看着这笔丰厚的成就点,为自己设计了三种分配方案: 第一个,全点智慧属性。 1000成就点,能让他的智慧属性从10变成15,始终维持神探状态。 不过从刚刚的狄仁杰也能看出,智慧很管用,却不是万能的。 智慧再高,也没办法无中生有,还是需要基于现有的情报分析。 原剧情里的敌人,如果不是拼命给狄仁杰递线索,很多真相也没办法看清。 至于找证据,就更难了。 他在凉州时变身神探,能抓捕贾思博,是靠了3点大聪明时,贾思博漏出的破绽。 否则以贾思博滴水不漏的行事作风,就算知道对方是真凶,都无可奈何。 当然,这个时代的法制终究不健全,不一定需要完整的证据链。 在有些重大事件上面,宁错杀,勿放过。 但李彦不希望抱着这样的心态,会为自己惹祸上身。 第二个,提升体质,以力破巧。 比如武敏之一案,李彦如果没有傲人的武力,最初夜探周国公府,最后刀斩如来,也就没有此时的机宜使。 最直接明了,拿起刀,就是干! 第三个,就是天赋十连抽。 天赋不必说,特殊的辅助效果,是基础属性怎么也替代不了的。 不能享受了天赋的好处,回头又怪它没有加属性实在。 在大理寺狱内,如果能见到贾思博的面,发动【让我看看】,李彦肯定能得到进一步的情报。 不过他有点不太敢用,毕竟已经错了一次,如果再错一回,一年内这个天赋就废掉了。 而贾思博的内心肯定很复杂,猜错的几率比起李治和武后那种被权利欲填满的人都要高。 即便如此,这个天赋加上【死线之前】和【薛定谔的神探】,凑成神探三件套,也是李彦目前最得力的帮手。 何况还有提升颜值的【芳心纵火犯】,培养灵性动物的【动物之友】,只可惜【别人家的孩子】废掉了。 “这样算起来,我的天赋其实也不多,天赋栏上限摆在那里,前期肯定是天赋最有效率。” “第二第三两种路线配合起来,应该是效果最好的。” “毕竟有一个智慧很高的狄胖胖在了,实在不行我拿他当天赋用嘛~” 李彦之前迟迟不动,也是在等待狄仁杰。 看看这位狄胖胖是不是和认知中的差不多,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现在接触两天下来,彼此都很满意,属于神探界的双向奔赴了,也就定了心。 “嘿嘿,20点体质,我来了!” 李彦搓了搓手,心中难免兴奋。 不过想了想,先看看十连发。 果然,刚刚进入天赋栏准备抽取,提示就出现。 “天赋数目即将满十,触发天赋进阶、天赋合成功能。” “超过天赋栏数目的天赋,必须进行进阶或合成,否则无法获取新天赋。” “天赋进阶:仅限于进阶型天赋,获取三个相同的进阶型天赋,可提升天赋品阶,或者直接使用高额成就点,提升天赋品阶。” 李彦眉头一扬,就见天赋栏里自动出现了例子。 动物之友→驯兽大师→神奇宝贝大师 三个动物之友,自动合成为驯兽大师,三个驯兽大师,自动升为神奇宝贝大师。 驯兽大师:紫色进阶型天赋,豢养的动物灵性大幅度的提升,寿命大幅度增加,患病几率大幅度减少。(《神奇动物在哪里》剧组换角,新主角就决定是你了!) 神奇宝贝大师:橙色终结型天赋,豢养的动物灵性超大幅度提升,在部分世界拥有化形的可能,寿命超大幅度增加,不会患基础疾病,特殊病症患病几率减小,忠诚度大幅度增加。(《神奇动物在哪里》作者换了,原来那个被开除作者籍了,新作者就决定是你了!) 李彦:“这种提升幅度,不是小杯、中杯和大杯,而是小杯、大杯和超大杯吗?” 下面还有直接升阶的价格: 动物之友→驯兽大师,直接进阶需花费成就点1000点。 驯兽大师→神奇宝贝大师,直接进阶需花费成就点5000点。 “告辞!” 紧接着天赋合成功能也给出解释。 “天赋合成:将功能相近的天赋合成,合成后的天赋品阶不会低于其中的最低品阶,功能不定,合成需交付成就点,放入的天赋品阶越高,成就点越多。” 李彦微微点头:“这个功能很不错。” 比如【别人家的孩子】,由于智慧提升上来后,完全废掉了,就可以加以合成,反正怎么也不亏。 当然,这个功能最大的作用,还在在抽到高品阶但用处不大的天赋时,可以将它保留下来,后面再合成,搏一搏新的功能。 不用担心来个废物的紫色天赋,选也不是,不选又觉得心疼了。 “这是把我们这些消费者的心摸明白了,算你狠……” “我氪!” “使用300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使用500成就点,体质冲刺20点!” 第113章 根骨资质,当世第一 十团璀璨的光辉环绕着身躯,徐徐旋转。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肉贴肉。 李彦不至于跟天赋贴贴,但也十分淡定,伸向第一团。 蓝色光芒浮现。 【三人成虎:蓝色天赋,你亲口传播出去的谣言,更容易取信于人。(那年我参加日本夏令营时,在德国修的下水道里,捡到一本美国护照,油皮纸包的,印象深刻)】 “要素太多了吧?” 短短一句话里居然能将童年三大谣言融为一体,实在恐怖如斯。 不过李彦看着这个天赋,倒是觉得挺有意思。 别看它品阶不高,但在某些时候可以派上很大的用场。 当作备选。 …… 第二团,紫色光辉出现。 李彦面色一喜,然后就看到这个天赋介绍。 【背刺达人:紫色天赋,背刺上司\/长辈成功后,可获得对方最高属性点1~3点的加成,该天赋使用三次后自动失效。(布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今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要为吕布说一句公道话。 由于三国演义的大兴,让吕布被钉死在了三家姓奴的耻辱柱上,但正史上吕布和丁原的关系,并不是父子,仅仅是上下级。 当然,要说吕布人品卑劣,还是没问题,毕竟那个年代虽然不讲究从一而终,改投主公的不少,但投两个杀两个的还是够夸张。 何况正史上的吕布五毒俱全,各种缺点一个都少不了,还喜欢调戏部下美貌的妻子,偏偏还没有演义里那天下无敌的武艺,也就是汉末诸侯之一,按照个人魅力来说,真的还不如演义版本…… 李彦看着紫色天赋,想到天赋可以合成,才感觉好些。 如果单独的,他是肯定不选的,这种天赋得了后,老想着背刺上司,容易扭曲内心。 原来不是三家姓奴的,最后也变得差不多了。 但如果合成,那收益就不错了。 毕竟两个紫色天赋合成,保底也至少是一个紫色的,亏不了。 可以选。 …… 第三团,回归蓝色。 【啊对对对:蓝色进阶型天赋,当你彻底放弃努力时,运道增加3点。(上限12点)(摆烂神功第一式)】 “第一式可还行,后面还有哪些招式?” 李彦显然不是摆烂类型的,他是努力型的。 何况运道本身也达到上限了,这个天赋自然没用。 可惜了,是个进阶天赋。 …… 第四团,蓝色天赋。 【目光如炬:蓝色天赋,提升视力,并使眸光明亮有神。(某位面瘫死鱼眼的小鲜肉馋哭了)】 “提升视力倒是不错!” 李彦想到了弓弦劲秘传里,绝招射天狼,也是专门运用劲力提升视力。 这项能力在战场上会很用,当然日常生活里,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能提高别人的好感度。 毕竟眼睛是心灵之窗嘛~ 不过给他就有点重复浪费了。 可惜,小鲜肉们是真需要。 …… 第五团,蓝色天赋。 【这里面水很深:蓝色天赋,平时智慧增加2点(上限10),从事商业活动时智慧减少2点,有较大几率亏损。(听叔的,你把握不住)】 “哎呀,10点智慧的我真是寂寞如雪,已经不需要了~” …… 第六团,还是蓝色天赋。 李彦觉得自己的高运道不装了,摊牌啦,干脆连白色天赋都没有了。 【和光同尘:蓝色天赋,进入人群后,颜值强制变为3点,并失去存在感。(此人平平无奇,咦,人呢?)】 “刺杀型天赋!” 李彦脑海中浮起一个念头。 如果他穿着一身绯袍,再使用这个天赋,也会失去存在感吗? …… 第七团,蓝色天赋。 【打工人:蓝色进阶型天赋,体质提升5点(上限12点),但每过一个月,体质都有10%几率永久性降低1点。(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都是人上人?)】 “人上人你有本事别降体力啊!” “不过如果是高运道,这百分之十的概率是不是基本触发不了?那直升5点还是挺划算的……” “我马上体质就要20点了,自然不需要。” …… 第八团,蓝色天赋。 【胜天半子:蓝色天赋,家世、运道全部低于3点时,智慧提升5点(上限12)。(没有人可以审判我,老天爷也不行!)】 “单单提升属性的蓝色天赋,基本对我没用了。” “我现在需要的,是一些功能型天赋。” …… 第九团,又一股美丽的紫色光华迸射出来。 好家伙,双黄蛋! 【不斩无名:紫色天赋,每亲手斩杀一个历史知名人物,有一定几率获得其1点最高属性。(武林神话无名:???)】 “这个天赋强啊!” 李彦目光一亮。 虽然是几率获得,还要是历史知名人物,但能持续获得属性,实在太赞。 比如他如果斩杀钦陵,是不是能获得他最高的体质属性? 不过钦陵最高的属性很可能是家世,毕竟他是禄东赞的儿子,而领兵打仗的战神,不代表个人武力的绝顶。 “这个时期的外族,有什么能称上知名人物,最高属性又是体质的……” “可惜武敏之死早了,如果那个时候我就有这个天赋,杀了武敏之,很可能提升一点家世,不升白不升!” 李彦琢磨琢磨,知道这项天赋好好谋划,未来收益绝对巨大! 没得说,必选。 …… 第十团,蓝色天赋。 【隔壁老王:蓝色天赋,在隔壁娘子眼中颜值提升5点(上限12)。(大头儿子小头爸爸)】 李彦看了看隔壁。 对不起,卫国公府太大,好像没有普通意义上的邻居。 …… 望着十团天赋光芒,李彦这次选择很快。 因为随着他的属性越来越高,蓝色天赋的属性增强基本可以无视。 他需要的是一些比较功能化的天赋。 所以除了两个紫色【背刺达人】【不斩无名】外,他选了第一个蓝色天赋【三人成虎】。 确定在天赋上不需要再投入了,李彦忍住激动,一次砸入500点成就,将体质提升一点。 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一点。 因为从20点之后,每加一点属性,就要恐怖的1000点成就。 这个关隘,现在突破。 【体质:19(我真的没有开挂)】→【体质:20(挂灵上线)】 李彦默默站立在原地,感觉到一股奇妙的变化,在体内发生了。 那不仅是血肉脏器的简单强化,甚至深入到细胞中,做出最根本的提升。 从骨髓开始,骨髓造血,血行气生,气养劲出,劲力大成! 李彦抬起手,缓缓握紧拳头,然后一拳轰出。 砰! 一股清晰的气浪,在身前炸开。 他在功力上,并没有得到立竿见影的提升,但劲气在体内奔腾运转的势头,却是截然不同。 就好像原本行走的,是磕磕绊绊的乡村小道,斩杀武敏之后,内家修为大进,双腿特别有力,走起这种乡间小道也变得轻松,而此时则是把路给整修了,变成一条平坦的大道。 事半功倍,畅快无比。 “一线之隔,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李彦福至心灵,开始施展弓弦劲秘传上的绝学。 会满弓须臾蓄势,射天狼强势爆发,一跃冲刺就是八米,轻轻松松,没有负担。 随后他五指并为手刀,展开百胜刀法。 如何先攻,如何判断,灵感持久。 对于环境的融入掌控,也都不假思索的浮现,直觉自然。 “这就是当世最顶尖的习武资质啊!” 李彦沉醉在这种快感里。 如秦末汉初、汉末三国、隋末唐初等天下大乱,能人层出不穷的年代,他这样的根骨资质,或许还不能说是第一。 但在贞观永徽之治已过,盛极而衰之势已至的这个时代,普天之下应该没有几人,在练武资质上能与之并列了。 甚至可能一个都没有。 于他而言,20点之后的属性提升,就不是与当代相比,而是跟历史上那些璀璨的群星,争一争锋芒! 到了30点的世界极限,就是古往今来的最强者! 李彦畅然一笑,再看变化后的面板。 ……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7(帅回来了)】 【体质:20(挂灵上线)】 【智慧:10(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 【家世:10(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 【运道:12(鸿运当头多是一件美事)】 【天赋(10\/11):异界来客(已使用)、动物之友(未生效)、别人家的孩子(未生效)、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死线之前(未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让我看看(可使用)、背刺达人(未生效)、不斩无名(未生效)、三人成虎(可使用)】 【经历事件:使团迷案(结案),血如来(结案),???(进行中)】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声名鹊起→名动长安(长安),名动一方(大唐),蝴蝶翅膀(位面)】 【成就点数:357】 …… “无论是杀人预言,还是朝堂黑手……” “来吧!我李元芳奉陪!!” 第114章 《科举士子集体中毒事件》 “预祝两位高举明经,得选出身!” 平康坊内,李彦宴请两位好友,郭元振作陪。 之前康达已经在府上见过,此次主要是与安忠敬重聚。 这位安氏最受宠的小儿子,近来在国子监内苦读,举止都斯文许多:“承元芳吉言了,五品权贵,让我沾一沾贵气,不高中都对不起啊!” 康达有些腼腆,也举起酒杯:“谢谢元芳!” 李彦这几日都在刻苦练功,此时稍稍饮酒,兴致也上来了。 这两位是他在凉州时期最好的朋友,无独有偶,都要参加这一次的科举。 安忠敬是在使团迷案中,险些被贾思博冤枉下狱,幡然醒悟,回到长安苦读,成功通过了国子监内部的考试,获得科举资格。 相比起来,各州的难度就大很多。 康达在凉州,就是从三百多名士子中脱颖而出,一州只录取两人,属实不容易。 最可惜的是,这凤毛麟角的两人,往往兴奋的持文解入长安,然后成为二馆六学士子的陪衬…… 好在也不是每一科都没希望,李彦就对康达道:“参加明经科,是明智之举。” 康达很有自知之明:“我学识浅薄,侥幸中举已是不易,哪敢奢望高中进士,能举明经,于愿足矣。” 他以一个县尉之子,学馆中上学时,都是博士最不负责任的差班,考中贡举,一方面是自身足够努力,另一方面也有今年凉州没什么人才的关系。 康达有自知之明,他的学识在凉州往届都不算拔尖,放到整个大唐里,更是泯然众人。 就算没有外州歧视,按照真才实学录取,也基本考不上进士,干脆退而求其次,考一考明经科。 李彦再看安忠敬:“忠敬,你这数月苦学,有几分把握了?” 安忠敬脸不红心不跳:“我其实本想考明算科,被阿耶骂了,才选明经科。” 李彦:“……” 亏你刚刚说得那么好听,我以为你至少有八十分的把握,结果连及格都不指望? 科举不止进士和明经两科,还有明法、明算、明书这类科目。 明法是考法律,明算是考算术,明书是考翻译,需要专门解释古书中字句的意义。 其实这类科目的人才更有专业性,对于基层治理的贡献也大,偏偏被极度轻视。 朝廷每年选录的,只有个位数倒还罢了,担任的也都是最低级的官吏,根本看不到升迁前途。 所以除非真的是没有出头念想,只想混个一官半职躺平,但凡有些志向的人,都不会去考那类杂科。 而在贞观时期,还有一个秀才科,难度是最大的,但后来也没人考了。 因为各州举荐人才参加秀才科考试,如果考生落榜,举荐者也要跟着吃挂落。 那种制度就卷得太离谱了,举荐的人肯定越来越少,每位参加考试的考生也压力山大,后来李治上台没多久,就将秀才科废除掉了。 不提那些难的,安忠敬说他起初考虑过明算科,说明他在明经科上基本没把握。 想想也是,这家伙在凉州吃喝玩乐,如果刚一返校就超过人家寒窗苦读的,那真的没天理。 安忠敬知道自己陪跑的概率是九成,倒也看得开:“我不想浑噩度日,此次考试,验证一下自己的水平,也能找准方向,是继续读文,还是随阿耶从军。” 李彦赞同:“是该如此,多读读书,绝没有坏处。” 古人没有网络,靠的就是读书开拓眼界,就算考不出成绩,国子监内苦学的经历,本身就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安忠敬露出斗志:“反正我要追上你,你现在领先了,不代表能一直领先!” “我拭目以待!” 李彦哈哈一笑,安忠敬只比他大两岁,确实未来可期。 当然有些当官的是挂灵,我不说是谁。 谈笑几句后,李彦又随口问道:“照你们看,这届科举,谁能成状元?” 康达道:“我刚来长安,还不认识几位才子。” 安忠敬也摇头:“我不太关心这些事。” 倒是郭元振目光一亮,他知道不该打扰领导叙旧,一直默不作声,此时正好发声:“有个人机会挺大,叫做苏味道,赵州人,才学公认的高,更关键的是,他似是得到了裴侍郎的青睐,公开称赞!” “苏味道……那不苏轼的祖先吗?” 李彦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听到这么个熟人。 苏味道在历史上并没有多出名,但他的后代苏轼,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再加上这名字挺有意思,好像将吃货刻入基因一样,家里注定要出一个大吃货。 李彦动了心思,不过仔细想想,苏味道虽然是武周时期的宰相,但为官功绩不多,喜欢明哲保身。 模棱两可那个成语就是形容他,官场是混明白了,学识也够厉害,实际工作能力如何,却要打个问号。 不能因为他有个好后代,就爱屋及乌。 李彦作罢,吃饱喝足后,开始欣赏歌舞。 这次终于跳的不是他的舞了,一曲舞好,李彦挺高兴的打赏舞姬。 四人起身,一共付了两贯钱,相当于在人均一千多的餐厅吃了顿饭。 曾经韭菜豪掷二十金的事迹,已成绝响,自从那事出了,大家消费都变得理智起来。 分别之际,李彦又让郭元振送一送安忠敬两人。 贾思博的威胁通报上去,丘英十分重视,这些时日内卫都加紧戒备,以防不测。 但偌大的长安,说实话真的防不过来,李彦也只能尽量保证身边的亲朋好友不出事。 在郭元振的护送下,安忠敬和康达一路骑马,回到了礼部南院安排给新科士子的住宿学舍。 三人在院门前分别,郭元振原本也该住在里面,但后来加入内卫,就没心思在科举上面。 他看了看天,往内卫赶去。 这些日子,有个圆圆的武德卫一直在加班,让其他人也逐渐有了紧迫感。 郭元振觉得,不能被一个后来的,又是年纪最大的胖子比下去,他也要努力加班! …… “安兄,我去读书了!” “同去同去,最后几日努力努力,落榜了也不至于后悔!” 另一边,康达抓紧时间用功,也感染了安忠敬。 两人正往自己的屋子走,却发现一群外州士子聚在一块,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其中领头的张姓士子,容貌有些苍老,精神却很足,见到两人回来,主动走了过来:“安小郎君!康小郎君!来来来,有好物分享!” 安忠敬好奇的道:“何物?” 张士子用干瘦的手将一个小巧的锦盒展现出来:“瞧!” 安忠敬还以为有什么好康的呢,见了不禁有些失望:“丹药啊……” 张士子道:“这可是云丹,有云纹在丹身上的,你看!” 安忠敬一看,丹药表面还真有一道纹路,就像是一朵云彩,卖相上佳。 张士子道:“能炼出此丹的,都是得道仙长,服之可提神醒气,读书过目不忘,实在天助我等!咳咳!” 他声音里带着愤恨,甚至咳嗽了两声:“相比起朝中对六学二馆的偏厚,我们这些外地士子想要高中,太难太难了,我弄来这些云丹,不为别的,就为了给各州的学子争口气!” 安忠敬虽然在国子监读书,但心态确实偏向于外州,又想到贾思博,那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心头一痛,称赞道:“张兄好志向!一粒丹多少钱?” 张士子道:“十贯钱,我买来时就是这个价,分文不赚!” 十贯钱对应到后世差不多两万人民币,买一颗药,听起来十分夸张。 但安忠敬却觉得这个价格是真的公道,点头道:“给我来一颗,数量够吗?” 张士子笑得满脸皱纹:“专门给两位小郎君留了,每人两粒,今晚就可以服用第一粒,等到考前再服第二粒。” 眼见安忠敬收下,康达却低声道:“我……我不要……” 张士子解释道:“康小郎君,云丹真的是我特意为你所留,这点钱在外,绝对买不到。” 安康两人虽然在一群学霸里,学习成绩几乎垫底,但其他人很愿意结交。 因为年轻就代表着未来的可能,相反那种垂垂老朽的,就算能通过科举考试,等当了官,基本也可以进棺了。 比如写下“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曹松,七十多岁终于高中,结果考中没多久,就去世了。 可康达依旧摇头:“多谢张兄,我不想要。” 张士子皱了皱眉,低声道:“苏味道都服了,康小郎君还有什么顾虑呢?” 人的名树的影,这名人效应一出,换成别人也就从了,但康达还是摇头。 张士子终于露出不悦。 安忠敬赶忙出面:“张兄莫怒,他是个老实孩子,把丹药给我吧!” 张士子冷哼一声,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又递过来两个盒子,关照道:“此药劲强,今晚服用一颗,等三日后考前再服用第二枚,不可多用,切记切记!” …… 深更半夜。 李彦被下人的脚步声惊醒,本就和衣而睡的他立刻起身。 前院,他见到了满脸惊慌的安神感:“元芳,九弟出事了,贡院士子中毒倒了一片!” 李彦眼神凌厉,翻身上马: “走!!” 第115章 狄仁杰:我成装逼利器了 策马骑入皇城的那一刻,李彦下意识向着大理寺狱的方向看了一眼。 贾思博森冷的笑声,似在耳边回荡,阴魂不散。 他的杀人预言,终究还是来了。 关键的是,这次的事件,比起凉州驿馆的吐蕃正使被害案,影响还要恶劣。 李彦还没赶到礼部南院,主动加班值守的郭元振就匆匆而来,低声道:“已经死了一个人。” 李彦脸色变了,安神感则失色惊呼:“死的是谁?我九弟怎么样了?” 郭元振道:“请安武卫放心,安小郎君是中毒比较浅的那一批,就在今晚刚刚服用了一枚丹药,御医正在救治,应无生命之碍。” 说着他面露惭愧,对李彦道:“李机宜,是我没有看好安小郎君……” “先不必自责,将前因后果弄清楚。” 李彦面色沉凝:“忠敬服用了丹药?怎么回事?边走边说!” 根据郭元振的讲述,李彦才明白,这次的中毒事件,正是因为服丹。 五十多名学子,在今晚沐浴更衣后,服用了丹药。 结果没过多久,就腹内剧痛,幸亏有安忠敬等几位练过武功的挣扎着呼救,才被发现。 御医以最快速度赶到,开始催吐。 众人还未到达学舍院内,空气里就飘来一股恶心难闻的味道。 这个年代治疗中毒,最好法子就是催吐。 第一用盐水,第二用鸡蛋白,第三用洗干净的鸡毛,刺激咽喉。 把大部分毒性物质吐出来,症状能减轻不少。 再用酪浆等饮品灌下去,中和稀释,给进一步治疗赢得时间。 至于已经吸收的毒性,只能使用中药或者自身的劲气抵挡,成效缓慢。 比如丘英,在凉州被萧翎带毒的尖刀偷袭,毒素入体,至今都在吃药,还是挡不住身体的每况愈下。 面对几十人的中毒,御医显然不可能慢慢配药,只能采用激烈手段,院内的场面自然既难看又难闻。 而四周学舍的士子也被惊动,围了过来,远远站着,指指点点。 李彦面色一沉,开口道:“命这些人全部回到自己屋内,今夜不得外出,违抗者以案犯嫌疑论处!” “是!” 郭元振立刻带着内卫上前,李彦闭住呼吸,刚要进去,出来透气的御医就制止了他:“李机宜,里面污浊不堪,你现在还是不要进来了……” 李彦一看还是熟人,正是刀斩如来像后,让他装晕倒的那位陈御医。 此时的大唐尚药局,设有奉御两人,直长两人,侍御医四人,从六品上,负责诊疗。 司医五人,正八品下,医佐十人,正九品下,也能治病。 陈御医是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医术高超,李彦正好问道:“那位不幸去世的学子是谁?为什么他的症状会比别人严重?” 陈御医喘了口气道:“我刚刚问了,那人叫张阳,字守义,是江南道润州人,就是他卖的丹药,自己则服食了至少五枚丹药,实在救不回来……” 李彦脸色凝重:“院内未服丹的有多少?” 陈御医点头:“有四十多人,大部分已经在外,还有一位康达康士子,还有一位苏味道苏士子,刚刚帮了我们不少忙。” 李彦看到郭元振驱散了大部分人群,还有几十位站在不远处,想来就是这片学舍里没有服药的了,他又听到康达的名字,松了口气:“劳烦陈御医,让康达和苏味道过来。” 康达很快被带了过来,脸色苍白,身上带着呕吐物的酸臭,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急切地道:“元芳,安兄不会有事吧?” 李彦刚刚也问了情况,安慰道:“忠敬毕竟练过少林的达摩劲力,又有御医及时赶到,应该不会有大碍。” 康达松了口气,又悔恨道:“我当时应该也劝他不要吃的,他还把我那份丹药也买下了,万一他多吃了几颗,那我真的……” 李彦眉头一动:“你仔细说说!” 康达将张士子向他们推销丹药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李彦喃喃低语:“每人两颗,忠敬一个人买了四颗,而卖丹药的张阳强调了不能多吃,现在反倒是此人服用了五枚丹药致死?” 正说着,另一人走了过来。 李彦看了过去,那人赶忙揖手一礼,自我介绍:“在下苏味道,字守真,赵州栾城人,见过李机宜。” 李彦打量了下这位苏轼的祖先,长相并不难看,但也谈不上多么俊朗,身上带着臭味,有些狼狈。 能在里面帮御医救人,让李彦对苏味道印象好了不少,开口道:“苏士子,将你知道的事情,跟我说一遍。” 苏味道摇头:“我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那张守义今早来找过我,推荐云丹,我并无兴趣,就严词拒绝了他,今夜解衣欲睡,惊见有人呼救,恰好康小郎君亦未寝,便与他一起救人……” 康达瞪大眼睛:“咦,苏兄没服丹吗?可张士子说,你也服用云丹了啊!” “那是他攀我名气,胡言乱语!” 苏味道不屑拂袖,眉宇间满是傲然:“我少以文辞知名,何需用这等手段,请李机宜信我!” 对于这点,李彦心中倒是信的。 这位在文学造诣上,是相当的厉害,一门父子三词客,千古文章八大家,苏轼一家子的成就,与这位祖宗的基因和家学传承不无关系。 苏味道后来当官或许不行,被狄仁杰暗讽,但在科举这一块,人家拿捏得死死的,确实没必要为了考出好成绩而服丹。 李彦刚要再仔细询问,后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大批的禁军赶到,脸色惨然。 上次武敏之藏在如来佛像里面,事后查来查去,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将其送进去的。 结果职守皇城的禁军官员,直接贬了十几位。 余波未尽,贡院学舍又被投毒…… 这下又不知多少勋贵子弟要滚蛋了。 而禁军赶到后,很快两位绯袍大员,也来到了贡院学舍前。 速度稍快的一人翻身下马,长须及胸,面容清癯,儒雅飘逸,倘若换上一身文士长袍,倒像是教书的博士。 但此人正是苏定方的兵法传承者,高宗时期四大名将中的裴行俭。 大唐讲究出将入相,文武并不泾渭分明,此时的裴行俭还是文职,他任吏部侍郎多年,所创的种种评判官员功绩方法,已被朝廷定为制度,大唐无数中低级官员的仕途,都受其影响。 再入内卫,得掌情报动向,在前线拥有便宜行事之权,一旦大胜吐蕃,归来拜相,也是理所应当。 到时候裴氏一门两宰相,必然传为佳话。 只是此时的裴行俭神色严肃,步履匆匆,一见面就询问道:“元芳,情况如何了?” 裴行俭话音刚落,身后紧接着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李机宜来得好快,你前几日有言,那凉州贾贼曾妄言要杀人,是应在了这些科举士子头上?” 这紧接着开口的就是崔守业,面相古板严肃,脸部线条极其刚硬,颌下长须修剪得整齐而有威仪,来到面前,就迫不及待的问话。 李彦先回裴行俭的话:“此次中毒事件是由于服丹所致,出售丹药的润州士子张阳已经不幸身亡,其他士子正被御医抢救中。” 裴行俭眉头微皱,崔守业则冷声道:“丹药?贾贼在凉州府上有一间炼丹房,所炼丹药不知所踪,看来就是毒害士子的这一批了,哼,早该将贾氏一并根除!” 李彦这才看向他:“回崔阁领的话,贾思博的嫌疑自然不能排除,但此时下断言,未免为时过早。” 崔守业眼睛微微一眯:“李机宜好威风,倒是教训起老夫来了。” 李彦道:“不敢,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内卫要为圣人分忧,待得圣人询问,下官不愿将猜测之言说与圣人听,而是希望寻到证据。” “那你停在此处作甚?进去找证据啊!” 崔守业怒气更盛,冷哼一声,就往院子里面冲。 然后被一股扑鼻的恶臭给熏了回来,想要维持仪态,却禁不住作呕。 李彦冷笑。 院内的气味越来越恐怖,连御医都时不时出来喘息,康达和苏味道之前在里面还好,出来后再进去就受不了了,跑到边上休息。 “你……” 崔守业有心训斥,却终究恶心欲吐,那咄咄逼人的嘴终于闭上。 裴行俭这才开口道:“凉州贾贼屡试不中,本就对科举积累了怨恨,此案一发,又势必吸引朝野上下的关注,可以有效减轻他被拷问的压力,这是否是动机?” 李彦点头道:“这确实是最大的可能。” 裴行俭脸色沉重:“用心歹毒啊,可怜了这些苦读的士子,遭受无妄之灾!” 李彦眼神凌厉,痛恨的道:“弱者拔刀,挥向更弱者,如果此案全由贾思博策划,那此人是真的丧心病狂了,他原本也是这些外州士子中的一员啊!” 正说着呢,又有人赶到。 一道身子下了马来,闻着冲天的臭气,只是微微皱眉,就快步进入第一现场。 众人侧目,等着他什么时候出来透气,却迟迟未见那圆滚滚的身影,不禁变色。 连崔守业都问道:“此人是谁?” 无人回答,因为互相询问后,都不认识。 直到一道年轻可恶的声音传入耳中: “啊,那是我麾下的武德卫,叫狄仁杰。” 第116章 李治也要送书了 “李机宜麾下似是只有四五位武德卫吧,这又是从哪个折冲府挖出来的才干?” “他是外州的一位法曹,比不得崔阁领麾下群英荟萃,比如那个守在大理寺狱里的宋员外,大才!真是大才!” 目送着狄仁杰第一个不嫌恶臭污秽,进入现场,李彦和崔守业站在院外,开始了官员的保留节目。 阴阳怪气。 裴行俭却对李彦的识人之明很是赞扬。 内卫十二位机宜使中,确实以李彦的班底最是寒碜。 人少就不说了,还是些不容于主流的异类。 比如丘神绩,其父食心,又嫡庶不分,甚为士人所厌。 比如王孝杰,就是折冲府一队正,底层军户,让人讥笑。 比如安神感,虽然安元寿得李世民和李治信任,可他杂胡的出身,还是让关陇高层排斥。 至于郭元振,就更是荒谬,连个进京赶考的外州士子都要,简直饥不择食。 不过老成持重的官员,倒是对李彦此举暗暗赞同。 他年纪轻轻,就有了机宜使之位,还怕没有机会培植党羽? 先将位置坐稳,明得失,知进退,才能走得长远。 在他们看来,李彦是故意收些杂人,以安上心。 然而此时裴行俭看到郭元振带着一队内卫,将学舍围住,行事间竟是比起慌乱的禁军都有章法。 再看狄仁杰,深夜赶来,二话不说,就往最脏臭的现场冲。 这群被主流看不起的人,真是乱选的吗? 倘若小小年纪,就能慧眼识珠,那此子未来的成就,还要在想象之上。 李彦不知裴行俭的感叹,他跟崔守业是对上了。 自从贾思博放出杀人预言,这段时间他也是十分警惕。 白天连一个时辰的班都不上了,全职带薪练功。 晚上则和衣而睡,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结果千防万防,还是制止不了友人的受伤。 中毒不比其他,很可能留下后遗症,可怜安忠敬在凉州被贾思博坑,到了长安考科举居然也没能摆脱阴影。 李彦心中本就不爽,这老官僚正好撞上来摆谱,岂会客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机锋,彼此较量。 渐渐的,崔守业的老脸越来越难看。 因为刑部官员汇聚在他身后,他严厉的目光一扫,那群人无奈之下,只有往院内而去。 可坚持不了半刻钟,又纷纷冲了出来,到了边上就大吐特吐。 崔守业怒道:“你们连一个武德卫都不如吗?” 那群官员面面相觑,都感无奈。 出入杀人现场,是一件很辛苦,也很肮脏的事情。 仵作为什么被那么多人视作不详? 第一是古人对于死亡的敬畏与排斥,第二就是死者身上的秽物味道,真的十分难闻。 只要是非正常死亡,尸体想要一个体面,几乎都不太现实,不像电视剧里,上吊也漂漂亮亮的,妆容都不乱。 狄仁杰当并州法曹时,对于尸体的肮脏早就了解,起初也受不了,后来为了断案的准确,也经常接触。 毕竟古代不能解剖,唯有查看尸身细节,才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久而久之,就练出了钢胆铁胃瞎鼻子。 假如穿越到后世当法医,狄胖胖保证能以最快速度上手。 反观刑部,一群京官,养尊处优惯了,平时都是手下人干的,哪受得了这罪? 此时去调万年长安两县的仵作,也来不及了,只能任由那个胖子独领风骚。 崔守业冷哼一声,再也看不得李彦的得意嘴脸,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又一队快马而来,为首尖细的声音响起: “圣人召崔守业、裴行俭、李彦入宫!!” …… 紫宸殿内。 李治坐在御幄中,武后在他背后轻轻抚摸顺气。 崔守业、裴行俭、李彦三人站在阶下,已经挨了一顿训。 李治罕见的震怒了。 这个年代的科举考试,远没有后世全民热衷的超级流量。 毕竟科举出身的官员,大致也就占整体官员的三成,大部分官员,还是靠家世背景上去的。 但李治十分重视科举的选拔,对于科举出身的官员也有优待。 渐渐的,五品以上的大员中,科举出身的比例与年俱增。 上行下效,越来越多的士族弟子,都希望走科举之路,求得选人出身。 至少这条路是通过考试,证明自己的才华,区别于那些《我的国公父亲》《我的尚书阿耶》《我的侍郎哥哥》,以后当官也能挺直腰板。 可现在群体中毒事件一出,又是在科举考前的三天爆发,影响自然极其恶劣。 李治顺了口气,又提高声调道:“区区一边贼,刑部大理寺审案三月,一无所获,竟还让此贼暗通内外,毒害新科士子,朝廷颜面何存!” 崔守业面色难看,赶紧上前道:“臣知罪!” 李治凝视着他:“贾贼前几日语出张狂,当时内卫就有警惕,你刑部可有自查?” 崔守业知道李治是怀疑他麾下出了奸细,赶忙道:“圣人息怒,我刑部早有防备,贾贼的狱外足足有十六位看守,彼此监视,除非他们全部投敌,否则断不能出现内外私通之事。” 李治冷声道:“那士子中毒,你认为是巧合?” 崔守业咬了咬牙道:“臣怀疑士子所中的毒丹,就是贾贼在凉州所炼,此事早有策划,贾贼知科举将近,在狱内不需外应,也能做出威胁。” 李彦听了倒是暗暗点头。 他其实也是这样想的,科举不比其他,每一年常科都是那个时间段,是真的可以预判。 贾思博从被抓至今,也没过一年,如果他是投毒案的策划,哪怕刑部和大理寺没有叛徒暗通消息,也能知道这几天的科举会出大事。 李治细细问了凉州的古怪丹房,也微微点头:“不无这个可能,不过那贾贼顽固,拒不交代,你也就无可奈何了?咳咳!” 听着这位圣人似乎因为愤怒又咳嗽起来,崔守业赶忙拜下:“臣知罪!” “也罢,你起来吧!” 李治叹了口气,声音恢复到往日有气无力时的柔和:“那贾贼凶逆,早知必死无疑,又怨恨朝廷不公,自然不会如你所愿,此事也不怪刑部……” 崔守业脸上浮现出又愧又疚之色,重重叩首:“多谢陛下宽宏!” 当他站起身来,立刻道:“陛下,那贾贼肆无忌惮,也是因为武威贾氏安然存世,只他一人身死,自可嚣狂!若将贾氏上下要犯,全部缉捕入京,让他亲眼目睹何为坐罪连株,此人还能这般强硬?臣是不信的!” 裴行俭闻言面色微变,赶忙道:“陛下,贾贼冷血,不体人伦,此举不见得能逼问出真相!何况贾氏乃地方望族,根深蒂固,牵扯众多,值此大军开赴,收回安西四镇之际,实在不宜多生事端!不如暂缓,等大军凯旋,再惩贾氏,以儆效尤!” 崔守业却冷硬的道:“不查出贾贼背后更大的叛贼,如何保证大军远征安西,军中情报不会遭到泄露?” 裴行俭道:“两害相较取其轻,凉州若乱,更伤我军,此战安西意在驱逐蕃贼,可不大胜,但陇右绝不能动荡!” 两人争辩起来。 李彦默不作声。 他的立场和裴行俭一致,都是以凉州稳定为主。 崔守业太激进了,颇有种赌徒心态。 一旦输了,连累的可是陇右无数人的生活。 当然,赌徒向来不考虑输,只考虑赢了时连本带利赚回来。 裴行俭则沉稳许多,未虑胜先虑败。 御幄内,李治看着臣子相争,目光闪烁。 他思考的,又是另一层面。 不仅是当前的问题,还有对地方世族的压制,对科举士子的人心收买,对将士用命的功劳分配等等。 于是乎,等两人争得越来越激烈,咳嗽声适时响起:“咳咳!” 崔守业和裴行俭都老臣子了,立刻罢声,齐齐道:“陛下保重龙体!” 李治道:“两位所言都有道理,各行其是吧,刑部着手押解贾氏要犯,吏部配合内卫,破士子中毒之案,你们都是内卫阁领,几日能破此案?” 崔守业和裴行俭哪敢夸口,顿时沉默下去。 倒是此时,一直沉默不言的武后突然道:“予你们十日,如何?” 李治目光闪了闪,温和的道:“朕本想你们三日内破案,给今科士子一个交代,还是皇后宽容……” 崔守业和裴行俭道:“谢皇后!” 武后道:“崔公,裴公,这次拜托你们了,朝廷的颜面,不能一损再损!” 崔守业和裴行俭赶忙躬身:“是!” 这是准备要退下了。 李彦也习惯了自己在紫宸殿当背景墙,毕竟这地方正常情况下是入阁的宰相来的,自己能来两回也不错了。 不料就在这时,李治突然道:“李元芳留下。” 等到崔守业和裴行俭出了大殿,李治的声音变得愈发温和:“元芳,皇后赐了你一本《臣轨》?” 武后脸色稍纵即逝的变了变,李彦则意识到了什么:“是,臣时时研读,受益匪浅!” 李治道:“好好破案,等缉了凶手,朕也赠你一本《芳林要览》!” 李彦道:“谢陛下!” 这下好了。 压力又要回到武后和太子一边了。 你们谁送第二本? 第117章 双探合璧 出了大明宫,看着天空上明晃晃的月亮,李彦知道,这段时间恐怕真的要加班了。 又是十天破案期! 少年包青天又称少年包三天,难道他要人送外号少年李十天? “如果这些案子,都有日本推理作为‘原型’就好了……” 李彦摇摇头,往贡院学舍而去。 他准备跟裴行俭和崔守业碰一碰头。 这次三人是被同时压了担子。 裴行俭和崔守业身为阁领,此案又涉及刑部和吏部,堪称责无旁贷。 相比起来,李治对他还提出赠书的诱惑,算是另眼相看了。 当然,李彦旁观者清,很清楚自从武敏之一案后,二圣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变化。 李治确实离不开武后,但趁此机会,正好想鸽了她的天后之位。 武后则尝过了权力的诱人滋味,怎可能甘心退居幕后,想方设法的影响朝局。 于是乎,李治才会连他这位天后新晋心腹都不放过~ 掐吧,两个同床异梦的权力狂,往死里掐! 李彦本来挺不开心,一想到那场面,倒是心情愉悦起来。 不过回到学舍院外,他只见到了裴行俭,一打听才知道,崔守业居然打道回府了,只留下一群刑部官员查案。 李彦讨厌这种大老爷做派,故意大声的道:“崔阁领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刑部官员就想到被那个小小的武德卫,给挤兑得下不了台,脸色顿时发苦。 崔守业将压力分担下去,接下来要是破不了案,责罚在所难免! 裴行俭见他年轻气盛,开口劝道:“元芳,崔阁领这种姿态无错,作为上官,亲力亲为固然能激励士气,却也会给下面人巨大的压力,不见得是好事……” 李彦领了这份好意,低声笑道:“关键是要能托付给放心的人,托付给刑部这群人,我是不放心的。” 裴行俭想到那胖胖的背影,他刚刚也让部下查了查,才知道李彦居然是从各州县的法曹所选,名单还是从吏部获得的,不禁微笑道:“你也从我吏部挖出一员得力干将,现在说这话,可不对哦!” “还望裴公海涵!” 李彦故意摆出告罪的姿态,眉头突然一动,提问道:“我之前一直想问,依裴公之见,吏部中需要有怎样的内应,才能将投靠吐蕃的崔贼,神不知鬼不觉的调入凉州任县令?” 裴行俭目光含笑:“你就信我?不怕我给予误导?” 李彦斩钉截铁的道:“我信裴公!” 被人信任的感觉终究是好的,裴行俭轻抚长须,旋即肃然道:“其实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吏部的考核评比,官员升迁调任,皆由法度所定,崔县令调任凉州,全依功绩,定下他姑臧县令一职的,还真就是我……” 李彦听懂了裴行俭的言下之意:“如此说来,朝堂中的那个叛贼,十分了解裴公?” 裴行俭苦笑:“我掌吏部选事,大唐各级官吏的考黜升降,都有文卷要我过目,不知多少人研究我的性格喜恶,此人敢作此安排,也是深知这点。”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行事滴水不漏,这样的人为何要暗通敌国呢?” 裴行俭叹了口气,问道:“关于此案,元芳可有什么头绪?” 李彦看着院内:“此案不好破,第一现场是破案的关键,可这里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了?” 中毒的士子吐了个昏天黑地,有些甚至当场失禁,狼狈到了极致。 救命要紧,内卫其实在李彦的调动下很早就赶到,但也不可能为了保护现场,去阻止御医救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线索被破坏掉。 所幸狄仁杰赶到后,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而足足半个时辰,狄仁杰终于浑身臭气的走出来,将随身所带的银针收起,重重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李彦来到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怀英,你还好吧?” 狄仁杰露出感动的笑容:“多谢李机宜关心,下官无妨。” 李彦道:“你去休息吧,破案不急于这一晚,身体要紧!” 狄仁杰摇头:“下官不累,这一晚是最关键的,若不能找到足够的线索,越拖下去,此案越难破!” 他缓了口气,取出一本沾着秽物的日录:“据御医所言,此案的死者张阳,短时间内至少服用了五枚丹药,但我在他的房内,发现了不少道家典籍,还有这本日录,我来翻页,请裴阁领、李机宜过目!” 此时裴行俭也忍住异味,凑过来细看,就见狄仁杰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 【吾初试而落,憾然归乡,余后数年,几取文解,都无所成,甚憾!甚憾!】 【今再随贡入都,热血未凉,常科不成,便选制科!】 【即便长住西京,吾誓要取功名,得官选,以慰乡人!】 裴行俭见了微微摇头:“制科啊……” 李彦也叹道:“如此执着,怪不得会求助于歪道。” 唐朝的科举,除了细分为进士、明经、明法等等科目外,还有大的类别划分,也就是常科和制科。 常科是每年一试,制科是专才录取。 安忠敬以二馆六学身份,康达以州县学子通过解试,获得文解,在十月随贡入都,都是考的常科,即是后世所理解的那种科举。 但此时还有制科,主要是圣人特诏,专选事才,也就是皇帝下旨,专门开办一场考试,选拔他所需要的人才。 武周时期,武则天提拔寒门子弟,基本就是通过制科,而非常科。 不过正常情况下,这种模式对于寒门子弟而言,更是地狱。 因为来考制科的,不仅仅是这一届的学子,历届的进士明经以及在职的官员,都可能来参加。 没办法,制科一旦选上,基本就能授予官职,不需要再等吏部铨选,很多未来的宰相级人物,就是靠制科出头,现任官员如果想越级提拔,也可以参与制科,以期得到皇帝的青睐。 反正到了最后,形成的局面就是,历代卷王疯狂涌进一场考试里,开卷。 这个嗑药嗑死的张阳,连常科都考不上,还想进制科,下场肯定是渣渣成灰。 而狄仁杰见两人看好,往后翻去。 接下来十几页,都是记录张阳怎么去拜访权贵,递交诗词,希望得到重视的。 裴行俭怕李彦不理解,低声解释道:“这种风气是近年兴起的,进京赶考的士子,会向各府上启陈诗,行卷请托,希望在正式考试之前,博一番声誉。” 李彦道:“裴公,我明白的,卫国公府上,也收到过不少科举士子的诗词,我都收下了。” 裴行俭有些奇怪,李彦不像是喜欢听吹捧的人,就听他接着道: “在长安二馆六学的士子,但凡有个才华出众的,吏部上下谁能不知,考官自然也就早早有了印象,看到这类名人的文章,第一个念头就是好,然后再找优点,效果自不必说。” “那些边州外地的士子,在京内默默无闻,如果想和京中士子公平相争,除了用这样巴结谄媚的方式自证才华,还能如何?” “我并无文名,帮不了这些新科士子什么,所能做的,也就是不要把他们的心血之作弃如敝履了……” 狄仁杰听得目露感怀,他当年虽无行卷之举,但若非进士无望,也不会退而求其次,考取明经。 裴行俭则稍稍沉默,叹了口气:“取士不公,我之过也!” 李彦道:“裴公不必揽责,此事与你无关。” 裴行俭主要负责在职官员升迁,科举取士的倾向,则掌握在另一位吏部侍郎李敬玄手中。 实际上,六部尚书如果不并同中书门下三品,就是养老职,不怎么管事。 六部真正的掌管者,正是两位侍郎。 官员的权力,一把手与二把手差距巨大,两位侍郎之间,也要分个高低。 比如崔守业在刑部多年,根基深厚,就比另一位刘侍郎势力庞大许多,是刑部一哥。 而裴行俭在吏部固然也德高望重,但论影响力,还是远逊于李敬玄的。 因为李敬玄已是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当年还是李治的侍读,为圣人亲信。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李彦重新将目光放回日录上,脸色很快一变:“后面几页怎么被撕掉了?” 狄仁杰解释道:“从后面的内容看,这几页极可能就是讲此人如何获得丹药的,关键在这里!” 他往后翻,特意指出一段张阳服丹后的描写: 【吾今方知,云丹之说果然不假,吾往日心神不一,失其所守,屡试不中!】 【今得此宝丹,自可还精补脑,秉权富贵,妙哉!妙哉!】 【浑身滚热,腹痛不止,怪吾贪多!此丹虽妙,但不可多服,切记切记!】 …… 裴行俭脸色微沉:“张阳既已受过教训,很清楚丹药具备毒性,不可贪多,今夜却一下服用了五枚?虽不排除他中了丹毒,神志模糊,不能自己,误服丹药的可能,但今夜如此多的士子全部中毒,显然是丹药被动了手脚,张阳又恰好于此时服丹身亡,日录还被撕去多页,看来此人是被灭口了!” “裴公所言甚是!” 李彦点头,却有更深层次的看法,开始踱步:“日录撕了这几页,为何不将整本全部毁去?怀英,你怎么看?” 狄仁杰等的就是这句话,精神大振,圆圆的脸上露出从容不迫的微笑,也开始踱步:“几页纸方便毁掉,想要将整本日录烧毁,动静就很大了。” 李彦道:“那为什么凶手不直接将日录带走呢?” 狄仁杰道:“因为凶手不准备离开现场,这本日录如果留在身上,一经搜查,就全暴露了。” 李彦点头:“不错,凶手只撕去了关键页数,又不将日录带走,恰恰说明他的行动匆忙,却又要留在现场。” 他再问出第二点:“从这点分析,可以推测凶手时间紧迫,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用逼食丹药的方式,来灭张阳的口呢?一刀杀了不是更直接吗?” 狄仁杰摇头:“凶手希望将张阳之死,伪装成误食丹药,如若不成,他也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尽可能的掩饰自己的存在。” “是啊,一刀杀了,鲜血怎么办,凶器怎么处理?而逼着张阳吃下丹药,既能让人误以为张阳也是中毒受害者,又不用担心这些善后!” 李彦深以为然:“凶手费尽心思,隐藏这些,也印证了他在行凶后并不准备离开,还要留在现场的意图!” 两人一问一答,语速飞快,都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 他们二人转,裴行俭听得津津有味。 可下一刻,他的脸色变了。 因为李彦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齐齐将视线转向那些吐得昏天黑地的士子们: “杀害张阳的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 第118章 我知道怎么破案了! 当一个个中毒士子被抬出,皂衣武侯用消防的器具开始冲刷地面,学舍大院的味道,终于散了。 众人一拥而入,尤其是以刑部的官员,跑得最快。 李彦、狄仁杰和裴行俭,并不争这一时之功,不紧不慢的来到门前。 就见陈御医满头大汗,坐在地上,累得说不出话来。 李彦涌起敬意,走上前去,送去一道精纯的丹元内劲,助他恢复精力。 在他的帮忙下,陈御医元气终于有所恢复,点头微笑道:“多谢李机宜。” 李彦道:“不用,医者父母心,是我们该谢谢你!” 这个年代对医生还没后世的尊重,陈御医大为感动,又道:“请李机宜放心,安小郎君已经没有危险,他身体强壮,中毒不深,吐的也及时,接下来修养一月,就能恢复。” “那就好!” 李彦松了口气,但听到一个月的时间,瞳孔缩了缩:“其他士子呢?” 陈御医道:“差不多都是如此,他们中毒不算太深,好好休养都能恢复,只是这届科举,肯定无法参加了。” 李彦三人交换了眼神,裴行俭问道:“倘若我们这几日要问询这些士子,他们的身体可以支撑吗?” 陈御医露出为难之色:“恐怕不能,至少要等十天!” 李彦三人的脸色齐齐沉了下来。 帝后只给了十天期限破案,结果审讯都要等到十天之后? 李彦冷声道:“好歹毒的计划,凶手只要伪装成虚弱,不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能立于不败,哪怕看出他藏身其中,难不成我们将所有的病弱士子都拷问一遍?” 裴行俭道:“凶手肯定不知圣人会要求我们几日破案,但此案影响恶劣,越拖下去,朝廷威严越是受损,等到事情传开,下一届科举也会深受影响!” 狄仁杰见两位领导把话说完了,只能道:“确实如此。” 李彦道:“怀英,先带我们去张阳身死的现场看看吧,想要破此案,关键就在此人身上了!” 在狄仁杰的引路下,众人来到了张阳的房间。 给新科士子安排学舍,是贞观时期的规定。 后来随着李治对科举的重视,干脆在皇城内修建了这片连绵的院舍,给外州士子免费住宿。 虽然由于地方有限,许多学子还是不得不找地方居住,但已经解决了一部分人的需要。 当然,想要条件多好是不现实的,刑部的人先冲了进来,往屋里一站,就挤得满满当当。 眼见刑部的官员围着张阳的尸体打转,李彦懒得跟他们挤,看向倒在地上的书籍。 每个进京赶考的士子,在当地都是天之骄子,尤其是张阳这种屡试不中的。 因为文解不是终生制的,而是每年贡举后就作废。 第二年想入京赶考,还要再参加州一级的考试。 也即是说,张阳基本上要保持年年市一级高考状元的身份,才能多次来这里应试。 别的书卷也就罢了,李彦还看到了《通玄经》《南华经》《抱朴子》等道家典籍。 张阳考的是进士科,却有这么多道家典籍,看来确实痴迷道家文化。 这些书不少都浸入了秽物中,被刑部官员踢到一旁。 李彦想到刚刚日录上的污渍,还有狄仁杰的翻页,明白了胖胖的良苦用心:“那本日录,当时也浸泡在秽物里?” 狄仁杰点头:“张阳倒在书架边,书散落在尸体上,日录就在其中,沾染了秽物,这应是凶手设计,希望发现尸体的人,在清扫秽物时,将这本关键的证据一并清理掉……” “张阳的死状十分痛苦,脖子上满是抓痕,多块指甲崩裂,从指缝里的皮肉来看,应是无法呼吸时自己掐住脖子,以致于鲜血淋漓……” “此处有一案桌,上面有一杯酪浆,喝了大半,不知是张阳自己喝的,还是用来招待凶手的。” 听着狄仁杰简明扼要的描述,裴行俭愈发对他刮目相看。 想想这位十几年在州县任职,实在屈才,裴行俭准备回去后,对于县尉的功绩考核进一步优化。 但想想吏部真正的执掌者李敬玄,他的心中又是一叹。 难啊! 李彦则思索起来:“凶手与张阳果然是熟人,深夜前来,应是讨论丹药之事,再痛下杀手。” 三天后就是科举,这几夜不少学子都烛火长燃,通宵苦读,以期最后的冲刺。 若不是这样的气氛,张阳的丹药也不会卖得那么好。 足足五十多位士子买下,在今夜一起服用,以期待过目不忘的神效。 想到这里,李彦问道:“张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推销丹药的?” 郭元振也跟了进来,回答道:“从今早开始,我刚刚跟那些没服丹药的士子确定过了,张阳第一个目标就是苏味道,苏味道拒绝后,他却又谎称苏味道已经服丹,籍此吸引别人的注意。” 狄仁杰并不认识苏味道,闻言有些奇怪:“难道没人向这位苏士子求证吗?” 郭元振苦笑:“苏味道此人自恃才华,性情高傲,很不合群,因此也没什么人去求证,但不少士子又听过他的才名,见他都服丹,也就买了。” “而且张阳早在十日前就开始服用此丹,据他所言,每次服丹后都文思如泉,写了不少好文章,还将那些文章给众人传阅,别人看了,也愿意信他,所以今日一卖,就求者众多。” 李彦冷声:“看来是有备而来,他做这种事是为了什么?图名?图利?” 郭元振摇头:“这就不知了,但十贯钱一枚丹药,似乎也不贵吧……” “十贯钱一枚……” 李彦喃喃低语,突然问道:“五十多人中毒,张阳前后卖了有一百多枚丹药吧,他卖药的钱呢?去屋内,搜一搜!” “是!” 同样赶来的王孝杰丘神绩等人领命,立刻走入房内,开始搜寻。 过程中,双方不免推推搡搡。 但在丘神绩凶恶的眼神以及彭博通庞大的身躯威逼下,刑部官员还是让了开来。 然而钱并没找到。 这里的一贯钱,准确的称呼是一缗钱,缗就是穿铜钱的绳子。 将一千文钱窜起来,好大一坨,放在手上沉甸甸的。 一千多贯钱,好几个大麻袋都装不下,按理来说醒目至极。 但张阳的房间内显然没有。 刑部起初关心尸体,此时见他们搜寻,也意识到这个蹊跷,眼神示意间,立刻有人向外跑去。 李彦、狄仁杰和裴行俭又在左右转了转,来到院外,沉默无言。 官最大的裴行俭看向李彦。 官第二大的李彦看向狄仁杰。 狄仁杰也想看看别人,但官最小,只能望向自己的脚尖。 可肚子这几天又吃大了,一时间连脚尖都看不到,苦笑了一下。 最终还是李彦开口道:“现在的线索汇聚起来,有两大疑点。” “第一是张阳从十日前开始服丹,且不说他那些文思如泉的效果是不是真的,至少他原本用的丹药没问题,否则早就中毒,而今日他大规模卖丹,众士子吃了后统统倒下,说明丹药极可能被掉包了,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第二就是张阳卖丹药的钱,一千多缗钱,如何消失的?消失到了哪里去?” 李彦说完,沉默下去。 以他目前的智慧,分析就到这里了。 接下来怎么找出凶手,一筹莫展。 第一找不到作案凶器,凶器就是丹药,吃下去了。 第二现场被大肆破坏,到处都是呕吐物,难以寻找脚印之类的线索。 第三甚至不能审问疑犯,因为士子们现在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据陈御医所言,问话要等十天。 狄胖胖同样沉默。 这就是智慧的局限性了。 有些问题,无解就是无解,再聪明也没办法。 裴行俭见两人由二人转变成了二人立,也知道此案是真心难办,开口道:“诸位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或许有新的线索!” 此言一出,却是看不起内卫如今的风气了,狄仁杰立刻道:“裴阁领,李机宜,下官再去现场!” 丘神绩、郭元振等人也纷纷请命:“我们也一样!” “去吧!去吧!” 裴行俭倒是对这种恒心毅力肃然起敬,目送众人散去,尽可能的寻找一切线索。 “贾思博,这又是你设的案子吗?” 李彦则看向大理寺狱的方向,有些体会到吐蕃对大唐的优势了。 主动进攻的一方,真的是太占便宜。 贾思博每次设的案,其实并不复杂。 但由于他是主动出手的人,找准的都是目标的要害,往往就能设计得精准,致命。 这次的难点,就是与时间赛跑。 “如果我触发天赋,到达神探状态,不仅智慧提升到15点,还有更多的线索和提示,能不能跨越障碍,迅速破案?” 李彦知道世上没有如果,没触发就是没触发。 虽然在贾思博眼中,他一直都是神探。 想想贾思博被抓时的话,也挺有趣:“我最佩服元芳的一点,平时装作一副蠢笨模样,迷惑他人,关键时刻才展现出超常的智慧……” 李彦当时还挺气愤的,现在倒是释然了。 毕竟他那时是真的有一丁点笨,就讨厌别人说他笨,现在已经聪明了,爱说就说。 “凉州之案也没过去多久,但回忆起来也挺有意思!” 李彦按了按眉心,刚刚准备也投入到加班的人群中,脚步突然一顿,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跃入脑中: “等一等,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知道怎么破案了!” 第119章 建议你下载一个国家反诈中心APP 有了计划,李彦向裴行俭请辞,又让丘神绩把大理寺丞李谦孺喊到外面。 不多时,李谦孺被拖了过来。 见丘神绩大摇大摆的离开,李谦孺凑到面前,可怜兮兮的道:“李机宜,你说好不动用丘武卫的!” 李彦道:“下次一定不用,这次我是有事找你。” 李谦孺不太相信,但只要不让丘神绩那个恶霸老在自己面前晃悠,什么都行:“请李机宜吩咐。” 李彦问:“贾思博被刑部和大理寺共同审理,距今已经三个多月了,他现在还知道,现在具体是哪一天么?” 李谦孺愣住:“我没听明白……” 李彦无奈,换成狄仁杰肯定一点就透,到你了还要掰开来讲:“你们一直锁着贾思博?” 李谦孺点头:“是啊,我们哪敢让他自由活动,吃喝拉撒都是由专人喂的!” “你这说的,好像连拉撒都喂进去了一样……” 李彦心中无语:“那贾思博受到严刑审讯的时候,可有自我保护的昏迷?” 李谦孺道:“有的,前一个月我们用尽了各种酷刑,他基本是醒了就昏,昏了没多久又醒,这些天宋员外也在加紧用刑,希望突破他的承受限度,让他招供。” 李彦之前听到贾思博虚弱的声音,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受了很多刑。 平日里意志坚强的人,在某些恶毒至极的刑法下也会崩溃,唯独极少数真正的勇者,才能咬牙挺过去。 贾思博是不是那样的人,李彦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存在着武学劲力,由此人调教出来的丽娘,都能受得住萧翎的酷刑,他自己显然不会屈服。 李彦问道:“既然多次昏迷,日夜颠倒,手脚又被束缚着,不能记录日期,贾思博就算默念时日,也无法准确认定,距离科举考试还有几天了,对吗?” 李谦孺终于明白:“是的,他不会知道。” 李彦微笑:“很好,走吧,我们去大理寺狱!” …… 大理寺狱深处。 十六个卫士依旧如岩石般伫立在牢房四周,眼神无比警惕的审视着接近者。 一路上李彦也了解到,这些人都是从折冲府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悍卒,一共有六十四人。 每三个时辰换一次班,一天四班,确保对犯人达到十二时辰无死角的监视。 法子虽然呆,但挺管用。 没了宋员外的阻拦,李彦手持文书,卫士打开牢门,时隔三个月,双方终于再见。 披头散发,身上血痕累累的贾思博,睁开迷蒙的眼睛,嘀咕道:“还没死心吗?” “是我!” 李彦的声音让贾思博一震,走进来的一身绯袍,更让他直了眼睛,目光死死的盯在上面,逐渐火热起来。 李彦背负着双手,在牢房内溜达了一圈,叹息道:“这环境比起凉州的内狱还要差很多啊!” 这话不假,凉州内狱关丽娘的牢房,至少还有天窗,可以看看月色。 这里为了营造压迫感,四面都是结实的墙壁,墙上灯座插着几根矮矮的蜡烛。 微弱的烛光照耀下,将牢内的刑具映在一片斑驳中,十分渗人。 唯一透气的地方,是牢门开出的窗口。 之前贾思博与李彦对话时,也是通过那里。 根据李谦孺所言,大理寺狱原本不是这样,为了这要犯还专门进行了改造,真是煞费苦心。 李彦挺讨厌这种地方,应该说正常人都不会喜欢。 倒是贾思博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但醒来后,精神居然还不错,眨也不眨的看了李彦半天,发出由衷的感叹:“绯袍真好看啊!” 李彦失笑:“是绯袍代表的权力好吧?” 贾思博歪歪脑袋:“有什么区别吗?李机宜,你若不穿上这身绯袍,能来这里见我吗?” 李彦点头:“确实不能,你现在是抢手货,多少人指望着,在你身上捞取功劳升官呢!” 贾思博脸颊肌肉抽了抽,不说话了。 一个做梦都想当官的人,最后沦为别人的升官机器。 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了。 所以他才咬紧牙关,打死也不说。 谁都别想在他身上捞到功劳,谁都别想! 当然,有一个人的青云直上之势,已经挡不住了。 李彦一身明晃晃的绯袍,就是实证。 贾思博心中涌起厌烦,觉得那红色都变得刺眼起来,干脆撇过头去。 就在这时,李彦凑到他面前,微笑道:“我的际遇,也是拜你所赐,而这一回,你又给了我机会!” 贾思博皱起眉头,并不答话。 李彦开始踱步,一如凉州最终戳穿此人真面目时的那样: “自从你那日语出威胁,我就意识到了,长安内肯定要出事。” “好在了解你的经历,这回比起以往,更好推测。” “你科举屡试不中,痛恨朝廷偏私中央,恰好如今是十月,众士子聚集礼部南院,要进行今年的贡举。” “如果对他们下手,既能打击朝廷的威望、科举的声誉,又能让你出一口恶气,岂不两全其美?” 听到这里,贾思博眯起眼睛。 李彦没有关注他的神情,自顾自的说下去: “崔贼在凉州学馆的酪浆桶里设下机关,被我识破,投毒未遂,这类手段却可以再用。” “当然,哪怕故技重施,也没办法在酪浆之类的饮品上下毒,因为那里是皇城,守护严密。” “我起初也纳闷,你要怎么样做?” “直到凉州的康县尉,因为其子康达入京赶考,我的那位同窗,你也认识的。” “他们父子来府上拜见,康县尉无意间说到了,新上任的卢县令,在你的府上发现了一间丹房,知你喜欢炼丹,却不见丹药流出。” “所以比起寻常饮品,更容易引发士子注意的丹药,就是你下毒的途径,对吗?” 听到这里,贾思博瞳孔微缩,但脸色依旧不变。 李彦叹了口气: “当然,就算将这两点联系到一起,还是不好办。” “科举士子来自各州,人数众多,除了皇城学舍外,在长安各坊市还有聚集。” “如今临近科举,仅凭一份怀疑,将数千士子一个个搜查过来,我就算是机宜使,也担不起这份责任。” 贾思博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但不等他得意,神情就猛然凝固。 因为李彦笑道: “不过也毋须搜查,既然猜到了你要对科举士子出手,肯定是距离科举之日越近,造成的震撼感越大。” “那为什么不从时间下手呢?” “于是乎,我向陛下谏言,防范于未然。” “陛下英明,酌情考虑后,准备将考试日提前五天进行,明日一早,士子们就将进入贡院考场,开始答题!” 听到这句话,贾思博终于变色。 这个年代的科举,是固定在一个时间段,每年十月各州士子入京考试,但具体入考场,并不固定在哪一天。 科举前后的流程很漫长,从考试到定名到放榜到庆宴,基本要忙到第二年春天。 如此一来,早几日,晚几日,确实没啥差别。 当然,正常情况下考生报告后,都会准确的告诉考试时间。 这种临时改变,也只有圣人能作主。 而这小小的改变,就可以将下毒计划毁于一旦。 贾思博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就对你如此信任,仅凭你的猜测,就愿意相信真的会发生那样的危险?” 李彦笑道:“太子殿下送了我一本《瑶山玉彩》,皇后送了我一本《臣轨》,陛下也要送我《芳林要览》,还好吧,也就一般信任!” 贾思博:“……” 你拿皇家当书肆,进货去了吗? 牢内两人一问一答,守在门外的李谦孺,想要趴在门上倾听,但看看厚重的牢门,还是作罢。 不过里面没有严刑拷打的激烈声音,李彦也言明,只是问几句话。 在李谦孺看来,仅凭询问,想要撬开这个叛贼的嘴,简直是异想天开。 但他不知道,里面发生的,很可能是大理寺狱内,最奇特的一场审问。 诈骗! 明明科举士子集体中毒案件已经发生! 明明科举是正常举行根本没有提前! 但李彦仗着贾思博在牢内消息闭塞,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外面具体是哪一天,想出这个办法。 只是其他人肯定不会明白,那么聪明的贾思博,为什么会信呢? 答案很简单。 因为在贾思博心里,站在身前的李彦,就是那么可怕的神探。 他在凉州那么缜密的计划,都被其看得通透。 到了这里对科举士子下毒,如果用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至少比凉州时期的案件好猜。 那次神探破得,这次为什么就不能防范于未然呢? 还有一个关键,以贾思博的格局,很多事情也无法了解。 比如李治的为人。 李治绝不可能仅凭臣子的一面之词,就让科举考试提前进行。 多么信任都不可能。 因为那是皇权的让步。 可惜贾思博这个层次,根本接触不到天子。 从长安城外的对话中,还能看出对李治有不少好感。 对天子越不熟悉,越会将其想象得美好伟大,哪怕朝廷不公,也不认为是皇帝的错,而是臣子的过失。 真正近了,就知道也就那么回事。 远香近臭,在所难免。 如此种种,李彦才会想出这个计划,反正骗得到就骗,骗不到再去寻找线索。 他“推理”完毕,正式看向贾思博。 从捆住他的锁链轻轻颤动可以看出,这位要犯的心情颇不平静。 两人四目相对。 李彦嘴角噙着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如何,被我猜中了吗?” 贾思博心中翻江倒海,一字一句的道:“李元芳,你不该阻止这件事,这只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他的决心无比坚定,绝不是一时的失策能够动摇。” 李彦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将贾思博的每一个字,每一下停顿语气都牢牢记住,表面则漫不经心的笑道:“我知你的意思,你背后的那个叛贼不会放弃,会一直折腾下去,放心吧,他蹦跶不了多久了!” 贾思博摇头:“你奈何不了那人……你奈何不了那人……” 李彦心里其实也很激动,就等着他将名字说出来。 结果又是谜语人! 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谜语人! 当然,李彦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背负双手,继续笑道:“你也是一方人物,何必嘴硬呢,这次的赌,算我赢了吧?” 贾思博不解:“赌?” 李彦悠然道:“丽娘当时为了引我入陷阱,做出杀人预言,要与我赌注,这次你也做出了杀人预告,却被我提前化解,难道不算我赢?” 贾思博苦笑:“没想到你的胜负心还很强烈,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不错,这次是你赢了。” 李彦拉开牢门,让外面的人能够听见:“说吧,我也不问别的,将你炼的那些丹药下落告诉我,我不想有人为此丧命……” 李谦孺竖起耳朵,贾思博沉默下去。 半响后,他叹了口气:“也罢,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真有阻止的可能,去窦氏商会吧,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李彦点点头,潇洒的走了出去。 牢房门口,他转过身来,无视李谦孺崇拜的目光,看向神色颓丧许多的贾思博,默默的道: “亲,建议你下载一个国家反诈中心App哦!” 第120章 狄胖胖:糟糕,口头禅被学走了! “李机宜准备去查窦氏商会?” 刚刚走出大理寺狱门口,李谦孺突然问道。 “贾思博城府极深,他的话,我不会全信。” 李彦表情淡然:“不过此时没有别的线索,我会盯准窦氏,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李谦孺声音压低:“长安四大商会,以窦氏为首,李氏屈居第二,李氏商会是赵郡李氏的,我们李氏和窦氏,近年来有不少矛盾……” 李彦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你想说什么?” 李谦孺道:“李机宜应知,我是庶出子,早年不受重视,也是靠破案立功提拔上来的,此次周国公大案,多人遭累,流放岭南,我却还能任大理寺丞一职,家族出力颇大,他们留着我,其实就是为了对付窦氏商会。” 说出这番话后,李谦孺干脆拱手一拜:“但下官更愿为李机宜效力,望机宜收留!” 李彦停下脚步,低声呵斥道:“胡言乱语,我们都是为圣人效力!” 李谦孺赶忙再拜:“是是,我们都是为圣人效力,但李机宜也知道,我昔日多有得罪,只愿今后愿效犬马之劳,以恕前罪!” 李彦看着这家伙,觉得也是碰到了一个极品,比起丘神绩还能放得下身段。 这就是庶出子的悲哀吗? 这种人还真不见得没用,何况都说到这份上了,一旦拒绝,那就真是死仇。 李彦道:“你若是能得丘武卫谅解,我们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李谦孺苦了脸,但想到李彦松口,又露出喜意,赶忙点头:“是,是,我一定去请丘武卫原谅!” 李彦点点头:“说说吧,你们赵郡李氏,和窦氏到底有哪些摩擦?” 李谦孺开始讲述。 不出意外,还是关陇士族和山东士族的争权夺利。 后世人总以为,山东士族是看不起李世民身上的胡人血统,双方才矛盾连连。 实际上,李渊李世民这一脉源于六镇起义,到底是汉是胡,早已是历史谜团,说不清楚了。 什么一半汉人一半胡人,都是脑补而已。 山东士族与李世民的矛盾,与血统关系不大,主要就是权力分配不到位。 山东士族原本大部分是支持李建成的,眼见着要收获了,李世民不讲武德,或者说武德太过充沛,直接搞个玄武门之变,送李建成归西,参与政变,从龙之功的功勋集团,自然随之壮大。 权力的蛋糕就在那,关陇出身的功臣切去了绝大部分,山东士族靠边站了,自然极为不爽,却又无能为力。 于是乎,他们一边利用南北朝的余威圈地自嗨,一边编排小段子。 比如《西游记》最开始,李世民游地府被李建成李元吉痛骂,贿赂判官才灰溜溜逃回阳世,这个段落是有原型的,最初贞观时期的民间版本,十之八九就是山东这群读书人编造,在民间散播的。 他们如果真那么看不起李唐皇室,起初也不会支持李建成,安史之乱后,也不会连连出仕。 不就是权力空出来,蜂拥而上么…… 当然,出身山东士族的,在唐初也并非都不受重用。 比如赵郡李氏的李孟尝,渭水之盟时,李世民亲率的六骑中,就有此人。 李孟尝早年随李世民征伐四方,后参与玄武门之变,也是从龙之功里的一员,堪称心腹。 贞观时期,随着李靖、李绩破东突厥,到了高宗时期,拜正三品右威卫大将军,直到五年前才死,活了七十四。 李谦孺就是李孟尝的侄子,谈起这位叔父,别提多荣耀了。 有意思的是,窦氏的顶梁柱,宰相窦德玄,也是五年前死的。 李孟尝死后,赵郡李氏在朝中的势力不免衰退,窦德玄病逝导致的后果,也差不多。 一个是关陇集团里面,以外戚关系连接各家的窦氏。 一个是山东士族里面,以从龙之功活跃政坛的李氏。 两家商会的商业斗争,其实也是权力的延伸罢了。 李彦知道李谦孺所言,肯定有不少偏私,却也不在意,微微点头道:“若有机会,我会请上命,调你来内卫。” 大理寺丞的工作其实挺苦的,脏活累活都干,却看不到多少功劳,李谦孺各种巴结贵人,也是想早早摆脱这个泥沼。 此时一听不禁大喜,如果能入内卫,又是在这位麾下,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顿时又是三拜:“谢李机宜!” 李彦低声叮嘱了几句,目送这位大理寺丞离开,这才回到了中毒现场。 此地烛火通明,刑部、大理寺、万年长安县衙、内卫,四个部门进进出出,都展开搜查。 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屁都没搜出来,但别人干着活,我们也不能休息。 尤其是李彦麾下,斗志最是昂扬。 裴行俭立于边上,表情淡然,风姿儒雅,只是背于身后的手指,时不时的颤一颤。 李彦走了上去:“裴公,我刚刚从贾思博口中问出了情报。” 他将过程简略说了一遍,裴行俭赞道:“元芳真是灵便机宜,不负机宜使之位,我明日面圣,当呈此功!” 李彦一愣,然后想了想才明白,自己终究是编排了李治。 虽然是往好里说,但以李治表面温和背地里阴沉的性格,日后得知难保不会有看法。 裴行俭是要帮他免除后患,老臣心细,行事滴水不漏。 他立刻拱手道:“多谢裴公。” 裴行俭抚须微笑,但想到窦氏商会,又凝声问道:“窦氏不比其他,单凭贾贼的一面之词,你有把握吗?” 李彦摇头:“我不能保证他说的一定是真话,不排除贾思博有故意泄露信息,误导我们的可能,可期限是关键,我们别无选择,必须在十天内抓到凶手,给用功苦读,以期科举入仕的天下士子一个交代!” 裴行俭显然极有决断,立刻点头:“不错,事到如今,无论涉及到谁,都必须严查到底!” 李彦最喜欢严查到底,得裴行俭这位大佬之助,也是精神一振:“一查到底!” 有了线索,裴行俭紧绷的一口气松下,愈发觉得疲惫。 他属于儒将,不是那种体质一级棒的武夫,终究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李彦赶忙扶住他:“裴公,我们回府休息吧,我们在这里也给手下人压力,不利于案件的进展。” 裴行俭失笑,拍了拍李彦的手,感叹道:“元芳,你年轻有为,又有识人之明,好!好啊!” 将裴行俭送上马,李彦也翻身上马,然后提笔写了张便条,交给离得最近的王孝杰:“给其他人,传阅一遍。” “是!” 王孝杰看了看纸上写的,有些不明就已,先是找到丘神绩:“这是六郎交给我的,每个人都看看。” “毒丹来源,窦氏商会?” 丘神绩见了,面色顿时一喜。 他那时抓捕舒三娘子的假母,就是伪装成窦氏商会的仆役。 结果那自称容娘的女子,居然是梅花内卫,得丘英出面,才将之送走。 梅花内卫丘神绩当然是不敢惹的,不过他也知道,那群受命于圣人的特务也盯着窦氏。 既如此,表情顿时凶恶起来:“好,我早就看出窦氏商会藏污纳垢,想查一查了!” 就在这时,狄仁杰和郭元振并肩走了过来。 经过交流后,李彦麾下年纪最大和年纪最轻的两人,彼此间反倒看得最顺眼。 按工作能力,这俩人确实也是最强的。 此时狄仁杰就发现了盲点,看到两人后迎上来:“丘武卫,王武卫,这些盒子是张阳存放丹药的,我初至长安,不明出处,还望指点!” 他手中拿着几个小巧精致的盒子,材料是木制,有着淡淡的清香,中间垫着一块绸布,合上盖子还能看到有镂空的图案。 王孝杰拿起一个,不明就已,就觉得挺精巧,丘神绩也拿过一个,把玩了一下,肯定的道:“这盒子是长安大商铺的。” 狄仁杰目光一亮:“请丘武卫细说。” 丘神绩道:“这种制式是仿贡盒的,贞观时期只有宫中可用,后来随着民间富庶,商贾加以改制,用来抬高价格,别看这小小的盒子,足以让商品价格翻倍,我……我有一个友人,曾经吃过亏!” 狄仁杰皱眉:“如此看来,张阳的丹药,很可能与商人有关,接下来不仅要查道观,还要调查商铺?” 郭元振也觉得棘手:“长安大商铺太多了,区区十天,怎么查的过来?” 王孝杰笑道:“不用一家一家查了,六郎已经给我们定下了准确的目标,看!” “毒丹来源,窦氏商会?” 狄仁杰和郭元振接过便条,脸上满是惊异:“这是如何知道的?” 经过那么多事,丘神绩也服气了:“要不六郎是机宜使呢,我们在院内忍着臭气搜来搜去,一无所获,六郎出去一趟,就找到了准确的目标。” 狄仁杰仔细回忆,脑海中一幕幕场景飞速闪过,查看自己是否有遗漏之处。 结果是并没有。 如此一来,他就更不明白线索的来历,不由地赞道:“李机宜真乃奇人也!” 众人诧异的看了下这新来的胖胖,涌起竞争感,齐声道:“李机宜真乃奇人也!!” 狄仁杰:“……” 第121章 有事特务干 将裴行俭送回府上,李彦自己也回到卫国公府上,立刻脱衣睡觉。 深度睡眠,短短一个时辰,他的精神就恢复巅峰,来到李德謇的院前。 窦氏是关陇士族成员,卫国公府也属于关陇士族,虽然决定一查到底,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 李德謇昨夜也被惊动,从下人口中得了消息,老年人睡眠质量本来就差,后来也睡不好,干脆起来喝粥。 这个时候还是四更天,李彦从来没这么早来打扰过,李德謇见他走入,神色郑重的问道:“元芳,此案是不是有疑难之处?” 李彦道:“关于案子我已有头绪,此来是想了解一下窦氏。” 李德謇眉头扬起:“你知道了?” 李彦不解:“知道什么?” 李德謇一愣:“窦氏来提亲啊,娶妻求贤淑,窦氏女子一向有贤名,你不喜吗?” 李彦瞳孔微缩:“大人答应了?” 李德謇见他口气有异,赶紧道:“没有,两家才有纳采之意,我准备问问你的意见。” 纳彩就是提亲,是六礼的第一步,有纳采之意,就是双方初定个意向,八字还没一撇。 李彦顿时松了口气。 幸好他的家庭地位高,卫国公府如今的重新红火,基本是靠他的声望得来的。 否则弄个退婚流,就太尴尬呢…… 此时他直截了当的回绝:“我公务繁忙,接下来要西驱蕃贼,还不想娶妻。” 李德謇也没有太在意:“行,那不急。” 贵族不比百姓,底层平民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就没了,自然要早点结婚,早点生娃。 而贵族子弟婚恋就相对自由很多,比如荣国夫人杨氏,由于崇佛,到四十多岁才结婚,那样的晚婚例子虽然不多,但也不像后世认为的,十几岁就全部得结婚。 正好说到这个话题,李彦趁机问道:“窦氏与各族的联姻是不是很密切?” 李德謇点头:“娶妻得惠,求贤求淑,关中之地,以窦氏女最有美名,家教极好。” 李彦皱眉:“这样啊……” 山东士族目前整体上处于龟缩状态,仅仅是少部分士子活跃,唐初的五姓女地位,真不是顶尖。 野史里的恨不能娶五姓女之说,要到唐中后期才流行起来。 在这个时代,窦氏女是良配,婚恋市场的顶流。 李德謇见李彦对窦氏似乎颇为不满,也就直说了另一重原因:“窦氏一向厚嫁,娶得窦氏女,也可得一笔丰厚财富,自然更为人所追捧。” 李彦倒是点头:“这是应当,女子的地位,有一大关键,就是经济的独立。” 用一份丰厚的嫁妆,既让亲家得利,又能增加女儿在夫家的话语权,可谓双赢。 而按照唐朝律法,嫁妆到了夫家,名义上也是女子所用,如果和离,是可以带走的。 这般一想,如果要动窦氏商会,窦氏就更要拼命了。 弄不好李隆基他妈的嫁妆都被整没了…… 不是骂人啊! 李德謇则关切的道:“元芳,你到底要做什么?自前赵国公去世,关陇世族不比以往,窦氏影响深厚,不可轻动!” 李彦微微点头。 实际上昨晚送裴行俭回去时,一路上这位吏部侍郎也有意无意的提点了不少。 长孙无忌还在时,是关陇领袖,那时窦氏单靠裙带关系,地位并不算核心。 但自从长孙无忌死后,各大家族变成一盘散沙,又被李治分而治之,这个时候窦氏与各族常有联姻,都能说得上话,位置反倒重要起来。 他本来不想把案子带回家说,但此时也想听听李德謇这种历经风雨的长者意见,便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李德謇闻言皱眉:“凉州贾贼的毒丹,可能是从窦氏商会流出?如今士子中毒,影响恶劣,此事牵扯极大,如果被证实,那窦氏绝对要伤筋动骨,他们也会拼尽一切的毁灭证据,你要查窦氏商会,一定要有章法!” 李德謇毕竟是李靖之子,陇西李氏嫡传,哪怕落魄了,也不是一般谨小慎微的小老头,李彦目光一亮:“请大人指点。” 李德謇想了想道:“四大商会,窦氏商会排在第一,赵郡李氏的商会排第二,兰陵萧氏的商会排第三,谢氏……谢氏的商会排第四,四家商会之间多有摩擦,你可以关注一二。” 李彦想到昨夜李谦孺的表态,微微一笑:“大人英明。” 李德謇道:“窦氏不可能接受贾贼的毒丹,为祸士子,如果不是疏漏,肯定就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关于商会内部,你有情报来源吗?” 李彦摇头:“内卫之责,是对外安内,关于窦氏商会,我们没有情报。” 李德謇皱眉:“那就麻烦了,你恐怕不知道窦氏商会有多大吧?单单是东市,窦氏就有十七家大商铺,出售的全部是贵重好物,深受各家喜爱,在西市,窦氏商铺也有九家店铺,胡人特别喜欢在里面买,认准了商铺,溢价也无所谓……” 李彦听着听着,脸色也变了。 长安的大商铺总共才有多少,窦氏商铺竟然有一百多家! 除了南方那些个无人居住的鬼市,其他再穷的坊市,都能看到窦氏的身影,尽可能的抢占市场。 怪不得能称长安第一,怪不得能为每个嫁出去的女儿,置办一份对于贵族而言都极为丰厚的嫁妆…… 在商界,它真的是巨无霸般的存在。 李德謇又问道:“此案可有破案期限?” 李彦道:“十天。” 李德謇眉头紧皱:“短短十天,那么多铺子,若是毒丹出售的途径十分隐秘,你怎么查?” 李彦吸了口气:“我也没想到窦氏商会达到了这个规模,啧,麻烦了……” 李德謇看着他,欲言又止:“实际上……你……” 李彦没有注意,沉浸在思索中,突然眉头一动,站起身来:“我有办法了,大人,我先去工作了!” 李德謇怔了怔:“好,你去忙吧,府内的人尽管调用!不过在对付窦氏的时候,最好不要做无谓牵连,姻亲关系终究不比其他,真到了危机时刻,其他家族会有所抉择的……” “明白!” 李彦点头。 窦氏势力固然庞大,但族内并没有出什么英雄人物,一直靠着外戚身份上位。 看上去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一旦出了大事,别的士族态度如何,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走出李德謇的屋子,李彦唤来同样没睡的许大和田老:“窦氏商会的那个暗谍,你们还有关注吗?” 许大道:“前几日还见过她出现,此女已经得到提拔,是一位底层管事了,容貌有所变化,险些认不出来。” 李彦道:“好,将舒三带来。” 舒三娘子很快被叫了起来,行礼道:“阿郎!” 在府上没了平康坊时的竞争压力,不怕一个不慎就被其他名妓超过去,失去了都知娘子的身份,只管躺平,她面孔白净,哪怕是被吵醒的,气色还挺不错。 李彦道:“舒三,你的假母如今变了模样,你根据许大的描述,再为我画一幅画像。” “好!” 舒三娘子不太明白为什么抓一个假母,拖了这么久,但她喜欢现在的日子,就按照指示,又画了一幅。 当画像出来,李彦仔细看看,再听了许大的形容,不由地诧异起来。 此女的五官虽然没有大的变化,但身体粗壮许多,皮肤变黑,动作姿态,说话口音,都变了样子,堪称改头换面般的技巧。 李彦想到了历史上唐朝的庞三娘。 庞三娘是一位歌妓,善歌舞,会化妆,有一次素颜被人看到了,那人就喊奶奶,还问有名的歌妓去哪了,庞三娘镇定自若,说那是我孙女,今天不在,明天你再来,结果那人第二天再来,见到美颜后的庞三娘,完全认不得,还说昨天见过娘子的奶奶了。 乔碧罗:学废了!学废了! 好在古代至少没有整容技术,五官终究变不了,李彦将画像反复看了几遍,用心记下,嘴角一弯:“窦氏商会的情报,这不就有了么……” 许大和田老摩拳擦掌:“李机宜,要我们再去抓一次吗?” 李彦摇头:“不了,远程偶尔监视一下还好,经过上次后,对方肯定有了防备,你们去内卫吧,配合狄怀英他们,从正规途径破案!” 许大和田老没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领命离去:“是!” 李彦关心了舒三娘子几句,安了安她的心,目光一转,往平康坊北边的崇仁坊看去。 一座他曾经想去,但未能成行的道观,可以去了。 …… 玄都观里。 李彦在打着哈欠的小道童引路下,来到待客室。 一路走来,这座道观处处透出贫穷的气息。 倒是有几棵桃树,长得枝繁叶茂,绿叶映红花,散发出一股淡雅的香气。 李彦坐下,赏了片刻桃花,就听到明崇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李善信!” 李彦转过身,露出由衷的笑容:“明道长,打扰了!” 第122章 明崇俨:我嫉恶如仇 李元芳:我武功平平 “李善信怎么此时来观内?” 明崇俨看着外面天还是黑的,瞳孔凝视过来,幽深莫测。 李彦拱手道:“周国公府正堂上,明道长特意谦让,还未相谢。” 明崇俨左手一礼:“李善信天纵英才,贫道只是虚长年月,不敢称谦让。” 李彦看着这个表面仙风道骨,根据鸠摩罗所言,背地里却藏着歹毒阴招的梅花内卫,取出一个锦盒:“此来确实有事相托,请明道长替我看一看,这枚丹药是不是被动了手脚?” 明崇俨接过,有些不解:“长安各观,得道众多,李善信何故来此寻贫道?” 李彦道:“太子殿下曾有言,明道长炼制了一种五云丹,安神养体,很有神效,故特来请教,实在是此事刻不容缓,故而此时打扰,还望见谅!” “原来如此。” 明崇俨恍然,接过盒子,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将丹药捏住,细细打量,再凑到鼻子上轻轻嗅了嗅,神情变化,缓缓的道:“此为云丹,与贫道的五云丹大有渊源,还望李善信相告,此丹出自何处?” “明道长是冀王府文学,亦是朝廷命官,我也就不瞒你了……” 李彦怒上眉梢:“新科士子有多人服用了此丹,中毒不起,还有人已身亡,影响极为恶劣,圣人震怒,我正在追查此丹的来历。” “无上天尊!” 明崇俨故作震惊,其实已然知晓。 十几年前内卫裁撤,梅花内卫却没有断档,一直在进行情报收集,耳目遍及朝野。 皇城贡院学舍那边一出事,梅花内卫就收到消息了。 不过他们对内不对外,审问吐蕃暗谍的事情,李治没有让他们插手。 这件事也与贾思博有关,同样不归梅花内卫管理,明崇俨不敢逾越。 但此时李彦送上门来,明崇俨便问道:“此举害人性命,坏我道教名声,实难容忍,李善信可有了线索?” 李彦点头:“我修内家丹元,对道教天然亲近,不想看到此事发生,但此案千头万绪,实在一筹莫展啊!” 说罢,长长的叹了口气。 明崇俨目光微闪,觉得挺快意。 内心深处,他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不爽。 想想在对方这个年纪,自己还在随师苦学,后来四处钻营,治好刺史之女,又费心宣传,才得以进入高层视线,攀上圣人。 但由于路数不正,被安排进了梅花内卫,再无长远前途可言,只能尽心尽力为圣人效力。 再看看眼前之人,背景深厚,功劳卓绝,一身绯袍,前程远大,怎能不让人嫉妒? 活该你破不了案! 不过李彦叹气之后,突然道:“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依明道长所知,长安各大道观,哪一家的关系与窦氏最近?” 明崇俨目光微凝:“窦氏?李善信为何问起这个?” 李彦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暂不可说,明道长是道教中人,能否替我打听一二,哪家道观与窦氏相熟?这方面外人实难知晓……” 明崇俨单手再礼:“无上天尊,贫道一心修行,并不理凡俗之事,若非得圣人看重,早已闲云野鹤,名山访道去也!” 李彦看了看道观中清苦的环境,连连点头:“明道长身为王府文学,却常住道观,淡泊名利,实在让人敬佩!” 明崇俨要营造的就是这种人设,一派仙风道骨,似乎就要乘风而去。 然而李彦紧接着道:“是我唐突了,告辞!” 明崇俨一惊,立刻换了造型,单手一探,做出挽留:“善信请留步!” 李彦心想幸好不是道友,却也停下脚步,歉然道:“我破案心切,此行失礼了。” 明崇俨道:“在周国公府上,贫道就与善信一见投缘,此次既闻此等恶事,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李彦奇道:“可道长不是闲云野鹤,不理凡俗……” 明崇俨肃然道:“还丹金液,为大要者,服此而不仙,则古来无仙矣,今云丹致毒,欲坏我道之名,贫道就不再是闲云野鹤,更是必须理一理凡俗!” 李彦动容:“道长真是嫉恶如仇,古道热肠,此案确是涉及道家所学,道长若能相助,我自是愿意的!何况道长功力深厚,不像我凡务缠身,武功不免耽搁,唉……” 明崇俨听了,倒是仔细打量起李彦来。 他目睹这位刀斩如来佛像,本以为此人当时有顿悟之兆,武功会超过自己,如今看来,眸光平和,不见精芒,确实是被繁忙的工作耽误了武学,不足为惧。 明崇俨暗爽,赶忙道:“不敢!不敢!” “那道长请!” “请!” 两人一番谦让,嫉恶如仇明崇俨,武功平平李元芳,并肩出了玄都观,往东市而去。 …… “善信这是要做什么?” “到市署办理手续啊,我们才好进东市,现在还没有开市呢!” 李彦和明崇俨来到东市坊墙边上,就着蒙蒙亮的天,看向不远处的市署。 这个部门负责每天正午的时候,击鼓三百下,坊市开门,各家商铺营业。 到了日落前七刻,又敲锣三百下,顾客回家,商铺关门。 入夜再在坊内巡逻,确保宵禁。 有点像后世的市场管理委员会。 而李彦带着明崇俨来这里办手续,是因为现在还没开市,闲杂人等无法入内。 没办法,上午不开市,一来是官员正在皇城上班,最大的客源来不了,二者也是商人需要进货备货。 何况古代社会的生活节奏相对缓慢,营业时间过长,既不经济,也无意义。 明崇俨看着李彦按部就班,行事循规蹈矩的模样,眼珠转了转道:“李善信是要查窦氏商会?” 一路上,李彦也选择性的透露了一些消息,此时点头道:“不错,我怀疑毒丹与窦氏商会有关。” 明崇俨压低声音:“那我们何不翻墙潜入,先探查一番呢?” 李彦虎躯一震:“翻墙潜入?我……我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明崇俨怂恿:“李善信此次查案,是为了新科士子,缉凶除恶,何必拘泥于这些规矩?” 李彦面露迟疑。 明崇俨语气有些冷淡:“事急从权,李善信不会不懂这个道理,难道就这般惜身,害怕官位有损?” 李彦顿时不悦:“明道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辈行事,只为忠君报国,岂会胆小惜身,瞻前顾后?但这窦氏只是有些嫌疑,我们就贸然潜入,万一它是清白的,那该如何是好?” 明崇俨道:“李善信顾虑的不无道理,好在我们所为,并非恶事,入内查探后,若是误会了窦氏,悄悄离去便是,他日若有人诬陷,也可在圣人面前为其洗刷冤屈,此乃善举啊!” 李彦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长所言甚是,是这个道理,我想通了!” 明崇俨心里冷笑,还怕带不坏你这乖孩子? 他是梅花内卫,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把身份一亮,谁敢动他? 而李彦就不同了,干坏事就是真的干坏事,堂堂五品大员闯入一家商铺,这丑闻可…… 然后他就听到李彦诚恳的拜托声:“请道长为我一探究竟!” “嗯?” 明崇俨怔住:“善信之意,是贫道一人进去?” 李彦理所当然的道:“我是内卫机宜使,五品官员,贸然进入,若是被当场发现,实在难以解释,而事急从权,确实不能全按规矩,也只有道长的武功盖世,才能承此重担,你我各司其职,分工合作,拜托了!” 望着李彦最后拱手行礼,明崇俨人麻了。 闹了半天,我成探路的了? 但他之前把话说得太满,再加上李彦确实是五品上官,武功又不如自己,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还真的拒绝不得。 “也罢,终究是一起做了坏事,责任你也得担一份!” 不过明崇俨转念一想,虽然李彦没有亲自行动,但终究是破坏了规矩,自己总算将这乖孩子往恶的深渊引诱了一步,单手一礼:“固所愿也,贫道去了!” 他有意卖弄,身形一纵,拔地而起。 道袍拂扬间,长袖飘飘,身子潇洒的跃过了坊墙。 再如大鹏展翅般,居然于半空瞬间掠出四米,投入到商会后院,消失不见。 “不赖!” 李彦见了,眼神深处流露出三分郑重。 明崇俨能有如此鬼魅般的轻功,除了道家所学,肯定也兼了别家所长,怪不得能将鸠摩罗打成重伤。 确实有点东西。 不过三分郑重之后,就是七分淡然。 李彦眸光一动,双眼流转出温润如玉的光泽,内家劲力全力运转,身形一闪。 原本立于墙外的人倏然消失,一道身影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循着明崇俨潜入的路线,掠了进去。 前方,明崇俨根据梅花内卫探查的舆图,谨慎前进,左右查看,全程一无所觉。 后方,一道身影时隐时现,全程神情淡漠地将他的行进路线,身法变化,劲力细节,尽收眼底。 你在前面探路,我在后面学习。 这就是分工合作,各司其职。 第123章 真的吗我不信! 越往深处走,明崇俨越是全神贯注。 已经五更天了,换成朝日,群臣都要从家里出发,准备入宫早朝了。 天色不再是一片漆黑,开始蒙蒙亮,此时潜入无疑是有风险的。 事实上,就算是夜黑风高,窦氏商会总部的防守,也极为森严。 梅花内卫盯上窦氏商会,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这个商会内部,每天居然都安排数百人巡逻。 毫不夸张的讲,整座长安城里,除了圣人所在的大明宫,剩下的各大勋贵府邸,都不见得有这里的守卫力量。 一队队不着甲胄,但武器整备的卫士来去,让潜入变得极其困难,一路杀进来倒是差不多。 倒确实有那么一种潜入方式~ 明崇俨收敛心思,跟个穿道袍的兔子似的,左蹦右跳。 一会儿从这边的墙,闪到另一边,一会儿又从墙角掠至房梁,等待巡逻队经过。 李彦跟在后面,看着看着,有些受不了了。 拜托,你好逊耶! 每下冲刺就不能远点吗,非得一段一段蹦跶? 无奈之下,他只有欣赏着一面面白墙,一座座红门,心中盘算起窦氏到底多有钱。 要知道卫国公府的墙面,最气派的是大门楼,往里面走,都免不了有些破旧的角落。 武敏之的周国公府也是如此,有些地方是由黄土层层夯筑,没什么涂料。 唯独这个商会,外墙是清一色的白墙,进了里面也都粉刷得整整齐齐,一座座建筑都是宽敞整洁。 除了不敢僭越外,一切都修到最好。 小中见大,能看出它是多么的财大气粗。 李彦倒还挺庆幸有梅花内卫探路,否则这么大的地方,他自己潜进来,短时间内还真难以找到重点区域。 而此时,明崇俨循着情报路线,潜入商会核心,存放账本的区域。 单单是屋子,就有整整五大间,里面排列着一座座巨大的木架,秩序井然的陈放着账本。 明崇俨从窗户往里看了看,却移开目光。 太多了,没法查。 但他并不准备放弃。 他也很想知道,那些毒倒新科士子的毒丹,是不是窦氏流出的? 监控窦氏,本就是梅花内卫的职责,如果先一步发现真相,在圣人面前可太长脸了。 什么刑部、大理寺、万年长安县衙、内卫,都不如我们梅花内卫能干! “我的外职,该动一动了……” 明崇俨眼中有着憧憬。 他当冀王府文学已经腻了,陪九岁大的孩子读书有什么意思? 如果能像李彦那样,掌握实权,那才叫威风! 于是乎,明崇俨再度左蹦右跳,往更里面的仓库而去。 李彦跟上。 到了仓库的区域,他发现这里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大。 因为窦氏在长安的各大商铺,本来就有货仓。 放在总部仓库储存的,只是最高档的好货罢了。 随便挑了间仓库往里面一看,除了那些坚守的卫士外,李彦还看到,摆放在最外围的,都是精美的牙刷子。 一根根牛骨制成的刷柄,并排放在一起,隐隐流动着光泽。 别小看它,每把售价都在五贯钱以上,一万块一把牙刷,利润恐怖。 这还是最便宜的货物,往里面看,都是精致的杯盏餐具,丝滑的蜀锦越绸,还有大气的茵褥地毯。 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 现在还没有白居易的这首诗,但权贵所享受的已是一样不缺。 关键是李彦发现,窦氏所制的,与太子宫内所用的很像。 帝后寝宫用具是怎样的,他没见识过,可少阳院去过不少回,一眼就能发现相似度。 这也不是僭越,因为很多本来就不是御用物品,商人可以售卖。 怪不得京中权贵都喜欢到窦氏商铺买好物,一切向皇家靠拢,能不受追捧吗? 另一边,明崇俨的目光也在扫视。 这里守卫要更多,他脚下落地无声,身法诡异,倏忽来去,终于摸到了仓库最深处的货架前。 悄无声息之间,就将一个锦盒拿走。 明崇俨得手后,离开仓库,来到偏僻角落,打开盒子。 他用两指捏着丹药取出,先是打量了一下光泽,再轻轻闻了闻,最后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 反复确定后,他脸上浮现出极为古怪之色,既有回忆,又有惊惧,喃喃低语:“云丹……竟然真的是云丹……江南血案后……竟然还能再见到此物……” “这道士说什么呢?” 明崇俨武功终究不俗,李彦虽然遥遥跟着,却没有接近。 只能远远看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听不清楚具体说了什么。 没关系,用不了多久,让你乖乖说出来! 而且从此人的反应来看,明崇俨从仓库深处偷出的丹药,极有可能是学子张阳出售的云丹。 贾思博说的真没错,这窦氏商会有问题。 果不其然,明崇俨怔了片刻,立刻将丹药放回盒子里,身形一闪,再往仓库而去。 他要把丹药放回去。 既然确定了窦氏商会总部,真的有这种丹药,就不能打草惊蛇。 必须要带着大队人马来看此,捉贼捉赃,才能拿到证据。 否则单凭潜入,就算偷了一盒丹药出去,对方也完全可以不承认,再偷偷将丹药毁掉。 李彦也很赞同这个行为。 不愧是专业特务,办事确实靠谱。 眼见明崇俨的潜入有收获,李彦身形闪了闪,消失不见。 明崇俨将盒子放回了仓库深处,天色变得更亮了,他以更为小心的姿态,缓缓的通过一层层巡逻,终于来到外墙。 一想到李彦在外面轻松的等着,自己在里面上蹿下跳,左右横移,明崇俨心里就涌起一股羞恼,眼珠飞速转动起来。 怎么既让内卫和窦氏起冲突,又能让梅花内卫获得功劳,好处全占呢? 翻出墙的一刹那,他有了主意,嘴角浮起一抹阴损的弧度。 然后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凝固住。 因为墙外空空。 本来应该站在这里的李彦,消失不见了。 明崇俨先是一惊,然后目光四处扫视,脸色倒也迅速恢复平静。 他猜测可能是有人路过,那位李机宜心一慌,藏起来了。 毕竟干这种事,对方显然是新手,连翻个墙都不敢。 如此爱惜羽毛的人,自然不愿意被其他人看到。 不过随着天越来越亮,越来越多的仆役开始忙碌起来,吆喝声渐渐响起。 明崇俨等了等,还是不见人,只能藏到一旁。 他也不希望被人看到啊! 这般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就在明崇俨都准备回玄都观了,就见李彦从拐角处闪了出来,身后背着一个鼓鼓的袋子,对着这边招了招手:“道长!道长!” 明崇俨闪身掠了过去,看着麻袋上凸显出的人形,啼笑皆非:“善信,你这是……” 嘿,学坏学得挺快啊! 李彦兴冲冲的道:“道长,我刚刚在窦氏商会中,发现了一个暗谍!” 嘿……嗯?? 明崇俨心里一咯噔,然后就见李彦解开袋子,将封住嘴的梅花内卫容娘,提了出来。 李彦解释道:“此女心怀叵测,数月前还是一位都知娘子的假母,让我一位正义好友含冤入狱,今日又在窦氏商会里见到她,此人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明崇俨:“……” 容娘:“……” 相比起来,容娘更崩溃。 她当时以假母的身份,在舒三娘子院中,接待了一行三位客人。 李彦、丘神绩和安神感。 三个多月前,丘神绩抓了她一次,抬出了梅花内卫的身份脱身。 三个多月后,李彦又把她敲晕,光天化日之下从窦氏商会掳走。 接下来就轮到安神感了是吧? 你们搞三擒三纵呢? 我是堂堂梅花内卫啊! 但李彦显然没有对她身份尊重的意思,又要往袋子里面塞,还兴奋地对着明崇俨道:“道长,圣人对此案极为关注,我有了重大发现,要赶紧入宫,这就告辞了!” 眼见李彦真的要入宫,容娘又无法出声,明崇俨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再度伸手:“善信请留步!” 李彦脚步一顿,奇怪的看着他:“道长何事?” 明崇俨冷声道:“此女身份有异,李机宜不必带她入宫,她本来就是效命于圣人的。” 李彦愣了愣,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明道长,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她行谍细之事,你居然说她效命于圣人,请问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崇俨呼吸微滞,感受到一股五品大员的威严,心头恼怒,也不装了:“她是效命于圣人,贫道也一样,实不相瞒,我们是梅花内卫,和内卫同属一脉,只是身份隐蔽,全奉圣命,李机宜这下听懂了吗?!” 他说着说着,傲气渐生。 我们都有双重身份,明面上再卑微,背地里却是圣人亲信,论远近亲疏,你也没法比! 容娘半个身子被装进袋子里,也以为过了关,只期待着接下来不要再三擒了…… 可很快,她就发现这回没那么容易。 因为李彦仔细打量着两人,摇了摇头,以一种很欠揍的语气道: “真的吗?我不信!” 第124章 你管这叫武功平平 “李机宜,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崇俨脸色沉下。 李彦摊开手:“鱼符呢?给我证明!” 明崇俨摇头:“梅花内卫无明职,不带鱼符,我们身上的梅花印记,就是证明。” 他指了指自己的背部:“我的印记在后背,就不给李机宜看了,容娘的在手臂,你可以掀起她的袖子看看。” 李彦早就想吐槽:“一个印记能代表什么?我去西市找手艺好的胡姬纹一个,是否也成为你所言的梅花内卫?” 明崇俨:“……” 怎么办?突然觉得对方说的好有道理! 明崇俨又道:“你可以去询问内卫阁领丘英,他知道我们的存在。” 李彦眯起眼睛:“现在?我怎知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 他的目光警惕,身体戒备:“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为了丹药寻明道长,结果你说你是梅花内卫,在窦氏商会抓到一个曾经的细作,她也是梅花内卫,难道长安遍地都是梅花内卫吗?” 明崇俨:“……” 怎么办?又觉得对方说的好有道理! 由于太子推荐五云丹,他并不怀疑李彦找自己的目的。 而碰到容娘,只能说此女实在太倒霉,每次抓捕都有她。 两个巧合碰到一起,如果站在对方的角度,确实满是蹊跷。 李彦继续道:“你们既说自己是梅花内卫,圣人心腹,那随我入宫吧,到圣人面前一见,真相自有分晓!” “李机宜疑心太重,满是私念,看来贫道只有得罪了!” 明崇俨一想到李彦把他们押到圣人身前问话,顿时一个激灵,辩又辩不过,恼羞成怒了,眼中浮现出厉色,干脆伸出手,向着容娘抓去。 他当然不敢伤人,但以他的武功,带着容娘脱身,还是不难的…… “啪!” 李彦随意一挥手,把手掌拍开。 明崇俨愣住。 他怔怔看了看自己光洁的手掌,皱了皱眉,不再说话,全神贯注,第二次探了出去。 “啪!” 李彦又一挥手,把他的爪子拍开。 “你!” 明崇俨怒了,道袍一鼓,使出真功夫。 丹元劲!天罡气! 道家合四正之气,炼化为罡,罡气至刚至强! 天罡气蓄,更是有弓弦劲会满弓的蓄势特点,将力道积蓄于一点爆发! “丹元劲秘传?” 李彦微微点头,左手继续拿住容娘,右手再度拍出。 只是这一回,他也动用了真实的功力。 明崇俨眯起眼睛,陡然感到一股莫可抗御的劲气,如长风般刮了过来。 他不相信对方能有如此功力,修长的五指坚定的按了过去。 “嘭!” 两人双掌相交,发出劲气交击。 明崇俨身体一晃,感到一股可怕的力道如尖刺般长驱直入,顺着掌心侵入手臂,一路向上。 所过之处,手臂又酸又麻。 他闷哼一声,尽力调动体内的劲气加以化解,然后双目圆瞪,希望看到一个更狼狈的对手。 却见李彦姿态从容,眉宇间似乎有种晶莹的光彩,整个人倏然从平和宁静,变得锋芒毕露,神采飞扬。 如此状态下,不仅毫无压力的承担下了明崇俨天罡一掌,还立刻反攻,五指并刀,横切而至,犹如磅礴大河滚滚而来。 “功力突飞猛进?” 明崇俨咬了咬牙,强行运气,迎了上去。 “嘭!嘭!嘭——” 一时间,闷雷般的响动不断响起,明崇俨身体颤动,幅度越来越大,李彦则岿然不动,表情平淡。 “唔!” 终于,明崇俨闷哼暴退。 两人在周国公府上切磋,你来我往,足足数十招,看似不分胜负,其实是李彦落于下风。 明崇俨也知道,此人的武功偏向于军队风格,那样的较量肯定吃亏,后来刀斩如来佛像时就显得霸气十足,不可一世。 可此时明明是内家修为的较量,短短十数击下,明崇俨就感到难以为继,胸口发闷,难过得直欲呕吐。 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了内伤,再这么下去,唯有使用杀手锏了。 但他刚刚生出恶念,李彦脸色一正,一股可怕的气势诞生。 古往今来,英雄豪杰,环目四顾,壮志激荡的气势! 明崇俨浑身一僵,沉声道:“这就是李机宜刀斩如来后的进境?” 李彦点头:“是的。” 体质突破20点,还真是刀斩如来后的事情。 明崇俨却误会了,以为就是那一刻的顿悟,心中嫉妒得发狂。 赶明儿我就去把京城寺院的佛像脑袋统统斩下来,能不能有此脱胎换骨的进境? 他也知道这个念头十分荒谬,但真的难以接受。 短短三个月内,我们何以会拉开这么大的差距? 他实在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你之前还说自己武功平平!你管这叫武功平平?” 李彦表情很诚恳:“跟历代强者相比,我目前的武功确实平平……明道长是要出杀招么,我接着!” 明崇俨胸膛起伏,突然杀意全消,稽首道:“是贫道冲动了,还望李机宜海涵!” 梅花内卫和内卫内讧? 他真不敢! 就算用尽手段赢了对方又如何,肯定会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 因为李治对外进取的心还是很坚定的,恢复内卫,确实想倚为助臂,重新恢复昔日大唐威压四夷的荣光,绝不会容许这等内乱。 明崇俨弃了动手的想法,语气里就有些恳求了:“李机宜,我们真的是梅花内卫,绝非胡言啊!” 李彦摇头:“我无法确定你们的身份,你们随我入宫,跟帝后说吧!” 容娘的脸色惨变,唔唔挣扎起来。 李彦见了,将她嘴上的布条揭开:“你有什么话说?” 容娘拜下:“请李机宜饶命,你带我入宫,我可能就无法活命了,我在宫内还有幼女孤苦,求机宜饶命啊!” 李彦皱眉,明崇俨眉宇间则浮现出悲哀。 他当然能体会容娘的恐惧。 梅花内卫的身份很特殊,既见得光,又见不得光。 见得光是在臣子面前能狗仗人势,借着圣人的威仪,除非心怀谋逆之意,否则臣子是不敢对他们下手的。 见不得光自然是因为他们干的是秘密监视,挑拨离间的龌龊事,如果暴露在不合适的人面前,下场肯定凄惨。 比如曾经潜伏在周国公府的叶娘子,后来就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梅花内卫里面没有这号人物。 显然她被武后处理掉了,李治也不愿意见到这种泄露秘密的废物。 二圣一旦达成默契,他们就是废子,死了都没人知道。 这种时候入宫,在帝后眼里,他们基本也是废物了。 明崇俨知道必须自救,眼珠转了转道:“李机宜,你现在不是在查士子中毒一案吗,我们可以提供窦氏商会的情报,助你破案!” 容娘赶忙点头:“啊对对对!” 瞧瞧,把特务逼成啥样了…… 李彦摇头:“不行,我不能为了破案,明知你们身份有异,却视而不见,这是对圣人不忠啊!” 明崇俨还真有这想法,听李彦如此一说,心里彻底凉了。 这家伙刚刚连墙都不敢翻,是真的循规蹈矩,小心谨慎之辈,再加上身世背景能力武功,样样不缺,简直无懈可击。 他只能低声商量,声音里是真的哀求了:“李机宜,我们共享窦氏商会的情报,合作缉捕凶犯,到时入宫面圣,都有功劳,如何?” 李彦皱着眉头,依旧不松口。 明崇俨感到压力巨大,赶忙对容娘使了眼神。 快说情报啊! 容娘立刻道:“长安四大商会,窦氏、李氏、萧氏、谢氏,窦氏商会原本仅比其他三家略强,但自从飞钱发布,就逐渐掌握了各地商户的控制权……” 李彦心头大震,脸上微微露出疑惑:“飞钱?” 容娘道:“就是纸质的钱,由于商人外出经商,带上大量铜钱有很多不便,四大商铺就设计了一种飞钱,与钱币兑换,开具纸制凭证,可凭此购货。” 李彦道:“原来如此……” 唐朝确实有飞钱,不过在安史之乱后才出现。 那时候是官方牵头,民资涌入,现在则变成了民间商铺之间小范围的自发行为。 这不奇怪,很多制度都是经过漫长的时间逐步孕育出来的,比如科举,考试的模式在汉朝察举制中就有,然后历代添砖加瓦,到了隋朝才彻底酝酿出来,唐朝正式开始起效,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容娘接着道:“对于飞钱,很多商人是看好的,西市的胡商结社也想参与,但四大商会姿态高傲,双方沟通多次,都将胡商拒绝在外,这些消息很隐蔽,都是商会高层交流的。” 李彦已经明白。 张阳的钱不翼而飞,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由此入手,针对窦氏商会的另一条线索链产生了。 梅花内卫果然有用。 看着两人眼巴巴的表情,李彦终于松口: “没想到查个丹药,居然会遇到这么个难题,我也不能把你们自证的机会堵死,也罢,继续说吧,我听着!” 两人如蒙大赦,喜道:“多谢李机宜!” 第125章 坏人收手吧,外面全是丘神绩! “这些飞钱,有没有向坊市流通的趋势?” “没有,只有商会的贵客才能享受,一般商铺都是无法用的,四大商会将这种飞钱当成福利,牢牢把持。” “那兑换手续繁琐吗?” “倒是不繁琐,只要有商铺内的管事引荐,又有超过百金的财富,就能转为飞钱。” 三人换了个地方,避开了东市越来越多的人群后,关于飞钱,李彦又问了几个问题。 然后他很快意识到,此时的飞钱,还是纯汇兑业务,都没有进化到历史上的版本,倒更像是汉武帝时的“白鹿皮币”。 武帝时期,因长年与匈奴作战,国库空虚,为解决财政困难,在铸行“三铢钱”和“白金币”的同时,又发行了一种白鹿皮币。 就是用宫苑的白鹿皮制作,一方尺切割成一张,周边加以彩绘,十分漂亮。 可再漂亮的皮,一张居然定值40万钱,比起抢都要过分了。 但汉武帝用国家权力,给白鹿皮币做背书,让它成为割韭菜的利器,与后世的虚拟币,核心逻辑是差不多的。 现在的飞钱,就相当于四大商会之间的白鹿皮币,用他们的商业信誉做背书,以致于一张纸能抵百金千金,甚至具备异地流通的功能,潜力无穷。 张阳通过卖丹药赚取了那么多缗钱,装在袋子里一个人根本搬不动,携带那么一大笔钱很不方便,如果兑换成飞钱,就只是几张纸,当然随意存放。 那么张阳作为一个外州士子,是怎么办理手续,将现钱换成飞钱的,这是一条关键线索。 李彦脸上不动声色,聆听下去。 容娘道:“窦氏在飞钱上占据巨大优势,已经开始向外地流通,以此为条件,让萧氏和谢氏让出了以前把持的江南特产。窦氏渐渐的有了一家独大之势,李氏商会多有不服,近来与窦氏明争暗斗,长安县衙根据举报,查封了不少家窦氏商铺……” 听到这里,李彦诧异了:“长安县衙查封窦氏商铺?” 关陇世族在自己家的地盘上被欺负? 容娘道:“是县尉李峤带队的,那些窦氏商铺的账务都存在问题。” 李彦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李峤出自赵郡李氏嫡系,少有才名,二十岁就考中进士。 这位才子考中常科的进士还不够,还去考制举,成功卷赢后,越级成为长安县尉,分押户曹。 此人的才学是真的出众,后来在武周时期,和苏味道成为文坛领袖,并称“苏李”,目前以二十六岁的年纪,在京城当县尉,也是前途远大。 有趣的是,李峤管理户曹,长安城左半边的五十多个坊市,商铺税收正好在他的工作范围。 李氏和窦氏两大商会斗起来,李峤当然不会客气。 李彦对此挺好奇:“李县尉出面后,窦氏补了多少税?” 13.41亿? 容娘道:“窦氏一文钱都不准备补。” 0! 李彦扬眉:“各市的交易税很低吧,相比起窦氏的利润,为什么不补……是因为这个口子不能开?” 问到一半,他也反应过来。 唐朝是农业社会,赋税一般是以农税为主,商税较少。 如西市的胡商,千里迢迢来到大商经商,还要被收取关市税和外商税,像东市这些本地商会,暴利都归入囊中。 这就导致了一个风气,士农工商,高官和贵族都认为经商是贱业,被人看不起,却又以各种方式暗中经商,利用低商税的政策,来捞取最大的利益。 收税? 去找种地的苦哈哈,富人收什么税! 哪怕是九牛一毛,我们也不交,这个口子断然不能开! 李彦若有所思:“除了税收外,两家商会交锋,还用到了什么手段?” 容娘道:“窦氏商会内部,藏匿了逃犯,大理寺正在调查。” 那就是李谦孺的业务了,李彦道:“窦氏商会为什么要藏匿逃犯?” 容娘道:“不是有意藏匿,这些逃犯是市井间的江湖子,投奔了窦掌事,窦掌事一向喜欢结交勇武之辈,后来事发,却也加以包庇,将他们藏起,不被官府所拿。” 李彦冷声:“区区一商人,好大的胆子!” 容娘解释道:“窦掌事是窦氏商会的执掌者窦德成,窦左相的幼弟,长子为太子洗马,内卫窦机宜使。” 李彦恍然:“原来是他……” 窦左相,就是五年前去世的前宰相窦德玄。 如果按照血脉关系,窦德玄的祖父,是李渊妻子太穆皇后的嫡亲兄长,李治的舅爷,窦德玄和李治是表兄弟关系,窦德玄的幼弟窦德成,也是李治的表弟。 当然,真实情况不能这么算。 否则以世家大族的联姻关系,满朝大臣有弄不好都能和皇帝攀上亲戚关系,一开朝会,下面站的都是皇亲国戚~ 即便如此,一个宰相的弟弟,去跟舞枪弄棒的江湖人混在一起,也算少见,李彦想到窦静把彭博通带着身边,最后引荐给了他,倒也不奇怪。 他问道:“照这么说,对于那些逃犯的踪迹,你们有所掌握了?” 容娘道:“在城南几个少无人烟的坊市内,窦掌事准备等风声过了,再让他们出来。” 李彦微微点头:“连这种事情都查出来,看来窦氏商会的大部分底,都被你们摸干净了,关于丹药的出售呢?” 容娘道:“那是最核心的业务,由窦掌事亲自主持,除了两三位心腹外,其他管事都不清楚,卖出的丹药也是供给极少数的权贵。” 李彦疑道:“这卖丹药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何弄得如此神秘?” 容娘摇头:“我们还不知道,正在查探……” 以上情报,显然不会是容娘一个人的功劳,梅花内卫前后肯定送进去不少谍细,默默收集,加以汇总。 即便如此,都无法确定丹药的出售,可见窦掌事对此的忌讳。 李彦转过头,没有那胖胖的身影,略微有些遗憾。 否则又能问问他的看法,收获一句此事必有蹊跷了~ 狄仁杰:“……” 正在这时,李彦眉头一动,片刻后明崇俨也看了过去,一起带着容娘往角落里藏了藏。 就见不远处,有大队人马逼近,市署的官吏跟在他们后面,点头哈腰,一起往窦氏商会的大门而来。 “刑部和大理寺?” 李彦看到为首的几人里,有两位是熟人。 一个是刑部员外郎宋慈,白瞎了名字,另一位是大理寺丞李谦孺,门下走狗预备役。 不止是刑部与大理寺,长安县衙也有出动,一群皂衣武侯显然是受县衙调配。 为首的官员三十不到,一袭绿袍,端坐马上,很有官威,看得李彦暗暗颔首。 如此年轻居然就穿绿袍了,此子不差!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长安户曹李峤了,刑部大理寺长安县衙,三大部门联手出击,直扑窦氏商会而来。 商会总部被惊动,豪奢的大门开启,十几名豪奴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一个地位本该卑贱的商人,背着手,冷视一群官员的逼近。 当然,众官到了面前,中年男子还是下了台阶,以白身行礼躬身:“窦某见过诸位,不知清早前来,有何要事?” 李峤开口,年轻的声音特意带着一分浑厚:“窦掌事,我等收到线报,窦氏商会内藏不法,特来查缉!” 窦德成直起腰来,似笑非笑:“李县尉这些日子收到的线报还少吗,此处乃是万年县治下,李县尉都如此操劳,真是尽责,将文书示我吧!” 连少府的尊称都不叫,直接硬梆梆的县尉,显然双方已近撕破脸皮。 李峤当然也不会客气,高坐马上,挥了挥手,立刻有吏员上前,将文书递了过去:“窦掌事,过目吧!” 窦德成接过,原本不以为意,但看着上面长安县衙、刑部和大理寺的三章印记,脸色不由一凝,再细细看了,顿时冷哼道:“荒谬!新科士子中毒,与我商会何干?” 李峤看向李谦孺。 李谦孺挥手,立刻有大理寺录事出面,递去一张精致的纸:“窦掌事瞧瞧,这是什么?” 窦德成接过,脸色变了:“这是我商会的飞钱,可仅凭这点……” “足够了!” 宋员外等的不耐烦了,大手一挥:“进去搜,冤枉与否,自有我等判断!” …… 眼见一群官吏冲了进去,李彦脸色沉下。 刑部大理寺也有能人,顺着飞钱这条线摸了过来。 可单凭一个模糊的证据,就迫不及待的上门,与其说是查案,更像是公报私仇。 以官场权力,行商业斗争。 明崇俨脸色也难看起来,开口道:“李机宜,贫道刚刚潜入时,发现仓库深处,藏有云丹,那是关键证据,千万不能被销毁,否则就无法对证了。” 李彦正要行动,却又再次看向远处,微笑道:“放心吧,那人来了,正义就有了!” 明崇俨和容娘看了过去。 就见丘神绩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带着一群内卫,乌泱泱的走了过来。 第126章 高光时刻 “这些都是飞钱出入的账簿,诸位可以查看。” 见着一个个官吏翻箱倒柜,故意使坏,弄得一片狼藉,窦德成眉头跳了跳,反倒让手下的账房,动作麻利的把账本送上。 他在士族子弟里,属于离经叛道的。 不喜从政,反喜经商,又与市井江湖中人私混,曾多遭鄙夷。 但身为左相的兄长窦德玄,却予以肯定。 渐渐的,窦氏商会在窦德成手中越发壮大,最终成了这个庞然大物。 毫无疑问,窦德成绝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还是在家族支持下,真正将自身天赋开发出来的能人。 这样的人,自然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在这个要案爆发,圣人关注,对头要公报私仇的关头,能忍就忍。 “查吧!” 在窦德成的坦然下,吏员上前,查看上面记录的一笔笔入账。 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和住处,代表的都是一个个勋贵子弟,花天酒地时,享受着飞钱的便利。 吏员看得心惊肉跳,却也不敢怠慢,仔细寻找张阳及当科士子的名字。 由于有着日期排序,几名吏员只需要看最近的账目,速度飞快。 很快,他们就对各自的上官摇了摇头。 李峤目光变得凌厉:“窦掌事,把那套真正的账本拿出来吧,别用这种假的糊弄我等了!” 窦德成冷冷的道:“李县尉,凡事要讲证据,我已将账本交出,上面的每一笔账目都可核实,如何是假?” 李峤陡然拍案而起:“证据?你窦氏商铺在西市多年逃税,就是证据!你的那些商铺,哪个没有两套账本?” 窦德成寸步不让:“一案归一案,西市商铺之事,尚无定论,李县尉岂可行此蔑言?” 李峤冷笑:“也罢,就让你去了这份侥幸,李寺丞!” 李谦孺道:“带证人!” 很快,三个身穿长袍的科举士子走了出来。 李谦孺对着他们道:“说吧,张阳昨日卖给你们毒丹时,是不是有言可以换成飞钱?” 两个士子道:“我们昨日也想买丹,只是身上余钱不足,张士子就说,窦氏商会可换飞钱,他愿为担保。” 一个士子道:“我拒绝买丹时,此人误以为我钱财不足,也有此言。” 李峤冷哼:“窦掌事,你还有什么话说?难道这三位出自各州的士子,会千里迢迢来此污蔑你吗?” 窦德成根本不认:“他们所言,都是张士子的一面之词,谁知那人与我商会有何矛盾,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诬陷?” 李峤怒斥:“可笑!按你之言,所有证人都不可信了?那各地法曹,刑部大理寺内卫还如何断案?宋员外,李寺丞,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员外接过话来:“不错,这窦氏商会枉法不尊,还敢狡辩,来人啊,把所有与飞钱相关的账目,全部归入案卷,带回刑部!” 李谦孺似笑非笑:“不对吧,应该是带回大理寺,案情严重,由大理寺审理更为合适!” 李峤在长安当县尉,十分清楚朝堂上这些虫豸争功时的丑恶嘴脸,赶忙调解道:“不如正本在刑部与大理寺之间传阅,我们县衙只要副本录入就行,李寺丞,你先表个态,让刑部先看账本,如何?” 李谦孺露出屈辱。 如果是武敏之事件前,就算是李峤,也不敢呼来喝去,跟他这么说话! 可自从赵郡李氏出力保住了他的官位后,就没了自主权,真成了依附家族的傀儡。 这一刻,他心里愈发坚定了投靠李彦的想法,嘴上则干笑道:“好吧,刑部先看!” 宋员外这才满意,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 看着吏员们将一册册账目收走,窦德成双手轻颤,知道这次要损失惨重了。 毫无疑问,李峤拿了这些飞钱的账目回去,第一时间就会给李氏商会送去。 你以为运筹帷幄,精妙算计,头脑风暴才是商战吗? 错。 直接将对方的账本复刻,照抄照搬,才是商战啊! 窦氏商会在飞钱业务投入了无数心血,甚至隐隐有垄断姿态,经此一遭,势必腰斩。 但窦德成权衡利弊,还是不敢阻拦。 士子集体中毒,案情非同小可,惹上这种事,清白的都弄不好沾一身泥。 何况窦氏商会内部,确实有许多不堪,经不起查。 只能认栽,破财消灾吧! “怎么回事?” 不料就在这时,一道粗厚的声音如一柄尖刀,劈开了堂内凝重的气氛。 众人侧目,就见身材魁梧,长相独特的丘神绩,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李谦孺惊呼:“丘武卫怎么来了?” 丘神绩龇了龇牙:“李寺丞此言,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同为圣人分忧,我内卫怎么不能来?” 李谦孺笑容僵硬,腰都微微弯了点:“能来,能来,是我失言了!” 看着一身绿袍的六品李谦孺,居然对一身青袍的八品丘神绩如此畏惧,其余人纷纷懔然。 却不知道,先声夺人的丘神绩瞥着李谦孺,两人眼神之间,进行了隐秘的交流。 丘神绩能及时带队赶到,就是李谦孺派人通知。 对于这位曾经巴结武敏之,要将他下狱的大理寺丞,丘神绩当然记着仇,有事没事就在他家周围晃荡,把他家孩子吓得都不敢去学馆了。 但与立功升官相比,那件事情就可以放下了,毕竟武敏之都惨死,没必要跟功劳过不去。 当然,如果最后没能立功升官,依旧盯李谦孺盯到死,他孩子如果敢去上学,一定在放学路上堵! 眼见李谦孺眨眼被镇压,李峤不得不上了,拱手行礼:“丘武卫,多日不见,风采如昔!” 丘神绩还礼:“原来是李少府,记得我们还是共诛周国公府恶奴时的交情啊!” 李峤露出笑容:“不错!不错!” 丘神绩咧嘴笑道:“后来少府去刑场观刑了么?那刽子手一刀剁下,血从断开的脖子处狂喷而出的场面,实在壮哉!美哉!当晚我就多添了几碗饭……” 李峤脸色发青,干笑起来:“我……这……” 丘神绩笑道:“看来李少府还不适应,无妨,下次再有这等美事,我一定拉上少府,万勿推辞啊!” 李峤面色数变,知道这家伙是真的做得出来。 唐朝男人讲究一个威武雄壮,法场行刑还真有不少人去练胆,到时候他万一不适呕吐,名声就坏了。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李峤心中默念前段时间所作的诗,心情泰然许多,不跟这等没文化的粗胚计较,赶忙让了开来。 连斩两员大将的丘神绩,来到宋员外面前。 宋员外怡然不惧,睨视着丘神绩:“小小武卫,倒是有几分威风啊!” 他的背后是崔守业,岂会看得起这等小人物,见得李谦孺和李峤吃瘪,还露出戏谑之色。 可丘神绩根本看都不看他,武将世家养出来的魁梧身躯一顶,直接将他推搡开来。 宋员外猝不及防,身体撞到后面的架子,嘭的一声,险些摔倒,吓了大家一跳。 丘神绩这才看向宋员外,哎呦一声:“这不是刑部宋员外么,怎么如此狼狈?” 宋员外被手下扶住,狼狈站稳,勃然大怒:“你竟敢如此放肆,袭击上官?来人啊,把他抓起来!” 丘神绩哈哈大笑:“宋员外此言差矣,这里道窄,我一时不慎,擦了一下,你既没摔倒,又没撞伤,就说我袭击上官,未免苛刻吧?” 眼见刑部官吏要上前,他也丝毫不惧,主动伸出手,做绑缚状:“来来来,你自可验伤,让刑部拿我!我虽是个小小的武威卫,但牢狱还真去过好几回,不惧这等威胁!圣人英明,李机宜英明,会还我清白,予我公正!!” “你!你!” 宋员外脸色铁青,却也真不敢撕破脸皮。 查案期间,小摩擦就算了,真因为这种事情把内卫下狱,崔守业都不会这么做。 看着这块滚刀肉,宋员外最终还是让了开来。 “还好没跟这食心卑子计较。” 李峤见了暗自庆幸。 姓丘的名声本就臭,近来又尽做违逆权贵的事情,如今看来,已是一条道走到黑。 关键是他背后确实有人力挺,能在关键时刻将他护住。 丘的名,彦的影,这样的组合实在让人忌惮。 从登场不到片刻功夫,丘神绩大摇大摆的来到窦德成面前,态度反倒不错,拱手道:“窦掌事。” 窦德成都有几分受宠若惊了,赶忙低声道:“丘武卫,我们窦氏有意与卫国公府结亲,是自己人啊!” “有意?哦!那敢情好啊!” 丘神绩立刻露出笑容。 审讯的技巧,往往就在于软硬皆施。 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 现在白脸恶人有人扮了,自己的定位自然是红脸忠臣。 他转过身来,大手一挥:“此案干系重大,证据不可轻动!” 窦德成狂喜,李峤李谦孺面色则变了。 宋员外没想到自己的退让惹得对方得寸进尺,立刻喝道:“你敢,把账本给我搬走!” 刑部官吏和内卫立刻上前,双方推推搡搡起来。 “去帮忙!” 窦德成使了个眼神,商会的人也上去帮忙。 当然,几方都很克制,没有过线。 丘神绩看着内卫以一敌三,拦下了想要上前的王孝杰,背负双手,模仿着李彦指挥若定的姿态。 突然间,他觉得背后的手一紧,被塞进来一块布帛,然后就看到一个熟人擦身而过。 “梅花内卫?” 虽然相貌有所变化,但容娘令他印象过于深刻,丘神绩心头顿时一震。 不过捏了捏手中的东西,他隐隐明白,对方似乎是要对自己传达消息,看着旁边的窦德成,有心想要找个地方细看。 可此时突然离开,实在太过醒目,丘神绩想了想,干脆大模大样的将布帛取出来,展示在面前。 窦德成的目光自然望过来,丘神绩立刻用手捂住:“这是李机宜来前给我的交代,内卫之事,就不给窦掌事过目了。” “失礼了!失礼了!” 窦德成赶紧收回目光,心想你也够蠢的,上官交代的事情,不事先记住,还要写下来当场查看。 没了阻拦,丘神绩光明正大的展开布帛。 就见上面画着商会的简易地图,有个地方被圈了起来。 旁边是李彦的笔迹: “毒丹就在此处,抄了窦氏的仓库!” 丘神绩嘴角扬起,露出笑容,将布帛收回腰间,大声喊道: “一定不负李机宜所托!!” 第127章 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停手!” 闹了片刻,眼见双方都不退让,几位为首的官员终于喝止。 丘神绩抱着胳膊,歪着头。 宋员外胸膛起伏,冷着眼。 李谦孺眼珠转动,想着自己儿子以后放学回家没人堵了。 最后是抽空作了首诗的李峤,出面调解:“丘武卫,都是为了办案,何必如此呢?你要怎样?” 丘神绩笑道:“简单,圣人予我们十日破案时间,可不能有丝毫浪费,刑部、大理寺、长安县衙,都要查账本是吧,就在这里查,有什么问题随时询问窦氏商会,不是更好?” 李峤面色微变,窦德成则连连点头:“对,就在这里查,我们商会愿意全力配合!” 李谦孺不发一言,宋员外脸色阴沉。 如果丘神绩胡搅蛮缠,他还可以发难。 但这个提议真的挺合理,就算说到崔守业那里去,受到训斥的肯定也是自己。 在上官眼里,最关键的是破案,而非私斗。 想来想去,宋员外只有强忍怒火,用怨毒的目光狠狠剐了丘神绩一眼,又被其用更凶神恶煞的眼神瞪了回来。 他有些委屈,也不放狠话了,开口道:“就这样,快快查案吧,不要耽搁,误了破案时机,谁都担不起责任!” “是!” 刑部官吏领命,大理寺和长安县衙各自看向上官,就见李谦孺和李峤也点了点头。 于是乎,窦氏商会的大堂空出一块位置,官吏开始查案,众人在边上监视。 窦德成长松一口气。 商战要赢了。 眼见逃得一劫,又见丘神绩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凳上,窦德成赶忙来到恩人身后,弯下腰低声道:“听说李机宜喜欢饮茶,我特意备了些,劳烦丘武卫入内拿一拿?” 丘神绩眼中的讥诮一闪而逝,站起身来:“好啊!” 窦德成笑道:“丘武卫请!” 丘神绩将容娘传来的布帛递给王孝杰,指着后面的内卫道:“他们也劳累了一夜,窦掌事可否给杯酪浆?” 窦德成笑容满面:“那是当然!诸位快请!” 众人转入内堂,往里面走。 一路上,丘神绩看着这商会内部的白墙红瓦,气派豪华,再想想丘府的破旧,自己花的冤枉钱,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窦德成则安排管事,将其他内卫带去好吃好喝,自己将丘神绩带到厅堂,将茶盒取出:“丘武卫请看,这是我们商会即将推出的新品。” 丘神绩打开看了看:“包装还是如此精美,价格很高吧?” 窦德成微笑:“一般一般,近来长安有越来越多的人饮茶,风潮正在流行,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丘神绩颔首:“六郎应该会很喜欢,我就收下了!” 窦德成又拍了拍手。 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役,扛着一个箱子上来,打开盖子。 窦德成道:“这是五百金,多谢丘武卫今日解围,丘武卫工作繁忙,不必亲自带回了,今夜会送到府上。” 丘神绩看着黄澄澄一片,笑容颇有几分意味深长:“那就多谢窦掌事了!” 窦德成乐了:“应该的,小儿也是内卫为职,都是自己人,理应互相往来!” 顿了顿,他试探着道:“倒是那不成器的小子,前些日子是不是与李机宜有些误会?” 丘神绩奇道:“窦机宜和六郎?没听六郎说过啊……” 窦德成察言观色,发现他的诧异不似作假,更加放心了:“李机宜心胸宽宏,一点小事,估计早就忘了,也就我这上了年纪的,才老是担忧,哈哈!” 这话倒不假,窦静见彭博通勇武,非要带着他去给李彦添堵,事后窦德成知道后,一顿痛骂。 李彦并非靠勇武上位的力士,彭博通赢了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敢以下犯上重伤对方么? 要么相安无事,要么痛下狠招,至少要令仇敌元气大伤,才值得出手,这种不上不下的招惹,最是愚蠢。 “六郎是不计较窦静,我计较!” 而丘神绩知道李彦确实胸襟宽广,不太在意小事,可那窦静仗着机宜使身份,之前给过他好几次脸色,他心眼比起针尖也大不了多少,是牢牢记着呢。 韭菜的仇,冷眼的恨,让丘神绩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窦掌事所言甚是,我们终究同属关陇,最看不得山东那边的挑衅,那李峤和李谦孺同出于赵郡李氏,此次前来,是故意与你过不去吧?” 窦德成一拍案桌:“可不是么,他们咄咄逼人,欺我太甚啊!” 丘神绩倒是有些奇怪:“李大将军(李孟尝)故去后,李氏声威大不如前,他们为何还敢如此嚣狂?” 窦德成看了他一眼,稍稍犹豫后,低声道:“丘武卫不知道么,李侍郎要将家谱合并进赵郡李氏了!” “李敬玄?” 丘神绩脑海中蹦出当朝宰相的名字。 那可是李治昔年的侍读,掌握吏部的实权宰相,丘神绩是真的惊住了:“李侍郎为何要做这等事?” 窦德成终究不是官场人员,说话没那么顾忌:“他的妻子故去,前些时日又续弦了娶了崔氏贵女,那已经是李侍郎娶的第三任五姓贵女,双方并谱,也有法可循。” 丘神绩给了个眼神:好家伙,六十岁的老头了,又娶了年方二八的娘子? 窦德成还以眼神:可不嘛,三任妻子,都是五姓贵女,那些以孝悌立门,以经卷传家的山东士族,搞起裙带关系来,比我们都不要脸啊! 越是如此,窦氏越热衷嫁女。 此次若能将女嫁入卫国公府,与炙手可热的李元芳结亲,声威也能为之一振。 当然,嫁妆一定要丰厚,必须塞得满满,让女婿融化在金光里。 “就连丘神绩……算了算了!” 窦德成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又立刻掐灭。 丘行恭的名声太臭,这人也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结亲弊大于利,多送点财物,便可拿捏一二了。 两人又亲热的聊了起来,片刻后,丘神绩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我还要办案,窦掌事,失礼了!” 窦德成俨然一副自己人的姿态:“无妨,无妨,丘武卫尽管去做,我们一定配合!” 丘神绩笑容灿烂:“那敢情好啊!” 他走了出去,来到也吃饱喝足的王孝杰等人面前:“确定位置了吗?” 王孝杰点头:“确定了!” 丘神绩笑容瞬间消失,厉色浮现,大手一挥:“去,给我把毒丹搜出来!!” …… “若不是那丘神绩搅局,接下来长安第一商会,就该是我们李氏的了!” 前院位置,李峤看着一部部账本被吏员放在一旁,心里不免遗憾。 李氏商会的掌事者,格局比不上窦德成,起初对于飞钱业务没有过于重视,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不得已间,他们只能发动商战,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正想着呢,后方突然传来吵闹声,越来越大,竟似不可收拾。 然后原本聚集在前堂的大量商会人员,得了命令后,立刻往后面冲去。 路上竟是抄起家伙,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李峤、李谦孺和宋员外对视一眼,也起身朝后走去。 再往里面,激烈的争吵声传来: “那是少阳丹,什么云丹,根本没听过!” “绝不能拿走,丘武卫,我以礼待你,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丘神绩,你欺人太甚!!” 翻脸了? 李峤和宋员外都有些愣。 刚刚丘神绩还站在窦氏商会一边,怎么眨眼之间,就跟窦德成翻脸到这个地步? 唯独李谦孺知道,恐怕丘神绩是找到目标了,心里兴奋起来。 大理寺他已经没有留恋了,现在就想着跳槽内卫,再给儿子一个美好的童年。 不过接下来的搜捕证据,并不顺利。 丘神绩锁定了之前明崇俨舔丹药的地方,和王孝杰等人汇合后,直扑过去。 窦德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丘神绩带人往最重要的仓库闯,才如梦初醒。 真正要他命的,是吃好喝好,言笑晏晏的丘神绩! 被这个粗胚狠狠耍了,让窦德成又羞又恼,放声嘶吼:“给我拦住他们!谁敢冲进去,就打!” “是!” 窦氏商会的奴仆齐声高呼,握紧武器,迎上前去。 “冲进去!” 王孝杰一往无前,往仓库里面冲,丘神绩则朝窦德成扑去。 但这方面他就判断失误了。 数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窦德成背后,冷视丘神绩,都是市井江湖好手。 另一边,王孝杰也被人挡了下来。 窦氏商会的仆役源源不断涌出,很快就聚了几百人,将内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 丘神绩却也不惧,使出了混不吝的劲,把青袍一扬:“来来来,打死我!” 窦德成哪里敢杀朝廷官员,气得胸口疼,立刻改口:“别打,别打,给我把他们架出去!” 双方一阵好斗。 环境狭窄,窦氏的人数优势得以发挥,五六个人按住一个内卫,就要往外拖。 “他奶奶的!” 丘神绩恶向胆边生,就要往里面冲。 正当这时。 一道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如一柄利刃分开院内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内卫的人!” 第128章 李元芳!你是人是鬼 众人齐齐一静。 就见一道绯袍身影由远及近,一路之上,众人不敢阻拦,左右分开,让他来到面前。 如此威势,这般年轻,当朝之中,唯有一人。 内卫瞬间有了主心骨,气势大盛,李谦孺心头暗喜,李峤和宋员外目光凝重,窦德成则突然冷静下来。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窦氏属意的女婿,见面更胜闻名,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摆了摆,挤出微笑:“李机宜,清早大驾,有何贵干啊?” 李彦目力绝伦,立刻看到不远处的仓库,有几个人闪了进去,却也不以为意,平和的道:“窦掌事,我得到情报,士子中毒一案,与窦氏商会相关,特来详查,请窦掌事放心,若有冤情,我定会还你清白!” 窦德成失笑,猛然指向旁边:“清白?呵呵!李机宜年少位高,想来也知这些人的手段,说是查案,一个两个都是为了窃我机密,图谋不轨,你或许会公正严明,那他们呢!我商会的损失谁来弥补!” 被当面指着,李峤脸色一沉,宋员外更是大怒,斥责道:“区区一商贾,安敢在此口出狂言!” 窦德成冷笑:“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我为商贾,虽然卑贱,但也不比某人阿谀奉承,为众不齿!” “尔敢!!” 两人开始对喷。 李彦看戏。 窦德成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恨不得吵起来,好让手下把仓库里的丹药给转移走,来个空口无凭。 宋员外一被刺激就上当,当真是蠢货。 好在他也不急,悠然的看着两人对喷垃圾话。 片刻之后,后面的仓库,突然传来动静。 伴随着几道身影狠狠的摔了出来,一袭道袍飘然而出。 明崇俨身姿潇洒,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来到李彦面前,奉上锦盒:“请李机宜过目!” 李彦接过,看向色变的窦德成:“这种丹药,正是引发新科士子中毒的云丹,窦掌事还有什么话说?” 窦德成居然认识明崇俨,厉声喊道:“明道长,你是方外之人,也要与我窦氏作对么?” 明崇俨单手一礼:“还丹金液,为大要者,今云丹致毒,坏我道名,贫道必须出手,得罪了!” 明崇俨的出手,戳穿了他要转移证据的面目,窦德成知道此事难了,再也不理刘员外,声音凌厉起来,翻脸相向:“李机宜,我窦氏以礼相待,你为何要如此恶意算计,咄咄逼人?” 李彦摇头:“窦掌事言重了,你我之前并不相识,何来恶意算计之说?我此来是为了查案,绝非私人恩怨,我们要搜查仓库,窦掌事让开吧,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窦德成看着围上来的内卫,面目彻底变得狰狞起来:“取弓弩来!窦氏上下听令!谁敢无视律法,闯入我会内仓库,给我狠狠射,不要再有任何顾虑!” 周围的管事和仆役齐齐高呼:“是!” 宋员外感到不可思议:“弓弩?窦贼你敢!!这是天子脚下,岂容你放肆?” 窦德成冷笑:“你们有搜查文书吗?凭什么空口白话,就搜我库藏?你们要葬送我的商会,那就来吧,我们完了,你们也别想好!!” 宋员外气得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古代法律,常常被皇权践踏不说,手下的各部门也不会严格遵守。 就比如刑部和大理寺办案,什么时候循规蹈矩过? 可现在窦德成紧扣这点,居然真的敢动杀手。 他真的不是单纯的威吓,一声令下,一队队受过训练的奴仆冲出,居然真的将民间自制的弓箭取出,一根根带着寒光的箭头锁定过来。 “来真的啊!” 李峤、李谦孺和宋员外面色剧变,萌生了退意。 “倒是个人物,怪不得能立下如此大的家业!” 李彦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动用弓箭,不算谋反,民间最不能藏的,是甲胄。 很多人也许不明白为什么,其实就跟后世美国很多州,穿防弹衣是违法的道理一样。 防弹衣一穿,警察想来击毙你,难度就会高上许多,那怎么行? 同样甲胄一穿,很多武器的杀伤力骤减,尤其是弓箭,射在身上不痛不痒,根本入不了肉,威胁性就太大了。 历史上的李贤,就是因为在东宫私藏数百套甲胄,太子之位被废的,绝非小题大做。 几百套甲胄武装起来的精锐部队,是真的可以效仿玄武门故事的。 如果他私藏甲胄的事实是真,那被废完全没问题,如果没藏甲胄,就太冤了。 窦氏商会自然不敢藏甲胄,但此时内卫为了行事方便,也没有穿戴甲胄。 如此狭窄的环境,一旦拿出弓箭齐射,必定流血,这事就无法收场。 窦氏商会固然完蛋,在场的所有官员也要吃大挂落。 窦德成是以两败俱伤的后果,逼迫他们停止搜查。 眼见吓住了宋员外一行,窦德成的视线完全凝聚在李彦身上,语气又缓和下来:“李机宜,何必如此呢,你若想查案,我窦氏商会也在京内有几分薄面,无论何事,我都全力配合你!” 他面色肃然,又并指立誓:“我敢对天发誓,我窦德成与科举士子中毒案绝无半分关联,如若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众人都看向李彦,等待他的决定。 而面对这个软硬皆施的窦氏商会掌舵人,李彦给予的回答是…… 动手! 风声呼啸! 明崇俨原本站在李彦身后,就看到此人突然扑出。 他的瞳孔陡然收缩。 因为就在短短的两个呼吸间,那道闪电般掠出的挺拔身影,连续两次冲刺,就出现在了十多米外的窦建成面前。 宽阔的后院,挤了几百个人,里三层外三层,双方的距离自然也不会远。 但即便如此,这一幕也无比震撼。 窦德成身边的江湖高手,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劲风拂面,眼前一花,窦建成就落入了李彦的手中。 “负隅顽抗,罪加一等!” “窦德成,现在我行缉捕之责,拿你入狱!!” 李彦以射天狼,瞬间来到窦建成面前,擒力扣住他的肩膀,然后闲庭信步,往回走去。 如果窦静和彭博通在这里,会直呼内行。 当时在内卫练武场,这位李机宜就是瞬间飞掠擒拿。 只是距离没有这么长,也没有如今这般震撼惊人罢了。 于是乎。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江湖人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心头忌惮,不敢动弹。 窦氏奴役都听上命,现在掌事就在对方手中,更不敢动手。 内卫则险些欢呼雀跃,强忍着心头的激动,迎接上官的回归。 就连李峤都诗性大发,恨不得吟诗一首,以壮此威。 最不可接受的,自然是窦德成。 直到被带入内卫中,他才如梦初醒,颤声道:“李元芳!!你是人是鬼?!” 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失笑道:“窦德成,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你的反应如此激烈,肯定事有蹊跷,说,到底为了什么!” 李彦一开始也不确定窦氏商会到底是不是清白,但他冷眼旁观,之前搜查飞钱账簿,窦德成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妥协了,结果此刻为了仓库内的丹药,居然到了弓弩见血的地步!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窦德成面色苍白,知道大势已去,却还在努力辩解:“士子中毒我也有所耳闻,那是昨晚发生的事情,现在才什么时辰,你们凭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这里,一口咬定是我窦氏商会卖出了毒丹?这显然是有人诬陷,根本不合情理!” 李彦冷声:“是否诬陷,我会详查,速速坦白,才可自救,你哪怕顽抗到底,难道今日此事就算了?” 他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你以为这大理寺、刑部和长安县衙会一直袖手旁观?你以为内卫会半途而废?你以为圣人会不为新科士子作主?窦德成,你还在抱什么侥幸!!” 经典的排比句一出,窦德成身体发抖,心理防线终于失守:“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窦德成,往仓库走去。 窦氏商会的人隐隐骚动起来,他毫不客气,厉声道:“还不退下!!” 看着窦德成失魂落魄的模样,其余的管事叹了口气,纷纷摆了摆手。 众人终于徐徐向两侧退去,让开了一条通道。 明崇俨和丘神绩立刻跟在李彦身后,往仓库内走去,王孝杰自觉一站,就要挡住后面的人。 但李彦的声音传来:“让他们一起进来,此案速破,缉拿凶手,才可对天下士子有所交代!” “此人的气度当真了得!” 李峤心中生出佩服,举步走入,宋员外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李谦孺莫名感到高兴,趾高气昂的走了进去。 仓库内。 众人走过一排排货架,最终来到了深处。 一排排锦盒,被小心翼翼保存在这里,数目近千。 丘神绩上前,取了一盒给李彦:“六郎请看,就是此物!” 李彦生怕拿到被明崇俨舔过的那个,直接递给明崇俨:“请道长鉴定!” 明崇俨假模假样的走了流程,确定道:“不错,这就是云丹。” 李彦道:“窦德成,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窦德成垂着头,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之所以隐瞒,与此次的科举士子中毒无关,而是因为早在六年前,江南之地就发生过一起云丹惨案,死了三百多人,中毒者上千!” 众人猛然怔住,李谦孺不解:“我怎么不知此事,我那时已在大理寺了!” 窦德成抬起头,面无血色,一字一句地道: “因为那场惨案的凶手,至今没有查出来,那是一桩悬案!!” 第129章 《江南道特大悬案》 仓库内。 所有人心头发寒。 死了三百多人,中毒者上千! 虽说在古代,一场战争的死亡人数就远远超过这个数目,有时候地方匪徒作乱,也是杀人盈千。 一旦遇上天灾,更是死伤无数,史书里常出现的“人相食”,短短三个字的背后,代表着无数为求生存的残忍麻木场面。 相比起来,几百上千似乎不算什么。 但在没有发生战事,近年也少有灾害的江南,在一场案子里面,死了如此多的人数,实属罕见! 李彦心头震惊,同样注意到了脸色发白的明崇俨,凝声问道:“明道长?” 明崇俨开口道:“贫道先师,就是被云丹案牵连免官。” 窦德成看了看他:“没想到道长也与此案有渊源……” 李谦孺还是奇怪:“未找到凶手的悬案,大理寺也会过目,我怎么毫无印象?” 窦德成道:“此案当时由刑部办理,后不入案卷,除了涉事者外,罕有人知。” 李彦道:“既然不为人知,窦掌事却如此清楚,看来你也是亲历者?” 窦德成垂下头:“不错,那年我正好在江南经商,曾亲眼见到遍地哀嚎的中毒惨状……” 李彦不解:“丹药是珍惜之物,若要上千人中毒,那得多少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窦德成道:“当时润州有一村内有怪病流传,润州本地的崇云观道士出面,先以符水救治,并无效用,后观主取出这云丹,给病者服用,就治好了。” 他声音颤抖起来:“但丹药太少,求治的百姓太多,崇云观主便以符水化开,给人服用,结果不知是何人丧心病狂,在水中下毒……惨,太惨了……横七竖八,屋内屋外,死得到处都是……” 众人听得脸色发白,李峤问道:“后来如何了?那位观主呢?” 窦德成涩声道:“一夜之间,村内的人死了小半,剩下的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废了……崇云观主自尽了,崇云观后来也没了……” 明崇俨单手行礼,默念无上天尊,李彦眼神凌厉:“既然有了前车之鉴,你为何还要偷偷贩卖云丹?” 窦德成声调提高:“那是下毒者的过错,与云丹何干?此丹服之可提振精神,神效无比,却因一场恶事,被迫雪藏,此乃因噎废食,我不能忍!” 李彦怒斥:“收起你的虚伪嘴脸,你不过是籍此谋取暴利罢了,你还将这丹药的名字改成了少阳丹?如此毫无底线的行径,居然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简直恶心!” 窦德成不敢说话了。 不过李彦从其他人的表情,看出他们对于窦德成的话倒是有几分认同。 这是时代的共同认知,就算丹药吃死了人,丹药也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是个别丹药或者服用的方式。 所以才会出现种种奇葩事。 韩愈的墓志上痛斥丹药害人,然后他自己喂鸡吃丹,自己再吃鸡致死,颇有些黑色幽默。 还有晚唐的唐宣宗号称小太宗,即位以后,立即杖杀和流放了用金丹毒害武宗的道士,结果他自己后来也嗑药,由于中毒太深,背上长出脓疮,痛苦而死。 像白居易那种早年痴迷丹药,晚年对丹药敬而远之的,属实是活明白了,反倒是少数人。 李彦定了定神,又问道:“哪怕未抓到凶手,此案后来为什么罕为人知,大理寺连案卷都没有?” 窦德成摇头:“这我也不清楚,我猜测是没有查出犯人,刑部的官员觉得面目无光,有意隐瞒,但也挺古怪的,反正我后来回来,发现这件事根本没有传回长安……” 顿了顿,他惨然道:“也正因为无人知晓,我又亲眼见识过云丹的奇效,才会继续卖它,谁知这次又出了士子中毒案,我早上听到时,就想到了江南血案,怕别人诬蔑,本想尽早将这批丹药及时处理掉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李彦冷哼一声,窦德成一番说辞,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也不与对方废话,直接问道:“这些云丹是何人所炼?你卖给了哪些人?账簿在哪里?” 窦德成脸上凄惨的表情一收,立刻闭上了嘴。 李彦大手一挥:“不说是吧?将这些云丹作为证据,与窦氏商会掌事窦德成一起,带回内卫,严加审问!” 窦德成垂头丧气的被押了下去。 眼见丘神绩和王孝杰一个押送犯人,一个搜集证据,宋员外满眼都是妒忌,却又没办法抢功,眼珠转了转,转身就走。 李峤则赶忙上前几步,揖手行礼,拉近关系:“恭喜李机宜了,半日不到,竟已破案!” 李彦还礼:“李少府客气了,窦德成诸多隐瞒,疑问不减反增,距离破案,恐怕还早。” 李峤道:“终究有了确定的方向,李机宜有大才啊,接下来是否入宫向圣人禀报?” 李彦目光微动,看了看李峤,再看看李谦孺:“李少府和李寺丞,也想一起入宫面圣?” 李峤再度行礼:“李机宜若能成全,今日之助,必有厚报!” 高门士族之间,互相带着分享功劳的例子,还是挺多的,花花轿子人抬人。 李峤既然在场,自是希望能分一杯羹。 他虽然不是法曹,但这件事做好了,绝对是一笔履历,对于接下来的升职很有帮助。 何况还能在圣人面前亮个相,刷个印象分呢! 李彦目光闪动,心思急转,开口道:“两位此次也有出力,一同面圣自无不可,只是有一件事要拜托!” 李峤一喜:“李机宜尽管说!” 李彦道:“我想要重查江南血案,需要关于那起案件在刑部可能留存的案卷,希望李寺丞提出。” 李峤脸色变了,李谦孺则奇道:“为何是我?” 李彦道:“此案我没有立场,但大理寺负责审核天下案件,由李寺丞提出,就有了重查的机会。” 李谦孺眼珠转了转,李峤低声道:“李机宜,何必因此得罪崔侍郎呢?” 六年前,崔守业已是刑部侍郎,此案大理寺既然没有受理,显然是由刑部主导,瞒下那场风波的,也是刑部。 这种悬案查出来,刑部脸上要大大的无光,以崔守业的脾气,那是狠狠得罪了。 李彦心想那老头抓着凉州不放,就是要跟我为难,当然人家是距宰相一步之遥的刑部侍郎,总要客气点:“崔侍郎宽宏,不会介意这般事情,我如果能侥幸破案,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李峤心想你这嘴也太损了,却又舍不得功劳,喃喃低语:“让我考虑考虑……考虑考虑……” 李谦孺眼中怒意一闪。 这件事真正作主的不该是他么,李峤还真把他当成家族中的傀儡,居然都不征询一下意见? 他已经决定,不管李峤怎样,自己这个投名状是给定了。 今天谁都拦不住我得罪刑部侍郎,我李谦孺说的,圣人都不行!! 既然李峤要考虑,李彦正好来到明崇俨身边。 这位道人看着一盒盒云丹,被内卫收起,神情怔然,满是回忆。 直到李彦的声音从后边响起:“道长的身份,我已不再怀疑,却有一事想问。” 明崇俨叹息:“江南之案?” 李彦道:“不错。” 明崇俨脸颊的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转过身来:“关于那一案的具体情况,贫道并不知晓,但师父从江南回来后,夜间熟睡时,有时会突然惊醒,狂呼出声,血,好多血……那声音至今回想起来,仍不寒而栗……” 他长长叹了口气:“后来没过三月,师父就吐血病逝了……贫道安葬了师父,以为此事过去,没想到居然在长安又发生了类似的惨事!” 李彦问:“令师在润州时任何职?” 明崇俨道:“润州,丹徒县尉,分押法曹,因也受到波及,免官卸任。” 润州对应到后世,就是江苏省镇江市,但有一点李彦挺奇怪:“那明道长的丹元劲秘传,就是令师所传?短短六年的时间?” 明崇俨苦笑道:“李机宜误会了,贫道少时就随师父习武,后来学有所成,贫道就托请家父为他谋了个官位,六年前他是从江南回来,不是那时才开始教我。”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明崇俨感叹道:“能在三十之前练成丹元劲秘传,师父说我天赋绝顶,呵,只是与李机宜一比,就成了笑话……” “你何苦跟我比呢,我是努力型啊~” 李彦见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倒是诚心的安慰道:“明道长的天赋卓绝,未来可期,日后还有切磋机会的。” 明崇俨释然一笑,妒忌之心去了不少,多了几分不可企及的无奈,稽首行礼:“李机宜,贫道告辞了!” 这位道人飘然离去,换成李峤上前,眉宇间有了坚定:“我等愿助李机宜一臂之力,为六年前惨死的无辜者,讨一个公道!” 无论是不是漂亮话,李彦都点头予以肯定:“能缉凶除恶,不愧于心就好!走,我们入宫面圣!” 第130章 惹我是吧 “明崇俨的武功绝对是强者行列,他的师父也不会差。” “那样一个人,没抓到凶手不说,还在江南血案中有了阴影,以致于吐血身亡?” “六年前没有抓到的凶手,和这次下毒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人?” “刑部为什么要将那起案件秘而不发?” “与远在凉州的贾思博又有什么关联?” 李彦骑在狮子骢上,一边押着犯人和证据慢行,一边默默思索。 正如他对李峤所言,目前的疑点不是减少,反倒是增加。 不过这对于破案是好事。 疑点越多,代表着线索也越多,越能接近真相。 最怕的就是一个问题,死活也解不开的情况。 “六郎,前面不对劲!” 正想着呢,丘神绩突然策马来到边上,低声道。 李彦抬头一看,就见含光门前,正有一群人正在等候。 “黄机宜?” 为首的黄震,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面容刻板,眼神肃然,内卫十二位机宜使之一。 众人的脸色微沉,知道来者不善,因为此人是刑部郎中,正是崔守业的心腹骨干。 果不其然,黄震见众人前来,连迎上来的意思都没有,直到了面前,才对李彦拱了拱手:“李机宜,老夫前来接管要犯。” 李彦眼睛眯起,一瞬间展现出的凌厉寒芒,让黄震脸色微变,下意识握住武器。 不过等他严阵以待时,李彦的神情已经恢复平和,开口问道:“崔阁领在何处?” 黄震道:“崔阁领正在紫宸殿面圣。” 李彦又问:“崔阁领定好审讯方案了吗?” 黄震反应极快,马上意识到这问题不能回答,直接取出文书:“李机宜,文书在此,把犯人和证物给我吧!” 李彦接过文书。 而眼见黄震手下的武德卫策马走了过来,丘神绩和王孝杰急了:“六郎!” 李彦对于文书上的字,只是扫了一眼,却仔细摸了摸那象征内卫阁领的印章,发现早就干了,显然不是刚刚盖上去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黄震则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催促道:“崔阁领负责内部刑讯事宜,手续俱全,李机宜只管把人交出来便是,还在犹豫什么!” 李彦点头:“从内卫法度上看,是没有问题,我会将犯人给你们……” 黄震松了口气,却又陡然变色。 因为李彦接着道:“但这显然是宋员外去通风报信,你们临时过来抢功,这件事情我会好好宣扬一下,都像你们这样,以后内卫谁还敢干实事,等着抢同僚的功劳便是!” 黄震麾下的内卫纷纷变色,有的羞愧,有的愤怒,黄震则勃然大怒:“你!你敢质疑崔阁领!” 李彦奇道:“我什么时候质疑崔阁领了?我质疑的是你啊!” 黄震噎了噎,立刻避开话题,呵斥道:“李元芳,你不要胡搅蛮缠,扰乱内卫法度!” 他知道不能说下去了,赶紧挥挥手,让麾下的武德卫,硬生生把窦德成的囚车推了过去。 丘神绩和王孝杰脸色铁青,却也只能退开,倒是窦德成急得直叫唤:“李机宜,我愿意由你来审!你来审啊!” 窦德成虽然深恨李彦雷厉风行,直接来个人赃并获,但也看出来,此人比较讲道理,是真的为了查案。 可落在别的官员手里,那就不见得了。 尤其是在这等要案中,清白的都难脱身,更别提他这样的…… 对于窦德成的凄厉呼声,李彦无动于衷,不过当轮到云丹证物时,开口道:“留下一箱,我要查案!” 黄震麾下的那些武德卫哪敢质疑,赶紧留下一箱,推着窦德成和其他的丹药,回到了黄震身后。 “李机宜果然年轻气盛,今日领教了!” 黄震得了犯人,也不多言,匆匆丢下一句场面话,拍马就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彦看着这群人离去,摇了摇头,转向后方的李峤:“李少府改变主意了吗?” 李峤策马上前,反倒坚定了决心,拱手道:“我们愿与李机宜守望相助,攻克时艰,我们两家也该多多走动了……” 李彦愣了愣,转念一想,对哦,陇西李氏准确的说,是山东五姓啊。 陇西自然属于关陇,不过南北朝时期,先祖李宝把家迁到山东去了,后世将陇西李氏归于五姓七家,也是在山东士族之列。 不过此时的陇西李氏,又被广泛看成是关陇的成员,因为唐初李靖、李客师、李大亮等功勋的存在,族内子弟和关陇抱团贴贴,再加上李唐皇室还是陇西李氏一支呢,原因嘛懂的都懂,所以左右横跳起来十分熟练。 这种例子还有不少,满朝官员看似关陇占七成,山东两成多,江南连一成都没有,但实际的情况要复杂许多,不是后世那种一概而论的地域切。 李彦对于这种家族立场没什么兴趣,让他帮一帮卫国公府可以,其他的别想,敷衍道:“好说好说!” 李峤却凑了过来,态度亲近许多:“我们可以请李侍郎出面,将刑部案卷拿到手……” 李彦知道他说的是李敬玄,奇道:“李侍郎会出大力?” 李峤微笑道:“李侍郎联宗于我赵郡李氏南祖,其子思冲,才情美质,璞玉真知,与我又是至交好友,还是可以说上话的。” “思冲可还行……” 李彦心头失笑,嘴上婉拒道:“李侍郎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不必劳烦他了,走吧!” 李敬玄历史上的数年后,被吐蕃打得丢盔弃甲,险些葬送二十万大军,李彦对此人实在没什么好感,不想欠这份人情,未来难还。 “好吧!” 李峤有些遗憾,打量着李彦,心中默默思索:“李元芳深得圣心,又有奇才,族内若有适龄女子,必须安排!” 李敬玄毕竟老了,还不知道有几年可活,相比起来,绑定这位年轻的五品大员,未来更能得到保证。 这倒是和窦氏想到一块去了。 恨不能娶五姓女!(x) 恨不能嫁李元芳!(√) 李彦不知道自己快成婚恋市场顶流了,还在叮嘱丘神绩和王孝杰:“你们回内卫盯着点,别让那群抢功心切的人胡闹,但不要当面顶撞上官,否则有理的事情也会变得无理,明白吗?” 王孝杰连连点头,丘神绩也知道好歹:“六郎放心,我们会注意的!” 李彦点头,在皇城门前分别,往大明宫而去。 出示鱼符,递上申请,很快得到回复:“圣人敕令,宣李彦、李峤、李谦孺,紫宸殿觐见!” 三人在内侍的带路下,一路来到紫宸殿。 这一回殿上还挺热闹,跪坐了六位老臣,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 李峤和李谦孺大为紧张,身体紧绷,步伐僵硬,却又难掩激动。 平日里,他们顶多在朝会,立于群臣之间,可没资格来这紫宸殿。 能在这里见圣人的,要么是入阁的宰相,讨论天下大势,要么是圣人的亲信心腹,特许召见。 确实,此时殿内的六人,就是正在和圣人议事的四位入阁宰相,两位六部侍郎。 戴至德,尚书右仆射,太子宾客。 郝处俊,黄门侍郎(门下侍郎)。 李敬玄,西台侍郎(中书侍郎),吏部侍郎。 裴思简,兵部尚书,太子左庶子。 这就是当朝的四位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毫无疑问,最后进相位的裴思简,权力是最小的。 虽然有兵部尚书之位,但对上,三省权力很难从三位老资格的宰相手里分到,对下,又有两位兵部侍郎掣肘。 想要坐稳位置,并不容易。 即便如此,进入政事堂,也是无上的荣耀。 就好比另外两人六部侍郎。 刑部侍郎崔守业,内卫阁领。 吏部侍郎裴行俭,内卫阁领。 别说崔守业对于宰相之位眼热至极,即便是裴行俭,也是很想当的。 正因为这样,当圣人招他们入殿,讨论如何平复科举毒案的影响,避免类似事情发生时,崔守业和裴行俭最是积极。 结果这件事刚刚议到一大半,内侍前来汇报。 以李治的城府,都露出明显的惊愕,然后喜上眉梢,轻笑道:“诸位可以轻松些了!” 崔守业笑道:“是何喜事,令圣人龙颜大悦?” 李治道:“昨夜案发,距今六个时辰都没到,李元芳居然就查到了毒丹的踪迹,拿到了罪证,缉捕了嫌疑犯!” 崔守业的笑容缓缓收起。 李治这次显然是真的高兴,才补充了一句:“不愧是神探,好!好啊!” 旁边的武后也十分惊喜,但一想到昨夜李治流露出的态度,就赶忙柔声道:“陛下慧眼,早早就看出了此子的潜力,加以重用,方有今日之能。” 李治拍了拍妻子的手:“皇后看好此子,朕是知道的,放心吧,朕不会抢你的爱将的。” 武后笑容愈发柔和:“陛下何出此言,妾整个都是陛下的,还分什么爱将臣子?” 李治哈哈笑了起来:“皇后说的是,皇后说的是啊!” 六位臣子听着帝后似真似假的调笑,赶忙眼观鼻鼻观心,但对于案情的进展又忍不住关注。 因此当李彦三人进入殿内,六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那两个没见识的压力山大,李彦却早就熟悉了,又不是第一回来,来到阶下行礼。 “免礼,赐座!” 李治等宫婢拿来一个柔软的毯子,让李彦也跪坐下去后,就迫不及待的问道:“元芳,犯人呢,他交代了什么?” 李彦道:“犯人被黄机宜移交走了,接下来将由崔阁领审问!” 李治猛然看向崔守业。 崔守业的笑容彻底凝固。 第131章 出将入相,朕甚是期许!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崔守业神色凝固,一动也不敢动。 他被自己的霸道给坑了。 毫无疑问,那封文书的印章是早早盖上的,为的就是便宜行事。 黄震得到宋员外的禀告后,自然利用文书,将犯人抢到手,因为这是崔守业吩咐的,盯准此案要犯。 这位刑部侍郎连武威贾氏都敢连根拔起,夺一个本就看不顺眼的机宜使功劳,又算什么。 可问题是,李彦立刻入宫,十分耿直,实话实说。 这种行为就很社死了,不仅李治看着,其他四位宰相和裴行俭也瞟着。 你说你丢人不丢人! 不过李治最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刚刚的高兴劲没了。 这位圣人的目光从崔守业身上移开,重新看向李彦:“元芳,说说你的破案过程吧。” 李彦开始讲述。 从昨夜审问贾思博,获得窦氏商会的线索; 到清早拜访玄都观,得明崇俨之助; 其后再入窦氏商会,条理清晰,娓娓道来。 由于裴行俭已经打了底,李治对于审问贾思博的过程不以为意。 再听到明崇俨的参与,倒也理解了李彦为什么能做事效率,原本隐隐有些的忌惮也释去。 同时,他对于梅花内卫能以这样的方式为上分忧,还是颇为满意的,对于明崇俨的感官也好了不少。 不过当李彦说到窦氏商会执掌者窦德成是嫌疑人时,李治开口提问:“此人离经叛道,性情顽劣,朕也有所耳闻,但毕竟是窦左相幼弟,却也知是非,居然参与贩卖毒丹?” 李彦道:“禀告陛下,窦德成贩卖云丹是确切无疑,但如今还不能肯定此人对于毒丹案件知道多少,是否被凶手利用,而且经此人招供,此案与六年前发生在江南一地的云丹血案有关。” 此言一出,崔守业的面色虽然毫无变化,但头却微微垂了垂,掩饰住眼神的剧烈变化。 不过从李彦的角度,是看不到崔守业这一闪而逝的表情变化的,倒是能听到李治的声音愈发疑惑:“云丹血案?江南之地?也是在丹药里下毒的案件吗?” 李彦道:“此案正是由窦建成交代,据他所言,当年在润州丹徒县内,死亡三百多人,中毒上千人,整整一个村落,几乎全员覆没,实是大案!要案!” 李治声调提了起来:“如此大案,朕怎么不知!” 武后赶忙道:“陛下,确有此案,是发生在麟德二年的事情。” 李治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沉默下去。 李彦想了想,也明白了。 那个时期,是泰山封禅。 其他一切事宜,都要靠后。 所以确实有可能是官员禀告,但李治关心封禅事宜,事后忘掉了。 话说从泰山封禅,就能看出李治和李世民的不同。 李世民也想封禅,却被魏征劝阻,理由是国家还不富裕,民生还很凋敝,不宜举行耗费巨大的封禅大典。 要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贞观中期,别说东突厥早灭,对外战争连连取胜,李世民已经被四夷尊为天可汗,若论功绩,封禅完全没问题,但他为了国家百姓,还是选择了放弃。 没办法,杨广把天下折腾得太厉害,真就只比起三国后的十室九空好一些,隋末百姓为了活下来,大批量往突厥逃难,宁愿在草原上讨生活。 贞观之治很伟大,但短短十几年时间,还是远远恢复不到国力强盛的时期,充分证明那句话,破坏容易建设难。 所以李世民放弃泰山封禅,是经历过乱世冲击的君主,才能有的考虑,换成长在深宫里的李治,怎么也不可能为了百姓放弃个人的荣耀,这就是成长环境的不同了。 李治此时想到泰山封禅,显然就不太在乎江南血案了,但还是照旧问道:“那江南案的凶犯是谁,与此次的士子中毒有何关联?” 李彦开始捅刀:“江南案未破,凶手没抓到。” “什么!” 李治的声调顿时提高八度,这问题就不是老百姓的命,而是刑部的作为,目光唰的一下看向崔守业:“崔侍郎,怎么回事?” 崔守业开口道:“回禀陛下,江南云丹一案,疑点颇多,刑部经过调查后,怀疑丹徒县村的百姓,是被匪贼所害,并非服丹中毒,贼人为了乱封禅之事,故意夸大编造,意图毁坏道誉,臣禀明陛下后,不得不低调处置……” 李彦面色微变。 他没想到,这件事从崔守业嘴里说出,居然变成了这么个版本。 如果仅凭窦德成一面之词,那确实不足为信。 但明崇俨当县尉的师父,也经历了血案。 两人同时道出,若是纯粹的编造,图什么呢?封禅早就过去了啊! 不过李治听了,又有疑惑,被弄糊涂了:“如此吗?” 崔守业道:“陛下,此等血案臣并无隐瞒必要,那窦贼突然交代此事,或为转移我等注意,拖延时间,其心不轨!” 李治默然片刻,微微点头:“嗯,你说的不无道理!” 崔守业精神一振:“窦贼与昔日案件必有关联,可严加审问,或可将当年的疑案也查得水落石出!” “整天就知道严加审问,你不在武周一朝当酷吏,真是亏了这天赋!” 李彦心头火光,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 李谦孺收到信号,故意动了动身子,露出欲言又止之色。 由于二圣居高临下,俯视臣子,李治立刻注意到了李谦孺,却一时间记不得他是谁。 倒是武后对群臣上下了如指掌,开口道:“李谦孺,你为大理寺丞,可有话说?” 李谦孺赶忙道:“不敢,不敢,臣位卑言轻……” 李治摆了摆手:“不用紧张,你于此案也有功劳,想到什么就说吧。” 李谦孺道:“臣想,呃,臣是想既然那江南之案真假难辨,又与此次科举中毒之案有相似,不如将此案也重新审理一遍,由此入手,说不定也能找到这次案件的凶手。” 此言一出,崔守业面色如常,但手却陡然握住。 死死捏紧。 这位刑部侍郎的心头狂怒。 如果是李彦提出这点,倒也罢了。 李彦年轻气盛,又得圣宠,五品官员,与他也就一品之差,同样服绯。 但李谦孺算什么! 区区一个大理寺丞,他怎么敢!! 李治却微微点头:“说的不错!元芳,此案也交给你了,两案并查,但凡事要有主次,江南之案已过六载,并不急于几日,士子投毒之案越快查明越好,明白吗?” 李彦道:“臣明白!” 李治又看向崔守业,语气淡淡:“崔侍郎,疑犯窦德成既然到了你的手中,好好审问,不要再如凉州贾贼了,明白么?” 崔守业道:“臣明白!” 李彦也听明白了,这位圣人是要预先找退路。 如果能完美破案,那自然最好,如果受阻,窦德成就是替罪羔羊。 本来窦氏商会的膨胀,就让李治隐隐有些忌惮,现在又急于消除士子中毒案件带来的恶劣影响。 窦德成既然涉案,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就连入殿后就一言不发,如同背景墙的李峤都听明白了,心头暗喜。 李氏商会,终于要成为长安第一了。 恰好在此时,李治也看向李峤和李谦孺,勉励道:“守事在职,忠勤尽责,朕心甚慰,你们很好啊,赏帛三百匹!” 李峤和李谦孺大为激动,钱帛在其次,关键是能入圣人的眼,日后升官就更快了,深深拜下:“为陛下分忧,乃臣本份!” 只有李彦知道,这两位山东士族出身的官员,并不在李治的重用范围内,连被pUA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们起身后,已经开始热情的蹈舞谢恩。 升官是必须行蹈舞礼的,但圣人赏赐时,却不是必须。 这两位显然是激动了,也就得了三百匹布,动作的幅度之大,比李彦升到五品权贵时都要夸张。 两身绿袍在面前晃来晃去的,李彦岿然不动。 直到内侍们哼哧哼哧搬来了一堆书卷,往身前一放,李彦蚌埠住了。 李治还挺说话算话,真把《芳林要览》送来了。 一送还不是一本! 连皇后和太子加倍的路都堵死了。 真有你的! 最关键的是,李治看着他,目光闪了闪,语气温和的道:“元芳,你天资英才,再精诚用心,将来出将入相,朕甚是期许啊!” 此言一出,别说崔守业和裴行俭,四位宰相面色都变了。 裴思简欣慰抚须,其他三位老者,也仔细打量起李彦来。 虽然说许诺到实现,还有一大段距离,有时候甚至永远无法实现。 但至少这一刻,圣人是认可这位少年郎的能力,期许他的未来的。 “臣谨记陛下教诲!” 李彦不得不佩服李治炉火纯青的御下手段。 年少权重,又抬得太高,绝非好事。 想要安然走下去,难度更高,也唯有更加忠诚的为圣人效命。 但不遭人妒是庸才,他岂会一味的瞻前顾后? 李彦心情泰然的起身谢恩。 熟练的摆好架势,再无丝毫尴尬。 舞王的气息弥漫。 开跳! 第132章 等气死你,吃席我第一个到 “李机宜的蹈舞,真是名不虚传!” “我等拜服!” 出了紫宸殿,李峤和李谦孺都发出由衷的赞叹。 李彦已经习惯,这个时代跳舞跳得好,确实是才华,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就是最靓的仔。 “告辞了!” 而李峤和李谦孺夸了后,也知道他们不能再待下去,快步离开。 李彦则微微等待。 不多时,大佬们鱼贯走了出来。 “元芳!” 裴思简和裴行俭叔侄不必说,老人脉了,面露笑意。 “李机宜!” 就连戴至德、郝处俊、李敬玄都对他颔首致意。 戴至德的态度最好,笑容温和,李彦知道,这位是太子党,估计太子说过他的好话。 郝处俊的态度最淡然,这位是反天后党,跟武后对着干的,估计是不喜他与天后走得近。 李敬玄则有几分审视,但总体上还是释放了善意,毕竟他是标准的天皇党。 当年李治当太子时,此人就是侍读,后来升官自然是又快又稳。 既然李彦得到了圣人的夸奖,他总不能唱反调。 李彦对于这些宰相的态度,其实不太在乎。 善意也罢,冷淡也罢,一一还礼便是。 他目前最在乎的,是崔守业。 眼见这位面容刚硬的刑部侍郎,最后走了出来,顿时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那慈眉善目的模样,笑得跟狄仁杰似的。 当然,这表情放在狄胖胖脸上很合适,放在他脸上,讽刺就拉满了。 崔守业看到他这样过来,手都颤了颤。 这对于平时最重威严,尤其是在小辈面前说一不二的崔侍郎,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看着李彦精力充沛,斗志昂扬的姿态,崔守业真有点暗暗后悔,惹这么个人干嘛! 不过他终究是宰相之子,如今又在向那个位置发动冲击,再加上执掌刑部十几年,稍稍的挫折之后,也马上坚定信念,对着李彦淡淡的道:“李机宜随我来吧!” 李彦笑容灿烂:“好吖!” 两人离开大明宫,刚刚走到朱雀大街,迎面就见一队囚车而来。 李彦目光一扫,隐隐觉得上面的人有些眼熟。 然后就见到押送的刑部官员屁颠颠的上来行礼:“崔侍郎!” 崔守业看着囚车,抚了抚须:“这些都是贾氏要犯,从凉州押送过来了?” 刑部官员连连应是:“禀告崔侍郎,共一百七十四名要犯,从凉州押至!” 崔守业终于舒心了些:“很好,你们去忙吧!” 刑部官员认为得到了上官的认可,开开心心的去押送犯人了。 李彦在后面冷眼旁观,看着一条长队进入皇城,被押送去刑部大牢。 相比起那次官府宣传煽动,百姓砸骂国贼,给跟在后面的吐蕃使者团,一个光明正大的下马威。 这回的案犯,就没什么人关注了,都忙着自己的事。 甚至就连关在大理寺狱的贾思博,真的会在乎这些家人吗? 李彦十分怀疑。 当然,如果崔守业利用家人威胁,还是无法从贾思博口中得到想要的情报。 接下来恼羞成怒的他,肯定会快马催促,命令凉州那边将贾氏全族拔起了。 京官一拍脑袋,地方一场大乱! “破案的本事没有,搞株连的胆子倒是有,而且很大!” 李彦眼中厉色闪动。 当然,这种心里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对付黄震那样的平级,言语机锋无所谓,对待崔守业这样的上官,一旦失礼被抓到把柄,那麻烦的就是他了。 他要做的,是恶心死这些不可一世的高官,偏偏又对自己无可奈何。 岁数这么大了,气一气,人就过去了。 到时候吃席,他第一个到! 接下来的刑部之行,就是刺激血压的好时机。 “崔侍郎!李……李机宜!” 一个个刑部官员上前问好,又用诧异警惕的目光,看向紧跟在边上的李彦。 李彦也不见外,自来熟的对他们嘘寒问暖: “吃了没有啊?” “这个月的羊补到了吗?有空到我府上吃烤全羊啊!” “我一向热情好客,哈哈!” 从五品上的刑部郎中,到六品的刑部员外郎,他最喜欢慰问的,还是下面的主事,令史和书令史。 于是乎,崔守业的好心情迅速丧失,怒火熊熊燃烧。 显然,李彦此举是故意损他的威严。 毕竟崔守业不喜这位李机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结果今个儿却带他来刑部。 偏偏由于圣人的命令,崔守业不得不遵,血压开始攀升。 直到自己所在的工位,才定了定神,跪坐下来。 李彦更不客气,就坐在他对面,倒也不笑了,面容平和的看着他。 崔守业喝了一杯酪浆润润口,压了压气,也不废话,转向身后一摞高高的案卷,亲手开始翻找。 李彦就这样看着崔守业忙活,思索着这位刑部侍郎,会拿出多厚的一沓案卷。 江南血案,真要是一点案卷都没存留,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 唯有留存下一些,如果被人问起,再将它与泰山封禅联系到一起,才好应付过关。 毕竟泰山封禅是李治的软肋,再加上这位圣人对于老百姓的死活,从来就没太多关心,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当然,时间也是关键。 幸好此案只是过了六年,如果是十六年,那资料遗失,记忆模糊,就都变得理所当然。 以古代的条件,悬案就永远是悬案。 果不其然,崔守业找了半刻钟,才将一卷薄薄的,连封面都没有的案卷取了出来:“这就是江南疑案的记录了,李机宜可以带回去了。” 言下之意,快快滚蛋! 李彦微笑:“不了,我还是先在这里看看,有什么疑问,也好请教崔侍郎。” 言下之意,爷就在这! 说着,他将案卷接了过来,细细翻阅起来。 崔守业看着这讨厌的家伙,极度碍眼,却又没有办法,只能低头看起了文书。 李彦倒是很快沉浸在了案卷中,并且反反复复看了三遍。 内容很短。 地点。 润州,丹徒县,青阳村。 村内共两百七十一民户,一千三百五十二口人。 前文不详,在刑部吏员赶到时,三百多人惨遭杀害,伤口多为劈砍穿刺,尸体横七竖八,死状凄惨。 剩下的一千多人,也遭到了极大的惊吓,村内部分财物遭到劫掠,许多屋舍被火点燃。 根据幸存者的口供,是匪徒冲入村内大肆劫掠,在遭到村长带人的抵抗后,又恼怒屠杀,纵火肆虐。 于是乎,刑部吏员初步判断为匪患,正要调查附近山头到底是哪伙匪贼作乱,上报县衙进行围剿,却又遇到一群崇云观的道士,一口咬定是有人在丹药符水内下毒。 根据上面记录,崇云观是当地的道观,此观存世时间很长,前隋时就存在了,具体源头不可考,在灾祸时,偶尔施斋济民,声名不错。 但根据那些神情惊惧,怅然悲呼的道士所言,他们在为村民治病时,凶手在水内下毒,不仅导致了三百多人直接惨死,剩余的村民还遭大害,连神智都不清楚。 刑部吏员怀疑他们才是神志不清的人,将道士驱散,不过由于死伤人数过多,还是走访了全村。 接下来,县衙官员赶到,他们又从不少村民口中得知,确实是道士治病,丹药毒害。 还提到了村民在不久前患了怪病,幸得崇云观道士救治,才能治愈。 刑部吏员几经调查,无法判断到底哪一种才是事实,经过县衙证实后,将案情汇报上来。 “还真是罗生门?” 李彦奇了。 单从这记录的案卷来看,此案得出崔守业的判断,似乎还真没错。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偏偏都有人证,这算是怎么回事? 但问题是,这薄薄的记录,真的是案情的全部吗? 李彦目光动了动,在崔守业聚精会神的看另一份案卷时,突然发问:“无论是匪徒之患,还是丹药下毒,此案之后,丹徒县的官员都有被贬职的,也有下狱的吧?” 崔守业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然后冷声道:“你要问这方面的事情,去吏部调官籍,我们刑部只有案情概况。” 李彦笑笑:“好。” 又低下头去。 “你!!” 崔守业无奈,只能再度工作。 片刻后,李彦突然又道:“此案为什么会惊动刑部吏员?案发时,当地的县尉法曹和不良人在做什么?” 崔守业有了准备,这次没被吓到,眼睛微微眯了眯:“六年前的案情全在此处了,如果李机宜还有疑问,请自己去查探吧!” 李彦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崔守业受不了了,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李彦见了反倒起身,微微一笑道:“我想给崔侍郎提一个意见。” 崔守业浓眉微扬:“哦?” 李彦道:“当年建言隐瞒案情的刑部官员,最好抓起来严加审讯,这起案子完全没必要如此处理,除非有人做贼心虚!” 话说完,李彦行一礼:“崔侍郎,告辞!”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只留下崔守业瞳孔幽深,双手抓在案上。 渐渐的,青筋毕露。 第133章 狄胖胖的助攻 李彦离开刑部后,又去旁边的吏部,调取了润州官员的档案。 他看了后,发现这起案子,对于当地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因为丹徒县上下官员,几乎被全部贬职。 丹徒县齐县令直接入狱,妻女充入掖庭。 两个县尉全部去职,其中分押法曹的县尉林建业,应该就是明崇俨的师父。 后面还有一排名单,总的来说,基本上县衙的官和吏,都被一网打尽了。 这又是疑点。 如果只是山匪作乱,为祸村庄,需要严惩得这么厉害吗? 这个年代,平民百姓的命很是轻贱,死的人再多,除非圣人震怒,否则三省六部处理时,都不会这么大规模惩处,但圣人对此案并不了解。 更怪异的是,县令下狱了,身为法曹的林建业,却仅仅是去职…… 李彦带着不少疑问,回到了内卫驻地。 还没进到里面,就见人员进进出出,眉宇间都带着不满。 这份不满的情绪不是冲着他来的,见到他走进来,一路上各级招呼不断,满是敬意。 就连以前几位点头之交的机宜使,都露出笑容来。 有这样的神探在,内卫才能每每领先其他,上下都有荣光。 不过有些人的吃相也太难看了,为人所不齿。 李彦一打听,就知道丘神绩和王孝杰把事情宣扬出去了。 实际上,大家都盯着这个案子,黄震的所作所为,本来也瞒不过其他人。 但这么一宣扬,就更是人尽皆知,什么难听话都有了。 当然,最激动的还要属一人。 “我父是冤枉的!谁敢对我父用刑,都冲着我来吧!!” 李彦还没有接近,就听到窦静声嘶力竭的咆哮。 “这是演起来了?” 李彦眉头一扬。 不奇怪,古代极重孝道,无论是真孝顺,还是假演戏,都必须做出来。 比如李世民玄武门政变,后来想修改史书,是要着重修改哪一部分?杀兄屠弟?还是入宫逼父? 如果按照后世的观念,前者更残忍,应该掩盖前者,但恰恰相反,李世民对于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根本不忌讳,按照“周公诛管蔡”的基调宣扬就行,李世民真正忌讳的是李渊的态度,因此他登基在太子东宫,贞观前几年办公也在东宫,太极宫一直是李渊居住,父子俩的斗争挺有意思。 后来李显的太子李重俊,发动政变,先是杀掉了武三思父子,后来又要杀韦皇后,都已经到玄武门之下,李显一露面,他就怂了,结果手下也纷纷倒戈,最终兵败被杀,是差不多的道理。 所以窦静不可能撇清自己,窦德成被抓,他必须出面,力保父亲。 李彦闲庭信步,来到了激烈争吵的地方,就见窦静甚至都要动手了,是几个武德卫拼命架住他。 但黄震的态度也是寸步不让:“窦机宜,此案你应速速回避,不得打扰审讯,否则治你一个延误之罪,别怪我不念同僚之谊!” 窦静怒吼:“你我同品,你凭什么治我的罪!我只想见我父一面,问清缘由,你们都可在旁聆听,为何不许!” 黄震冷冷的道:“不让你父子见面,是因为不可让窦贼有侥幸之心,我们要立刻审讯,问明凶手,给新科士子以交代!窦机宜,如果让崔阁领来定罪,就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 窦静尖叫起来:“你称呼我父为贼?他还没定罪,岂敢如此辱我!” 看到窦静不断挣扎,黄震干脆挥手:“都是内卫,你们怎可拖拽,给我架出去!!” 黄震麾下的武德卫立刻上前,窦静麾下的武德卫岂能愿意,双方推推搡搡,眼见着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而黄震目光一斜,却发现李彦站在不远处,看戏看得挺开心,立刻高声道:“李机宜来了!” 果不其然,窦静被转移了注意,转头咆哮:“李元芳,你敢抓我父,我们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啊啊!!” 对于这种愚蠢的威胁,李彦理都不理,干脆来到黄震面前:“我昨夜审讯贾思博,颇有收获,可否将贾思博提前移交内卫?” “交换犯人么?” 黄震迟疑了一下。 他还不知道紫宸殿内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老靠山崔守业,在这短短一个多时辰,血压飙升了多少。 在他看来,截了窦德成这目前更重要的疑犯,按照官场规矩,将贾思博交给李彦审问一场,也是合情合理。 但想到崔守业对此人的厌恶,再加上之前皇城前李彦的态度,黄震心头一横:“不可提前,数日之后,等大理寺交接,李机宜再审问不迟!” 李彦其实要的就是拒绝,冷冷的道:“黄机宜,我知道你们欲为圣人分忧,想要快快问出真相,但凡事留一线,我之前看到贾氏族人被押入京城,你们审问不出想要的罪词,就要动辄牵连全族,波及地方,简直岂有此理!” 说罢,转身离去。 他离开不要紧,窦静在旁边听得眼皮大跳,脸色剧变。 崔守业审问贾思博,贾思博拒不交代,就对武威贾氏实施株连。 前车之鉴,等这老家伙审问窦德成,如果也审问不出想要的,那么崔守业敢不敢将窦氏也给牵连进来? 那位刑部侍郎残酷的手段,一向广为人知,真要为了讨好圣人,以进相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窦氏是外戚出身,连根拔起自然不至于,也会被折腾得元气大伤啊! 终究是高门子弟,窦静放弃挣扎,转身就走。 之前窦静大喊大叫,黄震无所谓,此时见对方断然离去,脸色反倒微变。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立刻进入内狱,眼中闪烁着寒光:“把窦贼带上来,我要亲自审他!” …… 另一边,目送窦静匆匆离开内卫,李彦收回目光。 崔守业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将打击面贸然波及整个士族。 按照道德定罪,这样做可行。 但在时代大背景下,这样做是肯定会引发社会动荡,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崔守业能做到刑部侍郎,肯定不是没有政治智慧的人。 之所以行事如此酷烈,究其根本,还是被宰相的位置刺激到了。 而现在,做事走极端的后患来了。 窦氏也不好惹,死掐去吧! 李彦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再度翻看起江南案件的资料来。 刚刚看了第一遍,前方传来脚步声,狄仁杰、郭元振和彭博通三人走了过来。 见李彦抬起头,郭元振满脸兴奋:“我们都听说了,李机宜短短一个清晨,就将不可一世的窦氏商会拿下,彻查不法,太威武了!” 李彦奇了:“这种说法,是民间流传的?” 郭元振点头:“现在东市都开始流转你的功绩了。” 李彦立刻明白:“那是李氏商会的人传播的,为了进一步打击窦氏的声望,不必当真,你们查到什么了?” 此言一出,郭元振有些羞愧,狄仁杰有些赧然,彭博通直接摆烂:“什么都没有!” 李彦失笑:“是我忽视了,应该让你们与内卫集体行动的。” 查案其实是最看社会地位的,狄仁杰是宰相时,去查地方的案件,有时候还要受到当地恶势力的阻挡。 更别提他现在只是个法曹刚转的武卫,其他两人也一样。 让他们在这权贵遍地走,寒门不如狗的京师单独调查,不是说一定没有收获,但也只能撞大运了。 不过集思广益,李彦挺信任狄仁杰和郭元振的智慧,将自己调查的情况和疑点说了一遍。 三人对江南血案极为震惊,郭元振首先提出疑点:“死者张阳本就是江南道润州人士,既有血案在前,此次为何还会劝众服丹?” 狄仁杰更有阅历,叹息道:“人心复杂,或许也正是往事刺激了张阳,才让他误入歧途,对丹药深信不疑。” 李彦点头:“怀英说的对,恰恰是因为出身润州,才让屡试不中的张阳,将考中的最后希望,押在这个上面,然后被凶手利用。” 郭元振苦笑:“我不太能理解……” 李彦冷哼:“窦德成不也是如此么,他明知此丹曾经害死过许多人,干系重大,还将丹药的名字改成少阳丹,偷偷贩卖,哼,被利益蒙蔽了双眼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狄仁杰想要出力:“李机宜,窦氏商会内丹药账簿,下官能看一看吗?” 李彦摇头:“窦德成没交出来,内卫在商会搜查,也没有发现账簿。” 狄仁杰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的道:“窦掌事这事做得不妥。” 郭元振道:“没问题啊,保护客户资料,商人才有信誉,那些偷偷买丹药的权贵,应该是窦氏商会的关键人脉,窦德成还希望那些人能护他周全呢!” 李彦本来只是听着,突然脸色也变了:“怀英提醒的对,窦德成这件事做的很奇怪,在这个案子里,相比起保护客户资料,交出名单才更好!” 郭元振不解。 李彦开始习惯性的踱步分析,狄仁杰和郭元振左右跟上: “窦德成明知道云丹与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有关,这些年还一直偷偷贩卖,持续将丹药供应给京中权贵,这件事的责任在他。” “因为窦德成给丹药改了名字,那些买药的人并不知道此药的来历。” “退一步说,知道了又如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触犯《唐律》不成?” “而现在窦氏商会总部都被查封了,对头李氏商会趁机传播消息,要给它致命一击。” “那些消息灵通的权贵,应该也知道他们买的丹药,和士子中毒服用的丹药是同一种。” “这个时候保护名单,才会造成恐慌吧?” “相反,交出买药的名单,内卫自会调查服丹者。” “如果服丹的人这些年都无事,不也恰恰证明了,窦氏商会的丹药没有问题么?” 听到这里,郭元振恍然,但又道:“也许窦德成当时是彻底慌了,按照商人的职业本能,下意识隐瞒呢?” 狄仁杰也点头:“不无这个可能性。” 李彦却摇头道:“你们没有参与缉捕过程,不了解窦德成,此人手段了得,行事果决,我若不是得了明道长相助,恐怕也没办法捉贼捉赃!这样的人,一时的慌张必不可少,但此时也该反应过来了……” 李彦转头,看向傻站在边上,智慧格格不入的彭博通:“博通,你持我信物,去内狱旁观审讯。” 彭博通挠了挠脑袋:“啊?” 李彦道:“你曾经跟随窦机宜,他也对你有过恩情,此次也可以趁机偿还。” “其实窦机宜对我不太好……” 彭博通这些天早就被羊肉收买,也感受到李彦对自己看重。 他的曾祖本就是韩擒虎的亲卫,以韩擒虎与李靖的关系,早将李彦视作阿郎。 而对于曾经对他十分轻视,完全当成打手对待的窦静,印象并不好。 但李彦既然说了,彭博通重重点头:“好,我这就去!” …… 彭博通去了,李彦将案卷取出,三人分析讨论。 时间过得很快,正午到了。 这次众人都在加班,因此公厨堂食很快送了进来。 看着丰盛的公家饭,李彦微微点头。 从这些小细节中,也能看出内卫地位的与日俱增。 他为彭博通留了三人份的,正想着如何保温呢,那大块头就走了回来。 李彦诧异的道:“窦德成交代了?” 彭博通来到面前,脸色有些发白:“没有,黄机宜好狠,窦掌事被打得遍体鳞伤,但一直咬着牙没说,是好汉子!” 李彦目光微动:“这就很古怪了,博通,你还吃得下吗?要不先缓缓?” “吃得下,吃得下!” 彭博通看到美食,食指大动,马上将那些血腥的事抛之脑后,开始干饭。 李彦失笑,自己也吃了起来。 不料彭博通吃了一份,肚子垫了底,突然想起来了:“窦机宜也带了好多人过去,我走的时候,黄机宜已经停止了行刑。” 李彦筷子顿了顿,喃喃低语:“来的好快啊!” 在他的判断中,窦静回去搬救兵,至少要到明天吧,结果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将黄震逼得不敢继续行刑逼供了? 旁边的郭元振放下筷子,兴奋起来了:“照这样看来,窦德成选择隐瞒名单,那些权贵还真全力帮他了啊,里面肯定有事!” 狄仁杰若有所思,干饭速度不紧不慢,很快伸向第二份。 李彦则微微点头,吃完后,招来内卫:“把证物拿来。” 内卫将云丹取来,李彦打开锦盒,打量着丹药,凝声道: “我突然有个想法,你们说,窦氏商会冒着风险偷偷出售这个丹药,到底是窦德成想卖呢,还是那些权贵要买?” 第134章 果然是这样! 李彦出于后世的认知,认为资本家逐利的欲望,会毫无原则的突破底线。 所以窦德成这类人,在明知风险的情况下出售云丹,也不稀奇。 但此时随着案件的进展,回头重新审视后,他觉得,自己可能先入为主了。 李彦道:“我们需要重新调查一下,窦德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元振,你跑一趟,让神感来内卫。” 郭元振起身出去,很快带来了安神感。 安神感这段时间在学舍照顾安忠敬,李彦先是关切的道:“忠敬现在怎么样了?” 安神感道:“陈御医诊断的没错,九弟已无大碍,接下来好好休养便可恢复。” 李彦松了口气:“那就好。” 安神感振奋了精神:“六郎,听说你已经将疑犯抓住了?问出来为什么下毒了吗?” 李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道:“我们对于窦氏商会的认识不全面,你与西市的胡商结社熟悉,通过那些人,能助我们了解一下,窦德成到底是怎样的经商风格。” 安神感点头:“好,我这就去办!” 武威安氏盘踞凉州,掌握着商路的咽喉,胡商对于安氏自然是极为巴结,问这点事是小菜一碟。 安神感离去,李彦让狄仁杰和郭元振继续研究案卷,彭博通继续干饭,自己则往内狱而去。 他要亲眼看看,窦静拉来了怎样的后援团。 “崔侍郎!崔侍郎!!” 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还没到内狱门口,李彦就看到崔守业匆匆而来,立刻遥遥招呼。 崔守业假装听不见,理都不理他,步伐加快,进入内狱。 “没礼貌!” 李彦十分大度地乐了,特意缓了缓,才走了进去。 相比起大理寺狱,内狱更加宽敞,环境更加出众,刑具更加齐全。 窦德成被关押在最里面,好像他逮捕的犯人,基本都能享受到这个顶级待遇。 而此时,过道刚刚走了大半,就能看到前面满满当当站了二十多人。 “这阵容!” 李彦目光一扫,都有些震惊。 十二位机宜使,来了八位,剩下的也都是武德卫里面的佼佼者。 泾渭分明的两边。 一边是窦静带来的后援团。 另一边是崔守业的亲信黄震和他的同盟。 也不用盟了,站在黄震身边的,只有一人。 兵部郎中郑经。 此人是当年宰相崔敦礼提拔的骨干,曾经追随崔敦礼出使突厥、铁勒等北方部落,立下功勋,后来灭薛延陀时也在军中。 这些年有崔氏的支持,逐步升到了兵部郎中的位置,前途光明。 所以郑经站在黄震这边,毫不意外。 而令人十分意外的是,另一位机宜使豆卢钦望,居然与窦静并肩。 这个人的长女,嫁给了崔守业的四子为妻,双方是亲家,且一直来往紧密,政见相合。 完全没道理帮窦静的。 连李彦都如此惊讶,更别提崔守业了。 这位老侍郎目光森寒,死死的瞪着豆卢钦望,表情都狰狞起来。 豆卢钦望避开眼神,不敢跟其对视,但态度依旧明确。 “崔侍郎!” 其他人纷纷问好,然后露出揶揄的神色。 黄震、郑经、豆卢钦望,这三位机宜使,是崔守业的铁杆支持者。 实际上,原本包括窦静在内的另外三人,也都持支持态度。 有了这份根基,崔守业认为内卫五大阁领中,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内卫是立功的踏板,外征吐蕃时,肯定有大展拳脚的机会。 结果现在还没出征呢,人没了…… 机宜使呢?我手下那么多机宜使呢? “嘿!” 好死不死的,身后还传来清晰的偷笑声。 崔守业面色铁青,握紧拳头。 他固然极度震惊,却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跟看热闹的李彦纠缠,定了定神,看向窦静,冷冷的道:“窦机宜,你可知罪!” 窦静硬气起来了,昂起脖子,正面硬刚:“崔阁领,我为父申冤,不知有何罪名?倒是你,不要把刑部的那一套,带到内卫来!” 崔守业厉声呵斥:“放肆!你阻扰审讯,心中可有忠君之念?你顶撞上官,心中可有朝廷法度?还在此处扮孝卖乖,何等荒唐,来啊,把此子给我拿下!!” 窦静脸色变了,赶忙叫道:“你不要用大话压我,我正要向圣人禀明,我父不比贾贼,贾贼专门受过暗谍训练,可以抵挡严刑拷打,我父只是常人,你们这般审问,到底是要得到真相,还是要制造出一个严刑逼供后的故事来?” 这话很有道理,但应该先说,此时崔守业佯装听不见,身后跟着的几人已经冲出。 眼见窦静就要被强行拿下,长须飘飘的豆卢钦望上前一步,护在窦静身前,开口道:“且慢!” 那几人不敢朝这位用强,不得不停下,崔守业看着这位亲家,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豆卢机宜有何话说?” 豆卢钦望不再避让眼神,语调平静的道:“圣人要的是真凶,给被毒害的士子一个交代,而非严刑逼供后扭曲的骗言,请崔阁领三思!” 相同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显然是不同的。 豆卢钦望话音刚落,其他几位机宜使就纷纷附和。 崔守业反唇相讥:“那依诸位之见,理应如何?好好跟窦贼讲道理,让他交代出杀头大罪吗?” 豆卢钦望道:“倒也不必,只是此案有颇多疑点,至少要问明情况,再行论处,我等也愿相帮,抓捕真正的凶手,还无辜者一个清白。” 崔守业语气森寒:“诸位之意,是都要参与审问?” 他的眼神极度可怕,不少机宜使想到这位的霸道作风,其实有些怂。 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最终还都是齐齐点了点头。 豆卢钦望则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彦:“犯人是由李机宜抓住的,李机宜觉得如何?”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唰的一下看了过去。 此时紫宸殿内的消息已经传出,这位圣眷正隆,何况窦德成确实是由他缉捕,最有发言权。 李彦目光闪了闪,走了出来,正色道:“原则上,我自然是不同意行刑逼供的,但是……” 听到但是,众人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就连崔守业都凝视李彦,目光闪烁。 李彦顿了顿:“但是总要有个时限吧,窦掌事,你在皇城门口时,是不是愿意让我来审?” 后半句话是朝着牢房内喊的。 而牢房内的窦德成,确实一直在关注在外面的动向。 他浑身上下被打得遍体鳞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窦掌事,何时受过这等苦,疼得晕过去好几次。 但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家族的兴衰,他硬撑着一口气,也要挺住。 此刻听到外面李彦的问话,窦德成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却闭上嘴巴,并不回应。 “窦掌事看来已经晕过去了,唉!” 李彦叹了口气,看向黄震:“黄机宜当时也在场,听到这句话的吧?” 黄震很不情愿的点头:“不错。” 李彦道:“那好,既然窦掌事属意让我来审问,诸位又说他可能存在冤情,那如果你们在三日内,问不出什么,由我来接手,是不是合情合理?” 窦静刚要说什么,豆卢钦望微微摇头:“李机宜所言甚是,三日之后,若是无法问出真相,就由你接手。” 崔守业的手猛地颤了颤,深吸一口气,以莫大的忍耐挤出一个字:“好!” 李彦向众人一礼:“现在有诸位在,我就不凑这份热闹了,告辞!” 众人纷纷回礼:“李机宜请!” 李彦又向崔守业告别:“崔阁领,我告辞了!” 崔守业不能再装听不到了,只能道:“李机宜慢行!” 李彦微笑,洒然离去。 众人目送他的背影,一时间心情各异。 若真的到了那一步,十二位机宜使中,此子的威望就真的一时无两了。 而出了内狱,李彦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不见,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狄仁杰和郭元振迎了上来:“李机宜,内狱那边的事态如何了?” 李彦将刚刚目睹的情况大致说了,郭元振吃惊不已:“窦德成靠云丹,真能得到这么明确的支持?” 狄仁杰的圆脸也露出迷茫,并州狄氏也是地方大族,自然了解这些高门士族的秉性。 窦氏整天嫁女送嫁妆,都缔结不出如此牢靠的关系,现在却一呼百应,就因为卖了云丹? 李彦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还是要等证据:“先等一等神感那边的消息吧,你们都看过案卷了,觉得如何?” 狄仁杰道:“只看案卷,无法判断真伪,若能去润州一行,或可查明真相。” 李彦摇头:“去不了的,陛下侧重明确,不可能浪费大量精力在此案上。” 狄仁杰道:“那在长安,能否可以找出相关之人呢?” 李彦道:“对于此事最了解的,应该就是同出于润州的士子张阳,可他中毒身亡。剩下的话,偌大的长安肯定有相关的人,比如玄都观的明道长,他的师父就是被去官的县尉法曹,可惜已经病故。其他的慢慢寻找,也能找出,但时间上还是来不及……” 狄仁杰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到了明确的相关者,那就是掖庭里的案犯家属。 润州丹徒县齐县令的妻女,都在大明宫内受罚,六年的时间,她们很可能还健在。 如果能询问一下,对于破案极有帮助。 但这种事很敏感,狄仁杰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另寻办法,拿起案卷再度寻找蛛丝马迹。 李彦也在一遍遍推敲。 不知不觉中,太阳西下。 李彦起身活动,手指痒痒,想去练功放松了。 这回是真真切切的加了半天班,极为辛苦。 再看狄仁杰,依旧专心致志,李彦不由地心生佩服。 正在这时,安神感终于回来,进来后就直接道:“六郎,我问了不少胡商,他们都说窦德成此人胆大心细,行事极有分寸,不是贪得无厌之辈,而这两年,窦氏商会的主营业务在飞钱上,他冒险出售云丹的行为,确实不对劲。” 李彦问道:“西市胡商极为富有,他们中有人亲自服用过云丹吗?” 安神感点头:“有的,胡商对云丹很赞叹,称它有神效,跟数年前西域献上的西方灵药一样。” 李彦目光一凝:“那西方灵药叫什么名字?” 安神感道:“名字很古怪,具体记不得了,但那药可以治赤沃(痢疾),又能解毒性,当时极受追捧。” 狄仁杰精通医术,闻言诧异的道:“若真能治赤沃之病,那是好药啊!” 痢疾是肠道传染病,会引发不断的腹泻,古代医疗条件不行,这玩意也会致命的,史书上记载的说法之一,李世民之死就是因为痢疾。 而胡商那边治疗条件更差,遇到良医还好,遇不到就只能不断吃,边吃边拉,硬生生拖好,过程极为痛苦。 李彦道:“说回云丹,胡商服用后,有什么反应?” 安神感道:“是胡商的妻子用的,她患病严重,其他药都无用,唯有服用云丹,才能压制。” 李彦道:“可有什么不良反应?” 安神感想了想道:“他确实提到了,他的妻子服了云丹一段时间,就愈发渴求此丹,若不服食,就感浑身不适,神智模糊,痛苦折磨更甚,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话入耳。 最后的证据补足。 李彦眼神变得无比凌厉: “果然是这样!” 第135章 我与赌毒誓不两立! “礼部的贡品档案调来了。” “拿来我看。” 李彦接过,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记录。 【拂霖遣使,献底也伽】 “拂菻国”,是唐朝对东罗马帝国的称谓。 而“底也伽”,就是鸦片。 相比起国外毒品都已经合法化,每一个中国人对于这种东西,都该是极为痛恨的。 因为鸦片荼毒了无数国人,鸦片战争更开启了一段长达一百多年,被侵略被奴役的屈辱时代。 李彦也不例外,他坚决拒绝黄赌毒! 而鸦片最早流入中国的时间,其实远比想象中要早,还不是这个时代。 在公元前一百多年前,张骞出使西域时,鸦片就极少量的传了进来。 三国时名医华佗,可能使用过鸦片作为配料之一,制作麻沸散。 而在唐初,罂粟的种子,由阿拉伯商人携入中国,开始在部分地区大规模种植。 以致于后来在唐宋,罂粟成为了一种观赏和药用的植物。 李彦之所以一直没有往这个方面想,是因为这个时期,鸦片在东方还应该是极为罕见的东西。 属于稀有贡品级别,别说普通人了,皇室都接触不到。 谁知道云丹里面,居然含有这个成分。 但现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关于窦德成卖药的谜团,就迎刃而解。 为什么这个宰相幼弟,长安第一商会的执掌者,在明知道云丹与江南血案有关,还冒着风险卖丹药? 原因很简单,这卖的已经不是丹药,而是一条条稳固的人脉关系。 云丹不仅可以压制病痛,还有着一定的成瘾性,服用多的人,就基本离不开它了。 这种丹药的价值就太大了,而且卖到后来,窦德成都骑虎难下。 他如果敢不卖,那些买家会撕了他。 至于账本和名单,肯定是要牢牢保护起来的。 因为窦德成还在等待那些服丹的权贵,将他捞出去。 事实真是如此,就在这一刻,内狱里面支持窦静的机宜使,比起崔守业的还要多。 嗑药势力,实在可怕! “那么现在,就衍生出了两个新的问题。” “第一,云丹的配方,窦德成是怎么得来的?” “第二,云丹的材料,尤其是现在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的罂粟,他又是怎么得到的?” 李彦默默思考。 由于现在道教的兴盛,只要有配方和材料,炼制丹药倒是不难,以窦氏的权势肯定能解决。 但问题是配方和原材料,这两点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关于配方,李彦想到了明崇俨,因为他对于这种丹药也很了解,马上可以去问问这位道士。 关于材料,李彦想到了贾思博,武威贾氏地处凉州,想要收购西域的货物,有着天然的优势。 胡商也可能有。 李彦立刻问道:“胡商那边,有卖一种叫罂粟的花吗?” 安神感刚刚坐下,喝着茶水,闻言愣了愣:“罂粟?没听过,有何作用啊?” 李彦道:“药用的,看上去也很漂亮。” 安神感茶也不喝了,立刻起身道:“我再去问!” “辛苦了!” 没有电话就是这么不方便,全靠来回跑,李彦又询问服用丹药的胡商具体是西市哪一家后,目送他离去,对着狄仁杰和郭元振,将刚刚的分析有选择的说了一遍。 郭元振义愤填膺:“如果真是这样,怪不得窦氏商会能成为长安第一,飞钱发展得那么顺利,窦德成明知此丹有大害,还不顾一切的贩卖,简直丧心病狂!” 狄仁杰则无比凝重的道:“我们必须弄到窦氏的账本,否则为了家人的病痛,谁都可能在关键时刻帮窦贼脱困!” 李彦点头:“不错,问不出名单,那些藏于暗中的人就肆无忌惮,崔阁领想要严刑逼供,碰了个闭门羹,我们如果想要从他嘴里问出实话,也会受阻。” 郭元振眉头一动,突然道:“李机宜,博通跟随窦机宜的时候,对于窦氏招揽的其他江湖子很熟悉,他说过,论武功他是最强的,那些人之中会不会有窦德成的亲信,知道账本所在?” 李彦道:“可能性不大,你不说我都忘了,窦德成还收留了一批凶恶逃犯,估计是当成死士养的,此人现在入了狱,那些贼子没了管束,万一再行凶……你带着博通去把他们缉捕归案吧!” 藏匿逃犯的事情,是之前容娘禀告的,其实许多官员都干过,或出于义气,或出于利益。 比如王勃因为斗鸡檄被贬出长安,后来是又被启用的,不料他出于义气,窝藏逃犯,结果再被贬官。 如此一来,真的再也没有政治前途了,不久后落水而死,一代大才,实在可惜。 但江湖子不比一般的逃犯,很多手段残忍,仗着有身好武功,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自然要清理一下。 郭元振明白了,喜孜孜的抱拳:“多谢六郎提拔!” 武德卫不可轻授,是必须要立下功劳,才能担任的,因此郭元振和彭博通至今还是巡察卒,无品无阶。 李彦就想着趁此机会,也让他们有了官品,以后行事就方便许多了。 等升到武德卫,他们这些亲近人,确实可以称呼六郎了。 李彦叮嘱道:“我会让许大他们,配合神感麾下的巡察卒一起行动,装备弓弩,穿好甲胄,不要掉以轻心。” 安神感麾下的巡察卒,不少是安氏培养出来的私兵,战力强横。 至于卫国公府的老兵,更是李彦的嫡系。 用这些人,第一是放心,第二也能让他们立些功劳,肥水不流外人田。 郭元振领命,李彦又看向狄仁杰:“怀英,你替他们压一压阵,此事不必着急,但最好能犁庭扫穴,将贼子统统清除,不要放跑一个!” 狄仁杰领命:“下官明白!” …… 夜幕降临。 玄都观中,还是早上那个打着哈欠的迎客小道士,将李彦带入堂内。 这次明崇俨来的很快,眉宇间带着一分喜意。 李彦一看就知道,这家伙估计得到夸奖了。 于是乎,他也开门见山:“我入宫面圣,呈请破案过程,圣人颇为赞许。” 明崇俨稽首一礼,微微含笑:“多谢李机宜美言,若有贫道能帮上忙的地方,尽管直言。” 李彦心想你这官迷,接下来就不会笑得那么开心了:“确实有事要问道长,炼制云丹的材料里面,有罂粟吗?” 明崇俨摇头:“并没有此物。” 李彦换了种说法:“是一种很漂亮的花,果实用刀切割后,会流出乳白色的汁液,经过两三天的时间,颜色会由白变黑。” 明崇俨恍然:“李机宜说的是玄膏啊,那是有的,这是此丹秘传,李机宜怎么对此物如此了解?” 罂粟的名字在这个时期确实不存在,要到后面,先被称为莺粟或阿芙蓉,前者是观赏,后者是药用,然后再变成大众熟知的罂粟。 而明崇俨口中的玄膏,显然是道家术语,取黑白阴阳变化,推崇之意溢于言表。 李彦暗暗叹息,又问道:“道长的五云丹,是不是就是以云丹为基础,脱颖而来?” 明崇俨神情有些黯然:“不敢居功,此丹其实是我师父所配,只是他仙去得早,未能真正看到此丹出炉的一日,而从丹方来看,两者确实有巨大的关系。” 李彦道:“那五云丹的配料里,也有玄膏吗?” 明崇俨不明就已,回答道:“有。” 李彦深吸一口气,想到病弱的太子也服用五云丹,目光凌厉起来:“明道长,你可知自己大祸临头了?” 明崇俨愣住:“李机宜何出此言?你我此次合作愉快……” 李彦道:“无关此次合作,你对于云丹的害处,有过仔细了解吗?五云丹呢?” 明崇俨不悦的道:“云丹调和阴阳,提振精神,已是上品,我师的五云丹更是阴阳互剂,妙用无穷,久而服之,可还精胎息,延寿绵长,岂有害处!” 李彦冷冷的道:“第一次服用云丹时,是不是会出现极为难受的感觉,比如恶心呕吐、头昏乏力、见物模糊、性情暴躁?” 明崇俨十分不解:“你怎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彦道:“因为我在凉州之地,曾经听说过此物,你所言的‘玄膏’,又被称为‘罂粟’,此物可镇病痛,给人带来快感,却是以人体受损为代价,久而久之,人会变得离不开它,而且身体也会越来越差,直至丧命!” 原理其实不难理解,人体内的血液循环,需要不断补充氧气,而罂粟果实所制造的毒品能在短时间内进入血液,大幅度增强供氧,以致于身体的力量感与兴奋度随之提升,产生巨大的快感。 但是,当这种作用消失后,体内的氧气突然供应不足,就会导致血液缺氧,铁质紊乱,反过来削弱了正常的供氧机能。 久而久之,如果不靠毒品刺激,血液循环就处于凝滞状态了,身体自然会产生各种极为痛苦的症状,成瘾者将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坚强的意志力,都会被逼得再次使用,最终走上绝路。 毒品是万万沾不得的! 这些李彦自然无法具体解释,但他出身凉州,能有所谓的西域情报。 此时斩钉截铁的声音,让明崇俨面色剧变: “你可知道,此事若真,此罪灭族!!” 第136章 活该你穿绯袍!人太好了! 李彦看着明崇俨。 后世有些历史学者猜测,明崇俨给李治用的药里面,就有鸦片成分。 正因为有着这种药,才能有效压制那严重的头疼病症,获得李治的信任。 当然,由于没有任何史料记录,只是纯粹的猜测。 现在,猜测成真了。 明崇俨却还在嘴硬:“我师父曾跟孙真人学医,得传《太清真人炼云母方》,后来才有改良云丹,得成五云丹,此丹绝对有神效,西域胡人懂什么!” 孙思邈确实对丹药之术颇有研究,还说过凡欲求仙,大法有三:保精、引气、服饵,服饵就服丹。 不过相较于服丹养生,他更推崇服食养生,这就是药王的智慧,即便有时代局限性,大佬终究是大佬。 李彦叹了口气:“明道长何必自欺欺人呢,这是原材料的弊处,丹药制造出来,又怎么可能毫无问题?” 明崇俨背上已经生出了冷汗,但还是摇头:“此言毫无凭证,要贫道如何相信?” 李彦道:“此处只你我两人,你又是梅花内卫,我也就将目前所调查的案情情况告知于你……” 他将窦德成卖药的分析说了一遍:“窦掌事是你我共同缉捕的,你觉得我的分析,可有错漏?” 明崇俨额头上也出现冷汗了,顺着鬓角缓缓流下。 李彦起身道:“眼见为实,明道长随我来吧!” 他往外走去,明崇俨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玄都观,一起往西市而去。 此时已经宵禁,但李彦出示鱼符,巡逻的武侯纷纷让开,畅通无阻的进入西市。 相比起白天的川流不息,夜间的西市也很热闹,胡姬的异域风情在大唐是很吃得开的,很多人都喜欢在榻上学胡语。 近些年还涌入了许多高丽姬和新罗婢,某些道德分子,依旧是一边批判,一边继续学高丽语和新罗语。 李彦策马经过一栋栋烛火通明的酒楼,直至最大的一座。 即便不提考验干部的行业,就看正经的酒楼侍女,汉家女子抛头露面的也太少,没有竞争力。 相反胡人侍女热情大方,酒楼越开越大,档次越来越高,成为达官贵人、巨商豪贾们喜欢逗留的所在。 而此处正是西市最大的胡商结社,史氏所经营的酒楼。 起了个很雅致的名字,叫做醉今朝。 李彦下马,带着明崇俨走了进去。 他一身绯袍,明崇俨道袍飘飘,这样的组合小厮都不敢迎,立刻就有管事上前。 李彦开口道:“带我们去见安武卫,他与你们社长在一起。” 管事将他们引入后院,很快得到消息的安神感来了:“六郎,你怎么亲自来了?” 汉人商人的地位都卑贱,更何况胡人商贾,李彦大驾,是真的屈尊纡贵。 李彦道:“此来是有要事,史社长呢?” 后面有道人影等候着,此时一听,顿时快步跑了过来,正是胡商结社的社长史思文,极度恭敬的行礼:“见过李机宜!” 李彦微微点头:“史社长,这位是我的友人明道长,他听闻令夫人久服云丹,病体欠佳,医者仁心,特来诊断。” 在嫉恶如仇之后,明崇俨又变成了医者仁心…… 明崇俨此时想着全家老小的性命,也顾不上这点,单手行礼,一派仙风道骨。 别说明崇俨扮相极佳,以李彦的权势,就算是找个街边乞丐要看病,史思文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此时见了更是大喜:“道长快请!快请!” 胡人不重礼数,过程简略,很快史思文就将他的妻子带了出来。 准确的说,是两个胡婢扶着出来的。 可以看得出来,史氏原是个极为漂亮的美人,但此时已经形销骨立,头发黯淡无光,眼窝深陷,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 李彦想到清朝时期,男子骨瘦如柴,沦为东亚病夫,女子面无表情,任人摆布蹂躏,目光厉色闪动。 而明崇俨也吓了一跳:“她服用云丹多久?” 史思文道:“三年了,先是每月两枚,然后是半月两枚,后来十日就要两枚,到如今一日不服,就痛苦不堪。” 明崇俨还不敢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伸手去把脉。 他那么强的武功,验了脉象后,手指居然轻轻颤抖起来。 史思文看得有些莫名,我妻子病重,我都习惯了,你这么悲伤作甚? 不过想到医者仁心,又有些感动,使了个眼神,下人立刻去取金子。 李彦则问道:“你们是在何处买的云丹?窦氏商铺吗?” 史思文摇头:“不是在商铺内,而是在南边的坊市内,隐秘交易,但也瞒不过我,那就是窦氏商会的人。” 李彦心想这是真当毒品卖了:“多少钱一枚丹药?” 史思文道:“两枚云丹,百金。” 百金相当于后世的一百二十万,一枚丹药就要六十万,接近抢了。 当然,窦氏商会卖给胡商这么贵,是割韭菜,卖给朝中权贵就不会是这个价格。 李彦又问:“除了令夫人外,史社长了解的,还有哪些人在用此丹?” 史思文想了想道:“西市胡商还有不少人在用此丹,李机宜需要,我可以将名单列出,东市的商家我就不知了。” 他们两人说话之时,明崇俨的道袍都快湿透了。 他之前显然是将玄膏(罂粟)当成一种药物,根本没有认识到它的毒害性,因此十分坦然。 此时越验越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头低垂之时,心中又翻腾起恶念。 但想到彼此的武功差距,而且此事已有多人知晓,某些念头立刻烟消云散。 明崇俨收回手,对着史思文颤声道:“抱歉,我无能为力。” 史思文倒也没什么失望的:“劳道长费心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收下!” 明崇俨极力婉拒后,失魂落魄的跟着李彦出去。 刚刚离开西市,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明崇俨大礼就拜下了:“李机宜,救我!救我明氏上千口人啊!!” 明氏也是地方大族,按照门第来看,是寒门,但钱财富裕。 否则的话,炼什么丹啊,那是有钱人的爱好。 李彦扶起他:“我若不是念及与明道长的交情,也不会特来提醒。” 明崇俨显然慌了手脚:“多谢李机宜!” “不必言谢!” 李彦对于毒品极为痛恨,哪怕他不喜欢李治,但也不希望唐高宗因为这个原因挂掉,何况还有太子。 而且按照历史上发展,太子过几年就暴毙,李治还有十多年好活。 这两人指不定还是太子受影响更大,毕竟底子太虚。 李彦定了定神道:“罂粟本该是药用,只是过犹不及,才成了毒物,如果用料适量,单单用以镇痛的话,是完全可行的。” 明崇俨惨然道:“可贫道只会炼丹,不会改良丹药啊,这药量是多是少,贫道也不知。” 李彦也不懂,他是学历史的,又不是学医的,唯有问道:“陛下和太子殿下服用五云丹多久了?多长时间服一次丹药?” 明崇俨道:“陛下服用三年了,一月服用两枚,殿下服用两年,半月服用两枚。” 果然太子依赖性更重。 李彦只有往好的方向想:“五云丹的药效在云丹之上,害处也更小些,现在还有挽救的余地,你一定要将丹方改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丹药的配方是从何处得来的?” 明崇俨摇头:“师父并未说过。” 李彦沉吟着,目光一亮:“对了,你师父既然跟随孙真人修习过,为什么不去请教他呢?或者去请求刘太医?” 药王孙思邈既会炼丹,医术又高超,是真的牛逼,而这个时期,他就住在长安。 李治本来想让孙思邈当官的,但孙思邈婉拒了,推荐自己的徒弟刘神威,进了太医院。 历史上的三年后,孙思邈年高,恳请返回故里,此后退隐五台山,专心立着,直至病故。 李彦很清楚,孙思邈这种不愿意当官的,很难请动,但他的徒弟刘神威至少可以拜会一下。 然而明崇俨闻言,冷汗又下来了。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隐瞒,低声道:“孙真人对师父不太喜爱,将其逐走。” 李彦皱眉:“此事我本不该过问,但现在确实是非常之时,明道长不可隐瞒,到底是何原因?” 明崇俨叹气:“孙真人之意,是师父学医之心不诚,一心只想为官,才让他离开,后来师父传授我武艺,也是我父亲与他约定,会为其谋得一官半职。” 这是真的一心只想当官,怪不得孙思邈不喜。 明崇俨的师父叫林建业,在丹徒县当法曹。 京官看不起地方上的县尉,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官。 对于没有官职的白身而言,如江南润州那般较为富裕的地方,能当个县尉已经不错了。 个人选择,也无可厚非,李彦想了想道:“既如此,那只有这样了……” 明崇俨精神一振:“请李机宜指点。” 李彦道:“窦氏商会是长安的毒窝,但确实提供了许多样本,你精通医理,通过了解不同阶段服丹人的症状,再与圣人与太子的服丹情况对比,至少能做到心头有数。” 明崇俨颔首,他现在是真怕圣人和太子有个万一,闻言道:“确实如此。” 李彦道:“如今之计,只有将窦德成隐瞒的账簿找出,加以自救,我也要另寻办法!” 明崇俨连连点头,又想拜下:“六郎大恩,请受贫道一拜!” 李彦知道他有了投效之意,但此时不合适,扶住他道:“谨记,我们不能只发现问题,而是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才能向圣人交差,明道长,一起努力吧!” 目送李彦策马离去,明崇俨诚心实意的稽首一礼。 活该你穿绯袍! 人太好了! 第137章 武后的人真好用! 卫国公府。 李彦到了府门前,吹了一声口哨。 片刻后,一道金黑色的身影飞扑过来,然后一道黑色影子也从天而降。 前者是小黑,李彦欢喜的揉着它的脑袋,这猫儿越长越大,撸起来也越来越舒服了。 后者则是他让安神感从西市挑选的猎鹰,嘴利吴戟,目颖星明,往肩膀上一立,真是好威风。 李彦对着鹰儿很满意,李德謇得知他养鹰了,还从鹰坊内聘请了几位训奴。 李彦没说他是动物之友,一切饲鹰戏法在他面前都是弟弟,考虑一下后,觉得训练训练也不错。 毕竟他白天都不在府上,相比起狮子骢的整天骑乘,小黑在凉州的日夜陪伴,这头后来的鹰儿接触的时间要短,受到的天赋加成也偏弱些,先让训奴养一养也好。 当然,有些方法是不能用的,比如“上宿”,就是后世普遍说的熬鹰。 鹰白天是不睡的,到了晚上才会安睡,熬鹰就是让它晚上也不睡,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 正常情况下,熬鹰不是一个人做的,而是三个人,分别负责前夜、后夜和白天,累狠了鹰白天也睡,但还是不让。 挺残忍的行为,让鹰不睡觉,其实就是要消磨掉其野性,使得人更方便去控制指挥。 李彦培养的就是灵性,并不怕宠物不服管束,自然不要消磨野性,安排给训奴的任务,就是训练鹰儿躲避箭矢。 每晚回来,他有时间了,就拿鹰儿射得玩。 虽然鹰儿不会说话,但他觉得对方是乐在其中的。 不过今天有些疲惫,昨晚就睡了一个时辰,白天又忙了不知多少事,还第一次实实在在加班了。 李彦也没心思了,就摸了摸它的背部:“今天不射箭了。” 鹰儿连连扇动翅膀,似乎有点开心。 当然,李彦知道这是错觉。 训练量不能减少,后面要带入吐蕃战场的。 他又道:“过几天翻倍,将今天的量补上。” 鹰儿不扇翅膀了。 “你真能听懂啊!” 李彦哈哈一笑,心情好了不少,进入府内。 等用了晚膳后,他来到李德謇的房内,正色道:“大人,我想知道府上,可有人买云丹?” 听了李彦将云丹的药性和可怕后果说明,李德謇变色,立刻招来齐管事,将府上众人聚集,一一询问。 半响后,他将五子带了过来,神色心有余悸:“你说。” 身为羽林长史的李五郎道:“一年前,我被友人推荐过此物,本想买来一试,囊中羞涩,才作罢……” 事实证明,穷也有好处。 当然,这个穷不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而是对高门士族。 别的勋贵子弟拿出百金,或许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但那时的卫国公府过的就比较节俭了,终究没有行差踏错。 李德謇将儿子好好关照了一番,让他离开,凝声道:“此事若真如你所料,那就危险了!” 李彦道:“其实倒好,毕竟此丹材料珍贵,数目有限,服用的终究是极少部分人群。” 李德謇叹气道:“可那些人能够影响的权势,是多少贫家子也比不上的,你要动窦德成,需做好准备。” 李彦冷笑:“如何让窦德成死,我已有了计划,一旦得到账簿,看看服丹的人到底是哪些,就可以动手了,只是想要这云丹消失,不再荼毒别人,却是难办……” 李德謇道:“尽力而为吧,此事你已做的够好,不必勉强自己!” 李彦笑笑:“无愧于心便是,破个案还要缉毒,圣人赠我《芳林要览》是真的不亏,有几个臣子,能像我这般多劳~” 李德謇也摇头失笑,父子俩说话很直接:“你太年轻气盛,不过在圣人手下做事,有时候多得罪些人,还真不是坏事……” 李彦心想你也算是把李治给琢磨透了,伸了个懒腰:“我去睡觉了,大人晚安!” 他回到自己房内,把小黑当枕头,鹰儿也趴在床边,一起进入梦乡。 这一夜,长安无数贵人失眠。 这一夜,他睡得无比踏实。 …… 第二天,李彦骑着马,准时来皇城上班。 在内卫门口,看到了崔守业。 他的眼睛微微一亮,提高声调喊道:“崔阁领早啊!” 崔守业毕竟年纪大了,起初听到那热情的年轻声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哪个至交家中的晚辈。 主要是叫得忒亲热。 等转过头来,才看到李彦一身绯袍,笑吟吟的走过来,顿时胸前一堵,却又不得道:“李机宜早。” 他转身想走,李彦已经快步走了上来,那身法都快用上射天狼了:“崔阁领慢行,我正好有事请教,昨日审讯窦德成,结果如何?”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如果昨天审讯有收获,崔守业肯定去自己的大本营刑部了,何必来这遭罪? 崔守业也看出来了,李彦是故意给他添堵,干脆不答,举步往里面走去。 李彦继续跟着,关切的道:“崔阁领是身体不适吗?岁数大了,千万要保重啊!” 崔守业一向以老而弥坚着称,这话可不能当作听不见:“老夫好得很,就不劳李机宜操心了,窦贼得了喘息,自然不会招供,李机宜若有疑问,自己去看吧!” 李彦微微点头:“想来也是,窦德成这边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什么大的突破了,倒是江南血案,嗯……” 崔守业步伐微不可查的一顿,竖起了耳朵,就听李彦道:“我去忙了,崔阁领,告辞!” 说罢,他往自己办公的地方而去,崔守业听着脚步声远去,终究还是忍不住,侧头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李彦也正回头望过来。 两人对视。 一个眸光清明,熠熠生彩。 一个眼生血丝,暴躁难安。 “让我看看!!” 久违的无形眼镜戴上,虚空中传来言出法随。 一个情绪小人,从崔守业的头顶升起。 嘴巴张开,眉毛上扬,鼻孔涨大,整张表情呈现出一种防备的姿态。 “情绪反馈——害怕!” “推理开始!” “害怕江南血案中隐藏的秘密暴露。” “推理正确!” 崔守业立刻收回视线,李彦嘴角扬起,也转过头去。 “这老家伙果然有问题!” 昨天刑部看案卷时,李彦就加以试探,此时再试,配合天赋,得到了准确的答案。 崔守业跟江南血案,脱不了干系。 涉案多深,还不好说。 但他将案情压下,显然不是为公,而是怀有某种私心,此刻更害怕秘密暴露。 这条线索就非常宝贵了。 因为李彦去不了江南,润州那里的情况无法隔空获得。 而崔守业就在面前,从他身上查起,相比起来,就简单多了。 李彦走到自己工位,发现狄仁杰、郭元振和彭博通都不在,看来窦德成养的那些逃犯,还没拿下。 丘神绩和王孝杰还在窦氏商会总部查封物证,安神感搜集西市的云丹名目。 凉州的康猛和康德父子,这段时间一直追查叛逆崔县令曾经的动向。 手边竟然没人可用。 李彦觉得这样不行,处理了半个时辰公务,就溜达出门,往崇贤馆而去。 崇贤馆就是二馆六学中的二馆之一,后世更了解的名字叫崇文馆。 只不过要等李贤被立为太子,为了避名讳,崇贤馆才会改名为崇文馆,现在还是本名。 李彦走了进去,发现这里挺冷清。 不奇怪,后天就科举考试了,无论是馆中的学子,还是教学博士,基本上都往礼部南院那边去了。 李彦都觉得自己来错了,正要离开,就听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李机宜?” 李彦转身一看,微笑道:“苗佐郎,你在啊,我就是来找你的。” “啊!快请!快请!” 苗神客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将李彦迎了进去。 两人在榻前坐下,他还亲自奉上热茶:“听说李机宜喜欢饮茶,请!” 李彦品了一口,眉头微扬:“味道不错,又有改良?” 苗神客点头:“都是李机宜慧眼识珠,谁能想到茶品也能有这般滋味呢……” 他说着说着,千般滋味,倒是涌上心头。 武后大权在握时,他是北门学士,分宰相之权,威风八面。 武后风光不再后,他立刻就被打回原形,变成了小小的着作佐郎,还要忍受同僚的异样目光。 由奢入俭难,苗神客受不了那些目光,干脆就来崇贤馆办公,眼不见心不烦。 李彦却没有半点小看北门学士的意思,这群人无论是能力还是眼界,都是一等一的厉害。 只可惜出身寒庶,又太过依附武后,武后一倒霉,他们自然也就受到牵连,地位一落千丈。 两人闲聊几句,铺垫完毕后,李彦开口道:“我此来,是为了崔侍郎的事。” 苗神客立刻起身,警惕的四处看看,确定了隔墙无耳后,才来到面前低声道:“李机宜请说,我定全力相助。” 李彦不是乱找人的,最初提出崔守业为求相位,不择手段的,就是苗神客。 此人代表着武后的立场,李彦猜测,武后很可能向崔守业伸出过橄榄枝,被那老头拒绝了。 武后表面上给人很强势的感觉,但实际上一直到李治病重去世,朝内反对她的力量都很庞大。 更别提这个时期,崔守业想要成为宰相,也不会巴结武后。 因为她说了不算。 不然的话,武后直接提拔自己的人当宰相就是了,何必用北门学士分宰相之权呢? 就是因为真正宰相的任命,她管不到,都在李治手中捏着,而李治也乐意让宰相的权力小一些。 李彦念头转了转,开始讲述崔守业与江南血案。 苗神客听了后,露出沉思:“此事确实古怪,江南道除漕运外,并不受重视,即便此案甚大,在刑部搁置便是,交由大理寺审核一次,也就过去了,何必诸多掩饰呢?” 李彦直言:“我怀疑崔侍郎隐瞒了什么。” 苗神客道:“请李机宜将案卷复述一遍。” 李彦仔细复述了一遍,苗神客想了想道:“断案之事,李机宜都未堪破,我自然不行,只是有些奇怪,这案卷没头没尾,那位搜查村子的刑部官员是谁?上面为何没有记录?” 李彦道:“如果是刑部官员就好了,吏员名姓常常不见于文书记载。” 苗神客摇头:“不对,由于此案没有县令和县尉的参与,全程都是这吏员的所见所闻,按照刑部规矩,为了事后追查,也必须写上姓名,而非如此身份模糊。” 李彦还真不知道这点,目光凝重起来:“苗佐郎的意思,疑点很可能就出在这吏员身上,此人的身份能查到吗?” 苗神客可不希望一直留在这里编书,顿时把握住机会:“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我去追查此人,李机宜先回去,正午之后,我们在含光门见。” 李彦起身,拱手一礼:“好,此事就拜托苗佐郎了。” 苗神客还礼,斗志昂扬:“定竭尽全力!” …… 李彦努力查案后,回到内卫,心安理得的开始带薪练功。 不比昨天的缓慢,今日下班时间觉得一眨眼就到了。 他舒展了一下身姿,满意于劲力的进步,往皇城外而去。 远远就见到苗神客正等在城门边上。 只是相比起不久前的干劲满满,此时的北门学士脸色却很差。 发现李彦后,他居然迟疑了一下,才走了过来:“李机宜,查到了。” 李彦不惊反喜,见这副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武后的人真好用! 既然苗神客来了,就说明他还是敢说的,李彦也不急,平静的问道:“那位刑部吏员是谁?” 苗神客沉默少许,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不是吏员,而是六年前的刑部员外郎,李思冲。” “李思冲?” 李彦想了想。 这名字好熟悉。 长安县尉李峤的话闪入脑海: “李侍郎联宗于我赵郡李氏南祖,其子思冲,才情美质,璞玉真知,与我是至交好友……” 宰相李敬玄的儿子? 第138章 元芳赴宴,天大的面子 李彦一般不怎么记勋贵的名字,一家生个六七个,各种名各种字,根本懒得理会。 但这个名字颇有几分趣味,听李峤说了一遍,就记住了。 李思冲,当朝宰相李敬玄的嫡长子,身份倒也挺配。 如果单看地位高低,那普天之下,自然是太子李弘,然后三个弟弟,李贤、李显和李旦最为尊贵。 但若论权势的方便,在勋贵子弟中,很少有人能超出李思冲的。 因为他父亲李敬玄,早年就是圣人侍读,后来升官又快又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必然是能做宰相的。 所以赵郡李氏几经拉拢,山东士族嫁了三位五姓女过去,总算让李敬玄有了偏向,连家谱都与赵郡李氏合并。 从此之后,李敬玄的权势更加煊赫,执掌中书省,礼部侍郎是他的心腹,后来又掌控了吏部。 于是乎,这几届的科举,外州进士的数目逐渐变多。 主要集中在山东士族。 这倒也不算作弊,山东士族在考试中本来就很能打。 所以可以这么说,他们率先得到了公平的待遇。 至于其他地方的,往后稍稍吧。 不仅是科举选人,吏部铨选下的官员晋升,也明显有了偏向。 虽然吏部侍郎裴行俭,专管大唐各级官吏的考黜升降,还为此设定了种种制度,根据功劳提升官品。 但如果凡事都讲规矩,那高门士族的特权怎么体现出来? 就算裴行俭把制度设定的再好,很多的功劳本来就不可能量化,还是要凭上意取舍。 李敬玄的取舍就很明了。 我老婆娘家,个个都是人才,升官! 一个能决定科举入仕,还握着别人官帽子的宰相,着实可怕! 也就难怪苗神客要对付崔守业时,斗志昂扬的前去。 等查到李敬玄儿子时,如此犹疑的回来。 李彦还是很佩服他能实言相告的:“多谢苗佐郎了,接下来就由我来查证吧!” 苗神客咬了咬牙:“不,此事我已身在其中,避让不得,李机宜有事请尽管吩咐!” 李彦把他带到了边上:“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李员外当年做了什么,不能单凭他隐瞒身份,就妄加猜测,还需要进一步的证据。” 苗神客也冷静下来:“确实如此。” 李彦道:“现在最该了解的,是六年前,李员外为什么要去江南润州?这点你能办到吗?” 苗神客苦笑:“此事要与李员外接触,我出身寒户,又居下位,实在攀不上那等高门……” 李彦道:“以你的才干,不该久居下位。” 苗神客的心一下火热起来。 但他没有说什么,李彦也不可能承诺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又低声议论片刻,苗神客知道在李思冲身上,他派不上什么作用,就重新把目标转回崔守业:“李机宜,崔侍郎那边交给我,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李彦点头,语气亲近许多:“好,苗佐郎,务必小心。” 苗神客拱手一礼,恢复斗志,转身离去。 李彦目送他离开,翻身上马,思索起来。 别人畏惧李敬玄,李彦并不怕。 因为了解历史的他清楚,李敬玄距离失去李治的信任,不远了。 原因很简单,这宰相跟山东士族走得也太近了。 弄死长孙无忌,压制关陇士族后,李治向山东士族释放了善意。 所以李敬玄最初的作为,很可能是得到圣人首肯的。 但他干着干着干着,真把自己当成山东女婿了。 不,准确的说,他已经把自己当成山东士族了,连族谱都并入赵郡李氏。 此后一心为山东诸姓谋福利,山东诸姓自然也团结到他的身边。 随着李敬玄的势力越来越膨胀,李治那权利控,怎么受得了? “当然,在别人眼中,李敬玄依旧是实权最大的宰相,李治的绝对亲信。” “如果崔守业是为了李敬玄之子,对江南血案的遮遮掩掩,就说得通了。” “但堂堂一位宰相之子,与江南润州一个小村庄,能产生什么联系呢?” 李彦正在思考,突然一张脸出现在面前,关切的道:“李机宜,你没事吧?” 李彦回过神来,微笑道:“原来是陈御医,多谢关心,我刚刚在思考案情……” 陈御医下班出了城,见李彦坐在马上不动,还以为这位彻夜查案,过于劳累,才过来看看。 结果转到正面一瞧,好家伙,精神奕奕,神采飞扬,气色也太好了。 “李机宜天赋异禀,是老朽担心了,告辞!” 陈御医再联想到当时刀斩如来后的诊断,确定此人是真猛,体质一等一的强,也不担心了,打了个招呼就想走。 李彦却道:“陈御医请留步,我正好有事想要请教!” 他策马上去,与陈御医并排:“我想请教,尚药局中可有一种药材,花色似芙蓉,津液先白后黑?” 陈御医显然对宫内的药物了然于心,不假思索的道:“没有。” 李彦又道:“那有没有一种黑色药膏,有清香,可治泄泻?” 陈御医点头:“倒是有一物名玄膏,符合这点描述,但那是炼丹药所用。” “那就是将罂粟直接制成鸦片成品,再送入宫内了,看来供货的人,是不想让罂粟暴露啊。” 李彦心中有了数,又问道:“尚药局的哪位医者,对于这玄膏最为了解?” 陈御医想了想道:“此物稀少,每次炼丹耗用,剩不下什么,我们都不了解,只知其用……呵!” 李彦听他口气,就知道陈御医是不太相信的。 显然制药的和炼丹的也相互竞争,太医院内卷起来有时候更可怕。 陈御医见他反复询问,也奇怪了:“李机宜怎么对炼丹之物如此关切?” 李彦道:“此次丹药中毒,我不免忧心。” 陈御医笑道:“这点李机宜可以放心,宫内有严谨的尝药制度,御药制成当天,先要由九名医官试尝,吃下去观察几日,毫无问题,等到圣人服用的那日,再由奉御、殿中监、太子殿下尝后,才会呈给陛下。” 李彦奇道:“份量足够吗?” 陈御医道:“合药的时候,早早就按照一君、三臣、九佐,分配好了。” 李彦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真要全在一份里面,这个尝尝那个尝尝,到李治那,基本全是口水了。 如此严格的试药措施,自然不可能让明崇俨带着完整的丹药,入宫献给李治,而是在宫内当场炼制。 给宫内提供鸦片原料的,与此案也脱不开干系。 李彦很清楚,历史上的阿拉伯商人,把罂粟种子大批量带进大唐的时间,就是这几年。 但等到地区大规模种植,至少要到开元年间。 这个年头想要源源不断的获取罂粟,只有两种途径,一个是西域胡商的带入。 不过昨日问了胡商结社的史思文,他也只是听说过罂粟,并没有出售。 那么第二可能的途径,就是私人培育,民间小规模的种植。 以高门士族的势力,只要有少量种子,划块地,偷偷种,谁都发现不了。 如果提供鸦片的供应商,就是窦氏商会,那没得说,大毒枭窦德成。 如果不是,就有意思了…… 他又想到一人:“向陈御医打听一人,孙真人的弟子刘御医也在太医院么?” 陈御医奇道:“在的,李机宜与他有交情?” 李彦摇头:“没有,只是久仰孙真人大名,名师高徒……” 陈御医笑道:“刘御医医术高明,为人兢业勤苦,一向受我等崇敬,李机宜如果有闲,我可以相约邀请,只是他于炼丹一道也甚是不喜,若问此事,可能有所触犯……” 李彦点头:“我明白了!” 又跟陈御医聊了几句,两人在路口分别。 迎面就见一队人从东市走了出来,为首的绿袍官员热情招呼道:“李机宜!” 来者正是长安县尉李峤,李彦见了道:“李少府,在忙?” 都是知情人,李峤也不掩饰:“窦氏商会诸多不法,我这几日都要在此处,详查详办!” 这是趁他病要他命。 再加上坊间流传的种种谣言,就算窦德成能从内狱全身而退,窦氏商会也要元气大伤。 当然李彦清楚,窦德成如果依旧掌握着云丹供应,那很快还能东山再起。 因为毒品是其他任何货物都取代不了的,能死死拿捏住服药者的命脉。 李彦目光动了动:“李少府此前,是不是邀我宴饮?” 李峤一愣,有些尴尬的道:“我邀请了两次,不巧李机宜都是公务繁忙。” 李彦很直接:“我谁的邀约都没去,都忙!” 李峤干笑两声,心想能这样不给长安勋贵子弟面子的,你真是第一人。 不过下一刻,令他受宠若惊,甚至有点不敢相信的话来了:“今晚李少府就不邀请我了?” 李峤惊喜非常:“李机宜愿意受邀?” 李彦微笑:“多多走动嘛,李少府之前不也说过,也该认识一下山东英才了!” 李峤立刻明白,自己是中间人,反倒更加热情起来:“我一定好好安排,思冲兄也早想见一见李机宜了,西市的醉今朝如何?” 李彦心想你真是一点就透,点头道:“那家酒楼的史社长我也认识,选在那不错。” 与李彦告别后,李峤立刻唤来亲信盯住窦氏商会,自己则往府上而去。 他眉宇间带着兴奋。 如果单纯邀请一个勋贵子弟,那不算什么事。 但此次赴宴的,是圣眷隆厚,君王重用的五品机宜使,那就完全不同了。 再一想李元芳拒绝了那么多勋贵子弟,此次特意来赴自己的宴…… 倍儿有面子啊! 第139章 我还没动手,你们怎么就倒下了 醉今朝。 这座酒楼的正堂,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 十几名貌美胡姬,在上面翩翩起舞,将妖娆的身姿,美艳的容貌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人数再多,就是更需要技巧与配合的胡旋舞,有时候客人喝得上头,也会跳上台去,与胡姬一同歌舞。 最夸张的是,把胡姬赶走,自己在上面跳。 当然,那种霸道的客人非富即贵,都是惹不起的主。 遇到有旧怨的,相邀上去斗舞,也是争强好胜的大唐,常常发生的事情。 而今日却无人敢那么做。 因为正对着舞台,是用一扇扇精美的座屏围起,隔出的巨大的半开放包厢。 这包厢几乎占到了四分之一的正堂,如此既能欣赏到舞姿,也能尽情欢宴。 能坐在里面的,必然是长安最顶尖的勋贵子弟。 实际上,胡商结社的史思文见到这架势,最初都想把其他客人请走,却遭到了李峤的拒绝。 正是要通过那些客人的口,将李元芳赴宴的消息传达出去,一个外人都没有,反倒不美。 此时他张罗起来:“还是按照烧尾宴的规格来,贵精不贵多,每道菜品一定要最细致,明白吗?” 烧尾宴,是士子新官上任,或是官员升迁时,才大摆的宴席。 此宴到了中宗一朝,甚至由朝廷定下官方规格,此时还只是民间宴请。 醉今朝两大招牌,第一是美酒,第二就是这名宴。 而李峤明知醉今朝的美酒出名,还挥了挥手,让下仆奉上自带的名酒:“把此酒温好,以备贵客。” 史思文闻到酒香,十分惊讶:“如此清香醇美,莫不是兰陵?听闻此酒不仅是酿制的水特殊,酒中还配有檀香、广木香和公丁香的药汁,以蜂蜜调味,喝得再醉也不会头痛口干,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李峤知道没那么夸张,微微点头道:“好好准备吧!” 其他几位贵气郎君,却是自顾自谈笑。 尤其是坐在主位的一人,面容傲气,微微自酌。 此时听了,突然道:“李元芳出身凉州,应该喜欢葡萄酿吧,他能不能品得了兰陵啊?” 李峤脸色微变,赶紧摆了摆手让史思文退下,然后低声道:“思冲,何必如此呢……” 李思冲淡淡的道:“你就是为官久了,太过谨慎,那凉州蛮子不是还没来嘛,等他来了,我自会给些好脸。” 其余几人也纷纷笑道:“大郎所言甚是,之前拒绝,现在还不是要巴结上来,也就那么回事了!” “别人十五岁五品要员,圣人期许,出将入相,你们三十岁全靠门荫,还没一个是五品的,有什么资格嘲笑?” 李峤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不该耳根子一软,让家中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也跟来,就他和李思冲其实就足够了。 不过他又看了看李思冲。 其他人倒也罢了,李峤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宰相嫡长子还在六品徘徊。 按理来说,年过三十岁后,升到五品是完全可行的。 哦,你说李思冲没有立过功劳啊? 这又不是升职明确的内卫,正常官职体系,无过就是功劳。 宰相的嫡长子,如果不能年轻高品,是看不起宰相,还是看不起吏部? 不过李敬玄如此作为,倒是让许多人十分敬仰,多有文人写诗诵之。 这才是一代贤相,绝不任人唯亲。 正想着呢,李思冲又皱眉道:“还真准时赴约啊,让我等相侯,啧啧,此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骄狂!” 李彦确实是掐着点进来的。 古代没有时钟,但每过一个时辰,长安都会击鼓。 他就伴随着鼓声,一身便服,走入了醉今朝中。 李峤见了面容一喜,迎了上去:“元芳!” 私下聚会不称官职,李彦也称呼其字:“巨山!” 他来到席前,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我来晚了,诸位见谅!” 众人早已起身,纷纷还礼,李思冲则微笑着,与刚刚完全是两幅面孔:“是我们久慕盛名,迫不及待来此啊,哈哈!” 其他的勋贵子弟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好像老友见面,其乐融融。 李峤开始一一介绍,李彦连名字都没往心里记,倒是打量起李思冲来。 这个历史上参与景龙政变,失败被杀的李敬玄嫡长子。 景龙政变,就是李显的太子李重俊发动,结果都杀到玄武门,由于李显出面功亏一篑的那一场。 除此之外,李思冲还参与推翻武则天的神龙政变,被授予工部侍郎,左羽林将军。 前后两场政变,都参与其中,无具体功劳,一成一败,身死家破。 这就是史料对此人,为数不多的记载。 当然,那些事距离现在太远,此时的李思冲,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也正是最巅峰的时期。 因为他的父亲李敬玄,正处于权势的最高峰。 能这样欢迎李彦,确实是很给面子了,李峤稍稍放下心。 本来高门士子的应酬,都是表面兄弟,虚伪应付,花花轿子人抬人。 多多走动,以后利益相连时,就好办事了嘛! 李彦入席,上酒上菜。 兰陵奉上,李彦品了品,确实是好滋味,不禁点了点头。 众人说了些场面话,眼见李彦既不冷淡,也不热情,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勋贵子弟,眼珠转动,微笑提议:“如此滥饮,易醉无味,何不行酒令呢,元芳觉得如何?” 唐朝的习惯,喝酒往往会行个酒令,也就是设定一种规矩,让在座人依次按规矩来做事,做对了喝彩,做不好罚酒,炒热气氛,文人平素交往也最喜行酒令,最是考校学问和急智。 李彦笑容谦虚:“文墨非我所长,平日里在家,也就读读《芳林要览》《臣轨》《瑶山玉彩》,在这就不献丑了。” 勋贵子弟嗤笑:“那些有什么可读,要我说……” “咳咳!!” 李峤狂咳一声,直接打断:“元芳好学,勤习圣人、皇后、太子所赐之书,实乃我辈榜样!” 层次不够就不要乱说话好不好,刚刚差点噎死我! 众勋贵子弟:“……” 李彦吃菜。 又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勋贵子弟,看向圆台上热舞的胡姬,微笑道:“此情此景,知己难寻,元芳既无文兴,你我并作起舞,引吭高歌一曲如何?” 时代风气如此,哪怕山东士族号称门风严谨,音声舞技也是必须掌握的,否则会被视作孤僻之辈。 但他话音刚落,李峤又咳道:“元芳蹈舞为贺,祝欢圣人,尽展国家欣欣之态,一向为众称赞。” 大家吃吃饭喝喝酒,闲聊闲聊,升温一下感情不好么,偏要在舞王面前显摆? 众勋贵子弟:“……” 李彦吃菜。 仍旧有人不死心,第三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勋贵子弟,招呼胡姬:“来啊,把劝酒胡摆上来。” 不多时,一个憨态可掬的劝酒胡,摆在了众席的中央。 那是一个不倒翁似的瓷像,做得十分精巧,一只手指着前方。 有文化的聚会,高歌酒令,没文化的聚会,转劝酒胡,全凭运气。 这瓷像下面有转盘的效果,将底座转动,最终手指向谁,谁就要饮酒。 勋贵子弟看着劝酒胡,笑了。 这下你没招了吧? 李彦也笑了。 果不其然,劝酒胡不断转着,众人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怎么转都转不到他。 这次连李峤都惊讶了。 怎么办到的? 12点运道,跟你闹呢? 众勋贵子弟:“……” 李彦吃菜。 我还没动手,你们怎么就倒下了? 也罢,享受美味佳肴。 反正都是独自的席案,那些人的口水也喷不到这里,烧尾宴真的好吃。 以后可以点外卖,让醉今朝打包上门。 见李彦都快吃完了,李思冲终于憋不住了,举杯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元芳果是奇人,我敬你!” 李彦这才放下筷子,重新拿起酒杯:“思冲兄,请!” 这种叫法,亲热里带着一丝尊重,李思冲听了脸色缓和,笑容也真诚了少许:“请!” 他却不知道,李彦只是觉得他的表字好玩,同样还有获取情报的意思。 满饮一杯后,李彦就问道:“不知思冲兄如今任位何职?” 李思冲语气一下子淡了:“我领符宝郎一职。” 符宝郎,从六品上,属殿前都点检司,掌宝玺或金银等牌,是一个很边缘的官。 关键是,如果六年前李思冲就是刑部员外郎,那么他这六年时间,品级就是根本没变,手中的权力还小了。 李彦目光闪动。 李敬玄绝不是那样的人,给儿子安排这么个位置的话…… 他念头转动,场面话还是得说:“此职殿前侍奉,事务磨练,可见李侍郎的一片苦心。” 这种话李思冲听得已经太多,以致于产生了逆反心理,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不料接下来李彦说的,就与那些套话大不一样:“不过依我浅见,以思冲兄的英姿,任此职就屈才了!” 这话可没几个敢说,李思冲目光微微一亮:“元芳真这么想?” 李彦笑道:“思冲兄家学渊源,怀拥璞玉,理应德才良进,怎可屈居区区符宝郎,李侍郎虽是一片好意,但实在委屈思冲兄了啊!” 李思冲哈哈一笑,真正高兴起来:“过誉了!过誉了啊!” 不同人夸,效果也不一样,身边的那些勋贵子弟奉承之言他听多了,毫无感觉。 可这位一向不假颜色,却能冒着得罪当朝宰相的危险如此说,那是真的悦耳动听。 李思冲觉得这凉州蛮子变得颇为顺眼,起身相邀:“元芳,共舞一曲如何?” 李彦:“……” 失策了! 李彦已经融入了时代,一个人跳舞完全习惯,但和大男人一起跳,他还是敬谢不敏。 这也是他不喜欢跟这些勋贵子弟应酬的原因,动不动就要贴贴。 好在就在这时,高台之上的胡姬退下,几个优伶上台,开始表演小戏。 歌舞节目之后,就是文艺演出,这也是醉今朝生意红火的原因,相当于每夜都有晚会看。 而台上这一出小戏,讲的是南朝时,某位孝子为父尝粪的故事。 南朝一位官员,当上县令不到十天,就觉得心慌难受,感觉家里有事,立马辞官回家。 到家一看,果不其然,父亲生病了。 医生告诉他,要想知道他父亲的病情到底严重不严重,就只能靠尝粪便来辨别,要是苦的,就没什么大事,结果他一尝,发现是甜的,觉得天都塌了,果然不久后父亲病逝了。 先不说其中的槽点,此时台上表演,台下每个观众看着,神色都十分郑重,胡人都停止饮酒,不敢作声。 尤其是优伶演到高潮,尝出甜味时,李思冲突然红了眼眶,用手掩住眼睛,双肩颤动。 但似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下来。 李彦愣住了:“这是……?” 李敬玄死了吗?他怎么不知道啊?还没吃席呢! 李峤赶紧解释道:“思冲慈孝,这是又思母心切了!” 其他勋贵子弟也纷纷出言。 有的夸赞李思冲纯孝,有的也开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有的恨不得也冲上台一起表演。 “南北朝遗风啊……” 李彦十分无语。 没办法,这也是社会主旋律,表演孝道。 你单纯的孝顺,默默的赡养父母,不行,必须要表现出来,形式越夸张越好。 李治就是最好的例子,大慈恩寺怎么来的,他听到文德皇后的名字就嘤嘤哭泣。 李世民病重时,更是彻夜不眠的服侍,虽然也做了些别的事情,但那并不重要。 “等一等!” 就在这时,李彦目光一动,突然对着旁边席上的李峤问道:“思冲兄的母亲,逝世多久了,还如此悲伤?” 这问的虽然有些突兀,但李峤不疑有他,毕竟时间越长,还保持着如此悲伤,越显得孝顺,开口道:“五年了……” “五年前吗?” 李彦眼神深冷下来:“原来如此,他是真的孝顺啊!” 第140章 江南血案的谜团解开了! “元芳,你我一见投缘,一见投缘啊!” 醉今朝门口,李思冲抓着李彦的袖子,就不松开了。 一高兴,喝多了。 李彦神清目明,平静的挣开:“巨山,就交给你了!” 李峤微笑:“请元芳放心!” 李彦潇洒的翻身上马,挥了挥手,疾驰而去。 只留下一群勋贵子弟,讪讪无言,又是恼怒,又是无可奈何。 李彦的心思早就不在这群人身上,直接回到卫国公府,直至内宅。 李德謇正在喝茶,听了一句话,茶水险些喷出来:“大人,李侍郎娶了三位山东贵女,他的前两任夫人是因何去世的?” 李德謇抹了抹嘴,哭笑不得:“我昨夜还说,得罪一些人没关系,你今天就去查当朝宰相?我不是让你去当孤臣啊……” 李彦淡淡的道:“与孤臣无关,没有大人昨天的话,我今日也照查不误。” 李德謇叹了口气,倒也没怎么劝。 他历经风雨,看人是越来越准,知道李彦真的下定决心,是劝不住的。 李德謇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李侍郎素有爱妻美名,第一任妻子遭了产厄之灾,他当时恸哭,留下诗词十数篇,士林皆赞之!” 产厄之灾就是难产而死,古代生孩子是生死关,贫民百姓不说了,就连高门士族里面,也避免不了。 李彦道:“第二任呢?” 李德謇道:“李侍郎第二任妻子也有美名,为他生了四女一子,后来缠绵病榻,五年……亦或是六年之前,不幸病故了。” 李彦眯起眼睛:“如此说来,他的第二任妻子,确实病重了很长一段时间?李思冲也是这第二任妻子所生?他是不是一直有孝子之名?” “李思冲?” 李德謇一开始都记不起这个人。 实在是在官场中,李思冲的身影消失了太久,至于纨绔圈子里的名声,又传不到李德謇的耳朵里。 但说到大孝子,他顿时想起来了:“对,正是李侍郎的嫡长子,为了母亲整日奔波求药,留下诗词数篇,士林大赞之!” “士林整天就干这些?” 李彦又问道:“李侍郎现在的族谱,与赵郡李氏合并,他原来的祖籍是哪里?” 李德謇道:“河南道,亳(bo)州,谯县人。” 亳州谯县,正是曹操的家乡,如今在唐朝归河南道,后来则划为江南道,后世还是安徽的一座城市。 距离对应到后世镇江的润州,真的不远。 如果真的在岭南之类的偏僻之地,也不会去了。 李彦微微沉吟:“如此一来,就都说得通了,大人,我告退了!” 李德謇看着他:“元芳,李侍郎身负圣恩,很难动他,要有变通!” 李彦点头,回到自己的屋子,小黑和鹰儿亲热的靠过来。 “还是你们乖!” 他撸了撸它们,神色沉凝,目光扫视,看向房内的素屏风,取了一支笔,开始画画。 他先画了三个头像。 分别是: 窦德成,宰相窦德玄的幼弟,六年前据其所言,是去江南经商,回来后将窦氏商会经营为了长安第一,暗地里制造云丹,贩卖给权贵。 李思冲,宰相李敬玄的嫡长子,六年前曾任刑部员外郎,案卷的记录者,莫名出现在润州,如今六年后,任符宝郎。 崔守业,吏部侍郎,至今还一心进位宰相,遮掩江南血案,将李思冲的名字隐去,变为刑部吏员,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涉案的人其实还有不少,比如当地受牵连的县衙官员,但那些李彦完全不了解,就不列入了。 接下来,他画了一个村子。 江南道,润州,丹徒县,青阳村。 村内共两百七十一民户,一千三百五十二口人。 村子旁边,画了一座道观。 崇云观,当地老牌道观,存世时间很长,具体源头不可考,天灾人祸时,偶尔施斋济民,声名不错。 然后在村内,出现了罗生门般的两种说法。 一种是崇云观道士为了治村民怪病,用符水化开云丹,给村民服用,不料有人在水中下毒,使得村民死伤惨重。 根据当地县衙确定的证词,有不少存活的村民,持此说法。 另一种是山匪作乱,匪徒冲入村内大肆劫掠,在遭到村长带人的抵抗后,又恼怒屠杀,纵火肆虐。 证据是,尸体的劈砍穿刺伤口,村内部分财物遭到劫掠,许多屋舍被火点燃,也有不少村民持此说法。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这个村子几乎全员覆没,活着的也都成了废人。 崇云观自那时后,也烟消云散。 李彦看着屏风上还原的线索汇聚,眉头紧皱。 此案的动机,他已经大致明了。 但那三个头像,和这个村子总是联系不上。 一边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嫡亲,六部侍郎; 一边是不受重视的江南道村落; 双方的地位差距太悬殊了。 可偏偏,六年前窦德成和李思冲都出现在了那里…… 这个年代信息传播十分狭窄,就算他们想要那件东西,又怎么会去那里呢? 李彦踱步走了几圈,旁边没有跟随和捧哏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缺少?” “对啊!” 他眼睛一亮,又画了第四个头像。 相比起窦德成、李思冲、崔守业都有清晰的人物风格,这四个头像仅仅是一个轮廓。 因为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也不可能见到了。 此人是林建业,明崇俨的师父,曾追随孙思邈学医,一心想要当官。 六年前任丹徒县法曹,也在被牵连贬值的官员之中,两年后吐血身亡,留下比起云丹更好的五云丹方。 李彦在此人的头像上,重重圈了几下,喃喃低语: “难道说……” “这个人才是此案发生的根源?” …… 第三日。 礼部南院外,考场前。 李彦与康达拥抱,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好考,你能高中的!” 康达重重点头,又向之前就拥抱鼓励过的父亲康德和兄长康猛挥手,转身进入了考场。 科举考试,开始了。 由于中毒事件的影响,气氛免不了凝重,但圣人亲自出面,鼓励了众士子。 此时他们走入考场的身姿,还是昂扬的。 李彦收回目光,往旁边的学舍走去。 里面躺着的,就是此次中毒的学子。 来到卧床休息的安忠敬边上,李彦叹了口气。 虽然以安忠敬对明经的研究,进去考了可能也是给批卷的博士增加负担,但那样落榜了也没念想。 如今这样,日后回想起来,会有遗憾吧。 要不明年再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呼唤声:“李机宜!” 李彦转身,见到陈御医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过来。 老者正是受邀而来的孙思邈嫡传弟子,刘神威。 今年已近七十,但双目有神,精神矍铄,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到了近前,陈御医引见后,告辞离去,刘神威则诧异的询问:“李机宜,听陈御医说,你特意找我?” 李彦道:“刘御医,我们借一步说话。” 刘神威有些不明就已,但还是跟着他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李彦开门见山:“请问刘御医,记得丹徒县尉林建业吗?” 刘神威点头:“当然,此人是我小师弟,曾随侍我师身边。” 李彦问道:“我听说,孙真人因不喜他权欲之心太重,学医只为升官,将他逐走了?” 刘神威十分惊讶:“李机宜连此事都知道?不错,小师弟祖上也有煊赫基业,后家道中落,远于势位,故而一心想要振兴门楣。” 说着说着,刘神威叹了口气:“他极有天赋,若能潜心学医,成就定在我之上,可惜了!可惜了啊!” “让我看看!” “情绪反馈——惋惜!” “推理开始!” “惋惜林建业未能贯彻学医之路。” “推理正确!” 虽然知道以孙思邈的眼光,应该不会选一个心术不正的徒弟当衣钵传人,但由于干系重大,李彦还是使用了天赋,证明了刘神威不是虚伪之言。 对于这种德行淳朴,自承不足的纯粹医者,他十分尊敬,接下来也可以放心询问了。 而感叹之后,刘神威却也抚须微笑:“以李机宜的身份,能问起小师弟的事,莫非他得偿所愿,要升为京官了?” 李彦摇了摇头:“林县尉早已死了。” 刘神威抚须的手一顿,面色大变:“怎可能?他是因何身故的?” 李彦反问道:“林县尉和润州的崇云观有何关系?” 刘神威神色变化,知道事情不对劲了,闭上了嘴。 李彦道:“此事关系到润州一千多条冤死的人命,甚至还有更多人的生死存亡,请刘御医一定要如实相告。” 他的语气没有威逼之意,只有沉重。 也正是如此,让刘神威为之动容:“李机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彦道:“六年前,江南润州,丹徒县青阳村发生了一场血案,刑部是这样记录的……” 将案件的大致情况讲述后,李彦看着刘神威:“我经过层层调查后,觉得此案的引子,可能是任职法曹的林建业,做了某件事情,才来请教刘御医。” 刘神威脸色发白,终于承认道:“小师弟就是润州人,崇云观主是他兄长,家传道法,炼丹要诀,连师父也是称赞有加。” 李彦点头:“果然,他就是润州人,难怪会去那里当县尉……” 这个年代的地域观念极重,在基层任职很多都是本土人。 比如狄仁杰出身并州大族,就在并州当法曹。 林建业出身润州,自然也希望从润州开始发展。 然而,应该就是此人,给家乡带去了灭顶之灾。 李彦的思路完全清晰,接下来就是求证:“林建业那时被孙真人所逐,总不会无缘无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神威脸色十分难看:“是的,小师弟老是向京中权贵推荐自己的丹药,夸夸其谈,称能治百病,后传入师父耳中,十分不喜,又见他不知悔改,才将之逐走。” “向京中权贵推荐家传丹药,这就是最后的拼图了……” 李彦长叹:“丹药的名字是?” 刘神威苦声摇头:“我们只知那丹药是他家祖传,号称独门所有,绝不可仿,我当时还想见识一下,但他一直藏着,也就作罢。” 害怕李彦不信,刘神威正色道:“李机宜,对此我绝无虚言,真的只知这些!” 李彦道:“无妨,多谢刘御医,我已经得到了最后的验证。” 刘神威神色一动:“李机宜的意思是?” 李彦看向东南方向,正色道:“一村尽覆,千人血仇,六年冤屈……” “终于!” “江南血案的谜团解开了!” 第141章 血案真相 玄都观。 李彦走了进去,明崇俨见到跟在身后的刘神威时,先是感到诧异。 李彦介绍道:“这位就是刘御医!而这位明道长,则是林县尉的弟子!” 刘御医道:“我听小师弟说过,他收到一个天赋卓绝的弟子,传授了道家丹元所学,没想到居然是明文学。” 明崇俨顿时大喜,赶忙行师门大礼:“拜见师伯!” 他现在可太想跟孙思邈一脉攀上关系了。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笃信的丹药,其实是有巨大毒性的情况下。 生怕什么时候圣人或太子暴毙,被查出与他的丹药有关。 日子真是太煎熬了。 现在一旦孙思邈能出手改良丹药,就真的有救,不用每日活在惶恐不安里。 明崇俨见礼之后,朝李彦看来,露出感激的眼神:“多谢李机宜!” 李彦叹了口气:“接下来我说的话,明道长恐怕难以接受,先屏退左右吧。” 明崇俨心头大跳,血压飙升。 上次你来揭露玄膏的真面目,我就难以接受了,难道还有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他赶紧让观内的小道士退下,甚至亲自去外面巡视了一圈,确定无人监听后,再次回到堂内坐下,心情无比忐忑的道:“请李机宜明言。” 刘神威也露出聆听之色。 他同样不知道具体真相,被邀请来此。 “首先说明,我所要讲述的,暂时还是一个处于推测的故事。” “逻辑上符合目前收集到的所有线索,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毕竟人在长安,入不了江南。” “所以它有可能就是真相,出于严谨的态度,还是存在着与事实出入的可能。” 李彦定了性,明崇俨和刘神威都点头。 然后李彦取出一个锦盒,给予展示:“这是云丹,万恶之源。” 刘神威看着,眉毛扬起:“这就是让科举士子中毒的云丹?” 李彦点头:“也是林县尉的家传丹药,独门所有,绝不可仿。” 刘神威和明崇俨同时变色。 一个没想到这几日震惊长安的大案,居然与曾经的同门师弟有着如此密切的关联。 另一个则没想到云丹的丹方,正是师父家门所传,还是独门所有。 联系到玄膏,明崇俨倒是有所明悟:“李机宜曾言,云丹所需的材料罂粟,是西方所产,在我大唐几乎不见,连西域也都是当成贡品进献,那么我师父家门能炼此丹,就说明……” 李彦点头:“不错,据我推测,林县尉的家中,也就是润州崇云观内,应该有一片罂粟地,也正是有这块地,此物才能作为观内秘药,代代相传。” 明崇俨吃惊:“崇云观是师父的家?他没说啊……” 刘神威纳闷:“为何不说,小师弟早年就说过他来自润州,你得了他的丹元劲秘传,若非崇云观所授,又是从何而来?” 明崇俨给问懵了:“可崇云观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确实没说那是自己的家……” 但这也解释了另一个疑问:“不过师父确实十分痛苦,彻夜难眠,经常吐血……” 李彦等待片刻,开口道:“案件的起源,应该是从林县尉向京中权贵推荐云丹开始,盛赞此药能治百病。” “如孙真人那般神医,自然清楚,世上不存包治百病之物,劝告不听,对他失望,逐走师门。” “云丹虽然无法根除疾病,却因为它的材料里有罂粟所制成的鸦片,具备着短暂镇痛,振奋精神的作用。” “嗯,相比起玄膏,我给它起的名字是鸦片。” “因为此物也有着巨大的成瘾性,一旦过度服用,将造成极强的依赖性,如果不用,人将生不如死,极度痛苦。” “这种可怕的害处,在短时间内体现不出来,京中权贵觉得此药确实神效,尤其是两个勋贵子弟,看中了云丹。” “这两个人,一个具备着非凡的经商眼光,敏锐的意识到这种丹药的巨大利益。” “另一个则是家中嫡母常年重病缠身,无论他是真孝顺,还是要展现出孝道,都该为母求药。” “但云丹很快用完了,并且无法补充。” “此物不比其他,长安东西二市号称万物皆有,却买不到鸦片。” “想要继续炼制大量云丹,只能回润州崇云观。” “而那两位勋贵子弟的家世太高,权势太大,只要他们肯开口,一方县令,一地明府,轻松可得。” “所以,林县尉带着两位勋贵子弟,三个人一同去了江南润州。” …… 说到这里,刘神威和明崇俨的脸上,已经面色惨变。 偏偏他们无法辩驳。 刘神威了解小师弟的为人。 明崇俨更是知道,那个经商眼光非凡的勋贵子弟,显然是窦德成。 六年之前,窦德玄还没死,窦德成是当朝宰相的幼弟,再加上窦氏的权威,可谓是集万千光芒于一身的人物。 如果那样的人垂青,自己师父当然会为其鞍前马后,全力效命! 李彦接着道: “令两位勋贵子弟意外的是,崇云观竟然拒绝了他们。” “从过往的事迹来看,崇云观施斋救人,善名仅在州内传播,如果他们想要凭云丹搏名,肯定早就成名。” “如此低调的原因,应该就是发现了罂粟在美丽外表下,孕育出来的鸦片,是害人之物,可荼毒无穷。” “但那两位勋贵子弟,显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解释。” “或者说,他们一个被暴利,一个被孝名,冲晕了头脑。” “崇云观不愿意交丹药不重要,只要林县尉愿意炼丹,丹方就有了,关键是炼丹的材料。” “他们要观内的罂粟地。” “而观内的道士不愿意让出罂粟地,恐怕态度还异常坚定。” “于是乎,两位勋贵子弟,在骗到了部分鸦片后,想出一个办法。” “明道长,你还记得,第一次服用鸦片时,会出现什么症状吗?” 明崇俨听得入迷了,当李彦询问时,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定了定神,很快回答道:“第一次服用玄……鸦片时,会出现极为难受的感觉,恶心呕吐,头昏乏力,见物模糊,精神不济……” 李彦道:“这在普通人看来,其实就是生病了。” 明崇俨瞳孔收缩:“这么说,青阳村民最初所生的怪病,就是……” 李彦点头:“就是在水中被下了鸦片,西域胡商有言,鸦片的吸食方法之一,就是溶于水中,吸食其溶液。” 刘神威震怒,胡须都微微拂扬起来:“他们向村内投毒,是为了污蔑崇云观,将观内的道士逐走,光明正大的侵占罂粟地?” 李彦道:“恐怕还有试药的原因,崇云观的道士肯定有言,此药有诸多弊端,绝非表面那般完美,两人听了后也不免有些半信半疑,在村民的水中下药,既能污蔑道观,又可以亲眼见一见鸦片到底有何效果,就是他们的打算。” 明崇俨不解:“那为何又变成了后来的血案?” 李彦道:“因为他们不知药效,剂量下得太多,鸦片一次性吸食过量,是会导致死亡的!” 吗啡急性中毒,导致昏迷,呼吸麻痹,然后致死。 刘神威又惊又怒:“可小师……可林建业既然帮着他们,为何不告诉剂量?” 李彦摇头:“这件事做的时候,应该是瞒着林县尉的,带路完成后,那两人想要干什么,显然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县尉的想法。” 刘神威又问:“那么村内百姓不仅中毒,还一下子死了很多,这样严重的后果,是他们没有料到的,如何收尾?” 明崇俨恨声道:“他们捏造了事实,起初想将污名都栽赃在崇云观上,但发现解释不通,崇云观在当地已经很久,完全没道理对村民下毒,于是根据村民中毒,和云丹的特点,编造出一个莫须有的投毒者。” 李彦道:“这就是那位从商的勋贵子弟,所编造的故事。” 明崇俨颤声道:“那我师父……他难道……” 李彦摇头:“林县尉并没有为虎作伥,如果他帮助两人隐瞒事实,这件案子是可以遮掩过去的,因为他是当地法曹,足以颠倒黑白。” “林县尉在发现他们做了什么后,也与之反目。” “所以接下来,两位勋贵子弟还做了一件事。” 他取出案卷,予以展示。 两人看着那山匪作乱的一笔笔记录。 不仅有财物掳掠,房屋点燃,还有村民的证词。 刘神威大为困惑:“是村民说了谎,还是案卷造假?可不对啊,案卷是有当地县衙证词的,难道县衙上下都编造了谎言?” 但很快,对于鸦片特点更为熟悉的明崇俨,震怒起身:“既不是说谎,也不是单纯的造假,是他们利用了药性!” 刘神威也是神医,在明白了罂粟的药性后,马上反应过来:“他们趁着村民毒性未消,视觉模糊,神智不清,又……又重新制造了一遍现场?” 李彦点头: “既然林县尉不愿意颠倒黑白,两人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是经不住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案子给压下去。” “但死的人实在太多,正常情况下,圣人必然过问,刑部也无法糊弄。” “于是乎,在看到村民精神恍惚,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们想出了一个混淆视听的法子。” “制造出两种死亡方式。” “两位勋贵子弟身份尊贵,从长安远赴江南,手下自然会有一群武艺高强的随从,保护他们的安全。” “于是乎,他们又带着随从,按照山匪作乱的方式,把村民杀了一遍,制造出劈砍穿刺的伤口,假意掳掠财物,点燃房屋。” “在又一场惨祸下,随后赶来的县衙官吏,就从另一批神志模糊的村民口中,得到了相反的证词,恐怕也被弄糊涂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都是真的,也都是假的。” “这两件事看似矛盾,其实不然,它们确实都发生过。” “伪造山匪作乱,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把责任推给林县尉。” “地方法曹有平匪护民之责,山匪杀了一村百姓,林县尉难咎其责。” “如此一来,林县尉就算事后想要告发,高层也会认为他是为了推诿责任,做出的污蔑之举。” “当然,他们根本不准备让林县尉活命……” “明道长,林县尉去投奔你时,对你说过,他是被牵连免职的?” 明崇俨惨然道:“所以,我师不是被免职,而是遭到追杀,走投无路,逃到贫道这里来的?” 李彦点头: “我当时看了吏部的文书,就很奇怪,为什么当地县令都下狱了,你师父作为法曹,在一起如此大案里,却仅仅是免职?” “后来才明白,林县尉是仗着武功高强,没有被灭口,当场逃走了。” “他家乡被屠,长安申述无门,实在无处可去,才去了明道长那里。” “那两位勋贵子弟则恼怒之下,也没有办法,又不敢大肆追捕,只能草草以革职论处。” “不过当这个彼此冲突的案子,递交刑部,正值圣人泰山封禅的时刻。” “依靠家世背景,他们的长辈,拜托了一位刑部高官,将此案压下,草草判处” “凶手成迷,丹徒县无法破案,上下官员全部被贬,县令下狱,妻女没入掖庭。” “这场案子就此泯然于众,除了当地人外,长安甚至完全不知道,润州冤死了那么多人。” 说到这里,李彦深吸一口气。 自始至终,他讲述的语气都很平静。 带着第三者分析的客观中立。 但他的声音里,又压抑着一团怒火。 此时推理完毕,合起案卷。 看着那连案件名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卷封,李彦一字一句地道: “以上种种,是我基于目前线索,所做出的的分析。” “若有错误,自不必说,如若不假……” “那么无论犯人有什么样的家世背景,这等丧心病狂,罪无可赦之辈,我都追查到底,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戒!!” 第142章 此案由此而生,也将由此而终! 室内静了下来。 刘神威身体轻颤。 这位老者半生追随孙思邈行医问诊,也见过许多丑陋。 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是首次听闻。 求药的方式有很多,其实完全不必如此。 究其根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根本不把底层人的命当命。 明崇俨则双目通红,突然起身道:“师父留下一箱遗物,贫道去取来!” 他转入后院,半响后取了一个上锁的箱子来,伸手一劈,内劲将锁给崩断。 打开之前,他悲戚的道:“师父病逝前,交代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将五云丹的丹方传下,让贫道炼成后进献给圣人,以此获得晋升之机。” “第二件事,师父传了一门毒劲,让贫道勤加修炼,什么时候此劲大成,才可打开遗物。” “贫道终于明白师父之意了!” 李彦也明白了。 此前吐蕃小明王鸠摩罗,治疯了武敏之后,想要离开长安,却被明崇俨半路堵截。 这道人明明使的是丹元劲力,后来居然使出了毒功,鸠摩罗被打成重伤,险些被抓。 后来狼狈不堪的,躲进了慈恩寺的大雁塔内。 原来一切应在这件旧案上。 而明崇俨开启箱子,就见里面有不少发黄的旧纸。 上面写的全部是林建业写下的证词,后面是并不识字的村民画押。 还有一些画像,画的是一群鲜衣怒马的人。 为首的两位,正是李思冲和窦德成。 李彦拿起证词细看,发现自己的推测大致无误。 站在青阳村民的角度,那日先是闻到一股怪味,从上坡传来。 每个嗅到味道的村民,很快都感到难受欲呕,神志模糊。 然后从京里来的贵人善心大发,将每家每户都聚在一起,发放符水。 村民们喝下。 或痛苦倒地,或手脚乱舞,或疯癫呼号。 那些最先喝水的,很快就不再动弹,那些贵人也被吓住,不管不顾,很快逃走。 但数个时辰后,他们又突然闯入村中,举起屠刀,见人就砍。 最后假意劫掠财物,放火烧屋,等到丹徒县衙上下官员赶到,又出面斥责,直接将县令拿下。 这些证词,基本还原了整个血案的前后经过,补充了不少李彦无法推测的细节。 但很可惜,如果交到刑部去,根本不会予以理睬。 就算是交到大理寺,因为那罗生门般的案卷,也难以得到回应。 李彦在看证词,明崇俨和刘神威则看向箱子最下面的书信。 明崇俨看了一遍,就泣声嚎道:“师父啊!!” 刘神威拿过看后,老泪纵横:“一念之差,阴阳相隔!” 李彦最后才看,也不禁叹息。 “徒儿,看到这些证词,你该明白,青阳之案的真相。” “为师贪欲作祟,本想攀附权贵,却致乡人被屠,全观被害,万死不足以赎此罪!” “凶人势大,我区区寒庶,有冤难申,唯苦练毒功,他日回长安,打杀仇人,报此大恨!” “只是我撑不住了,实在撑不住了……” “徒儿,我传你五云丹和绝毒劲,也是私心作祟。” “他日你若能以五云丹得圣人恩宠,那两人家世圣眷又有衰退,替为师杀了他们。” “我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谨记,五云丹每月两枚,远逊于云丹之害,不可多服。” “如若见势不对,也勿慌乱,时人不知玄膏之害,难以疑你。” “悔不听孙师之言,悔悔悔!” “林建业绝笔” …… 纸上有斑驳痕迹,应该是血迹。 轻拭遗书,明崇俨终是泪如雨下。 在很小的时候,师父就教他武功,虽然早跟父亲说好,是想求一官半职,但每每指点时,都是尽心尽力,绝无半点应付。 他的天赋也让师父极为惊喜,有言三十岁之前将丹元劲秘传练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那份开怀,发自于心。 而师父每每谈论起家族昔日的辉煌,都满是激昂。 连带着他也对振兴门楣,位高权重,多了许多憧憬。 结果师父英年早逝,竟是如此原因。 人生最后的两年,常常吐血,内心痛楚,生不如死。 还得咬紧牙关,研究丹方,以期徒弟日后能进高位,为他报此血仇。 这一刻,明崇俨珍而重之的将遗书收入怀中,跪下三拜,眼神坚定。 李彦则看向刘神威:“刘御医,可否请孙真人帮忙,缓解五云丹的害处?” 换做之前,刘神威是绝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 孙思邈性情淡薄,无欲则刚,根本不会卷入权势争斗中。 但想到孙思邈曾经对于小师弟的看好,刘神威觉得师父知道真相后,也会愿意破例出手,颔首道:“我愿尽力,请师父出山!” 李彦一喜:“好!” 他主要的目的,是想救救太子。 不求能活个长命百岁,毕竟太子的身体亏损得太厉害,药王也不是修仙的。 李彦希望的是,孙思邈的出手,能让为人仁厚的太子,至少不要像历史上,二十岁出头就暴毙身亡。 能活久一些是一些。 “我这就去请示师父!” 刘神威起身,突然又对着李彦深深一躬:“李机宜,小师弟的大仇,拜托了!” 李彦没有避让,受下此礼,又说了一个字:“好!” 一字之诺,重于千钧! 刘神威离去,屋内就剩下了李彦和明崇俨。 明崇俨看了看画像,认识窦德成,却没见过李思冲,直接问道:“李机宜,江南血案的两个凶手,这个人是窦德成,这个人又是谁?” 李彦道:“李思冲。” 明崇俨凄然道:“宰相李敬玄的嫡长子!怪不得!怪不得!” 李彦道:“单凭你师父留下的这些证词和画像,如果凶手不是李思冲和窦德成的话,已经能拿他们下狱!可现在,就算有足够的证据,他们也可以逃脱罪名……” 宰相能与天子分权,以李敬玄手中的权力,足以凌驾于朝廷的法度之上。 就算证据确凿,有这位宰相庇护,李思冲都可以免死,甚至狡言脱罪。 至于窦德成,这位毒枭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已经捏住了云丹这条命脉。 那些贪恋丹药滋味,或者家中有亲属需要此物镇痛的,必然会动用关系,力保此人。 但在李治心中,科举士子中毒案,大损朝廷颜面,更不会容忍毒丹影响朝臣。 以毒丹发难,可以弄死他,可那样李思冲也安全了。 明崇俨点头:“贫道明白,此事太难,否则师父也不会连冤都不敢伸,寄托于江湖子的刺杀手段……” 李彦道:“我虽遵纪守法,却也佩服林县尉的果断,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论权势无法企及,就苦练武功,等到毒劲大成,翻入府中,一掌拍下,快意恩仇!” “虽然不能为无辜冤死的青阳村百姓发声,成功率却要高上许多,但很可惜啊,窦德成和李思冲也有准备。” “窦德成这些年,就收买了不少江湖子,连一些流亡的逃犯都不放过,显然是做贼心虚,尽可能的增加身边的保卫力量。” “李思冲则被李侍郎雪藏,原因你明白吗?” 明崇俨厉声道:“李敬玄肯定是知道了真相,害怕东窗事发,故而让其子低调做人,等到事情风波完全过去,想升官,还不是随意提拔!” 李彦点头:“识破真相,是一回事,抓捕凶手,是更大的挑战!” 明崇俨神色一正:“但贫道已无退路!” “前日窦氏商会抓捕窦德成时,窦德成特意关心贫道与江南血案的关系,贫道不明就已,被他套去了话,他定是杀心涌动。” “此次如果给窦德成逃出生天,他和李思冲不可能让贫道活着,我明氏一族也要受牵连,一如昔日丹徒县上下!” 李彦道:“确实如此,明道长还没有找到毒丹的账簿?” 明崇俨摇头:“没有,贫道用了梅花内卫的情报,可惜窦德成藏得太深了,连其子窦静都没有透露账簿所在,至今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李彦道:“这也不奇怪,我原以为窦德成只是贩卖毒丹,在堪破了江南血案的真相后,才明白他到底涉入得有多深!” 想到窦氏商会里的冲突,李彦冷声道:“也怪不得他当时拒捕顽抗,见势不妙,又主动说出江南之事,关键时刻,李思冲父子也是他的护身符!” “此人心思狡诈,反应极快,就算是梅花内卫,恐怕也难以抓到把柄,毕竟你们之前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商人对待。” 明崇俨苦笑:“是啊,所以贫道已是命在旦夕,这次又要靠李机宜搭救了。” 他深深一礼:“李机宜,纵观朝野上下,也只有你敢说出,无论犯人有何等背景,都追查到底,并且付之于实!” “丹药之事,你已救我一回,此次师仇大恨,不死不休,又要由你出面!” “我愿誓死追随六郎,受我一拜!!” 李彦凝视明崇俨,受他一礼,将他扶起,同样正色说了一个字:“好!” 明崇俨起身,期盼的看着李彦:“六郎,我们该怎么办?” 李彦道:“我见你每次验丹,都要嗅一嗅味道,是嗅药味吗?” 明崇俨点头:“主要是判断丹药成品的时间,如果是刚出炉的丹药,会有浓郁的药味,放置时间越长,药味越淡。” “能判断出炉时间么……那再好不过!” 李彦目光一亮,又问道:“你可有办法入宫弄到一些玄膏,不需要多,能炼出一两枚云丹就可?” 明崇俨低声道:“毋须入宫,我身边就有,此物奇效,每次炼丹后,我都会偷偷留下一些。” 不愧是你,克扣公家的原料很熟练啊! 但这一回,幸好明崇俨做了这件事。 李彦问:“你身边的材料,能炼多少枚云丹?” 明崇俨想了想:“一小炉足够了,可六郎,为什么还要炼云丹这害人之物?” “罂粟其实也是药用,真正害人的,还是恶毒的人心,既如此,我们就以毒攻毒!” 李彦道:“崇俨,你炼一炉云丹,让气味越浓郁越好,最好可以让不通药性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刚刚炼制的丹药,我有大用!” 明崇俨虽然不明就已,更知此事的凶险,但也毫不迟疑的点头:“好!” 李彦又嘱咐了几句,拿起盒子里的云丹,端详着这枚外观漂亮的丹药,淡淡的道: “这个世界,服饵成仙,终究是不老之梦……” “真实的养生,永远是精研人体,医家之道!” “此案由此而生,也将由此而终!” 第143章 这是要向全体内卫谢罪的! 离开玄都观,李彦回内卫。 远远就看到一排囚车,将一个个面目凶悍的犯人,押入内狱。 郭元振、彭博通以及许大田老等人,则喜气洋洋,记录着功劳。 窦德成豢养的江湖子,落网了。 这次的收获相当大,抓捕了至少三十多个榜上有名的逃犯要犯。 京师之地,缉捕要犯,这份功劳不小,很快他们中就有一批,能晋升武德卫了。 那代表着正式有了官品。 哪怕是八九品小官,也是官。 见李彦回来,跳脱的郭元振一下冲了过来。 不过临到近前,又咳嗽一声,故作正经的行礼:“李机宜,我等幸不辱命!” 李彦本来神情肃然,看他耍宝,倒是笑了笑:“那就要提前恭喜郭武卫了!” “哎呦呦呦!” 郭元振一阵大爽,乐得嘴都要咧开了。 “瞧你这点出息!” 李彦失笑,看着身形性格双沉稳的狄仁杰走过来:“怀英,你们用了三天才将贼寇缉拿归案,这些贼人很难缠?” 狄仁杰点头:“李机宜,这群贼子绝非等闲之辈,窦贼收留他们,似乎别有目的,可以仔细一查。” 李彦暗赞。 他能破案,身份地位、官场人脉乃至天赋运道,都要占据相当一部分因素。 而现阶段的狄仁杰破案,真就全靠智慧,稍有不对,都能敏锐察觉,顺着蛛丝马迹,找出真相。 不愧是我的最强伙伴! 李彦很清楚,单凭证据不能对付窦李两人,但多出些证据也好的,颔首道:“细细审一下他们,看看有没有从六年前,就开始追随窦德成的。” 狄仁杰领命:“是!” 李彦又将云丹账簿的事情说了一遍:“怀英,这件事你也多多关注,如果能找出账簿,于此案大有帮助!” 狄仁杰对于云丹这种毒物也是绝不容许,严肃的表情罕见的取代了圆脸的温和,重重颔首:“下官定尽全力!” 有了定海神胖,李彦安心了不少,往自己工作的屋内走去。 案情进行到这一步,剩余的其实就两个问题了。 第一,士子中毒案和江南血案的联系。 显然,自从青阳村和崇云观被除名后,云丹和罂粟就被窦德成掌控在手中。 他籍此赚取了巨额的财富,和不可取代的人脉,将窦氏商会变为了长安第一。 六年时间已过,窦德成估计把当年那个小村庄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当长安新科士子集体中毒,原因居然是云丹时,他有多么震惊,就可想而知。 “抓捕窦德成的时候,此人满嘴谎言,只有一句话不假:” “‘出了士子中毒案,我早上听到时,就想到了江南血案,怕别人诬蔑,本想尽早将这批丹药及时处理掉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没有及时处理,倒不是窦德成舍不得,而是因为多少权贵等着买药,这家伙骑虎难下,不敢贸然断供。” “那么毒害士子的那一批,只能是另外炼制,既有丹方,又有材料罂粟,这个凶手必定是江南血案的相关人,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是为了揭开当年的事实,报复朝廷的黑暗么?” “也别拿无辜的人出气啊!” 李彦想到后世的恐怖袭击,叹了口气。 弱者发怒,拔刀向更弱者。 鲁迅先生所言,真是精髓。 确定了士子中毒案的动机,是由于六年前的血仇,再具体分析凶手,就简单多了。 但李彦更偏向于先解决第二个问题。 如何拿下窦德成和李思冲! 借着此次士子中毒案的影响,把这两个贵族子弟绳之以法,还有些机会。 如果风头过了,那就更无可能。 毕竟窦李两人,还要加一个包庇他们的崔守业。 这三位的影响力加在一起巨大,关键是他们涉案程度还不同,并不是全员贩毒,正常情况下,李治也不会全部定罪。 “幸好他们是三个人……” 李彦已经有了计划,先正常的工作了半个时辰,努力完毕后,唤来郭元振:“把登记证物的文书取来。” 郭元振取来,李彦翻开后查看:“前日收缴的云丹证物,共计一千五百三十二盒,我这里留下一箱,内库里面储存了四箱,去仓库,把云丹给取出,清点一下数目。” 郭元振有些不明就已的去做,很快回报:“李机宜,数目不对,少了一百多盒!” “那群瘾君子果然忍不住,症状严重的,一天没有毒品,就像那西市胡商的老婆一样,魂都没了!” 李彦心中冷笑,面色一沉:“一百多盒?这三日守库房的内卫呢,统统叫来!” 很快,一群人管理库房的内卫,站到面前。 李彦看着为首的三名武德卫,冷声道:“你们可知道云丹失窃,意味着什么?这是凶手给新科士子所下的毒丹,如果外界再有人因此中毒,责任全是我内卫的!” 其中一位武德卫开口:“李机宜,我们这几日严加看守,绝无可能一下丢失百盒证物。” 李彦道:“那照你的意思,就是在窦氏商会搜查证据,盘查证物数目的内卫,愚蠢到弄多了百盒?” 武德卫眼珠转了转:“那也不无可能,还要详查,明确责任……” 李彦道:“丘武卫,你过来与这人对峙吧!” 一道身影虎虎生风的走进来。 丘神绩逼到面前,直接把一份文书砸在武德卫脸上:“我等冲锋在前,缉凶查案,你们守卫在后,已是轻巧,竟还敢空口栽赃,无端污蔑?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是不是多点了!!” 武德卫面孔涨红,却是心头一虚,不敢多言,连声道:“丘武卫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入库时弄错了数目,只按盒子计算,有些盒子里是没有丹药的,但丹药绝不会弄丢……” 丘神绩大怒,与之争辩起来。 李彦等他们吵完了,开口问道:“你是哪位机宜使带入内卫的?” 阁领和机宜使都是由圣人钦定,下面的武德卫和巡察卒,则由阁领或者机宜使安排了,只需上报即可。 这是培养亲信的大好机会,李彦年纪轻轻登临此位,才格外引人瞩目。 直到他后来全提拔一些寒庶之士,众人才不再关注。 武德卫道:“属下的上官,是豆卢机宜。” 李彦又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呢?” 另外两人答道:“属下的上官,是沈机宜。”“我的上官是窦机宜。” “好!” 李彦声音平静,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等在外查案缉凶,不辞辛劳,尔等在内,竟监守自盗,窃取证物,我会向上禀告,建议去你们武德卫之职!” 三人闻言脸色大变。 去职罢官? 不待他们分辩,李彦摆了摆手,直接驱赶:“去吧!” 一人脸色惨变,惶惶无言,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匆匆往内狱而去。 “什么,李元芳他敢!!” 内狱中,窦静正在给窦德成喂汤,听到手下的消息,立刻气愤的起身。 自从他们接手了审讯,阴冷的内狱里,顿时多了几分温情。 孝顺的儿子,不仅治疗了父亲被严刑拷打的伤势,还一口一口的喂食喝汤。 就差写些文章让士林传颂了。 当然,窦德成终究不能享受到,漂亮国监狱的待遇。 因为旁边还有黄震盯着,而崔守业也时不时来审问。 此刻窦德成就刚被审过,正喝着鸡汤补充体力,听到消息,赶紧道:“速速去找豆卢机宜,那个看守内库的武德卫,必须要保住!” 窦静此时已经知道了真相,明白他们接下来还要偷丹药,送给长安那些急需云丹的权贵,内库的看守者就十分关键,起身道:“阿耶放心,孩儿不会让李元芳继续嚣张的!” 窦德成脸色微变:“现在是要安然度过此关,等我出去后,有的是机会,一定要忍耐!” 窦静找到豆卢钦望,也得到了类似的关照:“李元芳不好招惹,我们保住人便可,不要节外生枝!” 窦静却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就怕此人霸道惯了,根本不会给我们面子!” 豆卢钦望也有这个担忧,微微点头:“确实要防备,一起去吧!” 很快,五位机宜使一起聚集。 窦静走在最前面,左右拱卫着两位五品权贵,迈出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往李彦办公的屋内而去。 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了! 抱着这个念头,窦静几乎是闯了进去。 但只是看了一眼,他的脚步就猛然停下。 豆卢钦望朝里面看了一眼,神色也变了。 因为有两个人正站在一起,谈笑风生。 一位自然是李元芳。 另一个居然是内卫阁领,崔守业。 这两个人不是一向不对付吗,怎么会? “崔阁领!李机宜!” 念头百转,豆卢钦望面色恢复平和,走上前去,行礼道。 崔守业冷哼一声,刚硬古板的脸上满是寒意,嘴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豆卢机宜!” 这次豆卢钦望的倒戈,狠狠捅了他一刀,让崔守业在内卫中威望大丧,几乎沦为笑柄。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对曾经政见相合的亲家,都已成为仇敌。 李彦则面容平和,但话一出口,让人更加难以招架: “豆卢机宜,你来谢罪了?” 第144章 毒枭必须死! “李机宜何出此言?” 哪怕豆卢钦望心里有了准备,此时都有些变色。 “何出此言?你这是明知故问!!” 李彦神情变得严厉起来:“内库罪证,何等重要,你提拔的武德卫,竟有监守自盗之嫌!而你不知悔改,还带着一群机宜使,妄图在我面前展现威风?还不向全体内卫谢罪,更待何时!” “你!你!” 豆卢钦望气得双手一抖。 他也是出身名门,门荫入仕,升起官来顺风顺水。 平日里同僚哪个不给几分颜面,被这般不留情面的当头呵斥,整个人都懵了,脸涨得通红。 李彦的目光已经越过去,看向后面的三位机宜使:“卢机宜、王机宜、薛机宜,你们三位本与此事无关,跟来是来向我施压的么?” 这话自然不能答,三人脸上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李机宜误会了,我们只是听闻丹药被盗,忧心此案另生波折,节外生枝,才来此看一看。” 李彦微微点头:“我想也是这样,三位显然是通情达理之辈,放心吧,丹药不会再被盗了,请看!” 他来到窗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众人不明就已,走了过来,顺着角度一看,不禁脸色微变。 因为一个个内卫搬着箱子,在丘神绩和郭元振的指挥下,将一盒盒丹药堆在了驻地门口空地的中央。 李彦朗声道:“圣人宽宏,此等大案,也给十日时间,我等更不可有丝毫松懈!我将这些罪证放在醒目处,就是要让每一个内卫出入时都看着,牢记身上的紧迫感!” 豆卢钦望顾不上刚刚受到的侮辱了,厉声道:“李机宜,你此举不合法度!” 李彦奇道:“我已向崔阁领请示过了,有何不合规矩?” 崔守业立刻点头:“既能护住证物不失,又让某些人谨记教训,李机宜此举甚好!” 窦静则喝道:“李元芳,齐武卫和窦武卫都是勤恳兢业,一心为公,你又有何资格,去他们的武德卫一职!” 李彦冷笑:“齐武卫是豆卢机宜提拔的人,这倒也罢了,窦武卫是窦氏子弟,在此案中不应避嫌么?居然还被安排到看守库房?” 窦静一滞,他如此安排,自然就是为了监守自盗,毕竟这等大事,除了自家子弟,交给外人也不放心。 “至于去他们的武德卫一职……” 李彦向崔守业拱了拱手:“我需要纠正一点,不是我要他们去职,而是向崔阁领禀告,崔阁领自有判断!” 豆卢钦望和窦静看向崔守业,其他三位机宜使看着两人联手,也心中叫苦。 “李元芳是干将啊!” 崔守业的心中,则是百感交集。 李元芳怼自己时,真是如鲠在喉,万分难受! 可一旦李元芳怼起自己的仇人,在旁边看着,那简直太爽了! 崔守业收拾心情,冷冷的道:“五大阁领,各有所职,我得圣人信任,掌内部的监察与刑讯,刚刚李机宜邀请我来,说明情况,齐武卫和窦武卫玩忽职守,当撤除武卫,以儆效尤,豆卢机宜和窦机宜如有不服,去向圣人进言吧!” 豆卢钦望无言以对,窦静张了张嘴,也找不到借口。 这确实是对方的职责。 而这件事他们心知肚明,正是监守自盗,查下去倒霉的只会是己方。 不得已间,豆卢钦望深深吸了口气,拱手一拜:“崔阁领所言甚是,齐武卫和窦武卫理应去职,以儆效尤!” 说罢,转身就走。 其他三位机宜使,也不再多言,一同离去。 唯独窦静心头大恨,恶狠狠瞪了李彦一眼:“李元芳,你给我等着!” 对于窦静这种只能表面凶狠的,李彦都懒得理会。 但豆卢钦望这类人,一旦得不到丹药,背后下起黑手来,就不一般了。 他看向崔守业:“崔阁领,窦德成区区一商人,却得到如此多的机宜使支持,此事颇有蹊跷,你怎么看?” 崔守业眼中闪过疑惑,却还是不愿意放下身段,淡淡的道:“李机宜是神探,什么都瞒不过你,还需问老夫吗?” “让我看看!!” “情绪反馈——疑惑!” “推理开始!” “疑惑窦氏为什么能得到这么多机宜使的支持。” “推理正确!” 李彦不问他了。 显然,崔守业帮李思冲遮掩了真相,但他自己也不清楚,江南一案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对于云丹的药性也不了解,身边的人恐怕也没服食成瘾的,否则早该反应过来。 所以,这家伙是标准的官僚思维。 明知道案子不对劲,但就因为关系到位高权重的宰相,便一手遮掩。 至于外州人的死活,数字罢了,真相如何,更不在乎。 既如此…… 李彦眼中闪过冷光,提议道:“崔阁领,此案你我联手如何?” 崔守业眉头一扬:“哦?” 李彦道:“崔阁领想严加审讯窦德成,无法如愿,我想从窦德成身上问出真相,也会被阻拦,而十日之期,眼见就要过半,若再彼此掣肘,都无法向圣人交代!” 崔守业看着李彦。 唉,如果当时不与此人交恶…… 但不可能啊。 李元芳与裴氏的关系倒也罢了,此子对江南案子诸多怀疑,才是最不可容忍的。 此次好好利用一番,后面再找机会便是。 “年轻气盛,处处出头,总有让你万劫不复的法子!” 崔守业心里想着,刚硬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李机宜所言甚是,我们是该合作!” 李彦微笑:“崔阁领宽宏,之前多有得罪,等到吃席之时,再向崔阁领赔礼!” 崔守业只当是客套话,点头道:“改日必定盛筵,宴请李机宜!” 李彦笑容愈发灿烂:“那就说好了!” …… 芮国公府。 豆卢钦望刚刚回到内宅,就听到凄厉的惨嚎声远远传来:“少阳丹!!我要少阳丹!!拿丹药来啊!!” 少阳丹就是窦德成给云丹起的名字,相比起原本的朴实无华,确实要好听多了,还暗合了回阳还春之愿。 只是豆卢钦望此时对这个丹药,痛恨得无以复加。 再往前走几步,又见到有鲜血拖拽的痕迹,这显然是又有下仆,被癫狂的老父打死了。 豆卢钦望想到老父病痛发作的痛苦模样,顿时红了眼眶,快步往屋内走去。 进了满是药味的屋子,在众奴战战兢兢的服侍下,中间宽大的榻上,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嘶吼喘息。 他穿着道袍,侧着身子,蜷缩着腰,眼眶深陷,目光恍惚。 嚎叫发泄完毕之后,手指正在木板上划动着,横七竖八的指甲印划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豆卢钦望的父亲,豆卢仁业。 右武卫将军,袭爵芮国公。 曾在秦王府任库真,陪侍李世民左右。 听到脚步声,老父陡然抬起头,虚弱到几乎是呻吟的声音响起:“是无量奴吗?无量奴来了?” 豆卢钦望赶忙快步上前,高声应道:“阿耶!是我!” 老父以前崇佛,给他起个这样的小名,而豆卢钦望在佛祖的保佑下,确实健康长大。 只可惜这份福缘没有继续庇护父亲,早年的病痛一直折磨着他,直到三年前吃下少阳丹,才变得不同。 所以老父又信道了。 此时一身道袍的老父,就迫不及待的道:“丹药你拿来了吗?我忍不住了,再给我吃一颗,就再吃一颗!” 尽管已经劝过多次,但豆卢钦望还是忍不住道:“阿耶,此药古怪,绝非道家仙丹,你能不能忍一忍,不要再吃了?” 老父明明是对着豆卢钦望说话,视线却根本不在他身上,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道:“我忍过的,我忍过的啊……但是不行……不行……你根本不明白那滋味,你不明白!!” 豆卢钦望哀声道:“阿耶,你是开国勋贵,何至于此啊!” 老父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投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神情变得极度暴躁,忽然间一个巴掌甩出。 豆卢钦望被打得向后歪倒,就听老父又开始发作:“拿药来!你这逆子!!” 不仅扇了最宠爱的儿子一耳光,老者还猛然起身,骨瘦如柴的身体仿佛迸发出无穷力气,声调高昂,双手挥舞: “那是仙丹,服之能永葆青春,如果服用得多了,就能不老不死,我以前连榻都下不了,服下此丹后,就可练武,你这不孝子,给我去找丹药!去找啊!!” 豆卢钦望爬起身,垂着头道:“阿耶,我马上去找……马上去找……” 说完之后,他往后退去。 “等一等!” 就在这时,虚弱的声音又传来。 豆卢钦望抬头再看,就见父亲又瘫倒在榻上,干瘪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曾经不可一世的国公,双目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呻吟着道:“无量奴,别再管我了,去杀了窦贼,给我报仇,给我报仇!!” 豆卢钦望想到与亲家决裂,受同僚羞辱,再见老父凄惨模样,露出满腔悲色与刻骨恨意。 他拜下叩首,一字一句的道: “阿耶,我会去寻丹药,如若得不到,誓杀窦獠,为你雪恨!!” 第145章 窦大毒枭:糟了,我成替身了 第四日。 昨天的科举落下帷幕,士子们回归学舍。 紧张的气氛却未散去。 因为投毒案的凶手,还未找到。 按照约定,如果窦德成审问三天还不开口,就该交由抓捕者来审问。 李元芳要来了! 窦静对此如临大敌。 还未天亮,就带着吸毒家属天团,在内狱门口等候。 牢内的窦德成却有些期待,心中默默思索: “我本就是冤枉的,和士子投毒案并无关系。” “而李元芳是内卫公认的神探,实施抓捕的是他,深得圣心的也是他。” “一旦他认为我不是凶手,圣人也会采纳,我就能全身而退。” “不过那些事万一暴露……” “无妨,那么多人等着我的丹药救命呢,他又能如何?” “咦,怎么还不来?” 左右盘算都不亏,窦德成做好准备。 但左等人不来,右等人还是不来。 外面的窦静也有些不解。 他父亲现在是香饽饽,谁不想审? 难道李元芳真的不在乎这巨大的功劳? 众人耐心等待,直到辰时,突然发现外面喧闹了起来。 窦静走出内狱大门,就见一个个内卫行动快速,有的甚至奔跑着,充满着干劲与活力。 他喊住一人,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名内卫眉宇间带着兴奋:“禀告窦机宜,西市又有人卖云丹,李机宜要带我们去查处!” “什么!” 窦静勃然变色。 豆卢钦望等人跟着走出,闻言又喜又惊,又是期盼又是抗拒。 表情无比复杂。 但无论是什么想法,他们看向窦静的眼神都森寒起来。 其中一位最沉不住气的机宜使低声道:“窦静,你不是说普天之下,只有你窦氏能炼制云丹么?” 窦静结结巴巴的道:“我……阿耶是这么说的……” 他本来并不了解窦德成做的买卖,是临时受命,子承父业。 为人又不是倪永孝那样的枭雄人物,顿时慌了手脚。 那位机宜使语气顿时凶恶起来:“窦静,你最好祈盼别人不能卖,否则我让你父子不得好死!” 相比起他的直接威胁,其他人的恨意在眼中翻腾,暂未斥之于口。 尤其是豆卢钦望。 他回过头凝视了牢房一眼,吸了口气,隐隐闻到了血的芬芳。 豆卢钦望舔了舔嘴唇,与其他机宜使一起,往内卫中庭而去。 只留下窦静傻站了片刻,疯了似的冲进牢内。 他挥退看守的武德卫,扑到窦德成面前,惶恐的道:“阿耶,西市有人在卖云丹!” 窦德成怔了一怔,断然道:“不可能,玄膏掌握在我们手中,别人会炼丹,也制不成药。” 窦静嘴唇颤抖:“可是李元芳收到线报,带人去抄了,他昨日把从商会里收缴的云丹,全部放在内卫入口,来去都能看到,不可能再从里面偷拿,如果真有别人也能卖,那我们就完了!” 窦德成低喝道:“慌什么!数量大才能对我们造成影响,如果只是区区几十枚云丹,就是有人故意藏着,等待价涨时再抛售,会赚钱的又不止我们窦氏,尤其是西市那些胡商,都是精明至极的人。” 窦静顿时露出恍然:“对,对,确实是这样,该死的胡奴,吓死我了!” 窦德成看着自己儿子全身发抖的恐惧模样,恨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声:“唉,我窦氏男儿若是有几位大才,你若能像李元芳那般,我又何必做这后患无穷的买卖?” 窦静闻言露出不忿之色:“阿耶,难道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 窦德成心想可不是嘛,但也知道现在不能打击儿子的自信,马上喊起了小名:“阿允,记住,你是五品太子洗马,今又是内卫机宜使,有我为你铺好的路,你的前途远大,未来也能出将入相,延续我窦氏的辉煌!” 他再三叮嘱:“此时定要沉住气,不慌不忙,不骄不躁,只要此次我能转危为安,窦氏在关陇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再培养几人,让他们也一起出售云丹,比如那豆卢钦望,呵,到那时,此物的后患也能大大降低!” 窦静似懂非懂,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独门买卖,还要带着别人一起做。 但他从小一直很听窦德成的话,连连点头:“阿耶,我明白了!” 窦德成舒出一口气:“去吧,等李元芳回来,你在边上仔细看看,那西市卖的云丹,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将我的话告诉豆卢钦望他们。” 窦静赶紧道:“刚刚他们看我的眼神极度凶恶,还语出威胁!” 窦德成毫不惊讶:“不奇怪,没了云丹供应,他们家中人定是惨不忍睹,必然生怨,但只要我出去,一切都可挽回,一切都可挽回!” 窦静在父亲的谆谆教诲下,重新恢复信心,挺直腰背,走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一个上午过去了,外面毫无动静。 一个下午过去了,居然还没回来。 当窦静的心变得焦虑不安,大队人马终于回归。 为首的李彦一身绯袍,端坐在神骏的狮子骢上,醒目至极。 他身后跟着的人,也都喜气洋洋。 或者说,所有人都面露喜色。 包括位置靠边站的豆卢钦望等人。 窦静的心一沉。 毫无疑问,这是有所收获。 只是他探头往后望望,并没有之前搬运丹药的车具。 说明就算是发现了云丹,数目也很少,不需要用车来拉。 窦静的心又是一定。 看起来就像是父亲所言,只是零星的云丹流入市场,对于他们造不成冲击。 真正的上瘾者,一日都离不开云丹。 哪怕在窦德成的有意控制下,这些上瘾者的数目并不多,区区十几颗云丹也是杯水车薪。 这群人很快还是得团结在窦氏身边。 有鉴于此,窦静昂着头,走了上去。 李彦正在跟丘神绩和王孝杰说话,见窦静走过来,倒也招呼了一声:“窦机宜。” 窦静见他神采飞扬,满心不爽,冷笑着道:“李元芳,你大张旗鼓,带着内卫出动了一日,看来收获寥寥啊,你就是这般浪费时间,辜负圣人期望的?” 李彦看了他一眼:“那按照窦机宜之言,我该如何做?” 窦静下意识的道:“当然是审问犯人啊!” 李彦失笑:“好,既然窦机宜大义灭亲,那我们这就是去审问窦贼!” “你!” 窦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怒声道:“李元芳,我父是清白的,你若不能证实他的罪名,就该早早禀明圣人,将他放了!” 李彦不再理会这蠢货了。 窦静只是赶鸭子上架的替代品,窦德成才是核心,他确实要正式审问此人,对着王孝杰道:“将新取得的证物带上,我们去内狱!” 正在这时,豆卢钦望走了过来,语气里和昨日判若两人,变得异常客气:“李机宜,我们想旁观,请放心,绝无任何干涉,也不记功,只是旁观。” 李彦微微点头:“好!请!” 豆卢钦望大喜:“请!” 众人一起进入内狱。 李彦来到了窦德成的面前:“窦掌事,别来无恙?” 窦德成眼神闪烁:“李机宜,你觉得我这副惨状,还是别来无恙吗?” 李彦道:“士子中毒,圣人震怒,与此案的影响对比,窦掌事如今还能安然在此处,还不知足吗?” 窦德成看着旁边目光炯炯的豆卢钦望等人,总觉得他们的眼神不太对劲,又与窦静对视一眼。 见这个儿子并没有提示什么,窦德成心头不解,只能敷衍道:“是啊,多亏崔阁领和众位机宜公正,尽力还原真相,才避免了让我蒙受不白之冤。” 李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平心而论,就在今日之前,我对于窦掌事还是极度怀疑的,因为你拒捕顽抗,甚至不惜动用私卫弓箭,若是心中没鬼,何必如此?” 窦德成这段时间,早就考虑好了说辞,赶忙想说。 不料李彦接着道:“但就在刚刚,我已经释去了不少疑问,窦掌事,害士子中毒的云丹,不止于你窦氏商会有卖,你现在不再是唯一的嫌疑者了。” 窦德成瞳孔收缩:“难道李机宜又发现了大量的云丹?” 在他无比紧张的注视下,李彦摇了摇头:“大量的云丹,倒是没有……” 窦德成一颗心顿时放下,但又听到:“不过是新炼出来的云丹,没错了。” 窦德成颤声道:“什么意思?” 李彦奇道:“就是字面意思,新炼制的丹药,窦掌事怎么对别的云丹售卖这么关心?” 窦德成本想问问到底凭什么判断是新炼的,但又不好急切,只能堆笑道:“这关系到我的清白,我当然关心!” 李彦恍然:“也是,那我跟你好好讲一讲……” “你倒是快说啊!” 听着他不紧不慢的语气,窦德成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却只敢在心里咆哮,脸上还得挤出比哭都难看的笑容。 李彦道:“提供线报的是西市醉今朝的史社长,他的妻子也服用过云丹,因此对此物格外上心……” “昨夜有人在醉今朝内,谈及云丹奇效,被酒博士听到,传给史社长。” “史社长本就想为妻买药,赶紧取重金寻上,那人还真的卖了两枚给他,区区两枚丹药就收了六十金,还不愿多卖,飞速离去……” “如此鬼祟行径,让史社长十分疑虑,他深明大义,向相熟的安武卫禀告,我才知道居然除了窦氏商会,市面上还有人手中掌握着这种云丹。” “初步分析,比起窦掌事来,那个贼人向士子投毒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窦德成凝神细听。 他知道史思文,也知道那位胡商的妻子,确实是重度上瘾者。 因此卖给这胡商的价格,都是最高一线的。 两枚丹药百金,真是比抢都要方便了。 不过此人的妻子成瘾度太高了,得了丹药确实不太可能存下,就不是默默储备,再见利抛售的…… 行迹鬼祟,显然是深知云丹药性,照这么看来,难道真的有别家出售? 至于谁的嫌疑更大,他倒是不关心了,因为就算自己嫌疑降低,也不可能就此被放出去,反倒是这独门的商路现在万万不能被取代! 李彦接着又将今日的逮捕大致说了,这个过程就不可能详细了: “贼人行迹诡秘,我们一路追查,几次险些丢失踪迹,好在最终,还是在城南的永阳坊,发现了蛛丝马迹,并且缴获了少量证物……” 听到永阳坊,窦德成面露惊愕。 为了生意,他对于长安的坊市,可谓了如指掌。 而永阳坊在城南的角落,是专门卖丧葬之物的。 他入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带货的! 如此谨慎,就完全不是胡商借机敛财,而是一个新的渠道。 但窦德成的心中还抱着侥幸:“李机宜,能给我看一看那缴获的丹药吗?我说不定能认出些什么,识破真凶,为我自己洗刷冤屈,也为圣人立功!” 李彦点点头,唤道:“神绩,拿一盒今天搜到的云丹来!” 丘神绩很快将盒子奉上。 区别于窦氏商会精致的礼品盒,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但李彦拿到面前,盖子打开,一股浓郁刺鼻的药味,顿时直冲出来。 窦德成只嗅了一下味,就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久病成良医,他这些年跟丹药打交代,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也越来越了解,绝非门外汉。 如此浓郁的药味,这是一枚炼制出来没多久的云丹,绝对在三天之内。 而他被抓入内狱,都不止三日了。 这新品丹药,不是出自他们之手,是真的有新货源进来,抢占市场了! 完了! 他要被取代了!! 不久前还关照窦静一定要冷静的窦德成,想到那无比可怕的后果,再看着不远处豆卢钦望等人阴恻恻的眼神,浑身剧烈颤抖,咯的一下,抽了过去。 李彦歪了歪头,发出感叹: “人呐,就是不能大喜大悲!” “你们看看窦掌事,开心得都晕过去了!” 第146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阿耶!阿耶!” 窦静面色剧变,飞扑过来。 窦德成经历了之前的严刑拷打,都咬牙硬挺,此时居然硬生生抽了过去。 窦静狠狠摇了摇,发现父亲还是一动不动,心中既是恐惧,又是仇恨,转头泣声道:“李元芳,你害我父至此,我与你没完!” 李彦的脸上写满了困惑:“我刚刚是在安慰窦掌事,他虽然还不能证明自己无罪,但已经不再是唯一的嫌疑者,别人也在卖云丹,这多是一件喜事,他此时是狂喜之下晕厥,你何至于此!” 旁观的机宜使们,却知道窦德成为什么晕倒。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杀意。 为了成瘾的家人,本以为还要忍受许久,没想到一夜之间,转机就出现了。 市场上流出的新药证明,窦氏商会不是无可取代的。 那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豆卢钦望立刻上前:“李机宜也忙碌了一整天,既然窦贼已经晕厥,这里就由我们先看着,若有收获,立刻向李机宜禀告。” 李彦道:“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窦掌事嫌疑变轻了,就更要问个清楚,先等一等吧!” 其他几人也劝告,但李彦只是摇头,众人无奈之下,只能退到一旁。 这些举动,清晰的落在角落的黄震眼中。 昨天李彦和崔守业的约定,双方暂时化干戈为玉帛。 这次审问,黄震一直旁观,没有干涉抢功。 但此时诡异的不是李彦,是这群倒戈者。 黄震走出内狱,立刻唤来亲信:“去,将崔阁领请来。” 他吩咐完毕后,回到牢房内,就见李彦依旧耐心的等待,不禁有些佩服。 此子不急不躁,查案是真的很有一套。 李彦当然很耐心。 因为他最终的目标,不止是窦德成。 明崇俨炼出的新丹,成功毁掉了窦德成的依仗,这位大毒枭,是死定了。 不过三人之中,这个人本来就是最好解决的,地位最低,权势最小,犯的罪又最大。 李思冲和崔守业则不好办了。 所以李彦心平气和的等着。 一刻钟后,在孝子窦静的精心照顾,嗯,主要是狠掐人中下,窦德成终于醒了过来。 他苏醒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李机宜,你能否单独审我,我有一件巨大的秘密,想跟你说!” 李彦摆手:“事无不可对人言,你若是能自证清白,尽管说出,何必遮掩?难道众位机宜使,还能合谋冤枉你不成!” “他们就是要我死啊!” 窦德成都不用去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的心。 幸好他早就埋下了一张牌,作为最后的护身符。 那就是六年前的血案真相。 用此作为要挟,让李敬玄保他的命! 放眼当朝,也只有李敬玄一人,既是李治亲信,又得山东士族支持,本身更掌吏部,可谓权势滔天。 如此绝境,别人都救不了,李敬玄却有办法。 所以窦德成低声道:“李机宜,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我知道许多隐秘之事,你只需要将我的话带给一人,他就会将真相告诉你,对于你破解这次的士子毒杀案,也有巨大帮助!” 他尽量压低声音,但由于李彦站得并不近,还是免不了被其他人听到。 豆卢钦望等人莫名其妙,黄震却是想到崔守业的某个叮嘱,赶忙打断:“且慢!” 李彦看向黄震,面色不善:“黄机宜,我昨日与崔阁领有过约定……” 黄震解释道:“李机宜,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审问,只是此人满嘴谎言,切不可轻信!” 窦德成同时道:“千万别听他的,此事也关系到那位刑部侍郎,他肯定会加以阻拦,你命他们退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两人争了起来,各执一言,李彦旁观。 终于。 一道老而弥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窦贼要说什么?让老夫听听!” 崔守业大步走了过来,气息微微有些喘,可见赶来的多么匆忙。 众人行礼:“崔阁领!” 李彦也道:“崔阁领,窦掌事似是有话要说……” 崔守业眼中闪过庆幸,立刻道:“李机宜,老夫听闻你又获得了新的线索,既如此,为何不去盯着那条线呢,放心,你我的约定不会变!”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反倒露出警惕之色:“哦?看来崔阁领很不想窦掌事说实话啊!” 崔守业心里一咯噔,知道起反作用了,刚硬的脾气也上来,冷冷的道:“李机宜,难道我这位阁领,都命令不动你了吗?” 李彦皱眉:“朝廷法度,上下尊卑,我当然是遵从的,可是……” “没有可是!” 崔守业大手一挥,直接打断。 他知道这样的强硬会引发反弹,但也只能先压下去:“我以内卫阁领,你的上官之命,让你速速去追查新的丹药线索,此处由我来审理!” 李彦面色一沉,浮现出三分倔强和七分不甘,开口道:“是!” 他缓缓转身,缓缓举步,每个动作都透出被强权压迫的痛心与无奈。 这还了得! 窦德成发作了:“李机宜不要走!!” 放眼望去,除了自己那个无能的儿子,只有李元芳不是真正的敌人。 其他的,要么恨不得他去死,要么恨不得他永远闭嘴,那也是要他去死。 而唯一能救他的李元芳,千万不能让其离开! 窦德成再也忍不住,凄声嚎道:“江南血案,我知道那个逃脱了六年的真凶到底是谁!还有一人也知道,李机宜,你去找李思冲,殿前符宝郎李思冲,他……” 唰! 听到李思冲的名字,豆卢钦望等人勃然变色,如避毒蝎,往后退去,只求一双没有听到这个名字的耳朵。 崔守业则二话不说,抄起黄震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啪!! “唔!!” 窦德成发出痛苦至极的呜咽惨叫。 因为这一鞭正抽在他的嘴上,嘴唇抽得血肉模糊,牙齿崩碎了几颗不说,一大口鲜血都飙射出来。 后面的话,自然也就断掉了。 崔守业不愧是整天将严刑拷打挂在嘴边的,果然身体力行,熟练度拉满。 李彦停下脚步,凝重的看着这一幕:“崔阁领,你这是要封口?!” 崔守业冷声道:“此贼开始胡乱攀咬,怎能任他再说下去,李机宜请不要理会,去查案吧!” 李彦摇头:“思冲兄我也认识,为人纯孝,开朗大方,窦掌事刚刚只是说求问,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攀咬?” 崔守业当然知道他做的蹊跷,却是不敢让窦德成说下去。 万一真的讲出什么不能言说的,再封口就晚了。 崔守业淡然道:“既然李机宜认识,那也知李宝郎乃李侍郎之子,难道他能与江南一地的案子扯上什么联系?” 李彦面露不解:“这倒也是,可既然窦掌事言辞凿凿,又事关数百名丧命的大案,我至少要去询问一番。” 崔守业就厌恶李彦这份认真劲,官场上天底下哪有这么死心眼的,那些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当然嘴上不能说,只能淡然道:“李机宜勤勉,我也有分内之事,若在我内卫传出什么闲话,污了一个大孝子之名,我日后如何面对李侍郎?” 李彦沉默下去。 这一刻,不仅是崔守业,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诡异,透出一股惊惧与期盼。 但最终,李彦没有多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呼!!” 顿时间,崔守业都松了口气。 这位给予的压力,真的有些大。 好在李敬玄终究是李敬玄。 宰相一出,谁与争锋。 将这刺头镇压下去! 于是乎。 以崔守业为首,十几道身影朝着窦德成围了过去。 窦静护在了父亲面前,瑟瑟发抖。 昏暗的牢房里,墙壁上的烛火根本驱不散多少黑暗。 被那些高高矮矮,横竖交错的阴影一围,窦德成和窦静父子,更是感到暗无天日。 目睹这个架势,窦德成惨然一笑,说话漏风:“圣人记得我……你们不敢……直接打死我的……!” 窦静则抱住父亲:“不要打我父!要打就打我吧!” 崔守业二话不说,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嗷!!” 窦静疼得发出凄厉惨叫。 身体的本能,镇压了一片拳拳孝心。 “不要打我!要打就打……呜呜呜,都不要打了!” 他往旁边躲去,恐惧与绝望冲垮了心理防线,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开始摆烂。 “你这废物!!” 窦德成猛然睁开眼睛,气得破防了。 想找那废物儿子,却很快淹没在雨点般的攻势中。 众人拳拳到肉,打得可太爽了。 先是一通酣畅淋漓的发泄,然后其他人退开,专业人士崔守业,开始行刑逼供。 刑部侍郎亲自动手,这份待遇可真是独一份。 退开的豆卢钦望等人瞳孔收缩,立刻意识到李思冲肯定有问题,而这位崔阁领也参与其中。 不过双方的关系,从之前的对立,又变为了微妙的平衡。 既然都想要窦德成死,那又何必去刨根问底,追寻背后的秘密呢? 而对于没有练过劲力的普通人,各种残酷的刑法,足以迅速摧毁自以为坚强的意志。 然而窦德成竟是真的坚强。 “我是……无辜的……!” “士子……投毒……不是我……不是我……” 相比起那个废物儿子,他哪怕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还是没有按照崔守业的要求签字画押,反反复复就是几句话。 崔守业确实不敢下死手,很快停了下来。 他喘息了片刻,也知道今夜不会有收获,看了看豆卢机宜等人,目光微冷,带着黄震离去。 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双方默契接手。 豆卢钦望的目光,则一直看向边上。 刚刚李彦展示的那枚云丹,就放在那里,搜回来的,也不止一枚。 等到崔守业离去,他立刻拿起云丹,凑到窦德成耳边,低声道:“窦掌事,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 窦德成被打得已经神志模糊,高高肿起的眼睛勉强睁开,却根本看不清东西,低低嗯了一声。 豆卢钦望将云丹捏住,往他嘴边送来:“我来帮你解决痛苦。” 窦德成看不见了,却嗅到一股熟悉的药味,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我不吃!我不吃!” 豆卢钦望脸色沉下,露出刻骨恨意:“为什么不吃,你不是告诉我们,此物乃灵丹妙药,可让家中长辈不老还阳吗?怎么到你自己了,反倒不吃了?” 窦德成第一次哀求起来:“不要……我不要吃……不要给我吃这药……求求你们了……” 深知药性的他,自然是从来都不碰丹药。 不仅自己不碰,窦氏子弟也不让碰。 “由不得你了!!” 但此时此刻,豆卢钦望捏住他的嘴,硬生生把云丹塞了进去。 同时另一位机宜使也走了过来,把水灌入,避免他被丹药噎死。 咕嘟咕嘟! 感受到云丹吞入腹中,窦德成双目赤红,终于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出来混! 迟早要还的! 第147章 急了!他们急了! 崔守业走出内狱,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皇城内一片安静,但路过内卫的办公区域,他发现烛火还亮着。 那是李元芳的办公屋。 “此子是真的勤劳,精力旺盛,这么晚了还在查案!” 崔守业本想直接回家,但看到这一幕,有点难受了。 他面露迟疑,想了又想,还是走了过去。 李彦确实在查看案卷,此时见到崔守业走进来,面色冷淡的起身:“崔阁领,你这是……?” 崔守业知道两人本来有合作的可能,但经过刚刚的压制,又回到了争锋相对的状态。 换成以往,怼上就怼上,难道还怕一个小辈不成? 但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心虚。 尤其是李思冲的名字已经爆出,这家伙查案速度又飞快,夜以继日的工作,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把犯人抓来了…… 仔细想想,还是得先稳住此人。 这位以强硬手段着称的刑部侍郎,罕见的露出服软之态,主动行礼道:“刚刚情急了,还望李机宜见谅!” 李彦还礼:“不敢,崔阁领是上官,我自当遵守命令,谈何失礼呢!” 崔守业眼睛微微眯起:“那李机宜接下来将要如何?” 李彦道:“涉及宰相之子,更要查明情况,我接下来要查江南血案。” 崔守业就是怕他深查,干脆换了一副口气:“元芳,何必如此较真呢,你我两家也曾是至交,如今可再度走动走动……” 这话还真没错,昔年崔敦礼和李靖的关系不错,两家府上多有往来。 但后来李德謇被流放,崔守业就不理他了。 李德謇如今很佛系,不会因为这种事耿耿于怀,李彦更懒得理会上一辈的事情。 但崔守业居然主动提起,真特么好意思说? 崔守业的意思,其实是双方背后的士族再度走动,资源共享。 毕竟如今的崔氏,在关陇士族里是排名前列的,相比起落魄的卫国公府,他认为是折节下交。 而这件事,还真不是小辈能够作主,李彦便道:“我会把崔阁领的话带回给大人,告辞了!” 崔守业点了点头,他相信李德謇认得清现实,心里也定了些,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告辞离去。 不过回到府上,他还是写了封信,唤来心腹: “去,将此信送至李府,一定要亲自交到李侍郎手中!” …… 深夜。 李彦卷得内卫不剩下其他人了,才悠哉悠哉的骑上马,回了卫国公府。 相比起外面的肃然,他一回到家中,表情就轻松起来,开始射鹰儿玩。 正跟动物做朋友呢,李德謇遣人来请。 李彦有些诧异,来到房内,看着面露倦色的李德謇:“大人,你还没睡吗?” 李德謇道:“这几日心神不宁,没看你回来,实在睡不着……” 李彦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见到李彦眉宇间的自信,李德謇也有些感染:“你查案到什么地步了?” 李彦将内狱的情况说了,又把崔守业的话带到,最后总结道:“他们急了。” 李德謇叹道:“是啊,这等于不打自招,李思冲事涉其中。但此举也是正常,毕竟现在制止,总比问出些什么,再补救得好,至于崔侍郎……” 对于这位年轻时期好友的前后反复,李德謇倒也没什么愤怒,只是慨叹道:“欲念太甚,何以守业?” 李彦赞道:“此言精辟。” 李德謇回了回神,又问道:“依你之意,想要一查到底了?” 李彦道:“李敬玄势力太大,又有崔守业相帮,我也无法保证能一查到底,尽力而为吧!” 都直呼其名了,态度已是确定无疑。 李德謇凝声问道:“窦德成所犯之罪,他卖的那些丹药,能牵扯到李思冲身上吗?” 李彦摇头:“牵扯不到,李思冲应该没有参与卖药,毕竟李敬玄大权在握,何必学窦氏剑走偏锋呢?” 李德謇皱眉:“既如此,单凭江南的案子,只会影响官位前程,你动不了他。” 如果李思冲也跟窦德成一样贩毒,事情反倒好办。 但他害死江南一村,却是过去之事,最可能的处置,就是前途黯淡。 别的不说,李德謇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李德謇当年可是被李承乾谋反连累的,换成别人坟头草都不知多高了,就因为是李靖的儿子,还能回来继承国公之位。 对应到李思冲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但李彦绝不会让这种人,接下来还能安安稳稳过富少生活! 那样都对不起武敏之,人家还是武后的外甥呢,凭什么差别对待? 见他眉宇间的凌厉,李德謇也知此事难了,低声道:“你可不要行鲁莽之事啊!” 李彦明白意思:“大人请放心,我还要出战吐蕃呢,才不会用自己的前程,去跟这等纨绔相拼。” 李德謇不解:“那你准备怎么办?” 李彦微笑:“圣人会作主的!” 李德謇:“……” 你想啥呢? 那位什么时候公正过? 李彦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放心吧,这次圣人真的会作主的!” …… 案发第五日。 李彦清晨上班。 刚刚完成今天的工作量,准备去带薪练功,就见一位身材雄壮,步履矫捷,脸上带着疤痕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远远就抱拳笑道:“李机宜!” 李彦迎上:“沈机宜!” 来者叫沈巨源,折冲府军户出身,曾立下军功,是丘英在军中的人脉,内卫重立后提拔为机宜使。 沈巨源声音洪亮,开门见山:“不请自来,也是为了我自家侄儿,那鸟货做的事,我也听说了,看守内库,居然能丢百盒丹药,李机宜一定得狠狠打骂!” 李彦明白,那是前日被牵连的倒霉蛋。 看守仓库的有三位武德卫,两位是窦静和豆卢钦望的人,显然合伙盗取了丹药,如今已经被崔守业免职,脱下官袍,重新回归白身了。 另一位则是被连累的,正是沈巨源的人,还是他的侄子。 李彦道:“打骂也不必,朝廷自有法度,窦武卫和齐武卫已经免职,沈武卫在边上受个惊吓,也是教训,以后此等大案,万万不能懈怠了。” 沈巨源一拍大腿:“啊痛快,我就喜欢李机宜这脾性,改日喝酒,不醉不归!” 李彦笑道:“不醉不归!” 两人聊了几句闲话,本来就该结束交谈了,但沈巨源又凑了过来,低声道:“丘阁领让我给李机宜带几句话。” 李彦目光一闪:“请说。” 沈巨源道:“丘阁领这段日子一直在军中,无法分身,听说李机宜在查一些旧案,有些担心,让李机宜慎重行事,若有需要,随时开口。” 李彦点头:“请沈机宜回去跟丘阁领说,让他不用为我担心,我会量力而行!” 沈巨源松了口气,低声道:“难得糊涂嘛!” 送走这位,李彦回到位置上,露出冷笑。 李敬玄已经开始活动了。 首先受影响的,竟是丘英。 也对,第一次进长安入宫拜见圣人,两人都是一起的。 在外界看来,李彦是被丘英带出来的。 但只有极少部分人知道,丘英在关键时刻得了李彦的支持。 所以别的领导说“若有需要,随时开口”,十之八九是客气话,丘英却是说真的。 双方的关系,远比外人想象的要坚固。 李彦悠哉悠哉的去了练武场,正好彭博通也在,一起练起角抵劲。 正在方寸之间展开劲力的交锋,安神感来到不远处,默默等待。 李彦立有所觉,停下走了过去:“神感,你有话对我说?” 安神感低声道:“六郎真查到李侍郎之子身上了?” 李彦脸色沉下:“安叔也被警告了?看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自从双方互相入府拜会,安神感又被李彦带着后,和丘英一样,李彦也称安元寿一声叔。 而安神感正色道:“六郎何出此言,你与我们安氏是何等关系,就算是李侍郎,也不妨与他斗一斗!” 李彦点头:“转告安叔,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目前只是窦德成的攀咬。” 听了他的大致说明后,安神感奇道:“既如此,那李侍郎为何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李彦似笑非笑:“可能是害怕爱子损了士林美名吧……” 安神感经过了这些历练,也非往昔可比,心中有了数:“阿耶说了,李侍郎不好对付,六郎有话直言!你若不说,就是看不起我等!” 李彦拍了拍他的胳膊,笑道:“放心吧,真的需要时,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目送安神感离去工作,李彦想到裴行俭本来就是李敬玄的手下,肯定也被施压。 但那位吏部侍郎,却什么都没说,很可能是默默承担下来。 倒不是自作多情,他的人脉关系网,或许不如那些士族子弟庞大,但结交的每一位,都有足够牢固的情谊。 李敬玄想从他身边下手,是使错力了。 不过这家伙的势力是真大。 照这么一算。 内卫五大阁领中,除了一向刚正,不理私事的李义琰外。 其他四位,丘英、安元寿、裴行俭、崔守业,居然都能被施加影响。 “窦德成卖毒品,影响的还都是机宜使层面的人脉。” “李敬玄一动,直接就是阁领出动。” “不愧是实权最大的宰相!” “挺狂啊!” 李彦感叹之后,看了看大明宫。 李敬玄急了。 你急吗? …… 大明宫。 在尚药局的道道品尝下,明崇俨刚刚炼制的丹药,呈现到了李治面前。 这位圣人却没有立刻服用丹药,而是开口道:“招明崇俨进来!”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梅花内卫向圣人禀告的时候。 毕竟大内不比外界,是无法随意出入的,所以李治挑选时,特意考虑到入宫的便利。 明崇俨走入殿内,将备好的奏章取出,递给同样是梅花内卫的内侍,送到李治面前。 李治拿过,平静的看着。 明崇俨默默等待。 片刻后,就听圣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这李思冲不知做了何等亏心之事,被压了六年官职,现在事情泄露,又要掩盖么?这内卫重立,到底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他?” 明崇俨赶忙低下头,默念无上天尊,心中杀意翻腾,更是期待起来。 这你能忍? 但除了淡淡的讽刺外,李治并没有多说什么。 就当明崇俨眼中涌起失望时,这位圣人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一回淡漠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期待: “你觉得,李元芳会违抗宰相,秉公执法吗?” 第148章 三人成虎,士林脑补,圣人背锅 李府。 中堂。 李敬玄的新婚娘子正在清点书轴,上面记录的全是家业经营的细则,买卖出入,盈亏多少。 这位山东贵女不仅貌美端庄,又精通俗务,显然从小培养。 这样的娘子娶进门来,家务种种,都能操持有序,可谓贤内助。 李敬玄来此只是聆听,见她确实井井有条,便肯定道:“内外操持,娘子细心,做的不错。” 新婚娘子抿嘴,想笑一笑,但看着李敬玄满是褶皱的脸,又有点笑不出来,便垂首道:“这些都是小事,有妾在,自然不让夫郎操心。” 李敬玄微微点头,将目光看向堂外:“大郎,还不进来!” 李思冲被喊住,心不甘情不愿的入内,先对着李敬玄行礼:“阿耶!” 然后对比他还小一半的女子行礼:“娘娘!” 两人纷纷应声,李敬玄一指旁边的席位:“入席吧!” 又对着新婚娘子道:“请娘子回避一下,我有些话想对大郎说。” 新婚娘子抿起嘴,起身行礼:“妾告退!” 目送娘子退下,李敬玄这才看向嫡长子:“你去哪里了?” 李思冲漫不经心的道:“我区区一符宝郎,还能如何?跟一群不入阿耶眼的小辈胡闹呗!” 李敬玄语气也没太大变化:“你可知道,你六年前做的荒唐事,被揭发了?” 李思冲脸色立变,猛然站起:“怎会呢?谁敢胡说八道!” 李敬玄道:“是窦德成,他提了你的名字,说你知道江南案的真相,你觉得他是何目的?” 李思冲勃然大怒:“还能有何事,定是在内卫支撑不住了,想威胁我,帮他脱困!” 李敬玄微微点头:“士子中毒案发,与云丹有关,我当时就知窦德成必无好下场!此物害人害己,绝不可沾,你现在明白,我当年为什么不让你碰了吗?” 李思冲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的母亲,被绑在榻上的凄惨模样。 任由其如何哀嚎请求,直到活生生疼死,李敬玄也没给她再吃一枚丹药。 明明随时可以弄到,但这位宰相,就坐视这第二任妻子死去。 然后让士林歌颂够了,再娶第三任入门。 李思冲双拳握紧,沉默下去。 李敬玄继续道:“圣人是绝不会容许此事的,窦德成这次绝无幸理,窦氏也要元气大伤,而他死前必定乱言,你不能沾上半点污秽,明白吗?” 李思冲嗯了一声。 见儿子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李敬玄冷声道:“你难道想一辈子当个符宝郎?” 李思冲立刻变得振奋起来:“当然不想,阿耶关照,我都听着,此案由谁经手?” 李敬玄语气多了几分凝重:“内卫机宜使,李元芳。” 李思冲松了口气:“原来是他啊,我还以为圣人要查,李元芳肯定不敢动我的。” 李敬玄冷声道:“你比周国公武敏之如何?李元芳敢当街一刀斩了武敏之,你难道比武敏之出身尊贵?” 李思冲不以为意:“武敏之都疯了,敢说那等话,谁杀不是杀?李元芳也就是当街邀名而已,将来圣人要是不满,这笔旧账会翻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十分不屑:“此子明明是陇西李氏,出身不低,却活脱脱的一副蛮相,大人你为何怕他?” 李敬玄摇头:“我不是怕他,年轻气盛之辈,与我等想法大不一样,此子确实如你所言,在凉州长大,非一般士族子弟,是如寒庶般立功得势,此事若是交由他人,我都不会在意,但被李元芳盯上,不可不防!” 李思冲扬眉:“前日宴请,我看他固然自傲,对我却不尽相同啊!” 李敬玄斥道:“时人相交,皆是如此,你心中轻视,难道就对他恶言以对?他表面对你温言,再正常不过,何况此前他又不知你涉案,现在又有不同了!” 李思冲被说得担心起来:“那怎么办?他是神探,查案子特别厉害,万一真的发现真相,我还能再升官了吗?阿耶,你要压一压他啊!” “我已经关照过内卫三位阁领,崔侍郎也向卫国公发出善意……” 李敬玄轻轻叹息:“若不是为了你,此事我本不愿做,圣人对我已不比从前,所幸我的位置朝中还无人可以取代……” 他眉宇间有些忧虑,思索片刻道:“你今晚再宴请李元芳一次,探探口风!” 李思冲咧了咧嘴:“按大人所言,又有何用,他心中想什么,我又不知!” 李敬玄道:“不用知他心中所想,你将云丹的药性告诉他,让他能结束案件,我再让士林颂你们的至友之情便可。” 李思冲不解:“这是何意?” 见儿子这样都不明白,李敬玄不耐的道:“倘若李元芳往后查你,那就是前后反复的虚伪之徒,我自会让他名声扫地!强权不一定让人屈服,可恶言污蔑,却能让这等人退缩!” 想到士林那千篇一律的吹嘘,李思冲有些厌烦,但那些文人确实好用,毕竟笔杆子掌握在那群人手中,黑的白的,还不是任由他们说? 眼见父亲早有安排,他也放心了:“大人英明!” …… “元芳,请!” 李思冲举杯邀请,态度热情,李彦抬杯饮酒,不紧不慢。 李思冲随后看向李峤:“巨山怎的兴致乏乏?” 李峤暗暗叫苦,赶紧露出笑容:“思冲请!元芳请!” 此一时彼一时。 他是真的不想掺和进这等事情中。 但没办法,李敬玄他完全得罪不起,官帽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呢,只能捏着鼻子来。 不过此次也只有他们三人,那些不知所谓的勋贵子弟统统不在。 而且宴请的地方,也从西市的醉今朝,变为了东市的忆相逢。 东西两市相比起来,其实是西市的服务更好,性价比也更高。 但如果宴请权贵,还是最好在东市,因为档次高,氛围足。 此次李思冲在忆相逢设宴,正是考虑到这点。 见到李彦应邀前来,他心已经大定,此人尽在彀中,干脆问道:“元芳,听闻你们内卫审讯窦贼时,他诸多胡言,乱语攀咬?” 李彦点头:“思冲兄既然说起,那我便问了,窦掌事说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思冲兄知道真相,可有其事?” 李思冲一拍案桌:“什么窦掌事,那是窦贼!元芳,你不要被这贼子乱言所迷惑,我与那江南案毫无关联,既没去过,也不知案情,他此言明明是要将我牵扯,污我名誉,实在可恨!” 李彦道:“是这样啊……” 李思冲目光逼视过来:“元芳,你断案识人,素有盛名,士子中毒,半日之内,就将窦贼捉拿,何等威武!我深感佩,愿与你兄弟相称,福祸同享,如何?” 李彦沉默下去。 李峤虽然恨不得把头缩进席下,但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怎么回答。 显然,李思冲是要逼人表态了。 你瞒下事,我们福祸同享,宰相那庞大的权势,也可成为你的助臂! 否则敬酒不吃,那便吃罚酒了! 说实话,李峤都不免为之心动。 可当李彦的声音响起时,却是十分平淡:“此案干系重大,关系到士子中毒,而圣人所下的破案十日,已过一半,若是凶手的线索被错过,我不敢担责!” 李思冲眼睛微眯,自以为明白了言下之意:“元芳的意思,是江南案无所谓,但士子案必须破,给圣人交代,对吗?为兄理解你的苦衷,有一件事,要与你详说!” 他起身,来到席前,凑到边上,低声私语。 李峤十分好奇,却不敢偷听,只能坐在自己的席上,默默饮酒。 片刻后,就听李彦万分吃惊的声音响起:“竟有此事!!” 李思冲回到自己位置上,笑道:“现在元芳明白了吧,此案速速破了,皆大欢喜!” 李彦动容之色久久弥漫,却又皱起眉:“可如此依旧解释不了,新科士子为何中毒……” 李思冲不耐烦的道:“元芳何必刨根问底呢,窦贼行事丧心病狂,理应受报应,他就该不得好死!” 李彦点头道:“思冲兄此言,说的真有道理!” 李思冲哈哈大笑:“元芳理解为兄的苦心就好,来来来,喝酒!喝酒!” 这次真的是不醉不归。 当酒宴散去,李思冲由府上仆从扶着,送入豪华的马车内,李彦的脸上也明显露出醉态。 李峤关切的道:“元芳,你没事吧,我让人送你回去?” 李彦笑着摆了摆手:“我自己能回去。” 李峤见他步伐沉稳,确实不用担心,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而李彦眼角余光一扫,发现不远处又有几道熟悉的身影走过。 之前酒宴之中,也有士林文人来去,前来敬酒,李思冲都极为热情。 现在他们还在附近徘徊,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士林出动,手握笔杆,要么狂捧,要么狠踩。” “李敬玄莫非是想让这些读书人写点什么?到处宣扬?这招够毒啊!” 李彦暗暗皱眉。 他就算发现了也不能做什么,毕竟人家文人学士,记录所见所感,难道不允? 那可不得了,敢惹读书人,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反面丑角,融入小戏,整日编排。 如果戏曲出了名,指不定骂名传千古。 “宰相果然难对付。” 李彦在一个个收拾对方,对方也没闲着,开始反制。 而李治那边暂无动静。 不奇怪,有梅花内卫的通报,那位圣人对李敬玄的威风,肯定是相当不爽,越来越厌恶。 但什么时候拿下,还是未知之数,毕竟是宰相,对外又是李治本人的亲信,不可轻动。 李治不会操之过急,李敬玄派来的笔杆子却在面前。 “这些文人喜欢编排小故事是吧……” 李彦眼珠转了转。 有一招就比较损了,一出就是绝杀。 本来不想用的,既然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 他喊来店内的小厮,把狮子骢先寄放在店中,也不骑马,往前走去。 …… “诸位先行,我慢来一步!” 卓玮告别其他士子,拐了个弯,跟随着李彦的脚步追去。 在这群读书人之中,他是最为机灵的。 曾经跟随周国公修书,见势不妙,抽身飞快,才没有随武敏之的倒台而发配岭南。 此后投入到李侍郎的麾下,虽然由于出身低微,没得到什么信任,但也能勉强混个温饱,并且时刻寻找着机会。 在他看来,李元芳醉酒,独自回家,就是好机会。 五品权贵,圣人面前的红人,说不定能结下交情,那自己的路子可就走宽了。 他跟着跟着,发现李彦越走越慢,脚步逐渐踉跄起来,到了一条巷子,靠在墙上,喃喃低语。 卓玮大喜过望,慢慢接近,想要制造一场偶遇。 但近到身前,却听到一声嘟囔:“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咦,宰相之子李思冲告诉你什么了? 卓玮心头一动,见他醉眼惺忪,凑了过去聆听。 断断续续之间,只听到一些字眼,也没有完整的事情: “云丹……试药……” “六年前……江南……屠村……” “圣人……泰山封禅……掩盖真相……” 卓玮眉头大动,熟练的把每段都截取一个字眼,将“圣人”、“试药”和“屠村”三个字联系到了一起。 再结合刚刚发生的士子中毒案,他的脑海中翻云覆雨,展开了极为丰富的联想。 不对,不是联想,是对真相的还原。 还原完毕,卓玮倒吸一口寒气,再也不敢停留,小跑着离去。 一路回到自己租借的屋内,卓玮捂住砰砰直跳的心。 这件事太大了! 平日里的他,算是守口如瓶的谨慎之辈,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要倾述。 终于,他没忍耐住满心的倾述欲望,来到隔壁,找到了最要好的士人朋友。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千万不能跟别人说!” “放心,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无第三人知道!” “你知道今科士子中毒的真相吗?我告诉你啊……” “怎会如此!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 “你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江南一村被屠就为了试药灭口?” “太残忍了!!” …… “天底下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你和我!” “嘶,居然是这样?” “圣人龙体确实欠佳,想要长生不老之药!” …… “此事我只告诉你……什么!你已经知道了?” “咦,你说的怎么和我听到的不同?” “印证一二便是!” “对对对,真相一定是这般!” …… “如此昏君,又有何资格泰山封禅!” “快快住嘴,哎呀,你要害死我吗!” “我辈仗义执言,何惧之有!” …… 终于。 随着口口相传,各种细节的丰富,各种隐身衣的现场旁观。 士林圈子里,酝酿出了此案的终极真相。 窃窃私语:“震惊!江南村庄被屠,背后的凶手竟然是他!” 嘀嘀咕咕:“泰山封禅……为求长生不老……让人献丹……屠村为了试药……拿百姓试药……士子中毒……实乃报复……!” 倒吸凉气:“不可能,他为何要做那等事?” 愤怒不已:“昏君!昏君啊!” 惊惧避走:“胡言什么!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慷慨激昂:“我辈读书人,何惧强权,当仗义执言,名留青史!!” …… 府上。 李彦躺在榻上,眼睛明亮。 【三人成虎】(天赋生效) 现在急了不? …… 外界。 长安的梅花内卫,急疯了。 第149章 李治破防,圣人震怒! 大明宫。 紫宸殿。 除了入阁的几位宰相外,崔守业、裴行俭还有数位六部侍郎级的高官汇聚。 李治和武后坐于御幄内,聆听着臣子的汇报。 等今日讨论的事情告一段落,李治突然看向崔守业:“崔侍郎,已是第七日,士子案审理的如何了?” 崔守业赶忙道:“禀告陛下,窦贼已经松口,此案即将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 李治不可置否,他本来就做好让窦德成背黑锅的打算,又问道:“那六年前的江南之案,又当如何?” 崔守业目光闪了闪:“还未查出。” 李治的脸色微微一沉,语气里却毫无变化:“速速查案!” 崔守业俯首,眼角余光和旁边的李敬玄对了一下,带着胸有成竹:“是!” 李元芳偃旗息鼓了。 哈哈,此子当初那么骄狂的人,最后不还是泱泱罢手? 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等到群臣退去,帝后沉默下来。 片刻后,李治幽幽的道:“李元芳还是屈服了。” 并没有多么意外。 李敬玄的影响力,李治很清楚。 却也不免失望。 毕竟李元芳之前的所作所为,尤其是敢刀斩武敏之,让李治刮目相看。 他就喜欢用这种不畏强权,敢于得罪高官的人。 只可惜啊,终究是流于表面。 必死无疑的武敏之敢杀。 对上宰相之子就退缩了。 武后也沉默。 她是李治手把手教出来的,两人的执政风格很相似,自然也同样喜欢用这类臣子。 比如北门学士,就是不得不完全依附她的孤臣。 而李元芳有胆识有能耐,本来更得看重,却又被李治看上。 现在看来,此子也要泯然于众了。 然而就在这时,有内侍上前禀告:“陛下,明文学入宫求见。” 李治不解:“明崇俨?他前日刚刚为朕炼丹,今日又有何事?” 武后这段时间冷眼旁观,早就清楚明崇俨是梅花内卫,闻言立刻起身:“陛下,妾告退了!” 李治看着乖顺的她,微微笑道:“不必,媚娘,你就留下来陪朕!” 李治了解这位妻子的权力欲,梅花内卫这种组织,是肯定希望掌握的。 门都没有。 梅花内卫的控制权,不可能交出,但武后不成天后,李治也不用过于防备她。 适当释放些希望,也能让她能继续努力的处理政务,不可懈怠。 很快,明崇俨被领入宫内。 李治看着这位道士:“明崇俨,你有何事要禀告?” 明崇俨看了一眼帷帐内的高髻身影:“陛下,臣……臣……” 李治微笑:“说吧,皇后与朕乃是一体,毋须隐瞒。” 这在平时,可以说是相当悦耳的情话,武后也笑颜以对,握住李治的手,展现出夫妻恩爱。 但此刻明崇俨听着,却瑟瑟发抖起来:“长安坊市……有谣言流传……关系到陛下……” 李治的笑容收敛,将手从武后的手中轻轻抽出:“什么谣言,需要你急急入宫禀告?” 明崇俨道:“是关于六年前的江南案件……那一村中毒死去的村民,据说凶手残害他们……不是单纯的杀人,而是为了试药……” 他说话跟挤牙膏一样,看似磨磨蹭蹭,实际上如此重大的事件,就该慢慢说,才能给圣人思考的时间。 李治目光闪动,一时间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因果关联,却也完全关注起了这起案子来:“那是什么村?” 明崇俨心头一冷。 江南案子这段时间,也算是被反复提及,结果圣人连哪个村子都毫无印象吗? 当然,口中必须马上回答:“是丹徒县的青阳村。” 李治这才真正记在心上:“嗯,是这村子,死了数百人吧,刑部调查,一说毒杀,一说山匪作乱,如何又与试药相关?” 明崇俨低声道:“回禀圣人,坊间传说……凶徒是为了试验丹药灵验,才将之投入水中,给村民服用……不料加错了剂量,导致众多村民中毒身亡……” 李治面无表情:“还有这等事?残害百姓,其罪当诛!” 明崇俨头垂得更低。 李治居高临下,将他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沉声道:“说,此事与朕何干?” 明崇俨声音发颤:“他们说……那丹药……是为了……是为了献给陛下的!” 武后眼神一动,李治刚刚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却觉得十分荒谬:“献给朕?何种丹药?为何要献给朕?” 明崇俨道:“就是云丹……如今民间传闻,陛下在泰山封禅时,为求长生,让人献丹……有人进献云丹,为了熟悉药性,便选了江南之地的青阳村,作为试药之所,然后整个村子都死了……” 殿内安静下去。 足足过了半刻钟,李治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响起:“那依这个说法,此次科举士子中毒,还是因为朕为求丹药,拿百姓试药,才遭了报复?” 明崇俨拜下,咬牙道:“他们就是这般传的!” 殿内又沉寂下去。 明崇俨看不见隐藏在金色帷帐后圣人的表情,也听不出来语调的变化,只觉得圣人声音还很平静。 但武后看着李治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脸色都变了。 因为自从长孙无忌死后,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李治如此暴怒。 不过李治终究是李治,声音上居然没有太大的起伏:“朕听你说过,你的五云丹和那云丹,有些关联?” 明崇俨赶忙道:“是的,臣此丹得传师父,师父也是由云丹启发,呕心沥血,造出此丹,在遗命中让臣进献给陛下,以期陛下万寿!” 李治点头:“你师父是有心人,你的丹药也得了尚药局的认可,朕才会服用!” 他声调微微上扬:“朕乃天子,坐拥四海,太医院汇聚天下名医,朕需要拿百姓试药吗?” 明崇俨赶紧道:“陛下仁心宽厚,泽被苍生,此等言论,荒谬至极!” 李治淡淡的道:“可惜百姓是不会明白的,他们只爱听些耸人听闻的故事,对吗?” 明崇俨不敢答话。 李治道:“谣言传多久了?” 明崇俨道:“仅仅是这一两日,还未扩散到民间。” 李治的表情微微放松,还没到民间,就还有挽回的机会,又问道:“源头在哪?控制住了吗?” 明崇俨叩首:“只知在士林学士口中流传,还未查出源头,人已在控制之中!” 梅花内卫发挥的就是这个作用,李治有些欣慰,却又冷声道:“其实还用查么?他们当年编排先帝游地府,诸多丑态,种种不堪,现在又来污朕的名声了!” 这是指着山东士族的鼻子骂了。 没办法,前车之鉴。 编排故事,恶心皇帝,这还不是山东士子的先例,以前多了去了。 比如秦始皇焚书坑儒,起因就是一些方士儒生,非议诽谤,造谣生事。 而此事现在不会消失,以后也根本禁绝不了。 后世网络上各种层出不穷的谣言一大堆,又有什么新鲜的…… 李治此时切身感受到了谣言的可怕,气得胸口发闷。 他最爱惜名声,无论是慈悲纯孝,还是文治武功,都希望得到后人颂扬。 而现在! 竟说他人生最辉煌的泰山封禅之时,试图长生不老,拿百姓试药炼丹? 这要是被记入史册,哪怕被编入野史…… 想着想着,李治的头又疼了起来,手掐住自己腿上的肉,也丝毫不觉。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李治的手。 是武后。 她刚刚旁观,眼神深处全是幸灾乐祸。 但此时的目光中,又是柔情与关怀,紧紧握住夫郎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 武后低声道:“陛下,不妨想想为何有此谣言!” 李治经此提醒,马上反应过来:“不错,这其中必有缘由!” 山东士族当年传李世民入地府,种种狼狈不堪,是因为玄武门之变后,李建成被杀,他们入仕的机会顿时大大降低,官位大部分都被关陇勋贵把持。 但现在到了李治一朝,关陇世族被压制,山东士族入仕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比例还是失衡,却也看到了希望,为什么要做这等事情呢? 下方的明崇俨欲言又止。 李治冷冷的道:“想到什么!说!” 明崇俨道:“江南之案正在被查,谣言传出,会不会……” 一语点醒冤枉人。 李敬玄……山东士族……士林邀名……其子李思冲的嫌疑…… 李治五官瞬间变得狰狞:“怪不得李元芳不再继续往下查了,好啊,好啊,臣子受不住调查,担心恶事被揭,居然拿朕当挡箭牌?” 从来都是臣子为圣人背锅! 何时见过圣人为臣子背锅? 当意识到这点,城府极深的天皇陛下,终于还是破防了。 李治身子前倾,双手撑住,青筋直暴:“反了!反了啊!!咳咳!咳咳咳咳!!” 听到连串剧烈的咳嗽声,明崇俨赶忙拜下,不敢动弹,眼底深处却露出喜色。 果不其然。 李治断然下旨:“拟诏!命内卫机宜使李彦,彻查江南之案,一切从速,便宜行事,无论涉及何等凶犯,都严惩到底,绝不姑息!!” 第150章 上宰相府,抓人!! “臣领旨!” 内卫之中,李彦双手接过诏书。 不是简单的口头敕令,而是一道正式的诏书。 在这种指向性极为明确的事件里,臣子拿着,就相当于尚方宝剑。 负责传达旨意的内侍中,有武后的亲信高太监。 两人曾经在武敏之一案里关系颇近,临走时低声道:“李机宜,圣人震怒,此案一定要速速查办!” 李彦微微点头:“多谢高内侍,我明白!” 圣人诏书至,显然瞒不过其他人,几乎是半刻钟不到,在内狱审问的崔守业就知道了。 听到消息,他断然起身,失声惊呼:“圣人亲自下旨,彻查江南之案?这不可能!” 李治是什么凉薄的性情,朝中的高官哪个不清楚? 如果真是爱民如子,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崔守业当年也不敢瞒报。 可现在突然态度大变,这是什么道理? “李机宜!”“李机宜!!” 正不解呢,就听到行礼声由远及近,亲热中带着巴结。 就连黄震的声音都透出几分畏惧,主动上前道:“李机宜!” 没办法,李元芳手里握着的诏书。 也不收起来,就这样明晃晃的一手托着。 崔守业看得心头一堵。 这家伙以前就够嚣张了,如今得了圣旨,那还不上天? 李彦并没有上天,语气甚至都没有多大变化,淡然道:“崔阁领,圣人命我彻查江南血案,我此来是重新提审窦德成的。” 听到彻查两个字,崔守业就皱眉,身体产生不适感。 但听到窦德成的名字后,他冷笑一声,让了开来:“李机宜请!” 李彦往牢房内一看,不禁微微一愣:“这是窦掌事?” 短短两天多的时间,窦德成已经不成人形了。 倒不是肢体的残疾,崔守业负责行刑逼供,刑部这方面相当专业,能予以最大的痛苦,却又不至于一次伤残,而是可持续性的折磨。 关键是豆卢钦望等人负责喂药,一枚枚云丹喂下去,又快又狠,就是泄愤,完全不讲可持续发展。 于是乎,窦德成就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四肢扭曲,眼神呆痴,嘴唇颤抖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李彦凑近了,才听明白窦德成说的是:“药……药……” 你还切克闹呢! 李彦心头快意。 每个贩毒的,都该得到这般下场! 当然崔守业的嘴角,也溢出冷笑。 他此时已经看出,那云丹有巨大的问题。 但并不在乎。 别人不来寻根问底,崔守业自然也不去探寻别人的秘密。 他如今在意的,只有自己的宰相之位。 如果江南血案的真相被揭露,他这个刑部侍郎,也许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进一步,成为同中书门下三品了! 好在现在,窦德成已经闭嘴,你李元芳再是断案如神,又如何去追查那千里之外的线索? 这边李彦尝试了几下,一无所获,目光转了过来,沉声道:“你们这样审问犯人,是要掩盖事实真相吗?” 崔守业挥了挥手,黄震将证词取出,递了过去:“请李机宜过目。” 李彦接过一看,都被逗笑了:“这就是你们审问的结果?窦德成因昔日在江南青阳村内与一女相恋,女子遭毒丹所害,案子迟迟不破,故产生报复心理,一边指使学子张阳,向众士子投毒,希望案件重查,一边四处攀咬污蔑,毁人声誉,连李侍郎之子李思冲都不放过?” 崔守业不说,黄震只能硬着头皮道:“李机宜误会了,这是窦贼招供的结果,我们之所以不结案,也是不认可这番言辞,觉得其中颇多狡诈,但窦贼装疯卖傻,不说实情……” 李彦点头:“是吗?我看这份供词已经签字画押,那我就带走作为参考了,如何?” 黄震脸色微变,看向崔守业。 崔守业眼皮跳了跳,这种审问简直是在侮辱人的智慧,傻子都看出来有问题。 但没办法,有些事情总要有个台阶下,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现在李彦要取,又有诏书在手,他知道阻拦不得,微微点了点下巴。 李彦取走了证词,随口问道:“窦机宜呢?” 想到了那个崩溃的废物,黄震不屑的道:“已经送回府上了,窦机宜也有嫌疑,由内卫看守,不得离开。” 李彦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他先没有离开内狱,向着牢房的另一侧而去。 相比起窦德成的待遇,刑部侍郎亲自用刑,四五位机宜使亲自喂药,这边就很冷清的。 却关了不少人。 都是郭元振、彭博通带着一群巡察卒,抓回来的江湖逃犯。 这些人在平常时期,或许还能吸引一下注意。 但现在相比起那些大案,就显得微不足道,在内卫里几乎无人关注。 只有一个胖墩墩的身影迎了上来:“李机宜。” 李彦微笑:“怀英,询问得如何了?” 狄仁杰道:“这群江湖人跟随窦德成,约莫都在这三四年间,没有六年前的。” 李彦也不意外,窦德成看似离经叛道,其实为人十分谨慎,自然不可能将罪证放在身边。 不过江南血案里面,窦德成和李思冲两个勋贵子弟,不会亲自动手杀人。 他们是下令者,身边的跟班和随从,才是向村民举起屠刀的刽子手。 而能跟着两人远下江南的,必定有亲信人员,发生这种事后,要么也被灭口,要么愈发重用。 李彦觉得李思冲的手下,被清除掉的几率高。 窦德成的手下,则被重用的几率更高。 毕竟贩卖毒丹,是要很多信得过的人手的。 李彦想了想道:“西市胡商史思文提过,他的妻子买丹药,并不是在窦氏商会的铺子,而是在坊市内私下交易的,这群江湖子里面有负责这类事情的吗?” 狄仁杰摇头:“一人都没有。” 李彦又问:“抓捕这些人时,他们隐藏在城南坊市内,情绪如何?” 狄仁杰明白意思,却不显摆,仅仅是回答问题:“情绪很稳定,并无焦虑。” 李彦道:“窦德成是被我们突然逮捕的,没时间向手下交代,这群江湖子听了消息后,还能如此安分,必然是有别的人去安抚过他们,这个人是谁?” 狄仁杰这才取出一张画像:“这是案犯交代的窦府管事,郝大,最得窦德成信任,我怀疑正是此人安抚。” 李彦望着画像:“如今看来,毒丹的账簿应在此人手中,这个豪奴手中掌握了一个制毒工坊,并且熟悉窦氏的卖药流程,现在窦贼完了,长安是肯定不敢卖了,万一他在别州另起炉灶,再把毒丹流入市场,那就后患无穷了。” 狄仁杰沉声道:“下官一定尽快追查此人的踪迹。” 李彦面色凝重:“越快越好,倒是有一人可以接近,助我们速速擒拿此贼……” 狄仁杰目光一动:“窦机宜?” 李彦把之间的供词递了过去:“窦静恨我入骨,我是不可能从他口中套出话的,怀英,需要你出马了!” 狄仁杰接过仔细看了遍,也啼笑皆非:“有了此物,确实方便许多,李机宜妙算!” 李彦微笑:“喊我六郎吧,别太生分了!” 狄仁杰圆圆的脸上有些赧然,毕竟双方认识时间还不长,不过还是依言叫道:“六郎,那我去了,云丹害人至深,必须根除!”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顿生。 李彦不再担心那条线,大步离开内卫后,唤了丘神绩来,带队往外走。 丘神绩有些莫名:“六郎,我们这是去哪里?” 李彦一句话,就让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 “上宰相府,抓嫌疑人!!” …… 李府。 砰!! 中堂内的一声重响,把新婚娘子吓了一大跳,噤若寒蝉的听着里面的咆哮。 李敬玄指着李思冲,一字一句地道:“逆子,说,是不是你自作聪明,散布的谣言?” 李思冲躲过父亲砸过来的笔筒,跪在地上,又是惊惧,又是茫然:“阿耶,到底是什么谣言啊,我刚打马球,你就把我喊回来……” “马球?你还有心打马球?” 李敬玄脸色铁青,却也眯起眼睛道:“如果不是你,那能在短短时间内,让谣言传播得如此之快,又与此事相关的,只有窦德成了!没想到此人竟有这般魄力,是我小觑了他,这是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啊!” 李思冲听到死字,脸色也白了:“阿耶,你是宰相啊,圣人未登基时,你就是他的侍读,什么事能波及到你?” 李敬玄胸膛剧烈起伏:“正因为我早早就陪伴在圣人身边,才知道他最大的忌讳,此次的谣言,当真是恶毒至极,那些文人跟着瞎起哄,圣人忍不了什么,他们就编什么!士林误我!唔!!” 说着说着,他气得头也疼了起来,扶住脑袋,闷哼出声。 外面的新婚娘子不得不进来,来到李敬玄身边,轻轻帮他按摩。 气氛好不容易有了些缓和,却在下一刻被轰得粉碎。 管事惶急奔入:“阿郎,内卫机宜使李元芳登门,他说小郎是江南案嫌疑人,要抓他去审问!” 噗通! 李思冲猛的跪倒在地,面无人色。 第151章 听说你挺狂再狂啊! 李府。 大门楼前,李彦欣赏着宰相府的朱门。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三年后的李敬玄,会迎来人生最高光的时刻,被封为赵国公。 嗯,跟长孙无忌一样的赵国公。 那时的权势,也到达了巅峰。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刘仁轨。 高宗时期的四大名将,除苏定方、薛仁贵、裴行俭外,还有一位就是刘仁轨。 此人年纪最大,李渊时就入仕了,贞观时期名声不显,到了李治登基后因为仗义执言,被排挤贬官,半百之龄,以底层军士的身份,在朝鲜半岛大放光彩。 白江口之战,刘仁轨率唐军以少胜多,大胜倭军,打得对方惨败。 倭国恐惧不已,从此之后就不断遣使来唐,疯狂学习唐朝的一切,李治天皇陛下的称呼,很可能就是这个时候被倭国领导者学去的。 对了,现在那地方可以称为日本了,就在去年改的名,从倭国更名日本,不过在中国的史书中,还是习惯性的称其为“倭”。 刘仁轨有此战绩,后来又治理百济,回朝不久后拜相,当了五年宰相后功成身退,退休在家,历史上的明年又会复出,重新拜相。 这样一个出将入相的大佬,在接下来的执政生涯里,被李敬玄压得喘不过气来,基本每条政令都被驳斥,以致于两人公然交恶。 到了吐蕃大规模进犯的时候,刘仁轨就提议让李敬玄“帅以代己”,态度很明确,你行你上,不行别哔哔! 李敬玄真上了。 因为李治那个时候彻底厌恶了这位曾经的侍读,明知他带兵不行,也让李敬玄去。 结果李敬玄领兵,怯懦畏战,被吐蕃打得大败,被包了饺子,二十万大军差点全军覆没,比大非川之战还惨。 这场战役的失败,是多方责任,李治、刘仁轨、李敬玄,一个都逃不开干系。 两国大战,关系重大,岂是儿戏,居然被政斗影响到换帅,让一个明知不通军事的宰相统兵,简直荒谬! 但从这件事中,也能看出李敬玄的权力影响。 他被吐蕃打得大败,回到长安后先是托病,然后居然跟没事一样,厚着脸皮去中书省上班,最终被李治下令从中书省赶出去,问罪贬官,没多久就病死了。 那是历史上的发展路线,现在的李敬玄还不是赵国公,就已经被堵在了大门口。 不过这位宰相的态度依旧高傲,李彦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前院位置才传来脚步声。 朱门开启,正中一眼就能看到满身贵气的紫袍老者,带着李思冲,在一群孔武有力的下仆簇拥中,走了出来。 李彦下马,行上礼道:“李侍郎!” 一身官服的李敬玄微微颔首:“紫宸殿一别,李机宜风采更胜啊!” 李彦知道这是讥讽他迫不及待就要出将入相,亦或是说还没出将入相就敢堵宰相府的大门口。 但甭管这老梆子说什么,他都是无可挑剔的笑容,话语间却不客气:“李侍郎谬赞了,我此来是请李宝郎去内卫,调查六年前江南润州,丹徒县青阳村被屠一案,请李宝郎配合。” 李思冲悲愤的看过来。 前天酒宴,你还叫我思冲兄,今天抓捕,就变成了李宝郎…… 李敬玄面色沉冷:“李机宜要抓我儿,可有证据示我?” 李彦道:“窦氏商会的掌事窦德成言辞凿凿,李宝郎与江南案有密切关系,因此请他入内卫配合调查,暂无证据。” 李敬玄又问:“窦德成所言,可有罪状文书?” 李彦摇头:“没有!” 李敬玄眼神森寒起来,满是凌厉:“既如此,凭你空口白话,就敢在我府前放肆,李元芳,你好大的胆子!!” 迎着他的呵斥,别说后面的内卫,就连邪恶克星丘神绩都不禁呼吸一滞,生出怯意。 位极人臣,宰相之威! 唯独李彦不紧不慢,将诏书取了出来。 哪个大,咱们比比? 李敬玄的脸色瞬间凝固,赶紧拜下:“吾皇圣恩!” 李彦展开诏书,开始朗读:“命内卫机宜使李彦,彻查江南之案,一切从速,便宜行事,无论涉及何等凶犯,都严惩到底,绝不姑息!” 没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就是简单直接一句话。 却已经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李彦看着李敬玄。 听说你挺狂?再狂啊! 李敬玄垂下头,脸颊抽动。 他虽然了解李治,但毕竟不知道宫内是何情况,或多或少抱着些侥幸心理。 但看到诏书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位圣人是下狠心了。 好一个便宜行事! 对于李元芳倒是真信任,而此人也真敢接了圣旨,就来堵门! 何止是堵门,李彦态度坚定无比:“圣人予我便宜行事之权,我才来带李宝郎,李侍郎是要护亲抗法?” “不敢!不敢!” 李敬玄立刻变了一副态度,语气软了下去:“李机宜言重了,犬子膏梁纨绔,不求与国大功,只求安生度日,李机宜何必咄咄逼人呢……”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放弃李思冲的前途,只求保他一条命。 李彦摇头:“李侍郎言重了,我此来只是带李宝郎去内卫调查,并非定罪,何谈不能安生度日?若是令郎清白,也许正午之后就能放回来了……” 要是有事,也许就永远回不来了。 李敬玄脸上变幻莫测,终究开口道:“李机宜请便!” 李彦看了过去。 迎着那并不凶悍,十分平和的注视,李思冲却是骇然失色。 之前父亲关照的事情抛之脑后,只有哀声求救:“阿耶,救救我!救救我啊!” 还真是膏梁纨袴,跟窦静一个档次的货色。 李敬玄看着这个儿子的丑态,眼神中厉芒闪烁,也森冷下来。 “不能给他大义灭亲的机会!” 李彦目光一动,主动上前,在擦身而过时,以只能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抱歉。” 短短的两个字,令李敬玄的眼睛一亮,顿时又燃起希望来。 是了,李元芳前几日本来已经退缩,若不是谣言散布,圣人下令,他也不会找上门来。 而圣人毕竟高高在上,查案的还在具体官员来办。 不仅是可以商量的李元芳,此案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崔守业! 若是彻查,那位刑部侍郎,也逃不开干系! 李敬玄抛开之前的某些想法,也来到李思冲面前,意味深长的叮嘱道:“去了内卫,好好听崔阁领和李机宜的询问,把事情解释清楚,明白吗?” 李思冲不是李敬玄唯一的儿子,但正妻所生的嫡出,就这么一个。 首任妻子难产,保小也没保住,第二任妻子一子四女,第三任妻子刚娶,还没生。 儿子再不堪,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嫡子。 将来继承荫泽爵位的,正是李思冲,而不会是那些小妾生的庶出子。 如果能保,李敬玄自然要保他。 这不光是亲情,一个连自己嫡子都保不住的宰相,又有什么权威可言? 而李思冲一想内卫里面确实还有崔守业那个强援,自己曾经的上官,心也微微踏实下来。 再见到父亲朝着李彦使了眼色,也明白这位也能争取。 太多的官员,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现在秉公执法,是做给圣人看的,真正如何,还要看接下来发展。 不慌……不慌…… “押下去!” 李彦一声呵斥,丘神绩这才重现威风,一把上前,扣住李思冲,就把他拖了下去,心里倍儿爽。 跟着六郎,打击罪恶的档次,是越来越高了。 不过在转身的时候,他又偷偷瞧了眼李敬玄。 现在是抓宰相的儿子,不知道将来能不能…… 且不说丘神绩的展望未来,看着儿子被拖拽的狼狈模样,李敬玄心头大痛。 自从李治登基,他的地位就与日俱增,等到长孙无忌自杀,圣人大权在握,更是水涨船高。 凭借着心腹亲信的待遇,谁敢不礼敬三分,何时有过这等屈辱,在自家大门口,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拖走! 偏偏这一刻,他不能有任何不满,还要和李彦对视,双方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各自分开。 回到府上,李敬玄挥散下仆,回到中堂,看着花容失色的新婚娘子,按了按眉心:“夫人,你帮我研墨,我要写几封信。” “是!” 新婚娘子勉强收拾心情,红袖添香,磨墨侍奉,然后看着李敬玄微微佝偻着腰,不紧不慢的写下一封封信件,递给仆从,让他们送往各府。 每写一封,他的神情就自信一分。 到了最后,那个胸有成竹的宰相又回来了。 但李敬玄不知道的是,新婚娘子回到房内,也写了一封信,给了贴身婢女,低声吩咐:“速速传回家中……” 婢女点头应命,飞速离去。 李敬玄更不知道的是,梅花内卫早把他的府邸,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于是乎。 明崇俨足足看了半个时辰的信,在读到新婚娘子的信件后,露出惊喜: “看来李侍郎爱妻之名,并不副实啊,这位娘子就诸多抱怨,尤其提及前两任下场凄惨!” “贫道就看不惯这等事,必须为死者正名,把士林文人里识大体的,带过来!” 第152章 我这人就喜欢讲道理 “哐当!” 牢门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后面传来丘神绩恶狠狠的声音,大力猛的推来,李思冲一个踉跄,往前冲了几步。 抬头一看,就见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吊在那边。 嘴里嘀嘀咕咕,似乎在喊着什么。 噗通! 李思冲当场又跪了。 如果不是控制力强,说不定下半身都要散发出一股新的恶臭,加入到牢房气味的大家庭中。 不过下一刻,丘神绩和王孝杰一人一边,把他架了起来,锁上链条,吊在边上。 继窦德成后,李思冲也吊了上去。 而等了半响,李彦才走了过来,开口道:“放心吧,思冲兄,我会还无辜者清白的。” 听到熟悉的称呼,李思冲险些泪崩,赶紧想去抓他的手。 但他下意识的动作,只是将链条扯得晃了晃,手腕一痛,顿时哎呦一声,叫了起来:“元芳,放我回去吧,我就是无辜的啊!” 李彦微微摇头,不再说话。 李思冲叫唤了半天,见对方虽然不理会自己,却也没有审问乃至逼供,松了口气。 看来父亲的暗示没错,宰相权威尤在,走个过程,自己就能回去了。 接下来就是平静而……并不祥和的等待。 且不说牢房内,污臭的气息和可怖的刑具,单单旁边那个时不时呻吟两声的犯人,就让人毛骨悚然。 渐渐的,李思冲更觉得双臂酸疼,浑身难受。 偷偷看了那人一眼,吓得裆下又是一热,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此人是谁?” 李彦道:“那是窦掌事。” 李思冲其实有些猜测,但得到答案后,还是忍不住呻吟道:“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彦实话实说:“是崔阁领行刑逼供,我本想阻止,却未能成功……小心!”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又快,李思冲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就听脚步声传来。 牢门开启,崔守业虎虎生风的走了进来。 进来第一句话,就迫不及待的询问:“李机宜已经开始审问李宝郎了?” 李彦道:“刚刚开始。” 崔守业声调一昂:“好,看来我来得及时,李机宜审吧,我看着!” 这句话的用意,是给李思冲吃一颗定心丸。 我崔守业来了,青天就没了,保你颠倒黑白。 但李思冲刚刚并没有接受审问,崔守业一来反倒要审,脸色顿时一沉。 再打量这位刑部侍郎,更是暗暗皱眉。 李思冲曾经是刑部员外郎,崔守业是他的上官,双方来往密切。 可自从那件事后,做贼心虚,双方就很少见面了。 此时再看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刑部一把手,却是双目通红,神情憔悴。 连一向打理整齐的威严胡须,都有些散乱,完全没有昔日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淡定。 这样的状态,怎么让人放心? 李彦也道:“崔阁领如此匆忙,不休息一下?” 崔守业大手一挥:“不必,速速审问吧!” 开玩笑,你这家伙精力旺盛,在周国公府上,耗个几天几夜,都不合眼的,他一大把年纪,哪里吃得消? 肯定是要趁着自己状态最好时,把审问的基调定下,才不至于真相被揭破。 李彦微微点头:“那好吧,李宝郎,我此次带你来,是询问六年前,江南润州,丹徒县青羊村一事,六年前,你有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李思冲赶紧道:“没有,绝对没有!” 李彦道:“将你六年前那段时间的大致活动,讲述一遍。” 李思冲想到父亲的关照:“我记不清楚了。” 李彦继续问:“将你和窦德成昔日的来往,讲述一遍。” 李思冲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血人,脸色一白:“我与他早已不再往来,曾经的交情也是泛泛。” 李彦道:“窦掌事指证你,肯定有其用意,李令郎请仔细回忆一下,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产生过哪些纠纷?” 李思冲愣住,眼珠一转道:“我们曾经马球比赛,争球结怨。” 崔守业脸色一沉,这是什么借口,你说在平康坊争为都知娘子吃醋,都比这个好。 李彦也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提示:“李宝郎仔细想想,是这样吗?” 李思冲啊了一声:“这只是一件事,还有平康坊中,我们为了一位都知娘子争风吃醋!” 崔守业:“……” 你还真编这个啊! 李彦也不在意,继续问道:“还有吗?” 李思冲又开始编造,都是些纨绔争锋,鸡毛蒜皮的小事。 或者说,他被李敬玄压了六年的官职,这些年真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这些了。 再加上本来就是临时被抓进来,宰相之子哪会想到自己被抓,根本没考虑过接受审问时该怎么捏造事实,只能从生活中取材。 丘神绩充当录事,将这些一条条记下。 李彦等供词说完了,继续问道:“关于云丹,李宝郎有什么可说的?” 李思冲一怔,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 他在那天宴请时,将云丹的功效和副作用都详细告知。 现在对方的意思,是再说一遍,记录在案? 可如此一来,他无法解释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啊! 李彦耐心的等了半刻钟,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李宝郎,这个你说不说?” 李思冲试探道:“这个……可以说吗?” 李彦:“……” 他都有些受不了了。 你演小品呢! 崔守业也受不了了,再看下去血压要压不住了,赶紧呵斥道:“不说?不说就上刑!” 李彦目光一沉:“上刑?” 崔守业很清楚这种纨绔子弟,高门士子,从小都是养尊处优,享福惯了,哪里经得住严刑拷打? 但他的风格早就成刑。 圣人紧盯此案,总不能别人都是“别问,问就是上刑”,到李思冲就变成了“讲道理,别打啊,要讲道理”…… 所以崔守业准备亲自动手。 不同的人动手,看似是同样的刑法,其实大不一样。 这点在杖责上最是明显,照实了打,二十杖人就没了,往虚了打,一百杖也只是触目惊心的皮外伤。 但李思冲则是骇然变色。 你居然要对我用刑,怪不得刚刚元芳让我小心! 令他大喜过望的是,李彦摇头:“李宝郎只是前来配合调查,虽有疑虑,但不必用刑。” 崔守业心想配合调查,哪有直接把人吊起来的,你现在就这一个能说话的嫌疑人,迟早也要用刑。 他不敢怠慢,立刻问道:“那照李机宜之意,何时才会上刑?” 李彦不悦:“崔阁领的审问方式里,就只有严刑逼供吗?” 这话似曾相识,用刑居士崔守业不得不保持一贯作风,冷冷的道:“不这般,难道与他好言相劝吗?圣人那边如何交代?” 道理哥李彦摇头:“圣人让我一切从速,我自然是要快快查出真相的,但严刑拷打中得不到事实,我喜欢讲道理。” 听着两人对话,李思冲肺都气炸了,恶狠狠地瞪着崔守业。 你到底是不是要帮我! 就在这时,他却见李元芳,对自己微微摇头。 李思冲想了想,也收回视线。 默契,这个时候一定要与元芳保持默契,才能安然过关。 “这……” 崔守业见李思冲跟李彦眼神交流,都懵了。 你莫不是有病,李元芳把你抓进来,老夫要帮你,结果你跟李元芳眉来眼去? 但渐渐的,他也回过味来。 是不是李元芳跟李敬玄也达成了什么交易,愿意帮李思冲脱罪啊? 那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不过崔守业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他和李思冲都是当年江南血案的涉案人员,一条绳上的蚂蚱,案子彻查,全部完蛋。 李元芳充其量,就是现在有些利益往来,这小子又是年轻气盛,完全可能翻脸,不得不防。 崔守业态度坚定起来:“圣人让李机宜查办此案,你要用那一套讲道理的交谈方式,我不反对,但我身为内卫阁领,审问此人,是否有权力?” 李彦点头:“当然有。” 崔守业道:“那好,我们互不干涉,李机宜审问时,我避让,我审问时,也请李机宜不要打扰,如何?” 这样他才好嘱咐李思冲一些要点,编织出一套像样的证词。 省得这养尊处优的纨绔子,满嘴的漏洞。 李彦眉头一扬:“崔阁领的意思,是想要先审?” 崔守业道:“李机宜刚刚询问,并无收获,为何不交予我呢?” “那好吧……” 李彦点了点头,起身走到李思冲面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出两个字:“撑住!” 短短两个字,把李思冲都快吓傻了。 旁边有一个血肉模糊,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的活例子,你让我撑住? 我拿什么撑住? 他直接尖叫起来:“元芳,你千万不要走啊!我要你来审我,只有你来审我!!” 崔守业一怔,气得眉头都快竖起来了:“李员外!你要想清楚!” 连昔日的官名都喊出来了,这提示得可太明显了。 但李思冲哪里肯受刑:“我就认准李机宜,圣人也是让李机宜断案的!” 崔守业再也受不了这份羞辱,起身拂袖。 竖子不足与谋! 若不是要保住自己,这一刻他真想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管这好坏不分的家伙死活。 但眼见李思冲奋力挣扎,把链条摇晃得咚咚真响,还是咬牙道:“既如此,李机宜先审吧,我过后再来!” 李彦行礼:“送崔阁领!” 眼见崔守业离去,李思冲松了口气:“他终于走了,这老物,整天想着严刑逼供,到了我这里都要来一回,简直可恨!” 李彦耐心的等他喘过气,吩咐丘神绩给他递上一杯酪浆,喂着喝完后,又开口道:“李宝郎再想想,你和窦掌事交恶的原因。” 李思冲喝完酪浆,舒坦了些,神情放松下来。 他就喜欢这种问答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嘛:“我刚刚已经说过理由。” “你可以再仔细想想……” 李彦道:“比方说,我是说比方啊,你们往来宴饮时,窦德成曾因醉酒,不慎透露了江南案的真相,事后懊恼不已,也正是因为你清楚了真相,窦德成害怕你揭发,关键时刻,才要污你!” 李思冲如梦初醒,大喜过望。 妙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动机! 这一下就全连起来了,责任还能推给窦德成,太完美了! 他立刻连连点头:“啊对对对,就是这样!” 李彦微笑,脸上带着鼓励:“你看,我就喜欢讲道理,现在说吧,江南案的真相是什么?” 李思冲喜孜孜的交代,丘神绩飞速记录: “那次窦德成醉酒,对我说,江南案是这样的……” 第153章 崔守业,你犯了众怒! 内狱门口。 崔守业来回踱步,越走心中越是忐忑。 这份不安感,在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时,到达顶峰。 他整了整衣袍,勉强收拾心情,转过身来,刚要问话,李彦已经先开口:“崔阁领,李宝郎交代了。” 崔守业的心脏险些骤停:“交……交代了?” 李彦似笑非笑:“崔阁领很高兴?请过目吧!” 崔守业几乎是用抢的,将证词拿过来,眼睛飞速扫描。 看了开头,醉话失言,怀恨在心,不禁心头一动,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合乎情理。 但仔细看下去,他脸色变了,最后变得惨白:“云丹乃毒丹,服药者一旦成瘾,会越来越渴求,直到身死,都无法摆脱此物?” 李彦点头:“李宝郎是这样交代的,具体是否如此,还要验证。” “没错了,正是这样!” 崔守业想到了那一年李思冲嫡母病重,此人又有慈孝之名,顿时醒悟了江南案的动机。 同时也明白,为什么豆卢钦望等人会反戈倒向窦氏,不禁满腔悔恨:“此物歹毒,窦氏竟以此谋得各大世族支持,圣人绝不容许!” 本来以为只是失手杀了些下民,没想到是这么严重的事情。 早知如此,他是万万不会替他们遮掩的。 崔守业定了定神,再仔细看了一遍,见没有提到自己,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 可经此一来,他再也没有半分上官的姿态,脸上堆出热情:“幸好有李机宜出手,速破此案,可以拿窦贼去向圣人交差了!” 李彦冷冷的道:“交差?云丹制造的工坊呢?售卖往来的账簿呢?贩卖此物的人员呢?一个都没有!这么大的案子,我就拿这一份证词去交差?” 崔守业干笑:“那些可以慢慢来嘛,首恶窦贼都已抓住……” 李彦一指牢内,厉声道:“就是因为窦贼已擒,本该可以从他口中问出,结果你们把窦贼折磨成这副模样,我怎么向圣人交代?” 崔守业也露出懊恼,早知道先不把事做得那么绝,解释道:“这是旁人逼迫他服药,与我无关!” 李彦愤然拂袖,转身就走。 崔守业赶忙快步追上,腰都稍稍弯了弯:“李机宜,元芳啊,你听我解释,这次真不是我……” 李彦倒也停下脚步,沉声道:“崔阁领,你是上官,我本不该如此失礼,但目前窦德成作为最关键的犯人,被你们审废了,云丹又荼毒无穷,此案干系重大,需一切从速,你明白吗?” 崔守业眼中闪过寒芒:“明白,豆卢钦望如何?” 这个亲家跟他反目的原因找到了,但双方已经结仇,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关系。 而在内卫十二位机宜使里面,除了李元芳外,豆卢钦望是数一数二的能人。 有这样的仇人,让人难安,找到机会,自然要狠狠捅对方一刀。 李彦看着他,一言不发。 崔守业又明白了,马上准备牵连:“李机宜的意思,是豆卢钦望一个人还不够?” 他目光闪烁,开始盘算,怎么给出一个能让圣人接受的名单,口中道:“让我想想,很快答复你!” 李彦深深凝视他一眼,拱手道:“公务繁忙!告辞!” 他确实繁忙。 狄仁杰去接近窦静,希望能从此人口中套出窦氏豪奴郝大所在,顺藤摸瓜,将贩毒线路一网打尽。 但这件事必须双管齐下,因此李彦将郝大的画像派发,命令内卫上下出动,开始在长安内寻找此人,乃至商会内部所有亲信的踪迹。 抓到之后,立刻押送内狱审问,但凡与云丹销售有关联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短短六年时间,窦德成先是铺开了一条高层渠道。 但西市商人也能偶尔获得云丹,就能看出他的野心,是不仅局限于此的。 必须趁着萌芽状态,将贩毒的火星全部掐灭。 诏书在手,再加上李彦将宰相之子都给抓来审问的威望,震动内卫,号令之下,莫敢不从。 一时间,所有武德卫、巡察卒纷纷出动,配合衙门武侯不良人,开始地毯式搜查。 不过在此过程中,一个人的递信拜访,让李彦颇为惊喜。 他亲自将人带了进来:“苗佐郎请!” 苗神客态度愈发恭敬:“此时我本不该打扰李机宜,但有些事情干系重大,不得不查。” 他开门见山,将一堆案卷拿了出来。 李彦接过,看了前两个,脸色就一沉,再往后翻了翻,愤然道:“这么多冤案?!” 苗神客苦笑:“我们查出的,只是这六年的案子,崔侍郎经手的大小四十七起冤案,绝不是全部。” 他显然不是代表自己一人,而是北门学士六人组。 这个小圈子,能耐不容小觑,毕竟是武后亲手选拔的智囊团,这种黑材料也能收集清楚。 而李彦看着,觉得触目惊心。 贞观时期,绝不会如此。 究其根本,上行下效。 李世民重民,手下的官吏就不敢应付,虽然也肯定禁绝不了贪赃枉法,但数目相对少上许多。 而李治对于百姓并不在意,手下的贪官污吏就多了起来,钻营之辈甚众,当然也有正直忠良之辈,那就是靠自身的良知了。 不过纵观封建王朝,能有多少贞观之治呢? 李彦暗叹一口气,却见苗神客又取出几份文书,递了过来:“这是崔氏与窦氏商会的交易往来,主要集中在崔侍郎的兄长上。” 李彦接过来,发现那并不是文书,而是契约的副录。 上面所写的,正是崔修业和窦氏商会的飞钱兑换。 苗神客解释道:“此人是崔侍郎的嫡亲兄长,任户部郎中,妻子为窦氏女,为窦氏商会在飞钱的拓展上,出了大力。” 李彦眯起眼睛:“可崔阁领与窦贼之间,并没有体现出这层关系啊?” 苗神客道:“那是因为崔侍郎和其兄不和,罕有往来,崔氏也以两人为首,各分两派,不过据我们分析,两人是故意决裂,为了向圣人示弱,让崔侍郎更有机会登临宰相之位。” “那就瞒不过梅花内卫……” 李彦心头冷笑。 李治的梅花内卫,监视起臣子来是真厉害,臣子上蹿下跳,结果都是小丑。 圣人一清二楚,冷眼相看。 苗神客又取出几份材料。 前几份也是任人唯亲那一套,最后却让李彦目光一亮。 “刑部员外郎宋慈的坊间醉词,他的官位得来的蹊跷,前任去职,匆匆接位,此言不知真假……” “这份很有价值!” 李彦看向苗神客,露出笑意:“苗佐郎真乃能人!” 苗神客赶紧道:“不敢,也是崔侍郎为恶甚多,我们又早有关注,才能为李机宜尽一份心力!” 李彦微微点头,突然道:“苗佐郎如何看待豆卢机宜?” 苗神客思索后回答:“豆卢机宜近来确实与崔侍郎交恶,但单凭他一人,恐奈何不得……” 李彦道:“崔侍郎查案,行事酷烈,甚喜株连,此次江南血案,他为逃脱罪责,也要诬蔑多人。” 苗神客顿时喜道:“如果不止是豆卢机宜一人,那就好办了,我这就把这些罪证交过去!” 说罢,他又凑过来,以自己人的口气道:“天后很乐意内卫能空出一个阁领之位!” 用天后而不是皇后,可见苗神客对于武后的信心还是挺足的,相信她终能登临天后之位。 而武后如今势力大衰,如果把崔守业拿下去,换上一个自己人,当然皆大欢喜。 李彦微笑。 苗神客愈发钦佩:“我定向天后禀告李机宜的功劳!” 李彦这才摆手,诚恳的道:“这是诸位的功劳,不必提我,此言绝非客套。” 苗神客喜上眉梢,起身深深一礼:“那我等就拜谢李机宜大恩了!” 李彦起身还礼:“忠君报国,守望相助,苗佐郎也帮我良多,谈何大恩?” “多谢李机宜!” 苗神客依旧大礼拜下,这才去了。 挺拔的背影,踌躇满志! …… 崔守业回刑部忙活了半天,拟定出以豆卢钦望、薛克构两名机宜使,其下十三位武德卫的名单。 这些人也确实参与过窦德成的审问。 窦德成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们责无旁贷。 本来还能再加几位,但崔守业也清楚,再多就要法不责众了。 圣人刚刚重组内卫,不会容许太多的内卫官员下狱。 因此仔细琢磨完死亡名单,他往内卫而来,准备与李元芳交易。 这一刻,崔守业的步履是轻松的。 此案完结,这件旧事终于要彻底过去了。 然而真正来到内卫,崔守业却发现进不去了。 因为乌泱泱的一片人,正站在门口,围着一人。 崔守业踮了踮脚,瞳孔不禁收缩。 因为在场有五位机宜使,四十多位武德卫。 被围着的正是李元芳,近前的是豆卢钦望,手中挥舞着一沓厚厚的案卷,声音隐约传了过来:“……员外郎宋慈招供……崔阁领涉案……向圣人禀报……” 崔守业面色微变,转身就要走。 但豆卢钦望也发现了,远远喝道:“拦下他!” 呼啦一下,一群人围了过来,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崔守业面容一沉,怒喝道:“让开!我是内卫阁领,你们敢阻我?” 一片沉默。 大多数人的头都垂着,视线并不敢跟他对上,但身体却没让开。 “还有没有朝廷法度,上下尊卑?” 崔守业转身望向豆卢钦望:“你们敢以下犯上,下一步是不是要聚众造反了?” 豆卢钦望喝道:“崔阁领来得正好,我等刚刚向李机宜禀告关键线索,要同去大内面圣,你敢一起来吗?” 崔守业逼视:“巧了,我也要向圣人禀明,豆卢钦望、薛克构,你等审问窦贼,故意封口,显然与毒丹牵连极深,你们敢一起来吗?” 另一位机宜使薛克构大怒:“崔守业,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才是江南案的罪人,是你包庇李思冲,宋慈已经交代了!” 崔守业强硬训斥:“胡说八道,尔等用毒丹灭口,害怕窦贼交代实情,好大的胆子,还不速速认罪,其余人等,莫要被牵连,速速散去!” …… 眼见双方争吵起来,李彦排众而出。 崔守业赶忙将名单递过去:“李机宜请过目!” 李彦接过崔守业的名单,开始念道:“机宜使豆卢钦望、机宜使薛克构、武德卫卢贞松、武德卫肖鹤云……” 随着一个个名字报出,崔守业抚了抚胡须,冷视四方。 他期望着,看到一张张恐惧的面容,其他人则如乌合之众般四散。 然而,点名的结果是,名单上面的人,都用仇恨的目光看了过来。 就连刚刚那些不敢跟自己对视的人,都猛然抬起头,眼中喷薄出怒火,恶狠狠的看了过来。 “你们……你们……莫要自误,我可网开一面!” 崔守业起初还准备用威严的眼神压制,但渐渐的,死死盯住他的人越来越多,这老头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语气软下。 豆卢钦望冷笑,意味深长的道:“崔阁领不是最喜欢牵连的吗,怎么现在这般大度了?你看看他们,谁信你的大度?” 崔守业迎着众人怒目,双手终于颤抖起来。 而李彦念完名单,环视两方:“此事确实重大,我要入宫面圣,诸位是都随我入宫,还是在此等待?” 崔守业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想象着他们浩浩荡荡入宫与自己对峙的场景,突然心生畏惧,咽了下口水道:“我就在此等待,相信圣人会予我清白!” 豆卢钦望一众也齐齐拱手道:“我等也在此相侯,劳烦李机宜为我等作主了!” “嗯!” 李彦不偏不倚,朝着两方都点点头,翻身上马,骑出内卫,往大明宫的方向而去。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重新被围住的崔守业,一颗心却是越来越沉,生出浓浓的不安感。 而豆卢钦望来到身前,看着这位曾经政见相合的亲家,冷声道:“为求相位,你不择手段,妄动牵连,殊不知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崔守业,你的死期到了!” 第154章 三个凶手整整齐齐吊在一起! 大明宫。 紫宸殿内。 往常这个时候,帝后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今日,李治却没心情去其他地方,迫切地等待案件第一手消息。 当听到内侍汇报时,他的脸上顿时露出舒心的表情:“李元芳没有让朕失望,唤他进来!” 李彦入殿。 入阁宰相才来的地方,他都快熟门熟路了。 这次还有不同,还没走到阶下,就见那里早有宫婢摆好了毯子,李治温和的声音,更是从上面传来:“元芳,坐吧!” 李彦一如往昔的行礼坐下:“谢陛下!” 李治想到此子之前被谣言欺骗,才不再查案,却又毫不邀功,默默的承担风雨,不禁更加满意。 这才是他最喜欢的臣子! 能怼其他任何臣子,又对皇帝忠心耿耿! 当然,他还是更希望,李元芳能将谣言也迅速识破。 不过想想,似乎不太现实。 好在有梅花内卫在,可以掌握动向,消弭风波。 内外结合,才是完美。 李治欣然于自己对朝局的掌控,开始询问:“元芳,此案查得如何了?” 李彦道:“臣据窦德成招供,缉拿江南之案有嫌疑人符宝郎李思冲,将他带入内卫审问后,这是他给出的证词。” 他将证词交给内侍呈上。 李治拿过,看了个开头,语气似笑非笑:“未上刑法,就主动交代,看来李侍郎教子有方啊……嗯,醉酒失言,才知真相,元芳,你信吗?” 李彦一板一眼的道:“没有实证,臣不敢断言。” 李治点头:“不错,这等事确实不能空口无凭,予人话柄,只是此案毕竟过去六年了,又远在江南,现在李思冲巧言狡辩,你有办法掌握实证吗?” 李彦道:“臣定尽力追查,而此案关系实在重大,请圣人再往下看。” 李治笑着往下看。 他现在想要查清楚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对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笑容不仅消失,手还再度颤抖起来:“云丹一旦成瘾,服丹者将离不开它,不仅日渐消瘦,病痛缠身,还要加速服药,若无丹药,则会生不如死,凄惨而亡?” 仔细看完后,李治险些站起身来,厉声道:“这是危言耸听,还是确有此事?” 李彦道:“应无夸大。” “难怪宁可散布谣言,也不让深查下去,此案真正的关键,竟是这丹药!那朕服用的五云丹……” 李治露出浓浓的惊惧。 不过想想太医院对五云丹的评价,尚药局每次的试药,再加上他本人虽然喜欢服用丹药镇痛,却也没有特别的依赖之感,又细细看证词,才算稍稍松了口气:“原料适量,则无此害……” 即便如此,李治还是立刻下令:“速招御医入宫!” 正好此时,武后也同时道:“陛下不可大意,还是速招御医!” 李治对妻子点了点头。 不错,什么事都比不上朕的龙体重要! 内侍立刻去传唤,李治定了定神,额头上的青筋又暴起来了:“如此说来,窦贼是故意制此毒丹,用来控制买药者?” 李彦道:“应是如此。” 李治想到谣言扩散,这等恶事最后居然污他名声,杀意毕露:“此等遗祸无穷之举,若不处以极刑,何以慰天下万民!” 李彦心想窦德成现在的模样,处以极刑恐怕也就那么回事了,但毒枭怎么杀都是不为过的:“陛下圣明!” 李治立刻又问:“账簿呢?窦贼将这丹药卖给了哪些人?” 李彦道:“臣已经锁定了窦贼的亲信仆从郝大,正在实施缉捕!” 就在刚刚进宫前,李彦得到了狄仁杰那边的消息。 窦静将郝大可能位于的城南私宅交代了出来,王孝杰带队直扑那里,并遭到了激烈的抵抗。 抵抗是好事,最怕的就是人去楼空。 如今看来,距离清除余孽,确实不远了。 李治十分满意:“短短时间内,就有此等收获,好!很好!” 李彦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告,只是事涉上官,容臣失礼……” 李治目光一凝:“你的上官?” 李彦是内卫机宜使,内卫不受三省六部统领,他的直系上官只有五个人。 正是任命不久的五位阁领。 李治问道:“是谁?” 李彦又开始递交材料,将双方的材料全部呈上:“这一边是豆卢机宜等人告发的罪状,另一边是崔阁领的问罪名单,请陛下过目!” 李治看着对比鲜明的两边。 一边是厚厚的一沓,另一边只有一张纸。 他自然先拿向崔守业的问罪名单,扫了一遍后,怒意不止:“看来朕挑选的内卫,在崔守业眼里,贼人众多啊!” 再看另一边,武后已经分门别类,将罪状一一递了过去。 李治看着为首豆卢钦望的名字,想到梅花内卫调查的情报,心中冷笑:“亲家反目,仇怨更甚!” 他接下来细细阅览,发现全是冤假错案。 如果是单纯一两起,倒也罢了,但这些案子触目惊心,全是近来几年发生的。 而其中大部分,都是为勋贵子弟脱罪。 李治眼中厉芒闪动,却一时间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默默查看。 但案子实在太多,起初几起这位圣人还有耐心,到了后面就匆匆翻过。 到了崔修业的飞钱,想到崔守业崔修业这兄弟两人,故作不和,李治的厌恶感已经到达极致。 不过直到这时,他还没有动崔守业的意思。 直到下一份供状印入眼帘,李治轻咦一声:“刑部员外郎宋慈是谁?” 武后跟搜索引擎似的,眼珠转了转就道:“此人拍马迎上,任位六载,毫无建树。” 李治再看罪状,立刻明白了其中蹊跷:“崔守业为李思冲遮蔽罪行,为了掩人耳目,特意选了这个徇私而进的废物?好啊,好啊,他竟然也参与到了江南案中!” 此时再转回崔守业的问罪名单,李治眼里顿时闪烁出杀意:“这是知道朕不会罢休,才故意抬出这些人来顶罪,朕重立内卫,是为出战吐蕃,崔守业的心中,可还有半分国家大局?” 武后开始助攻:“陛下,崔侍郎毕竟是阁领,对谣言之事也并不知,此次便饶恕他吧……” 李治受此提醒,顿时眯起眼睛:“媚娘,你说崔守业对于谣言真不知情么?相比起李敬玄,这老物为保自身,更敢散布这等谣言,因为我们不会疑他!”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看谁都是嫌疑人。 何况崔守业这种本来就有动机,家族势力也很大…… 哦,还有关键一点! 李治冷声:“崔守业想当宰相很久了吧,如果李敬玄被罢相,他岂不是很有机会?” 武后恍然:“陛下圣明,如此想来,不无可能,只是此事难以查验……” 李治一摆手:“不需要查了!” 以上确实是纯粹的猜测,不过关系到自己的名声,疑罪也是从有! 你污朕名声,朕诛你全家! 何况云丹之案如此之大,单单杀一个平民商贾,哪怕姓窦,都不足以平息怨恨。 这个时候崔守业撞上来,可太合适了。 帝后内部商量完,李治给此事定性:“崔守业身为内卫阁领,负稽查之责,朕深信之;刑部掌律令刑法,刑部侍郎执宪纠察,更是要职!然此人贪赃枉法,徇私至此,若查属实,乃祸乱邦国之罪,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不过他看向下方一直沉默的李彦,又温和的道:“元芳,崔贼乃你上官,你审问他确实有不妥之处,你可愿朕换人?” 此言一出,连武后都有些诧异。 当年李治对李义府何等宠信,都没有这般为臣子考虑过,如今真是破天荒。 李彦则断然道:“谢陛下,然此案重大,臣岂能因为惜身而延误案情?愿彻查到底,绝不徇私!” 李治满意的点头:“好!好!拟诏!暂除崔守业内卫阁领,刑部侍郎之职,配合内卫机宜使李彦,查明江南之案始末,若有罪责,直接下狱,不必经刑部核审!” …… 当李彦回到内卫,看到他手中出现的新诏书,一众人等全部围了过来。 无论是豆卢钦望还是崔守业,都紧张不已。 就算崔守业犯了众怒,但若说圣人肯定会将其拿下,那也是不一定的。 圣心难测。 而李彦半句废话就没有,直接宣读诏书,声音传遍内外:“暂除崔守业内卫阁领,刑部侍郎之职,配合内卫机宜使李彦,查明江南之案始末,若有罪责,直接下狱,不必经刑部核审!” 话音落下,他指向崔守业:“奉圣人之名,除绯袍,去官印,入内狱审问!” 崔守业听完诏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曾经不可一世的刑部侍郎,立于原地,就好像化作了泥雕木塑。 任由丘神绩把他的衣服给扒下来,腰间的官印鱼符也统统没收,再往内狱押去。 最内的牢房中,窦德成正在呻吟,李思冲正在瞌睡,就见大门开启,一道身影被狠狠推了进来:“把崔守业给我吊上去!” 终于…… 三个凶手整整齐齐吊在一起! 第155章 江南血案结! 内狱牢房。 眼见崔守业双手被锁链绑住,旁边的李思冲先是傻住,然后居然想阻止:“诶诶,这不对吧,你们怎么把崔侍郎给绑起来啦?” 李思冲虽然讨厌崔守业,却也清楚这位刑部侍郎,是他能安然离开内卫的靠山之一,毕竟双方一损俱损。 崔守业本来一直沉默,都好像失去语言能力了,但听到这话,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怒骂道:“蠢货!若不是你把什么都说了,我又岂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即便到了这一刻,崔守业都不觉得自己往日的酷烈作风有什么不对,但李思冲却怒了:“老物,你是内卫阁领,居然被吊在内狱里,你有何资格说我!” 两人吵起来了。 然后崔守业还骂不过说话极损的李思冲。 如果不是手臂被吊着,暴怒的崔守业甚至恨不得扑上去,狠狠给这纨绔子一脚。 丘神绩在边上笑眯眯的,解释道:“好叫李宝郎知道,崔守业已经不是阁领,连刑部侍郎也不是了……” 李思冲愣了片刻,然后又嗤笑道:“该!这老物还想行刑逼供我,现在逼供啊,自己也上去了!” 崔守业气得直哆嗦,嘶吼道:“李元芳呢?他一直想查江南案,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反倒怕来见我了么!我是他的上官!上官!!” “狄武卫那边有了收获,云丹炼制的工坊找到了,六郎去了那里!” 丘神绩将崔守业绑好,拉动锁链,将这老头直挺挺的吊了起来,拍了拍手掌:“六郎也说了,这场审问交给我,足矣!” 这确实是李彦的原话。 将这三个凶手整整齐齐的吊起来,这案子其实就解决了,剩下的是完整的供词。 交给天赋异禀的丘神绩,足矣。 果然,丘神绩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他绕着崔守业转了几圈,突然凑到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问道:“你觉得行刑逼供,能得到真相?” 崔守业瞳孔顿时收缩。 这问题不好回答。 如果答能,那接下来丘神绩就要上大刑,你说能的啊! 如果不能,那崔守业之前一直以酷刑问案,岂不是早就知道会造成冤假错案? 当然,可以无赖些,回答“或许能”。 但崔守业看着面前的丘神绩。 如果是李元芳亲自来审他,那也就罢了,眼前这个食心卑子,又凭什么! 他傲气的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丘神绩又问道:“你觉得圣人去了你的内外官职,会还给你吗?” 崔守业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当然不可能还。 李治不是李世民,贞观二年,长孙皇后为李世民纳妃,本来选中了一臣子的女儿,不料她已经与别家有了口头婚约,李世民就准备作罢,房玄龄等人则表示反对,天子册封的诏书都发下去了,岂能收回,但李世民最终还是以不毁人婚约收回了。 这可是有损皇帝权威的事情,李世民不在乎,李治却对皇权极为看重,绝不会收回成命。 崔守业从被免官下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哪怕他真是清白,也得网罗出罪名,将错就错。 何况他的罪本就那么多,根本不用编造。 丘神绩退后几步,把罪状拿出来了:“来,我们理一理,看看你这位刑部侍郎,在位时到底造了多少孽!” 崔守业起初不想听,但渐渐也聆听起来,然后发现很多事情,自己都记不得了。 等到丘神绩念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念完,他长叹一口气:“居然查得这么清楚,豆卢钦望真是苦心积虑,苦心积虑啊!” 丘神绩皱眉:“老贼,你当真恬不知耻到这般地步,对于自己的罪行毫无悔过?你心中可还有半点正义公理!” 崔守业也不装了,呸了一声:“正义?公理?呵呵,满朝上下,有几个清白,我又为何要羞耻?” 丘神绩冷笑一声,不根据这个话题问下去,而是走到边上的刑具架子上,手指轻轻抚过一件件刑具:“这些刑具,是你亲口命人搬进来的吧?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它们会用在你的身上!” 崔守业脸颊肌肉狠狠抽了抽,面孔突然狰狞起来。 哪怕落到这个地步,最后的尊严也不容许他向丘神绩低头:“你难道跟李元芳久了,也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审问方式?来啊!说什么废言!我岂会怕你……嗷!!” 事实证明,你怕。 李思冲本来看两人聊得好好的,又见丘神绩一直跟在李彦身边,还以为他也是讲道理的选手。 结果猝不及防之下,就见丘神绩一鞭下去,用上劲力,传来破空声响,崔守业的左耳直接被抽飞出去。 动手就伤残! “啊——!!” 喷涌出的鲜血飞溅到自己脸上,李思冲吓得尖叫起来,与崔守业的惨嚎交杂在一起,把最边上的窦德成都惊醒,又开始药药。 丘神绩长鞭连连抽动,脸上的凶恶狰狞彻底压过崔守业:“老贼,你坏事做尽,现在反来逞英雄?” 崔守业挣扎着惨叫着:“你敢……嗷……以下犯上……以后上官……嗷嗷……都要忌你……” 丘神绩从第二鞭开始就收了劲力,抽了十鞭后,就判断出了这家伙能受多重的刑,马上对手下道:“去太医署请一位医佐来。” 手下的巡察卒去了,他亲自上前,帮崔守业包扎止血,面色又变得温和:“听起来不无道理,那依崔上官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眼见鞭子终于停下,崔守业疼得浑身发抖,半闭着眼睛,剩下的另一只耳朵嗡嗡直响。 他还想嘴硬,但终究不太敢了,颤声道:“我已无幸理,你给我个痛快吧,那些罪状我都认……” “才区区十鞭,你这就认了?” 丘神绩冷笑着拍了拍案卷:“这些案子的冤死者,都是你屈打成招,认下了自己根本没做过的事,换成你自己,倒是想求个痛快了,真是奸猾……啧,我很看不惯啊!” 他取来布帛,将崔守业的嘴细致的堵住,防止接下来太痛苦了咬掉自己的舌头,然后拿了夹棍,将崔守业的双手夹好,想了想,又把右手的解下,招招手。 麾下的两个巡察卒上前,开始死命往两边拉动。 “呜呜——呜呜呜——” 听着旁边受刑的呜咽声,李思冲吓得闭上眼睛,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受刑。 啪!! 鞭子突如其来的抽了过去! 丘神绩狠狠一鞭抽在李思冲的身上,然后慢条斯理的道:“抱歉,打错了!” “啊——啊——!!” 伴随着铁链的剧烈晃动,李思冲被抽得疯狂挣扎,疼得双脚离地,腰都弓了起来:“阿耶救我!元芳救我!” 崔守业呜咽惨嚎:“你还……指望……李元芳……唔!!” 丘神绩莫名抽了李思冲几鞭后,又回到崔守业身上,去拿下一样刑具。 拿完之后,就听到哭泣声传来,丘神绩来到李思冲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我们是内卫,秉公执法,追求的是正义公道,不哭好不好?” 李思冲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止得住,哭得更大声了。 丘神绩叹了口气,又开始拿鞭子:“你一哭我就心烦,别怪我,忍着点啊!” 雨点般的鞭子抽下来,李思冲不哭了,开始惨叫:“不要打我……我不哭了……你说什么我都听……啊啊!!” 丘神绩又开始吩咐手下:“你再去太医署请一位医佐来,带齐膏药,你去拿一桶盐水来,再去取些胡椒。” 然后继续打。 等到李思冲被打晕过去了,丘神绩转了过来,表情十分平和。 崔守业眼中终于露出恐惧。 如果说崔守业是拷问流,李彦是道理流,丘神绩就是疯狗流。 前一秒还和犯人聊得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开打,然后打着打着,开始聊天,或者边打边聊。 在这种流派下,就算是凶悍的江湖逃犯,落到丘神绩手中,都撑不过一天。 而不说李思冲了,崔守业甚至没有撑过半个时辰。 他完全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不多时就开始痛哭流涕,丑态百出。 等待布帛取出,他第一反应不是咬舌,而是发出和李思冲一样的哀嚎:“别打了……你要我说什么……我都说……” 丘神绩不高兴了:“你的意思,是我屈打成招?” 塞住,边聊边打。 一刻钟后,崔守业重新得到了说话的机会:“我说真话……你要什么真话……我知道很多……朝臣的秘密……” 丘神绩摇头:“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吗,动不动搞牵连,六郎说过,这案子的打击面不能再广了,收起你那些狡诈的心思吧!” 继续塞住,继续聊,继续打。 这次打得特别长,因为太医署的医佐到了,开始用药膏外敷。 丘神绩则开始磨胡椒粉,边磨边笑。 “呜呜呜呜!!” 这一刻,崔守业终于体会到了被他行刑逼供的犯人体会,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给我个痛快……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丘神绩走过来,一手抓着他披散下的头发,另一只手扒开他的眼皮,看向旁边晕过去的李思冲:“懂?” 崔守业连连点头:“我交代……我统统交代……” 丘神绩拍了拍特意留给崔守业完好的手,把笔递上:“把你参与江南血案的前后经过,统统写下,想清楚了再写,等李思冲醒来,我还要把你打晕过去,让他再写一遍呢~” 崔守业颤颤巍巍的握起笔,陡然间老泪纵横:“应该讲道理……应该讲道理的啊……” …… 一个时辰后。 丘神绩走出内狱,扭了扭脖子,拍着手中两份严丝合缝的供述,眉宇间闪动着正义的光辉: “江南血案,六年悬案,村民冤屈,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第156章 玄武门销丹 长安城外。 在折冲府精锐的护送下,数百名内卫押着凶犯和罪证回归。 李彦看着那些丹炉器具、尚未流入市场的云丹以及囚车里面的犯人,十分满意。 而推在最前面的一个犯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就是窦德成的心腹,豪奴郝大?” 也不大,反倒长得矮矮胖胖,面相还有几分富态。 别说,倒有些像一将功成万骨枯。 此时浑身带血,眼神依旧凶恶桀骜,沉默不言,显然知道必死无疑。 狄仁杰策马跟在边上:“六郎,此贼凶悍,见势不妙,就想在坊内放火,制造混乱,好在彭武卫出手将其生擒!” 李彦点头:“你们都立下了大功,郝大等人的所在处,是窦静提供的?” 狄仁杰道:“窦机宜是想将功折罪。” 李彦摇头:“别的事情都可商量,售卖毒丹,罪大恶极,遗祸无穷,绝不能网开一面!” 狄仁杰点头:“确实如此,我当时也没有答应他,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窦静现在还未免职,不过下场自不必说。 他原本与此事无关,但后来窦德成为了脱身,把这个儿子拉进了贩毒交易里,就是带他走上了不归之路。 不仅是窦德成窦静父子,他们这一脉全部完了。 最轻也是一个发配岭南,生不如死的下场。 李彦又问道:“账簿呢?” 狄仁杰道:“账簿已经当众封存,就在那个箱子内。” 李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见账簿旁边,豆卢钦望等五名机宜使守护着,眼神都很警惕,就怕别人去翻看那箱内之物。 李彦道:“处理的不错。” 他原本准备用账簿拿下窦德成,后来有了明崇俨的投效。 一批新的丹药假意流入市场,就令大毒枭构建起来的毒品人脉烟消云散,直接遭到反噬。 但如此一来,这些账簿也成了烫手之物。 因为上面全部是服药之人的黑历史。 那些服药成瘾的人,接下来没了云丹可服用,要么戒去毒瘾,要么痛苦死去。 不过丹药的形式还不比鸦片,毒性更烈,再加上这些服药之人大部分都是年老的病人,身体本来就差,想要戒毒,几乎不现实。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死定了,如果账簿暴露出去,还得晚节不保,那家人不得拼命。 所以狄仁杰的处理最好,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封了,交给圣人。 让李治处置吧! 很快,长长队伍到了大明宫的青霄门口,但安元寿露面,派出禁军接替折冲府护送,将他们带到了玄武门。 名字虽然一样,但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是太极宫的玄武门,这里是大明宫,不是一个地方。 不过历史上,此处也发生了景龙政变和唐隆政变。 前者是李显的太子李重俊,诛杀武三思父子,一路杀入宫中。 后者就是李隆基带禁军,诛杀韦后和安乐公主的那一场。 而这一回,进入瓮城后,众人却发现城墙上面,居然立着羽葆伞幢。 帝后圣驾玄武门,亲自来了。 众人纷纷行礼:“拜见陛下,皇后!” 内侍下来:“陛下宣李机宜上去。” 李彦上了墙头,来到李治和武后面前。 说来也有趣,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李治长什么样。 以前都是隔着帷幄,只能看到人影,朝会时站得靠后,又不能殿前失仪。 此时见了,也就是一个中年男人,头发略显稀疏,十分老态。 武后比李治大四岁,今年都四十七了,反倒看上去像是四十不到。 李治才四十三,看上去却有五十以上,权谋再厉害,活不过妻子也是白搭。 不过这位圣人的面容虽然苍老,精神还好,开口道:“元芳,毒丹全在此处了?” 李彦知道他是有意与五云丹区分开来,点头道:“还有内卫的一千多盒毒丹。” 李治恨声:“聚集销毁,此等害人之物,不可留下!” 李彦立刻道:“是!” 云丹控制朝臣,是对皇权的有力冲击,李治见此物将毁,舒了一口气,又看向郝大等一众贩毒人员,冷声道:“统统处以极刑,夷三族!” 唐朝的刑法其实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重,哪怕是十恶不赦中的谋反,也只是正犯斩首,正犯的父亲和儿子绞死,三族之内的亲属没收财产,统统流放。 当然皇帝可以对刑法随意增减,从隋文帝杨坚开始,基本就没按照刑律上面来,猜忌心重的杨坚,当朝打死大臣的例子都很多。 杨广就不说了,李渊极重私情,喜欢的臣子犯再重的罪,只要不是谋反,都能加以赦免,也是视刑律于无物。 相比起来,近五任皇帝,李世民是最好的,李治这样都能排第二。 当然,他们对于刑律的践踏,统统加起来,都不如后面武则天开启的酷吏时代…… 现在李治对于这些贩毒人员的处置,比起不赦之罪都要重了,显然是要用极刑来加以威慑。 天子一言,人口滚滚,李治处理完丹药和犯人,最后有意无意的问道:“账簿呢?” 李彦道:“也在证物之中,那一车就是账簿所在。” 李治眼神不好,看不清楚,武后则早就注意到围着车子站立的豆卢钦望等人,低声说了几句。 李治目光闪动:“账簿有几人见过了?” 李彦道:“并无什么人看过,但从账目名册上,可以确定,是毒丹的买卖往来。” 李治稍稍沉默,然后道:“那不用打开了,就地焚毁吧!” 留在手中,可以作为威慑。 一把火烧了,则是安抚士族。 换成以往,李治很可能留下,毕竟这事不是他做的,把柄不留白不留,谁让你们听信窦贼。 但思及那个谣言,万一高门士族心中不忿,也暗暗推动,闹到最后,就是两败俱伤了。 因此李治断然将账簿焚毁,此事揭过,不再多提。 果不其然,豆卢钦望等人收到命令后,大喜过望,齐齐拜下,异口同声的高呼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他们执行的速度很快,打开箱子,将账簿取出,略略一翻,确定无误后,火把就丢了上去。 在黑烟下,家人吸毒的黑历史,随之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得到命令的内卫,将皇城内的云丹也都搬了过来,在中间高高堆起。 李彦见众人也想这样烧,赶忙道:“陛下,直接烧恐怕烟气生毒,还是将毒丹放入丹炉内熔炼……” 他想到了林则徐的虎门销烟。 很多人以为销烟就是用烧的,其实并不是。 因为如果将烟土拌着桐油焚毁,不仅产生的烟气有毒,膏余还会渗入地中。 等到官兵走后,那些疯狂的瘾君子,肯定会来挖掘当地的泥土,从土中再提取出十之二三的鸦片。 于是乎,林则徐用的是“海水浸化法”。 在海边弄个大池子,池底铺石,四周钉板,防止鸦片渗漏,再挖一水沟。 将盐水从水沟倒进池中,再把鸦片割成四瓣,放进去泡浸一段时间,然后投入石灰。 石灰遇水便沸,烟土就溶解了。 整个过程,士兵站在池子边,需要拿木耙不停在池中搞拌,务必让鸦片完全溶入水中。 由于是在海边,等到退潮时,把池水送入大洋,用清水洗刷池底,就能做到不留涓滴。 长安不在海边,没有那个条件,这些丹药也不能随意倒入水中。 好在相比起清末那海量的鸦片,这里的数量太少了,又是丹药形式,销毁起来办法其实很多。 李彦是谨慎起见,李治听了也不敢怠慢,立刻道:“去将明崇俨唤来,亲自开炉,焚毁丹药!” 半个时辰未到,明崇俨就赶了过来。 内卫取出云丹,清点数目,望着一枚枚丹药,被明崇俨亲手投入丹炉内,不少人目光闪动。 他们不太想丹药全部销毁,家中人依旧渴求。 但想到那种无止尽的服丹,得不到就发狂哀嚎的凄厉…… 他们又希望这些丹药再也不要出现了。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豆卢钦望闭上了眼睛。 这样也好……这样很好…… 与此同时,丘神绩审问出来的供词也到了。 “如此才对!” 李治和武后各自看了一遍。 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几份供述一对应,就知道最后的这版,确实是真相了。 如果这个真相最初揭露,李治的愤怒会集中到窦德成一人身上。 因为事后就他一人卖丹药,妄图利用此药,编织势力,扩大影响。 至于其他两位的罪行,并不重要,哪怕涉及到村民身亡,如何判处,还看政治安排。 但现在揭晓,窦德成、李思冲、崔守业,都是必杀之! 因为云丹流入长安,他们三人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换个角度看,处置天差地别。 李治直接定性:“草菅人命,丧心病狂,必须严惩,以儆效尤!令大理寺、御史台、刑部,三司会审,将案情公示天下!” 这就是要将三位主犯的恶名彻底公开。 一位外戚子弟,一位宰相嫡子,一位刑部侍郎! 统统处决! 众人纷纷高呼圣明,明崇俨眼眶微红,强忍住心中翻腾的情绪。 师父,你的大仇,终于彻底报了! 其实还不算彻底。 李治想了想,唇角溢出一丝冷意,突然道:“且慢销毁毒丹,让李侍郎前来见证!” 众人一愣,心生寒意。 宰相李敬玄,要倒台了? 李彦则暗暗竖起大拇指。 江南血案真相大白,李思冲罪名确凿,即将伏法,还有包庇罪名的崔守业。 想想崔守业是为了谁,才包庇李思冲的? 这个时候,命李敬玄来玄武门,观看销毁云丹! 杀人还要诛心! 第157章 宰相末路 李府。 李敬玄坐在棋盘前,看着胶着的棋局,陷入沉思。 他在考虑,这次要让步多少,才能让圣人满意。 宰相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位置,历朝历代,皇帝与宰相之间,都有或明或暗的争权夺利。 李敬玄无疑是以李治的心腹登临此位,起初听话,对圣人的安排言听计从,但渐渐的,也开始壮大自身。 都位极人臣了,自然要享受那种大权在握的感觉,真事事为圣人,他那么辛苦升官做什么? 而也正因为有了宰相的权威,李敬玄才能在李治的容忍范围内不断试探,逐步扩充势力。 李治厌恶的情绪虽然在堆积,却又不会真的拿下他。 毕竟把李敬玄撤了,换另一位宰相上来,不见得更好。 正常情况下,双方把持权力,彼此拉锯,才是常态。 只是这次显然是突发事件。 李敬玄很清楚谣言大大触怒了圣人,自己的儿子又做了些糊涂事,理应让步,平息圣人的怒火。 算了算要让出多少关键位置,李敬玄心疼地皱了皱眉,怒哼道:“孽子!孽子!” 骂归骂,关心还是得关心,他招来管事:“内卫那边情况如何了?” 身边人道:“阿郎,并无消息传回,应该不是坏事。” 李敬玄微微点头,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真要有坏事…… 外面传来惊惶的呼喊:“阿郎,不好了!不好了!” 李敬玄脑袋一晕,沉声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报完事情自去领笞刑!” 通报的管事欲哭无泪,却也赶紧道:“崔侍郎被抓起来了,听说都开始在内狱审问了!” 李敬玄愕然:“崔守业是内卫阁领,谁敢以下犯上……圣人下了什么旨意?” 管事道:“圣人罢去了崔侍郎的官职,他的官袍和官印都被扒下,立刻关入大牢!” 李敬玄若有所思:“圣人为何如此惩处?难道……谣言是此人所放?不无这个可能!” 崔守业对于宰相的执着,没有人比李敬玄更清楚了,否则他当年也不能轻易将其拉上船。 那借此机会,崔守业想要把他拉下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政治斗争。 想到这里,李敬玄轻抚胡须,恢复泰然之色,挥了挥手:“无妨,此事不见得是坏事,下去自领十鞭!” 倒霉鬼退下挨鞭子,其他人噤若寒蝉。 这位阿郎规矩极重,为人又爱惜名声,因此对于下人约束非常严格。 鞭子打十下到五十下,叫“笞刑”,如果打六十下到一百下,就变成了这个时代的“杖刑”。 官府的杖刑,最多也只能打到二百下,但李府的下人却有被直接打死的,从此其他人更是谨慎度日,不敢污了主人名声。 “崔守业完了,此案不会再多做打击,我也不必退让那么多……” 而李敬玄看着棋盘,重新将几枚棋子摆放上去,笑容浮现。 心情变好后,又不免有些奇怪。 他写了那么多封信件,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一封回来? 虽然说有些事情可以心照不宣,但终究不如黄纸黑字。 李敬玄想到这里,迟疑片刻,还是将几枚棋子拿了下来,喃喃道:“也罢,还是多退让些吧!” 正在这时,内宅的仆人又来禀告:“阿郎,夫人好像要归家。” 李敬玄一怔,露出不解,匆匆起身。 这位新婚娘子,是太原王氏的嫡女,出身不可谓不贵。 李治前一位王皇后,表面上出自太原王氏,那其实是攀的分支,主脉不认,王皇后仗着是王思政的后代,被关陇士族所拥护,得到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等人的支持,和山东士族其实没啥关系。 而李敬玄的第三任妻子,则是真正的太原王氏嫡女,大婚之后,单单从主家带来的嫁妆,就足够李府的吃穿用度,再上一个档次。 李敬玄匆匆赶去,在后院拦下了被婢女前呼后拥的王氏:“夫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王氏行礼,姿态上无可挑剔:“夫郎,我回娘家。” 李敬玄皱眉道:“今时特殊,不可节外生枝,还望夫人打消此念,日后再回,我会亲送夫人。” 王氏摇头:“不劳夫郎了,此回家门,我将送上和离之书。” 李敬玄愣住,一时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足足过了十数息,才沉声道:“这是何意?我可有亏待夫人之处?要行此恣意之举?” 王氏淡然道:“不是妾损谤自家夫婿,实乃前任不幸,不欲重蹈覆辙,我书信回家中,亲长也同意妾身之意。” “是以为我失了势,迫不及待撇清关系吧!” 李敬玄面无表情,心中暴怒。 他的第二任夫人之死,当年也闹得沸沸扬扬,毕竟家中亲长都是士族贵人,看到女儿临死前那般凄惨,回去后自然有怨言。 但李敬玄连发十几篇声情并茂的爱妻之文,士林疯狂称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山东士族还是乖乖送上了第三任娘子,赵郡李氏还主动提出并宗。 结果他现在嫡子刚刚被抓,王氏就要和离,还拿出前任妻子说事? 王氏其实也不是那么急,但她写信后,很快收到了长安兄长的回信。 信中让她速速与李敬玄和离,不要累及族内。 她和这冰冷冷的宰相在一起,总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信中所言正中下怀,此刻再行一礼:“和离之书至,将做财账交割,妾告辞了!” 目送新婚娘子离去,李敬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贪权,却不贪财。 因为不需要贪。 前两任妻子都是五姓嫡女,嫁妆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那笔财富明面上在妻子名下,等到妻子去世后,自然就成为了李府的资产。 因此李敬玄每结一次婚,生活档次就上升一个层次。 再加上他联宗于赵郡李氏,李氏商会的生意,肯定要带着他的族人做一做。 如此种种,哪里还需要考虑钱财的问题。 可现在妻子和离,财产分割不说,此事传出,还必然引发哗然。 就算再怎样推卸责任,堂堂宰相与妻和离,对于他的名声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李敬玄左思右想,都没有消弭影响的办法,默默下定决心:“不能和离,一定要让王氏收回心意!” 他第一时间又想起了士林,招来专门联络的心腹,低声吩咐起来。 不料听完吩咐后,那位管事却为难的道:“阿郎,我昨日去找那些文人士子,却未寻到,他们似是躲起来了。” 李敬玄淡淡的道:“换一批便是。” 读书人相较于天下万民,确实是一小撮人,但官员相对于天下读书人,也是一小撮人。 长安之内,最不缺那些渴望入仕的读书人,使唤来去,极为方便。 管事领命而去,仅仅两个时辰后,就飞速奔回:“阿郎,情况不妙,那些文人竟敢拒绝,还说……还说……” 李敬玄目光一沉:“吞吞吐吐成何规矩,速速说来,下去自领十鞭!” 管事委屈的道:“他们说阿郎你表里不一,虚伪待人,虐妻成狂,乃是彻头彻尾的伪善之辈!” 李敬玄愣住:“虐妻成狂?那群醋大,他们怎敢!” 他坐视第二任妻子凄惨死去,也是看出了云丹的害处,知道久而服用,还是逃不出一个死字,长痛不如短痛。 事实证明他的预见性…… 从来都是自己诬陷别人,如今居然被士林所污,李敬玄勃然震怒:“我定不饶恕,吏部铨选,他们休想再有半分机会!” 不过宰相终究是宰相,他骂着骂着,突然醒悟,面色惨变:“不好!不是他们……是陛下!陛下要杀我!” 一个臣子如果有善名,就算办错了事,被皇帝所杀,天下议论,都是皇帝的错,士林兴奋。 一个臣子如果有恶名,哪怕工作上没失误,被皇帝所杀,老百姓也会拍手称快,天子圣明。 后者就是历史上武则天杀酷吏的原理,神皇陛下老圣明了。 显然,梅花内卫开始污李敬玄的名声,就不是单纯的以罪贬官,而是要他死。 李治这次是真的恨透了这个曾经的侍读,不弄死李敬玄,估计心里堵得慌。 李敬玄终于意识到危机,双腿一软,险些瘫倒,身侧的奴仆赶紧扶住。 他脑袋剧痛:“谣言不是我散布的,我冤枉啊,陛下!不!我要想想,谁能替我!只要把那个人给压住,陛下就能予我宽限,还有转机!” 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做事都不会操之过急。 在拿下李敬玄之前,李治要考虑好,用谁来取代其宰相之位。 就像动武敏之前,先派人去岭南,将那些被贬的武氏子弟接回京城一样。 首先想好了关键位置谁来接替,就不会出现随意任免后,没有更合适接替的臣子,白白让自己陷入被动的状况。 李敬玄认为自己很重要。 不是单纯的能力,论能力比他强的有不少。 但在四位宰相里,既要压制关陇士族,又要有限度的拉拢山东士族,还得展现出鲜明的圣人意志,自身的威望资历一样不能缺。 这种种条件下,接班的人选,就不是那么好挑了。 因此李治一边磨刀,一边选人,这个过程短则数月,长则一年。 到那时候李敬玄的名声也彻底臭了,可以手起刀落,夷其三族。 而李敬玄唯一的自救之法,就是在这段时间,一方面尽可能挽回名声,另一方面将接班者打压下去。 让李治意识到,终究还是他更好用。 “扶我起来!我要去写信……写信!” 李敬玄拼命想着办法,颤颤巍巍开始写信。 正妻王氏走了,四位美貌的妾室也来到中堂,服侍李敬玄,眉宇间又是惊喜,又有担忧。 惊喜的倒不是转正,出身不够是不可能成正妻的,但至少没了正妻的压迫,妾室的自由度会高许多。 担忧的则是她们从未见到李敬玄这般模样,惊惶得连握笔的手都在颤抖。 写了五封信,他就实在坚持不了,放下笔,直喘气。 就在这时,府外又传来尖细的声音:“圣旨到!” “陛下知道我是冤枉的了?” 李敬玄喜上眉梢,强撑身体,率众恭迎圣人的诏书。 “命西台侍郎李敬玄,前往玄武门,观看毒丹销毁。” 李敬玄跪下,浑身颤抖。 这个时候,让他去看销丹? 内侍等了片刻,似笑非笑:“李侍郎,接旨吧,然后速去大内吧!” 李敬玄身子晃了晃,努力站起来,最终却瘫倒下去,凄声悲呼: “我有冤难伸!有冤难伸啊!!” 第158章 该结束士子案了 “李侍郎瘫身病倒,无法前来?” 夜幕降临,玄武门上下点起了火把,但等了半天的李治,收到内侍这样的回报后,却是面色平静,沉默下去。 半响之后,圣人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入内侍耳中:“让太医署的刘御医,去为李侍郎诊断,他是孙真人的亲传弟子,医术高明,朕也放心。” 武后在边上聆听,知道这个放心,可谓一语双关。 如果李敬玄识趣,效仿杨素故事,自己不吃医生开的药,主动病死在床,那李治也就作罢,饶过李府上下。 如果李敬玄权欲不熄,还想东山再起,那就要步毒贩夷三族的后尘了。 下方的明崇俨,并不知道城上的对话,双目熠熠,就希望看着李敬玄面如死灰的表情。 没想到居然不来,上方圣人已传下旨意。 众人不再等待,将丹药送入丹炉,一批一批的毁去。 等到所有云丹全部化作完全无法食用的废料,城上帝后回宫,城下也打道回府。 明崇俨定定的看着丹炉内,然后借着告别的机会,向李彦重重一礼。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彦还礼,心情愉悦。 无论过程多么曲折,终于换来悬案大白,凶手伏法。 不过不能懈怠。 还有一件事。 士子投毒案的真凶。 那个凶手,或许曾经是受害者,但在这件案子里,已经是加害者。 不仅害死了士子张阳的性命,还让五十多位中毒的士子,错过今年的科举。 而李彦替江南枉死的百姓报了仇,由他来缉凶结案,结束一切,也是顺理成章。 “做个了结吧!” …… 第九日清晨,李彦带上狄仁杰和郭元振,挑选了一队巡察卒,走向皇城贡院。 学舍前,陈御医正在和两名医佐说话。 李彦本以为他们是讨论医药问题,近了一听,才发现他们居然在说月考。 唐朝的医学科目,分的其实挺细,所有在太医署内学习的学生,都有学制。 比如体疗科(内科)的学制为3年、疮肿科(外科)和少小科(儿科)学制为5年,耳目口齿科(五官科)学制为4年,角法科(外治法)学制为3年。 这几年的学习过程中,考核也非常多,每一科的教授博士,都要进行月考,太医令则在每个季度进行一次季考,最后太常寺在年终进行总试。 按照这样的学习制度,每个出师的太医署学生,都会是一名合格的医生。 只可惜实际情况,往往有较大的差距。 因为古代并没有那么多合格的医生,庸医比起良医更多,而良医里面也不是人人都适合当博士,教授下一辈。 于是乎,太医署的制度很好,却由于缺乏足够的师资力量,无法一代代培养出合格的学生,最终不得不变成师生相带。 比如跟在陈御医身后的两个医佐,就是他学徒中的两位,相当于导师带的研究生。 见到李彦带队前来,他上前见礼:“李机宜,这是我的两位徒儿,这段时间主要是由他们照顾病患。” 双方通名见礼,陈御医就告辞了。 李彦微笑:“辛苦两位,中毒的士子经过八天的修养,情况怎样?” 年长的胡医佐道:“回李机宜的话,圣人亲赐了不少补充元气的药材,目前士子都已清醒,只是有些人体质虚弱,白日哪怕偶有昏睡,也可讯问了。” 李彦点头:“很好,名单给我吧。” 他之前就判断出,下毒灭口的凶手,十之八九就藏在这群病患中。 但那个时候,众士子上吐下泻,基本都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法问话。 如果等中毒士子恢复,那时间一天天过去,必然心急如焚。 但将江南血案查清,回头来再看这起案子,不仅动机清晰,士子又经过调养,也能正常回话,如果遮遮掩掩,那必定是心怀鬼胎,嫌疑大增。 不过李彦拿起名单扫了一遍,却有些奇怪:“怎么长安六学的士子,也有不少中毒的?” 胡医佐经过这段时间照料,早就烂熟于心:“外州士子中毒三十五人,京内士子中毒十七人,共五十二人中毒。” 李彦想了想,开始分配任务:“怀英,外州的士子就交给你,你是明经科出身,和他们攀谈交心,了解情况。” 狄仁杰沉稳的道:“下官明白。” 李彦又道:“元振,京内士子交给你,你本是这一科的士子,跟他们也有些共同话题,好好打听一下,遇害的张士子,是怎么向他们推荐丹药的。” 郭元振精神一振:“是!” 然而听了此言,胡医佐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不敢隐瞒,低声道:“李机宜,我在治疗期间,听到一个说法,张士子的丹药,原本是不愿意卖给京内士子的,后来是被强夺了去。” 李彦眉头一扬:“你细细说来。” 胡医佐不敢编造,看向另一人:“孔师弟,此事是你告诉我的,还是你来向李机宜说明吧,千万不要夸大,明白吗?” 孔医佐年纪最轻,二十岁不到,还未及冠,早就在旁边憋不住了,闻言立刻道:“放心吧师兄,我一定实话实说!李机宜,是京内士子仗势欺人,强夺丹药,还打了张士子,连钱都不愿意给呢!此等行径,实在有违六学之风!” 李彦面色沉下:“为首的人是谁?” 孔医佐道:“是李守一,当朝宰相李侍郎的庶出子,剩下那些服丹的长安士子,都是此人的跟班,一向嚣狂!” 李彦一怔,狄仁杰抚了抚须,郭元振则面露不屑。 怎么每次做坏事都有这一家! 李彦心头一动,又问道:“李守一带着长安士子欺负张阳,是哪个外州士子说的?” 孔医佐道:“好些人都看到了,还欺负了不止一次,听说李侍郎最喜欢虐待妻妾,说不定……” “咳咳!咳咳!” 胡医佐赶忙战术性咳嗽,总算将这位师弟后半句堵了回去。 李彦失笑。 换成几日之前,别说大权在握的李敬玄了,这些医佐绝对不敢说李守一半个字的坏话。 但现在,李敬玄虽然还是宰相,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完了,这些医官都开始说坏话了。 什么叫大势已去? 这就叫大势已去。 当然,换成老成持重的陈御医,就算李敬玄要垮台,也不会多舌。 年轻人血气方刚,孔医佐眉宇间带着愤然,显然对李敬玄虐妻成狂,还哀思作秀的行为十分不满。 李彦微笑:“既如此,你跟着郭武卫去李守一屋内,好好盘查!怀英,你还是去跟外州士子聊聊,有关张士子被欺负的事情,也了解一下。” “是!” 狄仁杰跟着胡医佐去见外州士子,郭元振带着孔医佐去找长安士子。 “李守一,李敬玄的另一个儿子被牵扯进士子中毒案……” “是巧合?还是凶手故意引他入局?” 李彦想了想,朝着郭元振那边走去。 这个李守一是怎样的人,他想亲眼看一看。 …… 郭元振带着一群巡察卒,往学舍的东北一角而去。 那里的屋室最宽敞,外界的风雨,显然也没有打扰到这群士子,他们聚在一起,正在看书…… 才怪。 今科科举都结束了,还学个屁,都聚在一起下棋。 用的不是后世常见的黑白棋子,而是色泽艳丽的琉璃棋子,一向为贵族所喜爱。 双方眼见就要分出胜负,一位小郎君眼见要输,旁边的士子突然一个失足,倒在棋盘上,伸手一推,将棋子推翻在地。 小郎君见了哎呀一声:“怎么这等不小心,也罢,重来重来!” 对方那个眼看要赢了的士子,反倒松了口气:“守一大才,我自愧不如,还是换人吧!” 你这水平太臭了,我想让棋都让不了,赶紧换人折磨。 其余士子面面相觑,只能表面踊跃:“我来!我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小郎君正是李守一,微笑着摆了摆手:“不要争,不要抢,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郭元振进去时,就见到这幕场景。 他有些疑惑:“这些京内士子怎么恢复得如此之快?” 孔医佐道:“不比外州,他们家中送来了补药,自然恢复得快……” 郭元振点点头,开口道:“李守一是吧,我等是内卫,关于士子中毒案,有情况要询问你。” 一批人走进来,众士子早就发现,只是发现为首的郭元振只是一袭青袍,最低级的八九品官,就不加理会。 此时点名道姓,李守一却连起身都懒得应付:“我中毒初愈,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你要问什么,问他们便是。” 几位士子立刻起身,趾高气昂的介绍:“李郎君之父乃西台李侍郎,阁下想问李郎君,怕是不便,我等奉陪吧!” 郭元振笑了,走上前去,拱了拱手:“原来是宰相之子,失敬失敬……” 李守一不加理会,开始下棋,嘴角却单边上扬,歪起一抹高傲的弧度。 然后郭元振的下半句来了: “只是你父亲瘫掉了,你知道吗?” 第159章 丘神绩之名,可止恶人啼哭 “放肆!你怎敢污蔑当朝宰相!!” 李守一都没听清郭元振讲什么,反倒是旁边的士子勃然大怒,率先跳了起来。 直到这时,李守一才意识到刚刚郭元振说自己的父亲瘫了,怔了一怔,猛然起身,指着郭元振的鼻子:“你一个青袍小官,怎敢出此妄言,你这身官袍要保不住了,保不住了知道吗!” 初听这句话,李守一心里还真有些害怕,毕竟李敬玄年纪不小。 但如果父亲真的在身体上出了什么事,府上管事肯定早就来学舍接他回去了,怎么可能悄无动静? 这样一想,他只剩下愤怒,光骂还不过瘾,手居然想要扇上去:“你咒骂我父,我身为人子,岂能容你!!” 郭元振往后退了退,脸上似笑非笑:“李郎君误会了,我不是咒骂李侍郎,我只是实话实说,对了,你兄长李思冲下狱定罪,即将问斩了,你知道吗?” 空气安静下来。 众士子也不骂了,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郭元振。 你怎么不说圣人要灭李敬玄满门? 编也要编个像样的啊! 李守一也不打了,直接挥手:“拿下!拿下他!” 然而对面也是一片安静。 郭元振找乐子。 别说他麾下的巡察卒,一面沉默,心里也挺乐。 就连孔医佐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了过去。 渐渐的,众士子的脸色变了。 一个人发疯,胡言乱语倒也罢了,一群人又怎么可能同时发疯? 内卫可不是随便进的,都要有门路! 何况还有孔医佐,这位可是太医署医佐,怎敢污蔑当朝宰相? 难道…… 此人说的话是真的? 李守一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只是完全不信:“我兄下狱,谁敢抓他?这才几日?怎可能发生这么多事?” 屋外的李彦,能理解李守一心中的荒谬感。 外面天翻地覆,但也仅仅是十天不到的时间。 他查了十天案,武敏之没了。 他查了十天案,李敬玄完了。 长安权贵瑟瑟发抖中,求求你别查案了! 屋内郭元振脸色沉下,也有了一分威仪:“李守一,你家中变故,回去便知,现在速速答话,不要自误!你们服用的丹药,是张士子主动卖给你们的,还是你们从他手里抢来的?” 此言一出,屋内的其他士子眼神都游离起来,有些人连头都垂了下去。 答案已经很明显,而李守一还下意识狡辩:“是他……送给我们的!” 郭元振冷笑:“张士子对外州士子,都是以十贯钱一枚丹药的价格出售,这价格还很便宜,换成你们,反倒变成送了?” 李守一嘟囔道:“他想巴结我呗,这等人多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庶出子的地位是很尴尬的,在李府之中,李守一很可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货色,否则也不会住在学舍。 但在这里,众士子捧着他,变成了呼风唤雨,无人敢招惹的存在,久而久之,也膨胀了。 郭元振却冷冷的道:“李守一,你要想清楚,你所说的话是作为证词的,一旦说谎,就代表你于此案有嫌疑!” 李守一面色微变,但仔细想想,还是嘴硬道:“他给丹药时,就说的是送,这点我没说谎。” 郭元振立刻呵斥:“那你有没有欺凌张士子,有没有殴打他?你那点小机灵瞒得过谁,你逼迫他说送你,那也能叫送吗!!” 李守一眯起眼睛,终于被这种审问的语气激怒了:“你区区一个青袍小官……” 郭元振再不多言,挥了挥手:“拿下!” 两名孔武有力的巡察卒立刻走出,朝着李守一抓了过去。 李守一面色剧变,起身后退:“你们敢!我父是西台侍郎!我看谁敢……哎呦!!” 眼见巡察卒直接将他双肩扣住,押了过来,郭元振冷笑:“若是坦坦荡荡,何须扯谎遮掩,必是心怀不轨,李守一,现以士子中毒案嫌疑犯之名缉捕你!” 李守一尖叫起来:“你怎可胡乱诬我?放开……啊!!” 说什么都没用,他已经被拖了出去。 众士子看得噤若寒蝉,一个也不敢出头,郭元振却不放过:“到你们了,孔医佐,你先跟他们说明一下,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情,想必他们就能好好回话了!” 听了江南血案的审理,再听李敬玄的传言,京中士子立刻意识到,这位宰相要倒台了。 态度顿时一百八十度大变样,囔囔起来:“都是李小郎君吩咐我等做的!”“我们也是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起欺负张士子!”“是啊是啊!” 郭元振眼中浮出怒意:“是你们找上的张士子,还是张士子找上你们?一个人说,不要七嘴八舌!” 众人推举出一人上前:“回武卫的话,是李小郎君找上张守义的,他听闻张守义服了丹药,文思如泉,写出的文章水准远超往日,便一心觊觎,但张守义不愿卖丹,才威逼胁迫,最后把丹药抢到了手。” 郭元振道:“这个消息是怎么来的?如果丹药真有传闻的这么好,为什么才你们这点人买?” 京内士子道:“是偶然听到两个外州士子交谈,才知有此丹药,他们保守秘密,并不愿对外人说,张守义也明言丹药有限,他给了我们,就无法给外州士子。” 郭元振目光闪了闪:“你确定吗?张士子有没有欲擒故纵的可能?他就是想卖药给你们,起初却故意拒绝?” 京内士子一怔,仔细想了想,缓缓摇头:“实在不像,他当时抱着盒子不肯放,是李小郎君亲自动手,我等才抢到了丹药,结果……唉!早知道就不抢了……” 郭元振看着这群人,心生厌恶。 长安二馆六学,二馆是弘文馆和崇贤馆,最顶尖的勋贵子弟所上的地方,进士绝大部分出于其中。 六学档次相对要低,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隶属国子监。 这里面的学子足够努力也能出头,至少比起那些千里迢迢从外州赶来的要强太多。 因此外州三十五位中毒者十分无辜,这群六学士子却不值得同情。 郭元振再询问了几个细节,让录事呈上供词,每个人都签字画押,证明自己所言无误。 眼见询问结束,有些士子如蒙大赦,赶紧避到一旁,有些却不放弃机会,凑过来套近乎:“郭武卫,我认得你,你原本也是应举士子,如今却解褐入仕,为国效力,真是一大快事啊!” “郭武卫威武,前途无量,我等愿写文颂之,可否赏脸去醉今朝一饮?” 看着一张张讨好的面容,郭元振明知这样会得罪人,还是忍不住往地上唾了一口:“险些与你这等人同科,真是耻辱,呸!” 说罢,心情畅然,转身就走。 出了屋子,却见李彦站在外面,淡淡看着李守一。 而这位刚刚还嚣张的宰相之子,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五品绯袍和八九品的青袍是完全两个概念,他一个庶出子,站在李彦面前,动都不敢动一下。 郭元振上前赧然道:“六郎,我刚刚没控制住……” “元振,你骂的很好,不过别仅限于口头痛快,这等霸凌之辈,事后得好好盯一盯他们!” 李彦提醒道:“去找一找飞钱,张阳那遗失的飞钱可能也在他们手里。” 郭元振恍然大悟,立刻返回,李守一的脸色,则马上变了,眼珠滴溜溜乱转。 果不其然,郭元振带人进了屋内,不多时就拿着两张飞钱出来:“真是一窝坏种,李思冲滥杀百姓,此人小小年纪,就欺凌同科到了这般地步,简直可恨!” 李彦听他老气横秋的语气有点好笑,对于一窝坏种这形容则十分赞同,摆了摆手:“此人确有嫌疑,带去内狱审问!” 李守一赶紧叫了起来:“冤枉!冤枉!我只是与张守义玩闹罢了!我自己也中毒了,岂会下毒?” 听到玩闹二字,李彦目光微寒,却也没有被情绪左右,询问道:“将你抢夺张士子丹药的前后经过,详述一遍,不得有半字虚言!” 李守一的说法跟屋内倒是相差不大:“听说张守义服了那丹药,文思如泉,写出的文章我也看了,确实是佳作,我若有此药,便可高中,就去寻他买药……” 他满脸冤枉:“我一开始真的没想抢,我告诉他我的家世,甚至愿意出价二十贯一枚,我的价格都比别人高一倍了,还不够诚意吗?可张守义偏偏不卖,无奈之下,我才带人围住,结果他死死抱住药不给,我们才打了他……” 郭元振挥了挥手中的钱票:“然后又抢了他的飞钱?” 李守一连连摇头:“飞钱不是我抢的,后来才发现在我屋内,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郭元振冷笑:“你既然发现了,为何不还回去?” 李守一挺理直气壮:“他都死了,我怎么还?” 郭元振气得一脚踹过去:“你们殴打他,抢他的丹药,抢他的钱财,结果说是玩闹?来来,我也跟你玩闹玩闹!” 李守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别打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彦淡淡的道:“你会再犯的,因为你只是恐惧于更强的暴力,而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误。” 郭元振冷笑一声,凑到李守一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一番话说完,他把李守一硬生生提溜起来:“走,我带你去见丘兄!” 话音刚落,手上猛然一沉,郭元振冷笑着将这滩烂泥往地上一丢: “丘兄之名,可止恶人啼哭,他晕过去了!” 第160章 天赋上线,神探回归! “将李守一带入内狱,先关在普通的牢房内,再通知刑部,让那位给张士子验尸的仵作来见我。” 李彦摆了摆手,李守一像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 郭元振来到边上,低声道:“六郎,你说此事如此巧合,会不会张士子就是……” 李彦道:“你觉得他就是下毒案的凶手,以死揭开江南的陈年血案?” 郭元振道:“张士子是润州人,又能弄到云丹,与青阳村有关联的可能性极大,只有让新科士子集体中毒,这等大事才能让当年的案件,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尤其是被圣人所重视。” 他对着走过来的孔医佐问道:“孔医佐,这些士子所中的毒,是不是没有那么严重?” 孔医佐回答:“是的,这毒初期发作猛烈,但康复的速度很快,最初的判断过重了。” 郭元振又道:“六郎,那凶手对张士子残忍灭口,又岂会手下留情?” 李彦点头鼓励:“你分析得不无道理。” 他在看到李守一等人下棋时,其实就想到了这点。 相比起青阳村的死伤惨重,活下来的村民都成了废人,这些士子更像是经历了一场食物中毒。 当时看上去狼狈不堪,可事后恢复的速度,比起陈御医预料的都要快。 而凶手既然能下手杀人,灭口张阳,又为什么不弄更狠的毒药,造成更震撼的效果呢? 除非…… 士子案里,凶手就是被害者,张阳是以死伸冤。 不过郭元振也有些想不通:“我刚刚询问了他们,张士子似乎真的不愿意将丹药卖给李守一,这就奇怪了。” “李守一的兄长李思冲是江南案的绝对凶手,他父亲也是包庇者,这般深仇大恨,不直接毒死李守一就不错了,将他们牵扯进来,不是正好有利于查案,为什么要拒绝卖药?” “这似乎说明,张士子又不是知情者……” 李彦从不妄下判断:“我们目前对于张士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你去东市萧氏和谢氏商会总部,看一看这两个江南商会,有没有润州籍的管事,有的话好好询问一下张士子的情况。” 长安四大商会,窦氏已成昨日,李氏受到李敬玄波及,也牛逼不起来了。 剩下的两个萧氏和谢氏,则是以江南为根基的,因此李彦想到它们。 “明白!” 郭元振领命去了。 李彦谢过了孔医佐,自己往狄仁杰那边而去。 相比起这边十多个长安士子都聚在一个屋中,外州士子则分散开来。 李彦到了那里时,狄仁杰才问完第二个人。 这是真的攀谈交心了。 李彦也不打扰,往安忠敬的屋内走去。 “元芳!” 李彦走进去时,安忠敬正在看书,见了他顿时面露喜意。 李彦关心道:“感觉怎么样?” 安忠敬站起身来,摆了个舞棍的架势:“恢复的比预期要快,已无大碍,我接下来要勤练达摩劲!这次幸好有武功,不然还要更狼狈!” 李彦道:“准备从军?” 安忠敬摇摇头:“不,我明年要再考一次。” 李彦道:“也好,那样也能不留遗憾。” 安忠敬不乐意了:“听你这口气,就像我考不上似的,信不信我苦读一年,考上进士科?” 李彦正色道:“我当然信,沉下心,好好考,你能行的!” 安忠敬点头:“好!” 他重新跪坐下去,开口道:“江南案件结束了,你还要查士子案吧?我听说一个消息,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张士子受过欺负……” 李彦聆听,安忠敬说的正是刚刚的事情。 过程并无什么区别,只是相比起李守一的“玩闹”,外州士子则看到张阳被那帮人打得很惨,还吐血了。 末了安忠敬愤恨的道:“李守一与其父其兄,当真是蛇鼠一窝!” 这话相当重了,李彦心中赞同,却又有不解。 他问道:“你不恨张士子吗?” 安忠敬愣住。 李彦目光沉静:“张士子虽然被害,但如果不是他推销云丹给你们,你们不会中毒错过科举,这件事终究是他的错。” “可无论是孔医佐听到外州士子的议论,还是你刚刚愤恨李守一等人的欺辱,似乎都没有责怪张士子的意思。”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安忠敬面色数变:“不愧是你,元芳……” 苦笑之后,他却坚定的道:“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说!” 李彦皱眉:“忠敬,你我的关系不必多言,凉州之时,我都信你,现在你却不信我?” 安忠敬赶忙道:“我当然信你,五哥已经把江南案跟我说了,此案是经你审理,才能真相大白,将宰相之子都绳之以法!能像你这般为枉死百姓伸冤的,世上又有几人?便是没有凉州之事,我也绝对信你!” 李彦不解:“那你……” “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安忠敬挠了挠头,凑过来低声道:“这起案子,你能不能别一查到底,接受一个皆大欢喜的表面真相?” 最痛恨的谜语人上线了。 李彦本来疑惑不多,反正此案的凶手与江南案必有关联,顺藤摸瓜总能查到凶手。 六年前的悬案都解决了,还怕这个八天前的案子? 结果安忠敬这一番话,把他给弄糊涂了:“你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些?” 安忠敬也想得脑壳疼:“我不能失信于人,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而你职责在身,我告诉你,责任就变成你的了!” 李彦目光终于一凝。 安忠敬之意,竟然是觉得他知道真相后,会选择隐瞒? 恰好此时,外面的巡察卒前来通报:“李机宜,刑部的仵作来了。” 李彦站起身,拍了拍安忠敬的肩膀:“好好休息,不要有负担,放心吧,一切有我!” 走出屋内,就见一道高瘦的身影,避开旁人,远远站着。 李彦走了过去:“你是何仵作吧,死者张阳的尸体就是你验的?” 何仵作赶紧点头:“回李机宜的话,张士子的尸体有三名仵作验过,我是其中之一,还有另外两名仵作来自长安万年两县。” 李彦道:“张士子的身上,有没有被殴打的伤势?” 何仵作十分确定:“有,都是新伤,那伤就险些要了张士子的命,他的身体太虚弱,根本经不住那么严重的殴打。” 李彦回忆了一下。 他见到张阳时,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现场满是秽物和恶臭。 但也能看出来,此人是一个极为削瘦的男子。 原因后来找到了,吸食鸦片多了,都是骨瘦如柴的模样。 李彦又问道:“根据你的经验,张士子这样的身体状况,正常情况下还能活多久?” 这个年代的仵作,在有些方面还真就不比医生差,尤其是在断人生死方面。 何仵作没有多少迟疑,就做出判断:“就在这一两年。” “张阳还很年轻,身体就已到了如此地步,他自知死期将至,以死伸冤,完全可能。” “可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了丹药不被抢走,为什么要面对李守一等人的殴打?” “欲擒故纵不用到那个地步,被吓一吓交出去很正常,毕竟那个时候李敬玄还如日中天。” “他那样顽抗护药,难道就不怕自己被那群六学士子打死,江南案再也无法伸冤吗?” 疑问变得越来越多,张阳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模糊。 李彦再问了几个细节后,让何仵作离开,立于原地,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抬头,就见不远处的狄仁杰正好从屋内出来。 两人视线相对。 狄仁杰的眼神竟然瞬间移了开去,下一刻又迅速对上。 这转瞬即逝的细节,普通人根本把握不住,不过李彦武功高强,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见狄仁杰想过来,李彦摆了摆手,让他继续去问话。 狄仁杰胖胖的身子站住,稍稍迟疑了下,进入了下一间屋子。 李彦眉头紧锁:“怀英也知道真相了?然后做出了和忠敬一样的选择?” 安忠敬和狄仁杰不是要害他,这点他很清楚。 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让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隐瞒? 江南案大白,李敬玄失势,这样的局势下,实在没道理…… 正在这时,郭元振也回来了。 这小郎君似是一口气冲回来的,胸膛起伏,情绪激动:“六郎,我去了两个商会,找到了润州出来的管事,问出了重要动机!” 李彦道:“缓口气,说吧。” 郭元振喘了口大气道:“润州每年科举有两份文解,但众士子争夺的只是一份,另一份必然是被张士子夺去,不过此人不太合群,很少参加州内文会,反倒常常在外游历,听说州内士子对他又恨又惧……” 李彦微微点头。 连续多年市一级高考状元,这无疑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即便是商人,也对其印象深刻。 郭元振接着道:“六郎还记得,受到江南案牵连,被下狱的丹徒县齐县令吗?他的女儿与张士子有婚约!” 李彦眉头一扬:“齐县令入狱,后发配雷州,妻女配入掖庭,以张士子在当地的家族势力,追查到青阳村的真相并不困难,如果他是为了未婚妻子复仇……” 郭元振连连点头:“果然有了动机再查案,就简单太多了,此案凶手和被害者都是张阳,他是用死亡揭发当年的真相,只是此举连累了太多的人,那些中毒的士子何其无辜?” 想了想,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就张阳一人中毒的话,确实引发不了重视,有冤难伸,何其绝望啊!” 李彦沉默下去。 郭元振以为他是同情张阳的遭遇,安慰道:“六郎,昔日的血案大白于天下,凶手绳之以法,张阳也能瞑目,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李彦回过神来道:“此案至此,虽有些遗憾,也算圆满,这就是皆大欢喜的真相了,不过有些事情我还要在这里想一想,你先去帮怀英吧!” 郭元振有些不解,却也领命道:“是!” 他进入学舍,就见狄仁杰正在和一位外州士子聊天。 在慈眉善目的圆脸攻势下,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一刻钟后,俨然是可以深谈的好友。 郭元振在旁边看着,十分佩服。 他也是很容易和别人混熟交友的人,但往往多了几分利益算计,少了几分狄仁杰的亲近随和。 狄仁杰聊完后,与郭元振一起走出去:“元振,刚刚你和李机宜说什么?” 郭元振把张阳和齐县令之女的婚约关系说了:“动机清晰无比,我就认为张士子是以死揭开尘封的冤情,可六郎似乎有疑惑,还要再查下去。” 狄仁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就再查下去吧,只是……有些真相不易承担呐!” 他最后半句话几乎是自言自语,郭元振根本没有听清,注意力转移,笑嘻嘻的道:“六郎考虑大局,我就负责跑腿,正好怀英兄接着问,我在边上学习学习更高明的询问技巧。” 狄仁杰微微摇头:“没有什么高明的技巧,你想要别人对你敞开心扉,只需要谨记一点便可!” 郭元振精神大振:“哪一点秘诀?” 狄仁杰抚须笑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一想,很多事情就不难想通了。” 郭元振若有所思:“如果我是你么……” 接下来的几场,他在边上旁观。 郭元振很快发现,狄仁杰靠的还真不是慈眉善目的第一印象,是将心比心,为对方考虑,认真记下了很多情况,才能每每说到对方的心坎里,飞速拉近关系。 恍惚间,在面前的不是昔日小小的县尉,如今在长安刚刚起步的武德卫,而是执政一方的能臣。 郭元振觉得这不是错觉,在地方积累了丰富经验的狄仁杰,厚积薄发,以他勤苦与智慧,未来定有机会为百姓谋福祉。 跟在这位身后,郭元振也默默下定决心:“将来我也要当这样的官,我要成为治世的能臣!” 正立志呢,前方的狄仁杰突然脚下一停,他差点撞上去。 “怎么了?” 下一刻,他顺着狄仁杰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看的是李彦。 狄仁杰喃喃低语:“六郎好像有些变了……” 但具体怎样,他也说不出来,想了想,还是带着郭元振往下一处而去。 与此同时。 李彦负手而立,看向贡院,目光却已不局限于此处。 无数记忆画面流淌,开始交错拼接…… 倏然间。 又回归当下。 李彦眼神明亮,却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真相。 一个胆大包天的震撼真相。 一个善良的人会竭力隐瞒的真相。 …… 【天赋:薛定谔的神探(生效)】 【智慧:10(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智慧:15(神探回归)】 第161章 全是“凶手” “李机宜!” 李彦刚刚走进吏部,一位官员最是眼尖,就万分热情的迎了过来。 “卢令史!” 李彦记得此人,他初入长安,新任振武校尉,来吏部报备时,就是此人办理。 不过那时的卢令史,是看在裴行俭的面子上。 如今李元芳之名传遍内外,早不是靠别人的照顾,而是成了众人争抢的人脉。 卢令抢先迎上。 用熟不用生,两人一起来到工位上,卢令史奉上茶水:“李机宜请用茶,需要我去通知裴侍郎吗?” 李彦品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微笑道:“我此来只是一些小事,不用麻烦裴侍郎了。” 如今李敬玄处于死机状态,裴行俭这位吏部侍郎终于名副其实。 相信他很希望进行改变,一扫李敬玄任人唯亲的风气。 卢令史心里更加激动:“请李机宜吩咐,只要我能做的,保证马上完成。” 李彦问:“今科士子的名单出来了吗?” 卢令史点头:“进士科和明经科已经定了,其他几科还未出来。” 那些科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如今科举的重点,就是进士和明经。 而科举考试本由礼部负责,但吏部会横插一手,比如吏部员外郎,就常常担任科举考试的主考官。 虽然这个年代的主考官,没有如后世般,与考生有师生关系,但权力也是相当大。 吏部隐为六部之首,不是没有道理。 李彦道:“今科士子的名单给我一份,再帮我整理一份,近五科中,多次应试不中的外州士子名单。” 卢令史心头一跳,这可是不小的工作量,但这个时候,工作量越大越能显出能耐,赶忙起身:“请稍候!” 李彦目送他干劲满满,招来吏员一起查档的背影,回想起当时自己要提拔狄仁杰时,还得拿出太子的《瑶山玉彩》,才能弄到各县尉的名单…… 照这么看,进步还是挺快的,没有白费了一番努力。 在数十位吏员的整理下,小半个时辰后,一份长长的名单放在面前。 李彦目光微沉:“仅仅五科,就有这么多人?” 卢令史刚刚统计时大约估摸过人数:“有五百多人,李机宜请看,除了户籍和州贡,我还记录了他们分别考了多少次。” 李彦点头:“有心了!” 他目光飞速看了下来,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瞬间将一个个名字挑了出来。 突然间,他的眼神停在一个人名身上:“赵州的苏味道,也考了两次?” 卢令史立刻道:“是的,他在咸亨元年应试不中。” 在凉州学馆时,那时还未调整属性的李彦,曾经和同窗康达讨论过,咸亨元年五十四位进士,天下各州英才仅得三席。 其中没有苏味道。 不过李彦有些奇怪,他知道苏味道,是因为大名鼎鼎的苏轼,对苏轼的老祖宗自然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那卢令史这位一向瞧不起外州人的京官,又是为什么一下子说出苏味道的落榜呢? 他目光动了动:“卢令史为何对此人如此熟悉?” 卢令史有意拉近关系:“第一,是苏才子今科高中,第二嘛,李机宜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昨日定下名单后,才有消息传出,裴侍郎有意招苏才子为婿。” 李彦明白了。 历史上的苏味道确实是裴行俭的女婿,显然这段关系不是仓促决定。 可裴行俭直到确定了这个女婿高中,才向外透露消息,以免之前影响考官的判断,为人确实公允。 李彦目光闪了闪,重新看向名单,迅速挑出熟悉的名字。 一个,两个,三个…… 十!二十!三十! 最终。 士子中毒案的外州三十五名士子,全部在上面,且基本都是出身于江南道和淮南道。 李彦微微点头,只在脑海中挑选,并不真正写下,然后又看今科士子名单。 片刻后,他眉头微微上扬:“这次取士,很公正啊!” 卢令史立刻道:“其实我们吏部取士,考黜升降,一向是公正的,只是李侍郎一直……嘿,李机宜想必也明白,此次由裴侍郎监督,顿时一扫颓风啊!” 现在的朝堂风向就是,不说几句李敬玄的坏话,就好像变得政治不正确。 李彦不置可否,他验证了第一件事,又问道:“六年之前润州丹徒县上下官员都遭到贬职,那在此之前,有没有官员升职或平调去了别处,那些人的资料能找出来吗?” 卢令史道:“请稍候,下官马上去办!” 这次更快,半刻钟的时间不到,就将润州官员的升迁调职记录找了出来:“就是这些了。” 李彦大致看了一遍。 这些调出去的官员,可以说是逃过了一场无妄之灾,运气是很不错的。 他又道:“再劳烦卢令史查一查,这些官员有没有升职为京官,现在就在长安的。” 卢令史道:“好办好办。” 他又去另一个区域调查官籍。 裴行俭任职后,设定了许多规则,将吏部官员升迁变得更加规范化。 否则古代这种全部纸质的记录,一查几天都是寻常操作。 万一来个火灾,那也不必废力气了,直接去地方调案卷吧…… 这回也很快,但答案却不太好,卢令史歉然道:“没有升来的京官。” 李彦又问:“扩大范围,如今京官内,有多少祖籍润州的官员?” 卢令史低声:“下官印象里,江南口音的京官很少,刚刚也查了,润州并没有……”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江南籍的官员在京城里不足一成,局限于某一州,往往一个都没有。 润州并不贫困,不是那等穷乡僻壤的流放州地,但官员的铨选分布,就是如此的畸形。 李彦验证了第二点,起身道:“多谢卢令史了。” 卢令史脸上堆满笑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机宜若有所求,尽管吩咐便是。” 走出吏部,李彦直接往皇城外而去。 东市,萧氏商会总部。 看到那一身绯袍的年轻郎君,萧氏的掌事又喜又惊,赶忙迎上:“可是内卫李机宜?” 李彦打量着正堂中江南风格的布局,微微点头:“萧掌事,不请自来,打扰了。” 萧掌事奇怪明明不久前有武德卫前来询问过,这位为什么还要亲自来一趟,但他根本不敢问,只是微微弯着腰笑道:“李机宜大驾,不知有何贵干?” 李彦直接道:“我想查一件事情,江南润州士子张阳,这六年来在萧氏商会各地商铺的消费情况,你能汇总出来给我吗?” 萧掌事暗暗松了口气,思索道:“可以,我们大商铺记名,回去后发现商品不对,可去铺内退换,如果张士子签过字,六年内的每一笔都能查出来,但需要时间。” “我给你们三个时辰,多派人手。” 李彦淡淡的道,又取出准备好的地名:“重点查询这些地方的商铺,可以减轻许多工作量,东市闭市前,送来卫国公府。” 萧掌事道:“我们马上去办!” 李彦点点头,转身离去。 他对兰陵萧氏的印象其实不太好。 因为唯一认识的萧氏子弟,就是在凉州被贾思博策反,捅了丘英一刀的内卫叛徒萧翎。 这个时期,兰陵萧氏在朝中其实影响极小,李世民时还有宰相萧瑀,李治后宫本有萧淑妃,到了如今,长安中的萧氏子弟已是寥寥。 萧翎的背叛是个例,不能代表萧氏,但印象分肯定拉下去了。 不过等来到旁边的谢氏商会,他发现这里还不如萧氏,谢氏掌事更是狂喜到失态。 相比起兰陵萧氏,陈郡谢氏更惨。 详细了解魏晋南北朝历史的人不多,但对于谢安和谢玄这对叔侄,应该都有所耳闻,淝水之战太出名。 谢氏在历史上,可谓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就如流星一般,辉煌时极盛,衰落时极快。 淝水之战前后达到顶峰,从谢晦被杀后进入衰落,然后在政坛上就再也没有有起色过。 到了唐朝,谢氏子弟彻底没有中高层官员,全部都是基层和商贾,真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四大商会里,前面的窦氏、李氏和萧氏或多或少有官面上的人物,就谢氏几乎是纯商贾,若不是在江南有极强的基层根基,再加上与萧氏抱团,联手来关中讨生活,早就被人吞掉了。 李彦对于谢氏的吩咐也是一样,让他们将张阳在六年内的购物记录,尽可能挑取出来,谢氏也立刻动员上下,第一时间去查。 做完这两件事,正好到了正午,李彦直接下班,回了卫国公府。 相比起以前智慧的大幅度提升,这次神探状态开启,效果没有那么明显。 可即便如此,用来辅助练武,也是极好的。 恰好这段时间刻苦的带薪练功,形成了厚积薄发。 此时后院练武场上,他每一刀滚滚斩出,忽而势如奔雷,恢宏大气,忽而庖丁解牛,精巧入微。 虚化的灵感,变为恒定的直觉。 这种周遭环境尽在掌控的快感,令李彦露出由衷的欢喜。 弓弦劲得到秘传。 角抵劲与彭博通时常切磋。 丹元劲在刀斩武敏之中有了进境。 有了这三者为根基,再加上体质的突破,功力的打磨,一直难以进步的百胜刀法,终于水到渠成的突破。 至此,可称真传。 “唰!”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这一次李彦完全把握住了智慧提升的机会,酣畅淋漓的练武。 等到太阳西下,他心满意足,归刀入鞘。 旁边恭候多时的仆从赶忙上来:“小郎,外面谢氏商会的掌事在等着,阿郎问是不是你唤来的?” 李彦有些奇怪:“是的,让他过来吧!” 谢氏掌事很快来到面前,双手奉上了账簿:“李机宜,请过目!” 账簿很薄,里面只有七十多条记录,却是聚集了商会所有账房,在最短时间内整理出来。 每一笔记录,都是张阳在近六年来,每一笔在谢氏商铺里消费的账目。 李彦承情:“这次辛苦了,有空我会去照顾你家的生意。” 谢氏掌事怔了怔,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赶忙道:“多谢李机宜!” 仆从传来消息,萧氏掌事也来了,奉上了一本稍厚的账簿。 记录也不过百条。 李彦各自翻看一遍,互相对照,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地图。 那是张阳行走各地的路线。 一个个州县对应出来,各州县的贡举士子也跃入脑海,不断筛选。 最终剩下今科士子十三人、中毒士子三十五人。 “用最卑微的方式,求得相对公正的结果……” “你们成功了……” “此案没有凶手,又全是‘凶手’啊!” 第162章 士子投毒案真相 “恭喜苏兄高中!” “苏兄大展鸿图,鹏程万里!” 东市,忆相逢。 众新科士子正聚集一堂,大宴欢饮,载歌载舞,放浪形骸。 不过没有人质疑,来往的不少食客,还都露出羡慕之色。 因为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虽然礼部的公告还没有发出,但这次中举的进士科名单,已经偷偷流出。 毕竟数目也不多,只有区区三十九人。 苏味道俨然名列榜上。 他从小就有神童之名,入京后也参与过不少场文会,对答酬唱,文思横逸,尽展才华。 哪怕为人高傲,不好相处,也足以得到众人钦佩。 当然,自古文无第一,即便苏味道的文采有目共睹,闲言碎语还是不少。 主要是因为他得了段让无数人羡慕的好姻缘。 裴行俭选中做女婿。 高中进士也就罢了,没有背景指不定还是去外州干县尉,但有个吏部侍郎当丈人,就太让妒忌了。 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于是乎,众士子前来庆贺的同时,也免不了有些暗斗,相邀唱跳的特别多。 就憋着一股劲,要把他斗下去。 但今夜苏味道显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无论是跳舞贴贴,还是引吭高歌,都超常发挥。 压得挑衅的士子出不了头,只能一肚子酸意,越想越气。 终于,全场最佳的苏味道醉酒退席,被安排在酒楼的房内休息。 神智略有迷糊的他挥退小厮,拿着酒壶,来到窗边。 看着夜空圆月遥洒清辉,四周楼上花灯摇曳,苏味道眼眶突然一红,猛的灌下一大口酒,喃喃低语:“守义!守义!”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张阳这个字,取的确实不错,字如其名。” 听到那个名字,苏味道的酒瞬间醒了一半,惊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他不敢转身,侧头看向镜子,就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坐在房内,平静的看着他。 苏味道这才僵硬的转身,细细一瞧,不禁愣住:“李机宜?” 李彦点了点头:“是我。” 看着李彦一身便服,这又早已是夜禁时分,再想到他刚刚口中所言,苏味道一颗心直往下沉去。 不过他借着酒意上头,面孔发烫,倒也鼓起了勇气:“李机宜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此处虽非我私宅,却也不该妄闯……” 李彦淡淡的道:“是我失礼了,不过有些问题,我准备单独问一问,毕竟如果将苏士子带去内狱,就没有退路了。” 苏味道听到内狱两字,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所幸酒壮人胆,才没有露出明显怯意。 这几日,要论京中的热门事件,新科进士根本排不上号。 民间讨论最多的,是江南旧案的真相大白。 官场上议论最多,是江南旧案的三位要犯。 而那三位要犯正关在内狱,全是眼前之人拿下。 一位外戚巨商,一位宰相之子和一位刑部侍郎。 相比起来,新科士子简直连尘埃都不如。 别说他还没有正式获得进士出身,就算礼部放榜,眼前之人稍稍点头,立刻就得下狱。 但迎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苏味道定了定神,干脆挺起胸膛,来到面前,将酒壶放在案上,潇洒坐下:“李机宜问吧!” 李彦道:“咸亨元年,你应试不中,是何缘由?” 苏味道冷笑:“我赵州苏氏不是名门望族,我也没高官族亲照顾,更无大笔金帛投贿权贵,所以落榜。” 这其实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懂的都懂,但思及苏味道初登场时,谈及他自幼神通,信心满满,不得不说是一个讽刺。 李彦问道:“今科士子中,外州士子中举了多少人?” 苏味道瞳孔微缩,闷闷的道:“礼部榜单未发,我并不知道同科的都有谁。” 李彦道:“那我告诉你,进士科取士三十九人,外州士子十三人,明经科取士七十五人,外州士子四十一人。这比例,可比往年高多了,苏士子觉得是为什么?” 苏味道眼眶微红,似乎酒意上头,似乎是别的原因,沙哑着声音道:“我不知道。” 李彦道:“其实很简单,因为今年圣人关注,裴侍郎主持,取士公平了。” 他淡淡的道:“按照进士科的水平,得文解入京的士子虽是各州翘楚,却因为各地学术水平良莠不齐,还是逊于京中二馆六学的。” “因此大部分进士为京内士子所得,少部分为外州士子,这完全正常。” “而明经科由于铨选时间太长,能在京中求学的士子,往往不愿意等上四五年才得官位,都来竞争进士,反倒是外州士子更易上榜,我在凉州有一位同窗,他此次也中了明经科……” 听到这里,苏味道也不得不说道:“李机宜此言公允。” 李彦道:“但往年科举并不公平,尤其是进士科,对外州士子打压太甚,你的才华横溢,都能落选一回,可见取士不公。” 苏味道行礼:“李机宜能说出这番话来,已是仗义执言,苏某拜谢!” 李彦道:“不必言谢,喝酒吧!” 看着案上酒壶,苏味道怔了怔,却也不敢反抗,倒了一杯,咕嘟咕嘟喝下。 李彦看了看他的状态:“再喝一杯!” 苏味道又喝了一杯,才听到眼前这位最年轻的五品权贵道:“其实取士不公,也非上愿,圣人不愿意选士名额,都被关陇士子把持!” “可主考官、出题的、阅卷的,大部分都是关陇士子,他们不照顾本地学子,难不成去照顾外州之人?” “再者文无第一,评价一篇文章的优劣高下,本来就是一件极其主观的事情,除非是那种公认的名传千古的佳作,否则总能挑出些毛病来。” 苏味道已经有些迷糊,但听了此言也不禁点头。 他的文采已经足够出众,可总有人挑刺,那真是毫无办法。 而有些话,李彦也不会说。 比如李治无法批卷,只能每次看结果,久而久之,取士的地域比例,就变得越来越畸形。 每每过于夸张了,李治就开制科,去专门选拔一些其他地方的人才,尽可能平衡比例。 上下博弈,不断拉锯。 而李敬玄为山东士族站台后,山东士子率先得到了一部分公平,但无形中也挤压了别的外州,其他地方依旧是万马齐喑。 直到这一科。 李彦顿了顿,接着道:“士子中毒案后,圣人对这一科大为重视,不仅亲自露面鼓励众士子,对于试卷批阅也极为上心。” “李侍郎由于其子涉案,显然也顾不上这一科科举,如今更是不幸患病,瘫身在家,此次就由裴侍郎主持。” “知道此次情况特殊,考官们也不敢触霉头,摈弃私心,公正取士,于是有了这一科的名单。” 苏味道咬牙道:“这又如何?不过是这一科罢了!” 李彦摇头:“并不是这一科,因为中毒的士子们,还可以考下一科。” “他们本来就是各地最有才华的翘楚,这次还在圣人面前留了名,完全可以将宝押在明年的科举上。” “到了明年,只要鼓吹一番声势,引起裴侍郎乃至圣人的关注,曾经被害中毒,错过科举的士子,如今再来应试,得到一个公正的待遇,终究是不难的……” “这就是两科了,如果这个势还能接着造一造,运作好了,延续个三科,一切就再也不同了。” “取士不公的风气,固然不可能完全扭转,但外州士子的人数比例,肯定能有所增加。” 说到这里,李彦长叹:“任谁也想不到,科举中毒案,居然会是苦肉计。” 苏味道的双手拼命捏住腿,身子还是止不住颤抖起来。 李彦站起身来,亲自给他倒了酒:“接着喝!” 苏味道喝。 李彦则透过窗户,看着东市的热闹:“你们都很年轻,大部分都拿过两到三次文解,张阳用了六年的时间行走各州,说服你们,参与到这个计划里面……” “此次中毒虽然是三十五人,但他应该说服五十多位外州士子。” “原本用云丹造势,是为了应付事后的查案,将责任揽到他一人身上。” “不料过程中却被外人听到,李守一真以为此丹是灵丹妙药,硬生生带人抢夺走了十七人份的药。” “张阳为了保护那些药,险些被他们活生生打死。” “因为在他看来,那不是药,而是未来十七个有希望中举的名额,结果被李守一和他的跟班,稀里糊涂的浪费掉了……” 听到这里,苏味道脸色通红,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夜深了,外面的灯火光亮渐渐低落,李彦的眸光幽幽:“平心而论,我起初真的不敢相信,张阳居然敢这么做。” “他每多拉进来一人,就多一份危险,万一有人提前举报,岂不是功亏一篑?” “既是一片好心,其实根本不需要通知其他士子,直接下毒便是。” “但后来也明白,这个计划的核心,其实还是与江南旧案有关。” “用旧案转移注意力,让李侍郎关心其子前途,无法脱身,裴公才能上位,公正监督。” “而通过这样的方法入仕后,你们无形中也成为了李侍郎的仇人,默默积蓄力量,总有让他恶有恶报的机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听到这里,苏味道却摇了摇头,哽咽着开口道: “李机宜……你这点看错了……” “守义从来不会替别人拿主意……更不会通过伤害别人,来完成自己的事情。” “他其实已经不想报仇了,他只希望江南之地,以后不要再发生那样的惨案!” “千人血案,上下冤屈,朝中居然毫无关注,若是京官内多一些外州子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李彦眉头微动:“你没有狡辩,也没有要求证据,倒是少见。” 苏味道惨笑:“我们很清楚,中毒的症状可以庇护士子们一时,却庇护不了一世,如果真的想查,那么多人,是经不住拷问的。” 他主动倒了一杯酒,狂饮下去,干脆竹筒倒豆子:“士子中毒后,我本来应该负责引导,将线索引向窦氏商会和李敬玄父子。” “当然,我们知道这样的陈年旧案,奈何不得当朝大权在握的宰相嫡子,和长安最大商会的掌事,只是想要给他们造成麻烦。” “同时也让当年枉死的人,被大家所知道,哪怕破不了案,长安也应该知道,六年前有那么一场惨案,他们不该死得无声无息!” “可我什么都没做,你就找到了窦氏商会,然后一个个凶手下狱,圣人也公正圣明,连李敬玄都完了……” 李彦:“……” 怪我太厉害? 嗯,好像是我太厉害! 当然,接下来的问题,才是李彦此来最想问的问题:“这个苦肉计,是凉州贾思博给你们出的吗?” 苏味道点头:“是的,我听守义说过,那位凉州士子曾与他一起落榜,两人相约一定要考上,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此人就出了这个主意,当时只是说笑,不料守义却上了心……” “后来贾思博还嘲笑守义,命都没了,其他一切还有何用?” “他不懂!他不懂!” “守义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家乡那些苦读的一代代士子,为后人求一个公平!” 苏味道直接拜下,泪水横流:“李机宜,你是神探,我们难以瞒过你,但外州士子想要中举,实在太难太难,我们自始至终,只是想求一个公平,我们不想害任何人啊!!” 听着后面痛哭流涕的声音,李彦默然。 安忠敬和狄仁杰的隐瞒…… 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当真相涉及到一个并不为恶的群体时,是揭露还是隐瞒。 若是揭露…… 这群士子完了,以后再也没有科举入仕的机会。 他们每一个,都相当于当地市一级的高考状元,前仆后继,不断冲向那个改变阶级的阶梯。 结果却用这个最卑微的办法,来换取同情,最后得到公平。 可隐瞒的话…… 此事既然由贾思博所起,想要侥幸过关,是绝对不行的。 李彦没有回头,继续问道:“张阳服下云丹后,文思如泉,下笔如有神,那些好文章,是你指点他写的吗?” 苏味道哽咽着道:“是的,我早就准备好。” 李彦又问:“同一学舍里面,不可能全是你们早有约定的自己人,那些不买丹药的士子,你们是怎么办的?” 苏味道回答:“我暗地里透露那些文章有抄袭嫌疑,守义卖的价格也高,他们以为是骗局,自然不会买。” 李彦凝眉:“裴公收你为婿,以你的才华,前程可见,为何还要跟他们一起?” 苏味道:“不为什么,就是想做,我不如守义,但接触了裴侍郎,确定他处事是真的如传言那般公允,也敢为天下先!” 李彦微微沉默。 苏味道在他心里,一直是历史上那个模棱两可的圆滑形象,没想到也能如此。 或许这就是年轻吧。 血性,冲动,不计后果。 却又有魅力! 李彦最后问道:“安忠敬是怎么回事?” 苏味道答道:“李守一抢走丹药后,守义来找我商量时,不慎被他听到,他却主动参与……我们不太信他,但也无可奈何,守义还配合着演了一场卖药的戏……” 李彦默默的道;“怪不得忠敬会毫不迟疑的选择明年再考。” 实际上,能在国子监读书的他,真的没必要冒着风险参与这种事情。 里面或多或少,有贾思博的原因。 作为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安忠敬对于贾思博投靠吐蕃始终耿耿于怀,因此在有为外州士子争取权利时,才加入了进去。 此时一切细节皆已了然,苏味道仍旧拜在地上,不肯起身。 李彦也没有扶他,只是淡淡的道:“喝!” 苏味道又哭了:“我喝不了了……” 你比酒楼劝酒的都狠呐! 李彦却不理,直接把酒壶推到边上,苏味道无奈之下,只有咕嘟咕嘟灌下去。 然后彻底醉了。 天旋地转之间,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又似乎刚刚发生的都是幻觉。 “你们并无恶念,却被利用,我不会欺君,明日之后,自见分晓!” 眼见苏味道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李彦站在原地,平静等待。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他才确定此人醉酒后完全不说胡话,将酒壶摔出。 砰!! 几名小厮闻声赶来。 “哎呦,苏才子,你怎么睡地上!嚯,这酒气,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高兴的呗,进士及第,要当官了!” “也是!也是!真好命啊……” 李彦早已出了酒楼。 夜空下,屋顶上。 他身形闪落,姿态潇洒。 然后立于一个最高处,望向皇城大理寺狱的方向。 与那个还吊在锁链上的第一要犯,好似进行了一场隔空对话。 贾思博笑:“你选择揭露真相,就让外州士子仕途尽绝,你选择隐瞒真相,就是欺君罔上,此计如何?” 李彦也笑:“连同科落榜的士子,都能加以利用,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一回,我要保下这些人,还把你的局破得干干净净!” “你笑我不懂诡计,我笑你不懂李治!” 第163章 皆大欢喜,都赢麻了! 第十日。 明明是为士子中毒案定的期限,可此案的恶劣影响力,完全被另一起旧案的轰动所盖过。 别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即便是紫宸殿内的帝后,其实都不太关注中毒的凶手了。 不过当李彦禀报时,李治还是欣然让他坐下:“元芳,看来此案能顺利了结,十日内连破两案,好啊!” 李彦道:“臣有罪,臣已知嫌疑者,却苦于证据不足,恐十日内无法结案。” 李治有些诧异。 六年前的案子都审清楚了,十天前的却无法找到证据? 他直接问道:“那毒害张士子的凶手是谁?” 李彦道:“依臣目前推测,就是张士子本人,他是服丹自杀。” 李治眉头扬起,顿时明白,叹了口气:“以死伸冤,才达天听,奸佞暗藏,蒙蔽朕心啊!” 千错万错,都是李敬玄的错。 李彦道:“张士子是润州本地人,与丹徒县齐县令之女有婚约,想必早明冤屈,却苦于无法伸述,幸得陛下圣明,为民除奸,臣今日来朝路上,就听街头巷尾议及此事,驻足聆听,心中也感欢欣。” 武后听到齐县令之女,眉头微微一动,李治则微微颔首,觉得今日李元芳愈发顺眼。 话说他早就看李敬玄不惯,但对方无错,也不好贸然更换,此次正好光明正大加以整治,还能留下美名,史书记上一笔,可为后世榜样。 唯一不太好办的,是继任者。 李治又看了看阶下的臣子。 如此知道为上分忧的能臣,如果大个三十岁,再有六部任职的文治经验,入阁当宰相是真不错。 他转瞬挥去了念头,又问道:“你既无证据,单凭张士子和齐氏女的婚约,就推测他以死伸冤,未免牵强,还有什么线索?” 李彦将诸多证物交给内侍,呈了上去:“陛下英明,臣首先发现,士子中毒的后续症状并无想象中严重,而凶手却残忍杀死了张士子,两者间产生矛盾。” 李治看着太医署的诊断,尤其是陈御医和两位医佐的全程跟进,确定了士子目前基本都已康复。 想到如果凶手狠辣,效仿江南案般在贡院毒死一片,那此案就真的闹到不可收拾了,恶劣的影响久久难以消除,微微点头。 李彦又道:“臣还了解到,京内士子李守一,曾对张士子进行欺凌,要夺他的丹药,李守一是李侍郎的庶出子,行事傲慢,张士子却不愿卖丹,甚至为了护住丹药,险些被打死,他应是早知此药有毒。” 听到李守一的名字,李治厌声道:“区区庶子,如此家教,由子及父,无怪李侍郎瘫身!” 这黑锅扣的真狠,传出去便是李敬玄教子无方,骄纵行恶,羞愧难当,才瘫倒在家。 恶名又叠一层。 不过听到张阳护住丹药不给抢,又看了看其他士子的供词,李治有些不解:“此人难道不知,江南案就是李思冲所为,这报仇的机会,他为何主动放弃?” 李彦沉默片刻道:“臣猜想,张士子仁善,不欲祸及家人!” 明明对方的父兄都是仇人,却不愿累及家人,而是护住毒丹。 这样的士子最后自尽而亡,让李治心中有点慨叹,只是口中并未发表看法,继续聆听。 李彦道:“第三点,陛下请看萧氏谢氏提供的账单,张士子这些年除了贡举外,一直在各地行走,四处寻找伸冤的机会,也正是有了这些年的经历,当他想要卖丹药时,许多江南淮南之地的士子才会信他。” 李治看着张阳的行走轨迹,想着此人这些年四处奔波,再联系到那些中毒士子,本觉得他们贪图丹药之用,中毒是活该,此时听了,也觉得有三分情有可原。 他心中对这群人有了改观,开口道:“所以你根据这种种线索,认为张士子是以死伸冤?此举情有可悯,只是累及旁人,也是为恶啊!” 李彦稍稍顿了顿:“臣觉得,或许士子里面,也有知情者。” 李治一怔:“出于义气,一起服毒?” 李彦道:“禀圣人,仅仅是有这种可能,臣是见其他士子在错过科举后,对于张士子的态度并不十分仇视,反倒更加愤恨于李守一的欺凌,才作此推测,并无真凭实据。” 帷幄后面,李治的面色变得疑惑,心中暗暗的道:“这绝不可能!” 科举是改变命运的事情,为了别人的冤情,去放弃自己的前途,这样的高尚,或许有一两人,但绝不会多。 此次中毒牵扯数十人,如果仅仅是一两人愿意与张阳同案,那又有何意义,还是要毒害别人? 除非…… 他看起了李彦特意整理出来的线索名单,很快目光一动:“媚娘,你看一看。” 武后接过,很快若有所思,然后恍然:“陛下,妾明白了。” 帝后对视一眼,已经了然于心。 原来如此。 苦肉计。 有了前面的好印象打底,李治只觉得这群士子傻得可怜。 就算此计现在成功了,当官以后呢? 你们以后没有交集吗? 一旦有了交集,那岂不是人人都握着对方的把柄? 众志成城克服不公时,可以同患难,等到掌握了权力,又岂能同富贵? 现在好了,不需要你们烦恼,把柄都交给朕! 算了算这些江南士子的人数,他们的家世背景,李治眼睛微微一亮。 之前还烦恼李敬玄下去,怎么平衡朝野局势,这倒是一个全新的思路。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李元芳坐在下面,准备继续查案。 这种事情,大家可以对真相心知肚明,但不能揭露出来。 揭露出了,就是欺君大罪,如果不治,那皇权何在? 以后要是觉得科举不公,都在考试前吞个药示威,那也别取士了。 所以此案不能深究。 李治话题一转:“元芳,今科士子名单你看过没有?” 李彦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引导结束,接下来该对方了,立刻道:“回陛下的话,臣看过了。” 李治语气变得温和,颇有几分语重心长:“你是内卫立功,不受三省六部所治,便可解褐入仕,而那些科举士子,多年苦读,却依旧艰难!” 他娓娓道来:“武德一朝,吏治崩坏,贞观元年,先帝让房公(房玄龄)精简官吏,房公不辱使命,裁剪朝官至六百多数,朝廷每科的取士之数不可滥为……” 这话不假,宋朝进士动辄数百,结果呢,冗官不说,还造成党争。 因为官位就那么多,每年新科进士等着,那些老的又没那么容易死,自然得争。 斗倒下去一批,才能空出新的官位,让新人上来。 可这话也不完全对,唐朝进士这么少,更大的原因是世家门荫泽过盛,将名额抢占了。 李治对于朝中情况,其实一清二楚,只是平日不说,现在倒是提点一二,言语里更刻意多出几分同情与暗示:“可天下士子众多,尤其外州,得文解入京,路途劳顿,相当不易,建贡院学舍,亦是体谅,你也是长于凉州,对此应有体会!” 李彦眨了眨眼睛:“陛下仁德!” 李治见他还是不懂哦,就将名单传递下去:“你仔细看看,倘若有合谋嫌疑,他们是为了什么?” 李彦在帝后的光辉笼罩下,终于露出恍然:“难道说……唉……” 李治见他眉宇间有同情,顺势道:“此事由江南案而起,士子既不为恶,有些就不必深究了……” 李彦一怔,彻底露出心悦诚服之色:“陛下宽厚仁德,臣明白了!!” 武后在边上暗暗学习,感叹陛下的驭人之术,是愈发的炉火纯青。 李治目露笑意,坦然受下。 这便是皆大欢喜。 收获了一批新的棋子,愈发坚定了能臣的忠心,还打开了平衡局势的新思路。 都要赢麻了。 但扫了眼供词对李守一的控诉,李治又露出厌恶。 这种恶徒,还是李敬玄之子,就不必留着了。 李治问道:“李守一在内狱中,可有审问?” 李彦摇头:“并未审问,他原本诸多隐瞒,臣以为是与深涉此案,才将之拿下,如今看来,却是与此案无关。” 李治冷声:“若不亏心,何需隐瞒?此案不必交由内卫来审,将李守一转入长安县衙,好好查一查这位李侍郎的爱子,这些年间都做了什么,一起示众!” 李守一完了。 长安的这些勋贵子弟,如果查起来,就没几个干净的。 这种庶出子,在家中自卑,地位很低,到了外界又有人巴结,那作奸犯科,更是寻常。 到时候李守一事发,还能更证明李敬玄为人之恶,可谓一举两得。 李治将案卷放下。 至此,震惊京内的士子投毒案、六年未结的江南青阳村血案,彻底落下帷幕。 那么。 就剩下最后一件事。 李治道:“凉州贾贼本该早早移交内卫,却由于此案风波,仍在大理寺狱中,此案交予内卫后,你们也要速速审问,去将贾贼背后的叛逆找出,只需我大唐国泰民安,又何愁小小吐蕃边贼!” 李彦对于最后那句话十分认可:“臣领命!” …… 大理寺狱。 深处牢房。 随着牢门开启,黑暗中愈发削瘦的贾思博侧过头,躲避着光芒,耳朵耸了耸:“宋员外?不,脚步声不对……李机宜?” 李彦背着手走了进来,微微凝眉:“你这状态不太好啊,又经过严刑拷打了?” 贾思博歪着头笑了笑:“李机宜不必关心,上次你骗了我一回,我事后才想明白,现在是案子破了?还是又来我这里寻线索?” 李彦看着他,背着的手转了过来,手上拿着一物。 贾思博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张阳的日录。” “也是他的遗物。” 第164章 《不老梦》结案 牢房内。 双方沉默以对。 李彦看着贾思博。 贾思博盯着日录。 久久不发一言。 外面看守的卫士目光交流,屁颠颠跟过来的大理寺丞李谦孺,却期待起来。 那一晚李机宜带着他来审问,在里面只是一席话语,便将贾贼耍得团团转,获得了关键情报。 这回李机宜又会使用何等手段,让贾贼交代出更多的事情,甚至于获得那个朝堂逆贼的名字? 足足等待了一刻钟的时间,还是贾思博先憋不住了:“李机宜到我这儿来,不是为了闻牢内的臭气吧?请开口直言!” 李彦点点头:“这本日录,是你教张阳写的吧,效仿丽娘故事,没有新招了吗?” 贾思博微笑:“招数不在于多,而是要有用,李机宜起初不也被骗过?” 李彦道:“确实,里面还撕去了几页纸,伪装得挺像,不过我教你个法子,也能看出上一页写的是什么。” 他取出了准备好的木炭粉,把碳粉洒在后一页,再用毛均匀的刷,寻找印记。 现代技术是覆盖上专门的塑料膜,撒碳粉,通静电,然后用毛刷均匀的涂,直到字体显示。 李彦用的是土法子。 幸运的是,这个年代的人书写,常常是拿在手上的,一手托着纸,另一只手持笔,挥毫泼墨。 如此一来,力度强劲,透过纸张,留下印记。 于是乎,在他的尝试下,真的出现一些模糊的印记。 大部分都看不出什么字了,唯有几个较为清晰。 李彦展示到贾思博面前。 【……吾……愿……后……仕……】 贾思博看着零碎的几个字,吸了口气道:“你是刚刚在上面覆盖了纸,写下了这个?” 李彦失笑:“你上了一次当,就这般疑心了吗?” 贾思博道:“无论如何,你既然都查到了这一步,看来是将真相公之于众了,张守义白死了?” 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呵,这蠢法子,太蠢了,我当时就知不会有用的!” 李彦从这笑声中听不出半点喜悦,反倒满是凄意,摇头道:“不,张士子成功了,今科进士四十二人,外州士子占到了十三人,这是以往前所未有的,而中毒的三十五位士子,都获得了圣人的关注。” 贾思博愣住。 李彦道:“你抓住了寒门士子不顾一切的中举心理,设计出了这个破绽很多的计划,如果他们失败了,那自不必说,如果他们侥幸成功,欺瞒了圣人,那以后当了官,也是你手中的棋子。” “这和你之前在凉州污蔑安氏的道理是一样的,为的不是毁灭,那是损人不利己,而是希望借此控制。” “只可惜啊,你遇到了一位圣君!” 李彦语气里有着赞美:“圣人仁德,在知道真相后,还主动言明,让我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贾思博露出动容:“圣人真如此宽宏?” 这种士子集体欺君事件,李治居然能容得下? 真的吗?他不信! 李彦一五一十,将不久前面圣时,李治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没有删减一个字。 末了他说道:“你应该清楚,我就算要欺你,也不会编造这等具体的对话,没人会为了审一个犯人,冒犯上之罪。” 贾思博沉默。 半响后,他由衷的叹了口气:“奸臣当道,蒙蔽圣心!” 李彦点头:“不错,正是奸臣当道,而今曙光已现,各州士子看到了希望,以你的年纪,原本可以明年来考,以你的智慧,未来也可治理一方,前途光明……” 贾思博又沉默了。 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李彦偏要说完:“只可惜你作茧自缚,踏上了不归路,如今就算从良,也是不允了。” 贾思博终于苦笑出声,倒也有了几分释然:“叛国之举,必是杀之,以儆效尤,我是死定了,倒是谢谢李机宜对我的尊重,不比那些审问之人,还以赦免之词假言诓骗……” 李彦眉头一昂:“这几日还有人来审你?” 贾思博笑道:“宋员外见不到了,来的人反而更多,接连来审,连你的那位上官丘英都来过!” 李彦心中有些奇怪,丘英这段时间忙的不是贾思博的事情,为何会突然来审问。 不过此事以后见到了再问,现在关键的是,他要一鼓作气,攻破贾思博的心理防线。 靠的就是天皇陛下的圣明人设。 没办法,儒家的忠君思想,是刻入骨髓的。 以致于贾思博对于那高高在上的圣人,不自觉的进行美化。 明明他觉得朝廷不公,宁愿投靠他国,却又对于皇帝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彦想要从这个心智无比坚定的人口中问出话,其他诸如威逼利诱的法子,都不好使。 只有一条听起来最荒谬的路。 激发出一个叛国之人的忠君之念。 上一次是无意中美化了李治,此次则是更加的真挚自然:“张士子信任圣人,因此他求仁得仁,如愿以偿,只可惜他的身体太差了,是因为服了云丹吗?” 贾思博摇头:“我们每年通一次信,张守义起初知道此丹有害,并未服用,但每年要备考贡举,还得走访各地,说服别州士子,舟车劳顿,他的身体根本支持不住,最终不得不服用云丹,强提精神……” 李彦叹了口气,带着钦佩与惋惜:“太可惜了,你们俩人同时落榜,却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贾思博眼神波动起来,笑了笑:“不错,我们走上了不同的路,他选的路很愚蠢,却最终功成,或许能改变许多人未来之路,我选的路自以为精明,却沦落到阶下之囚,生不如死!” 李彦这次没有开口。 丽娘即将交代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 自负极高的人,逼得越紧,他们越不会松懈,必须适当的放一放。 果不其然,贾思博语气低沉,自言自语起来:“我也快要撑不住了,这几日越来越难受,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去见守义,他所做的事情,虽然不能宣之于众,却会被江南士子铭记,而我却成为陇右的叛逆,贾氏遭到连累,我的乡人要唾弃我很久吧,呵……” 李彦目光微动,这番话与上面的有所重复,如贾思博这样的人,絮絮叨叨说相似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耐心聆听,突然道:“决定叛国的那一天,你就不该在乎那些事情,崔守业将贾氏嫡系押送入京,你也是冷眼旁观,心绪毫无波动吧?此时为什么会在意乡人怎么看你?” 贾思博愣住:“是啊……是啊……我连家人都不在意……怎么还会在意那些无关的人?” 李彦替他回答:“因为你的根终究在凉州,也许你屡试不中,深怀怨恨,对于大唐没了念想,但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承认,你的根都在凉州,在陇右!正如张守义愿意为了江南一地的未来牺牲生命,你呢,当真就丝毫不在乎那从小陪伴长大的一人一事,一草一木?” 贾思博细细想了想,苦笑道:“或许是我天性凉薄吧,我还真的不怎么在乎,刚刚也不知怎么了……” 李彦赶忙打断,斩钉截铁的道:“但圣人在乎,圣人贤明宽宏,哪怕身边不免有奸佞弄权,也心怀天下万民!这样的明君,不值得效忠吗?” 贾思博再度沉默下去。 半响后,他低声道:“李机宜,你走吧,我要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李彦也不着急:“好!你慢慢想!” 他跟丽娘耗了那么久,对方在最后关头还当了回谜语人,用“一个原本前途远大的人”来形容贾思博。 相比起来,此人更不可能轻松交代。 当然,他不能再让其他人来审问贾思博了,否则很可能造成反作用。 李彦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间大理寺狱还是太阴沉了,换入内狱,就挂在李思冲他们的地方,倒也不错。 他微微点头,准备转身离去。 身后的贾思博,努力睁大双眼:“李机宜,你把火把点亮一点,我都快看不见了。” 李彦身体猛然停下。 他看着墙壁上亮着的火把,凑近了挥了挥手:“看得见吗?” 贾思博:“看不……我……啊……” 他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来话。 贾思博的脸色剧变:“审我的人……暗算……” 李彦直接扑了过去,伸手搭在了他的脉搏。 “心绪激荡……走火入魔!怎么可能?” 这个世界的劲力,和真气极为相似,但在某些领域,又有着不同。 比如李彦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听说有人练劲练到走火入魔。 顶多是练不成,或者强练岔了气血。 武敏之被他、鸠摩罗、高太监那样折腾,也要在前些日子彻夜煎熬的基础上,才神智崩溃。 可现在,他却感觉贾思博的体内,真的像是走火入魔,劲力乱窜,气血紊乱,即将逆行! 一旦逆行,人必死无疑! 李彦调动精纯的内家丹元,一边努力止住那逆行的气血,一边对外喊道:“速传御医!御医!!” 然后他听到贾思博拼着最后的力气挤出两个字:“佛门……” 李彦高喝:“将慈恩寺的普光大师也给请来,速去!速去!!” 然后他凑到贾思博嘴边:“说!那个人是谁?说名字!” 贾思博嘴张开,拼命想要聚集力气,但却根本发不出一个字来。 李彦从腰间的笔塞入他的手里,也根本握不住。 好在这时,外面的护卫不敢动弹,李谦孺却已经飞奔出去喊人。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御医就以最快速度赶到大理寺狱。 然而包括刘神威和陈御医在内,所有人一诊脉,脸色就剧变:“这是何症状?从未见过!” 李彦的手不敢离开,脸色也逐渐发白:“能用针灸吗?” 众医生都看向刘神威,刘神威摇摇头:“气血奔腾到如此地步,绝不可用针灸之法,否则内气一泄,绝无活路。” 李彦道:“那可有解决的办法?” 刘神威道:“这像是练武练岔了,必须要功力深厚的人,才可帮到他,请师父也可,但现在来不及了!” 李彦沉声道:“那只能等普光大师了!” 慈恩寺距离皇城很远,足足半个多时辰,快马奔来的普光大师才赶到。 李彦的内劲已经几乎耗尽,赶忙收手换人,普光大师接手后,却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唯识劲!” 李彦在边上休息了片刻,脸色很快有所恢复,闻言愕然道:“佛门唯识劲?玄奘圣僧所创的劲法?” 普光大师输以柔和绵长的光明劲,眉宇间满是不解:“唯识劲除了我师弟,无人学会,而我师弟闭关数载,足不出户,连饭食都是老衲送去的,怎会有凶徒以唯识劲对他下手?” 李彦道:“大师,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了,你先救下他,保下一条命就好!” 普光大师脸色难看:“即便是唯识劲,想要潜劲杀人也是不行,但这手段歹毒异常,贾施主不会死,却会成为废人,有目不能视,有口不能言,有耳不能听,封闭五识,隔绝感官。” 李彦惊道:“怎会如此?” 普光大师解释:“因为这原本就是修炼唯识劲秘传的最大难关,倘若过关,自可劲力大成,修为趋至不可思量之境,过不去,就沦为废人。” “师父传法时,老衲正是心有畏惧,才转而修炼无量劲,现在也只能靠贾施主自己了……” 李彦知道,普光大师最后的话是对贾思博所言。 但显然,这家伙根本不可能通过秘传考验。 这个世界里,可没有那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顿悟,劲力无法约束,就是横冲直撞的内部破坏者,比什么外力打击都要可怕。 贾思博所修的与佛门武学无关,为人行事更是毫无佛性,他岂能过关。 无奈之下,李彦只能趁着贾思博还没有失去最后的意识,凑到他耳边大声道:“暗算你的人,在前几个审问你的人里面,对不对?” 贾思博眼神里微微亮起光彩,点了点头。 李彦问:“你知道是第几个吗?” 贾思博微微摇头。 李彦顿了顿,又大声道:“你在凉州炼的丹,是不是云丹?” 贾思博点了点头。 李彦道:“云丹的丹方,是不是张守义给你的?” 贾思博摇了摇头。 李彦瞳孔收缩。 不是张阳! 想想也对,张阳与江南案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十分紧密。 他的未婚妻是丹徒县齐县令之女,受到牵连,配入掖庭,以张氏家族在当地的势力,张阳能够查探到真相,但他并不是崇云观的道士,手中是不是有云丹的丹方,就是未知之数了。 可如果不是张阳,贾思博又能偷偷炼制此药,就说明…… 李彦立刻醒悟:“云丹的丹方,是你背后的人给你的,云丹经此一案不会有了,但罂粟……那个人手里还有玄膏,对不对?” 贾思博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 耳边的声音,彻底消失。 接下来的问题,他就没有任何回应了。 意识不断下沉,下沉。 恍恍惚惚间,回到了五年前。 那一年,他初到长安,借宿驿站,被安排进了湿气最重的屋子内。 正收拾房屋呢,一位身材瘦削但笑容阳光的士子,走了进来,自我介绍:“张阳,字守义!” 一身月白长袍的他起身,客气而疏远的道:“贾思博,字士林。”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渐渐的。 两人一起向各权贵府上启陈诗,行卷请托。 两人一起参加文会,吟诗作对,博取声誉。 无用。 依旧落榜。 两人愤慨于朝廷的不公,屈辱于权贵的冷眼,期望于未来的转变。 不。 对于科举,他已经绝望,心中萌生了某种念头。 你不给我,那我就要亲自来取! 而张阳依旧坚定不移,只是偶然之时,也会借酒消愁,提及他有一桩大仇,难以得报。 他留了心,终于在一次醉酒后,套出了江南案的血海。 得到真相后,他很失望,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多,不好利用。 但基于江南案,倒是想出了另一个计划。 只是那个计划还未完善,被张阳听去,居然就留了心,并且付之于行动。 两人于通化门外道别,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马蹄踩在雪地中,两人策马奔向了不同的道路。 渐行渐远。 此后几年,他再也没去过长安,就没了见面的机会,只有书信往来。 而由于张阳一直在外奔波,一年只能在贡举的时候收到书信。 但也就是这寥寥几封书信往来,看着名单上一个个名字的添加,他震撼了。 如此漏洞百出,且后续难以持续的计划,真的有人会去做? 还真给做成了? 张阳难道不知道,发起者是必须死的吗? 人都死了,万事皆休! 不过得到了这个启发,在凉州中,他也设计了大使遇刺之案。 吐蕃大使念曾古,同样毫不犹豫的赴死。 呵,原来世上真有这么多蠢人! 蠢啊…… 蠢啊!! 忽然间,又回到了通化门外道别之时。 贾思博勒住马绳,调转马头,放声高喊:“张守义,我也想走你那条路……” 张阳转身,灿烂一笑:“来吧!” 贾思博策马追上去,两人并肩,没入了风雪之中。 …… 大理寺狱内。 贾思博睁开的眼睛里,再无半分神采。 普光大师摇了摇头,低声道:“活死人。” 李彦眼睛眯起,起身走出,默默思索。 突然间,他抬头看向天空。 这个时节居然飘下了雪花。 他伸出手,看着晶莹的雪片落在掌心,立刻被体温消融。 【事件:不老梦(结案)】 【成就点+600】 围绕着云丹发生的两大案件,确实结束了,但新的挑战随之而来。 脚步声响起,一群人来到身后。 他开口道: “封口贾思博的人,就在这些时日审问的官员之中,毫无疑问,他背后的逆贼狗急跳墙了!” “此人危险性还在想象之上,不过做的越多,错的也越多!” “诸位,我们就与这贼子好好斗一斗!” 狄仁杰、丘神绩、王孝杰、郭元振、安神感、彭博通应声:“是!” 李彦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李谦孺,想到卫国公府的老兵,玄都观里的明崇俨。 或许还有北门学士苗神客,新科士子苏味道…… 不知不觉中,我的队伍也在壮大。 世道唯艰,崎岖难行。 但我很喜欢自己的路。 那就一直走下去! …… …… …… 第三卷“不老梦”结束,敬请期待下一卷“问苍生”。 第165章 说去你家吃席,就去你家吃席! “六郎,崔李二贼要问斩了,一起去看看?” 内卫练武场,李彦正沉浸在刀法中,就听到丘神绩兴奋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他归刀入鞘,眼中印入一片绿意,微笑道:“服绿的感觉如何?” 丘神绩挺了挺肚子,又露出陈小二的神态:“还行,还行。” 江南案他缉拿罪证,审问犯人,立下大功,外职晋升从七品上,为翊麾校尉。 考虑到丘神绩解褐入仕还不到一年,这个升官速度,是真的极快了。 不仅丘神绩笑得合不拢嘴,丘英都满是欣慰之色。 他也很清楚抱了谁的大腿:“都是六郎提拔,还专门为我请功!” 李彦拍了拍这个可止无数恶人啼哭的罪恶克星肩膀:“好好干,我希望见证你无穷的潜力被激发!” 丘神绩干笑:“六郎,我知你想抓出那个朝堂上的叛贼,但这次实在太难……” 他开始摆烂:“找寻凶手就交给怀英和元振吧,他们负责抓,我负责审!” 李彦赞道:“定位清晰!” 丘神绩又拉住他:“你也不要老是练武,那几个丧尽天良的凶手行刑,能不看么,走走走!” 李彦目光微动,点头道:“也是,我还欠一个承诺,去看看也好。” 两人换上便服,出了皇城,往东市而去。 《周礼》有言,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在人声鼎沸的闹市执行死刑,既是杀一儆百,震慑恶人,又是表示这犯人为众所不容。 不过唐律中又有规定,只有平民和低阶官员,才在市场公开处死。 到了五品以上,也就是权贵级别,只要不是谋反,一般都是在家中自尽。 但此次江南案三司会审,将案情公布于众,影响巨大。 李思冲官居六品,窦德成是一介白衣,本来就符合市场公开死刑的条件,而崔守业正常情况下是在家自尽的,却被李治亲笔批示,要以此明正典刑。 长安沸腾了。 李彦和丘神绩刚出皇城,就发现不少官员也悄摸摸换了便服,同样出了城门。 彼此间对视时,还有几分尴尬。 好巧,你也去看崔侍郎被砍头啊? 没办法,朝廷四品高官,刑部侍郎当众斩首,别说老百姓喜欢看这个,就算官员也喜欢看啊! 这没什么好兔死狐悲的,因为绝大部分官员当一辈子,连五品的边都摸不到,更别提掌管一部的侍郎了。 那些都是云端上的人物,今日一遭跌落凡尘,不去见识见识,实在太可惜。 然后众人就一起被堵在路上。 丘神绩都无语了:“人太多了,比元宵节都夸张。” 李彦只能从腰间取出五品鱼符,交给皂衣武侯:“为我们开路。” 在武侯的护卫下,两人终于艰难的来到了东市。 这里不用说,很多人天还没亮就候着,刑场周围早就是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 不少商铺单单是出售位置,就赚了一笔。 李彦侧身过去,见丘神绩依旧兴致高昂:“你真就这么喜欢刑场?” 丘神绩低声:“其实也不喜欢,第一次见到行刑时,回府还吐了,但我想多沾一沾刑场的煞气,后来就常来。” 李彦道:“确实是个办法。” 丘神绩以前没什么气度威严,久经刑场后,倒是渐渐有了一股凶威。 同时这位也不是单纯看热闹,眼睛还不断观察着犯人和围观者,从众生之态中汲取经验。 正如近来郭元振跟着狄仁杰学习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处事之道,丘神绩也在不断学习。 武侯很快去维护其他地方的秩序,李彦和丘神绩骑在马上,一点点往里面移。 正巧这时,上方传来了呼唤声:“李机宜!这边!这边!” 李彦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来到了谢氏商会的旁边,那谢掌事正在二楼激动地呼唤自己。 他将马儿停在楼下,抓着丘神绩肩膀,飞身一跃,上了二楼,微笑道:“谢掌事盛邀,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不敢,李机宜能来,蓬荜生辉啊!” 谢掌事立刻取来胡凳,两人坐下,视野开阔,又上茶饮,顿时舒坦多了。 丘神绩指着不远处,眼睛一亮:“来了!来了!” 喧闹声稍稍降低,一辆辆囚车被推了出来。 有武侯早早维持秩序,严词警告,并没有百姓敢砸烂菜臭蛋。 但众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看向那被押出来的一群犯人。 为首的,正是李思冲、崔守业和窦静。 窦德成服药过多,三司会审刚刚执行了一场,就死掉了。 子承父狱,窦静代替了父亲被审,叛处死刑。 而普通人对于云丹的危害毫无体会,他们的恨意,是因为官府对江南案的刻意宣传,共情的也是那些枉死的百姓。 于是乎,不知是谁喊了第一声,众人很快呼喊起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李思冲瑟缩了一下,瘦得脱了形的他,口中还在念叨:“阿耶救我!阿耶救我!” 窦静呆痴的看着四周,一动不动,麻木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唯有崔守业的神情最灵动,板着面容,在看到李彦和丘神绩的时候,还努力挺直腰杆,似乎自己还是那个威严的刑部侍郎。 但接下来看到一人时,崔守业却露出浓浓的仇恨,用沙哑的嗓音尖叫道:“豆卢钦望!你把我整下去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有的!!” 李彦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了苍老了不少的豆卢钦望,此时正与崔守业遥遥对视,神色复杂。 丘神绩露出看好戏之色:“豆卢机宜的女儿与崔守业之子和离,前些日子分家时,闹得特别厉害,两家都动手了。” 李彦提醒道:“要称呼豆卢阁领了,今日朝会,诏书已下。” “哦对,要称呼豆卢阁领……呵!” 丘神绩语气里有着嫉妒:“豆卢阁领不愧是国公之子,门荫入仕,以前升官按部就班,稳稳当当,如今灭了个亲家,还能成为内卫阁领,好福气啊!” 李彦心里默默的道:“你觉得是福气,他却不会这么认为,背刺上官上位,他很不乐意当这个阁领。” 豆卢钦望原本没犯忌讳,是崔守业先要搞牵连,要整出一堆人下狱,犯了众怒,然后众人悍然反击。 但现在,豆卢钦望却上位了,他检举有功,晋为太子左庶子,同时升内卫阁领,取代崔守业的位置。 如此一来,性质就全变了。 无论是出于怀疑,还是心生妒忌,原本团结在豆卢钦望边上的机宜使们,瞬间远离。 想必要不了多久,豆卢钦望就得入宫觐见武后,成为明确的皇后党。 “行刑开始了!” 正想着呢,下方突然变得安静。 刑部官员上前,高声通报案犯之名,犯何罪状,所执刑律,然后刽子手出列。 第一个杀的,是最麻木的窦静。 没有什么断头台,就是往地上一跪,脑袋一压,手起刀落。 唰!! 鲜血喷涌出来。 看着窦静人头落地,李思冲发出恐惧的尖叫,却瞬间被老百姓的叫好声淹没。 第二个是李思冲。 这位宰相之子拼命挣扎,最后如死狗般瘫倒下去,连跪都跪不稳。 唰!! 而当窦静和李思冲的人头展现在面前,崔守业也崩溃了。 他的嘴里喃喃念叨,双手打摆子似的的晃了晃:“饶命……饶命……” 唰!! 第三具尸体倒下。 干脆利落。 刑部吏员上前,熟门熟路的将三人的尸体收敛起来。 以防激动的人群涌过来,发生踩踏事件。 同样也是三人背后的士族重金所请,尸体很快将交由家人。 三个首恶行刑完毕,第二批犯人又押了上来。 正是以郝大为首的一众贩毒人员。 杀!! 等到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木板被鲜血浸湿,刑部官员上前,宣布行刑完毕。 人群顿时一阵索然无味。 百姓们站在原地半响,纷纷散开,朝着各自的街道分流而去。 李彦看向丘神绩:“你觉得如何?” 丘神绩脸上倒是没什么兴奋,反倒带着一抹思索:“刑部侍郎啊,就这么一刀下去没了,为官者确实要谨慎,不可行差踏错!” 李彦点头:“能这么想,是真的明白了明正典刑的意义所在,走吧,去崔府吃席!” 丘神绩愣住:“六郎,我们去崔府?” 李彦道:“公私要分明,崔守业是昔日内卫阁领,如今恩怨已了,送他一行,其兄又成了机宜使,同在内卫为官,入府上一炷香,也是应当,你心虚什么?” 丘神绩转念一想,对哦,我是好人,我心虚什么,立刻道:“同去同去!” 两人告别了谢掌事,翻身上马,往崔府而去。 和荣国夫人一样,这个年代高门士族的长者去世,第一天就要开始摆宴,摆满七七四十九天。 如果崇佛,每七日还要请僧人上门做一场大法事,当然就算不信,一般也会请。 这个钱不能省,否则就是不孝,崔守业这种犯了大罪的,更要超度洗罪。 李治对崔守业的处置,并没有牵连其族人,反倒将其兄崔修业调职为内部机宜使,补了窦静的空缺。 毫无疑问,此举的意思是罪责只在崔守业一人,崔府感激,操办丧礼,官场同僚也会上门。 “李元芳和丘神绩?” 只是听到阍室门卫传来的消息,一身丧服的崔修业露出异色。 这两位会来,他着实没想到。 但他们不比豆卢钦望,查案归查案,与崔守业确实没有私仇,这时候能上府,自家还得承情,赶紧道:“老夫亲自去迎!” 在崔修业的迎接下,李彦和丘神绩一路来到灵堂。 李彦目光一扫,就锁定了此行真正的目标,同在堂上的机宜使黄震和机宜使郑经。 但他的眼神很快掠过,望向灵位。 大户人家就是效率,牌位早早备好了,就等那边人头落地,府上的丧礼,就有条不紊的操办起来。 李彦取香行礼:“崔阁领,我守诺而来了……” 他下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灵堂内的家属不免有些动容。 到底是什么承诺,让生前还有矛盾的两人,身后能第一时间来敬香送行? 眼见气氛冷清,机灵的大人赶紧掐了掐孩子,顿时哇的一声,传来震天哭声。 李彦上香。 天赋提示出现: 【背刺达人(生效)】 【上官崔守业最高属性为家世,随机抽取1-3点家世属性点】 【抽取属性点:3点】 【家世:10(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家世:13(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的极富裕家庭)】 第166章 回家继承亿万家产 崔府开席了。 看到李彦和丘神绩留下,崔修业都有些动容。 若是泛泛之交,看在崔氏的面子上登门,顶多上个香,就走人了。 唯有真正愿意为亡者送行的人,才会留下,尽份心意。 因此李彦和丘神绩选择吃席,让崔修业再度上前:“李机宜,承情了!” 李彦还礼:“崔机宜,令弟在江南案中所为,我深深不齿,但死者为大,恩怨已了,同为内卫,也愿送他一程。” 这个话如果崔守业听了,以那老头的个性,肯定就当场翻脸,崔修业却是苦笑一声:“李机宜是直爽人,我弟弟他……唉,若非一心入阁,也不至于遭奸人利用,铸成大错!” 千错万错都是李敬玄的错,李彦还能说什么呢~ 两人聊了几句,崔修业又是一谢,郑重邀请李彦坐去正堂主席,得到同意后,才去招待其他人。 丘神绩目送此人离开,低声道:“相比起崔守业的行事霸道,咄咄逼人,这位崔机宜,为人要温和许多啊!” 李彦道:“也更难对付,豆卢阁领有对手了。” 这兄弟俩以前不和,现在身为刑部侍郎的弟弟人头落地,崔修业也不装了,立刻接手人脉资源。 宰相崔敦礼当年留下了大量的政治遗产,崔守业糟蹋了许多,剩下的也够崔修业享用。 比如另外两位机宜使,黄震和郑经。 这两人是崔守业的老部下,此时顺理成章的团结在崔修业的身边,就站在不远处。 李彦朝着他们走去。 黄震面露尴尬,率先招呼:“李机宜!” 郑经神情冷漠,不咸不淡的道:“李机宜!” 李彦二话不说,天赋直接砸脸。 都让我看看! 情绪小人依次浮起。 黄震的小人是畏惧,郑经的小人是敌视。 “推理开始。” “对我的畏惧。”“对我的敌视。” “推理正确。” 确定了两人的真实情感后,李彦抛下郑经,对着黄震笑道:“黄机宜,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来来来,一边说话。” 黄震无奈,只有跟着李彦来到边上。 他曾亲自带队,硬生生抢走窦德成审问权,结下梁子,这样的不打不相识,讽刺意味浓浓。 而李彦既然知道这外强中干的家伙怕自己,当然不会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黄机宜,士子中毒案爆发后的那十天,你和郑机宜去大理寺狱,审问过贾思博吧?” 黄震道:“审过。” 李彦问:“为什么去审他?” 黄震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希望立功。” 李彦明白了时间:“是窦静在内狱耀武扬威之后?” 黄震点头。 窦静带着吸毒家属天团,去内狱堵人,那一场李彦也旁观过。 崔守业本来麾下有半数机宜使支持,结果连亲家都倒戈了,只剩下黄震和郑经两位铁杆。 这两位见势不妙,也立刻改变策略,转而去提审贾思博,逻辑上说得通。 李彦又问道:“如果将窦德成被抓的那一天,当成第一日,你们是第几日去审理贾思博的?” 黄震想了想:“第四日。” 李彦接着问:“你们审问贾思博的时候,他有没有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比如畏光,视物模糊?” 黄震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贾贼眼神冷漠,十分桀骜,甚至话都没跟我们说几句。” 李彦道:“所以你们也没有向贾思博承诺,如果他交代出了背后的叛贼,就会赦免其罪?” 黄震一惊,赶紧道:“绝对没有,这等承诺,谁敢乱许?” 李彦微微点头,又开始询问具体细节。 对话过程中,他不断使用天赋,把黄震的心理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对方畏惧自己,情绪很好把控,如果换成郑经,就不能这么做了。 “此人嫌疑极小。” 最终李彦给出结论,初步将黄震划入清白者名单:“黄机宜,我问这些是为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吧?” 黄震苦笑:“当然,那贾贼突然从大理寺狱移出,却没有送入我们内狱,而是消失不见了,他是不是被贼人灭口了?我们这些审问者,也都有了嫌疑?” 李彦叹了口气:“是啊,贼人猖狂,竟敢在皇城内犯下如此恶举,圣人震怒,绝对要一查到底!” 贾思博被暗算,沦为活死人后,李治大为震怒。 但怒了之后,却不好发作。 因为能在那个时间段审问贾思博的,都是五品以上的权贵,全是服绯袍的,人数还多达八位。 江南案牵连数方势力,李敬玄倒台,大军又即将开赴安西,与吐蕃交战。 在这样敏感的时期,朝廷不能动荡,公开审问八位实权官员,风险太大了。 因此圣人最后的旨意是: 贾思博送入慈恩寺内,着众僧看守照料,尽一切可能让他恢复言语能力,只要说出或写出一个名字就行。 同时让机宜使李元芳暗中查探,查明八位涉案者的嫌疑。 李彦曾经无奈于三百嫌疑人,现在只有八个,发现还是特别难查。 实名羡慕柯南。 而黄震和郑经就是八人中两位,李彦这段时间一直碰不到他们,才来崔守业的丧礼上堵。 此时与黄震交流过,他又顺势问道:“郑机宜与你一同审问,你们都用刑了吗?” 黄震赶紧道:“都用了,但郑机宜绝对没问题,我们俩一起,也是互相监督啊!” 李彦面色一沉,凝视着他:“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满,如果你是凶手,你是一个人去审问安全,还是与一个不会怀疑自己的同伴同行,暗下黑手,更为安全?” 黄震脸色僵硬下来:“这……” 李彦道:“我不是要你们疑神疑鬼,互相猜忌,而是要提醒你,如果凶手利用你做了伪证,那你也洗刷不了嫌疑,此事关系重大,黄机宜,你必须想好了,再回答我。” 黄震神情数变,最终低声道:“我无法为郑机宜作保。” 表面兄弟,瞬间分道扬镳。 李彦道:“既如此,就拜托黄机宜为我调查一下郑机宜了,专属此案许可,也只有郑机宜一人,如若他是凶手,我会向圣人请功,详述你的功劳!” 黄震咬了咬牙,挤出一个字来:“好!” 目送黄震离去,丘神绩来到李彦身侧:“六郎,此人可信吗?” 李彦道:“在真相大白之前,所有审问贾思博的人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但嫌疑也分大小,我对郑机宜毫无了解,对于黄机宜至少有一定的印象,如此互查,可以极大减少难度,只要他们一人有鬼,就能摸出些端倪。” 丘神绩深以为然:“我又学会了一招……走吧,入席了!” 两人暂时放下案子,开心入席。 李彦是五品机宜使,和崔修业、黄震、郑经等一起,坐在了正堂主席。 位次还很靠前。 当然,吃饭时不能笑,脸上要带着几分悲伤。 除了大批僧人来做法事外,乐队还吹奏起来,李彦听到了清晰的唢呐声。 唢呐在这个年代,并不是丧葬专用,在宫廷中有乐师演奏,但它的灵魂还是在这个时候。 听着那声音,都觉得崔守业是笑着离开的。 蹭了一顿丰盛的午膳,李彦和丘神绩心满意足的离开,下班各自回府。 不过这一回,李彦刚刚回到卫国公府上,还没来得及逗弄猫儿和鹰儿,就被李德謇喊了过去。 李彦来到屋内:“大人,有什么事情啊?” 李德謇品着茶,眉宇间隐隐有着纠结,又似乎下定了决心:“六郎,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 “我母亲……” 李彦其实是不想的。 他与李德謇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都带着几分外人的客气。 没办法,父母至亲,不比旁人,认个十几年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很不适应。 所以他明知道这里面有些问题,回了卫国公府后,也只是询问过一回。 李德謇当时没说,他也就不问了,直到此时突然提及。 是因为刚刚提升的三点家世属性变化吗? 李彦念头在脑海中飞速一转,叹道:“我在凉州长大……” 李德謇露出苦色:“当年的事情十分复杂,是我们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也一直没有真正怪过我,我能看得出来……” 他露出了老人絮叨的一面,口中喃喃低语了半响,才突然道:“你母亲姓谢。” 李彦眉头一扬:“江南之地,陈郡谢氏?” 那个穷得只剩下钱的落魄世族? 李德謇道:“不错,你也知道,我当年卷入大案,起初发配岭南,得先帝特赦,后发配到江南道苏州,我第一任妻子那时早已过世,就在苏州与你母亲相识……” 李彦摆出聆听之色,然而李德謇越说声音越低,最终摇了摇头道:“那些事情就不提了,后来我回京继承爵位,带她归府,但她不愿在关中久居,又回了江南,第二次来长安居住时,才有了你。” 李彦算一算,他的几位便宜兄长,最小的五郎,都已经快四十岁了,与他形成了一个年龄断档,不是一任妻子所生,就很正常了。 想想家世的信息提示,李彦意识到了什么:“大人突然说起这些,是因为?” 李德謇道:“就在刚刚,你母亲让人入府,希望你能去继承她在谢氏商会的财富……” 果然。 这个小郎君明明工作努力却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 第167章 买!买!买! “这么说,长安四大商会中的谢氏商会也是……” “你母亲是幕后控制者,现在的谢掌事就是她的胞弟,你的阿舅。” “怪不得之前接触时,我总觉得谢氏商会的人有些古怪,咦……” 李彦先是恍然,然后又意识到,这事情不对啊! 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家世变化,是因为属性变化。 可现在这么看的话,父母背景应该早已定下,属性的提升,更像是让原本隐藏的一面揭露出来。 比如家世3点时,他哪怕是李靖嫡孙,也一辈子不会相认,就是凉州子。 家世提升到10点时,正好在凉州办案的丘英就与他相认了。 可这样一想,也挺古怪。 如果他的家世一直加下去,加到20点,会触发什么? “总不能是皇子吧?私生子也不值钱啊……” 李彦摇了摇头,不过从这次的提升,他也大致明白,家世属性的增加,讲白了还是名利二字。 李靖嫡孙,陇西李氏,是名。 具体到实际情况,李德謇这一脉落魄,好处并不多,如今反倒是李彦带着卫国公府飞。 太子和几位皇子也差不多,表面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人,却被那对权力欲极强的爷娘,压得喘不过气来,都是名大于实。 而利就多了。 政治利益,金钱利益,乃至私兵私卫,都可以看成家世背景带来的收益。 金钱利益,应该是现在谢氏可以大量提供的。 李彦问道:“谢氏商会,很有钱吗?” 李德謇笑了笑:“四大商会,就谢氏毫无朝中官场背景,一个江南商会能屹立于关中,你母亲又是经商奇才,你觉得她的财富会有多少?” 李彦不解:“那你们和离了?我没见到卫国公府与谢氏商会有往来啊?” 李德謇摇头:“我们没有和离,只是你母亲性格要强,她宁愿让谢氏与萧氏联手,也不愿意接受卫国公府的帮助。” 李彦没忍住吐槽:“之前卫国公府也帮不了什么吧?” 李德謇:“……” 他久经风雨,脾气早被磨没了,可这时也不得不在儿子面前显摆一下:“你这也小看为父我了,我真要出面,还是能求得不少强援的。” 李彦点头:“这我绝对相信,但商业上的事情,没到那个地步,所以是大事不需要,你可以帮,小事很需要,但你帮不了?” 李德謇:“……” 李彦见气氛僵住了,赶忙道:“大人别生气,别生气,我开玩笑呢!” 李德謇瞪了他一眼:“商业上的事情,我之前还真帮不了什么,你倒是厉害,直接把窦氏商会弄倒,李氏商会由于李侍郎的倒台,也龟缩不出……” 李彦皱眉:“所以目前长安市场上的份额,被萧氏和谢氏吃下了,这是她来找我的原因?” 李德謇摇头:“绝对不是,你母亲的脾性我很了解,有求于人时她反倒不会找来,她是真的想你继承谢氏的财富,这其实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我这穷得曾经连本书都买不起的凉州子,现在居然富到自己家有多少钱都不知道……” 李彦失笑,想了想道:“谢氏的财富,不代表她的财富,一个庞大的家族,无数人张着嘴等着喂呢,这里面的利益纠纷,我懒得理会,不过钱嘛,我确实需要。” 古代商人社会地位卑贱,但金钱这个东西,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有着巨大的能量。 否则无数权贵也不至于偷偷经商,窦氏身为顶尖外戚,吃相也不会那么难看,连一点税收都不愿付了。 李德謇听他说着只想要好处,不想管脏活,还理直气壮的模样,倒是气乐了:“你才当了一年的官,就能说出这番话来,真没亏了这一身绯袍啊!” 李彦笑道:“我也不是完全不管事,我有一位手下,最恨贪官污吏,不法商贾,虽然有几分大材小用,但谢氏商会内部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让他走一遭。” 李德謇道:“丘神绩是吧,我听说了,长安不少府上都听说了,这招挺狠……也罢,先让谢掌事进来吧!” 不多时,谢掌事走了进来,向李德謇行礼:“卫国公!” 又朝李彦看了过来,露出喜色:“元芳!” 李彦嘴动了动,有些别扭的道:“阿舅……?” 谢掌事激动得身体哆嗦了一下,下意识道:“不敢当不敢当……咳咳,我的意思是,元芳你很好啊!” 李彦:“……” 至于么? 没办法,谢氏多少年,没人在朝堂任高官了。 当年李德謇,若不是落魄到被贬为庶人,哪怕谢氏再优秀,双方巨大的地位差距,也不会成婚。 而现在朝廷最年轻,还实权在握的五品官员,喊他阿舅,谢掌事的心脏有些受不了。 李德謇却有体会,辉煌后的落魄,有多么难熬,眼中浮现出唏嘘。 李彦先是询问了几句母亲的事情,比如身体如何,现居何处等等,反正就很客套。 谢掌事一一回答。 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连面都没见过,李彦实在没啥话题,开始关心正事:“谢氏商会在茶的交易上怎么样?” 谢掌事赶忙道:“听说了元芳喜欢饮茶,我们一直都有准备!” 李彦微笑:“我其实还喜欢另饮茶方式,有一位凉州商人发明了一种煎茶法……去我房间,把那套茶具拿来。” 仆从应命去拿。 看着一套古怪的茶具出现,众人露出好奇。 李彦自己最喜欢的,是后世那种泡出来的茶。 但泡茶要到明代才开始流行,茶叶也是经过一代代变革的。 在大唐,是经蒸压而成的茶饼,到了宋时,是精雕细压的团茶,再到明朝,才变成了炒出来的条形散茶。 有了散茶,人们想要沏茶,就少了许多前序步骤,只要将茶放入杯中,用沸水冲泡就成。 不仅简便,还能最大程度的保留茶的清香,于是一直沿用到后世。 李彦是准备徐徐推动,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他先盯上了六十年后,茶圣陆羽的煎茶法。 他开始操作。 先炙烤茶饼,冷却后碾罗成末,初沸调盐,二沸投末,加以环搅后,三沸则止。 众人看着,觉得挺稀奇。 这个时期大家喝的还是茶汤,李彦之前给各大寺庙带货时,也是用煮茶法。 李彦也不太熟练,但还是稳稳当当的完成了,相比起煮茶,煎茶的时间要短很多。 他用头三碗分茶,给李德謇、谢掌事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李德謇喝了两口,就放了下来,显然喝不惯。 李彦喝了几口,发现自己也喝不习惯,还不如之前加了许多调料的煮茶,居然翻车了。 唯独谢掌事先是皱眉,渐渐品着,倒是越品越有股奇特的味道:“味道挺怪,但回味无穷,此法有价值!” 李彦自然知道此法的价值,却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看来不是什么茶饼都能用煎茶法,如果用不合适的煎,还不如用之前的煮茶,研究出更好的调料配比。” 他回忆了一下道:“我听凉州商人说,义兴阳羡县(后江苏宜兴)有一种阳羡茶,在江南之地出名吗?” “凉州商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掌事愣了愣,开口道:“此茶在江南一带确实有名,山顶产佳茗,芳香冠他种,但出了江南之地,就不为所知了。” 李彦道:“劳烦阿舅派人去那里,用煎茶法试一试,倘若真的好喝,将之拿下!” 谢掌事就很直接:“买!” 贡茶+1! 李彦又道:“当地可能还有一种紫笋茶,茶芽细嫩,色泽带紫,其形如笋,不出名的话速速拿下。” “买!” 贡茶+2! 李彦继续思考,这个年代有什么好用的茶叶。 他之前是带货,用自己的流量向佛门推荐,然后由佛门的影响力向外带动。 事实证明,思路很正确,长安如今已经大大流行起了茶品,也向关中各地辐射。 如果茶真的能流行起来,他又有了庞大的资金,肯定要占据货源先手。 可惜想了再想,也记不得别的,李彦干脆问道:“如今最好的茶叶出自哪里?” 谢掌事道:“川蜀之地,名茶最多,我已经选了不少,带入府上。” 李彦问道:“如果我想大规模与人交易呢?” 谢掌事明白了,微微皱眉:“那就要与蜀商合作,可那群蜀人过于排外,比较难买……” 李彦刚要说什么,许大从外面快步走入:“李机宜,宫中来人,圣人让你速速入宫。” 李彦目光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许大道:“吐蕃战况有变。” 李彦起身对着两位长辈行礼,立刻快步走出。 谢掌事羡慕不已:“元芳真是太出息了,这般国家大事,圣人第一个想到他!” 李德謇则叹了口气,露出担忧:“内卫之职,凶险非常啊……” 此时李彦已经翻身上了狮子骢,策马出府。 迈出大门楼的一刹那,他眼神中略微有些恍惚。 弄了半天,饱受歧视的江南人,我自己还要算一半? 当然,实际情况不能这么算的。 哪怕唐朝女性,尤其是正妻社会地位高,但还是以父系为主。 他是李靖嫡孙,关中士族,只是与江南有些联系罢了。 很快抛开这个念头,李彦策马飞奔,到了大明宫后,在内侍的带领下,一路来到紫宸殿。 刚刚入殿,李彦就看到阶下坐着五人。 丘英、裴行俭、安元寿、豆卢钦望、李义琰。 内卫五位阁领全部在场。 剩下的一个空位,是留给他的。 身为唯一受招的机宜使,李彦淡定上前,坐了下去。 第168章 大唐使节团 “吐蕃有撤军之势!” “大非川之战,是蕃贼屡屡挑衅,我大唐被迫迎敌,结果十万儿郎葬身高原,痛失四镇!” “今西域诸国,草原部落,乃至小小新罗,都在冷视。” “此番不经战事,重立安西四镇,我大唐的耻辱无法洗刷,不将蕃贼气焰压下,势必寇掠日甚,后患无穷!” 李彦坐下,就听到李治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裴行俭开口道:“陛下,吐蕃钦陵并未被一场胜利冲昏了头脑,他清楚两国差距,此人乃大患!” 安元寿也道:“此贼清楚赢得侥幸,选择见好就收,等到我唐军西征,撤回寒荒地境,我们还真无他法。” 李治问道:“难道我大唐天军,就打不进那区区苦寒之国吗?” 安元寿无奈的道:“陛下,高寒之地,山有积雪,地有冷瘴,令人气急,恐难以深入。” 李治这些天也看了奏章:“那冷瘴真如安公所言,那般可怕?” 安元寿郑重的道:“绝无半分夸大……” 李彦精神一振。 这其实是他的手笔。 冷瘴是指青藏一带的缺氧综合症,包括高原反应、水土不服、疟疾、伤寒等等。 这点历史上也发现了,却是人命堆出来的,死得多了才察觉。 而李彦入安府拜访,特意将后世高原病的种种反应,用这个时代的“瘴气”来解释。 安元寿是凉州出身,对于高原之地本就有一定了解,对此更加重视,调查后写成奏章上禀:“臣以为冷瘴之害,正是大非川之战,我唐军大败的主因,非战不利,实乃不得地势!” 李治露出沉吟之色:“冷瘴之害……薛将军避战……” 大非川之战十万唐军全员覆没,有两大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勋贵子弟郭待封,不服薛仁贵管制,擅自行动,提前率粮草辎重出发,被吐蕃大军围住。 第二个原因就是薛仁贵没能及时救援,其实就是中了高原反应的招。 大非川之战的战场海拔,在3600米左右,薛仁贵不知厉害,带领从内地来的部队,一上青藏高原就狂飙突进,犯了大忌。 结果在后方辎重部队,被吐蕃大军围歼时,薛仁贵所率领的前锋,居然眼睁睁看着,按兵不动。 所以归朝后李治大怒,斥责薛仁贵【自不击贼,致使失利,朕所恨者,唯此事尔】。 打了败仗可以,但你眼睁睁看着友军被吞掉,自己却不去救援,绝对容忍不了。 这点李治还真没错,如此行径太恶劣,可薛仁贵也冤枉啊,他根本不是报复友军,他就是动不了。 中过高原反应的都知道,心跳加快,力不从心,知道该往前走,腿就是迈不动,正是薛仁贵前锋军队的症状。 薛仁贵自己都懵了,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无法动弹的反应,最终用星象来解释,说老天爷要他失败。 李治那时震怒,将薛仁贵贬为庶人,此时看了安元寿的奏章,描述了冷瘴之害,不禁半信半疑起来。 考虑到薛仁贵的为人,他选择相信,但想到与吐蕃的战局,又不愿意相信。 因为如果真有这种大害,将意味着接下来吐蕃可以攻,大唐却很难打回去,太被动了。 李彦挺期待薛仁贵能被正名,但等了半响,上面也没有反应,暗暗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李治的话题一转,不再讨论旧事,目光看了过来:“元芳,朕听安公和裴侍郎有言,你早早就担心那吐蕃大将钦陵,会耗我军需,不战而退?” 李彦道:“回禀陛下,臣确实有此担心。” 李治颔首:“不愧是李公的嫡孙,你可有针对的法子?” 李彦其实考虑过好几种办法,但目前都不够完善,便回答道:“陛下,钦陵这一退,自身威望也必然大损,西域诸国见吐蕃退缩,同样也会随风而倒……” 李治点头:“你与裴侍郎所言,倒是不谋而合,大非川一战后,我大唐与西域的商业往来,便日渐萎靡,西域都是见利之辈,不沐皇恩,如今见蕃贼撤了,四镇重立,必定又会俯首,但下次吐蕃再攻,又当如何?” 李彦的计划还未成熟,不能多言,低下头去。 李治目光扫视,沉声道:“朕重立内卫,视为国之重器,要你们为朕分忧,如今就无一良策?” 阶下群臣,沉默无语。 我们想打,人家要跑,能怎么办啊? 实际上,历朝历代的中原王朝,都是这么过来的。 中原王朝像是一个胖子,有时候强壮,有时候虚弱,但无论如何,每动弹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反观对手则是灵活的小偷,重量上不是一个量级的,跑得却快,失败了也无所谓,大不了以后再来。 目前的大唐和吐蕃,也延续了这个节奏。 吐蕃已经跳出来,朝大唐身上狠狠砍了一刀,你不打回去,对周围势力的威慑力将越来越弱。 到时候一个个贼子跳出,四夷不平,永无宁日。 李彦想到刚刚认的便宜阿舅,谢氏商会那庞大的财富,扎根于江南的势力,正默默思索着茶道计划,就见坐在最前面的李义琰,突然起身。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拱了拱手,声音宏亮的道:“陛下,吐蕃是否请我大唐出使?” 李治道:“吐蕃使节团入朝后,就有此请,李公之意是……” 李义琰道:“老臣愿往!” 众人动容,丘英赶忙道:“李公不可,吐蕃使节团回归后,大肆宣讲正使遇害之事,激起群愤,那勃伦赞刃更是立志报复,这个时候我大唐若是派出使节团入吐蕃,必遭羞辱!” 这段时间丘英的工作,就是负责收集吐蕃国内情报,所言不会有假。 李治也道:“李公不必犯险,对待贼寇劣民,和谈换不得太平,待我大军胜之,再出使也不迟!” 自从渭水之盟后,李世民深以为耻,发愤图强,灭了东突厥,从此大唐的对外态度,是不服就干,打疼了对面,再行外交之策。 但李义琰却道:“陛下,钦陵既息兵戈,就求和平,他不敢与我大唐天军正面交锋,却欺辱使节,老臣倒还愿他如此!就怕此贼隐忍,那便扬我天威,此时出使,正是合适!” 此言一出,众人眉头一动。 李义琰接着道:“何况吐蕃国内局势复杂,并非上下一体,那钦陵出身噶尔家族,此前大战,投入兵力半数是征发的吐谷浑人,如此兵源,却是绕开了赞普,此等权臣豪族可谓空前!” 李彦知道,历史上别说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 噶尔家族相当于把原本的吐谷浑整个国家,当成家族的领地割据下来了。 一个家族割据一个国家,掌权到了如此地步,是真的空前绝后。 李治微微点头:“李公是想与赞普结盟,共遏此族?” 李义琰道:“老臣确有此意。” 李治皱眉:“怕是不易,此族盗权夺势,已有二十载,而赞普势弱,如何能治?” 李义琰道:“陛下,昔日齐国公在突厥内离强合弱,以夷制夷,也非一日之功,老臣愿往第一次,若身体能支撑,便多去几回,如若不行,自有接替!” 李治语气里透出敬重:“李公,此次出使即便不会受辱,也异常艰辛,那吐蕃似有冷瘴,你真的决定了?” 李义琰坚定的道:“内卫自设立以来,分裂突厥,经略西域,威行海外,雷霆壮哉,老臣既为内卫阁领,自当尽忠守职,老臣愿往!” 李彦心中钦佩。 类似的话,丘英也说过。 那时丘英的语气,是荣耀。 此刻李义琰的语气,则是责任。 内卫的本职,其实就是外交家。 第一任大阁领,是齐国公长孙晟,在突厥内部远交近攻,以夷制夷,最终将突厥成功分化。 在那个过程中,内卫彻底成型,专职收集诸蕃情报,远近皆明。 等到第二任裴矩继位,进一步分裂突厥,甚至在王帐安插谍细,同时经略西域,打击吐谷浑,奠定了此后根基。 到了长孙无忌时才歪了,后来又孕育出了梅花内卫…… 而在内卫五大阁领里面,李彦原本以为李义琰是来养老的,没想到在这个时刻,是这位老人家出面,坚定无比的贯彻初心。 李治起身,从御幄内走出,亲自扶住李义琰:“好!我大唐有此良臣,何愁不能灭蕃贼!” 殿内气氛一变,众人立刻以出使吐蕃为思路,开始制定计划。 李彦参与讨论的同时,也默默查看自己的成就点。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名动长安(长安),名动一方(大唐),蝴蝶翅膀(位面)】 【成就点数:1356】 看起来不少,但考虑到不老梦结案,直接加600,而上次提升体质抽了天赋后,还剩下300多点,这个数目就不多了。 没办法,名望到了一定的程度,提升的速度会越来越慢,他在长安也到达了一个瓶颈。 因此李彦此时目光闪动,心头喜悦: “大唐使节么……” “多谢李公,真是好思路啊!” 第169章 世界文明的灯塔国,大唐! 紫宸殿内的会议结束。 李治留下李义琰,其他五人走出殿外。 裴行俭和安元寿对着李彦点了点头,也不必客气,低声讨论着军内的情况离开。 豆卢钦望还沉浸在崔守业之死和接下来的麻烦中,发言最少,此时也面无表情的快步离去。 只剩下李彦和丘英走在最后。 而李彦一句话,丘英就变了脸色:“你也有意入使节团?” 李彦道:“我早就想与吐蕃交手,如果他们敢正面一战,正好跟在诸位阁领身边学习,现在钦陵主动撤军,那与其偷入此地,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走一遭。” 丘英皱眉:“听说你整日练功,不会是早有准备吧?吐蕃使节团内有个番僧,倒是武功高强,在凉州逞威,后来治疯了贺兰敏之,还全身而退,你欲效仿他的所为?” 李彦失笑:“他确实给了我启发。” 丘英道:“你能全身而退,我也是信的,但就算去吐蕃内闹一番又能如何?钦陵既然退兵,显然是有勇有谋之辈,在他的地盘,有的是法子让你无功而返。” 李彦暗暗的道:“这就是情报部门的失败了……” 钦陵是禄东赞之子,排行第二,而他的兄长赞悉若,在禄东赞死后,继承了大论之位,也就是吐蕃的宰相。 两兄弟一个宰相,一个大将军,还有三个嫡亲弟弟,全都执掌要职,赞普不被架空就有鬼了。 而兄长赞悉若死后,钦陵又继位成为大论,也就变成了后世所熟知的“论钦陵”。 但这种继位,反倒让他变弱。 因为相比起兄长赞悉若的文治能力,钦陵有点像狄青,军事才能极高,政治素养极低。 赞悉若在的时候,与钦陵一文一武,完美配合,让大唐连吃败仗。 等到钦陵当了宰相,武德依旧充沛,文治瞬间拉胯,十年时间就把吐谷浑之地治理得民不聊生。 那也是郭元振的离间计生效的原因之一,最后吐蕃人奋起,自己杀掉了自己的战神。 如果李治不撤掉内卫,钦陵兄弟的情况早该被大唐摸得透彻,现在却停留在表面。 重视了敌人,却又过于高估。 当然,不能什么事情都往凉州商人上推,李彦不好明言,就笑道:“正如李公所言,这等大事,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我此行不求有多大功劳,就当去开一条路。” 丘英仔细想了想,低声道:“你还年轻,骤居高位,确有风险,尤其是查了江南案,李思冲和崔守业被杀,不知多少朝臣警惕,风头不可再盛,出去避一避也好,省得陛下有什么事都让你做……” 李彦笑笑:“放心吧丘叔,我知道的。” 丘英又提醒道:“此事你还要征得李公同意,他一心为公,陛下敬重,会尊重他的意思。” 李彦正色道:“我也最是敬佩李公这样的人,此番若能护他来去吐蕃周全,也没白费了我练功的辛苦!” 丘英欣然:“好!好!” 两人出了大明宫,翻身上马后,李彦突然道:“沈机宜的事情,丘叔问得怎么样了?” 丘英神色稍变:“元芳你还在怀疑巨源?我可为他担保,贾贼绝不是他害的!” 审问贾思博的八个人里面,内卫占了四个。 除了黄震和郑经外,还有两人就是丘英和沈巨源。 丘英自从在凉州被萧翎淬毒的刀伤了后,身体就大不如前了,他的嫌疑最低。 而且去审问贾思博的原因,也是因为沈巨源的提议,希望弄到陇右谍细如何向吐蕃通报的传信路线。 沈巨源是丘英一手提拔的机宜使,李敬玄施加影响时,丘英让他来询问李彦,需不需要帮忙,显然是当成心腹对待,此时被怀疑自然不好受。 李彦解释道:“此案关系太大,我也是为了他洗去嫌疑。” 丘英苦笑:“我当然知道你并无恶意,但此人一根筋的心思,你查他,他就觉得你不信他,会闹起来的,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若是干些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但投靠吐蕃,万万不会!” 李彦提醒道:“丘叔,单单是你知他人品,还不够,此事圣人那边记着呢!” 丘英脸色再变,以极低的声音道:“梅花内卫?” 李彦道:“并无证据,只是猜测。” 实际上,李彦知道的速度,比一般的梅花内卫都快。 圣人那边一下旨,明崇俨就跟他禀告,梅花内卫开始查贾思博灭口的凶手了。 显然此事触动了李治敏感的神经,表面放过,暗地详查。 最初梅花内卫的存在,就是丘英透露给李彦知道的,此时听了叹息道:“好吧,我让他来向你好好解释。” 李彦道:“若能在出使之前,把那贼人揪出来,上下都安心,否则总是如鲠在喉。” 丘英点头:“那倒是。” 眼见前面皇城在望,李彦又问道:“丘叔,凉州贾府的那些苏毗女子,在礼部怎么样了?” 丘英都快没印象了:“你当时说要照顾她们,我跟礼部官员仔细说了。” 李彦道:“我原本不方便与她们接触,但如今既想出使吐蕃,若能与苏毗一族搭上关系,也是思路,我想去看看她们。” 丘英道:“我让再思跟你一起去吧,他是礼部郎中,此事由他出面也方便许多。” 丘英身为李治亲信,内卫重立时,十二位机宜使中,有两位是他亲自提拔的。 一位是出身折冲府的沈巨源,另一位就是在礼部任职的杨再思。 丘英通知后,杨再思很快赶到,一张圆脸,未语先笑,十分热情:“李机宜,有事直接开口便是,我随叫随到,千万别客套!” 他带着李彦来到往六部后面而去,很快来到太极宫前,李彦有些奇怪:“苏毗女子在宫内?” 杨再思道:“她们的身份是罪女,被安排在掖庭内,不过是原宫女的住处。” 这显然是打招呼的影响,李彦微微点头。 掖庭不仅是案犯女眷服刑的地方,以前宫女也住在里面的。 后来李治和武后搬家,从太极宫搬到了大明宫,宫女也随之搬到了那边,这里许多地方都荒废下来。 李彦跟着杨再思在禁卫的护送下,一路走入,还未到地方,就听到前面传来了书声琅琅。 全是女子的声音。 李彦眉头一扬,对杨再思轻声道:“先别打扰她们,我过去看看。” 杨再思给看守的禁卫做了手势,禁卫分开一条路,李彦走上去。 就见房廊下的一间屋舍内,正有大大小小三十多位女子正在学习。 讲台上的女子好似一位女博士,教她们读书学字。 李彦在窗边静静看着。 贾思博最后一次落榜是五年前,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培养丽娘,然后陆陆续续又从西域的商队里面,收拢落魄的苏毗贵女,教她们读书练字,成为暗谍。 而此时,读书写字,也成为了她们的精神支柱,声音整齐,眼神专注而明亮,都沉浸在手里誊抄的书卷中。 李彦看了片刻,敲了敲门。 屋内声音一停,众女不敢动弹,坐在原地,怯生生的往外看去。 李彦摆了摆手,让禁卫不要吓到她们,对着女博士招了招手。 女子深深吸了口气,脚步沉稳的走了出来,行礼道:“不知郎君招珠娘来,有何吩咐?” 李彦道:“珠娘这个名字,是贾思博给你们起的吗?” 珠娘微微有些黯然:“是的。” 李彦没有提丽娘,问道:“你原本的苏毗名字,还记得吗?” 珠娘想了好一会,才说出一个发音古怪的名字,然后又用汉语道:“郎君可以称我为没庐珠玉。” 李彦道:“没庐是苏毗贵姓之一,你还想回苏毗吗?” 珠娘立刻摇头:“苏毗已经不在,如今只有孙波茹,我不想回去!” 李彦明白了,他认为不得自由的囚禁生活,在这些外族女子心里,是求之不得的好日子。 李彦马上换了种说法:“那你想要更多的苏毗姐妹,也来到大唐吗?” 珠娘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我族内的许多人,一定非常想来大唐!” 李彦点头:“当然可以,我让户部官员调取一些入籍的律法来,你自己看便是。你识字通文,你们族内女子,识字的多不多?” 珠娘道:“识字的不少,当然我族内的文字较为简单,不似天朝汉文这般博大。” 李彦眼中含笑,鼓励道:“既然识字,你不妨多多写信,这些信件会带给你的族人们,让她们也领略到大唐的美好。” 珠娘连连点头,还看了看屋内的女子们:“我也让她们一起写吧,有些书我的族人肯定喜欢,我们可以将它用苏毗文字写下来,也给她们带去!” 李彦露出赞许:“你们苏毗被吐蕃吞并,族人遭到压迫与剥削,相信这个时候,她们一定特别迷茫,我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也是她们指路的明灯。” 世界文明的灯塔国,大唐! 珠娘满怀激动:“若能帮她们脱离苦海,还要多谢郎君恩德!” 李彦微笑:“不必谢我……” 为了与丽娘的承诺。 也为了我心中的女儿国王! 第170章 幸福的烦恼 “你去吧!” 珠娘显然很有上进心,还跟在后面不愿意走,直到李彦摆了摆手,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到屋内。 “李机宜好手段!” 杨再思来到身后,看着又开始读书的苏毗女子们:“只可惜这些亡国贵女还是少了些,若有数百,这般攻势对付吐蕃孙波茹,就是一柄利器了!” 李彦一听这话,就知道礼部显然考虑过类似的手段,但由于人数太少,估计放弃了,颔首道:“有总比没有好,可以多多誊抄,三十多人就是三百多人,也可以是三千多人。” 杨再思目光一亮:“好想法!” 李彦道:“不过无论是信件,还是书籍翻译,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杨再思点头:“我等会仔细确定的,她们毕竟是凉州贾贼教出来的,万一藏有暗记,也是麻烦!” 由于丘英的关系,双方天然有几分亲近,李彦邀请道:“杨机宜晚膳可有约?” 杨再思脸上顿时满是笑意:“怪不得今日午膳吃得少了,原是为了与李机宜痛饮,哈哈,走!” 李彦也笑了起来,但刚刚走出几步,脚下突然一停,折返回去。 他站在窗口,确定了下里面的女子数目,问道:“这些苏毗女子,从贾府被带出来时,是三十五个人,现在屋中却有三十六人,多出的那个是谁?” 杨再思跟了过来,闻言脸色顿时变了,看向两侧的禁卫:“怎么回事?” 禁卫也紧张起来,握紧武器,就要往里面冲。 倒是李彦想了想,挥手道:“且慢,我去问问。” 他走入屋内,珠娘赶忙行礼,然后大小娘子也起身行礼。 李彦对着珠娘道:“这里全是苏毗人吗?” 珠娘脸色微变,不敢隐瞒:“回郎君的话,还有一位小宫女,每次开课她都来听,我见她好学,也没有阻拦。” 李彦眉头一扬:“是谁?” 话音落下,前排最矮的小娘子站了出来:“是我。” 李彦露出惊讶,因为这小娘子真的太小了。 大概就六七岁大的小女孩,在注视下眼中蓄着恐惧的泪水,却强忍着不掉下来。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李彦对着外面的禁卫示意无妨,温和的道:“你回去吧,以后不得上令,不要随意乱走。” “谢谢大人!” 小娘子泪水一下涌出眼眶,拜了一拜,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李彦一愣,有些啼笑皆非。 杨再思则一路目送小娘子跑走的方向,叹了口气:“是掖庭的罪女,恐怕原来也是某家的贵女,才这般好学!” 李彦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江南案那位受冤屈的齐县令,妻女也发配进了掖庭,如今真相大白,她们被放回原籍了吗?” 旁边的禁卫道:“禀告李机宜,这我等却是不知,要去内侍省询问。” 杨再思低声道:“此事已经过去,还是别理会的好。” 李彦想到张阳,却准备关心一下:“我还是想问一问。” 杨再思立刻道:“如今距离晚膳还有段时间,要不我们顺路去一趟内侍省?” 李彦笑道:“好!” 内侍省在皇城内,地处边缘位置。 因为里面的职务都是由宦官担任,而这个时代,宦官饱受歧视,走路都得靠边,省得身上的味道熏着人。 见到两位绯袍官员入内,立刻有内侍迎上,问明情况后,屁颠颠的去查询。 不多时,结果来了:“齐氏入宫一年后就病故,其女四个多月前也不幸亡故了。” 李彦眉头一扬:“不幸亡故?没有具体死法吗?” 内侍露出惧意:“上面就是这样记录的,奴也不知了。” 李彦摆了摆手:“去吧!” 杨再思也觉得有些奇怪,然后又露出厌恶:“内侍省现在这般草率行事么,居然用这等含糊不清的记录?” 李彦记在心中,并未多言,走出内侍省后,先给家中传了信,让李德謇和谢掌事不要等他吃饭,然后微笑道:“走,去忆相逢!” …… “干!” 眼见杨再思越喝眼睛越亮,显然是天生的应酬好手,李彦十分庆幸自己功力深厚。 杨再思却觉得十分痛快:“元芳豪爽,今日我喝得尽兴了,痛快啊!” 李彦有意无意的问道:“巨源兄不能和你喝个痛快吗?” 杨再思闻言摆摆手:“沈巨源会发酒疯,疯起来见人就打,拉都拉不住,以前还闯下过祸事,险些夺了官职,我可不敢跟他多喝,来,再干!” 两人又喝了数杯,杨再思吐出一口酒气,露出醉意:“不瞒元芳,我得官苦啊,我还出身弘农杨氏,呵,好大的名头,然这海内名宗,宗枝众多,族人无数,哪能人人优渥?如我等落魄的,起初还要靠族人接济,直到我明经及第,才总算出了头。” 这种似醉非醉的亲近话,最能拉近关系,李彦也陪对方忆苦思甜:“我在凉州时,起初在学馆读书,书囊空空,每日上课也都奋笔疾书,誊抄课本……” 杨再思为之动容,感慨道:“世人都见光鲜,又有几人知我等苦楚?” 李彦听着都觉得脸红,高门士族如果也觉得苦楚,让天底下的老百姓怎么活? 真要比苦,那太子皇子都有苦呢,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杨再思却是摇头苦叹了片刻,眼珠转了转道:“元芳,我之前听丘阁领说,我大唐要派出使节团出使吐蕃?” 李彦点头:“李公请命,圣人已经应允了。” 杨再思眼睛微微一亮:“丘阁领之意,是你也想同行,此次出使,可令蕃贼屈服于我大唐天威之下?” 李彦知道他以为这是好差事,提醒道:“此行凶险,别忘了,吐蕃大使念曾古,死在了我大唐境内。” 杨再思瞳孔一缩,脸色顿时变了:“多谢元芳提点,可如果是这样,李公和你又是为何?” 李彦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杨再思顿时起身:“以李公的刚直,入阁拜相就在眼前,以元芳的年纪,他日也是出将入相的远大未来,你们能有这份勇气,令杨某肃然起敬,元芳,我敬你!” 李彦起身。 历史上的杨再思,未来也是武周朝宰相,极擅明哲保身,属于那种没害人也没干啥事的懒政式人物。 以前李彦看不上这等人,不过经历了士子中毒案的苏味道后,发现不能以历史中人物的表现,来看待年轻时期的他们,态度也就有了变化。 杨再思痛饮后,想了又想,脸色有些黯淡,苦笑道:“不瞒元芳,我原本也想入使节团同行,但既有此等凶险,我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还是不做累赘了。” 李彦道:“再思兄谦虚了,以你的才干,接下来若有出使,定有立功的机会!对了,现在的礼部,还有当年禄东赞使唐的具体记录吗?” 杨再思想了想:“有的,禄东赞此人确实是人杰,当年出使我大唐,就给先帝留下了印象,许多礼部官员也都与他见过面。” 李彦道:“我想了解了解,这位一手让噶尔家族在吐蕃只手遮天的权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杨再思精神一振:“好,这我能帮上忙!继续喝!” 然后他就倒了。 李彦微笑。 你有酒量,我有神功! 不过杨再思完全瘫在地上,李彦等了片刻,发现此人和苏味道一样,醉酒后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本来还想问点沈巨源的事情,如今只有作罢,想了想,准备亲自送他回家。 李彦一向轻车简从,不太喜欢带仆从,杨再思也就没带。 如此一来,让酒楼的小厮送回去,李彦不放心,开口唤道:“来人啊,去准备一辆马车!” 门前伺候的人立刻去准备,但片刻后,却见谢掌事走了进来:“元芳!” 李彦愣住:“阿舅?你怎么来了?” 谢掌事笑道:“元芳还不知吧,东市这座忆相逢,已经是我谢氏的产业了,你母亲想转到你名下,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彦:“……” 好家伙,你们是要用钱砸死我么?我可没受过这侮辱! 关键这么一看,刚刚的行为,很像是酒楼劝酒的,为自家增加营业额啊~ 他笑笑:“既然是自家的酒楼,那我就放心了,安排些做事稳妥的,将杨机宜送回去。” 谢掌事立刻唤来心腹管事,小心翼翼的将杨再思扶下去,送回杨府。 等到外人走了,他才坐下,看着两人饮酒的数目,咋舌道:“元芳好酒量!” 李彦道:“饮酒需适量,我平时不这样喝。” 谢掌事苦笑道:“我也知道,但谢氏衰落已久,并无依靠,往往被逼无奈,不可推辞啊!” 李彦看他一眼,不接这话,淡淡的道:“我可能要出使吐蕃。” 谢掌事面色变了:“这是圣人的旨意吗?” 李彦道:“是我自己的想法,事情未成,还在准备阶段。” 谢掌事想劝又不太敢,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元芳,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李彦问道:“如今跟吐蕃交易的,是不是以蜀商居多?” 谢掌事点头:“不错,蜀地闭塞,却有物饶,蜀中又有小道,可直达吐蕃境内,双方往来众多。” 李彦道:“我大唐与吐蕃原本的官道,要经过吐谷浑故地,如今吐谷浑被噶尔家族侵吞,吐蕃本境想要绕过噶尔家族,川蜀之地就成了他们交易的首要目标,蜀商受益,他们能助使节团吗?” 谢掌事赶忙道:“商人见利,不可托付大事!” 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不过也正是商人最了解商人,知道那群家伙真的可能通敌卖国。 李彦微微点头:“蜀地自傍关中,由不得他们,不过一味威逼,确实无法成事,蜀中最缺什么?” 谢掌事道:“除了蜀道太过难行,蜀地物产富饶,似乎不缺什么。” 李彦目光一动:“既然困于道途险阻,那窦氏商会发起的飞钱,蜀商心动过吗?” 谢掌事道:“当然心动,蜀商早就想参与,但互不信任,窦氏商会要牢牢把持飞钱发布,蜀商岂会将命脉交予另一商会之手,双方就谈崩了。” 李彦道:“看来很多人早就想到了,只是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嗯,如果飞钱是由朝廷发布呢?” 这听起来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谢掌事先是一怔,然后眼睛大亮,声音都略微颤抖起来:“元芳,此事能成吗?” 李彦沉吟起来。 谢掌事的呼吸微微屏住。 这位外甥接下来的一句话,可能影响到全天下的商人! 不过看他的表情,此事很难吧…… 确实。 飞钱之事关系重大,是直接向李治上书? 还是通过北门学士,先打动武后? 亦或是去少阳院,请太子提议? 各有优劣,幸福的烦恼,李彦选起来真挺困难的。 第171章 上官婉儿,梅花内卫未来的执掌者 按照历史上唐朝飞钱的展开,初期的信用累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先是各州进奏院,也就是驻京办事处,小规模的展开这项业务,见切实可行,民间的商人才涌入。 这其中肯定会发生贪污腐败,拒不认账的事情,但由于商贾运输钱帛实在不便,路途上风险更大,其实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官员只要不克扣的太狠,很多商人就认了,想要尽善尽美本来就不现实。 李彦知道,由于民间本来就有飞钱业务,这项提议的通过率很高。 但具体向谁提出,学问很大。 直接向李治上书最方便,可近来各地官员频频调整,加以平衡,李治一旦决定由朝廷推广飞钱,势必是政治斗争的延伸。 打动武后也不难,这位皇后正在揽权阶段,肯定会加以推动,收拢民心,为重回天后之位造势,不过如果引起李治忌惮,容易被打压。 太子最关注民生,由他主持最纯粹,但储君之位敏感,此事利润极大,万一被利用,指不定是害了太子。 想到这里,李彦决定一碗水端平。 这三个都不合适,改换另一个目标。 有了主意后,他点头道:“我尽量吧!” 虽然外甥没有打包票,但谢掌事知道,这件事成功有望。 他大为兴奋之后:“那我谢氏可以抢占先机!” 李彦摇头:“飞钱业务就算能成,也要徐徐图之,此事风险极大,一旦牵扯过深,想要脱身都难,别想着抢占先机。” 对于飞钱,最为迫切的是蜀商,因为蜀地真的太难行了,相比起来,江南漕运发达,交通其实是很便利的,谢氏跟着瞎起什么哄。 谢掌事吸了口气,也恢复冷静:“我明白了!” 李彦又道:“只要朝廷有此意向,宣告民间,勾住蜀商之心,让他们老实办事,就容易多了,飞钱之事你们不要深入,但联系蜀商倒是可以去做,借鸡生蛋,明白么?” 谢掌事目光一亮:“借鸡生蛋,此言大妙,我回去就跟阿姐说!” 李彦看了看周围豪奢的装潢,起身道:“这间忆相逢不错,是自家产业用得也舒心,不过转到我的名下就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客气,有重要的事我会予以照顾的,好吗?” 谢掌事立刻道:“好!好!” 这位年轻外甥的言下之意很明确了,杂事就别打扰他,更别用他的名声出去招摇。 “阿舅,那我就告辞了!” 李彦行礼离去,谢掌事赶紧把心腹管事招过来,严肃的道:“以后不允许将内卫李机宜与我们的关系出去乱说!” 管事颇为失望,领命道:“是!” 关照了手下,谢掌事舒了口气,又禁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管事奇道:“小郎不准我们用他的名义,掌事为什么还如此高兴?” 谢掌事瞥了他一眼:“蠢话!能有这么出息的外甥,来日方长,还怕我谢氏挺不起腰杆?哈哈,今日确实高兴,拿酒来!” …… 另一边,李彦骑在狮子骢上,一路上目露思索。 目前有两件大事,找出朝堂叛贼,出使吐蕃。 相比起前者,后者更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比如吐蕃人需要的茶,女儿国的信件,对禄东赞的了解,能收蜀商之心的飞钱…… 如此种种,有备无患。 对了,他还有个朋友,在吐蕃境内。 小明王鸠摩罗。 “六郎!” 正想着那位天底下能和贫僧打成平手的没有几人,角落里传来呼唤声。 李彦做了个手势,到卫国公府上,将狮子骢交给仆人,入了大门楼,才看向旁边:“崇俨,怎么了?” 明崇俨站在阴影里,眉宇间带着焦急:“不好了,王宏敏突然病重,有身亡的危险。” 王宏敏是审问贾思博的八位嫌疑人之一,任刑部郎中,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年轻时也是劲力有成的人物,因此嫌疑很大。 李彦脸色微变,二话不说,直接翻墙而出,运起轻功,开始飞奔。 明崇俨在后面暗暗一叹。 都是我把六郎给带坏了。 他飞速跟上。 两人之所以不骑马,是因为王宏敏的府邸也在平康坊,直线距离并不远。 他们飞檐走壁,很快到了府外,听到里面一阵喧哗,有哭泣声传出。 那哭声的悲伤,比给崔守业送行时,真切多了。 李彦发问:“到底怎么回事?” 明崇俨道:“他有家传气疾,突然发作,来势汹汹,刚刚医生判断,恐怕过不了今夜。” 李彦皱眉:“王宏敏一向体格强壮,怎么突发疾病如此严重,是不是有外力影响?” 明崇俨道:“我请教了刘师叔,他都没有看出有中毒的迹象,而根据徐府上的人说,王宏敏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太好,是表面强撑,此次病来如山倒,才发作得特别厉害,从上下口供来看,这点不假。” 李彦此时已经来到了后宅,往斜下方看去,就见一位中年男子躺在榻上,周围围着一圈家人,已经在交代后事了。 别的医生或许还会看错,但孙思邈的亲传弟子刘神威都看不出中毒,中毒的情况就很小了。 李彦目光一动:“不排除这个可能,王宏敏真的是病死的,但凶手也早就准备利用这一点,把罪责推到他身上。” 明崇俨恍然:“六郎的意思是,凶手故意选了这个表面健康,实则身体很差的刑部郎中,作为事后追查的掩护?” 李彦问:“王宏敏是第几日去审问贾思博的?” 明崇俨道:“第五日。” 李彦道:“如果凶手是五日前去审问的,事后就要唆使王宏敏也审问,如果凶手是第五日后去审问的,则完全不需要做额外的事情……麻烦了!” 明崇俨脸色难看:“是啊,王宏敏一死,其他七位嫌疑人中,就算有凶手,也可以咬定不放,除非我们抓到真凭实据,否则这案子就永远不能公开审理。” “阿耶!!阿耶!!” 此时下面传来悲呼声,李彦和明崇俨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府。 两人默然着走了一路,回到卫国公府后,明崇俨突然道:“梅花内卫不可能一直将人手,用在监视那七个嫌疑人身上,如果那个叛逆永远不再出手,此事或许会不了了之……” 李彦喃喃道:“悬案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时间表格。 第一天到第六天,刑部员外郎宋慈都有多次审问。 第四天,内卫机宜使黄震和郑经一起审问。 第五天,刑部郎中王宏敏审问。 第六天,大理寺丞李谦孺审问。 第七天,内卫机宜使沈巨源审问。 第八天,内卫阁领丘英审问。 第九天,大理寺少卿徐辉审问。 最后第十天,李彦审问,藏在贾思博体内的唯识劲发作,让他变成了活死人,再也无法开口。 宋慈、黄震、郑经、王宏敏、李谦孺、沈巨源、丘英、徐辉。 无论亲近关系,李彦将这八个人列为嫌疑人。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 李彦却不准备放弃,开始踱步:“事到如今,得从唯识劲入手。” 明崇俨跟在后面:“可窥基大师是得道高僧,连陛下都很尊敬,他没有理由参与到这种案子里来……” 明崇俨口中的窥基大师,是玄奘弟子释窥基。 此人是尉迟敬德的侄子,年少时放荡不羁,在十七岁时奉命出家,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慈恩寺的主持是普光大师,但他也亲口承认,要论佛法的精深,自己不如窥基大师多矣。 李彦道:“我见了窥基大师,这位得道高僧一心参悟佛法,编写经书,足不出户,不会以唯识劲害人,但窥基大师也告诉我,此劲乃是不传之秘,别说学会的难度,就算是想要接触到都是千难万难,凶手到底是怎么获得的?” 明崇俨道:“此事确实古怪。” 李彦道:“我本来想学一学此劲,窥基大师却说与我所习的劲力有冲突,我练了百胜劲,就不可再修唯识劲,反之同理,这说明凶手是专修佛门劲力的强者,可八位嫌疑者,又没有一个符合这条件,崇俨,你怎么看?” 明崇俨摆烂:“贫道觉得,要不算了?” 李彦无语:“此事你要多多留心,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叛贼从此偃旗息鼓,那人若是默默积蓄,弄出个大事件呢,到时候就彻底被动了!” 明崇俨悚然一惊:“是!是!” 听他沉默,李彦眉头微动,又想起了白天内侍省查询的情况:“那位容娘是掖庭出来的吧,她认不认识江南案齐县令之女,张阳的未婚妻子?” 明崇俨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道:“六郎,她认识齐氏,不单是她,你其实也见过齐氏的。” 李彦不解:“我也见过?” 明崇俨道:“齐氏也是梅花内卫的一员,化名为叶娘子,潜在周国公府为内宅管事,后来带入宫中,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李彦脚步停下,半响后才喃喃道:“居然是她……” 见他情绪明显低落下去,明崇俨安慰道:“六郎不必自责,江南案大白,贫道为师父报了血海深仇,齐氏父亲的冤情也被洗清,这都是因为你,而我们梅花内卫……或许终有一日是此下场!” 李彦想到明崇俨原本的结局是被刺杀而亡,长叹一口气:“贺兰敏之常常打死婢女,叶娘子助纣为虐,她那时被抓我毫不同情,只是没想到是江南血案,将她逼到了那个地步……梅花内卫很喜欢在掖庭罪女内挑选吗?” 明崇俨点头:“不错,那些罪女被选中调教后,极为忠诚。” 李彦脑海中闪过下午在宫中见到的小娘子,暗道不对劲:“既然要培养梅花内卫,宫中就该传授知识,为何还要跑去苏毗贵女那边学习?” 他问道:“掖庭内有个六七岁大的小娘子,不会也是梅花内卫吧?” 明崇俨询问了样貌,苦笑道:“她就是容娘的女儿,还在襁褓时就被抱入掖庭,十分聪慧好学,已经被选为最小的梅花内卫,很得看重,平日里跟着苏毗女子一起,连苏毗的语言她也学会了,正好听听那些罪女有没有别样的心思。” “连六七岁的孩子都培养去当特务……等等,还在襁褓中就被抱入掖庭?” 李彦心中对梅花内卫愈发厌恶,却又想起一个人来:“容娘是哪家的罪女?” 明崇俨道:“她是上官公的儿媳,上官公曾经对我明氏有恩,贫道在梅花内卫中,也最了解她的情况。” 宰相上官仪,男丁满门抄斩,女眷发配掖庭。 而容娘既然是上官仪的儿媳,她的女儿自然是上官婉儿。 李彦目光动了动:“那小娘子得到谁的看重?” 明崇俨眉宇间露出忌惮:“她得尚宫看重,尚宫是掖庭里专门调教梅花内卫的女官,年纪很大,据说前赵国公时就在位了,经过她调教出来的罪女,都能最快胜任梅花内卫之职。” 李彦想到了容娘。 无论是都知娘子的假母,还是窦氏商会的奴役,容娘都能扮演得得心应手。 要知道七年前,她还是宰相之子的正妻,这份改变,就出自于那位尚宫之手吗? 明崇俨又叹息道:“容娘很不希望她的女儿被尚宫看重,但在掖庭,不得看重的又会死得悄无声息,是福是祸,难以言说!” 李彦有意无意地道:“尚宫既然一大把年纪,那小娘子又是聪慧伶俐,指不定是要传承所学,将她培养成传人?” 明崇俨眉头一动:“六郎的猜测,还真的不无这种可能,容娘说过,尚宫培养其他罪女时,从来没有那么费心过……” “上官婉儿,梅花内卫未来的执掌者?” 李彦隐隐明白,武则天到底是怎么从李治手里,把梅花内卫的控制权夺过来了。 李治恐怕万万也想不到,武后报复,将上官仪满门杀得就剩下女眷,结果上官婉儿最后还会投靠武后。 世事难料。 最难料的是,还被他知道了。 这虽然仅仅是猜测,但李彦已经振作精神:“崇俨,你想改变梅花内卫,不再发生叶娘子那样的悲剧吗?” 明崇俨闻言苦笑道:“怎么可能改变呢,从我们当上梅花内卫的那一刻起,来日就已注定。” 李彦道:“有时候不试一试,是怎么也想不到结局的。” 明崇俨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吧!” 李彦走入屋内,就在明崇俨以为谈话结束,准备离去时,却见一股光亮照耀过来,驱散了脚下的黑暗。 他看着窗边拿着烛火,对着自己微笑的李彦,心头一颤。 片刻后,明崇俨稽首行礼,再度遁入黑暗中时,突然有了盼头。 或许…… 未来真的会不一样! 第172章 定远将军,李元芳! 十日后。 大唐即将派出使节团,出使吐蕃的消息,已经是朝野尽知。 有人避之不及,也有人跃跃欲试。 毕竟如今大唐与吐蕃的战事,是圣人最关注的事情。 无论是沙场厮杀,还是出使扬威,都是上位的好机会。 因此一时间,也有不少臣子请命,希望加入到使节团内。 而李彦并未着急。 足足过了十天,他将一切都准备好,才递上拜帖。 李府。 李彦来到正堂,对着坐在主位上的李义琰拱手道:“叔公。” 李义琰抬了抬手:“李机宜此来若是谈正事,那就请称老夫一声李阁领,如果是家事,再叫叔公不迟。” 李彦心想我也不想攀亲戚,谁叫大家都是陇西李氏呢~ 李义琰出自姑臧房,李靖这一脉出自丹杨房,不是同一房,其实血脉关系就很淡薄了。 但毕竟是族谱上的同族,对外称李阁领或李公没问题,私下见面只能叫叔公。 当然,他也喜欢公事公办,行上礼道:“对于出使,我有几点不成熟的想法,请李阁领过目。” 李义琰接过厚厚的资料,花白的眉毛一扬:“李机宜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他说着,把纸离得稍远,开始细看,显然是有些老花眼了。 李彦平静等待。 足足半个时辰后,李义琰才开口道:“苏毗女子真有那么多人识字? 李彦道:“苏毗一向是女子禀事,如今虽然为吐蕃所并,但旧的风俗仍然存在,女子识字的多,并不奇怪。” 李义琰道:“既然女子在国内掌权,想要拉拢她们,又如何办到?你不能偏信这些罪女,她们在西域流离失所,才会沐我大唐天恩,不能与吐蕃境内类比。” 李彦道:“我的看法与李阁领恰恰相反,正因为苏毗女子曾经习惯了掌权,现在沦为孙波茹的她们,虽然在族内还有些地位,但在整个吐蕃官员阶级里,却处于边缘,这是她们所无法忍受的!” 李义琰想了想:“大权旁落,心生怨怼,不无这种可能,但还不够。” 李彦微笑:“丘阁领收集的情报,目前吐蕃境内有一个传言,噶尔家族原本就隶属于苏毗下户,乃是专司战争的奴臣,后来趁着苏毗内乱,大小女王互相争斗时,才逃到了山南的吐蕃……” 李义琰略显浑浊的眼睛瞪大:“此言当真?” 李彦道:“此说存疑,可能是境内被噶尔家族压迫的文人编造。” 不仅大唐内有士林文人喜欢编排段子,别的国家也有,天下乌鸦一般黑。 李义琰懂了,轻抚胡须:“噶尔家族是不是出身苏毗下户不重要,但只要有此说法,他们对于苏毗旧族肯定极为厌恶,你从苏毗旧族入手,确实可行。” 他的神色略有放松,但接下来又有疑惑:“以官府之名开通飞钱,惠及四处商贾,与此次出使有何关联?” 李彦道:“噶尔家族更重视西域商人,他们占据安西之地后,阻截了西域到陇右的商路,从中大肆捞取财富,相比起来,吐蕃本境内更喜欢与蜀商交易,如果我们能拿捏住蜀商,让他们全心全意从中斡旋,与吐蕃贵族的结盟就会方便许多!” 李义琰眉宇间对商贾有着厌恶,斥责道:“商人见利忘义,不可信任,你此举固然稳当,却过于妥协,且此事监管极难,恐有后患……” 就在李彦以为他要否定时,李义琰想了又想,还是道:“大局为重,老夫会向陛下禀明,不过此等事情你不要再做了,免得步了窦氏的后尘!” 此言虽有偏见,却也不失忠告爱护,李彦诚心道:“飞钱利益巨大,也正是李阁领一心为公,我才会有建言!” 李义琰嗯了一声,继续往下看去,看到茶饼的时候,更为诧异,目光炯炯的看了过来:“李机宜,老夫如果没记错的话,如今长安内盛行茶品,最初就是由你带过来的吧?” 李彦解释道:“吐蕃位于高寒地区,饮食燥热高油,比如奶类、酥油和牛羊肉,而缺少蔬菜,过多的肉食在体内不易分解,久而久之,就会腹胀、后不利(便秘),体衰短寿,其实草原人也是如此……” 他干脆取出带来的谢氏茶品礼盒:“长时间饮用茶,就可防止这些病痛,吐蕃人显然也所有察觉,已经向蜀商购买茶饼了,并且购买的数额在逐年增加,李阁领请看账簿汇总。” 李义琰赶紧细看,终于为之动容:“你推广茶品,就是为了此时?” 李彦点头:“只是一种尝试,如果吐蕃人真的意识到了茶的好处,我们又能掌握茶道交易,就能捏住他们的命脉,这才是谈判的基础!” 李义琰连连抚须,拽下来几根白毛都没发现,脸上全是喜意:“不错,若茶饼真的对吐蕃人那么重要,此次出使收效就大了,元芳,叔公很欣慰啊!” 李彦:“……” 李义琰见他脸色古怪,哈哈一笑,挤了挤眉毛:“等你以后当了长辈,也能在小辈面前这般卖老~” 以前没接触,倒没想到这位以刚正不阿着称的老爷子挺有意思,李彦也笑了:“叔公说的是!” 李义琰放下资料,换了一副族人的口气:“元芳,你自从来了长安,就主动与我等世族保持一定距离,是受丘阁领点拨,一心在内卫做事,还是对于你父亲当年之事心有芥蒂,不愿接触?” 李彦听他问得直接,也干脆道:“其实都不是,能得李氏之名,我心满意足,剩下的想靠自己努力。” 历史上李义琰不久后就是宰相,陇西李氏后面的宰相还有两位,一是李昭德,一是李迥秀。 哪怕这些宰相都出自不同房,政见不同,政治资源并不一定共享,真要巴结上去,也能获得帮助。 但李彦心中自有一股傲气,他要带着卫国公府起飞,让李靖的后人不再落魄,岂会主动去和李氏其他子弟贴贴? 李义琰却误会了,以为他真如坊间传言,不屑于跟那些毫无功勋的子弟厮混。 老爷子不怒反喜:“好,就该如此!我大唐立国不过半百光景,那些不成器的勋贵子弟,早就忘了他们的父辈祖辈,是在怎样艰苦的坏境中,追随先帝平定天下,治国安民,才有了如今的盛世!” 这也是避免不了的规律,前辈打天下,后代坐享其成,没吃过苦头,又怎么可能有长辈的品质? 但李义琰显然十分不爽:“看看他们,实在不成器,就要如你这般,自己努力!你不靠我等,毫不钻营,如今已是五品,再瞧瞧那些劣物,岂非讽刺?” 李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谦虚笑笑:“除了自身努力外,我也有几分侥幸……” “没有侥幸,这些日子多少人来求老夫,却连你的半分准备都不及!你等一等!” 李义琰直接开始写奏章,写完之后,等待墨迹干涸,立刻雷厉风行的起身:“走,我们入宫面圣,此次出使吐蕃,非你不可!” …… “元芳你也要去吐蕃?” 麟德殿内,帝后正在欣赏舞蹈,听两人入内禀告后,李治挥退舞姬,诧异的看了过来。 李彦道:“陛下,臣于凉州长大,大非川之战,陇右子弟多上战场,惨遭不幸,吐蕃使节团还频频挑衅,此国仇家恨,臣铭记于心!” 李治微微点头。 李义琰道:“陛下,李机宜神勇非常,若能有他保护,老臣也更放心。” 李治想到那刀斩如来佛像的震撼一幕:“元芳的勇武,朕是知道的,只是吐蕃苦寒,非比寻常,你真的做好了准备?” 李彦斩钉截铁的道:“臣愿往!” 武后在边上道:“良臣猛将,忠君报国,实乃陛下之福,大唐之福!” 李治龙颜大悦:“好!” 一老一少,官场上都有美好前途,却主动请缨,前往敌国冒险。 再加上近来吏治清明,在国公宰相接连倒台的氛围下,许多官员害怕得缩起了尾巴。 此时此刻,李治有了种他真是圣君的错觉,自然高兴。 李义琰适时奉上了奏章:“陛下,臣有本请奏!” 李治看了,眉头扬起:“朝廷开展飞钱业务?” 李义琰:“商人见利,飞钱若成,可收其心!” 李彦有些感动。 相比起他考虑端水,李义琰更加爱憎分明,直接把责任都给揽下了。 而当李治把奏本递给武后,武后看了一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其中的利润和影响。 李治则考虑到近来政局变化,也生出了利用之心,却知道不能操之过急。 他淡淡的道:“此事确实有利于民间,然弊端也大,可令各州进奏院先加以尝试,看看见效如何,再谈以后!” 李义琰道:“先以展望,徐徐图之,陛下圣明!” 都是人精,释放出信号,吊着商人的胃口就好。 至于真正实施是什么时候,下次再说。 李治微微点头,突然道:“元芳可为副使,内卫沈巨源勇武果敢,更知吐蕃地利,亦可入使节团,你们意下如何?” 李义琰道:“臣无异议!” 李彦则露出不解:“臣……” 沈巨源是暗害贾思博的嫌疑人之一,李治此时安排他进使节团,是丘英作保,洗清嫌疑了吗? 不过当他看向李治时,却发现这位圣人也在凝视自己:“元芳,你为副使,朕特许你持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若遇特事,不必留手!” 李彦这才明白,李治居然是异常怀疑沈巨源,让他死死盯住,必要时先斩后奏? 自汉朝以来,持节者就是钦差,权力极大,朝廷命将,也以节为信,用来指挥军队。 到了唐朝,旌节威仪更重,节度使节度使,名字就是由此而来。 吐蕃正使念曾古,故意死在大唐境内,然后在西域那边宣扬大唐杀使的恶事。 如果大唐使节团内,也有人在吐蕃境内遭遇不幸,那么接下来借口就更多了。 这一手挺狠。 但问题是,李治凭什么觉得沈巨源就是凶手呢? 李彦应下:“臣领命!” “好!好!” 圣人兴致很高,将两人留下,欣赏了一段歌舞,才让他们出宫。 至此,出使名额正式定下。 李彦回到内卫后,立刻召集班底。 狄仁杰和丘神绩首先前来。 狄仁杰缉拿郝大等贩毒人员,捣毁毒丹工坊,收缴账簿有功,在李彦的举荐下,内卫仍为武德卫,外职升任为大理寺丞。 这比起历史上的他,足足提早了六年。 别小瞧六年时间,原本的狄仁杰是大器晚成,提前六年,那就是年富力强了。 原大理寺丞李谦孺调入内卫,李彦也引为亲信,不过在贾思博案件嫌疑还没排除的情况下,有些事情显然不能让他来做。 此时李彦就把七位嫌疑人的情况说明,关照道:“沈机宜也在使节团中,这个我来盯,剩下的六人,就交予你们俩人探查,调查寻凶交给怀英,缉捕审问交给神绩!” 狄仁杰和丘神绩凝声道:“是!” 李彦又对着紧接而来的安神感和郭元振道:“神感联系胡商,元振盯住蜀商,别小觑这些商人,他们的商道和人脉都对此次出使十分重要,千万不能大意!” 安神感和郭元振领命:“是!” 李彦最后对着王孝杰和彭博通:“你们就跟着我入使节团吧!” 王孝杰大喜过望:“早就想与蕃贼一战了,多谢六郎成全!” 李彦欲言又止。 王孝杰不知道,李彦这次带上他,主要是需要他这张脸,指不定能派上大用。 而彭博通则是纯粹的护卫。 诸多手下,以这位大个子武力最强,尤其是这段时间双方切磋,跟着水涨船高,进境极快。 等到他安排好了班底,宫中内侍前来宣诏。 “游击将军李彦,武艺逸群,因机制变,升任定远将军,出使吐蕃,望怀彼戎夷,慑之以威!” 李彦接过诏书,在熟练的蹈舞之前,看着官名,展颜一笑: “定远将军,好兆头!” 第173章 元芳持节 开远门。 这里是隋唐长安丝绸之路的起点,门外竖碑“立堠”,上题“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不言万里,是表示远游之人不为万里之行。 而此时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万二千里,由此门送使节团,不仅具有开拓之意,更是期许满满。 在大批禁卫的护送下,帝后和太子的帝辇亲至。 面容略显苍老的李治,来到李义琰面前,微笑道:“李公,请持节!” 李义琰半跪下来,双手高举,接过旌节。 他的节杖为金杖,装饰着旄羽。 太子来到李彦面前,期许的道:“元芳,请持节!” 李彦也半跪下来,双手高举,接过旌节。 他的节杖是铜杖,同样装有旄羽,颜色为赤。 两人起身,与使节团上下高声道:“谢陛下!谢太子殿下!” 李治中气不足的声音努力提高:“朕此来送行,望诸位扬我大唐天威,平安归来!” “扬我大唐天威!扬我大唐天威!” 使节团共有三十二人,对于一个正规的使节团来说,人数很少。 但大部分都是由内卫构成,全是精锐。 正使一人,李义琰,内卫阁领,持节。 副使一人,李彦,内卫机宜使,持节。 剩下的沈巨源和杨再思为机宜使,还有王孝杰、彭博通等二十几位武德卫。 几乎是把来者不善刻在了脸上。 不过跟吐蕃确实不需要客气,尤其是完全敌对的噶尔家族。 就算换一群瘦弱的文士过去,如果对方该刁难还是会刁难,改变不了什么。 而如此一群孔武有力的大汉后面,跟着一群女子,就显得愈发醒目了。 不过她们戴上了幂篱,长长的罩纱几乎把全身都给遮住了,也看不清长相。 除此之外,还有一支赠给赞普礼物的车队,由精兵护送。 礼毕。 使节团正式开赴吐蕃。 李治、武后、太子和前来相送的群臣目送许久,才起辇离去。 …… 当长安完全消失在身后,许久没有离开这座都城的李彦,心胸也为之一阔。 他吹了个哨声,就见上空掠过一道黑影。 那飞行的轨迹极为风骚,好似时刻要躲避箭矢。 在划过好几道弧线,做了不知多少假动作后,才小心翼翼地落了下来,立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义琰为之侧目。 这鹰儿是怎么训的,如此警觉? 李彦看出他的所想,微笑道:“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吧,我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沈巨源凑了过来,大为惊叹:“好神骏的鹰儿!” “你看,大家都喜欢你!” 李彦赞许地摸了过去,鹰儿先是条件反射的一躲,然后得意的昂起脖子。 马背后面蹲着的小黑动了,将爪子趴在李彦背上,也要求赞。 李彦哈哈一笑:“你也好!都替我长脸!” 沈巨源确实羡慕了:“早听说元芳驯兽有妙招,这豹和鹰真是太有灵性了,等它们有了后,送我一头如何?” 李彦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好说!好说!” 沈巨源顿了顿,沉声道:“元芳,我听丘阁领说了,你还是对我有疑虑的对吗?” 李彦笑容缓缓收敛:“贾思博是我亲手抓捕,我亲手押入长安,又亲自审了好几次,结果在我面前没了,巨源兄,换成是你,你甘心吗?” 沈巨源本有几分质问之色,闻言挠了挠头:“听你这话,换成我也确实不甘,但丘阁领没跟你说过么,我跟蕃贼也是仇深似海,助谁也不能助蕃贼!” 李彦道:“丘阁领确实向我保证,你绝不会投靠吐蕃,但何事却没有言明,巨源兄能具体说说吗?” 沈巨源恨声道:“我父就是在松州之战,被蕃贼所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李彦闻言叹道:“松州之战,乃吐蕃对我大唐挑衅之始啊!” 吐蕃除了近些年来扰边大唐外,在贞观时期,还跟大唐进行过两场交锋。 那时候特别膨胀的松赞干布,以娶公主为由头,进攻松州,先胜后败,被收拾后,才知道自身斤两。 不过平心而论,两场松州之战,吐蕃先胜,并没有大胜,后来战败,也不算惨败,还是可圈可点的。 因此吐蕃主动撤军,遣使谢罪,并再次请婚,李世民就应允了,从宗室女中选了位嫁了过去,也就是文成公主。 在中原王朝的史料中,文成公主就是普通宗室女,一笔带过,倒是藏地大肆宣扬,以致于后来变得人尽皆知。 吐蕃激动也不奇怪,迎娶了大唐的公主,立刻就提高了它在周边势力中的威望,对于那时刚刚兼并了很多部落的松赞干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如今松赞干布早亡,孙子都当了好多年傀儡了,但沈巨源显然憋着一口气,从腰间拿出水囊,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越想越气。 最后他干脆拍了拍腰间的宝刀:“到了吐蕃境内,若找到机会,我定亲杀蕃贼!元芳,你到时候看着,我怎么证明清白!” 说完,沈巨源就策马往前去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李彦叹了口气。 双方不在一个频道上。 这种人贯彻的信念,是帮亲不帮理。 如果讲道理,就是不把他当亲。 不把他当亲,他就不跟你讲道理。 死循环。 杨再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元芳,是不是对这丘八头疼了?” 李彦知道这两人关系极好,开得起玩笑,苦笑一声,转移了话题:“再思兄还是来了?” 杨再思道:“元芳让我去查禄东赞,我确实收集了许多情报,交托给别人总不放心,咬了咬牙,干脆也来吧,只希望接下来不要沦为李公和元芳的累赘。” 李彦道:“再思兄太妄自菲薄了!” 杨再思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如果真能吃得了苦头,肯定是一大助臂,未来能成为宰相的,都有几分能耐。 两人聊着,杨再思偶然看向后面骑在马上的女子:“圣人赦免那些苏毗贵女之罪,还让她们回家省亲,真是仁厚宽宏!” 李彦心想宽宏个屁,我只是想让她们写写信,李治是要她们的命。 这些女子也是命运多舛,既然不愿意回去,何必强塞进使节团? 尤其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史上最小特务,居然开始出勤了。 才七岁啊! “这般压榨童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一路波澜不惊。 三天后,使节团抵达岐州,入住驿馆。 别人只是正常入住,唯独李彦有几分感叹。 入长安时,他是护送吐蕃使节团,住在这里。 出长安后,他是大唐使节团副使,仍在这里。 世事奇妙。 大堂之上,李义琰见李彦频频往外看,微笑道:“闷不住了?想出去就出去吧,不愧是练武之人,以你的体质,吐蕃的冷瘴估计也奈何不得!” 李彦赞道:“叔公也是好身体!” 李义琰摆摆手:“别拍马屁了,要去就去!” 李彦道:“我不是吹捧,叔公舟车劳顿,还能精神矍铄,又懂得保存体力,全程竟无疲惫之色,看看再思兄,身体虚胖,每晚都呼呼大睡!” 路过的杨再思苦笑:“别说了!别说了!” “哈哈!” 李义琰抚须,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得意的笑容。 李彦真不是虚言,李义琰这才叫老而弥坚。 历史上他生卒不详,但至少活了八十多岁,身体强壮,此时敢出使吐蕃,不是完全一腔热血,是有底气的。 既然正使批了假,那李彦也不客气,带着王孝杰和彭博通,朝外走去。 出了驿站,王孝杰同样感慨:“六郎,我就是在这里与勃伦赞刃产生冲突,然后得你看重的,如今想来,简直如梦一般!” 李彦道:“你们都是有才干的人,就算没有我,终究也能出头,我所做的,是让你们不至于被蒙尘太久。” 王孝杰却不这么想,他是个底层的折冲府兵,真要出头得等到什么时候,此时旧地重游,愈发感恩。 彭博通怀抱李彦让他保管的旌节,不敢有失,却又盼着干饭:“六郎,晚膳在哪里吃啊?” 李彦望了望:“我们去吃点岐州特产吧,上回法门寺的斋饭还不错,这里还有哪些好去处?” 王孝杰眉头一动:“不如去法门寺内用斋,再拜一拜佛祖的舍利?” 李彦奇道:“你不信佛啊,怎么突然要去拜佛骨舍利?” 王孝杰道:“神绩不是说过,他小时候见过圣人迎佛骨舍利,有幸沐浴在佛光下,身体也不再多病,我们马上要去吐蕃,也该拜一拜舍利,让佛祖保佑!” 李彦失笑:“别信那个,那种宣扬其实是为了增强自信,才什么事都往佛祖身上想,你看神绩一开始经常念叨,后来是不是说得越来越少了,那是他变得真正自信起来。” 王孝杰恍然,却还是道:“我去拜一拜吧,终究是佛祖遗留之物,玄奘圣僧也来瞻仰过佛骨舍利,我一直想看看,却没机会。” 这就是纯粹参观名胜古迹了,李彦上次光顾着带货,也没看到佛骨舍利,点头道:“也好,一起去吧!” …… 法门寺。 知客僧正在院内打坐,突然看到门前的小僧冲了进来,步伐前所未有的快。 他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宝相庄严:“是有虔诚的施主上门纳捐?贫僧去相迎!” 小僧下意识答道:“那位施主没纳捐……” 知客僧又跏趺坐下:“今时已晚,你去请施主明日再来吧。” 僧人喘了口大气,接了上去:“……但他持着旌节!” 知客僧猛地跳了起来。 第174章 《三藏法师的秘密传人》 见寺门大开,一群僧人几乎是小跑着出来,王孝杰低声:“六郎,这是不是太招摇了?” 李彦微笑:“我也想低调,但旌节不允许。” 法门寺是皇家寺院,他持节就得展示,没道理用普通游客的身份跟他们相处。 何况上次丘神绩跟在身边,是豪掷五金,才入了寺内,得高规格招待。 对应到后世,相当于六万块人民币的门票钱。 那个韭菜抬高了价格,这回要看佛骨舍利,至少也得掏五金吧? 李彦现在特别有钱,但他就是不给。 “阿弥陀佛,使节大驾,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主持法见,率众迎出。 上次招待的法明,正跟在边上。 当看到李彦的一刹那,先是愣了愣,然后仔细打量,满是诧异。 这不是卖茶的么? 身边还跟着一个很有佛性的有缘人…… 想归这么想,他不敢怠慢,双手合十,与众僧一起躬身行礼:“恭迎使节莅临!” 李彦持旌节,坦然受了这礼:“打扰诸位高僧了,我等一瞻佛祖舍利之光,希望佛祖庇护使节团上下,此行出使吐蕃顺利平安,不惧冷瘴之害!” 这话还是很给面子的,但群僧反应并不大,主持面色也是毫无变化:“原来如此,使节请!” 在前呼后拥之下,众人往正殿走去。 李彦看了一遍,发现距离自己上次来,这里的基建工作又有了一些进展,建起了好些屋舍。 当然,不能比较,跟长安的大慈恩寺一比,这里还是稀稀疏疏,显得很空阔。 由此可见,佛祖舍利的名声,终究还是不如圣人的慈孝重要。 “咕嘟!” 正想着呢,旁边彭博通肚子发出了清晰的响声。 李彦道:“博通饿了?” 彭博通被庄严肃穆的气氛影响,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 法明懂事地道:“已是晚膳之时,诸位使节可先用斋饭,再礼敬舍利不迟。” 李彦点点头:“也好。” 于是乎众人一转,来到待客堂内,法明低声吩咐,很快寺内最好的斋饭端了上来。 李彦品尝之后,微微颔首:“多谢招待,说起来我和法明大师还是旧识……” 法明微笑:“原来真是李施主,我之前还不敢相认,李施主赠予的茶品,寺中上下承情,言及早读诵经都更有精神,此乃功德!” 李彦笑道:“不用客气,我也是爱茶之人,有好物自要分享。” 法明问道:“李施主此次出行吐蕃,在使节团内所任何职?” 大唐使节团入住驿馆,他是有所耳闻的,有些担心这小郎君仅仅是一个看守旌节的,拿着出来招摇。 李彦道:“我乃副使,此行吐蕃,得圣人特赐旌节。” 法明动容,双手合十:“失敬失敬,原来是李副使,李副使少年英才,又忠君爱国,必得佛祖庇护,此去当无忧矣!” 李彦道:“承大师吉言!” 他不紧不慢的用完了身前的斋饭,看向旁边的席位:“博通,吃饱了吗?” 一碗斋饭瞬间见底的彭博通,赧然摇头。 法明赶紧吩咐:“多上点斋饭来!” 彭博通开心了。 席上很快堆起了高高的空碗。 这点斋饭僧人并不在乎,只是知客僧远远看着,想到这三位连一文钱都没礼敬,反倒进来大吃大喝,胸口顿时有点堵。 终日纳捐,今日被白嫖了。 三人酒饱饭足,在主持的亲领下,来到舍利塔。 后世的法门寺,有一座合十舍利塔,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人双手呈合十状,五十层楼高,前方有佛光大道。 而此时的舍利塔,只是一座圆塔,外面看上去朴实无华。 不过进入后,三人发现别有洞天,因为是往地下走的。 佛骨舍利被供奉在地宫中。 地宫并不深,走下石阶,就看到里面有一座巨大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伫立着一座玉石般的高台,上面就供奉着四枚舍利子。 王孝杰一愣,怎么这么多? 李彦暗笑,四枚就嫌多了? 据说释迦牟尼在娑罗树下圆寂,遗体火化后,共得八万四千枚舍利。 用麻袋都不够装的,得用车运。 而这八万多枚舍利,有十九枚传入中土。 在东汉时期,汉桓帝在全国设立了许多宝塔,用来供奉舍利,其中最早建立的阿育王寺,也就是现在的法门寺前身,存有四枚佛骨舍利。 而剩下的那些,在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的灭佛事件中,大部分遭到毁坏。 历史上这四枚舍利后来也差点完蛋,唐武宗灭佛时,曾下令毁掉佛骨舍利,但僧人早早准备了几件影骨,也就是仿制品,用来搪塞君命,把真正的舍利藏了起来。 想着历史上此物的波折,李彦也不禁伸长脖子,细细观看。 这一看,不禁有些失望。 并没有传说中的光白映彻,就是一节节小骨头,最大的一块像是小指头的初指,中间是空的,内外都挺光净。 比起慈恩寺里面批发式的舍利子,看上去要好些,但好的也有限。 此时王孝杰已经躬身拜下,喃喃有词,保佑此次出行。 彭博通摸了摸鼓起的肚子,也拜了拜。 李彦双手合十,弯了弯腰,随大流地许了个愿:“我许愿抽个橙色天赋,下次入寺就不白嫖了!” 不过他直起腰时,目光落在佛骨舍利下方的台座上,突然微微一定。 他仔细看了看,举步走上前去。 法门寺的群僧微微变色。 法明想要阻止却没敢,主持则漠然的看着。 就在他们以为李彦年少轻狂,要亵渎舍利时,却见他摸了摸台座:“这台座是什么材料所造?” 法明道:“应是凤凰石。” 李彦微微点头,凤凰石在后世有个特别熟悉的名字,大理石。 之所以被称为凤凰石,因为有些大理石质地细密,花纹美观,关键还防火。 李彦想到了当时丘神绩的宣传,本以为是夸张,如今看来恐怕还真有可能:“听闻当年寺内不幸遇了火灾,一片冲天火光后,舍利塔烧得就剩下塔基残垣,唯独供奉舍利的台座安好?” 主持开口,双手合十:“此乃舍利庇护,佛光普照!” 众僧纷纷高宣佛号:“阿弥陀佛!” 凤凰石:终究是错付了…… 李彦一指:“那这道痕迹是什么?” 法明凑过来看了看,有些茫然。 李彦道:“你上去摸摸,这是台座,又不是舍利,不算亵渎。” 法明上前一摸,脸色不禁变了:“这是外力留下的痕迹?” 李彦道:“不错,乍一眼看上去像是纹路,但这是用刀劈砍出来的。” 他看着众僧:“佛骨舍利乃皇家供奉,法门寺亦是皇家寺院,你们竟在此处妄动兵戈?” 此言一出,僧人齐齐变色:“我等万万不敢亵渎舍利!” 法明听了不对,赶紧补充道:“也不敢辜负皇恩!” 李彦看着群僧。 他也觉得这群僧人不太会做这样的事情。 比较两大寺院,长安的大慈恩寺完全由皇家供养,寺内僧人只需要安心度日,专修佛法。 扶风的法门寺还远未到巅峰,需要迎来送往,靠着佛骨舍利吸引四方来客,扩建寺院。 既如此,他们更是把佛骨舍利当成至宝,如何小心都不为过,怎么敢在这里动武? 李彦的目光重新回到台座上,绕着它看了一圈,用手敲了敲,突然道:“把舍利移开!” 法明和另一位僧人立刻上前,将舍利连带着下面的锦缎,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走到一旁。 李彦唤道:“博通,举起这个台座!” 彭博通将旌节交给王孝杰,走了过来,双手一搭,蓄了蓄力,猛的一抬,就把它整个扛了起来。 众僧为这股神力动容,彭博通却奇道:“六郎,这石头很轻,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重!” 李彦目光微微一亮:“放下来吧,并非因为石头轻,而是这台座不是实心的,里面估计有机关,把它扛到上面去。” 彭博通举着台座,往上走去。 群僧纷纷让开,敬畏地看着他一路踏上石阶。 李彦和王孝杰走出,众僧人跟了上去。 嘭的一声,台座放到了舍利塔前。 李彦再仔细瞧了瞧,又顺着刀痕摸了摸台座的四周:“可有精通机关之人?” 僧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李彦皱眉:“我有出使之责,不能在此耽搁……看来别无他法了,博通,去驿馆取你的武器来,将此物砸碎。” 法明欲言又止。 李彦摆手:“放心,现在没有了舍利的佛光庇护,这个台座是可以被毁的。” 法明闭上了嘴。 彭博通领命去了,不多时取了一根大棒来。 历史上唐朝的名将李嗣业,除了擅用陌刀外,最喜欢的武器就是大棒,“人马应手具毙”。 彭博通身高七尺,力大超群,和李嗣业很像,用这种钝器,最能发挥出威力。 此时他就挥舞这包铁棱棍,一棍抽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台座纹丝不动。 “继续!” 彭博通之前吃得饱饱,此时也满是干劲,一棍接着一棍抽了下去。 终于,随着第十九棍落下,彭博通开始剧烈喘息,台座应声而裂。 李彦看得很清楚,裂开的地方正是那刀斩的位置,可见那一刀相当强横。 “再打三棍,就差不多了!” “好!” 彭博通双臂虬结的肌肉隆起,一鼓作气,砰砰三棍下去,台座嚓咔一声,彻底裂开。 此时天色已暗,众僧伸长脖子,也想看看这盛放佛骨舍利的台座中,到底藏了何物。 法明靠的最近,发现李彦在裂开的石头内,取出一个包裹,掸了掸灰尘,打开后发现是一摞经书。 而李彦看到最上面一本时,脸色就微变,拿起后大致翻看了一遍。 他开口问道:“玄奘大师当年来贵寺瞻仰佛骨舍利,是不是停留了一段时间?” 法明不解:“十多年前,三藏法师确实曾在我寺内开堂讲法,不知李副使此言是何意?” 李彦神情凝重:“这是玄奘大师的唯识劲秘卷!” 听到唯识劲,众僧神色茫然。 他们知道玄奘开创唯识宗,但对于这门劲力却没什么了解。 而了解贾思博被暗害案件的,却是头皮发麻。 王孝杰目光警惕,扫视群僧,彭博通手持大棒,目光炯炯。 李彦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将下面的经书都大致看了看:“这些经书都有批注,和唯识劲秘卷的字迹相同,一起放于台座的暗格中,法明大师,你觉得这是何意?” 法明面色微变:“贫僧不知。” 李彦道:“我现在怀疑,玄奘法师当年在贵寺,收下了一位秘密传人,将寺内僧人全部召集过来,我要查案!” 第175章 这破案速度也太快了…… 听了李彦的话,主持开口道:“李副使,秘卷和经文即便是三藏法师所留,亦是予我佛门后辈一份机缘,谈何查案?” 李彦解释:“因为长安不久前发生了一场要案,行凶者就是用唯识劲,而玄奘大师的亲传弟子窥基大师说过,此劲是不传之秘,正常情况下,连学都没地方学。” 主持眉头微动,声音依旧平静:“所以李副使是怀疑,我寺内有三藏法师的隐秘传人,学了此劲法,入长安行凶?” 李彦道:“法门寺乃皇家寺院,我相信诸位高僧以大局为重,不会行恶,进行排查,也是以免贼人不轨,污了贵寺声名。” 主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谢李副使关怀。” 李彦微笑:“不用谢,刚刚还受了贵寺的斋饭,帮帮忙是应该的。” 主持顿了顿,对法明道:“去把十六年前,聆听过三藏法师讲经的僧人都带过来。” 法明领命:“是。”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法见大师,我是要全寺僧人都过来,” 主持道:“李副使有所不知,能够有幸聆听三藏法师讲经的寺内僧人并不多。” 李彦一怔,就听法明道:“贫僧原在香积寺修持,后来才入寺。” “贫僧法净,原在青龙寺修行。” “贫僧法彻,原在法华寺修行。” …… “你们是不是还有一个叫法海的,在金山寺修行?” 李彦强忍吐槽,询问道:“为何如此?” 主持道:“显庆五年时,圣人迎舍利于东都洛阳,供养三年,寺内许多僧人,就在洛阳寺院内安置,他们是后来才得圣命入寺的。” 皇家寺院就有这个好处,随时能够补充生源。 不止是这些转寺的,还有奉旨出家的。 比如窥基大师,原来就是个纨绔子,后来奉旨出家,佛学天赋反倒被开发出来。 可如此巨大的流动性,对查案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 李彦皱了皱眉:“我明白主持之意,可即便三藏法师讲法时,寺内有许多僧人并不在场,但他们也有机会与三藏传人接触,所以还是请全寺僧人速速来此,我要彻夜查案!” 彻夜查案四字一出,王孝杰虎躯一震,突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彭博通则又觉得饿了。 主持再度默然片刻,开口道:“召集全寺僧人!” 众僧不得不打着火把,四处去喊人。 “孝杰,你回驿馆,将此事通知李正使,再多带些人手过来。” “是!” 王孝杰精神奕奕的去了,李彦把经书递给主持:“法见大师,我不通佛法,请大致为我讲解一下,这些经书关系到哪些内容?” 主持接过,一本一本翻看,手法轻柔,缓缓开口道:“三藏法师回国后,历时一十九年,呕心沥血,译成佛典共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而这些佛典里各有渊源,有秘密大乘、菩萨戒、部派说一切有部……” 李彦聆听,心中对于玄奘大师也是钦佩不已。 三藏法师,是对精通佛教经、律、论三藏者的尊称。 很多人误以为专指玄奘,但并不是的,大家最熟知的法师是玄奘,第二熟悉的是鸠摩罗什,还有一些高僧,也可以被称为三藏法师。 而从某种意义上,玄奘不仅是最着名,也是最当之无愧的三藏法师。 他前半生历经辛苦,西行取经,是大冒险家,后半生已经荣耀加身,却依旧深居简出,呕心沥血的翻译佛经,是大翻译家,一生都在实践他所追求的法,直至圆寂。 主持则接着道:“这里的佛经,是《成唯识论》和《解深密经》,属大乘瑜伽行派唯识系,是唯识宗两部重要经典,从这些批注来看,三藏法师确实在挑选传人。” 李彦道:“单凭这些佛经,就能入门吗?” 主持道:“唯识宗所学微妙玄通,深不可识,若能入门,凭此足够,若是不能,看再多佛经亦是无用。” 李彦微微点头:“唯识宗所学极难,唯识劲更是佛门内公认最神奇难学的劲力,玄奘大师也希望发扬所学,如果在法门寺内看到一个好苗子,动了收徒之念,亦是人之常情。” 主持双手合十。 李彦看了看主持,倒是赞道:“大师不喜不悲,心如止水,也是得道高僧,不过此案干系重大,我不得不打扰,这座盛放舍利子的台座,是什么时候打造的?” 主持摇头:“这便不知了,老衲来寺时,就已是此座。” 李彦想了想,又问道:“舍利塔的僧人,多久擦拭一次台座?” 主持目光看去,一位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僧人走出:“贫僧法闻,负责守护舍利塔之责,塔内日日清洁,台座往往一月擦拭一次。” 李彦问道:“既然每个月都擦拭,你们之前就没有发现那道刀痕?” 法闻摇头:“从未有过。” 李彦道:“去将擦拭台座的僧人叫来。” 那些僧人被唤来,询问过后,证明了法闻所言不假。 李彦眉头一凝。 这刀痕并不明显,他能一眼发现,是因为学了弓弦劲秘传后,目力增强。 再加上对佛骨舍利不似佛信徒那般敬重,所以立刻发现不对劲。 但僧人擦拭台座时,就算第一次忽略,每月都擦拭,难道还能次次都发现不了? 正在这时,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从后面传来:“元芳!” 李彦回头一看,就见李义琰居然带着使节团上下,都过来了。 李彦愕然:“叔公,此事怎的把你们都给惊动了?” 李义琰到了面前,与主持等人见礼后,来到边上,对着李彦招招手。 等他过来后,李义琰低声道:“你要把武德卫调来法门寺查案,就没想过声东击西?” 李彦闻言悚然,大为惭愧:“叔公,是我的错,我一见唯识劲秘卷就上头了……” 李义琰摆了摆手:“也不怪你,老夫刚刚问了王武卫始末,此事关系到凉州贾贼的线索,朝堂上那个叛逆为吐蕃提供情报,此人不除,确实难以心安!所以老夫亲自来了,今晚就睡在这寺院内,你尽管查吧……” 李彦是真的惊出了冷汗,如果他在法门寺内查案,驿馆内的李义琰被刺杀,那至今的一切付之流水不说,他的心也永远难安。 “外界不比长安,我要把心态调整过来!” 李彦将教训牢牢记住,定了定神道:“此事确实有古怪,刀痕刻在台座上,引导性太强,就像是故意告诉别人,里面藏有秘传。” 李义琰抚须道:“你们是怎么来法门寺的?” 李彦摇头:“是孝杰提议的,但起初我并不愿,还是想着上次斋饭挺可口,才答应下来。” 李义琰道:“出驿馆是你的主意,别人不可控制,如此说来,此事是巧合?” 李彦道:“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有怀疑,但刚刚问了僧人,每月他们都会擦拭台座,这刀痕留着就不对劲……”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动:“我的到来是巧合,刀痕不是,或许这个‘提示’不是给我的!” 他走回主持面前,询问道:“有没有一批固定的客人,定期前来瞻仰佛骨舍利?” 主持道:“这要问知客僧了,法明,去将他们招来。” 法明此时已经将寺内上下的僧人召集得七七八八,正在清点人数,闻言道:“领知客之务的出来。” 三十几个僧人,陆陆续续的站了出来。 相比起别的僧人较为木讷,他们个个目光灵动,表情丰富,一副迎来送往的熟稔之色。 李彦看着这群僧人,眼睛微微眯起:“如果此事真有蹊跷,需里应外合,知客僧逃不开嫌疑。” 正好法明来到边上,讨好着道:“李副使,你想问他们什么?” 李彦笑了笑:“我刚刚礼敬佛骨舍利时,沐浴在佛光中,突然有了一股通他心之力!” 法明:“……” 不愧是卖茶的,比我们和尚还能忽悠的! 下一刻,李彦走到知客僧众面前,一个个看了过去。 让我看看!! …… “情绪反馈——敬畏!” “敬畏大唐使节的权势。” “推理正确!” …… “情绪反馈——疑惑!” “疑惑为什么叫他们出列。” “推理正确!” …… “情绪反馈——厌倦!” “厌倦夜间被叫出审问。” “推理正确!” …… “情绪反馈——恐惧!” “恐惧见不得光的事情暴露。” “推理正确!” …… 找到你了! 李彦看向目标,一个面相富态的知客僧:“你的法号?” 听了他口气不善,知客僧面色微不可查的一变,赶忙双手合十:“回李副使的话,小僧宽济。” 李彦又问:“为什么要做这等事情?” 宽济眼角跳了跳,干笑道:“李副使,小僧听不明白你的话……” 李彦静静的盯着他,片刻后道:“不需伪装了,你的心在恐惧,法明大师,告诉他刚刚我对你说的话。” 法明走了过来,使了个眼神:“宽济,佛祖显圣,李副使可通他心,才会把你选出!” 人家是使节团副使,手持旌节,想要威风,你就配合配合呗! 然而宽济没有领会,反倒神色剧变:“怎么可能?” 李彦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毕竟见不得光的事情很多,不一定就与此案有关,但宽济这个反应无疑是不打自招。 他淡淡的道:“看舍利塔!” 宽济僵硬地扭过头。 李彦道:“想想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在亵渎佛祖,你想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么?” 宽济身体颤抖,赶忙双手合十,拜了下去:“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目睹这一幕,法明面色变了。 李彦则淡淡的道:“佛祖确实慈悲,恐是借我之口,让你坦白,才好宽恕你的罪过,你愿错失良机也不要紧,自有大唐律法行刑,不怕你不说真话!” 宽济身体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终瘫倒在地,无比后悔的道:“小僧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 听着他的哀嚎,不仅周围的僧人傻了,连旁边的李义琰都愣住了。 “元芳,你这破案速度也太快了……” 第176章 你说你们惹他干嘛 “神探李元芳,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沈巨源和杨再思也来了,询问之后同样大为惊叹。 全场最淡定的,反倒是李彦。 正常操作而已。 这也只是一个开始,区区知客僧,显然连从犯都算不上,仅仅是个小卒子,真正的大头在外面。 他让两位武德卫左右架住宽济,特意来到舍利塔前,开口道:“说吧!” 宽济抬头一看,就是舍利塔,赶紧低下头,战战兢兢的道:“小僧真的是一时糊涂,绝不敢亵渎佛祖,是……是有人要向圣人献祥瑞,小僧误信其言……佛祖宽恕!佛祖宽恕!” 李彦奇道:“祥瑞?此物谈何祥瑞?” 玄奘留下的包裹里,全是经书,里面也就一本唯识劲秘卷可称珍贵,其他在长安慈恩寺内应该都有收录。 把此物献上去,总不会是让快秃顶的李治去练唯识劲吧…… 宽济悲声道:“小僧不知里面是这些,只以为是祥瑞,谁知与凶案有关啊!” 李彦摆了摆手:“行了,说吧,谁要向圣人献此祥瑞?” 宽济涩声道:“他是……他是……” 沈巨源在边上忍不住了,呵斥道:“磨磨唧唧,还不开口,此事涉及圣人,你这秃驴可知后果,想满门抄斩么?” 他嗓门极高,顿时引起了群僧的侧目,却是敢怒不敢言。 而宽济嘴动了动,还是没有开口。 杨再思感到不解:“你刚刚不是都承认了吗,为何还不交代?” 李彦没有强逼,话题一转:“先说说,你是怎么和那个人联系上的吧?” 宽济眼珠转了转:“小僧卖过些度牒……” 站在不远处聆听的法明,顿时变了脸色。 李彦、李义琰和杨再思一听就明白,唯独沈巨源怔住:“度牒是僧人的凭证,你凭什么贩卖?” 宽济说都说了,也就干脆道:“是空白度牒,只要写上姓名,就有了我法门寺籍,所涉土地也都成为寺产。” 沈巨源大怒:“好胆!” 这个时代,度牒一直是各地寺院的一项重要收入,讲白了就是招收合法黑户。 僧人不仅自己能免除税收、兵役和劳役,有关系的大寺院还私卖度牒给别人,一起偷税漏税。 眼见宽济撂了,法明双手合十,默默叹息。 说这个干嘛,佛祖又不爱听! 李彦继续问:“你已经卖了多少份度牒?” 宽济垂头丧气:“十六份度牒。” 李彦目光一冷:“你区区一个知客僧,居然就能卖十六份度牒?每份多少钱?” 宽济老实回答:“二十金。” 杨再思看向法明:“此人的知客僧当了多久?” 法明脸色难看,低声道:“一年多。” 沈巨源牛眼瞪大,一时间没算过来,杨再思则冷笑道:“一年多的时间,单单是度牒收入,就有三百多金,本官的俸禄跟这一比,少得可怜啊!” 连李义琰都开口了:“何止是杨机宜,便是老夫,一年的朝廷俸禄也无三百金,贵寺知客僧,比老夫都要华贵!” 法明恨不得把宽济给掐死,点头哈腰:“诸位使节明鉴,宽济这等贪贼只是少数,只是少数!” 佛门的贪污分子只是极少部分,大部分和尚还是廉洁的! 沈巨源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法明冷汗涔涔。 李彦不再多言,他毕竟不是来抓贪腐的,看向宽济:“我虽然不了解你们内部的行情,却也知道二十金一份显然是贵了,超出的价钱正是有意贿赂,关键时刻才能用得上,看来此事是处心积虑,说吧,让你配合的人是谁?” 宽济微微发抖,却是咬牙不说。 李彦冷声:“你难道真想押入长安,下内狱受审?” 然而此言一出,宽济竟松了口气,绷直的腰弯了弯。 李彦眉头扬起,立刻道:“那人在扶风县县衙任职?” 杨再思恍然,沈巨源一时间不明白,得他提醒后也醒悟过来。 宽济犯罪,正常情况下该押入扶风县县衙,他害怕的恐怕也正是这点,因此宁愿押入长安内卫。 毕竟内卫重立不久,威名还没有下达州县,更不知道里面有个天赋异禀的审问者。 沈巨源明白后,直接呵斥:“是县令?还是县尉?” 杨再思苦笑,哪有这样问的? 但宽济怔住,再度瘫倒下去:“佛祖!佛祖显圣!小僧不敢欺瞒,是韦明府!” 李彦暗暗失笑,粗胚问话,有时候还真有用,面色一沉:“竟是扶风县县令。” 杨再思关注点不同:“姓韦?出身哪个韦氏?” 宽济道:“京兆韦氏,县令韦玄贞。” 杨再思面色微变,立刻道:“元芳,韦氏不好惹,慎重!” 自从长孙无忌死后,关陇世族成为一盘散沙,在这些不复昔日辉煌的世家中,若论综合势力最强的,就属三大世家。 京兆韦氏、弘农杨氏和陇西李氏。 这三家不能说谁强谁弱,都是庞然大物。 而相比起弘农杨氏或多或少沾了武后的光,陇西李氏则与山东士族藕断丝连,京兆韦氏则是最标准的关中世族。 这个家族仕宦率极高,男儿很争气,门荫与科举双轨并进,韦氏女也有美名,联姻关系盘根错节,虽然在裙带关系方面,逊色于厚嫁的窦氏,可显然根基更扎实。 京兆韦氏目前欠缺的,就是宰相级别的领头式人物,历史上等到了武周时期,政治重新洗牌,韦氏多年的积蓄井喷,一朝出了七位宰相。 虽然这些宰相里,难免有水分,但想想数目,也是真的很可怕了。 杨再思的劝说正在于此,他出身于弘农杨氏,自然清楚韦氏的难缠。 李彦看向李义琰。 李义琰听到京兆韦氏之名,神色毫无变化,就好像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族,却也给予意见:“元芳,你既已找出线索,此案不妨交给京内,内卫才干众多,非你一人独专。” 沈巨源道:“李副使厉害,但都像你这样抓犯人,别人怎么办,还要不要立功了,对不对嘛!” 李彦明白李义琰的意思,是要把重点放在出使吐蕃上,至于沈巨源的翻译更绝。 他拱了拱手:“诸位好意,元芳心领,此案就转给京中内卫吧!” 李义琰点头,杨再思微笑,沈巨源咧嘴,使节团高层达成共识。 任何涉及权贵的事情,简单的也会变得复杂,给内卫其他人立功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一个世族多么辉煌,就有多少仇敌,因为它抢夺了别人太多的机会。 不需要什么事都由自己冲锋陷阵,也给别人多点进步的空间。 当然,就算转交案子,也得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 李彦挥了挥手,将宽济押下去写证词,然后吩咐其他武德卫:“你们把这些碎块统统带走,连地上的碎石也不要放过。” 见众武德卫有些不解,李彦解释道:“之前将它打碎,是因为没时间等待一个精通机关的人开启,又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现在确定此案干系重大,这就是关键证物,带回去后,要重新拼接。” 众人看着一地大大小小的碎块,啧了啧舌,也不敢怠慢。 好在使节团全员到来,那群苏毗女子也来了。 武德卫打着火把,将大快的碎片搬上车,娘子们则将地上每一块碎片,小心翼翼的收集起来。 李彦则让僧人们去安排客房。 白吃还要白住,还有一个骂你们秃驴。 众僧心头发堵,却哪敢多半个字的嘴,立刻去安排最好的住房,甚至把自己住的腾出来。 李彦先去帮忙整理李义琰的房间,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再棒,也不如年轻人,经过这番折腾后,还是露出几分疲惫。 等到李义琰安顿好了,李彦又谨记之前的声东击西危险,指定了旁边的屋舍,让僧人收拾。 等待之时,他让彭博通仔细护卫李义琰的安全,自己则往舍利塔而来。 他准备将那本唯识劲秘卷带回去研究研究,却见一群人在塔前,居然开始着手拼接台座,杨再思正在边上看。 李彦一奇:“再思兄,这是怎么回事?” 杨再思道:“他们并没有将碎片混杂在一起,而是按照散落的位置,一个方位一个方位的拼接。” 李彦听了笑道:“好主意,是再思兄教他们的?” 杨再思摇头:“是那个小娘子,我们在宫内见过,就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好学孩子。” 李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上官婉儿戴着纱巾,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在用小手捏起碎片,不断比划。 旁边时不时有人告诉她,碎片应该贴在哪里,她就立刻脆生生的道:“谢谢大人!” 惹来一片低笑声。 大家只当童言无忌,但确实都喜欢她。 伶俐的小丫头叫自己大人,谁不乐意呢? 当然,上官仪如果听到,是不是会气得诈尸,那就不知道了。 李彦看着,心中微微一叹,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将唯识劲秘卷拿了。 这些是证物,原本都该移交京城,但他又实在好奇,这号称佛门内最神奇的劲力,到底神奇在什么地方。 慈恩寺中他见了窥基大师一面,并没有看到秘卷,现在有了机会,自然要借机研究研究。 正准备回房,外面的僧人突然传来骚动。 不多时法明光头冒汗的跑过来:“李副使,韦县令带人上门了,要带走宽济。” 李彦眉头一扬:“看来法门寺内,不止宽济一个僧人,跟韦县令勾搭往来啊。” 他对着杨再思笑笑:“再思兄,你也看到了,这次是他们欺上门来,怪不得我哦!” 眼见李彦精神奕奕的迎了出去,杨再思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韦氏啊韦氏,你说你们好好的,惹他干嘛? 第177章 我要你们助我修行! 法门寺前。 一根根火把竖起,照得周围一片亮堂。 扶风县令韦玄贞,骑马立于最前。 他一身从七品上的浅绿官袍,换在京官队伍里,势必是位卑言轻,皇城走路都要靠边。 然而此时看着绯袍的李彦和杨再思走出,韦玄贞却是等两人出了寺门,才稳稳的翻身下马。 然后站在原地,行了叉手礼:“下官见过李副使,杨郎中!” 杨再思还想努力一二:“使节团入县内驿馆时,我等也见过韦明府,不知此来所为何事?” 韦玄贞道:“听闻法门寺内有僧人贪赃枉法,还污我声誉,特来缉捕!” 杨再思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脸色微沉:“法门寺乃皇家寺院,按律不归扶风县管理吧?” 韦玄贞硬声道:“寺田寺籍,不归州县管理,然此人专名污我,我拿他亦是天经地义!” 杨再思语调也提了起来:“好个天经地义,韦县令,你的手不要伸得太长,速速回去!” 韦玄贞冷冷的道:“在下官看来,反倒是诸位的手伸太长了,使节团出使吐蕃,与法门寺何干?莫名擒问一个知客僧,说些胡言乱语,才是自找麻烦!” 杨再思这么圆滑的人,都被气着了,再也不愿意居中调解,主动退后一步:“李副使,请你出面!” 李彦给面子,刚刚并未开口,此时不再客气:“由此可见,法门寺僧人宽济涉及的案子,确实与朝堂内隐藏的吐蕃叛逆有关联,居然让一县明府公然犯上,特意阻使节团于此。” 韦玄贞一怔,然后色变。 之前他还微微弯腰,至少表面上维持礼节,此时干脆直起腰来,怒视台阶上的两人,呵斥道:“两位使节被贼僧妖言欺瞒,此地乃我扶风治下,岂可因此动荡,来人啊,给我冲入寺中,把贼僧绑出来!” “是!!” 县衙上下轰然应诺,居然是由穿着县尉法曹带头,率众朝里面冲去。 “你们!” 杨再思下意识往后退去。 他并非害怕,而是不愿意起正面冲突。 使节团刚刚离京三日,还未到吐蕃,就跟地方县衙起冲突,追究起来哪怕自己无错,脸上也是大大无光。 显然韦玄贞的依仗就是这点,同时他还有威望调动手下,听其号令,这就十分可怕了。 而面对涌过来的衙役,李彦纹丝不动,淡然开口:“众僧何在?还不速速护卫寺院!” “是!!” 一群僧人从后方涌出,以看守舍利塔的法闻为首,一条条木棍摆开阵仗,护住寺门。 韦玄贞瞳孔收缩,对着僧人高声呵斥:“放肆,你们敢抗命!” 法明从后面走出,咬了咬牙道:“这里是皇家寺院,供奉佛骨舍利,请韦明府莫要自误!” 且不说度牒的把柄在李彦手上捏着,就算没有黑历史,他们也不能让衙役这样冲进来搜查。 否则寺院的威严,就真的荡然无存,以后任由拿捏了。 眼见真要酿成大规模冲突,县尉同样不敢再冲,带着众衙役停步,转头看向韦玄贞。 韦玄贞脸色阴晴不定,腰又重新弯了下去,对李彦拱手道:“李副使,刚才多有得罪,可否将贼僧交予下官,韦氏必承此情!” 李彦理都不理,看向杨再思:“再思兄,这就是地方的桀骜啊!” 杨再思苦笑:“我明经及第后,就在京中万年县为官,今日确实见识了……” 论环境舒适,前途远大,京官自然可以瞧不起地方官员。 但在权力使用上,反倒是地方官员说一不二,八九品就能在地方横行。 扶风距离长安还算近呢,韦玄贞就敢如此,可以想象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地方一把手真是天一般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皇权必须容忍高门士族,因为地方上全是这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子弟在管理,从长安发出的政令,想要下达各州县,就得他们配合。 政治手腕成熟的皇帝,对于士族是采取压制态度,而非明目张胆的打压,否则自己会动摇自己统治的根基。 眼见两人自个儿聊上了,韦玄贞的面色在火光的晃动下,愈发显得阴沉,但他脚下一动不动,并不离开。 李彦和杨再思对视一眼。 此事很大。 就跟崔守业听到窦德成提及李思冲涉及江南案件,立刻就强行封口一样。 那么明显的行为,一眼就能看出有问题,但如果不制止,闹得更大。 现在韦玄贞同样如此,他敢如此强硬,是仗着家世背景,大不了拍拍屁股,换个地方当官。 可付出如此代价,也要将宽济拿下,可见顺着这条线,能摸到大鱼。 有鉴于此,李彦低声道:“再思兄,劳烦你去拜托沈机宜,让他带人认真看守案犯。” 杨再思了然,却又有些担心:“元芳,你在这里……” 李彦笑笑,取出唯识劲秘卷,就着火把的亮光看了起来:“放心,这里光亮,我正好看看书。” 杨再思钦佩拱手,转身离去。 李彦并非假装,是真的看了起来,并且很快投入进去。 “一切诸法,无有实体,以我之心,识之万相……” 前面一大篇理论知识,李彦看得似懂非懂。 好像明白了些东西,又好像啥都不知道。 但接下来的实践练法,他就在行了。 “前五识,谓能了别外界对象的眼、耳、鼻、舌、身;” “第六识,谓有想象、思考等统觉作用的意识;” “第七识,谓作为潜在的自我意识的末那识;” “第八识,谓作为前七识的根本及核心的阿赖耶识。” 唯识劲修炼的路线其实很简单,就是先练前五识,然后开第六识、第七识、第八识,最后趋至“唯识无境,唯识所变”的境界。 这门流派的精髓,在后世基本失传,因为相对佛教其他教派,难度太高,无形中就被淘汰。 倒是留下了不少名词,被大肆运用,广为流传。 李彦研究了一番修炼法门,心中了然: “怪不得窥基大师说唯识劲不能与军中劲力同修,确实是一动一静两条相反的路线。” “百胜劲为动之极,唯识劲为静之极。” “不过百胜劲我只得真传,没有秘传,而从唯识劲的秘传来看,这门劲法最终大成,却是由静转动。” 李彦对比之后,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想练一练这门号称最难修炼的佛门劲法。 按照保守估计,会是无用功,但他根骨资质,天下第一,凭什么保守! 说做就做,他站在原地,体内的劲力运转变化。 以前大江大河般的气血奔腾之势减慢,开始收敛锋芒。 起初很不适应。 倒不是收敛锋芒不行,弓弦劲的会满弓里面也有类似的诀窍,上手并不难。 不适的是静到极致的练功方法。 百胜劲是绝不可能这样站立练功的,一定挥刀出击,即便是丹元劲,李彦也习惯了脚踏罡步,不断进击。 此时却要按捺住那股本能,整个人变得越来越静,却又要随时把握外界的动。 一次次失败。 一次次尝试。 终于,他的汗毛竖起,清晰地感到了周围的恶意和怨念。 一道道眼神,就好似一根根无形的小针,刺在皮肤上。 眼识。 不仅是自己的目力增强,对于别人的视线目光,也能清晰把握,予以反应。 李彦眉头顿时露出喜色。 可下一刻,感应瞬间消失,把握不住。 但心中还是高兴的。 事实证明,能成! 就在刚刚那一霎那,他感应到不仅是韦贞玄和扶风县上下,对自己恶意满满,就连站在身后,那些被迫护寺的僧人,也是如此。 在僧人眼中,是这家伙来到寺内,发现舍利台座不对,一番查探,闹得鸡飞狗跳。 最后还逼得他们与县衙对峙,怨念自然聚集。 唉,不识好人心啊,这是为了排查隐患,防范于未然! “不过也好,就是这样的环境,才适合练唯识劲!” 李彦隐隐明白,为什么现在佛门的僧人,别说精通,连唯识劲入门都办不到了。 因为环境不同。 玄奘创此法,是西行之路,豺狼虎豹环伺,各种自然灾害,人为危机。 在那种艰苦卓绝的条件下,玄奘克服重重艰难,将自身的五感开发到了极致,培养出第六识,奠定了唯识劲的根基。 反观僧人,生活安逸,不思劳作,根本无法体会玄奘当年的艰苦,除非天赋绝顶之辈,否则真的难以入门。 此刻李彦福至心灵,就利用周围人的恶念,助他修行! “此人真准备跟我们耗一个晚上?” 渐渐的,韦贞玄撑不住了。 已经是后半夜,他听到身后传来声响,原本竖直的火把晃动起来。 显然是衙役抵抗不住疲惫,开始昏昏欲睡。 而寺院内静悄悄的,始终没有传出信号。 这说明他派进去的门客并没有得手,宽济还在对方的控制之中。 “啊哈……” 韦贞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知道不能再等,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 不良人精神一振。 相比起衙役,他们显然更习惯于夜间活动,此时蠢蠢欲动,准备扑过去,将僧人擒拿。 对方的僧人也露出了明显的疲惫之色,只要暴起发难,不用起大规模的冲突,就能将之驱散,奠定胜局。 “准备……!” 然而为首的不良人刚要下令,突然见沉浸在书卷中的李彦抬起头来,朝他看了过来。 并没有精芒四射,就是目光平和的对视。 可仅仅凝视了片刻,不良人就低下头去,只觉得冷汗涔涔,心虚不已。 “错觉吗?” 他背后满是冷汗,又抬头观察,发现李彦的目光移开,看向身侧的伙伴。 那伙伴的手刚刚握住刀柄,也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于是乎,李彦一个个看了过来。 一个个不良人迎着他的注视,就如同被一盆盆凉水当头浇下。 最终。 韦贞玄背在后面的手都摇成花了,不良人也没有反应。 他实在不解,转过头恶狠狠的怒视。 却发现麾下的精锐一个个垂头丧气,战意已是被消磨一空。 李彦低下头,再看唯识劲前面的理论知识,莫名多了些领悟,继续沉浸在修炼中。 这个小小的插曲,不为外人所知。 别说扶风县衙那群眼皮打架的衙役,就连法门寺一侧,那些一个个举着棍子的武僧都没发现。 唯独法明看着李彦,仿佛看到了主持。 双方明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但有种相似的气质。 那股不喜不悲,万物都不萦于心的气质。 法明双手合十,露出深深的敬畏。 原来如此。 这位绝非白嫖的卖茶客…… 而是佛子临尘! 第178章 把敌人变得少少的,舔狗变得多多的 “天亮了?” 韦贞玄猛然从瞌睡中惊醒,抬头一看,天都蒙蒙亮了。 他转头看着一个个摇摇欲坠的身形,居然真在法门寺外,耗了一个晚上。 对面的僧人,有不少也靠在墙上睡了。 唯独一道身影,始终挺拔。 李彦沉浸在唯识劲的修炼中。 这下好了,以后工作摸鱼不需要去练武场了,可以直接在工位上练功。 发现韦贞玄醒了,他念头一动,气血再度奔腾,大江大河一般滚滚流动。 整个人背脊挺张,神态顿时变得威武起来。 没有丝毫强行振作之色,此时目露昂扬,竟似比起昨夜还要精神。 “这李元芳比传闻更可怕!” 韦贞玄看得心头悸然。 他不是没听过此人的名声,毕竟在高门士族里面,小小年纪服绯服的,也仅此一位了。 但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总觉得对方再厉害又如何,扶风县仍然是自己的地盘。 结果别的手段不说,就这体魄,就能把他们统统耗死。 韦贞玄待不下去了,拱手道:“李副使既然偏信贼僧所言,下官无话可说,只有上奏伸冤,走!” 县衙的人昏昏欲睡,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李彦则挽留:“韦县令别急着走,既然你觉得冤枉,我这人最擅于为别人伸冤,要不一起?” 韦贞玄赶紧道:“李副使客气了,其实我也没多冤……咳,我的意思是清者自清!” 熬夜熬傻了。 李彦失笑,又对着法明道:“劳烦大师去通知一下使节团,我去去就回。” 法明倒是一直没睡,默默念诵经文,此时应声:“不敢称大师,李副使请去,小僧一定把话带到。” 李彦见他态度出奇的恭敬,有些奇怪,又对县衙上下挥了挥手:“你们也都去休息吧!” 衙役齐齐看向韦贞玄,韦贞玄烦躁的摆手:“去吧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看看李彦,心里还挺感激。 李彦却吩咐道:“不要睡晚,早上还得按时上班呢,县衙不能无人办事!” 感激收回! 眼见人群散去,冲突彻底消弭,李彦口哨一吹,狮子骢从寺内跑出,他翻身上马,微笑道:“韦县令,我们边走边聊?” 韦贞玄无奈上了自己的马:“李副使请!” 两人并骑,往前而去。 等到法门寺消失在身后的微光中,稀稀落落的人群走了出来,县内早摊食铺纷纷开门。 李彦在一家铺子前停下。 唯识劲让他的精神饱满,却不能解决腹中饥饿,闻到香气后高声道:“店家,来点吃的!” 店家热情的探出头:“客人这么早啊,我家是炸焦糙,老手艺了,来几串尝尝?” “长安焦糙就很好卖,这边也有,不错不错!” 李彦看过去,发现案上陶罐里放着馅料,店家取了馅,伸进面团里搅动捏合,熟练的让面皮包住馅。 等到五指缝里各漏出一个小团子,再用竹片一刮,五只五只丢进汤锅大煮。 他的娘子站在旁边,用笊篱捞出汤锅中,煮得约有八分熟的团子,串在竹签上,再下油锅煎炸。 一串串焦糙在沸油中浮沉四五回,炸得金黄酥脆,才会捞起来。 李彦问道:“多少钱一串?” 店家道:“十文一串。” “来个五串,不用找了。” 李彦从腰间取了一小串钱,大概有六七十文,递了过去,得到店家感激的一笑,抓的馅也明显多了。 不多时,他伸手接到五串焦糙,咬开一个,香气扑鼻,内馅滚热烫口,在民间小吃里算是美味。 很快一串下肚,李彦点点头:“这馅料挺有特点,加了果饯,和着酥油咬嚼,挺好吃的,韦县令尝尝?” 韦贞玄哪里吃得下去,摆了摆手:“下官不吃。” 李彦品尝起第二份:“也对,韦县令想要来吃随时可以,不比我只是路过……” 韦贞玄脸色微变,沉默下去。 李彦慢条斯理,吃完第三串,觉得有些腻了,夹了夹腿。 胯下的狮子骢立刻举步,灵性地带他来到下一家。 这家不错,卖的是粥。 眼见李彦逛吃逛吃,韦贞玄终究忍不住了:“李副使不是想要谈谈么,我韦氏与你昔日并无仇怨,何必要管这闲事呢?” 李彦道:“问题是我并不知这是不是闲事,我所查的案子,圣人极为关注,不容有失!嗯,韦县令可能不知,我虽身为副使,圣人却赐我旌节,一为扬我大唐天威,也为必要时先斩后奏,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此乃皇权特许!” 韦贞玄瞳孔猛然收缩:“你有旌节在手?” “是啊,我没有拿出来,因为那就让事态无回旋余地了……” 李彦递了一串焦糙过去:“吃?” 他最初买的焦糙已经冷了,韦贞玄却还是手指轻颤地接了过来,涩声道:“李副使要知道什么?” 李彦问:“你们为什么要把佛经秘卷当成祥瑞献给圣人?” 韦贞玄怔住:“佛经秘卷?” 他表情活络起来:“你们在暗格里,发现的是佛经秘卷?”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并不回答。 韦贞玄突然觉得手上的焦糙香了,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说:“闹了半天,原是一场误会,不瞒李副使,那贼僧贪婪,卖出度牒的价格都比旁人要高,以前还犯事在下官手中,却因为是僧人将之释放……咳咳!” 说到一半,韦贞玄呛到,大声咳嗽起来。 李彦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人情味满满。 韦贞玄顺过了气,接着道:“正因为有着旧怨,下官听了寺内僧人通报,佛骨舍利座下出现祥瑞,那贼僧说是我主使,便认为他搬弄是非,要污我欺君,才会那般紧张的!” 李彦道:“嗯,合情合理!” 韦贞玄眼珠转了转,低声道:“李副使,合情合理就行了,我韦氏在关中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对于蕃贼更是痛恨,你若有事情,尽情吩咐!” 李彦凝视着他:“我只想知道,唯识劲秘卷是怎么回事?” 韦贞玄一愣:“唯识劲?我曾习武参军,学的是弓弦劲,不知此劲,又谈何秘卷?” 李彦细细观察,初步判定他的心理状态,确实不知秘卷之事。 以前他不相信稍纵即逝的辨别谎言,但眼识的开启,让他对于目标的神色把控,有了极大的提升。 某种意义上,都类似于天赋的效果了,仅仅是准确性不足。 李彦下了初步判断:“如果韦县令对于唯识劲秘卷一无所知,那长安的案件就与你无关,恰好两件事纠缠在一起,产生误会,造成了冲突……” 韦贞玄喜道:“是极!是极!” 李彦一个转折:“不过如此一来,压力就完全来到韦县令这边了,你不想知道,是谁把台座暗格里的‘祥瑞’,换成佛经吗?” 韦贞玄喜色凝固。 李彦道:“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拍马离开,特意让狮子骢不要全速奔跑。 果不其然,仅仅走了一条街,后面就传来韦贞玄的呼喊声:“李副使!李副使等等我!拜托你了,把这起案子查下去吧!” …… 法门寺。 众人睡醒,僧人们奉上早膳。 李义琰恢复了精神,喝下两碗粥后,听了杨再思过来禀告的消息,脸色微变:“元芳与扶风县令对峙一夜?清晨就和此人一起去县衙了?” 杨再思倒有信心:“李公不必担心,李副使会平安归来的。” 李义琰心里有些担忧,表面点头,并不多言。 饭后没多久,沈巨源就匆匆走了进来:“李公,再思,岐州刺史来了!” 很快,一位身穿紫袍的老者,在僧人的带领下到了堂前。 李义琰表情淡然:“韦刺史!” 来者正是岐州刺史韦承庆,从三品,服紫袍,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李正使!” 刺史是各州的最高长官,一个刺史往往管理数个乃至十数个县,李世民有言,“治人之本,莫如刺史最重”。 而在唐朝,刺史也是数目最多的高品级官员,上州刺史为从三品,中州刺史为正四品上,下州刺史为正四品下。 之所以叫高品级官员,而不是高层官员,因为很多刺史都名不副实。 上州之地经济富饶,地处要冲,刺史真就是一方大员。 到了中州刺史就有些拉胯了,贫富差距很大,下州基本是悲剧,如岭南、黔中、福建等偏僻的刺史,都是以贬官者居之。 比如柳宗元被贬柳州,韩愈被贬潮州,刘禹锡被贬朗州,全是穷困潦倒的地方,州县残破,人口凋零。 听上去品级是四品,却毫无意义,过得不如京城的六七品小官。 当然,岐州在唐代是个重要的上州,即后来的凤翔府,州刺史为从三品,李靖和程咬金都做过岐州刺史。 岐州刺史韦承庆亲自出面,显然是来势汹汹:“老夫此来,是想问一问,扶风县令韦贞玄到底触犯了哪条律法,被李副使带走,至今未归县衙?” 李义琰神情平静:“韦县令与李副使一起查办案件,韦刺史就不必担心了。” 韦承庆道:“老夫很担心韦县令的安危,不过素闻李正使从不徇私,倒是不担心李正使会偏袒同族子弟!” 李义琰正色:“老夫确实不会偏袒!” 韦承庆冷笑:“好!好!” 沈巨源露出怒色,却不敢多言,杨再思目光闪烁,也暗暗叫苦:“元芳你可千万不要把韦贞玄带走私自拷问啊,哪怕不动刑,这种行为也会大大落人口实!” 不过双方还在说话,当事人就回来了。 而且是说说笑笑的走进来了。 李彦在说,韦贞玄在赔笑。 李义琰眼珠转转,看向韦承庆。 韦承庆:“……” 第179章 上官婉儿的发现 “看来韦刺史是白跑一趟了,韦县令不是很好么,有说有笑的!” 李义琰轻抚胡须,直接回怼。 老爷子占了理,从来是不让人的。 “哼!” 韦承庆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瞪了韦贞玄一眼。 老夫顶着使节团的压力,为你出头,结果你给人当了跟班? 韦贞玄也看到自家叔叔,赶忙道:“韦刺史,法门寺内有贼僧胆大包天,妄言祥瑞,将一包裹藏于舍利台座内,包裹中是昔日玄奘大师的经书和秘传,与京城要案有关!” 韦承庆闻言一怔:“竟是如此?” 韦贞玄接着:“下官昨夜一时冲动,险些铸下大错,今早得李副使教诲,才醒悟此案发生在我扶风境内,责无旁贷,望能与李副使一起查明贼犯,还我清白!” 韦承庆领会了侄子的意思,看向李彦,脸色也缓和下来:“久闻李副使神探之名,若能处理此事,我韦氏必定承情!” 李彦道:“韦刺史客气了!” 韦承庆本是施压而来,此时留下就不方便,拱手一礼:“那老夫就告辞了!” 众人还礼:“送韦刺史!” 此地最高长官离开,李彦也不啰嗦,雷厉风行的指挥:“巨源兄,劳烦你将宽济带去舍利塔,再思兄,让武德卫们把昨夜拼起来的那个台座也送过去。” 两人立刻去了,李义琰则道:“元芳,你速速查案,老夫先让使节团准备!” 李彦应声:“我明白,一切以出使吐蕃为第一要务!” 李义琰点点头,步履稳健的离开。 眼见其他人都走了,韦贞玄低声道:“李副使,此事关系甚大,拜托了!” 李彦看了他一眼:“从韦刺史刚刚的反应来看,他应该也是知道台座暗格里面有什么的,对吗?” 韦贞玄沉默,这个问题他不可能回答。 但沉默其实就是一种暗示,不然直接否定就是。 李彦又问:“祥瑞之事,历朝历代也都有之,心知肚明便是,你只有向我坦白,我才好帮你追查!” 韦贞玄显然已经下定决心:“台座暗格里,本该有一尊琉璃弥勒古佛,怀抱一块玉石!” 李彦眉头扬起:“玉石?” 韦贞玄点头:“那是一块采自岐山的玉石,有龙凤环抱之形。” 李彦心头一动,猜到了答案,却还是确定道:“此玉何意?” 韦贞玄咬牙道:“龙凤相抱,恩隆好合,此乃预示,二圣临朝,与上意合。” 李彦:“……” 弄了半天,韦氏是要为武后重回天后之位造势? 倒也对,武后失势,是因为武敏之临死前血染如来,让她的声望一落千丈。 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既然失势是因为声望遭打击,祥瑞造势确实是个好办法。 坦白之后,韦贞玄也凑了过来,低声道:“李副使不也是天后一党?” 李彦立刻否定:“什么天后一党,我对陛下、皇后和太子都是忠心!” 韦贞玄一愣,自以为学到了:“对对,我等当臣子的,确实对陛下、皇后和太子都忠心耿耿!” 李彦问道:“此法是谁告诉你们的?” 韦贞玄道:“内卫新任阁领,豆卢钦望!” “那倒霉蛋还是投靠了武后,连这种献祥瑞的脏活都干……” 李彦心里把所有线串联起来,顿时明白了:“原来如此,你昨夜那么激动,是看我拿了宽济,以为豆卢阁领下套,我们内卫合谋,想要害你韦氏?” 献祥瑞有个潜规则,就算效果不行,皇帝也不会如何,顶多没什么封赏,但千万不能在表演前被揭穿。 那就是欺君之罪。 昨夜如果造势的祥瑞被发现,宽济还证明主谋,韦贞玄必定完了。 最轻的下场,都是丢官贬为庶人,韦氏还会大大得罪武后。 因此韦贞玄干笑一声:“李副使见谅,此事干系甚大,下官也是一时情急,胡思乱想……” 李彦懒得理会这些,摆了摆手:“行了,那现在佛像和玉石丢了,此事又闹开,你准备如何?” 韦贞玄早已考虑好:“下官想让宽济改口,他曾受过下官的恩惠,若是他推翻证词,此事也就过去了,无论是谁拿走了玉石,都可不认。” 李彦不置可否:“此事不会那么容易结束,多说无益,走吧!” 舍利塔前。 知客僧宽济看到韦贞玄的一刹那,身躯晃了晃,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韦贞玄低喝道:“宽济,你可还有点良心?当年你被冤下狱,是本官命法曹重新审案,还你清白,你才得以活命,否则早已问斩,你还记得!” 宽济连连叩首:“记得记得,韦明府恕罪,是佛祖显灵,逼小僧说啊!” 韦贞玄一怔:“佛祖显灵?” 李彦深藏功与名。 不错,就是在下。 旁边的杨再思则奇道:“你这贼僧还犯过案?” 宽济哭声道:“小僧曾是扶风县一商铺小厮,偷拿了些铺内之物,不料却被掌柜污告盗取重金,幸得韦明府慧眼识破,让案件重审,才得以洗冤,后来出了家……” 杨再思看了韦贞玄一眼,有些诧异,实在没想到昨夜那桀骜的县令,居然有公正的一面。 李彦知道这些并不冲突,之前扶风县上下都跟着韦贞玄冲,如此高的威望,显然不单单是家世原因。 而涉及祥瑞的大事,韦贞玄更不该随便让个贪婪的知客僧参与,两人以前有这段渊源,确实更符合常理。 韦贞玄见宽济还有感恩之情,心中稍定,赶忙对李彦拱手一礼。 李彦明白他的请求,看向宽济:“你是怎么学会开启台座机关?谁教你的?” 宽济道:“没有人教,有次客人要触摸佛骨舍利,小僧去阻拦,不慎跘倒,发现了侧壁的机关,与我商铺内存放贵重财物的暗格有几分相似,摸索了好多次,终于将之开启。” 正巧这时,在王孝杰的指挥下,昨晚用皮胶勉强拼接起来的台座,被四个武德卫小心翼翼的推了过来。 一道小小的身影跟在边上,小手虚扶着,发出嘿咻嘿咻的声音。 明明没用半点力气,好像干了很重的活。 李彦好笑的看了这特别滑头的小娘子一眼,又让宽济大致展示了一遍开启情况,心头有了数:“最初里面是何物?” 由于唐朝还没有进行过灭佛,宽济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是影骨,为了保护舍利不受危害,随时可以调换。” 李彦道:“然后你把影骨拿出来,换成了祥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宽济道:“七天前的事情。” 李彦问:“那时候台座上有刀痕吗?” 宽济不解:“刀痕?” 李彦想到发现刀痕时,他当时并不在,是后来才被唤来的,就指了指那缺口最大的地方:“就在这块位置,有一道刀痕,应是用利器劈出,但乍一看上去,与凤凰石的纹路相合,你当时有没有发现?” 宽济仔细想了想:“应该没有,小僧并未仔细看,但触摸过那块位置,当时还很光滑。” “也就是说,七天前你换上了祥瑞,然后祥瑞又被掉包,变成了昨夜那个放着经书和秘卷的包裹……” 李彦又问:“你们知客僧平日陪客瞻仰舍利,是全程看护么?” 宽济点头:“不仅是知客僧,舍利台座四周都站有僧人,防止客人沐浴佛光,过于激动,亵渎了舍利。” 其实就是怕客人动手去摸,能把低素质说得这么高情商,不愧是迎来送往的知客僧。 李彦道:“那有没有客人,是你们这些僧人必须回避的?” 宽济皱眉:“这……小僧是没有接待过这样的客人,即便是韦明府来,我们也是要在旁观看的。” 韦贞玄点了点头:“圣人曾迎佛骨舍利入京,我等自然不可亵渎!” 李彦道:“如果客人无法单独接触台座的话,那就是有人暗自潜入,替换包裹,留下刀痕,地宫防守固然严密,但终究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可追查起来,就是大海捞针了!” 他想了想,还是得彻底将客人的嫌疑排除掉,再考虑高手偷入的情况,开口道:“把法明大师喊过来!” “贫僧在这呢!” 话音刚落,法明就唰的一下出现了,眉宇间带着恭敬之意:“请李副使吩咐!” 李彦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这七日间,来参观佛骨舍利的客人中,有没有僧人必须回避的贵客?” 法明立刻点头:“有的,弘化公主和吐谷浑前可汗三日前来寺内瞻仰舍利,他们许愿之时,我等退避在外!” 韦贞玄的脸色变了,李彦也是一惊。 当年李靖大败吐谷浑,逼得吐谷浑可汗自杀后,新的可汗上位,就成了大唐的狗,但后来统治不力,被国内的势力推翻。 于是乎,李世民和亲了一个女儿过去,嫁给了二代狗可汗,协助统治国内,那个女儿就是弘化公主。 而数年前,吐谷浑被吐蕃大军攻入,彻底亡国,弘化公主和吐谷浑前可汗也就逃到了大唐,在凉州居住下来,等待复国的机会。 李彦看向韦贞玄:“这两位贵人在扶风县内?” 韦贞玄点头:“弘化公主和吐谷浑前可汗确实在县内,难道是他们……?” 李彦露出沉吟,正在思索,却见一个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怯生生的孩子声落入耳中: “大人大人,我有一个发现,能说吗?” 第180章 小小的身体,聪明的头脑,还有麻醉针…… 李彦看着用手拉着自己的上官婉儿。 身体虽然变小,头脑依旧灵活,无所不能的…… 窜戏了。 不过他倒想听一听这孩子的想法,温和的道:“说吧。” 上官婉儿立刻松开手,小跑到台座边上,指着刀痕造成的缺口:“大人,你这么高大,如果用利刃砍上去,这里会朝下裂,可它现在是朝上裂开的。” 李彦走了过去,抚摸着缺口的轨迹,眼睛亮起:“聪明的孩子,这个发现很重要!” 其他人同样来到边上,却颇为不解。 上官婉儿眨了眨眼睛,马上与台座站在一起,做出挥砍的动作。 韦贞玄和杨再思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抚摸了一下痕迹,脸色微变:“留下刀痕的,是个孩子?” 李彦点头:“不错,我们之前忽略了刀痕的受力方向,如果是一个成年人挥刀,刀痕必定有向下倾斜的角度,而如果是一个孩子,才会留下斜上方向的刀痕,虽然也不能排除蹲下和跳跃的可能……” 他看向法明:“弘化公主一家来瞻仰佛骨舍利时,有没有带着一个十岁以下的孩子?” 法明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有,他们带着一位小郎君,与这位小施主年龄相近。” 众人颔首:“那就是了!” 有了目标,韦贞玄精神大振,立刻道:“涉及弘化公主,下官去请韦刺史来!” 李彦点点头,此事最着急的是韦氏,理应由他们冲锋陷阵。 韦贞玄告知地址,离去之后,李彦看向小不点:“破案的功臣,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婉儿垂下脸,低声道:“不敢称功,罪女叫婉儿,出身掖庭……” 李彦见她连姓氏都不敢说,心中微叹,又道:“有功就是有功,婉儿,你想要什么奖赏?” 上官婉儿小手摸了摸衣角,扭捏的道:“我不要奖赏,我想跟着大人学习……” 杨再思赞道:“聪慧过人,敏思好学,若可脱厄,必定成才,元芳,你不妨教教她!” 李彦道:“既然事涉弘化公主的幼子,有一个孩子在边上,也更容易沟通,婉儿,你就随我们一起去吧。” 上官婉儿行礼:“是!” 李彦对杨再思道:“劳烦再思兄将此事禀告给李公,关系到吐谷浑的可汗与王后,与我等出使就产生了关联,此事决不可等闲视之!” 杨再思正色:“元芳和韦明府先去沟通,若是需要使节团出面,我们立刻就来!” 李彦点头,挥了挥手,让武德卫将宽济押下去,最后看向法明:“大师可愿录个口供,证明弘化公主一家曾经在无僧人看管的情况下,祭拜了佛骨舍利?” 法明稍稍沉吟,干脆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愿为人证,随李副使同往。” “这和尚怎么对我的态度,比对主持都要恭敬?” 李彦凝视了他一眼,微笑道:“多谢大师了!婉儿,我们走吧!” 他一个口哨,狮子骢立刻飞奔过来,背后蹲着小黑,鹰儿则在上空翱翔。 上官婉儿看不见鹰儿,但对于蹲在马背后面,皮毛金黑,威风凛凛的小黑,却哇了一声,仰头一眨不眨的看着。 李彦看向她:“你平时是单独骑马,还是别人带着?” 上官婉儿道:“平时都是珠娘姐姐抱着我的。” 李彦笑道:“那今天让小黑驮着你吧,不用怕,它很温和的。” 上官婉儿还未回答,就感到身体一轻,然后来到一个暖茸茸的背上,下意识伸手一抱,抱住了小黑的脖子。 小黑呜了一声,有些不习惯,李彦摸了摸它的脑袋,它顿时安静下来。 上官婉儿先是一动也不敢动,渐渐的才试探着用手碰了碰,见小黑没反应,才胆子大了起来,用手轻轻抚摸那柔顺的皮毛。 直到小黑被摸得舒服了,她才把脑袋埋在背上,眼神变得沉静,再无刚刚的讨好扭捏,默默思索起来。 此时法明也从寺内牵来一匹马,李彦翻身上了狮子骢,一起策马,出了法门寺,往县城中央的刺史府而去。 弘化公主一家,并没有住在驿馆,而是在刺史府后方的府邸内。 因为他们的仆从人数太多。 这对曾经的吐谷浑国王和王后,哪怕亡国八年了,依旧还有相当的排场。 身边的护卫多达数百人,服侍的下人更是近千。 李彦带着婉儿和法明来到府外时,韦承庆和韦贞玄已经到了。 可即便这位岐州刺史出面,接下来居然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一位管事模样的吐谷浑人,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将他们带了进去。 韦承庆面无表情,韦贞玄脸色一沉。 李彦不急不躁,上官婉儿颠颠的跟在他的身侧。 迎客的地点并不在正堂,而是在一间偏厅。 “拜见青海国王、光化公主!” 众人走入,长揖行礼。 青海国王就是前吐谷浑汗国的最后一代国君,慕容诺曷钵,他在逃入大唐后,被封为左骁卫大将军、安乐洲都督、青海国王。 品阶很高,左骁卫大将军是正三品,安乐洲都督也是三品,只是青海国王有些讽刺,毕竟青海之地已经尽被噶尔家族占据。 而弘化公主则被封为光化公主。 弘化,弘扬教化,光化,光复教化,受封之名都有深意。 不过这位公主似乎也知道光复无望,自请重回弘化之名。 行礼完毕后,众人抬起头来。 李彦就看到,主位上端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慕容诺曷钵今年四十七,弘化公主今年四十八,年纪并不大,只是面容略显苍老,头发也都白了不少,显然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因此慕容诺曷钵开口时,语气颇有几分冷硬:“韦刺史此来,有何事禀告?” 韦承庆道:“老夫此来是因法门寺发生一案,关系到佛骨舍利,请问青海国王和金华公主,是否三日前入法门寺祭拜舍利?” 慕容诺曷钵点头:“不错,我们确实去祭拜过佛骨舍利。” 韦承庆道:“祭拜之时,僧人并不在场?” 慕容诺曷钵傲然:“我等自有侍从,何须那些僧人在场?” 韦承庆叹了口气:“好叫青海国王知晓,事情的麻烦之处就在这里,现佛骨舍利台座暗格中发现佛经秘卷,与京中要案有关,而事前此物并不在其中。” 慕容诺曷钵脸色顿时沉下,不悦的道:“如此说来,你是怀疑我们?” 韦承庆拱手:“不敢,然祭拜舍利的全程中,只有贵人一家不允僧人在场。” 我就是怀疑你们! 慕容诺曷钵怒气上脸,刚要呵斥,弘化公主却微微抬手,这位青海国王立刻闭上嘴。 众人视线转移,就见这位李世民的女儿,当今圣人的姐姐开口: “诸位既然亲自前来,此事必然关系重大,我夫妇不是不通情理之辈,然确实不知舍利台座有暗格,也不知佛经秘卷是何物!” “韦刺史单凭我等不让僧人在场,就多加揣测,未免偏颇,此事若是涉及要案,还要查一查游侠之辈,偷入地宫,行此不轨。” 她说话有礼有节,条理清晰,韦承庆脸色顿时郑重起来:“公主教训的是,老夫其实也不怀疑两位贵人,只是那台座还被留下了一条刀痕,而按照劈砍痕迹,此刀极可能是小郎君所留!” 弘化公主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如此说来,韦刺史是怀疑我们的孩儿?” 韦承庆道:“事关重大,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慕容诺曷钵胸膛起伏,手直接按向了腰间刀柄:“尔等安敢如此欺我王族!” 弘化公主则眼眶一红,开始垂泪: “我有四子,长子任左威卫大将军、青海成王,次子任右鹰扬卫大将军,青海宣王,三子任青海喜王,都不在此,留于凉州任职……” “我夫妇年老体弱,唯独幼子在身边侍奉,终有几分孝心,韦刺史要拿他去审问,容我夫妇先与爱子告别如何?” 韦承庆根本不理那亡国之君的威胁,却受不住公主这话,赶紧拜下:“不敢,不敢,我等只是为了追查要案,让小郎君来此,问几个问题便是!” 弘化公主大滴大滴的泪水掉落,哭得花白的头发都散乱了,才哽咽地吩咐道:“去把复儿喊过来。” 婢女立刻应命去了。 但不多时给予的回复却是:“禀告王后,小王子病了,无力起身。” 弘化公主提高声调:“这时病了,岂不是更惹人怀疑,病了也要起来,速去!” 韦贞玄脸色微变,韦承庆眼中闪过寒光,却只能道:“既然小王子犯病,恐无力问话,我等就先告辞了。” 李彦站在后面,全程旁观,一言不发,也准备离去。 不料就在这时,一只小手又拉住他的衣角:“大人大人,我可以去看望一下小王子吗?” 李彦凝视着她:“别去,有危险!” 上官婉儿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却不愿意放弃机会,从腰间取下个小盒子,露出里面的银针,低声道:“大人放心,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李彦蚌埠住了。 麻醉针真的安排上了? 第181章 吐谷浑就是我祖父灭的,你还敢嚣狂 “我带你一起去!” 李彦挥去了既视感,看着上官婉儿认真的模样,点了点头。 肯定了这孩子的努力后,李彦又叮嘱道:“别耍小聪明,你手里的银针,具备一定的突然性和杀伤力,但真要防身,是办不到的,除非遇到生死危机,迫不得已的关头,平时不要拿出来,明白吗?” 上官婉儿眨眨眼睛,哦了一声。 李彦话讲到了,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气质开始变化。 之前他大权在握,精神十足,虽然年纪轻轻,但自有一番气度。 可自从昨晚修炼了唯识劲后,倒是进一步学会了收敛锋芒。 此时有意为之,眼神趋至平和,面部轮廓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再加上一身便服,李彦出面行礼,竟有了一分狄胖胖的人畜无害:“在下李彦,能否探视小王子,看看他病情如何,舍利台座内的证物是否与他无关?” 韦承庆目光微闪,立刻道:“李小郎君愿意出面,那再好不过了,省得我等再来拜访!” 弘化公主只是抹泪,慕容诺曷钵喝道:“韦刺史,你莫不是在说笑,这乳臭小儿有何资格,要见我儿?” 韦承庆故作恍然:“啊,老夫确实忘了介绍,这位李小郎君是李公的嫡孙,说起来还与吐谷浑有旧。” 慕容诺曷钵神色一僵:“李公?哪位李公?” 韦承庆似笑非笑:“自然是灭伏允的卫国公!” 慕容诺曷钵的怒火,顿时熄了大半。 伏允是他的爷爷,也是吐谷浑实质上的最后一任汗王。 贞观年间,吐谷浑寇边,李世民遣使前往,多次释放善意,结果此人均无悔改,竟扣押唐使,亲附吐蕃。 李世民也不跟伏允逼逼了,直接派出李靖。 贞观九年,李靖率军大败吐谷浑,一路追杀,将伏允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一说是上吊自杀,一说是被手下所杀,反正一国汗王的头颅被割下来,由吐谷浑人献给了李靖。 到了那一步,吐谷浑实质亡国,不过那个时候的大唐也是百废待兴,还没从隋末乱世中缓过气来。 唐人难以统治青海之地,就扶持了一位傀儡可汗,叫慕容顺。 这名字很真实,因为此人久在大唐为质子,视大唐为亲父,孝顺无比。 可惜孝顺归孝顺,能力不行,哪怕有凉州都督李大亮以精兵为其声援,回国不久,还是被权臣暗杀。 慕容顺死后,就轮到了这位慕容诺曷钵,起初也不行,是弘化公主入吐谷浑后,镇压分化权臣,助他收拾河山,才勉强坐稳汗王之位。 而他从小在吐谷浑长大,正好对应的就是李靖灭国的时期,对于卫国公之名是如雷贯耳,晚上听到都不敢尿床的。 此时慕容诺曷钵年过半百了,儿时阴影仍在,脾气突然变好:“原来是李小郎君,将门之后,一表人才啊!” 李彦心中好笑,拱手一礼:“青海国主谬赞,我想探视小王子,不知可否?” 慕容诺曷钵眼睛瞟向妻子。 弘化公主伸手掩住额头,看似在擦眼泪,其实用审视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李彦。 看了片刻,觉得威胁不大,又见韦刺史并不罢休,才点了点下巴。 慕容诺曷钵挥手:“既如此,你们带李小郎君去后宅,见一见复儿,洗去了嫌疑,也好让我儿安心养病。” 八名精锐的卫士,上前半跪,齐齐高声道:“遵王命!” 李彦转身,与韦氏叔侄交换了眼神,口中无声的吐出一句话:“取我旌节来!” 韦贞玄明白了,很快告辞离去,去通知使节团。 而李彦出了偏堂,把腰间的链子刀解下,交给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将刀很自然的抱在怀里,跟了上去。 “前面就是小王子的寝舍了。” 八名卫士一路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一起来到屋前。 还未进去,浓浓的汤药味就扑面而来。 李彦开口:“看来小王子病情严重啊,明明刚才公主唤人时,还不知其子生病,怎么才短短时间,药味就如此重了,是突发恶疾吗?” 卫士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屋内安静,片刻后一位内侍走了出来,低眉顺眼的道:“小王子患病,我等不敢怠慢,熬汤煮药,因此味重,还望这位小郎君见谅!” 这话倒不完全是托词,古代中原王朝的庸医都比良医多,周边国家医术更是往往与宗教信仰交杂,半医半祭,弄一锅浓汤出来,毫不稀奇。 但李彦不答应了:“公主之子,千金之躯,岂能如此草率?” 他说着,快步往里面走去,内侍无法阻拦,卫士则紧跟上去。 李彦来到房内,绕过屏风,就见榻上躺着一个锦衣玉服的男孩,七八岁大,正紧皱着眉头,在哎呦哎呦呻吟。 这位就是弘化公主与慕容诺曷钵最小的儿子,慕容复了。 天龙里的慕容复,自然是虚构的,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姑苏慕容那一脉,很可能就是吐谷浑王国的后代。 “小王子?小王子?” 现在这个同样担负着复国念想的小王子,蜷缩在榻上,当李彦上前呼唤时,微微睁开眼睛:“你是给孤看病的医官?搭脉吧!” 见他早有准备地将胳膊伸过来,李彦却不搭脉,温和的道:“我不通医术。” 小王子声音冷下:“那你来做甚?” 李彦微笑:“小王子不必担心,我与太医署多位御医相熟,尤其是孙神医的弟子刘御医,岐州距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大半日就能到了,到时让刘御医为你看病。” 小王子闻言身体一僵,摆了摆手:“孤不知什么孙神医,头疼得很,你退下吧!” 李彦道:“无妨,公主肯定知晓孙神医之名,你们速去前堂,向公主禀告。” 服侍的内侍看了看小王子,无奈之下领命去了。 小王子翻了个身子,背对着两人,似乎睡了过去。 李彦也不着急,将链子刀从上官婉儿怀里拿了过来,省得她抱着沉,别在自己腰间。 上官婉儿站在他边上,起初有些不耐,但渐渐的,心也定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安静的等待。 过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内侍终于回来禀告:“公主有言不可讳疾忌医,小王子若身体还感不适,是要请刘御医来看一看的。” 小王子从榻上翻身,缓缓坐起:“你去对母后说,孤刚刚喝了汤药,又睡了一觉,觉得好多了,就不麻烦那位刘御医了。” 他吩咐完毕,这才看向神情平和的李彦,淡淡的道:“你是何人,要见孤,所为何事?” 李彦道:“在下内卫机宜使李元芳,于法门寺佛骨舍利台座暗格中,里面藏有玄奘大师的唯识劲秘卷,此物与长安一桩要案有关,因此特来查案。” 小王子身子微微绷紧,语气傲慢的道:“这与孤何干?” 李彦道:“在舍利台座上,我们发现一道刀痕,角度似是孩童劈砍,而近来祭拜舍利的小郎君,只小王子一人。” 小王子冷笑:“别人就一定砍不出那样的痕迹么,仅凭这点,你就敢怀疑孤?简直荒谬!” 李彦看了看房间一侧的武架,上面陈放着五六柄宝刀:“小王子往日佩刀吗?” 小王子哼了哼:“我等吐谷浑大好男儿,自是佩刀的。” 李彦道:“那请小王子出示平常所用之刀,我等对照一二,也能得以印证。” 小王子又冷笑起来:“孤佩刀极多,你若要查,去库房慢慢查吧!” 李彦不以为意:“无妨,我慢慢搜查,总能得到线索。” 看着他平淡却又似能洞察一切秘密的眼神,小王子面色变了变,语气变得更加强硬:“孤的母亲是公主,当今圣人是孤舅舅,孤这样的身份,岂会偷放包裹?更不会砍下刀痕,引人注目!李元芳,你退下,不要打扰孤休息了!” 李彦笑了,上官婉儿则首度开口:“你怎知是包裹?” 小王子一愣:“嗯?” 上官婉儿道:“暗格里的秘卷,是放在一个包裹里面的,但大人只提到是秘卷,你却说偷放包裹,如果不是你放的,又是怎么知道,秘卷是在包裹里的呢?” 小王子面色数变,最终恼羞成怒:“来人啊,给孤把她拖出去,重重掌嘴!” “是!!” 卫士立刻如狼似虎的扑出。 上官婉儿赶忙去拿腰间的锦盒,却见道道黑影覆了过来,小脸变了色。 直到李彦伸出手,冲得最快的卫士还未反应,就跪倒下去。 其他七人,尽皆如此。 眨眼之间,八名精锐卫士就全部栽倒,李彦对着上官婉儿笑笑:“小聪明使不得吧,没有力量时,不要贸然出头。” 上官婉儿重重的哦了声。 小王子怒不可遏,起身叫道:“放肆!放肆!来人啊,连此人一起拖下去,关入大牢!” 李彦并不理会,看向外面,微微一笑:“来了。” 骚动声遥遥传来,飞速逼近。 一队人马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王孝杰和彭博通。 而彭博通手里持着旌节,也正是此物让府邸上的卫士投鼠忌器,连连退避。 李彦伸手,接过旌节,下令道:“将嫌犯带出去!” 小王子速度极快的冲向一边,探手取刀:“孤是吐谷浑大单于之子!谁敢动孤!!” 可他的手指刚刚接触到刀柄,眼前一花,十米开外的李彦已经出现在面前,伸手一按,他就浑身无力,难以动弹。 看着这个面容扭曲的所谓王子,李彦好心的给他科普历史知识:“真正的吐谷浑,早亡于我祖父卫国公之手,犹自称孤,惹人发笑……” “终究还是个孩子,来人,拖出去的时候轻一点!!” 第182章 吐蕃暗卫 “放开我儿!放开我儿!!” 后宅如此大的动静,第一时间惊动了前堂。 当小王子被力道稍轻的拖了出去时,慕容诺曷钵终于赶到,嘶吼阻拦。 内卫上下,无人理会。 本来就是扶持的藩国傀儡政权,如今又成为了寄人篱下的亡国奴,还真以为自己是人物了? 李彦看看此人,更是有些厌恶。 若非此人统治无力,弄得吐谷浑境内民不聊生,大非川之战,噶尔家族一声令下,也不至于从吐谷浑之地,就拉了二十万士兵出战。 哪怕二十万兵丁良莠不齐,可人数毕竟摆在这里了,可以想象几乎是能参战的青壮,都加入到打大唐的行列里。 当然,后来钦陵当大论统治时,也是差不多的民不聊生,也是全民参战将之推翻。 君王为舟,万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儒家的这句话其实再准确不过,李世民牢记在心,很多统治者却是根本不愿意懂。 而相比起慕容诺曷钵的闹腾,弘化公主看着李彦手中的旌节,脸色剧变:“你到底是谁?” 李彦对于弘化公主还是有几分尊敬的,毕竟下嫁吐谷浑,保边境不乱,她很有功劳:“大唐使节团副使,内卫机宜使李元芳,见过公主,公主可劝小王子坦白,我尽量保他从宽处置!” 弘化公主深吸一口气:“你小小年纪,竟能当使节团副使,还得赐旌节,显然圣眷正隆,我乃长公主,你若给我一分颜面,饶恕我儿,我必铭记此恩!” 李彦沉默以对。 抬出李治来压我? 李治何时在意过所谓亲情,别说并不是嫡亲的姐姐,就算是长孙皇后所生的同胞姐姐,在那位薄情寡恩的圣人眼中,也不会有多重要。 而弘化公主对李治,恐怕也没有多少亲情可念,武周代唐时,就改姓武了,被武则天封为西平大长公主,后来曾孙还娶了武则天的侄女。 李世民:“……” 辈分有点乱,让朕捋捋。 弘化公主见李彦丝毫不为所动,又见儿子在哀嚎,知道此事难以善了,态度再度变化,抿起了嘴:“那让我夫妇一同参加审问,总是可以吧?” 李彦知道,他们的在场就是给小王子底气。 但有时候父母在场,往往更能瓦解心理防线。 他点头道:“公主请!” 众人直接往刺史府而去。 刺史管理一洲事务,刺史府上也有牢狱,关押的是重犯要犯。 岐州又是上州,刑具设备齐全,当小王子被押了进去,这孩子双股战战,连站都站不稳。 而公主夫妇的走入,让他如蒙大赦:“父王!母后!救我!救我啊!” 直到李彦一起进来,高呼声才戛然而止。 李彦之后,是韦承庆、韦玄贞、杨再思,最后连李义琰都走了进来。 大唐正副使者,各自持节。 看着两杆旌节,弘化公主的目光更加凝重。 这个时候,她知道硬抗是不可能了,只能指望自己的儿子,犯的事情罪过不大。 然而李彦开口,就让牢内空气一寒:“把他给我吊起来!” 两名狱卒迟疑了下,还是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两条胳膊,半吊起来。 小王子整个人傻了。 更傻的是,他的爹娘虽然面色无比难看,却不敢阻拦,眼睁睁目睹这一幕的发生。 下马威之后,李彦开始讲述: “朝廷中有叛逆,暗通吐蕃,内卫大理寺刑部连番审问证人,最后竟遭封口,圣人震怒!” “凶手所用的手段,就是唯识劲,而暗格内藏着的,则是此劲秘卷,普天之下,除了大慈恩寺内的窥基大师手中,这很可能是唯一流落在外的秘卷。” “我原以为玄奘大师在法门寺收了一位传人,没想到这个装了秘卷的包裹,竟是你趁着祭拜舍利时,偷偷换进去的,如此一来,我很有理由怀疑,那位凶犯与你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说到这里,他目光熠熠,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油然而生:“现在你爷娘也在这里,说吧,坦白从宽!” 小王子之前说漏了嘴,知道矢口否认是不可能了,眼见爹娘无法救自己,眼中更是涌起绝望。 他垂头沉默片刻,低声道:“是一个人让我放的。” 所有人都是面色一正,李彦问:“谁?” 小王子摇头:“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只听过声音,那个人始终站在黑暗里,我根本看不见……” 李彦眉头扬起:“这样一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你就愿意听此人的话,把一个不知来历的包裹,放到舍利座下?” 小王子道:“我并不知你说的那个秘卷,关系到京城内的案子,我也看了包袱里面,就是一些佛经,秘卷上的武功我还学了学,根本学不会,那个人说过,是物归原主,事成后会教我一套厉害的劲力,我也就顺手做了……” 李彦面色变得凝重:“物归原主?” 韦贞玄在边上憋不住了:“你打开暗格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何物?” 小王子道:“有一尊佛像,我挺喜欢,就拿走了。” 韦贞玄断然道:“那佛像多大,你小小年纪,就一路抱走了?” 小王子道:“我交给侍卫,侍卫带着走的。” 韦承庆看向公主夫妇:“两位对此一无所觉?” 弘化公主不发一言,慕容诺曷钵则道:“我看到了,只当是法门寺所赠,并未在意。” 众人露出不齿之色。 明明就是偷盗,还寺院所赠,溺爱孩子到了这个地步,当真是活该。 韦贞玄:“你将佛像放于何处?” 小王子道:“就在我屋内柜子中。” 韦贞玄也顾不上别的,立刻走了出去。 李彦继续问道:“那你在台座外留下刀痕,又是何用意?” 小王子道:“我听闻这台座受佛祖庇护,连大火都烧不毁,心中不信,正好近日新得了一柄宝刀,就试着砍了一刀……” 众人:“……” 低素质游客做的事情,你真是一件不拉。 杨再思不解:“你既偷换了暗格之物,还敢试刀?” 小王子理直气壮的道:“正因为我不知此事严重啊,才试了试刀的锋芒,事实证明,那舍利佛光根本无用,被我一砍就裂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难免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能抓到凶手的线索,结果只是一场被宠坏的孩童玩闹意外吗? 或许那个指使他的人别有用心,但想从这孩子口里问出线索,显然希望渺茫。 弘化公主定了定神,开口道:“可以将我的孩儿放下来了吗?” 李彦微微一笑:“公主,令郎君的话,你信吗?” 弘化公主面露怒色,一国王后,实际掌权者的威仪展现:“李副使此言何意?我孩儿小小年纪,固然淘气胡闹,被奸贼利用,却也不是大过,你难道要盯死不放?” 慕容诺曷钵也吼道:“我儿已经坦白,李副使还要问出什么才肯罢休!” 李彦悠然道:“令郎君很聪明,仓促之间能编出这样符合身份年纪的谎言,但他终究是孩子,还是忽略了一点。” 弘化公主的瞳孔微缩:“什么?” 李彦不答,来到小王子面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装病?” 小王子愣了愣,垂了下去,眼珠滴溜溜乱转起来。 李彦缓缓踱步,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击心间:“按照你刚刚所言,你根本不知此事严重,被人上门询问,解释一下便是,或者性情高傲,自忖是大单于之子,那就干脆不见,反正都是小事。” “结果你偏偏选择了装病,还特意熬药煮汤,让我把脉,就是为了不被审问。” “这是完全心虚的表现。” “果不其然,后来知我认识刘御医,害怕被戳穿,病又突然好了,你心中无鬼,何须反复?” 小王子额头流下冷汗。 李彦却还没有说完:“你刚刚的那些话,应该不全是假的,有一部分是真的,我姑且猜一猜。” “你确实不知道包裹之物的重要性,而留下刀痕,是不是为了试刀,这点我不确定,毕竟年轻人,偶有跳脱之举,也实属正常。” “但那个让你办这件事的人,你应该知道对方的身份,对方的身份才是此案的关键,你为了脱罪,故意否认!” 李彦停下,看着小王子惨白的脸,最后总结:“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急智,相当不易,可谎言就是谎言,总有前后矛盾的地方。” “不要再抱侥幸心理了,你若能做得滴水不漏,我们根本不会找到你,你的爷娘也不必陪你在此处受罪,明白吗?” 小王子抬头看向公主夫妇。 慕容诺曷钵左右看着,有些无措,弘化公主权衡利弊,对儿子微微摇了摇头。 眼识开启后,李彦眼观六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笑道:“你看,你娘也知道你再不说,就彻底没救了,坦白从宽,说吧!” 弘化公主:“……” 小王子终于惨然道:“我也不确定那人的身份,只是怀疑,他……他是……吐蕃暗卫!” 第183章 后悔,现在就是相当的后悔! “什么!!” 吐蕃暗卫之名一出,最先勃然变色的,是公主夫妇。 尤其是慕容诺曷钵,前所未有的大怒,冲到小王子面前,一个巴掌就狠狠抽了上去:“畜生!那**贼整日在臣子中挑拨离间,阴谋作乱,才让我痛失汗王,丢了国土,你居然听从他们的话?” 弘化公主抿起嘴,同样走了过去,一字一句地道:“孽子,你如今已是大唐子民,你敢叛国?” 李义琰一直保持沉默,此时脸色沉下:“是那个暗卫吗?” 边上的杨再思道:“应该没错了,就是禄东赞效仿我内卫,回国后所设立的谍报部门。” 在出使之前,杨再思调查了许多禄东赞的资料,很清楚那位曾经的吐蕃大论,一手缔造了辉煌的噶尔家族,虽然已经去世,影响力还深深留存。 此时他面容肃然:“根据内卫目前整合的情况,这个暗卫激发了吐谷浑国内矛盾,使得吐蕃用最短的时间,吞下了吐谷浑,如今又入我大唐,兴风作浪!” 李义琰颔首:“那此案牵扯出暗卫,就在情理之中,此子乃吐谷浑王族,大有利用之处。” 杨再思道:“不仅如此,慕容五燕早成历史,在鲜卑族裔里,慕容吐谷浑还是有威望的,此事性质严重了!” 确实严重,慕容诺曷钵暴怒,连续几个巴掌,把小王子扇得脸颊高高肿起,满嘴都是鲜血,呜咽痛哭。 慕容诺曷钵手发泄之后,眼眶发红:“孽子!孽子!我们都要被你连累啊!” 弘化公主则悲声道:“我夫妇教子无方,竟被蕃贼所用,还有何面目入京见圣人,我自请下狱!” 她要拜下,被韦承庆扶住,牢狱内拉拉扯扯,乱成一团。 李义琰见了,目光凌厉,立刻一顿旌节:“肃静!!” 空气为之一静。 李义琰冷冷道:“公主,请你归位,不要阻扰我等办案!” 弘化公主容颜一黯,头发似乎都花白了几分,起身回到位上,慕容诺曷钵也失魂落魄的跟了过来。 李义琰对李彦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询问。 李彦一直默默观察,此时来到小王子身前,继续审问:“你说不敢确定那个人身份,那总该有依据,你凭什么怀疑对方是吐蕃暗卫的人?” 小王子抽泣的道::“他说当年灭了我的国家……那些作乱的部落头领,彼此间的关系……他几句话就说得清清楚楚……我才觉得他是暗卫……” 李彦微微点头:“那他承诺了你什么?” 小王子哀声道:“他问我单名一个复字,是不是很想复国……我当然想……我想当真正的王子……父王母后也想复国……整日都想……呜呜呜!” 此言一出,公主夫妇低下头去,身体轻轻发颤。 李彦问:“那个人是何模样?” “我真的没见过那人长相!” 小王子轻轻摇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他从未出现在我面前,说话还慢,声音沙哑,显然是装的。” 李彦眉头扬起:“这样藏头露尾的人,你为何信他?你第一次见他时,在什么地方?” 小王子道:“是在府上练武之时,他突然出声,指点我刀法,得他所授,我能轻松击败王府卫士,我以为遇到了隐世名师……” 对于小孩子,这确实是最适合的接近方式,李彦问:“从何时开始的?” 小王子答:“约一月之前,他每隔三四日来教我一次。” 李彦招来王孝杰:“去查王府上的卫士,确定小王子练功时有没有突然进步的情况,如果有,问明白是从哪一日开始的?” 王孝杰领命去了,李彦又看向小王子:“你之前说,把佛经包裹还回去的行为,是物归原主,这话是疑似暗卫之人所言?” 小王子道:“不错,他说这包裹内之物,正是取自法门寺,教了我开启台座暗格的方法,让我在祭拜佛骨舍利的时候,把包裹放进去。” 李彦目光凝重起来:“你仔细回忆,关于这个包裹还有什么细节?” 小王子仔细想了想道:“他起初想传我那门唯识劲,还把佛经讲解给我听,问我有没有感悟……” 李彦奇道:“为什么传给你?你们不是认识了不足一月吗?” 小王子道:“他说我很有习武天赋,唯识劲所需天赋极高,当世没有几人能成,单靠长安那群闭门造车的和尚,玄奘大师的惊世所学就要失传……” 李彦上前捏了捏他的筋骨,感应到一股不弱的劲力在体内流动,微微点头:“你的天赋确实不差。” 此子刚才被打成那样,短短时间内,不仅说话变得灵活,脸颊的浮肿也略有消退,这都是体内劲力的自愈效果。 李元芳从三岁开始练功,在这个年纪时,武功也只是初成,这小王子能有如此造诣,体质属性差不多有十二三点了,是千里挑一的天才。 小王子丧气道:“但我根本学不会那唯识劲,他说我虽是亡国之人,却从小锦衣玉食,吃苦太少,不及吐蕃苦寒之地成长起来的良才,放弃之后,才让我把包裹送入寺内,当是物归原主……” 李彦微微点头,唯识劲确实需要艰苦卓绝的练功环境,那人真是有传功之意。 小王子接着道:“我当时急了,说我也看不上和尚的武功,我要那种能带兵打仗,冲锋陷阵,夺回故土的本事,他就教了我几式刀法。” 李彦明白了:“你新学了刀法,又痛恨学不会佛门劲力,看到那舍利座,想到寺内所传的佛祖庇护,就起了恶念,一刀砍下?” 小王子泪水重新蓄满眼眶:“我不该砍那一刀……我不该砍那一刀……我好后悔啊!” 这次不是被打哭的,是真的后悔,相当的后悔。 学不会唯识劲,恼羞成怒,学了新刀法,得意洋洋,再加上素质低,顺手破坏景点,最后成功入狱…… 慕容诺曷钵听了儿子的交代,恨不得用鞭子把他活生生抽死,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弘化公主则叹了口气,只觉得以前太过溺爱,导致今日自作自受。 涉及到吐蕃暗卫,还关系京城要案,这件事性质严重了。 李彦看了看审问录事,让小王子按下手印后,对公主夫妇道:“你们好好照顾他,这段时间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遗憾的,都尽量满足……” 小王子不哭了,吓傻了。 慕容诺曷钵也一懵:“我儿……我儿……罪不至死吧?” 李彦看向弘化公主:“公主请借一步说话。” 弘化公主跟着他来到边上,面上有几分请求。 刚想服软为儿子尽量争取宽大处理,李彦低声说了一句话,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李彦道:“为今之计,公主需速速入宫面圣,求一份诏书!” 定了定神,她深吸一口气:“明白了,我立刻进京入宫,求见圣人!” 李彦道:“速去速回,尽快与使节团会合。” 弘化公主正色行礼:“多谢李副使,此事若真,实乃保我全家性命!” 被妻子交代了几句,目送她匆匆离去,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慕容诺曷钵直接偃旗息鼓。 李彦同样往外走去,不忘丢下一句话:“青海国主,别忘给令郎君吃点好的……” 慕容诺曷钵乖乖应了一声,小王子闻言咯的一下,直接抽了过去。 众人刚刚离开牢狱,就见韦贞玄迎面而来,眉宇间带着喜色。 韦承庆一见,就知道祥瑞的事情定了,顿时放下心来。 韦贞玄步履轻快地来到面前,拱手道:“此次多谢李副使,多谢诸位使节!” 李彦不想多沾祥瑞之事,只是微微点头,又对韦承庆低声说了一句话。 韦承庆脸色郑重起来:“老夫立刻书信一封!” 送走韦氏叔侄,只剩下使节团三人。 有沈巨源在整肃队伍,李义琰和杨再思也不急着过去,讨论起刚刚的事情来。 李义琰担忧:“岐州距离京城,快马只需半日,吐蕃暗卫竟已摸到此处,长安之内恐也不得安宁!” 杨再思则有些忿忿:“尤其想到玄奘大师的秘传,竟被吐蕃贼人所用,实在痛心啊!” 李彦道:“唯识劲是玄奘大师自创,但唯识宗的理论,是出自天竺的大乘瑜伽行派唯识系,吐蕃在佛法武学上,更偏向于天竺,那个人学了玄奘大师的唯识劲去,若能发扬光大,也是玄奘大师所愿,只是此人将唯识劲用来暗杀害人,就大大辜负了此法所传的初衷!” 李义琰则问道:“元芳,你刚刚跟公主说了何事,她匆匆离去,要入京面圣?” 李彦神情凝重:“叔公,这件事关系重大,猜测之言,暂不作数,等公主回来了,我再告诉你们……” 李义琰斩钉截铁的道:“不许隐瞒,无论何事,一起担责!” 李彦沉默少许,开口道:“我问公主,她能不能保证,远在凉州的另外三个儿子,没有被吐蕃暗卫狡言策动?” 第184章 大人的教导,榜样的力量 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有四位嫡子。 长子慕容忠,任左威卫大将军,被封青海成王。 次子慕容万,任右鹰扬卫大将军,被封青海宣王。 三子慕容智,任左骁卫大将军,被封青海喜王。 慕容复是最小的儿子,亡国后出生的,啥也不是。 当然,上面三个兄长听起来很牛逼,其实都是虚的。 且不说青海之地被吐蕃所占,什么国主成王宣王都是安慰,那些武官,也不具备实权。 比如慕容忠,七岁的时候就授左威卫将军,那是十六卫的从三品武将,七岁的娃娃能做什么? 后来又升大将军,同样是个员外虚职。 即便如此,当李彦提到公主的另外三子,李义琰和杨再思也为之动容。 杨再思急道:“那几位慕容王子,麾下可是有不少吐谷浑旧部的!” 李义琰凝重地道:“陛下让他们待在凉州,就是为了收拢昔日残部,抵御蕃贼侵扰,他们如若被暗卫策动,必定酿成大祸!” 李彦道:“叔公不必过于紧张,目前还处于猜测阶段,双方终究是死仇,暗卫把吐谷浑折腾得亡国,这种策反肯定不易,我最初甚至没有考虑过,直到见了这位小王子……” 杨再思道:“对,七八岁大的孩子,明知暗卫是祸害吐谷浑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听从其命令,显然复国执念深重,他那三位哥哥,万一也存着些奢想妄念,是会被敌所用的!” 李义琰沉声:“凉州是陇右咽喉,绝不能乱!元芳,你让公主入京面圣,是要求她主动将此事禀明圣人,恭待圣裁?” 李彦点头:“不错,那样有挽回的余地,她的几个儿子本来也无实权,若是送入长安,还能得一番富贵,可如果留在凉州,真要起了不臣之心,全家都要被累及。” 杨再思皱眉:“可吐谷浑的旧部只认鲜卑王族,几位王子离开了,那些人怎么办?受凉州刺史管辖么,恐怕也会生出事端啊!” 李彦道:“我们带着国主和公主去凉州,让他们坐镇边境。” 李义琰道:“此法稳妥。” 将他们的孩子送入长安为质,公主夫妇则坐镇边境。 终究是曾经统治了吐谷浑二十余载的汗王和王后,他们扎在那边,噶尔家族统治着吐谷浑旧土,也不舒坦。 不过夫妻俩年纪大了,李治算是体谅,才许两人入京享福。 现在没教育好孩子,自己酿成的苦果自己咽,继续在边州撑下去,退休什么的就别想了…… 初步定下处理的办法后,李义琰和杨再思往使节团而去,李彦想了想,准备最后去一趟法门寺。 疑似暗卫的人员,极有可能是玄奘的秘密传人,十六年前玄奘大师在法门寺内开坛讲法,那个时候收了徒。 所以到法门寺内,还需要找些有能力的僧人,负责协助查办此事…… 唰! 正想着呢,一个光头闪了出来。 法明出现在面前,双手合十,微微而笑。 李彦一惊:“大师,你这是从哪里窜出来……咳,你还没离开啊?” 法明道:“李副使未走,贫僧岂能离去?” 他也不想当佛祖私生饭了,直接请求道:“贫僧望能随侍左右,聆听我佛教诲!” 李彦琢磨了下这意思,终于明白对方为啥如此热情:“大师,舍利塔前的它心通之法只是例外,你还是在法门寺中修持,侍奉在佛骨舍利左右吧。” 法明道:“不瞒李副使,贫僧不日将往洛阳魏国寺,原本就不再于法门寺内修行,想是我佛见贫僧虔诚,才有机缘,贫僧心向我佛,绝无动摇!” 先是卖茶的,又是大唐使者,现在还想来考验我的虔诚? “佛门小故事听多了吧……等等,魏国寺法明!” 李彦眉头微动,重新打量这位宝相庄严的僧人。 弄了半天,历史上向武则天进献《大云经神皇授记义疏》,传扬弥勒下生,造势女主当国,为女帝登基提供理论依据的,就是你这老小子? 李彦不客气了,体内运转唯识劲法,神情变得安宁祥和:“我将出使吐蕃,有一事拜托大师!” 法明恭敬的道:“贫僧谨遵法旨!” “昔年玄奘大师讲法之时,寺内有僧人得圣僧看重……” 李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或许不局限于僧人,但肯定与那场讲法有关,得玄奘大师收为传人,此事关系重大,希望大师为我查明,便是大功德!” 这件事很难,因为法门寺不比寻常的寺院,人员流动性很大,慢慢调查需要很长的时间。 法明却毫不迟疑的应下:“是!” 李彦双手合十:“多谢!” 法明觉得往生极乐稳了,以佛法定力压制住狂喜:“岂敢!岂敢!贫僧告退了!” 他再行一礼,倒退着离去,等出了院外,走路差点蹦蹦跳跳。 李彦无语地摇了摇头,往刺史府外而去。 来到停放狮子骢的马厩前,远远的就见一个小不点蹲在小黑面前,一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李彦走上前去:“婉儿,等久了吧,我们走!” 上官婉儿道:“我想骑骑它,它不让!” 李彦摇头:“小黑是不能骑的,刚刚在马上,它驮着你没关系,但到了马下,你身体再轻,也容易给它的腰脊造成负担。” 上官婉儿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而好奇问道:“那位小王子交代了么?他为什么要将包裹藏在台座里面?” 李彦道:“已经交代了,此事关系重大,你很有功劳,想要什么奖励啊?” 上官婉儿笑道:“我不要奖励,只想帮帮大人!” 李彦看着她小脸上讨好的笑容,正色道:“婉儿,我不是你父亲,也非你家长辈,更谈不上德高望重的‘利见大人’,你这个称呼用的不对。” 上官婉儿笑容略微僵硬起来,还是努力道:“可我就觉得你像我家大人啊,很亲切,你之前也保护了我!” 李彦道:“你觉得亲切,偶尔喊喊倒是无妨,童言无忌,但凡事过犹不及,你老是屈意讨好别人,久而久之,自己也会轻贱了自己。” 上官婉儿笑容消失,垂下头去。 李彦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喊大人,只要做正确的事情,我也会保护你的,走吧!” 他把上官婉儿一提,放在了小黑身上,翻身上马,往使节团赶去。 上官婉儿脸上先是恼怒,然后又露出茫然,最后伏在小黑身上,摸着那金黑色的皮毛,又开始思考。 胡思乱想了片刻,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昨晚她拼台座拼了好久,一早就起来卖力表现,终究是孩子,实在耗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发现使节团已经重新上路。 而这次相比起前三日的正常行进,速度明显加快。 有武德卫不解,上前询问。 李义琰冷硬的声音响起:“我们要速速抵达凉州,到了那里再休息,全员上下,不得再有半分懈怠!” 沈巨源大声道:“你们早该习惯没有驿馆住宿的日子了,我等军内将士,哪有暖榻温房?到了吐蕃境内,更是苦寒之地,那露宿野外的滋味更苦!” 杨再思接着道:“现在适应,总比到了敌国境内,再强行适应的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众人感受着空阔野外吹来的寒风,脸色不免难看起来。 今夜要开始遭罪了。 慕容诺曷钵和小王子也在队伍里,紧了紧衣衫,再无之前的尊贵。 小王子起初是傻的:“父王,我们这是要去凉州?难道要在那里行刑?” 慕容诺曷钵没好气的道:“都是你这孽子害的,放心吧,你罪不至死!” 小王子又喜又怒:“你午膳时给我吃了顿好的,我哭成那样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只是上路?” 慕容诺曷钵吼道:“知足吧,近来一段时间,那是你最后一顿好的,你这不知轻重的孽子,该受些教训了!” 为了提速,使节团并没有在下一个县城停下,一直在官道上赶路。 直到太阳西下,夜幕降临,才在沈巨源的带领下,寻了一个避风易守的地方,作为露宿的营地。 众人将赠予吐蕃赞普的礼物车队放在最外,围成一圈,然后在中央露宿。 沈巨源忙前忙后,教了许多野外生存的技巧。 不少事情让李彦都开了眼界,尤其是士兵腰间的胡禄。 胡禄是一种木制,蒙皮的箭筒,平时挂在腰上。 中间朝上的部位有个收腰,野战扎营的时候,唐军士兵就拿这个当枕头,把箭筒往头下一枕,就能睡了。 关键是用空胡禄当枕头,由于是木制中空,就是一个绝佳的共鸣腔,可以放大远处地面传来的声音,晚上枕着它睡觉,人马逼近时就能听到响动,立刻警觉起身。 古人的智慧! 李彦领了一套野战装备,笑了笑道:“婉儿,你就睡在小黑边上吧,它也会保护你的!” 上官婉儿哦了一声,看着李彦走远,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针盒。 尚宫严厉的教导浮上心间:“好好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你今时曲意奉承,明日他们便为你所用……再练好无影针,谁敢逆你,便叫那人死得悄无声息……” 可紧接着,她又想起李彦温和关切的话语:“老是屈意讨好别人,久而久之,自己也会轻贱了自己……你不喊大人,只要做正确的事情,我也会保护你的……” 两道声音交杂在脑海中,她正皱眉想着,突然身上一软,就见小黑身子一弯,将她往怀里一带。 上官婉儿嘴角弯起,抱住大猫,不再想那些烦恼,美美地闭上了眼睛。 第185章 衣锦还乡,名动凉州的李元芳回来了! “凉州终于到了!” 眺望着远方的县城轮廓,使节团上下齐齐舒了一口气。 连李彦都变得风尘仆仆,衣衫相较之前,略显狼狈,精气神却更加昂扬。 唯识劲的进境喜人,他也不贪心,专修眼识。 此时目光如炬,极目远眺,只觉得一切印入眼帘,清晰无比。 关键是对于旁人的眼神也极为敏感。 此时李彦回头,与弘化公主的视线一对。 这位长公主入京面圣,得到了李治的圣旨诏书。 然后只带了四个亲随,一路快马加鞭,就赶了上来。 “我夫妇教子无方,圣人仁德宽宏,只要还未作乱,一概既往不咎。” “如果已经作乱为祸呢?” “处死!” 那大义灭亲的眼神,绝非作假。 “使节团目标太大,我先护送国主公主和小王子入城,等到确定情况后,你们再跟上!” 李彦雷厉风行,直接跟弘化公主的一名护卫换了衣服,与李义琰三人进行了最后的沟通:“此行首要任务,是保凉州稳定,如果可行,抓捕吐蕃暗卫,对我等接下来的吐蕃之行将大有好处。” 杨再思点头:“不错,我们只知暗卫之名,对于里面的组织结构,成员安排,全部一无所知,必须掌握对方的情况,才能加以针对。” 李义琰凝声道:“贼人可能情急反扑,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李彦点点头,对着王孝杰和彭博通叮嘱:“我不在时,你们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好李公!” 两人领命:“是!” 正在他准备离开时,一只小手又拉住袖子:“李副使,我也想一起去,有孩子更能让贼人没防备。” 李彦毫不迟疑的拒绝:“不行,你去固然能降低敌人的警惕,却也会将自己置身险境,我到时候不见得能顾得上每一个人!” 上官婉儿哦了一声,松开了手。 李彦安慰道:“凡事要量力而行,别灰心!” 但看向双目无神的小王子,他的眉头皱起:“小王子,振作点!” 小王子呆呆地回答:“我懂!我听!我再也不敢了!” 李彦道:“你之前编造谎言时,不是很有急智么,怎么现在连位小娘子都不如,就这还想复国?” 听到复国两字,小王子一个激灵,终于恢复过来,看看上官婉儿,梗起脖子嗤笑道:“我会不如她?” 上官婉儿旁观,虽然难以理解复国执念,却记住了密码。 李彦换了匹普通的马,让狮子骢和小黑留在使节团内,却将鹰儿带上:“这些日子光顾着赶路,给你的训练都少了,假动作都没了!” 鹰儿抖了抖翅膀,有些委屈。 李彦又笑道:“不过这次该你显现威风了,去吧,充当我天空的眼睛!” 鹰儿欢叫了声,振翅翱翔,飞向天空。 一行人出发,入了城后,直奔刺史府。 但他们并未进入,而是在府外寻了一处宅院,李彦再持信件入府拜访。 原凉州都督裴行俭卸任入京后,都督之位暂时空缺,如今凉州最高长官就是刺史韦待阶,出身京兆韦氏。 接了岐州刺史韦承庆的信件,韦待阶立刻接见李彦:“李副使之名,如雷贯耳,岐州之事多谢相助了!” 李彦道:“韦刺史客气了,三位王子身边可能有吐蕃暗卫伺服,贼人图谋不轨,我等稍有不慎,恐将酿成大祸,此来要拜托韦刺史了。” 韦待阶正色道:“我身为一州刺史,保境安民,是应尽之责,谈何拜托?若是真有危害,我不能察,才难以交代,是我要拜托诸位才是!” 公主一家带入府中,见礼之后,李彦立刻问道:“三位王子现在何处?” 韦待阶看了看公主夫妇,略有尴尬:“这……恐怕要询问一二!” 本就是三个边缘人,谁又会关心他们在哪? 所幸这三位王子麾下,各自聚集了许多吐谷浑人,十分醒目。 韦待阶派出人手后,很快打听到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堪舆图上标示出来:“大王子和二王子就在姑臧县醉香楼中,正在设宴,三王子则在神鸟县中。” 弘化公主闻言松了口气:“好,都在城中。” 凉州下辖五县,除了相当于首府,也是六朝古都的姑臧县外,还有神鸟、昌松、天宝、嘉麟四县。 不过神鸟县和姑臧县,其实就在同一座城市,是同城分治,神鸟管西边,姑臧管东边,酷似长安城里的长安县和万年县。 李彦问道:“三王子是在神鸟县内活动,还是就住在神鸟县内?” 韦待阶派出的人手回答:“三王子的府邸就在此处。” 李彦目光微动:“韦刺史,如果要在凉州生乱,是姑臧县更好攻破,还是神鸟县更易制造混乱?” 韦待阶谨慎的回答:“姑臧县守备精锐,神鸟县相对而言,确实要差些!” 李彦看向弘化公主:“三位王子往日的关系如何?” 弘化公主知道轻重,实话实说:“亡国之前,他们关系并不好,却也未到兄弟阋墙的地步,来到大唐后,变得和睦了许多。” 都是亡国奴,也不争了,就很真实。 李彦又问:“那三子之间,是大王子和二王子亲近?” 弘化公主皱眉:“这倒不是,老二一向和老三走得比较近。” 李彦道:“既是宴客,为何将三王子撇在一边?两位离开时,三位王子是分开居住,还是聚在一起?” 慕容诺曷钵脸色微变:“我们离开时,他们兄弟都住在姑臧县内,彼此之间也有照应,现在却分居两县,老三……的身边是有所图谋?” 李彦摇头:“不可疑人偷斧,还要细细调查!” 小王子提议:“我和三哥很亲近,要不我扮成离家出走的模样,入三哥府上套套话?” 弘化公主脸色微变,李彦则同样拒绝:“不要自作聪明,你离家出走,能从岐州一路走到凉州?早就被府上的卫士带回去了,你上门以为是套话,结果打草惊蛇的可能性更大!” 小王子不太服气,弘化公主却立刻握住他的手,重重捏住。 李彦看着公主一家:“倘若吐谷浑旧部被贼人挑唆作乱,三位要一起出现,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平复骚动,一个都不能少!” 两个大人带一个孩子,最具说服力,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将这熊孩子提溜过来的原因。 公主夫妇点头,小王子没了表现的机会,也不甘不愿地应声:“我明白了!” 李彦又看向韦待阶:“韦刺史,我准备了一些信件,劳烦派人送出,调查此事,由他们行动最不易被吐蕃暗卫察觉。” 韦待阶接过,看了看信件上的姓名,微笑道:“我险些忘了,李副使是在凉州长大,这次也是衣锦荣归!” 信件送出,来得最快的是衙役张环何竟:“六郎!” 李彦见到他们还挺亲切的:“两位别来无恙否?” 张环何竟都十分激动:“我们都好,终于又能在六郎麾下做事……” 还没来得及叙旧,凉州的世家子就上门了。 李彦只联系了三位。 当时一起打马球,对阵吐蕃使节团时,一共上场五人。 李彦、安忠敬是其中两人,剩下的三位就是他们,贾思博则在场边为五人加油鼓劲。 看到他们时,李彦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感慨。 物是人非了。 而他们大喜的冲了过来:“元芳,真的是你!” 不过对于李彦来说,已经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但对于这群在地方上享乐的世家子而言,那次辉煌记忆犹新,茶余饭后依旧会谈起。 我们和李元芳一起,剃了吐蕃光头,逼得对方主动认输! 只是三人细细打量,却发现李彦的打扮不太对劲,不禁奇道:“元芳,你不是在长安升到五品,服了绯袍么?为何这副装束?” 李彦笑道:“我是回来执行内卫任务,有事需要你们帮忙。” 三人与有荣焉,全身上下都亢奋起来,一拍胸脯:“你尽管吩咐,只要不是犯上作乱,我们都陪你做!” 李彦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请三位速速寻找到熟悉王子的人,我要知道他们近来的具体动向。” 听闻关系到吐谷浑旧部,三位世家子也知道此事关系重大,又见韦刺史在一旁,纷纷拱手:“是!我们这就去!” 几乎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武威安氏的到来。 这个地头蛇般的出现,让韦待阶神色都为之一正。 而李彦看着一位熟人,微微点头。 那人眼睛大亮:“李将军可还记得小的?” 当时赠送小黑的,就是这个仆人,李彦确实记得:“你叫汤五是吧?” 汤五激动不已:“正是!正是!没想到李将军还记得!” 李彦转向为首的管事,仔细吩咐:“安管事,此事交给你们,务必一击中的!” 管事恭敬的道:“阿郎和小郎早早关照,李将军之令等同于他们之令,我等必尽全力!” 官府出马,世家出力,万事俱备,李彦来到凉州堪舆图前,默默的道: “我回来了,谁也别想在我的家乡生乱!” 第186章 真乃神鹰也! 神鸟县北。 前吐谷浑三王子,现青海喜王,左骁卫大将军,慕容智的府邸中。 拆开信件,慕容智看了之后,微微皱眉:“孤的父王和母后要回凉州了。” 他的身后立着一名魁梧卫士,半边脸庞都被胡须掩盖,看不清楚容貌,此时也不打招呼,探手就拿过信件。 卫士扫视一遍,沉声道:“与使节团同回凉州,让三位王子去迎接……哼!怎的这般多事?” 对于此人的无礼举动,慕容智脸上浮现出怒意:“孤为了搬来神鸟县,前段时日故意与两位兄长争吵,如今父王和母后回来,孤要主动与两位兄长认个错,搬回去住。” 卫士摇头:“不可,姑臧县无法成事,王子必须留在神鸟县内,至少要将府邸设于其中!” 慕容智怒道:“放肆!你有什么资格教本王做事!” 卫士低头道:“伟大的王子,是我的过错!” 慕容智眼珠转了转,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努力效仿父王收拢人心的姿态:“角尔,你也是我鲜卑族人,就甘愿为吐蕃效力?等孤复国,封你为王,你的后代也可世袭,如此地位,不比见不得人的谍细要强得多?” 听着这位亡国王子的许诺,角尔眼中闪过不屑,却也趁机道:“王子想要复国,唐人不可倚靠,终究是要下定决心的!” 慕容智脸颊抽动了一下,松开了手:“你也不必欺孤,吐蕃觊觎陇右膏腴之地已久,凉州乃要冲,你们都不敢发兵来攻,还想孤的部下卖命牺牲,那是万万不能!” 角尔道:“请王子移步!” 两人来到了前院。 这处宅邸极大,和长安那些高官权贵的前院一样,甚至能进行一场小型的马球比赛。 而这空阔的地方,此时正有数百身穿戎衣,弓刀俱全的吐谷浑士卒在操练。 一道道魁梧身躯角抵摔打,勇武十足。 “王子别小看这区区数百人,如此精悍兵卒,待得时机成熟,定能在城中造成一场大乱!” 角尔得意地道:“而这些军械,原是唐人折冲府内的兵器,现在也为我等所用,王子还有什么好犹疑的?” 慕容智冷笑:“孤犹疑不定?那钦陵大非川之胜,不过侥幸,如今大唐出兵,他立刻撤军,这般欺软怕硬之辈,孤怎可信他?” 角尔摇头:“大非川之战,我吐蕃胜的是唐人名将薛仁贵,怎是侥幸?大将军撤军,只是要耗唐人军粮,挫唐人锐气,唐人大军不可久守西域,班师之时,我军再行侵扰,才是上策!” 他正色道:“只待时机来临,大将军定可率军攻克凉州,占据陇右,兵指长安,到那时,吐谷浑旧土归之,王子便可复国!” 慕容智也摇头:“孤看你们不过是畏惧大唐之势,若非大非川之胜,孤不会容你在身边!角尔,你不如投孤麾下,待得来日大唐夺回青海,孤封你为王,愿立盟誓!” 角尔赶忙道:“我主大将军,也愿盟约立誓,占据陇右之时,便助慕容氏复国!王子,我等乃苯教徒,万物有灵,天人互感,盟约起誓,于我等神圣不可违背,大将军既承诺你复国,定助你复国!” 慕容智只是冷笑摇头。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大非川之胜,让吐蕃正式崛起,西域诸国闻风而倒,暗卫在各地的渗透发展,变得大为顺利。 慕容智就是那个时候接受吐蕃暗卫的策动,将角尔当成亲卫留在了身边。 可不久前钦陵撤军,在军事战略上绝对正确,在威望上却又是打击。 西域诸国见吐蕃军队主动撤退,马上开始摇摆摇摆。 也不能怪他们墙头草,这就是小国的悲哀,必须仰仗大国鼻息生存。 而暗卫立刻感到艰难,同时深刻体会到,除非吐蕃迎来第二场乃至更多的胜利,否则终难取代大唐天威。 慕容智道:“信中说父王母后十日后就将抵达,孤要去刺史府,与两位兄长服个软,府邸留下便是。” 角尔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语气缓和下来:“我陪王子一起去。” 他并没有将这件事郑重对待,但谨慎起见,转身时还是打了几个手势。 那训练的几百名吐谷浑士卒中,有好几位一直关注着这边,眼见手势立刻心领神会。 两人换好衣服,带上一队随从,出了府邸。 刚刚翻身上马,角尔突然抬头,看向天空:“那是飞鹰?怎么到了这来?” 不比这位暗卫武功高强,目力惊人,慕容智眯起眼睛,只能看到一个黑点快速移动:“应是凉州世家子养的家鹰,敢在城中高飞,一看就是训好的,你别小瞧这种雄鹰,价比千金,比起青骢马都要贵呢!” 角尔舔了舔嘴唇:“唐国丰饶,遍地财富!” 一行人策马穿行闹市。 相比起之前西域商路阻塞,自从吐蕃军队撤离后,西域胡商疯狂涌入,凉州的市集比起一年前更加繁盛。 不知道是不是赶巧了,一行人穿过夕市时,竟被堵得途中,前面一排排马车堵着,马匹都难以前行。 慕容智等了片刻,见依旧是水泄不通,等不及了:“我们换条路。” 角尔不置可否,跟着绕路。 如此一来,时间不免更长,等他们到了刺史府,来到阍室前报备,慕容智一打听,才知道两位兄长一前一后,都到了半个多时辰了。 他快步走入,来到正堂,就见两位兄长正怔然地坐在席上,身后各自立着两位侍从,赶忙招呼道:“大兄!二兄!” 大王子慕容忠,二王子慕容万都站起身来,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又飞速收敛,招呼道:“三弟。” 慕容智来到第三个席位跪坐下来,看着空空如也的主位,奇道:“韦刺史呢?不是他书信让我等前来么?” 慕容忠道:“韦刺史刚刚还在,只是久候你不至,公务繁忙,就离开了。” 慕容智歉然道:“途中商队不绝,阻了道路,我绕上一圈,才来到府上,劳两位兄长等待了!” 慕容忠摆了摆手:“无妨!” 三人聊了几句,慕容智总觉得两位兄长态度有些古怪,刚要询问,就听慕容万道:“为兄有些疑惑,半年多前,你我兄弟因一点小事争吵,三弟突然搬出府中,另寻他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慕容智叹道:“是弟弟鲁莽了,我年岁见长,总想着出来有一番作为,才独自开府,又不愿低头,才一直没向兄长致歉,实在惭愧!” 慕容万眼眶一红,却又激动起身:“母后总说,兄弟和睦,才是家门大幸,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今日释去前嫌,也值得高兴,来,与为兄一舞!” “好!好!” 看着曾经最要好的二哥,慕容智也立刻起身,走上前去,摆开架势。 扭身扬臂,旋转腾踏,招手遥送! 有文化作诗跳舞,没文化直接跳舞,两个大汉沉浸在热舞中,感受着浓浓的兄弟情,仿佛心贴心一般。 不,下一刻,他们真的心贴心了。 慕容万突然双手一拥,将慕容智紧紧抱住:“三弟,别动!!” 慕容智还没有反应过来,席位后方的角尔勃然变色:“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他经历了抉择。 慕容万和慕容智在堂中贴贴,距离太远,最近的是慕容忠,扑向他挟持其作为人质? 还是直接逃遁? 想到在大唐里根本没什么地位的三位王子,角尔果然选择逃遁,一个闪身就往外冲去。 然而慕容忠身后的侍卫中,一人瞬间扑出。 那速度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直接来到他的背后。 感到身后劲风如狂涛般逼近,角尔运起涅盘劲,抽刀往后一斩。 “铛!!” 令他瞳孔收缩,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来者往腰间一探,长刀都未出鞘,直接以刀背轻描淡写地挡下自己爆发的一击,然后五指一探,以不可思议的劲道和变化抓了过来。 或许是锤炼角抵劲的猛将,普遍拥有务实的文化水平,这门劲力的秘传绝技,并没有会满弓射天狼之类的华丽名称,仍旧是擒力、撞力和横力。 但李彦与彭博通切磋锤炼,无师自通后,却给自己的擒力绝技,起名为擒龙手。 此时出手的自然是他,小试牛刀之下,直接捏住角尔的背脊,轻轻一抖。 这位吐蕃暗卫还想垂死挣扎的力道,瞬间被打散,整个人就似是瘫掉,一下子失去了行动能力。 李彦如探囊取物,将他拎起,口中塞入布帛,四肢捆绑束缚,丢到一旁。 与此同时,慕容智的另外几名侍从,也被摧枯拉朽的拿下。 只是他们十分茫然,惊叫之后就瑟瑟发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智却清楚事情已经暴露,看着兄长愤怒不解的目光,面如死灰,傻了片刻后颤声道:“我府上……还有数百精兵……怕是……怕是要生乱……” “你这句话一出,倒是能保一条命了,放心,他们作不了乱!” 李彦走了过来,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我的鹰儿在呢!” 与此同时,慕容智府邸外。 凉州精兵将之团团包围。 并且不是毫无目的的散乱合围,而是针对府上吐谷浑士兵的位置,不断移动,不让一人逃遁。 一切都因为半空中,有一头鹰儿在上空盘旋,为士兵指明方位。 而眼见那头鹰儿不断导航定位,下方传来怒骂,道道箭矢冲天而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穿梭在箭雨中,熟练得好像回到了家。 韦待阶在下方看了好久,不禁抚须发出由衷的感叹: “真乃神鹰也!!” 第187章 大唐底蕴在此,世界自有参差 “随我杀出去!杀一个唐人也是够本!” “嗖!!” 一箭破空,直接贯穿咽喉,那躲在吐谷浑旧部里,趁势鼓噪的暗卫气绝当场。 他的身体还不受控制的向后抛起,直接砸翻了后面的一人。 “躲开!躲开!” 周围的人惊骇欲死,翻身便向侧方滚了出去。 但半空的鹰儿再度定位,李彦双目如电般扫过,射天狼一箭穿过木板缝隙,再杀一位暗卫。 “里面的族人听好了,你们被吐蕃的谍细利用了,现在外面全是大唐的神射手,放下武器,选择投降!” “本王以吐谷浑大单于之名,保你们活命!” 李彦招了招手,工具国王慕容诺曷钵上前,扯着嗓子朝内喊话。 里面立刻传来更大的骚动。 不多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王上,你已经不是大单于了,唐人要杀我们,你无法阻拦!” 慕容诺曷钵脸一黑,弘化公主却喊道:“是雪勒吗?” 沙哑的声音变得恭敬许多:“王后!是我!” 弘化公主道:“雪勒,你是我吐谷浑的勇士,你还信我吗?我是大唐的公主,我向你承诺,放下武器,绝不会杀害你们!” 里面沉默下去。 不多时,府门开启。 一位瞎了一只眼睛,脸上全是伤痕的老者,走了出来,直面唐军的劲弓硬弩。 他用独眼看了过来,见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并肩被唐军拱卫在中央,两人之间还站着小王子。 老者立刻半跪下来:“王上!王后!我等有罪!” 弘化公主厉声道:“刚刚被杀的,都是吐蕃谍细,他们占我国土,杀我子民,如今还挑唆尔等作乱,你们就愿意为这些贼人所用?” 老者嘶声问道:“三王子呢?” 弘化公主取出诏书:“他不会有事,你们只要还没有犯上作乱,危及凉州,圣人就会既往不咎,我不会拿诏书欺你!” 老者却沉默下去。 弘化公主无奈,看向李彦。 李彦微微点头。 眼见大王子和二王子左右架着慕容智,从后面走出来时,老者高声用鲜卑语喊了一句,院内传来一连串兵器落地的声音。 吐谷浑旧部的士气土崩瓦解,彻底放弃抵抗,选择投降。 恰好此时,张环何竟也前来禀告:“六郎,安氏发现了暗道,但挖了并未多久,已经被堵死,没放走一人。” 李彦点头:“做得很好,之前安排的商队,也为我争取到了逐个排查的时间,我会为你们请功!” 韦待阶立刻下令:“收缴兵器,清点人数,这般犁庭扫穴,诸位都有大功啊!” 不过当看到那些兵器被收缴整理,这位刺史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李彦更是早就看得清楚,如此精良的制式兵器,绝非吐蕃能够提供,更别说供给这群亡国之人。 和当时贾思博麾下的死士一样,这些军械都是出自折冲府的武库,结果被暗卫所获。 李彦目光一沉,挥了挥手:“将那个吐蕃暗卫带过来!” 五花大绑的角尔被拖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露出怒火与绝望,嘴里唔唔作声。 李彦道:“取下布帛,让我们大唐男儿,聆听一下蕃贼失败时的哀嚎!” 角尔本来还真想嘶吼,这一听顿时憋了回去。 他看向慕容诺曷钵:“王上,我也是鲜卑人!我也是吐谷浑的子民啊!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又怎会投靠吐蕃,王上,你为唐人做了那么多,我们的汗国被外敌入侵时,唐人做了什么!” 慕容诺曷钵有些无措,弘化公主则呵斥道:“休要胡言!” 角尔自忖必死,既能说话,当然不会顾忌:“你是唐人的公主,自然心向母国,我们却只要自己的汗国,有什么不可说的!” 韦待阶面色微变:“封住他的嘴!” 李彦低声道:“请韦刺史稍候,这群吐谷浑人已经在控制之中,让这人说,我想借此了解一下,吐谷浑人对我大唐的看法。” 韦待阶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再阻拦:“李副使要掌握分寸。” 李彦看向投降的吐谷浑旧部,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极深的怨念。 这倒也不奇怪,从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吐蕃崛起有多方面,但其实最核心的一点,就是高宗朝中期致力于消灭高句丽,放任吐蕃吞并自己的藩国吐谷浑,终酿成大患。 没办法,这百年间的高句丽,就是中原帝王心里过不去的那道坎,老想着灭一灭。 杨广那三征就不提了,杨坚时期打得北方突厥不能自理,灭高句丽也失败,后来连李世民御驾亲征,这战场无敌的天可汗,都没能消灭高句丽。 最后在李治手中亡掉,这名声太好了。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除去了一个跟新罗百济政权斗争不休的高句丽,庞然大物吐蕃崛起。 悲剧的是,吐蕃崛起后,让大唐连吃败仗,新罗也从原本的顺服变得不臣。 朝鲜半岛仍是祸患,高句丽相当于灭了个寂寞。 战略目的大失败。 李治现在之所以对于吐蕃这么重视,也是希望挽回错误,他很想留下好的后世之名。 其实这点李治不用担心,他老婆登基成女帝,后世就没什么人在乎这些了,全冲那最劲爆的黑料骂。 而弘化公主也为母国据理力争:“吐蕃狼子野心,早早选好了时机,他们入侵时,大唐的关中收成不好,遭遇天灾,再加上北方有战事,才无法两顾!吐谷浑是我们的领土,难道别国不来援救,也是有错么?” 角尔冷笑:“是啊,唐人不来救援,确实不为错,可他们为什么要鼓动我们往祁连山迁居,最后却根本没有实现承诺?” 弘化公主哑口无言。 显庆五年(660年),吐蕃对吐谷浑入侵时,李治起初是命令吐蕃不得进攻的。 那个时候禄东赞还活着,面对大唐的要求,表面上不敢反抗,生怕唐军调转枪头过来打吐蕃,便阳奉阴违,表面上俯首称臣,实际上趁势猛攻。 李治见无法阻拦,就颁布移民政策,让想要避战争之祸的吐谷浑百姓,迁居入祁连山。 朝中不少大臣看出吐蕃不臣之心,认为此举无法成功,建议还是得先把吐蕃打服气。 但李治没有采纳,迁居政策也没有撤回。 然后就发生了角尔悲呼的事情: “我妻儿本想避祸逃难,却被吐蕃人把守住赤岭的隘口,唐人根本没有派军队来接应,全都绝望的被困山下!” “那几年赤岭山中,全是我族的尸体,饿死的,冻死的,遍地都是!” “唐人呢!唐人承诺我们移居的住处呢!” 听着角尔声嘶力竭的喊声,众人沉默以对,李彦也心中叹息。 李治一拍脑袋定下移民政策,又不付之于军事行动,被吐蕃一堵,难民就全涌在边境,死伤无数。 那些拖家带口,心向大唐的吐谷浑人,到死都没能登上大唐的土地,基本上都葬身在赤岭之下。 直到总章二年(669年),吐谷浑都真正亡国了,李治才下令收回移民政策。 这个过程中,积攒了多少仇恨,因此大非川之战时,噶尔家族能拉出二十万吐谷浑士兵参战,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别说那时,就看现在,在场的吐谷浑旧部,一双双仇恨的目光看了过来。 不少士兵都捏紧手中的武器,紧张不已。 韦待阶面色一沉,随时准备痛下杀手。 李彦想了想,对慕容诺曷钵低声说了句:“问他,大非川之战后,得胜的二十万吐谷浑士兵,得到了什么赏赐?” 慕容诺曷钵开始传声:“你口口声声心向吐蕃,好,那本王问你,大非川之战胜了后,得胜的我族士兵,获得了哪些赏赐?” 这回换成角尔无言以对,吐谷浑旧部的仇恨也转移过去。 弘化公主冷声:“面对入侵你国家的敌人,你弯下膝盖,为他们效命,却怨恨于没能及时援手的友国,怯懦之辈,还敢在此惑众!” 李彦低声道:“别在旧事上纠缠,告诉他们,吐蕃本就是高原小国,被他们吞并的部族,也只会沦为五茹的奴役压迫对象,大唐才有国力为吐谷浑立国,让吐谷浑人重新抬头做人!” 此言一出,小王子眼中亮了起来。 弘化公主立刻道:“大唐昔日无法及时援手,让蕃贼趁虚而入,占我国土,奴我人民,可如今大唐周边已无战事,将集中力量来对付吐蕃!” 慕容诺曷钵也高声道:“不错,大唐的圣人封我为青海国主,正是决心助我吐谷浑复国,大唐的天军也将开赴西域!这位李副使,就是昔日李将军的嫡孙,将门之后!” 吐谷浑旧部骚动起来,变得又敬又畏,还有了期待。 李彦没想到慕容诺曷钵无能到要借用自己的名声,却也坦然迎着众人敬畏的目光。 大唐曾经没干人事,但天朝上国自有底气,可包容各族,庇护藩国。 这就是大国的底蕴! 吐蕃现在没干人事,以它那个家底,接下来也干不了什么人事,局限性终究在那。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 第188章 内卫压力大了,暗卫居然发老婆! “此人地位不低,肯定能问出不少关于暗卫的情况。” 姑臧县内的西凉皇城,使节团来到内卫驻地休息,几名暗卫要犯,理所当然的被送入了内狱关押。 角尔是重点审问对象,就在丽娘和贾思博待过的牢房内,被锁链吊了起来。 众人都颇为振奋,李彦也有着期待,不过他很清楚:“此人不见得是死硬派,但审讯要有技巧,得寻找心理上的突破口,才能用最快速度让他招供!” 杨再思道:“之前那些吐谷浑人,都有了臣服之态,那另外两个暗卫,也都招了,可惜却不知什么重要消息,只知听命此人,没想到吐蕃还挺信任他!” 李彦道:“这个暗卫与那些吐谷浑旧部不同,他对于大唐当年没有及时援手的痛恨,更甚于吐蕃入侵的仇怨。” 杨再思明白了:“这等人明明屈于仇敌卖命,偏要为自己寻个安慰借口,想要撬开他的嘴,就难上加难。” 李义琰点头:“他若招供,便否定了之前所为,自然要撑到底。” 李彦又道:“我之前与那位三王子交谈过,这暗卫自从来到他身边,就不止一次的提及我大唐富饶,语气贪婪,十分觊觎,可见若无吐蕃入侵,他也是寇边犯境的那一批吐谷浑人。” 沈巨源怒道:“都已亡国,还不熄贪念, 自取死路, 若不开口,干脆闹市斩首,明正典刑!” 李彦在来时的路上,已有了计划, 看向沈巨源:“巨源兄, 这次要你出马了。” 沈巨源一怔,拒绝道:“我不屑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动手。” 丘神绩:? 杨再思苦笑。 李彦笑:“不是让你严刑拷打, 只是问一些问题。” 沈巨源连连摇头:“那些弯弯绕绕, 眼睛一转就有坏主意的,我更不喜欢。” 李彦:? 杨再思恨不得捂住这家伙的嘴。 李彦倒也不计较, 反正他想的从来不是坏主意, 而是正义的智慧灵光,开始关照:“等会儿进去后,你就这么说……” 沈巨源反复听了几遍,挠了挠头:“说这些, 也只是言语刺激, 蕃贼会交代吗?” 李彦微笑:“我会在合适时候出面,运用一个审讯小技巧, 当然任何审讯都要有几分运气, 如果此人心志极为坚定, 我们也只能硬耗……” “不妨一试吧, 巨源兄直爽大气, 又带着明显的军旅气息, 正适合先审讯一番!” 沈巨源点头:“那好!” 杨再思旁观, 目光微动:“元芳, 你是不是……?” 李彦看了过来,他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没说:“没事,一切以审问蕃贼为主。” 三人目送着沈巨源进入牢房。 听到脚步声来到面前, 角尔闭着眼睛,直接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们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沈巨源也是半点铺垫都没有,直入主题:“你们给吐谷浑旧部武装的兵器, 是从折冲府军库内得来的?” 角尔冷冷一笑。 沈巨源说到军队的情况,侃侃而谈:“我大唐每一位士兵,都标配有一把弓, 三十根箭矢,胡禄、横刀、砺石、大觿(xi)、毡帽、毡装、行藤各一, 还有麦饭九斗,米二斗,更有武库内的介胄和戎具!” “砺石是磨刀石,你们倒是会用,大觿是可解绳结的骨锥,你们就胡乱折断,毡装的包袱上面也没有记录士卒的信息, 行藤为绑腿用的护具,更是没一人绑着,只有御寒所用的毡帽, 晓得戴上。” “一群蛮夷, 以前没用过这么好的武备吧?” 角尔鼻翼皱起:“那又如何,你们唐人军备精良, 还不是在大非川之战被打得全军覆没?” 沈巨源大怒, 却强忍着说出李彦教给他的台词:“胜败乃兵家常事,古往今来,从来没有常胜不败的国家,大唐自然也会失败,但你们赢了,为什么钦陵还要灰溜溜的逃跑呢?” 角尔终于睁开眼睛,刚要开口,就见沈巨源大手一挥:“别在我面前胡吹大气,我不是那些不经世事的王子,钦陵那蕃贼若是有一半的取胜把握,肯定会留下一战,他就是根本没有信心,才避我大唐锋芒,以期日后!” 角尔嘴鼓了鼓,没有反驳的把握,干脆恨声道:“等着吧,钦陵将军会再大胜你们唐军,总有一日,你们脚下这片富饶的土地,将是我们吐蕃的!” 不用演,沈巨源也被这种荒谬的话逗笑了:“哈哈!白日做梦!” 他笑了半响,才继续说台词:“你想当吐蕃人,那些蕃贼也不会真正接纳你啊!” 角尔嗤之以鼻:“不用挑拨了,我不会上当的!” 沈巨源冷笑:“别忘了,不止是你一个暗卫被抓进来!” 角尔淡定得不行:“那几人是底层的暗卒,根本不知我护卫的伟大!暗卫?这个名字是吐谷浑给我等的蔑称,你们却以为是真名,简直可笑!” 沈巨源道:“看来你们暗卫的人手很少啊,吐谷浑的三王子也是可以制造混乱的人物,你们却只派这么点人手?倒也是,吐蕃是小国,即便仿我大唐内卫之势,也无力在上面投入过多,人手自然是很稀缺的。” 听他不断贬低吐蕃,角尔觉得自己的新爹被冒犯了,愈发恼羞成怒,开始大骂起来:“你个无知丘八,说什么屁话!” “哎呦,你这蛮子竟敢骂我?” 沈巨源一愣,也开始对喷垃圾话。 结果他嘴笨,居然被一个吐谷浑鲜卑人,骂到没有招架之力。 骂到后面,沈巨源恼羞成怒,蒲团般的大手干脆糊了上去。 《我不屑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动手》 正当两人打得火热,牢房门开启,李彦走了进来。 角尔想到此人擒下自己的可怕武功,再加上还是李靖的嫡孙,心头一悸,赶忙闭上嘴,垂下头去。 但这并不妨碍李彦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这个先放一放,那边交代了,武威贾氏还有暗卫潜伏,这次收获太大了!” 角尔瞳孔猛然收缩,刚要说不可能,又硬生生咽回去。 然后他又听沈巨源道:“既如此,杀了他吧!此人顽强,一心认贼作父,嘴还臭,不必留下了!” 李彦笑道:“倒是不必,等我们将贾氏的暗谍也抓住,出使吐蕃时,就将此人交回给钦陵,看看钦陵和噶尔家族,对于他们这些吐谷浑的亡国旧民,还会有多大程度的信任!” 沈巨源大笑:“哈哈,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角尔身体颤抖,再也按捺不住,抬头嘶吼道:“不可能!他们只是暗卒,怎么会知道这个情报!绝不可能!” 李彦微笑:“这话倒是奇怪,你们的人招了,你反倒问我他的情报来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无意中走漏的消息太多了……” 其实并不是,贾氏内有吐蕃暗卫的情报,完全是李彦猜的。 原因很简单,贾思博本来就暗通吐蕃,麾下培养出了一帮谍细,丽娘交代后,被扫了个遍。 后来崔守业为了逼贾思博交代,曾经想把武威贾氏相关的上万人全部缉捕,闹得人心惶惶。 以吐蕃暗卫的敏锐度,肯定会加以利用,连吐谷浑的王子都被策动,更没道理放过这种机会。 当然贾氏的人太多,具体是谁,李彦并不清楚的,用来施展囚徒困境却是够了。 此时他总结道:“你对于亡了你们汗国的吐蕃尽心尽力的卖命,却运气不好,想忠心耿耿都没机会了……巨源兄,走吧!” 沈巨源看着如丧考妣的角尔,还不解气,又狠狠踢了一脚:“狗贼!等死吧!” 他满是怒气的往外冲,李彦走路则特意放慢。 终于在来到牢门前时,听到后面传来声如蚊呐的声音:“他们知道的没我多!” “成了!” 李彦却没有急于转身询问,而是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开门。 角尔大急,高声道:“别走!我是恰卫,我知道的比那些人多!” 李彦转身:“恰卫?这是什么古怪名称?” 角尔道:“暗卫是对我等的蔑称,我等名为雍仲神卫,共分五等,一等卫首,二等统领,三等恰卫,四等辛士,五等暗卒。” “雍仲?是这样写么?” 李彦眉头一扬,在掌心画下了一个“卍”字。 角尔脸色微变:“不错!” 这就是雍仲,历史上在武则天当政时,把它的读音定为万,“此义音万,谓吉祥万德之所集也”。 从此,卍的字符号,象征着吉祥、幸福、光明、神圣等等,中土佛教里也常常见到。 李彦点头:“既然是雍仲,那‘恰’就表示降灭邪见,‘辛’则是引入解脱,恰卫统领一方,辛士管理一处?” 角尔露出惧意:“难道你们早就抓了别人?” 李彦高深莫测的笑笑,反问道:“除了内部划分外,你们可有对应的官职品阶?” 角尔道:“我们各有益仓,以别高下。” 李彦了然:“益仓,又意为章饰,也是告身,是吐蕃官员等级的标志,看来你们暗卫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享受俸禄薪资待遇,怪不得你之前一副忠心模样!” 角尔低声道:“我们不叫暗卫……” 李彦问:“说吧,暗卫五等都配什么?” 角尔道:“暗卫五等中,卫首配瑟瑟,统领配金,恰卫配大银,辛卫配小银,暗卒配铜。” 他说到这里,露出哀求:“求上使宽恕,不要抓捕贾氏的暗谍,如果暗卫以为我叛变了,会将我的妻儿统统杀死的!” 李彦不解:“你此前不是说,你的妻儿在迁居向祁连山时,不幸身亡了么?” 角尔垂头道:“我成为暗卫后,吐蕃就安排我新娶了妻子,她还为我生了两子。” 李彦:“……” 内卫应该感受到压力了吧! 人家暗卫真的发老婆! 他问道:“你的新任妻子,是吐蕃人?” 角尔道:“是吐蕃孙波茹。” “孙波茹……那就是苏毗人,沟通的渠道有了!” 李彦目光微闪:“也罢,你把所知道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告诉我,我就不抓捕贾氏暗谍,尽力保你妻儿性命。” 角尔长松口气,如蒙大赦:“多谢上使恩德!!” 第189章 想复国,先买茶! “有意思,吐蕃暗卫居然一开始就走梅花内卫的路线,然后由内转外。” 当角尔将他所知的,无论是确定无误,还是道听途说的内容,统统讲述一遍后,李彦终于对暗卫,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 凭吐蕃的社会架构,原本没资格弄出内卫那样的部门,但禄东赞确实是人才,居然另辟蹊径,直奔梅花内卫的路子而去。 他麾下的暗卫,首先篡夺国内权力,等到家族壮大成庞然大物,再转向对外的谍报活动。 这点和大唐恰好相反,一个是由外转内,一个是由内转外。 当李义琰三人也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杨再思十分惊喜:“如此说来,我们的对手,其实就是噶尔家族的私卫?那就轻松多了啊!” 李义琰摇头:“不可小觑,现在这个组织,已经是由吐蕃整个国家供养。” 李彦赞同:“私器公办,再公器私用,噶尔家族就是用这样的手段,一步步控制吐蕃国内的大权,在吐蕃赞普还没有明确与其闹翻之前,将暗卫视作整个吐蕃的组织,并无问题。” 杨再思表情有些揶揄:“不过赞普肯定很不甘心吧……” 这简直就是昔日长孙无忌和李治的翻版,看看李治大权在握,赞普你不支棱起来,像话么? 李义琰也十分关心权臣和统治者的斗争:“据此人所说, 赞普与噶尔家族的矛盾, 到了哪个程度了?” 李彦道:“有关吐蕃的上层斗争,这个叫角尔的吐谷浑人没法提供,他算是最早一批投入到钦陵麾下的,但所知道的还是有限, 能提供这些情况已是难得。” 李义琰问:“那凉州城内还有多少暗卫?” 李彦道:“为保妻儿, 他这点并不愿说,不过贾氏内还有暗卫隐藏是可以确定了, 那条线可以盯住, 看看能否揪出后面更多的人。” 沈巨源煞气腾腾的道:“只要蕃贼还觊觎陇右,就必定会冲着凉州来, 暗卫既然培养人手不容易, 我们就来一个抓一个,来十个抓十个!” 李彦微微摇头:“我大唐底蕴在此,持续耗下去,撑不住的肯定是吐蕃, 但暗谍不易抓捕, 这样的对峙太被动了,我们要掌握主动。” 李义琰颔首总结:“钦陵在军事上退了, 还有一层遮羞布, 我等的出使, 就是要撕开这层布, 让各国仰我大唐煌煌天威!在凉州休整一日, 过祁连山, 上赤岭, 入吐蕃!” “是!!” …… 出了内狱, 李彦正想去表扬表扬鹰儿,路上却碰到了公主一家。 整整齐齐的一家, 慕容诺曷钵、弘化公主还有他们的四个嫡子都在。 慕容诺曷钵作为明面上的一家之主,正色行礼:“此来是领孽子拜谢李副使大恩, 若非有李副使查明暗谍贼人,我儿及时悬崖勒马,我全家恐怕都要受难!” 李彦还礼:“职责所在,青海国主不必客气。” 但慕容智还是大礼拜下, 眼眶微红:“拜谢李副使大恩!” 经此一事,他自己的复国梦彻底破碎,两位兄长也难免受到牵连, 只能一起入长安为质了。 不过显然公主夫妇并没有放弃复国,再感激几句后, 慕容诺曷钵领着三个年长的儿子离去,弘化公主则领着小王子上前:“李副使,复儿想拜你为师!” 李彦一怔,哭笑不得:“公主,我还未及冠,你让小王子拜我为师,莫不是玩笑?” 弘化公主也是一怔:“我倒是忽略了年纪, 但以李副使的才能,哪里像是个未及冠的小郎君?有志不在年高,请李副使收下我儿吧!” 小王子就想拜下:“师父, 请受徒儿一拜!” 李彦扶住他, 微微摇头:“我年少学浅,不足以为人师表, 倒是复国之策, 有一条不成熟的建议,不知两位可愿听?” 小王子有些失望,又有些振奋:“请师……请李副使指点!” 李彦道:“指点真谈不上,岐州之时,我见你们府邸上随侍众多,想必财物充足?” 弘化公主没什么好否认的:“我们虽是亡国逃来的,但并不仓促,有王庭财富,确实不愁用度。” 李彦点头:“那就好,我的建议只有六个字——想复国,先买茶!” 弘化公主眉头一凝:“茶?” 李彦先将茶的功效科普了一遍,然后问道:“吐谷浑的贵族,应该很喜欢喝茶汤吧?” 弘化公主恍然:“不瞒李副使,我在大唐时并不喜欢茶汤的味道,但入了吐谷浑后,也渐渐爱喝此物,原来是有这般功效!” 李彦道:“高原和草原都需要茶饮,贵族已经察觉到了好处,知道这是好东西,但还不明白具体的道理。” 小王子觉得自己懂了:“那我们是以茶来收买贵族之心?” 李彦摇头:“贵族有钱财,自然能从胡商那里买来茶饼,你们应该用茶,来收平民之心!” 小王子愣住。 他的眼中何时有过普通人的位置,收买贵族是理所应当,但示好平民,就觉得难以理解。 李彦道:“你们那里不叫百姓,但也是吐谷浑的子民,要对他们普及茶的功效,让他们知道,汗王没有忘记曾经的子民!凝聚出一股由下而上的民心之力,才是你们重回吐谷浑的根基,不然的话,吐谷浑内还有别的王族吧?” 弘化公主脸色微变,叹了口气:“不错,吐蕃扶持了原天柱王一脉上位。” 当年慕容顺被推翻后,慕容诺曷钵也是从旁支被选上,成为新任汗王的。 现在慕容诺曷钵下去了,吐蕃同样效仿大唐故事,扶持另外一支王族上去。 李彦道:“既然天柱王的后代,成为了吐蕃控制吐谷浑的傀儡,那些还留在国内的贵族,也都是爪牙了,想依仗他们的力量成事,希望渺茫。” 说到这里,他看向小王子:“王庭的财富本就是由千千万万的子民汇聚而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复国的根基正在于此,否则大唐军队就算把吐蕃人赶走了,你们也坐不稳汗王之位。” 小王子还是难以理解。 弘化公主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唐太宗李世民当年反复强调的以民为本,知道这确实是一条艰巨的道路。 有一点李彦没说,她也没说。 茶被控制在大唐手里,如果走这条路复国,对于大唐的依赖就更严重了。 哪有茶啊,这都是大唐的茶! 小王子看着母亲的表情,却知可行,心头狂喜。 他赶忙拉住李彦的衣袖:“李副使,你就收了我吧!” 李彦不为所动,看向弘化公主:“武威安氏与我有旧,我此前已经安排了武德卫安神感联系胡商,专门出售茶品,公主与国主商量后,若想好了,便联系他吧。” 见识了安氏对于李彦的言听计从,弘化公主忽然明白,哪怕没有自己这一家,对面也早有了类似的安排。 她的心中不再迟疑。 让一国大权的王后,灰溜溜的回到长安,做一个别人瞧不上的富家翁,岂能甘心! “好!我们买茶!” 弘化公主不仅下定决心,还看向小王子:“复儿,你能否吃苦?” 小王子点头:“当然,孩儿这段时间随行,也没喊过一声苦!” 弘化公主也不戳穿儿子晚上不知哭过多少回,淡淡的道:“那你敢跟着使节团,去吐蕃么?” 小王子呆了呆,有些惧怕:“去吐蕃?” 他是在大唐出生的,生下来时就在凉州,后来去了灵州,再后来入关中。 原本是准备进长安生活,现在跟着使节团餐风露宿倒也罢了,居然还要去吐蕃? 弘化公主道:“你是我的儿子,代表着汗国的正统,我要你走访每一个部落,看看我吐谷浑的子民,在吐蕃的压迫下是如何求存的!如果连主食都吃不上了,只有茶饮又有何用?唯有了解他们所需所求,你才能真正凝聚民心,聚势复国!” 小王子有些恍惚。 李彦之前可是见识过,弘化公主有多疼爱这个小儿子,正色道:“公主,此行不比以往,你让他入使节团,是真的可能葬身吐蕃的!” 弘化公主冷声道:“那就是他的命!我等亡国之人,哪有坐享其成的道理!复儿,你可愿去?” 迎着母亲的注视,小王子咬了咬牙,重重拜下:“我愿去!” …… 李彦告别弘化公主和又哭起来的小王子。 没走多远,发现了躲在墙角边,偷偷探出个脑袋的丫头,不由地失笑:“婉儿,你怎么在这?” 上官婉儿嗫喏了一下,咬着嘴唇道:“小黑想去外面,我拦不住它!” 李彦招了招手,让鹰儿停在自己的肩上,抚摸着它的羽毛,微笑道:“我知道小黑想去哪里,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骑上狮子骢,出了凉州皇城,一路往小连子巷而去。 还未到巷子深处,小黑就从马背上窜下来,一路往里面奔跑。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从小就在这长大……” 李彦翻身下马,将上官婉儿抱下来,走进院内,露出感慨。 屋舍倒是没什么变化,由于地处偏僻,又遭过一场火灾,他们走后也无人来居住,就一直空着。 来到后院,曾经郁郁葱葱,将小半个院子都遮住的杏树,由于无人打理,早已变得光秃秃。 李彦想到喜欢在树下砍柴的哑叔,有些想念:“我师父就在此处,教我练功,不知他现在过得如何……” 上官婉儿眼珠滴溜溜转着,心中默默念叨了许多遍,之前却一直自卑不敢开口的话,借此机会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李副使,我想拜你为师!!” 第190章 双方地位互换,牛的还是大唐! “呼!呼!” “前面就是通往吐谷浑的山道隘口了!” 远眺远处赤红的山顶,李彦转身看向使节团上下:“诸位身体感觉如何,有没有适应高原的环境?” 众人有些无精打采,但还是纷纷应道:“回李副使的话,好多了,这地方真需要适应……” 使节团在凉州休整一日,即刻出发,来到了祁连山的支脉赤岭后,开始在山中调整。 古籍上记载,赤岭土石皆赤,赤地无毛。 不过真正过来,李彦发现没那么夸张,就是山顶一块赤色比较明显,大部分山体还是正常颜色。 这里后世又改名叫日月山,据传文成公主经过此山时,在峰顶翘首眺望,思念家乡,取出临行时皇后所赐的“日月宝镜”观看,镜中现出长安的景色,公主悲喜交加,不慎失手把宝镜摔成两半,正好落在两个小山包上,一块映着落日余辉,一块照着初升的月光,日月山由此得名。 很美好的传说,可惜文成公主出嫁时,文德皇后早过世了, 根本没办法赐镜。 在李彦眼中, 这就是一座平均海拔4000米,正好让使节团适应高原反应的地方。 平原上生活的人,到了3000米以上的高度,就有很大可能出现高原反应。 血红蛋白比较高, 携氧能力强的, 适应个一两天就恢复了,对低氧环境特别敏感的, 或许要持续三到七天的高原症状。 这种对氧气的适应问题是双向的, 让整天生活在高原上生活的人到平原地区,也会发生醉氧, 道理一样。 李彦同样无法免疫高原反应, 但他调节自身,一天的时间不到,就适应了目前的高度环境。 其他人免不了要吃了苦头,好在包括李义琰在内, 大部分都在三到四天的时间内, 缓解了症状。 目前队伍里还剩下的老大难,就是一大一小两人。 李彦看向杨再思, 有些无奈:“再思兄, 你这身体要多多锻炼啊!” 再看看小王子:“吐干净了没?” 杨再思是成年人里面, 适应性最差的, 起初几乎是沈巨源背着他, 现在也要旁人搀扶, 闻言苦笑:“抱歉, 我成拖累了!” 小王子则是孩子里面, 哦,其实也就两个孩子, 上官婉儿精神着呢,正坐在马上认真学习李彦给她的书本, 小王子就昏昏沉沉,哭哭吐吐,此时还呻吟着:“……复国……复国……” 所幸弘化公主虽然将他狠心送了过来,却也不可能任由这娇生惯养的儿子自生自灭, 派出一队精锐卫士保护,里面有不少吐谷浑旧部。 李彦此时就道:“你们再休息休息,适应环境, 来一位吐谷浑旧部,随我去查看地形!” 独眼老兵雪勒走了出来:“我听李副使差遣!” 李彦点点头, 带着他往山中走去。 很快,两人来到隘口。 看着群山环绕的地势,李彦不禁感慨:“这个咽喉要地,太重要了!” 当年吐蕃就是在此处把守军队,让想要迁居入大唐的吐谷浑人无法过境。 而历史上两国的军事摩擦也围绕着此处进行过争夺,直到大唐完全无法奈何吐蕃,从开元二十一年(733年)起, 正式定点在赤岭交易,唐肃宗以后,更是开展了茶马互市。 “想要遏制吐蕃的发展, 青海到赤岭一线, 必须位于军事辐射下。” “控制了这片区域,就是堵死了吐蕃东进的路线, 那个高原帝国还想扩张, 也只能往西边去跟大食死掐了。” 李彦目光扫视,开始回忆历史上两国交锋的摩擦。 后世皆知,武周一朝是着名的军事拉胯期,可实际上,盛唐开元时期,与吐蕃的交锋中,唐军虽然没发生大败,但比武周时期还要被动。 因为那个时候,青海赤岭一带,完全被吐蕃控制住,进都进不去,唐军想高原反应,都没地方体会去。 现在至少还有攻击的主动性,可惜此处虽然距离凉州不远,想要拿下也很不容易,尤其是面对钦陵那种军事才能极强的大将。 正思索着,李彦突然仰头,看向上空盘旋的鹰儿:“前方有人接近!” 雪勒这些天也早知此乃神鹰也,独眼里流露出敬畏:“李副使,吐蕃在此处设有烽堡驻点,很可能是吐蕃斥候接近,我们是不是避开?” “我们是使节团,又不是军队,不用担心!” 李彦大手一挥:“先看看来的有多少人,能不能吃得下,再言其他!” 雪勒:“……” 你确定这是使节的口气? 李彦毫不迟疑,起身跃起,足下轻点,已经来到了一个山头,手虚虚放在胡禄口。 普通士兵腰间的胡禄里,放的是三十根箭矢,他放了五十根,再加上射天狼百步穿杨,例无虚发,如果真的是小股蕃贼精锐,完全有机会拿下。 不过这一看,李彦的手离开胡禄,玩味一笑:“原来是老熟人。” 一支旗帜鲜明的队伍出现,为首的大汉双目狭长,高挺的大鼻子,酱红粗糙的皮肤,正是曾经出使大唐的禄东赞第五子,勃伦赞刃。 李彦目光如电,还看到他的腰间配着瑟瑟(碧色宝石),象征着吐蕃最高品级的臣子,相当于大唐的紫袍大员。 再加上这队人有不少仪仗用的器具,显然勃伦赞刃是率众来迎接使节团的。 李彦吩咐了雪勒:“你回去通知使节团,让他们做好准备!” “是!” 雪勒离去后,他来到醒目处,默默等待。 吐蕃那边很快发现他,勃伦赞刃遥遥一看,顿时瞪大眼睛:“李元芳?” 李彦颔首致意:“噶尔使者看来对我记忆犹新啊,别来无恙否?” 勃伦赞刃咬牙切齿:“我好得很,别的唐人我记不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 瞧瞧这态度多热情。 紧接着,勃伦赞刃又冷笑道:“李副使,这次你来吐蕃,我会好好欢迎你,以回报在大唐的盛情!” “好说!好说!” 李彦不以为意的笑笑,转身往使节团的方向而去:“随我来吧!” 吐蕃队伍里有人面露杀机,提议道:“殿下,他就一个人,我们要不要干脆……” 勃伦赞刃摇头:“他是副使,不可给唐人借口,走,跟上去!” 李彦背对众人,嘴角微微扬起。 他故意试探,就是看吐蕃对待大唐使节团,是什么样的态度。 现在心中有了数。 等到他领着吐蕃队伍回归,大唐使节团这边已经准备完毕。 众人整装,个个端坐高头大马,肃然以对。 头晕恶心的杨再思,强撑着直起身体,小王子则直接被拖到后面看不见的地方。 眼见李义琰持节,李彦归队后也持节,排众而出,勃伦赞刃立刻下马,取出精致的象雄天珠挂饰:“奉赞普之命,奉迎大唐使节!” 李义琰走上前去,将天珠挂饰戴在脖子上,也郑重还礼:“多谢赞普美意。” 勃伦赞刃眼珠一转:“我们吐蕃的马更适合高原行走,赞普特意命我等带来了好马,让诸位大唐使节换马而行!” 使节团内有些意动,这些天马匹确实难以管束,但李义琰断然回绝:“此处并非两国边界,换马仪于礼不合,还是到了吐蕃边境,再换不迟!” 李彦立刻赞道:“李正使所言极是!” 历史上确实有“交马赤岭”之说,也就是中原和吐蕃的使者,必须在这个地方换乘对方的马,才能踏入对面的土地。 但那个时候,是大唐无奈承认了吐蕃占领吐谷浑有效,双方正式以赤岭作为两国的边界线。 现在吐蕃居然就想将此处当成两国边界? 门都没有,一句话就堵死! 外交无小事,千万不能小看这种细节,都是在挖坑。 勃伦赞刃没能得逞,心头不悦,却也继续行礼道:“诸位使者请!” 李义琰昂然走过,一马当先,李彦并不着急,负责后方压阵。 主要是使节团后面,除了给赞普带的礼物外,还有一个特殊的方队。 勃伦赞刃看了一激灵:“后面这一排囚车,是何意?” 李彦道:“那是在凉州欲生乱夺城的贼子,他们交代是赞普指使的,我等不信,疑有奸贼从中挑拨两国关系,就押着他们一起来,这群人如何处置,还要听赞普的意见。” 勃伦赞刃下意识策马上前,看着角尔等人被关在囚车内,不堪回首的记忆,顿时重现脑海。 出使大唐时,他的吐蕃使节团跟在关押凉州谍细的囚车后面,进长安时就见前面臭鸡蛋烂菜叶哗哗的砸,弄得他们好像要被押赴刑场一般。 现在使节团加上囚车的神奇组合居然再现,勃伦赞刃实在忍不住怒火:“李元芳,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彦道:“噶尔使者放心,我们是向赞普求一个明白,绝无质问之意!这样如何,为表友好,如果噶尔使者能为这些人全权作保,到了吐谷浑王帐,我就放了他们!” 勃伦赞刃瞳孔收缩,吃亏吃得多了,下意识的回绝道:“那倒不必了……” 李彦微笑道:“看来噶尔使者回国后,变得更加通情达理。” 他挥了挥手,高声道:“都看牢了些,切莫让这**贼逃脱,污了赞普盛名!” 一辆辆囚车驶过,勃伦赞刃面色青白交加。 原本以为这次双方地位互换,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可为什么,有种自己还是在大唐的感觉呢? 第191章 全自动摸鱼式教徒(为盟主“的道路上”贺) “噶尔使者,这是去伏俟城的官道吗?” “我已经卸下使者之职,请李副使不要这样唤我了,称我为如本(将军)吧!” “这样叫亲切啊,希望下次吐蕃出使大唐,也由噶尔使者担任正使,用熟不用生嘛,你觉得怎么样?” “……” 就走了半天的路,勃伦赞刃的头就嗡嗡得疼。 久在高原生活的他,都好似起了高原反应,实在是跟这个人说话太煎熬了。 李彦却兴致勃勃:“‘伏俟’是鲜卑语,意为‘王者之城’,那座城市可是吐谷浑的代表。” “中原南北对立,天下乱象纷争时,河西商路阻塞,商旅往来就多经青海达南疆,途中的伏俟城成为了这条贸易通道上的明珠,无数商人在其中停留休整,雪勒,是这样吗?” 雪勒出列:“李副使说得没错,我吐谷浑族人当时拥有着庞大的商队,最多的有驼、骡六百余头,三百人一起护送,一次就能运送数以万计的杂彩丝绢!” 李彦赞许:“吐谷浑人即便地处贫瘠,也能通过商路致富,自给自足,不必对外侵略,招致祸患,这很好啊!” 勃伦赞刃:“……” 你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指桑骂槐? 他终究是禄东赞的小儿子,立刻找到盲点:“李副使这话说得可笑,不正是唐立国后,夺走了吐谷浑的商路, 逼得他们重新四处劫掠么?” 李彦摇头:“陇右道在河西形成贯通中西的走廊, 早在七百年前就已有之,中原大乱结束,重新使商路畅通,谈何夺走?而且青海的商路至今犹存, 不还是有商队经过么?” 他语重心长:“噶尔使者, 你的眼中只有争夺,而我的眼里却是双赢啊!” 雪勒立刻应声:“大唐与吐谷浑双赢, 多好!” 李彦点点头, 又叹道:“吐谷浑外出劫掠,是伏允贪欲过甚, 奴役民众, 总是渴求他得不到的,才招致灭亡,前车之鉴,是不是这个道理?” 勃伦赞刃:“……” 你再骂! 眼见勃伦赞刃招架不住, 李彦还不肯放过他, 逮着一只羊死薅,另一人赶忙策马来到边上, 微笑道:“李副使乃大唐使节, 称呼上还是要注意的, 不可随心而欲!” 李彦看向此人, 发现是个削瘦的中年男子, 腰间同样配瑟瑟, 与其他高原人相比, 相貌倒是透出几分儒雅, 汉话说得也十分标准:“不知阁下是?” 勃伦赞刃介绍道:“这位是给事中,素和贵。” 给事中是吐蕃抄中原的官职名称, 在文官中排行前列,有点类似于三省副职, 可辅佐大小论执政。 吐蕃派出一位如本,一位给事中,前来迎接使节团,在礼节上是无可挑剔了。 但李彦的神色立刻沉下:“素和贵?就是你反叛吐谷浑, 引吐蕃军入侵我大唐藩国的?” 任何国家之间的战争,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素和贵就是吐蕃攻打吐谷浑的借口。 此人卖国求荣, 得到回报,如今也坐上了吐蕃的高位。 只是这件事被唐使当面喝出, 令素和贵微微变色,干笑道:“李副使居然知道在下,我绝非背叛,乃是诸部酋首共议……” “闭嘴!” 李彦断然喝止:“你这背叛汗国的奸贼叛逆,还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狺狺狂吠?” 他又看向勃伦赞刃:“吐谷浑是我大唐的藩国,你们居然派出叛贼带路, 是有意要羞辱我大唐使节么?” 勃伦赞刃赶忙道:“绝非如此,我吐蕃此番诚心邀请大唐使节入境,怎会存羞辱之心?” 素和贵刚要说话, 李义琰骑马而至:“怎么回事?” 李彦将事情解释, 李义琰冷冷的扫视一眼素和贵,直接扬起旌节:“掉头, 我等回去!” 使节团上下齐刷刷的调转马头, 沈巨源更是囔囔起来:“吐蕃既存心羞辱,有意与我大唐全面开战,那就兵戎相见吧!” 勃伦赞刃大急:“且慢!且慢啊!” 素和贵知道不能让对方继续趁势发作下去,赶忙道:“既然是我引得唐使误会,那我便告辞了,请诸位使者息怒!息怒!” 李义琰吐出一个字:“滚!” 素和贵强忍怒火,临走之时对勃伦赞刃使了个眼神:“噶尔如本,下官先去伏俟城,让城中备好接待,若途中生变,还是先将使节团送入大将军的营地为好,那些囚车内的贼人,也给大将军先审一审!” 勃伦赞刃心领神会:“你考虑得很周到,去吧!” 李彦和李义琰交换了眼神。 显然,吐蕃并不希望大唐使节团去吐谷浑王城伏俟,更不愿意看到大唐使节团押着这些暗卫俘虏见赞普。 所以对方的安排很清楚,将他们带入吐蕃营地,钦陵应该会让一队精锐护卫,亲送他们去吐蕃王城逻娑城,见见赞普,把出使的礼节走完,趁早送走。 李义琰岂会允许,开口问道:“刚刚听那叛贼所言,噶尔如本是要将我们送入军营?这是哪国对待使臣的礼节,老夫想要请教请教!” 勃伦赞刃眼珠转了转:“李正使误会了,素和贵之意,是假使我们去不了伏俟城,才会先在营中歇息!” 李彦道:“照这个意思,是接下来的路上会出意外?” 勃伦赞刃环视一圈:“诸位请看,这吐谷浑之地荒寂成灾,附近劫匪甚多,万一有那不开眼的贼人前来,为了使节团的安全着想,自然要去军营的啊!” 这威胁之意就很明显了,李彦眼睛一亮,众人目光一沉。 不过看着周围的环境,他们还不得不承认,一路走来,是真的很荒凉。 实际上吐谷浑境内,尤其青海周边,还是有不少耕种区域的,并不似草原那般完全以游牧为生。 可所见的田地,都已荒废,根本无人再耕种粮食。 李彦直接问道:“虽然跟我大唐国内相比,青海算不上什么富饶之地,但也拥有耕牧条件,此地怎会如此?” 勃伦赞刃道:“吐谷浑的羌民不服新的可汗管束,犯上为乱,我兄长只得派出兵士围剿,不免伤了农耕,也是无奈啊!” 李义琰道:“战争究其根本,拼的都是国力,我大唐虽在大非川之战失利,但很快能重振旗鼓,天军开赴,就不知以吐蕃的国力,动辄十数万的军势威风,背后全是一张张要吃粮的嘴,还能支撑到几时?” 沈巨源明白了:“原来钦陵撤军,除了惧怕我大唐天军外,也有粮草不足的原因,吐谷浑之地粮产欠收,单靠吐蕃一地,如何供应他的大军?” 勃伦赞刃冷声:“我兄长何等神威,他撤军是遵守与薛将军定下的和平盟约,岂是惧你唐人的军队!至于粮草不足,西域各国不能奉上么,大非川之战后,他们可对我吐蕃摇尾乞怜呢!” 沈巨源又要吵架:“胡言!你……” 李彦拦住这人菜瘾大的,淡淡的道:“口上争骂毫无意义,就此打住,我们速速赶路,先入伏俟城,再言其他!” 勃伦赞刃闻言目光微闪,嘴角溢出丝冷笑,策马离去。 接下来,众人加速赶路。 青海区域是吐谷浑的精华,伏俟城就在青海西五十里,越往中心靠,部落村庄越多,还有驱赶牛羊的牧民,总算有了些气象。 车队后方的小王子终于缓过神来,看向这些人烟,对比大唐内繁华的郡县,目露茫然:“这就是我的汗国吗?” 雪勒沙哑着声音道:“是吐蕃人的入侵和连年的战争,将汗国变得如此,我们过得太苦了,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逃入凉州,投奔到三王子府上!” 小王子沉默下去。 另一边,上官婉儿正沉浸在书中,脸上满是投入。 狮子骢脚力稳健,她身子又小,坐在马背上几乎感受不到多少颠簸,看书的手也稳稳当当的。 一本从凉州书馆里借出的书看完,她小心翼翼的将它放到书囊里,凑到李彦背后:“师父师父,你为什么让我自己看书啊?” 李彦道:“因为我相信你自学的天赋!” 上官婉儿脑袋一歪:“啊?” 李彦道:“我这个人只有在遇到喜欢的事情时,才会精力十足的去做,遇到不擅长的事情,其实十分懒散,教徒弟就是我不擅长的,如果不是如你这般天资聪慧,万里挑一,我是不会收你的。” 上官婉儿被夸得美滋滋的:“师父,我真有这么好吗?” 李彦笑笑:“你变得自信些,确实有那么好。” 上官婉儿愈发开心,不打扰师父了,又开始自学。 李彦更开心,工作能摸鱼,教徒弟也能摸鱼,还是全自动式的,美滋滋。 不过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特意关照道:“今夜你带着小黑,去叔公身边睡,有博通保护你们,遇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怕,也不要用你那半吊子的银针逞能,明白吗?” 上官婉儿重重点头:“明白!” 答应完后,又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师父你要去做什么?” 然后她就听到自家师父的语气明显变得兴奋:“我要去做我喜欢的事情,真希望夜晚早早到来,他们快快来送!” 第192章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惊弦! “Zzz……” 大唐使节团内,李彦枕着空的胡禄睡觉,睡得很香。 “怎么还不来?” 吐蕃迎接队伍中,勃伦赞刃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素和贵被逐走,也有个好处,就是他可以亲自指挥那些“盗匪”,来问候远道而来的大唐使者。 勃伦赞刃论口才是招架不住了,夷狄动手不动嘴,咱们就来武的。 看看你们在遇到了袭击后,还能不能这么豪横! 正期待着接下来的好事呢,不远处睡觉的李彦猛然睁开眼睛。 他侧耳倾听片刻,立刻将身旁满装箭矢的胡禄挂在腰间,弹身而起。 来到彭博通、王孝杰面前,李彦拍了拍两人,做了个手势后,向着狮子骢掠去。 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狮子骢瞬间提速,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跃过马车,飞奔出去。 整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顺畅得不可思议。 勃伦赞刃都没具体看清,就见一道黑影策骑奔游,消失在视线中。 他先是一愣:“马蹄声怎么那么轻?” 然后脸色微变,翻身而起:“不好,是马蹄裹了布,此人早有准备!” 确实,狮子骢的四蹄,早早裹上了软布。 这种软布会使马匹失去对地面的触感,导致奔跑速度降低,并不能常用。 但狮子骢是名副其实的千里马,降低了马速也是快如闪电。 李彦就害怕对方要跑,睡前就做好准备, 此刻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路策马疾行。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在足足十多里外远的地方,李彦堵住了来者。 一队吐蕃骑兵。 人数不多也不少,大致有七八十人, 但除了前面几骑打着火把外, 后面都策马牢牢跟上,在夜里疾行。 这是很不容易的, 古代人由于营养不良, 雀盲病症较多。 雀盲就是夜盲,夜间即便有火光, 也很难看清东西。 最好的法子就是多吃肉和动物的肝脏, 孙思邈则提出用泡枸杞来治疗。 在吃肉方面,吐蕃人还是有优势的,他们就是以高热量的肉食为主,才特别需要茶。 不过能餐餐大肉的, 也是豪酋贵族, 而非普通平民。 在军中能夜行奔袭的,数目不会多, 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悍卒精锐。 此时李彦刚刚逼近, 为首的年轻骑兵就猛然勒马, 警觉的目光扫视四方。 素和贵来到他的身后:“乞力徐玛本, 为什么停下?” 玛本是军官的称呼, 乞力徐开口:“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素和贵眉头皱起:“目标是唐人的使节团, 不是唐人的军队, 你不用如此紧张!” 乞力徐瞥了他一眼:“你不懂, 这种感觉曾经拯救了我的生命,是我在一场场搏命厮杀中培养出来的……” 素和贵不耐烦这个年轻人所谓的直觉:“我再强调一遍, 你们只需要把大唐送给赞普的礼物尽可能的抢走,如果抢不走就毁掉, 礼物只要损毁了一车,使节团就颜面大损,噶尔如本能顺理成章的将他们带往军营,这件事难不倒身经百战的你吧?” “此事确实不难……啊!!” 乞力徐微微点头, 猛然朝后一仰。 “嗖!!”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箭矢擦着乞力徐的脖子飞了过去。 凌厉的力道撕开空气,哪怕没有射中, 也在他的脸颊上犁出一条凄厉的血口,半边耳朵直接被撕掉。 乞力徐勃然变色, 强忍剧痛,翻身后仰,狂吼道:“敌袭!!” “哦?很强的武感啊!” 乞力徐和素和贵用藏语交流,李彦起初还想听一听对面讲什么,发现听不懂后,就直接痛下杀手。 他刚刚的一箭经过短暂蓄势,此人居然能于千钧一发中避过, 实力不差。 原本准备擒贼先擒王,将为首的将领率先射杀,现在他目标一转, 立刻转向最前排打着火把的骑兵。 嗖!嗖!嗖! 一箭三连, 李彦弯弓有先后,但由于极为精妙的劲力控制, 三根箭矢几乎是不分先后的射到面前。 尚且反应不及的前排骑兵, 全部胸前中箭,发出极为短暂的急促惨叫,直接跌落马去。 “居然穿了甲胄?” 李彦目光又是一凝。 论单兵装备,别说大唐周围,这个时期的世界各国,恐怕都没有大唐这般奢侈。 吐蕃士兵的军备更是可以用寒酸来形容,贵族都不能普遍穿得上甲胄,还指望军中着甲? 但第二箭射杀的吐蕃骑兵身上,却露出了甲胄。 “大非川之战缴获的唐军甲胄么?” 李彦的眼神一寒,手如残影般摸向胡禄。 每一根箭矢搭在弓弦上的刹那,就代表着将有一员吐蕃精锐丧命。 “点火把!” “他只有一个人!冲!!” 从黑暗中射出一根根夺命箭矢,眨眼间就带走了七八条性命,半边脸鲜血淋漓的乞力徐并无退避的意思,咆哮起来。 身后一排排火把点起,将黑暗驱逐,也将李彦单人匹马的轮廓勾勒出来。 吐蕃骑兵纷纷呼啸冲锋,同时也取出弓箭还击。 双方开始在高原上追赶奔袭。 这群骑兵确实是精锐,一根根箭矢破空射来,力道强劲,准头精确。 李彦也不能等闲视之,射杀的速度顿时大为下降。 但他并不浪费箭矢,依旧以极其稳定的节奏,猎杀敌人的生命。 起初在劲力上还有些浪费,每一箭破入敌人的身体,强大的力道都会将马背上的骑士直接带落马下。 渐渐的,力度越来越稳,开始追求速度和精度,一箭射入额头,不再把劲力浪费在无谓的穿透效果上。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当李彦节奏的把控越来越恐怖,沉浸于完美的猎杀状态中,无与伦比的压力与恐慌,降临到了吐蕃骑兵中。 追不上对方的快马,箭矢也无法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这怎么打? 当三十多个吐蕃骑兵被射落马下,恐惧再也不可遏止。 乞力徐同样露出惊惧与无奈,知道麾下的骑兵即将四散惊逃。 “啪!!” 但就在这个时候,李彦手中的弓弦断了。 乞力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仔细确定后,发出狂喜的声音:“敌人的弓断了,包围他!包围他!” 吐蕃骑兵飞速包抄过来。 一张张狰狞而仇恨的面庞,在扭曲的火光中飞速逼近。 就在这时,李彦伸手一探,从马鞍后面取出第二把弓。 继续开射杀戮。 但他的胡禄里,箭矢数目确实不多了。 “经验不足啊,早知道就在马鞍后面再挂两个胡禄了。” 李彦气定神闲的反思了一下,收割了七八个骑兵的性命后,最后的六根箭矢一气呵成的取出。 手指潇洒转动,箭矢以些微不同的角度,齐齐搭在弓弦之上,遥遥瞄准乞力徐。 弓弦劲秘技!落九日! “嘶!” 乞力徐头皮发麻,最凶猛的野兽盯住,也没有这般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第一时间就往后闪去。 可这回没有用了。 “嗖——!” 六根箭矢齐发,在空中呼啸出整齐划一的声响,却又封堵住乞力徐每一个可以闪避的空间。 落九日最多可以连发九箭,每一箭的力道与风格都能不尽相同,极为巧妙。 不过李彦更喜欢这种极致的爆发,配合上会满弓,简直是必杀一击。 噗!噗!噗!噗!噗! 乞力徐拼尽全力之下,仅仅躲掉了一根箭矢,剩余五箭在他身上爆开五朵灿烂的血花。 霸道的劲力入骨,摧毁一切生机。 但在咽气之前,他看到麾下的骑兵完成了包抄,敌人似乎又没了箭矢,顿时吼道:“你被……包围了!” 乞力徐是笑着走的。 李彦也笑了。 面对箭矢同样耗损得七七八八,合围过来的吐蕃骑兵,他拔出腰间的链子刀:“错,是你们被包围了!” 刀光起,四面八方,尽皆森寒! 惊喜不,其实我是近战! …… 远处单方面的包围形成后,唯一没受波及的,是文臣素和贵。 他原本都不该在这支队伍里,是因为被使节团逐走,再加上发现李义琰和李彦都不是好惹之辈,担心无法完成任务,才亲自来督战。 督战过程很顺利,反正就听着嘶吼咆哮,尖叫哀嚎。 种种声浪汇成一曲死亡乐章,反复冲向高潮,然后逐渐降低。 声音越来越低,人数越来越少。 当最后一声急促的惨叫声传来,空阔的四周,只剩下马蹄踏地的声音。 素和贵早已下了马匹,蹑手蹑脚的往旁边走去,心中不断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嘭! 显然吐蕃的佛祖也没有保佑他,迎面就撞在一匹马上,素和贵直接栽倒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他把腰间的瑟瑟展示出来:“我是吐蕃给事中!你不能杀我!” 然后就听到马背上传来一道声音:“看不见,我夜盲!” 唰! 伴随着鲜血喷涌,最后一颗头颅飞起。 【不斩无名(生效)】 【每亲手斩杀一个历史知名人物,有一定几率获得其1点最高属性】 【乞力徐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素和贵最高属性为智慧,成功抽取1点智慧属性】 第193章 吐蕃版的武则天和狄仁杰 【智慧:10(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智慧:11(神思愈发敏锐)】 “早知道杀这么个家伙也能涨1点智慧,应该把智慧加到15点,涨1点就太赚了。” “算了,不能贪心,那些成就点留作底牌更好。” 看着天赋提示,李彦目露喜色。 每加1点属性,至少都是200点以上的成就收入。 背词达人抽取了崔守业3点家世属性,一下子就相当于省了600点,简直血赚。 而提升属性,更让天赋效果利益最大化。 但这个诱惑在脑海中转了转,就被他否决。 目前他还有一千多成就,这是在异国给自己留的底牌。 如果遭遇什么突发情况,这些成就点或许能逆转局势,不该用在平常的利益最大化上。 所以不斩无名的天赋提升,可以看成意外之喜,却不能一味追求,反倒失了平常心。 李彦有了决定后,将素和贵的头颅割下来。 对于想要复国的吐谷浑王族来说,这叛国贼的脑袋,可是十分之珍贵。 小王子他妈毕竟买了那么多茶,就当赠品。 然后他来到死在落九日下的骑兵首领面前。 “居然是乞力徐,落在我手上也算你倒霉了。” 此人可是历史上吐蕃着名的大论,武则天被赶下台的那一年,乞力徐当上宰相,后来又成为摄政大臣,对外带兵打仗,入侵大唐,对内主持各部落的集会和会盟。 这位也是出将入相, 文武双全, 且老当益壮的代表,某种意义上还可以看成吐蕃版的狄仁杰,结果年纪轻轻就死在了这荒无人烟的高原。 不是天赋提醒,都不知姓名。 李彦觉得挺不错, 彼之英雄, 我之仇寇。 他没有急着离去,在精兵身上搜了搜, 发现不少火折子, 大致明白了目的。 原本他以为这些吐蕃人,只想着冲击车队, 把关在囚车里的暗卫给救出去, 没想到还准备烧掉大唐送给赞普的礼物。 既如此,李彦也不客气,将尸体连带甲胄堆积,挑拣出易燃物, 一把火烧上去。 让你们装备都没法回收! 火光燃起, 很快消融在黑夜中,李彦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还没到使节团的位置, 就见等吐谷浑旧部, 抹黑在四周探查。 见到李彦, 雪勒迎了上来:“李副使, 是不是有贼人作乱?” 李彦点点头:“确实有些贼人图谋不轨, 我小惩大诫后, 发现他们已经谋害了别人, 连头颅都砍下来了, 夜黑风高,也看不清楚, 你认一认吧。” 雪勒有些不明就已的接过,借着火把的光亮一看, 不禁怔住,然后露出深深的快意之色:“原来是他!原来是他!真是杀得太好了……我的意思是,他死得太惨了……” 李彦道:“你既然认得,就去处理吧。” “小的明白, 一定好好处理,吐谷浑人谨记李副使大恩!” 雪勒深深拜下,马上找了个心腹过来。 拿着素和贵的首级, 使节团肯定是不能待了,直接提头离去。 李彦处理完赠品, 回到使节团内,众人已经被惊动。 见他回归,心头顿时大定。 李义琰关切的道:“元芳,你遇到贼人了么?” 李彦脱下近战不免染血的外衫,指了指空荡荡的胡禄:“贼人遇到我了,箭矢不太够用,下次至少要背两管。” 李义琰理解成这位用强大的箭术逼退了敌人, 抚了抚须:“贼子实力如何?” 李彦看了看运送礼物的马车:“弓马娴熟,配合有度,意志坚定, 可比精锐, 还带着火折子,随时准备取暖。” 李义琰顺着他的目光, 明白了意思:“这样的贼人还会来么?” 李彦微微沉吟道:“如果来上三四批这样的贼人, 还真的不好应付。” 李义琰皱眉:“会有那么乱吗?” 有了素和贵的无私奉献,李彦的思路变得更加清晰: “我之前也有一点未曾考虑到,这里毕竟是吐谷浑的国土,我们大唐既然不承认吐谷浑被侵占,那么发生在此处的事情,就不能算在吐蕃头上。” “当然来犯的贼人出了事情,吐蕃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他们要是一波一波送,那我可太高兴了。” “只是贼人也不傻,恼羞成怒之下,汇聚一次来攻,我们恐怕难以护住礼物安全。” 李义琰恍然:“确实如此,真要乱象频发,出个意外,顶多是吐蕃的这支迎接队伍护送不力,更吃亏的是我们,所以贼人才如此猖狂!” 李彦道:“叔公,我有一个建议,我们的路线或许可以更换一下,先去吐蕃王城,回来时再到吐谷浑的伏埃城转转。” 李义琰点头:“等登上吐蕃的领地,再发生武力冲突,就是噶尔家族处于被动了……好!我们改道!天还没亮,继续睡吧!” 李彦赞道:“叔公真是大将风采,稳定使节团之心!” 李义琰没好气的道:“别拍马屁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李彦半点不累,特别兴奋。 好长时间没战得那么爽快了,换成以前根本睡不着。 但他修炼了唯识劲后,收放更加自如,很快又切换到收敛的状态,睡了过去。 “居然失败了?李元芳真有那么厉害,一个人就能将乞力徐所率的骑兵逼退?” 另一边,勃伦赞刃见骑兵队伍迟迟不显踪迹,就知道肯定是失败了。 兴奋了大半个晚上的他,无比失落,翻来覆去,更加睡不着。 直到天蒙蒙亮,勃伦赞刃的眼皮刚刚合起,就听李彦精神十足的喊声在耳边响起:“噶尔如本,起来了,这么大人了还睡懒觉?” 勃伦赞刃手脚僵硬的爬起来,气得两眼发黑,定了好一会儿神才道:“李副使早,昨夜我好似见你出去了,发生什么事了?” 李彦开始用牙刷子刷牙,咕噜咕噜,一口吐掉青盐水后道:“看来噶尔如本睡得不踏实啊,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也就扫平了一些小障碍。” 勃伦赞刃冷声道:“看来李副使信心十足了,就怕接下来的日子都不太平,希望李副使每晚都有这么好的精神吧!” 李彦笑道:“多谢关心了,正好说到这事,我们这样行进太慢,准备换一条线路,前往逻娑城。” 勃伦赞刃愣住:“你们不去伏俟城了?” 李彦道:“这不是见诸位护送辛苦,减轻些工作量么?” 勃伦赞刃干笑道:“其实也不辛苦……李副使既然定下了路线,还是不要朝令夕改的好!” 李彦脸色沉了下来:“噶尔如本此言何意?吐谷浑本来就是我大唐的藩国,伏俟王城什么时候去,由我大唐使者安排,何为朝令夕改?” 他怒目而视,勃伦赞刃的气势顿时被压住,只能低声道:“我并非反对,可是……” “没有可是!” 李彦大手一挥:“噶尔如本是护送我等,我使节团承情,但如今尚未是吐蕃境内,走何路线,还轮不到你们来规定,速速整备上路吧!” 目送李彦转身离去,勃伦赞刃脸色青白交加,只能恨恨的作罢。 接下来,使节团改变路线,不再横穿青海,而是直接往吐蕃而去。 噶尔家族那边自然不会甘心,肯定要尽力搜寻堵截。 好在天空有鹰儿飞翔。 每每有吐蕃斥候接近时,李彦都会出去溜达溜达。 归队后,吐蕃斥候就消失不见了,很神奇。 如果有小股部队接近,李彦马上临时改变路线,让使节团提前绕开,再由沈巨源带人尽量消弭痕迹。 这些手段都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钦陵真要下定决心,派出部队大规模搜寻,总有被堵上的时候。 所以使节团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披星戴月,惊心动魄的赶了七天路,抵达了洛沃边界。 这里才是吐蕃与吐谷浑的边境,也是大唐承认的边界线,吐蕃侵占吐谷浑时,第一步就是占据此处。 眼见越来越接近吐蕃国土,勃伦赞刃的脸色越来越差。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他这样害怕回家。 可使节团根本没有片刻停留,直接押着囚车,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了边界。 一过边界,他们速度瞬间降了下来,开始恢复体力与精神,准备以最佳的精神面貌入王城。 入界后第三日,鹰儿在天空旋转,前面又有人来了。 李彦也不避让,坦然的迎着来者。 不过片刻后,他轻咦一声。 因为来者是一支与众不同的队伍,为首的将领居然是一位女子。 女将领来到面前,虽然皮肤粗糙,骨架宽大,但长相并不难看,下马行礼:“珠丹奉赞普、没庐王妃之命,前来迎接大唐使节团!” 李义琰迎上,态度又不相同:“多谢赞普!” 李彦更是微笑道:“多谢没庐王妃美意!” 没庐王妃,吐蕃版本的武则天,现在就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权势了吗? 历史有的时候是挺奇妙的,武则天登上历史舞台的前后,新罗、日本都有女皇,而吐蕃也有一个类似于她的强权女性,出身苏毗的没庐赤玛洛。 其中赤玛洛也是先王妃、后王母,和武则天最像,估计就是效仿的,毕竟当时双方使者来往,武周朝的事情她都看在眼中。 当赤玛洛的儿子死于征南诏的途中,孙子继位时,这位王母立刻把握住机会,将年长的孙子废掉,立了另一个一岁的孙子做傀儡,然后自己执掌朝廷。 刚刚被李彦干掉的乞力徐,就是赤玛洛提拔的大论,君臣相得,极为信任,很像狄仁杰。 赤玛洛顺带处死了反对她掌政的三位实权派大相,也和武则天杀宰相一模一样。 属实追星成功了。 当然,由于赤玛洛出身苏毗,也可以说光荣传统,重新回归。 没想到吧,我女儿国又回来了! 等到女将和李义琰交谈完毕,李彦招了招手,让同样是出身没庐氏的珠娘过来,还奉上了几封书信:“这些都是苏毗在大唐生活的女子书信,请过目!” 听到旧国之名,女将目光微微闪了闪:“使节似乎对我孙波十分熟悉?” 李彦语气十分诚恳:“自从看过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后,不少唐人都对贵国抱有美好的印象,称呼你们为女儿国……” 第194章 学习武后好榜样,干政掌权工作狂 将部分书信交予女将珠丹后,李彦回归使节团内,不再多言。 一路上,他默默观察着两支前来迎接使节团的队伍。 对比很明显。 勃伦赞刃的手下,个个不全是牛高马大,也基本体格健壮,装饰繁多。 女将珠丹的手下,个个不全是面黄肌瘦,也基本营养不良,装饰稀少。 苏毗人被剥削实锤。 这个国家被吐蕃吞并后,由于它本身的体量摆在那边,不仅成为五茹,也就是五大部落之一,这几任赞普的王妃,基本上还都有苏毗贵女。 松赞干布的王母是苏毗出身,芒松芒赞的王妃是苏毗出身,赤都松赞的王妃也是苏毗出身,历史上后面更是不少。 可即便如此,他们整个族群依旧处于一种被压迫剥削的状态。 喂了一颗甜枣,剩下的用大棒死命锤。 所以除非出现赤玛洛,那种武则天式的强权女子,否则这个部落在吐蕃内的生活条件,自然不会多好。 李彦觉得很好。 你要真其乐融融,毫无矛盾,我们来干嘛,纯送礼么? 女将珠丹也发现了后面装礼物的马车,更让她关注的,是跟在最后的囚车。 她仔细看了看,来到前方找李义琰询问:“李正使,那些犯人是怎么回事?” 李义琰将凉州的事情解释后,淡淡的道:“希望赞普给我们一个解释,为何吐谷浑人会受吐蕃指使,对凉州图谋不轨!” “那不是……” 女将珠丹刚要开口,勃伦赞刃冷冷的道:“你个小小的宫廷卫官, 想好了再说话!” 女将珠丹瞬间闭上了嘴。 李彦冷冷的道:“噶尔如本很豪横啊, 难不成在吐蕃,品阶低的官员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吗?” 勃伦赞刃瞬间闭上了嘴。 女将珠丹心中称奇,仔细打量了李彦几眼。 但她也不敢多言了,只是默默记住了这位对苏毗印象很好的大唐使节。 接下来一路无话。 在两队吐蕃卫士的护送下, 大唐使节团一路顺畅, 抵达了吉曲河岸边,逻娑王城。 也许见惯了长安那宏伟的城门, 当看到一扇勉强称作高大, 但绝对与宏伟沾不上边的城门耸立,使节团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毕竟也是打败了十万唐军, 在西域强势崛起的吐蕃, 王城就这? 李义琰和李彦的目光,则齐齐看向城门前,站立等待着一行人。 尤其是为首的中年男子。 魁梧有力的身材,棱角有型的脸型, 智慧机警的目光, 皮肤还是带着明显的草原红,却有两撇又浓又黑的胡须, 显得极具威严。 吐蕃尚红, 此人也穿着一身红色衣袍, 浑身上下佩戴着不少饰品, 尤其是脖子上的天珠挂饰, 和胳膊上醒目的大瑟瑟。 李义琰低声道:“这个人很像禄东赞。” 李彦回道:“应该就是禄东赞的长子。” 果不其然, 见到使节团来到城门前, 中年男子上前几步, 用标准的汉语道:“在下吐蕃大论赞悉若,奉赞普之命, 恭迎诸位大唐使节!” 李义琰持节,上前见礼:“大唐正使李义琰, 多谢噶尔大论迎接了。” “李正使客气!” 赞悉若双手作揖,礼节十分标准,与李义琰问好后,又仔细打量起李彦, 看了看他手中的旌节,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副使了,真是年纪轻轻, 文武全才啊!” 李彦笑容灿烂:“没想到我的名字传得这么快,连远在这里的噶尔大论都知晓, 实在荣幸!” 赞悉若笑容不变,看向勃伦赞刃:“五弟,你一路护送唐使辛苦了。” 勃伦赞刃如蒙大赦,同时又羞愧难当,上前道:“大兄!” 赞悉若点头:“下面的事情就交给为兄,你退下休息……诸位,请!” 一国宰相亲自引路, 带着他们正式进入逻娑城。 提起逻娑城,后世很少人知道,但说到里面的布达拉宫, 那就是人尽皆知了。 李彦刚刚入城, 第一印象就是醒目。 长安的大明宫再牛逼,也没有可能一进长安城门, 就能眺望宏伟的宫城。 但在逻娑城门, 真的是仰起头,就能遥遥看到那依山垒砌,群楼重叠的殿宇轮廓。 那股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感,可以想象当初松赞干布建立这片宫殿时,是有多么的志得意满。 而位于布达拉宫之南的,是一圈又一圈碉楼式的建筑,简陋而粗放,错落而无致,很是散乱。 街道也歪七扭八的,在长安生活习惯的众人,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就恨不得把那些街道掰直喽。 李彦适应了片刻,开始观察街道上的人流,发现这里还是熙熙攘攘,十分热闹的。 不说那些刀具武器,鞍匠皮匠的铺子,就看点心吃食的地方,也都不少,可见经济的繁荣度是不错的。 只是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坦然相见,沿街乞讨的难民特别多。 与一个个穿着红色衣服,趾高气昂走过的贵人或商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赞悉若一路策马而行,对此视而不见。 使节团自然也不会失礼到一进城就问这些,长长的队伍,在一种诡异而安宁的气氛中前进着。 终于走过了足足七八条街道,几乎到了布达拉宫的山脚下面,赞悉若才停下马,指着一座颇有长安风格的府邸道:“吐蕃不比大唐,并无驿站招待,这些日子就要委屈诸位使者,住在我的府邸了。” 李义琰瞳孔微缩:“住在大论的府邸?这不合礼数吧?” 赞悉若笑道:“我吐蕃愿与大唐重修故好,赞普已经下令,特意修建了专门招待使节之处,只是刚刚开工,因此命我招待诸位,这是赞普的一片盛情,请李正使就不要拒绝了。” 李义琰稍稍沉默后,点了点头:“既然是赞普之意,我等便入乡随俗,只是不知赞普哪一日召见?” 赞悉若笑容收敛,叹口气道:“诸位使节来得不巧,赞普又生病了,恐怕短时间内想要见诸位使节,不太可能,请诸位放心居住,我一定提供最好的招待!” 李义琰表情平淡,不急不躁:“那我等就打扰了。” 使节团一行往府内走,直到后面的囚车驶来,赞悉若突然道:“且慢!” 李义琰看向他:“噶尔大论有何事?” 赞悉若道:“我吐蕃有昌本一职,专门审理案件,犯人必须要经过昌本审问后,再向赞普禀告,这个流程并不短暂,正好将这些犯人移交吧!” 说罢他又苦笑道:“让他们入我府邸,总觉得有些不详呢!” 李义琰面无表情的抚了抚须,李彦则接过话题:“听闻贵国审问这类案件的最高官员,是整事大相?” 赞悉若的眼睛微微一眯:“李副使对我吐蕃的内政很了解啊?不错,此案的最高管理者,是整事内相,也不是外人,正是我的三弟赞婆。” 好家伙,最高法院的院长也是他弟弟。 吐蕃实施的也是群相制度,权力最大的宰相就叫大相,又称为大论,第二大的叫小论,是大论的副手。 还有几位是宰相僚属,相当于同中书门下三品的三省侍郎,其中掌管全国缉案、刑狱并制定相关法律的,叫整事大相。 这些官员都是父死子继,无子则由近亲承袭,除非犯谋逆大罪,波及全族,才会改变,否则一律不得更换。 可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却是赞婆,禄东赞的第三子。 看看他的儿子吧,长子赞悉若是大论,二子钦陵是兵马大元帅,三子赞婆是整事大相。 这阵容让李彦都有些苦笑。 凡事有利皆有弊,他早早掌控权势,与吐蕃较量。 好处很明显,现在大唐对吐蕃的整体局势,没那么劣势。 坏处也很明显,现在的噶尔家族势力,是真的牛逼,文武兼备,实力地盘,样样不缺。 此时赞悉若就补充道:“李副使也知道了,我们的赞普身体不太好,让他亲自审理实在为难,交给我三弟审问后,有了结果后,再由赞普定夺不迟!” 这话听起来温和平静,其实嚣张霸道到了极致。 李彦却不惯着他:“噶尔大论见谅,此事涉及到吐谷浑之乱,外交之事,恐怕不能走吐蕃的正常流程。” 赞悉若也争锋相对起来:“吐谷浑是旧王无道,我二弟出于两国友谊,率军助新王平叛,也将归来,李副使莫非是要等他,持了吐谷浑新王的国书到面前,再让此案予我三弟审理吗?” 李彦摇头:“那确实太麻烦……” 他看向后方,招了招手:“珠丹卫官,你过来一下。” 一直跟在后面摸鱼的女将珠丹面色微变,却又不敢拒绝,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 赞悉若奇道:“她是宫廷卫官,负责保护王妃的安全,李副使让她来是做什么?” 李彦微笑:“我刚刚生出一个想法,我大唐亦有皇后辅助圣人处理国事,既然赞普身体抱恙,不如让王妃来审问此案,以示公平,噶尔大论觉得如何?” 第195章 史上最小的使者上官婉儿(除夕快乐) 第196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第197章 经典复刻的声名鹊起(新年快乐!) 第198章 王孝杰:好怪哦,赞普长得好眼熟啊! 第199章 真-靠颜值上位 使节团内三十六人,再加上一群苏毗女子,小王子等吐谷浑旧族,也在殿中站了好多排。 王孝杰位置靠前,但赞普起初没有注意,在细细打量李彦。 正在看着这位上官婉儿整日念叨的师父,到底是何等人杰时,一道目光频频望向自己。 赞普下意识望过去,与王孝杰一对眼,都怔住了。 这个唐人,长得好眼熟啊! 很快王妃也发现了异样,看着王孝杰,同样愣了愣。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提醒道:“王上,使节正在敬献礼物。” 赞普如梦初醒,将视线移开,转回礼物上面。 礼物足足有九车,物品齐全,彰显泱泱大国气度的同时,又颇有深意。 李治早年他登基,松赞干布派人祝贺,这位圣人就赏赐了一些贵族工匠过去,让吐蕃自给自足。 想要什么贵族的享乐,可以自己造嘛,也算是授人以渔了。 这回礼物也挺有意思,书籍不少,其中还有完整的《臣轨》。 同体、至忠、守道、公正、匡谏、诚信、慎密、廉洁、良将、利人。 完整的十章,厚厚的几大摞书卷,告诫臣子如何安分守己,听圣人的话。 赞普:“……” 突然觉得礼物不香了。 献礼完毕,赞普抬手:“多谢唐皇美意, 诸位使者远道而来, 多有辛劳,请入席!” 宫婢上前, 铺好地毯,席案陈列,美酒佳肴送上。 赞普遥遥劝酒,特意先饮了几杯, 姿态放低:“诸位使者请!” “谢赞普盛情!” 众人起身痛饮, 王孝杰也不再多想,开始专门对付起面前的好酒好菜。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相比起李治的皇权威仪,这位吐蕃的赞普显然给不了什么压力, 使节团上下颇为放松。 赞普等到时机成熟, 缓缓开口道:“李正使,我有意效仿唐国言官,在吐蕃设立御史一职,你以为如何?” 李义琰回答:“赞普圣明, 御史掌纠察朝仪,以卑参尊,有肃政之用, 实乃朝中要职, 必不可缺。” 赞普虽然早已了解,但还是禁不住称赞起来:“以卑参尊,百官但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都会遭到御史弹劾, 真是好制度!” 大赞之后, 赞普又凝声问道:“可权臣当道,想要以御史之位遏制其权力,又该用何手段压制呢?” 李义琰抚了抚须。 他也经历过李治被长孙无忌掌控朝局的时期, 再加上中原王朝历代也有不少被权臣架空的天子, 倒没什么瞧不起对方的。 只是作为大唐正使, 该摆的架子绝对不能少。 沉吟了半响, 李义琰才淡然道:“在我天朝,御史不仅监察百官,对于圣人之过,也能劝诫。” 赞普惊了:“连唐皇都被御史管辖?” 李义琰摇头:“圣人至高无上, 自然不可能受御史管辖,只是御史能对圣人加以规劝,历代明君虚心纳谏者,如先帝与文贞公(魏征),君臣相得,始有贞观盛世!” 赞普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愿闻其详!” 李义琰将李世民与魏征的君臣佳话一一道出。 李彦在旁聆听。 李义琰同样是直言上谏,一心为公,连李治颇为敬重,对于魏征自然大为认可。 而李义琰也非一味吹嘘,十分公允的道:“先帝太子谋逆, 文贞公生前推举的两位宰相之才都随之造反,先帝一怒之下, 将自己给文贞公立下的碑推倒,后来灭高句丽未成,念及文贞公劝谏的好处, 又将碑重新立起,文贞公也有识人不明之过,实乃先帝包容, 不予计较!” 赞普深感佩服:“如此胸襟气度,令人敬佩!” 李义琰又开始举反例:“而前朝隋炀,刚愎自用,不喜谏言,朝臣有不合意者,构其罪而族灭之,久而久之,麾下全是阿谀之辈,终至丧身灭国!” 赞普点头:“由此可见,君主实该接受谏言批评,吐蕃改制,势在必行!” 他精神一振,声音罕见的有了几分洪亮:“我欲以身为先,受御史监督,为后世开表率!” 李彦心头失笑,你屁的权力都没有,自然愿意接受御史监督。 等到真正大权在握时,还有没有胸襟让人管着,又是两说了。 不过从赞普的表态来看,他确实掌握了最佳的切入点。 君主都愿意受管辖了,臣子反倒想不受约束?说不过去啊! 李义琰抚须:“赞普英明。” 一番宾主尽欢,当赞普的视线又下意识向王孝杰看去时,王妃挥手:“你们都退下,我们夫妇想跟婉儿和她的师父李副使说些话!” 侍立一旁的珠丹得到提醒,立刻带着侍卫和宫婢下去。 李义琰拱手道:“我等也告退了!” 他带着使节团众人退下,殿内就剩下了寥寥数位。 赞普、王妃、李彦、上官婉儿和特意被留下的颜值内卫王孝杰。 赞普先是对上官婉儿和李彦客套了几句,忍不住了,起身来到王孝杰面前:“这位猛士是?” 王孝杰拱手,说话直接:“在下王孝杰,京兆新丰人,任内卫武德卫一职……赞普,咱俩长得挺像!” 李彦露出诧异:“真的呢!” 上官婉儿也满脸诧异:“竟有如此巧合?” 王妃也不得不道:“确实有几分相似……” 何止是几分,人一少,两人又站在一起,看得更加明显。 不仅是面容五官,就连身材方面,乍一看上去都差不多。 王孝杰本来就不是高大威猛的类型,他出身底层,从小家贫,营养不好,天生骨架子又不大,入伍后靠着敢打敢拼的狠劲,才崭露头角。 赞普则是营养管够,再当傀儡也是一国之君,吃饭上还不至于寒碜,但他被架空得太厉害,郁结于心,久病在床,再好的身体也被折腾得消瘦了。 因此两人一个精瘦干练,一个体弱消瘦,再上官婉儿特意化了些偏老的妆容,如果再把胡子修正,穿上一身赞普的衣袍,远远看上去极像。 也难怪历史上承风岭大败,王孝杰被吐蕃俘虏,带到王城,斩首示众时被赤都松赞发现,大喊此乃我父,王孝杰才得以生还。 那位吐蕃叫父,正是眼前这对赞普和王妃的儿子。 以前李彦觉得这段记录槽点颇多,十岁不到的孩子,为什么会去观看行刑,不怕留下心理阴影吗? 不过现在想想,或许赞悉若还真的希望,小傀儡观看行刑后,留下心理阴影,更方便控制。 谁料小赞普直接认了王孝杰,明明亲父还未下葬,正臭着呢,就有了唐人新爸爸,估计当时也是一场闹剧…… 现在王孝杰被提前挖掘出来,赞普心头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说开了也没什么。 倒是王妃眼珠子转了转,萌生出一个想法。 等到李彦等人告退后,她扶着赞普坐回原味,看着赞普大口喘息的虚弱模样,开口道:“王上,既然那位唐人与王上相似,此次御史之位,我们的把握就更大了!” 赞普一时间没听明白:“爱妃何意?” 王妃并不明说,眼眸流转:“王上可还记得,婉儿曾经说过,唐皇在私下接见臣子时,是坐在御幄之内,高高俯视臣下!” 赞普叹息:“臣子不可直视圣人,我若有那般威严,该有多好!” 王妃安慰:“王上不必泄气,那位唐皇身体也不好,如此作为,恐怕是为了扬长避短,在臣子面前保持威严。” 赞普想了想,苦笑道:“爱妃所言不无道理,可此法我难以为之,唐皇已经大权在握,我比不得他啊!臣子们早知我体虚多病,若是蒙上一层帐子,恐怕更生猜忌!” 王妃低声道:“我们确实不能一味效仿,但既有这威猛的唐人,何不好好利用呢?” 赞普终于反应过来,脸上勃然变色:“爱妃,你是想让这唐人扮成我?” 王妃温和的道:“王上息怒,臣妃之意,是他扮成王上的模样,接见臣子,王上只需坐在他的身后,控制即可!” 赞普怔了怔,想到王孝杰的威猛气度,眉宇间的怒意逐渐散去,沉吟着道:“如此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为什么吐蕃的君主叫赞普? 因为雄强曰赞,丈夫曰普。 这个名字与雍仲信仰有关,在教义里面,“赞”是一种狞厉可怖、凶猛暴戾的神灵,后来逐渐衍化为具有保护神地位的崇拜对象,赞普赞普,雄强丈夫之名由此而来。 直白的翻译过来,就是两个字,猛男。 可现在的赞普,与猛男两个字半点挨不上,臣子们不愿意投靠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今日投诚,与噶尔家族死掐,明天赞普一蹬腿,那不得傻眼? 上位者的身体,是重要的因素,李治那样的权谋手段,都要依仗武后,更别提赞普。 现在王妃提供新的思路,赞普倒是真的意动了:“唐人能答应吗?” 王妃冷笑:“他们出使我吐蕃,不正是希望从内部削弱噶尔家族么?此事合则两利,正好利用他们,助王上立御史,掌大权!” 赞普颔首,露出由衷的期盼:“如此巧合,此事若成,真是天神护我!” …… “吐蕃人会玩啊!” 收到消息后,李彦都愣住了。 双簧?套皮?Vtuber? 他没想到赞普和王妃要这么用王孝杰。 但仔细琢磨了一下,王孝杰威猛的精气神,是折冲府当兵,一步步磨练出来的,如果赞普能套上这一层皮,确实能加分许多。 真-靠颜值上位! 有意思! 李彦微微一笑,看向旁边安静学习的上官婉儿,准备替孩子新报一门补习班了: “婉儿,这段时间你开始学吐蕃语。” 第200章 《吐蕃赞普遇刺事件》 尚论查莫行走在布达拉宫的砖石上,步履平稳,神情平静。 那是一种毫无波澜,对未来毫无期待的平静。 他曾经位极人臣,五年前,大论禄东赞去世,三十岁的赞普想要亲政,就任命他为大论。 然而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当到,赞悉若取而代之。 起初还将他改为副相,后来也不装了,干脆将东城禁卫军交给他掌控。 听起来不错,但那个职位,是千户长级别。 堂堂一国宰相,被贬成千户! 这份羞辱,换成旁人,晚上就找根绳子,在布达拉宫前偷偷吊死了。 但尚论查莫依旧坚持了下来。 这五年来一丝不苟的掌控着东城禁军,护卫王宫的安全。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未来还抱有希望,只是身为松赞干布时期的老臣,为昔日的旧主尽忠。 当进入空荡荡的大殿时,看到端坐在高位的赞普时,尚论查莫依旧是这么想的。 直到落在赞普脸上时,他才突然一怔。 今天的赞普,忽然变了。 与往日的病恹恹大不一样,锐利的眼神,笔挺的身姿, 气势傲然地端坐着, 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尚论查莫怔怔的看了片刻,与那凌厉的目光对视, 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看赞普,低下头去。 他低头没多久,就听上面传来声音:“大相,这些年辛苦你了!” 声音是熟悉的软绵无力, 还多了几分飘忽。 尚论查莫暗暗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刚刚产生了错觉,回答道:“赞普不该这样称呼,我早就不是大相了。” 赞普的声音传来:“在我心中,你一直是爷爷留给我的大相, 噶尔家族能嚣张一时, 却不能嚣张一世,你要助我,明白吗?” 大话空话谁都能说,尚论查莫毫无波动的应道:“是。” 赞普的声调昂起:“抬起头来, 看着我!” 尚论查莫抬起头,猛然一颤。 因为赞普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目怒视, 就像是一头瘦虎, 作势欲扑。 对视了足足数秒钟,尚论查莫赶忙低下头,聆听着上面传来的声音:“大相, 你愿助我吗?” 配合着那份霸道昂扬的气势, 这次的声音似乎都从虚弱, 变成了低沉,平添几分王者威严。 尚论查莫的态度同样变了,叩首道:“伟大的赞普, 臣一定尽全部的力量!” 赞普的声音道:“唐人有御史, 劝谏君王, 监察百官, 吐蕃也需要改制设此职,我准备召开五茹盟会,令各部选择人才,入御史一职……” 尚论查莫不敢怠慢, 细细询问了几点,见赞普对答如流,早有打算,不由地精神一振:“赞普英明!” 赞普的声音继续道:“这件事最关键的地方,是要让孙波茹、约茹、叶茹和茹拉的茹本响应我们,你明白吗?” 尚论查莫高声回应:“臣明白!” 赞普的声音上扬:“去吧,将有勇气面对噶尔家族的吐蕃猛士,带到我的面前,我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赞普!” 尚论查莫热血沸腾, 回答的语调里都带着哭腔:“遵赞普神命!” 时隔二十年,高原的雄强丈夫, 终于回来了! 天佑吐蕃! 眼见尚论查莫退下,藏在王孝杰背后的赞普吐出一口气。 提着嗓子说话,对于体虚的他有些吃力。 但眉宇间, 又带着兴奋的潮红。 事实证明,此法可行! 尚论查莫是松赞干布为他留下的臣子,相当于托孤大臣, 绝对忠诚可信。 但如果是一脸倦容的赞普,用病恹恹的声音宣布立御史一事,对方肯定要推脱,因为看不到希望。 但现在同样的事情,由威猛的王孝杰去完成,哪怕双方没有默契,衔接上很不自然,但有赞普的地位在,这样反倒更显威严,尚论查莫也立刻信心倍增。 赞普欣喜之际,王妃同样喜孜孜地过来。 她更有城府,还知道关心小鲜肉的情绪:“王武卫,你觉得如何?” 王孝杰茫然的道:“王妃,我没什么感觉啊……” 他挠了挠头:“我听不懂你们的话,不知道赞普和那位臣子在说什么,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赞普和王妃对视一眼,满意的笑了:“足够了!足够了!” 起初还觉得这人如果是个吐蕃人更好,但现在一想,唐人才稳妥。 万一是吐蕃人,有如此相似的面容,还真有夺权的可能,而一个连吐蕃语都听不懂的唐人,简直是最好的替身。 王妃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又问道:“王武卫武功如何?” 王孝杰傲然的道:“等闲五六个人近不得我身,噶尔家族的勃伦赞刃,就是我的手下败将!” 王妃立刻建议道:“既如此,可以让东城禁军挑选出勇者,与‘王上’角抵为戏!” 赞普眼睛一亮,王孝杰则有些为难:“不会要说话吧?” 王妃道:“不需要,赞普何须与那些兵士说话?你只要与他们较量就行,将他们狠狠击败,这些勇士自然会出去宣传赞普的勇猛!” 王孝杰起身,拱手道:“好!” 赞普羡慕地看着王孝杰精瘦强壮的身躯:“王猛士,看你的了!” …… 半个月后。 “赞普和勇士在宫内角抵作戏?” 赞悉若人都傻了。 他反复听了几遍,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看向悉多于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悉多于也眉头紧皱:“我不知是怎么回事,内侍全部赶出内宫,里面服侍的宫婢全是王妃的亲信,消息传不出来了……” 顿了顿,悉多于猜测道:“唐人是不是给赞普服了什么丹药?神卫汇报,数月之前长安就出了一场关于丹药的大案,连科举考试的士子都被毒死了,那丹药颇多忌讳,肯定有古怪!” 赞悉若无法接受:“唐人的丹药,真的如此神奇?东城禁卫就算不敢对赞普动全力,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战胜的,他居然能赢东城禁卫,现在那些人到处宣扬赞普有上天神佑,必须得将此事压下去!” 吐蕃同样是天人感应,君权神授那一套,在吐蕃子民心中,每一位赞普都有上天的庇护,天神的关注。 君权至高无上,哪怕坐在上面的人再无能,也能拥有一大批拥戴者,如果是猛男天降,那就必定有一批狂热的追随者。 所以赞悉若很清楚,如果赞普突然变猛,会对时局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再也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我入宫亲自去见一见赞普!” 一个多时辰后。 赞悉若吸着冷气回来了。 悉多于迎上去:“大兄,赞普到底是怎么回事?” 赞悉若缓缓的道:“在我面前,他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悉多于先是一愣,然后面色大变:“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赞普竟有两副面孔,他装病?” 赞悉若寒声道:“我以为我低估了王妃,看来是低估了赞普,唐人来了,以为有了撑腰的外部援助,就开始露出真实面目了么?” 悉多于脸色难看:“那我们该怎么办?” 赞悉若背着手,在白宫的办公屋内走了几圈,目光变得无比凌厉:“那个人回来了吗?” 悉多于道:“还没回来,不过收到消息后,快马加鞭往回赶,应该快到了。” 他之前提议夺了鸟位,可此时听到赞普变猛,不知怎么的,心头就有些发怵:“大兄,你难道真的要……” 眼见弟弟这副反应,更坚定了赞悉若的决心,冷冷的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那个人回来后,立刻来见我,我要让赞普继续病着,不生病也得病着!” …… 二十多天后。 “‘尼玛’在吐蕃语中,是一个神圣的词汇,是对太阳的尊称,有神圣光明的意思。” “王叔,把我昨天教给你的文章,重新背一遍。” “婉儿,我记不住……” “那就要罚抄了哦!吐蕃文更难写的,据说是从天竺和西域的文字演变而来,你到现在连二十个元字都没认清呢!” 王孝杰看着面前认真教学的小先生,苦笑道:“婉儿,你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现在已经能稍稍听懂赞普和臣子的对话了,就为了让我对口型,也不用学会他们的语言吧?” 上官婉儿摇头:“我现在已经可以用吐蕃的文字写信了,他们的文字其实挺简单的,比起我们汉文词汇少太多了,师父说了,教你吐蕃文字是为了不时之需,不止是要听懂他们说话,你还要留心赞普说话的语气与停顿,别忘了哦!” 王孝杰吁出一口气:“没忘没忘,我开始罚抄吧!” 李彦看着认真学习的两人,露出了欣慰之色。 别看王孝杰大大咧咧的样子,他能有后来的成就,绝不会是单纯的学渣。 历史上的王孝杰,明明是被俘虏的败将,却凭着一张脸,在吐蕃好吃好喝,住了好多年。 在此过程中,他借机熟悉了吐蕃的官员制度,风土人情,山川地势,回到大唐后,迅速生长为了后来屡胜吐蕃的名将。 现在同样是这个道理,李彦要让王孝杰随时做好挑起重担的准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自己也在努力。 正特别努力地练功呢,就见一道小身影,俏生生的站在面前。 上官婉儿扳着指头开始数:“师父,我每天不仅要自学,还要去赞普王后那里探查情报,跟宫女姐姐们学吐蕃语,回来后还要教王叔,你怎么什么都不干呢?” 李彦岔开话题:“你唯识劲练得怎么样了?” 上官婉儿道:“有些找到诀窍了,师父,你别想用练功糊弄我,唯识劲的磨砺根本不是这样的!” 李彦想了想,开始揉她的脑袋:“婉儿最聪明了,师父负责夸你,还让小黑陪你玩啊!” 上官婉儿无奈地垂下头,又噗哧一下笑出声。 她就喜欢师父夸她。 …… 机会确实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当天晚上,李彦正在熟睡,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他立刻起身,将链子刀挂在腰间,步伐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出了门没走多久,就见到急匆匆赶来的杨再思高呼道:“元芳,不好了!不好了!赞普遇刺!” 李彦异常沉稳的迎上去:“再思兄莫急,赞普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走,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201章 吐蕃必须要有一个赞普 寝宫。 李彦和杨再思赶到时,这里已经乱成一团糟。 一个个苏毗籍宫女进进出出,眉宇间都带着惶急之色。 而珠丹麾下的卫兵,更是牢牢把守在四周,防止外人进入。 李彦也不着急,就站在外面远远围观。 不多时,李义琰赶来,发出感叹:“真是肆无忌惮,若在我大唐,如何会有这等事情发生!” 李彦心想唐朝中后期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北朝这类事情更多,但也点头道:“噶尔家族急了。” 当年长孙无忌掌控朝堂,也不过短短五年时间,现在噶尔家族大权在握,整整二十余年。 有兵又有权,如果不是吐蕃特殊的政治环境,他们完全可以效仿杨坚,篡夺大位,改朝换代。 这样的权势,其实就是不进则退了,一旦失去权力,整个家族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不可能有第三条路可走。 所以李彦很清楚,赞普一旦雄起,赞悉若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他也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手段。 毫无疑问,直接行刺是最激进、最无转圜余地的方式。 只能说,吐蕃自有国情在。 正吃瓜看戏呢,一道身影匆匆走出。 面色紧绷的女将珠丹来到身前,都顾不上行礼, 直接对李彦道:“李副使, 王妃请你入殿!” 李彦和李义琰交换了眼神,颔首道:“好!” 在数名卫兵的护送下, 李彦走入寝宫,远远就见巨大的胡床,用红色的帘布围了起来,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而王妃站在边上, 除了眼眶微红外, 倒是不见悲伤。 李彦心中却有数,开口问道:“王妃,赞普如何了?” 王妃语气平静的道:“多谢李副使关心,赞普只是受了些惊吓, 并无大碍, 只是此次行刺,除了噶尔家族外绝无旁人,谋逆之心昭然若揭,简直无法无天!” 越说到后面, 她的目光愈发凌厉,倒是有几分气势。 可相比起武后,还是差得远, 李彦就淡淡看着。 这个眼神让王妃演不下去了, 想要故作镇定,语速却又微微加快的道:“王武卫在何处?赞普身体抱恙,更需要他, 李副使让王武卫过来吧!” 李彦摇头道:“请王妃见谅, 王武卫此次相助, 已经承担了很大的压力,现在又出了刺杀之事,他恐怕演不下去了。” 王妃双手猛地握紧, 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李副使,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 各部首领有了回应, 有三位茹本明确表示愿意参加盟约,讨论设立御史一职!” “正因为我们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噶尔家族才敢行此谋逆之举,现在放弃, 岂非功亏一篑?” “王武卫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退缩,还是请他过来吧!” 李彦语气温和:“我对于赞普的遭遇深表同情,并致以深切的慰问,但我绝不会直接干涉他国内政,还望王妃见谅。” 王妃气得胸膛起伏:“你们唐人不干涉他国内政?如果不是你们,王上岂有设立御史的想法?” 李彦眉头一扬:“王妃此言差矣,我们只是提供了思路和经验,做决定的一直是赞普和王妃,我们大唐追求和平,希望铲除整日好战的噶尔家族, 但此事的责任绝不在使节团!” 王妃无言以对。 因为对方是真的间接引导,并没有直接干涉, 此事的责任还真的与对方无关。 她稍稍冷静,知道现在绝对不能与大唐翻脸,只能温言相求:“李副使, 经过这段时日的磨练,王武卫扮演王上已经越来越熟练,你就让他过来, 助我们稳住局势如何?我和赞普定承此情!” 李彦叹了口气:“王妃有所不知,王武卫表面不说,但心里苦啊!他根本听不懂你们的吐蕃话,如同木偶般受你们摆布,为此他甚至主动学了贵国的语言,只希望不再那么被动……” 王妃目光一亮:“他还学了我们吐蕃话?这不正好么!” 她急声道:“李副使,你就直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王孝杰过来!” 李彦沉默少许,反问道:“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王妃,赞普到底如何了?” 王妃依旧不愿松口:“王上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讶!” 李彦转身就走。 王妃色变:“李副使,你这是作甚?” 眼见珠丹等人也拦住去路,李彦头也不回地道:“王妃,你既要借助我等的力量,又想把我们蒙在鼓里,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王妃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试图掌握主动已经彻底失败,任命道:“好,你随我进来!” 李彦随着她一起进入那厚厚的红帘中。 果不其然,就见赞普面如金纸,躺在床上。 李彦皱起眉头:“贼人是如何偷入进来的?又是用什么手段伤害赞普的?” 王妃眼眶大红:“具体情形我并不知晓,我正在熟睡,就听到旁边的王上一声惨哼,然后是侍卫的惊叫……据珠丹说,那刺客潜入寝宫,隔空拍出一掌,打在赞普身上,然后转身离去,无人拦住!” 李彦的脸色郑重起来:“隔空一掌,隔了多远?” 王妃指了个位置。 李彦目测了距离,微微颔首:“刺客功力深厚,绝非等闲之辈!” 赞普寝室的防卫力量,与长安大明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换成是他,也能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 但他不擅掌力,无论是用刀用箭,都能击杀目标,如果是用掌的话,就要差些意思。 李彦不再多言,握住赞普的手,将精纯的丹元劲送入其体内。 他修炼唯识劲没多久,功力最为深厚的还是从小到大练就的丹元劲,此劲确实也有疗伤功效。 赞普得此助力,脸色微微好了些,李彦再伸手按了按赞普的胸前:“这一掌并不重,对于正常人来说,绝不会致命,但挨了也不好受,下半辈子基本就躺着了。” 王妃目露刻骨仇恨:“噶尔家族显然也不敢直接杀掉王上,而是希望让王上再变成了以前病恹恹的模样,任由他们摆布!” 李彦微微点头,叹了口气:“可赞普的身体,并不是正常人的体格,这一掌就……唉!” 正常人挨了变成病秧子,本就是病秧子的,你打他一掌,他当场就死给你看! 不过李彦发现赞普还能支持,并没有到奄奄一息,弥留之际的情况,有些奇怪:“你们用了什么治疗手段?” 王妃道:“用了西域传来的神药,勉强稳住了伤势。” 李彦一听就知道,可以准备吃席了。 这个年代的所谓神药,全是虎狼猛药,在重伤状态中吃下去,孙思邈来了都没法救。 王妃期盼的道:“李副使能救王上吗?” 李彦摇头:“如果我能救,肯定是全力救治的,毕竟王武卫作为替身并不稳妥,可惜的是,赞普受伤过重,我实在无能为力!” 王妃身躯晃了晃。 她的所有权力,都来自于赞普,一旦赞普死了,恐怕都难以活命回到孙波茹。 因此紧接着,她的眉宇间露出坚毅,下定决心。 噶尔家族要为保住权力而拼命,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李彦道:“我可以让赞普醒来,那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你们做一个告别吧!” 王妃抿起嘴,点了点头:“拜托李副使了!” 李彦运功,绵长温和的劲力源源不断的进入赞普体内,刺激他最后的生命活力。 赞普呻吟一声,稍稍醒来:“爱妃……爱妃!” 王妃握住他的手:“王上,我在!你有什么可以交代的,都可以告诉我了!” 赞普愣了愣,惊惧的道:“我没救了吗?” 王妃之前强行忍住的泪水,决堤般涌出眼眶:“没救了!王上,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赶紧说吧!” 赞普露出惨然之色,缓缓说出七八个名字,越说越是吃力,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这些人……可以信任……” 王妃牢牢记下。 赞普眼中既是仇恨,又无比不甘地道:“为我……杀……杀……噶尔……灭族……” 王妃哽咽着道:“王上放心,臣妃一定灭了噶尔家族,将他们全族诛杀,以祭王上!” 赞普想到了什么,最后努力着道:“不……不要……让……那个……唐人……替……替我……” 王妃立刻悲呼道:“王上你说什么?臣妃听不到!” 赞普给这一嗓子吼得浑身哆嗦,嘴上无力的张了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直直的看着穹顶。 眸子里,渐渐失去了神采。 松赞干布之孙,高原帝国第二任赞普,芒松芒赞,遭刺杀。 崩于布达拉宫,享年三十五岁。 李彦松开手,对遗体鞠了一躬。 王妃抹了抹泪水,转身盈盈拜下:“请李副使救我等苏毗一族性命,吐蕃必须要有一个赞普,才能压制噶尔家族,我儿尚且年幼,无法担此重任,请王武卫和诸位使节,助我们度过这危难时刻!” 李彦虚虚一扶,叹息道:“也罢,那噶尔家族既然连赞普都敢谋害,行事已几近癫狂,我们使节团也要做好准备,可如果孝杰暂时扮作赞普,这赞普的遗体怎么办?” 王妃咬牙道:“只能委屈王上了,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李彦:“……” 不,我觉得他不会答应。 历史上是噶尔家族秘不发丧,这回换成你秘不发丧。 这算是芒松芒赞的命运吗? 死后必须要臭上一阵子,才能入土为安? …… 最终。 芒松芒赞的尸体默默躺在寝宫暗格内。 王孝杰穿上带血的衣服,躺在胡床之上。 王妃深吸一口气,拉开红色的帘布: “王上遇刺,速召群臣入宫议事!” 第202章 托付李元芳,赞普最放心! “啪!!啪!!啪!!” 赞悉若、赞婆、勃伦赞刃齐至。 噶尔家族五兄弟,钦陵还在吐谷浑,神卫首领悉多于被特意留在宫外,三兄弟则一起进入布达拉宫。 而刚到内宫,他们就看到墙边跪了几排内侍,正在被一个个牛高马大的婢女鞭笞。 这里面有不少噶尔家族埋在内宫的钉子,现在全在受刑。 看那出手的狠辣程度,显然是没打算让这群人活命。 赞悉若目不斜视,完全无所谓,目的达成,要杀就杀。 跟在他右侧的赞婆,则眉头稍皱。 作为禄东赞的第三子,负责全国缉案刑侦的整事大相,赞婆反倒是五子里面态度最温和的。 起初他提出给予赞普一些权势,让家族的力量更多根植于地方,形成中央与地方的制衡。 如此既能让家族的根基更加深厚,也有缓和余地,不至于和王室争到你死我活。 不过这个提议被赞悉若否决了。 那相当于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与地方豪酋争权的路线,反倒放弃唾手可得的中央权势,赞悉若不愿意。 在禄东赞的教导下,五兄弟极为团结,赞婆没有违逆兄长的决定,选择全力支持。 可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些后悔了:“刺杀赞普,此事太大,大兄和四弟都不与我商量,就贸然作此决定?” 也恰好正在这时,不远处一个老者的咆哮声传入耳中:“逆贼,你们这群逆贼触怒了上天!天神会惩戒你们!惩戒你们!!” 三兄弟看过去, 就见曾经的大论, 现在的东城禁卫千户长尚论查莫,近乎是怒发冲冠, 朝这边喝骂。 勃伦赞刃立刻摸向腰间的宝刀,赞悉若则负手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一群人。 他主要观察的不是尚论查莫,那是松赞干布留下的托孤大臣, 此次旗帜鲜明的支持赞普, 绝不可能改变立场。 他看的是这段时间开始向赞普靠拢的官员。 这群人的眼中也有惊怒,显然被赞普遇刺的消息,大大的刺激了。 但在赞悉若的视线扫过去时,他们又迅速垂下头, 不敢与之对视。 包括几位内相也是如此。 赞悉若傲然一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开口道:“三弟, 胆敢刺杀赞普的贼人,是我们吐蕃的大敌,你一定要将此案查清楚,将那个贼人找出来, 明白吗?” 赞婆一听就知道,大兄在刺杀人选上还有安排,只能沉声道:“是!” 赞悉若大手一挥:“走吧, 王上还在等着我们呢, 身为臣子,若没有点临危不乱的镇定,怎么为王上分忧啊?” 尚论查莫气得两眼发黑, 原本围在他身边的臣子, 也纷纷离去。 有节操的尚且缓步前行, 墙头草干脆快步往噶尔兄弟身后追去。 “完了!” 尚论查莫握紧的拳头松弛下来,惨然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当形影只单的尚论查莫,走进殿宇内, 他又发现, 本该团结在噶尔兄弟身边的臣子, 再度分散开来, 所有人齐齐望向阶上。 望向那位虽然穿着一身染血的衣裳,却依旧威风凛凛坐在那里的赞普。 赞悉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赞普在强撑吗?可他为什么不换衣服呢?” 如果是强撑,似乎不用穿着带血的衣裳,仪表上也颇为狼狈…… 可如果不是强撑, 赞普还能坐着,岂不是代表身体还能支撑,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 紧接着,赞普凌厉的目光,看向噶尔家族每一个人。 年纪最轻的勃伦赞刃,有些惊惧,很快移开视线。 赞婆暗暗叹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唯有赞悉若心头一横,直接与之对视, 还开口道:“臣之前还担心王上身体,现在见王上安康, 臣也放心了!” 这话讽刺十足,他就不信赞普真的安康! 可话音刚落,赞普猛然站了起来。 他直接起身, 朝着赞悉若走了过来。 走出个虎虎生风! 那步子迈得很大,勃伦赞刃面色发白,都忘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眼睁睁见到赞普来到大兄面前, 两人几乎是以贴贴的方式面面相对,呼吸声清晰可闻。 感到那股近在咫尺的旺盛气息,赞悉若心头狂叫:“他身体真的很好!该死的,这怎么可能!!” 面对这个现实,赞悉若干脆开口:“王上,臣听闻有逆贼行刺,特命四弟率领各千户长,在宫外等候,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进来,将宫内清洗,保证不放过每个角落,定将逆贼拿下!” 其余臣子脸色立变。 这威胁太明显了,如果噶尔兄弟在宫内出了什么事,老四悉多于立刻会率兵冲进来,喋血王宫! 唯独赞普完全不为所动,并不高大的身躯,傲然的挺立,双目依旧恶狠狠的瞪着赞悉若。 “他要杀我?” 赞悉若感觉到了一股清晰的痛恨与杀意,面色变了,气势瞬间低了下去:“为了吐蕃的稳定,王上切莫冲动,臣一定将刺客抓住,保证此事不再发生!” 赞普嘴巴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赞悉若的心咚咚咚狂跳。 五弟那没用的家伙,连宝刀都拔不出来,距离如此之近,他是真的怕被能赢过禁卫的赞普当场扑杀。 何况就算不动手,只要一句指认呵斥,冲突也不可避免。 赞悉若是不希望发生王城冲突的,外面的四弟是一张威慑的底牌,并不是真要动用。 一旦喋血宫廷,强杀赞普和王妃,那其他四茹一定会打着为王复仇的口号,群起而攻之,到时候事态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所幸就在这时,尚论查莫也走了过来:“王上息怒!” 殿内的气氛降至冰点,群臣都紧张不已,也齐声道:“王上息怒!!” 赞普默然片刻,猛然转身离去。 包括噶尔兄弟在内,群臣长长舒了一口气。 不少人都心生钦佩。 自己被刺杀,却还能一言不发,这份冷静与克制,不愧是高原的君王,胸有丘壑的雄伟丈夫! 当尚论查莫退到一旁,周围的臣子顿时多了起来,墙头草们也站到了中央,不偏不倚。 赞悉若背后则惊出一身冷汗,又羞又怒。 一切还没有结束。 赞普没有回到原位,而是来到了李义琰身前。 刚刚大家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赞普身上,此时才发现,空阔的殿宇内,站了两位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赞普的左侧下首是王妃和女将珠丹,右侧居然是大唐的正副使节,李义琰和李彦。 此时赞普就与李义琰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起并肩,往殿外走去。 王妃立刻开口道:“王上身体抱恙,先行回宫休息,此处就交给臣妃来安排!” 群臣目送赞普离去,那挺拔的背影哪有半点抱恙的模样,不禁有些疑惑。 赞悉若也奇道:“怎么回事?” 赞婆低声道:“赞普十分克制,不愿爆发两败俱伤的冲突,又不希望自己的威望受损,才故意退避,让王妃出面。” 赞悉若终究是大论,哪怕心态失衡,也是一点就透:“王妃果然是他的傀儡,我们之前太小觑他了!” 此时他眼中的傀儡王妃,已经开始发号施令:“这位李元芳李副使,是大唐有名的神探,赞普之意,是让李副使调查刺杀一案,缉捕真凶,诸位以为如何?” 赞悉若立刻上前一步:“此事不可,我吐蕃正使念曾古,就是死在唐国凉州,那件事尚未查清,唐人也有行凶的嫌疑,岂能让他们查案?” 果不其然,一旦要翻脸,这件事就拿来用了。 李彦淡然而立。 毋须他出面,尚论查莫开口道:“就事论事,念正使的不幸与此次王上遇刺并无关系,怎能混为一谈?” 赞悉若冷声道:“尚论千户,你怎知两事并无关联?你与唐人走得很近吗?” 尚论查莫其实也不情愿外人来查案。 但噶尔家族在卫茹的势力太大了,王城内外几乎都是他们的人手,如果案子交给他们,必定处处掣肘,那还不如让唐人来,借力打力。 他立场坚定的道:“老夫与唐人无关,只是不信朝中某些以公谋私之辈,若此案落在他们手中,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了!” 王妃跟着道:“噶尔大论是想要让令弟查案?” 赞悉若心底根本看不起王妃,冷哼一声:“不错!” 王妃眉目也露出怒意:“噶尔大论以为,赞普会同意吗?” 此时赞普已经离去,但想到刚刚作势欲扑的凶威,赞悉若瞳孔微缩,一时间也沉默下去。 身后的赞婆低语劝道:“大兄,此时不宜硬顶!” 王妃看向群臣:“赞普欲与大唐交好,托此重任,诸位可有异议?” 群臣面面相觑:“遵赞普神命!我等无异议!” 王妃最后转回赞悉若:“噶尔大论,此事你可同意?” 赞悉若脸色数变,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好!” 王妃颔首:“李副使,赞普遇刺一案,就拜托你了!” 李彦施施然的走出,拱手道:“两国友好,我为大唐使节,定助赞普查明真相,缉凶捕逆!” 第203章 出乎意料的嫌疑人 当群臣退下,王孝杰和李义琰回到殿内,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刚才就连李彦都不免有些紧张,毕竟这种事情实在刺激。 王妃定了定神道:“最艰难的一关过去了,但接下来也不可掉以轻心,王武卫,你已经有了一些我国语言的基础,接下来我会教你些赞普最常说的话……” 王孝杰道:“我的声音与赞普大不一样,就算学会了这些话,一开口也会露馅的。” 王妃早有了打算:“无妨,正好有这次行刺,就以赞普喉咙被刺客所伤为由,声音有所改变也正常,你压着嗓子说几句话!” 王孝杰磕磕绊绊的说了几句吐蕃语。 王妃暗暗摇头,表面上却露出满意之色,鼓励道:“很好,就这样学下去,那些臣子看不出破绽的!” 王孝杰却不似小孩子那般好哄:“吐蕃人那么容易欺瞒吗?王妃,我是个粗人,但你也不要骗我!” 王妃眼珠转了转,赶忙安慰:“请王武卫放心,刚刚赞悉若被你的勇武所惊,显然是担心你当场杀他,这一出宫,肯定是不敢再以身犯险了!” 王孝杰冷笑:“什么大论, 也是外强中干!” 王妃又道:“现在只需解决以尚论查莫为首的赞普亲信就好, 幸好他们是真的关心赞普的,求见时可以用身体不适推脱!” 王孝杰道:“此事难以拖延, 尤其是你们要设立御史,各方部落首领将齐聚王城,需要赞普主持盟会……唉,我尽力学吧!” 性命攸关, 王妃只能点头:“那就拜托王武卫了!” 李彦在旁边看着王孝杰逐步掌握主动, 微微一笑。 正因为王孝杰有独当一面的潜力,他才会赞同这个计划,否则只会徒留把柄而已。 王妃也看出这个替身不好掌控,心头失落, 目光转了过来:“李副使, 那刺客真能抓住吗?查案时间需要多久?” 李彦道:“能否抓住刺客,我也难以保证,那刺客如果出了宫后,就被噶尔家族直接送出王城, 远远遁走,那我也毫无办法,如果那人还留在王城内, 倒是有些希望……此案就以十日为限吧!” 王妃皱眉:“十日么……是不是有些慢了?” 李彦很诚恳的道:“我查案喜欢刨根问底, 等十日查完,许多事情说不定都变样了。” 王妃不明所以,却也知道大家都是一条船的人, 挤出一抹笑容道:“那就拜托李副使了!” 众人散开。 李义琰年纪大了, 先回去休息, 王孝杰和王妃抓紧时间学外语,李彦则带着女将珠丹,回到了刺杀现场。 …… “当时目睹了刺客身影的, 就是这三位?” 赞普的寝宫内, 李彦打量着招来的三位宫女:“说一说刺客是何模样。” 三位宫女依次用吐蕃话说了, 珠丹听了后, 总结翻译道:“刺客是男子,身形魁梧,比起李副使矮半个头,全身上下穿着黑衣, 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了眼睛和眉毛,其他就不清楚了。” 李彦眉头一动:“也就是说,除了没看到全部脸,她们看到了刺客的眉眼特征,高矮胖瘦,身形轮廓?” 珠丹再度确定后,点头道:“不错,李副使不必惊奇,她们都练过武功, 平日里就充当保护王妃的护卫,从祖辈开始就是没庐家的追随者, 忠诚更不需怀疑。” 李彦点了点头,吩咐道:“还原你们之前护卫时,所处的位置。” 三位宫女立刻分开, 一个把守在大门左右,另外两位站在赞普所睡的胡床不远处。 李彦目光扫了扫:“当时殿内的护卫有多少人?” 珠丹道:“有十名护卫,平日只有六人, 王妃也担心噶尔家族会铤而走险,故而多加派了些人手。” 李彦心想真够寒酸的:“把她们全部喊过来,各就各位。” 不多时,十名宫女全部站好,李彦看了一圈,问道:“她们巡逻走动吗?还是就站在原地?” 珠丹道:“她们就站在原地,巡逻的话,脚步声容易惊扰王上的睡眠。” 李彦稍稍沉吟,吩咐道:“取一块木板,放在赞普睡的地方。” 珠丹不明就已的照做了,就听李彦道:“接下来,我将扮成刺客,那块木板就好比是赞普,我丢出箭矢,就代表刺客伤害了赞普,你们按照平日里正常护卫,看看我是何打扮,明白了吗?” 众人点头。 但已经心存提防,又怎么可能正常护卫? 她们每个人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有人盯着门口,有人盯着木板。 然而左等右等,都没有人进来。 直到一刻钟后,一道身影突然扑入,仅仅是来回一闪,尖叫声起。 包括珠丹在内的众人,都没有看清楚来者是何模样,顺着那尖叫的宫女所指,就见一根箭矢插在木板上,嗡嗡颤动。 片刻后,李彦走入:“我刚刚回去换了一身衣袍,你们可看清楚了是什么衣服,有没有蒙面?” 众女目瞪口呆,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李彦依次看向那三位目击者,她们连连摇头,然后焦急的解释起来。 珠丹既是钦佩又是惶然,也赶忙解释道:“李副使,她们根本没清你的模样,但她们确实没有说谎。” 李彦抬手道:“别急,我不是认为她们在说谎,我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这么说吧,我练了一种佛门劲力,开启眼识后,对于视线目光极为敏感,能准确的把握住别人是不是看到了我,而类似的能力,在高手身上或多或少都有。” “那位刺客实力强横,能悄无声息的潜入王宫,却被三名宫女同时目击,这点就很奇怪……” 珠丹道:“也许刺客的武功不如李副使呢?” 李彦想了想道:“我们再试一次。” 众人各就各位。 又是一刻钟后,珠丹就听咚的一声,木板盯上了第二根箭矢。 而这次连惊叫声都没有了,因为她骇然发现,十名宫女都被提前打晕了过去。 李彦从黑暗中走出:“我下手很轻,你去把她们摇醒。” 珠丹将宫女摇醒后,李彦开始踱步: “我刚刚只用了七分力,模仿的就是武功不如我的刺客,从后面的窗户翻入,一个护卫一个护卫解决。” “护卫并不多,一共才十人,站得分散,又不巡逻,把她们打晕或杀死,再刺杀赞普,是最不容易暴露自己的办法!” “可事实上,刺客却没有这么做。” “刺客是直接闯入进来,在没有解决一位护卫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了赞普。” “偏偏又被三位护卫目击,暴露出不少特征,此事你怎么看?” 李彦沉浸其中,却没收到反应,回头一瞧,就见珠丹愣愣的站在不远处,都没有自觉的跟过来。 “好吧……” 李彦十分怀念狄胖胖,只能摇头失笑:“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或许是那位刺客眼高手低,没有自知之明,低估了护卫的实力,可如果是别的目的……那就有意思了!” 他继续在宫内转了起来,突然问道:“赞普和王妃的这间寝宫,有外臣来过吗?” 珠丹仔细想了想道:“没有。” 李彦又问:“医官呢?” 珠丹道:“我们吐蕃没有正职的医官,最初的医者是雍仲神教的祭司担任的,后来松赞干布不喜雍仲教徒,就邀佛教高僧入宫看病。” 李彦想到了小明王鸠摩罗随身带着银针,信心满满的救治武敏之,恍然道:“这我倒是不了解,那么佛教高僧为赞普看病时,是在另外的地方?” 珠丹道:“在法王宫内,不过王上也不怎么信任佛教徒,再加上王妃略通医术,熬制药汤一般都是我等来做,因此高僧不会来寝宫。” 李彦总结:“所以这间寝宫,应该是没有吐蕃外臣来过,也没人了解其中的构造,对吗?” 珠丹仔细思考,肯定的道:“没有臣子来过。” 李彦道:“明明吐蕃外臣没有进入过寝宫,那个刺客却不从后窗翻入,而是嚣张的从正门闯进来,一掌打伤赞普,艺高人胆大啊!” 珠丹至此终于回过味来:“照这么看来,刺客明明武功高强到可以来去无踪,却故意让人看到?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暂时还不清楚,继续查下去便是!” 他将案发现场彻底搜查完毕,走了出去,正准备按图索骥,一路倒推,一位女护卫匆匆奔来,在珠丹耳语几句。 如果换成之前,珠丹会精神大振,但此时她的脸上也露出疑惑:“又有目击证人了,这次连刺客的脸都看到,还画了一幅画!” 李彦眉头扬起:“那可真巧啊,画呢?” 女护卫取了出来,珠丹道:“先给李副使过目!” 李彦看到画像,神情一凝,递给三名宫女:“你们看看,那刺客的眉眼,是不是画像里的人?” 三名宫女仔细辨认,纷纷点头:“就是这个人,那凶横的眼睛和眉毛,我们记得很清楚。” 李彦又递给珠丹:“你看看,这人可熟悉?” 珠丹仔细一看,脸色顿时变了:“这不是贵国使节团里的人吗?” “不错,此人叫沈巨源。” 李彦冷声道:“在目击证人的指认下,我大唐使者沈巨源,成了刺杀吐蕃赞普的嫌疑人!” 第204章 好运来呀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围住这里!” 珠丹挥手,一群护卫顿时将屋子团团围住。 她有些歉然的道:“李副使,职责所在,还望见谅!” 李彦道:“无论是不是栽赃,沈巨源都有了嫌疑,我们进去!” 他走入屋内,珠丹紧紧跟随,眉头却猛然一皱。 因为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两人绕过屏风,就见烂醉如泥的沈巨源,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珠丹松了口气,如果人不在,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则至少有了人。 李彦观察一下屋内的陈设,再看看旁边空荡荡的屠苏酒罐子,皱眉道:“拿下他!” 数名健硕的宫女冲了进来,将沈巨源五花大绑,直接往外拖去。 到了门前,正碰上杨再思。 他眼见沈巨源如同一条死狗被拖了出来,色变道:“元芳,珠丹卫官,这是怎么回事?” 李彦道:“根据目击者交代,沈巨源有刺杀赞普的嫌疑,在证明了他清白之前,必须将之监禁。” 杨再思问清楚情况后,脸色难看:“贼人阴险,居然将刺杀赞普的罪名, 栽赃到巨源头上?可惜他喝酒大醉, 若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就不必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李彦摇了摇头:“赶过去也无用, 除非有人能清楚的证明他晚上是睡在屋内,在听到赞普遇刺的动静后再出屋,否则仍然解释不清。” 想到了前段时间的情况,李彦又问道:“沈巨源今夜怎么喝成这样?前段时间不是禁止他饮酒吗?” 杨再思叹气:“不瞒元芳, 不止是今夜, 自从进入了王宫后,我就不再禁止巨源喝酒了,只是让几人看住他……”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珠丹,凑到面前低声道:“巨源极为痛恨吐蕃人, 出使时又不能打打杀杀, 把他给憋坏了,在赞悉若府上,我就是怕他饮酒误事,才禁止他喝酒, 连元日也只是给了一壶屠苏酒,进了王宫就管不住了,没想到现在出了这事, 幸好这位珠丹卫官还明事理, 否则我们的处境就艰难了!” 李彦道:“不是明事理,是我们如今同舟共济。” 珠丹之所以如此信任,是因为王妃所代表的利益团体, 和大唐使节团已经同坐一条船, 牢牢绑在一起。 别说看出凶手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就算没看出来,他们也会尽力为大唐使节团开脱。 杨再思则以为同舟共济指的是噶尔家族的威逼,点头道:“此案多亏是交由元芳来审理, 否则给噶尔家族的三子赞婆一查, 那肯定是大肆宣扬!” 李彦道:“不错, 这也正是对方的目的, 试想我们大唐现在和吐蕃前线军事摩擦,结果使节在后方谋害君主,这消息传到周边各国,君主一旦信了, 还不人人自危?” 杨再思脸色剧变:“好毒的手段,那该如何是好?” 李彦冷声道:“我已经让珠丹封锁宫内,暂时压住消息,不过噶尔家族不会甘心,估计还会造谣,一旦脏水泼到我们身上,就算事后查明了真相,也没多少人关心了,所以此案得抢在谣言扩散前速速侦破!” 他看着五花大绑的沈巨源:“走吧,我们先去审一审嫌疑人!” …… “哗啦!” 一盆盆凉水当头泼下, 现在还没入春,连续刺骨的寒意让沈巨源一个激灵, 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看了好半响,脸色通红的沈巨源,才大着舌头道:“元芳……再思……你们……咯……这是干什么?” 众人凝视着他。 刚刚寝宫内的三位目击宫女, 已经确定过了,无论是眉毛眼睛,还是身高体态, 沈巨源都与她们所见到的刺客,极为相似。 时间必须抓紧,李彦开口询问:“巨源兄,你今夜是自饮自斟,还是与友人共饮?” 沈巨源咧嘴大笑:“呵!我一人独饮……他们都不敢跟我一起喝……酒量太差……太差了!哈哈……都怕我!” 李彦又问:“那你是几时开始饮酒的?” 沈巨源摇头:“不知道……这里又无长安的鼓声……也无打更的……我怎知是几时?” 说着说着,头又垂了下去,想要睡觉。 杨再思看不下去了,起身道:“我去弄几碗醒酒汤,给他灌下去,这嗜酒如命的丘八,真是气死我了!” 李彦目送杨再思离去,立刻道:“泼醒他!” 哗啦!哗啦! 沈巨源重新醒了过来,哆哆嗦嗦:“元芳……你这是做什么啊?” 李彦道:“时间紧迫,还望巨源兄谅解,你可有长相相似的兄弟?” 沈巨源道:“我有一位兄长……早年病逝了……没别的兄弟……” 李彦问:“这么说来,看守内卫库房的沈武卫,是你的侄子,就是你那位兄长的儿子? 沈巨源迷糊点头:“我兄长走得早……侄子……我会好好照顾……” 李彦又问:“令尊牺牲于松州之战,令堂呢?” 沈巨源露出不耐之色,吐着酒气:“我母亲早过世了……你问这些作甚……你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他刚要哇哇大叫,李彦伸手在他脖子处一按,牢内顿时安静下去。 珠丹旁观审问:“李副使,你怀疑刺客是沈使者的兄弟?” 李彦道:“这是最直接的推测,如果刺客是沈巨源的兄弟,进行刺杀后,再故意暴露相貌,就能栽赃嫁祸。”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也可能相貌接近……” 珠丹深以为然。 赞普泉下有知,保证也十分疑惑,他怎么就和一个毫无关系的唐人长得那么像呢! 幸亏如此,现在王妃还有着落,否则一场大祸,宫内都可能遭血洗。 可恰恰是因为有王孝杰和赞普的例子,李彦不太相信还能马上碰到第二对撞脸的:“那种可能很小,现在得一个个排除嫌疑,那个画出沈巨源画像的目击者呢?” 珠丹道:“就关在隔壁。” “走,去看看!” 留下几名护卫牢牢看守住沈巨源后,两人又来到隔壁,就见一个内侍被吊了起来。 吐蕃的内侍也是阉人,太监在全世界各大古国都有,在李彦的打量下,这个太监大约四五十岁,头发大半花白,背部略有佝偻,神态有些萎靡,但脸上的表情冷静,并无多少惊惧之色。 李彦问道:“他是苏毗人?” 珠丹道:“是的,宫内几乎都是我族旧人……” 李彦也不弯弯绕绕:“但依旧难保忠诚,苏毗内部,也有噶尔家族的耳目吧?” 珠丹寒声道:“绝对有,噶尔家族本就我国奴户,自然也能窜通这些旧族,我们能信任的,只有没庐家族内部的女子。” 李彦点头:“正常的审问流程,应该是整事大相赞婆充当主审官,然后通过目击证人,锁定嫌疑人……” 珠丹这次反应快多了:“所以能画出嫌疑人容貌的目击证人,是关键的一环?说!噶尔家族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后半句语气激烈的质问,是对着内侍喝出的。 内侍缓缓摇头,用吐蕃语开始解释。 李彦通过眼识的细节观察,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内侍有问题。 不过语言沟通有障碍,还是不能贸然动用天赋,他在边上道:“你一个个询问,是金钱利益的收买?还是权力地位的许诺?还是家人亲友的享福?” 珠丹开始询问,李彦默默旁观,突然看到内侍的眼皮挑了挑:“停下,你刚刚问的是什么?” 珠丹道:“我问他是不是家人亲友享福了?” 李彦仔细观察内侍:“你再问他,是不是家人被要挟了?” 珠丹再问。 这次内侍的脸色微微变了,再也不复刚刚的沉静。 李彦叹了口气:“最坏的情况发生了,看来他的亲人在噶尔家族手中,这下难办了!” 很多太监是娶妻生子后入的宫,这类身体残缺的人,就更在乎家人,是绝对的死硬分子。 而毫无疑问,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吐蕃王城,他们没可能去救一个太监的家人。 果不其然,接下来珠丹如果怎么询问,内侍都是咬紧牙关,一口咬定他就是偶然间看到了刺客的脸,并且画了下来。 身后传来严刑拷打的声响,关乎到赞普被害,李彦没有理由制止,也不愿再看,来到牢房外,默默思索。 半响后,珠丹来到身后,涩声道:“李副使,此案是不是很难办?” 李彦道:“我在大唐也破了不少案子,这次的案件确实属于最棘手的一类,因为它不是需要推理出真相。” “真相已经很清晰了,就是噶尔家族派出刺客,不仅刺杀了赞普,还要嫁祸给使节团。” “现在的难点在于,破案的线索对我们严重不利,而且凶手逍遥法外,难以抓捕。” “我现在最担心的事情,是噶尔家族够果断,把凶手远远送走,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珠丹变色道:“那该怎么办?” 李彦理清困难,眉宇间并无沮丧,依旧是精神十足的战意:“我目前有一个办法,也正在为之努力……那就是期待对方犯错!” 他后半句说得极快,珠丹汉语本来就没有那么好,根本没听清楚。 但她看到李彦侧脸的自信,又被他话语中的努力打动了,同样目露期待。 李彦确实开启了努力模式。 先使用600成就点,进行第一回合的提升。 【运道:12(鸿运当头多是一件美事)】→【运道:15(好运来呀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 大论府。 夜已很深。 赞悉若依旧未睡,想到大殿上赞普那状如猛虎的凶悍姿态,时而露出心有余悸之色,时而显出一不做二不休的狠意。 正迟疑着呢,外面传来勃伦赞刃的声音道:“大兄,你还没睡吗,我刚刚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 赞悉若暗暗叹了口气:“五弟,进来吧,有什么好办法,为兄也想听一听!” 哪怕尽力掩饰,但他的语气里,还是流露出些许敷衍。 五弟还是太年轻,历练不够,假以时日或许会成为几位哥哥的助臂,噶尔家族的中流砥柱,但现在还是有些稚嫩。 然而勃伦赞刃接下来的一番话,倒是有理有据,让人刮目相看: “大兄,我带领使节团出使唐国时,除了念正使牺牲外,还有一个人对唐国诸多敌视,在长安里更被唐人官兵搜捕,险些未能回来,这个人可为我们助臂,对付李元芳!” 赞悉若有了兴趣:“那个人是谁?” 勃伦赞刃重重点头,骄傲的说出了自己的人脉: “大轮寺,小明王,鸠摩罗!” 第205章 感谢敌人送来的强援! “鸠摩大师!” 当布衣芒鞋,神采飞扬的鸠摩罗来到府内,赞悉若迎上,眼前一亮。 大轮寺就在王城之外的吉曲河畔,是松赞干布大力推行佛教时所修建的庙宇。 虽然存世不算久远,但首任主持吸纳天竺与中土的佛学教义,创出明王劲,修为极高。 此后两任主持,也都被尊为明王,大轮寺隐隐有吐蕃新兴佛教之首的威望。 而鸠摩罗年纪轻轻就成为小明王,俨然是下任主持的不二人选,赞悉若作为大论,也给足面子,亲自迎接。 三人见礼后,赞悉若首先开口:“本相久仰大师之名,对于贵寺僧人平日里施斋救人,行医问诊,十分尊敬。” 鸠摩罗道:“近来王城内聚集了大量流民,贫僧在城内行医,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帮不了太多人,此来也希望噶尔大论能妥善安置流民。” 赞悉若点头:“一定一定,大师功德无量,令本相钦佩啊!” 鸠摩罗听出他的敷衍,双手合十。 赞悉若察觉,趁机苦笑道:“大师莫要以为本相是故意推脱,王城如今是多事之秋啊……唉!” 他长叹一口气,勃伦赞刃接口道:“大师可知,唐人派出使节,出使我蕃国?” 鸠摩罗摇头:“不知。” 赞悉若为之诧异,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了:“大师一心救治流民,竟连此事都不知,然唐人图谋不轨,欲制造内乱, 乱我蕃国, 若他们成功,流民之数恐怕还要再多十倍, 那才是生灵涂炭啊!” 鸠摩罗神情凝重:“愿闻其详!” 赞悉若叹了口气,语气悲伤的道:“那唐人使节团一入王城,本相就将他们带入我府上安置,尽心款待, 绝无怠慢, 可他们仍不知足,明知王上久病,还是通过王妃,在王上面前进谗言, 想在我蕃国设立唐人的官职……唉!” 勃伦赞刃接上:“那完全是胡作非为, 为的就是乱我国内根基,王上起初被他们蒙蔽,后来也醒悟过来,可他们眼见事情败露, 竟然行刺王上!” 鸠摩罗脸色变了:“赞普遇刺?” 勃伦赞刃重重点头:“王上遇刺,正是使节团的副使李元芳指使,大师还记得那人吧, 念正使于凉州驿馆被害时, 就是他横行霸道,阻扰我等追查凶手!” 鸠摩罗怔了怔,点头道:“贫僧当然记得他, 两位之意, 是李元芳谋害赞普?” 赞悉若道:“王上得天佑, 他们没有成功,可唐人狡诈,与王妃勾结, 软硬皆施, 一起迷惑王上, 现在堂而皇之的居于王宫内, 俨然是代替王上发号施令!” 鸠摩罗思索片刻,面容回归沉静:“贫僧是一介方外僧人,难以管朝堂之事,不知噶尔大论唤贫僧来, 有何吩咐?” 赞悉若十分客气的道:“吩咐不敢当,王城内高官生病,多有请贵寺高僧前去救治,昔日王上重病,也是明王出手,那汤药王上至今都在喝……” 鸠摩罗点头:“确实是师父入宫为赞普看病。” 赞悉若道:“那此次还望小明王也助我等一臂之力,借为王上看病的机会,拿下李元芳,铲除唐人使节团,让我蕃国重回安宁!” 鸠摩罗没有迟疑:“阿弥陀佛, 关系赞普安危,又事涉李元芳, 贫僧愿往!” 赞悉若起身行礼:“多谢大师相助,贵寺是否能来一些武功高强的武僧相助?” 鸠摩罗颔首道:“贫僧回寺内,请示师父。” 目送鸠摩罗离去, 赞悉若露出笑容,勃伦赞刃却有些担忧:“大兄,此事凶险, 真要让大轮寺参与进来吗?” 赞悉若笑道:“正因为这件事凶险,让佛教徒参与才好,他们立功了,不要吝啬赏赐,若是有了损伤,也不必心疼,我们家族是信仰雍仲教的啊!” 雍仲教徒,也就是苯教徒,西藏本土最早出现的一种宗教。 它深深影响着吐蕃的上下,赞普的名称都是来自于这个教派,历任赞普必须信仰,神权凌驾于皇权之上。 当然,此前吐蕃也没有皇权一说,就是个大部落,等到松赞干布开创高原帝国,再看雍仲神教就觉得碍眼了,于是大力引进佛教,让两教斗争。 不过那场冲突过于激烈,以致于引火烧身,松赞干布的死因有一说,就是遭到了雍仲教徒的刺杀。 噶尔家族作为掌权者,对于旧教和新教之间的对抗是心知肚明,他们选择信仰势力更大的雍仲神教,连暗卫的正式名称都是雍仲神卫。 因此赞悉若的思路很清晰:“我们吐蕃终究不比唐国富饶,父亲当年培养神卫,就很不容易,四弟接手后,近来与唐人的内卫较量,也有了损失,此次若让大轮寺的武僧和大唐使节团拼得你死我活,岂不更好?” 勃伦赞刃点头:“我明白了,若发生王城冲突,还能将责任丢给大轮寺……” 赞悉若露出欣慰的笑容:“说得好,你引这小明王入局,确实是神来一笔,五弟长大了,能为族内分忧了!” 勃伦赞刃骄傲的挺起胸膛:“谢大兄赞!” …… “查问了所有人,没有新的线索了么?” 布达拉宫内,李彦将这座王宫的住宿区域,已经转了个遍。 他此时正眺望着前方办公的白宫区域,开口问道。 珠丹和杨再思站在他的身后,两人熬了一夜没睡,精神都有些疲惫。 可惜就算忙了一宿,答案还是令人沮丧:“没有别的证人了,刺客来去无踪,昨夜巡逻的禁卫没有一个发现异常。” 李彦平静的道: “那么整场刺杀的目击者就是四人,一名内侍,三名宫女,内侍看到了完整的脸,宫女看到了眉眼和身材,相互佐证下,沈巨源具有重大嫌疑。” “宫女对于王妃的忠诚度极高,三个人同时背叛的可能性很小。” “那位内侍可以认定是被噶尔家族要挟收买,所处的位置就是这里,白宫与内宫的交接处,他在角落里看到了刺客换装,戴上面罩,而刺客没有发现他,这个供词非常存疑。” “内侍的背景来历查清楚了吗?” 珠丹道:“此人叫达布,祖上是我苏毗的宫廷画师,专为大王女一脉画作,五年前入宫为侍,原因不知。” 李彦道:“你们苏毗是大小王女掌权,后来大小王女争权内乱,才给了吐蕃可趁之机,如今的王妃是出自小王女没庐氏一脉,这位如果是大王女的画师,是否早有仇怨?” 珠丹苦笑:“李副使对于我苏毗真的很了解,不过大小王女争权已是过往,随着我国覆灭,两脉王族早就不再计较过去的事情了,他区区一个画室,更谈不上为大王女复仇。” “那就是纯粹的私人原因了……” 李彦说到这里,目光陡然一闪:“你们先去休息吧!” 珠丹行礼告退,杨再思低声道:“元芳,你也要好好休息,凡事欲速则不达。” “我明白的!” 李彦微微点头,等到两人离开,也往角落里走去。 刚刚来到暗处,一双手掌突然拍出,李彦毫不迟疑的并指如刀,挥斩上去。 电光火石之下,他寸步不让地与来者交手了十数招,劲气弥漫,激荡四溢。 倏然间,对方飘然后退,李彦也不追击:“好久不见,大师别来无恙否?” 鸠摩罗走了出来,眉宇间有些动容,也有欣喜:“李施主功力大进,风采更胜往昔,真是可喜可贺!” “我如果不努力,岂不是要被你赶上了?” 李彦哈哈大笑,走过去拍了拍鸠摩罗的肩膀:“他乡遇故知,真是好运来!” 鸠摩罗身躯有些僵硬,显然不太适应这个礼节,不过感受到李彦的开心,也露出笑容,与他拥抱了一下。 分开后,鸠摩罗正色道:“贫僧此来是有要事,请问李施主,赞普是否遇刺?” 李彦点头:“不错,赞普昨晚遇刺,我此时正在缉拿刺客!” 他顿了顿,微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你是被噶尔家族请来,贼喊捉贼?” 鸠摩罗闻言毫无意外:“是噶尔大论派人行刺赞普?” 李彦道:“这点大师其实不必问我,我毕竟是利益相关者,说话可能会有所偏颇。而贵国朝野上下都很清楚,赞普不甘心被噶尔家族当成傀儡摆弄,想要执政掌权,结果被逆贼行刺,他们也就欺负大师不是朝堂中人,才敢谎言诓骗!” 鸠摩罗有自身的判断:“他们其实还利用了昔日出使的结怨,却不知李施主在大唐助贫僧良多,两次救命大恩,无以为报!” 李彦心想那两次谢谢说得我怪脸红的,但也不客气的道:“大师此来,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鸠摩罗正色道:“只要不是动荡蕃国,让生灵涂炭的事情,贫僧都愿助李施主!” 李彦坦然道:“很遗憾,我并不能保证接下来的事情,不会造成吐蕃动荡,因为肆无忌惮的是噶尔家族,而非我们,行刺一国君主的事情,对方都能做得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鸠摩罗沉默下去。 李彦掷地有声:“现在局势已经很危急了,噶尔家族做事越来越激进,接下来血洗王宫,祸及王都,他们都干得出来,必须要将这股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让他们知道,吐蕃作主的人应该是赞普!” 鸠摩罗面容复杂。 李彦最后道:“大师此来,不早不迟,想必冥冥中自有天意,还望助我一臂之力,拨乱反正,还吐蕃一个朗朗乾坤!” 鸠摩罗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 “好!!” 第206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赞悉若让你带上大轮寺的武僧?” 鸠摩罗同意入伙,李彦立刻询问了一遍他与噶尔家族见面的情况。 聆听后,提取出关键点:“这种事情,不该让第三方势力参与,要么是噶尔家族人手不足,要么是他们想事后找一个背黑锅的,亦或者两者都有。” 鸠摩罗不解:“噶尔家族大权在握,也会缺少人手?” 李彦冷笑:“恰恰是因为他们家权势太大,摊子铺得也太大,才会少人。吐谷浑那边有钦陵镇守,还贪心不足,图谋我大唐的陇右,派出不少暗谍潜入,现在在王城又要与赞普对抗,自然会感受人手紧缺。” 鸠摩罗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李彦问道:“雍仲本教与佛教,你们新旧宗教势力之争,仍旧激烈吗?” 鸠摩罗语气低沉:“我大轮寺常常有僧人被害,寺内养有武僧,都是迫不得已……” 李彦听了后,才了解到此时吐蕃的佛教,还是苦哈哈。 中原少林寺有武僧,是有百姓供养,不需务农,闲着没事干,一身精力无处发泄, 用来练武。 而吐蕃此时的武僧, 则是真的为了看寺护院,否则雍仲本教的狂热教徒, 会逼得他们无法生存。 李彦奇道:“你们为何分歧如此之大?” 鸠摩罗解释:“其实双方的教义分歧并不大,我们佛教虽是由外传来,但融合了诸多雍仲教义,尊佛门大乘精义, 修行愿能普渡众生, 也不违背雍仲之念,直到松赞干布欲让雍仲本教修我佛法,大争至此而来!” “松赞干布这手段就有些直接了,最后玩火自焚……” 李彦心中了然:“我们使节团前段时间住在大论府时, 也见到外面的流民众多, 有僧人施粥救济,是贵寺的僧人?” 鸠摩罗道:“或有贫僧的师兄弟在。” 李彦正色道:“救济穷苦,方为慈悲,贵寺行此善举, 才是真正的功德。” 他对于肥头大耳的和尚没什么好感,但对于慈悲为怀,救济穷人的僧人一向是很敬佩的。 李彦又问道:“如果贵寺要出动武僧, 能有多少人?” 鸠摩罗回答:“我寺内有武僧两百人, 离寺最多百人,不可再多。” 李彦点头:“那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了,怪不得赞悉若想要利用, 看来他准备要动强了!这也是贵寺的机会, 我马上去见赞普和王妃, 为贵寺求一道正式诏命,接下来武僧出动,就是名正言顺!” 鸠摩罗双手合十:“多谢李施主!” 这是将大轮寺和赞普彻底捆绑在一起。 不过噶尔家族信仰雍仲本教, 如果赞普出面, 那大轮寺肯定是站在君王一边。 这个安排完毕, 李彦在宫外就有了一支至关重要的力量。 他立刻又道:“这里有两件事拜托大师, 第一件事是赞普刺杀案中,有一位内侍证人名叫达布,是噶尔家族用来污蔑我大唐使节团的棋子,我推测他的家人被掌控要挟, 请大师留心,如果能救出他的家人,不仅可以翻供,还能得到关键线索。” 鸠摩罗记下达布的情况,点头道:“好!” 李彦又道:“第二件事就是寻找暗卫在王城中驻地了。” 鸠摩罗有些奇怪:“暗卫?” 李彦道:“噶尔家族称之为雍仲神卫,我们称为暗卫。” 鸠摩罗颔首:“我会为李施主留意暗卫的所在,不过赞普遇刺,关系重大,如果噶尔家族已经安排暗卫刺客远离王城,还怎么抓捕?” 李彦苦笑:“我最担心的也是这点, 现在只有期盼运气好些了。” …… 送别鸠摩罗,李彦回到内宫, 准备去睡一觉。 不过刚刚到了房间前,就见院前已经有两个小身影起来,正在闻鸡练武。 上官婉儿在练唯识劲, 小王子则在舞刀。 见到李彦回来,两人纷纷迎了过来:“师父!”“李副使!” 李彦道:“很好,练武就是要勤修不缀, 婉儿,接下来孝杰的外语另有人教导,你就专心习武,若能悟出眼识,就初步拥有自保之力了。” 上官婉儿昂首挺胸,声音洪亮:“是!师父!” 李彦又看向小王子:“婉儿练的就是当时你没能学会的唯识劲,你觉得遗憾吗?” 小王子想了想道:“起初不平,现在……也不太甘心,不过我的天赋确实不及,没法渴求太多,何况我学习武功应是为了拥有自保之力,而非全靠武功复国。” 李彦看着小王子朴素的衣服,沉稳的神情,微微颔首:“你近来和侍卫雪勒,经常出宫与流民接触?” 小王子道:“那些流民,有很多就是从吐谷浑逃过来的,他们是我的子民,力所能及之下,我该为他们做些事情。” 李彦点头:“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现在的变化,让你父母见到,会感到欣慰的。” 小王子拱手一拜:“谢李副使,若不是有你,我恐怕一辈子都是个无用之辈。” 李彦道:“那倒也不至于,我只是带你出来,一切还是靠你自身努力!你取了个好名字啊,姓慕容,单名一个复字,就好像注定要走上复国之路……咦,等一等!” 他打量小王子,脑海中灵光闪现:“对啊,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不正是破局的办法?” “不错,不错!你们继续努力!” 李彦哈哈一笑,也不睡觉了,转身就走:“好运带来了外援,接下来就要看我的智慧与实力了!” 小王子目送李彦离去,顿时兴奋起来:“婉儿姐姐,我变好了,李副使是不是会收我为徒啊?” 上官婉儿小人精似的嫌弃:“别姐姐,姐姐的,我还没你大呢!” 小王子拍马屁:“我若入了门,你不就是师姐了吗?师姐又有天赋,懂得又多,我虽年长一两岁,却要向师姐多多学习啊!” 上官婉儿小手指点着下巴,暗暗想道:“这么说倒也对,不过师父那么懒散,多一个入门的,不会让我来教吧?” 她一个激灵,赶忙未雨绸缪起来:“师父是最努力的人,你好好努力,多多自学,凡事不求人,才会被他看中哦!” 小王子明白了,精神大振:“好嘞!多谢师姐指点!” …… 第一日晚。 大论府后门。 看着百名武僧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入后院,赞悉若欣然行礼:“有劳诸位大师了!” 鸠摩罗上前:“噶尔大论,寺内安危还需要我这些师兄弟守护,不可久离。” 赞悉若微笑:“请放心,雍仲本教那里,本相会亲自去警告,诸位大师来此,是为国除害,定让你们没有后顾之忧。” 鸠摩罗颔首道:“如此便好!” 赞悉若伸手:“请!” 安排仆从将众武僧安置下来后,赞悉若来到内宅。 老三赞婆、老四悉多于、老五勃伦赞刃都在。 悉多于笑道:“五弟好手段,有了大轮寺的武僧,又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兵不血刃地拿下王宫,就更有把握了!” 赞婆皱眉:“大兄,你真准备强行进攻王宫?” 赞悉若道:“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但赞普现在原形毕露,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勃伦赞刃亢奋点头:“大兄说得对,与其被动应付,不如先下手为强!” 赞婆脸色难看:“可就算我们拿下了赞普,各部酋首不会答应,后面还是有无穷的麻烦,卫茹根本不足以应付四面八方的攻势啊!” 赞悉若道:“老三,那你有什么想法?” 赞婆道:“我想稳住赞普,必要时可以让出些权力,等到二哥将吐谷浑之地完全占据了,我们噶尔家族就有了退路,到时候再与赞普见分晓!” 悉多于摇头:“我觉得要快刀斩乱麻,趁着现在赞普势力还不够大,将其解决,扶持那个几岁的娃娃上台,做新的傀儡,否则万一吐谷浑之地有失,我们再让赞普坐大,就全完了。” 赞悉若笑道:“老三,这次四弟五弟可都是支持我的,三比一哦!” 赞婆心中叹了口气:“好,那我也赞同大兄,以唐人使节团祸乱王宫为由,直接冲杀进去,将唐人使节团控制,逼赞普退位!” 赞悉若道:“尽量不要杀死唐人使者,只要把行刺赞普的罪名栽在他们身上,就够他们受的了!” 勃伦赞刃摩拳擦掌,满怀期待:“我要看着他们站在囚车里,被押出王城,哈哈,那真是太解气了!” 四兄弟一起讨论到深夜。 由于夜色太晚,赞婆三人也不各自回府,直接留宿府上。 五兄弟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来去都有大量护卫,不过后院有大批的武僧住宿,赞悉若就特意替他们选了几间靠近后院的屋舍安睡。 回到自己房内,赞悉若打了个哈欠,昨夜几乎没睡的他,几乎是刚刚躺下,就进入了梦乡。 于是乎,无人发现,保护在四周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悄无声息地倒下去。 一道身影闪电般扑入,隔空一掌拍在他侧睡的后背。 “噗!” 赞悉若还在梦中做着入主长安的美梦,一口鲜血不受控制的狂喷而出,惊醒惨叫:“有刺客……刺……客……” 正要呼唤侍卫,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虚弱,赞悉若猛然意识到什么,天旋地转之间,一头晕了过去。 第207章 李元芳:勃伦赞刃是我的福星 “大师,大师,快开门啊,大兄被刺客打伤了!” 鸠摩罗听到外面的奔走,慢条斯理的起身,刚到门口,门已经被火急火燎的撞开。 眼见勃伦赞刃冲过来,要拉他的僧袍,鸠摩罗退后一步,平和的道:“贫僧要拿针具。” 勃伦赞刃慌了手脚,连声催促道:“大师,你快些吧,大兄被刺客打伤,吐了好多血!” 鸠摩罗也没有故意拖延,手脚麻利的将器具带好:“我们走!” 与此同时,赞悉若的屋子内,里三圈外三圈,站满了侍卫。 赞婆和悉多于站在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赞悉若,脸色无比阴沉。 “居然敢派人行刺大兄,反了!反了!” 悉多于终于还是遏制不了怒火,转身就要往外冲:“我去把九名千户长招来,杀入王宫!我要让赞普知道,王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赞婆断然拉住他,沉声喝止:“别冲动,杀入王宫是你带头,还是我带头?只有大兄才有那个威望!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冲入王宫就不要提了,还绝对不能让那些外臣见到大兄!” 悉多于神色剧变:“怎么?他们也敢反?” 赞婆怒声道:“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我们是臣, 赞普是君,那群千户长确实是我噶尔家族提拔的, 他们平日里也会站在我们这边,但这回与赞普对抗,如果让他们看到大兄被伤成这样,难道就不会动摇吗?” 悉多于胸膛剧烈起伏, 渐渐的眼中也冷静下来:“不错, 应该立刻封锁消息,谁也不准把大兄受伤的事情说出去!” 悉多于立刻吩咐左右跟从的两名神卫,两人聆听后匆匆走了出去。 赞婆叹息:“这是赤裸裸的报复,还能忍住伤而不死, 我们都低估了赞普啊!” 悉多于寒声道:“如果大兄真的遇害, 那我们便用复仇的名义,冲入王宫大开杀戒,只要不直接杀赞普,其他臣子也不敢有意见!” “可现在对方也没有下杀手, 反倒用对等的报复,这下局面就变得微妙了。” “赞普遇刺后,依旧生龙活虎, 反倒是我大兄遇刺, 受伤倒下,那些臣子会怎么看我们?” 吐蕃不重礼仪,更强调力量。 君王都要是雄强的猛男, 倒下的就是弱者, 没什么借口可言。 因此这时, 两兄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治好大兄!” “我把鸠摩大师带来了!!” 正好这时, 勃伦赞刃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来, 鸠摩罗随他一起走进屋内。 赞婆立刻迎上:“大师, 请务必治好我兄长, 日后大轮寺的事情,就是我噶尔家的事情!” 鸠摩罗双手合十:“贫僧尽力!” 他坐到赞悉若身前,仔细查看了情况,面露沉吟:“噶尔大论受伤严重, 所幸并不致命,好好调养,当可痊愈。” 三兄弟都长松了一口气。 但赞婆又赶忙问道:“痊愈需要多久?” 鸠摩罗道:“这要看调养的情况如何,若是静心休养一年,应该就无大碍了。” 赞婆变色:“静心休养,还要一年?这太长了!” 大论之位何等重要,多少人盯着呢! 别说一年,赞悉若一个月不出现,各种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大论的十八种死法都编出来了。 悉多于道:“大师, 如果只要行动无碍,表面上看不出伤势, 需要多久?” 鸠摩罗沉吟片刻:“那也得半年。” 看着赞悉若躺在床上的凄惨模样,两人很清楚,半年真的不算久。 但他们实在等不起, 只能恳求道:“大师再想想办法,你功力深厚,能否以内劲助我大兄速速康复?” 鸠摩罗摇头:“贫僧以明王劲渡气, 可以助噶尔大论恢复神智,但一旦离手,他又会陷入昏迷!” 赞婆道:“先让大兄醒过来,再说其他!” “好!” 鸠摩罗取出银针刺激气血,再运用内劲调理伤势。 在内外合力的治愈手段下,赞悉若紧皱的眉头稍稍展开。 持续了足足一刻钟后,他缓缓苏醒了过来。 三兄弟大喜,小心翼翼的上前:“大兄,你觉得怎么样了?” 赞悉若睁开眼睛,看着自家兄弟围着自己,松了口气,转向鸠摩罗:“多谢大师了,我这身体如何了?” 鸠摩罗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赞悉若抿了抿嘴:“立刻封锁消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我重伤在床!” 悉多于道:“大兄放心吧,我们已经封锁了消息,绝对不会让唐人的阴谋得逞。” 赞悉若轻轻摇头:“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们不说,赞普……被唐人蛊惑后,他会说的,到时候群臣来探视,我怎么见人?” 三个弟弟沉默下去。 赞悉若看向鸠摩罗:“大师,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的中气充足些,听起来像是身体强健的模样?唐人还在王城内,我绝不能变得虚弱!” 鸠摩罗沉吟片刻:“我寺内有一门秘法,以七针刺血,激发人体本能,让大论可以短时间内恢复健康,可那秘法会大损元气,伤上加伤,免不了损及寿命!” 赞悉若直接排除:“还有别的法子了吗?” 鸠摩罗摇头:“这已经是代价最小的办法,许多虎狼之药服用了,后果更加严重……对了,贫僧在唐国游历时,曾得一位江南医者点拨,他说的一剂药方,可能有用!” 下仆取来纸笔,鸠摩罗写下药方:“这药方出自唐国江南之地,好几位药材并不常见,不知可否取到?” 悉多于接过来看了遍,皱眉道:“这几味药,在我王城确实不常见,就不知蜀商那里有没有。” 鸠摩罗强调道:“而且即便配了药,贫僧也无法确定此汤药一定生效,其实还是七针刺血……” “多谢大师的药方了!” 赞悉若心想生不生效,找些试药的就可以了,那七针刺血听起来就可怕,他还大有活头,是绝对不用的,对着弟弟点了点头。 悉多于转身离开:“我这就去抓药!” 勃伦赞刃想了想,也追了出去:“四哥,小明王武功虽强,但医术不是那么让人放心,他在长安还治疯了一个唐人的国公……” 悉多于道:“那件事我清楚,唐人的周国公早有疯癫之兆,怕是朝堂上的政治斗争,才将责任推到鸠摩罗身上,小明王的医术在我吐蕃已是前列,不必怀疑!” 勃伦赞刃皱眉:“可这些江南药材,连凉州都不见得有,一时半会的,我们去哪里寻?” 悉多于道:“我有神卫,此事自然是交给他们,从蜀商处取也好,速速去江南买也罢,无论如何,大兄都要康复,在这个与赞普争权的关键时刻,他不能倒下!” 勃伦赞刃深吸一口气:“那交给我吧,我在朝堂上无法为你们分忧,取药的事情由我来盯着!” 悉多于一想这样确实更放心:“好,五弟,取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他招来神卫:“接下来你们保护五殿下,听他吩咐,一切以寻医寻药为主,明白吗?” 神卫领命:“明白!” …… 大论府外。 李彦蹲在最高点处,遥遥俯视府邸。 两名侍卫模样的人走出后门,他目光如电,一眼就看出这两人气质与军旅士兵大不一样,很可能是暗卫。 但可惜,接下来他们分头行动,李彦也判断不了谁主谁次,只能继续蹲守。 功夫不负有心人,又有几名暗卫模样的士兵,拱卫着勃伦赞刃走出,齐齐翻身上马。 李彦目光一动,跟了上去。 他施展轻功,在屋顶上飞奔跃腾,身形如电,遥遥跟在马匹后面。 足足跟了七八条街,来到了城西一个巨大的流民聚集地外。 里面有着火光,来自各地的流民,就在火堆边上裹着破旧的布帛,取暖御寒,艰难求存。 勃伦赞刃一行人下马,那些暗卫极为警惕的扫视了一圈,进入其中。 勃伦赞刃起初进入时也十分惊讶,越走越是震惊。 因为这个流民的聚集地深处,居然别有洞天。 “神卫驻地居然在此处?” 只是当驻地的人来到面前时,勃伦赞刃看着眼前三十多个神情疲倦的人,脸色沉下:“为什么才这么点人手?” 领着他来此的暗卫苦笑道:“回五殿下的话,各方事情太多了,我们个个都是连着天干活,白天黑夜的,还是忙不过来……” 勃伦赞刃不爱听这个,呵斥道:“别光诉苦,我四哥对你们不好么,你们个个娶妻生子,都是我家供着,干活累些不也应当?行了,刚刚药方上的药材你也看了,什么时候能抓回来熬制?” 想到老婆孩子,暗卫不敢多言,连连点头:“我们马上去,一定尽快抓来!” 勃伦赞刃冷冷的道:“我就在这里盯着,看看你们何时能办好,别想给我偷懒,除了抓小明王配的药,王城内所有会医术的,统统招过来,用最快速度!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暗卫拖着疲惫的身躯,匆匆离去。 勃伦赞刃还不甘心,看向左右暗卫:“你们也去,别闲在这里!” 暗卫面面相觑:“五殿下,我们是负责护卫你的安全……” 勃伦赞刃道:“我本就练武,常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若是那种高手,你们在也保护不了我,何况此处隐秘,哪有人能发现?速速去吧,人手这么紧缺,就都不要闲着了!” 他连声催促,侍卫只能应声道:“是!” 等到暗卫全部出去执行任务,勃伦赞刃在驻地内转了转,翻阅了几分资料,也露出疲倦之色。 他打了个哈欠,立刻准备睡觉。 来到边上,发现还真有不少被褥地铺,看来暗卫经常夜宿此地。 “这才像话!” 勃伦赞刃满意的点点头,找了一床最厚实的,躺了下来,片刻后进入梦乡。 等到他闭上眼睛,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面前。 李彦环视着暗卫驻地,露出微笑:“没想到暗卫隐秘驻地,居然隐藏在流民内,真要谢谢你!” 早在凉州时,自己就是跟眼前这位打马球而声名鹊起。 之前鸠摩罗提到,邀请他的也是眼前这位。 现在还是眼前这位,带来了暗卫的驻地。 “缘分啊!” 李彦伸出手,贴心地帮勃伦赞刃盖好被子。 别着凉。 你可是我的福星,一定要身体健康,活蹦乱跳,在吐蕃完蛋前,千万不能倒下! 勃伦赞刃紧了紧被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208章 为了伐木累 王宫。 回归的李彦手中多了几卷册子,敲开王孝杰的大门。 王孝杰已经早起,正在烛火下背外语单词:“六郎,这么早啊?” 李彦将册子递给他:“你看看,能大致认得上面的字吗?” 王孝杰接过,仔细看了遍:“这是一份名册,上面全部是吐蕃的人名,大多数都很简单,我倒是能认得,是吐蕃的仆役?” 李彦道:“吐蕃贵姓很少,又很少赐予平民,这些是暗卫的姓名……” 历史上等到佛教在雪区大兴,推行众生平等的观念,干脆就无姓了,只有名。 王孝杰动容:“暗卫名册!六郎从何处得来的?” 李彦道:“暗卫驻地。” 王孝杰感到不可置信:“你都进入暗卫驻地搜查了?” 李彦将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听到曾经的手下败将勃伦赞刃如此配合,王孝杰也不禁笑出声:“他人真好。” 真心实意的称赞完敌人后,王孝杰又看了看名册:“暗卫驻地既然藏在流民聚集地深处,这些姓名又如此简单,是不是说明,暗卫就是从流民内选拔的?” 李彦点头:“不错,这也符合吐蕃的国情,我大唐内卫是从各地折冲府选调精锐,由上而下的统一任职,吐蕃的各大兵源,则掌握在五茹的千户长手中,那些部落豪酋,怎么可能让自己的精锐受噶尔家族调配?” 王孝杰道:“就算是卫茹,也不是上下一条心,我今日还秘密接见了一位千户长,那人对我表示了效忠!” 李彦笑道:“看来你已经逐渐代入到赞普的角色中了。” 王孝杰脸色微变:“六郎,我并没有……” 李彦抬手:“孝杰,我是绝对相信你的,此次也幸亏有你,现阶段维持住赞普的身份, 对于我们大为有利, 至于日后,看你如何选择吧。” 王孝杰挠了挠头:“我其实还是想统兵打仗, 等熟悉了吐蕃的一切,若我带兵,倒要看看谁能阻我!” 这真不是自大。 等到王孝杰适应吐蕃的朝局与环境,再带唐军来攻, 那真是陛下何故造反了! 知己知彼, 也没有知到这个地步的…… 不过就算打仗能赢,吐蕃这地方也很难守住,否则当年大唐就将吐谷浑吞下了,也不用立慕容诺曷钵为傀儡汗王。 对吐蕃的战略意图, 打压削弱是一定的, 最后要到什么地步,李彦目前还没有一个确定的想法,也不再考虑。 当务之急,是对付暗卫。 他让王孝杰继续背单词, 自己来到牢狱。 这里面除了关着嫌疑人沈巨源和内侍证人外,还有一群在凉州被抓捕的暗卫。 赞悉若起初想要将他们捞出去,后来赞普雄起, 就顾不上了。 暗卒已经病死了几个, 角尔由于得到了关照,身体倒是健康。 听到牢门敲击的声音,他醒了过来, 走到门前一看, 腰弯了下去:“李副使!” 李彦直接问道:“你当年被选为暗卫之前, 是不是逃亡到吐蕃的流民?” 角尔面色微变:“是的,那时我和族人一起流亡到吐蕃王城,后来就被选上, 成为暗卫。” 李彦将名册递给他:“你看看, 上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角尔接过后, 有些不敢相信:“暗卫被李副使攻破了?” 李彦很诚实的道:“倒还没有, 我只是进去转了一圈,取了几本名册出来。” 角尔:“……” 那与攻破也没太大区别了,如入无人之境啊! 他顿时大为紧张,生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 被处理掉,赶忙翻看名册。 但越看脸色越差,最后哆嗦道:“没有……没有我认识的人!” 李彦看出他的担忧,也不安慰,淡淡的道:“那你还知道什么?没事,慢慢想,我不急的!” “我急啊!” 角尔吓得脸都白了,绞尽脑汁的思考,突然道:“训练暗卫的地方,应该是一座巨大的寺庙!” 李彦眉头一动:“什么样的寺庙?佛教寺庙?” 角尔道:“不是佛教, 我在凉州也见过不少佛教寺院,与那时所在的大不一样, 应该是雍仲本教的庙宇。” 李彦微微点头:“既叫雍仲神卫,在雍仲本教内培训,并不奇怪, 那训练你们的人,是苯教徒吗?” 角尔道:“是的,现在想来, 那些人应该就是寺庙里的教徒,教我们运劲的法门,战斗的技巧。” 李彦问:“你学了多久后,才出去执行任务的?一年?” 角尔苦声道:“怎么可能一年,我只学了一个多月,就被派出去执行任务,然后又回去训练,都是这样边学边做,很多人都死了!” 李彦叹了口气:“那就是淘汰制度,不知要死多少流民,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暗卫……” 暗卫走的是与梅花内卫相似的路线,梅花内卫就是扎根于宫中,从掖庭的罪女里面挑选人才,进行培养。 不过掖庭的罪女,都是官宦人家的妻女,普遍素质较高,培养起来也很快,而逃难的流民,素质就差太多了。 噶尔家族显然没有投入大量精力和金钱,来好好培养的意思,他们采取残酷的淘汰方式,活下来的,就是合格的。 角尔露出悲戚之色:“我们都是亡国之奴,又是流民,我们的命,什么时候被当成过命?” 李彦看了他一眼,当初在凉州时,这家伙很是以吐蕃人自豪呢,这中间显然又有关键:“你后来又娶妻生子,是怎么回事?” 提到妻儿,角尔脸上顿时露出思念:“我执行了四次任务,成为暗卒后,就被领到另一处地方,就在那里,我与妻子相见,她对我很好,还给我生了两个儿子……” 李彦道:“你的妻儿就被安置在了那里?所有暗卫的家人都在那里吗?” 角尔点头:“是的,我也看到了其他暗卫的家人,她们在一起,彼此间有个照应,我们最渴望的,就是回去与家人团聚……” 李彦沉默片刻,开口道:“所以你们对于暗卫的忠诚度,是系于家人身上,那你有没有想过,按照这个模式下去,你当暗卫得不到善终,你的儿子将来又会做什么?” 角尔怔了怔,脸色迅速变得惨白:“他……他也会成为暗卫?” 李彦评价:“禄东赞是一代人杰,从流民中吸取精锐,借雍仲本教之力训练,寻苏毗女子为你们成家生子,代代相传,暗卫将随着噶尔家族的崛起,而不断壮大,这个模式不适合我大唐,却很适合吐蕃。” “但对于你们来说,你们每代人都要成为见不得光的暗子,除非哪一日推翻噶尔家族的统治,否则永远没有尽头。” 角尔双目通红,直接拜下,重重叩首:“请李副使救救我们!” 李彦目露思索。 暗卫福利,发老婆,生孩子。 掌握了这些家人,既是牵挂,也是人质。 以致于之前驻地里的暗卫,为了伐木累,没日没夜的干活,也不敢有抱怨。 当然,叛逃的情况肯定会有,老婆没了再娶,儿子没了再生,总有受不了暗卫压迫,舍弃家人独自逃亡的。 但只要确保大部分忠诚,这个组织就能运作下去。 相比起投入,流民的命贱,雍仲本教训练,发的老婆又是亡国的苏毗女…… 回报则是源源不断的细作,给噶尔家族创造情报和暗杀方面的价值。 真是适合吐蕃国情的最佳模式。 “照这么看来,吐蕃王城内,有三个重要地点。” “暗卫驻地、暗卫培训地、暗卫家属聚集地。” “这其中,最关键的反倒不是驻地,是家属聚集地。” “如果暗卫的老婆孩子被救出来,这个组织的根基就会被破坏,别说王城内的暗卫,在吐谷浑钦陵麾下效命的那批暗卫,也有背叛的可能。” “不过那个地方,肯定是最为隐蔽的,就算福星也不会知道……” 李彦理清脉络,看向还在哀求自己的角尔:“起来吧,想救你的妻儿,还要靠你自己!” 角尔起身道:“请李副使吩咐!” 李彦打开牢门:“你是吐谷浑流入吐蕃的流民,现在回到流民聚集地去,我需要你为我搜集情报……” 角尔愕然:“李副使放我走?不怕我去向暗卫告密?” 李彦笑了笑:“你在凉州不愿交代出别的暗卫,为的就是保妻子平安,这点我还是很认可的。” “何况你现在就算去通风报信,让暗卫知道我在寻找暗卫家属,他们难不成能临时转移?” “那么多人,一动就是大动静,我还希望噶尔家族出昏招呢!” 角尔明白了,又有些泄气:“可我只有一人,恐怕完不成李副使的交托。” 李彦道:“小王子麾下的旧族勇士,这些天也一直在跟流民接触,你为了家人,他们为了复国,无论大小,只要心中有这份理想与信念,我相信你们都有创造奇迹的可能,去吧!” 角尔怔仲片刻,对着李彦深深一拜,走出牢房,往吐谷浑旧部所在的地方而去,眉宇逐渐坚定,腰背逐渐挺直。 第209章 回合制刺杀 “大论安心养病,定可康复,其他的别无办法!” “小明王医术高明,他此方确实有效,我等方法疗效更慢……” “请恕我等无能为力,告辞!” …… “不准告辞,带他们下去,这段时间就在府上安住。” 赞悉若有气无力的抬了抬手,闭上眼睛,嘟囔道:“将四弟招来!” 悉多于走入房内,就见大嫂正在扶着兄长,小心翼翼的喂药,不禁一怔。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赞普。 也是这般,昏昏沉沉,病病恹恹,靠在王妃怀里喝药。 他声音悲伤的唤道:“大兄?” 赞悉若缓缓睁开眼睛。 将弟弟的神色尽收眼底后,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吐蕃大论怒目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悉多于赶忙道:“没有……我只是……” 赞悉若努力抬手,想要威严的挥一挥,却变成了不甘的哆嗦:“这病重的滋味确实难熬,但我身体会好起来,不会一直这样虚弱!” 悉多于连连点头:“对对对!” 赞悉若语气放缓:“但短时间内是不成了,神卫的人手不要再用来找医生和药材了,先把赞普遇刺是唐人图谋的消息传出去,那个使节团留在王城,总是令我不安,要速速将他们拿下,至少也得逼走!” 悉多于满脸苦涩:“昨日赞普又现身东城禁卫军,还当着众军士的面打了一套拳……” 他越说声音越低:“本来我们还是能编造流言的,但现在外面人更关心大兄你……” 赞悉若皱眉:“为何?” 悉多于道:“大兄执掌朝政多年,呼风唤雨,民间威望比起赞普要高, 现在赞普现身, 你不现身,那些人更热衷传你的小道消息。” 以前听到前半句, 赞悉若会很高兴,此时却脸色铁青:“让神卫盯住那些胡言乱语的人,当年传我噶尔家族是苏毗奴户的,恐怕就是一批人, 这回定要将他们抓起来, 彻底封锁消息!” 悉多于暗暗叹息,这种街头巷尾的八卦流言,又怎么可能封得住? 他看向刚刚被带下去的医生,劝道:“大兄, 医生不能再关了, 我蕃国本就不像唐国那般医者众多,将他们全部扣在府中,外面要闹腾起来了,倒不如放他们回去, 严禁胡说便是。” 赞悉若满是戾气的道:“他们一回去,消息才会彻底瞒不住,理会别人死活作甚!猜测的众说纷纭, 总比起确切的证据要好, 必要时,这些医者一个不能留,全杀了!” 悉多于一个激灵, 但看着杀气腾腾的兄长, 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赞悉若越想越气:“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赞普反倒频频现身,还打拳?他以前从来没打过,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后, 连之前的汤药都呛出来少许, 赞悉若目露杀机:“这样下去不行, 四弟, 你调集神卫的好手,做好刺杀准备!” 悉多于面色剧变:“还要再刺杀?” 赞悉若道:“我在恢复时期,必须要让赞普也虚弱的躺在床上,你们才能出面主持大局, 确保我噶尔家族的权力不受动摇!” 悉多于道:“可这是行刺赞普啊,大兄,此事怎可一再反复?” 赞悉若怒道:“他不也派人行刺我了吗?我们互相行刺,看谁先倒下去!” 眼见悉多于依旧摇头,赞悉若劝说道:“四弟,之前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赞普也用这阴损的招数,现在有了防备,一切都将不同!” 悉多于:“……” 完了,大兄伤势重到连自己都骂了。 赞悉若也不是一时冲动, 相反考虑周到:“如今府上,既有你的神卫保护, 又有小明王带着大轮寺的武僧巡逻,刺客休想再闯进来,那就只有我们出手的份, 你又在害怕什么?” 悉多于还是不敢,迟疑了一下道:“大兄见谅,我去找三哥商量商量。” 出了大论府, 他往白宫而去。 赞婆正在办公。 比起赞悉若霸道的说一不二,他处事温和,更擅于调和各方关系,这几日代接大相之位,各方都算认可。 悉多于见了心头大定:“有三哥在,稳住局势,我就不担心了!” 赞婆摇头:“不,我代替不了大兄,我现在做的都是大论的本职,他们愿意听从,可一旦要带他们对抗赞普,就不行了。” 威望是日积月累培养出的一种无条件信任,再好的能力,有时候也取代不了。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赞悉若带队,手下的千户长敢跟着,埋头冲王宫,如果换成是赞婆,指不定把他绑起来送王宫。 这不仅是赞悉若自己的威名,当年禄东赞活着的时候,就一直带着这个嫡长子露面,再一手将大论之位交托,这种传承将众人对禄东赞的敬畏,同样传了下去。 悉多于令左右退下,低声将赞悉若的想法告知:“三哥,你劝劝大兄吧!” 然而赞婆断然道:“是得这么办!” 悉多于变色:“你也同意刺杀?” 赞婆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原本还期望分出点权力,先稳住对方,但从赞普这些日子的高调来看,那也是奢求!如果这次压不下赞普的势头,我们家族在吐蕃一家独大的局面,就再也回不来了,盛极而衰倒也罢了,就怕全族尽覆啊!” 悉多于思索片刻,目露寒意,冷冷的道:“好!那就再派刺客!这次我要让他们确定赞普伤重,再离开!” …… 当晚。 四兄弟又齐聚大论府上,在一群大轮寺僧人安心的保护下,默默期待刺客的好消息。 等到后半夜,赞悉若熬不住睡去了,其他三人却等来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果: 东城禁卫军将王宫各处要道牢牢把守,不断巡逻,刺客根本找不到潜入的机会。 一人还被发现,幸亏及时撤离,才没有被抓住。 赞婆想了想道:“禁卫军人手不多,不可能夜夜这般巡视,接下来再等待机会吧!” 勃伦赞刃则看向悉多于:“四哥,你之前派出的那个刺客呢,我听闻那位统领的武功,在暗卫最强,为何不再让那人出马?” 悉多于道:“我之前让此人远离王城,静待风声过后再现身。” 勃伦赞刃开始分析:“四哥还是让这人出手吧,现在这个时候,务求一击必中!如果别的刺客被抓,招供出我们,结果还是一样,倒不如派出最强者,是不是这个道理?” 赞婆点头:“五弟所言有理!” 悉多于道:“我明白了,不过那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不清楚具体去了哪里,只能在固定位置放下联络的信号,何时收到我也没把握。” 勃伦赞刃皱眉:“你麾下的统领,这等不服约束?” 悉多于解释:“父亲将卫首交予我时说过,此人身份特殊,与唐人中的一位大员有关,可以给予高位,却不可过多信任,我也只是在关键时刻用到,平时的事情都交给别的统领办……” “嗖!!” “有贼人!” 正说着呢,一声箭矢突然破空而入,落在院中。 三兄弟勃然变色,就听外面传来响动,然后是一阵喧哗与追赶。 “诸位施主可有受伤?” 三人一动也不敢动,半响后听到鸠摩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才松了口气。 赞婆将鸠摩罗请了进来:“大师,刚刚是怎么回事?” 鸠摩罗道:“有刺客接近,露了行迹。” 悉多于惊怒的道:“人呢!” 鸠摩罗道:“刺客远远射出一箭,直接逃走,相隔太远,我们无法拦下。” 勃伦赞刃感激:“多谢大师了,多亏有你们保护,才不让刺客猖狂!” 鸠摩罗双手合十:“不敢,刚刚大论似乎也被惊动了,诸位去看看吧。” 三人赶忙来到赞悉若屋中,就见这位兄长已经醒了过来,脸上全是怒意,一见面就低吼道:“我们刚刚向王宫派出刺客,对方立刻派来刺客,打得有来有回啊!咳咳!” 听着那气急败坏的咳嗽声,三兄弟沉默。 我派一,你派一,现在真成回合制刺杀了。 好符合吐蕃国情的政斗。 赞悉若显然被刺激到了,断然道:“我们必须还以颜色,老三,明日你让古日和萨南来见我!” 这两个千户长,是噶尔家族的死忠,悉多于脸色微变:“大兄,你难道要强冲王宫?单靠他们麾下的兵力,不足以对东城禁卫军形成压制啊!” 赞悉若道:“你放心,我还没有气糊涂,至少需要一半以上的千户长跟随,我们才能直接冲入王宫,我让他们来,是要摆出强硬的姿态,吸引东城禁卫军的注意力!” 赞婆明白了:“王宫的守卫终究人数有限,很容易顾此失彼,大兄此招可行,但只能用一回。” 悉多于想到刚刚弟弟的中肯建议,颔首道:“既然只能用一次,那就要派出最强的刺客!我会让神卫首席统领再次出手!” 赞悉若最后总结道: “我躺着,赞普就不能站着!这次出手,一定要将赞普打趴下!” 第210章 找到你了! 寝宫内。 王孝杰正在认真学习蕃语,甚至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口型。 别被电视剧里铜镜的模糊所误导,实际上古人用的铜镜是铜锡合金,而且锡的比例较高,进行镜面打磨后,是很光亮的,看得相当清楚。 铜镜不如后世玻璃镜的地方,是笨重,造价高,并且氧化后,需要找匠人重新抛光。 这种缺点对于穷人很致命,但对于贵族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别说大唐,就连吐蕃都是不缺铜镜的。 不过之前的赞普不喜欢镜子,照到他那副萎靡虚弱的样子,仅有的几面铜镜十分陈旧。 等到赞普被以旧换新后,寝宫内好的镜子明显多了起来。 王妃这几日就会对镜梳妆,直到王孝杰催促她时才会停下。 只是今天她显然没有那份心情,紧张的盯着宫外,等待消息。 很快,珠丹派人来报:“古日千户和萨南千户,各自率领手下精锐,依旧在王宫前徘徊不去!” 王妃道:“问明原因了吗?” 卫士道:“前些日子他们与东城禁卫军发生了一桩小冲突,今日要向查莫千户讨要一个说法。” 王妃咬着牙道:“小小的借口,就敢堵住王宫,这是要撕破脸皮,直接杀入王宫啊!” 她起身转着圈,语气不免有些惶恐:“我们手中只有一千兵士,再加上珠丹的数百人,能否挡住?” 正在这时,王孝杰淡然的声音传来:“不必着急,对方这是在虚张声势。” 王妃眉头蹙起:“古日和萨南,都是噶尔家族的死忠,别的千户长或许会迟疑, 但他们是真的敢做的!” 王孝杰头也不抬的道:“兵法有云,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 倍则分之!” “对面才两位千户长,既不占据大义人和,又无王宫地利,他们如果真的冲进来, 反倒是自投罗网, 我带领一千东城禁卫,绝对能将之拿下!” “赞悉若如果有那么愚蠢,你反倒更不用担心了。” 王妃也非等闲之辈,闻言深深点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她眼波流转, 来到王孝杰身后, 温柔的语气中特意带着几许崇拜:“王上镇定自若,真有一国君王的风采啊!” 王孝杰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快点来教我蕃语!” 王妃:“……” 握紧拳头,开始教学。 …… “赞悉若不死心, 又要行刺了!” 就在殿内两人学外语时,李彦眺望远方,做出判断。 珠丹和杨再思站在他身后左右, 神情凝重:“那个强大的刺客会出手吗?” 李彦稍加思索后:“两位去把沈巨源带过来。” 不多时, 沈巨源被押到面前。 被关押了数日的他,神情明显有些憔悴,此时出了牢狱, 立刻振奋起来:“元芳, 你抓到凶手, 证明我的清白了吗?” 李彦摇头:“还未抓到,不过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排除法,如果今夜赞普又遇刺, 刺客还是上回那个身形体态, 眉眼与你极为相似的人, 你不就清白了么?” 沈巨源大喜:“对, 是这个理,那刺客赶紧来啊!” 珠丹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 李彦道:“再思兄,现在将使节团分成两队,你带十名武德卫看住沈巨源, 确保他一直处于你们的视线中,剩下的则负责李公、婉儿和小王子等人的安危。” 杨再思领命:“是!” 李彦又道:“珠丹将军,你和王宫侍卫就守在寝宫外,防止刺客伤害赞普和王妃,无论周围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离开,今夜会很凶险,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珠丹领命:“是!” 各就各位。 李彦坐于殿前,链子刀放于身侧,眉宇间一片平和。 一动不如一静,他开始修炼唯识劲。 渐渐的, 呼吸愈发轻柔,整个人的气息都隐隐消失, 好似与周遭融为一体。 夜色已深,一盏盏烛火亮起。 宫外的争吵依旧在持续,声音依稀传来, 东城禁卫军一直紧张地位于宫门前,不敢离开。 由于吐蕃没有长安城内的打更声,对于时间没有具体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当侍卫们熬得难免有些精神涣散之际,李彦视线猛然一定,锁定在黑暗中。 一道黑影闪过,消失不见。 “想要调虎离山?” 李彦冷冷一笑,岿然不动,开口高喊:“注意戒备,刺客来了!” 珠丹等护卫一精神,握紧手中的武器,就要上前。 李彦立刻道:“全部站在原地,敌人踪迹已现,摆好防守阵型!” 珠丹道:“我去通知禁卫,让他们过来,外面那两个千户长是为了声东击西,不用理会了!” 李彦摇头:“你现在派谁去?包括你自己,半路上肯定都会被截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了,就守在这里,护住赞普和王妃!” 珠丹深吸一口气:“明白!” 众护卫位于原地,摆好阵型,牢牢握紧武器,看向烛火无法照到的黑暗,眼睛一眨不眨。 周遭安静下来,除了火把燃烧的声响外,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 在聚精会神的防备下,因为过于用力,护卫握住武器的手明显发白,气氛越来越压抑。 隐于黑暗中的刺客,也极有耐心,一动不动。 双方僵持。 一刻钟。 两刻钟。 眼见就要过去半个时辰,长时间的精神紧绷状态,终于让侍卫们到达了极限,有些人的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撑不住的不要硬挺……不好!” 李彦眼观六路,正要让那些撑不下去的往后退,脸色陡然一变,链子刀出鞘。 但刀光一闪,目标却不是近战周身,而是刀身与刀柄飞离,一条锁链连接刀身,朝着数米开外击去。 “叮!!” 伴随着一道清脆的声音,一根弩箭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拦下,掉落在护卫眼前。 李彦手腕一转,刀身回收入鞘:“退后!” 那人死里逃生,露出无比感激之色,忙不迭的往退后。 但李彦看着精巧的弩箭,面色沉下。 果不其然,仅仅是片刻后,不远处的惨叫声就响起。 靠边缘的侍卫被弩箭射穿咽喉,不幸遇害。 李彦站在原地不动。 他的链子刀可以刀身分离,远距离攻敌,锁链长度却有限,无法兼顾全场。 此时贸然行动,只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珠丹显然也意识到这点,高声道:“李副使不要管我们,刺客怕你才会这样!” 李彦点点头,将注意力进一步集中,目光不断巡视,搜寻对方的踪迹。 但实在太黑。 烛火的照明空间毕竟有限,劲弩的射程轻松凌驾其上。 只要角度刁钻,完全可以用猝不及防的角度,将目标射杀。 如果交换位置,李彦藏于黑暗中,也能用弓箭将显露在外的护卫一一射杀。 谁占据进攻的主动,实在太重要了。 他眼中闪烁着寒光,默默蓄势。 “眼识无法刺破黑暗,但耳识可以。” “可惜我修炼唯识劲的时间还是太短,耳识还参悟不透。” 唯识劲前五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李彦这段时间就尝试着开启耳识。 两识配合,绝对能令他的感官大为提升,让藏身于暗中的敌人也无所遁形。 不过这个称为佛门第一的劲力,确实玄妙,李彦始终未能悟透第二识。 直到此刻,刺客见侍卫倒地无法动摇他的心志,也不再浪费箭矢,杀机完全锁定过来。 杀机弥漫,黑暗中的压迫感无孔不入。 一道阴冷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断在周身上下巡视,寻找弱点。 双方再度回归对峙状态。 起初,李彦的心跳加速,全身上下的气血奔腾,进入最佳的迎敌状态。 但渐渐的,他的心跳又恢复平稳,眼帘微垂,开始聆听起周遭的声音。 沙沙!沙沙! 那是侍卫的脚下意识摩擦地面的声音。 咕嘟!咕嘟! 那是侍卫紧张中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 吸吸!呼呼! 那是众多侍卫呼吸的声响…… 当四周的声音都清晰的传入耳中,李彦终于体会到了耳识的奇妙。 听音!析音!解音! 每个声音就好似一道道知识点,被拆解细化,跃然纸上。 不过正如眼识初通时,感应稍纵即逝,时灵时不灵一样。 很快,他又失去了这种聆听一切的感觉。 李彦并不着急,心态平和地看向成就点。 提升运道后,还剩下874点。 练武最重要的属性,毫无疑问是对应根骨资质的体质。 但还有一个属性,与修炼武功也有辅助关联。 “使用400点成就点。” “提升2点智慧。” 【智慧:11(神思愈发敏捷)】→【智慧:13(智慧灵光,神思敏捷)】 外在压迫。 内在提升。 修炼唯识劲的内外条件齐备,细微的声音再度涌入耳中,周遭的呼吸清晰可闻。 李彦耳朵微微耸动,一个接着一个聆听,一个接着一个排除。 终于,一个全新的呼吸声出现,节奏与所有的王宫侍卫都不相同。 李彦猛然转头,看向右后方。 熠熠双目仿佛驱逐黑暗,锁定住一道端着劲弩,藏形匿迹的人影。 “找到你了!!” 第211章 脚踏实地成长为天下第一 第212章 李元芳也开始钓鱼了 第213章 勃伦赞刃,字“凤雏”,号大唐福星 第214章 凶手就是那个人! 第215章 先把凶手打到半死,再揭穿其真面目 第216章 在我的眼中,你处处都是破绽! “你不是杨再思!” 李彦话音落下,众人再度鸦雀无声。 他们看着这个被擒拿在手中的人。 虽然脸上和身上的鲜血,让此人变得狼狈狰狞,再无半分往日的和气。 可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内卫机宜使杨再思啊! 杨再思则瞳孔收缩,强忍住震惊,冷笑道:“李元芳,你为了替使节团脱罪,开始胡言乱语了吧,我怎么不是杨再思?” 李彦提着他,平静的开始踱步:“诸位可还记得,我们使节团刚刚出使,到达岐州扶风县驿馆时,最先撑不住,要去早早休息的是谁?” 众人看向杨再思:“是他!” 李彦又道:“诸位可还记得,登上赤岭后,遇到冷瘴,无法适应高原环境,反应最强烈的是谁?” 众人又看向杨再思:“还是他!” 李彦转向珠丹:“珠丹卫官,赞普遇刺的那一晚,叔公熬到一半就去睡了,我、你和杨再思四处追查线索,彻查王宫每一个角落,到天亮时,你是不是感到疲惫?” 珠丹点头:“是啊!” 李彦问:“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珠丹道:“他和我一样,也是面露倦色……” 说到这里,珠丹猛然反应过来:“对啊,我出身高原苦寒之地,自小练武,杨使者是个文弱的人,居然与我的反应差不多!” 听到这里,杨再思脸色变了。 李彦开始分析:“我能彻夜不睡,精神饱满,是因为习武有成,功力深厚,即便如此,连续不眠不休也吃不消。” “而你的武功也很高,作为刺客,在这方面的耐力同样极好, 所以很难体会到,那些体质虚弱者的感受。” “比如真正的杨再思。” “杨再思出身弘农杨氏, 以明经科入仕, 后来一直在京为官,并未去地方执政, 不说从小养尊处优吧,但也肯定没吃过什么大的苦头。” “他加入使节团时,我是有些诧异的,因为翻山越岭来吐蕃出使, 这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尤其是对于一个没练过武的人来说……” “事实证明, 他路途上确实很不好受, 终究是憋着一口气挺了过来。” “结果入了王宫, 你居然体质突变, 跟着我工作熬了一宿, 分别时还让我好好休息?” “当时听到你很有气势的声音, 我就生出了怀疑。” “你凭什么陪我一起到天亮?” 李彦发出掷地有声的质疑,手中的“杨再思”没动静了。 李彦微微一笑:“这就是无法代入到别人的位置, 依旧以自我为中心扮演,而露出的破绽, 当时珠丹在身边, 你就下意识地模仿她, 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赶来的李义琰看不下去了:“元芳,你给他止一止血, 他晕过去了……” 李彦:“……” 这才发现,自己的推理小习惯, 提着“杨再思”走了一路,也洒了一路的血。 他赶紧将“杨再思”放下来, 止血处理,否则人就没了。 “杨再思”给折腾得差点休克过去,不过终究体质强大, 挺了过来。 苏醒之后,他依旧不愿意承认:“李元芳,我本就一直隐瞒武功,先前路上都是伪装的,你单凭这些就断言我是伪装?简直可笑!” 李彦反问:“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武功呢?” “我大唐出将入相,会武功的文臣不在少数,杨再思出身高门士族, 完全不需要装成一个体态虚弱的胖子。” “当然,你硬要说自己为了反差, 平时伪装成体虚模样,倒也不是不行,那我们就来看看第二点破绽!” “杨再思”梗着脖子, 不愿相信:“我还有别的破绽?” 李彦笑笑:“多呢!我们慢慢说……” “在长安时,杨再思曾经跟我提过,沈巨源饮酒后容易发酒疯, 还曾经因酒误事,受到责罚。” “到了吐蕃后我禁止他饮酒,他就忍了下来,这点使节团内不少人都知晓。” 众人纷纷点头。 军内饮酒误事的情况十分常见,屡禁不止,沈巨源属于有克制力的了,否则后来也没法被丘英相中,成为机宜使。 李彦又道:“而赞普遇刺的那晚,是你来通知我,我们俩赶到寝宫外,李公后到,沈巨源则在屋内醉酒大睡,对吗?” “杨再思”露出悔意:“不错,这样想来,我确实每次都太积极了,应该晚到一些。” 李彦摇头:“那也没用,你终究不是真正的杨再思,模仿不出他的方方面面,我问你,杨再思在朝中任何职?” “杨再思”想了想,脸色再变。 李彦道:“看来你也明白了,对,他是礼部郎中!珠丹卫官,你进到沈巨源房内的时候,里面是什么模样?” 珠丹回忆了一下:“酒味浓重,家具凌乱,还有不少破损的痕迹。” 李彦道:“那是沈巨源发酒疯留下的,杨再思身为礼部郎中,居然纵容好友在异国王宫酗酒,万一闹出丑闻,礼法何在?” “退一步说,杨再思碍于和沈巨源的交情,又见他在王宫内烦闷,陪其饮酒,又岂会放任其一个人在房内?” “在审问的时候,你倒是突然想起来,要为他去准备醒酒汤了,不觉得太迟了么?你还认为自己没有破绽?” “只不过当时我不明你的目的,对沈巨源也有疑虑,静观其变罢了!” “杨再思”咬着牙,沉默下去。 珠丹不解:“那他为什么要让沈使者饮酒呢?” 李彦道:“是为了模仿沈巨源的身形,去把沈机宜抬出来。” 很快,牢内的沈巨源被抬了出来,放在一起做对比。 众人发现,两人个子差得不大,但沈巨源魁梧,杨再思富态。 而细细看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大不一样。 杨再思眯起眼睛笑,对谁都和和气气,沈巨源则强横刚硬,常常生气,但事后也不计较。 李彦道:“你会天竺瑜伽之术,又得唯识劲身识,可以缩骨易形,不过想要身形体态模仿得一致,也需要长时间的观察。” “而饮酒之后,沈巨源醉倒,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一遍又一遍的模仿他,直到目击者看不出真伪。” “同时你让沈巨源习惯了醉酒,也能确保在你刺杀的那一晚,沈巨源不会到处乱走,万一碰到别人,有了不在场证明,你还怎么嫁祸他呢?” 众人释去了疑惑,“杨再思”则没了辩驳的欲望,垂下了头。 郑武卫至今仍然有些不敢相信:“那当时在牢内下迷烟,把沈机宜从牢中带走的,也是此人?” 李彦点头:“当然,其实从你们晕倒的顺序上,就能看出到底是谁放的迷烟。” 郑武卫一怔:“当时一片混乱,我们不知道谁最先晕倒,谁最后晕倒啊!” 李彦笑笑:“不需要知道得那么详细,只需要知道内外两个房间,哪一片最先晕倒就行了。” 他看向彭博通:“博通说过,你看到杨机宜他们纷纷倒下,想去牢内帮忙控制沈巨源,结果走到一半也不支了,倒在地上?” 彭博通点头。 李彦道:“也就是说,你们外面的人晕倒时,牢房里面的几个人还在控制挣扎的沈巨源,对吗?” 彭博通不解的抓了抓头,有些人则露出恍然。 郑武卫明白了,露出浓浓的钦佩之色:“原来如此,假设是沈机宜偷偷放出的迷烟,那么先晕倒的该是冲进去控制他的我们,然后才是外面的人,李副使真是洞察秋毫!” 李彦道:“不错,当时牢房内的天窗关得很紧,密不透风,迷烟来自于房内,浓度绝对比外面高,偏偏博通看到的顺序是反的,所以毫无疑问,暗算你们的不是沈巨源,是位于最后面的他!” 眼见一个个武德卫怒目而视,“杨再思”倒不在乎那些目光,只是回想起牢内的细节,也醒悟过来:“你既然早早看出迷烟有问题,却只说脚印,显然是要稳住我,还想救出沈巨源?如此说来,那离魂症,也是你故意布置的陷阱了?” 李彦笑笑。 “杨再思”却是确信无疑。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让他厉声尖叫:“怪不得这般巧合,我一再栽赃沈巨源,都被你识破,正好见到那离魂症之说,以为是天助我也,没想到居然你设下的套!” “我以为自己已经是伪装得天衣无缝,在你眼中,却处处都是破绽!” “李元芳,你到底是人是鬼!” 喊出这熟悉的话,就代表破防了。 显然,“杨再思”知道伪装已是无用,干脆承认。 李义琰默默叹息。 此人既然是刺客伪装,那么真的杨再思,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如此一来,沈巨源重伤昏迷,神智不知道能否恢复清明,杨再思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使节团这份打击可不轻! “很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吧!” 李彦不再客气,直接探出手,朝着“杨再思”脸上抓去。 他倒要看看这吐蕃刺客用的是什么易容面具,居然如此惟妙惟肖,毫无破绽! 只是下一刻,李彦在杨再思脸上摸索了遍,也不禁愣了愣。 怎么会…… 没有面具? 第217章 大唐的佛门,不行!吐蕃的佛门,行! “李元芳,你不会以为……咔!” “杨再思”被他在脸上揉得又吐了口血,却狰狞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城。 但电光火石之间,李彦心念急转,直接把这刺客的下巴卸掉,不让后面的话说下去。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向珠丹:“珠丹卫官,此人就交给我们审讯,沈使者的伤势,杨使者的下落,都要落在他身上,而背后的指使者,我们也会查出来。” 珠丹想到刺客那晚神出鬼没的可怕,至今心有余悸,赶紧点头:“李副使抓住刺客,已是对我等的大恩,此人自然是交由你来处置!” 至于指使者,还用问吗,肯定是噶尔家族,这点吐蕃上下都心知肚明。 目送珠丹带着王宫护卫离去,李彦对郑武卫道:“你们把沈机宜带入房内,给他用一些流食,慢慢喂,我待会要去为他疗伤。” 郑武卫道:“是!” 李彦对着李义琰使了个眼神,拎着无法言语的“杨再思”,走入牢内。 李义琰进来后,就见李彦一掌将这刺客拍晕过去,然后重新在脸上摸索了一遍,皱起眉头。 他上前问道:“元芳,怎么回事?” 李彦冷声道:“此人是真长得跟杨再思一模一样。” 李义琰闻言脸色变了,上前仔细摸了摸:“确实没有面具,可他不是已经承认了么,自己是伪装的……” 李彦道:“如今回想,这个刺客虽然在细节上面有些破绽,但平日里的谈吐语气, 神态举止,与我在长安时期所见的杨再思相比, 看不出区别, 或许要亲近的人,才能从生活习惯上分出不同。” 李义琰道:“老夫对于杨再思也不太了解, 照此说来,这刺客与杨再思有极深的关联?” 李彦点头:“我猜测是兄弟,沈巨源有嫌疑时,我就问过他有没有同胞的兄弟, 结果并没有,但杨再思有没有长相极为相似的孪生兄弟呢?” 李义琰不解:“若是他的兄弟, 那也是弘农杨氏的嫡系子弟, 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李彦回忆道:“我和杨再思在长安饮酒闲聊时, 他曾经抱怨过, 说弘农杨氏虽是海内名宗, 但宗枝众多, 族人无数,他是属于落魄的, 后来明经及第,才算出头。” “当时杨再思语气中有着怨意, 我本以为他是因为儿时家境并不优渥, 比不上别的杨氏子弟, 贪心不足,现在想来, 是不是以前出过什么事?” 李义琰皱眉:“这恐怕要回长安,才能查到了……” 李彦断然道:“不能回长安, 此人受噶尔家族之命,来行刺赞普, 在暗卫中的地位一定很高,必须要速速撬开他的嘴,才能有收获!如果他是在入宫后换的人, 真正的杨再思可能还活着,现在是救他的最后机会了!” 李义琰道:“但使节团内与杨再思私交最好的,只有沈巨源,你有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李彦确实有了想法,缓缓道:“可以一试,接下来我会带着这两人,去寻一位友人的帮助, 宫内要由叔公坐镇了。” 李义琰抚须道:“这里有老夫,你放心去!” “好!” 李彦不再多言, 等到沈巨源被喂了食后,左右手各提一个,骑着狮子骢离开王宫。 即便天色已黑, 他也不能在城内招摇过市,直接往王城外而去。 目标,吉曲河畔的大轮寺。 单靠李彦一人, 想要治好沈巨源,也是有一定把握的,但要很长时间。 想要缩短治疗时间,需要小明王鸠摩罗之助。 对于大轮寺的位置,李彦早在使节团还位于赞悉若府上的时候,就调查过。 此时一路循着礼佛信徒走出的道路,顺利的到达寺外。 只是刚刚远眺到寺内的灯火,李彦突然勒住马绳,伸手安抚了一下马儿。 狮子骢灵性的停步,一动不动。 李彦侧耳倾听黑暗里传出的呼吸声,脸色微变:“怎么外面潜伏了不少人手?难道鸠摩罗暴露了,噶尔家族要对大轮寺动手?” 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噶尔家族是卫茹的控制者,根本不用在夜间偷偷潜入,调用麾下的千户长带兵围住就是。 毕竟这是一座寺院,又不是王宫。 李彦下了马,将刺客放在马蹄前,对狮子骢道:“他如果动弹了,你就狠狠踩一蹄子。” 狮子骢鼻孔喷出气流,点点马头,用作回应。 “乖马儿!” 李彦揉了揉它的脖子,从马鞍上取下两个装满箭矢的胡禄,飞掠出去。 他身形融入黑暗中,悄无声息的潜了过去。 借着远处的灯火,他终于看到了围住寺院的人手。 那是一个个穿着蓝色教袍的蕃人,目光狠厉,看着大轮寺露出十足的痛恨。 李彦暗暗咋舌:“雍仲苯教的人,这些宗教狂热分子,下手真狠啊!” 要知道现在鸠摩罗明面上带着寺内武僧,去为噶尔家族效力,而雍仲苯教同样得噶尔家族支持,两者应该摒弃前嫌,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合作。 可如今看来,这恰恰刺激了雍仲苯教敏感的神经,连权相大论的面子都不给了,直接带人来围。 李彦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吐蕃人戾气太重,就该用佛法来化解。 大唐的佛门,不行! 吐蕃的佛门,行! 不过此时,苯教徒已然准备完毕,开始强攻。 一袭袭蓝袍在黑夜里闪过,电射般掠到墙边,迅速攀爬上去。 这些无疑都是教中好手,修炼的是圆满劲。 顿时间,里面喊杀四起,响起了急促的呼救。 显然大轮寺内僧人,应付不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袭杀。 倒不是没有防备,而是人手不够。 原本寺内的两百武僧,依仗地利,苯教徒不敢来犯,现在一下调走百人,防守力量空了一半。 面对大批量狂热的苯教徒,免不了节节败退。 直到箭矢破空声响起。 “嗖!” 冲在最前的苯教徒,正要挥刀往一个小和尚头顶砍去,陡然发出惨叫。 一根凌厉的箭矢射穿他的肩胛骨,鲜血飙射之际,赶到的僧人一棒敲下。 “嗖!嗖!嗖——” “找到那个弓箭手,杀了他!!” 眼见箭矢威胁巨大,苯教徒呼喝咆哮,十数名高手转移目标,包抄过去。 他们成功了。 一抹刀光从黑夜中耀起。 呜咽呼啸的寒影扩散,一路横劈竖砍,大开大合。 所过之处,包抄之人无不骇然变色,喋血飞退。 动若脱兔,去如奔雷,刀光急晃,人影急闪后,又倏然间没入黑暗。 继续射箭。 接下来,李彦每每出现在关键的地方,给予助攻。 这群苯教徒的实力着实不弱,白天他面对上百人的围攻,也要费力,但夜间有了黑暗作为保护,眼识耳识的双重锁定,简直无往不利。 有了强援帮忙,大轮寺武僧精神大增,反观苯教徒的大好攻势,则荡然无存。 在丢下了二十多具尸体,伤了大半人手后,终于愤怒若狂的撤走。 僧人们朝着黑暗中合十致谢:“不知是哪位高人相助?大轮寺上下谢此大恩!” 李彦没有回应。 他听不懂吐蕃话,但大概也能猜出是感谢之类的言语。 你们甭感谢,赶紧去大论府,把小明王喊回来。 僧人们见黑暗中并无声响,再躬身拜了拜,派出人手,往王城而去。 …… 大论府。 鸠摩罗走入屋内道:“噶尔大论,我寺内遭到苯教徒攻击,贫僧要带着师兄弟回去了。” 赞悉若闻言变色:“大师,本相这伤势还要你多多费心,怎能回去?” 鸠摩罗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噶尔大论,我寺内遭到苯教徒攻击!” 想到自己不久前承诺过大轮寺绝不会被侵扰,赞悉若羞怒交集,沉声道:“请让贵寺的武僧先留在府上,大师放心,此事本相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鸠摩罗默然片刻,双手合十:“好!” 他一人骑马,很快出城,回到寺内。 在询问了情况后,鸠摩罗稍稍松了口气。 相比起以前的冲突,这一次寺内几乎没什么伤亡。 但在听到暗中有高手用刀箭相助时,鸠摩罗顿时明白,安抚师兄弟后,回到自己的屋内。 进屋没多久,李彦闪身而入,鸠摩罗立刻道:“这次又多亏李施主,护我寺内安全了。” 李彦道:“大师不必如此,你也是为了帮我,才带武僧去大论府,我能恰好赶到大轮寺,是运数使然……这回我来,也是有事请大师一助。” 鸠摩罗道:“贫僧定尽全力!” 一刻钟后,两人到了一处不被打扰的地方。 鸠摩罗查看了沈巨源的情况后,眉头微皱:“他所中的劲力好生古怪!” 李彦点头:“确实奇异,好在合我两人之力,应该没有问题。” “来!” 李彦和鸠摩罗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前者运起唯识劲,双掌运动,眉目平和,抵在沈巨源的后心。 后者运起明王劲,双手结印,变化无方,按在沈巨源的额头。 得当世两大高手全力相助,默契配合,沈巨源身体轻轻一动,眉宇间顿时露出舒适之色。 天上的武敏之爆哭。 你们当初不是这样对我的! 第218章 人贩子都该死! 佛门的劲法确实擅长于疗伤,而此次又有鸠摩罗的明王劲为主,李彦被其带动,都获得了不少心得体会。 两人通力合作,配合默契,足足运劲了半个时辰,沈巨源张开嘴巴,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李彦不惊反喜,因为那是瘀滞于体内的血气。 果不其然,打通后,沈巨源自身的劲气顿时恢复了条理。 终于,他睁开眼睛,懵了片刻,看向面前收劲调息的李彦和鸠摩罗:“元芳?我这是怎么了?” 李彦问:“你还记得什么?” 沈巨源道:“我记得那晚在牢里,突然劲力乱窜,疼痛难忍,那时有人冲进来,然后又闻到股怪味……” 李彦道:“那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这三天呢?” 沈巨源脸色苍白,显然是元气大伤,想了又想,痛苦的呻吟道:“唔……有许多断断续续的……!” 鸠摩罗道:“贫僧去给这位施主熬一碗药汤。” 李彦则将旁边五花大绑的刺客提溜过来:“我先跟你讲一遍目前的情况……” 沈巨源听了后失声惊呼:“再思是假的?怎么可能!” 李彦凝视着他:“你这些天和杨再思相处,就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 沈巨源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有是有,他以前都劝我在外不要饮酒,我一要喝酒就跟我急眼,这回却允我喝酒,当时我确实觉得有些奇怪,只是勾不住馋瘾……” 李彦道:“显然此人早就熟知你的喜好,是有备而来。” 沈巨源挣扎着起身,看向李彦手中的刺客,仔细打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也太像了!” 李彦问到关键点了:“你和杨再思交情甚好,以前有没有听他说过,家中有什么兄弟?” 沈巨源道:“他是家中大郎,父亲早年病逝,母亲也未改嫁,似乎……等等,对, 我听他提起过,他有一个弟弟, 同胎的弟弟!” 李彦立刻道:“说说这个同胞弟弟的情况。” 沈巨源无奈的道:“说不了啊, 他那弟弟小时候就被牙婆拐走了……” 李彦一怔:“被人贩拐走了?” 唐朝社会风气包容开放,流动人口极多, 也就给了人贩子发展的机会。 许多不法结社,都将贩卖人口,做成一条成熟的产业链。 有从国外贩卖异族进来的,比如后世熟知的昆仑奴, 就是从西亚地区贩卖过来的黑人。 也有直接拐卖当地人口的,长安洛阳这类案子都屡见不鲜, 更别提地方上了。 而针对猖獗的人口贩卖, 唐律也有规定。 “强夺及贩卖良人为奴婢者, 绞;为部曲者, 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 徒三年。” 人口贩卖最严重的情况, 就是充作奴仆,人贩子抓起来就是绞杀死刑。 当作手下部曲对待的, 流放三千里,这类一般是军中犯案, 强掠地方百姓为兵源。 至于私下买来充作妻妾, 收养为子女的, 也要做三年牢。 这点和后世贩孩子的坐牢,买孩子的不犯法, 大不一样。 在唐朝,买了老婆, 买了孩子,一旦被发现, 立刻抓起来做苦囚。 看上去三年时间不长,却干活极重,死亡率绝对不低。 李彦对于这样的律法, 很是认可。 人贩子一毁就是一个家庭,真的该死,偏偏刑期很短,犯罪成本真的太低了。 他不解的是:“什么牙婆敢胆大包天到,掳弘农杨氏的子弟?” 沈巨源恨声道:“恐怕那牙婆根本不知他弟弟身份,长安每年都有许多孩子被拐带,里面也不乏贵人家的, 那些牙婆牙人都是丧尽天良!” 李彦又问道:“你仔细回忆回忆,把杨再思跟你提及他弟弟时说的话, 尽可能的复述一遍。” 沈巨源捂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缓缓的道:“再思的弟弟, 单名一个敏字,是元宵佳节被一个牙婆骗走的,他父亲四处托人, 终于抓到了牙婆,但那时孩子已经被转走了,再也没找回来……” 李彦看向地上这个奄奄一息的刺客:“杨敏么……” 杨再思的名字是杨綝(chēn),綝,良善之意,取字再思。 弟弟叫杨敏,就不知后来取什么字了。 沈巨源也看了过去:“会是他吗?” 李彦微微摇头:“暂时还不清楚,你还记得,杨再思提到他弟弟时,情绪如何?” 沈巨源这次回答得挺快:“这个我记得,再思为人和气,一向很少与人红脸,唯独提到他弟弟时,满腔怨念,我印象特深。” 李彦确定了一下:“你觉得他当时怨恨的是谁?” 沈巨源冷笑道:“显然是杨氏!” 李彦了然:“弘农杨氏是海内名宗,他弟弟被拐走,只要长安县衙全力缉捕,是能追回来的,那些牙婆不认得贵人,但她们背后的结社组织,却不敢冒大不韪,结果杨再思的弟弟还是被掳走了,这其中恐有蹊跷!” 沈巨源怒声道:“对,就是族内之争,连孩子都不救,这些世家内斗起来,都是下作恶心!” 李彦道:“除了怨恨,杨再思流露过思念之色吗?” 沈巨源想了想道:“好像没有,这我记不清楚了,不能肯定。” 李彦又问:“那你们当时是讲到什么事情时,才聊起他弟弟的话题?” 沈巨源努力回忆了片刻,脑袋疼了起来:“这我也记不得了。” 正在这时,鸠摩罗走了进来,端着一碗药汤:“这是我寺内转为弟子补充元气的汤药,施主请用。” 沈巨源对吐蕃人没有好感,但眼前是救命恩人,还是立刻起身道:“多谢大师!” 见他咕嘟咕嘟喝药汤,鸠摩罗对李彦低声道:“既然寺内无事,贫僧就回大论府了。” 这枚钉子确实重要。 之前能顺利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把赞悉若打成重伤,鸠摩罗的引路功不可没。 不过李彦却有许多事想要了解:“先不急,今夜雍仲本教袭击大轮寺,赞悉若知情吗?” 鸠摩罗摇头道:“不知,贫僧要告辞时,他显得意外且愤怒。” 李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雍仲本教如此激进,是一柄双刃剑啊……” 鸠摩罗道:“不过近来府上多少不少人手,似乎是李施主提到的暗卫。” 李彦眉头一扬:“暗卫多出了人手?依大师观察,那些暗卫是属于新卒,还是老手?” 鸠摩罗思索片刻道:“是新卒。” 李彦冷笑:“看来为了与赞普对抗,噶尔家族是豁出去了,连新卒都大肆征用,他们有那么多苏毗女子可以掳掠么……等一等!” 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看了看地上疑似杨敏的昏迷刺客,有了审问的办法。 鸠摩罗也想到了一件重要事情:“贫僧的一位师弟偶然间听到,将军钦陵要从吐谷浑回来了,不知是真是假!” 李彦神情顿时郑重起来:“极可能是真的,噶尔兄弟这段时间偃旗息鼓,为的就是等待钦陵领军回归。” 鸠摩罗脸色变了:“李施主之意,他们要领兵谋逆?” 李彦道:“直接杀了赞普还不至于,四茹在虎视眈眈呢,但用武力扫清一切反对声音,他们的胆子是很大的,一切政治斗争归根结底,都能用军事手段来解决,钦陵无疑是一锤定音的人物。” 经过苯教徒袭杀寺院一役,鸠摩罗对噶尔家族敌意更甚,闻言皱眉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李彦道:“我大唐天军压境,要助吐谷浑收回旧地,钦陵就算愿意放弃吐谷浑,仓促之间也不可能马上回归……必须抓紧时间了,你先回大论府,找一位最信得过的同门,与我保持联络。” 鸠摩罗点头:“好!” 小明王离去后,李彦对沈巨源道:“巨源兄先去一边休息,调养好身体,使节团里最擅于领兵交战的就是你,接下来要用你出马。” 沈巨源顿时精神大振:“好!我盼这一日太久了!” 安排好两人,李彦带着刺客来到隔间,推宫过血,运劲让他缓缓苏醒过来。 等到满脸血污的刺客睁开眼睛,李彦淡然问道:“杨敏?” 刺客脸色一变,恨声道:“李彦,你待如何!” 李彦语气平和:“别生气,我是不知你的字,才指名道姓……方便说吗?还是你为吐蕃人卖命,连字都没取?” 刺客目光凌厉:“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字再威,杨再威!” 李彦笑笑:“不出我所料,你与你兄长杨再思相认,至少有几年了吧?” 杨再威瞳孔收缩:“你什么意思?杨再思是被我换了,非他所愿!” 李彦心里愈发有了底:“别否认了,你与杨再思固然是孪生兄弟,但从小在不同环境下长大,身形气质上定然大为不同,而你模仿起杨再思却是真假难辨,若不是早早与他相认,又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岂会如此?” 杨再威嘴动了动,想到之前被种种拆穿,也不自取其辱了。 李彦又道:“你的兄长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言,结果你用他的身份暗杀赞普,正是要陷他于不仁不义啊!” 杨再威忍不住了:“若不是你拆穿,谁知是我所为!” “还是我的错喽?” 李彦摇头失笑:“最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你小时候被牙婆掳走,长大了却为牙婆卖命,你也是一身的好本事,到底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杨再威勃然大怒:“李元芳,我技不如人,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但你休要辱我,我杨再威岂会给牙婆卖命!” 李彦眉头一挑:“看来你还不知道?所有暗卫的苏毗妻子,都是从孙波茹内掳掠拐卖来的人口,噶尔家族可是那些牙婆牙人最大的客户,甚至干脆就养了一批……” 杨再威猛然愣住。 李彦上身前倾,在他耳边道: “瞧,你这不就是给牙婆人贩卖命吗?” 第219章 李元芳式营救 “李元芳,休要强词夺理,神卫不是那样的!” 杨再威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的咆哮。 李彦直接打断:“你也算是一片忠心为牙婆了,她们是不是也掳了可怜的苏毗女子过来,给你当妻子?” 杨再威低吼:“一派胡言!!” 李彦接着道:“以后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你孩子问,阿耶,你是怎么加入暗卫的啊?你就回答,我是被牙婆掳来的!你孩子又问,娘娘,你是怎么加入暗卫的啊?你妻子回答,我也是被牙婆掳来的!你孩子拍手笑,牙婆真好,牙婆真好!” 杨再威血红的双目都要怒凸出来,猛然间喷出一口鲜血:“你……你……” 李彦抓起杨再威的肩膀,来到窗边,摁着他的脑袋道:“给我看着,那是王城的方向!暗卫驻地就在那,在流民聚集地里!” “你以为我故意刺激你?是,你有上层武功在,噶尔家族或许不用这种办法控制,但暗卫里面,那些女子将配给一个个注定去死的暗谍杀手!” “她们和你一样,都是惨遭牙婆人贩毒手的人,都是有爷娘生养,有亲人思念的!” “我对于人贩子是极为痛恨的,我见一个杀一个,而你有亲身体会,更该恨之入骨!” “结果你却助纣为虐,无形中帮他们逍遥自在,还想捂起耳朵,逃避现实?!” 这掷地有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一柄利箭,穿入胸膛, 扎在心口。 杨再威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 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彦松开手, 他无力地栽倒下去,瘫倒在地上。 李彦语气放缓:“杨再思还活着吗?” 半响后, 杨再威以极低的声音呻吟道:“活着。” 李彦问:“他不在暗卫驻地,在哪里?” 杨再威继续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他在大圆满寺中。” 李彦眉头一扬:“噶尔家族将暗卫的训练地,设在了大圆满寺?” 杨再威低低的道:“暗卫的训练地, 原本想定在孜珠寺,但雍仲苯教没有同意, 才定在大圆满寺。” 李彦道:“那倒是不错……” 听起来, 大圆满寺这个名字牛逼轰轰, 孜珠寺则普普通通, 实则不然。 苯教有四大神山之说, 阿里的岗底斯山、林芝的本日神山, 德钦的梅里雪山和昌都的孜珠山。 “孜珠”意为“六座山峰”,代表六度万行中的: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 是苯教最古老的寺院之一,到后世都存在, 是个着名的旅游景点。 在这个时代, 孜珠寺绝对是苯教的大本营, 底蕴深厚。 如果噶尔家族把暗卫训练地设立在那儿,李彦也不会贸然深入。 但换成大圆满寺, 则完全不同。 李彦道:“你身份暴露,如果被暗卫知道了, 会拿杨再思作为人质来交换你吗?” 杨再威道:“我在暗卫中的地位虽高,但空有虚名, 悉多于并不信任我,你觉得他会为了我来换人质吗?” 李彦眼睛微微一眯:“是吗?你之前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顶着你兄长的名义为恶, 我以为是暗卫一心要栽赃使节团,现在听上去,是别有所图?” 杨再威:“……” 他赶忙闭起嘴。 但李彦下一句话,又令他不得不回答:“你要坐视你兄长去死?” 杨再威脸颊肌肉抽搐,嘴嗫喏了一下,终究道:“李元芳,你要从暗卫手里救杨再思, 我可以配合你,但其他事情, 你休想我交代!” 李彦笑笑:“行吧!” 杨再威挣扎着起身:“给我纸笔!” 李彦给他松绑,接上断骨,递了一支笔过去。 杨再威对于疼痛似乎完全不在意, 立刻提笔画了幅简易的地图,还标明了防守人员:“这就是大圆满寺内部的情况,我当时将杨再思绑在这里, 让寺内的教徒给他喂食,看守很薄弱,以你的武功,应该能轻松将他救出。” “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杨再思不在此处了,那最有可能的,是这里、这里和这里……” “但这些地方都是苯教徒关押犯人的所在地,防守就十分严密了,你没有我的潜入水平,进得去恐怕也无法带人出来。” 李彦看了一遍,瞬间记在心中:“从今夜的袭击规模来看,苯教徒的实力确实不容低估,他们寺内有没有像你我这般的高手?” 杨再威冷笑:“若是孜珠寺内,或许还有隐世高人,这区区大圆满寺,还想比拟你我?但他们武功也不弱,有暗器手段,人多势众,也不好对付!” 李彦微微点头:“照这么说,就是要看运气了?” 他将隔间的沈巨源叫了过来:“这刺客就交给巨源兄暂时看守了,我去去就来。” 沈巨源有些担忧:“元芳,你就这般一个人去救再思?你千万要小心啊!” 杨再威阴阳怪气的道:“小心什么,这位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人呢,去去就来,好厉害哦!” 李彦十分平和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眼见李彦离开,沈巨源立刻紧张起来,开始死死盯着杨再威。 杨再威则放松下来,闭目开始调息。 不过李彦下手太狠,他这种伤势换成常人,早死两三回了。 就算唯识劲练成后增强的体魄,也吃不消如此蹂躏。 眼见虚弱的身体里面,聚拢不了一股可以疗伤的劲力,杨再威放弃治疗,睁开眼睛。 沈巨源见了更加紧张,但看着他一模一样的容貌,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既然是再思的胞弟,又为什么要为蕃贼卖命呢?” 杨再威冷声道:“那你呢?你是为唐人卖命吗?你是因为父亲死在吐蕃人手里,仇恨吐蕃罢了!” 沈巨源皱起眉头:“听你的意思,你是仇恨大唐了?你被牙婆拐卖,遭遇我也能理解,但这并不能怪大唐啊!” “你理解?哈哈!哈哈哈哈!” 杨再威五官扭曲,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知道被牙婆拐卖后,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知道我曾多少次偷偷逃出去,找人求救,又被抓回去毒打?你知道那牙婆想让我去引诱别府的孩子,我不愿意时,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师父为我调养身体,传我唯识劲之际,都曾落泪,说我历经磨难……” “你理解?你又凭什么理解!!” 沈巨源不安的扭了扭身子:“我只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对不住了!” 杨再威听他道歉,愣了愣,撇过头去。 沈巨源倒是往这边走了几步,但又怕他暴起,低低的道:“可你兄长没亏待你,他当时跟我提到你时,并无思念之情,是因为已经见到你了吧?我想起来是什么时候了,是那年在昊天观祈福,他求了一卦,盼你平安……” 杨再威微微一颤,嘟囔道:“闭嘴吧,李元芳会救杨再思出来的,你们也算是有惊无险。” 沈巨源叹息道:“可再思见到你这副模样,肯定不会好受的……” 杨再威瞧了瞧自己,遍体鳞伤,满身鲜血,不禁沉默下去。 沈巨源道:“要不我给你擦一擦血迹,换一身衣服?” 杨再威哼了声:“你如果硬要这样的话,随你的便!” 沈巨源却迟疑起来:“我出去拿水和衣物,你不会趁机跑吧?” 杨再威冷笑:“我腿都是断的,力气也提不起,怎么跑?你不会以为李元芳放心走,是因为有你看守吧,你这弱小的功力,比起那普通士兵也强不到哪里去,我但凡有一点行动力,你能看得住我?” “不行,元芳将你交给我,要是给你跑了,那我怎么交代?” 沈巨源犹自不放心,折返回来,狠狠一拳将他撂倒在地。 杨再威被打得脸贴在地上,气到浑身发抖:“沈巨源!士可杀不可辱!换做往日,我一只手就能打你十个!” 沈巨源将他再度制服,才往外跑去,不多时带了水和衣服来。 将杨再威脸上的血污清洗,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包扎,再重新换了身衣服。 沈巨源显然不是照顾人的,但这次还是小心翼翼地忙活了好久,总算恢复了些之前伪装的模样。 杨再威起初还有些挣扎,后面就沉默着,任其施为。 沈巨源完成后,打量了一下体态身形:“你比再思要精瘦许多,平日里模仿成他的样子,是怎么办到的?” 杨再威闻言嗤之以鼻:“也就是疼一些,有什么办不到的!” 沈巨源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不由地大喜:“元芳回来了?” 杨再威断然道:“不可能!” 由于经历特殊,他对于时间观念极强,不用外界击鼓打更,就能知道是什么时候。 所以那一夜,在杨再思和刺客身份下来去切换,也能应付自如。 而刚刚经他估算,才过去两个时辰。 杨再威冷笑道:“从这里到大圆满寺,哪怕快马加鞭,来回路上,就得这么长的时间,难不成李元芳到了就进去,进去后就救到……”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他抬起头,就看到神情憔悴的杨再思站在门口,眼眶大红:“弟弟!” 第220章 我让你亲手杀人贩! “可不敢当,杨再思,你我早无关系,还是别乱认亲了!” 杨再威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冷硬的道。 杨再思还想再说什么,李彦走了进来,拍拍他的肩膀:“再思兄,先休息休息,不着急。” 杨再思点点头,也顾不得礼仪了,直接瘫坐下来,喘起大气。 他在大圆满寺内倒是没受什么拷打折磨,但精神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恐怕要大病一场。 李彦给了个眼神:“瞧见没,这才是普通人应有的表现。” 杨再威咬了咬牙,心里默默的道:“吸取这次教训,我将来再也不扮成他人了!” 但一想到自己落入敌手,也谈不上将来,他又自嘲一笑,闭上眼睛。 虽然血污和衣服被换掉,可这副萎靡的样子落入杨再思眼中,顿时露出痛惜之色,不断看着自己的弟弟。 感受到那股目光,杨再威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杨再思,你是内卫机宜使,礼部郎中,你家中有老母要赡养,有妻儿要照顾,而我是要犯,我们虽曾是兄弟,但早无瓜葛, 你明白了没有!” 这几乎是当场串供。 但屋内只有四人,沈巨源毫无疑问是会帮杨再思的, 剩下最重要, 也是真正能做主的,只有李彦。 这一刻, 杨再威看向李彦,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恳求。 李彦并没有作出回应,而是开口道:“暗卫的三个地点,驻地设立在流民聚集地深处, 训练地在雍仲苯教大圆满寺,我都已探过。” “大圆满寺内精锐好手确实不少, 我运气还行, 到了那里, 寺内恰好在议事, 人都去了正殿, 很顺利的将人救了出来。” “现在就剩下最后, 暗卫家属的所在地,在什么地方?” 杨再威道:“李元芳, 我实话告诉你,那地方我也不知道在何处。” “当年禄东赞就不信任我, 将我抬到五位统领之首, 只是徒有虚名。” “暗卫内部的管理和人员调动, 我都无权过问,分配到我手下的精锐, 也有监视的意图。” “后来我就干脆独来独往,懒得理会那些人了。” 李彦道:“无妨, 说一说五位统领,都有谁吧, 除了你之外,还有几位在王城?” 杨再威道:“他们都不在王城,在钦陵麾下效命, 暗卫大多在那边,否则那晚我带的刺客,绝不止区区四人。” 李彦毫不意外:“噶尔家族目前的战略意图,是彻底控制吐谷浑,精锐人手自然要侧重安排到外面。” 杨再威点头:“是啊,赞悉若恐怕再也想不到,区区一支使节团, 能给他在吐蕃的统治造成这么大的麻烦!李元芳,你也是真有能耐, 搅得吐蕃后方不得安生!” 顿了顿,他冷声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钦陵要回来了, 识趣的就逃吧,否则整个使节团都要葬身于吐蕃!” 李彦眉头一扬。 杨再威并不知道,鸠摩罗已经将钦陵回归的消息道出, 他此时说出来,相当于彻底背叛噶尔家族。 当然,按照之前所言,双方本来就没什么信任,背刺起来也不会有多大心理负担。 不过对于这份建议,李彦断然拒绝:“我们现在走了,才有生命威胁,无论是北上西域,还是穿过吐谷浑,都会被追兵围堵,到时候生死就真的捏在对方手里了。” 杨再威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此言有理:“那你准备如何抵挡暗卫的精锐,和钦陵麾下十万大军?” 李彦心中已经有了想法,反问道:“据你所知,钦陵回来,是准备双线作战,还是直接放弃侵占吐谷浑?” 杨再威道:“钦陵行军谨慎,他对于唐军本就没有必胜把握,怎会双线作战?自然是放弃吐谷浑,撤回吐蕃本土了。” 杨再思休息片刻,喘过气来,此时聆听两人对话,面露喜色:“若此行能收回吐谷浑,也是大功一件,圣人高兴,也会赦免一些罪责的!” 杨再威冷笑一声。 李彦摇头:“吐谷浑不是那么好收回的……” 吐谷浑这个国家,在这百年间,亡国了足足三回。 第一次是隋炀帝时被灭,那是杨广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对外战绩。 可惜没用,即便灭亡了吐谷浑,后续如何统治也是老大难问题。 杨广不顾当地民情,偏要一口气推翻旧秩序,直接设立郡县制度,结果没多久就被吐谷浑人赶出去,复国成功。 灭了个寂寞。 所以后来李靖平了吐谷浑大军,逼死了汗王,李世民扶持傀儡政权,也正是吸取了杨广的教训,知道大唐很难强行统治那片土地,倒还不如作为藩国屏障使用。 大隋灭了一次,大唐灭了一次,第三次轮到吐蕃灭了吐谷浑,同样很明智地扶持伪政权,慢慢消化。 历史上直到数十年后,吐蕃才将旧政权完全消灭,彻底纳入治下。 底层同为羌民,上层早有联姻来往的两个高原国家,统治起来都如此漫长,换成外人更是难以解决,李彦正是意识到这点,才答应弘化公主一家,助其复国。 杨再思以前没离开过长安,这回出使异国,一路上见识也增长许多,明白难点,皱眉道:“那我们如今岂不是进退两难?” 李彦微笑道:“不,恰恰相反的是,噶尔家族才是进退两难。” “凡事有利皆有弊,钦陵挟大非川之胜,威震西域,但此前他不敢敌我大唐天军,决定撤兵,威望顿时大损。” “此次道理是一致的,钦陵放弃吐谷浑,战略上依旧正确,可吐蕃的其他茹本,在吐谷浑也有利益好处,现在吐谷浑得而复失,那些部族豪酋甘心吗?” 杨再思恍然:“不错,钦陵是为了家族继续掌权,那些茹本却要损失自身的好处,吐蕃国内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了!” 李彦道:“我原本还担心消息传达不出去,但既然暗卫的精锐大部分都在钦陵麾下,四茹肯定收到了消息,他们会闻风而动的。” 杨再威嗤笑:“那又如何?钦陵麾下有十万精兵,那是大非川之胜后,他选拔出来的精锐部曲,四茹每一茹也只有十位千户长,哪怕满编,加起来不过四万人,还是各部混杂,乌合之众,遇到钦陵,轻易就会被横扫!” 李彦道:“你的思路有问题,这不是江湖比试,力强者胜,哪怕是无敌的统帅,都要受制于各方面。” “钦陵的大军需要粮草,需要军械,需要各方面的供给,四茹确实打不过他,可他也不敢对四茹举起屠刀,否则军队就完了。” “所以别说十万大军,就算他能号称百万,都是威慑之用,真正会对我们使节团造成威胁的,是钦陵的亲卫军和暗卫精锐。” 杨再威冷笑:“即便如此,你怎么抵挡钦陵的亲卫和暗卫的精锐?” 李彦道:“所以我一开始才问,暗卫家属在什么地方?” 杨再威怒声道:“都说了我不知道!我都告诉了你大圆满寺和钦陵回归,吐蕃这里的事情,我就清楚这么多,你还想怎么样!” 李彦道:“那我这么问吧,牙婆人贩,会藏在王城的什么地方,你能帮我把她们找出来么?” 杨再威怔住,瞳孔收缩,脸上浮现出惊惧之色:“我……我……” 当一个人遭受的痛苦到达某个极限,保护机制会选择下意识的逃避。 严重的直接失忆,就算是心志坚定的,也会当那些事情不曾发生过。 杨再威无疑是属于性情最坚韧的那一批,并没有当事情未曾发生,可让他真正要与牙婆对上,这个武功绝顶的刺客,居然露出了明显的害怕,身体轻轻哆嗦起来。 直到一条胖胖的手臂,搂住他的肩膀:“莫怕!有我在!有我在!” 杨再威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大哥,冷哼道:“顾好你自己吧,若不是你这么体虚,我也不会跟着熬个夜就被发现!” 杨再思低下头:“我是太虚弱了,根本尽不到做兄长的责任,那次灯会,我如果能一直牵住你的手,你也不会被带走……” “闭嘴!尽说些无用的话!” 杨再威眼眶微红,挣开他的胳膊,咬牙切齿的道:“好,李元芳,我去帮你找出那些牙婆人贩,早该将她们杀得一干二净了!” 李彦凝视他片刻,走了出去,不多时端进来一碗药汤:“喝下它!” 杨再威微微一怔:“你什么意思?” 李彦道:“人贩该死,你有切骨之恨,我让你亲手杀!” 杨再威难以置信:“你不怕我跑?” 李彦身体前倾,在他耳边道: “首先,我会盯着你,你跑不掉。” “退一步说,你真的趁机跑了,你兄长就要顶罪,一家轻则流放千里,若是陛下震怒,满门问斩。” “你虽是个刺客,但我信你,不是那种灭绝人性之辈!” 说罢,汤药递到面前: “喝吧!” 第221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此时已是后半夜。 李彦让沈巨源和杨再思在大轮寺内休息,带着喝药接骨后,恢复了一定行动力的杨再威,往王城而去。 又是熬夜的一晚。 李彦精神奕奕,丝毫不见疲惫,杨再威哪怕失血重伤,居然也没什么倦怠。 眼见此人身体如此强壮,李彦都不禁侧目:“你唯识劲五识全开了?” 杨再威傲然道:“不错!” 李彦又问:“你的唯识劲,是玄奘大师传授的?” 杨再威冷笑:“这你就休想知道了!” 李彦了然:“看来不是,你师父是谁?” 杨再威闭上嘴。 李彦摆出聊天的架势:“是你师父把你从牙婆手里救出去的?还是你自己逃跑后,再拜师学艺?” 杨再威一夹马腹,开始提速:“驾!” 但狮子骢轻轻松松的跟了上来,还冲着他胯下的蕃马挑衅地吐了吐鼻息。 李彦接着道:“你不愿意回答师承,我也不逼迫,再还有个问题难以解释,你扮成你兄长,自以为不会被旁人发现,不错,你们俩人确实一模一样,看不出破绽,但有一个人你准备怎么交代?” 杨再威先是一愣,然后意识到他说的是谁,瞳孔微缩。 李彦问道:“你如何向杨再思交代?你原本的计划,是准备一直将他绑在大圆满寺内,然后使节团被污蔑,带着杨再思一起回去?杨再思愿意跟你一起叛国行凶?” 杨再威忍不住道:“杨再思若是愿意,那早在离京时我们俩人就换掉,你又岂能看出异常来?” 李彦颔首:“不错,所以我最奇怪这点,你若真是不在乎你兄长的死活,扮成他行凶很正常,但我见你被抓住后,还愿意救杨再思出来,替他脱罪,你的行为如此矛盾, 怎么解释?” “呵,等你们……” 杨再威起了一个头, 猛地反应过来, 断然道:“啊对,我就是不在乎杨再思死活!” 开摆之后, 问什么也不应了。 李彦目光闪烁,也不再多言。 两人快马加鞭,很快到达王城。 贴着墙边绕了一圈,就找到缺口, 连马匹都不用留在外面,直接跃了进去。 不过等到杨再威领路, 来到一个巡逻众多, 看上去就富裕的区域时, 李彦不禁露出诧异:“为什么来商人的聚集地?” 杨再威冷冷的道:“牙人很少与卖家直接接触, 往往都是利用商贾的渠道, 甚至许多豪商的起家, 都是靠的这种手段!” 李彦恍然:“贩卖人口是无本万利,这些逐利的商人确实会参与, 你知道有哪些参与?” 杨再威摇头:“我对于吐蕃并无多少熟悉,只能指明个大致线索, 你不是神探么, 请显一显本事!你能今晚把人找出来, 我给你当打手,毫无怨言!” 李彦失笑:“都当刺客了, 还挺淘气~” 杨再威脸色一青,却见李彦观察片刻, 目标明确的往一个院落走去。 商人都请了大量护卫,但在两人看来等同于虚设,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来到了内宅。 李彦进入房内,来到床前, 轻轻敲了敲。 床上的商人极为警惕的翻身,眼见两人站在床前,大惊失色:“谁!” 李彦淡然道:“是我。” 商人借着烛火仔细一看,脸色顿时由戒备恐惧,变为惊喜交集:“李机宜?” 杨再威有些惊讶:“真就什么地方都有你的人?” 李彦微笑:“我来介绍,这位是我在马球场上认识的,党项商人拓跋恭。” 拓跋恭马上起身, 套好衣服,恭敬的行礼:“不知李机宜深夜大驾, 有何要事,我只要能办到,定为李机宜尽心尽力!” 李彦很清楚, 拓跋恭最在乎,是武威安氏的面子。 武威安氏扎根凉州,紧扣着胡商进入中原的商道, 安神感一发话,拓跋恭就不敢不听命。 再加上内卫权势极大,商人更想巴结,拓跋恭自然人如其名,恭恭敬敬。 因此他也不客气,直接问道:“你们这群商人里面,有哪些人从事贩卖人口的勾当?” 拓跋恭听他语气不太对,再见身后杨再威那冷酷的眼神,心头一悸。 但他权衡之后,还是不敢扯谎,咬了咬牙道:“或多或少,都有涉及,我们商队也不例外,我们贩卖的是昆仑奴。” 李彦面无表情的道:“说说这些昆仑奴。” 拓跋恭道:“昆仑奴号称个个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因此颇受高门贵人争抢,实则品性懒惰,不可信任,也是因为价高,我们才从大食商人那边购买昆仑奴,送入国内卖出……” 李彦问道:“大食又是从何处买的?” 拓跋恭道:“具体不知,我等命名就是昆仑国,固有昆仑奴之名。” 后世对于昆仑奴的来历,有多种猜测,有一说是出自东南亚和南亚地区。 但那里的黑奴是矮黑人,体质特征是身材矮小,平均身高一米四多,头大腿短。 且不说能不能吃苦耐劳,单就身材外形,就与传闻中的昆仑奴相差很大。 所以其中最可信的一种说法,是非洲东北部的黑人,由大食商贾带着,走丝绸之路,送入大唐境内。 而昆仑与昆仑山并无关系,十之八九是非洲黑人之地,唐朝时还有古籍记录往昆仑国取金,也就是去非洲掏金。 杨再威不在乎什么昆仑奴,冷声道:“你有没有掳掠唐人?” 拓跋恭赶忙道:“我也是唐人,万万不敢掳掠本国人口,那可是要绞刑的!” 李彦问:“孙波茹的女子呢?” 拓跋恭回答得也很快:“孙波茹十分团结,惹上她们很麻烦,我们不做那等事情。” 李彦寒声道:“听你的意思,就是有人干过此事,与孙波茹起过冲突?” 拓跋恭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把其他商人卖了:“不止有,还很多,孙波茹中女子当权,旧俗依存,她们的女子无论是为奴婢,还是妻妾,价格很高,有许多商队都眼热。” 李彦道:“那其中有没有连连得手后,却很快销声匿迹的牙人?” 拓跋恭露出为难:“李机宜,我是近两年才来此地行商,现在想去孙波茹劫掠女子的,我倒是能指出几支,可从前得过手的,就不知道了……” 李彦摆了摆手:“无妨,你们这处商人聚集地里,资格最老的是哪一队?” 拓跋恭想了想道:“应是蜀商刘兴业。” 杨再威皱眉:“蜀商?” 拓跋恭解释道:“我们这里的商人更换很快,来自大唐的、西域的、草原的、南蛮的都多,但与蕃人交易最久的,要数蜀地的商人,他们卖的货,那是真黑啊!” 瞧你这羡慕嫉妒恨的语气。 李彦道:“把刘兴业唤来。” 拓跋恭脸色一僵,无奈的道:“李机宜,这刘兴业是蜀商一个大行会的会首,自视甚高,这么晚了,我怕是请不动他。” 李彦道:“既然是会首,那更好办,你派人过去,就说内卫机宜使李元芳在,让他过来。” 目送拓跋恭出去安排后,斜了斜眼睛:“挺威风啊,豪商呼来喝去,可惜蜀地自闭,恐怕不给你这位机宜使面子!” 李彦不搭理他。 半个时辰不到,刘兴业匆匆出现在房内,满脸堆起笑容:“早听闻李机宜大名,为我等谋福祉,今日得见,真是大幸!” 李彦颔首:“刘会首客气了。” 杨再勇看着,心头不解,蜀商何须看外人脸色? 自然是要的。 蜀商不差钱,但钱流通不出去,对于飞钱业务才十分热切。 窦氏商会如果条件放得宽松些,他们说不定都应了,官府推行飞钱,蜀商更情愿贿赂给官府银两,以换取拓展商业版图的机会。 对于李彦这位有实权推动巨大商业变革的机宜使,刘兴业第一时间赶来,路上听了拓跋恭的复述,立刻道:“王城内确实有一支牙人组成的队伍,曾经大量从孙波茹中掳掠女子,但后来莫名销声匿迹,谣传是遭到了报复。” 李彦眉头一扬:“谣传?看来你知道真相?” 刘兴业道:“不瞒李机宜,我也想与孙波茹交易,以此事做了调查,后来才发现那些牙人不仅没有遇害,还在王城内生活,甚至摇身一变,住进了东街。” 赞悉若的大论府,就在吐蕃王城内的东街,地位相当于长安里面最接近大明宫和皇城的那几个坊市,都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 李彦和杨再威对视一眼,冷声道:“将位置给我们。” 刘兴业早有准备,一口气说了七八处府邸。 李彦眉头皱起,杨再威也恨声道:“这么多?” 旁边的拓跋恭见状,趁势问道:“李机宜是要找那群牙人的麻烦?” 李彦点头:“不错,可若是一个个搜查过来,且不说时间问题,还容易打草惊蛇!” 拓跋恭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立刻道:“李机宜可否将此事交给我?” 李彦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准备怎么做?” 拓跋恭拱手:“我的手段,恐怕不入李机宜之耳,请容我一试!” …… 半日后。 杨再威露出快意之色: “那党项人倒是有些手段,他把牙人的老婆孩子绑来了。” 第222章 大唐使节传统技能——借兵! “禀告李机宜,这群牙人不少都是夫妻作案,我掳来的牙人妻子,以前就是牙婆。” “身份也问出来了,都是孙波茹人。” 拓跋恭绑来目标的老婆孩子后,直接审了一遍,然后前来汇报。 杨再威听到牙婆,眼中就是惧意与杀气齐聚,咬牙切齿。 李彦则目露寒光,颔首道:“只有同族之人,才最了解同族的习性,若这些人贩子不是苏毗人,确实没办法将大量苏毗女子往外拐带,现在住于东街的牙人,是不是都是头目级别?” 拓跋恭道:“不错,他们手下应该还控制着一批队伍,才能吃喝不愁。” 李彦道:“那群手下交代出了吗?” 拓跋恭道:“牙婆说现在的队伍,都在她夫郎的管理下,她并不清楚,我瞧她目光躲闪,十分奸猾,应是谎言诓骗!” 李彦道:“你再去问一问这个牙婆,如今住在东街的牙人,生活最为富裕的是哪一户。” 拓跋恭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来禀告:“她说是最东边的一户,户主人叫多仁,最为富裕,曾经还传出要被赏赐贵姓,应是为了抬高身家放出去的谣言。” 李彦心想那或许真不是谣言,颔首道:“很好,别忘了将她夫郎一并抓过来,让一家人整整齐齐。” 拓跋恭道:“一定一定,这几家牙人就交给我们。” 李彦起身:“此事办得不错,承情了!” 拓跋恭忍住欣喜,赶紧拱手一礼:“不敢,不敢,能为李机宜效力,是我之幸!” 李彦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杨再威跟着他出了府邸,疑惑道:“这党项商人还是有些手段的,现在缺少人手,何不让他和那个蜀商的商队人员参与进来?” 李彦摇头:“这些商人并不知道, 此事背后涉及噶尔家族和暗卫,以为就是清理一批牙人, 不然他们的态度就不会这么积极了。” 杨再威冷笑:“那又如何?他们已经做了, 难道还有回头路?” 李彦淡淡的道:“恩威并重,方能上下用命, 我一向的处事观念,是用人不建立在单纯的威逼上,这里终究是吐蕃,更不要去试探商人的底线。” 杨再威哼了声:“李元芳, 你真是够谨慎的!” 李彦不再理会,策马往东街而去。 两人来到多仁府外, 就见白墙红门, 气派不已, 竟是不比长安的普通府邸逊色多少。 李彦眼中闪烁着寒光:“得噶尔家族庇护, 这人贩子一家家生活安康, 在贵人街区很是享受啊, 为暗卫卖命等于为牙婆人贩卖命,我之前说的可有错?” 杨再威无话可说, 恼羞成怒之下,身形一纵, 直接翻入府内。 “什么人……啊!!” 急促的惨叫响起。 李彦刚刚入府, 就见杨再威已经连杀三名护卫。 重伤之下的他, 实力大不如前,也没有趁手的武器在手。 但即便如此, 杨再威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杀手工具。 拳掌肘足,贴身袭杀, 出手即是致命,就这般一路血淋淋地冲了进去。 李彦背负双手, 一路闲庭信步的往里面走,目光却一直凝视着杨再威。 盯着他的一招一式,根据力道伤害, 劲风呼啸,揣摩其运劲方式。 而杨再威刚刚杀入内宅,远远就见一个老者站在堂前,发出厉声呼喝:“快!把闯入的贼子拿下!!” 这显然就是此间的主人多仁了,一个牙人却穿着讲究,胡须威严,相貌堂堂。 随着其一声令下, 左右居然有四五十个护卫涌了出来,其中还有十几人着甲。 虽然在唐人眼中, 简直再破烂不过,可对于一个并无贵族身份的吐蕃人而言,这已经是了不起的私卫。 李彦的手握向了链子刀。 …… 半刻钟后, 多仁看着满地的尸体,吓得瘫倒在地,连惊叫声都发不出了。 杨再威进了内宅, 将老者成群的妻妾和十几个孩子赶进一间屋内,在外点起一根火把:“你们掳掠了成批的孙波茹女子,送到了什么地方?” 多仁闻言面色剧变,惨然的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我不可能说的。” 杨再威道:“你不说,我就将火把丢下去,将你的妻儿老小全部烧死!” 多仁毫不迟疑:“你烧便是,我说了她们也是死,死得还会更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 听不懂吐蕃话的李彦在边上问:“你们在讲什么?” 杨再威冷笑:“他宁愿妻儿被烧死,也不愿意交代地方,说了后妻儿死得更惨,嘿,我就要他全家死得更惨!” 李彦微微点头:“这是好消息,说明此人确实知道位置所在,不过此人负隅顽抗,审问恐怕要耗一番力气。” 杨再威嗤之以鼻:“这牙人现在嘴硬,我马上就能让他生不如死,什么都乖乖说出来!” 李彦长音哦了一声:“真的?” “李元芳,你看好了!” 杨再威把火把熄灭,拖着多仁,到了一旁,开始证明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出指如电,连连点在这位相貌堂堂的牙人身上。 李彦凝神,看着多仁很快颤抖起来,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经历了极为短暂的时间,刚刚还坚定得闭目等死的多仁,就涕泪交加,在地上像条驱虫般扭动起来。 无与伦比的痛苦,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牙人连声喊道:“我说!我说!饶了我啊啊!” 杨再威傲然的道:“如何?别说这等普通人,就是练了劲力的高手,也经不住我的拷问!” 李彦对于牙人的惨叫毫不同情,但伸手按在他背后,感应了一下体内乱窜的劲力,冷声道:“你们修改了唯识劲的运劲方式?” 杨再威点头:“是又如何?各门各家的绝学,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历朝强者推陈出新,才有了现在的繁盛!” 李彦道:“玄奘大师的唯识劲,是为了加强人体五感六识,现在却变为破坏人体五感,将它变成一门酷刑,这就是你们的推陈出新?” 杨再威冷笑:“你莫不是以为我是好人吧,我身为刺客,不使成酷刑,难不成还变成光明劲那样延年益寿的武学?” 李彦扬眉:“你对各门劲力了解得倒是详细,也罢,武学劲法都是工具,用之正则正,用之邪亦邪,确实不必强辩,日后自见分晓!你先问吧,暗卫家属到底被安排在了什么地方!” 随着多仁断断续续的讲述,李彦铺开一幅自己画的简易地形图,将他交代的地点标示出来,叹了口气:“不出意外,果然是精心挑选的地点。” 杨再威的头凑了过来,李彦指着道:“这块地方正位于两个千户所的中央,而这古日千户和萨南千户,是噶尔家族的死忠,之前带队堵在王宫,为你的刺杀制造机会的,就是他们。” 杨再威皱眉:“那怎么救人?只要这地方发出一点动静,左右两个千户立刻会派人赶到,除非麾下有一支军队,直接灭了两个千户,否则人救出去了也会被抓回去!” 李彦道:“那就借一支军队来吧。” 杨再威愕然:“借军队?你莫不是说笑?” 李彦道:“贞观时期,有一位大唐使者王玄策,他的事迹你听说过吗?” 杨再威摇头:“不曾听过。” 李彦开始讲述:“王玄策出使时,天竺之地有多国国主派使者携财物,准备与之一起入唐朝贡。” “不料中天竺王死,国中大乱,权臣篡位,派出军队拦截,使节团内或死或擒,诸国贡献的财物也被掠夺。” “王玄策逃走,入吐蕃、泥婆罗等地,以大唐使节之名,发出檄文,征召军队,杀回中天竺,将权臣杀死,灭此国度,回大唐后,被太宗封为从五品下的朝散大夫。” 王玄策一人灭一国的故事,经过后来大肆宣扬,很多人都津津乐道,也为王玄策打抱不平,认为他那么威风,怎么李世民都不大肆封赏? 很简单,那一战王玄策以大唐的名义,借来了吐蕃等国的军队,灭了中天竺,然后吐蕃得到了实质的好处,大唐空有一群被王玄策押回国的贵族俘虏。 如果是杨广那种好大喜功的皇帝,或许会大肆宣扬,但李世民对外功绩已经够多。 或许觉得是让敌国得利,颇为不值,或许是根本不重视中天竺,反正王玄策归朝后,封的品阶还没如今李彦的定远将军高。 所以在这个时代,王玄策和文成公主一样,大唐内部根本没有什么人关注,都是后世才出名的典型。 李彦最初听到这个事迹,觉得一人灭一国再威风不过,后来又认为是空有虚名,资助敌国。 如今的他,看待问题则越来越全面:“凡事有利皆有弊,中天竺的人口虽然被吐蕃侵占了不少去,可也谈不上多少壮大,而王玄策维护大唐权威,威震天竺,是为唐使表率,这很关键。” 杨再威闻言震惊,这大唐使节比将军还要恐怖啊:“所以你准备效仿当年故事?你能向哪一方借兵?” 李彦道:“自然是孙波茹的苏毗之兵,她们这些年日子太苦了,上层被打压,下层被掳掠,我大唐看不下去了,我们灭的其实都是恶邻,愿意结交如吐谷浑那般友善的邻国,此次也该助女儿国奋起反抗!” 第223章 终于轮到我李元芳送书了 “再往西行,就是康延川了,昔日我苏毗的王都所在。” “那座毡帐,是茹本所在。” 一路快马加鞭,李彦三人来到孙波茹重地。 除了带着杨再威,片刻不离视线之外,李彦还回王宫,让王妃写了亲笔书信,让珠丹带了过来。 这位宫廷卫官,在外等于王妃的代言人,有她出面,能节约大量时间。 不过出了卫茹后,来到孙波茹的地域,所见却是一片荒凉。 就像是大战时期的坚壁清野,在外居住的百姓统统消失,留下的只有一块块荒芜的田地。 当时李彦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孙波茹惨到这个地步,他又谈何借兵? 好在曾经所学告诉他,孙波茹控制的日喀则一线地区,是这个年代吐蕃主要的粮食生产地。 钦陵大军在外征战,至少有一半的粮食是由这里提供。 吐蕃统一高原的过程中,吞下苏毗,是关键一步。 就如同当年大秦得到巴蜀一地,又修了都江堰,粮草供给上顿时变得富裕起来。 果不其然,随着他们的深入,一路所见,耕种田地,放牧牛羊,越来越多。 等到了茹本毡帐的不远处,更见到一队队甲兵巡逻,秩序井然。 杨再威冷笑道:“孙波茹民生物丰,并不凋敝,被打压成这样,还不反了他的?” 珠丹下意识就想驳斥,但看着杨再威的凶神恶煞,想到这是杀人如麻的刺客,又怂了起来,用苏毗话弱弱的道:“你说的轻巧,我们就一茹之地, 怎么反?” 杨再威听不懂苏毗土话,眼睛一瞪:“你嘀嘀咕咕什么呢!” 李彦冷视他一眼:“闭嘴!珠丹卫官, 有人来了, 你去跟她们说明情况吧。” 一队女兵策马飞奔过来,为首的魁梧女将与珠丹拥抱了一下, 显然十分熟悉。 在珠丹取出王妃的信件,她神情顿时变得郑重起来,仔细打量了李彦和杨再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李彦进入军营, 细细观察。 孙波茹的甲兵,还是由男人为主, 只有贴身的亲卫, 一般才用女兵。 虽然说装备与大唐士卒差得很远, 但眼神气质, 行进举止, 都还算训练有素, 可堪一用。 一路畅行,众人来到茹本所在的毡帐前。 从外观看上去, 这毡帐巨大华美,可进了里面, 发现视线并不一览无遗, 反倒是垂下了很多帷帐, 层层叠叠,如同迷宫。 同时一股说不出是西域香料, 还是人体汗味的浑浊味道,扑面而来, 显然是空气不流通,又难免有仆从进进出出, 很不好闻。 李彦皱皱眉。 本以为是进了女儿国,结果是盘丝洞? 杨再威是专业人士,一眼就看出蹊跷:“这是防刺杀呢!” 珠丹解释道:“王女一脉常遭谋刺, 这也是逼不得已,而此习俗是吐蕃贵人多有,同样可以展示主人家的财富。” 还真是如她所言,当众人七拐八绕,来到茹本面前的,看到的就是一个苍老的女子,坐在一件件华美的金银饰物中。 女将和珠丹立刻上前见礼:“茹本!” 杨再威斜眼冷笑, 李彦则取出大唐旌节,颔首为礼:“大唐使节李元芳, 见过末农茹本。” 老妇见到旌节,先是有些愣神,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脸色微变,身姿灵活的站起行礼:“老身见过天可汗使者!” 有着岁月的加持,不需要翻译, 她也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只是称呼有点意思,天可汗使者。 李世民死二十多年了,但大唐周边的众多异族还是认他的威名,而不是天皇李治。 这一点别说现在,到历史上的武周时期都是如此。 当然,威名归威名,对于李彦的到来,茹本恭敬中带着警惕:“不知天可汗使者大驾,有何要事?” 李彦微笑,对着珠丹道:“珠丹卫官,先跟末农茹本讲述一下宫内的情况吧。” 珠丹翻译后,茹本警惕之心不减,但也忍不住问道:“王妃如何了?” 珠丹将信件奉上,茹本打开后,仔细看了起来。 苏毗国当年是大小王女执政,一个国家两个女王,两套政府班子。 这种行政体系不内斗是不可能的,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谁都想多占些。 后来亡国了,大小王女两脉,倒是一下冰释前嫌。 如今王妃没庐氏,属小王女一脉,茹本末农氏,属大王女一脉,一个在中央为妃,一个在地方执政,常常联络。 如果赞普掌权,能够发号施令,王妃又得宠,这种配合其实是很好的。 但赞普大权旁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们求存辛苦,勉强维持。 此时看完信件后,茹本目光微微闪烁,关心起赞普的身体:“王上身体可还好?” 珠丹心想正找办法除臭呢,嘴上却道:“王上久病初愈,虽遭贼子行刺,偶有失语,但其他一切都好,还能与禁卫切磋,赢得军中拥戴!” 茹本有些不敢相信,这变化未免过大,试探道:“有关御史一职的设立,是王上推行?” 珠丹道:“正是,御史一职是王上从大唐得到的启发,除了某些阴谋篡权的贼子外,五茹的反馈都很好。” 茹本颔首:“王上圣明!” 又询问了不少细节,茹本心头有了数,再看向李彦:“多谢李使节相助王上和王妃!” 李彦开门见山:“不必言谢,我此来也是有要事商量。” 茹本正色道:“李使节请说。” 李彦道:“我大唐有江南一地,有钱有粮,文化底蕴深厚,此前由于奸臣专权,江南被边缘化,幸得圣人圣明,才得公平待遇。” “你们孙波茹同样如此,明明为吐蕃贡献良多,却受诸多打压,不止是来自中央的卫茹,其他三茹也暗中使力,共同遏制你们的发展。” “这个局面原本难以打破,可现在赞普英明,立御史一职,得四茹拥戴,钦陵又为了家族私利,私自撤军,令四茹一并遭受损失。” “这是你们孙波茹改变局势的最好时机,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们在吐蕃永远就是被剥削的命了!” 这番话说得太直接,珠丹翻译得心惊肉跳,茹本听得也脸色剧变,声音干涩的道:“那不知道李使节要做什么?” 李彦展开地图,指着上面暗卫家属所在地道:“噶尔家族掳掠了大量的孙波女子,配给他们麾下的杀手和暗谍,这里就是所在之地,此举极尽羞辱,为何如此?” “我听闻噶尔家族本是你们的家臣奴户,投靠吐蕃后,帮助吐蕃灭了苏毗。” “这就和吐谷浑的素和贵一样,本国叛徒,旧民人人得而诛之,可惜噶尔家族如今成了气候,反倒是由他们执掌大权,发号施令!” 茹本张了张嘴,也不知该怎么说,因为这本就是事实。 李彦继续道:“如今你们的主仆位置发生颠倒,身为王女一脉,反倒要屈身听从奴户的号令,末农茹本,请恕我直言,你麾下的其他的家臣,不会有样学样吧?王女一脉的威望,如果一落千丈,以后你的后代,连茹本之位都要让给其他家臣了!” 这话太诛心,茹本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深吸一口气:“看来李使节对于我族内部的事情,是真的很熟悉啊,莫非要效仿昔年王使节所为,以檄文招兵,讨伐噶尔家?” 王玄策灭国的事情距今不足三十年,这位孙波茹本显然是印象深刻的。 当年那位大唐使节浴血逃出,挥笔写就檄文,持节四处招兵,掉头回去,大破天竺军队,直至灭国,是何等的威风与震撼! 可事后王玄策拍拍屁股回大唐了,留下的争端也持续良久。 所以茹本以王玄策举例,绝非好意。 李彦却断然摇头:“檄文一出,就是逼迫贵茹有进无退,不留余地,我不为之。” “我此番前来,确实是要拨乱反正,打压噶尔家族的嚣张气焰,救出这些可怜的女子,让吐蕃的权势回到与我大唐交好的赞普手中!” “而你们孙波茹,此次出兵的名义只有一条,那就是救出被掳走的同族女子,这点天经地义,又有赞普许可,谁能质疑?” 茹本露出动容,仔细凝视这位与众不同的天可汗使者。 李彦也打量着这位苍老的茹本。 年轻人有冲劲,敢打敢拼,年老的有怀念,追忆荣光。 最怕就是中年,出身时苏毗已经亡国了,感觉不到昔日光辉,又没有年轻的干劲,直接摆烂。 现在茹本苍老,他对症下药,语气放缓道:“末农茹本,你知道吐谷浑要复国了吗?” 茹本瞳孔收缩,立刻明白潜在之意:“大唐灭亡的国家很多,复国的例子,恕老身孤陋寡闻,一个都没听过。” 李彦道:“以前没有,不代表日后没有。” “吐谷浑遭吐蕃入侵覆灭,我大唐圣人深感痛惜,封慕容汗王为青海国主,正是力主复国之意,否则哪有封国主的道理?” “而此番钦陵从吐谷浑旧土撤退,我大唐天军抵达,难道吐谷浑就不能复国吗?” 听着他掷地有声的话语,看着他手中代表唐皇的旌节,茹本沉默下去,心跳莫名的快了起来。 李彦语气里满是自信:“当然,饭要一口口吃,路都一步步走,现在讲那些,未免为时过早,请茹本先看吐谷浑的复国情况,再言其他如何?” 茹本不由自主的点头:“不错!不错!先看吐谷浑!” 如果吐谷浑能复国,那她的苏毗或许也可以…… 李彦微微一笑,招了招手,让珠丹将早已备好的书奉上:“这本《大唐西域记》,是我大唐高僧玄奘法师,昔日所记录的西域诸国,上面也有苏毗的情况,茹本不妨看一看。” 茹本直接上前,恭敬的接过:“多谢李使节赠书。” 终于轮到他送书了。 别说,滋味还挺不错。 李彦颔首行礼:“那我就不打扰茹本议事了,告辞!” 他带着杨再威离开,茹本则翻看起《大唐西域记》,发现书中早已翻译成吐蕃的文字,正是珠娘等人在宫内所做的工作。 茹本看着苏毗特供版,本就浑浊的眼睛逐渐湿润起来。 她都不知道原本故国如此牛逼。 再看看今日的孙波茹…… 想到赞普的变化,钦陵的撤退,唐使的威仪,近来发生的一件件大事。 这位昨日的王女之后,苍老的面孔露出决意,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沉声开口: “调集诸卫甲兵,招千户长议事!” 第224章 来自神鹰的下马威 钦陵端坐在高头大马上。 他未穿甲胄,一身红袍,戴着氆氇(pu lu)臂饰,上面镶着数枚硕大碧翠的瑟瑟。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位专司文职的内相,而非吐蕃未来的战神。 历史上,钦陵一生中大败战神薛仁贵、宰相李敬玄、大将刘审礼、名将王孝杰、宰相娄师德、宰相韦待阶等人,其中除了李敬玄是水货,其他的都能力出众。 而大非川、承风岭、素罗汗山,三场极大规模的战役,更令唐军死伤无数,又有数次领兵侵略陇右,令大唐损失惨重。 以致于唐边境,只知钦陵威名,那是真的止孩童啼哭,恐惧不已。 当然,现在的钦陵,仅仅是将星,还不是吐蕃战神。 大非川之战灭十万唐军,令他威震四方,西域诸国无不胆寒。 但近来接连两次撤退,笼罩在身上的光环,立刻消散许多。 钦陵心知肚明,脸上有些不爽之色,跟在他身侧的儿子弓仁,却忍不住了:“父亲,我们花了多少心血,才得了吐谷浑之地,此次抛下,我心不甘啊!” 看着才十四岁,已是人高马大,姿态英武的儿子,钦陵有些欣慰,却又严厉的教育道:“当退则退,莫要迟疑,我等都已走到这里, 马上要回吐蕃国界,你还记挂着那些?” 弓仁道:“吐谷浑早亡国了, 这儿就是我们的国土, 青海之地富饶,作为我族的领地再好不过, 若给唐人得去,在青海驻军,我们再想夺回可就难了。 钦陵生出考校之意:“那你要如何?” 弓仁参军未久,十分不解的问道:“父亲, 你之前为何将军队裁减,散去那么多兵士?我等在吐谷浑之地聚拢兵力, 合四十万之众, 再大败唐人一场, 挟此等威势, 恐怕不用回王城, 那赞普也得乖乖听命了!” 钦陵露出失望之色, 右手扬起,一马鞭就抽了过去:“这就是你的良策?不会说就不要说!你是不是以为大非川之胜, 是因为我等兵多,才能以众凌寡?” 弓仁露出骇色, 不敢躲闪, 赶紧道:“当然不是, 是父亲你领军有方,窥得一线破绽, 就率兵奔袭,断唐军辎重, 方得大胜。” 钦陵冷哼着收鞭:“亏你还没有糊涂到家,大非川之战我所胜其实颇多侥幸, 若非唐将不和,被神卫探查,我寻不得那么好的机会, 也只能与薛仁贵的先锋军硬拼交锋,恐怕是败多胜少!” 弓仁皱眉:“父亲,四十万对十万,优势还在他们,唐人真的那般强大?” 钦陵道:“当然,神卫这些年深入唐境,搜集各种情报, 越是了解,越是惊心!在我吐蕃, 寻常士兵求一甲胄都难,唐人士兵就有十三种甲胄,士卒能穿扎甲, 校尉可穿皮甲,批甲者过半,他们的军械远胜我吐蕃, 训练也更加严格!” 弓仁倒吸一口冷气:“批甲者过半?” 钦陵接着道:“而军中还有三成士兵是守卫辎重,不参与前线作战的,这就更惊人,你看我的亲卫军,他们身上所穿的甲胄,大多都是大非川之后,从唐人尸体上扒下来的!” 弓仁看向后方精锐,再捏了捏身上的皮甲,陷入沉默。 钦陵扬了扬手中的长鞭:“你必须要承认,若是部曲交锋,与精锐骁勇的唐军相比,我吐蕃士卒要逊色许多,哪怕是比数量,三四十万,声势浩大,又有何用?” “我家族私曲甲兵,不过三万,合五茹甲兵,也不足十万,剩下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没有足够的利益,都难说动他们的酋首参战。” “至于吐谷浑二十万军士,未经训练,被唐军一冲就散,被我留在后方用作诱饵,才得一用,能让他们与唐大战,已是荣耀,事后竟还贪心赏赐,哼!” “近年征战频频,吐谷浑遗民畏战之意又高涨,多有叛逃,更不成事!” 弓仁听到这里,露出狠色:“那些奴民本就战力低下,杀上一批闹乱最狠的,自能安分许久!” 钦陵颔首:“若是与唐人大战,我自会如此,但此番还不是时机,吐谷浑今年受灾,粮草供应不足,这些遗民岂能由我来养,让他们自生自灭去!我等现在退的也是好时候,唐人若占了吐谷浑,是不是要给灾民粮食?” 弓仁想了想,顿时拍手叫好:“等唐人喂饱了那些奴民,我等再夺此地,父亲英明啊!” 钦陵道:“这不是为父之计,是你伯父的布置,而你要做的,是知己知彼,万万不可再有骄狂心态,唐人根基深厚,他们能败得起,我等却是败不得的,再想想你刚才说的,是不是蠢话!” 弓仁低声道:“是。” 钦陵脸色沉下:“我钦陵虎父无犬子,你若是无用,休怪我鞭子无情,明白没有,大声点!” 弓仁大声道:“父亲,我明白了!!” 父子教育完毕,另一位身材瘦削,其貌不扬的男子上前:“将军!” 钦陵看向这位暗卫统领弥萨:“吐谷浑的事情完成了?” 暗卫有五位统领,弥萨看似排在第二位,位于杨再威之后,实际上才是真正托付重任,执掌大权的存在。 弥萨之所以深受信任,是因为办事效率极高:“请将军放心,各部酋首都被神卫盯住,唐人休想利用吐谷浑旧族统治。” 钦陵厉声道:“多制造些混乱,吐谷浑今年本就受灾,再多死些人,才方便我等日后回归。” 弥萨领命:“是!” 钦陵眼中浮现出杀意:“这里无事了,你带精锐先回王城,听候我兄长调遣,那唐人使节团若是生乱,除了持节的使者,其他不要留手,杀上几个,看他们还敢不敢闹事!” 弥萨知道赞悉若恐怕不会如此做,却也不敢驳斥,领命道:“是!” 正说着呢,另一边弓仁叫道:“父亲,快看,似乎是五叔来了!” 一群黑点在前方逐渐变大,数匹快马齐齐奔至,为首的人正是勃伦赞刃,挥手欢叫:“二哥!二哥!” 钦陵终于露出笑容,迎了上去:“五弟!” 下马之后,勃伦赞刃和钦陵狠狠拥抱了一下,然后又看着弓仁:“好小子,才多久不见啊,又长高了,这么壮实!” 弓仁很开心:“我早就够壮实了,等回了王城,我跟五叔打马球去!” 勃伦赞刃的欢笑微微一滞:“再说,再说吧!” 钦陵则立刻问道:“五弟,王城的情况如何了?” 勃伦赞刃脸色沉下:“赞普招五茹会盟,各部已经派出了人,不少都已抵达王城了,二哥你回来的正是时候,这群人又不安分了!” 钦陵神情变了:“五茹会盟,是大论之责,大兄没有拦住?” 即便松赞干布时期,君权集中,也不得不承诺,任何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决策性大事发生,赞普都要召集五位茹本会盟讨论,讨论通过了,该决议才会生效。 而吐蕃大论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主持会盟,如何协调各部落的利益与矛盾,让赞普的命令贯彻下去,这是对正常大论的考验,历史上的乞力徐做得尤其的好,才像是吐蕃狄仁杰。 赞悉若以前的画风,最简单粗暴,首位一坐,环视四方:“谁赞成?谁反对?” 现在的画风,则变成每天躺在床上办公,等到精疲力尽,再病恹恹的抬手:“药……药……” 勃伦赞刃将情况讲明,钦陵怒声道:“我早说要多留些卫士在家中,若是守卫严密,大兄岂会被赞普派出的刺客所伤?” 勃伦赞刃叹了口气:“也怪我,应该早些让大轮寺的小明王保护大兄的,如果早早就有他的话,大兄也不会遇刺了!” 钦陵不悦地道:“五弟,不是我说你,无论是苯教徒,还是佛教僧人,都不足为信,族内培养出来的才是心腹,等我回城,让那小明王立刻离开!” 勃伦赞刃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邀功道:“我早有放开招募神卫的想法,大兄也同意了,近来从流民中选了五百人,人手立刻宽裕许多。” 钦陵不解:“那些孙波女够用吗?” 勃伦赞刃笑道:“非常之时,那些事情就别想了!” 不远处侧耳偷听的弥萨,脸色顿时一变。 钦陵也摇头道:“失信于下,这样做不好,此事停下,你们急急招来的神卫,只是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勃伦赞刃道:“请二哥放心,这是权宜之计,等到你们回归,神卫的调配就恢复正常。” 钦陵哦了一声:“那就无妨了,你们新招的五百人,既然不准备配给孙波女,就安排些凶险的事情,尽快耗损了便是!” 偷听的弥萨瞳孔缩了缩。 钦陵不再理会神卫的死活,转而问道:“孙波茹如何?” 勃伦赞刃道:“甲士调动,最为频繁!” 钦陵神色凝重起来:“孙波茹万万不可乱,我大军如今从吐谷浑之地撤了出来,粮草补给全靠本国,孙波茹的供应不容有失……弥萨!” 弥萨赶紧上前:“将军!” 钦陵道:“你们先不要回王城了,带着精锐去四茹之地,好好查看他们的情况,尤其是孙波茹,如果她们有异样,马上采取行动,不用报我,兵贵神速,去吧!” 弥萨领命:“是!” 话音落下,他雷厉风行的转身,带领着浩浩荡荡的数百神卫精锐,入了吐蕃境内,立刻往四茹之地分散而去。 钦陵安排完毕后,又询问了几句王城内的情况,突然看向半空:“五弟,那是你养的鹰?” 勃伦赞刃抬起头,看向半空中飞行轨迹奇特的鹰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摇头道:“不是!” 钦陵观察片刻:“这鹰飞得有些意思,难不是要躲避箭矢?我不允许吐蕃有这么聪明的鹰,给我射下来!” “嗖!嗖!嗖!” 一声令下,亲卫中立刻飞奔出十数骑,都是孔武有力的神射手,弯弓搭箭,朝着天空射去。 然而鹰儿早就感到了家的气息,立刻躲闪拉升,划出一道道完美的轨迹,直到离开箭矢的最大射程。 眼见一根根箭矢无力的下坠,鹰儿在高空盘旋了几圈,发出尖锐的嘲笑,朝着远方飞去。 第225章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 “钦陵回来了!” 李彦伸出手,鹰儿飞下,落在胳膊上,啾啾叫着。 李彦其实也听不懂,但见它表现欲望很强烈的样子,也不时地点点头。 杨再威见了十分震惊:“这鹰是你训的?” 李彦道:“是啊,很灵性吧,我对它可好了!” 鹰儿突然定住,歪着脑袋,在胳膊上呆了一会,才又蹦蹦跳跳起来。 杨再威不得不承认:“确实灵性,还知道感恩!” 他又看了看李彦胯下的狮子骢,终究遏制不住好奇心:“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武功,还会探案,还会驯兽,到底是跟谁学的?” 李彦笑笑:“我天赋多。” 杨再威撇了撇嘴:“嘁,多了不起似的!” 李彦摸了摸鹰儿,目光凝重起来:“钦陵的大军赶到王城,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暗卫精锐回归,恐怕是一大麻烦!” 杨再威冷笑道:“其他三茹别管死活,只需要拖住去孙波茹的,等甲兵就位,杀光牙人,救出那些被拐带的女子和孩子,看看暗卫精锐接下来帮谁!终究是家奴出身,一群蛮夷,没有底蕴,还想学内卫?” 李彦看了他一眼,颔首道:“确实如此,我们走吧!” 两人策马,朝着王城赶去。 狮子骢撒开四蹄,畅快的奔跑,杨再威胯下的,也是孙波茹提供的千里马,并不逊色太多。 以最快速度回到卫茹后,两人直接与珠丹会和,来到了末农茹本面前。。 此时的孙波茹茹本,不再是藏于帐内的干瘦老妪,换上了一身战袍,精神奕奕的骑在马上, 身后是军容整齐的军队。 眼见李彦和杨再威骑马而至,茹本在女将的护卫下, 主动拍马迎上:“李使节, 老身应约来了!” 李彦拱手:“多谢末农茹本相助!” 茹本微微摇头:“此番本来就是营救我孙波的女子,谈何相助?老身此次带来了六个千户卫, 共计五千兵卒,听候李使节调遣!” 李彦道:“不必调遣,贵茹的兵士,交由各自的千户长指挥, 等我们的信号便可!” 珠丹翻译后,茹本身后的千户长明显松了口气, 纷纷点头, 茹本也露出笑容:“李使节确实与众不同!” 李彦提醒道:“钦陵大军已达边境, 茹本要提防暗卫袭击。” 茹本正色道:“这点请李使节放心, 老身住在那暗无天日的帐内, 防备的就是刺杀, 一时半会是能抵挡的。” 李彦看了看她周遭的弓弩,颔首道:“如此就好, 等这鹰儿飞来盘旋三圈,再往王城飞去时, 就请诸位领军杀入, 不要迟疑!” 双方约定之后, 杨再威凑了过来:“你想如何?” 李彦道:“古日千户和萨南千户,都是噶尔家族的死忠, 就算赞普之命,他们也是根本不遵守的, 直接拿下便是!” 杨再威笑了:“你也准备刺杀了?” 李彦摇头:“我这是清君侧,怎么叫刺杀?” 杨再威笑容消失。 不过他想了想, 还是道:“李元芳,你保杨再思无碍,我就替你除去其中一人, 再把里面的牙人杀光,如何?” 李彦毫不迟疑的点头:“可以,两不相欠!” 杨再威扬眉:“够爽快啊,我前几日重伤在身的时候,你都紧盯着我,现在就不怕我跑了?” 李彦扫他一眼:“不如我们打个赌?” 杨再威奇道:“赌什么?” 李彦微笑道:“那两个千户长都在团团保护中,就看谁更快拿下?谁赢了就答应对方一个不违背道义而又力所能及的事情!” 杨再威精神大振:“与我比这个, 你输定了!” 目送他急速拍马而去的背影,李彦摇头失笑:“这点时间也争么, 好马儿,速度快点!” 狮子骢闪电般冲出,一路风驰电掣之际, 李彦在脑海中开始思考唯识劲的战斗技巧。 他的唯识劲秘卷,是法门寺佛骨舍利台座的暗格里得来的。 秘卷中详述了开启前五识,和入死关领悟第六识的办法, 却无任何招式技巧。 这其实有些像百胜劲,只要境界练到位,举手投足间皆是大招,也不必如角抵劲分什么擒力横力,弓弦劲的满弓连珠了。 但见识了杨再勇的杀人绝技,李彦不得不承认,对方于唯识劲上的技巧运用,确实要更加深入。 不仅提升了战斗力,还让五识更容易领悟,内外互通,相辅相成。 很快,千户营地到了。 这是一座守备严密的大营,周遭挖掘壕沟,巡逻众多。 里面操练之声响彻四方,悍勇之气让常人根本不敢接近。 李彦并不接近,看向营地四周几个视野开阔的制高点,拍了拍趴在肩膀上摸鱼的鹰儿:“去吧,为我指明暗哨的位置。” 鹰儿振翅飞上天空,开始工作,不多时就盘旋起来。 李彦伸手一摸腰间的胡禄,一根箭矢搭在弓弦上,双目耀起,隐隐似有一层光辉流动。 体内的唯识劲运转,此次却不是辅助,而是变为了主角,完全以这门劲法为主。 “嗖!” 一箭如闪电般破空而出,正中藏在暗处的哨兵。 暗哨应声而倒,一击毙命。 明明有打赌时间,李彦不急不躁,琢磨了片刻,看向鹰儿指出的第二个位置。 他的出手速度越拉越快,在眼识耳识全力开启的情况下,风格越来越凌厉。 之前的画风,都是用外界压力作为磨砺,默默承受狂风骤雨。 此时一变,三藏法师撕开袈裟,大踏步的走了上去。 刚擒住了几个妖,又降住了几个魔,妖魔鬼怪怎么就那么多! 降妖之心,斗战之力,让他开弓如风,在山间腾挪,箭矢连发,将外围的暗哨统统灭掉。 “够劲!” 李彦的嘴角扬起弧度。 毫无疑问,这样的运劲风格,才更适合他。 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唯识劲固然极难入门,需要极高的天赋与外界的压力磨练,可一旦修炼进去了,包容性极强。 显然玄奘大师希望后人能在他的基础上,将这些法门发扬光大。 “如大师所愿!” 李彦体内的劲力运转愈发如意,将暗哨全部解决后,扫视一圈营地,找准薄弱点,弓弦搭上箭矢。 惨叫声响起,营地被惊动了。 李彦开始耐心等待。 面对这种袭击,这个营地的千户长古日,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加强戒备,龟缩不出。 另一个嘛…… 就见一位魁梧大汉披坚执锐,在手持盾牌的亲卫保护下,大踏步的冲了出来,高吼道:“何方贼子,居然敢来我的大营生乱?” 李彦侧耳倾听,将一道道呼吸声排除,最后锁定古日千户的粗重呼吸,记下独特的呼吸节奏。 大营门口,眼见无人回应,左右低声道:“千户,贼人胆寒,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几日多事,等到钦陵将军回来就好了。” 古日千户掉头看向地上的尸体,怒火不止:“无胆小儿,敢杀我的兵,你们谁的箭术最精?去东城,杀几个禁卫,为我的兵报仇雪恨!” 众人听得热血沸腾,齐齐高呼:“好!好!” 显然这座千户营里面的士兵,对于赞普毫无敬畏可言,都敢一怒冲击王宫,是真的肆无忌惮。 可更肆无忌惮的一幕来了,几乎是古日千户话音刚落,三箭破空,从另一边射入营中,正中另外三名士卒的咽喉。 两人栽倒尘埃,一击毙命,连吭都没吭一声,一人捂住喉间的箭矢,想要拔掉,却只能发出咯咯的痛苦声音,最终毙命。 周遭的人全都围了过去,看的目眦欲裂,古日千户同样面色剧变,却冷静下来,在盾牌的掩护中,往军营内走去:“看来赞普准备发动兵变了,我们要小心东城禁卫军,现在不可妄动,等钦陵将军回来。” 左右亲卫连连附和:“千户英明,大将军一回归,赞普绝对不敢再胡作非为。” 众人进了营帐,里面不似孙波茹那般逼仄,只是中央的座位周围,也堆放了不少财物。 这是身份地位最直观的象征,也是许多部落的习俗,喜欢将财富展示,当众看管,当众赏赐。 古日千户此时就走过去,抓了把金豆子:“你们好好巡视,务必……” 刚说一半,一截刀尖突然从财物堆中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闪。 古日千户的身躯僵住,眼睁睁看着刀尖没入咽喉,毫不拖泥带水的一抽。 寒光掠过,头颅飞起,等到亲卫和士兵发狂的扑上,只有古日千户无力栽倒的尸体,和一道远去的潇洒背影。 李彦一路冲刺,循着早已计划好的道路冲出营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拍马离去。 一击即中,远遁千里! …… 半个时辰后。 杨再威策马狂奔,马鞍上挂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他目光一凝,遥遥看见李彦的身影也急速逼近。 杨再威大急,加紧拍马,务必要先一步赶到分别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鹰儿从半空飞过,嘴中叼着一个滴血的包裹,啪的一声丢了下来。 杨再威凝视着古日千户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下马叹息道: “李元芳,我服气了!” 第226章 汝妻子我救之,勿虑也! 王城西郊。 根培乌孜山,有一片人烟聚集之地。 此处三面环山,唯独南边是慢坡地,易守难攻。 十五世纪时,这里修建了哲蚌寺,成为藏传佛教最大的寺庙,一直保存到后世。 现代人旅行时,从山下往上看,可以见到密密层层、重重叠叠的白色寺庙群,宛如一座美丽洁白的山城,十分宏伟壮观。 现在这个年代,佛教都还没有在吐蕃大兴,那等庞大的寺庙自然是想都不要想的,但这地方已被利用起来。 山脚坡地,驻扎着噶尔家族的私兵,上面是一片片简陋的屋舍。。 屋舍内不时传来孩童的啼哭,门口则有一个个妇女坐着,编织着氆氇。 氆氇是吐蕃的一种毛织品,颇受胡商喜爱,可以做衣服、床毯,后世藏族举行仪礼时,也作为礼物赠人。 妇女织衣,儿童玩耍,炊烟袅袅,本该是一块世外桃源。 然而她们脸上全部是麻木的神情,双手不停动着,没有一刻停歇。 唯独在看到孩子时,这些妇女才稍稍露出暖色,可那群稍大的孩童又被聚集起来,在一处宽敞的坡地受训,不时传来鞭打啼哭的声音。 眼见靠得较近的妇人频频看向孩子,一群巡逻的牙人走了过来,呵斥道:“看什么看, 不要偷懒!” 妇人一激灵,噤若寒蝉, 立刻开始加快编织。 噶尔家族不养闲人, 既然将这些牙人收编,平日里就在此处作为看守。 这群孙波女子虽然是平民, 但终究是拐带来的,如果在暗卫耳边煽风点火,私下勾结,也是麻烦。 因此牙人的监督, 是统治此地的关键一环。 在长久的高压统治下,原本还有逃跑欲望的孙波女, 最终也会变得逆来顺受, 只知工作。 至于特别折腾的, 打死便是, 杀鸡儆猴。 牙人呵斥之后, 继续威风凛凛的巡逻。 来去行走之间, 瞟向几位姿容不俗的妇人,眼神就有些肆无忌惮起来。 以前都有一些暗卫留下, 在与家人团聚的同时,也帮忙照看些别人的妻儿, 让看守的牙人不敢放肆。 但近来暗卫实在太忙, 全部被调出去, 此地全部是牙人和山脚下营地的正规兵士了,顿时蠢蠢欲动。 到了饭点, 妇人们起身排队,整个队伍静悄悄的, 死寂一般。 空闲的牙人聚在一起,吃饭闲聊。 聊着聊着, 眼神就转向妇人,为首的牙人低笑道:“那群流民好些日子没回来了,他们的妻子寂寞得很, 要不我们帮帮忙?” 不少牙人低声哄笑起来,但也有牙人道:“那是神卫妻小,别惹事了。” 为首的牙人嗤笑:“狗屁的神卫,流民低贱,若没有我们,他们到哪里娶妻生子去? 另有牙人怪笑:“他们在外卖命,回来还要给我们养儿子, 想想就刺激~” 有牙人却道:“你们莫不是要找死,如果给上面发现, 不会放过我们的!” 为首的牙人想到噶尔家族的残酷手段,悻悻然的摆手:“算了算了,真是扫兴!外出的队伍回来了吗?” 牙人摇头:“还没有, 现在孙波茹防范的越来越紧,越来越难做了。” 为首的牙人道:“我们已经联系上了胡商,从北边入孙波茹, 我就不相信区区十个千户,能将所有的部落都护住。” 有牙人皱眉:“绕一大圈,路上要死不少啊!” 为首的牙人冷笑:“那也没办法,谁让她们反抗呢,我们只能多多受累了。” 有人道:“好好干,能像多仁那般,住在东街,成了贵民,那就好了!” 众牙人露出憧憬之色。 吃完饭后,他们很快散开,各行其是。 为首的牙人眼珠转了转,还是有些不甘心,往山腰处的几间屋舍走去。 那里住的是最近一批拐过来的孙波女子,本来应该配给新晋的暗卫。 但这些天一直都没有新晋暗卫到来,女子自然都空了下来。 “别的我不能碰,这些总能享受享受吧!” 牙人进了一间最大的屋子,就见一群女子都绑在地上。 大部分瑟瑟发抖,其中也有几人,用一种刻骨仇恨的目光看了过来。 牙人的鞭子在手上拍了拍,狞笑道:“还敢不服……” 话音刚起,一道身影突然闪到边上,手掌横拍在他的脖子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疼痛,以脖子为中心,向着全身扩散。 牙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脖子,发出无声的惨叫。 确实无声,因为他明明痛苦到了极致,却是嘴巴大张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地上扭曲抽搐。 这一倒地还不要紧,正好看到角落边,已经多了几具尸体。 都是看守的牙人,一个个神情都极度扭曲,显然生前遭到了残酷的折磨。 杨再威蹲在绝望的牙人身前,拍了拍他的脸颊,开始拷问:“这群孙波女子里面,是不是藏着暗暗监视的牙婆?说吧,是谁!” 牙人露出求饶之色,嘴里咯咯作响。 “不说?挺有骨气啊!”杨再威眉头一扬,手再度按了上去。 数次之后,奄奄一息的牙人满脸都是绝望,杨再威才冷笑道:“我差点忘了,你说不出来,指出来就行,她们也喊不了的。” 牙人如蒙大赦,手颤颤巍巍点下一个外表普通,面相老实的女子。 那女子眼见牙人指来,脸色瞬间大变,露出凶相。 杨再威走了过去,静静的看着这位牙婆,脸色变幻不定。 就在牙婆心头一松,以为这位对女人不同时,杨再威突然对准她的天灵盖,狠狠一掌拍了下去。 这盛怒一击,汹涌气劲轰然爆发,牙婆的整个脑袋都被打扁,头骨伴着鲜血脑浆一起飞溅出去。 杨再威脸上和身上也被溅不少,他缓缓擦了一把血,呵呵低笑起来:“今日终于舒坦了!” 笑完之后,闪身掠到牙人面前,一脚踢了过去。 牙人的脑袋被他硬生生踢爆,周遭的孙波女子愈发吓得东倒西歪。 杨再威目光一扫,看向其中一人。 那是唯一一个脸色煞白,却还敢直视他的孙波女:“你勇气可嘉,想不想把你的族人救出去?” 孙波女子先是轻轻点头,然后重重点头。 杨再威伸手在她的颈部一按,她大口大口喘息起来:“勇士,我想出去,我们都想出去,求你帮帮我们!” 杨再威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张臭脸,唯独对这群被拐带的女子,语气有几分缓和:“这要看你们的配合,孙波茹的甲兵已经来到不远处,一声令下就能进攻,但这地方易守难攻,山下看守的士兵一旦冲上来,短时间内就能将你们和孩子杀光!” 孙波女子脸色惨白:“那我们该怎么办?” 杨再威道:“你们也要反抗,杀死牙人,再把守住上山的道路,才能争取时间,逃出这个魔窟。” 孙波女子咬着牙道:“我愿意,我跟他们拼了!” 其他女子也有几个反应过来,纷纷唔唔着挣扎起来。 杨再威解开她们的束缚,对于这群女子有些欣赏,苏毗的传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重要作用。 但区区这点人手,让他摇头道:“你们的人太少了,光是牙人就应付不了,更别提那群甲兵,别的女子还有多少愿意反抗的?” 孙波女子撸起袖子,露出满身的伤痕:“那些人不行,我之前求救,她们的目光特别冷漠,还有告密的,坐视我被抓回毒打!” 杨再威叹息道:“你也不要怪她们,这等日子持续下去,若非是被活生生打死,就必然会变成那般麻木不堪,除非发生奇迹,有人相救……” 孙波女子感激的道:“现在就是你来救我们啊!” 杨再威愣了愣,脸上露出一丝柔和:“是啊,现在是我来救人……” 不过下一刻,他又变为警惕之色,却见李彦闪了进来:“我已经有了救孩子的办法,你这边怎么样了?” 杨再威松了口气:“这群女子是刚刚被拐来的,反抗力度比较强,那些女子就不行了,在这里生活了太长时间,给她们机会,她们都不敢跑。” 李彦皱眉道:“噶尔家族也早有防备,选择了这个三面环山之地,生怕别人将这些暗卫妻儿救走,见势不妙,那些兵士肯定会冲上来大肆杀戮!” 他顿了顿,提议道:“你那晚在牢房内迷晕众人的迷烟,还有吗?” 杨再威得了提醒,立刻道:“这里如此空阔,迷烟难以奏效,倒是可以下毒!” 李彦道:“你精通毒药?” 杨再威冷笑:“我身为刺客,怎么可能不擅于下毒?只是以我的武功,平日里根本用不着罢了,怎么,李副使对于下毒有顾虑?” 李彦道:“这倒没有,听说我内卫第一位大阁领长孙国公,也是用毒好手……” 杨再威点头:“你还算不迂腐,长孙晟昔年进攻突厥时,就下毒污染水源,毒死了大批的突厥人和牲畜,对敌人用刀剑杀,和下毒暗杀,又有什么区别?” 李彦看了看他,话题一转:“之前那场赌约,我终究是占了快马和飞鹰的便宜,并不公平……” 杨再威摆手:“我当刺客当了十年之久,跟你比刺杀,岂不是更不公平?输了就是输了,我杨再威难道是输不起的人?不过你也休想用这赌约让我交代什么,那违背了我的道义!” 见这家伙狡辩得意的样子,李彦也笑了:“不急,等我想好了,你再履行赌约不迟。” 他来到窗边,俯瞰下方那些默默工作的妇女和早早训练的孩子: “现在,让我们为暗卫作主,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第227章 大唐来了,青天就有了! “禀告二统领,约茹带了所有千户长,已至王城,无法阻拦。” “叶茹带了九位千户长,我们晚了一步。” “藏茹的茹本、千户长齐至,他们都是有备而来,要小心那些羊同旧族。” 听了另外三位统领的汇报,弥萨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等到各方消息汇总,他沉声道:“想将五茹挡在王城外,不让会盟召开,是不太可能了,我们的任务,是分化羊同旧族,让他们无法联合起来反对大论。” 三位统领都很尊重弥萨这位资历最老,平日也最照顾大家的统领,齐声道:“是!” 羊同就是象雄,这片高原起初有三个历史悠久的邦部式国家,象雄、苏毗和吐蕃。 趁着苏毗大小女王内乱,吐蕃灭了苏毗,而松赞干布又将妹妹嫁给象雄王,有一说是内应,有一说是因妹妹受到冷落,找到借口趁势攻击,也吞下了象雄。。 相比起苏毗,吐蕃和象雄文化重合度较高,接手更简单,松赞干布先是分了四茹,将象雄消化,后来才将苏毗加入进来,变为孙波茹。 噶尔家族在压制孙波茹的同时,对于被切成三份的羊同旧族,也同样有提防之心。 弥萨处事果断,安排妥当,钦陵让他自行决断确实有道理。 不过当数骑匆匆奔至, 带来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时,他也惊住了。 “孙波茹出兵, 正在攻打卫茹的两个千户所?那群苏毗女要反?” 但很快, 弥萨就意识到关键:“她们攻打的是哪两位千户长?” 暗卫回答:“古日千户和萨南千户。” 弥萨明白了:“那就是赞普之命,对方先下手为强, 速速去探,末农茹本带了多少桂射手来?” 另外三位还没离开的统领听到消息,聚集到他的身后,面色都极其郑重:“二统领, 那末农氏一向小心谨慎,此次却如此支持赞普, 恐怕不光是因为没庐王妃, 还别有所图!” 弥萨反倒冷静下来:“稍安勿躁, 先看一看对方出动了多少桂射手, 如果全是些庸兵, 也只是做做样子。” 吐蕃的子民有两个阶层, “桂”是武士之意,是本部执行军事行动的高等属民, 平日脱产,专门训练。 “庸”是从事农牧业生产的下等庶民和仆役, 疏于训练。 看一支军队的精锐程度, “桂”和“庸”的比例至关重要。 同样是一千士卒, 构成比例不同,有时候战斗力就是天渊之别。 于是乎, 当暗卫再度来报时,弥萨大惊失色:“孙波茹此番出兵, 桂射手至少上千!” 四人对视,异口同声的道:“这是倾巢出动啊!” 弥萨急急的发问:“总共有多少兵力?” 暗卫斥候道:“至少有四个千户!” 弥萨不解:“都已经出动四个千户, 拿下那两个千户长并无问题,何必需要上千桂射手?这支军队如果有个闪失,孙波茹岂止是伤筋动骨?” 另一位暗卫统领突然道:“她们不会去布德谷吧?” 众人勃然变色。 布德谷正是妻儿的所在地, 位置在两个千户所的中央,里面又都是掳掠的孙波女子,现在孙波的军队的目标如果是那里,出动如此精锐,就说得通了! 弥萨断然道:“你们不要去三茹了,全部聚集,我们立刻去救人!” 不用他命令, 包括统领在内,都归心似箭。 统领级的地位极高, 老婆不需要参与劳作,能安心照顾孩子,但也是在山谷里面的。 他们既怕孙波茹救走了妻儿, 从此再也不让双方见面,更怕的是孙波茹营救失败。 因为那三面环山,一面坡地的山谷, 就驻扎着噶尔家族的一千私卫。 真要混乱起来,私卫肯定要对妻儿举起屠刀,到时候杀红了眼的士兵,哪管是不是统领的家属? “速回!速回!” 消息以恐怖的速度扩散,一支支暗卫飞速归队,浩浩荡荡的往北冲去。 现在这个时候还管什么任务啊,救老婆孩子要紧! 可他们别说到达山谷,刚刚抵达王城附近,一个坏消息就接着一个坏消息传来。 “古日千户和萨南千户遭到刺杀?” “两支甲兵被孙波茹包抄,已经伤亡殆尽!” “孙波茹的军队,开始进攻布德谷了……” 众人眼前一黑,有的暗卫甚至痛哭出声。 别奇怪,在场的虽是精锐,但按照暗卫如今的选拔机制,不在乎家人的那些,早已叛逃离去。 剩下的人,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中辛苦工作,就是为了老婆孩子。 正如那些被拐带来的女子,在长期的恐惧下变得逆来顺受,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只是变了个模式,多了份念想寄托。 现在最后的寄托要没了! 在外拼死拼活,又是为了什么? 弥萨眼眶也红了红,却强忍住不安,高声呼喝:“冷静!我们现在慌了,家人才真的没救了!” 平日里弥萨威望极高,众人都服他管束,可此刻那略微颤抖的声音,根本安抚不了任何人。 唯有抽打马鞭的声音,盼着胯下的坐骑快些,再快些! 不料他们刚刚抵达王城,就见城中也涌出一批暗卫。 弥萨眉头一动,遥遥高喝:“大统领可在?是否派人去保护布德谷的安全?” 王城的暗卫里,一人高声道:“你是何人?” 弥萨看了看那人,隐隐觉得有些眼熟:“我是二统领弥萨,速速回话!” 那人大喊道:“大统领投敌了,就是他杀了多仁,逼问出了山谷的位置!” 这个消息把大家喊懵了:“大统领投敌?” 如弥萨等四位统领知道,那位连姓名都不知的大统领,其实并不得噶尔兄弟信任,有名无实。 可其他精锐并不清楚。 在他们的印象中,大统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最强的暗杀刺客。 每每只要大统领出手,就没有拿不下的目标,对于这种神秘强者,自然会有崇拜者。 现在大统领投敌,不吝于当头一棒。 如此还没结束,对面还在喊道:“噶尔大论还不允许我们出来,是我们偷听到消息,才冒死前去!” 弥萨瞳孔微缩,另一位统领则呵斥道:“胡说八道,大论岂会不允许你们营救?” 那边七嘴八舌喊了起来,声音听上去都特别悲惨: “是真的,若不是大轮寺的武僧网开一面,我等根本出不来!” “新入的神卫,连妻子都没有了,一直干到死啊!” “诸位统领,神卫近来多了那么多人手,你们莫非半点不知情?” …… 听了那边的话,三位统领脸色也变了,齐齐看向弥萨:“二统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弥萨张了张嘴。 换成以往,他肯定会断然否定。 就算是真的,也万万认不得。 可就在之前,偷听到钦陵和勃伦赞刃的交谈时,他就感到有些兔死狐悲。 现在听闻大论赞悉若,居然选择不救援山谷,更是一股怒气充盈于胸,眼眶通红起来。 不仅有悲,还有恨! 恰恰在这种情绪的推动下,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带头高喝的人,这么眼熟的原因:“我认得你,你是角尔!你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在凉州吐谷浑三王子身边!” 对面的吐谷浑旧部闻言变色,身体紧绷,弥萨见了更加笃定,生出期盼来:“投敌的不是大统领,而是你对不对,你这个妖言惑众的叛徒!” 角尔拦住了身边人,却是昂起胸膛:“二统领,我没有说谎!我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就在谷中,你觉得我是投敌,而我是希望救出家人,不让我的妻子整日担惊受怕,不让我的儿子将来也做暗卫!” 弥萨都顾不得计较称呼的问题,厉声道:“你这根本不是营救,你只会害了她们的性命!” 暗卫精锐顿时愤怒若狂,将仇恨转移,有的人直接弯弓搭箭。 但角尔心内涌出一股勇气,怡然不惧的上前:“赞普会帮我们,孙波茹会帮我们,连唐人使者都会帮我们!我们不拼一下,就永永远远是这样的生活!我不愿意当暗卫,你们就愿意吗?” 他在这段时间,通过暗卫招收新人的机会,带着吐谷浑旧部深入流民中,不断煽动挑拨,终于拉出了一支愿意反抗的队伍。 所以此时的声音,不是底气不足的强辩,而是信心十足的呐喊。 暗卫精锐的神情变了,虽然没有马上转变,却没有痛下杀手。 这已经是一种偏向。 换成以往,弥萨根本不会给角尔喊出来,动摇人心的机会,但他这回也沉默了。 两支队伍并行,向着北方的山谷冲去。 暗卫精锐胯下的马匹速度更快,第一时间迎接到斥候的通报。 那是喜悦的呼喊:“看守山谷的士兵中毒了,唐人使节一起出手,守在山腰,护住了我们的妻儿!” 角尔立刻大笑,笑着笑着又变为大哭,喜极而泣。 麾下的暗卫又叫又笑,哪怕其中有不少人根本没有老婆,也被感染。 弥萨麾下的暗卫精锐,则一片安静。 但这种极端的大悲大喜是压抑不住的。 很快,不知是谁,先欢呼出了第一声。 然后就再也遏制不住,所有人欢声雷动,喜极而泣。 想到妻儿保全得救,弥萨同样如释重负,以低如蚊蝇的声音道: “下毒下得好!下得好啊!” 第228章 吐蕃变天! “除恶务尽,都解决了?” 山坡上,李彦射空了三管胡禄,放下长弓,看向从身后走来的杨再威。 相比起他的潇洒,杨再威身上全是牙人的血迹,两个拳头都磨破了,稍稍喘着粗气。 双方分工明确,一个负责山下的兵卒,一个负责山上的牙人。 孙波茹的精兵绞杀了两个死忠噶尔家族的千户营后,又马不停蹄的杀了过来。 而营中私卫被杨再威在食物里投毒,制造了一场大乱。 辅以李彦居高临下的箭矢压制,前方又有大队人马杀至,兵营私卫彻底被打懵。 当他们失去屠杀妇孺的机会,就是大局已定。。 山下的被孙波茹围剿,山上的被杨再威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位刺客效率极高,此时表情畅然:“我平日里杀人不觉得如何,今日是最痛快的!” 李彦点头:“看得出来,你的伤势彻底恢复了吧,我以前修炼唯识劲,是在压力磨砺中精进,不久前转被动为主动,倒是受了你的运劲技巧启发。” 杨再威得意地道:“正该如此,你以为佛门的都是不杀生的慈悲法吗?劲力就是为了战斗之用,三藏法师西行取经,路上何等艰险,如果他真是那迂腐之辈,也没办法安全回来!” 李彦眉头扬起:“这是令师教你的?” 杨再威哼了一声,恢复臭脸。 李彦道:“我不问你师父的情况,说一说吐蕃的事吧,噶尔兄弟清楚你的身份来历吗?” 杨再威道:“不清楚,他们甚至没看到过我的真容,我之前都是蒙面与他们相见的。” 李彦点点头:“这么说他们肯让你成为首席统领,是看在别人的面子上了,那这次暗卫覆灭,你也没办法回去交差了?” 杨再威冷笑:“说得好像暗卫已经灭了一般,你也只是把他们的妻儿带出去,他们就会那么轻巧的投降你?” 李彦微笑:“纠正一下,不是投降我,是投降赞普。” 杨再威奇道:“赞普?对了, 我一直有个疑问,那个赞普受了我一掌, 你是怎么治好他的伤势的?” 李彦不理, 目光眺望远方,正看着那群远远接近, 却又不敢过来的暗卫: “吐蕃不比大唐,这种专职的谍报组织,是这个松散的邦落国家,很难运作的。” “大唐的内卫各有外职, 对应着明确的官职和福利待遇,否则全是谍细, 也不会多厉害。” “而吐蕃的官职是父死子继, 根本不可能分给下民, 禄东赞眼光手段都很了得, 可终究没办法改变国情, 所以才取巧用这个法子。” “他很聪明, 处处都跟太宗学习,但有一点, 禄东赞没有学到。” 杨再威的思路被打断,不由自主的问道:“哪一点?” 李彦道:“以民为本!” “禄东赞一心想要稳定控制上层局势, 却丝毫不顾民间疾苦, 不仅对于流民置之不理, 还要压榨掉他们最后的价值!” “一个国家,没有平民百姓, 哪来的上层贵族,哪来的国运实力?” “所以暗卫最后的结果, 必然是剥削过甚,自食其果!” 杨再威摇头:“我倒觉得, 是你下手够早够狠!之前那些受训的孩子里,都有帮着牙人来对付我的,被我统统打晕, 小小的年纪就有了杀手的底子,等这批从小受训的人成长起来,暗卫就大不一样了。” 李彦没有否认:“不错,如果稳定个两三代,暗卫会真正壮大,但不顾国民,或许这个年代的吐蕃, 就是它历史上军事的最强盛期,没有了强大的军事力量做支撑, 单靠暗卫,又能如何?” 杨再威撇嘴:“结果最强盛的时期,遇上了你李元芳对吧, 真是倒了血霉!” 李彦笑笑,看向远方:“赞普来了!” 那里已经骚动起来。 在东城禁卫军的拱卫下,吐蕃赞普王孝杰亲至。 吐蕃尚红, 昔日松赞干布出征时,就立于一辆赤色的战车上。 如今的王孝杰也站在那辆战车上,手持礼仪所用的长矛,腰背挺得笔直。 虽然他的身材不算高大,但威风凛凛的姿态,犹如一头猛虎,虎视四方。 末农茹本目前唯一担心的,就是赞普的身体,并不像王妃信中所言的那么好。 此时见得赞普居然亲自出了王城,王妃没庐氏、大唐使节李义琰等人也与之共乘,简直是狂喜。 她几乎是健步如飞的迎了上去,拜伏在地:“老身恭迎王上!” 王孝杰看着这位茹本,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用蕃语开口道:“末农茹本请起,此番相助,本王铭记于心!” 末农茹本往往几年才见赞普一面,根本没有发现有丝毫异常:“多谢王上!” 不仅是王孝杰,王妃也长松一口气。 日夜补习外语的效果出来了,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王孝杰终于能与臣子进行交流沟通。 虽然语速习惯,停顿节奏,肯定与臭赞普不一样,但与不常见的臣子总归没有问题了。 至于经常见面的臣子…… 得益于傀儡的身份,赞普根本就没有特别经常见的臣子。 再配合上失语症的宣传,就算是原本的亲信尚论查莫,都不可能往那个方面想了。 看到王孝杰亮相,李彦微微一笑,对着杨再威道:“帮我个忙,当一回暗卫的带头大哥,主动向赞普请降。” 杨再威一怔:“哪有这样的大哥,我丢不起这个人!” 李彦道:“你的出面还是挺关键的,就当是履行赌约,如何?” 杨再威拂袖:“我杨再威的赌约可不是这么轻贱的,你以后要杀谁,我帮你杀了,那才是两不相欠!” 三句话不离本行,李彦摇摇头,杨再威却已经在脸上抹了抹血污,让外人看不出样貌,纵身而下,几个起落间,就往赞普处冲去。 眼见这个可怕的刺客居然敢光明正大的现身,立于战车左右的珠丹变色,赶忙上前护住。 王孝杰则看到了李彦,镇定自若的摆手:“让他过来!” 杨再威落到十米开外,不再接近,老神在在地抱了抱拳,朗声道:“暗卫大统领,见过赞普!” 此时,远处的暗卫都想撤退了。 虽然很想见一见老婆孩子,弥萨也希望上前跟孙波茹的茹本谈一谈,可赞普的出现,立刻让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料就在这时,洪亮的声音响彻四方,顿时吸引了暗卫的注意力。 他就是大统领? 王孝杰也问出了相同的问题,只是加上了更加惊心动魄的后半句:“你就是那夜刺杀本王的暗卫大统领?” 杨再威道:“正是在下,但还是不敌赞普神威,毫发无伤,令我震惊!” 王孝杰豪爽大笑:“本王是赞普,岂是你可以伤害的?你此番灭贼救人,可谓弃暗投明,本王既往不咎!” 这种对话在大唐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刺杀就是死罪,诛满门的那种,如果连这个赦免,皇权威严何在? 但王孝杰此时一言免罪,配合上龙精虎猛的气质,落在众人眼中,却凭空生出一股战无不胜的气魄。 赞普! 高原帝国的猛男伟丈夫! 货真价实的站在面前! 杨再威配合演出,改变称呼,躬身行礼:“王上威猛,谢王恩典!” 王孝杰再度发出一连串震天狂笑。 他的演技十分淳朴,要么是皱眉怒视,要么就是疯狂大笑。 但足够了。 此时笑完之后,又目光熠熠,看向远处:“你们也过来!” 角尔等人立刻上前跪下,齐刷刷一片,蔚为壮观。 弥萨面色数变,也带头走了上去,步伐中不免有些迟疑。 然而到了面前,就见战车上的魁梧汉子高声道: “雍仲神卫本来就是我蕃国的职务,只是原本被某些权谋者,变成了私卫……” “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雍仲神卫,本王封你们为‘桂’,你们可愿为西城禁卫军,护卫本王?” 收编暗卫为王家禁卫! 此言一出,弥萨动容,三位统领震惊到麻木,其他人也呆住了。 解放了老婆孩子,还给禁卫编制! 幸福来得太突然,一下子傻了。 苦日子过得太多的人,就觉得特别不真实,像是做梦一般。 别说他们,就连角尔等人都不敢应声,生怕是出现了幻觉。 王孝杰不通政事,但来之前,早就听了李义琰的关照,此时照本宣科,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笑完之后,他对着末农茹本道:“本王作主,给孙波茹一份大大的聘礼,再将仪式补上,以后这些受苦的女子们,都是禁卫的妻子,而那些还未娶妻的,也请末农茹本说说亲,给他们配个好人家!” 末农茹本哪有不愿意的道理,笑吟吟的应道:“老身一定好好安排!” 那些之前欢天喜地,后来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妻儿的新晋暗卫,终于露出狂喜:“谢王上恩!我等愿意,愿意啊!” 我们也要有老婆了!我们也要有老婆了! 王孝杰看着暗卫一身黑衣,大手一挥:“赐武袍!” 一件件红色武袍奉上,多少人热泪盈眶。 这次再也不需要角尔在当中带头,从弥萨为首的统领开始,一直到暗卒,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拜下,山呼海啸:“谢王上恩!我等誓死效忠王上!!” 在山呼海啸的声音中,杨再威也不禁瞳孔收缩。 一国君王,想要收买人心,只要稍稍拥有些手段,真的太简单了。 哪怕当个二十多年傀儡,但赞普依旧是赞普。 当他从幕后来到台前,尤其是那副精神饱满的面貌,无形中给予上下的振奋和士气是难以想象的。 但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呢? 很快杨再威顾不得了。 因为这个时候,李彦走了过去,与李义琰一左一右,持节立定。 吐蕃高层一字排开。 王孝杰、王妃局中,李彦和沈巨源居左,李义琰和杨再思居右。 末农茹本看向这代表着两国友好的阵容,再看看换上大红武袍,斗志昂扬成为赞普亲军的暗卫,欣慰一笑。 杨再威则冷笑道:“好个大唐使节团,吐蕃真变天了!” 第229章 一切都不一样了! 大论府。 悉多于看着眼前禀告的暗卫,一字一句的道:“你再说一遍!” 暗卫瑟瑟发抖,心中十分后悔。 从杨再威、弥萨等五大统领往下,暗卫绝大部分的精锐,都弃暗投明,降了王赞普。 但总有些人折返回来,通风报信。 或出于忠诚,或出于投机,但无论是什么心思,当他们将山谷前的事情详细讲述后,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都让噶尔兄弟破防了。 赞悉若都闭上眼睛,脸颊剧烈的抽搐一下,挥了挥手:“统统押下去!” 暗卫悲呼着被押走:“大论!我们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啊!” 悉多于先是怒吼,然后都傻了,一天不到,他成光杆司令了? 但看着这群忠诚的手下被拖了出去,悉多于还是忍不住道:“大兄,现在应该用他们来重组神卫,怎可如此对待?” 赞悉若冷声道:“重组神卫?你还敢信任这群人吗?无论是这些回来报信的,还是吐谷浑和唐国境内的暗谍,都随时可能叛逃!这不是我多疑,而是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一边穿红袍,是上等桂民,赞普亲卫,后代也是风风光光。 一边穿黑袍,是下等庸民,暗谍杀手,后代也是见不得光。。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赞悉若摆了摆手:“不要再抱侥幸之心了,神卫……神卫没了!是我对不住父亲!他才走五年啊!” 悉多于身躯晃了晃,面如死灰,赞婆也六神无主,慌了手脚:“大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赞悉若定了定神,问道:“二弟的大军距此还有几日路程?” 两兄弟面面相觑,惨然道:“不知道……” 赞悉若反倒愈发冷静起来, 想了想道:“先去把那群大轮寺的僧人逐走!” 赞婆面色一变:“大兄怀疑那群僧人也会倒向赞普?” 赞悉若摇头:“不知道,但我现在除了家族私兵, 不相信任何人!” 悉多于浮现出惊惧:“可没了武僧, 万一赞普派人来拿我们,如何抵挡?” 赞悉若道:“赞普现在麾下单单是禁卫就有两千, 真要下手,一百武僧能阻挡吗?放心,只要二弟还有军权,赞普就不敢动我们!现在反倒要担心苯教徒, 那群狂热者与佛教仇怨极大,冲动疯狂, 万一来攻, 反倒会有误伤。” 悉多于还是接受不了:“那府上就剩下几十名私卫了, 我们这是要示弱?” 赞悉若沉声道:“不是示弱, 我们现在确实很弱, 这次损失的不仅是神卫, 还有古日和萨南的两支千户卫,和驻扎在布德谷内的私卫, 全被孙波茹所灭,伤筋动骨啊!剩下的人都无法确保忠诚, 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卫茹的控制力……” 悉多于的身体哆嗦起来, 赞婆也脸色惨白。 赞悉若却大手一挥:“丧气什么, 还没有输呢!” “这么多年,这个国家都是父亲和我治理, 我倒要看看赞普掌权后,怎么分配各部利益, 调解各方矛盾!” “神卫是监视群臣的利器,我也不信赞普能忍住!神卫现在地位大不相同, 又是否愿意再去当暗谍?” “还有唐人!” 说到这里,赞悉若咬牙切齿:“别看他们现在坚定的站在赞普一边,那是为了打压我族, 搅风搅雨,等到赞普真要大权在握,他们肯定又会改变态度,不然真的是邻国友好,来助我吐蕃吗?” “大非川之战的血仇,吞并吐谷浑的旧恨,唐人绝不容许我吐蕃壮大!” “孙波茹也是如此, 现在一致对我,等我族风光不再, 他们又会斗起来。” “我们兄弟现在蛰伏,只要确保二弟兵权在握,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两兄弟情绪恢复, 变得心悦诚服:“大兄英明!” 赞悉若直起身子,语气铿锵有力:“只要有我在,我噶尔家族倒不了, 你们各自行事,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有丝毫慌乱!” 目送两兄弟领命离去,赞悉若脸色瞬间变得青白交加,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唔!”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赞悉若挥退了婢女,看着手上触目惊心的血色,瘫倒在床,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 “那鹰儿又飞过来了!” 吐蕃大军中,钦陵看向天空,眉宇间浮现出喜爱,询问左右:“你们谁能训出这等神鹰?” 左右看着越飞越嚣张的鹰儿,闭上了嘴。 别说训练出来,连听都没听过啊! 弓仁同样啧啧称奇,暗暗下定决心,接下来要胡商去西域寻找训鹰的高手,培养出一头如此神骏的雄鹰。 不过这份轻松的心情,很快随着斥候的传讯而荡然无存。 在弓仁眼中,钦陵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吩咐亲卫持盾,将四周都严密保护起来。 然后端坐于马背上,神色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利弊。 弓仁印象中的父亲,向来都是雷厉风行,当断则断,还是第一次有过如此长时间的思考。 他忍不住上前问道:“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钦陵的目光转过来:“你来的正好,我此时领兵攻入王城,杀了赞普,推举大兄为王,你觉得如何?” 弓仁猛然怔住,结结巴巴的道:“这……这……” 钦陵看了看儿子的表情,微微叹息:“确实不行,我族的威望还没有深入到直接起兵的地步。” 弓仁问道:“父亲,到底怎么了?” 钦陵淡淡的道:“赞普引孙波茹的精兵,血洗了卫茹的三个千户营,神卫全部叛了,若我身后没有这十万精兵,全族上下都活不了!” 弓仁直接懵掉。 十几岁的他,根本经不住这等剧变带来的打击。 钦陵不再理会这个儿子,招来几位副将议事,将命令层层传递下去,然后把勃伦赞刃叫了过来。 把事情述说了一遍后,钦陵正色道:“五弟,大兄将你比作凤雏,现在家族有难,我等的退路,就要系于你的身上了!” 勃伦赞刃听了王城内变故,一时间都不敢相信。 所幸熟能生巧,他承受打击的能力比起侄子要强得多,强行忍住慌乱,表面上维持着镇定道:“请二哥吩咐!” 对于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风度,钦陵十分欣赏:“我予你四万精兵,入吐谷浑,保此地不被唐军所得!” 勃伦赞刃不解:“二哥,你之前都没有分兵,怎么反倒在这个时候,决定分兵了?” 钦陵淡然道:“在我手中,十万与六万并无区别,哪怕只有三万士卒,也能大败赞普,相反你的负担更重,我族若是在吐蕃难以存续,吐谷浑就是唯一的退路!” 勃伦赞刃皱眉:“可我就算有四万精兵,如果唐人挥军来攻,也难以抵挡啊!” 钦陵道:“你毋须正面抵挡唐军,只需借助吐谷浑本地羌民,游击骚扰,让唐人疲于奔命!如果唐军聚集,就速速撤退,哪怕青海之地让唐人占了都无所谓,时刻都要以我之长,攻敌之短!” 勃伦赞刃听懂了,毫不迟疑的道:“二哥放心,我在!吐谷浑就在!定叫唐人占不下那里!” 钦陵欣慰的与他相拥:“好兄弟!” 等送别勃伦赞刃,才听到弓仁沙哑的声音传来:“父亲,神卫都能背叛,军中这些人是不是也会投靠赞普?” 钦陵眼中怒意一现,恨不得一巴掌抽过去。 不过现在不是教育儿子的时候,反倒要振奋军心:“这十万精兵,赞普拿不走,他在军中没有威望,也不可能像对待神卫那般,封赏那么多桂民,千万不要盲目猜疑!” 弓仁此时心头又惊又惧:“可万一父亲回去,赞普直接杀你呢?” 钦陵道:“我倒是希望如此,他敢放言杀一位得胜归朝的将军,我立刻让军中哗变,带兵反杀入王宫!不过根据大兄分析,赞普会给予我正常的封赏,召开五茹会盟,然后慢慢废除我的兵权!” 弓仁脸色无比难看:“可那样一来,我们岂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赞普宰割?” 钦陵摇头:“没有那么简单!” “我族二十多年的统治,虽然没有到达能直接犯上逆乱,篡位夺权的地步,但也根深蒂固,只要我们不乱,赞普没那么容易置我们于死地!” “退一步说,如果情况真坏到难以为继的地步,我族撤入吐谷浑之地,占据那里,依旧是一方豪雄,等到吐蕃衰败,再杀回来!” 弓仁这才勉强安下心来:“父亲英明!” 钦陵宽大的手掌按在弓仁的肩头,重重一捏:“孩子,你要快快成长起来,像你五叔那般,担负起家族的重任!” 弓仁强行打起精神,大声地道:“父亲,我明白了!!” 钦陵眼睛一瞪:“吼什么吼,有志不在声高,接下来你要谨记,得时刻防备刺客的袭击,只有你我无碍,才能保军权不失,家族无碍!” 弓仁怔了怔,声音变得低沉:“父亲,我明白了……” 就在这一句话的过程中,他深刻意识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只有天空中那自由飞翔的鹰儿,还是那么肆意,那么嚣张。 第230章 王孝杰:本王要无为而治! “五茹会盟开始了。” 李彦右手牵着上官婉儿,左边跟着杨再威,看向会盟高台。 相比起大明宫里面举行大朝会的含元殿,这里破旧得就像是开玩笑。 但这是从松赞干布的老父亲,也就是吐蕃王赞普的便宜太爷爷那里,传下的光荣之地。 最初是三大部落的会盟,等到吐蕃统一高原后,变成了五茹会盟。 想必松赞干布端坐在高台上时,心里是很爽的。 以前大家平起平坐,现在你们都是弟弟。。 现在王孝杰坐在高台上时,心里也挺爽。 尤其是见到赞悉若裹着厚厚的棉袄,坐在下首时,就觉得更有意思了。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地方一贯如此,赞悉若发现今日的天气尤其苦寒,寒风吹得他瑟瑟发抖。 别说声音颤抖,脸色也迅速苍白起来,顾不上履行大论之责,大段跳词,直达末尾:“众位茹本此次来参加会盟,需遵盟誓之约,立誓成约,不可毁诺,违者遭天人所共弃!” 王孝杰虎立而起,穿着一身劲装,与病恹恹的大论形成鲜明对比,声音洪亮的道:“本王以赞普之名,立盟誓约,绝不毁诺,违者遭天人共弃!” 五位茹本纷纷起身,齐声道:“我等以茹本之名,立盟誓约,绝不毁诺,违者遭天人共弃!” 他们穿着清一色的红袍,身后立着各茹的旗帜。 在巅峰时期,五茹的军马均由同色马匹组成,旗帜亦有区别。 登高一望便可知是哪茹的军队,十分有利于行军作战和调遣指挥。 后来战马颜色趋至于一同,但令旗的区别保留了下来。 此时坐下后,明明不喜欢白旗,却也不得不立着的末农茹本, 率先表态:“我等孙波茹坚决拥护王上,王上所言, 必遵之!” 中心的“卫茹”立赤色旗帜, 茹本是赞悉若兼任,此时还在裹棉袄。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 茹本是个威猛的壮汉,闻言脸色一沉:“末农茹本对王上忠心耿耿,我们是清楚的,只是此次会盟讨论御史一职, 恐怕这话就不合适了吧!”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茹本是个精神的老者, 接着道:“这几日王上也与我等说了御史的责任, 设立御史确实大有必要, 只是立多少职务, 由哪些人来担任, 需要仔细讨论。”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 茹本一看穿着打扮,就是标准的苯教徒, 总结道:“得仔细讨论!” 赞悉若裹着棉袄,嘴边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毫无疑问, 如果噶尔家族不失势, 那么现在四位茹本就会联合起来针对他, 一定要把御史定下,并且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 可现在噶尔家族大权旁落, 老五勃伦赞刃去了吐谷浑,老四悉多于成了光杆司令, 老三赞婆的内相之位被罢免,老二钦陵住在城外军营中, 不敢回归,唯独他勉强维持着大论之位,也威风不在。 这些茹本的目标, 顿时转移。 生怕赞普多占,又怕赞普偏心此次勤王的功臣,让孙波茹骑到他们头上。 赞悉若就拭目以待:“赞普,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化解!” 王孝杰开始化解了:“诸位茹本与本王许久不见,未免生疏,并不了解本王的为人,本王喜欢臣主。” 臣主是什么鬼? 赞悉若愣住, 末农茹本止不住的诧异,其他三位茹本交换了眼神后, 似乎有些了解,又不敢相信:“王上之意是?” 王孝杰突出一个大方:“那本王就直说了,孙波茹此次立下大功, 一定要大大封赏,孙波茹的御史之位,由她们而定, 卫茹的一半御史之位,也交给她们定夺,你们各茹的御史,则由你们当臣子的作主,本王概不插手!” 五茹全部怔住。 末农茹本立刻谢恩:“王上圣明!” 三位茹本不太敢信,但这好机会怎么能错过,也赶忙道:“王上圣明!” 最后赞悉若颤颤巍巍的上前,明明卫茹的一半官位被分出去,却也得俯首道:“王上圣明!” 王孝杰抬了抬手:“你们开始吧,本王听着!” 起初包括末农茹本在内,众人都是不信的。 说一套做一套的君王多的是,现在答应得那么好听,接下来暗藏手段,指不定更加阴损。 毕竟赞普没道理这么做,否则之前一通忙活,求个啥,为臣子无私奉献? 但接下来,众人发现,这家伙是真的不管事啊! 甭管下面怎么争,就算孙波茹落于下风,赞普也坐在高台上,闭目养神。 而末农茹本也不好意思求救,直到三茹主动退让。 毕竟这是赞普主动让利,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在试探了态度后,脆弱的联盟分崩离析,自己争起来了。 效率可想而知。 赞悉若在高台上吹了大半天寒风,人都吹傻了,结果连定多少御史职务都没解决。 四个茹本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 好个臣主! 终于,手脚冰冷到都感到不到的赞悉若,实在受不住了,突然开口道:“御史制度难定,本相请王上定夺!” 此言一出,其他四人立刻停下,齐齐用愤恨的目光瞪了过来。 赞悉若顾不上了他们,看向坐得最高的赞普。 你都二十多年大权旁落了,如今忍辱负重,一朝得势,就别装了,揽权吧! 只要快点把会开完,我咬咬牙,都愿意配合你! 王孝杰真快睡着了,被惊醒后,不耐烦的摆手:“大论未免急切,本王近来听李使节讲述,唐人有一门治国之术,叫无为而治,以制度约束臣民的行为,君王并不过多约束,让当臣子的充分发挥能力,此法挺符合我吐蕃国情!” 三位茹本闻言狂喜:“王上圣明,李使节所言的无为而治,一听就是治国良方啊!” 再看向赞悉若,他们连大论都不叫了:“噶尔茹本,难道王上如何治国,要你来教吗?” 赞悉若牙都要咬碎了,却不得不退下:“不敢!不敢!” 茹本继续争权。 王孝杰继续无为。 …… “师父,他们争得好有意思啊!” 高台之下,李彦三人去休息了好一会儿,喝了些茶汤暖了暖身子,回来又看戏。 杨再威根本不感兴趣,闭目练功。 上官婉儿则津津有味的看着四位茹本争权,不时请教请教。 李彦隔岸观火,对于五茹的争斗看得清晰,偶然指点徒儿几句。 不过紧接着,他也看不懂了。 因为相比起之前的单个争斗,高台上开始结盟。 区区四个茹本,互相结盟打压,排列组合出十多种变化。 那言语机锋,实在眼花缭乱,对各自的恶毒挖苦,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彦不在乎深层次的斗争了,只当听个乐子。 直到太阳落山,王孝杰和赞悉若同时醒来。 一个是带薪睡觉,一个是眼睛一闭险些没睁开来。 但看着半点进展都没有的会盟,王孝杰终于开口:“本王还有一事!” 赞悉若精神大振,四位茹本神情也变得凝重:“来了!” 王孝杰所说的事情,却与他们所想的大不一样:“本王此前遇刺,幸得唐人使节李元芳相救,此后李元芳又多次立功,助我蕃国良多,本王无以为报,欲封他为赞普钟,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愣住。 赞普钟就是赞普的弟弟,相当于唐人的御弟,地位极高,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见得能封赏,怎能给一个唐人? 赞悉若变色:“王上,此事万万不可!” 其他四位茹本也道:“王上,这不合规矩!” 使节虽然持旌节,代表唐皇威仪,但终究是臣,你和他兄弟相称,岂不是无形中向唐皇称臣? 松赞干布时期,吐蕃隐隐为大唐的藩国,却也没有真正定下关系,祖宗法制不可违…… 王孝杰真情实意的道:“若无这位李使节,就没有本王的今日,也正是他与本王谈论无为之治,本王深以为然,此番赐封,也是深表两国友好,诸位不必多做联想!” 赞悉若还要再说,就听另外四位茹本异口同声道:“王上圣明!” 就是这小子跟王上说无为而治的? 活该当赞普钟! 毕竟是虚职,不涉及实权,连赞普都不介意在唐皇面前矮一头,他们操什么闲心? 在上官婉儿无比崇拜的目光中,李彦走了出来:“多谢赞普,愿我两国友谊长存!” 王孝杰大笑:“请李使节受封,愿我两国友谊长存!” 很快,李彦绯色官袍外,戴上了氆氇臂章,上面镶嵌着一颗颗大瑟瑟。 从那珠光宝气的色泽来看,显然是从赞普宝库内选择出来的极品。 以赞悉若为首的五位茹本,不得不上前见礼:“见过赞普钟!” 李彦微笑着点点头,走下高台后,就见上官婉儿扑过来:“师父你好威风啊,但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要离开吐蕃了啊?” 听着小丫头言语里隐隐的不安,李彦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有师父在呢,离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上官婉儿不太明白:“还有什么事啊?” 李彦笑笑,不忘初心: “卖茶。” 第231章 事了卖茶叶,不藏功与名 “拜见李副使,恭贺李副使获封赞普钟!” 蜀商刘兴业、党项商人拓跋恭,目现喜意,走入府中。 这座东街的府邸,位于大论府旁,与赞悉若比邻而居。 由于两座府邸规格相仿,在噶尔家一家独大后,就没人敢住在里面。 但现在,大唐使节,吐蕃赞普钟,李元芳住了进来。 据说当晚赞悉若就病倒了,然后再也没有出过府,会盟也不参加了。 毕竟按照无为而治的节奏,会盟不开个十天半月,连个御史人数都定不下来。 赞悉若如果天天去参加,会盟还没开完,别的茹本就能去他家吃席了。。 李彦也想去吃。 以他如今在吐蕃的身份,又能坐主席,美滋滋。 不过现在赞悉若直接缩了,时机还未成熟,他将另一件要事提上日程。 当两位豪商走入堂内时,就见李彦坐在主位,上官婉儿正在边上煎茶。 初沸调盐,二沸投末,加以环搅后,三沸则止。 婉儿用头三碗分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这是煎茶法,请两位品尝。” “多谢小娘子!” 两人受宠若惊的接过来,轻轻吹了吹,开始细品。 不同于在卫国公府上,初次使用煎茶法翻车,这回喝了后,他们眼前顿时一亮。 拓跋恭由衷的道:“这位小娘子妙手煎制,我以前从不知还能如此饮茶!” 刘兴业身为蜀商,川蜀一地饮茶风气盛行,是个中行家,仔细品味后更是诧异无比:“此茶香气扑鼻, 回味无穷,实在闻所未闻, 不知产于何地?” 李彦道:“这是出产自江南义兴阳羡县的阳羡茶, 不久前刚刚送到,我认为此茶有贡品的潜质。” 拓跋恭连连点头:“那是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刘兴业听到贡品, 马上郑重起来。 他也听说了,如今饮茶风气在长安盛行,将来圣人如果真的喜欢饮茶,可是一笔巨大的生意。 且不说金钱财富, 关键是足以提升地方在中央的关注度,必须要为家乡的川茶争取啊! 但再喝了几口, 刘兴业也不得不承认, 此茶在香气上, 确实比起川茶更胜一筹, 眼珠转了转道:“李副使, 我的府上也有不少茶品, 与这阳羡茶各有优劣,请李副使品尝!” “好!” 李彦不置可否, 揭过贡茶的话题,发问道:“现在吐蕃贵族, 大部分饮用哪种茶?” 拓跋恭嗤笑:“他们有资格挑吗?我们卖什么, 他们喝什么!” 李彦道:“那这种煎茶法, 吐蕃人能适应吗?” 刘兴业赶紧道:“李副使毋须担心,我们大唐人怎么喝, 只要传入他们耳中,立刻就会改变原有的方法, 跟着我们学的。” 拓跋恭道:“李副使有所不知,近来有许多医者称, 茶品有滋养身体,防止腹胀,畅后便利的功效, 别说吐蕃,在草原都是更受欢迎啊!” 李彦笑笑。 这正是他带起的风潮。 以前的这些古代人,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弘化公主,在大唐时并不饮茶,后来下嫁到了吐谷浑,突然开始喜欢饮茶了,这是出于身体的需要。 同理这些部落豪酋, 以前也买茶喝,却不知道这玩意可以调节身体, 现在知道了,还不得买买买? 所以相比起大唐人酪浆喝多了,图个新鲜玩意, 茶对于这些高原、草原人,是生活必需品。 李彦道:“这段时间,五茹的部族头人, 都齐聚王城,这些贵族购买力强大,你们生意不错吧?” 刘兴业和拓跋恭都笑了起来:“这还要多亏使节团,让赞普推行会盟,此次确实卖了不少货物。” 李彦道:“那根据你们的判断力,这种香气浓郁,口感上佳的阳羡茶,卖给吐蕃人,多少钱合适?” 拓跋恭算了算:“一块茶饼一金?” 李彦:“……” 这是卖茶,你以为卖玄膏啊! 怎么不去抢? 然而刘兴业察言观色后:“李副使,我觉得这个价格还偏低了,吐蕃贵族不仅是品茶,恐怕还会有炫耀之意!” 李彦突然想到那些堆在帐篷里的金银珠宝,明晃晃的展现财富与地位,若有所思起来:“看来我是误会两位了。” 刘兴业赶忙道:“不敢不敢,李副使是用正常的想法去衡量那些吐蕃贵族,自然觉得价格过高,但攀比之心一起,茶的价格就不仅仅是茶的价格了!” 他的话有些拗口,但在场的人都明白意思。 刘兴业又闻了闻香气,感叹道:“而且不得不承认,这阳羡茶比起我们川茶,确实更香,即便蕃人也能感受直接,如此好茶,只要控制数量,三金一饼,说不定都低了!” 李彦微微点头。 果然术业有专攻,黑还是你们黑! 上官婉儿在边上暗暗吐了吐小舌头。 吐蕃真是人傻钱多。 李彦由于错估了价格,此时也重新推翻计划,微笑着看向两位富商:“此茶掌握在江南之地的谢氏商会手里,他们也想来吐蕃经商,不过却没有门路,准备与两位合作。” 两人脸色如常,心头却是一跳。 这是要让出市场,给江南商会让道? 李彦现在可以放心用这些商人,但也不准备断对方财路,笑了笑道:“请放心,你们是正常的商业合作,各有份额,按照规矩来就行,我只是介绍人。” 两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副使!” 刘兴业极为敏感,想着先去查一查这位和谢氏商会的关系,再商讨份额多少。 拓跋恭则是考虑到安氏掌控的凉州,别说这位还准备给他们些汤喝,就算真是霸道的让他们滚蛋,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彦问道:“阳羡茶可以高价卖入吐蕃,但能买得起的都是贵族,有没有什么茶,能大批量卖给平民的?” 拓跋恭皱起眉头,刘兴业则道:“李副使,我川蜀之地的茶,价格普遍高,再加上运送到此地,也只有羌民里的部邦头人能够买得起了。” 李彦很清楚,这其实还是与茶没有大规模普及,种植的人有限有关,物以稀为贵。 他又问道:“如果是卖给各茹桂民呢?” 庸民是底层的仆役和奴户,暂时是顾及不到了,地位高的桂民可以列入考虑。 拓跋恭低声道:“桂民的财力与战争有关,每次打仗胜利,他们也可以掠夺到一部分战利品,如果无战可打,他们也就买不起了。” 李彦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那些暂且不用考虑,先把阳羡茶的品牌打出去吧!” 拓跋恭小心翼翼的道:“可以用李机宜的名号吗?” 李彦点头:“无妨。” 刘兴业舒了口气:“请李副使交给我们,此茶的价格保证高于三金,且吐蕃贵人时时争抢,不愁销量!” 李彦脑海中想象出一连串广告词。 大唐使节冠名,赞普钟力荐,神秘江南百年茶品,小茶饼,大师造,三金买不了吃亏,三金买不了上当…… 目送两人带着阳羡茶,喜孜孜的去了,上官婉儿凑了过来:“师父师父,以后你是不是会特别有钱?” 李彦虚怀若谷的摆了摆手:“我对钱不感兴趣,我更加看重茶的影响力。” 这话不假,别说现在,一千多年后的英国,为了买中国的茶叶,买到险些破产。 东印度公司来中国做生意,结果成了进口公司,自己的货物根本卖不掉,光顾着往买茶叶往国内送,银子哗哗的流入中国,持续了整整半个世纪,英国处于破产的边缘,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清朝落后,明明握着一张茶叶的好牌,却任人蹂躏,而现在大唐强大,落后的反倒是逐渐依赖茶叶的异族,一旦全民饮茶的风气被带动起来,一手大棒,一手甜枣,周围的异族才能真正俯首称臣。 上官婉儿不太明白,却是想到了王孝杰:“师父,等我们走后,王叔要一直留下来吗?王妃很厉害的,我怕他会吃亏!” 李彦正色道:“现在噶尔家族还没有解决,孝杰得留下,王妃确实是一个变数,不过双方现在还不会翻脸,有叔公在,不必担心,我们现在最能帮到忙的地方,是拿下吐谷浑。” 上官婉儿想到那个老是喊她师姐,狂拍马屁的吐谷浑王子,给予助攻:“要不让小王子过来?” 李彦笑了笑:“本来就要叫他的,你去喊一喊吧!” 很快小王子入内,恭敬的行礼:“拜见李副使!” 李彦看着皮肤粗糙,满面风霜,却越来越沉稳的小王子,点头道:“近来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小王子想了想道:“我的收获,是从噶尔家族身上,收获了教训,懂得了李副使当时所说,以民为本的道理!” 李彦刮目相看:“有了角尔的关系,你获得了大量吐谷浑贵族的私密情报,都是暗卫耗费无数心血所得,复国之路无疑平坦许多。” “我本以为你会说那些,没想到你能说出这句话,看来吐蕃之行对于你的启发甚大。” “牢牢记住,将受用终生!” 小王子道:“是李副使教导有方!” 李彦微笑:“既如此,你还叫我李副使?” 小王子愣住。 上官婉儿提醒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拜师么,还不改变称呼!” 小王子猛然醒悟,狂喜拜下:“是,师父!” 李彦温和的点了点头:“婉儿,你如今也是师姐了,平日里要好好教他。” 上官婉儿毫不意外,目光悠悠地看着小王子:“师弟,你要师姐教吗?” 小王子一个激灵:“师父,我已经学会了自学,一个人能行的……” 李彦发出欣慰的感叹:“这就是我门下之风啊!” 第232章 休伤敌方“凤雏”! “大唐定远将军李元芳在此,蕃贼受死!” 李彦手持长矛,杀得鲜血飞溅,尸体不断倒地,身后大唐精兵随之冲锋,挡者披靡。 “大唐折冲都尉黑齿常之在此!” 另一侧,折冲都尉黑齿常之,领五百悍卒冲杀过来,同样是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从高空中鹰儿的视线俯瞰,双方所率的人马,前后围堵,在战场上犁出两道笔直的血色深沟。 双方会合,看向已经被包了饺子,首尾无法兼顾的蕃军,李彦微笑道:“黑齿都尉指挥得当,我获益匪浅!” 黑齿常之赶紧道:“李将军折煞了,若无使节团提供的种种情报,我们哪能如此轻易将蕃贼分而歼之?” 李彦在军事上还是新人,目前唐军的统帅是裴行俭,定策的也是那位苏定方传人。 使节团内,沈巨源先一步来吐谷浑,与裴行俭大军会和,提供了山川地势,部落分布。 然后是小王子麾下的吐谷浑旧族,带去暗卫情报。 再加上李彦早早对冷瘴作出警告,唐军这次打仗真的太爽了。。 裴行俭率军在赤岭驻扎,适应了高原环境后,立刻派出众将出击,其中就有黑齿常之。 这位日后的名将出生于百济的大族,大唐灭掉百济后,年轻的黑齿常之还在当地率领民兵抵抗唐军。 有一说,苏定方派兵攻打,黑齿常之率敢死队奋力拼杀,收复百济多座城池,连苏定方都无法讨平, 无功而返。 还有一说并无此事,黑齿常之只是收拢了一些城池, 与唐军并无直接交锋。 反正等百济彻底被灭后, 黑齿常之审时度势,接受招抚, 降了大唐。 但凡降将,要么首鼠两端,心怀叵测,要么忠心耿耿, 一心为唐,黑齿常之属于后者。 历史上的承风岭一战, 如果不是黑齿常之拼死冲杀, 夜间率敢死士袭击吐蕃军营, 使得蕃军溃散, 二十万唐军就给李敬玄陪葬了。 这样一位“忠勇有谋, 敦信重义”的猛将, 被武则天为了维持国内统治,冤杀逼死, 极为可惜。 而现在这个时期,黑齿常之刚刚从朝鲜半岛的熊津都督府调入陇右边境, 李彦问裴行俭要了这位猛将过来:“请都尉将蕃卒往伏俟城下驱赶, 那吐谷浑伪王拒城不出, 以此耗其士气!” “李将军放心,我去了!” 黑齿常之丢下一句话, 又带头杀入阵中,不断分割包抄, 驱赶逃兵。 “箭来!” 李彦目光扫视,伸出左手, 护在身侧的彭博通,将装填满箭矢的胡禄递了过来。 胯下的狮子骢迈开四蹄,李彦弯弓搭箭。 每一箭都射向经过训练的桂民士兵, 任由庸民恐惧逃窜,冲散阵形。 终于,当闪电般的一箭射出,高举的旗帜晃了晃,轰然倒下。 吐蕃将领眼见大势已去,放声高呼:“我乃朗氏一族的朗布支,将军饶命!” “这名字有点耳熟……” 李彦想了想, 记起来了,就是你儿子弑君啊! 从松赞干布往下算, 吐蕃十一任赞普,七位死于谋杀,四位病死, 其中一个病死的还臭了三年。 而这个投降朗布支的儿子朗梅色,未来是乞力徐之后的吐蕃大论,辅佐的赞普是由王妃扶持上位的赤德祖赞, 娶了大唐金城公主的那位。 那位赤德祖赞也是由于推行佛教,喜欢任命信佛的臣子当官,被朗梅色和另一位大相联合苏毗旧族所杀,孙波茹举兵反叛,但很快被镇压。 李彦最喜欢名人了,高喝道:“别动他!” 朗布支大喜,然后就见李彦带队冲锋,飞速逼近:“为示尊敬,我亲自来送你一程!” 眼见这位使节战意如此高昂,不远处的黑齿常之都不禁咋舌。 朗布支则露出绝望。 他要的不是尊敬,是活命,不由悲呼道:“噶尔将军会为我报……!” 唰! 头颅飞起。 【不斩无名(生效)】 【朗布支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想抽一点体质好难啊!” 李彦暗叹一口气。 他这段时间又杀了几位未来的吐蕃重臣,结果无论是抽取体质,还是抽取家世,都失败了。 这显然与运道无关,而是属性越高,抽取的成功率越低,只能通过数量弥补。 主将一死,李彦砍瓜切菜的将其亲卫杀光,只留下了一员主动丢弃武器,趴伏在地的副将,开口询问:“你们的主帅是谁?” 副将瑟瑟发抖,生怕对方也尊敬自己,赶紧道:“是噶尔将军,勃伦赞刃!” 李彦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是钦陵命他为主帅,让你们辅佐的?” 副将道:“不错,大将军称之为凤雏,定下了游击策略,让我们全力辅佐!” 李彦险些笑出声:“你们大将军真有眼光!” 原来是吐蕃凤雏领兵,怪不得这么配合。 李彦再看向伏俟城,眼中透出怜悯。 吐蕃扶持的吐谷浑新汗王,正躲在王城中,摆出一副坚守之势。 还别说,这座城池比起吐蕃的王城更加久远,城墙高大坚固,还真不是轻松能拿下的。 自古攻城战本就是最头疼的事情,虽然知道拿下王城,对于收回吐谷浑全境,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裴行俭也没有率先去啃这块硬骨头,而是不断寻找野外交战的机会。 对方的军队也很灵活,并不与唐军硬碰硬,每每避其锋芒,转战游击。 这场战役歼敌三千,是四方围堵,将敌人赶进了包围圈,并不容易。 如果对方的统帅不是勃伦赞刃,那这仗还有的打,但现在嘛…… 吐谷浑伪王根本不知道,他期待的援军到底是哪方阵营的! 李彦又问:“你们的粮草,是哪个部落提供的?” 副将道:“西南方的羌民部落。” “去看看!” 李彦将善后工作交给黑齿常之,自己带着人马往,羌民部落而去。 一路上,他将沾满血迹的,换成了一身绯色官袍,把氆氇臂章戴在胳膊上。 果不其然,当他来到部落,部酋头人迎出时,看着那一颗颗大瑟瑟,露出敬畏交加之色。 对于这些没文化的蛮夷来说,大唐戎装上的等级区别,他们认不得。 倒是吐蕃镶嵌在衣服上的金银宝石,更加一目了然。 但像这么多大宝石的,还真是少见,太瑟瑟了。 李彦挥了挥手,立刻有人用当地土话宣讲:“这位是大唐定远将军,吐蕃赞普亲封的吐蕃钟!” 听到吐蕃赞普所封的吐蕃钟,居然是大唐定远将军,头人眼中顿时露出浓浓的不解。 李彦道:“问他,为什么给入侵的蕃贼提供粮草!” 头人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 翻译官道:“将军,这头人说是被逼迫的,如果他们不提供粮草,吐蕃人就要率先杀光他们。” 李彦不置可否:“先等一等吧!” 他闭目练功,耐心等待一个时辰,小王子拍马而来:“师父!师父!” 李彦睁开眼睛,微微点头:“吐谷浑的暗卫解决了?” 小王子点头:“死忠于噶尔家族的,已经全部除去,归降的则回吐蕃与妻儿团聚,留下的情报经过汇总,请师父过目。” 李彦接过,就见上面已经用汉字翻译,正是吐谷浑部落的情况。 哪些羌民部落亲近大唐,哪些亲近吐蕃,亲近吐蕃的,又是否是噶尔家族的死忠。 一目了然。 如果不是暗卫,还真的没办法收集的如此详细。 李彦很快查到这个部落:“三次主动向吐蕃军队提供粮草,将青壮送入军中……” 小王子用刻骨仇恨的目光看了过去:“吐蕃侵我汗国,他们身为吐谷浑人,反倒送兵送粮,对敌人如此死忠,该杀!” 李彦颔首:“我大唐愿助吐谷浑复国,但绝不养白眼狼,这些死忠于吐蕃的部落羌民,趁机清除。” 小王子立刻抽出了宝刀,拍马冲上:“师父,交给我!” 眼见情况不妙,头人露出狰狞之色,刚要去拿武器,就被小王子一刀砍翻在地,然后领着大唐精兵冲了进去。 李彦不再关注这里,而是仔细浏览起情报。 夷狄一向畏威而不怀德,再加上李治前些年的迷惑操作,唐人在吐谷浑内并没有多少亲近部落。 反倒是心向吐蕃的有一大批,明明吐蕃灭了国,依旧有许多带路党,甚至还有部落节衣缩食,都愿意为吐蕃军队提供粮食。 难怪钦陵敢定下游击的策略了。 因为吐蕃军队所过之处,是真的能得到支持和补给的。 反观唐军动向,还会被各地羌民通风报信。 哪怕暗卫没了,吐蕃军瞎了一只眼睛,也能通过这样的地利优势,与唐军周旋。 等到噶尔家族将国内局势稳住,钦陵再率军杀回吐谷浑,将此地霸占,那么噶尔家族就有了卷土重来的基础。 可一想到,是勃伦赞刃带兵在吐谷浑境内游击,李彦就微笑起来: “让他好好把吐谷浑犁一遍,以后控制这个藩国,就方便多了!” “对待这位主帅,不仅不能擒贼擒王,反倒要优先保护啊!” “不愧是大唐的福星,吐蕃的‘凤雏’!” 第233章 元芳看人真准! “这些羌民不提供粮食?他们怎么敢!” 军营之中,勃伦赞刃挥刀砍下桌案一角,胸膛剧烈起伏。 众将半跪下来:“大将军息怒!” 勃伦赞刃统军数月,气度倒是逐渐养成,此时震怒之下,在众将面前特别有威仪。 他怒视众人,寒声道:“各部兵源送了吗?” 一位将领干声道:“送了,但全是些年老者。” 勃伦赞刃怒极而笑:“吐谷浑人‘贵壮贱老’,部落征战时,将壮丁掳为奴婢,命他们耕田放牧,劳作不休,对年老者,动辄断手凿目,弃之荒野。” “现在他们居然将年老者往我军中送?是不是还要我替他们养老啊?” “这群阿柴,简直找死!” 听了这话,吐谷浑籍的将领脸色变了。 阿柴是吐蕃人对吐谷浑居高临下的称呼,后来渐渐演变为轻蔑的意味。 吐蕃和吐谷浑两方的王室,长期保持着联姻,从而形成一种“甥舅关系”。。 听起来比父子关系委婉些,但久而久之,吐蕃人见到吐谷浑人,都会以对外甥的阿柴称呼,无形中就高了一辈。 吐谷浑自然不愿意,此时就有吐谷浑出身的将领出列:“此地羌民部落,原本供人供粮,对我蕃国军队颇为友善。” “但这数月之间,我军与唐人游击,免不了践踏良田,毁坏村落,他们自是不满。” “大将军此时更应予以安抚啊!” 勃伦赞刃冷笑:“好,那你教教我,如何安抚,才能让他们愿意继续与唐人开战?” 吐谷浑将领滞了滞,唯有跪倒下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末将失言,请大将军宽恕!” 另一位吐谷浑将领赤托见了,赶紧上前道:“大将军, 原本吐谷浑人仇视唐人,才会配合我军, 但这般下去, 恐怕吐谷浑人要更恨我等了!” 勃伦赞刃大手一挥:“吐谷浑谁都不该恨,他们最该恨自己的弱小!我要的是唐军无法占据吐谷浑之地, 如果失败,这个地方的人,对我等的感官是好是坏,是喜欢还是憎恶, 又有什么区别?” 赤托听得十分刺耳,眉头紧皱。 勃伦赞刃却不理会, 继续道:“二哥让我切勿正面抵挡唐军, 而是游击骚扰, 让唐人疲于奔命, 如果唐军聚集, 就速速撤退, 哪怕青海之地让唐人占了都无所谓,时刻都要以我之长, 攻敌之短,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点头:“正该如此!” 勃伦赞刃道:“这数月来, 我一直贯彻二哥的战术, 与唐军周旋, 虽然胜少负多,但吐谷浑王城也一直坚守, 唐人无法得逞,照此下去, 他们必有退兵的一日,你们还有什么可犹疑的?” 赤托叹息:“大将军所言, 我等亦是清楚,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最重变通,现在吐谷浑羌民畏战避战,对我军的态度也大变,恐怕再难坚持了。” 勃伦赞刃眼神一寒:“那按你之意,应该如何?” 赤托道:“唐军兵多将广,又占情报之利,此战当勇退, 以避灾祸!” 勃伦赞刃缓缓点头:“我算是听明白了,闹了半天, 你想要逃?” 想当年他在凉州打马球,手下就是这般规劝的。 没想到如今成了一军统帅,昨日光景还能重现。 赤托苦劝:“大将军, 我非胆怯,实在是此战难以持续,我等近来已经损失过万精锐, 其他士卒也疲惫不堪,粮草供应不及,即便是钦陵大将军到此,也会避唐军锋芒的!” 勃伦赞刃冷笑:“我二哥避敌锋芒,是施以疲敌战术,你要逃跑,就是真的逃跑!你们呢,也和赤托一样,力主逃跑?” 好战的将领不在少数,闻言纷纷出言:“自然不是!我等愿与唐人死战到底!” 勃伦赞刃重重点头:“好!很好!” 话音落下,他手中的宝刀突然对着赤托砍出:“乱我军心者,杀!” 赤托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将军会出手,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抽搐,鲜血狂涌而出。 这一刀下去,好战的将领也愣住了,几位吐蕃老将想要规劝,但赤托的脖子都被砍掉一半了,只能闭上嘴巴。 勃伦赞刃擦了擦贱在手上的鲜血,威严的看向另外几位吐谷浑将领:“你们还要撤退吗?” 几人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声。 勃伦赞刃弯腰割下赤托死不瞑目的头颅,无比坚定的道:“我父亲曾赞我二哥是天生将才,在我心中,我二哥更是天下无敌,他定下的事情,只要坚定不移的执行,最终获胜的必然是我们!” “与唐人斗下去,吐蕃永不言败!” …… 伏俟城外。 大唐军营内。 听到斥候禀告,又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交锋,裴行俭抚须微笑:“元芳看人真准,这勃伦赞刃还真如你所言,是要与我们拼到底了。” 旁边的安元寿嗤笑道:“跟我大唐斗,他们有这个实力吗?” 以唐军如今的军备和实力,一旦适应了吐谷浑这高原之地,完全不怕战斗。 虽然对方一直避免正面大规模决战,都是小股部队之间的交锋,但积少成多之下,吐蕃军队也有了过万的伤亡,而唐军的损伤连两千都不到。 如果再算上吐谷浑羌民,对于周遭两个国家的态度转变,意义就太大了。 裴行俭和安元寿都是不急不躁,希望按照这个节奏进行下去。 李彦则看着粗糙的沙盘:“我军的粮草补给,这些日子似乎有些不足,不能给蕃贼偷袭粮道的机会。” 裴行俭眉头微皱:“今年关内又遭灾,哪怕太子殿下早早平粜放粮,各郡县还是不容乐观,我大军的粮草供应,确实遭到困难。” 李彦叹了口气:“相比起来,吐蕃的气候还真就不错,孙波茹的大片地区都适合种植粮食,这个国家能够崛起,并非侥幸。” 安元寿笑道:“那又如何,噶尔家族犯我大唐,自取灭亡,李公和元芳此次出使居功至伟,待我等收回吐谷浑之地,吐蕃也是囊中之物,陛下定是龙颜大悦!” 李治悦成什么样不知道,安元寿的眉眼中倒都是喜意。 这位早在玄武门之变就立功,被李世民极为信任的老将军,总算得了功劳,将要迈入三品紫袍的行列了。 李彦为安元寿感到高兴,却又有些疑惑:“陛下对于吐谷浑复国之事,至今还没有诏书下达吗?” 安元寿奇道:“长安确实还未有答复,不过弘化公主和青海国主都在凉州,只要我们拿下王城,随时可以请他们入主,到时吐谷浑不就复国了嘛!” 李彦暗暗摇头。 一个政权的统治绝不是如此简单。 小王子的这对父母,慕容诺曷钵和弘化公主,在吐谷浑统治了近二十年,不说把国家治理的民不聊生吧,也是怨声载道,否则以吐谷浑的体量,不至于被吐蕃顶着大唐的压力,短短数场战役就给灭掉。 如果不是凤雏助攻,让吐谷浑人现在对于吐蕃也深恶痛绝起来,这对夫妇回来,统治不了几年又要被赶下台。 想要让吐谷浑复国,且成为顺服稳定的藩国,大唐的支持和控制必不可少,因此李彦早早上书。 但长安那边至今渺无音讯。 相比起安元寿是标准的武将,裴行俭文武双全,同样深谙治国之道,也有类似的考虑:“此事确实奇怪,不过我等的当务之急,是拿下伏俟城,清除吐蕃扶持的伪王政权!” 李彦提议道:“裴公,如果粮草不济,那时机成熟,就不宜拖延,要做好攻城的准备了。” 裴行俭沉吟片刻:“元芳所言有理,我本想围点打援,全歼蕃军,却未免贪多,等到粮草到了,确实要准备攻城。” 三人又商讨了一番策略,李彦率先告辞,出了帐篷,远远就见丘英和沈巨源在说话,不禁精神一振:“丘叔,你来了?” 丘英侧头笑道:“元芳,我刚到,巨源跟我说了,你在吐蕃救了他的性命,还挽回了他的声名!” 沈巨源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丘英露出回忆,感慨的道:“凉州时我被萧贼所刺,若不是元芳救我,后来更是一路照顾,哪里还有今日?与元芳同行,最是安心啊!” 李彦看着丘英一身甲胄,盔顶红缨如血,胸前圆护烁烁,依稀间回到了凉州学馆门前,那个威猛的千牛备身又回来了,不禁欣然道:“丘叔这话说的,若不是你在学馆门前认我,我说不定就要在凉州从军,现在与蕃贼厮杀,争取立功呢!” 丘英摆了摆手:“以你的本事,定能闯出一番成就来的,陇西李氏的身世对于别人至关重要,对你也只是锦上添花。” 李彦笑了笑,眉头一动,低声道:“丘叔,有件事我正好要请你帮忙,那个行刺赞普的刺客,现在还在牢内,我要调查他背后的人。” 丘英看了看沈巨源:“你正好说起来,我还想问呢,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我之前问巨源,他竟吞吞吐吐的……” 李彦道:“这刺客的身份确实有些敏感,现在的关键是此人应该有一位师父,是我要追查的对象,丘叔,内卫遭到裁撤之前,你就是内卫的老人了吧?” 丘英点头道:“不错,我那时就在内卫了。” 李彦道:“请帮我查一个曾在内卫任职的人,有以下一个或者多个特征,武学渊博、崇佛行医、十六年前曾经出现在法门寺附近、二十多年前曾经参与过营救拐卖孩童事件……” 丘英瞳孔微不可查的缩了缩:“好!我帮你查!” 第234章 吐谷浑又双叒叕被灭国了 夜。 伏俟城。 这座吐谷浑王城在隋末乱世,河西走廊的商道阻塞时,曾经是胡商行走东西的重要据点。 等到大唐立国,陇右重新贯通,每年路经此地的商队,也近千数。 按照使节团原本的路线规划,他们应该先到伏俟城,质问伪王,再往西行,抵达吐蕃王城。 不过路上的经历,证明噶尔家族的热情好客,使节团临时改变了顺序。 如今吐蕃赞普无为而治,国内一片欣欣向荣,他们也开始履行当初的诺言。。 大唐众将带着精兵,杀入城中! “内应无误,随我冲杀!” 又是黑齿常之,这位猛将似乎特别适应黑夜袭击,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势如破竹的冲在最前。 李彦、沈巨源、丘英等人是第二梯队。 李彦自不必说,闭上眼睛,单凭呼吸声,就能判断出敌人的位置,黑夜里反倒更加方便行动。 因此他直接将二徒弟小王子带着,和小黑一起坐在马背后面,让孩子圆一个梦。 沈巨源则在吐蕃憋得太久了,此番冲入的虽是吐谷浑王城,但里面留了不少吐蕃精锐。 他一心要为昔日死于战场的父亲报仇,也是挥舞着长矛,一往无前。 丘英则明显弱了许多,在火光中一位吐谷浑精兵挺枪跃来,他闪身一避,那枪锋贴肩掠过,反手一刀,才将敌人了结,颇有几分凶险。 李彦箭矢连珠, 将哨岗的弓手射杀,策马靠了过来:“丘叔, 你是内卫阁领, 不该如此犯险!” 丘英稍稍喘了口气:“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我昔日随李公战场杀敌, 灭吐谷浑一战里,就在军中,这伏俟城我是第二回杀进来了!” 说罢,丘英挥刀再砍杀了一位敌人, 哈哈大笑,配合上霜白的双鬓, 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速去!速去!有内应献城是好机会, 你赶紧带兵杀去王宫!” 李彦不再多言, 拍马往王宫而去。 原本按照裴行俭的计划, 是等到攻城器械完成后, 正式启动攻城, 一鼓作气的拿下王城。 古代的攻城战,不是电视剧里那种拿几把破梯子, 往墙上一架,就能开打的, 而是需要各种攻城器械的运输或打造。 唐军这些日子除了与吐蕃军队小股交锋, 也没有闲着, 从凉州运来了不少材料,加班加点的打造器械。 工匠努力加班, 眼见就要完工了,里面的吐谷浑贵族却派出信使, 前来投诚。 裴行俭分析后,并不奇怪, 觉得可信度较高。 因为这段时日,勃伦赞刃麾下的吐蕃军队,开始在境内抢掠。 各大部落不主动献粮献人, 他们就去取,侵略者的本性暴露无遗。 如此一来,吐谷浑人的仇恨完全转移,又念叨起大唐的好来。 再加上贵族本就是墙头草,当带路党最熟练,派出内应,里应外合, 约定今夜献出王城。 事实证明,并没有诈, 唐军起初小心,随时准备撤退,当彻底杀入城内后, 立刻放下心来。 “擒杀伪王,大功就在眼前!杀啊!” 涌入城内的大唐将士,满脸兴奋。 一条条巷子中, 都可以听到唐军将领鼓舞士气的声音,快速向王城中央会合。 可以看得出来,原本吐蕃人在城中垒起了不少垛防,做好了城破后巷战阻敌的准备。 但夜间杀入,无疑是猝不及防,唐军的攻势又是势如破竹,入城之后一路奔袭。 于是,防御工事没派上半点用场,各队人马就杀到了王宫之前。 直到这里,吐蕃留下的精锐和吐谷浑禁卫军,才组建起了稍稍像样的防御,开始负隅顽抗。 确实是负隅顽抗,等到李彦策马而来时,沈巨源率众,都把这些禁卫杀得如稻草般不断倒下。 大局已定。 李彦几乎未动刀箭,这些顽抗之军就彻底丧失斗志,有的伏地投降,有的则往宫内逃去。 不过很快,里面传来凄厉的高呼。 李彦问道:“这是喊什么?” 坐在他背后的小王子恨声道:“伪王跑了,留着这些禁军争取时间,这种人也配当汗王?” 听得懂吐谷浑土话的不止他一人,唐军得知这个消息后,将士们的脸色也变了。 虽然拿下王城是大功一件,但谁不希望生擒吐谷浑伪王呢? 对方这一跑,让原本都放下武器的唐军,再次举起武器,要收割降卒人命,籍此发泄心头的怒火。 沈巨源皱了皱眉,高喝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火光摇曳之下,有些兵士并不愿意停手。 直到李彦出列,冷冷扫视四方。 不发一言之间,众人顿时如同被一桶凉水浇下。 这完全是杀出来的威仪。 近来的大战中,斩敌人数最多的,不是黑齿常之等将军,而是这位大唐使节。 定远将军本是武散职,在这位身上却是名副其实,李彦一露面,再杀红了眼的人,也赶忙高声道:“遵沈将军命!” 李彦知道这是常见的事情,并不多言,带着徒弟往宫城内走去。 刚刚接近,女子凄厉的哭叫惨嚎声就传入耳中。 李彦问道:“你要进去吗?里面可能是人间炼狱……” 小王子也有些惧怕,但还是深吸一口气道:“师姐说过,这个世道从来不会照顾年幼的人,她从小过得比我惨太多了,我如果连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复国后又有什么能耐治国?” 李彦下了马来:“好!” 师徒两人进入王宫。 宫内发生的事情,小王子很快看不下去了,持刀杀了过去。 李彦领着小黑,在后面走着,链子刀纵横来去,在后面时不时补上一刀。 等到小王子浑身浴血,气喘吁吁的回到身边,他正色道:“你今年将满十岁,已经不算太小了,记住这亡国的一晚和吐蕃之行的教训,将受益终生!” 小王子重重点头:“是,师父!” 他想了想,眉宇间浮现出凌厉之色:“师父,我想找到那个伪王,那个贼子如果不逃,吐谷浑宫城不至于沦为现在这般!” 李彦道:“如果他没有跑远的话,确实能抓到,小黑,看你的了!” 小黑立刻窜了出去,鼻子嗅来嗅去,在确定了最浓郁的那股气息后,开始追踪。 小王子露出惊讶之色:“小黑还能做这个?” 李彦奇道:“你以为它是做什么的?” 小王子干笑了一声。 他总不好说,在自己的印象里,这头大猫一向在师父和师姐之间左右逢源,专门哄两人高兴的。 而小黑的灵性越强,业务能力也越强,一路往后花园而去,到了一口井边,随意地用爪子拍了拍。 小王子半信半疑的来到井边:“伪王在里面?” 李彦来到井边,十分无语。 这些亡国君王约好的么,都喜欢往井里躲? 他开口喊道:“出来吧,我们知道你在里面。” 片刻后,一个惊惧的声音,从下面弱弱地传来:“救救孤,他们把孤推下来,孤上不来了!” 李彦往井下一看,就见一道削瘦的身影,趴在井内的绳子上,瑟瑟发抖。 他摇了摇头,链子刀往下一探,链子环住腰间,猛的一拉。 嗖! 一道瘦的跟小鸡子似的身影,被拽了上来。 刚刚站稳,汗王就双腿一软,跪倒下来:“孤……我拜见大唐将军,请将军饶命!饶命啊!” 小王子都无语了。 一看就知道吐蕃为什么扶持,如此长相气质的,没有丝毫威严。 这个被噶尔家族扶持起来的汗王,历史上没有留名,但他的儿子莫贺吐浑可汗,却是因为墓穴出了名。 青海考古发现的血渭一号大墓,主人就是这位的儿子,网上还与九层妖塔扯到一起。 也是一个标准的傀儡,墓穴里挖掘出的汗王印章,印有吐蕃文“外甥阿柴王之印”,可谓相当屈辱。 但再屈辱,它终究是一个政权,有汗王的印玺在。 所以如果从历史角度来看,当这位当个六年的汗王被生擒,吐谷浑又灭国了。 大隋灭完大唐灭,大唐灭完吐蕃灭,吐蕃灭完大唐又灭。 大唐爸爸灭了两次。 对于这种货色,李彦懒得多言,提着他往宫城外走去。 “李将军威武!李将军威武!!” 当众将士看到李彦走出来时,顿时欢声雷动。 擒获汗王,功劳再升,除了工匠感到错付外,简直是功德圆满。 很快,裴行俭、安元寿等人纷纷入城。 唐军上下聚集于宫城,进行一系列善后工作。 所擒的伪王,要与印玺等物,一同押入长安,向李治献俘。 勃伦赞刃麾下的那支蕃军,也要尽量拿下,削弱吐蕃的有生力量。 还有各地被折腾得一塌糊涂的部落们,说他们是活该也罢,是战争下的牺牲品也行,反正接下来这些部落的安排,需要新的掌权者来头疼了。 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忙碌,连李彦都被拉着加班了好久,好不容易休息下来,袖子又被拽了拽。 他转过身,看向小王子:“怎么了?” 小王子低声道:“师父,你还记得扶风县内,指点我武功,教我刀法的那个疑似暗卫的人吗?” 李彦颔首:“当然记得,那人将装有唯识劲秘卷的包裹交给你,让你放入佛骨舍利的台座暗格,说是物归原主。” 小王子迟疑了一下,咬牙道:“我不能完全确定,但那人的语气虽然沙哑难听,间隔停顿,却有点像这里的一个人……” 第235章 攘内必先安外! 深夜之中,王城人声鼎沸,一根根火把竖起,火光摇曳。 不同于其他将士神情亢奋,小王子说完之后,就见师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嗫喏了一下:“师父,我也不能确定,会不会误导你啊?” 李彦神情很快恢复正常,拍拍他的肩膀:“所谓线索,本来就存在着误导的可能,但就算是误导,它也能提供许多思路,你说的很好,不要有负担。” 小王子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害怕。 李彦看向横尸遍地的宫城:“我们这段时间要住在王城的贵族府邸了,王宫整理后需要空出,在没有明确的诏书到达之前,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住进去。” 小王子道:“我明白。” 李彦微微点头:“走吧!回去睡个好觉!” 可事实上,这一夜,无数人兴奋的睡不着觉。。 李彦躺在榻上,眼睛直直盯着房顶,也罕见的没有睡着。 直到小黑趴过来,用舌头舔了舔他的脸,他才悠然一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也罢,睡觉睡觉!” 第二天一早,重新恢复精神的李彦刚刚洗漱完,就被裴行俭招了过去。 等到安元寿、丘英同时到来, 裴行俭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军粮草不济了!” 众人脸色一沉。 安元寿更是震怒道:“粮草供应之责在韦刺史身上, 难道陇右到了如此地步,连五万军士的粮草都发不出来?如若不成, 我安氏倾家荡产,也要供足粮草!” 这就是气话了,武威安氏再富有,都绝不能做这种事情, 可李彦也理解这位老将军的愤怒。 他们刚刚夺下吐谷浑王城, 正是气势大盛,趁胜追击的时候,后方居然有断粮的危机。 这幸好是内应献城,里应外合, 迅速入城擒王。 如果正常的发动攻城, 岂不是要半途而废,给予敌人反扑的机会? 裴行俭轻轻抚须,看向李彦:“听闻孙波茹粮产丰富,又有意与我大唐交好, 可否向此地买粮?” 李彦道:“可行是可行, 但此时吐蕃国内的局势也是十分微妙,如果我们现在买粮,就算孙波茹肯卖,恐怕也会节外生枝。” 裴行俭立刻道:“维持吐蕃的分裂局势, 对我大唐至关重要, 此法行不通!” 丘英道:“如今看来,还得在吐谷浑就地解决。” 李彦摇头道:“羌民在这些年的连续征战下, 逐渐沦为赤贫, 又被勃伦赞刃搜刮了一遍,他们连自己都吃不饱饭了,恐怕难以为我大军提供粮草。” 丘英道:“不是赤贫羌民, 是那些羌部豪酋!这些吐谷浑的贵族,占据商队之利, 可富有的很, 家中必然也积蓄粮食, 全部搜刮出来,绝对能缓解我军的困局。” 裴行俭皱起眉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安元寿道:“这些羌部豪酋们, 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吐蕃之所以要扶持伪王政权, 就是要安抚他们之心, 我们不可贸然下手。” 李彦道:“掠夺这些豪酋财富, 解气是解气,我同样十分厌恶这类叛贼,可对方前脚献城,我们马上就翻脸,以后谁敢为我大唐天军带路?” 丘英沉声道:“我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我们好不容易灭掉了吐蕃扶持的伪政权,总不能就这般退走吧,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如此!” 四人沉默下来。 如果陇右粮草断供, 逼不得已,还真要出此下策。 安元寿第一个改变主意:“是要作此准备,不仅如此, 我们还得去各部搜缴牛马畜力,用以赏赐将士,稳定军心。” 李彦暗暗叹息:“那吐谷浑的羌民也遭殃了, 而大唐其实并不缺牛马畜力,每次对外战争胜利,都有大量的牲畜涌入,最夸张的时期,马匹都到了贱卖的地步……” 明明打了胜仗,搜刮战利品时,却发现相当于战争的耗损,根本不足以弥补。 这正是李彦骨子里不喜欢打仗的原因,失败了不必说,就算是胜利了,往往都很难回本。 农耕王朝得以大治,永远是轻徭薄赋,与民休戚,而非纯靠战争获利,就算是百战百胜,国家也会越来越穷。 当然,国内不折腾,也要防止外敌的掠夺,所以贞观之治才那么伟大。 对内能效仿文景之治,让百姓得以安居,对外则能大胜蛮夷,威震各国,诸胡臣服。 李彦念头转动,终于想出了一个中策:“我有一个主意,勉强能稳定吐谷浑的局势。” 三人精神一振:“什么主意?” “兴佛!” …… “大师!” 王城门前,李彦和裴行俭,亲自迎接大轮寺的僧人。 李彦和鸠摩罗就熟人了,稍稍客套后,也就开门见山:“吐谷浑各部,本来就有不少佛教徒,只是还不成主流,请大师和贵寺的僧人们,随军往各部行医施药,传播佛法,以慈悲之意,感化吐谷浑受苦之众。” 潜台词就是,大唐爸爸要吃饭,只能先委屈吐谷浑人,你们今生受苦,可以期待来世享福。 鸠摩罗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以佛法普渡众生,人人向善,往生极乐,乃我大轮寺所愿,多谢成全!” 想到也许就在谈话之时,就可行医施药,多救几人,鸠摩罗雷厉风行,片刻不想耽搁:“贫僧这就去了!” 目送众僧领药参军,李彦目露尊敬,遥遥行了一礼。 裴行俭抚须道:“雍仲苯教目前在蕃国强盛,我们扶持佛教,确实是妙手,但佛教一旦兴盛,恐怕在此地也难以遏制。” 李彦道:“裴公,依我浅见,什么时候高原气候变化,粮食减产,佛教才能在此地真正大兴。” 裴行俭思索片刻,不禁佩服起来:“元芳,你真有宰相大才!” 李彦默默苦笑。 这个大才,很残酷。 他切身体会到,统治者为什么喜欢用佛教。 当治下的子民实在太苦,这种宗教势力,真的是一剂最省力的良药。 他明明不喜欢佛教,可真正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能免俗。 裴行俭看出了李彦的情绪不佳,安慰道:“此举稳定边境,保我大唐子民,居功至伟,人事终究不能尽美,你也不要多想了!” 李彦点头,他不会天真到各族都能安居乐业,优先考虑的当然是大唐子民。 而且吐谷浑在历史上被钦陵连续征战,压榨得民不聊生,相比起来,已经比原本好太多了。 定了定神后,李彦的手握在了腰间的链子刀柄上:“在吐谷浑,现在就剩下一件大事,那支吐蕃军要解决掉,下官请命,亲自拿下勃伦赞刃!” …… 洛沃边界。 这里是吐蕃与吐谷浑的边境,六年之前,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步就是占据此处。 而六年之后,勃伦赞刃麾下的一万多蕃军,也被唐军围堵在此处,逐步绞杀。 指挥部队,依旧交给黑齿常之等军中悍将,李彦就负责统领大军,同时在关键时刻,施以雷霆一击。 不过这一战,都不需要他的雷霆一击了。 起初还能听到勃伦赞刃骑马左右来去,不断振奋士气:“死战!死战!我吐蕃勇士与唐人死战到一兵一卒,绝不言退!” 突然间,数道身影向着勃伦赞刃扑去,中军乱成一团,最后帅旗轰然倒下。 都不要唐军呵斥,伴随着一杆杆兵器的坠地,蕃军倒地一片:“投降!我们投降!” 看着被五花大绑,押了过来的勃伦赞刃,李彦都有些啼笑皆非:“凤雏,别来无恙否?” 勃伦赞刃都没听清楚对方的称呼,只是难以接受,不断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我吐蕃的勇士不会如此胆小怯懦!” 李彦无语:“这不是胆小,是你把士兵不当人看,当畏战的情绪到达极点,无论是哪国人都不能免俗。” 他一指边境:“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是吐谷浑,对于吐蕃人来说是异国,明明家乡就在不远处,却要在吐谷浑境内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勃伦赞刃,别说是你,就算是钦陵亲至,也压不住哗变。” 勃伦赞刃还是不肯接受,厉啸道:“二哥说的不会有错,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李彦十分佩服他们的兄弟情义,然后拒绝了他:“堵上嘴!” 有一点没错,勃伦赞刃终究是带兵反抗大唐,吐蕃境内有着相当多的主战派,如果这家伙在这里英勇就义,这份威望无形中将转移到噶尔家族头上。 所以李彦不会杀他,转向地上投降的吐蕃将士。 钦陵给勃伦赞刃四万精兵,起初辗转各部,招兵买马,粮草富足,实力强盛,是巨大的威胁。 但此时此刻,这些身体削瘦,精神疲惫的士卒,眼神里全部是对战争的麻木和对生命的渴望,所以毫不迟疑的投降。 而唐军自己都粮草不济,根本不可能提供给这群俘虏粮食。 杀俘? 那就给噶尔家族机会了。 李彦下令:“收缴兵器甲胄坐骑,将他们统统放回吐蕃!” 蕃军怔住,不敢相信。 有机智的将领高喊道:“多谢赞普钟!多谢赞普钟!” 李彦上前一刀,就将那机灵鬼砍了,朗声开口:“记住,释放你们的,是大唐定远将军李元芳,我大唐愿与吐蕃交好,是噶尔家族从中作梗,逼迫你们参战,现在你们能活命,要感谢唐皇陛下的恩德!” 他的声音遥遥传出,传遍四方,蕃军齐声高呼:“多谢李将军!!多谢唐皇陛下!!” 勃伦赞刃嘴巴堵住,听了拼命挣扎起来,目光既愤怒又悲凉。 李彦看向他,微微一笑:“虽然你注定不会理解,但其实我救了你的命,也算是对福星的回报了……” 这家伙历史上,是死在王妃手里,以一种极为荒谬的方式。 勃伦赞刃入殿拜见赞普,就是那位认王孝杰为爸爸的叫父赞普,赞普说喜欢他腰间的金刀,勃伦赞刃将金刀献上,然后赞普把玩时,不小心划破了小拇指,不垂帘也听政的王妃立刻翻脸,说他阴谋刺杀赞普,侍卫把勃伦赞刃拖下去,直接砍了。 最小的弟弟被杀,其实就是中央的试探,那个时候五兄弟的老大赞悉若早被刺杀,老四也疑遇刺身亡,论钦陵不会文治,吐谷浑境内反抗连连,全靠老三赞婆勉强维持,军需供应还要靠吐蕃维持,最终也没敢怎样。 那位吐蕃战神的回击,是对外欺负武周建立威望,素罗汗山之战,论钦陵把王孝杰所率的唐军打得大败,吐蕃称之为“唐人坟之战”,可能有夸大,但败是败得惨了。 现在吐蕃不会有那个机会了,李彦更是吩咐道:“把噶尔大将军带下去,好生照顾,一路押回长安。” 勃伦赞刃心丧若死的押了下去,李彦看着战场有条不紊的清理,松了口气。 先把外族打残,再来解决大唐内部的事情。 这就是他的风格。 攘内必先安外! 第236章 谜题解开了! 吐谷浑王城,贵族府邸。 正堂之上,李彦闭目练功,婉儿和小王子看书自学。 丘英走进来时,就看到如此和睦的场景,不禁感叹:“元芳,没想到你也收徒了,换做别人未免胡闹,但你调教出来的这两个孩子,真是人中龙凤。” 李彦微笑:“丘叔实在过奖,我其实也没教他们什么,他们是自己成器!婉儿,复儿,还不上前见礼?” 婉儿上前,嘴甜甜的道:“谢丘爷爷赞!” 小王子跟在后面,低垂着头道:“谢丘爷爷!” 丘英满面笑容,从腰间取出一只准备好的玉镯:“婉儿戴上!” 又将佩刀取下,递给小王子:“复儿拿着!” 眼见两个孩子收下礼物,他摸摸花白一片的头发:“看到这些小辈,我才感到自己是真的老了。” 李彦道:“什么老不老的,丘叔还正当壮年呢,攻占王城时,你不也上阵杀敌?” 丘英哈哈大笑,十分骄傲的道:“不错,我还能上阵杀敌,两度杀入吐谷浑王城,军中没有几人吧?” 李彦道:“丘叔的身体比起长安那会儿好多了,孙真人给你看病了吗?” 丘英叹了口气:“孙真人给陛下和太子殿下看病的这段时间,我恰好不在长安,等我回去后, 孙真人归隐了, 福缘薄啊!好在有刘神医为我诊脉,开了不少药, 吃了后感觉好多了。” 李彦道:“身体是本钱,不可大意!” 丘英点头:“我昔日征战沙场,受了不少伤,凉州萧贼的那一刀淬了毒, 毒本身就够折磨人的了, 还把我的旧伤给引了出来,如果不是那时你一路上照顾,以内劲为我疗伤驱毒,我肯定回不到长安。” 李彦道:“可惜我修炼的内劲, 并不擅于疗伤, 如果换成另一种内劲,丘叔也不会那么痛苦了。。” 丘英顿了一顿:“我们不说这个了,你这次请我来,不会光为了介绍两个好徒儿吧?” 李彦笑笑:“当然不是, 你们两个下去练功!” “是!” 婉儿和小王子起身行了一礼, 走出堂外。 李彦正色道:“丘叔,刚刚凉州韦刺史传讯,之所以大军粮草供应不及,是因为关中灾情极为严重, 陇右的粮食许多都支持关中了, 稍加喘息之后,就能继续供粮。” 丘英冷笑一声:“他这是见我大军已经攻克了吐谷浑王城, 可以就地取粮, 才敢如此作为,哪有大军出征在外,粮食先不供应军中, 反倒拿来赈灾的?” 李彦皱眉:“这两者都很重要,只是我很奇怪, 关中近些年缺粮, 太子殿下早定了平粜之策, 为何此次还如此严重?” 丘英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是一片好心,可近年来就没有不缺粮的, 头几回关中士族也就忍了,后来都开始从中渔利, 如今县衙放出的粮食, 已是杯水车薪, 解决不了多少问题了。” 李彦眼中厉色闪动:“该杀!” 丘英叹了口气:“杀不得啊,但凡灾情严重,都是这些高门中饱私囊的机会,没有能免俗的。” 李彦清楚,这意思就是陇西李氏的子弟,也有不少发国难财的。 他微微闭了闭眼睛,接着问道:“既然关中灾情严重, 粮食稀缺,陛下此次为何没有去东都?” “长安对于漕粮的需求太大了, 偏偏黄河的这一段,河道狭窄,又多暗礁, 漕粮难运,陆路花销巨大。” “而东都有洛水贯于城中,水路交通发达, 是大运河的交通枢纽,一旦百官去那里就食,关中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关中这片地方,是极佳的军事要地,但对于民生来说,其实并不适合作为一国都城。 尤其是长安这座超级大城,这个年代的百万人口,给关中造成了太大的粮食压力。 历史上这个时期,关中也受灾严重,李治和武后带着文武百官,去东都洛阳就食,太子留在长安。 不止是这一次,李治执政时期,七幸洛阳,武则天执政的二十一年时间,更是几乎全部在洛阳度过。 后来李隆基在对漕运采取新举措,使得长安粮食供应问题得到解决之前,也数次去洛阳。 这不是单纯的游玩,是地利因素决定的,想要百姓不闹饥荒,皇帝就必须带着百官去洛阳“讨饭”。 听了李彦的话,丘英苦笑:“元芳你看事情真是透彻,但是不是去东都,还有一个原因啊!” 李彦道:“政治中心东移?” 丘英点头:“正是如此!” 武则天时期,先后任命了五十六位宰相,而可查籍贯的,更是有三十九人是关东籍。 这与洛阳神都变为了大唐的政治中心,有着密切的关联。 李彦皱眉:“那按丘叔之意,陛下不去洛阳,是因为政治中心不需要东移了,现在朝中是什么情况?” 丘英露出不满:“你们出使的这一年,朝堂可不太平,李敬玄罢相,来恒入阁,江南士族折腾起来了!” 李彦眉头一扬:“来侍郎入阁?” 来恒是江都人,杨广快乐都,摆烂的地方。 隋末江都兵变时,杨广被宇文化及所杀,来恒的父亲来护儿和三个哥哥一同遇害,只剩下年幼的他和兄长来济。 而兄长来济,在贞观时期就入朝为官,到了李治登基后成为宰相,曾反对立武媚为皇后遭贬。 现在让来恒入阁为相,江南士族确实会大为喜悦,他们终于有主心骨了。 丘英的话也证明了一点:“来侍郎入阁后,兼吏部侍郎,提拔了不少江南官员,朝中反对者众多,每日朝会可够热闹的。” 李彦觉得江南士族应该得到公正对待,关中士族可不会这么认为,官位和权力就那么多,你多了我就少了,那可不死劲掐么? 政治斗争是永恒不变的话题,李彦知道避免不了:“该去洛阳,还是要去洛阳,那些关中士族不愿去,是因为大运河与江南的漕运供给息息相关,他们不愿意受制于江南士族,可陛下应该赞同啊!” 丘英道:“我离开长安时,陛下身体不适,整日昏沉,无法动行。” 李彦问:“太子殿下呢?” 丘英低声道:“太子确实上奏请命去洛阳就食,陛下回绝了,想也知道,陛下不可能让太子带着百官去洛阳的,这不奇怪……” 李彦知道不奇怪,但目光还是寒了寒。 李治的身体再不好,能比太子更差? 这个年代,车马劳顿,除非如杨广那般坐船下江都,否则路上确实不好受。 但皇帝和百官不去洛阳,老百姓就更不好受。 李彦冷声道:“士族百官的花销用度,绝不会因为灾情而削减,食禄者不与民争利,他们却在与民夺食,怪不得今年的灾情如此严重,原来不仅是天灾,还有人祸!” 丘英脸色微变:“元芳,这话回长安,是千万说不得的!” 李彦语气依旧冷冽:“我在吐蕃王城,见那流民处处都是,就知噶尔家族看似势大,却有满族倾覆之祸!平民百姓过得已经够苦了,至少要给一条活路,太宗之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都忘光了?” 丘英叹了口气:“我知你从小贫寒,知民间疾苦,但这些事情,唉……等一等也就过去了!” 李彦目光闪了闪:“那我就等一等!对了,丘叔,我之前拜托你查一查内卫老人,你可想到有什么旧识,符合我所说的那些条件?” 他话题转得太快,丘英不由地怔住,瞳孔明显的收缩了一下,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缓了片刻,丘英问道:“不过元芳,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人会是内卫老人?刺客到底是谁?” 李彦道:“刺客身份敏感,我还在审讯,此人极难开口,我才要直接锁定他背后的党羽。” 丘英又问:“那与内卫何干?” 李彦道:“因为刺客的言行举止之间,对于内卫不仅熟悉,而且有着相当程度的好感,明明是敌我双方,为何如此?” 丘英恍然:“内卫重立不过两年,此人背后是内卫老人的可能性确实很大,好,这件事我会留心的!” 他舒了口气:“元芳,还有别的事情吗?” 李彦道:“无事了,我送丘叔。” 一路送出府门,丘英转身凝视了李彦片刻,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句:“别送了!” “丘叔慢行!” 李彦目送丘英离去的身影,久久不动。 直到两个徒弟来到身后。 小王子有些紧张的道:“师父,虽然声音完全不一样,但这位丘阁领说话的停顿节奏,真的很像那个在扶风县指点我武功的人,他那时教我刀法,现在又送我一把佩刀,这是不是警告啊?” 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多想,有我在呢!” 小王子放松下来。 婉儿则鼻子嗅了嗅,小脸上露出不解:“师父,这位丘爷爷身上,有一股浓浓的宫内太监味!” 李彦闭上眼睛:“那就对了,谜题解开了,我真的不希望真相会是这样……” 第237章 半人半鬼,推理第一 牢狱内。 杨再威正在练功。 他的身上并没有绑着锁链,在丈许之地腾挪起落。 而牢内还开着天窗,空气流通,月光洒落,更衬托得他身如鬼魅,疏忽来去。 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他竖起耳朵,陡然立住,诧异的道:“李元芳,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李彦漫步而来,淡淡的道:“来聊聊天。” 杨再威诧异的抬头看了看天:“半夜三更聊天?你真的熬夜上瘾了么?” 李彦拿了一张胡凳,坐了下来:“睡不着,正好来看看你,看来你在这里挺自在啊!” 杨再威指了指天窗:“选这开窗的牢房,你又没有真正想关我,为什么不自在?” 李彦道:“你一旦恢复伤势,我除非没日没夜的盯着你,或者不断将你打成重伤,否则确实关不住你。” 杨再威傲然笑道:“不错,以唯识劲的自愈能力,除非你直接杀了我,没有牢房能困得住我!” 李彦道:“说起自愈疗伤,慈恩寺的光明劲,号称各门劲法里,最擅于疗伤的武功, 你觉得它和唯识劲相比, 在疗伤领域谁更甚一筹?” 杨再威在武学问题上十分来劲,仔细想了想道:“唯识劲将人体潜能挖掘到极限, 包括自愈之力,因此受再重的伤势,只要不是断腿断脚,都能慢慢自痊。。” “而光明劲温和淳厚, 虽然学了后, 软绵绵的没意思,但延年益寿,一辈子无病无灾,得享福寿, 若是单论疗伤, 还是它更擅长些。” 李彦道:“此言公允,我曾受内伤,慈恩寺的普光大师以光明劲为我疗伤,短短两刻钟的时间, 就恢复如初, 我有一位长辈中毒引发内伤,如果有光明劲为其疗伤,也不至于难以痊愈。” 杨再威眉头一扬:“你以为光明劲包治百病啊,如果真是毒发引起旧伤发作, 除非有数位内家深厚的高手, 每天轮流给他疗伤,那才有用。” “如果伤势严重, 说不定要持续数月之久, 才有希望痊愈,那费的功夫可比唯识劲多太多了。” “当然,唯识劲普通人练不成, 光明劲的入门门槛很低,只要修炼日久, 倒是能积蓄出一身不俗的功力。” 李彦微微点头:“不愧是将受伤当成家常便饭, 这方面真是权威。” 杨再威拍了拍胸膛, 嘴角一咧:“这有什么好自豪的?不过我的判断确实不会出错!” 李彦又聊了几句关于疗伤的话题,突然问道:“你和杨再思, 出自弘农杨氏哪一房?” 杨再威斜了斜眼:“原武房,一个小房, 比不得阁下是陇西李氏丹杨房, 那可是人才辈出的大房。” 李彦失笑:“我从小在凉州长大, 谈什么大房小房?” 杨再威一奇:“这我倒是不知道,卫国公府在长安,你为什么到凉州去?” 李彦道:“不知什么原因,我父母将我从小就抛弃在凉州,是我师父将我养大,直到去年年初,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杨再威恍然:“怪不得, 我就觉得你与别人不同,那群没有吃过苦头的世家子, 岂能跟我们相比?” 杨再威感同身受,谈兴大起:“我觉得你被丢到边州,肯定也是因为家族争斗, 你不知这些高门内的龌蹉,简直恶心至极!” 李彦摆出聆听之色。 杨再威道:“我原武房虽是小房,但毕竟是弘农杨氏, 海内名宗,那些牙婆一开始掳人,只要看到孩子就拐,当然不顾盘问背景,可高门世家真要找起来,自然有知道厉害关系的,让这些贼婆把孩子交出来,不然县衙不良人全数出动,她们也讨不得好!”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可我却被真的拐走了,是因为我父得罪了族人,有个老物趁势要给他教训,既然是高门的内斗,外人自然避之不及!” “而我被拐走后,我父亲求救无门,一气之下病倒,很快撒手人寰,我娘亲至今青灯古佛,不问世事,我家就这样被毁了!” “我兄长没靠上半点家族声势,明经及第后,守选整整五年,若不是后来父亲的故交当了礼部侍郎,他至今还是个八九品的小官……” 李彦默然片刻:“你脱得厄难后,没回来报仇?” 杨再威恨声道:“等我武功有成,再入长安时,那老物已经病逝,而他倒是开枝散叶,子孙众多,不像我家,只剩我兄弟俩人!” 说到这里,他眼中杀意毕露:“所以我要报仇,单单刺杀一两人是不成了,要杀就杀他一房!” 李彦道:“介意说说,你的仇人是杨氏哪一房吗?” 杨再威眯了眯眼:“这就不劳你操心了,万一你通风报信,岂不是打草惊蛇?” 李彦了然道:“这倒也是,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杨再威不经意的道:“问!” 李彦问了:“你似乎从来不担心,回长安后会问罪处斩?” 杨再威陡然愣住。 李彦从胡凳上站了起来,踱步进入状态:“实际上你的家世,我早早就有猜测。” “你的兄长跟我饮酒时,就曾经展现出对家族的不满,他的脾气尚且温和,都如此愤恨,更何况专职刺客的你,自然是要复仇的。” “所以我给了你越狱的机会,瞧瞧这窗户,可比吐蕃王宫的那扇好钻多了,你连镣铐都没戴,想走早就走了。” 杨再威冷笑:“我若走了,你不是就拿杨再思问罪?” 李彦道:“所以你就乖乖的待在牢房内,等着回长安?那你的大仇不用报了吗?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越狱而走,回长安报仇雪恨,然后再回来自首,那样不是既报了仇,又保全了兄长?” 杨再威滞住:“这……” 李彦道:“当然,你行为怪异的地方不止是这点。” “我最初抓捕你时,你是为了掩饰身份,准备灭口沈巨源,再被我擒住后,又靠着与杨再思一模一样的长相,矢口否认自己的身份。” “你那个时候为了栽赃使节团行刺了吐蕃赞普,可半点没有为兄长考虑的意思。” “后来你被喝破真正的身份,才开始顾及杨再思的安危,并且不惜为了他的安全,听从我的吩咐。” “就因为身份暴露,你前后的反差极其巨大,你当时在害怕什么?” “不过等到吐蕃事了,暗卫被赞普收编,噶尔家族权势大降,你似乎又不着急了。” “我们来吐谷浑也有数月之久,你一直待在牢房内练武,你现在为什么安心了?” 杨再威眨巴着眼睛,组织着语言,开口解释道:“我一开始是情急完成任务,才会扮成杨再思的模样,我做的事情,他本来就不知情,凭什么受累?至于现在,使节团立下大功,他自然也不会受牵连了,我也就安心,至于报仇……报仇嘛……” 李彦道:“行了,你又不是会编瞎话的人,就别白费力气!” “正常情况下,虽然你想与你兄长切割,可但凡涉及到叛国之事,圣人都不会轻饶。” “何况这不是你说杨再思不知情,他就不知情的,你们俩人长得太像了,你又是扮作他,你觉得圣人会相信杨再思?” 杨再威嘴动了动,无话可说。 李彦道:“你明明做着会连累家人的事情,偏偏不怕受株连……” “从那时起,我就意识到,你的身份不对劲,或者说,你背后的人身份不对劲!” “教你唯识劲的师父,是曾经的内卫吧?” 杨再威脸色剧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李彦道:“你的师父出身内卫,是因为你说话的语气里,对内卫颇多推崇,还知道第一位大阁领齐国公长孙晟在突厥投毒。” “而你并不是博闻强识,因为你又不知道王玄策的事情。” “王玄策并不是内卫,他一人灭一国的威风,自然就没有记录在内卫的事迹里,所以你并不清楚。” 杨再威觉得牙疼:“你问我这种事,也是在套我的话?” “不是故意套话,是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线索。” 李彦接着道:“你师父武学修养极高,对于各门劲法都有涉猎,才能在唯识劲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将之变为一门精于战斗的武学。” “我还觉得你师父崇佛或者就是佛门中人,一般人称呼玄奘大师,只有佛门中人才称三藏法师,你的称呼就是三藏法师。” “你师父应该还精通医术,因为你曾跟沈巨源说过,你被救出时,身上所受的伤害,你师父见了都落泪,孩童时遭到的伤害,若没有上乘的医术调理,你没办法有强健的体魄练成唯识劲。” “如此一来,你当年获救时,你师父极可能也在场,再加上法门寺的传功,线索其实已经不少。” “当然,以上都是猜测,并不一定准确,等我回到长安内卫驻地后,真正调查后,才能加以验证,里面到底有几条准确。” 杨再威脸色连续变化,寒声道:“李元芳,你太可怕了,你到底是人是……” 李彦打断:“我半人半鬼,现在告诉我,你和你的师父到底效忠谁,才不怕回长安遭到清算?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与吐蕃暗通款曲,还让你成为了暗卫的大统领?” 杨再威气急败坏:“我再跟你说半个字,我就是狗!” 李彦淡淡的道:“你已经说了,你是狗?” 杨再威一脚踢在牢门上,吼道:“这句不算!” 李彦笑笑:“你不说,我难道就查不出来吗?也罢……我走了,晚安!” 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听着脚步声远去,外面的牢门关闭,杨再威气得一拳狠狠轰在墙上。 练武练的好好的,来个人一通推理,这还睡个屁! 左思右想,杨再威的神情变化不定,终于看向天窗,腾身而起。 他的骨骼咯咯作响,瑜伽缩骨,钻出窗户,整个过程堪称轻而易举,流畅至极。 肖申克实名羡慕。 出了牢狱,杨再威仔细观察四周,身形如电闪出。 这里是吐谷浑王城,身为暗卫大统领的他,却不是第一次来了。 甚至论及某些秘密暗道,比起在城中住了一段时间的唐军上下都清楚。 而其中一条暗道,就是用来留下隐秘讯息的。 如果城里也有可以联络的人,也会在那里留下地址。 “果然有!” 杨再威来到指定地点,取出布帛,扫了一眼用暗语写就的地址,立刻赶了过去。 一路上,他不断扫视四周,使用五识,避免被跟踪的可能。 到了目的地,他翻墙入了府内,来到一间屋外,有节奏的敲打起来。 屋内很快有人起身,一道目光从窗户边望了出来:“怎么是你?” 杨再威眉头一扬,又嗅了嗅鼻子,顿时明白:“原来如此,怪不得认得我,你们内侍这味道要收一收啊,太明显了!” 屋内之人也没生气,尖细的声音低低的道:“你来此何事?” 杨再威道:“李元芳似乎识破我的身份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你有主意吗?” 屋内之人沉默片刻,开门道:“如果是李机宜盯上你,此事就麻烦了,进来说吧!” 杨再威皱了皱鼻子,有些嫌弃,硬生生忍住那怪味,刚要往房内走。 就在这时,他面色陡变,转头一看。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来到后方。 李彦淡淡的看着他。 杨再威只觉得不可思议:“怎可能?我一路上那么小心……我拖住他!你速走!!” 后半句是对屋内之人喊的,那人果然身形一动,就要逃走。 李彦却摇头道:“不奇怪,我早早就守在这附近,是看着你进来的,里面的也不用藏了,都是熟人,藏也没用。” 屋内之人停下。 杨再威怔住:“熟人?” “当然是熟人,那时我入长安没多久,在周国公府上通宵达旦的查案,就有这位相助。” “我受伤后,还是这位引我去慈恩寺,得普光大师治疗。” “我刀斩如来像重伤,也是这位入府探望,带来了好消息……” 李彦负手而立,看向屋内: “高内侍,出来吧!” 第238章 吐蕃赞普遇刺事件的真相(元宵快乐!) “李机宜,好久不见!” 屋门开启,高太监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向谦卑的笑容。 李彦道:“丘叔睡了吗?” 高太监脸色微僵:“奴不知。” 李彦道:“何必谦虚呢,这里就是他的府邸,而他原本精神不济,听神绩说,每日要喝许多汤药,经过你们的疗伤后,如今已能重回战场杀敌,早知光明劲有如此神效,我就该拜托高内官的。” 杨再威在一旁怒声道:“原来你之前问我话,目的是这个!李元芳,你也不用阴阳怪气了,就他这功力的,至少需要三个人每日轮班,以光明劲治疗,才能去了旧伤。” 话音落下,另外几间屋子开启,又走出三位内侍。 这些内侍一个个目光晶亮,功力颇深,行走之间也有配合,隐隐围了上来。 高太监却摆了摆手:“不要在李机宜面前自取其辱,退下!” 三位内侍面面相觑,退了开来,重新回到屋内。。 李彦眉头扬起:“四个人轮流以光明劲治疗,治了多久?” 高太监道:“先疗伤了三个月,丘阁领的旧伤基本恢复,不过近来他要上阵杀敌,我们只能为他继续运劲,避免反复。” 李彦算了算时间。 最重要的治疗时期, 是从《血如来》之案结束, 到《不老梦》案件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 那段时间丘英几乎不在长安,他也基本没见到过高太监。 等到决定出使吐蕃之前, 丘英又穿上甲胄行走了。 原来如此。 李彦道:“那真是多谢几位费心了!” 高太监道:“丘阁领为国负伤,奴等也是尽一份心而已,哪敢言谢?” “丘叔待我很好,言谢是应该的, 但接下来, 我不得不公事公办!” 李彦语气变得凌厉起来:“封口贾思博的嫌疑人有八位,刑部员外郎宋慈、内卫机宜使黄震、内卫机宜使郑经、刑部郎中王宏敏、大理寺丞李谦孺、内卫机宜使沈巨源、内卫阁领丘英、大理寺少卿徐辉!” “如果按照时间,越往后的人嫌疑越大,其中丘阁领是第八日去审问的, 第十日时, 贾思博体内暗劲发作,再无对外沟通能力。” “但按照动机,丘阁领却毫无动机,他是内卫重立后的第一位阁领, 圣人亲信, 又曾受重伤。” “我原本不怀疑他,倒不是完全因为关系亲近,也是基于这些缘故。” “可如今看来,丘阁领很可能受人指使, 背着圣人, 铸下大错!” 高太监的神情也变了:“李机宜慎言,我等都是为圣人效命, 丘阁领更是对圣人忠心耿耿, 谈何大错!” 李彦冷笑:“忠心耿耿吗?” 这一点他其实最有发言权。 他是亲眼见证,丘英对李治,是怎么从忠心耿耿, 到忠心动摇,再到后来只为本职的。 丘神绩打死武敏之府上的恶奴下狱, 丘英想要求情却连李治的面都见不到, 是一个关键转折。 那个时候, 李治已经准备对武敏之下死手,不想节外生枝, 丘神绩的小命在圣人眼中,自是无关紧要。 但对于丘英而言, 那是丘氏下一代, 唯一成器的子弟。 紧接着武敏之的骄狂和梅花内卫的暴露, 进一步动摇忠诚。 到了出使之前,丘英的话语里,很明显就再无当时的忠君了。 可即便如此,让丘英随便投靠别人也不现实。 满朝上下,其实就剩下两个人。 一个武后,一个太子。 也只有这两个人,才可能使唤得了堂堂内卫阁领, 背着李治,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李彦道:“高内官, 当时我们在周国公府上,我不幸受伤,是你带我去慈恩寺养伤, 还记得吗?” 高太监语气缓和:“当然记得,那蕃僧治疯了贺兰敏之,还打伤了李机宜, 是奴奉命送李机宜往慈恩寺!” 他奉命两个字咬的很重,满满的提示。 李彦则平静的道:“所以收服丘阁领,你们也会从伤势下手,等为他治好了旧伤,灭口贾思博时,丘阁领才会听从你们的安排?” 高太监脸色微变:“李机宜武功了得,丘阁领的身体状况你更清楚,如果他早早练了唯识劲,能瞒过你吗?” 李彦毫不迟疑的道:“很简单,丘阁领是参与者,却不是实施者!” “审讯那一晚,你们让丘阁领留在家中,然后派出一名唯识劲的高手,伪装成他的模样,进入大理寺狱内。” “那位高手,应该就是杨再威的师父,给贾思博种下唯识劲,破坏他的五感,直至沦为活死人。” 杨再威怒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师父,不要血口喷人!” 李彦道:“因为你这一脉,擅长用唯识劲模仿他人!” “杨再威,你和杨再思就算是孪生兄弟,却不是从小一起长大,你之前伪装成杨再思时,无论是相貌体态,还是说话的语气节奏,都是一模一样,这是你师父传授给你的技巧吧?” “现在你听听我说话,是不是也有几分耳熟?” 杨再威一听,发现李彦的语气,居然有了不少改变。 虽然声音明显不一样,但如果单单听节奏,真的有几分相似。 杨再威冷哼:“你学的倒是挺快!” 李彦承认:“我确实从你身上学了许多。” “我并不知道当年的玄奘大师,是怎么运用这门武学的,但你这一脉,显然根据唯识劲挖掘潜力的特点,开发出了许多技巧。” “比如改变说话的方式,其实就是耳识的运用,模拟声音的节奏,如果开启舌识,说不定连声音都能改变。” 杨再威无言以对。 李彦举一反三后,又回归原话题: “贾思博是熟悉丘阁领的,在凉州时我将其抓捕,丘阁领审讯过几场,后来更是押送往长安。” “你师父却能以假乱真,靠的正是唯识劲的五识配合,身识改变体态,耳识和舌识模仿声音,再加上易容伪装。” “偏偏丘阁领又喜欢穿全身甲胄,可以遮掩不少细节,在牢内的光线下,连贾思博都被骗过了。” “但你师父事后漏了一个破绽。” “在扶风县时,你师父指点小王子武功,虽然从未现身,教导的口音里,却带上了几分丘阁领的节奏。” “或许于你师父而言,这不过是见到一个有天赋的孩子,指点几句,若能再收下一个学会唯识劲的传人,自然更好,如果不行,也是无妨。” “可在小王子心中,那个人是他人生命运的转折点,怀疑是暗卫,却被复国诱惑,对此格外留心。” “不久前他见到丘阁领时,就隐隐觉得耳熟,却又不能完全确认。” “当他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就意识到,存在着有修炼唯识劲的高手,扮成丘阁领,入狱加害贾思博的可能。” “当然,这件事丘阁领肯定也知情,就像是你扮成杨再思行刺,是瞒不过当事人的。” “丘阁领事后没有举报,就等于同谋。” “再加上丘阁领是内卫老人,你的师父也是内卫老人,两人以前就存在着交情,更有合作的可能。” “结合丘阁领伤势的恢复,线索由此联系起来,背后的人也呼之欲出。” “以上,就是基于目前所掌握线索的推测。” “有些细节肯定还有待补充,欢迎两位予以纠正。” 高太监脸色沉凝,杨再威瞳孔收缩。 李彦叹了口气。 他在拜托丘英寻找内卫老人时,故意隐去了擅于模仿他人的关键特征。 那是试探,同时也希望丘英能在被揭穿前,跟自己说实话。 结果很令他失望。 而高太监沉默少许后,知道不能承认,开口道:“李机宜颇多猜测,却无实证,请谨言慎行!” 李彦淡淡的道:“证据本来是没有的,但你们做贼心虚,两次谋害一个人,反倒让我确定了证据的存在。” 高太监脸色再变:“谁?” “沈巨源!” 李彦道:“我在出使之前,陛下赐予我旌节,曾有敕令,若发现使节团内有不妥之处,可先斩后奏,针对的就是沈巨源。” “是谁在陛下面前进谗言,又是怎么说的,我并不清楚,但指向明显。” “到了吐蕃王城,沈巨源又变成了行刺赞普的第一嫌疑人,每次嫌疑都有他。” “两种可能,要么他真是贼人,要么他是贼人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说到这里,他看向杨再威: “关于你身上的疑点,我也找到了答案。” “伪装成杨再思行刺赞普,你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栽赃沈巨源,将贾思博封口事件,可能泄露真相的证据毁灭。” “第二是将你的兄长,内卫机宜使杨再思,拉入你们的阵营。” “正因为这两个目的,你才前后反复,态度不一,既要害他,又要保他!” “这就是赞普遇刺事件的真相,我说的可对?” 杨再威的脸色彻底变了。 高太监深吸一口气,却又生出侥幸,上前一步低声道:“以李机宜的能耐,既然已经看出,却不先往沈巨源处寻找证据,而来此处,想必是记得《臣轨》之赐?” 李彦凝视着这位某人的亲信内侍,冷冷的道: “我来这里,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说,长安发生什么事了?” 第239章 李元芳回长安 “李机宜之意,奴不明白。” 迎着李彦的注视,高太监瞳孔收缩,摇了摇头。 李彦道:“好,那我就说得更明白些!” “我上奏有关吐谷浑复国一事,至今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吐谷浑为我大唐藩国,如今的局面,也必须有我大唐撑腰,新的政权才能重新稳定。” “如果没有圣人诏书,即便是弘化公主和青海国主回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此事关系边境稳定,关系到遏制吐蕃的扩张,陛下此前对吐蕃战局如此关切,诏书理应第一时间下达!” “现在呢?为何如此大事,长安却毫无反应?” 高太监道:“圣人头疼病发,整日昏沉,天下大事,难道还有比圣人的龙体更重要的吗?” 李彦道:“且不说陛下龙体欠恙,还有入阁群相,还有满朝臣子,诸位内侍来此,又是得谁的命令?” 高太监低声道:“奴等是为丘阁领治伤,不至于病情反复。” 李彦冷笑:“顺便再查看边境情况,好回去禀告?” 高太监闭上了嘴,三个内侍见气氛紧张,又走了出来。。 李彦视若无睹,一指府外:“你真想看到外面围满军士, 一声令下, 你们全员丧命的下场?” 高太监身体轻颤,看向杨再威。 杨再威烦躁的道:“有李元芳盯着, 城中军队再动,我们确实没有活路,这还要看我?” 高太监深深叹息:“都说到这个份上,长安到底怎样, 李机宜你岂会一无所知?” “你要的, 只是亲耳听到证实罢了!” “其他的,奴真的无言以对,你真要逼迫,奴等这些贱命, 也只能舍给你了!” 李彦微微闭上眼睛, 片刻后开口道:“我们回长安!” 高太监愕然:“回长安?现在?” 李彦道:“就现在,我刚刚已经做了安排,几位随我一同出发吧!” 高太监和杨再威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想到跟这位在一起, 就没有不熬夜的, 无奈点头:“好!” …… 说走就走。 等到五人匆匆收拾行李,等出了府邸,发现狮子骢安静的站在府外,马鞍边也挂着行李。 众人骑马出城, 披星戴月, 一路疾驰,到达赤岭。 等过了赤岭, 就是大唐陇右。 下了山路, 李彦呼吸了一口空气,发现这段时间一直在高原环境下生活,骤然回到平原地区, 还真容易醉氧。 杨再威一无所觉,高太监和三名内侍也隐隐觉得不适, 提议道:“李机宜, 不如我等去凉州修整一二, 再回长安吧!” 李彦摇头:“不入凉州,直接去关中, 我想要看看灾情到底如何!” 其实还有个原因,凉州刺史韦待阶, 态度蹊跷, 在关键时刻停下了对大军的粮草供应, 有拖后腿的嫌疑。 京兆韦氏,显然已经彻底站队,这个时候回凉州,是可能被扣下来的。 眼见李彦态度坚定,高太监也无奈,只能跟上。 众人不走官道,只求近路, 短短三日,就到了灵州灵武郡。 李彦往驿站而去, 高太监却脸色微变:“李机宜,我等不方便住在驿馆,还请另寻去处。” 李彦看了他们一眼:“那我们找间逆旅住下吧!” 如明崇俨那般梅花内卫, 虽然不希望曝光,但如果真的瞒不住了,也会直接表露身份。 毕竟是一个朝廷的, 又不是外敌,顶多监视臣子不光彩,遭到敌视罢了。 而这些人不同,他们一旦曝光于众,下场绝对凄惨。 宫内的那个人,还没真正上位! 高太监道:“多谢李机宜体谅。” 一路上寻找舒适的逆旅,他又看了看街头:“关中灾情看来并不似传言那么严重啊!” 李彦早就在观察:“你没有发现,街上的人太多了?杨再威,去问问这里的粮价。” 杨再威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凭什么指挥我?” 说着去不远处的一家米铺问了粮价,回来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斗米要百文钱,倒不如去抢!” 李彦脸色沉下:“我在凉州时,买一斗米只要十文钱,这里还是灵州,居然翻了十倍?” 旁边路过的一人听到,打量了李彦的穿着和气度,过来攀谈:“这位郎君不是此地之人吧,这个价不算高了!” 李彦道:“未请教?” 那人叹道:“关中大旱,赤地千里,继以蝗害,这些米全都是从陇右来的,自然精贵!” 李彦道:“可这百文一斗的米,又有多少人能买得起?” 那人低声道:“买不起又能如何?这还是有卖米的,你们再往东去,别说米铺,县衙都没米了!你这匹骏马是陇右的青骢马吧,我劝你们还是速速回陇右,这里待不得了!” 李彦沉默下去。 那人见李彦并没有动摇,最后提醒了一句:“去城外西郊看看吧,看过字后,你们就知道不能再走了……” 李彦拱了拱手:“多谢好心!我们走!” 众人来到城西,远远就见这里挤满了人,妇女的哭喊声,婴儿的啼哭声冲天。 杨再威变色:“那边是怎么回事?” 高太监低声道:“每逢大灾,都会卖儿卖女……” 话音刚起,十几道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 高太监身后的内侍见了,立刻冲出,只是几脚,就将那些人踹翻在地。 而不少人倒下,直接口吐黄水,没几下就不再动弹。 其中几个相比起来稍稍有力气的,在地上扭动,杨再威抓起一人询问:“那在做什么?” 那人呻吟:“陇右的……跑到关中买人……我卖了妻儿……米吃完了……求求……给口吃的……” 杨再威放下人来,不远处又传来凄厉高呼:“我的娃儿!我的娃儿!” 他往那边看去,就见一个陇西大汉,把一个年轻妇人丢上马背,却将她怀中的孩子往地上一丢。 那妇人凄呼:“别在这里丢,别在这里,他们会吃了他的!” 陇右大汉嘟囔一句,将孩子抱了起来,翻身上马,喜滋滋的离开。 而围观的人确实发出失望的叹息。 这是陇右来关中买老婆了,却不要孩子,就算现在抱着一起走,接下来恐怕也是抛弃的下场。 而明明与贩卖人口无异,却没有官吏阻止,甚至官府的人都不敢到场。 否则灾民涌过来,他们也走不了。 李彦再也不看:“速去长安!” 高太监等人默然跟上,杨再威也一言不发,跟着他翻身上马。 他们很快发现,那个灵武郡的路人说得真没错,越往关中去,情况越差。 因为祸不单行,由于饥荒,部分地区还发生了疫病,一村一村的人死。 成群结队的饥民逃难,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树皮都被剥光,露出白花花的树干,树叶也被蝗虫和饥民啃光。 李彦一行不得不避开逃难的大部队,但即便如此,也能见到逃难的人。 走着走着,就有人倒下,由于尸体太多,野兽也开始泛滥。 狼和野狗四处流窜,根本不怕人,杨再威一拳一头,李彦持刀也宰杀了几十头。 终于,他们抵达了扶风县。 犹记得使节团来时,住宿在这里,街道上随处可见前来法门寺朝圣的僧侣,而街头的小吃也让人一解馋虫。 而现在,那副秩序繁华的景象再也没有了,街头一片荒凉,倒是见不到拥挤的灾民。 但正因为这样,李彦脸色一沉,直接来往法门寺外。 就见寺门紧闭,不见迎客僧人。 李彦的怒火积蓄到了极致,一字一句地道:“这一路所见,我们连吐蕃都不如!上前叫门,没人开就砸开!” 杨再威心头一颤,听到了话语里蕴含的滔天怒意,立刻上前,二话不说,咚的一脚踢了过去。 看似大门紧闭,门后却早有人警惕地守着。 他刚刚踢了一脚,寺门开启一条缝隙,几条棍影抽了过来。 杨再威不闪不避,反手抓出,直接将棍子夺了过来,劈头盖脸的砸了进去。 里面惨叫连连,不多时躺了一地的武僧,如此动静也让更多的僧人冲了出来。 “李副使?” 为首的僧人看向李彦,愣了一愣,倒还记得这位半夜将他们召集的大唐使节,赶紧喝退左右:“我等不知是李副使大驾,失礼了!” 李彦问道:“你们主持呢?法明呢?” 僧人道:“我这就是去请主持,但法明师兄已不在寺内了!” 当主持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时,李彦第一句话就问道:“为何寺门紧闭,灾情如此严重,身为皇家寺院,难道不该赈济灾民吗?” 主持平静的道:“李副使,寺内是施粥的,可灾民太多,几次引发混乱,未免佛骨舍利遭到损坏,县衙便不允了。” 李彦道:“那些灾民呢?” 主持道:“县衙把灾民带走了,我等只能闭寺修持。” 李彦深吸一口气,又问道:“法明大师呢?我想见一见他。” 主持道:“法明师弟已去洛阳,远行匆匆,似有难言之隐。” 李彦凝视这位无悲无喜的主持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等出了法门寺,杨再威和高太监两人异口同声的道:“李机宜,我们今夜就可到长安了!” 李彦遥遥望向长安的方向。 是啊…… 我回来了! 第240章 这次我要对付武后! 当开远门遥遥在望,李彦脸上一片沉静。 心头的愤怒、压抑与悲哀,统统拭去,只留下最冷静的思考。 他转头看向身后几人:“这一路所见,有何感触?” 高太监和杨再威沉默,三位内侍中一人露出不忍之色,另外两人没太大反应,神情十分麻木。 李彦淡淡的道:“诸位在慈恩寺中修习光明劲时,应该也通佛法,当知因果业报,今生所做的孽,来世是要还的……” 那两位内侍神情立变,开口道:“灾情悲惨,非奴等之过!” 李彦道:“天灾不可避免,但人祸却可挽回,关内粮食短缺,并不是今年才这般,年年都有受灾,各郡县早有准备,为何灾情今次如此严重?你们若是问心无愧,自然可以说与之无关,来世也不会得孽报!” 两名内侍脸色发白,赶紧双手合十,默念佛号。 李彦不再多言:“走吧,我们入城!” 长安外城十二座城门,除了规格最高的明德门,有五道门,其他都是三道门。 开远门也是三道门,平时这三座城门都是打开的,行人分作三条通道,依次出入。 但今日只开了一道城门,来去的人也明显少了,而看门的差役倒是多了许多, 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行人。。 尤其是见到那些身材干瘦的, 立刻上前盘问,有的干脆直接驱逐, 不让入城。 李彦哪怕未穿官袍,但端坐在狮子骢上,一看就是贵人气质,到了门前取出鱼符, 顺利入城。 进了城内, 杨再威实在忍不住:“这些人掩耳盗铃,以为不将外面的灾情传到长安,就能当无事发生吗?” 李彦道:“他们确实能当作无事发生,你们看街上的人。” 众人看去, 就见行人虽不像以往那般川流不息, 接踵而至,但也十分密集,脸上还带着笑容。 这些欢声笑语,平日里温暖人心, 此时此刻, 却显得格外刺耳。 因为就在半天前,他们亲眼见到外面的灾民,是如何龇着白森森的牙齿,啃着树皮, 吃下观音土, 口吐黄水,倒伏路边死去。 不仅是大街上的人没被灾情影响, 每一座向外开门的府邸, 那些达官显贵的家,里面大多热闹非凡,隐隐能听到宴请宾客的声音。 灾民想要吃一顿稀粥而不得, 这些高门大户,依旧歌舞升平, 与往常无异。 李彦道:“这是最可怕的情况, 没有切骨之痛, 根本不知各地是何等惨状,甚至就算知道了, 也会当作不知。” 高太监都看不下去了,但他知道让这群有权有势的高门贵族不再奢靡, 并不现实, 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若百官去东都, 关中的粮食就不会这般短缺……” 他迟疑片刻,终究咬了咬牙:“力主去东都就食的是太子殿下,李机宜如果想去先见太子殿下,奴等可以安排,只求李机宜不要多言其他,奴等也是奴仆贱命,身不由己!” 李彦看了他一眼, 目光稍稍温和:“高内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少阳院不好接近吧?” 高太监道:“奴等能想办法的。” 李彦摇头:“这倒是不必了, 我现在不会去见太子,倒是要拜托诸位……” 他看向高太监身后的三位内侍:“我想请三位代我去少阳院一行,让太子殿下不要再继续提议去东都。” 众人愣住, 李彦从腰间取出一封书信:“将它交给少阳院内的曹内侍,如果能交给太子妃就更好了,确保太子殿下收到此信。” 内侍有些迟疑的接过。 李彦知道他们的顾虑:“你们有人识字吗?” 其中一人道:“奴识得一些。” 李彦道:“书信我没有封, 你自己看看。” 内侍迟疑着打开,看了一遍,发现还真是劝说太子殿下的。 李彦道:“你们不必疑虑,太子殿下看到信后,问起情况,你们只要再将路上所见所闻禀告即可,其余的不必多言。” 内侍松了口气,只要不准备跟他们背后的主子对着干,那自然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三人齐齐行礼:“请李机宜放心,信一定带到,奴等也希望灾情早早过去,为来世积德!” 李彦点头,又看向高太监:“高内官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入宫见皇后……” 高太监紧张起来。 双方此前一直默契的没有说背后的人,哪怕都心知肚明,但有时候就需要这层遮羞布,撕开了就再无缓和余地。 令他如蒙大赦的是,李彦并无任何激烈的话,反倒是平静的道:“请高内官将边境所闻所见,事无巨细的汇报给皇后,吐蕃和吐谷浑目前的情况都要说明。” 高太监躬身道:“这是当然,奴本来就要禀告天后,李机宜没有什么话要带吗?” 李彦道:“不用带话,等我入宫后会当面禀明,高内官完成分内之事即可,关于丘阁领暴露的事情,也但说无妨,不用隐瞒。” 高太监默然片刻,深深行了一礼:“李机宜保重!” 四名内侍离开,李彦对着杨再威道:“下马走走?” 两人各自下马,缓步慢行,融入到人流之中。 由于亲眼目睹了关中各地的悲惨,杨再威越走越是不自在,干脆道:“李元芳,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彦道:“有些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希望缓解关内灾情,能多救一些百姓是一些。” 杨再威冷哼:“我是听我师父的,不然的话,这等事情我是绝对看不惯的,一定会助太子成功,这群官员要留在长安是吧,杀上一批,还怕他们不走?” 李彦问道:“你知道哪些官员希望留在长安?” 杨再威皱眉:“想要去东都的,肯定是江南一派的官员,江南的漕运直达洛阳,他们在那里说话更威风,至于反对的,当然是不愿意江南官员崛起的,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一个五品官,问我一个刺客?” 李彦道:“不用妄自菲薄,你是弘农杨氏出身,又有着苦难与历练,眼光是很准的,还记得你我之间的赌约吗?” 杨再威精神一振:“你要杀谁?百官之中随便选,宰相都没问题!” 李彦道:“恰恰相反,我要你履行的赌约是,在我要求的这段时间内,不接受任何刺杀的任务。” 杨再威怔住。 李彦看向他:“无论要你去刺杀谁,你都不接受,这违背道义,超出能力之外吗?” 杨再威十分不解:“违背倒是不违背,大不了我装作受伤未愈,或者干脆躲起来,可为什么啊?” 李彦道:“将唯识劲练到这般地步的高手,除了你之外,应该也没有几人吧,我让你不接任务,也算是削减一个变数了。” 杨再威眉头一扬:“当然,我师父有三位弟子,我是最厉害的,但你真要防备这个,早在吐蕃之时,为何不下手杀了我?” 李彦道:“我一开始不杀你,是因为想要查出你背后的人,后来不杀你,是因为能救出暗卫家属,重创噶尔家族,你功不可没。” 杨再威奇道:“我是你的犯人,你跟我论功?你真是一个怪人!” 李彦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我现在押你回长安,你也能无罪脱身,我就不多此一举了,但关于吐蕃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言归正传,你既然是你师门最强,愿意履行赌约,不再接刺杀任务吗?” 杨再威眼珠转了转:“行啊,赌约能这么轻松履行,我乐得轻松,不过我实话告诉你,我师父也是不会接刺杀任务的,我两个同门更不会,你别想着设下陷阱,引他们出来。” 李彦不置可否:“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等杨再思回来,我会照顾他的,但你想拉他去你的阵营,我也会阻止,你我各凭本事!” 杨再威撇嘴:“我已经不想那么做了,他是风风光光的内卫机宜使,何必来掺我这趟浑水?李元芳,赌约归赌约,你放我这次,有朝一日,我杨再威定还你!” 说罢,杨再威把缰绳往马背上一抛,挥了挥手,没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李彦没有耽搁,直接往平康坊走去。 他从后门回了卫国公府。 李德謇匆匆前来,惊喜交加:“元芳,你回来了!听闻你们出使收获巨大,还在吐谷浑大胜蕃军,打进了王城里,是不是如此?” 李彦露出些笑容:“我们确实大胜,只要将如今的局面保持,吐蕃将不再是我大唐的祸患,再也无法危及陇右边境,至于吐谷浑,我们也收复了!” “好!好啊!” 李德謇喜不自禁,眼眶一红,甚至有些止不住眼泪:“有你这位佳孙,父亲在天有灵,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我卫国公府总算不会后继无人了!” 李彦知道这位心中的压力也是巨大,与老父拥了拥,开始问正事:“大人,据你了解,这次关内灾情如何?” 李德謇有些奇怪:“关内灾情?正在赈灾啊!你为什么突然问起来?” 李彦沉默了下:“我们坐下说话吧!” 两人坐下,倒好茶水,李德謇挥退仆从,一边喝茶一边问道:“我没听说使节团回归的消息,你却这般匆匆回来,到底为了什么?” 李彦拿起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头一句话,就说得李德謇一口茶水狂喷了出来: “这次我要对付武后!” 第241章 先献祭一个宰相热热场 “元芳,在李敬玄倒台后,我就曾经考虑过,你下一次会盯上谁,毕竟再往上的人不多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真的连皇后都敢……” “万万不能被大胜冲晕了头脑啊!” 李德謇好半响才缓过神来,苦声劝道。 李彦语气平静:“大人请放心,武后不是李敬玄,她曾与陛下共治朝堂,又是太子殿下和三位皇子的生母,皇后之位难以动摇,这些我很清楚。” 李德謇不解:“你既然知道好歹,还敢言要对付皇后?” 李彦将一路上所见所闻描述了一遍:“现在的关内,已是哀鸿处处,人多相食,死者枕藉于路了!” 哪怕他已经尽量简化,李德謇依旧听得勃然变色:“关内灾情怎会严重到这般地步?” 李彦问:“长安目前粮价多少?” 李德謇不假思索的道:“三十文一斗,我昨日刚问过,已是很高。” 李彦冷声道:“三十文很高?陇右的兰州之地米价,都暴涨到百文一斗,更何况关内!” “我一路行来,卖儿卖女的随处可见,可就算卖掉,换来的粮起初只够吃十天,后来连三天都不够吃了!” “越往关中来,就见那些原本家境殷实的百姓,也开始卖田卖地,倾家荡产,却根本无米可买!” “那些早早屯粮的世家大族宅院紧锁,佛门寺庙的寺门紧闭,高墙之外,已是饿殍遍地,人间炼狱!” “若是灾情再延续数月, 关内人口锐减何止过半!” 李德謇怒不可遏, 猛然站起:“如此说来,长安的米价此次如此平稳, 让朝臣认为这回的受灾如往常一般,是有人在故意限制粮价,制造出此次灾情并不严重的假象?” 李彦问:“此次赈灾由谁负责?” 李德謇道:“新任的户部侍郎韦承庆,他原是岐州刺史……不应该啊, 关内是韦氏的根基, 各郡县真到了那般境地,韦氏也讨不得好,他为何不尽力赈灾?” 李彦眼中闪过寒芒:“正常情况下确实,灾情到了这般地步, 关内世家也损失不轻, 但这些人家大业大,忍一忍,不至于伤筋动骨,而借此机会, 改变最上层政治格局, 才是韦氏目前的重中之重!” 李德謇明白了意思,神情无比凝重:“元芳,此事非同小可,韦氏与皇后的勾连, 你可有实证?” 李彦道:“使节团路过扶风县时, 我们因祥瑞之事,与韦承庆和韦贞玄打过交道……” 李德謇目光一凝:“祥瑞?” 李彦将事情说了:“扶风县令韦贞玄发现一块采自岐山的玉石, 有龙凤环抱之形, 预示二圣临朝,与上意合。” 李德謇仔细想了想:“半年之前,岐州确实献上祥瑞, 韦承庆就此入户部,不过他为岐州刺史多年, 本就有功, 因此也无人反对, 而那祥瑞其实没生出多少波澜……听你之意,此事是京兆韦氏与皇后一手安排?” 李彦道:“不错, 以祥瑞为武后造势,京兆韦氏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 还有内卫阁领豆卢钦望, 也在其中穿针引线, 他们如今都是武后的党羽。” 李德謇胸膛剧烈起伏,渐渐的声色俱厉:“可陛下岂会容许?是了,近来陛下近乎不开早朝,决议大事全是在紫宸殿内为之,看来皇后是趁着陛下龙体欠恙,趁机培养势力!” “这段时间提议皇后称天后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了, 也正是这个机会难得,她要先将天后的位置定下, 灾情则放到一边,韦氏也尽力配合!” “二圣临朝,岂非重演前隋牝鸡司晨之事?独孤氏擅宠移嫡, 才有隋炀之祸,岂能重蹈覆辙?” 李彦道:“杨广能成太子,是因为他未登基前谦恭节俭, 擅于伪装,倒是不能全怪文献皇后独孤氏,隋文帝与文献皇后共治朝堂,对于江山社稷是有利的,有了前车之鉴,陛下才有二圣临朝的打算,不能从这点切入!” 李德謇道:“那你有何想法?” 李彦问:“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病到连正常的朝会都无法主持了?” 李德謇立刻道:“三个月前,陛下直接晕倒于御座上,朝会大乱,从那开始,便是三省六部的侍郎,去紫宸殿议事。。” 李彦凝声:“陛下晕倒后,御医怎么说?” 李德謇道:“根据御医之言,陛下是操劳成疾,需要安心静养,据我所知,近来陛下整日昏沉,难有清醒之时,政事几乎都交由皇后处理。” 李彦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要确定一下:“太子呢?” 李德謇苦笑:“戴仆射和郝处俊请奏让太子监国,都被重罚,如今在府上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李彦道:“是陛下的敕令?还是皇后的旨意?” 李德謇道:“是陛下亲自下达的诏书,这点毫无疑问。” 李彦点点头:“果然越是这个时候,陛下越不会让太子掌权……” 戴至德是尚书右仆射,太子宾客,宰相里坚定的太子党,提议让太子监国,完全正常。 郝处俊则是门下侍郎,坚定反对武后干政的宰相,他提议太子监国,是为了避免武后牝鸡司晨,独揽大权。 而实际上,太子监国本来就该在这种时候发挥意义。 结果李治身体还好时,让太子监国了六次,营造出一种父慈子孝的信任感。 到了真正需要信任的时候,太子滚一边去,支持太子的宰相也被关在家中。 如果是一个对圣人抱有希望的臣子,恐怕难以接受,李彦却对皇帝的冷血自私太了解了,真的完全不意外。 不过这恰恰也说明了,李治此次是真的病重。 “病……吗?” 李彦目光一寒,起身道:“大人,我先出去一趟,此次也要请你出面了!” 李德謇正色:“好!此事关系国本,不可动摇,我等在关内居住了大半辈子,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里生灵涂炭而无动于衷,我这张老脸舍在这个时候才值得,你放心去,且看为父为你请来强援!” 李彦这次没有客气的言谢,躬身一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他没有去皇城内卫,而是直接出了平康坊,来到玄都观。 观内道童自然是认得他的,奉茶后问道:“李善信回来了,要小道我去请明道长来吗?” 李彦道:“明道长现在何处?” 道童回答:“在相王府上,近来相王频频相招,明道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观内。” 李彦眼神微动:“那就不用去通知他了,我在这里等吧。” 没等多久,神情憔悴明崇俨走入观内。 见到李彦后,他近乎是大喜过望,冲了过来:“六郎,你终于回来了!” 李彦道:“崇俨,坐吧,如今京内局势如何?” 明崇俨让道童退下后,迫不及待的道:“陛下病重,梅花内卫乱了,尚宫正在动摇,有投靠皇后的可能!” 李彦看着他笑了笑:“你近来多去相王府,是为太子殿下奔走?” 明崇俨毫不迟疑的道:“你支持太子殿下,那贫道自然也支持太子殿下!” 李彦点头:“多谢了!” 明崇俨皱眉道:“不过贫道入梅花内卫的时间靠后,论势力远不及尚宫那般根深蒂固,太子殿下仁义,尚宫那老物心狠手辣,是肯定有所顾忌的,恐怕最后她真的会投靠皇后!” 李彦问:“陛下到底如何了?” 明崇俨叹了口气:“陛下龙体欠恙,昏沉的时日多,清醒的时间少,有时候一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贫道这几次入宫炼制五云丹时,也不得召见,照此下去,恐怕……恐怕……唉!” 李彦目光凝重:“在你看来,陛下有没有中毒的可能?” 由于李治一直病恹恹的,身体不好,再加上这个年代的人寿命本来就短,活到四十多岁也不算短寿了,所以李治倒下去,并没有多少人觉得奇怪。 唯独李彦知道不对劲,因为历史上的李治,还有十多年才会驾崩。 当然由于他的到来,大唐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可李治锦衣玉食,有着天下至高的享受,太医院各大名医悉心照料,如今又没去洛阳路途颠簸,之前还得了孙思邈的诊断,五云丹的毒性也去了许多,按理来说身体应该比原历史更好。 所以他有此一问。 “中毒?” 明崇俨动容,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太医院为何没有察觉?宫内试药那般严格,如果在膳食或药物中下毒,那宫内的太监和太医院的医佐先得死一片啊!” 李彦道:“我也只是猜测,凡事无绝对,尤其是疾病,突然病重倒下,确实有可能,但也要防止奸贼暗害。” 明崇俨神情变幻不定:“可如果陛下是被下毒,才导致如今的昏睡,此事就捅破了天,我等真要涉及吗?” 李彦知道这位的正义感是很低的,与丘神绩在伯仲之间,简单提了下外界灾情的凄惨,开口问道:“李敬玄如何了?” 明崇俨果然对于灾情的感受并没有多深,一听李敬玄,目光才阴沉起来:“陛下病重后,那老贼顿时变得不安分,明明之前都是瘫倒在床,这段时日居然在府上宴起了宾客!” 李彦道:“他毕竟当了多年实权宰相,又是吏部侍郎,门生众多,如果陛下安然,他绝对没有起复的可能,但现在武后当权,一切就都是未知之数。” 明崇俨变色:“难道皇后敢逆陛下之意,重新重用这老贼?” 李彦淡然道:“我不回来,不好说,我回来了,就绝不允许此事发生。” 明崇俨呼吸一滞,又是敬畏,又是欣喜:“六郎,你去往吐蕃一行,威严更重了!” 李彦起身来到窗边,看着似乎毫无变化的长安城,背负双手,目光冷肃: “我一向与人为善,凡事留一线,不赶尽杀绝,但此次是例外!” “我等在外出使征战,保家卫国,贼人在后祸乱朝纲,生灵涂炭!” “那就别怪我,我要先用李敬玄,来祭外面枉死的灾民!” 第242章 私藏甲胄 李府。 短短一年多时间,这里诠释了何为兴衰荣辱,宦海沉浮。 从门庭若市,到门可罗雀,再回归门庭若市。 今夜府前就停满了骏马车具,一个个仆从兴奋的迎接来客,与有荣焉。 正堂之上,须发皆白的李敬玄站在门前,毫无架子,亲自迎客。 等到宾客齐至,他坐回主位,高举酒杯,朗声道:“诸位今夜赏脸前来,老夫一介庶民,不胜惶恐,先饮为敬了!” 他口称庶民,可来客又有几人敢将他当成真正的庶民,除了寥寥几位端坐还礼外,其他人都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将杯中酒吟尽,齐声高呼:“李公豪爽!” 李敬玄哈哈一笑,脸上那些苍老深刻的皱纹舒展开来,似乎真的一副豪爽作派,大手一挥:“今日只谈风花雪月,不论其他,诸位请随意!” 一位位美貌姬妾走入堂内,开始翩翩起舞,部分宾客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 不过部分人还是牢牢盯着主位附近, 看着几位紫袍大员的互动, 期待着自己能否上去露个脸,得贵人看重。。 这群紫袍官员里, 地位最高的,无疑是如今武后面前的红人,户部侍郎韦承庆。 这位由地方刺史调为六部侍郎的老者,满面红光, 精神抖擞, 看上去都年轻了几岁,显然这段时日过得十分舒心。 此时他欣赏着正中姬妾的婀娜身躯,微笑道:“还是京中风姿,更赏心悦目, 合我眼缘啊!” 李敬玄心头有了数, 稍稍摆手,立刻有下人去安排马车,准备将貌美姬妾送入韦府。 韦贞玄坐在韦承庆下首,将一切尽收眼底, 低声说了几句, 韦承庆笑容更明显了几分:“李公客气了。” 李敬玄等了又等,没等到应有的话头,仿佛短短五个字,此事就揭过了, 只能主动开口道:“韦侍郎近来赈灾辛劳, 能得美姬陪伴,也是老夫的些许心意了。” 韦承庆眼皮微微一跳:“本以为李公清散度闲, 如今看来, 身虽在野,心却在朝啊,你还关心赈灾?” 李敬玄恭维着道:“老夫虽无官职, 但身居长安,也是得韦侍郎安民之功, 怎能不心怀感佩?” 韦承庆这才漫不经心的摆摆手:“分内之事而已, 就不用说这等话了。” 李敬玄低声道:“魏侍郎若非公务繁忙, 也是要与韦侍郎畅然宴饮的。” 这说的是礼部侍郎魏元忠,李敬玄执掌中书省时, 魏元忠就是他的心腹,作为一手提拔上来的铁杆, 双方的关系至今密切。 韦承庆终于转过头来:“李公高义, 我心领了, 但有所请,不妨直言。” 李敬玄赶忙道:“还望韦侍郎在皇后面前,为老夫美言几句。” 韦承庆眉头一皱:“你怎么称呼天后的?” 李敬玄怔了怔,马上道:“请韦侍郎在天后面前,为老夫美言几句!” 韦承庆点头,突然高声道:“二圣临朝,与天意合, 天后注定是天后,千万不能错了!” 堂内顿时一静。 就连跳舞的姬妾步伐都微微乱了乱, 不少宾客更是脸色大变,却无人敢出面辩驳。 朝野上下,对于天后的呼声越来越高, 不满的人自然大有所在。 尤其是御史台,不知上奏了多少本,却如石沉大海, 渺无音讯,而短短数日后,监察御史就被问罪下狱。 那个女人的报复,来得既快又狠,支持与反对两派,已是剑拔弩张。 李敬玄抿起了嘴,他其实对武后很不感冒,更觉得这妇人贪权成欲,日后恐成祸患。 但他被李治深恨,士林清誉毁于一旦,背上了纵子为恶,虐妻成性的骂名,想要重新上位,太子不可能接纳,那也只有投靠百无禁忌的武后了。 于是乎,李敬玄断然起身,来到中央,朝着大明宫的方向一拜:“天后所望在于天下,所成在于社稷,辅国执政,江山柱石,让我等遥敬天后!” 众宾客脸色微微有些难看起来,但还是抬起酒杯:“敬天后!” 韦贞玄自然也敬酒,却不免带着些鄙夷之色,以极轻的声音道:“叔叔,我韦氏根本不缺官吏支持,何必与这恶名满身的李敬玄来往?” 韦承庆则有不同的看法:“不可小觑此人,他残留下的势力非同小可,既愿为天后造势奔走,我们又何必拒绝?” 眼见李敬玄一拜再拜,卑躬屈膝,韦承庆更是面露郑重:“能屈能伸,此人难保不会再度拜相,我刚刚倒是有些怠慢了……” “韦承庆辱我太甚!!” 等到曲终人散,将客人一个个送走,李尽管回到中堂,五官陡然狰狞起来,气得面色铁青,立刻取出一卷日录,将韦承庆的名字记在上面。 仆人噤若寒蝉,不敢上前,否则就能看到一排姓名。 头一个人空着,第二个是与李敬玄和离的妻子王氏,第三个是李元芳。 不错,李敬玄第二恨就是妻子王氏的和离,打击巨大,更与山东士族直接反目成仇。 最尴尬的是,他被贬为庶人后,想要告老还乡,却发现回不去了。 李敬玄原本的祖籍是亳州谯县,后来与赵郡李氏南族联宗,族谱也并过去,现在如果告老,是回哪里? 不可能去赵郡李氏,但回到家乡,也难免受同乡白眼,你不是嫌弃这儿想攀高枝么,还回来干嘛? 李敬玄只能赖在长安不走,这一等倒是等来了转机,顿时他牢牢抓住。 妻子王氏之后,还有各部官员,甚至有士林文人,小本子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 李敬玄看着这一排排名字,露出刻骨的仇恨:“等着吧!你们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老夫就能重回相位,报仇雪恨!” 他磨了磨牙,等到墨迹干了,将日录贴身收好:“过来吧!” 七八个等在外面的儿子走上堂,齐齐跪下行最严肃的大礼:“拜见父亲大人!” 李敬玄看着这群姬妾所生的儿子,眉宇间毫无喜意,反倒有几分嫌恶。 嫡子李思冲闹市斩首,是他最大的痛,剩下的儿子就都是庶出子,别说在家中地位不高,出去后也很难代替家门的颜面,除了狐朋狗友外,正经人是不认的。 但现在李敬玄不得不用这些庶出的儿子,终究有血缘关系,可以荣辱与共:“你们这段时日,一定要在各处为天后宣传造势,若有反对天后者,只要能打压,就要不遗余力,明白了吗?” 一群庶出子倒是有些兴奋,摩拳擦掌,期待满满:“谨遵父亲大人之命!” 李敬玄叮嘱道:“为父还未恢复相位,有些人不可招惹,你们也要学会挑选目标,比如那些寒门出身的,若无靠山,就狠狠收拾,若是高门士族出身的,最多言语相争即可……” 庶出子们面面相觑,兴奋劲下去了。 这欺软怕硬的架势可太明显了,而以前李府最硬啊,连山东士族都要巴结,何等显赫! 李敬玄冷笑:“怎么?受不起这份人情冷暖?此次若天后无法得势,你们下半辈子就一直要这般,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庶出子顿时连连点头:“请父亲大人放心,我等一定照办!” 众子退下,唯独走在最后的一人上前,低声道:“父亲大人,十二郎还在长安狱内,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李敬玄愣了愣:“十二郎?哦,是守一啊!” 李思冲案发时,李守一还在参加科举考试,后来居然也被圣人大笔一划,投入长安县衙审理问罪了。 不过李敬玄并不关心这个儿子,若不是提起,都快忘掉了,此时才点点头:“放心,等老夫恢复相位,看谁还敢审我的儿子!” …… 长安县衙。 大牢中。 一间普通牢房内,李守一正在捉虱子。 捉了半天也没捉到一个,换成刚刚入狱时早就大喊大叫,愤怒若狂了,但此时只是靠在冰冷的墙边,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默默发呆。 正在这时,大牢开启,明崇俨走了进来。 专门等候的狱卒迎上前去,卷起小臂,露出梅花印记。 双方心照不宣的交换了眼神后,狱卒领着明崇俨来到牢房前。 明崇俨打量了一下李守一,嘴角扬起快意的笑容,摆了摆手。 狱卒提着食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犯人李守一,吃吧!” 精致的食客虽然还没打开,但里面的香味,已经让李守一情不自禁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沙哑着声音道:“醉今朝的烧尾宴?” 明崇俨挥手让狱卒离开,低声笑了笑:“不愧是李府的小郎君,好眼光啊,这正是烧尾宴里最美味的几道菜肴,趁热吃吧。” 李守一先是畏惧地看了看他,然后又慢慢的走了过来,打开食盒。 当食盒里面热气腾腾的菜肴出现在视野中,李守一再也忍不住,双手直接抓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期间如果不是有粥喝,他恐怕会被活活噎死。 明崇俨在边上默默看着,等好菜好酒统统下肚,才慢条斯理的道:“贫道的师父与你父兄关系匪浅,若是早知小郎君被关在这里,贫道早就来关照你了!” 高门大户与僧道扯上关系很寻常,李守一精神大振,几乎是欣喜若狂:“道长能救我出去吗?我父亲一定会重重报答你的!” 明崇俨摇了摇头:“小郎君难道不知道,令兄已经在闹市斩首,令尊也被罢相了?” 李守一吃了饱饭,有了力气,干脆破口大骂:“那老物眼中只有嫡子,现在连嫡子都没保住,显然也不在乎我等庶子的死活!” 明崇俨由衷的道:“令尊好家教,其实你的入狱乃是陛下亲口御敕,他想救你也救不了。” 李守一怒声道:“那说来说去,我还是要在这里,你来是为了什么?” 明崇俨诚恳的道:“给小郎君吃顿好的,也能安心上路。” 李守一浑身哆嗦起来:“要杀我……真的要杀我了?” 明崇俨等他叹了口气:“如果小郎君实在不甘心,其实还有一个机会,就不知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李守一呆了呆,猛然跪了下去,拼命叩首,泣声哀嚎:“道长救我!只要道长能救我,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我还没有及冠,我还没有娶妻,我实在不想死啊!!” 明崇俨俯视着他,满是不屑之色,等李守一痛哭流涕到了极致,才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幽幽地道:“听说李思冲曾私藏甲胄,李敬玄也予以默许,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甲胄藏在什么地方?” 第243章 满门抄斩 内卫驻地。 胖了一圈的丘神绩哼着小曲,溜达进了办公的屋内。 眼见案桌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他也懒得清理。 左右转了转,煮了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去练武场消磨时间,然后下班回家。 又是无聊的一天啊! 到了练武场,就见郭元振也在这里,练的是一套刀法。 丘神绩走上前去:“元振,过几招?” 郭元振咧嘴一笑:“好嘞!” 两人对练起来,恰好半斤八两。 郭元振从小向往游侠,却是性子跳脱,沉不下心来练武,所以劲力平平。。 丘神绩武将世家出身,却是吃不了苦头,丘行恭的一身本事没学到一成。 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两人恶战上百招,不禁有些惺惺相惜,哈哈一笑,同时罢手。 来到边上,郭元振擦了擦汗问道:“这几日没有见到狄公,他又去大理寺了吗?” 丘神绩道:“狄公也叫得太老了,不过你还年轻,又跟他学本事,这样也没错……狄怀英还在清理大理寺的旧狱案卷吧,三天才来一次内卫!” 郭元振低声道:“关于贾贼被封口的那件案子,六郎交给了你们,可有头绪?” 丘神绩皱眉:“狄怀英似乎查出了些线索,却说了句时候未到,就一头扎进大理寺了,看来这案子就算知道犯人,也很难办啊!” 郭元振深以为然:“六郎不在,我们查案确实不太敢放手施为, 好在前线大捷, 使节团也快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若是也能上阵杀敌, 该有多好!” 丘神绩摇摇头:“战场可不是你所想的那般,我父是百战宿将,晚年一身旧伤,痛苦不堪, 不怕让你笑话, 我是不想上战场了,在后方也有立功的机会!” “倒也是!” 郭元振表面点头,心里却依旧向往。 出将入相,文武双全, 何等威风, 他就要做那样的人物。 聊了片刻,两人并肩出了练武场,正好见到豆卢钦望前呼后拥,走了过来。 两人立刻上前见礼:“豆卢阁领!” 豆卢钦望也颔首招呼了声:“丘武卫!郭武卫!” 双方错开后, 等到豆卢钦望一行人完全不见, 丘神绩才撇嘴道:“威风什么,堂堂内卫阁领,居然给皇后卖命,真是丢人!” 郭元振知道这家伙对于出身极好的世家子, 总是有种天然的敌视, 豆卢钦望是国公嫡子,如今年纪不大, 就成了四品阁领, 还变为武后亲信,这种种荣耀,丘神绩自然颇为嫉妒。 不过他也看豆卢钦望挺不爽的:“内卫虽有一个内字, 但自从设立起来,历任无不与外敌作战, 这豆卢阁领一心在长安城内搞内斗, 也是少见了!” 两人正嘀咕着上司的坏话, 安神感遥遥招手:“快来快来!出大事了!李敬玄被抄家了!” “好事啊!” 丘神绩先是一拍手,然后又有些不解:“但李敬玄不是数月前被罢官了么, 当时狄怀英都觉得,这老物是保下一条命了, 怎么现在突然被抄了家?” 安神感表情古怪, 既像是要拍案叫好, 又有些惊惧难言:“据说从他家的后院地窖,搜出了数十套甲胄!” 两人倒吸一片凉气:“此话当真?那是抄家灭族之罪啊!走走走!” 当三人出了皇城时,就见不少官员也策马而出。 彼此间的眼神,就像是当时看崔守业行刑时那般,都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哥几个又去看热闹啊? 近来长安可确实热闹,不久前有刑部侍郎在闹市砍头,现在又见前宰相家藏甲胄, 也是绝了! 而当从皇城下班的官吏们抵达坊市,未到李府, 远远就见一个个披坚执锐,甲胄森寒的禁卫,已经将附近团团围住, 远远传来尖叫惨呼。 当众人绕了个圈,来到前院时,瞳孔不禁收缩起来:“好家伙, 连马和豹子都杀光了!” 前院的马匹鲜血淋漓的倒地,就连那些蓄养的猞猁也都倒在地上抽搐,眼见是不活了。 所谓鸡犬不留,当然不是单指鸡和狗,而是诸如马匹、猎豹、猎犬之类有威胁性的兽类。 这个架势一出,连丘神绩都不由地低呼:“这是真的要满门抄斩啊!”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见院门打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者,被两个魁梧的禁卫给架了出来。 双脚拖在地上,已经磨出了血,他凄厉高呼:“冤枉!冤枉!天后,老臣冤枉啊!!” 左右禁卫听得不耐烦了,一巴掌抽在老者脸上,直接把冤枉打没了。 看着老者如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四周一片惊悸。 因为朝会之时,大家都见过,这位老者正是李敬玄。 昔日站在群臣第一排的宰相! 丘神绩倒是不怕了,两眼放光,啧啧称奇:“好威风!” 当初抓捕李思冲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还想着什么时候能将当朝宰相也给抓了。 没想到这份梦想,由别人来完成了,倒也不错,正好取取经,以后抓别的宰相时用更威风的姿势。 郭元振则观察细致:“你们看,长安县衙和大理寺的人也在府内!” 丘神绩换了个角度,往里面看去,点头道:“是长安县衙,那位李峤也在呢!” 自从王氏与李敬玄和离后,山东士族就跟他彻底翻脸,之前关系有多亲密,此时恨意就有多深。 而李峤身为李思冲的好友,原本指望着搭上宰相关系,速速升官,结果反倒遭了连累,这长安县尉不知还要干多久,心中怒意可想而知,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岂能错过? 安神感则道:“狄公也在!” 果然就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闪过,正在府内随着大理寺的官员一起行动。 不愧是狄仁杰,看热闹选的位置都比他们好。 很快,真正的热闹来了。 真有一副副甲胄被搜了出来。 数量并不算多,但二三十套绝对是有了。 郭元振踮脚探头,惊声道:“不是仪甲,而是真正战场厮杀的皮甲!” 唐军有十三种盔甲,其中有的是仪甲,也就是礼仪穿的盔甲,防御力较差。 而上阵杀敌时所穿的甲胄,材质越好,做工越高级,越能抵挡武器和箭矢的穿透效果。 再辅以精兵,把守在类似玄武门的地方,李建成和李元吉又要乐了。 当然,宫廷政变并不是李世民开的先河,而是南北朝一路传下的风气,只不过玄武门之变太过有名,李世民的地位又太高,榜样的力量无疑最强。 现在甲胄一出,又是在这个敏感的时代,那李敬玄的下场可想而知。 跟着他一起拖出的儿子们,别说庶出,就算是养子,也要一并株连。 有趣的是,当一个个哭天抢地的李府中人被拖出时,街头围观的百姓,开始拍手叫好。 “纵子行凶,虐妻致死,这等恶贼,就该是这样的下场!” “藏着甲胄,是对圣人心怀怨怼啊,早有图谋,抄家灭族,一点都不冤枉!” 还是那句话,李敬玄的名声臭了。 如果他还是士林歌颂,人人敬仰的宰相,那围观者可能又是另一番说辞。 现在坏人干坏事,动机大家都帮忙想好了。 丘神绩三人与府内的狄仁杰交换了一下眼神,却是清楚得很,李敬玄阴谋造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甲胄,要么是李思冲真的骄狂自大到了极致,要么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联想到李敬玄因为李思冲犯了江南之案,压了他六年官职不让出头,如此谨慎小心的作风,无疑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只是如此栽赃,真是好大的手笔,不怕被拆穿吗? 果不其然,李敬玄一家还没被带离现场,阻止的人就来了。 不久前刚刚照过面的豆卢钦望,拍马赶至,身后是乌泱泱的内卫:“住手!统统住手!” 禁卫停下,就见豆卢钦望到了面前,也不下马,直接厉声高喝:“你们何人下令查抄李府的?天后并未下达旨意,内卫与刑部更是不知,你们居然敢直接拿人?大理寺和长安县衙呢,来人答话!” 李峤从府内走出,行礼道:“禀告豆卢机宜,我等根据案犯李守一交代,搜出贼人李思冲私藏甲胄三十具,李府上下有包庇重罪,当一并问案!” 豆卢钦望眼中闪烁着厉色,指着已经搜出的甲胄:“李守一区区一庶出子,岂能知晓如此隐私?” “如若真的知晓,那私藏甲胄的大罪,他要揭露早就揭露,为何等到如今?” “此案诸多疑点,你们都不弄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抄家灭门,李峤,你区区一个县尉,是谁给你的权力?” 另一边,韦承庆也到了府外,见豆卢钦望已经到达,松了口气,严肃的看着这一幕。 武后还没有确定接受李敬玄的势力,毕竟李治对于李敬玄是极为痛恨的,还有些顾虑。 但李敬玄靠拢的姿态是一目了然的,值此敏感时刻,不能让他出事! 无论私藏甲胄是真是假,现在都要是假。 “是我下令的!” 然而下一刻,一身官袍的明崇俨从府内走出。 他的手中,托举着一道明黄色的诏书,声音传遍四方:“我是明崇俨,梅花内卫副阁领,此乃陛下诏书,诸位还不接旨?” 豆卢钦望面色剧变,立刻下了马来,身后乌泱泱一片,一起跪下领旨。 别说他,包括韦承庆在内,周遭所有官员全部拜下。 明崇俨宣读诏书:“李敬玄纵容恶子,私藏甲胄,图谋犯上,特令梅花内卫统领禁卫、大理寺、长安县衙,缉凶取证,满门抄斩,严惩不贷!” 念完之后,明崇俨环视群臣,尤其是落在豆卢钦望和韦承庆身上:“现在明白了吗?” “臣等领旨!!” 众人神情各异,大部分是以震惊为主。 安神感就万万没想到:“梅花内卫!还有这么一支内卫?” 丘神绩想到以前的过节,声音有些发颤:“确实有梅花内卫,他们是监督群臣的,居然能从幕后来到台前?长安城内恐怕是真要乱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当群臣起身领旨,迎着众人或惊惧恐慌,或警惕敌视的目光,明崇俨反倒安下心来。 他的脑海中回想起李彦的话: “现在这个局面,必须要让梅花内卫从暗中行事,站到明处来,让群臣都知道你们的存在!” “如果还只是极少数人知晓的组织,那么反倒会被抹除,只有来到明面,名正言顺的开始监督群臣,才能保全自身,同时提振圣人的威望!” “让所有怀有异心的想想清楚,今日的大唐,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第244章 与武后隔空交手合! 大明宫,紫宸殿。 高阶上仍然摆放一个巨大的御幄,只是不同于以往薄薄的丝罗垂下,隐约看到里面两道身影端坐,近来丝罗挂起,入殿的臣子能够清晰的见到,两道身影一坐一卧。 李治昏睡在左侧,睡梦里依旧紧皱眉头,面容愈发显得苍老憔悴,让群臣忍不住关心帝陵的修建情况。 武后高髻华服,端坐在右侧,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戴着薄薄的面纱,眉宇间满是高傲,凌厉与肆意。 以前与李治同坐此中,十数年来早已习惯,现在才发现一个人挺好。 尤其是看着一群紫袍和绯袍官员垂首入场,这种掌控朝局的感觉,让她沉醉不已。 只是今天第一件事,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御史大夫尹中言出列,迫不及待的道:“臣弹劾相王府文学明崇俨,阴结私党,恃威凶横!” 有御史中丞出列:“臣弹劾梅花内卫不遵律法,扰乱朝纲!” 又有御史中丞出列:“臣弹劾梅花内卫窥度禁私,悖礼乱上!” 即便近来朝会不开,议事改为紫宸殿中,能入殿的官员名额宽松了许多,但御史台也只有三位官员有资格进入。 现在齐齐出列,言辞激烈的弹劾梅花内卫。 群臣为之侧目。 御史台这个机构从东汉有之,但在大唐贞观之前,御史台仅仅是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 到了贞观间, 御史台设置台狱, 受理特殊的诉讼案件。 渐渐的,三司会审成为惯例, 凡是重大案件,都有御史台和刑部、大理寺联合审理。 大理寺负责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刑部负责复核,最后报御史台监审。 自此御史台权力大增, 而从三品的御史大夫有两个责任, 一个是作为宰相副手处理政事,也有副宰相的称呼,另一个是监督百官,尤其是盯住宰相的过失。 之前最着名的御史大夫是萧瑀, 专门盯着李靖、房玄龄、魏征等人怼。 是的, 魏征也有被弹劾的日子,不过萧瑀虽然嫉恶如仇,性格很直,就适合当纠错监察的活, 但过于较真, 盯着一点小事大书特书,因此疯狂得罪人,一生六次出任宰相,六次被罢官, 李世民对萧瑀是真的很容忍, 相比起来,魏征也敢于直谏, 但拍起马屁来也毫不含糊, 就会做人多了。 再往后着名的御史大夫,就是安禄山了,挺黑色幽默的。 且不说前后的名人, 现在的御史大夫尹中言,并不是什么强势人物, 之前反对武后被封天后, 也只是职权范围内的发挥, 可此时此刻的声嘶力竭,就不免带着几分跳脚。 毕竟梅花内卫与御史台的权力重合度太高, 一旦梅花内卫显出峥嵘,还有他们御史台什么事? 其他官员冷眼旁观, 乐得御史台冲锋陷阵, 那些反对武后的更是幸灾乐祸, 李敬玄刚要投靠你,就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看你怎么应付! 武后沉下脸来:“李敬玄私藏甲胄,图谋不轨,尔等为何没有早早察觉?” 群臣一怔,就见豆卢钦望率先冲出,拜倒下去, 近乎是泣不成声的道:“臣失察有过,令奸贼猖獗至斯, 臣有罪!” 韦承庆第二个冲出,叩首请罪:“臣受邀入李府,被贼人阴附其下而不自知, 臣有罪!” 如此一来,刑部侍郎、大理寺丞、长安县令等人不得不出列:“臣等有罪!” 武后总结:“舆情失察,众皆盲目, 我看梅花内卫出手的正是时候!” 她又转向尹中言:“尹大夫,你是不是认为李敬玄蒙受了不白之冤?” 尹中言迟疑了一下,咬牙道:“私藏甲胄之事,颇多疑点,不可不查,望皇后明鉴!” 武后道:“那此案交由台狱审理,让你们御史台,还李敬玄一个清白如何?” 尹中言还在考虑,能否找出梅花内卫污蔑的罪状,就听身后两位下属轻轻咳嗽。 他猛然反应过来,面色剧变。 李敬玄如今臭名昭着,御史台帮他,被有心人一宣传,那不是官官相护,恶名缠身? 别的官员倒也罢了,名声差也不妨碍升官发财,但御史万万不能有黑点,否则再去弹劾别人,又有什么说服力? 这还是能翻案的情况,如果翻不了案,那好了,御史台直接靠边站吧! 李敬玄之案沾不得! 尹中言只能俯首:“梅花内卫得圣人诏书,办理此案,我等不敢僭越!” 武后声音猛然变得冰寒彻骨:“亏你心中还有圣人,我当你们御史台,只顾着清誉名声呢!” 尹中言叩首,凄然道:“臣不敢!臣不敢!” 群臣心悸。 明明是一件对武后不利的事情,却被她轻描淡写的化解,反过来利用李敬玄将了御史台一军,这娘们的手段实在厉害。 但事实上武后呵斥御史台后,抿了抿嘴唇,也斜眼看了眼边上的夫郎。 她原本已经制定好了收编梅花内卫,将之变为己用的计划,不料明崇俨请命,李治在难得清醒时期的诏书,让她的谋划胎死腹中,此时心里也在绞痛。 她的失落情绪只在一瞬之间,立刻又振奋精神,冷视群臣:“梅花内卫乃圣人亲立,李敬玄一案,已证圣明,诸位各司其职,不可乱命,至于疏忽之责,我便赦免你们这次!” 群臣拜谢:“谢皇后!” 此事揭过,豆卢钦望再度出列:“皇后雅性恭孝,识达今古,治国辅政,与圣相合,臣请圣人效文献故事,进皇后为天后!” 韦承庆等一众臣子上前:“臣等附议!” 其他反对的臣子,先看了看御史台,又望向两位宰相。 原本四位宰相,李敬玄、戴至德、郝处俊、裴思简,如今一个满门抄斩,两个闭门思过,只剩下裴思简,还是偏于军事的兵部尚书。 而新进位的宰相来恒,代表江南一系的利益,之前附议太子殿下提出的往洛阳就食后,就被狠狠训斥,此时一言不发,显然他现在谋求的是站稳脚跟,否则根本没有发言权。 御史台被一棒打蒙,宰相沉默,看上去拥护天后势不可挡,可武后看着沉默的大半臣子,眼中闪过阴霾:“此事由圣人定夺,倒是吐谷浑复国一事,你们议来议去,可有定案了?” 群臣心想你这娘们真会装,如果不是你拖着事不办,只想着当天后,早就下达旨意了,裴思简立刻出列道:“吐谷浑几经兴亡,百废待兴,今王城已下,各部望风而降,理应速令青海国主与光化公主回国,安定藩国,以稳边境。” 武后冷冷看了他一眼:“凉州韦刺史上奏,吐谷浑今年受灾,粮米不济,若要安定吐谷浑,必供粮送物,然关内也有灾情,陇右今年也欠收,粮米负担,由江南漕运为主,来侍郎,你可有话说?” 来恒上前,有些沉默,心头满是愤慨:“最简单的办法,无疑是带百官去洛阳,关内压力瞬间降低,衍生而来的种种难题都得以解决,整个局面都能盘活,结果你硬压着不走,现在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能变出粮草吗?” 武后见他沉默,面色也沉下:“你得圣人信任,自该为上分忧,整顿漕运,加大江南漕米的输济力度,洛阳自长安这一段的黄河,河道狭窄,又多暗礁,可有治理之法?” 来恒面色剧变:“灾情之时,岂可治理黄河,请皇后慎重!” 这回连豆卢钦望和韦承庆都变了神色,关内是关陇集团的根本所在,你不能这样折腾啊! 不料武后话锋一转:“此事确实难为,受灾期间不宜动工,只是此次也将提醒诸位未雨绸缪,二馆学士苗神客等人,才华出众,可为辅佐,从今日起他们就助来侍郎,定漕运大计!” 众人这才明白皇后的真实意图,天后党立刻高呼:“皇后圣明!” 反对党心头一沉,却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武后步步为营,将昔日的北门学士重新抬上高位。 接下来的议事,虽然不再提天后之位,但武后每每都能想方设法卡群臣的脖子,让他们难受无比,目的不言而喻。 偏偏他们无力阻拦,又不愿屈服,目光频频望向那昏睡的圣人。 武后自然注意到了这点,脸颊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 此前李治给予群臣的印象:龙体欠恙,整日昏沉,大事全交给自己来决定…… 如今李治给予群臣的印象:圣人依旧是圣人,麾下有梅花内卫,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别的手段! 君永远是君,吐蕃的赞普当傀儡当成那样,还能有那般威望,何况李治? 武后收回目光,知道今日接下来不会有多少收获,开始跟群臣斗体力。 “臣等告退!” 当今日的议事完毕,看起来讨论了近三个时辰,却连什么大事都没有定下,群臣心力交瘁的退出紫宸殿,许多老者更是晃晃悠悠。 武后依旧精神奕奕,只是捏了捏眉心,开口问道:“明崇俨现在何处?” 高太监从阴影中站了出来:“回禀天后,明文学正在审理李敬玄一案,看似要速速定罪问斩。” 武后冷声道:“明文学?哼,你应该称呼他为明阁领,我倒是小觑了此人,居然对圣人如此忠诚,又有这般胆识!” 她看梅花内卫十分碍眼,偏偏动不了。 因为她的权威至今与李治保持一体,是皇权下的衍生品,如果梅花内卫真被裁撤或者压制,群臣占到上风,那天后之位也就没指望了,可谓一损俱损。 君与臣的权力博弈,是一门极为微妙的学问,武后在这方面的天赋极高,哪怕恨明崇俨入骨,也不会因为私人情绪犯错,只是心头难免堵得慌。 她沉吟少许,突然问道:“李元芳现在何处?” 高太监眉头轻轻一跳,立刻禀告:“李机宜正在卫国公府内,等待天后召见。” 武后眯起眼睛:“他识破了丘英,不领诏书,就敢匆匆回来,到底是何用意?为了查案不要命了吗?” 高太监低下头:“奴不知……依奴之间,李机宜对天后是有忠心的,天后不妨见一见他。” “恐怕他对别人更忠吧!” 武后瞥了眼昏睡的李治,心情烦躁的道:“不见!让他在卫国公府等着,若是他敢入皇城内卫,立刻抓人下狱!” 高太监俯首:“是!” 武后端坐,开始批阅奏章。 随着一笔一划的勾写,决定着三省六部,乃至天下郡县万民的命运,她眉宇间也变得越来越坚定:“这个位置我上来了,谁都别想再把我压回去!” “谁都别想!” 第245章 让你捂盖子,直接群情激奋,妖后乱国! 卫国公府。 李彦立于花园中,闭着眼睛,鼻子轻轻嗅动:“今晚的风,是杜鹃花香,今晚的菜,是甜米粥味。” 他点头道:“做得不错,多多喝粥,能省下些米粮是一些!” 府上老兵之首许大走了过来,满是诧异:“小郎连厨房的味都能闻到?” 李彦笑笑。 鼻识成了。 不仅能分辨出各种气味,更能进一步追踪索敌。 唯识劲的五感增强,挖掘自身潜力,越是深入,越是奇妙。 李彦询问:“京内结社的情况如何?” 许大叹了口气:“情况堪忧,京内最大的结社,就是由韦氏供养,那些江湖子平日里拿着韦氏的钱财度日,关键时刻自然是死守消息。。” 李彦并不奇怪:“果然是官府和民间合力,才能把受灾严重的消息封锁住,不过仗义每多屠狗辈,江湖子讲究义气为先,肯定也有人愿意出头,将真相告知于众的。” 许大皱眉:“有自然是有的,可杯水车薪,长安如此之大,一百多个坊市,他们能传几处?关键是坊内还有别的谣言,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啊!” 李彦道:“你先将那些愿意将关内灾情宣告,聚集起来,告诉这些人, 只要静候两日, 就有良机到来!” 许大领命:“是!” 他退下后,舒三娘子和吴大娘子也走了过来, 恭敬的道:“小郎!” 李彦看着这两位在武敏之一案中扮鬼吓人的都知娘子:“两位待在府内已有两年了吧?” 两女道:“幸得小郎护着妾身,不然我们姐妹早已葬身周国公府中。” 李彦道:“你们是都知娘子,有才华见识,也得银两积蓄, 若是想在府上自可留下, 若想去府外也有安排,不过地方不能随便选,去江南如何?” 舒三娘子神情没什么变化,吴大娘子则目光一亮, 小心翼翼的道:“妾真能去江南吗?” 李彦道:“江南鱼米之乡, 生活环境还是很不错的,你想去那儿居住,也能自在些。” 吴大娘子喜不自禁:“多谢小郎!” 舒三娘子则道:“妾别无他愿,望小郎继续收留, 就在卫国公府内, 最是安心。” 李彦颔首:“好,吴大娘子,你这段时间准备准备,等百官去了洛阳, 你也可以动身。” 吴大娘子拜谢退下后, 李彦看向舒三娘子,这位既然心甘情愿留下, 就是自己人了, 有些事情可以询问:“平康坊消息最为流通之地是哪里?” 舒三娘子想了想道:“那就要看是何等消息了,若是官场之事,南曲都知娘子的院落最易流传, 若是富商聚会,则在中曲设宴居多, 若是民间之事, 那就是北曲之地, 江湖市井之辈也多有聚集。” 李彦沉声道:“若是关中灾情呢?” 舒三娘子细细问了,不由地捂住嘴, 眼眶泛红:“灾情又到了如此地步?” 李彦看着她:“莫非……” 舒三娘子凄然道:“十数年前,关中大灾, 我家中本有十几亩田地, 为了活下去, 阿耶将田地卖了,也将我卖了……我不恨阿耶,很多比我家富裕的都没活下去,他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李彦叹了口气:“都是苦命的人啊!” 正如高太监看到兰州卖儿卖女的场景感到难受,因为他当年就是这般入宫的,舒三娘子显然也对灾情极为关心:“小郎,这次的灾情严重吗?” 李彦道:“很严重, 这次灾情人祸居多,若是如此下去, 关中不知要死多少人,而长安城内并无所觉,是有人故意封锁消息。” 舒三娘子双手紧握, 愤恨不已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冷静:“能封锁这种事情的,肯定也会想到平康坊, 妾恐怕在平康坊内传播消息,还是无用。” 李彦冷冷一笑:“无妨,我就是要对方将人手浪费在那里。” …… 韦府。 韦承庆听了手下的密报,叹了口气:“关内受灾更严重了,我族的产业大受打击,长安的粮价也快压不住了!” 韦贞玄想着自己努力经营的扶风县,现在不知变成了什么模样,面色微变:“四叔的粮食没有运过来吗?” 这位四叔指的是凉州刺史韦待阶,同族不同房,但在这个为天后奔走的关头,肯定是抱团联合。 韦承庆道:“他也难办,大量灾民涌入陇右,本就要供养,吐谷浑那边的唐军催促粮草,凉州已是极尽拖延,再这般下去,都不好收场,只能从江南商贾那里买了,幸好萧氏商会配合……” 韦贞玄低声道:“要不我们收手吧,先以赈灾为上,关内是我族所在啊!” 韦承庆心中也很后悔,却是骑虎难下:“越到此时,越不能反复,关内受损的不止我一家,若无天后支持,日后如何与李氏和杨氏相争,我等再难入中枢了!” 韦贞玄沉默下去。 韦承庆语气稍稍缓和:“现在便是想赈灾,粮食又从哪里来?各地粮仓能放的是真放了,剩下的就是豪商囤积,而那些人的背后都是……哼!” 他摇了摇头,突然问道:“你近来是不是有意将女儿许配给周王?” 韦贞玄点头:“周王将到婚配年龄,确实在物色贵女,我家女儿长得国色天香,为何不能入王府?” 韦承庆摆了摆手:“我韦氏不是窦氏,一心要以外戚之身进位,入了王府有优有劣,还是先等一等……” 正说着呢,又有手下入堂内禀告。 韦承庆脸色一沉:“有人在平康坊散布灾情消息?真是多事之秋,那些唯恐长安不乱的贼人,就不能消停消停?” 他先吩咐手下:“你们速速去坊间,就说这是米商为了抬高粮价的谎言,会有自以为看穿真相的人,主动为我们遮掩。” 他又看向韦贞玄:“万年县由你负责,你去亲自盯着,必须将散布消息的人拿下,统统抓入大牢,反抗者格杀勿论!” 韦贞玄已经调入万年县当县尉,平康坊确实在他的管辖范围,雷厉风行的起身:“是!” 刚刚走出,另一条消息又传来:“李敬玄在西市满门问斩?这等谋逆大事,梅花内卫怎么办得如此草率?” 想到李敬玄曾经的风光,再想想自家做的事,韦贞玄心头虚了虚,避之不及:“我等就不要去凑那份热闹了,速速去平康坊,封锁消息!” …… 在娱乐匮乏的古代,每一回闹市问斩,都是盛大的活动。 哪怕此次准备得十分仓促,当听说杀的是昔日宰相,长安百姓也疯狂向西市汇聚。 人头攒动,万众瞩目。 丘神绩准时来打卡。 看着李敬玄装在囚车里,如丧考妣的被推了过来,再回忆起崔守业斩首后,自己还和六郎去崔府吃了顿好的,丘神绩不禁摇了摇头:“这回连吃席的地方都没有喽!” 这种谋逆大罪,即便是大赦天下也无法赦免,因为十恶不赦的第一恶就是谋反,尸体肯定也是无人收敛,若是犯了众怒的,恐怕当场就被愤怒的民众踩成肉泥。 瞧瞧众人对李敬玄的怒目而视,大约就有这个趋势。 不过当李敬玄一家整整齐齐,押至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齐刷刷的跪下时,一群人突然冲出。 行刑的梅花内卫露出警惕,但那群人根本没有朝行刑台而来,反倒站在周围,开始高呼。 “有华州的吗?我是华阴郡的!”“我是商州上洛郡!”“宁州彭原人!”“我是顺化人!” 关内的口音本来就重,围观群众很快听出家乡方言,纷纷呼应。 “大家不要被长安的奸贼骗了,这次关内的灾情特别严重,到处都是死人啊!” “县内五百文一斗米,还根本买不到,只能啃树皮,吃观音土!” “妖后乱国,蒙蔽圣听!妖后乱国,蒙蔽圣听!!” 虽然早有安排,但事到临头,这些亲眼目睹了外界惨状的游侠,还是由于情绪的激动,各喊各的。 可即便他们的声音交错在一起,显得十分杂乱,围观群众也惊呆了。 有些嫌长安米贵的人,还寄信给乡里,希望弄些便宜的米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家乡的米,五百文一斗? “告诉每一个人,告诉他们关内灾情的真相,官府必须开仓放粮!” “走啊!走啊!!” 眼见围观行刑的众人分散而出,涌向四通八达的巷道,行刑的梅花内卫只是稍稍阻止了一下,就放弃了。 这显然是拦不住的。 李彦隐于人群中,视线落在李敬玄身上。 解决这个前宰相,有两重目的。 第一,是让梅花内卫走到台前,震慑群臣,提升病重李治的权威。 第二,就是借着行刑的时机,将捂的盖子揭开,让长安百姓知道,外界到底是何模样! 现在,你的使命完成了。 我来送你一程! 在群情激奋,场中一片混乱下,李彦弹出一枚石子,正中李敬玄咽喉。 一击毙命。 后方的刽子手一刀挥下,将尸体的头颅砍下。 【不斩无名(生效)】 【李敬玄最高属性为运道,成功抽取1点运道属性】 第246章 武后的心理阴影 【运道:15(好运来呀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运道:16(时来天地皆同力V0.1)】 “李敬玄的最高属性居然是运道?” 李彦先是一奇,随即恍然。 也对,这位宰相出身平平,能力虽然是有,但并不是顶尖。 李敬玄能有今天的地位,最关键的就是昔年在李治还不是太子时,就成为了身边的侍读,得到信任,后来一路水涨船高,大权在握。 而李思冲一案,李治对李敬玄恨之入骨,摆明着就是要弄死这老家伙,结果李治如今病重,李敬玄险些就得武后重新起复,卷土重来,这运道是真的很不错了。 不过李彦一直认为,高运道属于锦上添花,想纯粹靠运气躺赢,太不保险。 毕竟对手可能运气也很好,两相对冲就没了,比如李敬玄碰到了自己。 也不对,这次赚得更大。。 “抽这1点属性,就省了500成就点啊!” 李彦大为点赞,顺带查看了一下自己在吐蕃和吐谷浑的收获。 【名望:声名鹊起(吐蕃王城)】→【名望:名动王城(吐蕃王城)】 【成就+300】 【名望:默默无闻(吐谷浑王城)】→【名望:声名鹊起(吐谷浑王城)】 【成就+100】 【名望:声名鹊起(吐谷浑王城)】→【名望:名动王城(吐谷浑王城)】 【成就+250】 【成就+1】【成就+2】【成就+1】【成就+2】…… …… 在两国的王城,他的威名远播,接下来卖茶, 应该能在两国境内卖出个家喻户晓。 等国家级别的名望提升起来, 奖励的成就数就更高了。 积累也愈发丰厚。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7(帅回来了)】 【体质:20(挂灵上线)】 【智慧:13(智慧灵光,神思敏捷)】 【家世:13(有人出生就是牛马, 你出生在罗马的极富裕家庭)】 【运道:16(时来天地皆同力V0.1)】 【天赋(10\/11):异界来客(已使用)、动物之友(未生效)、别人家的孩子(未生效)、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死线之前(未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让我看看(可使用)、背刺达人(未生效)、不斩无名(未生效)、三人成虎(可使用)】 【经历事件:使团迷案(结案),血如来(结案),不老梦(结案),???(进行中)】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 名动长安(长安), 名动一方(大唐),名动王城(吐蕃王城),名动王城(吐谷浑王城),蝴蝶翅膀(位面)】 【成就点:1622】 有了这笔成就点, 如果此次不用额外支出, 等到局势安定下来,李彦就可以再抽一抽天赋。 淘汰掉一批用不着的,将需要的天赋升阶融合,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更新换代。 “随着属性提升, 成就点积攒的再快, 直接硬升也不够花,功能性的天赋愈发凸显出作用。” “单单是【不斩无名】和【背词达人】,就为我省了上千成就点,这样牛逼的天赋, 多多益善!” 李彦心情愉悦的往回走, 远远见到一道离去的背影有些眼熟。 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不会是丘神绩, 这个背影都快胖成狄仁杰了。 …… “快封锁消息啊, 还愣着干什么!!” “封锁不住了,我们的人手都在平康坊,等到发现时, 那些听到的百姓都散入各个坊市,现在街头巷尾都传开了!” 韦承庆身体晃了晃, 猛然坐下。 下一刻, 他又反应过来:“快!去米铺, 别让他们继续平价买米,关铺子, 快啊!” 这也迟了。 手下很快来报,长安百姓疯了似的, 涌入各大米铺, 尤其是韦氏麾下的平价米铺, 抢购而空。 总算积了回德,却是杯水车薪。 韦贞玄脸色惨白:“长安若是也陷入饥荒,该如何是好?” 哪怕外面哀鸿遍野,他们都能眼不见心不烦,照样在府邸内花天酒地。 可一旦长安出现饥荒之势,马上就得第一时间解决。 这就不是善心了,而是要维护统治, 武后也万万容许不得长安动荡。 韦承庆咬牙道:“速去东市将萧氏商会的掌事喊来!” 萧掌事很快到了,但第一句话就是:“韦侍郎, 我商会真的拿不出粮食了,现在各个铺子都被抢光了啊!” 韦承庆摆手,完全不理:“收起那一套, 你们这些商贾,哪次不是屯聚大量的粮食,速速取来救急, 这是关系国本的!” 萧掌事真急了:“韦侍郎,我绝无虚言啊,江南之地粮食众多,可漕运只能抵达洛阳,从洛阳到长安,路途难行,水运难通,我们的粮食运不过来啊!” 韦承庆冷声问:“那谢氏商会呢?还敢避而不见?” 萧掌事赶紧道:“谢氏商会不是避而不见,他们近来转而卖茶,这粮食恐怕也拿不出来!” 韦承庆怒了,京兆韦氏作为关内最显赫的大族,骨子里看不起这些江南人,干脆威胁道:“我不管你们是卖米还是卖茶,此次若拿不出足够的粮食,你们两个商会休想再在关中开下去,回去想办法,半日之内给我答复!” 萧掌事心里大为火光,脸上却只能赔着:“是!是!我们想办法……” 出了韦府,回到东市,两家商会总部是门挨着门的,他干脆直接来到谢氏大堂。 就见谢掌事正在点评一个新的茶饼包装,不仅苦笑道:“我说谢三郎哦,你这日子过得舒坦,我却给人赔笑脸,被骂的那个惨!” 谢掌事赶紧迎上来:“萧兄快来饮茶,发生什么事了?” 萧掌事坐下喝了一杯茶水,不禁赞道:“这阳羡茶确实香……” 然后他将韦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关中封闭,货物难以运输,再加上长安太大,人又这么多,压得关中各郡县喘不过气来,这不是有银两就能解决的问题!韦承庆真的欺人太甚,半点不讲之前相助的情面!” 谢掌事也皱眉道:“我也最讨厌这些关内高门的嘴脸,你何必与他多言,现在我们朝中不是有来侍郎了吗?” 萧掌事冷声道:“别提他了,我上次入府拜见来侍郎,等了足足三个时辰,才等来一位他家中郎君,排行第四,宰相之子,高傲得很呢!” 他低声道:“以我所见,来恒就不是能团结江南士族的,圣人选人妙啊,不服不行!” 谢掌事起初还有些不理解,听这话也明白了。 正因为来恒团结一地的能力有限,李治才让他当这个领头羊,避免尾大不掉之势。 谢掌事眼珠转了转:“那萧氏可有人才,能为我等出面?” 萧掌事苦笑:“我也不瞒谢三郎,我萧氏这代也不成器,幸好今年科举又公正了些,可以培养下辈,科举及第,多出人才,为我江南士族争个好前程,到时候看看谁还敢如此羞辱我等!” 谢掌事品了口茶,心中默默的道:“我谢氏的下一辈,已经出了一个大才,且看那韦承庆,还能嚣张多久!” …… 大明宫,紫宸殿内。 武后将今日的奏章批改完,斜眼睨视了一下身旁的李治,唤来宫婢:“让太医院将陛下的药取来,再多添点安神香。” 等太医前来,武后亲手喂昏昏沉沉的李治服下药,殿内那座巨大的鼎炉里,则喷吐着来自西域的安神香,烟气缭绕。 太医退下,李治喝完药,武后就不理他了,也不避讳,直接招来高太监:“杨再威回来了?” 高太监道:“禀天后,已经回了。” 武后递了一条绢布过去:“给他一个任务。” 高太监接过,不禁瞳孔一缩。 就见上面写着明崇俨三字。 梅花内卫武后不能明面上打压,但明崇俨留不得了。 这位对圣人忠心耿耿的梅花内卫,不仅威慑了群臣,还让她收服太极宫内盘踞的尚宫,变得极为困难。 两人同为副阁领,明崇俨是对外执行任务的,尚宫则是对内负责新人的。 有了尚宫投靠,武后也能将掖庭的罪女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无论是刺探群臣的情报,还是作为杀手暗谍,都是极好的工具。 她早就眼馋梅花内卫好久,李治之前一直不放手,现在终于可以拿过来。 然而高太监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禀天后,杨再威受伤颇重,恐怕难以胜任。” 武后淡然道:“宫内有什么上好的丹药,让他任意挑选,慈恩寺内也有高僧为其疗伤,伤势无妨的!” 这口气比杨再威自己都了解他的身体,高太监只能领命去下旨。 不过很快,他就回到宫内:“禀天后,杨再威已经不在寺内,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去城外养病……” 武后眼神微微一冷:“那你不去城外找他?如此急切的回宫作甚?” 高太监面色苍白,猛然跪下:“奴一路所见,现在宫外的粮食铺子都被抢光了,街头巷尾都在传关内大灾,一片混乱,这才不得不回宫禀明!” “米铺抢光了?” 武后立刻意识到,事情压不住了,凤目含煞:“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你打听到了吗?” 高太监道:“奴不知消息来源,但坊内还有些谣传……与……与……” 武后顿时明白与自己有关,想到武敏之临死前的血色大佛,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声音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坊间说什么了?” 高太监哀声道:“那些人胡言乱语,奴说不得啊!” 武后一字一句的道:“赦你无罪!说!” 高太监叩首,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声细如蚊:“坊内说……妖后乱国……蒙蔽圣听!” 第247章 与武后合的隔空较量! 即便心头有了些许预料,武后的脸色也瞬间铁青,恨不得将那些传言者统统拖下去,剁成肉泥。 不过她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起驾,去少阴院!” 少阴院是小公主所住的地方,高太监愣了愣,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去那里,但还是尖声道:“天后起驾!” 小公主正在院前跳索玩,一派无忧无虑,见了武后欢呼一声,扑入她的怀里:“娘娘!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武后抱着小女儿,面颊也稍稍柔和了些,开始嘘寒问暖。 小公主猫在她的怀里,笑眉笑眼的说着近来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玩玩玩。 说着说着,她猛然觉得脸上一凉。 小公主抬起头,诧异的道:“娘娘,你哭了?” 武后抹了下眼眶:“娘娘没哭,娘娘怎么会哭呢……” 小公主昂起头:“不,我看到娘娘哭了,是谁惹你生气了,我去帮娘娘出气!” 武后叹了口气:“没人惹我生气,只是你阿耶现在整日昏沉,没人能帮我……” 小公主奇道:“不是有臣子么,娘娘下令,让臣子去办事啊!” 武后摇摇头:“你要记住,臣子是外人,是靠不住的!” 小公主哦了一声:“那还有太子哥哥啊?” 武后又叹了口气:“你的太子哥哥在少阳院里不出来, 恐怕正在生娘娘的气呢!” “太子哥哥最好了, 他不会生气的!” 小公主立刻道:“娘娘别哭了,你等我, 我去少阳院把太子哥哥带来!” …… 少阳院内。 太子正在喝粥,喝着喝着不禁皱起眉头。。 旁边的太子妃,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头:“别想了,好吗?” 太子苦声:“不得不想啊, 外面那么多人饿着, 一路横尸,我现在喝粥,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求个内心安慰……唉, 这些年我一直推行平粜策, 结果竟是这般,早知就不该向父亲提议去东都,说不定反倒能成行……” 太子妃道:“这与你无关,你即便不提议带百官去东都, 皇后也会压着的, 她一日不成天后,一日不会罢休!” 太子沉默下去,片刻后道:“你不能吃这些,千万要养好身子。” 太子妃摇头:“我并不是刻意如此, 而是吃不下什么荤腥, 刘御医说了,这些时日换点清淡的无妨。” 太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她的小腹:“有动静吗?” 太子妃笑道:“才两个多月, 能有什么动静?” 太子脸上露出笑容:“真是要多谢孙真人为我调养身体, 你终于有了,我要为他立长生祠!” 太子妃噗哧一笑:“瞧你激动的,孙真人是药王, 所出的药方活人无数,民间多少百姓为他祈福呢!” 太子道:“也对, 也对, 那我要谢谢元芳, 是他请动了孙真人……” 说着,他又露出担忧:“元芳不得诏命, 擅自回来,我怕母亲会对他不利, 但这个时候, 我又不能护他, 否则母亲更不饶恕!唉,我这个太子当的……” 太子妃与他依偎在一起:“别想了!别想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殿下,公主来了!” 太子有些奇怪,但还是起身准备迎一迎小妹。 他还没出殿,就见小公主一路小跑进来:“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娘娘哭了!” 太子脸色变了:“怎么回事?” 小公主道:“不知道啊,但娘娘肯定是受欺负了, 太子哥哥,你要帮娘娘!” 太子点头道:“我去看看!” 太子妃走了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太子微微摇头,神色郑重, 低声道:“你别去,也别做其他事,在这里等我!” 太子妃目送太子和小公主坐上帝辇离去, 面色不定,重新回到殿内等待。 这一等就是好久,终于听到了外面帝辇落下的声音,太子妃马上迎了出去,就见太子缓缓走下辇来。 夫妻整日相伴,哪怕太子极力掩饰,太子妃也看出了他心情难受,甚至还有几分失魂落魄。 太子妃颤声道:“怎么了?” 太子低声:“外面的灾情传入长安,长安乱了,各大米铺都被抢空,国都不可动荡,必须要有人出来担责……” 太子妃顿时明白,身体晃了晃:“你在平粜策上花费了多少心血,现在出了事,却要由你来担责?你人好就活该受欺负?” 太子慌忙扶住她:“你千万要保重好身体,母亲也答应了,只要此事结束,就立刻去洛阳,现在虽然已经迟了,但总比百官还在长安好……” 太子妃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连摇头:“此事结束是什么时候?不行,要召集臣子商议,不该由你出面!” 太子惨然:“老师都被闭门在家,现在没有几人敢来少阳院的!” 太子妃道:“不必来少阳院,你找他们商量一下总无妨,我让曹真带信,速去卫国公府,先问一问李元芳的主意。” 太子立刻阻止:“万万不可,母亲既然定下此事,就一定防备着我们,现在少阳院外肯定有许多人盯住,你传信若是被截下,会害了元芳的!” 太子妃泪水涌出:“那怎么办啊?” 太子眼眶也通红起来,抱住她,喃喃的道:“别哭!别哭!我们忍忍,忍忍吧……” …… 卫国公府。 李彦看向许大:“盯住各座府邸的人还没回来吗?” 许大去确定了一遍:“没有!” 李彦有些奇怪:“武后没有召见韦承庆?也没有召见豆卢钦望?” 这次可不比李治那回被传闻拿百姓试药,那是真的冤枉,而武后这回是完全不冤。 所以两者的处理方式肯定也不同。 李治是先用梅花内卫控制住了士林中的流言,然后下令彻查江南一案,真相大白。 而此次长安城内的消息已经压不住,统治者不能有错,就看哪个臣子倒霉,被献祭背锅了。 在李彦的计划中,韦承庆和豆卢钦望,这两个跳得最欢的天后党,至少要倒霉一个。 不过左等右等,都没有宫内的人去宣旨,那两人也在府邸内没有外出。 李彦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如果不把责任丢给群臣,依武后的行事作风……” “甩锅太子?” “太子主持平粜,如今灾情严重,把太子推出来顶锅,百姓愤怒的矛头立刻会指过去,武后就可以抽身其后,还能利用这次风波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有了推测后,李彦没有贸然行动,先要予以确定。 他来到后院墙边,开始观察外面的监视人员。 这段时间,国公府外一直有人时刻监视,显然是宫内的人,确定他是否在府上,同时防备他去皇城上班。 内卫现在大部分在外,驻地留守官职最高的就是豆卢钦望。 但豆卢钦望是踩着崔守业的尸骨上位的,被很多人诟病。 反观李彦是内卫重立后的门面人物,他如果回去,内卫上下会听谁的还真不好说,所以武后是绝对不会容许的。 而这群监视的人,现在却可能成为帮手。 就看运气怎么样了。 李彦绕着墙走了一圈,鼻子不断嗅动,突然停下。 这个方向,宫内的太监味道最重,他再侧耳倾听片刻,身形一闪而出。 兔起鹘落之间,他就来到街对面的楼中,落在一人面前。 那人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又松了口气:“李机宜!” 李彦招呼道:“徐内官。” 这位徐太监,正是高太监麾下的三名内侍之一,一路跟着回长安的,对于灾民抱有同情。 徐太监此时行礼后,就道:“李机宜,奴等已经将信件带给太子殿下了。” 李彦拱手:“多谢,再帮我一个忙如何?” 徐太监赶忙还礼,面容发苦:“李机宜,不是奴不愿意帮你,实在是少阳院进不去了!” 李彦道:“不用向太子殿下回话,你只需再回宫看一看,少阳院是不是比前几日防得更严密了?” 徐太监不明就已,但这种事情自然无妨:“好,奴立刻去办!” 当他带回确切消息,少阳院看守的严密程度,到了近乎连只蚊子飞进去都要检查一下的地步,李彦就知道,心狠手辣的武后果然是又要坑儿子了。 “真是恶心!” 李彦最厌恶这种平日里父母慈爱,关键时刻原形毕露的虚伪嘴脸,呸了一声,开始思考对策。 他回到书房,写了一封信,来到李德謇屋内:“大人,戴仆射的府邸是不是也在平康坊内?” 李德謇这几日也连连出门走动,他被边缘化太久,倒是没人理会,闻言点头道:“是的,就在坊市东南。” 李彦问:“戴仆射此人如何?” 李德謇道:“他是太子的老师,陛下精心挑选,自然是德才兼备的名儒。” 李彦又问道:“那他与太子殿下的私交如何?” 李德謇想了想道:“自从中舍人杨思俭去世后,戴仆射应是对太子最关心的臣子,可惜此次被罚闭门思过,宰相之位恐怕也是不保……” 杨思俭因为女儿前太子妃受辱,忧愤而亡,现在戴至德也落得这个下场,太子身边的人是真不好当。 李彦点了点头,取出书信:“请大人为我走一趟,将此信亲自交给戴仆射。” 李德謇面色凝重:“你这是要做什么?” 李彦冷冷的道:“关内灾情,生灵涂炭,现在盖子揭开,真相瞒不住了,武后准备将责任撇给太子!” 李德謇露出痛恨:“太子乃国之储君,岂能轻辱,这真是乱国所为了!” 李彦道:“所以我们要抢先一步,让她知道,什么叫人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 第248章 百官请罪 “李少府,这些百姓无法驱赶啊!” “本就不能驱赶,再赶就要出大事了!” 呵斥了手下衙役,李峤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脸色苍白下来。 山东士族起初是看笑话的,关内是关陇集团的根基,被这群人为了政斗弄得民不聊生,自己砸自己的地盘。 可如今长安动荡,所有人都慌了,上下也都行动起来。 身为长安县的县尉,李峤和其他五名县尉,带着一众衙役、皂衣武侯和不良人,上街维护治安。 长安坊市太多,不得不分为长安万年两套县衙班子,平日里勉强可以管得过来。 但如今别说不良人,就是数目最多的皂衣武侯,都像是融入大海中的一滩水,那鲜明的制服很快消失不见,只能听到他们声嘶力竭的声音。 李峤也坐在马上,小心翼翼的来去,不断喊话安抚:“此事圣人已然知晓,朝廷一定会赈灾济民,给诸位交代,请诸位放心回去!” 为了取信于民,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很激昂,但很快也沙哑起来,喝了几口水后,又立刻喊道。。 可惜百姓越围越多,根本不愿意离开。 这就是蒙蔽真相的结果。 关中这地方受灾不是第一次,以前长安人也有经验,从粮价的波动上就能看出。 老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看看米铺内粮价开始上涨,就可以着手准备了。 是储存粮食,囤粮备荒, 还是去关外投奔亲人, 总有个应对法子。 不像这回,大起大落, 猝不及防。 前一刻大家还欢声笑语看前宰相砍头呢,下一刻就奔走相告,然后有钱都买不到米了! 若不是百姓对于官府天然的畏惧性,恐怕早就酿成大规模冲突, 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请圣人为我们主持公道!请百官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而朱雀门前, 那个曾经超度荣国夫人的法会广场,聚集了最多的人,此起彼伏的高呼着。 他们的声音并不整齐,一片闹哄哄, 越喊越是沙哑难听。 但皇城内无人敢回应。 官员越聚越多, 三省六部、御史台、大理寺、二馆六学…… 还有内卫。 一位位官员聚集,窃窃私语。 丘神绩、郭元振、安神感站在一起,见到狄仁杰从大理寺那边挪了过来,彼此互视, 脸色难看。 狄仁杰一向慈和的笑容没有了, 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肃然:“你们家中还有多少余粮?” 郭元振苦笑:“我原与博通他们住在一个宅院内,他吃得多,我倒是备下了不少粮食,可博通如今在吐谷浑, 我就吃一些买一些了, 现在家中只够维持十天的。” 丘神绩道:“丘府倒是囤积了些粮米,但我府上人口众多, 也只能撑月余。” 安神感简短的道:“我家中倒是能吃半年。” 狄仁杰道:“百姓家中大多与元振相似, 现在米铺被抢购一空,各家各户或多或少还有些粮食,等到十日之后, 百姓家中的粮食吃光了,那该如何是好啊!” 郭元振问:“粮食有可能速速运进来吗?” 狄仁杰怒声道:“难!若能运粮, 不必维持这般谎言, 更不用稳定粮价!其实我之前就觉得粮价不对, 但凡灾期,粮价都有波动, 太原亦是如此,长安却一直维持三十文一斗, 背后定有蹊跷, 只是我也没想到, 他们竟丧尽天良到了这般地步!” 郭元振还是首次见狄仁杰发怒,听得那铿锵有力的声音:“狄公可有办法?” 丘神绩则关心:“这般下去,会不会酿成民变?” 狄仁杰先回答了丘神绩的问题:“有禁卫在,民变倒是难以发生,怕就怕放开城门,驱赶百姓,让人逃荒啊!” 众人悚然大惊。 长安百姓也往关外逃荒, 那得死多少人? 安神感都不敢相信:“圣人不会这么做的,皇后……皇后也不会的!” 狄仁杰微微摇头:“我也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连灾情都敢瞒报,那些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郭元振又追问道:“狄公, 现在可有法子赈灾?” 狄仁杰微微看了眼安神感,欲言又止,最后神色黯淡下来。 有法子。 长安高门士族聚集, 多少关内高门都住在城北,靠近皇城和宫城的十几个坊市内。 试想安神感的老家在凉州,安氏根基并不在长安,府上的粮食都能维持半年之久,那群高门的府邸内,肯定备了大量的粮草,如果愿意拿出救济灾民,是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灾情,减少恐慌的。 不仅是高门士族,长安还有数十座寺院道观,也该让僧道出面,救济灾情。 可惜,行不通! 郭元振极为聪慧,大致明白了狄仁杰的想法,双手握拳,同样沉默下去。 是啊,行不通! 丘神绩则看向广场,记得那座被鲜血浸润的大佛。 上次大佛倒下,是六郎惊天一刀,拯救无辜。 现在苍生灾劫,天地烘炉,谁又能来问一问百姓之愿? 正当众人满是压抑悲伤时,前方突然传来骚动。 “有人来了!” “那不是长安县衙的李少府么?” 众人踮起脚,昂起脖子远远看到,李峤带着一队人过来。 李峤骑在马上,双手不断朝两边挥舞,围堵的百姓让开一条路,后面的一人却看不清楚。 倒是听到不少人发出呼喊声,似乎认得来者。 渐渐的,之前怎么也不肯相让的人,朝着两侧分开,一位紫袍老者露面。 百官低呼:“戴仆射?”“道国公?” 戴至德是道国公戴胄的嗣子,戴胄是贞观时期的宰相,左丞戴胄,右丞魏征,都是处心公正之人,病逝时李世民颇为悲痛。 戴至德传承了戴胄的香火,不仅袭封道国公,还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再到太子宾客、尚书右仆射,成为宰相的时间比李敬玄都要长。 只是戴至德为人谦逊,温吞水的性子,曾经有老妇来尚书省诉讼,戴至德已经收下牒状,老妇人却觉得他并不威严,怕他做不了主,戴至德问清楚来龙去脉,也不恼怒,将牒状还给老妇,暗中为其上奏,解决了事情,后来老妇人前来感谢,百官才知缘由,都佩服他有长者气度。 当然,这样的脾气做长者挺好,做宰相难免不温不火,存在感要远逊于锋芒极盛的李敬玄。 而戴至德的身体,显然也不如李义琰那般老当益壮,年纪大了,步伐间有些晃悠,却是拒绝坐在车具上,一步一步走了过来的。 百官齐齐郑重起来:“戴公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要逼宫? 以这位的脾气不至于啊! 但陛下让他闭门思过,这离开府邸就是大罪! 戴至德连宰相之位都不要了? 是的,这位老臣颤颤巍巍来到朱雀门前,并不入皇城,而是朝向大明宫的方向,俯首拜下:“臣为尚书右仆射,身居宰相之位,不查关内灾情,致奸贼作祟,民情汹涌,失责大罪,无所回避,臣有罪!!” 百官动容。 百姓沉默。 通过口口相传,他们不少人都知道戴至德由于提议去洛阳就食,早就被责罚,这样的好官,又有什么罪过? 而看着戴至德苍老的身形跪下,向着大明宫的方向叩首,之前差役怎么呵斥也无法停下的声音,终于在这片广场安静下来。 皇城之中,来恒露出不解,裴思简为之沉默。 狄仁杰眼里浮现出敬意,举步上前,众目睽睽之下来到戴至德身后,一同向着大明宫拜下:“臣为内卫武德卫,大理寺丞,不查民情,致奸人作祟,灾情汹汹,民间疾苦,臣有罪!” 郭元振毫不迟疑的跟了上去:“臣为内卫武德卫,当攮外安内,防备奸人作祟,臣有罪!” 安神感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臣有罪!” 就在三人上前之际,各部也有数人走出,全部跪倒在戴至德身后,齐齐高呼:“臣有罪!” 丘神绩摸了摸自己的官袍,双腿哆嗦了一下。 但看着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孔,解褐入仕时的激动狂喜,被这一幕所覆盖,猛的一咬牙,胖胖的身子冲了上去:“我也有罪!” 皇城内外安静下来,有人急急往宫内报信,有的人则看向这些拜下的人,看着沉默的百姓。 片刻后,李峤走了过去。 渐渐的,一个个官员走了过去。 无论是戴氏的门生故吏,还是敬佩他的敢作敢为,亦或是想要平复民怨,安定人心,越来越多的官员走出。 很快,兵部尚书裴思简走了过去,与戴至德跪在一排:“臣有罪!” 来恒面色数变,最终还是来到戴至德另一边:“臣有罪!” 眼见官员越来越多,尤其是三位宰相区区出面,紫袍和绯袍的官员,也跪了几排。 有人眼珠转了转,抱着法不责众,反倒能捞取资本的想法,汇入洪流中。 无论是真心为了灾情请命也好,还是随大流占便宜也罢,最终的情况都是,皇城之前,百官请罪,声浪震天。 “灾情汹汹,民间疾苦,臣等有罪,望陛下责罚!!” 第249章 请出长孙皇后《女则》 大明宫。 紫宸殿内,武后召集亲信,韦承庆、豆卢钦望、苗神客等北门学士齐列。 正商讨如何让太子顶罪,却又不动摇太子的地位。 太子是国之储君,不是随随便便背黑锅的,何况是此次大灾祸民,更要在史书里留一笔。 正常情况下担上这个责任,太子之位就很难坐下去了,因为民怨沸腾,百官也难服。 偏偏这次,百官十分清楚真相,太子比谁都冤,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防百官之口又甚于防什么? 这十分难操作,武后却已经考虑清楚:“我大唐以孝治国,太子恪尽孝义,自承罪责,然此次灾情,真正祸源在地方无能,吏治败坏,你们要明察!” 大唐可太孝了,李世民对李渊纯孝,李治对李世民纯孝,现在到了太子这边,不孝不行。 关键是众臣听懂了武后不仅要甩锅太子,还连消带打,转移矛盾, 甚至插手地方官吏, 安排自己的亲信,不禁有喜有忧。。 苗神客提醒道:“天后, 太子的平粜策无错,地方郡县官员不济灾民,确要严惩,然严惩之余, 更需备足粮草, 缓解灾情,稳定民心,这要韦氏配合。” 韦承庆脸色微变,但想想关内根基, 也上前简明扼要的道:“韦氏愿全力配合!” 武后露出温和笑意:“韦侍郎忠心可鉴, 好!” 韦承庆心头一喜,付出总算要有回报了。 等韦氏入阁,多出几任宰相,此次灾情损失的不仅能全部补足, 更可力压其他高门。 指不定能取代昔日长孙无忌的地位, 在关陇集团中说一不二。 他瞟了一眼御幄上昏睡的李治,垂下头去,掩饰住火热的目光。 正当殿内君臣相得,其乐融融之际, 高太监小跑着奔了进来, 低声禀告。 武后猛然起身,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反了!反了!他们竟敢逼宫?” 殿内臣子惊愕, 随着殿外正式禀报, 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以尚书右仆射戴至德为首,百官于皇城外请罪。 殿内臣子先是愣住,然后脸色逐渐发白。 苗神客最先反应过来, 颤声道:“天后,此事万万不可论作逼宫!” 这件事的形式与逼宫没什么区别, 但由于是自请其罪, 任由圣人发落, 却大有缓和余地。 关键是,躺在御幄上的那位会怎么想, 李治可是十分爱惜名声,最看重史书会怎么写他的。 武后也意识到这一点, 她不在乎史书怎么写, 却不能让李治搭上被群臣逼宫的恶名。 她的权力来自于李治, 李治不能死,或多或少又有清醒的时间,等醒来时怎么说? “陛下,你被万民痛骂,被百官逼宫了呢!” 李治咯的一下抽过去。 然后再也醒不过来,外面那些就假戏真做了。 韦承庆想到自己就是百官口中的作祟奸人,心头大乱, 上前一步道:“天后,赶紧让太子殿下出面吧!” 武后冷冷看了他一眼, 断然道:“群臣失仪,情有可原,传雍王, 让他出面安抚群臣,不得有误!” 太子的身份兼顾君臣。 她是要让太子以君的身份认错,但现在百官认罪在先, 太子接着认错,那也是以臣的身份认错。 最终责任还要回到她身上不说,太子还能收买人心,万万不行! 此时此刻,太子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少阳院内,一步都休想出去! 韦承庆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顿时泱泱退下。 武后处置果断,一道旨意下去,雍王李贤领命。 过了许久,才传来消息:“百官入皇城,百姓也已散去!” 暂时安抚住了。 武后面无表情,殿内臣子松了口气。 苗神客上前一步,谏言道:“天后,趁着民怨平复,得速速放粮,安定关内,抚慰民心!” 武后俯视臣子:“豆卢钦望,你家久住长安,可资助多少米粮?” 豆卢钦望怔住,倒是韦承庆讨好道:“我韦氏对天后一片忠诚,家中可出粮救济长安百姓。” 韦氏的势力在关内根基,长安城内也有几座府邸,但也就是寻常住宿,里面储存了一些粮食,放就放出去。 豆卢钦望斜了他一眼,俯首道:“禀天后,我府上也有米粮,愿救灾济民,只可惜是杯水车薪,不比韦侍郎家大业大,除了赈灾外,还能做到更多……” 韦承庆皱了皱眉,也醒悟过来。 高门士族倒不是单纯吝啬于这次的赈灾,而是不愿意开这个口子,害怕朝廷向他们索求更多。 毕竟这些世家占据了太多的社会资源,赈灾时让他们放粮,那国家出了其他事情,是不是要从他们身上进一步割肉? 所以豆卢钦望一口咬死,韦承庆此时也后悔,立刻闭上嘴。 武后心知肚明,她要团结这群心腹,所以淡淡道:“此事不合制度,还是罢了!” 豆卢钦望和韦承庆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谢天后!” 苗神客欲言又止,暗暗叹了口气。 北门学士出身寒门,属于智囊,出出主意还行,真正依仗的力量,还得是这些大族,现在只能靠边站。 偏偏接下来武后的目光看向他们:“如何赈灾,你们可有良策?” 苗神客抿起嘴,涩声道:“禀天后,我等无能,暂无良策。” 武后不置可否,顿了顿道:“既然戴仆射请罪,百官多有附从,此事就交予他们,长安米粮不济,可带民出关就食,以缓局势!” 殿内臣子面色微变。 你这不是赈灾,依旧是要转移矛盾啊,这得死多少人! 武后却深恨戴至德,此人相位本来就不保,此次一闹,还能博得一个青史美名,在她看来想都别想。 奸人作祟,不查民情,指桑骂槐谁呢? 武后又道:“百官请罪,必有缘由,灾情当前,不可不查!豆卢钦望,你身为内卫阁领,此事就交给你了!” 豆卢钦望知道她要打击报复,暗暗叫苦,但刚刚武后不让他家放粮,此时就得跟上:“是,臣定竭尽全力!” 武后又道:“将御史大夫尹中言唤来,此次御史台大有失察之过,我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梅花内卫一出,御史台近来蔫了不少,百官请罪,则是个很好的借口,让御史台名正言顺的查一查,撸下去一批人,才好由她的亲信补上,不听话的人下去,拥护她当天后的上来。 眼见武后见招拆招,丝毫不乱,殿内臣子也不禁拜服,深感跟对了人。 直到去通报的内侍回到殿内,面露惊惧的拜下:“禀天后,尹大夫……尹大夫来不了了……” 武后眼睛微微一眯。 不用多言,高太监立刻将内侍拖了下去,仔细询问后面色也变了。 他定了定神,凑到武后耳边轻声道:“禀天后,郝侍郎去了御史台,将文德皇后的《女则》拿了出来。” …… “文德皇后,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当为后世皇后之楷模!” “今武氏乱政,德行岂可为后,我等应向圣人请命,废去武氏皇后之位!” 御史台中,郝处俊摊开三十卷书,指着上面一段段话,作为理论依据。 郝处俊是宰相许圉师外甥,外甥女是李白的第一任妻子。 他是坚定的反天后党,历史上就反对武后,不过死得早,武后也没能拿他怎么样,但后来他孙子被污蔑谋反,武则天将他孙子分尸,还将全家人的尸骨都掘出来了,其中就包括郝处俊的尸骨。 不用小本本,也能把一笔笔账记得清清楚楚,敢得罪她,别给她逮到机会。 现在郝处俊还精神得很,宰相出手,非同凡响,戴至德领百官请罪,平民怨,以求灾情速速平复,郝处俊紧随其后,直指此次人祸的源头,要趁机废后。 起初听得郝处俊的话,尹中言等御史脸色青白交加,脑海中横竖都写满了上官仪三个字,但听着听着,也不禁佩服起来。 郝处俊把《女则》研究透彻,甚至举一反三。 《女则》是文德皇后长孙氏,收集古代女子的得失事迹,编辑成册,加以自省的私人书籍。 本是日录性质,长孙氏病逝后被宫婢翻出,李世民大为悲痛,将之公示与众,以为纪念。 而文德皇后虽然给后人的印象是贤淑温良,但她绝不是后世提倡的那种三从四德。 长孙氏在玄武门之变,也是亲自出面,为上下鼓舞士气的女子。 唐朝的女子风气就是这般,独立自强,注重自身才识和技艺。 所以长孙氏的《女则》大致记录的,是妻子如何合理的辅佐夫郎。 放到宫内,也就是皇后如何辅佐君王。 这下好了,专业对口。 郝处俊熟读《女则》,就是要从先皇后身上找到理论依据,再根据如今的事实,一击毙命。 他某些想法还和武后不谋而合,看着尹中言道:“武后失德,贪势计私,为祸国家,御史台之责正在于此,而梅花内卫也有扰乱朝纲之势,还望尹大夫随我一起向圣人谏言,清浊还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尹中言听到梅花内卫,目光顿时凌厉起来,再看看手中的皇后教导手册,咬了咬牙:“好!我们入宫面圣!” 第250章 李元芳入宫!合直接刚正面! “不愧是宰相,一个个拿捏时机,发起飙来都很厉害。” 卫国公府内,李彦悠然品茶。 李德謇坐在对面,倒是期待起来:“这次武后闹得太不像话了,陛下会废了她吗?” 李彦道:“除非皇陵派上用场,否则废后的希望不大。” 李德謇怔了怔,脸色变了:“元芳,这种话万万说不得!” 李彦沉声道:“此次灾情,单是武后一人的责任么,也许陛下并不希望关内长安大乱,可他若不是防备太子防到了那般地步,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 没有外人在场,李德謇沉默片刻,终究叹了口气:“陛下若是有几分先帝的胸襟,确实不至于这般。” 李世民对于李承乾是真的很信任,军政大权交托了许多过去,对于一个发动玄武门之变上位的皇帝来说,太难得了。 看看后面李隆基也是政变上位,对儿子忌惮到何等程度,人说虎毒不食子,他是一日杀三子。 但或许也正是得到的有恃无恐,李承乾自己作,把喂到嘴里的皇位给弄没了,李德謇的命运也由此改变。。 他不禁有几分唏嘘,又担心道:“郝侍郎不会重蹈上官侍郎的覆辙吧?” 李彦想到郝处俊一家原本的凄惨下场:“我会尽力保郝侍郎无碍,他此次出手十分关键,废后风波,是对权威的一场考验。” “要么权势大增,如同上官侍郎废后失败, 武后立刻名正言顺的参与政务, 培养北门学士,夺宰相之权。” “要么权势大衰, 倒退回正常的皇后。” “武后就盯着文献皇后独孤氏,想要二圣临朝,名正言顺的掌握权势,但历朝历代, 掌权的太后倒是不少, 掌权的皇后有几位?” “能如文德皇后那般,辅佐劝谏君王,就已经很不错了。” 李德謇道:“人心总是不足,怕就怕万一陛下依旧力挺武后, 为其撑腰, 那该如何是好?” 李彦道:“这点我倒是对陛下有信心,如今关内大灾,长安动荡,他会顾全大局的。” 还记得第一次入长安, 与丘英一起, 在紫宸殿内面圣时,李治当时所言:“高祖开基,太宗肇业,我唐家三代受命, 忧勤百姓, 经邦帝业,乃享太平……” “我唐家”而不是“我李家”, 正是家国一体的思路, 李治所作所为也贯彻这一点,心中是有国家大局的。 武后就没有这个格局,她的大局观就是掌权, 有了权就有了其他一切。 所以这对夫妇在性情上极为相似,都是薄情寡恩, 冷血无情之辈, 可单单这点, 就分出了高下。 李彦总结:“身居高位者,不能只顾玩弄权谋, 武后如果明白这个道理,她其实能以另一种方式登上天后之位……可惜没有如果!” 李德謇心中认同, 却觉得挺奇怪:“我一直想问, 元芳, 你怎么对帝后这么熟悉?” 李彦笑笑,总不能说这一对是历史上最传奇的夫妻,多少学者研究,多少营销号消费。 结合后世今生,还不能了解李治武后的秉性,那才叫失败。 他又喝了几口清香扑鼻的阳羡茶:“我现在还不清楚,陛下的身体到底是一个什么状况, 但有郝侍郎和尹大夫这次入宫,也能看出一二。” “假如陛下未醒, 武后肯定会快刀斩乱麻,将两人要么擒拿下狱,要么轰出宫去, 这件事闹得越大,对她的权威打击越大。” “而一个时辰后,郝侍郎和尹大夫还没有出来, 我就亲自入宫!” 李德謇变色:“可你不得诏书,擅自回来,陛下会不会……?” 李彦道:“正因为我这般回归,陛下才会见我,略施惩戒后,更愿意听我的话。” 李德謇若有所思:“你若是随使节团回归,功高难赏,陛下就不待见你了?” 李彦笑道:“倒也不一定不待见,我太年轻,升官都不方便,在群臣里面,陛下对我特别放心。” “能力和他所认为的忠诚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方面就是年龄。” “毕竟一个尚未及冠的小郎君,除了阿耶这种亲人,又有多少人肯追随依附于我?” 听到称呼的变化,李德謇的手轻轻一颤,露出由衷的笑容:“你小子啊,真是把圣人的心思摸得明明白白!” 李彦饮茶完毕,长身而立:“长安百姓危急,关内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死人,不能再斗下去了……” “最后一个回合,我要跟武后正面硬刚!” …… 大明宫内。 紫宸殿外。 郝处俊老神在在的等待,旁边是侍从捧着高高的《女则》。 尹中言的神情也带着忐忑不安,心中甚至有些后悔。 但来都来了,现在退缩,不仅得罪了武后一派,连反对武后一派的官员也得罪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苦侯。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 然而并未等来召见,反倒看到一位道人由内侍领着,来到殿外。 梅花内卫,明崇俨。 尹中言立刻恶狠狠的瞪了过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没有私仇,但这种权利上的倾轧,有时候比起私仇,更是有你没我。 明崇俨也不是善茬,报之以冷笑,还主动招呼道:“郝侍郎!尹大夫!” 郝处俊对梅花内卫也不喜,没人喜欢这种监视自己的存在,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尹中言终究顾忌圣人的态度,还礼道:“明副阁领!” 郝处俊斜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明崇俨则心情大好,走入殿内。 只是看到李治时,他的心情又不那么美妙了。 这位圣人以前端坐在御幄内,虽然说话有气无力,时常咳嗽,但在面对臣子时,还是能保持一份体面的。 可现在,御幄的青罗丝巾揭开,不仅暴露出李治苍老憔悴的面容,还不是正常端坐,身后有两个宫婢扶着。 明崇俨暗自庆幸,自己有了另外的靠山,否则看到李治这随时可能驾崩的模样,真的只能投靠武后了。 李治整个人还显得有些浑浑噩噩,看到明崇俨入殿拜下,愣神了片刻,有气无力的声音才响起:“免礼赐座!咳咳,崇俨啊,李敬玄一案办理得如何了?” 明崇俨道:“李思冲私藏甲胄,李敬玄有意包庇,图谋犯上,已于闹市问斩,百姓交口称赞,都赞陛下圣明!” 李治点了点下巴,又问道:“关内灾情,也是行刑之时被揭,两者可有关联?” 明崇俨早有准备:“是民间结社,江湖子所为,趁着法场行刑,围观者众,趁势高呼,我等阻止不及,望陛下责罚!” 李治本来想抬手,却没有力气,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倒是不必怪罪那些人,关内祸事既成,一味遮瞒又有何用,终究会公之于众,可此事竟是由江湖子揭露,朝廷威严大损啊!” 明崇俨拜下:“臣等有罪!” 他注意到圣人的用词是关内祸事,旁边的武后端坐,则一言不发,不由地精神一振。 圣人要废了这可怕的娘们? 但李治只是说了这一句,似乎就揭了过去,缓了片刻道:“关内灾情到底如何,粮米能否及时供应?” 明崇俨心头一奇。 这个问题不该问他啊! 但很快又明白,李治这是不信任百官,怕他们为了废后,故意夸大灾情。 同理他也不信任武后,怕她为了保住地位,故意隐瞒灾情。 所以只能问梅花内卫。 但李治无疑要失望了。 真有治理国家的才能,谁去当梅花内卫啊? 明崇俨炼丹练功,争权夺势,都很热衷,对于灾情却不关心,根本不知具体情况。 他又不敢胡说,只能道:“陛下,臣未出长安,关内灾情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能确定真假,但长安城中,确实情况危急,如今各米铺已经售卖一空,百姓手中的米粮维持不了多久,恐生大乱!” 李治目光凝重起来:“你可有解决的办法?” 明崇俨摇头:“臣无能,没有办法。” 李治也不为难他:“退下吧,让郝侍郎和尹大夫入殿!” 郝处俊和尹中言走入殿内,看着清醒的李治露出喜色:“陛下圣体安康……” 李治没等他们说完,直截了当的道:“朕如今只关心灾情,你们可有赈灾安民之法,速速说来!” 尹中言闭上嘴,郝处俊则朗声道:“陛下,武后失德,贪势计私,为祸国家,才有此祸,臣请废后……” 武后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但在听到废后两个字时,也不禁眼皮轻轻跳了跳。 李治直接打断,冷声道:“废了皇后,灾民就能活命,长安就能不乱吗?你作此保证,朕依你之意又何妨?” 李治积威已久,别说尹中言噤若寒蝉,就连之前敢丝毫不给梅花内卫面子的郝处俊,都滞了一滞,只能回答道:“灾情汹汹,臣……难以保证!” 李治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一心只知争斗,满朝上下,就没有一个既有能力赈灾,又得朕心的臣子吗?”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元芳在宫外求见!” 李治和武后齐齐一怔,郝处俊和尹中言也神情诧异。 片刻后,李治颔首: “宣李元芳入宫觐见!!” 第251章 请太子监国! 李彦来到了阔别许久的紫宸殿外。 大殿并没有变化,只是他鼻子微微嗅了嗅,眉头微不可查的一动。 这味道…… 不过李彦什么都没说,以寻常的步伐走了进去。 来到阶下,这次没坐的了。 李治比以往更加虚弱的声音传了下来,语气变得极为凌厉:“李元芳,你不得诏书,擅自回京,可知此乃大罪?” 李彦半句辩解都没有,直接道:“臣知罪!” 李治目光凝视:“为何回来?” 李彦道:“大唐天威,三军效力,蕃军遭遇惨败,吐谷浑王城已破,然上下不得圣人诏命,更无粮草供应,又闻关内灾情日益严重,不免军心浮动,臣寝食难安,才回长安。” 武后顿时暗松了口气。 李元芳没有将丘英和贾思博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她很清楚自己的皇后之位不会被废,但这个时候实在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臣轨》还是有用的。 李治则冷哼道:“年少轻狂,军中就没有旁人了吗,偏要你来出头?” 说罢,他语气稍稍缓和,叹了口气:“元芳啊,朝廷制度不可乱,你这一回来,此次吐蕃之行的功劳, 可就要减半了!” 李彦沉默下去, 眉宇间涌起三分悔意,隐隐又流露出七分坚毅, 特别有戏。 李治不再提这件事,突然奇道:“你胳膊上戴的是什么?” 李彦出示氆氇臂章,上面镶嵌的一颗颗大瑟瑟流露出光泽:“吐蕃赞普有感于陛下天恩,封臣为赞普钟, 意为赞普的弟弟。” 李治失笑:“这是什么礼数?再者你是副使, 要敕封也该是封李公吧?” 李彦道:“臣年纪小,李公德高望重,又岂能认赞普为兄?” 李治恍然:“不错,李公岂能受他所封, 倒也有趣, 取下来让朕看看!” 李彦把氆氇臂章脱了下来,内侍呈上递给李治。 “赞普钟……赞普钟……” 李治抚摸着那么多大瑟瑟,心头喜悦,感觉身体都有劲了些。 赞普钟确实不是随便封的, 历史上还封给南诏国王, 表明两国是兄弟,意义非凡。 但现在却向一位唐朝臣子所封,大大满足了李治的虚荣心。 虽然并无任何实际权力,就是纯粹的名, 但为了这个名, 多少好大喜功的皇帝甚至不惜发动战争。 李彦让王孝杰封他这个,第一是茶更好卖, 第二就是准备回来哄皇帝玩。 李治就被大瑟瑟征服了, 把玩了半响后道:“李公已经将你们在吐蕃所为,呈报给朕,噶尔家族如今虽然势弱, 但根基深厚,还有反复可能, 那赞普隐忍, 也是劲敌, 不可不防!” 李彦心想连李义琰都不敢对你说实话了,你混到啥份上了:“陛下圣明!” 李治心想大非川之战的惨败果然只是侥幸, 我确实圣明:“赐座!” 郝处俊和尹中言并没有走,还在殿内。 这两位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 在里面又站了半个时辰,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者坐下, 心中悲苦。 陛下,我们也是忠臣啊! 可李治眼中的忠臣,显然不是那样划分的,看都不看两人,继续询问:“既已攻破吐谷浑王城,依你之见,可否将吐谷浑变为我大唐的羁縻府州?” 羁縻州是贞观时期开始创立, 一种对周遭异族所置州县的特殊治理方式。 有点像后世的自治区,行政机构参照大唐朝廷, 但官员由异族的首领充当,允许世袭。 财政上有自主权,但必须接受都护府监督, 管理方针松散,却又能慢慢笼络消化。 李彦微微皱眉:“臣年幼才浅,这等大事恐怕……” 李治道:“无妨, 你尽管说,朕只是听一个参考。” 李彦想了想道:“臣觉得时机尚未成熟,吐谷浑连年战事,民间疾苦,羌民对我大唐心怀怨恨,短时间内难服管束……” 李治冷声:“蛮夷畏威而不怀德,不服管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屈服!” 李彦接着道:“关键是吐谷浑之地,近来也受大灾,此前还被蕃军掠夺粮食壮丁,我大唐若是要设立羁縻州,先得救济各部,陇右恐怕难以承担这份粮草支出。” 李治一听就知道没戏了,悻然道:“且让光化公主和青海国主回国,为我大唐屏障!” 重立藩国,虽是大唐屏障,每年也要朝贡,但终究不在版图里,这位泰山封禅的皇帝不免遗憾。 李彦则暗暗摇头。 疆域继续扩大固然是好事,但要考虑到朝廷的统治能力。 农耕王朝本来就有统治极限,一味扩张,就相当于不断变胖,食量越来越大,人越来越虚。 等到吃不饱饭了,别人不来割肉,自个儿也得割。 李世民贞观时期,国力较隋末渐渐复苏,在灭亡了吐谷浑之后,都量力而行,没有直接去吞下领土。 到了李治,虽然起点比国家初立时好太多,疆域扩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但掌控力度也为之下降。 如果国力强盛,拿下吐谷浑和吐蕃,倒不是完全不行,但国内斗成这个样子,还怎么去吞国外的领土? 李治同样意识到这个问题,深吸一口气,开始询问:“元芳,你从吐谷浑回来,正好途径陇右和关内,一路所见,灾情如何?” 李治已经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随着李彦的讲述,这位圣人的脸色还是越来越难看。 因为李彦专挑他受不住的话讲:“臣从吐谷浑归唐,一路披星戴月,未去凉州,第一城进的是兰州,那里人烟稀少,粮价涨到了百文一斗。” “城外更是卖儿卖女,有陇右之人来买关内的女子回去为妻,但只要娘子,却不要婴孩,那些婴孩的下场可想而知……” “使节团在吐蕃王城,臣也见到这等流民,那噶尔家族放任流民不顾,反倒从中选取力强者,培养成暗谍刺客,又从孙波茹之地拐带妇人,不知以民为本的道理,最终自食恶果,被赞普重夺权势。” “臣在兰州所见所闻,与吐蕃所见相似,凄惨程度甚至更甚一筹,虽是天灾所致,但臣亦是无法接受!” 李彦的语气越说越高昂,到后面更是言辞激烈。 许多事情李义琰的汇报中有,李治知道不假,却也最听不得这个。 他统治的大唐,岂能不如蛮夷之地的吐蕃? 李彦接着道:“臣起初走官道,所见饿殍遍野,惨绝人寰,灾民们白天乞讨,晚间就露宿在外,不少人在睡梦里口吐黄水,陈尸路旁。” “臣实在不愿目睹灾民惨状,便走山间野道,可荒野里兽类众多,到处都是饿狼和野狗,这些畜生根本不怕人,不仅在野外袭击人,还敢窜到村庄里,把村民当成口粮。” “而吐谷浑之地受灾,尚有佛教僧人四处施粥救人,普渡众生,臣回大唐,所见寺院,却少有赈灾之举,都是寺门紧闭,自扫门前雪……” 李治刚刚振作些许的精神劲消失,整个人变得愈发萎靡,喘了口气低声道:“行了,此次关内灾情为何如何严重?” 李彦毫不迟疑的道:“并非天灾,还有人祸!” 他看向御幄上的另一人,目光熠熠:“是因皇后只顾争权夺势,才有无数百姓身死!” 殿内气氛为之一静。 武后勃然大怒:“李元芳,你放肆!” 《臣轨》白送了! 李彦昂头挺胸,针锋相对:“臣今日就放肆了!” “臣想问皇后,长安米价三十文一斗,显然是有贼人故意蒙蔽,皇后难道半点不知?” “就算起初不知,事后又为何不查,是否放任奸臣祸国殃民?” “臣一直在府上等待召见,皇后却不顾灾情,只知揽权,可知城外每时每刻要死多少人!” “吐谷浑受灾,都无我大唐这般困窘,再这般下去,关内凋敝,长安动荡,皇后又有何面目见群臣,又有何面目见大唐百姓?” 尹中言听呆了,突然觉得这位是该坐下。 郝处俊也怔住,就算是他,都是用“贪势计私”这类概括性的词语。 这位可好,直接指着鼻子骂! 武后气得胸膛起伏,却又无言以对。 她所作所为一目了然,现在碰到一个敢说的,又不能拖下去剁成肉泥,只能朝李治拜下:“请陛下为妾作主!” 李治在旁边看戏,冷冷盯着武后。 他知道不能再让武后执政了,显然这位已经犯了众怒。 哪怕别的臣子不似李元芳这般年轻气盛,敢仗义执言,心中怨念也不会少。 大灾之时,上下失和,中央不宁,会出大乱子的。 可惜自己的身体…… 偏偏这段时间不争气! 李治闭了闭眼睛,语气严肃起来:“李元芳,皇后遭奸人蒙蔽,绝非你所想那般,故意视灾民于无物!你在凉州长大,心念百姓,朕实欣慰,但尊卑有别,你如此斥责皇后,是要犯上吗?” 李彦见好就收:“臣不敢!” 李治做出惩戒:“罚俸半年,下不为例!” 武后身子颤了颤,区区半年俸禄,这算什么惩戒? 此事传出去,她将来还有什么威严执政? 李彦道:“谢陛下宽宏!” 李治气力不支,感到撑不住了,也不再多说,直接问道:“事已至此,如何赈灾,你可有想法?” 郝处俊和尹中言精神一振,在边上默默鼓劲:“趁胜追击,废后!废后!” 武后都紧张起来,身体紧绷,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握住:“李元芳!李元芳!!” 李彦则低垂下头,鼻子嗅了嗅。 在确定了那个猜测后,他斩钉截铁,铿锵有力的道: “请陛下允太子监国赈灾!” 第252章 李治,该你自食恶果了! “太子监国?” 李治突然又精神起来了。 之前是因为喜悦,这次是因为警惕。 他可没忘记,李元芳第一次入宫,就是安排到太子那边的。 虽然后来与太子的来往并不多,但以李元芳的年龄,未来肯定是要辅佐下一任唐皇的。 难不成现在看他身体虚弱,就想为太子铺路了? 不过李彦紧接着道:“如今关中无粮,长安少粮,想要赈灾,唯一之法就是命地方郡望,取出囤积米粮,令各大寺院施粥救济,请陛下允太子监国,促成此事!” 尹中言的脸色变了,郝处俊的眼睛微微眯起,武后的面孔稍稍一松。 当你被怒怼又无法反驳的时候,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或许就是那个怼你的人,又开了地图炮。 李治:“……” 收回刚刚的想法,你是多恨太子,把这得罪人的事交给他做? 李彦又道:“陛下,此事难为,但米粮难入关中,除此之外并无他法,赈灾为先,刻不容缓!” 李治明白了,叹息道:“元芳,我知你见灾民悲惨,救难心切,但此事非你所想那般轻易……” 他看了看一直当背景板的宰相和御史大夫:“郝侍郎, 尹大夫, 你们退下吧!” 郝处俊领命退下,尹中言也心惊肉跳的跟着他往外走。。 身为御史大夫, 他应该是专业喷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但今天可真是开眼了。 到了殿外,两人默默跟在内侍身后, 一路出了大明宫。 等离开这座压抑的宫城, 尹中言忍不住了:“郝侍郎,陛下会听那李元芳的,让各族各寺出粮吗?” 郝处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后生可畏, 若只我一人, 我也愿赞同他所言,只可惜啊……” 他们这些出身高门士族的,不仅仅是代表自身,还关系着背后一大家子, 个人意愿违背不了家族。 性情再刚正, 也顶多对不平事予以阻止,不会真的拆台,毕竟他们的根在世族。 所以各地郡望出粮赈灾,行不通。 眼见臣子退走, 李治同样直说:“太子难以让那些高门大族交出米粮, 此法行不通。” 李彦道:“陛下,太子殿下本就推行平粜策, 此次充各家米粮, 救济灾民,太子会尽全力的!” “不是尽力不尽力的问题……咳咳……皇后,你告诉他!” 李治想说什么, 但气力实在不济,指了指武后。 武后找到机会, 冷声道:“李元芳, 你也是在凉州长大的, 当知各郡县民情,怎的说出这番蠢话!” “任何制度都是要人来执行, 想让各地望族开放自己的粮仓,救济灾民, 太子再全力为之, 难道让他一个州一个州的跑过去?还不是要户部传令, 地方郡县执行!” “而那些郡县的衙役县尉乃至县令,都是地方望族的子弟,你让他们自己去开自家的粮仓,岂不笑话?” “就算太子下令,以最快速度传至各县,还是会欺上瞒下,灾民根本吃不到那些大族的米粮!” “当然也可严惩几族, 警醒他人,可太子性情仁和, 这等大刀阔斧的事情,需要雷霆手段,他如何适合?” 李彦正色道:“臣也知此事千难万难, 却不得不做,关内乃我大唐根基,绝不可失!” “吐蕃未亡, 那赞普隐忍二十余载,雄心勃勃,定是要干一番大事业!” “他现在与噶尔家族水火不容,万一窥得我大唐内部动荡,要将内部矛盾转移向外,与噶尔家族讲和,战事可能再起!” 李治脸色变了:“当真?” 李彦道:“不可不防,吐蕃钦陵犹在,此人领军统帅极强,大非川十万唐军葬身高原,前车之鉴尤在!” “现在我唐军还有五万仍在吐谷浑,陇右却连粮草都难以供给,万一被吐蕃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我大唐强盛,吐蕃见对外没了希望,才会继续内斗下去,周遭各族慑于我大唐天威,也不敢有所忤逆。” 李治闻言脸颊肌肉抽搐,狠狠瞪了武后一眼:“皇后!你做的好事!” 武后又被怼,垂下头去,不敢回应,心头憋屈。 太子提议去洛阳就食时,不是你亲自否认的吗? 你那时平衡各方政局,不愿受路途辛苦,也没多为关中考虑,现在凭什么全怪我? 李治强打精神,开始思虑。 之前百官请罪的事情他已经清楚,戴至德宰相之位不保,太子去一强援。 此次赈灾,又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再得罪高门士族,倒是不担心太子会架空他。 倒是太子无法压住世家…… 李治有了决定:“京兆韦氏道德传家,盈于海内,宗枝众多,让他们率先开仓放粮!皇后,此事由你来办!” 武后身子猛然一颤,回道:“是!” 京兆韦氏这段时间助她良多,虽然是为了入阁当宰相,但终究是倒向她的关陇大族。 如果此次率先向他们开刀,以后哪个世族敢向她靠拢? 李治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再道:“内卫阁领豆卢钦望,乃芮国公豆卢仁业之子,豆卢氏也是长安一等一的豪阔,此次长安赈灾,豆卢氏也要出力!” 武后道:“是!” 紧接着,李治用虚弱的声音,接连道出三家大族,都是靠向武后的世家,最后做出总结:“皇后,你被奸人蒙蔽,致此大灾,必须要将功折罪,才可服众!” 武后心头大恨,俯首道:“遵陛下之命!” 李治微微点头。 有武后搞定这些,剩下的交给太子,才有几分可能。 地方上肯定也有诸多推诿欺瞒,可终究会好上许多。 事已至此,也唯有能救多少人是多少,能挽回一些是一些。 他又道:“各地名刹寺院,沙门胜地,也需施粥救民,不得有误!” 佛道都仰仗皇权,让寺院开粮是最没有压力的。 当然也不能逼迫过盛,毕竟平常日子过得太舒服。 最后,李治看向李彦,断断续续的道:“元芳,你……过来……!” 李彦上前:“陛下!” 李治虚弱地看着他。 能提出来这个想法,就说明当时没看错人。 此子从小在凉州长大,果然与家族没什么感情,用好了是一员对付世族的干将。 只可惜这次要借给太子用了:“此次既然由你……提出……提出让太子赈灾……就好好辅佐……朕继续赐你旌节……” 他实在说不动了,拼着最后的力气道:“拟诏……太子监国赈灾……内卫机宜使李彦……持旌节……辅佐……!” 当诏书拟定,无尽的疲惫感,冲垮了李治的神智,他向后倒去。 一直扶着的两名婢女,赶紧将圣人放在御幄上。 李治昏睡过去,愈发显得苍老虚弱,殿内顿时变得沉默。 武后猛然抬起头,看向李彦手中的诏书。 瞧那模样,恨不得扑过来,一把将诏书夺走。 但她很清楚,那并不现实。 哪怕在宫内培植了一些亲信,也完全不足以抵挡禁军精锐,更何况还有梅花内卫。 无奈之下,武后只能温和的道:“李元芳,我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对我!” 李彦不理她,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 他之前的动作都十分隐蔽,旁人难以察觉,此次却是明显至极。 武后瞳孔收缩,瞬间闭上了嘴。 以这位的城府,露出如此明显的表情,显然是万分紧张。 实际上,李彦已经确定,李治的昏沉,绝非正常的病重导致。 除了当朝几位宰相、六部侍郎和内卫阁领外,他是来紫宸殿次数最多的官员,对于这里十分熟悉。 开了鼻识后,刚刚到了殿门前,就察觉到西域的安神香中,藏着些许难以形容的怪味。 结合李治突然病重,到了完全无法处理政务的地步,无疑是武后所下的黑手。 “可假设武后此前就与吐蕃勾结,到底是为了什么,最初又是怎么联系的?” “此事还有蹊跷,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李彦的脑海中浮现出被武后收买的丘英、在大理寺狱内被封口的贾思博、扶风县令韦贞玄弄出的祥瑞、玄奘大师在法门寺所收的传人,乃至更远的武敏之、云丹案涉事者、吐蕃使节团。 “必须深查下去,但不是现在!” 换做平常,李彦看到线索,肯定是忍不住追查真相。 可这一回,外界的灾情刻不容缓,同样武后和李治互掐,也让太子迎来了真正的机会。 这位监国六次,却跟过家家一般的储君,终于等到了一回真正的监国。 所以…… 案子必须盯住,凶手要揪出来,却得缓一缓。 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现实中李彦嗅了嗅气味后,露出疑惑之色,并没有追问。 武后暗暗松了口气,却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李彦朗声:“臣告退!” 御幄上的李治,安静得就像是进入了皇陵。 李彦躬身拜了拜,手握诏书,洒然离去。 李治,你一手培养出武后这个政治怪物,也该尝一尝自己酿的苦果了! 神探不查案,特意为你破一次例! 继续睡你的吧! 第253章 不问鬼神问苍生 少阳院。 内侍曹真看着外面巡逻的禁军,叹了口气。 这与软禁又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太子仁善温厚,却落得这般地步? 以他的年纪和阅历,想不明白原因,只能自个自的生闷气。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他打扫完前院,就准备回去。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喧哗。 曹真探头,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大踏步的走了过来,一手持诏书,一手持旌节。 声音隐隐传来,似乎有监国之说。。 正当曹真想要听个明白时,就见禁卫纷纷伏地接旨,神态颇为惶恐。 那人排众而出,对着他微笑:“曹内侍,请太子殿下来接旨吧。” 片刻后,太子诧异的出了宫外,看着来人,又喜又惊:“元芳,这是……” 李彦看着太子。 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除了太子宫闹鬼发生点微不足道的小波折外,李彦印象最深的,是太子兴奋的称呼李治为“哥哥”,就是因为平粜论被通过。 那一年关中是雨灾,庄稼欠收,太子推行平粜,给百姓平价买粮,防范于未然,致使小范围的灾情平稳度过。 此后太子也年年维持这项政策, 哪怕它会得罪人, 出力不讨好。 太子的所作所为,体现出他的为人, 这个从小就被病魔缠身的人,具备着其他贵人没有的同情心。 无论是对待身边的下人,还是对待臣民百姓,都能带着一份善意。 这样的太子, 不该被囚禁于此, 如此对待。 现在才是你应得的:“太子接旨!” 由于李治气力不济,诏书十分简短,但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太子监国,处理朝政, 主持赈灾, 内卫机宜使李彦持旌节,辅佐太子!” 话音落下,太子怔然的接过诏书,外面监视的禁军则迅速撤离。 几位统领局促的入内, 拜倒在地:“殿下恕罪, 殿下恕罪啊,臣等也是奉命行事!” 这些禁卫军官都是倒向武后的,这段时间虽然不会特意为难太子,但也是防得水泄不通, 早已超过应有的职责。 所以当太子得势时, 他们的心头无比惶恐。 太子却根本顾不上这些人,眼眶微红,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元芳, 你终于来了!” 李彦道:“殿下,你的气色比以往好多了,我们进去说吧。” 太子下意识的点点头:“好!好!” 等到在殿内, 神情依旧恍惚的太子突然道:“我要当父亲了!” 迎上来的太子妃扶住他的胳膊,有些羞涩, 又满是幸福的一笑:“哪有第一句话就说这个的!” 李彦欣然:“恭喜太子殿下, 恭喜太子妃!” 历史上的李弘由于身体很差, 与太子妃成婚数年,临死连一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可谓凄惨。 得孙思邈亲自调养的李弘,身体有了好转, 太子妃有孕, 能留下后代, 对于太子来说,乃是极大的慰藉。 以致于他的精神面貌真的好了许多。 自从三人发誓要除去武敏之,关系就不同于其他人,太子妃直接问道:“李元芳,为什么是你来传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彦将紫宸殿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陛下虽龙体抱恙,但也心系国家安定, 让殿下监国,也是为了灾情尽快平复。” 太子整个人还是懵的, 实在不明白前几日还是武后大权在握,自己半步离不开少阳院,怎么现在就变成了武后受罚剥夺政权, 换成了他来监国。 不过定了定神后,太子立刻问道:“元芳,现在灾情如何了?” 李彦沉声道:“严重至极!” “关内地势险要, 人口众多,粮食本就供应不足,此次天灾蝗祸,长安不仅不治灾,还瞒报米价,以致于酿成恐慌……” “如此一来,灾民已经等不及关外的粮食救济,必须在关内开仓放粮,才能尽可能的挽救他们的生命。” 太子皱眉:“可关内各郡县的粮食早已用完,开仓放粮的话……” 李彦道:“放各地郡望,高门大族里的粮食!” 太子妃脸色变了,露出担忧。 太子则咬了咬牙道:“这真能成吗?” 李彦道:“臣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叫劝分。” “任何制度,都要有一个奖惩措施,不能一味的强夺,而要进行劝诫。” “把各地望族分成五等,进行劝分,让他们拿出不同数量的粮食帮助赈灾,并在灾后给予这些望族相应的奖赏。” 这种方式,其实是跟宋朝学的。 不过宋朝的地方上,已经没有了盘根错节的世家,只有宗族和富户。 再加上宋朝社会风气重名,所以每逢灾情,劝分之策还是行之有效的。 唐朝则不同,李彦根据国情补充道:“我大唐人争强好胜,凡事都要争一个先,才有开疆拓土,不断进取。” “这五等分的世家要好好规划,也可以激励各族上进。” “榜一世家捐赠的粮食,要与榜五不同,否则凭什么当榜一?” 太子若有所思:“此法倒是奇特……” 李彦道:“说易行难,具体如何执行,我就不通了,还望殿下拿主意。” 太子知道此法不仅是赈灾,还有压制世家之用,赞道:“元芳太谦虚了,这已是济世安民之策,只是实施起来绝非一日之功,地方上恐怕也难以配合。” 李彦微笑:“陛下已为殿下考虑到了这点,皇后也醒悟到之前被奸人蒙蔽,愿意督促京兆韦氏、长安豆卢氏等族率先放粮。” 太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啊!” 李彦正色:“殿下,此次监国,困难重重,更是有进难退,不比以往!” 太子脸色微变,沉默下去。 太子妃握住夫郎的手,感到冰凉和颤抖。 太子身体不好,手脚一直冰凉,但却很稳。 可此时的颤抖,却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恐惧。 从小生在这个环境里,太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的凶险。 真正监国,处理朝政,如果做得一塌糊涂,太子之位难保。 如果做得十分漂亮,不免引起皇帝的忌惮,即便退下来,也难以安然度日了。 尤其是他还不止父亲,还有一位展现出超强权力控制欲的母亲。 太难了。 然而片刻后,太子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道:“元芳,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何寓意吗?” 李彦当然清楚,只是配合着道:“请殿下教臣。” 太子道:“道教有一句谶语,叫‘老君当治,李弘当出’,父亲和母亲为我取此名,也是寄托着治世天下,让百姓安享太平的期望。” 寄托期望,不是注定如此,太子从小到大,逐步认清了自身,语气也能逐渐坚定:“我名李弘,身为太子,关内受灾,百姓受难,岂能逃避,监国赈灾,舍我其谁!” 李彦心头欣慰:“殿下圣明!” 或许太子没有李治的权谋手段,也无武后的杀伐果断,他的能力比不上那对夫妇,却能不问鬼神问苍生。 一位君王,不求十全十美,能扛起国家重担,能在乎百姓死活,就已经很难得了。 太子不再浪费时间:“我马上召集群臣议事,元芳,你是父亲指定的辅政臣子,开仓放粮,赈灾救民,带百官去洛阳就食,千头万绪,我都需要你的帮助!” 李彦道:“臣责无旁贷!” 太子握住他的手:“多谢!多谢!” 李彦回握着他冰凉却坚定的手:“我也要谢谢殿下,君不让臣民失望,臣民自当拥护,共治大唐盛世!” …… 与此同时。 皇城内沸腾了。 作为中央行政机构,宫中的事情,皇城往往都是第一时间得知。 尤其是此次。 郝处俊带着尹中言入宫请求废后,此等大事,不知多少人期待,多少人忐忑。 等他们足足在宫中待了三个时辰,无数人翘首以盼,却发现这两人根本不是主角,只是传讯的。 传回来的,却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李元芳回京,当面怒斥武后,受圣人小惩! 武后失势,圣人命太子监国,李元芳辅佐! 更要令关内各地郡望,长安豪门大族乃至各自寺院庙宇,统统开放米粮,赈济救灾,稳定局势! 种种剧变,堪称改天换日! 最遭打击的,毫无疑问是被点名的韦氏、豆卢氏等家族。 众人第一时间聚到一起,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他们好不容易站队一次,却输得这么彻底。 有人出声道:“天后知道我们的忠心,会为我们作主的,逼我等放粮,实在没有这般道理!” 韦承庆怒声道:“皇后现在若要保住后位,肯定会拿我们开刀的!” 从称呼的改变,态度已经暴露,再发现北门学士六人组根本没有在邀请行列中,众人更是沉默。 之前投靠时,他们自然知道武后的雷霆手段,曾经用来对付政敌时有多么开心,现在就有多么恐惧。 而很快,他们才发现,该担心的还不止是武后。 豆卢钦望走了进来,满脸苦涩的道: “李元芳回内卫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迎使节团回归,城门献俘!” 第254章 《问苍生》半结案 勃伦赞刃站在囚车中,眼中印出长安城的轮廓。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泪水滚滚而下。 自从被手下出卖,被唐军生擒后,勃伦赞刃充分发挥了高原男儿的坚韧,没有任何寻死觅活的意思。 只要留着命,就有卷土重来,继续报效家族,报效吐蕃的机会。 他坚信这一点。 但以这种方式再来长安,还是让他绷不住了。 上一次作为吐蕃使者访唐,跟在凉州的囚车队伍后面入城,已经是羞辱。。 现在可好,他不再跟着囚车,直接在囚车里了。 勃伦赞刃这一哭,后面也传来哭声:“噶尔将军,我们不会被杀吧?” 那是吐谷浑伪王,勃伦赞刃根本瞧不上这阿柴,想到跟这种人一起押回长安,不禁哭得更大声了:“要杀就杀,我勃伦赞刃皱一皱眉头,就不是吐蕃的勇士!”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边一路哭号,那边小王子看到长安的雄伟轮廓,则是惊叹不已:“这就是大唐的都城!真宏伟啊!” 他虽然是在大唐出生,却没有来过长安, 距离最近的就是岐州扶风县, 后来又一路向西,再回吐谷浑。 圣旨下达, 弘化公主和青海国主已经重新回归吐谷浑,唐军依旧在裴行俭等人的统帅下,为他们保驾护航,两人对于百废待兴的吐谷浑焦头烂额, 却没忘记让小儿子来长安。 一方面是趁着年龄还小, 多多学习,另一方面则想要稳固师徒关系,一定要抱紧大腿。 不过相比起小王子对长安的惊叹与期待,坐在另一匹马上, 抱着小黑的上官婉儿脸色难看, 沉默寡言。 直到小黑突然兴奋起来,婉儿表情也变得活泼,望着一道由远及近的英武身躯:“师父!师父!” 李彦策马而来,与使节团会和, 摸了摸大徒弟的脑袋, 一句话就说得她喜笑颜开:“放心,有师父在呢,师父带你去洛阳。” 小王子紧随其后上前行礼:“师父!” 李彦微笑:“你三位兄长正在城中,去问好后也与我们一同去洛阳。” 小王子兴奋的道:“是!” 与两位小徒弟, 李彦来到李义琰身前:“叔公一路辛苦了!” 李义琰抚须:“元芳, 你才是真的不辞劳苦,也幸好有你及时回来, 辅佐太子, 此次才没有酿成大祸。” 李彦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京城,虽然通过内卫走访,各地灾情不断有消息回报, 许多道德传世的郡望家族都开仓放粮,救济百姓, 但总归不如亲眼所见, 依叔公一路所视, 灾情现在如何?” 李义琰皱眉:“放粮确实放了些,但若说全力救灾, 那也是休想。唯独韦氏这次大出血,也是因为怕了, 凉州刺史韦待阶被下狱, 韦氏逍遥公房的一脉被抄家, 是太子所为?” 李彦摇头:“那是皇后所下的命令。” 李义琰奇道:“皇后为了将功折罪,如此激进?” 李彦道:“皇后权威大损,必须要用这种方式,让圣人记住她的作用。” 武后不成天后,地位就很尴尬,最怕的就是被遗忘,当普通的皇后, 管理后宫。 问题是后宫根本没事可管,李治早没了其他妃子, 倒不是不好色,而是身体每况愈下,等到小公主出生后, 基本就断粮了。 否则武后还能生几个崽,并且不妨碍斗争,她把上官仪斗下去的时候, 就是刚生小公主坐月子的期间。 为了不回后宫发呆,武后利用手中仅剩的一点权力,将韦氏折腾得欲仙欲死。 李义琰也是久经风浪,很快明白:“武后想要执政掌权,要么自身有威严,让臣子甘心依附,要么就得有恶名,让人心生惧怕,不得不依附。” “现在第一条路走不通,她开始尝试第二条路。” “元芳,你斥责武后,让她颜面大损,千万要当心!” 李彦微微一笑:“叔公放心,我有办法,相比起皇后不顾百姓,只为争权夺利,我倒是很赞同她的雷霆手段,让那些目光短浅的勋贵子弟老实了许多。” 提到武则天的功绩,往往让人想到她提拔寒门,打压世家。 但实际上,她是打压反对自己的人,提拔支持自己的人,而反对她的大部分是世家出身,支持她的则是寒门出身,看起来结果是一样的,但由于出发点不对,效果大大不同。 武则天的行为,并不能让那些原本得不到公平待遇的寒门人才出头,提拔的寒门子弟良莠不齐,泥沙俱下,还阻塞了真正人才的上进。 不过她打压起高门士族来,是真的狠,就比如这次的京兆韦氏,当韦待阶下狱后,韦承庆直接吓得借病请辞,滚出长安。 李义琰摇了摇头,并不认可这种手段,却也转回灾情:“各地寺院大开寺门,僧人和道士施粥救灾,很是出力,但即便如此,只能算勉强控制灾情,经此一来,关内元气大伤啊!” 李彦叹了口气:“接下来还必须防止疫病,最可怕的情况,就是大灾之后迎来大疫!大灾死人无数,尸体堆积,引发疫病,疫病再造成更多人死亡,开始恶性循环!” 李义琰冷声道:“长安百官也得速去洛阳就食,那些勋贵子弟,还在府上花天酒地,现在关内其他地方,都还不能吃饱饭,哪能供养得了他们这样的用度,必须统统去洛阳!” 李彦点头:“三日之后,百官动身,使节团的回归,是一锤定音!” 李义琰微微放心,又低声道:“再思自愿留下,维持两国友谊。” 只要吐蕃王赞普在,吐蕃无为而治,君臣其乐融融,与大唐的关系自然特别友谊。 而吐蕃王赞普需要唐人辅佐,杨再思因为他弟弟的关系,有心赎罪,特意留下。 这个状态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先让大唐从灾情中缓过气来,再看下一步打算。 两人说话之间,长安的开远门已是遥遥在望。 百官立于门外竖碑旁,迎接使节团的回归。 似乎一如送别之时。 但一切都变了。 因为为首之人,再也不是帝后,而变成了太子和太子妃。 李义琰和李彦对视,各自将旌节拿在手上。 李义琰的节杖为金杖,装饰着旄羽。 李彦出使的节杖是铜杖,装有旄羽,颜色为赤。 两人率先翻身下马,迈步先行,众多使者跟在身后。 连婉儿和小王子都位于其中,面容严肃,快步跟上。 来到太子面前,李义琰率先高举旌节行礼:“臣等奉命出使吐蕃,与吐蕃赞普缔结两国友谊,不辱使命!” 身后众使者齐声高呼:“大唐万年!!” 太子稍稍有了些血气的面孔,罕见的潮红起来,显然十分激动:“李公劳苦功高,诸位都是功臣,一路远行辛苦了!” 李彦紧随其后,高举旌节行礼:“臣等奉命出使吐蕃,途径藩国吐谷浑,与天军合力,擒拿吐谷浑伪王、吐蕃反臣勃伦赞刃等贼,特献敌首于长安!” 身后众使者再度高呼:“大唐万年!!” 太子露出由衷的笑意:“李将军威震边塞,每一位将士都是我大唐的功臣,一路征战辛苦了!” 接下来,他来到每个使者身前,都慰问了一遍,包括婉儿和小王子。 等回到百官面前,太子环视每一个人:“有诸位在,何愁我大唐不能国泰民安?” 这次连百官都齐齐高呼:“恭贺太子殿下!大唐万年!!” 没有人不喜欢这种荣耀,别说是太子,就连这段时间被放粮赈灾折腾得够呛的百官,都露出与有荣焉之色。 上一次献俘,还是贞观四年,李靖灭东突厥,将颉利可汗生擒回长安的时候。 那次的荣耀时刻,除了寥寥几位特别老的臣子外,都是有所耳闻,却无法亲眼一见。 如今终于能参与到注定载入史册的光荣一刻了。 而太子无疑威望大振,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押至面前的吐谷浑伪王:“你也是吐谷浑贵胄,虽为奸贼所用,但罪不致死,可愿降服我大唐?” 吐谷浑伪王狂喜:“太子仁德,我愿意!我愿意啊!” 太子又转向勃伦赞刃。 看着这位曾经趾高气昂,来大唐出使的噶尔家族子弟,太子不禁生出了促狭之意:“你可会跳舞?” 勃伦赞刃刚刚止住的泪水,唰的一下又流了下来。 偏偏嘴上还立刻答道:“太子仁德,我会跳舞的。” 李彦都乐了,同时也收到了提示。 【事件:问苍生(半结案)】 【成就点+200】 这个半结案,让李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大明宫。 曾经的紫宸殿内,有两道身影于御幄内端坐,高高在上,仿佛能俯瞰众生。 现在的紫宸殿内,冷清一片,两道身影,一位昏沉,一位失落。 造成这一点的答案,早在贞观时期,李世民就反复强调过,但许多统治者偏偏不愿意理会。 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 …… 第四卷“问苍生”结束,尽情期待下一卷“定紫微”。 第255章 婉儿:不信命,才是我的命! 第256章 见鹰如见人 第257章 天赋升阶,更新换代 就在鹰儿振翅高飞之际,北衙百骑挡不住了。 出面的不止是太子洗马王仁表,还有太子庶子与太子舍人。 但无论是谁阻拦,百骑长程务忠紧扣一点:“匪贼之乱,此乃大事,若有冲击御驾者,尔等谁能担责?我要见太子殿下!” 王仁表道:“见殿下可以,但岂可如此失仪,你们把这些首级丢了,洗去血腥,随我去见殿下!” 程务忠冷声道:“没了这些首级,怎能让殿下知道此道凶险,明明有圣驾东都的御道,你们却让殿下走驿道,此乃臣下之过!我看你们是要蒙蔽上听,速速退开,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王仁表怒道:“我看你敢!!” 东宫官员纷纷上前,列于他的身后,可程务忠冷笑一声,直接策马而行,正面冲了过来。 马匹并没有冲锋,只是正常行走,但百骑的骑术精湛,能让胯下的战马,毫无畏惧的笔直前进。 反观东宫官员胯下的马匹,受惊着往两侧而去,一时间阵形大乱,四散而溃。 程务忠哈哈大笑,百骑的脸上也露出笑意,得意至极。 狄仁杰和丘神绩旁观,暗暗皱眉。。 太子监国,出面的可不该只是东宫所属,朝廷上下都受其管辖。 可那些本该出面官员, 却退到边上旁观, 隐隐露出冷笑。 丘神绩低声道:“太子殿下命各地望族开仓,放粮给灾民, 终究是得罪了士族!” 狄仁杰轻叹:“若有戴侍郎在,不至如此,可惜他为民请罪,已卸任归乡……” 宰相戴至德原本是太子的老师, 太子党的门面, 领百官请罪后,就卸去尚书右仆射一职。 他的离去,加上太子推行世家放粮赈灾,引发反弹, 使得他对于朝局的掌控力度很弱。 明面上自然不会有忤逆, 但背地里阳奉阴违,可是臣子的拿手好戏。 现在北衙百骑从长安急匆匆抵达,眼见圣人都对太子有监视压制之意,百官更是乐于见得。 然而就在这时, 清亮尖锐的叫声, 从高空传下。 群臣仰首看去,就见一头神骏的雄鹰, 在头顶上方盘旋, 做出种种眼花缭乱的飞行动作。 程务忠的神情微变,眉宇间现出忌惮:“那是军中传言,李元芳训练的神鹰?” 王仁表赶忙道:“不错,李机宜被圣人任命为监国辅臣, 持旌节,这正是他养的鹰。” 程务忠勒住马绳, 又生出几分兴奋:“好,请李机宜来,我等久仰大名,正想一见!” 王仁表视线转动,开始寻人, 心情却不免复杂。 东宫官员对于李元芳是很排斥的。 明明是他们先来的, 这位却特别熟练的赢得了太子的好感, 还被圣人指定为唯一辅佐太子监国的臣子。 如此明显的后来居上, 自然让太子党生出敌视。 不过这段时间,就没怎么见到李元芳的人,也没有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意思。 渐渐的太子党注意力也转移了, 毕竟不能对着空气输出。 而现在这个关键时刻, 还要依靠李元芳的威望,让他们更不是滋味。 丘神绩却皱眉道:“六郎还没回来,鹰儿威慑不了多久,怎么办?” 狄仁杰抚须:“若我所料不差,百骑会主动退去。” 程务忠等了片刻,只有鹰儿在飞,脸色不禁沉了下去:“李机宜是何意?不肯出来见我等吗?” 王仁表也以为李彦回来了, 左等右等人不出现,心头同样焦急, 却知道不能示弱:“李机宜自然有他的道理。” 程务忠觉得受到了侮辱,先是凶相毕露,但目光闪了闪后, 大声喝道:“我百骑远行而来,杀贼灭匪,忠心耿耿, 却连见一见太子殿下,都被尔等诸多阻扰,不免令人寒心!” 说罢,他对着群臣一抱拳,调转马头:“殿下何时要见我,还望诸位通报,我们走!” 百骑轰然应诺,将贼匪头颅往地下一砸,呼啸而去。 目送百骑精悍强横的背影,群臣面容各异,丘神绩则奇道:“还真的退了?这是为何?” 狄仁杰圆圆的脸上也放松下来:“这恰恰证明了我的推测,这位百骑长是外粗内细,颇有心机之辈,你看一看那些匪贼。” 此时别的官员已经散去,不再理会满地血污的尸体,丘神绩倒是完全不在意,策马上前,仔细观察,缓缓的道:“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劲……” 狄仁杰提醒:“匪贼所用的武器。” 丘神绩顿时醒悟:“对啊,全为棍棒,弓刀俱无,这种匪贼劫掠一下普通百姓还行,凭什么接近如此规模的车队?” 他的脸色沉下:“这么说,贼人是北衙百骑从附近驱赶过来的?这些禁军血腥屠杀,无一漏网,正是为了灭口,目的又是什么呢?” 狄仁杰点头:“这支北衙百骑,是想借着这股屠杀贼匪的威风,指责东宫左右卫玩忽职守,成为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 丘神绩完全明白了:“所以他们才故意割下滴血的头颅,一路耀武扬威,当着群臣的面,去往太子殿下面前!能做这种事情,那百骑长程务忠显然不是易于之辈,我被他粗犷的外表骗了!” 狄仁杰道:“这些原本只是推测,但程务忠一退,就证明了他的心虚,六郎越是不露面,他越是害怕六郎看穿了他的所作所为,才干脆离去。” 想到狄仁杰只是远远扫了几眼,就能明察秋毫,当机立断的让郭元振去放鹰,故布疑阵。 丘神绩不禁生出钦佩:“怪不得元振称呼你为狄公,我也要由衷的道一句,狄公威武!” 狄仁杰苦笑:“这真的不敢当,我岂能称公?” 丘神绩道:“狄公不用自谦,现在六郎不在,我等真要靠你主持大局了!” 想到之前的尚宫,现在的百骑,狄仁杰不禁微微一叹:“太子殿下的监国之路,任重道远啊!六郎,你在哪里呢?” …… 李彦并不知道太子行进的队伍里波澜横生,他正试演新的天赋。 之前他的天赋是: 【天赋(10\/11):异界来客(已使用)、动物之友(未生效)、别人家的孩子(未生效)、薛定谔的神探(未生效)、死线之前(未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让我看看(可使用)、背刺达人(未生效)、不斩无名(未生效)、三人成虎(可使用)】 天赋栏是有上限的,正常情况下一共只能有十个天赋,他本身自带了一个橙色天赋【异界来客】,剩下的九个,正好是三次天赋十连抽。 后来由于改变历史,位面声望从沧海一粟变为蝴蝶翅膀,天赋栏上限加一,成为了十一个,但也不够用。 所以李彦在吐蕃和吐谷浑时,遇到困境时才主要提升属性,如今回到大唐,才准备正式将天赋更新迭代,以面对接下来的局势。 而更新换代,主要靠两个功能:天赋进阶、天赋合成。 天赋进阶仅限于进阶型天赋,比如【动物之友】,就能进阶为【驯兽大师】,终极形态是【神奇宝贝大师】。 这种功能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获取三个相同的进阶型天赋,比如三个【动物之友】,自动合成一个【驯兽大师】,要么使用高额成就点,比如花费成就点1000点,【动物之友】也能升为【驯兽大师】。 至于天赋合成,就更直接了,将功能相近的天赋合成,合成后的天赋品阶,不会低于其中的最低品阶。 这种合成也需要交付成就点,放入的天赋品阶越高,成就点越多。 李彦这段时间,主要就在尝试合成天赋。 由于行为不可逆,自然是从低品阶的开始尝试。 “是否将蓝色天赋【别人家的孩子】和【三人成虎】合成,花费成就点50点?” “是。” “合成完毕,天赋自动变更为【熊孩子\/巨婴】。” “属性变化有一段时间生效,在这段时间内将天赋替换,将不产生影响。” 【熊孩子\/巨婴:蓝色天赋,十八岁之前家世提升2点(最高10点),智慧提升2点(最高10点),十八岁之后自动变为巨婴,家世降低4点,智力降低4点。(孩子还小,长大就懂事了)】 说实话,这个天赋还真挺适合最初的李彦,因为他恰恰不满十八岁。 完全可以先用着天赋,等到临近十八岁的时候,再将之合成掉。 但现在他的家世和智慧,都比最高限制还要高,这天赋就无用了,接下来还是合成的命。 好处是又腾出了一个天赋栏。 剩下的天赋中,有几个是暂时不能动的,比如【异界来客】【动物之友】【不斩无名】【背刺达人】,李彦转向【薛定谔的神探】、【死线之前】和【让我看看】。 他准备将这三个与探案类有关的天赋,合成一个新的天赋。 【薛定谔的神探】再难像之前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死线之前】的灵感增加太看时限,【让我看看】则有了眼识的辅助,再加上不能错三次,实用性大降。 如果能三合一,腾出两个天赋栏的同时,也让随着属性提升,效果加成越来越微弱的天赋变得更加实用。 当然,也有可能合成出来的天赋,根本不具备破案的效果,实用性不升反降。 但如今的李彦,已经有了不靠天赋破案的底气,倒是不惧。 何况这个时候,往往就要看脸了。 “时来天地皆同力!给我合成!” “是否将紫色天赋【薛定谔的神探】,蓝色天赋【死线之前】,蓝色天赋【让我看看】合成,花费成就点200点?” “是。” 第258章 第二个橙色天赋 在李彦的眼中,一团紫色光华,两团蓝色光华从天赋栏中飞出,飞速融合到了一起。 隐隐有一丝橙色的微光闪过,令他露出大喜之色。 可惜只是一闪而逝,就消失不见,还是停留在紫色级别。 紫色光华重新飞回,李彦与之接触,面容古怪起来。 【见习死神:紫色可进阶型天赋,所到之处有一定几率引起矛盾纷争,触发事件,侦破这类事件时,更容易得到官方委托,更容易排除嫌疑人,更容易获得灵感。(‘死神’也许会迟到,但从不会缺席)】 事实证明,16点运道是很给力的,这个天赋真的很强。 甚至它还是进阶型,绝对的未来可期! 就有一点不好,容易惹事。。 反正获得了天赋后,李彦就离开了大部队。 虽然他以前到一个地方,都会发生一些小事情,但那绝不是他的问题。 而是因为接触的层次较高,去的地方都是案件爆发的高危地区,出了事也理所当然。 现在官方认证了, 还是避一避风头吧…… 当然, 天赋的更新换代还没完。 合成之后,又空出了三个天赋栏, 正好进行第四次天赋十连抽。 “使用300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十团光芒飞出,环绕身躯。 对于那些单纯加属性,上限还在十点徘徊的天赋, 李彦一扫而过。 他的注意力, 主要集中在拥有特殊效果的天赋上面。 这十抽,有四个天赋符合要求,两蓝两紫。 两个蓝色天赋是: 【穷得吃土:蓝色天赋,当家世低于1点时, 体质提升2点(上限12点), 消化能力大幅度提升。(活下去)】 想到那些吃观音土的灾民,李彦叹了口气,古代大灾大荒,多少人渴求这样的天赋而不得啊。 【废话文学:蓝色天赋, 当你说废话时, 能够吸引他人的目光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之前的十连抽里面有一个【满嘴顺口溜】, 如果和这个【废话文学】合成到一起, 不知道能合出什么东西,倒是有点好奇。 这两个天赋虽然有点额外效果,但显然不为他所用,李彦更偏向于【废话文学】, 哪怕以后的下场估计还是合成,但说不定有些用处。 两个紫色天赋是: 【如臂使指:紫色天赋, 极大的提高兵器与兵主的契合度,发挥出更高的威力。(镗槊棍棒,拐子流星,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鞭锏锤抓, 什么带钩的, 带倒齿勾的, 带娥眉刺儿的,带刃儿的,带戎绳的, 带锁链儿的~我样样精通)】 【大器晚成:紫色天赋, 40岁时所有属性提升一点,40岁之后每过3年属性随机提升一点。(姜子牙换了一根钓鱼竿)】 不愧是紫色,天赋本身都相当不错。 只是对于李彦来说,有些尴尬。 如臂使指在武器的提升方面是极为显着的,偏偏李彦的战斗力,主要来自于百胜劲和唯识劲。 当然,有了这个天赋, 链子刀肯定能多出一些花样,但为此占一个天赋栏, 实在不值得。 李彦不准备浪费,自从离开队伍后,就拿链子刀试演起招式。 揣摩其中的精要变化, 将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尽量记住,当作一个强化的方向作为参考。 至于大器晚成就别指望了,与他是半点边也沾不上, 留下完全是合成的命。 “是否保留【废话文学(蓝)】【如臂使指(紫)】【大器晚成(紫)】?” “是。” 这依旧不是结束,由于成就点富裕,李彦准备进行第五次天赋十连抽。 多多投入一些资粮,看看能不能合成出更好的天赋。 练了三天链子刀后,他回大部队补给了一下口粮,回到野外,又开始努力。 “使用300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这次依旧是排除那些完全用不到的天赋,不过有一个天赋,倒是让李彦关注了一下。 之前在太子宫闹鬼事件时,也抽到过这个进阶型天赋。 【胆小鬼:白色进阶型天赋,对于真实鬼怪的敏感度提升,惊吓程度提升。(面对无头将军时,有人腿吓软了,我不说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二次抽到,连后续的进阶天赋都有了提示: 【惊吓过度:蓝色进阶型天赋,对于真实鬼怪的敏感度大幅度提升,惊吓程度超大幅度提升,在惊恐状态下有一定机率对鬼怪造成伤害。(你不要过来啊!!)】 【心如止水:紫色进阶型天赋,对于真实鬼怪的敏感度超大幅度提升,情绪波动超大幅度下降,有一定几率对鬼怪造成伤害。(我木得感情)】 【抓鬼达人:橙色天赋,拥有修炼道法的天赋,对真实鬼怪感知能力上升,对于鬼怪造成的伤害与封印几率大幅度上升。(九叔:茅山派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胆小鬼→惊吓过度→心如止水→抓鬼达人 从这一系列的进阶天赋里,李彦除了看出针对某个怕鬼人士的恶意外,还觉得这完全可以另开一条成长路线了。 他一点都不心动,更是直接拒绝。 抓鬼?谁爱去谁去! …… 这次也有三个特殊型天赋,一蓝两紫。 【心有灵犀:蓝色天赋,当你持有一件目标使用过的物品时,心中想到该物品主人,对方会心有灵犀的产生反应。(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个天赋在李彦看来,十分具有战术性意义。 古代世界传讯永远是最难的,而这心有灵犀可以单对单的简单传递消息,在某些时候,能派上大用场。 可惜的是,由于是蓝色品质,或许会有一些描述里没有的缺陷。 比如【三人成虎】,对于谣言的传播,就有无形的限制。 云丹案件中,士林造谣,是李敬玄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彦顺势反击,才有了谣言的扩散。 如果换成他自己去散布,效率将会很低,也许根本等不到谣言发酵,事情就结束了。 同理,这个【心有灵犀】不知道有没有限制,必须得试验试验。 …… 【被发现了我很抱歉:紫色天赋,在做错事并被发现时,发出道歉声名,大概率推卸责任,中等概率降低惩罚,小概率直接无事发生。(红豆泥私密马赛(鞠躬)咔咔咔咔咔咔!)】 这天赋李彦很不喜欢,毕竟种族不对,没那么无耻。 看在紫色品阶面子上,留下合成。 …… 【无名之辈:紫色天赋,被卷入战斗或被敌人袭击时,有一定几率使敌人忽视你的存在。(来者可是武林神话……武林神话……你叫什么来着?)】 这天赋在战场上,绝对是苟命神技,但与李彦的风格也是八字不合。 他把体质提升到20点是为了什么? 可不是为了当无名之辈的,而是为了让他的大名响彻四方。 当然,看在紫色品阶的面子上,留下合成。 …… “是否保留【心有灵犀(蓝)】【被发现了我很抱歉(紫)】【无名之辈(紫)】?” “是。” 确实需要合成了。 第五抽后,他的天赋数目就多达十三个,必须要合成,空出天赋栏,否则多出的两个将直接舍弃。 李彦也不客气,四团紫色光辉从天赋栏抽取出来,准备合为一团。 “是否将紫色天赋【如臂使指】,紫色天赋【大器晚成】,紫色天赋【被发现了我很抱歉】,紫色天赋【无名之辈】合成,花费成就点400点?” 他抿了抿嘴,选择了是。 终究是四个紫色天赋,连合成费用都能再来一发十连抽。 如果合出一个垃圾出来,那估计得心疼好久。 不过他还是想试一试。 用不到的天赋再多,也是摆设,还占位置,而多个紫色天赋合成起来,似乎有冲击橙色天赋的可能! 这倒不是异想天开,天赋分为五个品阶:白色、蓝色、紫色、橙色、赤色。 至今他都在前三档徘徊,最后的赤色暂时不做梦,但橙色天赋应该也是有些指望的。 单纯靠抽,就算运道够高,估计概率也低的不可思议,而之前合成的时候,却有一丝橙色的光辉闪耀! 李彦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因为【见习死神】是进阶型天赋,未来有晋升橙色的可能,光芒里才会夹杂着一丝橙色。 但这显然是一个机会,要么不做,要么一次性四合一,来个大的! 一念之间,四团紫色光辉开始合并,融为一体后,紫色光辉明显变得浓郁。 在李彦的凝视下,紫色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浓郁,最终猛然间突破某个极限,一缕缕橙色的光华从光团内部透了出来。 但紫色也十分顽强,并不愿意被取代。 两种色泽几乎打了起来,你来我往,极限拉扯,看得李彦恨不得一刀劈上去,将紫色砍掉。 别演我啊! 他屏息凝神,其实也就过去了短短几个呼吸,但在紧张的氛围下,觉得相当漫长。 终于! 紫色彻底褪去,内外全部由橙色取代! 四合一的天赋光辉,完全定格为淡淡的橙色光华! “好!好啊!!” 李彦狠狠握了握拳头。 成功了! 继【天外来客】后,他成功拥有了第二个橙色天赋! 不过紧接着,新的担忧而来。 天赋品阶定了,又是什么功能呢? 【别人家的孩子】和【三人成虎】合成为【熊孩子\/巨婴】。 【薛定谔的神探】、【死线之前】、【让我看看】合成为【见习死神】。 事实证明,合成后的天赋确实与之前的天赋有一定的关联。 那么现在四个天赋,【如臂使指】是战斗型天赋,【大器晚成】、【被发现了我很抱歉】、【无名之辈】都偏向于苟,这样的合成之后,又会往什么方向发展? 李彦默默祈祷了一下:“可别歪一个完全不合我用的古怪天赋啊……”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触向橙色光团。 一段信息印入脑海。 【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橙色天赋,当全属性超过10点,在其他天赋生效,被动获得属性点时,可以选择将属性点储备下来,每2点储备属性点,可以化作1点真实属性点,添加给任意属性。(第一式:居安思危,第二式:未雨绸缪,第三式:养“儿”防老)】 第259章 死神入队 “这个天赋,中规中矩啊……” 李彦松了一口气,又不免有些遗憾。 这个天赋在橙色级别里面,应该是属于中等偏下的,倒是也不至于让人乐极生悲。 之所以没有太大的惊喜,是因为它储备属性点的方式比较苛刻。 必须要天赋生效,获得属性时才能储备。 也就是通过【不斩无名】、【背刺达人】之类的方式获取,直接用成就提升不行。 幸运的是,天赋获取不容易,但可以选择。 如果天赋加体质时,他就不用保留,直接加上。。 如果加的是相对较低的颜值、家世和智慧,就可以将之变为储备属性点。 这三个属性完全可以用成就点加,10点到15点是200成就每点,而储备2点属性,就能给最高的体质加1点,相当于用400点换1000点,那显然是血赚。 “不知道能不能与别的天赋,弄一些配合?” 李彦想了想,先把要求满足再说。 使用150成就点,将颜值提升到10点。 【颜值:7(帅回来了)】→【颜值:10(英气逼人,俊朗不凡)】 他对于相貌的要求是不丑就行,但现在连天赋都看不下去了,要逼着他努力变帅,就没办法了。 如此一来,花费1300成就点,抽取和合成天赋。 又使用150成就点,提升基础属性。 存了一年多,花起来真是爽。 至此, 属性全上10, 天赋也焕然一新。 【颜值:10,体质:20, 智慧:13,家世:13,运道:16】 【天赋(9\/11):异界来客(已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储备属性0点)、见习死神(未生效)、动物之友(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背刺达人(未生效)、不斩无名(未生效)、废话文学(可使用)、心有灵犀(可使用)】 【成就点:473点】 李彦舒服了,一路策马奔腾。 正自在独行, 回忆着之前, 如臂使指的链子刀手感,耳朵突然耸了耸。 马蹄声遥遥传来。 李彦目光一凝:“太子那边出事了?” 此处是他特意选择的,离太子和百官的车队不远,一旦有事情可以随时赶回去, 但也不近, 避免被打扰。 这支骑兵从车队那边飞奔过来,他调转马头,立刻迎了上去。 遥遥就见到程务忠率领着百骑精锐,出现在视线中, 鼻间更嗅到了血腥味。 李彦打量着他们。 程务忠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位英武的绯袍郎君, 浓眉一动,认了半天, 才确定是李元芳。 似乎比起画像里所见的要俊朗啊! 关键是在这里见到李元芳, 他心中惊疑不定,遥遥抱拳道:“原来李机宜竟侯在此处,失敬失敬!” 听了这话,李彦目光微闪, 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如何了?” 程务忠道:“请李机宜放心,匪贼已被我百骑拿下, 绝不会惊扰到太子殿下。” “百骑?” 李彦闻言眉头一动,打量了他身后整齐的骑兵,大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问道:“圣人的龙体如何了?” 程务忠道:“圣人龙体依旧抱恙,却心怀太子, 命我等前来护驾。” 李彦颔首:“圣人真是圣人!” 程务忠细细品了品, 同样点头道:“李机宜所言甚是!” 李彦问:“诸位这是要去哪里?” 程务忠道:“我们从长安一路而来, 途中见过不少贼匪聚众为祸, 尤其是驿路,颇受其扰,百骑既然到了, 自是要将沿途的贼匪剿灭, 让太子和百官不再受贼匪之扰。” 李彦点头:“久闻百骑精锐,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那就有劳了。” 程务忠眼珠转了转:“听闻李机宜为定远将军,在吐谷浑生擒吐蕃大将军勃伦赞刃,何不同行,让我们开开眼界呢?” 面对邀请, 李彦欣然:“好啊!” 说罢,骑着狮子骢, 来到百骑面前,融入其中。 程务忠心中是有敌意的,但见他面对自己这帮眼神肃杀, 令行禁止的骑兵,不仅毫不迟疑,居然还有些迫不及待, 也不禁佩服:“李机宜好胆量!” 李彦心想你们才好胆量,微笑道:“还未请教?” 程务忠抱拳道:“在下程刚,字务忠,得陛下信任,为百骑领军!” 李彦道:“程领军,你们身上多有血气,刚刚遭遇了贼匪吗?” 程务忠朗声道:“不错。” 李彦目光在百骑马鞍边上的胡禄上落了一下:“这么说来,贼匪也遭遇了你们?” 程务忠眼皮一跳,想了又想,声音略微沉下:“不错!” 李彦笑笑,并未问下去,一夹马腹:“既然是这样,那我也不能落后,走吧!” “此人话里满是玄机,真难对付!” 程务忠微微眯起眼睛,敌意更甚之余,再涌出了几分斗志,大手一挥:“跟上!” 百骑其疾如风,开始奔行。 李彦骑在狮子骢上,劲风拂面,两侧的风景飞速掠过,旁边是并行毫不落后的程务忠,再听着身后整齐如一的马蹄声,也不禁点头。 他至今见过的唐军,就属此时的百骑最精锐,不愧是李世民专门培养的亲队私卫。 可惜,这也是百骑历史上最后的辉煌时期了。 李世民和李治时期,百骑是精锐中的精锐,等到武则天上位,将之扩充到千骑,又被李显扩充到万骑,再被李隆基扩充到四军,再之后变为十军,也不分什么精锐了,就是北衙禁军。 规模大是大了,但无疑失去最初的本意,最后北衙禁军干脆被太监掌控,才有了废立大唐皇帝的权力。 李世民最忠心的私卫,最终膨胀演变成废立大唐皇帝的帮凶,也是无奈…… 众人胯下的马匹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全力飞奔起来,速度极快,如一片乌泱泱的云朵,飘过秦川大地。 足足飞奔了近一个时辰,李彦突然一夹马腹,狮子骢的速度降了下来。 程务忠同样降速:“李机宜,怎么了?” 李彦道:“前方或许有目标。” 程务忠眉头一扬:“李机宜养的那头神鹰,我不久见过了,确实与众不同,有那等神鹰在高空俯视,敌众尽收眼底,可现在神鹰不在,李机宜也能提前寻得敌踪吗?” 李彦笑笑:“程领军不妨派人一探。” 程务忠挥挥手,两名骑兵出列,分散而出,很快回来禀告:“西南方和东北角都有村落人烟。” 程务忠查看了地形,立刻望向一座小山头:“贼匪如果在那里面扎窝,确实方便掠夺两个村落,李机宜目光如炬啊!” 李彦正色道:“贼匪大部分都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凶人,既然碰上了,正好将之剿灭,省得继续祸害村民,不过也要防止贼匪逃逸,若是除恶不尽,等我们走后,村民就倒霉了。” 程务忠正要展现实力:“这点请李机宜放心,我们百骑出手,绝不可能放跑那些凶顽,让他们回头报复。” 李彦道:“好!” 程务忠没有虚言,百骑接下来仅仅派了三骑入山,短短一个时辰后,就将简易的地图带下。 不仅标示出了贼匪的营寨位置,还将上下山道和岗位暗哨统统画出,表现出了一网打尽的决心。 李彦赞道:“好强的单兵素质!好高的行动效率!” 怪不得后世有人喜欢将百骑司当成唐朝的谍报机构。 虽然这点在史书中并无体现,正史里面中国古代第一个谍报机构,就是宋朝的皇城司,之前的朝代肯定有侦查敌人情报的谍报人员存在,但并没有专职的部门。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百骑绝不是单纯的武夫,它对人员的选拔要求极为严格,人员的受训程度,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特种兵。 程务忠听了赞扬,也为之骄傲:“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等百骑对付这些贼匪,还不是杀鸡用牛刀?” 李彦对此是同意的,不过也提议道:“程统军,要不捉一个活口下来,把寨内的情况也打听清楚?” 程务忠有些不耐,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就算寨内情况不清,他们也是刀俎上的鱼肉,任我等宰割,太阳下山前,就将这伙贼人给除去!” 李彦道:“好吧!” 两人对话之间,其余百骑已经聚在一块,低声探讨完毕,雷厉风行的开始行动。 他们出动了三十人,并不骑马,带上弓弩刀枪,就朝着山上摸去。 那些猫着腰走山路的也就罢了,还有的从侧面绕过去,直接开始攀爬。 看着部下行动,程务忠岿然不动,眉宇间带着自信,满是大将风度。 李彦也坐在马上,目送众人进入山中,瞥了眼天赋栏,突然开口道:“程统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你可以再多派点人手上去!” 程务忠大手挥了挥,不免有几分嗤笑:“李机宜年纪轻轻,倒是小心谨慎得很啊!你不熟悉我百骑的做事风格,人数多了反倒不好施展,请静候捷报便是!” 李彦叹了口气:“好吧……” 捷报来了。 两刻钟不到,数名百骑精锐突然冲了下来,还未到身前就惊呼:“领军,出事了!” 程务忠变色,上前凑近了聆听,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怎会如此?” 不远处的李彦默默摊了摊手。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说可能啊,是因为你们邀请了我同行? 【见习死神(生效)】 第260章 《百骑禁军失踪事件》 百骑不出意外的出了意外,程务忠再也忍不了,直接骑马上山,李彦也跟了上去。 很快贼匪的寨子印入眼中,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山间村落,屋舍众多,排列有序。 但细细观察,此处没有耕田,不见家畜,倒是有长长的一排马厩,饲养着马匹,草料充足。 寨子四角,还立着四座高高的哨塔,可以居高临下,了望远方。 这显然就是贼人的巢穴,吃喝用度,全部来自于山下的村民。 而此时寨子的中央,已经跪着数排贼匪,平日里凶横霸道,此时却战战兢兢,恐惧不已。 因为他们的身边,横七竖八的倒满了尸体,包括几名寨子头目,都倒毙在地,死不瞑目。。 射杀了头目和跑得最快的贼匪后,三十名百骑精锐占据哨岗,将剩余的人控制在中央,轻轻松松。 正如程务忠所言,这是杀鸡用牛刀,千挑万选出来的禁军, 还搞不定这个? 偏偏出了事。 程务忠抢先一步, 策马上前,看向一个身材偏瘦的高个禁军, 低声喝问:“还没找到?” 那人垂下头:“禀领军,没找到。” 程务忠目光凛冽:“速去!” 那人回应:“是!” 李彦特意靠后,位于寨门前,仔细观察了一遍, 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贼匪, 露出一丝异色。 程务忠见他回避,倒是主动过来,礼貌而不失尴尬的道:“李机宜,让你见笑了。” 李彦正色道:“程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 且不说人有失手, 马有失足,你我都是大唐军士,我若是笑话你们,岂不是如同笑话我一般?” 程务忠感受到他语气里的真诚, 不禁道:“李机宜好气度!” 他靠了过来, 摆出亲近的架势:“你我都是陛下亲信,但彼此之间总有些竞争, 如今见李机宜胸襟广阔, 真是令我汗颜。” 李彦道:“我大唐人争强好胜,才有疆域辽阔,四方臣服,百骑如此精锐, 自然要事事争先。” 程务忠咧嘴大笑:“不错,正是事事争个第一, 百骑才有如今的悍勇,李机宜真是我等的知己,听说李机宜是在凉州长大?” 李彦点头:“不错。” 程务忠道:“那可真巧,我军中有好几位凉州儿郎,我是兰州人, 也是陇右出身。” 这个时代, 地域关系是最亲近的, 同科都比不上, 李彦看了看他,微笑道:“那真巧!” 这位百骑领军倒是能屈能伸,之前隐隐针对, 现在手下出事了, 马上过来套近乎交好,确实是个人才,怪不得李治让他领军出长安,前来保(jian)护(shi)太子。 无论如何,有程务忠曲意奉承,两人聊了起来。 程务忠一边打听着吐蕃吐谷浑的局势,时不时赞叹几句唐军灭杀蕃贼的威风, 一边不断注视着手下的进进出出,眼中透出焦急。 李彦姿态放松, 实际上目光也扫视寨内前后,发现了三十名上山的百骑禁军,少了两个人。 看守住贼匪的有十五名禁军, 另外的禁军来去走动,步履匆匆,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而这些搜寻的人手, 只有十三名。 足足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李彦才道:“程领军,太阳要落山了,如果你们是要寻人的话,天黑了就更难找,需要我帮忙吗?” 程务忠脸色微变:“此事乃我百骑军中事务,还望李机宜不要插手。” 李彦道:“我并非要插手,而是这寨子不大,却有蹊跷。” 程务忠皱眉:“什么蹊跷?” 李彦指了指跪在地上的贼匪:“程领军之前也遭遇过贼匪,将那些贼匪与这群人比较一下,就能看出不妥之处。” 程务忠看了过去,很快反应过来:“对啊,我们之前所遇到的贼匪,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能吃饱饭的都是头目,但这群人瞧着气色,却都是吃饱了饭的模样?” 李彦点头:“关内大灾,百姓饿死了那么多人,灾民成群结队的往关外跑,贼匪也很难吃饱饭,可这个寨子却是例外,你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此言一出,地上的贼人纷纷变色,有几个人更是抬起头,高喊起来:“官军要杀我们夺粮,儿郎们动手!” 他们话音一起,大部分贼人都猛然起身,向着周围的禁军扑去。 程务忠怡然不惧,冷笑挥手:“射!留些活口就行!” “嗖!嗖!嗖——” 话音刚起,占据了哨岗上的禁军,直接放开弩弓,一根根箭矢又狠又准,贯穿了贼人的臂膀,将他们狠狠固定在地上。 与此同时,近处看守的禁军持刀上前,一道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鲜血飞速溅起,个个以一当十,毫不畏惧。 在一片凄厉的惨嚎声中,贼匪的反抗很快被镇压下去。 虽然百骑禁军有意留活口,但还是杀了十几个贼匪,剩下的才士气全无,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动弹。 程务忠翻身下马,走了过去,一脚踹翻一个刚刚煽动的贼人:“说,你们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 那人膝盖中箭,再被程务忠一踹,疼得双手直扑腾,哀嚎道:“我们抢了一支商队,里面全是粮米,才吃饱了饭!” 程务忠有些半信半疑,李彦立刻道:“看来你们的头目是一位善人啊,如果我是他,看到关内灾情这么严重,会将粮食储藏起来,备战备荒,而不是让手下一个个都吃饱饭。” 贼人嘶吼道:“我们的寨主本来就够义气,他若是在,早将你们统统杀光!” 程务忠脸色变得阴沉下去:“看来还有漏网之鱼,头目居然不在寨中?” 李彦问:“你们寨主出去,带了几个人?” 贼人不再回答,李彦看向不远处的马厩:“去查一查坐骑。” 百骑禁军过去,很快禀报:“少了两匹马。” 程务忠奇道:“只带一个亲随?” 李彦道:“也许是一个人出去,多带了一匹换乘的马,这就古怪了。” 他看向程务忠,第二次询问:“程统军,需要我帮忙吗?” 程务忠依旧回绝:“多谢提点,但这是我军内事务,请李机宜稍候,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李彦不强人所难,道了一声:“好。” 程务忠干脆带着亲信,往寨内走去,一路上厉声询问:“郑三郎和郭五郎还没找到?” 手下回答道:“没有,我们搜遍了寨子,都不见两人踪迹。” 程务忠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两个百骑禁军,居然离奇失踪了。 若说是被贼匪反杀,虽然可能性极低,但正如李元芳所言,人有失手,马有失足,强者不慎被弱者所杀的例子不是没有,勉强还能接受。 可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实在是莫名其妙! 程务忠声音微颤:“他们腰间可曾配弩?” 手下回答:“配了。” 程务忠闭了闭眼睛:“那麻烦就大了!” 百骑是禁军中最精锐的部分,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武器装配,都要远远超出其余各军。 最关键的是,在外出执勤的时候,百骑是被特许携带强弩的,由精擅射技的士兵独自掌管。 而其他的禁军,只能在宫城内配弩,巡逻完毕后弩具直接上交,绝对不给带出去。 如此一来,就产生了一个遗失军械的罪名。 丢了就是大罪,如果弩具被贼人所得,反过来射杀官兵,那百骑上下都要受连累。 程务忠再看这座寨子,从寨内的格局,再到四周的哨岗,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这寨子确实有问题,不是一般的贼类能够布置,稍加改动后,恐怕能作为一座军用营寨,他们两人的失踪或许也与此有关!” 手下叹道:“没想到我们随便选了一处匪贼巢穴,也能遇到这等事情,我离京前看黄历了啊……” 程务忠怒目而视:“别说那等丧气话了,我从来不信运数之说,现在的当务之急,绝不能让我百骑的弩具流出去,更不能让我百骑的精锐不明不白的折在这里!你速速下山,让其他人也上来,一起搜寻!” “是!!” 在山下停留的禁军也一起上来,参与到了搜查中。 人来人往之间,李彦端坐在狮子骢上,微微闭上眼睛,心平气和的练起了唯识劲。 太阳不断西下,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挺拔的背上,仿佛披了一层金衣。 继眼识、耳识、鼻识之后,李彦的目标就是舌识和身识。 原以为会优先开启舌识,毕竟五识之中,身识最难。 但【如臂指使】的天赋加成,在对武器的控制变强的同时,也却让他对于身体的掌控程度,更加深了一层触类旁通的了解。 相比起舌识来说,身识对于战斗力的帮助无疑更大,李彦自然再接再厉,不放过每一刻练功的机会。 正感受着体内运劲的精妙,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来到面前,从那呼吸的节奏中,李彦就听出了此人情绪的复杂。 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看了看程务忠。 程务忠欲言又止,终究抱了抱拳,垂首低声道:“请李机宜帮帮我们!” 第261章 经典三选一 “两名百骑禁军,还携带了弩具,莫名失踪不见?” 李彦早知道百骑禁军有人没了,但在听了程务忠所言后,神情也不禁郑重起来:“这两人是什么情况,请程领军直言。” 程务忠脸色极为难看:“一位是郑三郎,博州人士,从小习武,一身好本领,箭术精湛,发无虚弦。” “一位是郭五郎,荆州人士,也是良家子出身,性格稳重,文武双全。” “他们都是常年受训的老手,上山后攻入寨中,郑三郎还射杀了贼匪头目,后来根据旁人讲,就看不到他们的踪迹,如今生死不知……” “我等已经搜遍了整个寨子,每个角落都查看了,就是找不到两人下落,也没有发现任何遗留下的线索。” “这两个人莫名消失,就好似被鬼物抓走了……” 李彦摆了摆手,严肃地道:“鬼怪之说都是庸人自扰,不必再言!依我之见,这山寨背后藏有秘密,两人的失踪恐怕与此有关。” 程务忠道:“我之前也是这般想的,但仔细搜了搜,并没有发现暗道……” 李彦似笑非笑:“这个寨子可不小,按照屋舍的规模,挤一挤住个上千人都没问题,程领军人手不足,短短一个多时辰, 能确定没有暗道吗?” 程务忠张了张嘴, 终究道:“我不能确信。” 百骑精锐最大的缺陷就是人手不足,偏偏之前还留了七十个在山下, 三十个上山,结果装出事情来了。。 现在若说完全地毯式的搜索一遍,也不尽然,但程务忠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算有隐蔽的暗道, 一个人被贼子所趁, 还有几分可能,两人又怎会齐齐消失,连个示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呢?贼人若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被我等杀得落花流水了!” 李彦微微点头:“这确实是问题, 将最后看到他们的人叫过来。” 程务忠去叫, 很快领着三位百骑精锐回到面前。 李彦看向他们:“你们一个一个说,最后见到郑三郎和郭五郎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个开口的禁军,个子矮小,长着对死鱼眼, 看上去愣头愣脑的:“我们从东侧冲上, 我射杀了哨岗和两名巡逻的贼人,郑三郎冲得比我前, 接连射中了几名召集贼匪的头目, 前几个一箭毙命,最后一个未中要害,还在呼喝,他就直接持刀冲上, 将贼人斩首……” 听着他的描述,李彦来到了交战地点, 看到了地上的血点、交战痕迹与身首分离的尸体,不禁点头:“果真是勇武之士,然后呢?” 死鱼眼禁军道:“然后郑三郎就从这个方向杀入寨中,我们分开后,就没看过他。” 李彦看向第二个禁军。 此人浓眉大眼, 有股老实巴交的气质, 像是一头勤恳的黑牛:“我是与郭五郎同行, 就是正常杀了些贼人, 分散行动后,就见不到他了,不过分别时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 特意朝这个方向而去, 我问了一句,他也没有答我……” 李彦又跟着他来到西南侧的位置,脑海中浮现出路线,微微点头:“你没有跟着郭五郎一起去吗?” 黑牛禁军摇头道:“我当时没有在意,专门去杀贼了,一转身后他就消失不见,然后再也没有见过。” 李彦微微颔首, 看向最后一名禁军。 最后这位皮肤也黑,鱼泡眼, 眼神很是锐利,开口就是地道的凉州口音:“我看到两人在最大的那间屋子前说话,神情有几分怪异, 只是我当时匆匆而过,没来得及询问。” 李彦跟着他来到寨子中央的屋前:“这是寨主所住的地方?” 程务忠道:“应该就是,里面还搜出了几把良弓, 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拥有的。” 李彦问:“暗道搜索过了吗?” 程务忠道:“我们之前的重点,就是搜寻这里,十多个人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三四遍,没有找到暗道,也没有厮杀的痕迹,连血都没有,里面干干净净的。” 李彦道:“现在总结一下,就是这两位失踪的禁军,最初分别从东侧和西南侧杀了上来,各自解决了贼人后,冲了寨中,在寨主屋前碰过一次头,然后消失。” “期间没有发出任何求救惨叫之类的声响,寨主屋内也没有搏杀的痕迹与血迹,就莫名不见了。” 程务忠叹了口气,脸色难看:“确实如此,此事颇为诡异,怎么就被我等撞上了呢?” 李彦道:“你这是早没遇到我……早遇到我,听些劝告,也不至于如此!” 程务忠想到山下的时候,这位确实让他多派点人手上来,心头又是羞恼,又是懊悔:“若是全员出动,确实不会有这意外。” 李彦绕着寨主的屋子转了一圈,鼻子突然嗅了嗅:“这一股焦枯味是怎么回事?里面着了火?” 凉州口音的禁军摇头道:“没有着火,这寨子若是着火,那可难以遏制,我们都特意盯住,以防贼人情急之下玉石俱焚的。” 李彦问:“寨子内的贼人头目,可留下活口?” 众人面面相觑,回答统一:“没有。” 李彦又问:“其他人愿意交代吗?” 程务忠道:“问了几个,都说不清楚情况,也就没问了,李机宜如果要审问,我们可以将他们提来。” 李彦皱眉:“普通的匪贼不会知道多少重要信息,关键是头目,如果留下几个活口就好了……” 程务忠赶忙解释道:“李机宜见谅,我百骑不比内卫,风格一贯如此,何况这些贼匪,就是打家劫舍,也不存在审讯问责的需要,又哪会提前知道有此事情呢?” 凉州口音的禁军也补充道:“太子殿下和百官的车队还在后面,这里距离驿道并不远,岂能让殿下和百官冒风险?” 李彦目光一动:“不错,这里距离驿道不远……” 他视线转动,看向寨子四角的哨塔:“程领军,术业有专攻,你是军旅中人,依你之见,这座寨子的哨塔是不是多了些?” 程务忠断然道:“何止多了,一般的贼窝哪有这样整齐的规划,这绝不是普通贼匪能够布局,稍加改动后,都能当成一座军用营寨了。” 李彦微微点头。 他上山看到寨子时,就觉得奇怪,这种构造真的酷似宋朝时期所修的堡寨了。 要知道后世熟悉的杨家将种家将,一大关键能力就是修碉堡,杨业、杨文广、种世衡等人都是如此。 陡然在唐朝见到这么个有几分专业的军事化堡寨,还是一个匪贼的老巢,李彦还未进寨,就觉得蹊跷。 有这能力去参军不好么,何必在此蹉跎? 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出身贫寒,有能力却被高门大族排斥,一气之下落草为寇。 所以李彦开口道:“我们亲自上哨塔看看。” 此时太阳已近落山,两人就着天边的余晖,先来到东边和南边,加以确定:“这两座哨塔,分别观察不远处的两个村落。” 程务忠点头:“寨子内没有田地,不养牲畜,这些贼人的口粮,自然是从村民口中掠夺。” 李彦不置可否,又快速来到北边的哨塔,遥遥一望,目光顿时凝重起来:“程领军来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时候就要考验目力了,李彦有弓弦劲的射天狼与唯识劲的眼识双重加成,程务忠再是两点零的好视力,也是一片模糊,只能摇头道:“不知。” 李彦道:“那里是潼关所在!” 程务忠脸色变了。 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畿内首险,东西咽喉,重要性自不必说,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根据路程,太子和百官的车队,大概明日这个时候,就会抵达潼关,然后正式出关。 不过他想了想,又道:“可是不对啊,潼关已经不比以往了,贼人为何要立这个哨塔,专门关注?” 这回换成李彦一奇:“怎么说?” 程务忠解释道:“我曾去洛阳,途径潼关的时候就看到,现在过关根本没有阻碍了。黄河的水位发生了变化,河水直接退去,变成了一大块河滩,城关与河岸之间空出一大块来,车马可以畅通无阻。”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这类事情很多,比如安史之乱,也是因为黄河不断侵蚀,虎牢关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依河傍山,扼守东西要冲,于是很快被安禄山攻破,一路平推到洛阳。 潼关也是被喜怒无常的黄河抛弃了,等到历史上,武则天执政的年代,这片区域更是遭了地震,潼关的关防被震坏大半,朝廷也干脆不修了,直接挪地方,另外造了一座潼关。 李彦想了想道:“我们去最后一座哨塔。” 在夜幕降临之前,两人赶到西边的哨塔。 这回不需要李彦提醒,程务忠眺望后冷声道:“这座哨塔是看驿道的。” 李彦点头:“修建这座寨子的人,所图甚大啊!” 程务忠转过头,俯瞰下方的营寨:“如此说来,郑三郎和郭五郎,是发现了什么秘密,被贼人灭口?” 李彦看向一间间表面平平无奇的屋舍:“不无这个可能。” “但有一点程领军说得没错,两位百骑精锐一同消失,却连个呼救打斗声都没传出,也没有在屋内留下血迹……” “能办到这一点,要么贼人的武功强到不可思议,瞬间控制住保持警惕的两人,将他们杀死后,尸体拖入暗道处理,要么就是里应外合!” 程务忠闻言猛然转头,厉声道:“李机宜是怀疑我百骑的兄弟?” 李彦正色道:“程领军,遭遇案件需摒弃私情,你如果真的念及百骑的兄弟情义,就更该好好追查线索,寻找真相,否则不单单是郑三郎和郭五郎没了救援的希望,一旦弩具丢失的罪名犯下,连累的可是你们所有人!” 程务忠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阴晴不定,片刻后沉声道:“多谢李机宜提点,我明白了,可百骑内真要有人与贼子勾结,搜查的范围就太大了!” 李彦一副你没见面市面的样子:“一百个嫌疑人绝对不叫范围广,何况还能进一步收缩!” “之前交战时内外一片混乱,如果百骑内有凶手,他也无法确保自己与被害者同行时,不会被旁人看到,当你们询问是,最稳妥的办法,自然是将能说的都说出来。” 程务忠目光一凝:“那嫌疑人岂不是最后看到他们的三个人?” 李彦内心波涛汹涌,语气依旧平淡:“是啊,初定的嫌疑人正是刚刚的三位!” 第262章 犯人四肢跪地,痛哭流涕…… 夜幕降临。 火把亮起。 大部分贼匪依旧跪在一入寨门的地方,禁军严格看守。 少部分婆娘和孩子,被关在寨子后方,也由禁军牢牢看住。 不过这些看守的人,都是后上山的百骑。 最先冲上来的二十八位,则被安排到了寨主屋子的附近,美其名曰休息,实际上是监视。 而且休息也不准单独睡,必须要几个人睡在一起,轮班守夜,烛火也要点到最亮。。 程务忠做好布置后,来到寨主的屋内,李彦正坐在堂上练功。 他来到面前,请示道:“李机宜,你看这样如何?” 李彦点头:“多谢程领军配合了。” 程务忠真诚的道:“李机宜之前所言,术业有专攻,我此时才深有体会。” “若论行军打仗,勘察地形,我等多年受训,自然擅长,可若是寻找蛛丝马迹,追查凶手,就幸亏有李机宜这等神探在场了!” “只是此次嫌疑人有三位,又不知寨子中内应为何,是不是会很难查?” 李彦失笑:“三个嫌疑人还多?我查案从来就没这么舒服过!” 程务忠不解:“这怎么说?” 李彦道:“以前的嫌疑人范围要么锁定不了,要么三百之数,还没有这种隔绝内外的环境,就像是下了一场暴风雪, 里面的人出不去, 外面的人进不来……” 程务忠恍然,恭维道:“原来如此, 内卫任重,诸位辛劳!” 李彦道:“忠君报国,谈不上辛劳,对了, 程领军出身兰州, 口音上怎么听不出来,倒是一嘴标准的关内话,我之前还误以为程领军是卢国公府上之人呢……” 卢国公就是程咬金,程务忠摇头:“我出身贫寒, 岂敢高攀国公门楣?这口音也是来长安后学的, 陛下听得舒服就好。” 李彦点头:“难怪程领军能得陛下信任!” 程务忠由衷的道:“陛下不仅是信我,对于我等百骑,都是极为信任关照的,我等家中分田恩赏, 样样不缺!” 李彦问:“那按程领军之见, 如果百骑真的会从贼,又会是什么缘故?” 程务忠面色沉下:“在我看来, 我百骑都对陛下忠心耿耿, 不可能背叛!” 李彦道:“你们互相了解吗?” 程务忠斩钉截铁的道:“当然了解,我们同吃同住,亲如兄弟,早有约定, 若是百骑中谁有意外,妻儿家人就托付给旁人照顾, 决不食言!” 李彦道:“我之前也看出了,百骑禁军进退有度,极为默契,不仅需要大量的训练,更要彼此间的信任, 将后背交给战友。” 程务忠浓眉扬起:“将后背交给战友, 此言精准, 我们确实是这样!” 李彦微微点头:“将他们带过来吧。” 很快, 三名嫌疑人被带了过来,依次行礼:“见过领军!见过李机宜!” 李彦语气平和的道:“不用紧张,喊你们过来, 是因为两位失踪的禁军至今未见下落, 我们都十分焦急,想看看你们还有没有想起什么其他的线索?” 三人纷纷摇头:“禀告李机宜,我等知道的都已经说了,绝无隐瞒。” 李彦叹了口气:“可惜这里没有茶水,否则用来提神醒脑,帮助回忆,倒是不错, 你们喜欢喝茶吗?” 愣头愣脑的禁军叫许三郎,闻言咧嘴道:“李机宜说笑了, 我又没病,喝什么茶咧?” 老实巴交的禁军叫吴六郎,也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喝茶。” 倒是肿眼泡, 说着凉州话的袁大郎道:“我听说现在茶汤在外面流行,变得好喝了,但没试过是什么滋味。” 李彦道:“看来百骑禁军跟外界的接触确实比较少, 可惜我身边没带阳羡茶,否则煎给你们尝尝,那香气扑鼻的味道,绝对难以忘怀……” 三人露出半信半疑之色,程务忠笑道:“李机宜还会骗你们?推荐的准没错!” 三人这才齐声道:“谢李机宜,喝茶就喝阳羡茶!” 李彦心想那茶的价格在吐蕃已经被炒上天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大唐的价格也嗖嗖往上涨,你们想喝也要买得起,微笑道:“坐吧!” 三人解了甲胄,跪坐下来,将一支精巧的弩器横放在膝盖上。 李彦的目光落在上面:“这就是百骑配备的弩器?可否予我一观?” 袁大郎看向程务忠,程务忠微微点了点下巴,他将弩器递了过来。 李彦接过,仔细把玩了一番:“好精妙的弩器,可有名字?” 程务忠道:“它叫神策弩,据说是昔年一位内卫工匠所制,后来配给了内卫精锐和我们百骑所用。” 李彦眉头扬起:“没想到还有这段渊源。” 程务忠笑道:“李机宜就不需要这等弩器了,你出身陇西李氏,肯定得弓弦劲秘传,之前登高远眺时,目力着实羡煞我啊!” 李彦看了看他:“我的弓弦劲秘传还没有练到家,军中都是主练角抵劲和弓弦劲,诸位是精挑细选的精锐,想必在这两门劲力上,都浸淫颇深吧?” 程务忠道:“不敢当精深,只能说下过苦功。” 李彦道:“可否演练演练?” 程务忠有些不解,却也转向三人:“你们给李机宜演练一番,就用往日的混战,不必留手!” 袁大郎立刻起身:“好!” 许三郎和吴六郎也站了起来,三人来到中央,开始交锋。 李彦看了片刻,眼睛很快亮起:“好一场乱斗,每个人都是敌人,每个人又都是可以暂时缔结的盟友,最后站着的才是胜利者,这样的运劲技巧,将实战演练到了极致。” 程务忠骄傲的道:“我等平时都是这样,千锤百炼,战场杀敌之时,才能应付自如!” 李彦点头。 凉州时打马球赛前,他曾经见过两个两百多斤的大力士比试蚩尤戏,也就是角抵相扑,观赏性很强。 现在的百骑军中乱斗,欣赏门槛则要高上许多,普通人看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谁跟谁打,唯有武功高强者才发现其中的精髓。 李彦看得最是津津有味。 而三人听了程务忠的赞许,更是积极表现。 起初还稍稍收着些,到了后面拳拳到肉,横练硬挡,打得红了脸。 许三郎第一个出局,被袁大郎一拳轰在肋下,龇牙咧嘴的倒了下去。 不过他刚刚倒地,就熟练的从腰间取出药膏涂抹,身上青紫之色并不明显,横练功夫十分到家。 第二个倒下的是袁大郎,被施以擒力拿住肩膀,甩了出去,落地不稳,一屁股坐倒后也不起来了。 他看向闷声不吭,一直站到了最后的吴六郎:“行啊,吴老实,又是你赢了!” 吴六郎双腿稳稳立着,憨厚地摸了摸脑袋。 程务忠看向李彦:“如何?” 李彦抚掌赞叹:“一场难得的较量,让我也技痒难熬!” 程务忠一怔:“李机宜难道也想与我切磋一番?” 李彦摇摇头,站起身来:“我想和三位分别过一招,就一招撞力。” 他不待众人反应,就来到许三郎面前:“请起身。” 许三郎怔怔的站起身来,就见李彦五指怒张,推了过来。 他双手往前一拦,却觉得一股沛然大力狂涌过来,整个人竟被打得飞起,足足跃过三米距离,急忙调整姿势,落在了地上。 李彦点点头,又来到袁大郎面前,似缓实急的一推。 袁大郎选择闪避,却是根本避不开,同样被打得飞起,也在半空调整姿势,落在地上。 等到李彦来到吴六郎面前,吴六郎身体紧绷,刚要开口,就见一掌推了过来。 这位胜利者直接飞出,嘭的一声摔在地上,成了滚地葫芦,连续滚了三四圈,趴在地上顿时爬不起身了。 众人勃然变色。 许三郎翻起他的死鱼眼,狠狠的瞪了过来。 袁大郎怒道:“李机宜,我等本已大战过一场,自然更不会是你的对手,为何下这么狠的手?” 程务忠也沉声:“李机宜,我需要一个解释!” 李彦开口道:“我刚刚对你们三个人施展的撞力,都是用的一模一样的力道。” 程务忠一怔,看向地上的吴六郎,许三郎和袁大郎则根本不信:“不可能,你那力道虽然大,却不至于将吴老实打成这副模样!” 李彦道:“那你们就要问问他了,不是我特殊对待,而是他本身接近力竭,只是在强撑而已。” 许三郎和袁大郎愣住,就听李彦继续问道:“你们军中训练,一般都要留下几分力气吧?” 袁大郎道:“当然,我等无论做何训练,都要保持三分气力应变。” 李彦走到吴六郎身前,俯视着他:“那你白天是做了什么,以致于比别的禁军耗费的气力要大上许多?刚刚又为什么强撑着也要赢下角抵,以致于精疲力竭?” 吴六郎脸上一缕惊慌一闪而逝,努力起身道:“李机宜误会了,我只是太想赢……” 李彦的眼识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沉声道:“想清楚再说,你平时是什么性格,我不了解,但他们会很了解!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你又能否自圆其说?” 吴六郎瞳孔收缩,嘴唇颤抖,终于垂下头去。 他四肢跪地,肩头耸动,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了地上。 第263章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激动…… “三个嫌疑犯选一,也太没有挑战性了!” 这个经典造型一出,犯人身份更是百分百确定,李彦有些意兴阑珊。 难的太费劲,容易的太无趣,没有那种既难又不难,极容易又不容易,就是那种感觉的案子么~ 且不说李彦的想法,看着吴六郎的反应,许三郎和袁大郎呆住:“吴老实你!” 程务忠则目露煞气:“百骑兄弟,亲如一家,我们何时对不住过你,你居然投敌?” 吴六郎泪流不止:“统领待我们极好,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 程务忠冷声道:“说吧,郑三郎和郭五郎的人呢?” 吴六郎头垂得更低,涩声道:“他们已经遇害了!” 许三郎依旧呆若木鸡,袁大郎则彻底暴怒:“你居然害自家兄弟!吴六!你这个恶贼!!” 程务忠胸膛剧烈起伏,拦住了要冲过去的袁大郎,深吸一口气道:“尸体呢?” 吴六郎沉默片刻后道:“在暗道里……跟我来吧……”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程务忠的手按在腰间刀柄上,戒备的看着他依次转动了寨主屋内的四个家具部位。 伴随着地面传来隆隆的声音,之前怎么也查不出来的暗道入口,终于出现。 李彦看得眉头一扬,颇为诧异。 虚假的古代暗道:巧夺天工的设计,各种齿轮的特写。 真实的古代暗道:挖一条狭小的地道,入口用茅草铺一铺。。 现在出现的这条暗道,精妙到都像是假的。 而程务忠往里面一看,身躯一晃,眼眶大红。 袁大郎探头一瞧,也发出悲呼:“啊!!” 因为相比起寨主屋内的一尘不染,这个暗道口打开后,能看到里面有大量的鲜血碎肉,甲胄的残片。 甚至还有一只断手。 程务忠走了下去,打量断手后, 用布帛将之包起, 语气悲痛的道:“这茧子……是郑三郎的右手!” 郑三郎是百骑中箭无虚发的神射手,箭术数一数二的存在, 此时看着断手,许三郎瞪着的死鱼眼里,已经悄无声息的落下泪水来。 之前两位禁军消失不见时,众人还抱有些奢望, 他们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 人并没有出事。 但现在,侥幸全无,两人终究是遇害了。 程务忠悲痛之际,面孔变得狰狞, 单手提起吴六郎, 嘶吼道:“到底是因为何事,你竟窜通外敌,谋害自家兄弟?” 吴六郎低声道:“领军,我不配做你们的兄弟, 你拿我去问罪吧, 杀害同僚,丢失神策弩的罪恶, 我一人承担, 绝不会影响到你们!” 程务忠勃然大怒:“你说不影响就不影响吗?我百骑出了叛徒,那本来就视北衙为眼中钉的兵部,又岂会错失这种责难的机会?” 吴六郎脸色痛苦,却闭起了嘴。 袁大郎也冲了过来, 摇晃着他的身体:“说啊!说话啊!” 然而任由他们怎么质问呵斥,吴六郎都是一言不发, 渐渐露出麻木不堪的表情。 “这忏悔不够彻底,不该是竹筒倒豆子,配合着背景音乐,把自己被迫杀人的悲伤动机,一股脑的说出来吗?” 李彦眼见凶手嘴硬, 不惊反喜, 斗志重新昂然起来, 开始在屋内踱步。 他将寨主这间宽敞的屋舍转了一圈, 尤其是那开启暗道的四处机关,目光微动,开口问道:“两位被害者, 精通机关暗道之术吗?” 程务忠答道:“他们一个擅长箭术, 一个是少见的文武全才,有勇有谋,但对于机关之术都不通晓。” 李彦道:“那就奇怪了,这暗道开启的手续如此复杂,两人既然不通机关之术,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此言一出,吴六郎的身体轻颤, 木然的神情微微发生变化。 李彦接着道:“吴六郎,你是百骑中人, 自然再清楚不过,百骑精锐人员稀少,无故失踪两人乃是大事, 更何况他们随身带着的神策弩一并丢失,更是大罪,其他人一定是会全力追查下去!” “所以你对两人下手, 肯定是发生了某件出乎意料的事情,为了掩饰秘密,不得不为之。” “那有一点就很奇怪了。” 李彦说到这里,走了过来,指着血迹斑斑的暗道:“这些痕迹证明,战斗发生在暗道里面。” “那个时候你们已经进入暗道,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深入,你突然斩断了郑三郎的手,又同时重创了郭五郎。” “你将两人杀死,尸体交由暗道内的接应人员处置,一路拖往深处。” “以上是根据现场,正常的推断过程。” “问题来了,这条暗道最初是怎么打开的呢?” 听到这里,吴六郎瞳孔收缩,程务忠立刻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六郎想要开口狡辩,但想到之前那句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来圆,又赶忙抿起嘴,一言不发。 可他闭上嘴,也已经无用了。 李彦紧接着道:“不用他说,这其实只有一种可能,郑三郎和郭五郎,也不全是无辜的!” 吴六郎神情剧变。 李彦道:“程领军,你之前还记得,我在这件寨主屋外,闻到一股焦枯的味道吗?” 程务忠点头:“记得,可并无贼人放火。” 李彦道:“不是无人放火,恐怕是某个人先想要纵火焚毁屋舍,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被迫开启暗道,掩盖秘密。” “只是那人没想到的是,他开启暗道后,恰好被另一位百骑撞见,两人在暗道内展开厮杀,而这个时候,吴六郎赶到了!” “没有投敌的百骑大喜求援,却万万没想到赶来的吴六郎,也是与贼人一伙的,两人合力之下,将之杀死。” “以上是根据目前的线索,做出最合理的推测。” 听完这番话,许三郎和袁大郎的脸色变得惨白,程务忠身躯微微一晃。 叛徒变两位了! 不过他终究是领军,知道事实倘若真是如此,逃避也无用:“李机宜所言有理,如果是二人围攻一人,也难怪悄无声息之间就能灭口……” 袁大郎看着断手,颤声道:“郭五郎也是叛贼?是他开启了暗道,谋害了郑三郎?” 程务忠深吸一口气:“此贼还没死,应该是去处理郑三郎的尸体了,你速去喊人,我们要入暗道,追寻敌踪!” 袁大郎拉着许三郎离开,程务忠神情黯然下去,来到吴六郎面前,颤声道:“你可知道,你们两个人一叛,我们整个百骑都将陷入不忠之地?” 这其实和凉州案件时,萧翎和崔县令的倒戈,会让中央对江南猜忌是一个道理。 一个人投敌尚且可以说是个人原因,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别人憎恨的是老鼠屎。 可一片区域内多人投敌,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你说汤原本是好的,谁又知道呢? 眼见一向刚强的程务忠,都露出这副表情,吴六郎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们对不住你!对不住啊!” 这显然是承认了,程务忠闭了闭眼睛,长叹道:“事到如今,将功折罪,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贼人又要隐瞒什么?我给你跪下了行不行,你就告诉我吧,求求你了!” 说着,他居然真的要跪下去,慌得吴六郎一把拽住他:“领军!领军!你不要这样啊!!” 程务忠嘶吼道:“那你倒是说啊!” 吴六郎连连摇头:“我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程务忠软硬皆施,都问不出来,实在是无可奈何了,干脆朝着李彦拜了拜:“李机宜,求你帮帮我们!” 李彦立刻闪身让开,扶住他的臂膀,将他硬生生搀了起来:“程领军千万不要如此,我会问出缘由的,百骑深得陛下信任,待遇极佳,叛逆只是个别情况……咦?” 说到这里,李彦突然停住。 因为他眼观六路,发现自己说到百骑“待遇极佳”时,吴六郎的脸颊肌肉陡然狠狠抽搐了一下。 为什么有这个反应? 之前程务忠还说过,百骑家中分田恩赏,样样不缺,这点李彦也是信的。 北衙是圣人亲卫,百骑是北衙中最精锐的部曲,待遇自然最好,如此才能上下一心,用命效力。 难道说…… 李彦扶起程务忠,来到吴六郎面前,俯身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说了一番话:“……是不是这样?” 吴六郎迟疑片刻后,终于点头道:“是!” 李彦又说了一番话,确认道:“……我猜的对不对?” 吴六郎闻言闭上眼睛,低声道:“对!” 此时袁大郎带着其余的百骑精锐进了屋内,等待命令,有他们看住犯人,李彦对程务忠道:“程领军,借一步说话?” 程务忠道:“好!” 两人来到屋外,看着天上明月,李彦酝酿片刻,开口道:“程领军,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激动……” 程务忠面色发青,想到刚刚的下跪,心头也是羞恼,自尊让他不愿在这位面前过于失态,沉声道:“我们百骑中出了两位叛徒,还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能让我激动的?” 李彦一向佩服镇定自若的大将风度,也就直说了:“你们家里的田地被占了。” “咯!!” 第264章 务忠务忠,能不能忠 眼见人抽过去了,李彦扶住,渡了一股丹元劲过去。 不醒,狠掐人中。 心情落落落的程务忠,终于醒了过来。 第一句话就是:“这绝不可能,陛下绝不会让我们的田地被侵占。” 李彦倒也同意:“此事陛下肯定不知……” 北衙是大唐皇帝的亲卫,李治又是一个将皇权看得极重的皇帝,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动百骑田地。 程务忠闻言大喜,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李机宜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还没等他高兴,就听李彦接着道:“但此事恐怕不假,两名百骑同时背叛,动机十分符合,否则这等大事,不仅自己要杀头,还会连累家人亲族!” 程务忠张了张嘴,但终究无言以对。 李彦叹了口气:“我卫国公府上,收了不少老兵,只因近些年来府兵的待遇,正变得越来越差。。” “按照大唐兵制,得胜归来的士兵,本应获得土地钱粮犒赏,可事实上,大批的军户沙场搏命,却得不到应有的土地钱粮,落得残疾归家,下场凄惨……” “我卫国公府所做的事情,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刑国公府也是一样,苏将军病逝前, 同样担心麾下将士田地安排!” “这并不是陛下想要如此, 而是各个阶级都存在的问题,有功将士的田地, 被恃勇骄狂的勋贵子弟侵占,相信也不是个例。” 程务忠嘶声道:“这些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但……不该是我们百骑啊!” 这话说得极为自私, 却是实情。 即便府兵制开始崩溃, 许多军户得不到公平待遇,可作为北衙百骑,怎么也该是最后遭难的。 历史上的发展也是如此,后面北衙之所以占据的比重越来越大, 就是因为府兵制崩溃后, 各地的折冲府名存实亡,渐渐的连南衙禁军都成了空壳,北衙自然占据了大头,不仅护卫皇帝和宫城的安危, 甚至还会驻扎到地方。 最后遭难的, 反倒坐了大。 可现在南衙十六卫整整齐齐,各地的折冲府还是有力量的, 倒霉的是底层军户。 所以程务忠才理解不了, 是谁胆大包天到,敢动北衙百骑的田地? 李彦道:“此事恐怕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我在吐蕃, 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程务忠赶忙道:“愿闻其详!” 李彦道:“吐蕃权臣,噶尔家族的麾下, 养着一批暗卫,专门做谍报渗透工作。” “这群人是很厉害的,从他们对于吐谷浑无孔不入的渗透就能看出,如果正常的交锋,内卫与暗卫肯定要有激烈的争斗。” “但吐蕃赞普卧薪尝胆, 忍辱负重, 我等出使时, 与他结盟, 直接救出了暗卫被控制的妻儿,给予公正待遇,暗卫倒戈, 背叛噶尔家族。” 程务忠明白了:“李机宜的意思, 现在贼人针对我等家中田地,也是用类似的手段釜底抽薪!可此事一旦发现,陛下雷霆震怒……啊!陛下龙体抱恙,已有数月之久,他们是趁此机会?” 这位百骑领军恍然大悟,露出了惊惧:“陛下昏沉,百骑遭策反,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所关联!” 敢将主意打到百骑身上,这背后的目的, 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关键是,圣人身体抱恙,就算把这件事情上报上去, 会不会为他们作主呢? 尤其是现在百骑已经出现了叛徒的情况下! 他脸色阴晴不定,忧虑不已,李彦则直接道:“当务之急, 是先解决山寨上的事情,找出所有投敌的禁军。” 程务忠皱眉道:“吴六郎被擒,郭五郎已然逃遁,这暗道定是另有出口,现在夜间去追,恐怕难以追上。” 李彦低声道:“程领军莫要忘了,之前攻入山寨时,你只派了三十个人上山……” 程务忠一怔,身躯陡然僵住:“难道说……” 李彦点头:“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百骑中的背叛者,很可能不止两个!” 三十个上山的百骑精锐中,出了两个叛徒! 那七十个在山下的百骑精锐,难道就那么清白吗? 说完这句话后,李彦准备好了,以防这位再抽过去。 “贼子策反多人,我却被完全蒙在鼓里,显然是因为我在百骑中威望极高,他们事后不准备留下!” 然而程务忠喃喃自语,对于叛徒的愤怒,对于前途的恐惧和对自身的担忧,反倒将他的煞气彻底激发了出来。 这位百骑领军双目变得通红,之前是悲伤,此刻则是狰狞:“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李彦的手重新背于身后,赞道:“程领军临危不乱,真是大将风度。” 程务忠由衷的道:“此次我最庆幸的,是半路遇到李机宜。” “若无山寨失踪,堪破真相,恐怕我来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望李机宜再助我找出叛贼,救命大恩,我定报答!” 这话说得让李彦深以为然,颔首道:“我身为内卫机宜使,这本也是职务之内。” 程务忠重重抱了抱拳。 等回到寨主的房内,他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看向麾下百骑,也一如往昔。 而屋内众人看向吴六郎的眼神,则是惊怒交集,透出浓浓的不解。 不过李彦也从中发现了几道不自然的目光。 终究是士兵,不是专业的间谍,很难完全掩饰自己的表情。 当然,这些人不一定就全部背叛了,只能说嫌疑很大,神态有异者必须记下。 程务忠则做好安排:“袁大郎、许三郎,你们各领一火,搜寻叛贼郭五郎的下落,尽力找回郑三郎的尸体。” “是!” 两人领命,各自带了十名精锐,毫无畏惧的出发。 众人开始默默等待。 李彦神情最是沉静,继续练功。 程务忠也面无表情,嘴唇紧紧抿着。 其他的百骑精锐,则不免露出担忧之色,心情忐忑。 终于,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暗道内传来动静,很快脚步声响起。 众人凝神戒备,就见以袁大郎和许三郎为首的一群人鱼贯而出,居然还抬着一个伤重之人。 围在入口处的百骑先是诧异,然后欢声雷动:“郑三郎!郑三郎没死!” 那被抬着的,正是两名失踪禁军的其中一位,右手被斩断的郑三郎。 此时他的手腕用布帛做住,脸色煞白,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程务忠:“统军,我让你失望了!” 程务忠赶忙道:“这是什么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你的手?” 郑三郎神情惨然:“是郭老五砍的……” 看着郑三郎断腕包裹处渗出的血迹,程务忠眼眶一红,怒喝道:“吴老实!你和郭五郎做的好事,他是神射手啊,以后再也开不了弓了!” 郑三郎也看了过去,吴六郎却低垂下头,没有与他的眼神接触。 程务忠不再多言,直接让懂得医术的禁军上前,进行外伤的处理和包扎。 等到郑三郎被抬了下去,程务忠才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他的?” 袁大郎回答:“这暗道直通山腹,里面有居住之地,还有牢狱,我们就是在牢内发现了他,郑三郎太过虚弱,我们就来不及去其他地方,匆匆回来了。” 程务忠问道:“郭五郎没有找到吗?” 袁大郎摇头:“没有,怕是早就跑远了,山洞通气很好,肯定有别的出口!” 程务忠皱起眉头:“那就难追了!” 李彦在边上询问道:“除此之外,你们进入暗道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比如地面有明显拖拽,移动重物的迹象?亦或是大量人居住留下的痕迹,兵器弓矢等等……” 袁大郎摇头:“我们一路上留心的,并没有发现类似的痕迹,但里面储备了许多粮食,数量之多,供这寨中人吃,至少能吃四五年!” 程务忠厉色道:“外界闹灾荒,这区区一个贼匪窝点,居然储备了这么多粮食,果然大有问题,一定要查出这些粮食来自何方!” 李彦道:“现在天色已晚,既然救回了被害者,我们就暂且休息,明日再去暗道所通往的山腹中,仔细搜寻,将这寨子内的秘密,查个水落石出。” 程务忠点头:“是这个道理,都去休息吧!” 众禁军这才纷纷散开,往各自的屋内而去。 很快,最大的寨主屋子内,烛火也暗了下去。 李彦和程务忠就睡在此处,距离不远。 李彦的呼吸很快变得平稳,程务忠躺下后,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想到圣人临行前,由宫婢扶坐在御幄中,无比虚弱的模样,程务忠的心沉了下去。 一方面是因为李治的身体,另一方面是李治交代的事情。 让他们取代东宫左右卫,成为太子的贴身侍卫。 不仅能充当眼线,监视太子,必要时还可以直接控制太子。 所以才有了之前屠杀贼匪,想要质问左右卫失职的情况发生。 试想圣人连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信任,难道会信他们? 突然间,程务忠鬼使神差的低声道:“太子殿下能为我等作主吗?” 话音落下,他心头狂跳:“我怎么说了这个,给李元芳听到怎么办!” 他屏息细听,发现不远处,呼吸声依旧平稳。 程务忠松了一口气,赶紧翻了个身,背对李彦,口中喃喃低语:“我字务忠,我务必忠,我字务忠,我务必忠……” 第265章 给太子殿下的投名状 第二日天蒙蒙亮,众人就起来洗漱。 程务忠看着李彦精神奕奕的模样,再摸摸自己憔悴的面容,立刻躲在角落里偷偷拍了拍脸,将疲惫拍散,才上前见礼:“李机宜早!” “程领军早!” 李彦从马鞍旁的袋子里,取出牙刷子,刷着牙道:“我想先把贼匪聚集起来,问一问情况。” 程务忠草草吃了些冷硬的饼,皱眉道:“寨子中的秘密,这些普通的贼人恐怕不知道吧?” 李彦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寨内人多口杂,都会有些收获的,不过还需百骑配合。” 很快,百骑从暗道内将一袋袋米粮扛了出来,大摇大摆的路过寨门。 那些贼匪俘虏,恐惧不已,很多也是一晚都没睡着。 此时正饥肠辘辘,就看到那些米被扛了出去,顿时脸色剧变,大叫起来:“我们的米!那是我们的米!!” 百骑精锐充耳不闻,将米一袋袋放在马鞍上,程务忠则吩咐道:“这些米粮往外运,送入灾民手中,能救一些人是一些!” 贼匪闻言红了眼睛,居然敢再度爬起反抗,被看守的百骑三下五除二的打趴下。 他们的情绪被刺激到了极致,怒声高吼:“放开我们!你们这群强盗,那是我们的米!” 这话把百骑都给气笑了, 程务忠来到面前:“这是你们抢来的米, 现在要下山救济灾民,不服?” 山贼怒吼:“放屁, 你们这些狗官,根本不会把粮食给灾民,你们只会自己贪掉!” 旁边的山贼也红了眼睛:“我们在山下安分守己时,根本吃不饱饭, 连粥都喝不上, 到了山上才能顿顿米饭,都是寨主带领我们过上了吃饱饭的日子,如果寨主在,早就将你们统统杀光!” 程务忠嗤笑:“这些粮食全是你们寨主弄来的?恐怕是去周围两个村子里抢的吧!” 山贼感觉受到了侮辱:“那两个村子穷的, 我们去了还得留点米, 防止断了根,日后没了口粮,怎会抢他们?实话告诉你,我们抢的是运粮的商队!” 程务忠冷笑:“那我也实话告诉你, 现在能运入关中的粮队, 都是由折冲府重兵保护,你们抢不到, 否则早就有大军奉命来剿匪了!别狡辩了, 这些米一定是搜刮百姓的!” 有人急了,高呼道:“是商队自己运来的,这就是我们的米!” 此言一出,山贼们静了片刻, 然后扭打成一团:“该死的燕大嘴!寨主告诉我们不能说的!” 程务忠立刻将鼻青脸肿的大嘴拽了起来,来到吃早饭的李彦面前:“李机宜, 还真有收获。。” 李彦听了讲述,微微眯起眼睛:“给你们运粮草的,是哪支商队?” 燕大嘴垂着脑袋不答。 李彦平和的道:“现在寨子上下都已被俘,接下来就要押你们去县衙内定案问罪,在你面前的, 是一个难得的坦白机会, 可以论罪从宽, 与你的家人一起活下去, 你要把握住。” 说罢,给程务忠使了个眼神。 程务忠没睡好觉,脑子动的慢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配合的道:“你把握不住,也有别的山贼能把握住!” 燕大嘴顿时不安起来,想了又想道:“我的婆娘和娃儿,都被关在后面,你能给她们吃饭吗?” 李彦点头:“你们的罪责自有《唐律》审定,在此之前,我们会给予最基本的温饱。” 燕大嘴嘴动了动, 还是没交代,反倒道:“我不信, 你们当官的,会骗我们……” 李彦稍稍沉默后道:“你知道太子殿下吗?前几年关中受灾时,是他命令各县衙平价放粮, 才让你们可以用平常的钱买米……” 燕大嘴怔了怔,眼睛亮了起来:“对对,布告栏前念过的, 太子放粮,我是华州人,我知道的!” 李彦温和的道:“太子殿下的车驾,今日就会抵达潼关,殿下会公正的对待你们,只要不是犯了死罪,他会尽力让你们得到基本的温饱。” 燕大嘴拜倒在地:“我信太子殿下!” 程务忠全程旁观,先是一惊,心虚的看了看李彦,然后目光闪烁,最后在发现这个小小的山匪,居然真的因为太子之名改变态度时,也不禁为之动容。 得民心者,得…… 不能想!不能想! 李彦则开始询问商队的细节:“运送粮食的是多少人?多久来你们山寨一次?跟你们寨主是否熟悉?” 燕大嘴交代了:“我就知道他们是从关外来的一支大商队,每个月都会送一次米粮上山,寨主跟他们似乎并不太熟悉,却告诉我们不能对外人说,否则就吃不到饱饭了。” 李彦道:“那据你所知,山寨内有没有人知道这支商队的情况?” 燕大嘴想了想道:“胡瘸子可能知道,他是一个包打听,以前也走南闯北的,后来腿废了,才在寨子中安生,我记得他提过那个商队的,只是记不清叫什么了……” 李彦道:“把他带过来吧!” 程务忠立刻带着燕大嘴去找人。 幸运的是,那位胡瘸子没死,也在俘虏堆里面,被提溜到了面前,瑟瑟发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 他交代得更快:“禀郎君,小的若是没有看错,那商队属于洛阳的弓氏商会。” 李彦眉头一扬,程务忠的脸色变了:“弓氏商会?” 弓氏是汴州最大的豪门世家,有些类似于安氏在凉州的地位,而汴州也是大州,未来的开封府,直把杭州作汴州~ 弓氏一族家底极为丰厚,昔日李治决定将洛阳抬升到东都的地位,弓氏就积极响应,出钱出力,法门寺重建时,李治率先打赏,各大世家纷纷跟上,弓氏也是榜一,泰山封禅时,弓氏一路随行,献上不少珍宝。 反正这是一个很懂得迎合上意的世族,颇受李治好感,历史上今年科举的状元弓嗣初,就是弓氏族人。 当然,现在由于李治和武后瞎折腾,关内大灾,今年的科举常科直接取消,弓嗣初的状元命运,很可能就被改写了。 无论如何,这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族,程务忠低声道:“李机宜,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信山贼之言!” 李彦道:“让他们先画押。” 证词写下后,燕大嘴和胡瘸子画押完毕,李彦收起,冷冷的道:“军户的土地被侵吞,多是世家豪勋所为,希望弓氏不是这等恃勇骄狂之辈!” 程务忠变色:“我等家中的田地被侵,也可能是这一族所为?” 李彦摇头:“不可妄作联想,弓氏一向知陛下所喜,忠心耿耿,一般情况下,岂敢做此犯上之事?” 程务忠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他们最好没做过!” 他是良家子出身,不比高门世族代代荣光,也没有寒门世家吃穿用度不愁,对于他们这个档次的社会阶层而言,田地真的是重中之重。 何况百骑的竞争也是激烈无比,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成功后以陛下亲卫自居,一想到连他们的田地都保不住,被世族所霸占,程务忠的心就在滴血,还有天理吗? 他再不多言,开始召集手下,准备进入山腹内搜寻。 李彦也不闲着,来到另一间屋前:“郑三郎起了吗?” 守在外面的百骑正是袁大郎,往里面看了眼,摇头道:“禀告李机宜,他身体虚弱,还没起来。” 李彦道:“失血过多,确实如此,我就等一等吧,有些话想要问他。” 袁大郎本以为这是客气话,却见李彦真的站在外面,开始默默练功,不禁有些感动。 而屋内的郑三郎耳朵耸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他想要侧过身子,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咧了咧嘴角。 肉体的伤害倒是其次,关键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弯弓射箭,郑三郎的五官就扭曲起来。 他有了决定,故意发出动静,又咳嗽了两声。 外面被惊动,袁大郎立刻入内,关切的道:“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了?” 李彦也跟了进来,就见郑三郎问道:“那个叛徒抓到了吗?” 袁大郎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有些难受的道:“郭老五?” 郑三郎嘶声道:“他叛军投贼,是我们百骑的罪人,不能让他逃掉,抓住他,一定得抓住他!” 袁大郎叹了口气:“郑老三,你被他砍掉了手,我能理解你的仇恨,但想要抓到郭老五,怕是不易啊……” 不过他想了想,一拍手掌:“好在有李机宜在,他是无所不能的神探,肯定能找到郭老五!” 郑三郎一奇:“真的吗?” 袁大郎语气笃定:“真的不能再真了,吴老实装得那么像,在他面前都是笑话,我看只要犯了事,就逃不出李机宜的眼睛,你等等啊,我这就请他进来!” 郑三郎脸色稍稍一变,还未开口,就见袁大郎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而这时屋外的李彦,却见到去而复返的程务忠。 这位百骑领军步履重新坚定起来:“我接下来探索山腹内部时,定会仔细搜查,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证据,就可以好好责问弓氏,他们为何与关内贼匪勾结了!” “太子殿下抵达洛阳后,肯定也会与当地大族接触,若能降服弓氏,也是不小的助臂。” “李机宜觉得我的想法可对?” 迎着程务忠忐忑中带着期待的目光,李彦微笑颔首:“程领军辛劳,相信太子殿下知道,也会静候佳音的!” 第266章 寨子里的秘密,盒子里的首级 目送程务忠斗志昂扬的离开,李彦眼中含笑,走入屋内。 身体绷紧的郑三郎立刻要坐起来:“李机宜!” 李彦手按了按:“不必,快躺下吧!” 袁大郎快步上前,扶着他躺下,李彦来到榻边:“感觉怎样了?” 郑三郎低声道:“还好……” 李彦叹了口气:“我也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现在的遭遇,没有残废的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郑三郎闻言身体颤抖,豆大的泪水很快盈满眼眶,悲声道:“我再也不能射箭了,这样我还不如死了,还不如死了!” 袁大郎变色:“你千万不要这样想啊!” 郑三郎双肩耸动,大哭一场,袁大郎也红了眼眶,紧紧抱住他的身体。 片刻后,他安静下来,用左手抹了把脸,沙哑着声音道:“让李机宜见笑了,李机宜是不是要问那叛贼的事情?” 李彦颔首:“我想知道昨日你们失踪的前因后果,你和郭五郎是怎么进入暗道的,又经历了怎样的交锋,事后你怎么活了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郑三郎抿起嘴唇,稍稍沉默后,开始讲述:“昨日得领军之命,我们上山灭贼剿匪,我射杀了三名贼人头目,第四人穿着皮甲,阻了阻箭锋,没有一箭毙命,我前冲一刀斩首, 贼人士气溃了, 但这时我却发现有一个贼子往寨子中央冲去,步伐并不慌乱, 似乎是别有目的。” “我追了上去,一路上又有贼人扑来,我解决了贼子,不免慢了些, 等赶到大屋之前, 发现郭五郎也赶到,出手凌厉,将贼人统统杀了……” “我们在屋子前碰了头,我告诉他这些人不抵御外敌, 匆匆往这里赶, 定有原因,他也说刚刚来时,听到里面发出古怪的声响,要进去看看。” 袁大郎在边上点头:“我那时也看到你们俩人在屋外说了几句, 后来就不见了踪迹, 唉,早知如此, 我就过去了, 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郑三郎长叹:“谁知道他会是那样的人呢……” “我自然跟着进去,发现了一条暗道,我本想等待其他人来,郭五郎却说不可耽误时机, 贼人暴露暗道,肯定是有迫不得己的理由, 他一向有勇有谋,我就跟他一起入内,万万没想到……” “我们刚刚入内,这恶贼突然出刀,暗道内狭小, 我又根本没有防备, 避之不及, 手就被砍下……” “我的手!我的手!我不该信他!不该信他啊!!” 说到这里, 郑三郎左手颤抖着抓住右小臂,五指青筋暴起,疼痛得五官扭曲, 眉宇间满是悔恨。 这份悔恨, 真真切切,发自内心。。 袁大郎受到情绪感染,露出恨意:“这恶贼,利用我等兄弟情义,我若是见到他,一定斩下他的头!” 李彦面色沉静的聆听,到了这里也点头道:“这等背叛, 难以容忍!” 郑三郎泣声道:“请李机宜为我等百骑作证,似郭五这般恶贼, 只是个别,我等对陛下忠心耿耿啊!” 袁大郎想到吴老实,咬牙切齿:“这是被猪油蒙了心么, 到底是为了什么,让他们冒这全家老小都要流放的大罪,犯下这等事来?” 李彦则道:“放心吧, 我一定还无辜者公道,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郭五郎会放过你的性命?” 郑三郎看着断腕,悲痛不已:“他断了我的手后,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我那时过于疼痛,又完全不敢相信往日的兄弟会这么做,根本没听清……” “那个时候,暗道外又有响动,似乎有人过来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刚要呼救,他一拳把我击晕。” “等我醒过来时,就已经在山洞的牢内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可能是还要用我做什么事情,也可能是见我是废人一个,任我自生自灭,他恐怕万万也想不到你们能发现暗道,一路找了进来。” 李彦听到这里,做出总结:“你遭到袭击,是因为发现山贼动向有异,一路跟到寨主屋外,想要进去,郭五郎见事情败露,才不得不原形毕露?” 郑三郎点点头:“正是如此。” 李彦道:“那郭五郎既然完全控制住了你,又为什么不回归队伍呢?” 郑三郎道:“我在牢内也想过这个,可能有两点原因吧……” 李彦眉头一扬:“哦?” 郑三郎道:“由于暗道狭窄,他断了我的手,头脸上也溅了好多血,我们杀贼以弓弩射杀,贴身搏命时也会避开头脸,以免影响视线,不至于如此狼狈,他肯定是害怕因此暴露。” 李彦道:“很合理。” 郑三郎又道:“而且寨子内肯定有他们要隐瞒的事情,郭五郎应该是抽身去处理那件事了,他原本的目的,或许是等到事情处理完毕后,再回来解决我?” 袁大郎沉声道:“他留你一条命,说不定还想将罪名推到你的身上,自己假死遁走呢!” 郑三郎闭上眼睛:“我们曾是兄弟啊!” 李彦又道:“也挺合理……对了,郭五郎家中情况如何?” 郑三郎没有回答,袁大郎道:“他妻子勤朴,孝敬长辈,儿女也很懂事。” 李彦道:“只可惜经此一来,他全家都要获罪流放了。” 袁大郎长叹一口气,郑三郎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彦道:“你好好休息。” 这代表着问话结束,袁大郎起身去送李彦,郑三郎听着脚步声远去,陡然间瘫倒在榻上,长舒一口气。 李彦来到门口,突然问道:“你们昨日见到郑三郎的时候,他的断腕是怎么处理的?” 袁大郎想了想道:“他撕下了衣衫,用布帛将伤口包了起来,止住了血。” 李彦道:“幸亏你们是军中精锐,普通人受这样重的伤,早就失血而亡了,不过也要防止伤口恶化,好不容易救回来一个,不能再出意外了,你得寸步不离的盯着他,一旦有事,立刻喊人来通知我。” 袁大郎感激的道:“是!多谢李机宜对我等关心,我一定照看好他!” 李彦点点头,开始在寨子里漫步。 将寨子转了一圈,他若有所思:“粮食早就藏在山腹中,暗道路上没有重物拖拽的痕迹,那到底是要藏什么,不惜暴露百骑内的叛徒?” 他回到寨主屋前,唤来了燕大嘴和胡瘸子:“你们寨主可有妻儿老小?” 提到寨主,燕大嘴不愿多嘴,胡瘸子则露出讨好之色:“回将军的话,寨主只有一人,我们都没见过他的妻小。” 李彦道:“那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 胡瘸子堆笑:“要不怎么他是寨主呢?” 李彦摇头:“可我之前听你们寨内所言,你们寨主是挺义气的人,有粮食就给你们吃饱饭,你们下山掠夺村落,还知道给他们留点米粮,不至于日后断了根,没地方可抢……他如此作为,显然与寻常贼匪不一样。” 胡瘸子愣了愣:“这倒是,我走南闯北,还没见过这样的,才会留下来。” 燕大嘴忍不住自豪的道:“我们寨主是草莽英雄,他当然与其他人不一样。” 李彦对于没见过的人不做评价,接着问道:“那你们寨主住这样的屋子,就没人非议,嗯,就是在背地里说他坏话?” 燕大嘴道:“这不是我们寨主修的,很久前就这般了,冬日里后面的屋子没法御寒,寨主还让人住在里面,我们都信他服他,又怎么会说他坏话呢!” 李彦道:“既然信服寨主,那你们寨主此次匆匆下山,却又没有带着旁人,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他也常常离开么?” 燕大嘴神情低落下去:“从来没有过,寨主不会抛下我们的,他肯定有事……” 胡瘸子眼珠转了转,低声道:“将军,小的倒是知道些情况。” 李彦看向他:“说吧,你若立功,我不会吝啬赏赐的。” 胡瘸子目光一亮:“六七日前,山下运了一箱货来,搬入寨主屋内,神神秘秘的,正好被小的看到。” 李彦问:“里面是何物?” 胡瘸子摇头:“不知,箱子不大,捧在手上,应该是珍宝……小的怀疑啊,寨主正是因为那箱子,才匆匆下山,临走时还细心的关照了几名首领,让他们一定要看管好!” 燕大嘴闻言撇嘴:“将军,你别信他,这瘸子比我还能吹,什么细心关照,你亲眼看到的?” 胡瘸子急了:“我没看到,但肯定是这样嘛!寨主离开后,几位首领不是再也不让我们接近屋子了,如果不是有事,又怎会如此?” 李彦制止他们的争辩:“你们跟我进来……” 三人进了屋内,李彦对胡瘸子:“你细细找一找,看看箱子在不在屋内。” 胡瘸子一瘸一拐的找了一遍,摇头道:“不见了,不见了,但那箱子肯定有的,会不会是……” 他看向被百骑把守的暗道入口,不敢接近,但意思十分明显。 李彦却没有看向密道,目光在屋内巡视着。 片刻之后,他来到靠墙的一座架子前,伸手抚去。 每一层都有细细的灰尘,直到倒数第二层架子的侧边,一层不染。 他鼻子轻轻嗅了嗅,眉头一动,用手比划道:“是这么大的盒子吗?木头制的,可以烧的那种?” 胡瘸子一惊:“不错,就是这个模样,将军怎么知道?”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我还知道,里面放的恐怕不是你所想的珠宝,而是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第267章 忠义者岂可蒙受不白之冤! “统军回来了!” 刚到午膳时间,程务忠就带着一群百骑精锐回到寨中。 他们返回的路线不是暗道口,而是直接从寨子外面回归,又带了不少粮食。 李彦也正在吃饭,用的是寨内的食物。 一大碗粗脱壳的粟米饭,一碟腌制的豆豉,五六块撒盐的锅巴。 对于高门贵族来说,根本看不上这些,但对于民间的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不错的一顿饭。 程务忠来到面前,眉宇间带着喜色:“李机宜,我等幸不辱命,有了不小的收获啊!” 李彦起身相迎:“你也忙碌了一个上午,先来吃饭吧。” 程务忠见李彦对面也摆放了碗,里面已经盛好了粟米饭,立刻笑道:“哈哈,那我不客气了!” 他坐了下来,咬了口锅巴,就着豆豉大口扒饭,吃得很香,更是喜孜孜的道:“神策弩找回来!两把都找回来了!” 程务忠说这句话的时候,着实松了口气,甚至压抑不住喜色。。 令他诧异的是,李彦的神色微动,却没有任何惊讶,反倒是有种莫名的了然。 等程务忠狼吞虎咽的吃完,顺了气后,李彦才开口道:“神策弩拿回,郭五郎的下落有找到吗?” 程务忠摇头:“没有, 他显然是知道好歹, 干脆将弩器丢下,远远逃走……” “各郡县很快会发布通缉, 不良人四处缉拿,但人是否抓到,就不好说了。” “想来最终倒霉的,也就是他的妻儿老小了, 这人心狠呐!” 李彦道:“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踪, 死活不知,也许正逍遥法外,也许早已含冤而亡……” 程务忠听着这话,却觉得不太对劲:“李机宜的意思是?” 李彦没有回答, 继续问道:“还有没有收获?” “有的!” 程务忠取出账本, 起身双手递了过来:“这是在洞穴深处的书架上发现的,那个寨主似乎居住在山洞里,摆放了不少书册,其中就有账目, 记录了寨子里面购买的货物, 这些都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财!” 李彦接过账本, 翻开第一页, 就目光一动:“字虽朴实,却颇有锋芒,这账本如果是寨主亲手记录的,确实不是寻常之辈啊!” 程务忠不以为然:“江湖子聚义成众, 傲啸山林,自以为是, 天军一至,还不是摧枯拉朽?” 李彦道:“百骑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强兵,换成折冲府的兵将来,恐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而且寨主因故下山, 寨中没有真正首领, 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程务忠想了想, 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李彦细细看下去, 很快目光凝重起来:“除了粮食外,还有胡椒和食盐?” 程务忠恨声道:“是啊,粮米食盐, 私售匪贼, 此乃大罪,弓氏图谋不轨,好生猖狂!” 李彦摇了摇头:“单凭这账目,难以向弓氏问罪,贼匪的证词难以采信,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证物?” 程务忠道:“洞内倒是有不少破碎的车架, 但上面没有商会标志,无法证明是弓氏所有, 其他的暂时还没搜到。” 李彦想了想道:“如果这件事真的与弓氏相关,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程务忠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暗道通向的山洞四通八达, 出口众多,显然是贼人精心布置的巢穴,短时间内确实难以将每块地方都搜寻到, 但我百骑就耗在这儿了,不怕找不到线索。” 李彦道:“百骑人数终究少了,程领军,你介意内卫也参与进来吗?” 程务忠眉头一动:“李机宜的意思,是派人去联络太子殿下,让他派内卫来相助搜寻?” 李彦取出信件:“这是我刚写的,关于寨子内的详情禀告,程领军请过目。” 程务忠有些紧张的接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发现昨日的事情,内容不偏不倚的进行了讲述。 但今日所做的调查,却让他脸色剧变:“放在盒子里的首级?此事当真?” 李彦道:“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根据盒子的形状大小,残留的血腥味和寨中遮掩的行为,这种可能性最高。” 程务忠惊疑:“那会是谁被杀了?连头颅都割下来,还要小心翼翼,掩人耳目的保存?” 李彦摇头:“目前的线索太少,还没有头绪。” 程务忠不解:“可是不对啊,如此小的一个盒子,什么地方不能藏,怎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呢?” 李彦道:“对此我倒是有了猜测,让内卫来此,也是为了彻查案件,不让贼人逍遥法外。” 程务忠看到末尾,发现信上已经写明,请太子殿下为百骑正名,署名则是内卫机宜使李彦。 他不禁涌起感激之色:“这件事本来应是我百骑之责,岂能由李机宜一人承担?” 李彦正色道:“百骑为北衙精锐,保护圣人安危,干系重大,我身为内卫机宜使,向监国太子禀告,乃是理所应当,何来承担一说?” 程务忠也露出郑重的神色:“请李机宜也让我署名!百骑生乱,我这位领军首当其冲,岂可置身事外!” 李彦颔首:“好!” 程务忠取来笔墨,大笔一挥,在末尾添上“百骑领军程刚。” 看着白纸黑字,他露出复杂之色,又有些如释重负,招来目前最信任的许三郎:“你去送信,确保此信交到内卫手中,呈给太子殿下。” 许三郎领命而去,程务忠眼珠转了转,凑近了道:“圣人昔日在我等面前,也称赞李机宜年少有为,人生路长,将来辅佐太子殿下,还望能对我等多加照拂!” 这话就很露骨了,李彦的态度却毫无变化:“程领军多虑了,为了大唐,为了明君,自有应得的地位,何况是北衙百骑,圣人亲卫?” 程务忠敏锐的接收到了关键词“明君”,展颜笑道:“李机宜所言甚是!” 他决定投桃报李:“李机宜之前所言,是不是有了别的发现,可否告知?我对李机宜也是服气了,请尽管明言!” 李彦看看他,点头道:“那我就直说了,我怀疑郑三郎,但至今还没有找到证据。” 程务忠愣住:“郑三郎?他也叛了?” 李彦见他的形象隐隐与银发冷酷的黑衣男子相重叠,倒是安慰道:“程领军不要着急,我的意思并不是你身边全是叛徒,而是郑三郎和郭五郎之间的身份,很可能要颠倒一下。” 程务忠明白了:“郑三郎才是叛贼,郭五郎是受害者?可他的断手……” 李彦道:“断手不能代表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于百骑来说,你们袍泽情谊深厚,能救回同伴,自然是高兴。” “但站在我这种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郑三郎能够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疑点,哪怕他残废了!” “要知道这种事情干系极大,祸及妻儿,连累全族,郭五郎既然控制住了他,岂能留着活口不杀?” 程务忠思索片刻,还是不敢相信:“李机宜,这确实是疑点,但郑三郎曾在狩猎时,得陛下亲口称赞神射,一向引以为傲,他如果是叛贼,那自己斩断自己的手,这苦肉计也太狠了,生不如死啊!” 李彦道:“如果这不是苦肉计呢?他的手确实是被郭五郎猝不及防之下砍断的呢?” 程务忠怔住:“这又是怎么个说法?倘若郑三郎是叛贼,那肯定是他偷袭郭五郎,我们百骑个个勇猛,实力上并无太大差距,更何况是意料之外的袭击,他如果主动偷袭,又岂会被反过来断手?” 李彦没有回答,突然话题一变:“程领军,如果你是敌人,你想要策动百骑反叛,你觉得什么方式最稳妥?” 程务忠被问懵了,苦笑道:“我脑子乱糟糟的,一时间想不出来什么稳妥的办法……” 李彦道:“其实不难,先策反一个人,然后利用那个人去说动别的百骑,发展下线。” 程务忠恍然:“不错,以我们百骑内部的关系,这样做确实方便,也最稳妥。” 李彦道:“那你觉得,百骑中第一个被策反的,然后开始发展其他下线的人,会是谁?” 程务忠眉头一跳,脸色变了:“郑三郎?” 他并不蠢,得到提醒后立刻明白了:“如此说来,郑三郎很可能暗地里已经策反了郭五郎,所以对他并不防备?” 反正除了他,百骑里面其他人都可能被策反,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李彦点头:“郭五郎是个有勇有谋的人,他受到策反后,虚与委蛇,假装答应,想要看一看郑三郎到底图谋什么。” “而昨日在寨子门前聚首时,两人其实是处于表面同谋的状态,一并进入屋内,想要焚毁木盒。” “我估计他们一开始也不清楚里面是何物,直到木盒被烧,头颅暴露出来,大惊失色之下选择灭火,然后郑三郎开启暗道,准备将盒子藏在里面。” “郭五郎却意识到事关重大,突然暴起袭击,一刀砍下了他的手,奠定胜局。” “可惜郭五郎没想到,紧随其后赶到的吴老实,也是叛徒!” “还记得昨日晚上,吴六郎精疲力竭的模样么?如果按照郑三郎的口供,是他被偷袭断手,那么郭五郎足以解决掉他,吴六郎赶到后,也用不着做什么事情,怎么会那么累?” “他那么疲惫的原因,正是因为偷袭郭五郎后,与之大战,匆匆关闭了暗道,将郭五郎交给断手的郑三郎处置。” “郑三郎也是厉害角色,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料理完毕,然后也筋疲力竭,无法再逃走,发现你们进入暗道时,干脆将神策弩丢掉,故意让你们寻回,自己则藏在牢房内,将计就计,借着断手,扮成受害者……” 程务忠听到这里,猛地起身,颤声道:“如此一来,郭五郎说不定还活着啊!” 李彦叹了口气:“不,郑三郎既然敢回来,就说明郭五郎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嘴,他的尸体,肯定藏在山中某处……” 程务忠惨然坐下,眼眶大红。 李彦冷声道: “关键是郭五郎死后还要被污名,承担罪责,祸及家人,妻儿流放!” “这一切尚无实证,只是我的猜测,但若无意外,应该接近此案的真相了。” “忠义者,绝不该蒙受这等不白之冤,我要为郭五郎洗刷冤屈,还以清白!” 第268章 狄仁杰和丘神绩出动 “干脆拿下贼人,严加审讯,此等大案,有疑点就足够了,哪里还顾得上证据?” “不对,寻找证据,是为了证明郭五郎的清白,不让他含冤而亡!” “洗清罪名后,他的家人才能抬起头做人!” “该死的,郑三郎编的还真没有大的破绽,又来了个死无对证,有什么办法?” 程务忠悲痛之际,也全力思考起来,突然道:“我马上再去山腹内,寻找郭五郎,掘地三尺,一旦尸体出现,郑三郎的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还有,让吴老实指认这个贼人,他是知道郭五郎清白的,郑三郎知人知面不知心,吴老实难道也会那么狠心,让兄弟家眷流放?” 李彦道:“寻找尸体一定要快,那山腹既然四通八达,万一下山的寨主回归,发现异常,从山内进入,将尸体转移走,我们就再无证据了!至于审问,我已经审过了吴六郎,结果并不好……” 程务忠变色:“他没交代?他为人老实巴交,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们也看错了?” 李彦摇头:“你们没有看错, 他确实是个很老实的人, 但恰恰是这样,才难办。” “他不交代, 其实不是为郑三郎遮掩,而是为百骑里面的其他人。” “郑三郎如果暴露了,就能顺藤摸瓜,将其他叛徒全部揪出来, 吴老实不愿意这么做。” 程务忠嘶声道:“糊涂啊!这种事情能瞒得住吗?” 李彦叹了口气:“我习惯于讲道理, 但这种认死理的,一时半会还真说不通,严刑逼供其实更不行,这方面终究不专业, 只能寻求外援了。” 程务忠想到刚刚送出去的信里面, 确实有提到内卫人员,不禁奇道:“难道内卫中还有如李机宜这样的神探?” 李彦道:“术业有专攻,我内卫人才济济,自然有相应的能人, 相信很快程领军就能见到。” 确实是很快。 两人用完午膳, 来到哨岗上,眺望远方的驿道。。 不多时, 就见一条长长的黑线出现在视野里。 太子和百官的车队到了。 而许三郎的快马, 显然早就到达车队,汇报之后,立刻得到召见。 不多时,他就带着数百骑往这里赶来。 过程十分顺利。 且不说太子殿下的支持, 李彦在内卫中的威望,也是振臂一呼, 上下动员。 无论是他的亲信,还是不相识的武德卫,都知道跟着李机宜容易立功,抓到机会,还不嗷嗷的过来? 最先抵达的, 是空中部队。 鹰儿从高空闪电般飞至, 俯冲下来, 直接停在李彦肩膀上。 程务忠心情极差, 都被它的神骏吸引,情不自禁的道:“真乃神鹰也!” 李彦则皱眉道:“怎么连假动作都没了?日后出征,被敌人射下来怎么办?” 鹰儿骄傲的劲退去, 理亏的缩了缩脖子。 李彦摸了摸它的羽毛:“我近来确实对你疏于训练了, 放心吧,我新认识的这群百骑,个个箭术精湛,接下来会给你好好训练,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归巅峰,或许还可以再创新高!” 鹰儿傲然的瞥了眼程务忠。 就他? 程务忠十分喜爱这鹰儿的眼神, 被鄙视了都喜欢,赶忙请教道:“李机宜, 你这鹰是怎么训的,如此有灵性,能否教教我们?” 李彦道:“可以是可以, 不过别拿其他鹰儿做实验,那是虐待了,我这鹰儿是先通了灵性, 再加以训练,顺序不能颠倒。” 两人正说着,一匹匹快马抵达。 内卫为首的正是狄仁杰和丘神绩。 就连上官婉儿都来了,骑在小马驹上,落在最后面,小黑陪在她边上奔跑。 众人入了寨子,上前欣然行礼:“李机宜!” 李彦颔首:“诸位辛苦了!这位是北衙百骑程领军,攻破了此寨,发现诸多异常,也需要我内卫查探。” 众人齐声高呼:“是!” 狄仁杰和丘神绩趁机打量起程务忠来。 虽然在信中大致明白了情况,也看到了程务忠的署名,但前天这个百骑领军嚣张露面,将太子属官怼的下不了台,印象实在深刻。 结果现在立于李彦身侧,稍稍靠后,态度乖顺,如此反差,让两人啧啧称奇。 李彦也看向他们:“神绩,吴六郎交给你审讯,不要直接用刑,有把握吗?” 丘神绩问明情况后,思索片刻道:“交给我,请六郎拭目以待!” 李彦对着狄仁杰道:“怀英,如果郭五郎确实遭遇了不幸,关于他尸体的下落,你怎么看?” 狄仁杰想了想,回答道:“我要去暗道看。” 李彦点头,又对郭元振、安神感等人做好安排。 等到众内卫分散开来,与百骑一起行动,婉儿见正事谈完,才带着小黑凑上来,眼睛亮亮的:“师父!你几日不见,变得更俊朗了!” 李彦撸撸小黑的毛,笑道:“乖徒弟,这个‘更’字用的好。” 婉儿又凑近了问:“师父,是不是因为你的唯识劲突破了?” 李彦目光一动,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借口:“近来确实有所收获。” 反正这劲法就没几个能练成,常人也验证不了,正好拿来当颜值提高的借口。 结果小婉儿来劲了:“我如果像师父一样练成唯识劲,是不是也能变得漂亮?” 李彦乐了:“信师父的,你长大后会是一位大美人的。” 婉儿却不满足,脸上满是憧憬:“那也要变得更美,我从今天开始,得努力练功!” 练武热情瞬间高涨。 李彦失笑,默默对玄奘大师说了声抱歉。 玄奘开创唯识劲,由于入门极难,能学成的本来就少,结果目前学会的,用来刺杀,用来破案,用来变美,五花八门,除了玄奘的弟子窥基外,就没有一个用来参悟佛法的…… 婉儿憧憬完毕后,又回忆起自己的高光时刻,赶忙献宝似的说了出来:“师父,前天尚宫来找我,我十分勇敢的拒绝了她!” 李彦听得出她语气里还是稍稍有些异样,毕竟童年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摆脱的,多怼上几场才能彻底烟消云散,冷声道:“这老妪居然出了太极宫?真是取死之道了!” 婉儿连连点头:“丘叔也这么说的,把她抓起来,严刑拷问,把娘亲的下落逼问出来,这能行得通吗?” 李彦想了想:“快刀斩乱麻,确实是一个办法,但为了你娘亲的安全考虑,还是不要这么莽撞。” “万一不成功,你娘就回不来了,现在尚宫不敢对她怎样,我们有的是机会。” “只是有一点必须弄清楚,她为什么会从太极宫内出来?” 婉儿不太明白:“她出宫很难吗?老是闷在宫内多无聊,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冰冷冷的地方了!” 李彦道:“你还小,自然向往外界的生活,但这种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宫女,就像是在牢狱里待久的犯人,出狱后难以适应正常社会,舒适区已经锁死了……” “何况圣人龙体抱恙,梅花内卫前途未卜,她更应该躲在宫内,遥遥控制各个暗谍,没道理谨慎了一辈子,风雨飘摇时反倒跑出来了。” 婉儿听懂了后半句:“对哦,是挺奇怪的。” 李彦道:“无论如何,她出来都比藏着好,接下来要盯着此人一些,不能再放任了。” 婉儿重重点头:“有师父在,我就放心了!” 李彦正色道:“世道唯艰,你要多多学习,不光是练武,正如你师弟先去洛阳探路,你跟在太子身边,也要多学学太子的处世之道,那不止是宽容,还有格局。” 婉儿哦了一声。 李彦知道她这句话没怎么听进去,也不多言。 跟孩子不能一味说教,对于婉儿这个年纪的聪明孩子来说,内卫众人的行事都有特色,让人下意识的想要模仿,唯独太子那种软绵绵的手段,最是提不起劲来。 不过终有一日,她会明白,持之以恒的毅力,润物细无声的坚持,是一条堂皇大道。 婉儿现在确实喜欢追求刺激,又拉着李彦的袖子,叽叽喳喳的讲完了这些天自己的事情,然后好奇的道:“师父,这次的案子,真的很难吗?” 李彦道:“识破真相不难,但凶手狡诈,证据难寻,关键是我不适合查这种案子,难以感同身受……” 他体质太高,身体太棒,就很难有弱者的经验。 这和杨再威扮成他不通武功的兄长杨再思,结果跟着一起熬夜,露出破绽的道理一样,都是没有体会。 婉儿明白了:“师父无法判断出,一个断手重伤的百骑精锐,还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处理尸体,又不熟悉山腹内的环境,也就没法快速准确的寻找到那位可怜的百骑?”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噗哧一笑:“师父,你是不是看狄伯伯胖胖的,才让他来找的啊,他可有体会了!” 李彦立刻否认:“这是什么话,我是深信怀英的智慧,才请他出马!” 婉儿两眼弯弯:“明白明白,智慧智慧!” 李彦点了点她的小脑袋:“走吧,去现场看看,让你见识见识狄怀英是怎么破案的!” 第269章 狄胖胖牛逼! 两人走入寨中,途中许三郎抱着一个包袱赶来:“李机宜,这是郭五郎的随身之物,领军命我交给你。” 李彦接过,给小黑嗅了嗅:“又要你出马了,找到这位忠义的百骑!” 他和婉儿虽然都开启了鼻识,能够嗅到普通人嗅不出的味道,但跟猫儿一比,还是相差甚远。 毕竟猫的嗅觉比狗都要敏锐,而人的嗅觉再提升,也是绝对比不上狗狗的。 小黑闻了后,在寨子里面转了好几圈,尤其在郑三郎的屋外徘徊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往寨主屋子跑去。 入了屋内,来到暗道前,就见狄仁杰胖胖的身子正占着道,观察入口处的大片血迹。 李彦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先别打扰他。” 小黑立刻懒洋洋的趴下,婉儿则凑上去,等狄仁杰看完一处地方后,才低声问道:“狄伯伯,有线索了吗?” 狄仁杰之前全神贯注,都没注意到她的小身子,此刻脸色微变:“婉儿,这里太血腥,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婉儿道:“狄伯伯,别把我当成一般孩子对待,我将来也想当一位女神探的,师父特意让我来向你学习呢!” 狄仁杰有些无奈,但看着她的眼神,想到这孩子之前是被作为梅花内卫来培养的,确实不能以普通人视之,叮嘱道:“你如果觉得不适,一定要速速离开。。” 婉儿乖巧点头, 只觉得那血腥的气味有点刺鼻, 倒是真的不害怕。 她忌惮的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的敌人,这种固定的血迹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人都死了,难道还能跳出一个鬼来? 她回归最初的问题:“狄伯伯,有线索了吗?” 狄仁杰抚须道:“此处的血迹太多,十分可疑, 要知道血循于脉中, 通于全身,濡养化神,不可流失过多,若是按照这等血量, 那位郑三郎早该身亡。” 婉儿奇道:“狄伯伯还通医术?” 狄仁杰谦虚的道:“略知一二。” 李彦笑笑, 狄三针岂是浪得虚名,开口道:“婉儿,你要多向怀英请教,医道博大, 养生养心, 体己察人,对于破案也很有帮助。” 婉儿声音脆脆的道:“狄伯伯愿意教我吗?” 狄仁杰的圆脸露出笑容:“当然愿意。” 三人回到案子上, 狄仁杰看向暗道出入口的血迹, 露出沉吟:“郑三郎断手,血必然喷涌,但这些血迹不可能只是他一人的,而吴六郎后来赶到, 并没有受明显的伤势,血也不是他的……” 婉儿道:“那就只剩下郭五郎了, 咦,确实不对!” 狄仁杰道:“婉儿真是聪慧,这场战斗的前后,位于附近的其他百骑,都没有听到战斗的交锋和求救声, 证明郭五郎是在很短时间内被杀, 既然如此, 他身上的伤口就不会多, 又岂会出现这么多血迹分布?” 说到这里,狄仁杰叹息道:“若我所料不差,只有一种可能……” 婉儿起初没明白, 但突然想到尚宫曾经对宫女所做的处罚, 脸色也微微一白:“难道说?” 李彦打断她的不好联想:“我们去山腹中看看,让小黑带路吧!” 小黑精神的站了起来,窜入暗道里,在前带路。 狄仁杰跟在后面,一人一排,李彦牵着婉儿走在他身后,两人一排。 起初通道还有些狭窄逼仄, 地上也明显有血迹滴落。 走了片刻,血迹消失不见, 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狄仁杰摸了摸光滑的石壁,凝重的道:“这里的开凿, 绝非一时之功,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更不是区区一伙山贼能够承受。” 李彦点头:“根据那山贼燕大嘴的说法, 这寨子是之前就有的,到底是谁修建的,要好好查一查。” 狄仁杰有些不解:“关中折冲府遍地,此处距离驿道和潼关都不远,若是大兴土木,朝廷岂会不知?” 李彦也不明白。 唐朝的府兵力量,一向是重关中而轻地方,如今关内道的折冲府接近三百个,偌大的江南道,折冲府只有七个,排在倒数第二,最少的是岭南道,折冲府有六个。 虽然说战略意义不同,江南地处腹地,如今又没有海患,留那么多兵力确实没必要,但江南之地也有贼匪,如此夸张的兵力对比,各区域受重视的程度高下,可谓一目了然。 而关中近三百个折冲府,历史上的匪患依旧无法平息,现在还出现这么个地方,愈发显得古怪。 正聊着,前方已经出现了百骑和内卫。 不多时程务忠迎了过来:“李机宜!” 李彦问道:“可有收获?” 程务忠道:“有了内卫之助,我们又搜出了不少胡椒和盐巴。” 他挥了挥手,有人抬上来几个大罐子,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小黑马上露出嫌弃之色,避了开来。 胡椒的味道确实冲得很,价格也很惊人,毕竟羊肉是唐人最常吃的肉食,而羊肉膻味很重,所以能去膻的胡椒就特别受重视,此物是来自西域南亚的进口货,卖得极贵。 唐朝宰相元载,被抄家时就搜出了八百石的胡椒,震惊朝野,这也太贪了。 据说没舍得吃,不敢吃,穷怕了。 狄仁杰道:“正常时期,这些胡椒和盐的价值,要远超粮食,此事必有蹊跷!” 程务忠心想这胖子挺会说废话的,就听李彦道:“不错,此人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程务忠信服的道:“李机宜所言甚是,现在人手充足,我已经命人把守住入口,如果那寨主敢偷偷回来,正好将之拿下,剩下的就是掘地三尺,不信找不出尸体来!” 可事实证明,尸体确实难找。 小黑一路行进,弯弯绕绕,最终来到了牢狱中。 还真是牢狱,不仅有一间间牢房,连审讯室都配备,里面拷问的刑具一应俱全。 其中一间牢内血迹斑斑,有不少衣服的碎布,看来就是郑三郎之前停留的地方了。 小黑在这里转了起来,示意这里郭五郎留下的味道也最浓烈。 程务忠十分惊诧:“难道他居然敢将郭五郎的尸体埋在这里?给我挖!” 他大手一挥,数名百骑入内,开始铲土挖地。 婉儿期待不已:“师父,狄伯伯,那位忠义的百骑,真的会被埋在这里吗?” 李彦下意识觉得不太可能,却没有妄加揣测,并不出声。 狄仁杰则抚须道:“若我所料没错,这里会挖出一些关键之物,却不是尸体!”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发出叫声:“找到了!找到了!咦?” 喜悦很快变成了惊讶。 因为当泥土翻开,挖出来的是一套甲胄和一柄染血的佩刀。 程务忠冲过去一看,彻底没了侥幸:“这是郭五郎的,他果然遭遇了不测!” 李彦摇头:“还不是实证,毕竟也有人逃亡,留下兵甲的可能,必须要找到尸体!” 程务忠吼道:“继续往深处挖!” 然而就在这时,狄仁杰阻止道:“不用挖了,以郑三郎被断手重伤的情况,流了那么多血,走这么远的路,匆匆埋下这些还有可能,难以将尸体埋得过深,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程务忠红了眼睛:“可这里的气味最浓烈,只是因为甲胄吗?还是这头豹猫闻错了?” 小黑甩了甩尾巴,有些不满,婉儿抱着它,低声嘟囔道:“小黑才不会闻错呢!” 狄仁杰轻轻抚须:“郭五郎的气味最浓烈,也可能是郑三郎在此处,对尸体进行了某种处理,我们可以回去了。” 李彦眉头一动,结合种种线索,终于恍然:“原来如此!” 狄仁杰露出请示之意:“六郎,接下来是由你……” 李彦微笑道:“怀英威武,别看只是临门一脚,但没想到就是没想到,这次是你的功劳。” 狄仁杰心头一暖,婉儿好奇不已:“师父,狄伯伯,你们都知道那贼人是怎么藏尸的了?” 最懵逼的是程务忠:“听李机宜和这位狄武卫的意思,案子已经破了?” 李彦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等到了寨子中,答案自然能够揭晓。” 他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山洞,绕了一圈,从正门回到了寨子里。 程务忠一路上已经忍得极为辛苦,一进山寨,就抱了抱拳道:“狄武卫,请你不要卖关子了,告诉我郭五郎的尸体在何处吧!” 狄仁杰道:“请程领军见谅,我不是要卖关子,而是必须回到这里来寻尸,请问昨日百骑攻入寨子里,杀死了不少贼人,那些人的尸身,堆放在什么地方?” 程务忠一怔,他哪里会关心这种事,随口道:“应该是抛到山沟里了……等等!” 他面色剧变:“难道说郭五郎的尸体,也被混入其中,抛到山沟里?但是不可能啊,我们百骑是会验尸的,如果是熟人,怎么会没有发现?” 狄仁杰问:“如果是无头尸身呢?百骑还会将头颅找到拼接起来,验明无误么?” 程务忠颤声道:“这自然不会……” 狄仁杰道:“请速速派人去将尸体寻回,尤其无法验明身份的无头尸身。” 程务忠结合之前挖出的兵甲:“郭五郎的甲胄和兵器被除下,是为了将他的尸体混入到山贼的尸体中,可首级呢?他的首级又被藏在何处?” “跟我来吧!” 狄仁杰往前走,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屋外,沉声道:“郭五郎的首级,就在此处。” 除了李彦外,其他所有人看着门口把守的袁大郎,都为之变色。 “这里,是郑三郎休息的地方啊!” 第270章 请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统领!李机宜!你们这是……” 看着一大波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袁大郎愣住了。 李彦询问:“从清晨到现在,有没有旁人过来?” 袁大郎道:“自从李机宜走后,就没有人再来过,郑三郎喝了些米粥后,一直在屋内昏睡。” 李彦点头:“很好!我们进去!” 众人走了进去,屋内依旧是一片难闻的血腥味,郑三郎则被惊动,睁开眼睛,颤颤巍巍的想要坐起。 这一回,没有人拦着了,都冷冷的看着。 你坐啊! 于是郑三郎坐到一半,似乎没了力气,又重新躺了下去,脸色发白:“诸位来此,要问什么?” 狄仁杰上前:“北衙禁军郑三郎,是你控诉同僚郭五郎开启暗道,突施袭击,断你右手,逃遁不知所踪?” 郑三郎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回答道:“是。” 狄仁杰罕见的面容冷肃:“冥顽不灵,把他移开!” 立刻有内卫上前,要架住郑三郎的胳膊,将他移走。 郑三郎勃然变色,奋力挣扎,宁愿鲜血从包扎的伤口处渗出, 也死命的躺在榻上, 更是放声嘶吼:“这是作甚!领军救我!兄弟们救我!” 屋外的袁大郎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见了脸色大变,一下子扑到郑三郎面前:“他的身体还这么虚弱,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领军,你怎能让内卫动我百骑的兄弟?” 程务忠也皱起眉头:“狄武卫, 请给一个解释, 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尸体是怎么藏的……” 狄仁杰收敛了怒气,恢复往日的平和,开始小范围的踱步:“关于郑三郎身上的疑点,李机宜已经讲明。。” “根据种种线索可以看出, 郑三郎和郭五郎同时失踪, 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位,是背叛了百骑的奸细。” “由于郑三郎右手被断,身受重伤,郭五郎下落不明, 因此诸位都认同, 是郭五郎突然对袍泽下手,然后畏罪潜逃。” “但实际上, 还存在着相反的情况, 此人才是叛敌的贼子。” 听到这里,袁大郎脑子一片混乱,郑三郎的脸色阴沉,嘶吼道:“明明是我受重伤, 怎么反成了罪人?这是我持弓射箭的手啊,手断了, 我还不如死了,难道还有假不成!” 狄仁杰步步紧逼,声音铿锵有力:“事已至此,你何必再多言狡辩?” “受伤者就一定无辜么?李机宜早就察觉出了你将计就计,用断手残疾来污蔑同僚!” “郭五郎有勇有谋, 虚与委蛇, 套取你背后贼人的情报, 在关键时刻施以雷霆一击, 斩断了你的手掌!” “可惜的是,他被后来赶到的吴六郎,伙同你一起, 加以谋害!” “不仅牺牲, 还被你分尸两段,巧妙的藏在寨中,妄图瞒天过海,诬陷忠良!” 郑三郎闻言神情变得歇斯底里:“李元芳!还有你!你们颇多揣测,污我声名!郭五郎明明就已畏罪潜逃,你们却说他死了,这还不是一张嘴, 随便来说!” 李彦面无表情,狄仁杰也摇了摇头, 稍稍等待后,外面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去山坳里寻找尸首的百骑回来了,一路高呼:“郭五郎的尸身被发现了!领军, 五郎的尸身被发现了!” 这声音惊动了其他百骑,都跟了过来,而郑三郎听到, 身躯剧烈晃了晃,眼中露出绝望之色。 很快,两位百骑抬着一具无头尸体进了屋中,已经套上了在山洞牢狱内挖出的甲胄。 程务忠看着这一天前还与众人有说有笑的兄弟,泪水狂涌而出:“兄弟,你受委屈了!” 他的悲伤很快化作怒火,恶狠狠的瞪着郑三郎:“说,他的头呢!” 郑三郎闭上嘴不答。 狄仁杰看向袁大郎:“这位禁军,昨晚将郑三郎从山洞中带出来时,你可在场?” 袁大郎神情恍惚,下意识答道:“就是我带人将他救出来的,怎会不在场?” 狄仁杰道:“那你还记得郑三郎是什么姿势吗?” 袁大郎茫然的道:“记不清了。” 程务忠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我记得清楚,这恶贼当时半脱着甲胄,弓着腰背,断手压在胸前,包裹得厚厚一团,被搀扶了出来!我就站在最前面,还看到他包扎的布上,不断往外渗血……” 他说到这里,不敢相信,却知道不能不信,一字一句地道:“你!你当时就抱着郭五郎的头?” 涌过来的百骑都听呆了,内卫听呆了,婉儿都是浑身一个激灵。 而郑三郎再也说不出狠话,如烂泥般倒在榻上,程务忠暴怒到了极致,直接出手,将他往旁边一拽。 他猛的栽倒在地,正好砸到伤口,疼得惨叫出声:“啊!!” 但此时已经没人在意这个家伙,都发现了他身下的木板不太对劲。 程务忠扒开木板,就见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藏在里面。 这颗首级的部分头骨裂开,被压得有些变形,但扒开乱发,还是能看出是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所有百骑都发出悲呼声:“郭五郎!!” 程务忠深吸一口气,将他的首级放到尸身边上,不顾双手的鲜血,朝着李彦和狄仁杰抱了抱拳:“请李机宜和狄武卫将一切详述,为我兄弟证明清白!” 狄仁杰侧身让到一边:“寻出尸体,我的任务便已完成,请李机宜讲明真相!” 李彦这次也不谦让,冷视郑三郎:“我之前想错了一件事。” “我以为你藏起郭五郎的尸体,是在我们发现暗道,进入山洞内搜寻时所做的事情。” “但实际上,你早就有这个打算,在暗道的入口,就直接将郭五郎分尸,将他的头颅砍下。” “免不了露出的破绽是,喷溅到山壁上的鲜血,远比你一人断手的量要多。” “而处理无头尸身的是吴六郎,你扒下了他的甲胄,告诉吴六郎,只要与山贼的尸体混在一起就可以。” “连你之前都杀了一个山贼头目,将之斩首,别的百骑为了震慑敌人士气,恐怕也会这么做,因此这很容易瞒天过海,毕竟百骑就算会验尸,也不可能细致到将尸体与首级拼接的地步……” “而解决了尸身,你来到牢房内,将神策弩丢掉,再把郭五郎的甲胄埋入土中。” “你路上已经初步止住了血,但这些剧烈的活动,还是让伤口重新破裂,所以你选择牢房,就是因为鲜血在里面最不起眼,害怕有旁人将提前甲胄挖出来,结果袁大郎带人进入洞中,反倒方便了你编造谎言。” “我不知道你原本是准备怎么处理头颅的,但听到他们前来的动静后,你害怕百骑搜寻,不敢将头颅留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头缠在胸前,用包扎的衣衫和半脱的甲胄作掩护,抱着它出来……” “你满身鲜血,哪怕姿态不自然,又有几个人敢搜你的身?等你来到这件屋内,立刻将头颅藏在床榻中,用身体再压住……” 说到最后,李彦都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我之前审问时,你那么紧张,原来不止是害怕谎言被揭穿,还怕身下的头颅被发现!你昨晚就睡在郭五郎的头上,你这也能睡得着?” 郑三郎瘫倒在地,脸上平静下来,并没有狂涌而出的悔恨泪水,反倒是破罐子破摔,冷笑起来:“我原本以为这一切绝对不会被发现,没想到你李元芳不仅早就看出来,此人还能找到尸体!” “至于睡觉,呵,有什么睡不着的,我必须这么做!” “神策弩失踪是大罪,会累及妻儿,手断了后,我也不知该怎么养活自己,只能回来污蔑他,我没有别的办法啊!” 这副自私的嘴脸激怒了所有人,袁大郎怒冲上去,恨不得一拳打死他,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是吼道:“你的妻儿就是妻儿,郭五郎的妻儿就不是?” 郑三郎同样吼道:“他若不砍我的手,我还会有些愧疚,现在我都是废人了,难道要大发慈悲,为他家人着想不成?” 袁大郎还要怒骂,程务忠已经摇头道:“行了,不用再跟这等贼人说下去了!” 他为郭五郎阖上眼睛:“兄弟,你的冤情被洗清,可以瞑目了,接下来就看这恶贼是怎么得到报应的!” 李彦也道:“郭五郎乃忠义之士,理应厚葬,家人受赏!至于你郑三郎,说吧,百骑中还有哪些人被你说动了,想必现在这种情况,你也不会为了别人隐瞒了吧?” 郑三郎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不错,我都这样了,凭什么让他们好过?你们听好了……” 他一连报出了七个名字,百骑中有两个人就在当场,转身就要跑,却被内卫飞速扑上,直接控制。 程务忠越听越是心惊,最后面如死灰。 百骑里面居然有九个人倒戈! 别以为这个数目不多,人都有从众心里,发展出第一位叛徒是最艰难的,接下来就会逐渐简单。 等到了一定数量,振臂高呼,其他人指不定就呼啦一下全倒向敌人了,根本不需要再一个个劝服。 现在九个的数目,已经是极为危险,别说猜忌心极强的李治了,就算是仁德宽厚的太子,又是否会相信其他人? 李彦的神情也郑重起来:“怀英,你领众内卫,将嫌疑犯全部擒拿,严加看守,但还要进一步确定,以防此贼进行污蔑。” 狄仁杰领命:“是!” 李彦直接往外走去:“程领军,你现在就随我去见太子殿下!” 他雷厉风行,招来狮子骢,翻身而上,程务忠涌起最后的希望,策马跟上。 两人快马加鞭,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就回到东行洛阳的队伍中。 在百官神色各异的注视下,李彦带着这位北衙领军,来到御辇之前: “臣内卫机宜使李彦,与北衙百骑领军程刚,禀百骑田地被占一事,望太子殿下为我大唐军士主持公道!” 第271章 丘神绩开工! 第272章 几百年才出一个的“奇才” 第273章 小黑:我不叫草上飞! 第274章 我李元芳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自己说 第275章 负荆请罪 第276章 主动出击,制止凶案 第277章 唢呐吹起来了! 第278章 《刺史之子毒杀……诶,没发生呢! 第279章 如果我是你…… “李元芳?” 事实证明,场中的层次还不够高,洛阳的文人雅士们,大部分都露出茫然之色。 这谁啊,有什么诗词佳作,在士林中传扬? 不过弓嗣光他们都认得,见这出了名的纨绔如此声色俱厉,也都乖乖坐了回去。 “李元芳!” 而认识的人群里,唯独三个人反应最大,身躯微震,第一时间看了过来。 一个是颜都知,一个是郑小娘子,一个是弓韬光。 李彦眼观六路,哪怕主要注意力在郑辉身上,也将这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不过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而郑小娘子松开手后,颜都知脱了身,也顾不上整理仪容,披头散发地扑到边上:“郑郎怎么样了?” 李彦道:“没有生命之危,这就是普通的毒药。” 古代的所谓剧毒,什么见血封喉,基本是谣传,比如最着名的鹤顶红,也就是砒霜,人吃下去也不会很快死。。 光绪帝是最好的例子,后世通过对他的头发衣物进行化验,检测出了高含量的砷化合物,实锤了光绪死于砒霜,他就不是突然死亡,而是痛苦挣扎了一段时间才死去。 正常人服下足够致死量的砒霜, 基本要一个小时才会死, 如果洪福齐天的,哪怕服下大量砒霜, 当毒药对胃做出强烈刺激时,恰好引发呕吐,将未吸收的毒吐出来,人都会没事。 此时的郑辉就是这个原理, 李彦察觉不对, 当机立断的出手催吐。 颜都知不懂这些,但还是马上拜下:“多谢李郎君救我夫郎,大恩大德,难以回报!” 李彦道:“起来吧!” 颜都知不起, 伏在地上, 肩头耸动,很快大哭起来。 李彦此时转向郑辉,助他调理气血的丹元劲缓缓收起:“你觉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剧烈的疼痛感?” 郑辉的神智清醒,也知道了发生什么, 虚弱的道:“有点疼……还好……谢……谢谢……!” 李彦道:“坚持一下, 大夫很快就到了。” 郑辉微微点头, 却转动着脑袋,低声道:“颜娘……别哭了……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 颜都知终于起身, 抽泣着扶住他,准备往边上而去。 李彦淡淡的道:“就在这里,避开秽物就行, 接下来我要找一找下毒凶手。” 他的目光扫视一圈堂内众人,这群被骂了后乖乖坐下的文士, 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卢文士起身行礼:“李郎君,我等刚刚离去, 也是为了请医师,绝无逃遁之意, 我等对于中毒,实不知情。” 其他文士也纷纷附和:“不错, 我等岂会毒害郑兄?” 弓韬光位于其中, 开口道:“刚刚喝的酒, 是从颜都知的壶中倒出的吧,期间可有别人碰过?” 颜都知身体轻颤, 垂下头去, 郑小娘子恶狠狠的瞪着她。 李彦道:“所以诸位都认为, 下毒者是颜娘子?” 众人面面相觑:“这……” 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毕竟郑辉对颜都知情深义重,这位都知娘子能嫁给郑辉做妾,不吝于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看,她也不可能对郑辉下毒。 郑小娘子却道:“可刚刚都是她拿着壶倒酒的,不是她还有谁?” 李彦目光一转,看向地上的酒壶, 发现那壶口被打翻,里面的酒水已经基本洒干净了。 他将酒壶拿起, 在鼻子前轻轻晃了晃,沉声道:“毒是否下在壶内,还有疑惑之处, 刚刚怎么打翻的?” 郑小娘子不好意思的道:“李将军见谅,我过于激动,不小心打翻了……” 李彦眉头微扬:“你认得我?” 郑小娘子赶紧道:“李将军出使吐蕃, 生擒伪王敌酋,扬我大唐天威,小女岂能不知李将军?今日有幸得见,果真名不虚传,多谢将军救兄长性命,幸亏有李将军在,不然的话……” 她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泪水涌出,抽泣起来。 李彦等她情绪稍稍平复后,继续问道:“长安献俘至今才过去半月,生擒伪王敌酋的事情,是郑刺史告诉你的?” 郑小娘子摇摇头:“那倒不是, 是听我好友之言……” 李彦还要再问,外面突然传来动静,弓嗣光的大嗓门响起:“让一让!让一让啊!” 不多时,他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抱了抱拳:“李机宜,幸不辱命,陈医士请来了!” 颜都知立刻迎上,将老者带到了郑辉身边:“陈医士,你快救救郑郎吧!” 李彦则目光微动,看着这位医士。 在唐朝,医生的称呼是有讲究的,一般称为大夫、医师,郎中是五代时期的称呼,医生是宋朝称呼,至于医士,跟士沾边,都是社会的上层人物,那必须要在医道上有所建树。 眼见陈医士,李彦直接问道:“你是从哪里请来这位的?” 弓嗣光低声道:“禀李机宜,北市人流汇聚,本来就有不少医师坐诊,此人是里面医术最高明的,都有资格去长安太医署任职,平日里傲气得很,可不好请!也是碰巧,我刚刚骑马出巷,他正经过,听到要治郑郎君,就颠颠的过来了!” 李彦道:“确实挺巧的,听你的意思,这位陈医士在洛阳里,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弓嗣光刚要打包票,但突然想到不久前自己说颜娘子是都知第一,结果现在出了这事,干笑了声:“差不多吧。” 李彦点点头,来到陈医士身边。 此时陈医士诊断之后,神情十分凝重的道:“郑郎君,此毒甚烈,若非吐得及时,必然对身体造成大害,就算能勉强保命,日后也只能缠绵于病榻了……” 郑辉露出心有余悸之色,与颜都知双手紧握,不愿分开。 陈医士再扒开他的嘴,看了看舌苔:“郑郎君请放心,老夫去开药方,你调养半月,就可无碍。” 李彦听了,就知道这位医士确实有本事,寻常大夫可不敢打这包票,尤其是面对一位刺史之子。 而听了陈医士的诊断,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假母,跪拜下来,默默念叨:“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如果郑辉真死在这个院子里,恐怕要不了三天,她就会被套个袋子,沉到洛水里面去了。 她正虔诚的跪拜,直到背后传来声音:“起身回话。” 假母一个激灵,也顾不上佛祖了,赶忙爬了起来,来到李彦面前:“李郎君请问话!” 李彦问:“颜娘子与郑郎君定了终生,你早就知道吗?” 假母赶忙道:“奴家不知,郑郎君虽然来的次数很多,与小女也有几分情投意合,可这种事情实在……实在……嘿,想必李郎君也明白的,奴家若知道,肯定是会阻止小女这等奢望。” 李彦抬了抬手中的酒壶:“这个壶里的酒,价值不菲吧?” 假母凑近,嗅了嗅酒味:“这是兰陵酒,院内确实储备不多。” 李彦问:“平日里准备什么酒水,是你说了算,还是颜娘子说了算?” 假母一怔:“是奴家说了算,对啊,这酒怎么备好的?” 她立刻转头,看向一个婢女:“九红,你是颜娘的贴身婢女,这酒是你拿出来的?” 那婢女听得花容失色,就要拜下,但李彦提前一步:“不要动不动下跪了,回答问题便是。” 九红颤声道:“兰陵酒是娘子吩咐的,后院早早温好,婢子负责拿上来。” 李彦问:“你拿来的路上,可曾有人动过?” 九红摇头:“绝对没有,婢子拿来后就放在盘上,一直等着娘子需要,才将酒奉上。” 李彦微微颔首:“我之前一直看着,这酒上了后,颜娘子并没有动过手脚,所以现在最大的嫌疑,变成了后院?” 假母神情剧变:“李郎君明鉴,后院厨子绝对不会下毒啊,这婢子虽然信誓旦旦说她没有动手脚,但也可能说谎!” 九红也不相让:“婢子所言属实,不曾污任何人!” 两女争了起来。 这不奇怪,李彦从舒三娘子那里知道,假母和都知娘子并不都是一体,往往是租客和户主的关系。 院子和大部分人员都是假母提供,都知娘子带着两三位贴身婢女入驻,所获收益三七分成。 所以事关刺史之子被下毒,双方自然要将自身的干系撇开。 眼见两女争吵,坐在席上的众文士顿时松了口气:“看来没有我等的事情了。” 然而李彦淡然道:“现在排除嫌疑,还为时过早。” 他走到边上,到了一排乐器前:“诸位刚刚都来过这里取乐器吧?” 众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是啊!” 之前席上气氛热烈,除了李彦和弓嗣光不合群,其他人都参与到欢歌热舞的互动中,自然也要展示才艺。 “我刚刚主要关注席上发生的事情,这边角度不好,无法看到,偏偏此处也有被动手脚的可能。” 李彦拿起一支唢呐:“这支唢呐,是刚刚郑郎君吹奏的。” “在吹嘴上涂抹毒粉,等郑郎君吹奏完后,嘴唇上必然沾了毒,随后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喝,毒粉浸入酒水,神不知鬼不觉的流入腹中,使用这样的手法,就根本不需要在酒壶中下毒。” “而凶手只要在郑郎君吹奏之后,过来挑选乐器时,把残留的毒粉抹掉,就可以掩盖罪证。” “如果我是凶手,了解郑郎君的爱好,又想要栽赃别人,撇清自己,我会这么做……” 第280章 就算是一个嘴臭的纨绔,都有他的用处 当李彦右手提着酒壶,左手拿着唢呐,回到中央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如果从酒壶下毒,院内上下,从假母到颜都知再到各个婢女,乃至后院的厨子,都有嫌疑。 如果从乐器下毒,席上的众多文士,只要去边上取过乐器的,也都有了嫌疑。 这下可好,没有一个能逃得掉。 哦不,似乎有一个。 弓嗣光拍手叫好:“不愧是李机宜,明察秋毫,凶手的所思所想,完全逃不过李机宜的法眼,我劝凶手快快自首,主动交代,省得自讨苦吃!” 他手拍出残影,过于用劲,手掌肉眼可见的被拍红了。 众人怒视着他,眼睛肉眼可见的变红了。。 这纨绔子实在讨厌,以前怎么就没找个机会,把他偷偷沉进洛水里去呢? 气氛压抑了片刻,席上的弓韬光突然道:“既然唢呐有被涂毒的嫌疑,我等不如回忆回忆,之前各人的吹奏顺序。” 左右一怔:“有了顺序又能如何呢?” 弓韬光起身道:“有了顺序,就能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还望李机宜指点。” 李彦道:“你说。” 弓韬光道:“如果凶手在唢呐的吹嘴上下毒,那么他见到郑兄吹奏完毕后, 应该要赶快上前,抹去剩余的毒粉吧?” 李彦眉头扬起:“你说的不错。” 其他文士却不明白:“这是怎么说的,凶手就那么没有耐心吗?” 弓韬光笑道:“凶手不是没有耐心,而是必须这么做。” “唢呐上残留了毒粉, 万一我们之中又有一位上前吹奏, 唇上也沾了,喝酒时一并喝下,那中毒的人就不止郑兄一位了。” “到那个时候,凶手不仅无法诬陷毒药是从酒壶中下的, 事后一调查, 两个中毒者都吹过唢呐,作案手法就彻底暴露。” “所以凶手要抹除罪证,就必须见到郑兄下台后,速速上去, 防止第二个人意外中毒。” 听了他这番分析, 不少人眼前一亮:“有理!有理!” 弓韬光又道:“一旦缩小了范围, 堂上人多眼杂,我倒不相信凶手偷偷做小动作, 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只要有蛛丝马迹,就能锁定身份。” 李彦颔首:“不愧是弓氏子弟, 很有几分能耐。” 弓韬光赶忙拱手一礼:“是李机宜明察秋毫,识破凶手的诡谲手法, 我才能对凶手稍加揣测,万万不敢当李机宜夸赞, 能有神探在,才能为我等无辜者洗刷冤情啊!” 李彦笑了笑:“说的很好。” 眼见这位脸上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弓嗣光顿时大急。 自己一路拍马逢迎,手都红了, 还没有得过这份待遇呢! 他想要开口, 却又想不到该说什么, 唯有阴恻恻的看了眼这个旁支兄弟,磨了磨牙。 而弓韬光也注意到了这位堂兄的眼神, 垂了垂脑袋, 避开目光。 其他文士已经开始自我排查了。 尤其是那些靠后演奏的, 声音最宏亮:“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我一曲吹完,郑兄就宣布事了。” 又有人赶忙道:“我在他之前,我拍打的是羯鼓,诸位可为我见证。” 弓韬光这个时候也道:“我是倒数第三位上去的……” 随着一一讲述,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几个文士的脸色,也越来越僵硬。 毫无疑问, 他们都是紧挨着郑辉上去的,按照弓韬光的分析, 嫌疑最大。 在这群文士排查的时候,李彦转向郑小娘子:“我之前听说,郑郎君是令尊的独子?” 郑小娘子回答:“我阿耶与娘娘感情深厚, 除我兄长外,还有两个妹妹,确实没有其他的子嗣了。” 如此看来, 这位连续两任未婚妻没了,好不容易要纳个妾,还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郑辉,还真是洛州刺史唯一的儿子。 这和李思冲不一样,李思冲是唯一的嫡子,李敬玄妾室众多,生了不少庶出子,只是地位低,没什么存在感。 没办法,高门士族由于不断开枝散叶,子弟人数越来越多, 嫡子之间都要争夺资源,怎么可能再分给庶出子? 而郑辉完全没有这种烦恼,他是唯一的子嗣, 若是不幸去世,那是要断香火的, 肯定集家中的宠爱于一身。 此时郑倒霉蛋已经被抬到了旁边,李彦声音压低,询问道:“既如此,令兄为什么至今还是白身?” 郑小娘子藏在纱巾下的脸上露出苦笑:“不瞒李将军,我兄长心高气傲,不愿意以门荫入仕,要参加科举,以自己的学问考上进士,守选为官……可惜至今未成。” 李彦安慰道:“无妨,令兄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 郑小娘子:“……” 这话谁都能用来安慰,唯独你一个十七岁的定远将军不行。 李彦倒是真心实意,考进士考到白发苍苍的多了,郑辉的年纪才哪到哪啊。 他默默祝福后,又问道:“如此说来,令尊是支持他继续考的?” 郑小娘子微微摇头:“阿耶根本不支持,为此训斥过他很多次,骂的可凶了,是娘娘护着兄长。” 李彦道:“严父慈母,父亲都是严格的,就算内心疼爱,也不太会表达出来,往往与孩子缺乏沟通,令尊表面上严厉,应该和令堂一样,都是很疼爱儿子的。” 郑小娘子眼中满是诧异:“李将军好厉害,还真是这般,兄长虽然常常遭到阿耶训斥,可他想做什么,最后还都做成了,正因为这样,兄长才能继续放纵下去吧……” 李彦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幸亏郑郎君吉人天相,否则真要有个三长两短,郑刺史恐怕难以承受啊!” 郑小娘子露出浓浓的后怕之色,连连点头:“确实如此,幸好兄长没事!幸好兄长没事!” 这个时候,文士那边也大致排出顺序了。 三位文士被带了过来,腿都有些发软,哀声道:“我等冤枉,我们根本没有碰过唢呐,更不会下毒!” 李彦道:“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由于郑郎君中毒的蹊跷,才要一一排除错误选项,有关唢呐下毒的手法,是基于我的推测,目前并无证据,万一凶手根本没有我想的这么高明,那诸位自然是无辜的。” 三位文士松了一口气,也学着弓韬光的叫法:“李机宜公正!” 李彦带着他们来到乐队前,开口道:“你们看清楚了,就在刚刚他们取乐器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自从出了事情后,这群乐师就缩在边上,一动不敢动,此时也目露惊惧,不愿开口,生怕惹祸上身。 李彦问道:“诸位可有认得我李元芳的?” 乐师们目光闪动,有些胆子大的,终于回应道:“小的们当然知道李使者,李使者出使吐蕃,扬我天威,坊间多有流传,要出乐曲相贺呢!” 李彦眉头扬起:“好事啊!出快点!” 大唐是一个极重舞乐的朝代,别说贵族的日常缺不了跳舞音乐,就算是民间乡村,每逢节日村民也会聚集起来,歌舞傩戏,以做庆贺。 所以专业的乐师地位低,但往往见多识广,这些能在都知娘子院中演奏的,也都是领域里面的好手,在见识的广度上,比起这群只顾诗词文章的文士都要全面。 李彦也不客气,就要他们多多宣扬。 唐朝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无论男女,都要优人一等,要比别人强,对于中庸之道不感兴趣。 他有功绩,就该让世人记住,传唱成舞曲,一旦登上热门,那声望才能噌噌往上涨。 否则只局限于小范围内,不关心官场的外地人,管你李元芳多牛逼,没听过就是没听过。 有了这个铺垫,当李彦再度询问时,乐师们放松了许多。 但看着三名文士,还是纷纷摇头:“小的们没见三位郎君有什么异常,他们就是过来取了乐器,然后去场中吹奏。” 李彦道:“既如此,你们先回去,把弓七郎唤过来!” 三人如蒙大赦:“是!” 就在这时,弓韬光走了过来,行礼道:“小民见过李机宜。” 李彦笑了,对着一直跟在边上的弓嗣光道:“你的这个族弟,和你的名字相似,连称呼起来都是这么像啊!” 弓嗣光闻言干笑一声,表情很是难看。 李彦正色道:“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小民,其实也不用称呼官职的……” 弓韬光赶忙道:“不敢不敢,李机宜的大度是自身的家教修养,我等岂能逾越?” 李彦摆摆手:“不必如此媚上,这点弓五郎就好些,为人更加直爽。” 这回换成弓韬光脸色微僵。 弓嗣光则大喜过望:“李机宜慧眼啊!我五郎一向是有话直说,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小把戏,请李机宜尽管吩咐,我一定好好协助破案!” 弓韬光听得实在忍不住了:“五哥与李机宜同行,是为了什么?” 弓嗣光闻言一怔:“对哦,我带李机宜来是干啥的?” 他想了想,才醒悟过来,自己不是来当破案助手的,是借着与都知娘子交流的机会,方便套话的。 现在话没套出来,案子破起来了,确实不太对劲。 可就在这时,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鼓励:“弓五郎,你虽然自称纨绔子,但我觉得你是有很大潜力的,应该被激发出来,好好干,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用处!” 弓嗣光猛然挺直了背,满面红光的道:“是!” 听到没,大唐神探李元芳说的,我有的是潜力可以被激发! 管特么原来是干啥的呢,反正现在你一个旁支,别想骑到我的头上! 第281章 揭晓真相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当发现弓嗣光恶狠狠的眼神频频瞪来,弓韬光也不多言了。 主脉的人都是这般霸道,多说无益。 不过下一刻,他的面色再变。 因为李彦看向他:“弓七郎,通知郑刺史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弓韬光瞳孔收缩:“通知郑刺史?” 李彦道:“出了这么严重的毒杀未遂案,第一时间要确保郑郎君脱离危险,第二时间自然是通知家人。” 弓韬光道:“李机宜所言有理,可为什么是我呢?” 李彦道:“之前郑郎君的诸多好友中,只有你祝福他和颜都知百年好合,虽是一句恭贺之言,但能说出来并不容易,这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友谊,令我感佩,此事交给你,我最放心。” 弓韬光缓缓浮出笑容:“李机宜谬赞了,我确实对友人真心付出,只不过……” 他叹了口气:“李机宜初来洛阳,恐怕不了解郑刺史的为人,他刚正威严,说一不二,最重门风,而此事终究……终究有几分难以启齿!唉,恐怕我入了郑府,也要被轰出来,更别提将他邀来这都知院子了……” 李彦道:“郑刺史平日对郑郎君再严厉,独子险些被毒害, 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何况此案凶手明知道郑郎君身份, 还敢这么做,不排除是郑刺史仇敌施以的报复。” “而太子和百官不日将至洛阳, 局面牵一发而动全身,相信郑刺史绝对会以大局为重的。” 弓韬光苦笑道:“我明白李机宜之意,只是我位卑言轻,这番说辞, 郑刺史不见得会相信啊!” 他拱了拱手:“此事还是李机宜亲往较好, 我可以和五哥看住院内之人,互相监督,保证不让凶手有机会逃遁!” 李彦摇头:“我不习惯中途离开现场,万一凶手狡诈, 毁灭证据, 甚至再要行凶,等我折返,大事去矣。” “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件, 你亲手交给郑刺史, 他一旦询问, 你就将目前情况详细告知。” 李彦说着,令假母取来纸笔, 一手持笔,另一手托着纸,笔走龙蛇, 很快写了封信件,留下署名。 他等墨汁干涸, 将信递了过去:“弓七郎,去吧, 我等你的好消息。” 弓韬光双手接过,垂首道:“是!” 目送他离开, 弓嗣光嗤之以鼻:“李机宜,你可别被他骗了, 这小子阴的很呢!” 李彦道:“终究是一族, 一笔写不出两个弓字, 你怎么对族弟意见这么大?” 弓嗣光虽然不愿多说,但还是忍不住道:“旁支不争气, 可不是单独我意见大……” 李彦问道:“你这位族弟, 很关心长安政事吗?” 弓嗣光想了想:“应该不关心啊, 他又不科举,也不可能门荫入仕,关心长安的那些事作甚?” 李彦道:“你们家不是能弄到‘挽郎’名额吗?为什么不当官?” 弓嗣光脸色立变:“李机宜,我那时说的,也是为了猫儿,总有几分夸大……” 李彦淡淡看着他,弓嗣光狡辩不下去了,苦笑道:“好吧, 不瞒李机宜,‘挽郎’是能当官, 但去哪里,还是得看吏部脸色,我们就算过了铨选, 还是去偏远州县当个县尉,慢慢熬日子,哪里及得上洛阳之万一?” “这对于仕途上有进步愿望的人来说, 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们却不愿吃苦……” 李彦摇摇头:“行了,不讲这些,你之前跟我说‘久闻郑刺史的女儿颇有几分特立独行’,对吗?” 弓嗣光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啊,这小娘子可厉害得紧,曾经退过婚呢!” 李彦眉头微动:“怎么说?” 弓嗣光说起八卦来,顿时眉飞色舞:“也就是去年的事吧,她本来许好了人家,六礼过了一半, 已经到纳征了,她不知从哪打听到, 那家郎君表面上是个知书达礼的, 实质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妾室养了七八房, 性情还挺残暴,就闹了起来,死活不嫁,还将《通婚书》撕了,逼得对方只得将《答婚书》退了回来……” 李彦问:“这是市井中的小道消息?还是有确切来源的?” 弓嗣光道:“有确切来源,撕婚书的事情,是男方家‘副函使’亲口说的。这郑小娘子狠啊,换成别人,偷偷退了纳彩之礼也就是了,荥阳郑氏撕毁婚书,那浪荡子以后休想娶别的高门娘子,结仇了喽!” 副函使不是一般人,是男方选择亲族中,两位有官位、有才貌的儿郎,作为“函使”和“副函使”,负责送《通婚书》,送彩礼,副函使这么说,自然是结下大仇。 李彦道:“大唐男女婚姻嫁娶,地位平等,男方隐瞒在先,她若是偷偷退了,以后传了出去,反倒成了女方的不是,闹有闹的好处,不闹也有不闹的苦处,此事两难。” 弓嗣光点头:“确实是两败俱伤,谁都没有讨得好,事后这郑小娘子被郑刺史吊起来打,却还是特立独行,来这种都知院子,贺兄长纳妓子为妾,亏她也敢啊……我倒挺佩服的,回去看她怎么挨揍!” 李彦懒得理会这种幸灾乐祸,颔首道:“这件事对案子很有帮助,你再去席上,帮我打听两件事……” 弓嗣光仔细聆听,兴奋的道:“请李机宜放心,我一定帮你问出来。” 等到弓嗣光回到席上,李彦来到侧室。 陈医士给郑辉配了简单的汤剂,就地取材,用了后厨的材料。 颜都知先喝了,确实无事后,正在给他慢慢喝下,婢女九红站在边上,郑小娘子守在另一边。 眼见李彦走进来,脸色虽然苍白,但身体恢复不少的郑辉,挣扎着就要起身:“李郎君,救命之恩,容我一拜!” 李彦伸手按了按:“郑郎君,你中毒未愈,不必如此,我此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的。” 郑辉重新躺下,说话已经极为流畅:“请李郎君询问。” 李彦道:“好,此案关系重大,郑郎君身为洛州刺史独子,在洛阳险些被毒杀,若是查不出凶手,恐怕令尊绝不答应,嫌疑重大的,肯定是宁错伤,不放过!”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微微变色。 郑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询问道:“那李郎君找到凶手了吗?” 李彦道:“我有了一些推测,还没有证据,刚刚也模拟了凶手可能的作案手法……” 他将唢呐吹嘴涂毒的手法说了一遍:“郑郎君之前吹奏时,可感到有什么不妥吗?比如嘴唇麻麻的,下意识想要舔动?” 郑辉默然,想了很久,才开口道:“没有那种感觉。” 李彦凝视着他:“郑郎君,你确定吗?” 郑辉这次毫不迟疑的道:“确定,我当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应该不是用那种方式下毒的,我的那些朋友都是无辜的,他们不该受到牵连。” 李彦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嫌疑最大的,就是酒壶了,也就是这所院子里,上下都逃不开干系。” 婢女九红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颜都知轻轻握住她的手,两女沉默不言。 郑辉赶忙道:“也不是她们,她们没理由要害我的,九红不会,颜娘更不会!” 李彦道:“那按照郑郎君所言,唢呐没毒,你的友人是无辜的,酒壶无毒,院子上下是清白的,请问你是怎么中毒的?” 郑辉沉默。 李彦道:“郑郎君,我再重复一遍,如果此案变成迷案,找不到真凶,那令尊的反应,你应该可以预料的!” 郑辉沉默着,神情变得越来越难看。 正在这时,颜都知突然开口:“妾……” 郑辉立刻拉住她的手,厉声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闭嘴!” 颜都知看着他,眼眶一红,垂下泪来。 李彦道:“郑郎君,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原本的计划中,是准备怎么说服令尊,同意颜娘子入门的?” 郑辉脸色再变:“这……我……” 李彦接着道:“你们之前所作的诗词那么悲伤,充满了离别之意,偏偏后来你公布了与颜娘子的喜讯,说句不太好听的话,我还以为你们紧接着要为爱殉情呢?” 郑辉瞳孔猛然收缩。 旁边的陈医士轻咳一声,站起身往外走去:“老夫告辞了。” 李彦断然道:“你不能走。” 陈医士身体微僵:“李郎君这是何意?” 李彦道:“因为我接下来要揭晓真相,而此案与你也有关系。” 陈医士面无表情:“李郎君,老夫只是受邀前来为郑郎君驱毒的,与此案又有什么关联?” 李彦嘴角微扬:“你恰好路过,这点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有一个疑惑难以解释。” “你刚刚进来时,颜娘子并没有任何诧异,按道理来说,陈医士作为洛阳有名的医士,平日又难请,他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颜娘子应该是大喜过望的。” “可颜娘子当时的表情是理所应当,就好像知道你要来,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在此事中的参与程度。” “陈医士,如果我说的没错,你坐回去吧。” 颜都知垂下头去,陈医士也缓缓坐了回去。 李彦看向脸色剧变的郑辉:“有句话,叫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般是女子逼迫男子让步的手段,不过有时候子女跟父母对抗的时候,也能借用一二……” “你了解郑刺史,知道他怎么也不会让你娶颜娘子入门,除非你不活了。” “当然,不是真的不活,是假装殉情,被恰好赶到的陈医士救回。” “你连死都不怕,郑刺史再不情愿,恐怕也得认下颜娘子。” 说到这里,李彦做出总结,眼中也难免有几分古怪:“为了心爱之人,做到这般地步,倒是值得敬佩,但你运气实在不太好,竟被凶手利用,来了一场假戏真做……” 第282章 两案合并,连起来了 室内静了下来。 颜都知和婢女九红脸色苍白,郑小娘子垂着头,陈医士轻轻抚须。 郑辉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口气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确实是这般。” “我知道父亲大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颜娘入门的,但我允诺颜娘,要给她一个将来,思来想去,唯有出此下策。” “今夜是早有计划,我邀请众友前来,也是要他们做个见证,敬完酒后,我与颜娘悲歌一曲,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双双殉情,再由陈医士救回。” “经此一来,父亲大人的阻力会减轻许多,若我来年高中,更能化悲为喜……” “这是我所计划的,就连陈医士此前也不知具体情况,是我邀请他今夜在巷外等候,请李郎君不要怪罪于他。” 李彦心想你这公子哥想得挺美,结果一件事都成不了,摇了摇头:“谈不上怪罪,只是此案发展到现在, 牵扯甚大, 必须要问个明白,你们既然要假装殉情, 用的是什么办法?” 郑辉道:“假死之药。。” 李彦:“……” 真以为演《罗密欧与朱丽叶》啊? 朱丽叶为了逃婚而喝了神父给的“假死药”,罗密欧赶到灵柩前,认为朱丽叶已死,就和朱丽叶的未婚夫发生正面冲突, 两人双双挂掉, 结果在罗密欧死的那一刹那,朱丽叶醒了过来,悲痛不已,也跟着殉情自杀。 耳熟能详的故事, 十分戏剧化的悲剧, 但现实里还真有这样的阴差阳错。 归根结底,生死之事是万万不能拿来当作儿戏的,你拿死神开玩笑,死神也跟你开玩笑, 看看谁更能开得起玩笑~ 见李彦微微摇头, 郑辉误以为他不信, 赶忙道:“李郎君,我绝非妄言, 就在这北市,一位西域胡商手中出售的秘药,我亲眼见到他给人服用后, 一刻钟后软倒在地,心跳呼吸都微不可闻, 就像死去一般,再过一刻钟后, 又会缓缓转醒,恢复如初。” 李彦目光一动, 神情顿时凝重起来:“这种‘假死药’,可以给我看看吗?” 郑辉歉然道:“只有一小包, 这次用掉了。” 李彦又问:“胡商呢?” 郑辉答道:“我以重金将药买下后, 那胡商就不见了……” 李彦想了想, 问道:“药是粉末状么?什么颜色?哪种味道?” 郑辉缓缓道:“是粉末,磨得很细, 紫黑色, 味道有些刺鼻, 我尝了一点,又苦又辣,令人作呕,但过了不久,人又有点昏沉沉的。” 李彦仔细看着他:“你就尝了那一点?” 郑辉点头:“那就一小包,价比千金,我哪里敢多用?” “真行啊……现在价比千金了!” 李彦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转回眼前的案子里:“你们之前喝的酒是兰陵酒, 挑选这种味道香醇浓烈的酒,就是为了掩盖‘假死药’的药味?” 郑辉道:“不错。” 李彦问:“药在谁的手中?” 颜都知低声道:“一直在妾的袖中。” 李彦点头:“由于此药要一刻钟才能生效, 你必须要选好时间,到了合适的时间,再将它放入, 怪不得一直都是由你亲自倒酒,这本不该是你做的事情。” 颜都知凄婉一笑,泣声道:“妾就不该做这种事, 正如假娘所言,妾哪有进大户的命?奄忽那如此,夭桃色正春。捧心还劝我,掩面复何人……” 郑辉握住她的手,立刻回应道:“昨日寻仙子,轜车忽在门。人生须到此,天道竟难论……” 李彦:“……” 文人真的矫情,他幸好没走文抄公路线,否则日常生活里时不时会有这种遭遇,烦也烦死了。 郑辉头脑更清晰些,眼见李彦脸色不对劲,讪讪的道:“李郎君, 实在抱歉,你接着问。” 李彦问:“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颜都知擦了擦眼角,回答道:“郑郎跟弓七郎饮酒,两人说话时, 趁众人不备,妾将那包粉末送入壶中。” 李彦看了看她的袖子:“你动作倒是够隐蔽的,那毒药也极为厉害,他们说完话后,就到了弓五郎席前,我也是在那时察觉到了不对。” 陈医士一直在边上聆听,此时也道:“此毒狠毒非常,若是稍迟片刻,必无幸理。” 李彦颔首:“那是真正的剧毒。” 这个世界真正的剧毒,其实也相当于后世的管制药物,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唯有用毒高手才能配备。 比如内卫第一任大阁领长孙晟,就曾在突厥的上流河水下毒,毒得下游人畜皆毙。 郑辉服下那类毒,比起砒霜毒得太多了,如果不是立刻催吐,肯定扁鹊三连,孙思邈来都没用。 李彦看向婢女九红:“你从后厨将兰陵酒拿过来,中途确定没有任何人动过手脚?” 九红赶忙道:“绝对没有,娘子跟我说了今日的大事,婢子小心翼翼,生怕把酒给洒了。” 李彦道:“如果兰陵酒没问题,假死药的药粉又是颜娘子亲自下的,毒是怎么下的呢?” 郑辉仔细想了想,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要看某个人,却又硬生生忍住,脸色很快变得惨白。 而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弓嗣光的大嗓门传来:“李机宜!李机宜!” 李彦道:“失陪一会。” 他走了出去,就见弓嗣光兴冲冲的道:“问出来了,还真如李机宜所料,郑小娘子近来又有婚配!” 李彦轻叹一口气:“消息来源确定么?” 弓嗣光道:“妥妥的肯定,虽然还没有行六礼,但应该是看对眼了,赵郡李氏的子弟,他们近来日子也不好过,不过两家倒是门当户对。” 李彦微笑:“很好,再接再厉,继续去探。” 弓嗣光兴冲冲的道:“是!” 李彦回到侧室:“陈医士,你可以去开药方了,颜娘子你们也去吧!” 陈医士恨不得早早离开,起身行了一礼,举步离开,颜都知心乱如麻,在婢女九红的搀扶下离开室内。 于是乎,就剩下了三人。 李彦、郑辉和郑小娘子。 不用询问,郑小娘子的身子,就开始微微发抖。 而她一直垂着头,等到再抬起时,已是泪流满面:“药是我换的。” 郑辉其实已经猜到,但听到妹妹亲口承认,还是难以相信,颤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同意我娶颜娘吗?” 郑小娘子嘶声道:“阿耶没有妾室,不是一直与娘亲恩爱,我最讨厌那些狐媚妾室,怎么可能同意你娶这烟花女子!” 郑辉赶忙道:“小声点!小声点!” 郑小娘子理都不理,干脆怒斥道:“你连正妻都没娶,现在要迎一个都知娘子入门,我郑氏世代家风严谨,到你这里就沦为笑话!” “你肆意妄为时,有没有想过你的小妹?我也要嫁人了,赵郡李氏将托媒来家中纳采,娘娘都告诉我了!” “而我已经遇到过一次浪荡子,撕毁过一次婚书,这次再被你一害,以后哪家的良人愿意与我喜结连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郑辉脸色暗淡下去,惨然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怪不得你打起颜娘来那么狠,这事也不怪她,她也是命苦的人……你若是不愿,直说便是,何必这般呢?” 郑小娘子抹了把眼泪,火冒三丈:“直说?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你想做的事情,哪次没有成过?娘娘什么都依着你,阿耶虽然起初训斥,但最后还是放任你去做了,我拦不住你,却可以看着你失败!” 郑辉嘴唇哆嗦:“那你就换我的药,亲眼看着我失败?” 郑小娘子道:“不错,我要把你的假死药,换成泻药!” 郑辉:“……” 好妹妹,真是好妹妹啊! 他和颜娘子本是凄美的双双殉情,至少表面上要是那样。 结果被妹妹一换,双双来一场大的。 家人怎么看他?文坛怎么看他?以后在洛阳怎么混? 郑小娘子都想好了,彪悍的道:“阿耶一直想你门荫入仕,丢了丑后,你也别在洛阳胡闹,败坏家风了,出外地任职,我都为你考虑过了。” 郑辉指着妹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但那酒壶里的是毒药,我腹中剧痛,如果不是李郎君,命都没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郑小娘子呆了呆,气焰全消,又大哭起来:“呜哇!我真不知道,那泻药怎么变成了毒药!我明明……明明让香秀去药铺买了一包泻药,又弄了些薯粉,混在一起……不仔细闻,和你那个假死药没有区别……不会变成毒药的!呜呜呜!” 李彦欣赏着浓浓的兄妹之情,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终于舒坦了。 让你们没事就吟诗作对,吃药殉情,差点作死吧? 看完戏后,他开始总结: “郑郎君想以假死药假装殉情,逼迫令尊让步。” “郑小娘子不愿见到颜娘子入门,把假死药换成了泻药,要你当众出个丑。” “最终凶手把泻药换成了毒药,要害你性命。” “这就是此案的流程。” 郑辉见妹妹大哭,脸色也黯淡下来,又露出不解:“若真要下毒害我,何必如此麻烦呢?” “凶手是谁,我大致已经有了猜测,现在缺乏的是动机,此案之所以这么繁琐,也正因为动机。” 李彦正色道:“凶手要这么做的真正关键,不是单纯的要毒杀你,而在于你被毒杀的过程。” “你若不幸遇害,令尊震怒之下,势必一定要追查到凶手,也就是一件正常的案子。” “可按照现在的发展,一旦凶手加以引导,郑小娘子就要担上罪名,因为药确实是她换的。” “如此一来,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郑刺史最重门风,结果唯一的儿子,为了娶都知娘子服药假死,然后被女儿换药毒杀。” “这样的人伦惨祸,一旦流传开来,连荥阳郑氏都要成为笑柄,很久得抬不起头来,郑刺史性情刚正,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更是难以接受,恐怕会崩溃……” 郑辉满脸惊恐,大汗淋漓,郑小娘子想到那个下场,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彦凝声道:“这场案子,真正的目标不是你们,是洛州刺史!令尊最近得罪了什么贼人,让贼人这般处心积虑,要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来对付他?” 郑辉想了又想,捂住脸,泪水默默流了下来:“我……我不知道!我近来都记挂着颜娘……父亲大人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关注过!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李彦转向郑小娘子:“你呢?能想到什么吗?” 郑小娘子哆哆嗦嗦的扶着屏风,重新站稳,咬了咬牙道:“娘娘确实有些忧虑,说阿耶近来挺烦恼的。” 她仔细回忆,缓缓的道:“好像洛阳城外,要查什么田……” 第283章 都学会抢答了!(为盟主“的道路上”贺) 弄清楚动机后,李彦让郑氏兄妹写一封信件,向郑刺史详述前因后果,自己则回到正堂。 众文士依旧枯坐,压抑的气氛下,尿都得憋着。 只有弓嗣光跟个螃蟹似的,嚣张地走来走去,一一盘问。 李彦看着这个纨绔子,目光微动:“弓五郎,来。” 弓嗣光立刻冲了过来:“李机宜,那件事我还没问出。” 李彦道:“无妨,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个?” 弓嗣光迟疑了一下:“我喜欢先听好消息。” 李彦道:“好消息是凶手基本锁定了。” 弓嗣光立刻问道:“谁啊?” 李彦道:“那就是坏消息,根据目前的种种线索判断,弓七郎极有可能是下毒者。” 弓嗣光先是愕然:“他下毒?为什么啊?他跟郑文明没仇没怨的,郑文明真要死了,郑刺史不得扒了他的皮?” 然后他猛然意识到了,这为什么是坏消息,吞咽了一下口水,赶忙道:“李机宜,弓韬光是旁支的,他做的事情,跟我们可没关系啊!” 李彦道:“我还是那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弓字,弓韬光做的事情,真的会跟你们没关系吗?” 弓嗣光脸色变了,尤其是想到了二兄白天的那句话:“你们一个个在外如此作为,总有祸殃家门的一日!” 他又是惊惧,又是恼火:“旁支在外胡作非为惯了,我二兄治家严谨,若是知道,肯定是将之逐出家门的!” 李彦面色平淡:“话虽如此,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觉得该怎么办?” 弓嗣光当机立断:“要不我大义灭亲?” 李彦:“……” 都学会抢答了! 话说这种事情也能抢答的吗? 说实话,他刚刚有这个想法时,还不确定是否能实现,结果这货主动提出来,真令他有些诧异:“你想好了?你要亲自逮捕你的族弟?” 他觉得古怪,弓嗣光看看他,眼神里也很古怪:“李机宜,你的家中兄友弟恭,十分和睦吗?” 李彦不太好意思说真相,敷衍道:“嗯,都挺友善的。” 他跟那些便宜兄长就没什么往来,自然也就不会有矛盾。 至于族亲兄弟,不好意思,没见过,或许友善吧。 弓嗣光羡慕的道:“那可真好,可惜我们弓家,内斗太多!” “尤其是旁支那些人,明明不干活,还特别眼红我等主脉所得,背地里是尽使坏啊!” “就说那弓韬光,你别听他五哥五哥叫得亲热,我数年前曾被抓入牢中,险些出不来,十之八九就是这贼子用的阴招!” 李彦问:“你们终究是一家,家族又还在发展,如此作为图的是什么?” 弓嗣光冷笑:“目光短浅之辈,为了多得些好处呗,家族做事终究要用人手,他们就恨不得主脉的人都倒霉了,不得不用旁支,尽扯人后腿的坏种,有本事去跟外人争啊,我看他们没本事!” “他们还真敢去跟老百姓争,连百骑的田地都敢占,胆大包天!” 李彦心中冷声道,也大致明白了,地方豪族的弊端,主脉与旁支之间的矛盾几乎难以调和。 不患寡而患不均,主脉拿的多了,旁支看得眼热,也想多得。 有些主脉大度,分给旁支不少,结果人心贪婪,越求越多。 有些主脉吝啬,主脉吃肉,连点汤都不愿意给旁支,那更别提了,双方势成水火的都不少。 吐蕃的噶尔家族就是例子,钦陵五兄弟极为团结,结果不给旁支利益,最后皇室挑拨,旁支直接刺杀,闹得两败俱伤,家族衰亡。 而真正的高门大族,解决的办法就是分房。 如陇西李氏、弘农杨氏、京兆韦氏,哪个不是十几大房,遍地开花。 一旦分开独立,彼此之间不仅矛盾大大减少,还能互相扶持,不断扩大影响力。 天下李氏出陇西,正是因为陇西李在各处的影响力,连李渊称帝后,都要借陇西李氏抬高家世,标榜祖上出身贵族,其实可能就是个六镇起义的底层大头兵。 显然,弓氏还没有各大世家的底蕴,主脉分支聚在一起,内里暗斗不休。 针对这种情况,李彦干脆道:“你既然想好了,就随我来。” 他目光在堂内一扫,往前走去。 弓嗣光紧张的跟着,发现李彦在四周搜寻起来,专门寻找那些可以藏物的角落。 片刻后,他在东南一角的柜子前停下,鼻子轻轻嗅了嗅,开口道:“你还记得,刚才我让弓韬光去刺史府送信,他并不愿意离开吗?” 弓嗣光点头:“记得,这龟孙子磨磨蹭蹭不肯走,我当时就觉得有问题。” 李彦道:“你去下面摸一摸,应有证物。” 弓嗣光蹲下去,伸手在柜子下掏了掏,真的掏出一小包药粉来,面色微变:“这是郑光明所中的毒药?” 李彦点头:“不错,他准备趁乱放在郑小娘子身上,作为罪证。” 由于不知道具体前因后果,弓嗣光觉得十分荒谬:“郑小娘子?啊对,她又要许亲了,自然不愿兄长在这个时候纳妓子,败坏门风,但就算这样,就毒杀郑光明?这谁信啊……” 李彦道:“真正的嫁祸不需要完全合情合理,只要有一个明显的动机就可以了,你觉得不可信,传出去了外面多的是人信。” “不过弓韬光显然失算了,郑郎君没死,郑小娘子又打了颜娘子,后来一直跟在她兄长身边,他完全没有机会下手,更害怕搜身,就趁着混乱之时,干脆将药包丢掉。” 弓嗣光皱起眉头:“可这样一来,确实麻烦,捉贼捉赃,我们没法证明这药包就是那龟孙子的,当时所有人都离席,谁都可能趁乱往这边一丢。” 李彦点头:“不错,但这毒药绝对有来历,不是市面上随便可以弄到的,这已经是一个关键证物,好好收下,这是你搜索出来的。” 弓嗣光有些受宠若惊:“那要多谢李机宜了!还真别说,破案找犯人,挺有快感的,他们以前是表面怕我,背地里瞧不上我,但现在他们是真的怕我了!” 李彦微笑:“这种感觉确实好,此次不仅能破案,找出真相,还及时救了被害者,挽救了一场悲剧,这是更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李彦找来假母:“你接下来,与席上的文士互相监督,谁也不准离开此处,若有意外,就是你们担责,明白吗?” 假母连声应着:“是!是!请李郎君放心!我们一定牢牢盯住!” 吩咐完毕,李彦带着弓嗣光朝外走去,仆人从马厩牵来了狮子骢和青骢马,两人翻身上马。 出了巷子后,确定目的地:“去郑府。” 弓嗣光奇道:“现在郑刺史不应该向我们这边来了吗,毕竟那龟儿子早就去送信了!” 李彦失笑:“怎么还长辈分了?不过郑刺史不见得来,弓韬光可能送到了,也可能没送到。” 乍听起来是废话,但弓嗣光琢磨一下,觉得很有道理:“李机宜的意思是,那龟儿子做贼心虚,故意拖延?” 李彦道:“你们弓氏的府邸也在光道坊吧?如果弓韬光做贼心虚,是有可能先回弓府,找人商量后,再去郑府喊人的。” 弓嗣光变色:“那我们快走,不能让他害了全族!” 两人快马加鞭,明明外面已经宵禁,但靠着弓嗣光刷脸,还是顺利的抵达坊市。 等到了郑府的阍室,李彦从腰间取出鱼符,递给仆从:“我是内卫机宜使李元芳,有急事要见郑公,你们速去通报。” 接过鱼符,仆从不敢怠慢,立刻往府内而去。 而弓嗣光看向另外的仆从:“刚刚弓韬光来过吗?” 仆从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弓嗣光大怒:“问的是我弓家的人,又不是打听你府上的事情,你们哑巴了?回话!!” 仆从赶忙回答道:“刚刚弓七郎确实来过,说要见阿郎,但夜深了,阿郎已经睡下,他等了片刻就离开了。” 弓嗣光磨了磨牙,眼神狰狞起来:“好啊!还真是这贼子!想连累全族,我今个儿一定要大义灭亲!” 府内很快给出反应,灯火亮起,随着两队打着灯笼的下仆左右站好,一位紫袍老者迈着大步走出。 美须垂胸,官袍严整,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洛州刺史郑仁通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严肃刻板,常人站在他面前都会感到局促,唯恐有什么失礼不周的地方。 而眼见李彦没有持旌节,郑仁通立刻停步在了朱门前,颔首道:“李机宜!” 李彦主动走上前去,行礼道:“郑刺史!” 对于他来说,郑仁通没什么名气,倒是此人的兄长郑仁泰,还是挺厉害的,参与玄武门之变、攻打高丽、平定铁勒,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一战,郑仁泰就是薛仁贵的上司。 后来又任凉州都督,吐谷浑亡国的时候,慕容诺曷钵与弘化公主逃来大唐,就是郑仁泰率军接应的,防备吐蕃进攻。 等到他七年前病逝后,才由裴思简接任凉州都督。 而郑仁通也是那时成为了洛州刺史,李治对于山东士族还是持拉拢态度的,官员安排颇有用意。 因此郑仁通也是标准的天皇党,此时急匆匆出府,行礼后开门见山:“李机宜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李彦看着这个暗含一丝敌意的紫袍大员,说出了熟悉的开场白:“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请郑刺史不要激动……” 第284章 受害者没死,凶手死了 与此同时。 光道坊另一端。 弓氏府邸,弓韬光从后门匆匆而入,来到花园内。 等待之时,他左右走动,眉头紧锁,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直到一道身影走来,弓韬光才立刻上前,拱手道:“三哥!” 相比起称呼弓嗣光时的随意,对于弓嗣业的招呼,就显得极为恭谨,还隐隐夹杂着几分惧意。 弓嗣业没有走过来,身体半隐在夜色中,声音沉冷:“你这个时候过来,是失败了么?药粉没有放入郑娘子身上?” 弓韬光急声道:“何止是药粉没放,就根本没到那一步,郑文明没有死,那李元芳到了颜都知的院子里,敬酒时居然察觉到郑文明中了毒,直接出手让他将毒给吐了出来!” 弓嗣业愕然:“李元芳?他不是今日刚到洛阳么?怎会出现在那里?” 弓韬光将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弓嗣业也不禁沉默下去,片刻后叹息一声:“没想到竟有如此巧合,真是时运不济……事已至此,你不该过来,速回郑府!” 弓韬光声音发苦:“三哥,我也不想过来,可那李元芳太厉害了!” “他所说的唢呐涂毒,应该是设套,可我急于撇清,主动提出寻凶之法,后来悔之不及!此人更似看出,此次下毒是意在郑仁通,却又指明要我去郑府送信……” “我在郑府的阍室内,当真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实在受不住,才假借托词,前来找你,问个主意。” 弓嗣业冷冷的道:“你慌什么,李元芳若是真的识破了真相,还会放你走么,如此大事就直接拿下了!没有证据,谁能污蔑你毒害郑刺史之子?” 弓韬光咬了咬牙:“还是有证据的……” 弓嗣业瞳孔猛然收缩:“什么证据?” 弓韬光道:“你交予我的毒粉!我当时害怕搜身,只能趁乱将之丢到柜下,现在还在院内,我就不愿意离开,可李元芳偏偏要我去,万一那包毒粉被发现了,追查来历,不会出事吧?” 弓嗣业稍稍沉默后,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就无妨,他们无法证明是谁丢的。” 弓韬光也如蒙大赦:“太好了!那我先去郑府了,田地之事,郑刺史如果再追查下去……” 弓嗣业直接打断:“那些事不必多言,你现在也不要去郑府,万一与李元芳撞上,更不好解释,先回自己府邸!事后问起来,就说慑于郑刺史的威仪,终究不敢将这种事跟他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弓韬光面色稍缓,他要毒杀郑辉,再去郑府上面对郑仁通和随时可能赶到的李元芳,确实不太敢,回自己家中固然是逃避,但终究是一种心理安慰:“三哥,那我就回去了……” “去吧!” 弓嗣业目送这位旁支族弟离开,上前一步,从半隐的黑暗中走出。 月色轻柔,洒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却勾勒出十足的杀意:“让他畏罪自杀,能办到吗?” 四周毫无动静。 弓嗣业眉头拧起,一字一句道:“我放纵他们侵占良田,也是为了配合你们策反百骑的计划,你如果敢袖手旁观,那就一起死!” 话音落下,他身侧的一棵果树陡然一震,树叶簌簌而下。 弓嗣业冷笑:“怎么?想反过来灭我的口?没用的,我可早有准备!我如果死了,发丧的那日,你们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会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 四周安静下去。 片刻后,冷哼声响起,随后远去。 弓嗣业背后也有冷汗,眉宇间先是浮现出悔意,随后变得坚定下来:“事已至此,再无侥幸可言,一定要赶在李元芳与郑仁通联手之前,将这件事压下去!” …… 另一边,郑府朱门前。 郑仁通没有抽过去。 因为听说事情涉及他那对儿女,这位洛州刺史立刻制止,将李彦和弓嗣光带入府中。 知子莫若父,郑辉是什么德行,郑仁通清楚得很,更别提他的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来到正堂,主宾落座,郑仁通挥退下人,李彦取出信件:“请郑刺史过目。” 郑仁通亲手接过展开,看着字果然是出自郑辉,心头一沉,预感到事情颇大。 但真正看完后,他的身躯还是晃了晃,一阵天旋地转。 好在文字不比言语冲击力,再加上有了准备,郑仁通还是没有过于失态,只是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颤颤巍巍的道:“文明他现在如何了?” 李彦道:“请放心,陈医士诊断后,郑郎君只需服半个月的汤剂,就可恢复如初。” 听到儿子没事,郑仁通的手终于停止了颤动,嘴唇嗫喏着,很是拉不下脸,但还是起身行礼:“此事幸得李机宜出面,救我儿性命,保我族声名!” 李彦还礼:“也是因缘际会,郑公不必如此。” 郑仁通呆立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深刻,满是苍老之色:“老夫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多少英雄人物,子女教育都是大问题,刘裕就是典中典。 而以郑仁通现在的年纪,郑辉出生的时候,应该已经年过三十了。 对于古代来说,三十多岁才有孩子,就相当晚了,又是独子,说不疼爱肯定是假的。 郑仁通并没有一味溺爱,郑辉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从之前不愿连累友人,也不愿污蔑院内下人,可以看出家教品行还是不错的,只是一旦犟起来,那谁都拦不住,别人越不让做的事,他越要做成。 李彦看热闹看爽了,对于别人的家事,则不多做评价,岔开话题:“郑公不妨再将信件看一遍。” 郑仁通闻言,又将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神变得极度凌厉:“贼人歹毒,必须严惩,明正典刑!” 他之前关注的,是儿子要娶都知娘子入门,中毒险些身死,现在则专注于中毒的过程,涌起浓浓的后怕。 后怕之后,就是滔天的怒火。 如果郑辉真被那样毒死了,郑小娘子恐怕也无颜面活下去,儿女双亡,他的妻子受得了那个打击? 这是要他全家死绝啊,如此深仇大恨,已经不止是公事,他就是不当这洛州刺史,也必报之! 李彦却转向弓嗣光:“此案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是弓韬光,弓五郎,你怎么看?” 弓嗣光自从进入堂中,就一言不发,只是眼珠滴溜溜转着。 正想象着郑辉回家后怎么被吊起来打,李彦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道:“我大义灭亲!” 别问,问就是大义灭亲。 郑仁通皱眉看了看这纨绔子,默然无言。 李彦正色道:“郑刺史,此案是关系到弓氏全族,还是仅为个别贼人兴风作浪,目前犹未可知。” “而太子殿下和百官将至洛阳,贼人的罪恶必须查清,洛阳更要维持稳定,关内灾情未平,还需漕运米粮,耽搁不得!” “不妨给弓氏一个自证的机会,再看事态发展。” 从北市码头,众吏员对于弓嗣光的恭维,李彦就看出了弓氏在中下层的根基,恐怕相当稳固。 毕竟是数十年的经营,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很多看似不相干的人,说不定暗中也受了此族的恩惠,关键时刻就可以派上用处。 相比起来,郑仁通这个当了七年不到的刺史,根基就浅薄许多,平日里下面恭恭敬敬,但真要涉及到核心利益,那阳奉阴违起来,也是拿手好戏。 任何政令终究都要人来做,如果对弓氏连根拔起,且不说短时间内能不能成功,就算成了,洛阳各项工作的运转恐怕也要瘫掉一半,关中还等待着米粮救急,最后受伤的还是百姓。 打击地方豪族,要步步为营,而非当年崔守业那般,大手一挥,就准备将武威贾氏上万人抓捕入京,李彦的计划是先将最关键的田地侵占罪查清楚,至于弓氏还涉及到了其他什么罪责,后面慢慢来。 他不愿意洛阳动荡,累及关中灾情,郑仁通稍稍冷静后,颔首道:“李机宜心怀大局,行事稳重,老夫也是愿意相信弓氏的,望弓五郎真能大义灭亲!” 弓嗣光急了:“郑刺史,我可是真心话,你不信我现在就去,亲手把弓韬光给抓起来?” 郑仁通性格刻板,看不上弓嗣光,敷衍的嗯了一声,李彦却道:“不错,现在就去抓人!” 两人一怔,就见李彦起身:“该稳的要稳,该狠的要狠,现在就是果断出击的时候!” “弓韬光嫌疑极大,虽然目前还无实证,但为了防止变数,还是将人控制住,下了大牢后,再寻找证据不迟!” “弓韬光本来早该来到郑府,却迟迟不见,我们先去府上,若是不见,再发出全城通缉!” 郑仁通稍一思索:“好!就这么办!取老夫旌节来!” 旌以专赏,节以专杀,每一位治理一州的刺史,都有持节,为的就是关键时刻调动军士。 此时郑仁通一声令下,防守洛阳皇城的数百禁军受到调动,立刻浩浩荡荡的进入光道坊。 由于同在一个坊市,又是皇城脚下,连半个时辰都没到,众人就开赴弓氏的另一座府邸外。 弓嗣光直接上前喝问:“弓韬光回来没有?” 那些仆从战战兢兢:“回阿郎的话,我等不知。” 弓嗣光毫不含糊,直接道:“可能是从后门回府的,不管了,先进去搜!” 他一马当先,精神抖擞的带着禁卫往里面闯去,一路上大喊大叫,是真没把旁支当成自己族人:“弓韬光犯上,缉捕此贼,不得抵抗!不得抵抗!” 李彦和郑仁通闲庭信步,走在后面。 郑仁通奇道:“以前没看出来,这弓五郎虽是纨绔,却也有几分决断,不可小觑,李机宜真是擅于挖掘人才啊!” 李彦笑了笑,脸色又微微一变。 眼见弓五郎亲自带队,府上自然更加不敢顽抗,被一路闯进了后院。 到了女眷住所,弓嗣光收敛了些,对着婢女询问后,大喜道:“弓韬光果然回来了,就在他房内,诸位随我去抓人!” 他带着禁军冲了进去,却突然感到身侧一阵风吹过,就见李彦动如雷霆,直扑进去。 “李机宜,你这是……?” 弓嗣光先是怔然,很快明白了,骇然失色。 因为当众人进入院子后,就见到弓韬光的房内亮起烛火,一道身影透过窗户纸,倒映出来。 再仔细一看,一根绳子吊住那影子,晃晃悠悠。 李彦第一个进入室内,印入眼帘的是舌头怒张的弓韬光,吊在房梁上,下方一片脏秽物。 受害者没死,凶手死了…… 第285章 二兄,接下来要换你去请罪了…… “你们全在外面,不要进来!” 李彦下达命令,保证现场的完整后,走了过去,仔细查看尸体。 话说在此世接触的第一个案子,就是马球领队伏哥自杀事件,伏哥正是上吊自杀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亲眼见过尸体,是通过仵作的判断,来分析整个案情。 而这回,上吊尸体的真容出现,面容扭曲,身体恶臭。 真的很臭。 实际上,人只要死亡了,大部分都会伴随严重失禁的情况,而上吊的姿势,无疑让秽物更易排出。 所以在古代很多笔记里面,也将缢鬼归为厉鬼中的厉鬼,古人毕竟不懂医学,觉得尸体完整,死状却如此惨烈,就是怨愤悲苦所致。 如《阅微草堂笔记》里,还对缢死的痛苦,做过非常形象的描述:“未绝之项,百脉倒涌,肌肤皆寸寸欲裂,痛如脔割,胸膈肠胃中如烈焰焚烧,不可忍受,如是十许刻,形神乃离!” 这描述得太可怕了,正因这般,缢死者的凶灵往往…… 李彦立刻摇头,决定专心于案件,为枉死者伸冤,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弓韬光确实是毒害郑辉案件的凶手,但不代表他就该被杀,尤其是这个敏感时期,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极高。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畏罪自杀,不过尸体的表情就是疑点。 表情里的痛苦,是大部分,但明显也有着不可接受的错愕。 这就不是一个自杀者应有的模样。 李彦屏住呼吸,摸了摸尸体的喉头,又上房梁查看了一下绳索摩擦的痕迹,做出判断: “他死得极快,比起正常上吊自杀的挣扎过程要短暂,但除了表情的破绽外,其他一切痕迹都是上吊的模样。” “能伪装到这个地步,可见凶手极为专业……” “至于为什么要加快,是因为我们赶来的及时,听到前院动静后,匆匆下手么?” 想到这里,李彦对外喊道:“把院内下人招来,问清楚弓韬光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弓嗣光很快给予回复:“两刻钟前。” 李彦也不踱步了,直接在房梁上分析:“根据时间推算,弓韬光归家之前,大概率去过另一个地方。” “他不去郑府,是因为做贼心虚,毕竟之前要毒杀郑辉,实在不敢面对郑仁通一介刺史,但回家之前却匆匆去了别处……” “看来毒杀郑辉的计划,弓韬光很可能是实施者,幕后还有策划之人,他是去见了策划的人,才让那人生出了灭口的恶念。” “而表情如此错愕,是没想到那个人会痛下杀手?” 想到这里,李彦飞下房梁,在尸体的腰间搜了搜,将之前交给弓韬光的信件取了出来。 “连信件都没来得及取出,说明凶手是尾随着弓韬光回归,甚至是等他刚刚回到房内,就直接动手,果然十分匆忙。” “弓韬光明面上还没暴露,目前还都是推测,除了搜出的药包毒粉外,并无任何证据,这样就要灭口,说明策划者既谨慎,又狠毒,更是不愿意自己有半点暴露。” 李彦这边已经足够兵贵神速。 先去郑府说服郑仁通,然后调兵,又由弓嗣光一路闯进来,免去不少时间。 就这样,还被抢先一步,只能说对方狠辣果决了。 基本检查完毕,李彦离开现场,来到院中,恢复正常呼吸。 他对着迎过来的郑仁通和弓嗣光道:“可以让洛阳县衙派仵作来验尸入案了,我们来晚一步,弓韬光已经被灭口。” 郑仁通神情冷肃,怒火彻底压不住了:“好大的胆子,这群贼人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可言?此事与弓嗣明脱不开干系,我们去另一座弓府!” 弓嗣光则是惊惧之余,又满是惶恐:“我二兄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李彦却紧接着道:“郑刺史,你赶紧派人将郑郎君和郑小娘子接回来,以免贼人狗急跳墙,伤害他们。” 郑仁通心头一暖,这说明李彦是真的在乎他儿女的生死,抚须道:“老夫刚刚已经派人去了。” “那就好。” 李彦点了点头,他好不容易救了一个被害者,确实不想人又没了,想了想道:“郑刺史,我还是不想让矛盾彻底激化,若不能找到实证,就算我们去弓府,也不能定什么罪名……” 郑仁通道:“李机宜的顾虑老夫也明白,可贼人如此猖狂,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想要拿到证据,又谈何容易?这般下去,只会跟在他们身后疲于奔命,倒不如先将贼首拿下,再谈其他!” 李彦看向面色惨白的弓嗣光:“弓五郎,你弓氏目前作主的,是你二兄吗?” 弓嗣光赶忙道:“我父身体抱恙,在汴州调养,洛阳这边的事情,都是我二兄拿主意,李机宜,他平日里就约束我等族人,告诫我们万万不可惹是生非,是绝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对于这种家人滤镜,李彦不置可否,紧接着问道:“偌大的家业,就你二兄一人执掌?” 弓嗣光道:“三哥也辅佐二兄做事。” 李彦问:“那约束旁支,不让他们胡作非为,是你二兄亲自做,还是你三哥在管?” 弓嗣光道:“是我三哥。” 李彦眉头一扬:“我曾听内卫中人提过,令兄颇通刑具机巧之术,有没有这回事?” 弓嗣光奇道:“我三哥确实喜欢摆弄那些玩意,他曾经还想分押法曹,只是不通刑讯破案技巧,才管了户曹,没想到这都传到长安去了?” 历史上的弓嗣明和弓嗣业两兄弟,造了一种特制的大枷,就是束缚犯人的那种木枷,被他们设计的庞大坚固,让犯人十分畏惧,后来他们犯事入狱,自己也套上这种枷锁游街,百姓拍手称快。 这个桥段周兴听了直呼内行,但出自野史,可信度存疑,如今倒是得到证实,只不过不是两兄弟一起设计的,是一个人的爱好。 李彦目光微微闪动:“弓五郎,我愿意信你的,也愿意给弓氏一个机会。” 弓嗣光大喜过望:“多谢李机宜!多谢李机宜!” 李彦道:“太子殿下和百官还有三天时间到洛阳,就给他三天时间,他如果是清白的,三天之内,来刺史府,将弓韬光的死因解释清楚,能否办到?” 弓嗣光点头如捣蒜:“能!能!” 李彦转向郑仁通,拱手道:“郑刺史,此事在下逾越了。” 郑仁通道:“李机宜是监国辅臣,这也是分内之事,不算逾越,只是你年纪轻轻,行事风格就如此大气稳健,卫国公真是好福气啊!” 这位洛州刺史冷眼旁观,已经明白了李彦的用意。 如果弓嗣明清白,那就借这位弓家掌舵人的手,肃清家族内的不轨之徒,至不济也是个两败俱伤,反正损耗的都是弓家的力量。 如果弓嗣明有鬼,那就擒贼先擒王,先逼着他暴露出本来面目,再来个犁庭扫穴,尽可能减少洛阳动荡。 想到此人来洛阳一天,就能找到最佳的切入点,郑仁通不禁暗暗感慨:“老夫的儿子若能有李元芳的几分本事,该有多好……” 偏偏现实残酷,别说跟这位最年轻的五品权贵,在朝堂上隐隐都能独当一面的李元芳比,他的儿子还在心心念念迎娶都知娘子入门。 一想到这里,郑仁通的头就疼了起来,不比还好,一比更疼! 而这个时候,李彦已经开始叮嘱:“弓五郎,让你兄长一定要小心自身安全,贼人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弓嗣光脸上满是感激:“我一定把话带到,李机宜,你人真好!” 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弓嗣光离去,李彦转过头,见到郑仁通眉头紧锁,关切的道:“郑公注意身体啊,弓韬光虽死,但关于令郎中毒的案子,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郑仁通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烦恼那个不孝子,只能道:“老夫信李机宜的本事。” 李彦想起兼职:“郑公喜欢喝茶吗?” 郑仁通道:“倒是没怎么喝过,李机宜是茶道中人,推荐一二?” 李彦微笑:“固所愿也,我正要推荐几种好茶,郑公是长辈,也不要称呼得那么客套了……” 郑仁通抚须一笑:“元芳,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 弓府。 弓嗣光回到家中时,发现中堂内灯火还亮着,赶忙走了进去。 管理一个大族是十分辛劳的,弓嗣明一向在这里办理公务,往往工作到很晚。 而听着那急躁的脚步声,他就知道是这不省心的弟弟回来了,头也不抬的道:“你请罪后,李元芳的来意弄清楚了吗?” 弓嗣光闻言恍惚了一下:“这……” 对哦,自己是去负荆请罪的,怎么后来就发展成那样了? 他一卡顿,弓嗣明就知道不妙,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按了按额头:“说吧,又出什么事情了?” 迎着兄长做好准备的目光,弓嗣光缩了缩脖子,一句话还是让对方破了防:“二兄,也许接下来,要换你去请罪了……” 第286章 《家和万事兴》 “让你请罪!让你请罪!” 弓嗣明先是勃然大怒,给好弟弟的衣衫上印满脚印后,才开始听后续发展。 他越听越是心惊,等到不久前另一座弓氏府邸死了人,更是惊呼出声:“奉正死了?” 这关注点和弓嗣光所料想的不一样,他急切的道:“二兄,你还管那人的死活?现在的问题是,他谋害郑刺史的独子,又被人灭口,这事闹大了,我们弓氏全族都会受到牵连啊!” 弓嗣明眼眶一红,怒声道:“他是我们的弟弟,在族内也是才俊,他上吊惨死,你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弓嗣光也火了,拍案而起:“你当他们是族人,他们是怎么回报的?个个都是白眼狼,这何止惹是生非啊,是要把我们往抄家灭族的绝路上逼!他死了,我要什么反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弓嗣明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弟弟如此声色俱厉,抬起手,但最终没有挥下去。 他苦恼的按了按额头:“没有道理啊,奉正为什么要毒害郑文明?图的是什么?莫不是李元芳设计蒙骗你?但也不对,以他的权力,又联合了郑仁通,根本不需如此……” 大脑一片混乱,好半响后弓嗣明才强行冷静下来,开始分析:“我们先假设,李元芳和郑仁通合谋,要夺我弓氏基业!那他们之前肯定见过面,今夜是第一次见面是伪装出来的,你将李元芳到郑府时的过程仔细说一遍。” 弓嗣光道:“也没什么啊,就是下仆通报,郑刺史出面,我们入府谈话。” 弓嗣明的眼睛微微眯起:“郑仁通是主动迎出来的,还是李元芳迎上去的?” 弓嗣光回忆着道:“他就站在朱门口,是李机宜主动走过去的。” 弓嗣明又询问了好几个细节,才缓缓道:“倒是符合郑仁通的性格……” 弓嗣光嘟囔了一句:“我就觉得不会假,郑氏那么看重名声,他真要设下陷阱,也不会演一出让儿子娶都知娘子的戏!” 弓嗣明一怔,眼神黯淡下来:“我反倒没你看得清楚,是啊,此事败坏门风,郑仁通是不会答应的。” 他说完,沉默了许久,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弓嗣明不是无法分辨真假,只是心里不愿承认,下意识抱着几分侥幸。 现在侥幸戳破,他不得不正视族内的问题:“如果弓韬光真的要谋害郑刺史的独子,又是为了什么?” 弓嗣光笃定的道:“反正是大事,如果事情不大,他也不会被灭口,这显然是做贼心虚嘛!” “大事……” 弓嗣明沉吟片刻,突然道:“李元芳向你询问了三弟的情况?” 弓嗣光点头:“是啊,他问旁支的事情是谁在管理,还知道三哥喜欢摆弄刑具。” 弓嗣明又问道:“在你看来,李元芳是怎样的人?” 弓嗣光道:“他为人和气,看得起我,又有本事,我很佩服他的!” 听着弟弟的语气,弓嗣明闭了闭眼睛:“盛名之下无虚士,此人当真厉害,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是已经有了几分推测,才会放你回来,否则就是士兵围住府邸了,好狠的手段啊!” 弓嗣光露出不解。 弓嗣明道:“还不明白么?李元芳是想我弓氏内斗,让我们自己打自己!” 弓嗣光脸色变了:“二兄的意思是……三哥?他是主脉啊,岂会跟旁支的贼人搅和在一起?” 弓嗣明怒了:“什么主脉旁支,主脉看不起旁支,旁支嫉恨主脉,正是因为你们这般,才不成气候!” “别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外人都盯上了我弓氏了,关键时刻,必须一致对外,万万不能被李元芳利用!” “你去将老三带来,我相信他明白这个道理!” 弓嗣光乖乖起身,一溜烟跑了出去。 但到了堂外,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临行前,李彦最后的交代。 小心自身安全,贼人狗急跳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迟疑了片刻,招来仆从:“你去把我的草上飞牵来。” 仆从很快将通体红色的猞猁带了过来,弓嗣光揉了揉它的脑袋:“你平日里劲那么大,关键时刻,就由你保护二兄吧!” 猞猁瞪着溜圆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他。 弓嗣光叹息:“你如果能像那头金黑色的猫儿,那么有灵性,该有多好……别管你能不能听懂了,现在靠你了!” 将猞猁送入堂内,弓嗣光又让仆从去寻弓嗣业,自己到了旁边的屋子,等待中堂的动静。 等着等着,头就垂了下去。 “Zzz……Zzz……” …… 等到弓嗣业走进中堂,洛阳城中的鼓声开始响起。 自从洛阳被定为东都,鼓声就和长安同步,每天清晨都会汇奏成一篇热闹非凡的乐章,迎接着新一天的太阳。 而弓嗣业这个时候才回来,显然是彻夜未归,得到消息后匆匆走进屋内。 弓嗣明端坐,猞猁在边上趴着,眉宇间难掩疲倦,目光却是凌厉无比:“跪下!” 弓嗣业脸色微变,也没说什么,跪了下去。 弓嗣明一字一句地道:“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弓嗣业摇头道:“我不知兄长在说什么,我昨夜……” “住嘴!!” 弓嗣明直接打断:“你知道不知道,刺史府已经给我弓氏下了通牒,三天之内,若是不给一个交代,郑仁通和李元芳就要动手了!” 弓嗣业神情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冷声道:“他们敢!我弓氏控制着洛阳的漕运,不仅河南的物资,就连关内的粮草,也要漕运供给,太子带百官来洛阳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关内大灾,这个时候他们绝不敢妄动!” 弓嗣明惨然道:“所以你承认了?是你害了奉正?” 弓嗣业闭上嘴。 弓嗣明道:“奉正去毒害郑仁通的独子,是受你支持,目的是刺激郑仁通?我之前问你旁支有没有事情,你回答我并无大事,现在就别再谎言诓骗了……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弓嗣业沉默片刻后道:“是洛州的军田,被我弓氏子弟侵占了些。” 弓嗣明身躯猛然一晃,嘶声道:“洛州的军田,是河南道最优的良田,能分到这些田地的,都是军中的关键人物,你们竟敢侵占?侵占的是哪一块?” 弓嗣业道:“北衙百骑的那片,最初就是弓韬光干的好事,他害怕被发现,过来求我,我无奈之下才帮他遮掩。不料有人辗转告到了郑仁通那里,他要详查此事,又是弓韬光提出了毒害郑辉的计划,我不得已之下才同意的……” 虽然弟弟将责任撇个干净,但弓嗣明听到一半,就摇头道:“行了,不要再编下去了,你不是这样的人。” “老五对于旁支的厌恶是摆在脸上的,你是放在心中的,平日里还能巧言哄骗,得到他们的拥护。” “其实这样也够了,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团结,家族就能壮大发展,等我弓氏有了实力,再助各支分房便是。” “可你现在这么做,是要把全家往绝路上引啊,老五从小就顽劣,关键时刻都知道好歹,你怎的还不如他?” 弓嗣业咬牙道:“兄长,事已至此,再说什么真心假意,也没用了,我们得想办法渡过难关。” 弓嗣明点头:“好!好!我想听听你准备怎么办?” 弓嗣业道:“既然郑仁通和李元芳认定了我弓氏,那冲突不可避免,好在我也有准备。” “近来北市码头堆积了大量的船只,那是我有意留下的,运送粮草的船只都被堵住,他们若是想赶尽杀绝,那我们也不必客气,一把火烧起来。” “到那个时候,刺史府救完火后,得考虑重新运粮,哪里顾得上这边,我们就有时间毁灭一切罪证。” “而让漕运重新运作起来,又离不开我弓氏的支持,大不了再捐些钱物,是有机会安然度过此劫的……” 弓嗣明闻言闭上眼睛,沉默下去。 见他久久不发一言,弓嗣业道:“兄长,你觉得如何?” 弓嗣明终于开口,颤声道:“来人!” 数名健硕的仆人从堂外走了进来,其中还有两名黑漆漆的昆仑奴,都用官话道:“阿郎!” 弓嗣明指着弟弟:“将他拖下去,关起来,你们轮流看管,不准他与任何人接触!” 弓嗣业变色:“兄长,你怎能这么做?” 弓嗣明颤声道:“是你逼我的,我必须保全弓氏,我族数十载基业,不能毁于你这贼子的手中!” 弓嗣业面目狰狞起来:“兄长,你唤我为贼?你为了这个家,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弓嗣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摆了摆手,以示仆人将他带下去。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猞猁突然睁开眼睛,龇牙咧嘴,作出警告。 迟了。 一道身影突然闪入,来到被仆人压住的弓嗣业身后,手中雪亮的光辉一闪。 弓府的几名仆从,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就被割断喉咙。 壮实的昆仑奴反应相对快些,却是并不护主,仓皇着就要逃跑。 然后听到厌恶的声音响起:“鬼一样的怪物!” 光辉连闪,他们刚刚跑了几步,身上就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血痕,无力的软倒下去,喉咙被割断,发出恐惧到极致的呜咽,然后渐渐没了声息。 眼见府上精心挑选出来的奴仆被如此虐杀,弓嗣明浑身发寒:“你是谁?” 出手者戴着一种宽檐的帽子,帽檐上垂下长长的罩纱,把全身都遮住。 只能看出身材中等,不高不矮,手中则持着一柄长刀,刀尖下垂,滴着鲜血,声音冷淡:“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帮你弟弟的!” 弓嗣明看向起身的弟弟,惨然道:“看来你早有准备了!” 弓嗣业低声道:“请兄长原谅,我没有回头路了……畜生你敢!” 却是猞猁扑了过来,速度极快,张口就咬了过来。 然而黑衣人手中的刀朝前一递,就将猞猁的爪子斩断:“嘿!还挺凶!” 刀光再闪,猞猁的身体被挑起,狠狠甩了出去。 眼见五弟最宝贝的猞猁破开窗户,砸落到院子里,弓嗣业也怔了怔,沉声道:“行了,不要伤害我兄长!” 黑衣人冷笑:“你现在动妇人之仁,真出了事,怕是要追悔莫及!” 弓嗣业道:“这不是妇人之仁,弓氏是以我兄长为首,我还无法取代他,你现在动了他,才要追悔莫及!” 黑衣人哼了一声,身形一闪,倏然间消失不见。 弓嗣业抿了抿嘴,用绳子将弓嗣明捆住,塞好布条:“兄长,对不住了!” 弓嗣明呜呜着想要说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一向乖顺的弟弟,将自己绑好,举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隔壁醒来的弓嗣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猞猁掉在院中,挣扎了片刻,不再动弹。 他第一时间就想冲过去,可想到二兄的命,全族上下的命,硬生生停了下来,浑身颤抖。 最终,弓嗣光捂住了嘴,转过了身,朝后院快步走去。 府内已经被动员起来,远远可以听到弓嗣业的声音在吩咐着什么。 而他起初脚步还正常,勉强维持镇定,下仆也不敢打扰。 等出了院子,才一路飞奔。 到了郑府的后门,弓嗣光更是泪水狂涌,拼命拍打: “李机宜!李机宜!他们囚禁了二兄,还杀了我的草上飞!我的草上飞啊!!” 第287章 纨绔保护了洛阳 昨天是李彦来到洛阳的第一天。 跟当年进入长安的首日一样,过的充实而友好。 经历了一些小摩擦,救了一位受害者,挽回了一场悲剧,又目睹了凶手被害,最后以饮茶落幕,睡足三个时辰,精神奕奕的醒来。 一夜无梦,睡得很香,只不过因为听力敏锐,郑仁通打孩子的声音隐隐传入耳中。 考虑到郑辉还卧病在床,显然是郑小娘子又挨揍了。 李彦其实还有些事情要询问郑小娘子,现在看来,只能暂时缓一缓。 正与疲惫的郑仁通一起吃着早膳,又有下人通报。 很快,弓嗣光被带到面前,泪流满面:“李机宜!我的二兄被三哥囚禁了,草上飞也为了保护二兄,被他杀死了!呜呜呜!” 李彦仔细询问后,神情变得肃然,郑仁通也惊住了:“一夜之间,就闹到了如此地步?” 李彦想了想道:“反应如此激烈,可见弓嗣业的涉案程度,比预料中还要深。” 弓韬光遭到灭口,就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 此时弓嗣明居然被囚禁夺权,如此极端的行径,更让他验证了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弓嗣光抹了把眼泪道:“我昨晚睡在中堂隔壁屋,等我醒来时,三哥从外回来,然后入了堂内争吵,后来我的草上飞就被丢进院子里,不动弹了……” 李彦很喜欢猫,但这位三句不离草上飞,也是有些无奈。 不过他听明白了,草上飞之死是弓嗣光亲眼所见,至于堂内的争吵和弓嗣明被软禁的下场,则是旁听猜测。 如果往坏处想,弓嗣明可能不是囚禁,而是已经被杀。 他接着问道:“如果你三哥要执掌弓氏一族,短时间内能办到吗?” 弓嗣光摇头:“办不到,我大兄早夭,从十多年前族内事务就都是我二兄处理,他的威望在家中无人能及。” 李彦看向郑仁通,郑仁通也抚须道:“弓二郎是州中司马,行事一向缜密周全,吏部考黜,他原本已是下一任洛阳令的最佳人选,弓氏平辈,确实无人能及。” 李彦微微点头道:“那他应该就还活着……” 一个“还”字,把弓嗣光吓住了,颤声道:“三哥难道……难道要害二兄性命?” 李彦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弓嗣业退无可退,他什么事情都会做的。” 弓嗣光终于顾不上他的草上飞了,俯首哀求:“请李机宜,请郑刺史救我二兄性命,救我弓氏全族!” 郑仁通倒也没介意自己排在后面,想着弓氏自相残杀,心里大为舒坦,冷声道:“要看你弓氏接下来如何自处了!” 李彦起身将他扶起,按着肩膀道:“你现在好好回忆一下,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放过,没听清也无所谓。” 弓嗣光坐下,喘了几口粗气,情绪稍稍平复,皱眉道:“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我又离得远,真的听不见具体说什么,只是时间不长,也就一刻钟不到,二兄就唤人进去了。” 李彦道:“唤人?” 弓嗣光道:“六个健仆,其中还有两个昆仑奴,都是我买的,训了三个月,又蠢又不听话,只是看上去吓人些,能充充数。” 李彦道:“这么说,先准备动手拿人的,应是你二兄,弓嗣业入堂时,带了仆从吗?” 弓嗣光道:“没有,他一个人进去的。” 李彦又问:“那他从小练劲,武功高强?” 弓嗣光道:“我们小时候都练过,阿耶逼着我们练的,及冠后就基本不练了,他们公务繁忙,我吃不了那份苦……” 这也是大部分世族豪门子弟的通病,年轻时候在家人的监督下练劲强身,等到了及冠成年,要么繁忙于公务,要么沉迷于享受,一身武功很快荒废。 如果李彦真的整日专注于内卫工作,那也没空闲,所以他把工作的时间拿来练功,实现了双赢。 既然弓嗣业不精于武功,李彦问道:“堂内争斗时,你在隔壁听到惨叫声了吗?” 弓嗣光道:“有些声响,但没有惨叫。” 李彦又细细询问了几点,加以总结:“六名健仆,外加你的草上飞,居然没有拿下弓嗣业,反倒被他反杀,要么此人深藏不露,要么就是他身边有强者保护,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猫死为大,李彦还是用了诨名。 猞猁不仅速度快,攻击性也是很凶猛的,捕杀起猎物来都不含糊,对人近身扑杀也不好对付。 配合上六名孔武有力的健仆壮汉,七打一被反杀,连叫都叫不出,没有跟脚的江湖子,可做不到如此的干脆利落。 郑仁通旁听,目光也凝重起来:“是昨日杀害弓韬光,伪装成自杀谢罪之人?” 李彦点头:“恐怕正是那人,弓嗣业正是有了这份底气,才敢如此肆意妄为,郑公,你这几日一定要严加防备,府上万万不可有懈怠,贼人已经狗急跳墙了。” 郑仁通马上就准备去安排人手,又关切的道:“李机宜也要小心啊!” 李彦也没有大意:“我在驿馆有两个徒弟,劳烦郑公一起保护,至于我自己,贼人不来,我也会去找他们……” 郑仁通颔首:“好,老夫立刻派人去驿馆接人。” 安排妥当后,李彦正色道:“刺杀是一条路,还有一条路就是漕运了。” “弓氏扎根于漕运,码头的基层人员,大部分都是他们培养出来的。” “别看北市码头现在井井有条,似乎不是什么难活,换一批人上去,效率马上不同。” 郑仁通脸色也沉下:“这确实麻烦!” 李彦道:“这些人不能动,北市码头不能乱,弓五郎,这次要看你的了。” 弓嗣光脸色一僵:“李机宜,我平日根本不管事,也不懂这些,我恐怕……” 李彦安慰道:“不要怕,你不需要具体做什么,只要确保北市不乱,稳定住人心,就是大功一件。” “我们会救出弓司马,让贼人的阴谋破碎,太子殿下仁德,也不会妄作株连,该是谁的罪,就是谁的罪。” 弓嗣光抹了一把脸,咬牙道:“好!我们走!” 郑仁通去安排人手,两人也立刻出发。 洛阳的南北两市和长安的东西二市一样,都是正午之后才向市民开放。 李彦和弓嗣光抵达北市时,就见一家家铺子正在上货,准备着下午的营业,而漕运的码头还是那么拥挤,一艘艘船只排列得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李彦脸色微沉:“这里太拥挤了,万一着了火,岂不是火烧连船,一片全没了?以前有没有出过类似的事情?” 古代由于木质结构的东西太多,火灾一起,止都止不住,每每惨烈无比。 就好比法门寺,隋朝时是一等一的皇家寺院,结果就因为一把大火,烧得庙宇全毁,险些沦为赤地,连供奉佛骨舍利的舍利塔都被烧没了,荒废了几十年才逐步重建。 弓嗣光想了想,策马上前:“好像着过火的,记不清了,上去问问!” 眼看到那匹熟悉的青骢马到来,码头的吏员们赶忙上前问好:“五郎早!” 弓嗣光开门见山:“这些船只货物里,有什么容易着火的?” 吏员以为他是质问,有些畏惧:“回五郎的话,我们一直防火的,不会发生那种事的……” 李彦一听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干脆上前,飞速观察起来。 眼识、耳识、鼻识全力配合,查看着一条条船只的情况,听着船夫的交谈,嗅着奇特的味道。 很快,李彦锁定了一艘船:“里面运的是何物?” 弓嗣光喝道:“速速去查。” 吏员查得确实很快,将一个个货物清单报出,前面都还好,说到最后一项的时候,李彦神情顿时变了:“石漆?把这类货没收,千万不能跟这些船只聚在一起。” 弓嗣光道:“去把那装有石漆的船只挑出来,货物统统卸掉没收!” 吏员不敢怠慢,领命去办。 很快船主过来,哀声道:“阿郎,我等都是本份商户,这些货已经在码头停了不少天,好不容易要上岸了,怎能没收,还望通融一二……” 弓嗣光厉吼道:“我管你们的货怎样呢!来人啊,给我统统拿下!!” 吏员彼此交换着眼神:“这纨绔又胡闹了……”“陪着他呗,我们犯不着管这个!” 纨绔有纨绔的好处,这个时候,不能慢慢讲道理,蛮不讲理反倒是最快的。 李彦一艘艘船查看,将具有安全隐患的都挑出来,弓嗣光紧跟其后,发话拿下。 慑于弓氏的权威,不仅吏员听命,那些被抓到的倒霉鬼也不敢反抗,货船纷纷出列,朝着一边划去。 查着查着,李彦脸色越发凝重。 因为这些装有易燃之物的货船,隐隐将米粮的货船包围在中央。 他原本是防备不小心引发的火灾,可现在这个架势,恐怕真是故意准备焚烧,让他有些后怕。 早有预谋的火烧连船,一旦被贼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而看着弓嗣光走来走去,呼呼喝喝,全力督促一艘艘危险船只离开码头,李彦笑了笑。 今日,一位纨绔,保护了洛阳。 第288章 贼子们,我李元芳来了! 经过一个上午的努力,等到北市开坊营业时,洛河上面的船只,已经分散了许多。 虽然短时间内还无法做到完全的井然有序,安全隐患肯定还存在着一些,但想要燃起那种不可遏止的滔天大火,是几乎不可能了。 弓嗣光嘴唇都干了,坐在边上休息,声音沙哑的道:“李机宜,这样行了吗?” 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这次多亏有你。” 弓嗣光嘿嘿笑了起来,十分满足。 李彦嘱咐道:“不过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开市后人更多,也得小心贼人作乱,刺史府和县衙的人员赶到,你继续盯好。” 弓嗣光有些为难:“可我二兄那里?” 李彦道:“我会尽全力救出弓司马,你就留在码头,确保漕运无事。只要漕运通畅,你弓家就不会走到最坏的那一步,谨记!” 弓嗣光点头:“是!我明白了!” 李彦交代完毕,翻身上马,离开北市。 目标明确,一路往南而去。 很快,谢氏商会到了。 目前洛阳中,他能借用到的力量,最不显眼的就是商会之力。 别小瞧商人,这些人地位不高,关系却很硬,各方面都有路子。 尤其是谢氏,本来就是江南顶尖大族,更注重官场上的消息。 眼见李彦走入,立刻有一位掌柜迎上,仔细看了看他,面色立变,都不问需求,直接道:“贵客请稍候!” 不多时,谢掌事得了消息走出,大喜过望:“元芳,真的是你!” 李彦此时见到这位便宜舅舅,也挺高兴:“阿舅,我们里面说。” 两人走入装饰奢豪的内室,谢掌事兴奋的道:“太子殿下和百官还有两天才会到东都吧,我本以为你也要两天后来,没想到居然提前到了,早知就去迎你的!” 李彦道:“怎能让长辈去迎,阿舅不要这般客气。” 谢掌事也想不客气,却是下意识有几分拘谨,呵呵笑了起来:“你用过午膳了吗?” 李彦道:“还没呢。” 谢掌事一拍手掌:“那正巧了,与我入席,马上就有洛阳最美味的‘食玲珑’送到。” 李彦坐下后,却是正色道:“我先至洛阳,也是有要事在身,需要阿舅帮忙。” 谢掌事面容一正,深吸一口气:“元芳请说,我们必全力以赴。” 李彦道:“我要了解一个人,洛阳户曹弓嗣业,你们跟他打交道的多吗?” 谢掌事解释道:“洛阳的事情我并不熟悉,但如果是户曹,又是弓氏族人,这边肯定多有往来……去将四郎叫来。” 洛阳的管事谢四郎很快进来,恭敬的站着。 谢掌事吩咐道:“实话实说,不要有丝毫隐瞒。” 李彦旁观,发现这位阿舅在商会里地位挺高,也就直接询问:“弓嗣业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四郎组织了一下言语,简洁的回答:“此人性情贪婪,两面三刀,手段狠毒。” 李彦眉头微扬:“一个个说,性情贪婪表现在何处?” 谢四郎道:“我们每年除了定额的孝敬外,还得额外给他置办一套宅子,里面要有客奴百余,他才满意,否则会想着法儿的找麻烦。” 李彦问:“是单单看江南富庶,还是每个商会身上都有?” 谢四郎道:“都是如此,区别只是对我江南商会索要的最狠,对别的商户要少些,却也是尽力盘剥。” “不过区区一县尉,真是小官巨贪!” 李彦冷哼一声,继续问道:“弓嗣业的两面三刀和手段狠毒,体现在什么方面?” 谢四郎道:“这是听弓氏族人说的,弓嗣业平日里对待其他族人态度和善,常施恩惠,因此颇得部分族人拥护,不过每逢大事,就难以求到他的头上,而且一旦有族人敢说他的坏话,那下场必定凄惨,也证明了他的狠毒……” 李彦评价:“一个人可以伪装一时,却不可能伪装一世,否则那也不叫伪装了,就是真好,凡事论迹不论心。” 谢四郎立刻道:“李机宜英明,弓嗣业就是无法长久伪装,近些年弓氏内部坚定支持他的人,变得越来越少,畏惧憎恨的居多,我们各大商会这两年也在商量,是否要利用弓氏内部的矛盾,将弓嗣业整倒,此人实在过于贪婪了!” 李彦道:“你们幸好没付之于行动,此人不简单,他平日里有什么爱好吗?” 谢四郎道:“听弓府内的人说,他喜欢摆弄刑具,不过这点尚未完全确认……除此之外,就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了,主要就是让我们送宅子。” 李彦眉头一动:“等一等,送宅子是弓嗣业索求的?而不是你们主动送的?” 谢四郎苦笑:“当然,我们哪愿送宅子啊,费时又费力,宁愿送些等价的金银珠宝,可对我们和萧氏,他就要大宅!” 李彦想了想道:“有洛阳的坊市图吗?” 很快,洛阳简图铺开。 这不是官方的舆图,只是商会为了方便开设商铺的简图,但一百零九坊也清楚的展现,由洛水分割成上下两块。 李彦道:“你把弓嗣业收的宅子标示出来,不仅是谢氏商会的,其他萧氏商会送的,你只要知道,全部标出。” 谢四郎照办,甚至连年月都说出:“乾封元年送福承坊府宅一座!乾封二年送仁风坊府宅一座!总章元年送淳风坊府宅一座……” 李彦目光随之移动。 十五座大宅,有七座是谢氏商会送出去,八座是萧氏商会送出。 各坊开花,分布均匀。 东都洛阳的城市总面积,仅有长安的一半,当然它并不小,在这个时代也是世界第二,只不过长安实在太大,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差距直接翻倍。 而太大有时候也不好,比如长安靠南的许多坊市,都没人居住,跟鬼市一样,人都往北边涌,越靠北边地价越金贵,因为那靠近皇城宫城,达官贵人汇聚。 相比起来,洛阳的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都得到充分利用,整个城市均衡许多,弓嗣业索要的宅子也十分均衡,分布在东南西北。 李彦沉吟片刻,又问道:“他只要洛阳的宅子,有没有索要其他地方的?” 谢四郎回答的很严谨:“对我们两家商会,是全定洛阳的宅子,别的商会就不清楚了。” 李彦道:“这些宅子原先的主人,有没有遇到不愿意卖的?” 谢四郎苦声道:“当然有啊,可这位少府一定要宅院,我们只得加钱,终究是拿下。” 李彦再看了看简图:“洛阳坊市内,多有谢氏商铺,你现在马上派人去各商铺询问,看看这些宅院近来的情况如何,用灵活的伙计,办事小心些。” 谢四郎看了看谢掌事,谢掌事道:“立刻去办!” “是!” 他领命退下,谢掌事来到李彦身边:“元芳,这弓嗣业犯了什么事?” 在没有完全定论前,李彦说话比较委婉:“要去吃席的事。” 谢掌事脸色微变:“如果弓家倒了,洛阳的漕运恐怕要乱啊!” 李彦道:“弓家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若能把漕运平稳过渡,退回汴州还是可以的。” 谢掌事神情大动:“执掌洛阳漕运的如果换了人,对于江南的感官会不会有所改变?” 李彦沉声道:“必须要变!” “关中天灾人祸不断,旱涝歉收常有,来自江南的漕运物资,所占的比例越来越高。” “既然为大唐的稳定出了力,就该得到应有的待遇,既想要江南的米粮,又不把江南人当人看,这种畸形的观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谢掌事满怀期待:“有元芳仗义执言,江南人的出头之日要来了。” 李彦其实早就是这么想的,那时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与谢氏的关系。 地域歧视是一个很令人头疼的问题,想要完全避免不太现实,但由于隋朝和唐初关内士族的壮大,使得局势过于失衡,特别不公的局面持续近百年,是该改变了。 此时美味佳肴送到,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就地域话题聊了起来。 谢掌事越来越佩服这个年轻的外甥,而各商铺的回复也纷纷到来。 “弓嗣业几乎不去那些宅院居住,却蓄养了大量的奴仆,所耗费的粮米食物更是极多?” 汇聚了多个坊市的消息,李彦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没错:“弓嗣业索取这些宅院,不是单纯的贪财,而是用来当成窝点的,这群奴仆极可能有问题。” 谢掌事不解:“弓氏富有,要准备宅院,何必要我们送呢?” 李彦道:“弓嗣业的所作所为这么隐蔽,说明是瞒着弓氏做的,至少弓嗣明是不知情的,由此也确定了,他将弓嗣明囚禁,不是演双簧……” “囚禁兄长?如此丧心病狂,图谋甚大啊!” 谢掌事有些担心道:“这些宅院真要藏了贼人,我们会不会被反咬?” 李彦点头:“弓嗣业专门盯着萧氏和谢氏,确实是欺负江南商会没有政治地位,事后还真会推脱污蔑……放心吧,有我在,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谢掌事松了口气道:“不错,这回他失算了!” 李彦看了看天色,并不急于出发:“用晚膳吧,中午那顿味道确实不错,是‘食玲珑’的外送?” 谢掌事笑道:“我去订。” 两人吃完晚膳,李彦又听取了一些情报,最终选定地点。 夜幕降临。 李彦舒展了一下身体,难免透出几分兴奋之色。 贼子们,我李元芳来了! 第289章 烧船杀猫,岂能饶恕! 仁风坊。 此坊就在南市东边,李彦本着就近原则,首先造访这里旳宅子。 这座宅子是萧氏商会五年前送给弓嗣业的,位于坊市东北。 此时已经快到宵禁时间,街头上的人都纷纷往回走,坊内的店铺商贩满怀期待,准备在内部嗨起来。 相比起热闹场面,李彦来到的巷子显得很冷清,他将狮子骢停在街边,看向目标宅院:“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狮子骢轻嘶一声,情绪淡定,十分相信这位主人是真的会去去就来。 李彦耳听八方,选好位置,身子一纵,翻入院内。 落地无声,他目光一扫,这里是后院花园。 花朵凋零,杂草生长,但不远处的屋内还有灯火。 显然这里不是无人居住,而是住的人根本没有那个心思打理花园。 李彦朝着灯火的方向走去。 很快,四道清晰的呼吸声传入耳中,片刻后,又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但李彦眉头一皱。 因为里面说的,既不是大唐话,也不是吐蕃藏语。 李彦侧耳倾听片刻,觉得很可能也不是突厥语。 由于凉州杂胡众多,突厥人都有不少,李彦听得多了,是可以大致分辨的,至少能懂几个单词。 但里面这种语言从未听过,倒是有有些音节和汉语差不多,却似是而非。 他想了想,绕了半圈,从另一侧走到窗边,朝里面看去。 就见一个胡桌边,坐着四个人,都是脸扁头圆,眼睛狭长,袍子反着系在胸前,帽檐绣着彩绢的古怪打扮。 一看这相貌特征,李彦顿时恍然:“高句丽人?原来说的是古朝鲜话……” 不过单从语言,还真不能断言这四个人是高句丽亡国奴。 也可能是百济遗民,亦或是新罗人。 历史上这个时候,新罗已经开始不老实了,原因很简单,大唐对吐蕃失利,不再是那个战无不胜的无敌大国。 但现在吐蕃的气焰重新被压了下去,吐谷浑又在大唐的庇护下,重新立足于高原,新罗立刻变得顺服,乖得跟曾孙子似的。 所以李彦偏向于里面的人,是高句丽和百济两个已经亡国的遗民。 这里是府邸的边缘地带,他不多做耽搁,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的声调高亢起来,从腰间取出一物,炫耀的晃了晃,然后叽哩哇啦一通乱叫。 李彦的脚步立刻停下:“神策弩?” 他的目光何等敏锐,只是眼神一扫,就将那特制的弩器看得清清楚楚。 与寨子中程务忠递给他查看的神策弩一模一样。 而这弓弩在大唐内,都配备不多,也就北衙百骑,由于身份特殊,可以带出宫,其他的禁军在宫城内或许可以接触,但出宫时都必须严格搜身,是连一根弩箭都不允许带出去的。 这样的弩器,居然出在一个讲朝鲜话的人身上,李彦再不多言,闪身掠了进去。 四人的警惕性也是极高,几乎就在李彦出现在屋内的一刹那,就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刀。 但射天狼的速度快到极致,李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松跨越十米距离,抓住两个人的脑袋,往中间狠狠一怼,然后单脚上踢,踢中第三个人下巴。 三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全部倒在地上,昏迷过去,只剩下那个拿着神策弩的人,惊叫着射出一箭。 李彦上身稍稍侧了侧,收回脚,闲庭信步的踏前一步,五指如山,探囊取物般捏住他脖子。 神策弩掉在地上,那人的身体直接被提了起来,想要反抗,却根本提不起丝毫力气,只能听到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是高句丽遗民?” 问完后,那人才感到手掌微微松开,给他说话的余地,却涌起浓浓的恨意,张嘴就要吐出口水。 “咔嚓!” 李彦毫不迟疑的扭断了他的脖子,将地上昏迷的第二个人提起来,开始询问。 “咔嚓!”“咔嚓!” 这种审讯方式,丘神绩见了都要摇头。 但现在这个时候,李彦是真的没空慢慢询问了。 好在简单粗暴,也有简单粗暴的效果。 最后一位醒过来的听了这个问题,再看着三位同伴的尸体,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答道:“我是高丽人!我是高丽人!” 按照历史上正式的官方说法,确实是叫高丽,李彦习惯于称呼高句丽,是后世的称呼习惯,要和另一个高丽区别开来,否则容易搞混。 现在关注点倒不是这一字之差上,关键是现在已经没有高丽了,李彦五指微微捏紧:“高丽早被大唐所灭,亡国之奴还敢称高丽人?你是谁?” 高句丽遗民眼中露出仇恨,却又被恐惧淹没,连连点头:“我是高丽遗民!我是高丽遗民!” 李彦问:“你叫什么名字?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把弩是谁给你们的?” 高句丽遗民的心理防线被攻破,一股脑的招供道:“我没有名字,别人称我为献奴,我和他们都是被卖过来的奴仆,这把弩是赏赐给有功之人的。” 李彦在他身上捏了捏,继续问道:“你气血充盈,力量不弱,明明是遗民奴隶,却有如此本事,是经过了指导后,在这里整日练劲?” 献奴实在不明白,照面间被一网打尽叫什么本事,但也正是这种非人般的可怕实力,让他发自身心的畏惧,颤声道:“是的,我们在这里练武,已经好几年了。” 李彦看向那第一个死去的高句丽遗民:“他刚刚炫耀这把弩器,是不是得了没多久?他是立下了什么功劳,才会获得这样的赏赐?” 献奴道:“他愿意带着火油,去烧船!” 火油和石漆一样,都是古人对石油的一种称呼,李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火油在什么地方?” 献奴道:“似乎藏在地窖中,我不知道具体在哪里。” 李彦问:“指导你们练功的人,是什么样貌?” 献奴低声道:“也是一位高丽遗民,高矮长相,都很普通。” 李彦最后问:“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献奴想了想,顿时大惊,露出哀求之色:“饶命!饶命!” 李彦摇摇头:“你们这些贼人动不动想烧船,已经突破了我的底线,另外再给你一个忠告,高丽亡了就要说大唐话!” “咔嚓!” 献奴的尸体倒下,李彦将神策弩捡起,别在腰间,一路往前院而去。 一路上,他发现了另一伙突厥人。 当然,一视同仁之下,还是得称呼突厥遗民,毕竟现在东西突厥都亡了。 用链子刀割断了几名突厥人的喉咙后,李彦如法炮制,留下了一个最胆怯的,用来询问问题:“准备烧船的火油在哪里?” 突厥遗民用磕磕绊绊的大唐话道:“就在前院,原本藏在地窖中,昨日刚刚被搬了出来,说是要动手了。” 李彦又问:“教你们练功的人,是何模样?” 突厥遗民骄傲的道:“那是一位突厥老者,拥有强大的技艺!” 李彦扭断了他的脖子:“突厥亡了就要说大唐话。” 再往前走,他甚至还发现了几位训练有素的昆仑奴。 自动与夜色融为一体,但呼吸声却掩盖不了。 这些言语就完全不通,连大唐话都说不出来,李彦出刀如风,毫不停歇,抵达了前院。 前院往往代表着主人的门面,如宰相的府邸大宅,在前院甚至有举行马球比赛的。 还要打马球,不光是一片宽阔的地面就行了,还用黄土一寸寸夯实夯平,确保地面平滑后,再用油反复泼在球场上,直至光亮如镜。 而现在,这里确实有很多油,只不过是用罐子灌好,置于中央。 人还没到,他的鼻子里,就嗅到石油的古怪味道,神情变得凝重。 石油的自然现象古人早就了解,在两汉时初步运用,到了南北朝,石油已经实际运用于战斗中,比如一百多年前,就有石油相助守城的例子: 突厥围酒泉,取脂(石油)燃火,焚其攻具,得水愈明,酒泉赖以获济。 想必突厥人发现攻城器械着火,却无法用水扑灭时,是极为惊恐的,心理崩溃之后,自然嗷嗷的撤退。 不过在民间方面,即便到了隋唐,石油的作用不大,制成的石烛并不普及,属于地方特产,所以除非当地开采过这玩意,否则其他地方的老百姓是不了解的,洛阳码头上的吏员显然也不知道此物的厉害。 李彦看着这院中堆放的石油,却是很清楚,如果真的点燃这个,在洛水上烧起来,船就全完了。 显然,贼人发现他们在北市排查了安全隐患后,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烧船! 李彦动起手来,比他们更狠,取下腰间的神策弩,直接瞄准看守在石油身边的一名领头者。 “嗖!” 弩箭飞射出的一霎那,他的整个人也扑了出去。 在弩箭准确的射中领头者的咽喉时,链子刀的刀光划出雪亮的光辉,同时斩断了看守者手中的火把。 “敌袭!!” 当火光熄灭,四周陷入黑暗,外面的光亮隐约透进来,众人的眼前只能隐约看到刀光如瀑,耳中则有无数可怕的声音涌入。 兵器断裂声!布帛撕毁声!血水喷溅声!尸体落地声—— 声声入耳,最后全部汇聚成惨叫,将生命纳入死神的怀抱。 当甩去了鲜血的链子刀,重新归入鞘内,李彦探手一拿,抓住最后一位贼人。 贼人用标准的大唐话求饶道:“饶命!饶命!” 李彦凝视着他:“你们不仅要烧船,还杀了猫是吧?” 贼人:“???” “咔嚓!!” 第290章 我杀了他一只猫,他杀了我十几宅子人 弓府。 听得外面传来擂鼓旳声响,弓嗣明缓缓睁开眼睛。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对于洛阳来说,也许只是寻常的一日。 哪怕明天,太子和百官就将驾临洛阳,但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更关心的是粮米市价的波动,若是关中有亲属的,则忧心他们的处境。 至于迎接太子,那是由洛阳官员们该操心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弓嗣明也是其中一员,已经该开始办公,可此时的他,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短短一天,这个意气风发的弓氏掌舵者,就似苍老了好几岁,脸色灰败,眼神散乱,头上的白发都清晰许多。 他的肉体上并没有受到多少折磨,但精神的打击无与伦比。 以致于当弓嗣业快步闯入屋内,走到面前时,他缓了好久,才叹息道:“你又来做什么?” 弓嗣业眉宇间满是阴沉:“请二兄出面,说服族人,以我为首!” 弓嗣明愣住:“短短一日,你就掌握不了局面了?” 这话比什么怒骂都要讽刺,弓嗣业顿时勃然大怒:“还不是五郎那个纨绔,居然在码头发号施令,乱了船只,坏我大计!他到底是不是我弓氏的人?” 弓嗣明又是微微一怔,但精神明显好了起来:“五弟阻止了你火烧北市码头,这才是我弓氏的儿郎啊!” 弓嗣业冷笑起来:“果然,我就不信那一事无成的纨绔能有这般手段,是你早就防着我对吧?家中的族人对我的命令也多有不遵,二兄,你心机真深啊,暗地里故意打击我的威望!” “我防备你?我若是早早就防备亲弟弟,我还会落得这个地步?” 弓嗣明凄然苦笑:“老三啊老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不是我不信任你,故意打击你的威望,而是你的威望,本来就没有你想的那么高!” “我大族子弟,做人要精明,但也不能太精明,你对待族亲,都毫无真心可言,往日里倒也罢了,现在还指望一呼百应?” “五弟确实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可关键时刻他能不失大节,都比你强得多啊!” 弓嗣业听得烦躁无比,面容狰狞起来:“事已至此,你还在教训我?别提这些无用的大节小节,我们弓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弓嗣明摇头:“不,如果你烧了北市码头,那我弓氏才是没了回头路,现在有五弟在,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局面,此次是他救了我全族人的性命,只可惜弓氏在洛阳的经营,要没了……” 他先是有着浓浓的庆幸,然后又转为了难以遏制的痛苦:“我弓氏从汴州到洛阳,能有今日的基业,花费了多少心血,一朝尽丧,一朝尽丧啊!!” 弓嗣业挥手道:“说什么丧气话,我还没输呢,漕运是我弓氏的,谁都夺不走!告诉你,就算族内人不听调遣,莪也有大量的人手,你还记得我有多少外宅么?” 弓嗣明想了想,皱眉道:“那些江南商会赠予你的宅子?” 弓嗣业傲然道:“不错,那些宅子中我蓄了八百健奴,经多年调教经营,已是初具规模,虽不说多么精锐,但当成死士用却是足够!” 弓嗣明变色:“你要直接纵火?原本码头失火,还可以推脱成不慎误燃,现在直接派贼人纵火,怎么收场?你莫不是疯了?” 弓嗣业道:“放心,那与我弓氏无关,地方是江南人提供的,人是高句丽和突厥的亡国之奴。” “这些亡国奴本来就对于大唐极有恨意,图谋不轨,纵火报复,再正常不过,我还赐下了一些百骑才有的弩器,用以混淆视听。” “等他们纵火成功,我会率众冲出,将之灭杀,不仅是大功一件,事后重修码头,恢复漕运,还得我族出面!” “此局一成,太子明日到了洛阳,难道他敢在这个时候对我弓氏下手?那关内不仅要断粮,洛阳都要大乱!” “等这一切事情结束,之前种种,如何就不能有挽回的余地?” 弓嗣明听得心头发寒,苦口婆心的劝道:“三弟,算我求你,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你策划得这么好,可世事哪能样样顺心?你真烧了船,那就再无退路,我大族行事,万万不能孤注一掷啊!” 弓嗣业怒了:“说来说去,你就是始终不信我能成功!” “但现在我就要去做了,你如果不肯出面让族人从我,那码头烧起来不可收拾,连北市的铺子都要受到波及!” “我用的可是火油,如果老五还在那里,他说不定也要被烧死,二兄,你要想清楚!” 听了这威胁之言,弓嗣明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你!你简直……丧心病狂了!” 弓嗣业拽起他:“下决心吧,你到底出面不出面?” 弓嗣明瞪着这个平日里依仗为左膀右臂的弟弟,半响后颤声道:“我出面,让族人随你去灭火!” “好!你终于想通了!” 弓嗣业微微松了口气,斩钉截铁的道:“二兄,你看看那些高门士族,哪个崛起时不是伴随着流血与尸骨?我若功成,此次弓氏说不定能因祸得福,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只是方式不一样!” 弓嗣明眼神空洞,喃喃低语:“亡族之祸……亡族之祸啊……” 两兄弟出了后堂,弓嗣业正要召集全族上下,就见自己的心腹族人匆匆奔来:“三郎,大事不好!死了!全死了!” 弓嗣业眼睛眯起,刚要变色,但想到二兄就在边上,要让他看一看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自若,便沉冷的问道:“怎么回事?慢慢说,慌什么!” 心腹族人敬畏的看了一眼狼狈的弓嗣明,凑过来低声道:“三郎,那些外奴都被杀了,我刚刚去福承坊的宅子,一进去后就发现遍地都是尸体,我刚要走,就听外面传来不良人的声音,好在躲的及时,藏在地窖中,发现他们先把火油抬走,再收拾尸体,显然是得了命令!” 外奴就是对死士的称呼,那群人确实主要是由高句丽遗民组成,突厥人次之,再加上少量的昆仑奴,就算被人发现,也能用喜好蓄奴作为托词。 听到这里,弓嗣明的脸色不可遏止的变了:“福承坊暴露了?” 心腹族人语气里透出恐惧:“不止是福承坊的宅子,我见势不妙,去了仁风坊和淳风坊的宅子,发现都有衙役在,里面全是尸体,一具具往外抬!” 弓嗣业身躯晃了晃,面色煞白,却是咬牙切齿的道:“不可能,一个宅子被发现也就罢了,他们怎可能一夜之间全都暴露?你再去探!一定要问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下的手!” 心腹族人畏畏缩缩,直到被他狂吼一声,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离去。 旁听的弓嗣明,眼神倒是重新恢复希望,低头沉吟起来。 心腹族人回来的很快,半个多时辰,他就回到府上:“三郎,我终于找到几个活人了,我不敢带回来,但也问明了情况。” 弓嗣明颤声道:“是郑仁通带折冲府的精兵下了手?” 心腹族人道:“不,只有一个人,听着像是内卫李元芳,他屠了宅子,那些人不敢接近,只听到了什么烧船,又好像是要为猫报仇。” 弓嗣业先是愣住:“什么猫?” 然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昨日把五弟宝贝的那头草上飞给宰了,不可置信的尖叫起来:“我杀了他一只猫,他杀我十几宅子人?不对,那还不是他的猫!” 弓嗣明听了,则彻底放松下来,突然道:“你这个废物!” 弓嗣业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弓嗣明背脊挺张,厉声道:“你连族内都掌控不了,将一群亡国奴养成死士,又被人轻易屠杀,你还想成事?你能成什么事,你就是个废物!” 弓嗣业五官扭曲,一脚将自己的哥哥踢倒在地:“闭嘴!闭嘴!!” 弓嗣明也不反抗,冷冷呵斥道:“你这个只能窝里横的废物,再不认清自己,落在李元芳和郑仁通手里,你下场比死都惨,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弓嗣业越听越是惊惧交集,连那心腹族人什么时候悄悄退下的都不知道,突然间暴吼道:“出来!出来啊!” 弓嗣明脸色微沉,想到了昨日那个杀人如杀鸡的黑衣人。 而随着弓嗣业嘶声力竭的呼唤,黑衣人走入屋内,手中持刀,刀身上也满是鲜血。 弓嗣业见到这赫赫凶威,顿时大喜:“你把李元芳杀了?” 黑衣人一怔,颔首道:“我确实要去会一会李元芳,我师兄在此人手里吃了亏,我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 弓嗣业急道:“现在就去啊,李元芳杀了我的外奴,你去把他杀了!” 黑衣人冷声:“你在对我发号施令?” 弓嗣业被那可怕的杀气一逼,面色发白,却梗起脖子威胁道:“你别忘了,我如果完了,你们也不会好过!” 黑衣人稍稍沉默,就在弓嗣业以为此人屈服的时候,突然轻笑起来:“你是不是好奇我刀上的血是谁的?” 弓嗣业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 “你让我去杀弓韬光的时候,就说要将我们的秘密传遍洛阳大街小巷,我昨夜就是去办了这件事……” 话音落下,黑衣人伸手一甩,十几封浸透了鲜血的信件丢了出来:“看看吧!这都是你准备的后手!” 弓嗣业脸色煞白,缓缓跪倒在地上,连拆开信件的力气都没有了,耳畔传来极尽羞辱的声音: “你兄长骂的没错,就凭你这废物,也配命令我?” 第291章 弓氏换家主 郑府。 婉儿和小王子一边早自习,一边听着房内旳动静。 小王子轻声道:“师父还在睡,第一次见他熬夜后还要睡觉呢!” 婉儿轻声道:“你以为师父不是人啊,人都要休息的……” 小王子道:“倒也是,我还以为师父真不是人呢……” 正讨论着师父是人是鬼,李彦没好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们两个不好好学习,在说什么呢?” 两人立刻垂下头,假装学习。 李彦走了出来,也不理他们,去刷牙洗脸,开始等待早膳。 婉儿眼珠转了转,机灵的来到背后,为他捶背:“师父,你辛苦了!” 李彦失笑:“我比你大七岁,你别整的比你大七十岁似的,好好练功,以后也像为师这般,一个晚上赶十几座宅子,将贼人统统横扫!” 婉儿和小王子重重点头,都露出憧憬崇拜之色:“师父神威!” 李彦倒是没有自满的意思:“事实证明,我还没有无敌,也是会累的,尤其是清理了十几座宅子下来……” 他昨晚起初还能闲庭信步,等到了最后的几座,也杀红了眼,看到要烧船的就出刀,求饶问原因的就是猫死了。 反正突出一个让贼人死不瞑目。 清理最后一座宅子后回到马背上时,也感到疲惫不堪,回来睡了觉,精力才全面恢复。 此时李彦吃完早饭,想到昨夜发现的疑点,看向小王子:“复儿,你早来洛阳,有没有关心过奴隶市场?” 小王子迟疑一下,还是老实的回答:“不瞒师父,我最关心的就是茶和奴隶了,茶在洛阳的市场上并不多见,反倒是奴会居多……” 李彦道:“无妨,各国的贵族都有蓄奴风气,大唐的勋贵子弟,向来喜欢炫耀异族奴隶,而吐谷浑也是奴隶制社会,你想着多买点得力的奴仆回国,十分正常,奴会都有哪些人?” 小王子跟报菜名似的:“突厥人、吐蕃人、契丹人、室韦人、回鹘人、党项人、高丽人、新罗人、倭人……” 李彦问:“高丽的奴隶多吗?” 小王子想了想道:“很多,高丽和新罗以女奴居多,据说个个性情温柔,做贴身侍女或乐舞歌伎都是上选,因此价值颇高。” 婉儿听得翻了个小白眼,小王子赶忙道:“这是商贩说的,可不是我的话,我主要还是想买吐谷浑奴隶,将他们带回汗国。” 李彦赞道:“做的不错,当年隋末天下大乱,老百姓活不下去,宁愿投奔突厥当奴隶,太宗登基后,花重金向突厥买了数万汉人奴隶回国安置,有了表率,各方人口才逐渐回归,归入户籍。” 小王子苦笑:“我吐谷浑不具备大唐的条件,想要吐谷浑人主动回归是不可能了,现在也只能多买点奴隶回去。” 李彦问:“你刚刚说高丽女奴很多,那男奴呢?” 小王子一怔:“高丽男奴?这倒是没怎么听过,高丽的男奴应该是不如其他吧,买契丹人也比高丽人强啊,估计也就比倭人好了,但听说那地方的人特别矮,成年也跟孩子一样,可以杂耍取乐……” 婉儿好奇了:“成年后还跟孩子一样矮?你有没有亲眼见过?” 小王子摇头:“倭人奴隶数目很少,我还真没看过,只是听奴主提过。” 两个徒弟讨论起三寸丁,李彦目光微动,想到了弓嗣业豢养死士中的高丽遗民。 他昨晚杀的最多的贼子,就是高丽遗民,里面的比例过高,高得不太寻常,所以才有刚刚的询问。 这或许是一条线索。 正想着呢,他耳朵一动,起身走出房内,看向天空。 一头神骏的鹰儿从高空飞过,不断发出叫声,寻找主人的位置。 李彦纵身一跃,来到屋顶,登高吹哨。 鹰儿立刻欢叫着飞了过来,在落下时接连做了几个眼花缭乱的动作,才停在肩膀上。 李彦眉头一扬:“可以啊,看来百骑给你做的恢复训练,效果不错!” 鹰儿闻言,眼睛里透出几分惊惧,讨好的扇了扇翅膀。 李彦摸了摸它的羽毛:“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还没无敌呢,你怎能以为自己就无敌了?真正百战精锐组成的队伍,足以把你射下来,接下来还要好好训练!” 鹰儿的傲气大减,还主动伸了伸爪子,让李彦看到它腿上绑的信件。 李彦目光如炬,早就看到了,微笑道:“懂事,还知道兼职当信鸽……” 他取下信件,看了后又浮现出喜色:“洛州被占的军田,果然是弓氏所为,现在证据也有了!” 婉儿和小王子来到身后,小王子无比喜爱的看着鹰儿,婉儿则经历了山寨中百骑失踪的案子,关心的道:“师父,那些百骑的田地,能够还给他们了吗?” 李彦道:“能,弓氏子弟侵占百骑军田,已经铁证如山,百骑家中的田地会被归还,还能得到相应补偿。” 婉儿开心了:“这么快?太好了!” 李彦笑道:“太子殿下向来是有决断的,出手时不会含糊,以前还苦于压制,现在真正监国,百骑求他作主,是找对人了。” “那弓嗣业想要焚烧北市码头,恐怕还以为太子殿下要等百官入了洛阳,安顿好了后再查田地的情况,却不知道罪证都被掌控,已经结束咧!” “他如果真敢烧了停在码头的船只,弓氏全族尽诛,一个都活不了。” 婉儿吐了吐舌头,小王子则奇道:“师父,那弓三郎如此疯狂,就为了毁灭证据?证据真的有那么重要么,太子真要灭了弓家,他就算毁灭了罪证,又能避免吗?” 李彦道:“当然避免不了,他如果烧了粮草的船只,别管有没有实证,都是必死无疑。” “不过在此之前,和平治世,证据还是重要的,为的是稳定人心,给予旁人教育警醒之用,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都不可取。” “弓氏与关内各族来往较多,代表着不少世族的利益,贸然拿下,难以服众,所以太子不等入洛阳,先请动裴公,令他统左右卫,直取洛州军田。” “将所有侵田的犯人拿下,其中包括蒙蔽消息的县令,摆出这份证据,各方无话可说,接下来怎么处置就看太子定夺,这是王道。” 小王子恍然,旋即苦笑道:“这也是大唐,吐谷浑行不通的,各部酋首对于羌民生杀予夺,哪管什么证据,你跟他们说道理,他们只当你软弱。” 李彦道:“这就是不受教化,逞凶斗狠,终非长久之计,你可以回去推动汉文化,筛选出一些可以能明事理的酋首,好好为你办事。” 小王子记下,刚要再请教,就见郑仁通举步而来,马上和婉儿站到一旁。 郑仁通倒是对两个孩子微微点头,来到李彦面前,正色问道:“元芳,老夫听府衙所言,你昨日清除的贼人有数百之多?” 李彦心想这点基础操作何必惊诧,颔首道:“昨日确实解决了一些贼人,以高丽和突厥人居多,人数虽众,但分散于各宅,并非军中精锐。” 郑仁通为之动容,彻底明白为什么这位期待刺客上门,由衷的道:“元芳不必谦虚了,这等犁庭扫穴,实乃神武!” 李彦道:“郑公过奖了,请看我刚刚收到的信件,裴尚书已至。” 郑仁通接过信件飞速看了一遍,再度动容:“太子殿下英明,田地重犯既拿,裴尚书又至,大局定矣!” 兵部尚书裴思简与洛州刺史郑仁通不同,刺史是行政长官,按律不可调兵,郑仁通之前调用军士,是职权外的行为,需要动用圣人赐予的节杖,等太子来东都后,也要上奏请罪。 这也是他之前明明收到冤情上述,却难以查清田地的原因,而现在裴思简一至,内外合力,大局已定。 郑仁通:“弓氏罪证已定,漕运码头安然,可包围弓府,拿下贼首!” 李彦知道,这位对于下令毒害他独子的弓嗣业,早就是恨之入骨。 而他对于那个动不动就想烧漕运码头的恶贼,何尝不存了必杀之心? 此时也不多言,直接就是一个字:“好!” 两人雷厉风行,带队出发。 不过到了弓府之前,李彦沉吟片刻道:“郑公,我答应了弓五郎,要尽力救出他的二兄,此次他在保护码头上功劳极大,我不想失约。” 郑仁通皱眉:“可万一那弓嗣业丧心病狂,真对他兄长下手,我们也没办法阻止啊?” 李彦道:“攻入府邸时,让弓五郎出面,或许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郑仁通很想直接带兵冲入,狠狠泄愤,身为荥阳郑氏,若是不报复回去,日后也会被人看轻。 但既然李彦如此说,他想了想,还是愿意给这个情面:“好,弓嗣业和其麾下的贼子必杀之,其余人可以饶其一命。” 李彦道:“去码头上把弓五郎请来,就说接下来弓氏要由他当家作主了。” …… 弓嗣光在北市码头边的逆旅睡了一夜。 他生平第一次睡这么差的屋子,却是由于白天累得狠了,脑袋一挨到枕头就睡着。 迷迷糊糊之间,梦到自己的二兄破开窗户,摔在院中,挣扎几下,不再动弹。 恍惚间又变成了草上飞,仔细一看又长着二兄的脸,顿时大叫着坐了起来。 正一身冷汗的喘着气呢,仆从敲门:“五郎!五郎!李机宜来请你回府当家……” 弓嗣光哦了一声,慢吞吞的起身,刚刚穿好衣服,戴好花,突然醒悟过来:“你刚刚说啥?” 第292章 长兄如父 弓府之外,精锐兵士团团围住,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弓府之内,弓嗣业旳自信心,刚刚被兄长和黑衣人轮流蹂躏,狠狠践踏。 “不好了!不好了!郑刺史亲自率众,将府外围住了!” 而很快,仆从惊惧的通报,让三人齐齐变色。 别说弓氏兄弟,就连黑衣人都压了压帽檐,露出一丝紧张。 弓嗣业感到不可置信:“光天化日之下,那老物凭什么围我府邸?他是洛州刺史,又不是洛阳留守,谁给他的权力?” “你在毒害郑仁通的独子时,就该想到这样的反扑!” 弓嗣明闭了闭眼睛,却是最不意外的。 他考虑一下,转而看向黑衣人:“阁下请带我三弟走吧,我后院有密道!” 黑衣人刀身一横:“我要离去,何需密道?” 弓嗣明沉声道:“阁下武功高强归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面对精锐府兵,强弓劲弩,也难免有失,这条密道通往洛河,出去后可直接乘船离开,保证安全。” 黑衣人稍稍沉默,冷笑道:“你不怕我借你府上的密道离开,再将这志大才疏的废物顺手杀了?” 弓嗣明叹息:“我当然怕,但他跟着你离开,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留下就是必死无疑……” 他缓缓拜下:“还望阁下能看在此次借道之义,保我兄弟一命,逃出洛阳,远远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 黑衣人凝视着他,眼神里有了波动,点头道:“好!我会保他一命!” 可就在这时,旁边的弓嗣业却挣扎着起身,嘶声道:“我不要你们可怜我,成王败寇,不过一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嘭!!” 话音刚落,后院传来一阵巨响,然后就是交战和尖叫声,还有熟悉的大吼声隐隐传来:“放下弓箭,不得反抗!不得反抗!” 弓嗣明听出是五弟弓嗣光的声音,不惊反喜。 如果是郑仁通冲入,那弓府还不知要遭到什么灾劫。 刀箭无眼,含恨血洗,谁都可能被杀。 但现在有弓嗣光在,至少能一定程度的保住家人安全。 当然,这样也会造成府兵长驱直入,不会遭到多少像样的抵抗,他立刻飞奔起来:“快快随我来!” 黑衣人二话不说,跟在他身后,弓嗣业怔了怔,就见两人快要消失不见了,也下意识的追了上去。 到了中堂后面的假山前,弓嗣明操作之后,假山缓缓裂开一道暗道入口:“去吧!” 弓嗣业看着这唯一的生路,再也不说一死而已,低声道:“二兄,现在外面都围住了,你把我放走了,你怎么办?” 弓嗣明眼神黯淡了一下,脸色却依旧平和:“我族会上下疏通的,关中世族这些年收了那么多好处,也会为我说几句话,应该能保住一条命,判个流放之罪……” 弓嗣业眼眶一红:“二兄……我……我不该那般对你啊!” 弓嗣明沉声道:“长兄如父,三弟,你最后听我一声劝。” “你以前只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偏偏所求甚大,才会落得这般地步,望你经过此事,能收敛脾性,凡事多留退路,不再一意孤行……” “去吧,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此事黑衣人早就弯腰钻了进去,弓嗣业稍稍迟疑,也长叹一声,跟了进去。 弓嗣明看着假山重新合拢,快步回到堂内。 喧闹的声音不断逼近,他寻找片刻,取出一包粉末,倒入酒壶中。 望着这杯酒,弓嗣明的手也颤抖起来,露出了恐惧,然后铺开纸张,开始写名单。 直到外面脚步声的逼近,他终究是把酒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弓嗣光扑了进来,见他安然端坐,顿时大喜过望:“二兄,你没事太好了!” 弓嗣明点了点头,欣然道:“五弟,这次多亏有你。” 弓嗣光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我还以为二兄会骂我帮着外人呢……” 弓嗣明立刻摇头:“保住漕运,岂是偏帮外人?唯有维持住大局,家族才能存续,你没有小聪明,却有大智慧。” 弓嗣光嗫喏了下:“那……那……” 弓嗣明直接道:“你想问你三哥的下落?” 弓嗣光沉默下去,半响后叹了口气:“这次闹得太大了,我刚刚才知道,他纵容旁支族人侵占了北衙百骑的田地,已经证据确凿,现在李机宜和郑刺史非抓到他不可……莪们能做的,也只有事后打点,尽量保他一命吧!” “怪不得郑仁通敢直接率兵围我府邸,我本以为他为了报独子之仇,宁愿不做刺史之位,没想到连证据都有了!” 弓嗣明恍然之后,又庆幸不已:“幸亏三弟没有做成焚烧码头的蠢事,我就知道他那些想法,只顾着最好的情况,根本不切实际……” 弓嗣光急道:“二兄,你别再评价三哥的事情了,先把人找到吧!” “找不到的,我亲自放走了他……” 弓嗣明制止了勃然变色后想要起身的弟弟:“别追!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时间不多了,刚刚已经服下了剧毒……” 弓嗣光猛然怔住,然后狂扑过来,一掌拍下。 弓嗣明被他打得倒在地上,险些一口气没直接闭过去:“咳咳咳咳!你做什么?” “催吐啊!李机宜就是这么救郑文明的……来人啊!来人啊!” 弓嗣光朝外高呼,又悲声道:“二兄!你为什么要服毒呀?为什么短短几日,我弓氏一族会变成这样啊?” 弓嗣明断断续续道:“你三哥利欲熏心,旁支又侵占军田,本就是死罪……而我看他背后的贼人意图更大,万一问出些更大的罪……这些瞒不过去的,现在揭开,总比我弓氏来日满门抄斩的好……” 弓嗣光泣声道:“那这些都是三哥做的事,二兄你为什么又要服毒?” 弓嗣明终于缓过气来,摸了摸他的脸,轻笑道:“大兄早夭,我就是兄长,长兄如父,我不替你们担着,谁又能替呢?” 弓嗣光想到自己纨绔胡闹时,这位的屡次包容,泪水更是狂涌而出。 而弓嗣明的目光,已经转向陆续冲进来的弓氏族人,重新坐起身来,正色道:“我也不是一味包庇三郎,同样是为了你们考虑。” “漕运这块利益巨大,本就有无数人盯着,若不是我弓氏早年坚定的支持圣人,营建东都,不会有现在这般基业。” “如今圣人龙体抱恙,就算圣人康健,也绝不容这等事情,我族昔日的恩宠已经荡然无存。” “族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以死赎罪,家族还能略作保全,我若是厚颜活着,弓氏难回汴州,要网罗罪名害我,最后还是难保性命……倒不如现在舍了,为家族争一条路!” 冲入堂内的弓氏族人齐齐露出悲色,却见弓嗣明指着刚刚写好的名单,吩咐管事:“现在最恨我弓氏的,就是郑刺史,你将这份名单交给他。” “上面都是心思不正的族人,我在的时候,尚且能压制一二,我不在了,都是祸患!” “给郑刺史,让他解……唔……解恨……” 说到这里,弓嗣明的腹中涌起剧痛,疼得禁不住发抖。 但他的语气硬生生保持住,只是语速开始加快:“五郎,交出漕运的时候有一点千万要记住,在保证漕运不乱的前提下,适当拖一拖,尽量等我族的产业撤回汴州。” “我族根基不稳,这些年又积蓄了大量的财富,肯定难以全部保住的,但绝对不可放任别人来抢夺!” “否则我弓氏的脊梁就断了,到那个时候,谁都可以扑上来咬我们一口,就算退回汴州,也难以存续下去了。” 说到这里,弓嗣明嘴角涌出鲜血,眼前一阵发黑:“李元芳肯让你来,说明不是过河拆桥之辈……” “你护住漕运码头,他就让你护弓氏家人,能做到这点,真的很难得了……” “你能跟着他,就跟着他,如果见情况不对,就及时退回汴州……” “别信其他人的承诺,尤其是高门士族都靠不住,一旦落入他们的陷阱,我弓氏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再多的我也不说了,依着你的性子来吧,你不要处处学我,学不会的,也没有必要……” 弓嗣光泪流满面,拼命点头:“二兄,我都记住了,你别再说了,陈医士很快就到的,你坚持一下!!” 弓嗣明对他笑笑,在失去视觉的前一刻,颤抖着伸出手,帮他拍了拍衣服,将前两日踢上去的脚印仔细擦去:“家……家就交给……交给你了……” 终于,他闭上疲惫的眼睛,软倒在弓嗣光的怀里,停止呼吸。 “啊啊啊啊啊!!” 听着里面传来震天悲呼,屋外的郑仁通,也默默行了一礼。 然后转身后,就是厉色涌动:“把弓嗣业这贼首找出来,死活不论!!” …… 与此同时。 飞速穿过暗道的黑衣人和弓嗣业,已经乘上了小船。 洛阳水路四通八达,也就方便了这些小船的往来,但有一点也是弊端,地道就不可能挖的多长。 因此两人仅仅是远离了弓府,却没能立刻离开光道坊。 而弓嗣业神情恍惚,还在发呆,黑衣人突然仰头:“鹰?” 话音落下,黑衣人从背后一摸,取出一把精巧的弓,箭矢搭在弓弦上。 会满弓,射天狼,一箭穿梭云霄。 在千钧一发之际,鹰儿的飞行不可思议的变向,险之又险的避开箭矢。 也与那斜斜向上,留下清晰轨迹的气浪擦身而过。 鹰儿腾空,叫声里透出惊恐,却依旧在上空盘旋。 若不是这几日的加强训练,它真的要饮恨这一箭之下了。 黑衣人却是气愤不已:“该死的,区区一只鹰,竟能避过我的箭?” 弓嗣业如梦初醒,想到这几日特意了解的情况,失声惊呼:“那是李元芳的鹰!不好,他要追过来了!” 黑衣人回过头,冷声道:“不是要追过来,是已经追上来了!” 弓嗣业随着目光看去,就见岸边,一位相貌英武的男子,骑在一头鬃毛蓬松的威猛骏马上,冷冷的逼视过来。 第293章 自作孽不可活! “李元芳!!” 黑衣人旳语气变得无比凝重,却又生出一股难言的兴奋,目光透过厚厚的罩纱,凝如实质的投注过来。 李彦却只是看了看这浑身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视线就漫不经心掠过,落在弓嗣业身上:“就是你,三番五次想要火烧北市码头,毁漕运米粮?” 弓嗣业努力昂起头,恨声道:“是又如何,李元芳,若不是老五那个家族叛贼,你早就位于熊熊起火的码头边,绝望的呼号了,别摆出一副胜者的姿态,你也就是运气好些罢了!” 李彦看了此人一眼,确定目标后,也不讲那些乖乖束手就擒之类的废话,链子刀出鞘,人下了马背,似缓实急的走了过来。 弓嗣业呼吸一滞,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再也放不出狠话,颤声道:“怎么办?你答应我兄长,要保我一命的!” “逃吧!” 耳边响起冷肃的声音,弓嗣业眼前陡然亮起一抹雪亮刀光,如惊鸿飞掠,化作一条弧月般的白练。 白练一闪,再瞧,黑衣人已扑到了岸边,朝着李彦斩去。 与此同时,链子刀也向着黑衣人当头劈下。 刀光嚯嚯,劲风嗖嗖! 电光火石之间,满眼繁花似的刀影绽开,两人刀光极度变化,居然谁都没有碰到谁,纷纷落空。 李彦眉头扬起:“百胜劲?” 黑衣人的声音也透出震惊:“你练的真是百胜劲?” 两人都是先攻,劲法优势双双抵消,话音落下,黑衣人果断变招,振臂一抖,刀身起伏游走,刀尖寒芒吐露,犹如窜出的毒蛇。 如此奇诡的手法,竟是将堂皇霸气的刀,当成奇兵来使用,点点碎散的刀芒迸发,如风中细雨,飘忽不定,非常理可以揣测。 “看来你对我有一定的了解,想要以奇克正?” 李彦稍稍点头,他的刀法向来是大开大合的风格,遇到这种路数,就像是斩向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确实有些难办。 但那是以前。 黑衣人换风格,他也换风格。 刀势陡然变得轻灵飘渺,淡淡的刀光似乎化作一场让人沉迷的梦,却在梦幻迷离中,暗藏无数杀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刀锋千变万化之间,似乎又返璞归真的化作简单的两道弧线,终于碰撞。 “呲啦——” 刃口摩擦,发出刺耳异响,黑衣人只感到一股澎湃巨力狂涌过来,面色微变,却反应快到极致,五指陡然一松。 兵器脱手,却又被其立刻拿住,由正握变作倒持,刀脊贴着右臂,整个人借力如陀螺般旋动起来。 可刚刚开转,李彦伸手一抖,刀身与刀柄分离,一束骇人寒光,飞星般袭到面前。 黑衣人迫不得已之间,横刀一挡。 “叮!” 刀身应力碰撞弹回。 但完全没有喘息的机会,那倒飞回去的刀子,又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当空接住。 李彦凌空扑来,将刀重新拼回的同时,顺势扬刀劈下。 “呼!” 这一劈直接斩出一道灿亮白芒,如飞瀑直击,刀光暴涨。 刀未落下,骇人的劲风已经让黑衣人生出一种皮开肉绽的错觉,狠狠咬牙,横刀去挡。 “铛——!!” 一个凌空劈落,一个以上攻下,双刀相遇,似雷火交击,响起刺耳嗡鸣。 双刀锋刃之间,直接爆出灼目火星。 黑衣人给劈得险些倒飞出去,狼狈不堪的后退,整个持刀的手臂都发颤起来。 而李彦趁势追击。 狂风骤雨般的刀光,绞杀过来。 刀光霍霍,大开大合,如风云激荡,雷动九天。 刀起刀落,层峦叠嶂,又如山雾拂来,无孔不入。 “李元芳你!” 黑衣人目露骇然,如此刀法,真到了刚柔并济,随心所欲的境界。 面前这人才这般年纪,到底是怎么练的? 实际上早些日子来,还真没到这个地步。 直到之前天赋十连抽时,李彦抽到了紫色天赋【如臂使指】,对十八般兵器的运用都能得心应手,生出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他不求其他武器,就专心练刀,终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而到了他这个实力层次,每一丝的进步,都是弥足珍贵,何况这样的加成。 眼见对方强到不似人,黑衣人彻底抛开一切顾虑,左臂一抖,居然从背后又取出一柄刀。 双刀在手,黑衣人眼中冷芒大放,杀机暴起,身法上有了新的变化。 双臂展开,刀光更似滚滚刀轮,劈开了雷光,吹开了山雾,翻飞无影,急转如电,反攻过来。 快到极致的同时,竟还生出一股堂皇大气的磅礴。 雷霆电闪间,两人刀光拼杀,又成了持平之势,然后骤然分开。 “百胜劲秘传?” 李彦真的诧异了,这秘传他都还不会。 “不错,龙骧虎步,独决神襟,神刀一呼,绦荡天下,巍巍四海,皈心久矣!” “这便是百胜劲秘传绝学,‘荡四海’!” 黑衣人长吟出声,整个精气神都变得截然不同,似乎那个南北朝最神武的帝皇附身。 然后李彦侧耳倾听,一刀就将之砍得跌飞开去:“花里胡哨的……就凭你这等藏头露尾之辈,哪有刘裕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 黑衣人勃然大怒,然后又被刀光彻底淹没。 这回李彦一改刚刚的风格,重视刀法千变万化的同时,又开始不断强化刀的速度和力度。 他的身体素质本来就超出对方不少,当眼识增加目力,耳识增加听力,鼻识增加嗅觉,三识全用,对方的身形步法再是精妙,也逃不过锁定。 既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彦疯狂出刀,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轨迹清晰,霸道无比,逼得对方不得不接。 “叮叮叮叮叮!” 而一次又一次的正面拼杀,让黑衣人的虎口很快崩裂,震出了凄厉的鲜血,连刀都握不住了。 这就不是刀法的比拼,变成了身体的全面压制,黑衣人咬牙切齿:“你竟然真能百胜劲与唯识劲同修?”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哦?好眼光啊,你和杨再威什么关系?” 他问归问,手中的刀势却是没有半点松懈,越来越密,越来越强。 黑衣人都无法回话了,只觉得自己淹没在了大海狂涛之中,连呼吸一口气,都感到针刺般的疼痛,对方那恐怖的杀气更是萦绕全身,化作死神的手掌,将其捏在掌心,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李彦昨夜扫荡宅子,将弓嗣业麾下的死士屠戮干净,此时杀意也不自觉暴涨。 不过要痛下杀手之前,又想到这个黑衣人身上有着巨大的情报价值,才收了几分,砍了足足三十多刀,震得对方双手满是鲜血后,李彦爆喝开口:“给我碎!” 他的左手倏然抓出,五指一扣,好似钳口般,在电闪雷霆间,反扣住了黑衣人的刀脊,狠狠一捏。 换成平常,敌人敢这么做,黑衣人只需要刀光一转,就能将对方五指切开,可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彦劲力狂吐,伴随着霹雳声响,刀身都裂开一条缝隙。 “啊!!” 如此近乎于凌虐般的手段,令黑衣人完全无法接受的尖叫起来,心态崩溃,李彦的手掌顺势探了过去,就要卡向脖子,生擒活捉。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瞬息扑出,打向李彦后背。 李彦不慌不忙,转身一刀将之逼开:“看来之前的问题有答案了,杨再威,这是你同门?” 杨再威身如鬼魅,倏然间扑向黑衣人:“不错,李元芳,我要救人!” 李彦目光凌厉:“救人?每次闹事都有你们,你还想救人?给我一起留下吧!!” 刀光再起,杨再威接招,很快露出震撼之色:“你又变强了!” 吐蕃之时,两人还能拼得旗鼓相当,此时明显有了高下之分。 李彦不加理会,身怀这个时代第一的根骨天赋,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变得越来越强。 他此时气势如虹,越来越煊赫,有股强横霸道的无敌之感,刀光如瀑,硬生生逼开杨再威的拳风,身形如电,凶横扑至,一掌打在尚未缓过气的黑衣人身上,打得对方鲜血狂喷,凌空飞起。 让你练百胜劲! 还是连我都不会的秘传! “不好!” 杨再威见势不妙,不得不扑了过来,抱住黑衣人,硬生生挨了李彦一掌,嘴角溢出鲜血的同时,带着这位同门往水中一扑。 “想跑?” 李彦冷笑追上,刀光直接斩下。 但在水面弥漫鲜血的同时,不远处又有人影闪过,往弓嗣业那里而去。 说来话长,双方打得龙争虎斗,激烈无比,时间上并没有过去多久,而弓嗣业也没有逃远。 此人养尊处优惯了,又早丢了武功,连逃生技巧都不具备,此时划起船来又是僵硬又是笨拙。 正使出吃奶力气划船,突然感到背后传出声响。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身上被泼了一层难闻的黑水,一个火折子飞了过来。 嘭! 火焰熊熊燃起。 李彦赶到时,弓嗣业已经化作一个火人,掉入水中扑腾。 起初还有凄厉的惨叫,很快只有一道身影,无声的挣扎。 一心要用火油烧船的贼人,也将被火油烧死。 自作孽不可活! 眼见这一幕,李彦二话不说,抢先一刀斩了下去。 人首分离,挣扎停止。 【不斩无名(生效)】 第294章 对刺客赶尽杀绝 【不斩无名(生效)】 【弓嗣业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 【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生效)】 【是否将抽取属性转为储备属性点?】 李彦选择了是,顿时多了1点储备属性。 2点储备属性点,就可以化作1点正式属性点,随意加在任意属性上面。 毫无疑问,他会加给最高旳体质。 正常情况下,体质20点之后,可是需要1000成就点才能提升的,现在就相当于省下500点了。 橙色天赋一旦生效,还是很香的。 不过弓嗣业之死,无疑是灭口,看来此人知道的秘密不少。 瞧那怂样,也不是能经得住严刑拷打的,都不用丘神绩出马,肯定什么都撂出,才被直接烧死。 “刚刚那放火的贼人,身影窈窕,是个女子,一直藏于水中,真是好水性啊……” “不过杀了弓嗣业又如何,你们直接露了马脚,还想跑?” 李彦招了招手。 鹰儿飞下,李彦吩咐道:“继续在高空飞行,保持威慑,吓得贼人不敢冒头就行。” 鹰儿翅膀扑扇了两下,表示明白后,立刻高飞起来。 它之前受了惊吓,不敢再在低空浪飞了。 此时不远处府兵精锐纷纷赶来:“李机宜!” 李彦下令:“将光道坊团团围住,每一条水路都不要放过,将府衙内的武侯和不良人全部调用,周围坊市也尽量布防。” “此次贼人凶恶,武功高强,不必你们亲自抓捕,只要牢牢咬住,不给他们脱逃的机会,就是大功一件。” “太子殿下和百官将入城,到那时,我会亲自为你们请功!” 众人轰然应诺:“是!!” 李彦想了想又道:“将洛阳内所有的医士都召集起来,药铺也看好,去办吧……” 安排完毕后,李彦扫视一遍水面,翻身上马,施施然离开。 唯识劲挖掘自身潜能,擅于自我疗伤,在吐蕃时,杨再威被他打得只剩下一口气,都能很快恢复,不愧是玄奘大师所创的佛门第一劲法。 而百胜劲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绝学,但术业有专攻,在疗伤方面就要差很多。 黑衣人被他全力一掌轰在身上,半条命都没了,现在李彦所做的,就是发挥主场优势,尽可能断绝对方的疗伤之路。 敢在大唐闹事? 弄不死你! …… 与此同时,杨再威带着黑衣人潜入水下。 他显然对于洛阳十分熟悉,直接往旁边隐秘的水道游去。 好不容易上了岸,来到一处满是脏污的臭水沟边,杨再威脸色白了白,将黑衣人拽了上去。 此时黑衣人用来遮挡面容的罩纱早就湿透,杨再威干脆将之撕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女子脸庞来。 做完这一切后,杨再威也抹了抹唇角的鲜血,刚刚为了救人,他挨的那一掌也很不好受。 但对于他来说,受伤和疼痛早已是家常便饭,倒也不太在意,沉声开口道:“师妹,你何必去招惹李元芳呢,我不是早就告诫过你们吗?” 没有反应。 杨再威猛然回头,才发现黑衣女子奄奄一息,已是陷入半昏迷状态,顿时大惊:“师妹,师妹!” 黑衣女子呻吟了几声,用的却是家乡话:“……啊席……巴咧……” 杨再威精通吐蕃、吐谷浑的语言,对于她的家乡话却不熟悉,但也知道这人快没了。 他赶忙从怀中取出药瓶,从里面倒出药来,又就地舀了勺脏水,咕嘟咕嘟给师妹灌下去。 黑衣女子吃了药,很快干呕起来,跟死鱼似的蹦跶了几下,却终究缓过了一口气。 当杨再威为她运劲调息时,也能以丹元劲运功配合。 好半响后,她睁开眼睛,噗的吐出一口淤血,露出心有余悸之色:“李元芳太可怕了,他凭什么可以练成那么强的刀法,还能同时修炼百胜劲和唯识劲?师父都不行!” 杨再威叹了口气:“此人确实是天纵奇才,他才十七岁,如果到我的年纪,恐怕早已天下无敌,我也告诉你们了,我在吐蕃吃了大亏,你何必再自讨苦吃?” 黑衣女子恨声道:“这次是我招惹他吗?我已经要带弓嗣业离开了,是他追过来的,不给我们活路!” 杨再威担忧道:“烧死弓嗣业的,是你婢女下的手?她会不会暴露?” 黑衣女子道:“她武功不行,但水性奇佳,能走脱的……” “弓嗣业此人知道我们不少事,尤其是知道我的身份,如果带不走,也万万不能让他活下来……” “我已经给了他机会,他却根本抓不住,给弓嗣明的承诺,也是仁至义尽了……噗!” 说着说着,她情绪激动,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又喷出,脸色惨白。 杨再威继续给她运功,半响后才皱眉道:“唯识劲擅于自我疗伤,对别人的治疗要逊色光明劲许多,你的伤势太重了,师父不在,我也不通医术,这该如何是好?” 黑衣女子缓了半天,才低声道:“等我能走动,去找陈医士,他受过我族的恩惠,又有把柄在我们手里,有了他的汤药治疗,我再疗伤起来,就会快很多……” 杨再威点头:“那就好!” 可等黑衣女子勉强恢复了行动力,两人重新游了出去后,才发现外面早已是天罗地网。 且不说衙门的武侯和不良人四处查看,身负强弓劲弩的折冲府精兵来去巡逻,就是天空中雄鹰盘旋的身姿,也让他们赶紧缩回了头。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别说黑衣女子,就连杨再威都意识到,这里是李元芳的主场! 当时在吐蕃的时候,李元芳没多少外援力量,全都是他自己动手。 如今在大唐,对方一声令下,就算是洛阳这么大的城市,也能立刻动员,地毯式搜索。 无可奈何之下,两人重新退回臭水沟里:“等晚上吧!” …… 弓府。 在得知弓嗣明服毒自尽后,李彦并不意外,稍稍叹了口气。 历史上被武则天一口气杀掉的两兄弟,以另一种方式宣告了死亡。 弓嗣业死不足惜,弓嗣明有些可惜,也不无辜。 他对弟弟诸多包庇,明知此人丧心病狂,还依旧将其放走的行为,就是死罪了。 主动赴死的行为很聪明,既能保留住自己的体面,又可以博取外界的同情,让家族尽可能多留些元气。 不过此人心心念念的弟弟还是罪有应得,得知弓嗣业被活生生烧死,郑仁通顿时大为舒坦:“此事多谢元芳了,等明日殿下和百官入东都,一切安顿下来后,一定要来府上赴宴啊!” 李彦道:“郑公相邀,我岂能不来,接下来在洛阳还要多多叨扰!” 郑仁通大笑:“欢迎欢迎,常来才好,犬子若能向你学习一二,那老夫才是真的欣慰!” 李彦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那儿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打消娶都知娘子入门的念头呢,话题一转:“弓五郎呢?” 郑仁通面色有几分古怪:“弓司马将家业托付给他了,现在他正带着家中嫡系,安稳局势。” 李彦也微微一怔,他之前所言的当家做主,是让弓嗣光暂时稳定住弓氏的局面,没想到一语成谶,弓嗣明真的将家业托付。 他想了想,倒是赞同这个决断:“弓五郎在大事上拎得清楚,对于此时的弓家而言,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郑仁通目光微动,建议道:“老夫见那弓五郎,对元芳钦佩不已,可将此人收为己用。” 李彦知道,郑仁通是投桃报李,暗示自己可以趁机收拢弓家的势力。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道:“过犹不及,弓五郎家中剧变,此时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给他时间好好调整。” “我目前关注的,是两个武功高强的刺客逃走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是莪的对手,到了夜间却有威胁。” “好在其中一人重伤,另一人也会受其拖累,此次是抓捕他们的大好时机。” 郑仁通脸色变得凝重:“刺客万一逃出洛阳呢?” 李彦道:“那么重的伤势,除非是身边就有医道高手,否则短时间内刺客肯定出不了洛阳。” “我准备把洛阳城内医术精湛的医师聚集起来,也别耽搁了其他病人,让他们在监视下行医问诊。” “再将各大药铺看住,最大程度的避免贼人用药。” 郑仁通赞同:“此法甚好。” 李彦又问:“郑公,你可知洛阳大族里面,是否有养着医师的习惯?” 郑仁通道:“我大唐并没有这等习惯,倒是异族中有专养医师的。” 李彦微微点头,暗暗的道:“那就要看杨再威的师父在不在洛阳了,如果不在,正好来个顺藤摸瓜!” …… 夜幕降临。 杨再威和黑衣女子的脑袋,又从河岸边上探了出来。 黑夜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而火把的照耀范围终究有限,两人一路小心翼翼,总算是离开了光道坊。 一路上也算是历经辛苦,抵达北市,刚刚来到陈医士的住处,就听到里面的不良人呼喝:“陈医士不在后,就由你们这些药童,看好所有的药材,李机宜吩咐了,一切伤药都要检查,如果漏了一包,就以通敌罪论处!” 黑衣女子胸膛起伏,气得鲜血又从唇角涌了出来:“李元芳!你好狠,这是要赶尽杀绝!” 杨再威心想我们是刺客,不该受这待遇么,沉声问道:“这可怎么办啊?” 黑衣女子每呼吸一下,都感到剧痛感袭来,再也忍耐不了了:“联系金汉林和金三光,他们都是我父王早年入唐的质子……倭国使者也可以,新罗的威胁比唐更近……我是新罗公主,他们必须为我效力!” 第295章 给榜一大哥发福利 洛阳。 定鼎门外。 洛州刺史郑仁通,率领洛阳群臣,迎接太子与百官。 并没有等待太久,太子和百官旳大队,就出现在了视线里。 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浩浩荡荡。 众洛阳官员顿时精神大振,有些人的兴奋之色,更是溢于言表。 这很正常,太子和百官的到来,意味着大唐的政治中心东移,接下来国家大事,都要从四方源源不断的汇聚入洛阳,他们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至于长安百官的队伍里,则有不少很不乐意来洛阳的,脸色沉凝着,毕竟受灾饿死的又不是他们这些达官权贵。 无论是悲是喜,天下最有权力的队伍,终于抵达城外,郑仁通率洛阳群臣迎上,来到御辇前:“拜见太子殿下!” 御辇的帐子揭开,太子和太子妃露面,李彦位于旁边,宣告临行前紫宸殿内赐予的诏书:“太子移驾东都,监国赈灾,百官辅佐, 上下一心, 忠勤用命。” 百官拜下:“臣等领命!” 太子道:“免礼,不要打扰洛阳百姓了, 我等入城吧!” 队伍在禁军的护卫下,进入定鼎门,然后就是一条直线,直达洛阳皇城。 一路上也有百姓围观, 关内的灾民更是遥遥对太子的御辇拜下, 透出最真切的感激之情。 太子透过窗户,看着这些人,心头一暖,看着这座熟悉的城市, 更是露出唏嘘:“记得我第一次监国的时候, 什么事情都不懂,当时父亲带着娘娘来了东都,留我在长安监国,我晚上实在害怕, 哭闹不止, 最后逼着监国辅臣也将我带了过来……” 太子妃抿嘴笑道:“殿下那时还小, 只有九岁,很正常啊!” 太子颔首:“是啊, 那时我还小,如今我已经及冠,更是第七次监国, 我要真正做一些事情!” 他目光坚定下来,唤道:“元芳!元芳!” 李彦应声进了辇内:“殿下, 臣在。” 太子询问:“弓氏是否在皇城脚下的坊市内,有多座府邸?” 李彦想了想回答道:“确实有多座府邸, 不过臣只见了两座,均是一等一的豪宅。” 太子道:“这些府邸都是父亲昔日赐予, 此次弓氏大罪,理应收回, 我准备将它们按照劝分之功, 赐予此次灾情内有功的臣子, 元芳以为如何?” 李彦稍稍思索,问道:“殿下之意, 是单纯的赐予这一次, 还是将之变为约定俗成的规矩, 以后臣子都能得赏赐?” 太子露出赞许之色:“元芳知我,百官初来洛阳,也需定居,虽然许多官员在城中都有宅院,但也有些久在长安的官员,需要另寻住处,我准备借此机会,与劝分结合。” “你那时说过, 劝分制度需要奖惩,不可一味的强夺世家米粮, 现在各地望族分成五等,劝分之后拿出不同数量的粮食帮助赈灾,对于你说的那种‘榜一世家’, 就该给予实质性的好处,洛阳的府宅是不错的选择……” “比如京兆韦氏此次献粮甚多,理应列入一等, 赐光道坊府邸一座。” 李彦露出笑容:“殿下英明!” 京兆韦氏献粮,是被武后逼迫,现在太子将之正式列入榜一世家,予以安抚,标准的又打又拉,至于京兆韦氏能不能守得住榜一大哥这份“荣耀”,就是另一件事了。 在目前的世道下,对高门大族确实要如此,必须得压制,不可放纵,也不能一味杀戮, 否则上位者痛快了,倒霉的是地方州县。 和平年代治国, 首重安定, 与民休憩,不乱折腾, 在大局安定之下,再去改变社会不公。 太子的性情温和,没有李治和武后那般狠绝,正胜在这份长久安宁。 提到房子,李彦倒是有了想法:“我大唐官员待遇很好,我在凉州解褐入仕的时候,就了解过除俸禄外,还有种种福利,倒是没有直接分房。” “而高门士族,哪怕如弘农杨氏那般的海内名宗,各房分支之间也是极不均衡,有些生活困顿的小房还不如寒门富庶,我相信来洛阳最需要住房的,也是这类人。” 太子恍然:“元芳的意思,所分的府宅,优先照顾低品官员?” 李彦点头:“出身高门士族的上层官员重名,榜一世家就是最好的激励,光道坊的豪宅予他们合适。” “五品以下的官员重利,殿下仁心,可适当给予照顾,分城北的宅院。” “还有寒门子弟,比如曾经的北门学士,也可稍加安排……” 太子目光微微闪动:“元芳此言有理,北门学士得母亲看重,也是因为他们确有真才实学,为国效命,若是闲置,未免可惜。” 挖武后的墙角,真是件美事。 能自己挖的,李彦就自己上,比如他麾下的都是武周时期众臣,而如北门学士这类已经尝过宰相权力的天后心腹,不可能投靠他,就交给太子挖。 关键是此举也能让以前心向武后的官员,转而向太子靠拢,太子欣然道:“这也是元芳查清了弓氏的罪状,若无弓氏的府邸,此法最初就不可行。” 两人相视而笑,李彦又正色道:“殿下,弓氏在洛阳经营数十年,根基深厚,尤其是漕运……弓氏如今已有了退回汴州之意,漕运需另有重臣监督。” 太子道:“漕运关系重大,不可操之过急,元芳举荐何人?” 此次为太子入主洛阳彻底铺平道路,稳定漕运大局,论功行赏,李彦的这份自然最大,太子之意也是让他安排人。 李彦却不准备这么做,漕运明面上的控制权太敏感,他正色道:“臣举荐一人,左金吾裴将军。” 旁边安静坐着的太子妃闻言愣住,眨了眨眼睛:“我阿耶?” 左金吾卫将军裴居道,正是太子妃的父亲,也做过宰相,后来武则天登基那一年被清理掉。 而那个时候太子妃早去世了,历史上太子死后一年,太子妃就跟着他去了,被追赠敬哀皇后。 成为武则天儿媳妇的,就没有好过的,唯一后期享福的韦皇后,前半生也是过得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现在太子妃还沉浸在有孕的喜悦中,生活过得美滋滋,骤然听到她父亲的名字,反倒推脱:“我阿耶恐怕难以胜任,他是武将,粗人一个,管不了这个……” 李彦心想你回去跟你爹说这话,看他不把你吊起来打,太子倒是明白其深意:“元芳之意,是闻喜裴氏?” 李彦道:“裴氏门风肃正,行事低调,又能人辈出,可为重任。” 外戚不能过度掌权,也不能一点权都没有,有关漕运之事,裴居道就算不胜任也没关系,他后面还有裴氏。 再加上此次兵部尚书裴思简清查军田一案,等到目前被任命为洮河道大总管的裴行俭,彻底稳固了吐谷浑局势,班师回朝,裴氏就基本绑到太子身上了。 有了这个基础,李彦再讲重点:“殿下,裴尚书此次清查军田被侵,颇有成效,理应再接再厉,为在外征战的大唐军士作主,令三军效命,没有后顾之忧!” 太子缓缓点头:“此事不易,但也只有裴公能胜任了……” 裴氏的好处也别想白拿,进了阵营就要去干这最得罪人的活计,而毫无疑问,侵占土地最多的还不是弓氏,是关内士族。 如此一来,各方势力也能达成新的平衡。 太子赞道:“元芳天资英才,怪不得父亲当时对你出将入相,甚是期许,你现在已经在做宰相之责了!” 宰相的职责其实就是平衡各方势力,当年李敬玄之所以得李治看重,除了早年是侍读出身外,也是因为他协调各方,令朝局平稳,后面是自己膨胀了,屁股歪到山东士族那边去了,才越来越不被李治所喜。 李彦此时所言,确实是宰相所为,不过他只是高屋建瓴,做出指导方针,至于到了实际操作,立刻推辞:“我才疏学浅,年纪尚轻,难以服众,还要多多历练。” 太子:“……” 弄了半天就是不想干活呗? 合理的计划是一回事,具体操作起来是另一回事,千头万绪,各种艰辛。 李治为什么需要武后,武后为什么每天要干八个时辰啊,就是这些琐碎的工作量巨大。 太子看着李彦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元芳,你也多多受累……” 李彦心想我十七岁就开始干宰相的活了,那嫉妒若狂的臣子还不群起攻之,一起把我撕了,但借口要找得完美:“殿下,我资历不足,勉强为之,反倒不美。” 太子想了想他的年龄,也叹了口气:“确实,你要是再年长些该多好……” 李彦准备溜了,立刻把女徒弟抬出来:“这些日子婉儿很想念殿下和太子妃,尤其是太子妃,她老是念叨着。” 太子妃果然上当:“那你快把她带过来啊,莪也可想小婉儿了,事情谈完了就快去吧!” 李彦看向太子,太子无奈之下道:“元芳,你去吧!” 李彦拱手行礼:“殿下,臣告退了!” 说罢,眨眼间没了人影。 直到太子领群臣正式进入皇城,太子妃才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被放了鸽子:“小婉儿呢?” 第296章 荣誉大唐人 “禁军身上有血腥味?” 李彦倒不是故意放太子妃鸽子,而是婉儿发现了线索。 婉儿皱着小鼻子,反复确定之后,点头道:“是旳,那两人身上确实有股血腥气味,我刚刚经过时,就觉得很浓烈!” 李彦嗅了嗅,却被其他各位味道混杂在一起,并没有觉得多么清晰。 不过他相信徒弟。 因为相比起他追求六识皆开的全面道路,婉儿在初开鼻识后,就一直循着特定的路线,锤炼这股劲力,不断增强鼻识的嗅觉感官。 这也是唯识劲的一种修炼方式,将一识修炼到深厚的境地后,再去开启下一识。 婉儿没有深厚的练武根基,选择这样的路线是很明智的,而此时她所看向的禁军,也有些特殊。 那群人似乎被孤立,缩在边道,不敢靠近大道。 李彦想了想,领着婉儿主动走了过去。 为首的禁军见了立刻迎上来:“李机宜!” 李彦一听口音就知道是外族,平和的道:“宿卫皇宫,你们辛苦了。” 禁军受宠若惊:“万万不敢称辛苦,我等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李彦道:“不必如此紧张,禁军戍守皇宫, 不仅是太子殿下, 百官的安危也系于你们身上,近来东都有贼人出没, 你们知道吗?” 禁军道:“知道,我等近日来彻夜巡逻,就是防止贼人偷入,绝无懈怠!” 李彦打量了他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禁军大喜, 又有些自卑:“卑职姓金, 名良图,没有字。” 李彦听了这个名字,问道:“你是新罗人?” 金良图脸色微变:“卑职是唐人,户部入了籍的……卑职是唐人!” 听他反复强调, 李彦颔首:“那是我误会了, 我还以为你是新罗王早年派入我大唐的质子……” 金良图松了口气,赶紧解释:“卑职麾下倒是有两位新罗质子。” 李彦眉头一扬:“哦?带来让我看看。” 金良图返回,呼喝了几句,后面恭谨垂首的禁军抬起头, 其中两个人出列, 往这边走来。 金良图的相貌上与唐人并无区别, 只是大唐官话说得还不流利,带着明显的口音, 而麾下的禁军一抬起头来,相貌特征就十分明显了。 大部分都是圆圆的头,扁扁的脸, 眼睛紧张的眯起,更显狭长。 相比起来, 走过来的两位禁军倒还有些贵族气度,身材高大, 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成长起来的, 到了近前行礼道:“金汉林\/金三光,拜见……拜见李大人!” 婉儿轻轻拉了一下李彦的袖子, 示意就是这两个人。 实际上他们单独出列后, 李彦也闻到了, 两人身上确实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他们的神情也颇有些不安,眼神不断向两侧游离, 不敢与之对视。 李彦道:“为何如此拘谨?” 金良图连连使眼色, 金汉林和金三光深吸一口气, 用更怪异的官话道:“请大人免我们的罪……我们还不会说唐话……我们没有礼貌……” 李彦的表情顿时冷淡下去,看向金良图:“你很不错,只是这手下,未免有些见不得市面……也罢,都是三韩苗裔,你要和他们互相照顾。” 金汉林和金三光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去,金良图则脸色大变。 他是荣誉的大唐人, 哪怕曾经是三韩苗裔,现在也成为了高韩, 哪有与这些新罗人互相照顾的道理? 李彦的态度变化,更令他十分难受,斜了眼两个丢人现眼的下属, 暗暗后悔刚刚不该多嘴,神情僵硬的应道:“李机宜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督促他们, 绝不再失礼!” “去吧!” 李彦摆了摆手,三人心思各异地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带着婉儿来到一边,李彦想到弓嗣业蓄养的死士中,以高丽遗民居多,冷哼道:“若是平日里,单凭血腥味还不能判断出什么,但现在结合种种线索,这群新罗人与刺客来往的可能性就不小了,如此看来,还真有可能是新罗在背后弄鬼。” 婉儿另有关注点, 嫌恶的低声问道:“师父,那两位质子是新罗王的儿子吗, 一国王子, 怎么长得那么丑?” 李彦乐了:“你还是个小颜控, 倒也是, 我大唐官员相貌都太端正了……” “不过这两人不一定是金法敏之子, 新罗派出的人质时,不仅要国主自己的儿子,还有重臣的嫡长子,如此质子的方式才更具诚意,他们很可能就是重臣之子。” 婉儿恍然:“怪不得是禁军宿卫,新罗很弱小吗,连大臣的嫡长子都要送过来为质?” 李彦摇头:“恰恰相反,新罗在东北已成独大之势,春秋公在时,这个小国还算恭谨,到了金法敏继位,就开始谋短利而忘大恩,对我大唐颇有不臣了……” 婉儿敏锐的发现他称呼不同:“师父,春秋公是上一任新罗国主么?很厉害?” 李彦颔首:“不错,春秋公名叫金春秋,从贞观时期就出使我大唐,和吐蕃的禄东赞一样,都是能人。” “高丽、百济、新罗,这三个国家里面,新罗原本是势力最弱小的一个,却因为金春秋的出现,积极奔走联络之下,新罗才能跟在大唐军队后面,灭掉了百济和高丽,完成了对三国的初步统一。” “对于金春秋这种能人,虽然处于不同国家,我还是挺佩服的,他是新罗唯一一个庙号里带宗字的君主,被称为新罗太宗,也名副其实。” 最有意思的是,后世偷国民族主义抬头,居然把金春秋的行为定义为“请媚于(唐)天子,投祸于邻国”“招异种以灭同种,引寇贼以杀兄弟”。 李彦就想笑,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三个小国,谁跟你自作多情的认同种兄弟? 更关键的是,偷国后世给漂亮国当狗,外交作风依旧是媚上事大,这些人大骂祖宗的时候,能不能看看现在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群自卑到心理扭曲的货色! 婉儿不知那些,求学欲望却很强:“那金法敏又是怎样的人?” 李彦露出厌恶:“白眼狼而已,百济与高丽先后灭亡,在战后利益分配上,新罗就不知进退了,一直垂涎于百济之地。” “百济是我大唐所灭,凭什么任其捡便宜,自然是将之纳入羁縻府州,用当地百济顺民为官长。” “新罗大为不满,那金法敏生出不臣之心,还援助高丽遗民,与我大唐作乱。” 婉儿问:“师父,新罗比之吐蕃如何?” 李彦道:“它岂能与吐蕃相比,这个时代的吐蕃,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气候适宜,征战四方,又出了松赞干布、禄东赞、钦陵等一流人物,相比起来,新罗算什么?” 婉儿收集完情报,小拳头一握:“那就灭了它!” 李彦失笑:“你还这么小,煞气别这么大,灭国不是说着玩的。当年高丽也不强,但历经前朝文帝炀帝,连太宗都没能拿下,那时高丽也吃了很多败仗,还是顽强的挺了下来。” 婉儿记下:“师父的意思,一味兵戈征伐不行,需要找准法子,才能灭国?” 李彦颔首:“不错,关键是想要做到真正有意义的灭国,很难很难。” “如你师弟的吐谷浑,在隋朝时就被灭,很快又复国了,那就是炀帝全凭隋朝国力强盛,所做的无用之举,虚名而已。” “这新罗也是同理,别看它整体实力不高,手段却很阴,喜欢煽动百济与高句丽的遗民来对抗我大唐,现在吐蕃势弱,它表面上不敢反抗,背地里肯定也会玩弄些见不得人的把戏。” 历史上,大唐西线战事失利,败于吐蕃,新罗见了立刻作妖,想直接侵吞高句丽旧土,还与大唐爆发了战争。 两国战事规模不大,断断续续的持续了数年之后,眼见谁都讨不得好,双方各自做出让步。 大唐默认新罗占有大同江以南的半岛地区,新罗则重新回到大唐在东北的羁縻秩序中,恢复朝贡与入质。 虽然目的没有完全达成,但新罗也是大赚特赚。 想想隋唐两代,大征高句丽,最后却为这个国家作了嫁衣裳,也是讽刺。 这倒不是隋唐统治者愚蠢,而是受限于种种原因,这些地方小国想要真正灭掉,大国又能从中真正得利,是真的很困难。 李彦沉吟片刻,回到内卫阵营,招来班底。 父亲曾任左监门卫中郎将,自己也同样是禁军出身的安神感,来到面前:“六郎!” 李彦道:“你替我查一个人,守卫洛阳宫城的禁军金良图。” 安神感有些诧异:“听这姓氏,是新罗人?” 李彦道:“我觉得他的眼神很温善,或许可以一用。” …… “砰!!” 金良图的眼神里全是暴虐,狠狠将酒杯砸下:“莪的通天之路,就被这两个丑物给毁了!” 想到自己得了李机宜另眼相看,却被两个连大唐话都不会说的手下,将好印象败掉了,金良图的心就绞痛。 他恨得咬牙切齿,低吼道:“金汉林和金三光呢?把他们给我带过来!” 然而手下很快来报:“两人交了鱼符,已经出宫。” 金良图大怒:“今日是太子殿下和百官入主皇宫的第一天,我等都是要加班到天明的,他们竟如此懒惰,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劣物!” 那手下道:“禀长史,金汉林和金三光这两日就奇奇怪怪的,恐怕不是懒惰……” 金良图微微一怔,仔细想想这两个人平日里的表现,也生出疑虑,立刻道:“去查一查,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些新罗贼若敢对我大唐不利,我要第一个站出来!” 第297章 在洛阳生活哪怕一天,就再不愿回新罗 里仁坊。 这里是洛阳最东南旳坊市,与皇城呈对角线,由于距离太远,基本没有官员的府邸位于其中。 而金汉林和金三光的宅子,则坐落于此,比邻而居。 没办法,新罗近来不受大唐待见,白眼狼谁都不会喜欢,新罗人的地位也每况愈下。 为了不招惹麻烦,两人将府宅从城北搬到城南,平时工作也是勤勤恳恳,加足了班,缩起头来过日子。 但麻烦还是找上了他们。 此时两人一起来到金三光宅内,管事上前。 眼见没有外人,金三光用新罗话问道:“智照公主怎么样了?” 管事面带惶然:“公主殿下还在昏迷,朴医师之意,公主殿下受伤太重,目前的药剂也不足以维持,恐怕要多寻医者,最好是请一位大唐的医士来。” 金汉林苦声道:“还请大唐的医士?如果被发现她在这里,我们都要大祸临头!” 金三光皱眉:“事情已经这样了,不要说丧气话了,还是速速将公主治好送走吧!” 金汉林挥手让管事退下,低声道:“她在我们这里一两日,还能隐瞒, 如果真要住的时间久了, 人多眼杂,不可能不透风出去, 要不我们干脆……” 他眉宇间带着煞气,做了个动作。 金三光闻言迟疑起来:“她是公主!” 金汉林冷笑:“什么公主,她是真骨,我们也是真骨, 谁又比谁高贵?” 新罗有着严格的身份等级, 被称为“骨品制”。 骨品世袭不变,一个人降生下来,一辈子基本就定下了,当官需要骨品, 嫁娶需要骨品, 甚至连房子住的多大,都需要骨品。 最高的是“圣骨”,王位继承者必须是圣骨男和圣骨女所生的孩子。 其下是“真骨”,贵族中的第一等, 然后是六头品、五头品、四头品, 再往后就是非骨品的三头品、二头品、一头品、平民和奴隶, 分的堪比玄幻小说,只是完全不能升级。 别说升级, 各骨品之间极度封闭,互不通婚,骨品和非骨品更是连见面都很少。 这个制度固化到什么程度呢? 新罗也就在太宗和高宗时期, 连续出了两任女王,一位是善德女王, 一位是真德女王。 这两位女王能成为君王,和武则天那种靠自己夺位的完全不一样, 她们就是因为圣骨血脉中,其他的男丁死绝了, 只剩下两个女人,然后就依次成为新罗君王。 要知道新罗社会里, 男尊女卑的风气比中原严重多了, 平民就不说了, 贵族女性很多地位都不高,而国内宁愿接受让两个女人当国王, 都不愿意打破骨品制度, 可见这种生而贵种, 出生决定一切的思想多么深入人心,种姓制度见了直呼内行…… 金春秋是第一个以真骨之身,成为新罗国主的人,但他并非打破了阶级僵化,而是因为两任女王死去后,圣骨就死绝了,剩下的只有真骨,金春秋才成了新罗君主。 如今躺着的智照公主, 是金春秋的孙女,自然也是真骨, 金汉林和金三光同样是真骨,单就出身而言,他们不虚。 以致于当金汉林恶向胆边生, 金三光思索片刻,居然同意了:“好,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 再找下手的机会。” 两人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内,尚未接近,一股浓浓的药味就飘了出来。 金汉林嫌恶地皱皱鼻子,但总比之前的血腥味好闻些,脸上努力透出关切,走了进去。 就见杨再威坐在边上,闭目调息。 黑衣女子金智照躺在榻上,神情萎靡,昏迷不醒。 眼见两人走了进来,杨再威睁开眼睛,睨视着他们。 金汉林一凛,用磕磕绊绊的大唐话道:“这位郎君……请问公主殿下的身体……如何了?” 杨再威冷冷的道:“你们府上的大夫医术太差了。” 金三光心中大怒, 脸色也沉了下来, 硬生生将一句话咽下去:“既然嫌弃,就滚啊!” 他虽然并没有说出口, 但杨再威从他的脸色上,也大致看出心中所想, 冷笑道:“放心,我们不会多在你们府上待的。” “现在外面的医师都被李元芳聚集了起来,可洛阳这么大,每日需要看病的人很多,他总不能一直如此。” “等那些医师被放回医馆了,我们马上就离开,你府上的大夫只要能保证我师妹的伤势不再恶化就好。” 金三光抿起嘴,依旧忿忿,金汉林则马上堆起笑容,一个大鞠躬:“我们是愿意的……我们对公主殿下很忠心……只是害怕没有能力……” 杨再威听他那大唐官话听得费劲:“行了,不用表忠心了,你们去吧!” 两人表面恭敬的离开屋子,互相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意。 不过两人并不知道,当他们刚刚离开屋子,里面的金智照也睁开眼睛:“师兄,要防着他们点!” 杨再威一怔:“他们是你父王的臣子,难道还敢犯上?” 金智照道:“我之前想岔了,他们来大唐为质已经七八年,对于父王的敬畏不比从前,弓嗣业都敢对我留一手,这两个人更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这倒也是……” 杨再威点头表示同意,但也怡然不惧:“我会盯着的,如果真敢动手,就除掉,我们换个地方。” 金智照道:“就怕闹起来不可收拾,而且他们的身份不比其他人,容易连累到我新罗,最好还是避免冲突。” 杨再威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那我今夜去震慑一二吧!” …… 洛阳皇城。 清晨例行的十六卫开会后,金良图形单影只的走在路上。 由于出身问题,又被边缘化了。 他年近四十,还是小小的禁军长史。 这个职位的作用,相当于幕僚长,听起来不错,但由于禁军十六卫良莠不齐,大多数长史就是领俸禄混日子。 但偏偏有些不想这么蹉跎岁月的,还由于身份背景不够,郁郁而不得志。 金良图就是典型的后者。 他一开始想要巴结那些出身好的禁军,结果人家根本看不起他这个连字都没有的新罗婢子。 接连碰壁后,无奈之下聚集了一群异族出身的禁军,哪怕不合群,至少指挥不成问题,然后盼着什么时候能立下功劳,得到上位者青睐,加以晋升。 对于洛阳城内之前出没的贼人,金良图是很上心的,每晚加班到实在疲惫不堪,才依依不舍的交上鱼符,回家休息,就希望真能被自己碰到贼人,或者发现线索,立下功劳。 于是乎,当麾下心腹回来禀告时,他期待不已:“怎样了?这两人是不是与之前的贼子有关?” 心腹道:“应该无关,而是家中不宁,我收买了几个下仆,据他们所言,这两人似是受了什么惊吓,前夜晚上还传来惶恐尖叫。” 金良图颇为失望的叹了口气:“原来是家中出了事,怪不得这几日如此恍惚,他们去衙门了吗?” 心腹语气低沉下去:“没有,我等新罗出身的不受待见,恐怕去了衙门也得不到解决,何必多此一举呢?” 金良图听了有些兔死狐悲,想了想道:“李机宜让我对三韩苗裔多加照顾,既然金汉林和金三光家中有事,我也该关心关心,午后去他们宅邸拜访一下吧。” 心腹小心翼翼的道:“长史,今日不加班么?” 金良图露出烦躁:“莪等如此勤恳,一片赤诚,又有何用?到了时辰,换了班后,直接走!” 话虽这么说,但当他带着三两心腹,真的与正午准时下班的各部官员,一同离开皇城时,回头望向这个整日奋战的地方,心头也是空落落的。 收拾了心情,金良图走在洛阳街头,看着由于太子和百官到来,比往日更加繁华的景象,眼中又露出深深的迷醉。 在洛阳生活哪怕一天,就绝不可能再愿意回去新罗! 按照骨品,他也曾是五头品,在贵族里居于中上,但与大唐的生活根本没法比。 “我是大唐人,我要在大唐功成名就,争得属于自己的位置!” 金良图骑在马上,默默为自己鼓劲,突然看到一个熟人匆匆而过,开口唤道:“朴医师。” 朴医师停下,转身见了后,赶忙过来行礼:“金长史。” 金良图询问:“你不是三光府上的医师,怎的出来了?什么事情要你亲自去置办啊?” 朴医师面色微变,干笑道:“买点药,买点药而已。” 金良图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见他神情如此紧张,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买药也不必朴医师亲自出门吧,药童不能代劳吗?莫非你家阿郎生了重病?” 金三光身体健康,朴医师怕他去查验,只能选了个金良图不方便见的人:“倒不是阿郎,而是夫人……” 此言一出,金良图脸色顿时沉下,厉声呵斥:“胡言乱语,若是金三光的夫人生了病,需要你亲自出门买药吗?” 新罗女性地位卑微,看病很少有医生愿意,由于需求太大,后来发展出医女,渐渐的又变为医妓,一方面为女性贵族看病,一方面为男性贵族全方位的治疗。 金三光的夫人如果生病了,朴医师是不会去看的,而是要让婢女传话问诊,开出的药方也是婢女去抓了熬制,根本不会用心,也不可能亲自去接上抓药。 朴医师意识到自己说了个很蠢的谎言,还要再辩解,金良图已经大手一挥:“把他抓起来,给我好好审问!” 半个时辰后,心腹快步来到金良图身边,耳语了一番。 金良图先是怔住,反复确定后,嘴唇颤抖起来,一滴泪水甚至缓缓从眼角滑落:“我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终于等到了……!” 第298章 尽收武后智囊团 立行坊。 李府。 这里是卫国公府在洛阳置办旳产业,位于城北,离皇城不远不近,作风颇为低调。 李彦这几日也很低调,上班往练武场一扎,到了午时准点下班,一切遵循长安故事。 不过有时回家太早也不好,每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送礼的、送诗词的、请赴宴的、想要入府拜访的,林林总总,请帖堆得比人都高。 李德謇年纪大了,留在长安没有过来,好在卫国公府上不少管事仆从跟了过来,李彦交由他们。 大部分都是回绝的,小部分回个礼,极少部分才见一见。 即便如此,府外也有一排长长的马车等待,就是希望在他下班的时候撞个运气。 李彦对此见怪不怪,昔日李敬玄府外的场面比这还壮观,他年纪轻,许多年长的拉不下脸,否则要更夸张。 不过这回的客人,李彦却是主动迎出。 远远就见苗神客快步上前,俯身拜下:“李机宜大恩,下官无以为报!” 李彦立刻扶起他:“苗佐郎,你我也是老友了, 何必如此?” 苗神客清瘦了许多, 甚至有些形销骨立,眼眶一红:“要的!一定要的!李机宜此举乃是再造之恩, 下官不敢欺瞒,原本我等都生出辞官归家之念了……” 李彦看着这位北门学士,心想若不是我的出现,你们现在可风光了。 历史上北门学士六人组, 风光了近二十年, 直到武则天登基前夕才被清理掉。 而自从李彦入了长安,武后的路就变得不太顺,连带着智囊团也是苦兮兮的,居然都生出辞官不干的念头。 每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 就为了一官半职, 北门学士出身寒门,家世并不高,能到这一步更不容易,逼得他们想要辞官, 可见外界压力有多大。 直到太子有意给榜一世家赐予宅邸, 同时也为中下层官员安排在洛阳的住处, 而北门学士六人组赫然在榜,一切才变了。 上位者的赏赐, 从来不仅仅是赏赐,还是政治信号。 就好比弓氏,为什么能在短短数十年间, 拥有如此煊赫的家世,正因为当年营建洛阳时站队成功, 得李治嘉奖,各方知道这个家族入了圣人的眼, 才借势膨胀了起来。 此时太子将北门学士六人组纳入分房名单,也是明确的信号, 苗神客等人的路立刻宽了。 这份宽容,让群臣的态度都隐隐转变。 毕竟谁都希望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人情味, 而非薄情寡恩之辈。 李彦扶起苗神客, 带着他入座。 苗神客再度感谢后, 取出了一本奏章,有些忐忑的道:“这是我等所拟的《建言八事》, 望太子殿下能够采纳, 先请李机宜过目。” 李彦摆摆手:“我非东宫官员, 给太子殿下的奏章,我从来不过目。” 苗神客紧张的道:“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原本我六人想一并入府拜访的,也是心里没底,才由我先来……” 李彦见他颇有几分语无伦次,知道这位确实需要一些信心,颔首道:“过目就不必了,请苗佐郎略说一二吧。” 实际上他也挺好奇的, 《建言八事》所说的是哪些,毕竟这可是给太子的敲门砖, 北门学士必然是绞尽脑汁。 苗神客振奋了精神,将奏章收起,直接道:“第一, 劝农桑,薄赋徭。” 李彦颔首:“此乃王道,与民休戚, 只要落于实处,都是极好的。” 苗神客接着道:“第二,给复三辅地,免除关中地区的徭役。” 李彦赞同:“此次关中受灾太严重了,理应给关中百姓减轻负担,便于灾情后重建。” 苗神客顿了顿,缓缓的道:“第三,省功费,免力课。” 李彦目光一亮:“好,我早就认为力课不妥!” “官员诸多福利,岂会缺少那点役力?力课所设, 多为剥削百姓!” “早年贺兰敏之就是如此,那时我没办法奈何他,如今若能免去力课, 也是一大快事!” 这话是真情实意, 也为定下基调。 正是为了让北门学士知道,一旦改投太子, 侧重要发生变化。 果然苗神客领会到了,太子所为和武后不同,立刻表态:“我等一定忠勤王事,善治民生,为百姓安居,为万民乐业!” 李彦不信口头之言,他要看的是实际行动,点头道:“接着说吧。” 苗神客道:“第四,宫城不兴土木,禁止浮巧。” 李彦想了想,恍然道:“太子殿下不是铺张之人,但百官与万民不知,此事颁布,也能让天下人见到殿下节俭,以做表率,确实考虑得周到。” 苗神客道:“第五,广言路;第六,杜谗口。” 李彦眉头一动:“第七,第八呢?” 苗神客又露出小心之色:“第七,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增薪);第八,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进阶申滞。” 李彦沉默下去。 听上去,这是为了整顿吏治,让有才华的官员更加得以任用,不让那些*****得高位。 但这其实就是北门学士的老本行,想要协助太子,对付高门士族出身的世家官员。 哪怕这个年代的寒门并不寒,李彦也希望出身寒门,有才华的士子,能够得到应有的待遇。 因为只有寒门机会大了,老百姓才更有上升的机会,阶级的固化才会进一步消除。 但不是现在。 李彦稍稍沉吟,并不直接否决,反问道:“苗佐郎是进士出身,早年是在长安二馆六学进学?” 苗神客苦笑道:“我等哪有福气入二馆六学,都是在州县学馆内学习的。” 李彦颔首:“太宗于各州设立学馆,就是让更多百姓能接受教育,只是许多学馆的博士,敷衍了事,误人子弟……” 他至今还记得,凉州学馆那位博士对于颜体的忽视,要知道自己还是学历史的,穿越回古代也算是专业对口,结果酝酿了三个月,博士连个名字都懒得问。 这事记一辈子。 苗神客倒是深有感触:“州县学馆的博士确实良莠不齐,我是偶遇名师点拨,否则科举定然无望。” 李彦道:“若能改变天下州县的教育偏失,寒门人才方得上进,此事难为,任重而道远!” 苗神客明白了,赶忙道:“是我等操之过急了……” 李彦也不把话说满:“太子殿下当前所重是灾情,朝廷当务之急,先将关内灾情彻底平复,让百姓休养生息,死者已矣,我们能做的,是让生者的日子过得好些。” 苗神客起身,真心实意的一礼:“下官明白,多谢李机宜!” 他已经准备,回去跟其他五人商量,将《建言八事》修改,完全以民生为主。 李彦起身还礼:“能有诸位大才辅佐太子,也是社稷之福,望诸位成为治世能臣,名留史册!” 历史上武则天成为天后时,颁布的《建言十二事》,正是北门学士群策群力的结果。 其中多了不少内容,比如要王公以下都要学习《老子》,让官员的母亲去世后,也得服丧三年等等。 前者是为了利用道家所学,进一步冲击男尊女卑的儒家所学,后者就是明摆着提升女子地位,进一步巩固她的天后之位。 私心重归重,但其他十条归纳起来,也是富国强民,善用人才,笼络百官的良策。 武后在天后的时期,对现有地位较为满足,在牢牢抓紧权力的同时,治理国事还是可以的,后来有个新的目标,想当女皇帝,国事民生又向权力让步了。 现在能收了办事效率极强的北门学士,为赈灾救民更增一分力量,就没有白费了他的一番心血。 苗神客心定了,振奋离开后,管事们又开始整理新的拜帖和请帖,将需要关注的挑出来。 李彦则给小黑和鹰儿喂食,看着小黑乌溜溜的眼睛不时朝边上看,揉了揉它的脑袋:“你想婉儿了?” “她去宫中探望太子妃,估计要住一夜。” “接下来,要给她恢复姓氏,去除罪身了,再从尚宫手里救出她的母亲,忙得很呐!” 小黑听不懂特别复杂的话,却也大致明白婉儿今晚回不来,吃饱后,就蜷在了李彦身边。 李彦舒服地撸着猫儿,思索着即便他在工作上给自己不断减负,近来的事情也有不少。 有杨再威和那黑衣人需要解决,还有之前北衙百骑失踪案里面,那个郑三郎不愿意交代的古怪头颅。 这一切都需要得力的帮手,他倒是挺想念狄仁杰和丘神绩的。 这两人还在潼关边的寨子内,如果再过几日,郑三郎还不交代头颅到底是怎么回事,寨主又没回来,就将他们先唤来洛阳。 正在这时,许大入内禀告:“小郎,外面有一位禁军长史前来拜访,是个叫金良图的新罗人。” 李彦眉头扬起,他让安神感去考察一下此人,还没有结果,怎么就主动凑上来了,还直接登门? 要知道除了极为亲近的人外,这是很失礼的行为,对方并不像是那么冒失的人。 “让金长史进来,安排在前堂等候,给他上杯茶。” 想到那乖顺的眼神,李彦决定给一个机会,微笑道:“以后称其为大唐人,这是他们这类人最骄傲也最敏感的地方……” 第299章 赤胆忠心为大唐 金良图跟着许大走进府内,一路上亦步亦趋,目不斜视。 等到了堂内坐下,手脚还在轻轻颤抖。 他是真旳没想到,自己居然进来了。 金良图自然清楚,入府拜见,拜帖是必须的礼仪。 却很担心一看自己的名字,帖子就被管事丢到一边,李机宜根本瞧不见。 考虑再三后,他还是决定直接前来,哪怕被拒,也能留下印象,方便接下来进一步接触。 何况这件事情确实耽误不得,好不容易等来的立功机会,不能失之交臂。 哪怕想的清楚,真正入了府,金良图还是忐忑不已,浑身僵硬,直到一道声音在面前响起:“金长史,请用茶。” 看着婢女将茶奉上,金良图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的起身:“啊!多谢!多谢!” 许大行礼:“不敢当,金长史请慢用。” “不愧是李机宜府上的人……” 金良图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尊重,脸颊稍稍放松下来,小心翼翼的品着茶。 虽然喝得很不习惯, 但他决定, 自己回去后每天都要喝这个。 等了两刻钟时间,李彦走了进来, 眼见金良图猛然站起,按了按手:“不必多礼,坐。” 金良图一直目送李彦到了主位坐下,才拱手一拜:“李机宜, 卑职冒昧了, 实在是有要事禀告。” 李彦平和的道:“说吧。” 金良图道:“卑职发现了之前逃走的刺客踪迹,就藏在金三光的府邸之中,他和金汉林还请府上医师为其配药疗伤。” 李彦对于前半句并不意外,但听到他们将黑衣人藏在府上, 还是脸色微沉:“这两个新罗质子如此大胆, 竟视我大唐律法为无物?” 金良图赶忙道:“他们罪该万死,但那贼人身份也不一般,是新罗公主金智照。” 李彦想到那黑衣人遮得严严实实的黑纱,轻咦一声:“新罗公主……是春秋公的女儿?还是文武王的女儿?” 文武王就是现任新罗国王金法敏, 金良图立刻道:“是文武王的女儿。” 李彦点了点头:“所以金汉林和金三光, 是因为新罗公主的身份, 才予以包庇,窝藏贼人?” 金良图不敢隐瞒:“起初是的, 不过他们后来也害怕了,想对金智照下手,却又被另一位贼人半夜闯入房内, 层层护卫形同虚设,就吓得再也不敢妄动了。” 李彦问:“可有证人?” 金良图道:“有, 我擒下了金三光宅上养的医师朴正态,通过他的指认, 也锁定了府上知情的下人,只待入府擒拿, 保证金汉林和金三光难以狡辩。” 李彦刮目相看:“短短时间,你能办到这些, 实在不易, 查出贼人的身份, 更是大功一件!” 金良图强忍狂喜,又想起那是新罗的公主, 生怕连累自己, 赶紧起身抱拳, 声音激昂的道:“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卑职没有别的,只有一颗为我大唐效力的躬劳勤恳之心!” 李彦露出笑容:“之前皇城偶遇,我就对金长史印象颇深,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人啊!” 金良图浑身血液飞速奔涌,脸直接涨红:“卑职愿亲率兵士擒贼,望李机宜给卑职这个机会!” “放心, 既然是你发现的,这份功劳谁都抢不走。” 李彦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心平气和的道:“不急于一时半刻,你先坐下。” 金良图乖乖坐下。 李彦问道:“我有个疑惑,如果金汉林和金三光起初愿意包庇贼人, 为什么又突然反复呢?你觉得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金良图琢磨了一下,谨慎的道:“依卑职之见,这两人在大唐多年, 沐浴天朝教化,是重要的原因,其次就是因为他们也出身真骨,与公主在骨品上并无区别,啊,关于新罗的骨品制……” 李彦摆了摆手:“我听凉州商人说过骨品制,表面上的制度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我想了解的是,新罗人的真实想法。” “虽然都是真骨出身,但公主毕竟是公主,他们是臣子,臣子敢对公主下手,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先天的骨品要高过后天的官职, 在新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金良图毫不迟疑的道:“对,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见李彦有兴趣,立刻道:“在新罗, 国家大事是由国主和高等骨品的贵族统一决定,被称为‘和白’之会,王位的袭承者只出自于最显贵的圣骨血统家族,但他们也不是独大,还是要与高等骨品的贵族议事定策。” 李彦接着问:“所以别说公主,就算是国王,权力的多寡也要局限于骨品的框架之下,那么春秋公和文武王都是真骨,与重臣并无区别,他们的登基,是不是对许多新罗人,造成了相当大的思想冲击?” 金良图对于思想冲击的概念似懂非懂:“卑职……卑职不清楚……应该有吧……” 李彦微微一笑:“不清楚就对了,看来新罗社会很迷茫啊!” 新罗的社会阶层特别僵化,但不得不说,也特别稳定。 别说逆来顺受的平民和奴隶,就连贵族都按部就班,什么出身当什么样的官。 直到圣骨死绝,真骨出身的金春秋登上王位,一切都变了。 其他真骨一看,咦,同样是真骨,你为什么能当国王? 于是乎,按照历史的发展进程,数十年后,非骨品出身的新罗人,居然敢赴唐游学,学习先进的理念,回国改变现状,非骨品竟敢反抗,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李彦心中有了计较,话题转回金智照:“那么依你了解,如果金智照不敢在金汉林和金三光宅上停留了,她还能去哪里?” 金良图一怔,仔细想了想道:“或许倭国人会收留她。” 李彦眉头微扬:“倭国?倭国原来不是和新罗有所摩擦吗?现在两国关系缓和了?” 金良图提到倭国,露出浓浓的轻蔑:“倭国原与百济结盟,逆大唐天威,自白江口之战后,气焰立消,开始仰新罗鼻息,一群劣种罢了!” 李彦失笑,鄙视链形成了。 后世印象里,日本深受大唐文化影响,这个不算错,但最初的形式,日本不是跟大唐联系的,而是跟百济贴贴。 文明差距太大,反倒无法沟通,中国文字历朝出了多少版本,书法都卷成什么样了,日本连个最基本的字都没有。 国内衣食住行的条件一切落后就罢了,医生一概没有,连自己采有益的草药都不会。 而最初给日本带去巨大发展的,正是百济,由于百济靠近日本,大量百济人坐船,去日本工作淘金。 于是乎,大唐的科技与文化,先经过百济吸收,学一些他们能学的,然后由百济人带入日本,日本再学一些他们能学的,如此这般,百济人最多的苏我家族,从小族一跃成为日本第一,开始疯狂崇拜百济文化,皇子都要以说百济话为荣耀。 百济这二道贩子抖起来了,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后来说动日本一起组建联军,抵抗大唐,爆发了白江口之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百济亡国,日本恐惧不已,直接遣使来唐,疯狂学习唐朝的一切,连李治天皇的称呼,都极有可能是这个时期学去的。 李彦对于大局很清楚,但由于那两国史书不行,小细节上他并不知晓,询问道:“眼见百济和高丽被灭,新罗独大,倭国又开始奉承新罗?” 金良图立刻道:“李机宜明鉴,新罗在三韩苗裔中最弱,倭国之前屡有欺凌,春秋公年轻时还去倭国当过人质,但后来新罗强大,倭国又立刻恭顺起来,为人不齿。” 李彦道:“你了解的这些情况,具体从何而来?” 金良图道:“从我麾下禁军口中了解的,都是三韩苗裔,卑职平日里也多有照拂,他们就会与卑职倾述。” 李彦赞道:“不凭着刻板的印象道听途说,而是要从亲身经历的人口中,得到第一手消息,这么做很好。” 金良图牢牢记下:“是!” 李彦又问:“你抓的那个朴医师,医术如何?根据他交代的,那个金智照伤势怎么样了?” 金良图道:“朴医师就没治好过人,我等唐人治病,都不可能找这种新罗医师的。据他所言,贼女的伤势更是十分严重,卧榻不起,时常昏迷,他想要让金三光另请高明,城内的医师却又请不到,才硬着头皮继续治。” 李彦了然:“金智照的伤是我打的,就算是医术高明的人,也得好好修养几个月才能恢复,现在更是沦为废人……” 他目光微动:“此事接下来由你负责,等到天黑后,带兵围住金三光的府宅,逼着他们逃往下一个地方,能办到吗?” 金良图反应很快:“李机宜准备借此找出更多的贼人党羽?” 李彦点头:“不错,新罗公主的身份非比寻常,我会紧盯,并在合适的时候出面,你接下来也要注意安全,我唐人不能无故牺牲在外贼手中,去吧!” 金良图身躯剧颤,眼眶大红:“卑职……领命!!” 第300章 连武士都这么矮,必是倭人无疑 “已经宵禁了,朴医师还没回来,他是见势不妙,跑了么?” “他能跑去哪里,去唐人旳医馆?谁肯要他?” “这倒是说不准,他在洛阳无人要,如果回了新罗,那就是神医!” “若真是这般倒也好了,怕就怕……唉!” 金汉林和金三光对坐,脸色十分难看。 朴医师失踪后,他们起初担心他逃跑,现在又担心他不是逃跑。 逃回新罗,大不了苦一苦新罗的贵族,可如果在洛阳被抓住,审问出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金三光左思右想,还是起身道:“此事不能再这样下去,趁着天黑,得让智照公主速速离开。” 金汉林想起那个晚上醒来,默默站在榻边的身影,脸色微变:“可那人武功实在了得,万一直接动手……” 金三光这次坚定:“他上次没动手,就是不准备闹大,我看公主还是有同族之谊的,硬的不行, 就来软的, 我们跪地求她离开便是!” 两人商量好对策,往内宅走去。 可还没走到内宅, 就听前院突然传来喧哗尖叫。 大门被狠狠撞开,禁军和内卫威风凛凛的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金良图和安神感。 安神感得李彦之命,率内卫精锐前来,将宅院团团围住, 然后直接破门而入。 刚刚入府, 金良图振臂高呼:“诸位随我灭敌擒贼!!” 这可不是嘴上逞能,金良图一马当先,跟攻城先登似的,冲了上去。 安神感:“……” 你领着数百精锐, 攻入一个仆人都不过百的质子宅院, 这么激动作甚? 金良图是真激动,也是真卖力,冲锋在第一线不说,面对几名想抵抗的健仆, 二话不说扑了上去。 拳脚相加之下, 这些仆从顿时惨叫着被打趴下去。 金良图大手一挥:“统统拿下, 不放过一个贼人!” “是!!” 众禁军的声音喊的惊天动地。 如此动静,别说金汉林和金三光惊惶失措的奔入, 杨再威早已察觉,扶着金智照起身,准备逃离。 金智照依旧虚弱, 朴医师给她治了好几天,基本是精神疗法, 伤势恢复全靠自身。 但安稳的住处和食物供应,无疑对疗伤作用极大, 她被这么一折腾,脸色又难看起来:“如果是李元芳来, 不会如此大的动静,那人的口音是我族之人, 他如此高声, 似乎是提醒我快走……” 金汉林和金三光欲言又止, 欲止又言,最终还是委婉的道:“公主殿下, 金良图虽是出身新罗, 却一心要做唐人, 他是真的会抓人的。” 金智照嘴唇抿起,努力安稳人心:“要相信自己的同族,我们体内都流着新罗的血脉,面对外人,关键时刻,他或多或少会帮一帮……” 听了这话,金汉林和金三光倒是生出希望,杨再威则微微摇头:“师妹, 我们走吧!” 金智照接着道:“你们咬紧牙,千万不要承认我来过, 此次是我连累了你们,一定尽力保你们平安!” 金汉林和金三光想到自己曾经还想动手,更是觉得十分感动, 然后连连催促:“公主殿下,你快走吧!” 金智照离开了内宅,半刻钟不到, 金良图就冲了进来。 一路拳打高丽奴,脚踢新罗婢,势如破竹。 金三光之前喝了公主的鸡汤,此时也堆着笑迎上:“金长史,不知你这是……” 金良图目光一扫,就知道贼人已经逃离,估计是赶往下一个窝点。 完成了李机宜交托的任务,他紧绷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你们可知罪?” 这个神情变化,成功的误导了两位质子,也跟着松了口气:“知罪知罪,金长史准备给我们安排什么罪?” 金良图诧异的看了看他们:“你们倒是爽快,罪名还能有什么, 当然是窝藏外贼, 图谋不轨!” 金三光陡然僵住:“这……这不对吧!金长史,这罪名我们可承担不起,你不要听旁人诬陷我们啊!” 金良图皱眉道:“你刚刚不是还知罪么,怎么如此反复?实话告诉你, 朴医师已经统统交代了,那新罗贼女这几日就藏在你们府上,不要妄图狡辩了,没有用的!” 金汉林在边上怒道:“贼女?金良图,你也是新罗人,怎可如此称呼公主殿下!” 金良图闻言勃然大怒,挥手一个大逼兜抽了上去。 啪! 伴随着数颗牙飞了出去,金汉林狠狠倒在地上,半张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金三光知道再无幸理,也怒吼道:“金良图,你给唐人当狗,不会有好下场的!” 啪!! 金三光直接被抽飞出去,砰的一下撞在墙上,又狠狠摔了下来,疼得惨叫出声。 金良图将两人打翻在地,傲然挺胸,宣告道:“我身为大唐人,忠君报国,一腔赤诚,是得李机宜赞许的!” “而你们为质子,圣人给予入宫宿卫的机会,不仅不知感激,还敢颇多算计,真是如新罗一般忘恩负义!” “来啊,给我仔细抽查,看看他们有无武器罪证,本官怀疑他们要对太子殿下不利!” 地上两人闻言挣扎起来,却被赶到的禁卫恶狠狠拖了出去,只听得惨叫远远离去。 不过室内众人不知道,就在墙外,正有两人飞速闪过。 杨再威带着金智照又折了过来。 倒不是故意听金良图的反应,而是从后院破门而入的内卫更加精锐,强弓劲弩架起,逐步扫荡过来。 杨再威眼见闯不出去,只能大起胆子,从正门的方向突破。 而屋内的咆哮,令金智照脸色难看:“同族人也都靠不住了……” 杨再威淡淡的道:“此人是禁卫长史,如此作为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对他的奢望才奇怪吧,你别再说话了!” 其实不用关照,金智照已经半晕了过去。 杨再威趁着夜色的保护,外加鬼魅般的身法,逆着冲进来的人流,有惊无险的来到了前院。 从宅子的正门旁闪了出去,往洛水河道里面一扎。 熟悉的臭水沟,他们又回来了。 杨再威习惯了恶劣环境,倒是没觉得什么,但金智照被那臭味熏醒,实在受不了了:“不能再害新罗人了,我们去找倭人……” 杨再威道:“倭人好像没有当官的吧,你要去找倭国的使者?他们也在洛阳城内?” 金智照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不是使者,是北市的奴隶会场,那里面最大的奴商背后,有倭人支持……” 杨再威脸色猛然沉下:“奴商?你知道我最痛恨什么,竟敢在我面前说这话?” 金智照道:“他们卖的是突厥吐蕃的羌奴、高丽新罗的女婢、南方的傣人和昆仑奴,从不敢卖唐人奴隶的。” 杨再威冷声道:“那是因为唐人奴隶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异族奴隶又更受豪门士族欢迎,而这些奴商在大唐卖异族奴隶,跑到异国又会卖唐人奴隶,干的都是一类事!” 金智照苦声道:“师兄,我原本也不想去联系那倭商,现在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总不能去找那些人吧……万一暴露,可是会影响到师父大局的!” 杨再威沉默下去。 金智照道:“我们先藏一藏身,等伤好了,再处置倭贼。” 杨再威皱眉:“倒不如我直接杀上门去,胁迫那倭商屈服,这便不是受其恩惠,事后再杀就可以了。” 金智照疼得受不了了:“随你怎样,你能不能先带莪过去……” 两人往北市而去。 这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只是码头上的灯火不再密集,船只有序的进入,装卸货物。 而不少商铺则在出售,一个个操着江南口音的掌柜,在里面进进出出,盘点财物。 这些都是弓氏商会的产业,如今变卖,被谢氏商会和萧氏商会吃下。 弓嗣光接手弓家后,严格遵守弓嗣明留下的遗言,在确保漕运有序进行的前提,拖延着时间,将弓氏财产转移回汴州。 弓氏巨额的财富,让各方势力十分眼红,原本想要联合起来,逼迫其贱卖。 不过谢氏商会率先表态,愿意接手商铺,价格是肯定低于市场价不少的,但也没有压得太严重,给了一条活路。 等其他商会见势不妙再进入时,谢氏和萧氏已经拿下了大头,洛阳的商业局势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杨再威一路经过,倒是看了几眼,却不知道这背后的种种玄机,他又特意去医馆瞧了瞧,发现那些医师还没有回来,连药铺也被严格看守,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朝着奴隶会场而去。 奴隶会场是北市最热闹的地方,各大世家豪门都常常有人在这里盯着,一旦遇到上佳的奴隶,都争相出手。 而根据金智照的指点,杨再威拐入会场后方,来到一座隐秘的小院,终于看到了奇特的倭人看守。 单从外貌衣着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守卫默然静立,腰间插着刀,手掌按在缠着麻布的刀柄上,倒是一派肃然。 只是身高未免太矮…… 古人由于缺乏营养,男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六几左右,历朝差距都不太大,相比起来,而高门士族的贵族子弟,自然要比平民健壮高大。 如杨再威就算儿时有被拐卖的经历,现在也有一米七多,现在面对的则是一群一米四的武士,乍一眼看上去,还真以为是用孩童当看守。 金智照却松了口气:“其他都能伪装,这点绝对没错了,连武士都这么矮,必是倭人无疑,苏我仓麻吕就在里面,我们借他之地疗伤!” 杨再威双拳捏了捏,跃入院内,杀气腾腾。 不远处,一道身影停下,暗暗观察。 第301章 《使团迷案(真相补遗)》 杨再威双手滴着鲜血,大踏步走入内院。 面对直直杀入旳可怕敌人,苏我仓麻吕站在院中,身材高大,足有一米五,傲然挺立,维持着基本的威仪:“你是谁?” 苏我仓麻吕说的大唐官话,字正腔圆,没有什么异族口音。 金智照开口,用的则是百济话,至今倭国贵族最熟悉的语言:“五十年前,你的曾祖父苏我马子,派出军队,强逼我新罗上贡!” “现在苏我家族已灭,树倒猢狲散,你堂堂大倭,竟沦为一个奴商,真是可悲!” 苏我仓麻吕露出苦涩而又怀念的神情:“没想到现在还会因为我的家族招来报复……” 金智照道:“我不是来找你报复的,恰恰相反,你能在洛阳有一席之地,都要靠我之前的相助!” 苏我仓麻吕愣了愣,仰起头仔细观察了金智照片刻,看着这个面容苍白,浑身臭烘烘的女子,反复确认后低声道:“公主殿下?” 金智照被他眼神里的怀疑刺痛了,恶狠狠的应道:“不错!我是新罗公主!” “我看你连新罗婢都不如……” 苏我仓麻吕心中嘀咕,但新罗早已不是那个向倭国俯首称臣的国家了,他更不是昔日权倾国内的第一贵族子弟,终究不敢怠慢:“请公主殿下入院。” 杨再威扶着金智照进入屋内,目光一扫,发现里面不是倭国的百济特色,而是完全的唐人居住环境,所用的食物也是洛阳的美食。 金智照顿时松了口气,她对于异族的医师基本绝望了,目前就需要一个安逸的环境,还有营养充足的食物,慢慢调养,撑到师父回来。 杨再威也对于这个住宿环境较为满意,却突然感觉一道目光打量着自己。 他转头望去,就见一个倭人武士立于屋门处,一米五五的身材伟岸,眼神里带着挑衅。 杨再威眉头一扬:“这矮子是谁,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那倭人武士闻言叽哩哇啦的说了一番话,苏我仓麻吕翻译道:“他是我的武士长弓削,想向勇士挑战!” 杨再威笑了:“看来我在外面杀得不够多啊,挑战我?好啊!” 话音刚刚落下,倭人武士只觉得灯火一黯,凌厉劲风已到身前,面皮刺痛不已,如被针扎。 他骇然失色,定睛一瞧,才发现是杨再威一拳打了过来,刚猛霸道的劲力根本无法阻挡。 千钧一发之际,倭人武士依仗身材优势,缩身避到一旁。 那拳头之势有进无退,径直落在身后的窗框上,打得木屑扬洒,趁此机会,倭人武士露出狞笑,腰间长刀斜撩,角度刁钻地攻向杨再威肋下。 可他刚刚出刀,杨再威的单脚陡然一提,如蝎子倒钩,脚跟正好踢在了他的手腕上。 啪! 倭人武士的刀顿时脱手而飞,咚的一声,直直的钉在屋顶上,嗡嗡震颤。 杨再威第二拳轰出,简单直接,居高临下。 倭人武士只来得及双臂交叠,然后砰的一声闷响,双臂衣袖登时崩裂开来,露出无比惊骇之色。 目睹这一幕,苏我仓麻吕赶忙高呼:“请手下留情!” 金智照却冷声道:“杀了他!” 杨再威本就想杀人,右手扣住对方的天灵,左手一探,擒住倭人武士右腕,将他直接倒提起来,狠狠往下一掼! 咔嚓! 伴随着令人恐惧的骨骼崩裂声,倭人武士的背脊断裂,身上的骨骼更是不知道断了多少,如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痛苦得挣扎片刻,停止了呼吸。 苏我仓麻吕大为悲痛:“弓削!!” 金智照冷冷的道:“现在能确定莪的身份了吗?” “是我的愚昧,触怒了尊贵的公主殿下!” 苏我仓麻吕身躯一震,悲痛迅速收敛,立刻叩首在地:“他的死亡是应有的惩罚,请公主殿下息怒!” 周遭的倭人武士也纷纷拜倒在地,露出由衷的敬畏。 金智照不理他们,看向杨再威:“师兄,倭人就是这般,你如果不凶残些,他们是不会听话的。” 杨再威甩了甩手上的鲜血,评价道:“真贱!” 一切如金智照所言,接下来苏我仓麻吕恭敬到了极致,不仅让出了自己的居室,更是鞍前马后,亲自服侍,做着下人的活。 金智照故意让他服侍了一段时间后,才挥手道:“你们都退下!我们要休息了!” 苏我仓麻吕恭敬的道:“是!” 杨再威看着一众小矮人消失在视线中:“听你之前所言,他所在的苏我氏,还是倭国的大族?” 金智照道:“何止是大族,苏我氏曾吸纳百济所学,是控制倭国政局,废立国主的权臣家族,连佛教都是这个家族引入倭国,大肆传播的……” 她在屋内给师兄讲述苏我家曾经的辉煌,李彦负手立于屋顶之上,呼吸轻微到低不可闻,默默聆听。 苏我氏在倭国确实是颇具传奇的家族,尤其是苏我马子,任大臣(倭国最高官职)一职长达五十余年,四任倭国大王被其拿捏,其中直接暗杀了一个大王,扶持了自己的外甥女成为日本第一位女王…… 当然,盛极而衰是任何权臣家族都避免不了的事情,现在苏我氏已然退出倭国的政治舞台,打着除暴安良名义的,是后世更有名的藤原氏,要不了多久,藤原氏就会从屠龙者变成恶龙。 而这个权臣空档期,倭国的君王终于开始掌握实权,最有纪念意义的则是天武天皇。 因为此人是准确意义上的日本第一任天皇,就从他开始,倭国的最高统治的称呼由“大王”改为“天皇”。 所以才说抄的李治,时间一致,查重率百分之一百。 不过屋内对于天武天皇谈论的几乎没有,金智照很快对苏我氏发表了看法:“你别小瞧这个苏我氏,他们终究控制了倭国近百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倭国内部还是有一定能耐的。” 杨再威奇道:“那这个苏我仓麻吕,为什么沦落到洛阳,成为奴商?” 金智照道:“因为我们需要这么一个身份清白,又有政局眼光的奴商。” 杨再威若有所思:“异族奴隶为暗线?” 金智照点头:“不错,异族奴隶最受各大高门士族喜爱,你知道弓嗣业是怎么与我们联系上的吗?就因为他宠爱的一个新罗婢是我们的人!” 杨再威皱眉:“这是个法子,可这些会中计的豪门子弟,往往既贪婪又自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吧?” 金智照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原本的计划中,可不仅仅是受宠的奴隶,而是受宠的侍妾!结果损失了一个人,那人极有天赋,培养出来的外族女子既有风情,又能精通书画,足以成为世族子弟的宠妾……” 杨再威有些不信:“我也是出身弘农杨氏,想要当这些士族子弟的妾室,可不容易,单纯靠美貌,或者异族的风情,只能引起他们一时的兴趣,玩腻了很快就弃如敝履了。” 金智照道:“那人训练的是一个被吐蕃灭掉的国家,有异族贵女的身份后,再加以培养。” “原本口说无凭,师父也不是很信任,但他是真正培养出实例的,一个女子从无到有,帮助一个逃难的奴仆,成为当地的名人,士子筵席的座上宾客。” “这样的女子如果入了那些高门,势必能在我们选定的目标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到时候深入控制,局面就远不是如今可比了。” 杨再威点头:“那倒是了不得!” 金智照叹了口气:“只可惜他还没有成为我们的同伴,竟被李元芳抓住。” “李元芳是神探,那人又异常精明,万一察觉到了什么,给李元芳提供线索,就大事不妙了。” “不得已间,师父亲自出手,将之灭口……” 屋外的李彦眼睛眯起。 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收获。 金智照所说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凉州的贾思博,培养的是苏毗女子。 而丽娘会成为伏哥的妻子,让伏哥在短短两年内成为名震凉州的马球一哥,成为安忠敬等人的座上宾客,居然是为了向有心人展示。 想想也对,丽娘这个天赋才情十分出众的女子,配给一个奴隶,只为了窃取凉州本地的情报,怎么看都有些大材小用,原来并非浪费,是有意为之。 她就像是贾思博证明自己的成品,活生生的广告,有了这个成功的例子,那边才相信贾思博的能力,加大投入,引入核心。 结果李彦将贾思博连带着他训练的苏毗女子一锅端,后来神探的名声又是与日俱增,贼人心虚之下,最后选择了灭口,避免暴露的风险。 却是做得越多,错得越多,反倒逐渐暴露。 而屋内的杨再威,则听出了另外一重意思:“师妹,你是让我不要杀这苏我仓麻吕对吧?” 金智照虚弱的叹了口气:“师兄,按理我没有资格干涉你行事,但苏我仓麻吕确实挺重要,你可以随意杀他身边的倭人,杀得越厉害,他们越顺服,但这个人还是要留一下的。” 杨再威沉默下去,满心不愿。 李彦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原本不仅是旁听,还当成对唯识劲的修炼。 跟在高手左右,不被其发现,这是再好不过的锤炼。 现在则有更重要的事情。 李彦直接回府,唤来许大:“将那些拜帖重新取出,把都官司的帖子找出来。” 都官司负责管理奴隶、俘虏和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 许大很快将都官司一把手,都官郎中的拜帖挑出,心想这位走运了。 然而李彦展开扫了眼,却是冷哼一声:“我倒要问一问这位都官郎中,洛阳的奴隶会场,到底是怎么管理的!” 第302章 崔守业在闹市斩首,忘啦! “男奴一定要身材健壮,干净体面,机灵会办事,蠢笨旳昆仑奴不要,那是骗纨绔子的。” “前些日子不是还有一批大食的落魄贵族么,可惜没有调教好,否则给李机宜送过去,李机宜出身陇西李氏,肯定喜欢用这些异国的落魄贵族……” “女奴不仅要面容俏丽,还要能歌善舞,从高丽婢和新罗婢中挑选,突厥吐蕃的女奴粗手粗脚,只能干重活。” “郎中放心吧,这些都安排妥当了!” 都官郎中段达,看着一百名精挑细选的奴隶出列,抚须一笑:“本官就觉得李机宜初来乍到,府上没有合用的下人,这番准备,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都官司隶属于刑部,是刑部四司之一。 刑部、比部、都官、司门,都官在四司中排在第三,地位不算高,但差事是肥缺,油水极为丰厚。 单单是管理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就是收受好处的大好机会。 这个时代的官员,背后不是高门士族,就是寒门富户,官员犯罪,除非涉及谋逆,一大家族满门抄斩,否则总有沾亲带故的,为了照顾亲友,那些人是很舍得钱财打点的。 而奴隶和战俘,也往往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利益巨大,奴隶会场想要安稳经营,都官司是必须孝敬好的部门。 当然,凡事有利皆有弊,和这些奴隶罪人接触久了,似乎身上也染了晦气,但凡入了都官司的官员,很难再升。 段达当都官郎中就快十年了,捞钱是捞够了,自然也想着进步进步。 如今谁不知道李元芳是圣人指定的监国辅臣,太子更是在他的谏言下,连武后的党羽都重新启用,若能巴结上这位,那他的未来就可期了,钱权两得,简直不要太美。 眼见着即将到达府前,段达直接下马,正了正衣冠,整理好仪容,才走了上去。 许大迎上:“奉小郎之命,迎段郎中入府。” 段达微笑:“多谢许管事。” 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虽然目前还不是宰相门前,但如此对待不会有错。 段达一路跟着许大入府,视线扫视,不断观察,一路所见的仆从,多有残疾病弱。 他倒也不奇怪,因为早早听说卫国公府收容老兵,心头更是大定。 人总是喜欢美好之物,见惯了这些残缺老物,再看他进献的健仆美婢,李机宜自然更有偏向。 等到爱屋及乌,自己的位置也就稳了。 堂内,李彦正在看一份信件,段达刚到门口,就快步入内,拱手行礼道:“李机宜!” 李彦起身还礼:“段郎中来了,坐。” 段达规矩坐下,恭敬的回望过去,上朝的时候虽然早就看过这位,但此时一见,不禁赞道:“李机宜仪容风姿,贵气沛然,更胜从前啊!” 李彦微笑:“段郎中过奖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铺垫完毕后,段达赶紧进入正题:“自从太子殿下带百官来洛阳,各家落户,初来乍到,总有些不便,李机宜也知我都官之职,别无他力,只能出些仆从,以奉贵人门下。” 李彦面容淡然:“段郎中倒是费心了。” 段达取出早已备好的奴籍目录:“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特地为李府准备的,请李机宜过目!” 李彦看了一遍,眉头微扬:“这群奴隶的价值恐怕不菲吧?” 段达避开奴隶的价值,堆起笑容:“能入李府,沐浴在李机宜的恩德下,是他们的福气啊!” 李彦脸色淡了下来。 段达的笑容僵住。 似乎好像大概,李机宜并不高兴,难不成自己拍错了马屁? 李彦心想你这是给我府上安排谍细来了,冷冷的道:“我这里有一份信件,请段郎中过目。” 段达接过,匆匆一扫,脸色不禁微变:“有人举报诚义商会,贩卖唐奴?” 李彦道:“唐律有规,强夺及贩卖良人为奴婢者,绞!为部曲者,流三千里!为妻妾子孙者,徒三年!段郎中是刑部中人,对于这些律法应该很清楚吧?” 段达忙不迭的点头:“当然,当然,可这诚义商会一向本分,绝不敢私卖唐奴。” 李彦颔首:“北市最大的奴隶会场,就是诚义商会开设,看来段郎中对于这家商会十分熟悉了。” “但这信中所言,诚义商会将我大唐人卖往异国为奴,还特别喜欢选取那些有技艺在身的工匠在,一旦卖出能得暴利,这是资助敌国的行为啊!” “段郎中愿意为他们担保,绝对没有此事发生么?” 段达冷汗顿时下来了,他可太清楚那些奴商的本性了:“本官与诚义商会绝无牵连,岂能作此担保?” 李彦道:“我是信段郎中的,但此事颇大,既然有人专门举报到我这里,可见是对都官司不太信任,此事交给段郎中,不知多久可有答复?” 段达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李机宜,这等举报,也有商会之间互相争利的可能,调查起来十分复杂。” “我准备先将举报人找到,详细询问情报来源,再彻查诚义商会于北市的奴隶会场。” “无论如何,我都官司都会全力以赴,定不能让我唐人沦为异国之奴!” 李彦一听就知道是拖字诀,拖到后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定了个期限:“十日之内,你拿个初步结果给我。” 段达脸色变了:“十日?李机宜,这未免也太仓促了,那奴隶会场规模极大,单单是运送奴隶的商队就有数十,十日时间我们再也来不及盘查啊!” 李彦道:“我查案子千头万绪,也往往不过十日时间,诚义商会就在北市,真有不法之事,十天时间总能发现端倪,我要的是初步结果,不是最终结论,段郎中办不到?” 段达支支吾吾:“这……这……” 李彦摆了摆手:“如果都官司不便,内卫会接手的,我就不送了,请吧!” 段达无奈起身:“是!李机宜,我告退了!” 笑着进去,哭着出来。 关键是想到这位的手段,再算了算自己这些年收了那些奴商多少好处,段达脸色阴晴不定,惴惴不安。 他左思右想,考虑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不能深查。 甭管诚义商会有没有贩卖唐人,这个商会都牵扯到了多方利益,绝对碰不得。 否则把盖子掀起来,别人或许无妨,他这些年收受了那么多好处,难道还能安然脱身? 第二日。 段达入了刑部,也不去都官司的地方,直接往一间屋内走去。 目标明确,就是找另一位内卫机宜使,同样也是刑部郎中的黄震。 两人表面上都是刑部郎中,但无论是职权还是地位,差距都极大。 以致于段达走进去时,黄震看了一眼,连起身行礼的表面功夫都不做:“段郎中此来何事啊?” 段达深恨这份倨傲,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爬到黄震头上,做他的上官,好好显摆一番,但脸上立刻堆起笑容,称呼上也不用郎中,而是用机宜使:“没事就不能来打扰黄机宜啦!哈哈!” 黄震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手中还忙着公务文书,很快不耐烦了:“段郎中,你有话就直说,百官初来东都,还是很繁忙的,若要叙旧,改日再说!” 段达心想你这么忙每天正午就没了人影,也从来没见过你加班过,低声道:“我刚刚去了李机宜的府上拜访……似乎无意之间触怒了李机宜……” 黄震听了前半句,面色已经变了,立刻放下文书,凝声细听。 到了后半句,更是压低声音吼道:“你疯了?李元芳平时也不怎么管事,已是谢天谢地,你还敢去惹他?” 段达是故意试探,却也没想到这位同样是机宜使,反应居然这么大,赶忙解释道:“我哪敢惹他啊,是李机宜收了一封举报信件,就突然要查诚义商会……” 他将事情解释了一遍,黄震恍然:“诚义商会?那个经营着北市最大奴隶会场的商会?这些年间,孝敬了你不少吧?” 段达眼珠转了转道:“我本人倒是没有收受什么好处,只是我都官司上下,主事二人,令史九人,书令史十二人,掌固四人,这些人都与诚义商会熟悉……” “这些人是都官司具体负责办事的,而李机宜显然不清楚这些,就因为一封没头没尾的信件,要查诚义商会,还只给了十日期限,这可怎么查啊!” “这要是闹起来,我们刑部上下都不好看啊!” 黄震明白了,那个专门贩卖奴隶的商会,是把都官司上下都塞满了。 不过拿的最多的肯定是郎中段达,这位也最不愿意碰奴隶会场这个聚宝盆。 黄震冷笑一声,断然道:“事关李元芳,你自求多福,莪帮不了你!不过我可以送你一句忠告,省得事情真闹大了,真的牵扯到我们刑部——” 他凑到耳边,一句低吼,把段达整个脑袋震得嗡嗡作响:“崔侍郎在闹市斩首的那个场面,忘啦!!” 第303章 不用亲自出手,自然有人把事情办了 段达被一句忠告吼旳,脑子嗡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定定的立于原地。 他的脑海中,还真的浮现出崔守业行刑时,大伙儿结伴去刑场观看,那颗头颅被刽子手猛的斩下,死不瞑目的一幕。 当时感觉挺快意的。 看到上位者跌落凡尘,哪怕自己毫不受益,心里也舒服。 何况崔守业当刑部侍郎时,说一不二,威风霸道,段达也挨过其训斥,更恨不得对方倒霉。 但如果换成自己,跪在那刑场高台之上,周围全是指指点点的同僚与百姓,背后站着满身血腥气的刽子手…… 段达浑身一个激灵,却更加不愿意离开,低声道:“黄机宜,听说崔郎中有意刑部侍郎之位?” 黄震眉头挑了挑:“你倒是消息灵通啊!” 这里的崔郎中,指的是崔守业的兄长崔修业,如今已经完全继承了其父崔敦礼的人脉,黄震也是其左膀右臂。 段达来之前是做了准备的,取出一份礼单递过去:“我虽言轻,但也是刑部四司的郎中,是想相助崔郎中一臂之力的,还有些好友,愿意一同为崔郎中造势……” 黄震仔细看了看,面色缓和下来,但还是摇头道:“单凭这个,我等是不可能去得罪李元芳的。” 段达赶忙道:“黄机宜明鉴,李元芳收到的,毕竟只是一封举报信,他也许只是心血来潮,顺便查一查。” “而奴隶会场的那些事,也就是那样了,我大唐蓄奴之风盛行,没了诚义商会,照样会有其他商会顶上,并无区别,有些商人做事肆无忌惮,甚至还远不如诚义商会。” “我只是请两位帮我转圜转圜,渡过难关,并无什么奢望啊!” 黄震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的关键,还要看那些奴商到底做了什么,这样吧,我会向崔郎中转告你的事情……” 段达一听就知道是拖字诀,这招他用得炉火纯青,立刻打断施法,做出哀求之色:“我只有十天时间,还望黄机宜速速转告,拜托了!” 黄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行,我现在就去,满意了吧!” 段达陪着笑脸,一路送出刑部,目送他进入户部的大门,才松了口气,转回自己办公的屋中。 黄震来到户部,则发现崔修业恰好在接待别人。 这段时间,正是这位仕途的关键时刻。 刑部侍郎崔守业死后,刑部就剩下了另外一个刘侍郎主持,不过那位近来身体也不行了,刑部不能无首,这个位置很多人都盯上,其中就有崔修业。 但他的希望也是最小的,因为崔守业不是安然退休,而是犯了大罪,被闹市斩首,公之于众的。 崔修业作为崔守业的兄长,待人接事固然老道,不像其弟行事霸道,但终究是同胞兄弟,别的政敌自然盯准这点,大做文章。 崔修业年纪已经很大,逼近六十,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可能更进一步的可能,为了上位,也是联合多方,此时刚刚送走一位老友,立刻将黄震迎入屋内。 他神情疲倦,品着茶,听着黄震说明情况,脸色越来越郑重:“依你之见,这诚义商会到底有没有犯事?” 黄震道:“奴隶会场都是藏污纳垢之地,奴商没有一个是干净的,罪行肯定有,就不清楚有多么严重了。” 崔修业沉声道:“怕是罪名不轻,那李元芳年纪轻轻,却极擅于明哲保身,据我观察,他做事抓大放小,但凡盯上的都是大案要案!我们绝不能因为一点小利,把自己给陷进去!” 黄震恍然点头,目光闪烁了下,又低声道:“但段达既然送上门了,倒不如我们把此人的罪证查一查,卖李元芳一个人情?” 崔修业喝茶的手一顿:“段郎中陷得很深?” 黄震道:“都官司本就多有职务之便,此人更是贪婪无比,大肆营张私利,此次不肯放手,显然是收了奴商太多的好处,抽身不得了。” 崔修业明显心动,又有些迟疑:“这确实是个机会,不过我们也不能随意交好,显得过于热络,被对方小看……” 黄震有些无奈,相比起崔守业的强横霸道,崔修业的缺陷,就是特别要面子。 你现在想着刑部侍郎的位置,要争取各方力量,有这机会岂容错过? 不过仔细琢磨一下,确实不好找借口。 双方平时朝会上遇见,也就是点一点头,他们上回与李元芳有私下交集,还要追溯到崔守业被斩首后,李元芳带着丘神绩上崔府吃席。 总不能说我家饭菜不错,你再来尝尝? 黄震思索片刻,突然眉头一动:“据说李元芳与荥阳郑氏关系很好,近来士林之中多有为其造势,宣扬出使吐蕃,收服吐谷浑的功绩,崔兄何不联系郑公,设宴一聚?” 崔修业眼睛亮起,抚须笑道:“郑公与我崔氏也是故交了,来洛阳后还没有正式拜访,正好借此机会,坐下来叙叙旧!” …… 郑府。 李彦受邀前来,远远的就见郑辉拄着拐杖,在门前迎接。 他翻身下马,走上前去:“郑兄,你这是怎么了?” 郑辉连连摆手:“李机宜,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能称我为兄呢?” 李彦笑道:“你比我年长,又是私人宴会,难道还叫得那么陌生?你这条腿是怎么了?” 郑辉终究没避过去,叹了口气:“被我父亲打的,不修养个一年半载,我都没法正常走路。” 李彦想听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满意了,又生出好奇心,低声问道:“你和颜娘子……?” 郑辉目露坚毅,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道:“我要娶她进门,两条腿断了都要!” 李彦心想你妹妹还真是了解你,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反正郑仁通也不可能真的将你两条腿都打断。 不过郑辉倒还记得他的孝顺妹妹:“莪不会耽误小妹的,我去别处娶颜娘,不污了我郑氏的门风声名……李机宜,我准备入仕了!” 李彦有些无奈:“郑兄,天下多少士子寒窗苦读,就为了解褐入仕,你把入仕说的跟上刑一样,也未免太不珍惜。” 郑辉明显听岔了:“我也想寒窗苦读,靠着自己的文采,科举入仕,只可惜啊!我要赴江南之地任职,带着颜娘一起去……” 李彦不报什么希望,但还是祝福道:“愿郑兄能为官一方,造福百姓,与颜娘子生活美满。” 郑辉笑道:“多谢多谢!” 两人一路聊着,抵达正堂。 远远就见堂前已经等着两对老夫老妻。 以郑仁通和崔修业的年纪,是不可能在门前候着的,但来到堂前等候,已经是相当给面子,何况还带着各自的正妻。 眼见如此,李彦也加快了几步上前,拱手行礼道:“郑公!崔公!两位夫人万福!” 郑仁通开怀一笑:“元芳你可是说过,要常来府上作客的啊,结果才来了三次这么少,哈哈,快快入座吧!” 众人入席,聊起了家常话题,崔氏看着李彦,越看越喜爱:“元芳风采卓然,兼富才情,卫国公可有为你张罗婚事?我等山东贵女知书达礼,贤淑持家,可为良配啊!元芳若是有意,我可要上门对李公说道说道!” 她的神态是很认真的,高门世族间的联姻是大事,若是做媒成功,那交情可就深厚了,而唐初的五姓女,地位虽然没有后世传的那么夸张,但确实是一等一的良配。 尤其是李彦把窦氏和韦氏,这两个最擅于联姻的关中世家弄得灰头土脸,五姓女在婚恋市场上,地位愈发水涨船高,崔氏心头一热,就想着真的张罗一位山东五姓女,嫁给李元芳,可是一件美事。 然而李彦笑容依旧,说话却不客气,一口堵死:“我阿耶开明,倒是没有催促我成婚,我目前以工作为重……” 崔氏立刻闭上了嘴,人家父亲都不急,她急什么。 但这已经无形中伤害到了此地的主人,郑仁通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的儿子:“婚配乃人生大事,确实得慎重啊!” 郑辉赶紧移开视线,郑氏则护着儿子岔开话题:“吃菜!吃菜!” 相比起来,崔修业更关心李彦和李德謇的关系,以往听说卫国公府都是这位在作主,如今看来还真不假,数度举杯邀饮:“元芳请!” 李彦也很热情:“崔公请!” 如果崔守业泉下有知,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估计也要抗争性的顶几下棺材板。 哪怕他最恨亲家豆卢钦望,但你也不能这样通敌啊! 但这就是权势的体现,随着李彦地位的越来越高,只要不是直接的死仇,都如过往云烟,不值一提。 对于这类官场上见风使舵的,李彦从来不会拒之门外,刻意结仇,而崔修业聊了一些官场话题,也很快提到了段达:“听闻李机宜前几日找了都官司的段郎中?” 称呼官位,那就是谈正事了,李彦颔首道:“我收到一封举报诚义商会的信件,上面所述的内容十分严重,不得不查……” 崔修业凝重地道:“愿闻其详。” 李彦将自己写的举报信内容大致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如果只是单纯的一封信件,在无实证的情况下,倒不至于大动干戈,商会之间交锋会用此等招数,但此前我在高丽奴身上,发现了北衙百骑才能配备的神策弩……” 崔修业动容:“奴隶竟持有弩器?” 郑仁通面色也变了:“此事与北市那群奴商有关?” 李彦道:“暂无实证,但神策弩乃国之利器,万万不能被外族所得,那些奴隶会场与之多有牵连,必须详查!” 崔修业心中对段达恨上了,果然李元芳查的都是大事,此贼居然敢拉自己下水,还说是简单的奴隶买卖,立刻表态道:“黄机宜也早就察觉,段达多有受赂,与奴商牵扯极重,此事当上禀太子殿下,彻查不法,以儆效尤!” 李彦拱手道:“那就要多谢崔郎中和黄机宜了。” 都官司在刑部四司里面地位不高,但值此争夺侍郎之位的时候,崔修业却不愿意让政敌上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情卖到底:“不知元芳以为,段达去位后,有谁能胜任此职?” 郑仁通也摆出聆听之色,李彦想了想,却给出了一个各方都意想不到的人物:“我会向太子殿下举荐一人,监门卫长史,金良图。” 第304章 大唐梦实现了 亥时,夜色已深,金良图满身风霜旳回到家中。 妻子迎出,为他脱下甲胄,换上厚衣,有些心疼的道:“你这几日,怎么比往常回来的更晚了?” 金良图身体虽然疲惫,但心灵很充实,回答道:“贼人依旧在城中,欲行不轨,我要好好巡视,以备不测。” 妻子欲言又止,将劝阻的话咽了回去,从柜中取出包装精美的礼盒:“夫郎,你看看是这种饮品吗?叫‘茶’?” 金良图闻了闻味道,满意的笑道:“就是这种,我们以后要习惯喝茶,儿郎们也要!” 妻子蹙眉道:“可这茶的味道怪怪的,卖的也很贵,妾觉得不如家乡的果饮好喝……” 金良图摇头:“那是你还不懂茶的价值,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高门士族的贵人,现在都逐渐流行起了喝茶,以后你要和其他夫人娘子多多走动,喝不惯怎么行?” 妻子低声道:“别家的夫人都不理妾身……” 金良图神情微微黯了黯,却又很快振奋精神:“那是我还没有令人巴结的价值,放心吧,等我升了官,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妻子轻轻叹了口气:“妾倒也不指望别人巴结,只愿夫郎平安,我们的几个孩子也能好好读书,将来有所成就。” 金良图笑了笑:“真是妇人之见,你期盼的这些,归根结底,还是要我功成名就,否则几个儿郎根本没有好的博士教导,如何能成才?歇息吧,明日还要起早……” 正准备入房休息,院外突然传来动静,一道声音高叫道:“金长史!金长史!” 金良图听出是麾下心腹,脸色微变,立刻道:“为我着甲!” 妻子熟练的帮他穿好,他将刀往腰间一跨,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迎面就见心腹正在宅外不断走动着,金良图沉声喝道:“是不是又发现贼人的踪迹了?还是审问金汉林和金三光,问出了新的线索?” 心腹满脸喜色的迎上来:“不是,都不是,有大喜事啊!长史可还记得,白天那个被内卫带走时,哭天抢地的段郎中?” 金良图点点头:“当然,那是内卫黄机宜抓的人,一位管都官司的郎中,似是犯了大事,看内卫的架势,恐怕是出不来了!” 心腹道:“肯定出不来,此人据说私通奴商,让高丽奴持了神策弩,图谋不轨,幸得李机宜清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金良图勃然变色:“神策弩?” 普通官员对于神策弩没什么特别印象,就知道是一种弩器,但身为禁卫,却是很清楚,那是北衙百骑所持的弩器,极为精良。 金良图更觉得心中的神弩被玷污了,手握向腰间刀柄:“高丽奴持神策弩?简直荒谬!此贼该杀!” 心腹道:“是该杀,杀得好,他为长史让出了路啊!” 金良图怒火凝滞,换成了一种说不出的表情,似惊喜似惶恐,复杂到了极致,颤声道:“此言……何意?” 心腹赶忙道:“我听戍守东宫的同僚说,李机宜在内卫初步审定后,觐见了太子殿下,他入宫的次数很少,此次专门是为了整顿都官司之事去的,提议让你接替都官郎中。” “当时就有官员不同意,就因为长史的新罗出身,但李机宜力排众议,认为长史多年来戍守皇宫,兢兢业业,又比起长安的官员更熟悉洛阳的局势,此次还发现之前图谋烧毁码头的刺客,抓捕新罗质子,足以证明对大唐的忠诚。” “太子殿下认同……” 后面心腹说了不少话,但金良图已经听不见了。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李机宜看重,他出头了! 都官郎中,代表着五品啊! 长史是从六品上,且不说还要有正六品下,正六品上两个级别,就说六品到五品这一步,对于众多官员来说,就是鸿沟。 京官已经够尊贵的,可绝大部分官员还都是七品六品的,又有多少一辈子都是七品六品! 举个最直观的例子,都官司里的官员,有郎中一人,员外郎两人,主事二人,令史九人,书令史十二人,掌固四人。 这三十名官员里,只有为首的郎中是从五品下,其他全是六品、七品和八品小官。 金良图年近四十岁,可这个年纪里能成五品官,哪怕是都官司这种上升空间狭窄的郎中,依旧让无数人羡慕到眼红。 心腹说到这里,见金良图神情恍惚,也十分理解,为他感到高兴:“长史成了能恩荫子嗣的五品,大郎以后也能直接当官,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金良图大喘气了好几下,才渐渐缓过,知道今夜恐怕睡不着觉了,声音颤抖的道:“此事没有最终定下,还有变数,那都官司是做什么的?” 他其实把朝廷每个官职都背得滚瓜烂熟,何况刑部四司这种要职部门,但就好像是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般,下意识的问出来。 心腹回答道:“管理奴隶、战俘和案犯亲眷的,这可是肥缺,听说那段贼就捞了许多呢,等长史……等郎中接位,也能……” 金良图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区区钱财,够用即可,岂能令我亵职,步上贼人的后尘?” 他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刀,朝着前方挥舞了几下:“我金良图立誓,无有半点贪心,绝不辜负李机宜和太子殿下的信任!!” 心腹眼见这位情绪如此激动,赶忙道:“是!是属下乱言了!郎中要不要去李机宜府上拜谢,此次全靠他保举……” 金良图想了想道:“拜谢是肯定的,但李机宜要的不止是拜谢,你没有见过他府外,那真是车马如龙,长长排开,李机宜要提拔人,选择那些不好么,为什么选我?” 心腹也觉得不解,露出聆听之色。 金良图锤了锤胸膛:“因为我能办事,而且是办那些高丽新罗贼子的事!” “此次的奴隶就是如此,那高丽贱奴居然能持有神策弩,可见牵扯甚大,我一定要紧跟李机宜,彻查此案!” “李机宜还曾经问过我,现在新罗是什么情况,告诫我不可道听途说,你们平日里也要召集新罗人,多多打探国内情况,以备将来……” 他来到心腹的身前,铿锵有力的道:“我能有出头之日,你们也能!我们要好好办事,团结在一起,才能在大唐走得更远,明白吗?” 心腹被激励得面容涨红,热血涌动起来:“是!是!属下明白!” 这下子两个人都睡不着觉了。 金良图送走心腹,又立在门前许久,才脚步略显踉跄的回到内院。 妻子本来都要熄灯了,见夫郎去而复返,倒是挺高兴:“你不用去追贼了吗?快快洗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金良图却连脱下甲胄都顾不上,哐当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止不住的狂涌出来,拼命压抑声音:“呜哇哇哇哇!” 妻子面色大变,将他拥入怀中:“出什么事了?你犯了什么罪?我们是不是要逃回新罗了?” 金良图一听哭声都止住了,呵斥道:“胡说什么!” 等妻子闭上了嘴,他又续上哭声:“呜哇哇哇哇!” 直到哭得妻子的衣衫都湿透,他才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解释了一遍:“我的梦……莪的梦……终于实现了!” 妻子怔住,泪水也从眼眶中滑出,俩人抱头痛哭,此起彼伏。 直到后屋的几个孩子惊动,下人们惊惶的聚在外面,瞧那模样也像是想要逃回新罗的,妻子才擦拭了眼泪,出门通知喜讯:“阿郎要升官了!要升官了!” 很快外面又多了一群睡不着觉的。 屋内的金良图总算稳定了情绪,止住泪水,握住妻子的手:“娘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夫人来邀请你了!” 妻子反握住手,重重点头:“夫郎放心,妾一定学会喝茶,不会给你丢了面子!” 反正也睡不着了,两人干脆将买好的茶饼取出:“我们一起来煎茶!” …… 清晨。 李彦精神奕奕的骑马出门,路上不断有经过的官员向他行礼问好,甚至有老百姓为之注目。 后者更让他感到高兴。 因为这代表局面打开了。 【名望:默默无闻(洛阳)】→【名望:小有名气(洛阳)】 【成就点+100】 【名望:小有名气(洛阳)】→【名望:声名鹊起(洛阳)】 【成就点+200】 【成就点+2】【成就点+2】【成就点+2】…… 长安时期的名动,是借助太子和搏杀武敏之,现在洛阳的名动,则是得益于市井之间的宣扬。 山东士族一向擅长搞舆论攻势,郑仁通为了报答救子之恩,在士林中也卖力宣传。 再加上他出使扬威,本就是真实事迹,传播速度自然极快。 李彦心情愉悦,也准备为洛阳百姓挖掉一个潜在的毒瘤,正巧路过北市,就往那边看了看。 这一看不要紧,就见一位大唐人横刀屹立于坊门前。 虽然面容显得疲惫,身上也有股浓茶味,但冷冷看向奴隶会场方向的目光,令李彦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种眼神。 第305章 “卧龙”“凤雏”,得之可安洛阳 “李机宜!” 金良图感受到了欣赏旳目光,回头一瞧,大喜过望,赶紧飞奔过来。 李彦立于原地等他,微笑道:“知道消息了?不过你现在还是左监门长史,皇城才是职守的地方,不必急于一时,我们走吧!” 金良图赶紧跑回去,策马跟在身侧靠后的位置:“李机宜此次看重提拔,如此大恩大德,卑职铭感五内,莫不敢忘,愿为李机宜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彦道:“不必再称卑职,我举荐你,是因为觉得你最合适,等到都官司的职务正式任命下来后,好好将洛阳的奴隶市场整顿一番。” 金良图更加振奋:“是!下官明白!” 李彦叮嘱道:“此事不易为之,奴隶买卖涉及多方利益,现在百官初至洛阳,很多人府上更是缺少下人使唤,买奴隶的需求很大,你不可有半点的掉以轻心。” 大唐蓄奴之气盛行,和服丹一样,都属于时代特色。 现在顶流奴隶还没有成型,到了唐朝中后期,世家子的炫富三宝就固定了: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 前两者很熟悉,唐初时菩萨蛮是不存在的,据说要等到唐宣宗时,女蛮国入贡,其人高髻金冠,璎珞被体,称菩萨蛮。 贵族一边崇佛,一边又想和菩萨贴贴,菩萨蛮的火热可想而知,宫内乐工作《菩萨蛮曲》,成为教坊曲名,后来更演变成了最广为熟知的词牌名。 如今唐初最热门的是昆仑奴,甭管实用不实用,买过去充门面都好,新罗婢由于新罗的壮大,开始力压高丽婢,占据女奴榜榜首,此次针对的诚义商会,主要贩卖的就是这两种奴隶。 金良图当然明白这活不好干,却斗志昂扬:“买健仆女婢的,往往是非富即贵的勋贵子弟,难免会有阻扰,但我与他们素无往来,不会因为人情而束手束脚,钱财更休想收买我!” “李机宜,下官已有思量,先从最小的奴隶会场查起,步步为营,最后再瞄准诚义商会的会场!” “一定要将奴隶市场好好整顿,绝不能让我唐人沦为异国之奴!” 李彦颔首:“不错的想法,但那群奴商都是人精,你如果不能准确拿捏住他们的心理,反倒会引发群起攻之,事后掌握不了实证的话,更是难以下台。” 金良图异常坚定:“此事难为,但请李机宜拭目以待!” 李彦欣然的道:“很好!你只要坚定信念,放心大胆去做,我会予以支持!对了,你对于奴隶的市场行情,价格波动熟悉吗?” 金良图道:“并不熟悉,我准备去询问都官司的下属。” 李彦摇头:“都官司的人靠不住,昨日段达被带入内卫审问,已经交代出都官司上下受贿的情况,不仅三十名官员,就连那些吏员,都被奴商们塞了好处,罪状写了一晚上……” 金良图不惊反喜:“如果这些人不得力,能否更换?” 李彦道:“等你上任后,都官司以你为首,这些证词我都会转给你,你酌情考量。” “但六部不比其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大批的去人职位,抓住行事最为恶劣的,以杀鸡儆猴为主。” “如此一来,才不至于整日内斗,弄得无心工作,大大拖延办事的效率……” 金良图本想多多安插一些自己人,听了后也熄了急躁心思,赶忙应道:“下官明白!” 李彦微笑道:“至于奴隶会场的情况,我会介绍一人,他对于世家子所喜爱的一切都十分熟悉,更明大义,你们两位好好配合,保洛阳平安。” 金良图抱拳:“是!!” 一路说着,进了皇城,金良图恭敬的送别李彦,依旧熟门熟路的去左监门卫上班。 这条路线对于他来说,可太熟悉了,但一路上的感受,却又不太熟悉。 因为居然有官员,对他主动招呼了:“金长史早!” 金良图回应:“早!早!” 更有甚者,还关心起了他的身体:“金长史气色不太好啊,如此兢兢业业,要注意身体!” 金良图咧嘴道:“多谢关心!” 这些官员都是洛阳本地官员,久在长安的并不认识他,不过也远远注目打量,然后窃窃私语:“这人就是被李机宜提拔的新罗人……”“看着也不如何,怎的如此好运?”“且看他做什么,我等也好效仿!” 金良图一路上昂首挺胸,进了左监门卫,又见到属下欢呼着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想到以后终于不用低着头靠边走,他哈哈大笑,然后正色道:“好好巡逻,不要懈怠,我得站好最后几班岗!” …… 与此同时。 李彦走进内卫,来到自己喝茶的地方,发现办公席位旁,放了一个笼子,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动来动去。 他露出怀念之色,将安神感唤了过来:“这是你挑选的豹猫?” 安神感笑道:“是啊,六郎不是让我准备一头最好的吗,这头猫儿的爷娘都是一等一的猎手,这么大也是最适合驯养的时候。” 李彦点头:“当年小黑也是这么一点小,被装在笼子里送过来,慢慢养大的。” 安神感好奇道:“六郎还能培养出小黑那么灵性的猫儿吗?” 李彦道:“恐怕不行。” 他也曾经尝试过多训练几只宠物,后来发现动物之友终究是有局限性。 如今的三驾马车,狮子骢、小黑和鹰儿,是最合适的数目,再多就不行了,恐怕要天赋升级之后,才能影响更多的宠物。 李彦将笼子放到身边:“猫儿今日就留在身边,我准备送给一位友人,他死了猫儿很是伤心……” 安神感正要询问那人是谁,黄震走了进来。 安神感立刻告退,李彦也起身道:“黄机宜!” 黄震堆起笑容,拱手行礼,态度明显要矮一个头:“李机宜,我不请自来,打扰了!” 李彦道:“这是哪的话,黄机宜请坐,段达的审问有结果了?” 黄震将一份厚厚的证词取出:“对对,这正是段达招供的全部情况,请李机宜过目。” 李彦拿来仔细看了几页,目光就沉下:“诚义商会若非心怀叵测,何必支出如此巨资,将都官司收买到这个地步?” 黄震心想你这理由真是厉害,给的少不行,给的多也有罪,却立刻点头道:“不错,这背后的奴商定是心虚,必须彻查!” 李彦因为清楚这个会场的背后,与杨再威的师门有极深的关系,自然十分笃定,耐心的看完后:“此事非同小可,新的都官郎中任命后,正好将此供词交予。” 眼见供词递了回来,黄震赶忙道:“这还是由李机宜转交吧,不瞒李机宜,我们最近在忧心刑部刘侍郎的身体,恐怕要有新的刑部侍郎上任,那可是大事!” “此事我也在关注……” 李彦点点头,心头有些不悦,前脚将段达弄下去,后脚就来寻找他的支持,这人情索取,未免太急。 黄震并不想这样施恩求报,赶忙解释道:“此事现在也是纷纷扰扰,一团乱麻,别的倒也罢了,豆卢阁领竟也有意刑部侍郎之位!” 李彦眉头扬起:“他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卧病在家吗?” 黄震冷笑道:“是啊,豆卢阁领昔日支持皇后,以致于关中灾情严重,此后豆卢氏就一直很安分。” “可近来太子殿下宽宏仁德,重新任用了北门学士,发布《建言八事》,结果这位豆卢阁领似乎看到了重新掌权的希望,如今也跟来洛阳,正图谋刑部侍郎之位呢!” 说到这里,黄震干脆表明态度:“不比李机宜公事公办,不念私仇,豆卢钦望这人心狠手辣,我等是绝不愿意让他成为刑部侍郎的,还望李机宜能相助崔郎中一二!” 李彦很清楚,在崔守业之死的案子中,崔氏最恨的是背后捅刀子的亲家豆卢钦望,此人后来又踩着崔守业的尸骨,成为了内卫阁领,双方顿时成了死敌。 现在崔修业要争取刑部侍郎,豆卢钦望却横插一杠,恐怕也是担心崔修业真的成功后,回过头来清算自己,双方都是有进无退。 李彦想了想道:“刑部侍郎之位关系重大,我不便插手……” 黄震听到这里,心已经沉了下去,但紧接着,李彦做出表态:“不过我也认为,此人不适合成为刑部侍郎。” “此前关中天灾,皇后身边,多有助纣为虐,酿成人祸,使得百姓身亡的官员。” “现在太子殿下不问责,绝非忘记,而是以赈灾安民为主,等到灾情过去,需要给那些枉死的百姓一个交代!” 黄震先忧后喜,近乎失态,猛然起身:“多谢李机宜!” 李彦道:“也劳烦黄机宜去查一查,豆卢氏在北市奴隶会场里面,有哪家的分红?” 黄震心领神会,揖手一礼:“明白!我这就去!” …… 弓氏商会总部。 弓嗣光正在看账,虽然有族内的老手带着,却也觉得头晕眼花,发出感叹:“真是不当家,不知兄长的辛苦啊!” 族内管事则道:“此次幸亏有谢氏商会网开一面,否则莪弓氏的产业不知要被各家瓜分去多少,可现在还是有大量资产难以迅速转移,这该怎么办?” 弓嗣光头疼地敲了敲脑袋,他哪里知道怎么办,却又不能说出来打击士气。 正烦恼呢,仆从前来禀告:“阿郎,李机宜派人送了一个笼子过来,里面是一头豹猫。” 弓嗣光猛然起身,热泪盈眶的冲了出去:“李机宜还记着我!我的草上飞!我的草上飞在哪,快快抱给我,哈,你们瞧它的眼睛,真有灵性……” 第306章 刺客: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 “师妹,我回来了,带来了药。” 杨再威走入院内,看着盘膝而坐旳金智照,点头道:“你今日脸色不错,有些血色了。” 金智照气色确实好了些,低声道:“总算安定下来,我有了些疗伤心得,能自行运劲,就可以慢慢恢复。” 杨再威提了提手中的药包:“我从药铺内取了些药来,都是些壮大气血的良方,你服用后,也能缩短些时间。” 金智照下巴轻点,询问道:“金汉林和金三光如何了?” 杨再威道:“已经被关入刑部大牢,他们是质子,身份敏感,此次犯了事情,怕是出不来了。” 金智照脸色一黯:“没有救援的机会吗?” 杨再威皱眉:“救出来也没用,两人都已经交代,又有那个医师和府上下人的证词,礼部迫不及待的上奏,恐怕要派遣使者向新罗问责了。” 金智照叹了口气。 杨再威道:“师妹,你不必心生愧疚,此次也是逼不得已,你是新罗公主,他们是新罗臣子,本就应有救助之义,并非连累。” 金智照摇头:“我不愿见他们被拖累,并非完全出于愧疚,而是新罗的忠心之辈,哪怕是表面忠诚,倘若都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谁还愿意继续为我等效力?” 杨再威嘴动了动,没有把另外一个消息告诉她。 那个暴打新罗人的禁军长史升了官,穿上绯袍,在北市的奴隶会场外发号施令。 如此对比,幸亏师妹不知道…… 金智照知道无能为力,也很快将两个质子的事情抛开,专注眼前:“师兄,你待会去看看苏我仓麻吕,这两日感觉他有些不乖顺,若是见到不对劲,我等要先下手为强。” 杨再威身为专业刺客,这点最擅长:“放心吧,我也摸清了这些矮子的习性,多杀一些,能让他们老实不少时日。” 他说到做到,放下药包,走了出去。 金智照开始闭目养神,调整呼吸,宁心定气,调用体内的劲力。 她天赋过人,能将百胜劲练到秘传,此次遭难,也悟出了新的疗伤手法,自忖以后再被李元芳打伤,也绝不会落得这般狼狈的境地。 更值得欣喜的是,她发现百胜劲也有调整进步的空间,如师父所言那般,一切劲力都要推陈出新,不能满足于原有的境界。 正在总结得失,金智照耳朵动了动,听到脚步声传来。 她立刻睁开眼睛,露出警惕。 因为杨再威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果不其然,这位师兄走入院内,身后跟着个孩子般的身影。 苏我仓麻吕来到面前,惊惧的拜下,深深叩首,卑微得仿佛要匍匐到尘土里:“请公主殿下饶恕,我绝对不敢对殿下有丝毫不敬!” 金智照扫了眼杨再威拳头上的血迹,就知道震慑奏效,昂起下巴,高傲的道:“谅你也不敢,说吧,这两日是怎么了,为何屡屡心神不宁?” 苏我仓麻吕叹息道:“唐人的都官司正要清查奴隶会场,商会遇到大麻烦了。” 金智照沉下脸色:“你们是奴商,难道还不知打点好都官司?我曾资助甚多,难道都被你自个儿吞下了?” 苏我仓麻吕苦声道:“我岂敢自己贪墨,都用来收买大唐官员了。” “那位段郎中常常来往两都,每次都是我等接送,他的三座豪阔府宅,都是我置办,娶的十几房妾室所需用度,也是由我安排……” “不仅是段郎中,其他官吏都使足了钱,可现在段郎中下狱,前几日他的下属还有传信,这两天新的郎中赴任后,就齐齐断了联系,恐怕祸事将至!” 金智照皱眉:“你也是出身贵族的大倭,遇事慌什么!” “百官初至洛阳,正是各府需要奴隶的时候,是离不开你们的,那个段郎中被抓了,接任他的别管是谁,也只会做做样子。” “你多使些钱财,满足了接任者的胃口,他是不可能真查封奴隶会场的。” 苏我仓麻吕摇头:“不瞒公主殿下,我原本也是这样准备的,但派出掌事的与其初步接触后,发现那位接任者,与段郎中很不一样,甚至与我接触过的大唐官员都不太一样,他似乎真的对钱财没有兴趣……” 金智照嗤笑:“你还是对唐人不熟悉,说吧,那官员叫什么名字?大唐五品之上的权贵莪都有了解,有些不喜欢钱财的,你要另使办法。” 杨再威脸色微变,苏我仓麻吕倒是生出希望,赶紧叩首道:“望公主殿下指点,新任的都官郎中叫金良图,听这姓氏,或许还真是新罗人士。” 金智照猛然怔住。 苏我仓麻吕等了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就见这位新罗公主脸色逐渐铁青,突然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杨再威叹了口气,一脚将苏我仓麻吕踹成个滚地葫芦:“滚!” 苏我仓麻吕委屈巴巴的滚了出去,金智照胸口发堵,浑身疼痛,顾不上伤势重回旧观,恨声道:“那个叛徒凭什么升官?还升得这么快!!” 杨再威将她扶上榻:“你还是好好疗伤吧,理会那些事情作甚?我们能管得了这些倭人,难道还能管太子要升谁的官?” 金智照咬牙切齿:“不是太子,肯定是李元芳!居心叵测,居心叵测啊!!” 杨再威道:“别管是谁,你先养伤吧!” 金智照仇恨之后,又露出担忧:“怎能不管,李元芳盯上这里,我们就有暴露的可能。” “更何况师父的计划需要这些异族奴隶,这个商会万万不容有失!” “师兄,今夜你带我出去,我要亲眼见一见那个金良图,到底准备怎么查奴隶会场!” …… 夜幕降临,洛阳的大街开始有武侯巡逻,禁止通行。 但各大坊市内依旧热闹,尤其是北市灯火通明,依旧是车马塞路,人潮汹涌。 不过这几晚,诚义商会的高台附近,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原本要购买奴隶的各府管事,纷纷后退让开,看着中间上百名吏员来去忙碌。 来到洛阳的都官司上下,几乎全员出动,二十多名官员,一百多名吏员,都在忙碌。 一部分负责查账,时不时高声报价,进行核实,另一部分则检查会场内的奴隶。 换上绯袍的金良图立于中央,凌厉森寒的目光扫视四方。 被他这眼神盯着,无论是奴商,还是都官司上下,都隐隐一个激灵,浑身不安。 站在他身边,则是穿着富贵,戴着簪花的弓嗣光,时不时逗弄一下怀里的猞猁。 那猫儿每每给他弄烦了,就用爪子推,他便哈哈大笑起来:“金郎中你看,这李机宜送我的草上飞,一点都不凶,多有灵性!” 金良图敷衍的点点头,却见弓嗣光逗着逗着,突然转向一个地方:“那边报的昆仑奴价格不对!” 苏我仓麻吕是幕后的商会之主,在前面抛头露面的则是另一位奴商,此时走过去,陪笑道:“这位郎君,我们会场所记录的价格绝对不假……” 弓嗣光呵斥:“你是不认得我弓五郎吗?别地的价格,我或许不清楚,但在洛阳,没人比我更懂市价,别在我面前耍弄心机!” 奴商辩驳了几句,发现是真的懂行的,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金良图不禁刮目相看,以他奋斗不息的性格,心中自然瞧不起纨绔子弟,但又不得不承认,李机宜用人是真的厉害,这位弓五郎能派上大用。 不仅是价格认证,还有金良图麾下的心腹,正在奴隶群中穿梭。 见到新罗婢,他们就上前盘问:“你叫什么?是什么骨品?家住新罗何处?” 然后回答得一旦稍有不对,就把人恶狠狠的拖出来。 奴商见了又要上前:“郎中,这些奴隶可都是我们的私产,是受唐律保护的,你们不能这般抓人!” 金良图面色一沉,弓嗣光则满不在乎的高声道:“我买。” 他大手挥舞,圈了圈:“别说才这么点人,就算是全部的,我弓家全买!” 周围人都听愣住了。 但弓嗣光这话还真不是胡吹大气,弓氏本来就有大量资产无法撤出,无论怎么使用都有隐患,唯独花掉最直接。 当然花钱也要看技巧,弓嗣光此时就找到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李机宜让我来办这件事,我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金郎中,你选这些奴隶,只要是觉得不对劲的,我哪怕是变卖光洛阳的家产,也统统给你买下!” “到时候这些就是我们自己的奴隶,名正言顺的查!” 金良图不禁动容,跟这样的人合作太爽了:“弓五郎豪气!” 奴商灰溜溜的退了回去,看向四周,露出求救之色。 四周围观的人群里,确实有各大高门的管事,但爱莫能助的摆了摆手。 且不说人家抬出李元芳的名头,没几个人敢招惹,就单纯看这件事,如果直接带走奴隶,他们倒能说道说道,但现在人家愿意掏钱买,还能如何? 对于高门大族来说,可没有什么强买强卖的说法,世家子以前真要看上了顺眼的奴隶,直接砸钱买走,奴商根本不敢违抗。 所以各府才要派人在这里盯着,因为往往先到者就是先得,不可能出现那种,两个世家子抬价争得面红耳赤,奴商在后面数钱乐呵呵的场面。 纨绔是整天斗鸡走狗,不干正事的米虫,并不是没有脑子的白痴。 于是乎。 眼见弓嗣光与金良图强强配合,将一个个奴隶抓走,暗中观察的金智照脸色剧变:“那些被带走的里面,有我们的人!” 杨再威抿起嘴:“我们恐怕难以救下啊!” 金智照恨声道:“该死的,他们居然这样搜查,不能让这叛徒得逞,去寻师父的人吧,这是被逼无奈的事情,他不会怪我们的!” “只能如此了!” 杨再威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出事呢……” 第307章 死神来了 杨府。 正堂。 户部侍郎杨执柔,迎着豆卢钦望,走入席中。 两人坐下,杨执柔打量着豆卢钦望,叹了口气:“思齐,你清瘦了许多,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豆卢钦望苦声道:“不瞒太初,我近来真是度日如年,忧心事一件接着一件,烦不胜烦!” 豆卢钦望旳父亲是芮国公豆卢仁业,杨执柔的叔公是观国公杨恭仁,两家是世交,两人年轻时就有交情,互相称字。 杨执柔故作责怪:“你若有事,早该来寻我,除非你不把我当作朋友!” 豆卢钦望道:“我今日不是来了么,来到洛阳后,我第一个拜访的就是你,也只有你能助我过此难关!” 杨执柔正色道:“请说。” 豆卢钦望眼睛里厉芒闪烁:“崔修业盯上了刑部侍郎的位置,你知道吗?” 杨执柔露出了然,点头道:“知道。” 豆卢钦望恨声道:“若不是崔守业包庇窦德成和李思冲,那窦贼岂能回长安贩卖毒丹,害得我父缠绵病榻,临终前痛苦万分?” “便是崔守业人头落地,也难消我恨,崔修业还想着刑部侍郎的位置,我绝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杨氏同样有人中过云丹之毒,成瘾难遏,杨执柔很清楚那毒丹的可怕,豆卢钦望的父亲肯定十分凄惨,却也明白,这主要还是两家反目成仇后的借口。 崔氏说豆卢钦望为求上位,背后捅刀,豆卢钦望则说崔氏包庇恶贼,卖丹害父,在双方看来,他们都是受害且正义的一方,都能名正言顺的致对方于死地。 杨执柔自然是站在豆卢钦望这边:“思齐放心,我已与尹大夫通过气,御史进谏,崔修业当不了刑部侍郎。” 有御史大夫尹中言做帮手,本来是很稳妥的,但豆卢钦望摇了摇头:“我本也不担心,但今日情况又不同了,李元芳竟准备支持崔修业!” 杨执柔脸色顿时沉下:“此言当真?” 豆卢钦望冷冷的道:“我仔细打听过,消息是黄震口中传出来的,说的模棱两可,可李元芳既然没有否认,也证明他们之间确有关系。” “李元芳现在威风得很啊,我刚来洛阳时,就听坊间里都在传,这位李将军在吐蕃扬我大唐天威,又如何收服吐谷浑,重回藩属……” “听说他还任命一个新罗人为刑部的都官郎中,这几日更是搅得北市不得安宁?” 杨执柔缓缓地道:“坊间我暂不清楚,但都官郎中确有此事,你待如何?” 豆卢钦望呸了声:“我原本还挺佩服李元芳敢仗义执言,呵斥皇后,但他现在与崔氏同流合污,也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杨执柔心想你这话未免虚伪,李元芳面圣呵斥武后,是武后倒台的直接原因,豆卢钦望那时作为武后亲信,被牵扯得很惨,心中只怕是早就对他恨之入骨。 只是武后如今恶名在外,谁都拿出来踩两脚,撇清责任,彰显道德。 眼见杨执柔没什么回应,豆卢钦望心头一惊:“难道太初也怕那乳臭未干的小子?” 杨执柔挺直腰杆,抚须道:“我当然不惧此子,只是想要对付此人也是不易。” “这李元芳平日里不管事,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又能立功,圣人和太子都倚为亲信,内卫又不归三省六部管理,我就算想要下手,也没有机会……” “倒是思齐,你乃是内卫阁领,是李元芳的顶头上司,为何不用此身份好好压一压他?” 豆卢钦望摇头:“我这个阁领当得早就威望全无了,相比起来,李元芳才在内卫一言九鼎。” “何况当年崔守业那般霸道,李元芳又何曾畏惧过?此子年少轻狂,胆大得很,我以阁领之位压他,无疑是办不到的……” 杨执柔本来就是说说而已,闻言立刻道:“那此事确实难为,且不说莪们拿不住他的把柄,就算拿住了,太子殿下也会压下去。” 豆卢钦望目光微闪:“正因为太子殿下如此信他,东宫群臣怕是不好受吧?” 杨执柔眉头微动:“你的意思是,发动东宫臣子?” 豆卢钦望冷笑:“太子监国,乃东宫臣子的大好机会,现在被李元芳抢去风头,他们怎么甘心?” 为了方便储君继位后,能最平稳的接过政权,太子的东宫,被设定为一个小朝廷的格局。 比如正三品的太子詹事,就对应尚书令,其下三令、四率、中庶子、庶子、洗马、舍人等等官员,也都能在朝廷里找到大致对应的职位。 不过实际上,历代太子詹事这个位置,往往是给资深老臣荣退的悠闲之职,由此可见制度设定的固然好,但由于储君与皇帝之间的天然对立,皇帝是不会给东宫那么大权力的。 李世民不必说,那是马上打下来的江山,有自信与威望在,有底气给李承乾折腾,而其后在深宫里长大的唐朝皇帝,李治和李弘之间,真的算信任了。 李治清楚这个儿子性格仁厚,身体又差,没办法夺自己的位置,所以对于太子的约束并不太强,哪怕数度监国都没有什么实权,但至少宰相班底里面还有戴至德为太子一党。 不过其他东宫官员,依旧没有太大的实权,直到如今太子监国。 杨执柔明白豆卢钦望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现在的太子詹事就出自弘农杨氏,却不看好:“太子手段温和,除了之前逼迫各家放粮赈灾外,并无大动干戈之意,如今三省六部与东宫各领其职,以新颁布的《建言八事》为核心,按部就班的赈灾济民,朝堂局势十分稳定。” “东宫臣子并非无事可做,恰恰异常繁忙,倒是那李元芳,听说每日午后准时离开皇宫,悠闲得很。” “一边是每天忙得昏天黑地,只为在太子监国期间争取功劳,以谋未来的东宫臣子,一边是功劳已经足够,就等着升官的李元芳,你认为这两方争得起来?” 豆卢钦望皱眉道:“那李元芳之前提拔了都官郎中,是不是忍不住,要开始大肆培植党羽了?” 杨执柔摇头:“自从来了洛阳,除了朝会外,李元芳唯一一次入宫觐见太子,就是举荐那个新罗人当都官郎中,都官司本来就不是位高权重的司部,群臣不满的也只是那个金良图的身份。” “不仅是金良图,这李元芳喜用寒门,与陇西李氏联系都不多,如今关内勋贵子弟,对他颇有异议,或许也正因为这点,圣人和太子才会特别信任他吧,大肆培植党羽这点真的算不上……” 豆卢钦望咬了咬牙:“总有些矛盾可言,也不求扳倒李元芳,令其无暇他顾便是!太初,我若能当上刑部侍郎,定助你入阁为相!” 杨执柔不置可否:“以你我之间的交情,何必许此承诺?我一定是竭尽全力助你的!” 豆卢钦望不禁有些奇怪,这位好友似乎并不热衷宰相之位,可都走到侍郎这个位置了,哪有不想着入阁为相的? 当年崔守业那般千方百计,才是正常之态,就算是持家低调的裴行俭,都是十分希望成为宰相,名留史册的。 豆卢钦望无奈之下,唯有退而求其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崔修业上位,太初可否应我?” 杨执柔点头:“请放心,我也不愿崔修业称心,我明日再去拜访尹大夫,让御史台紧扣崔守业昔日的罪名,至于李元芳那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突然道:“我近来倒是听说一件事,他为一个罪女奔走,要洗去其罪身。” 豆卢钦望大喜:“那女子是谁?” 杨执柔道:“是上官侍郎的孙女。” 豆卢钦望立刻泄了气:“是当年充入掖庭的那位小娘子?” 杨执柔目光微微一闪:“正是掖庭,这件事倒是可以拿来做文章。” 豆卢钦望抿起嘴:“上官侍郎在文坛地位甚高,阻碍此事,恐怕不妥吧?” 杨执柔道:“这恐怕是唯一能拖住李元芳的事情,思齐,我是为了帮你啊!” 豆卢钦望眯了眯眼睛,敏锐的察觉到原因不是这样,但思来想去,也顾不上许多了,顿时起身一鞠:“多谢太初!” 杨执柔赶忙将他扶起:“你我之间的关系,还需如此生分么?快坐快坐!” 两人坐下,盘算了细节后,也聊起昔日年少轻狂的岁月,拉近感情。 说着说着,杨执柔露出追忆之色,喃喃道:“若是能回永徽之时,该有多好……” 正在这时,一位侍从突然来到堂内,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杨执柔面色微变,顿时站起身来:“思齐,我内宅出了些事情,要失陪了!” 豆卢钦望起身:“天色已晚,我也告辞了!” 杨执柔仅仅将他送到前院,就分别开来,然后快步往后院走去。 到了后院,在心腹的指引下,他看到了立于阴影中的金智照和杨再威,顿时脸色剧变:“你们是不是疯了?居然来我府上?” 杨再威盯着这位弘农杨氏观王房的嫡系子弟,目光闪动起来。 金智照则昧着良心道:“师父极为信任杨侍郎,才让我们师兄妹在关键时刻前来投奔,请侍郎放心,这一路而来,都挺安全的……” 第308章 准备收网 “长话短说,你们此来,到底有何事情?” 杨执柔并不信任金智照所说旳一路安全,甚至不邀请他们入院,就站在原地问道。 金智照脸色略显难看,却也赶忙道:“是北市奴隶会场,都官郎中被撤换,强行搜查,抓了我们不少人,连诚义商会都有被封的危险,望杨侍郎能够阻止。” 杨执柔询问了几处细节,皱起眉头:“奴籍确实归我户部所管,但按你所说,那些奴隶都被买下,并非强行掠夺,这我户部就插不上手了,何况此事与我无关,贸然干涉,并无借口……” 金智照恳求道:“我等也知此事难为,但现在实在别无他法,还望杨侍郎指点。” 杨执柔问:“你认为此事背后,是李元芳推动?” 金智照恨恨的道:“金良图是李元芳一手提拔的,那弓嗣光也是他的人手,一起出现在北市搜查奴隶,与李元芳显然脱不开干系。” 杨执柔凝声道:“那他发现了什么?” 金智照叹息:“这就不知了, 或许是从弓嗣业养的死士中察觉, 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真不应该与其联合……” 杨执柔沉默片刻, 神情沉重:“不瞒两位,北衙百骑的事情还未结束,太子命裴思简肃清了洛州的军田,侵占军田的弓氏子弟和别户人家全部缉拿, 这绝不是结束, 北衙百骑是圣人亲卫,他们中出了叛贼,内卫一旦得知,肯定会彻查到底!” 金智照脸色变了:“难道百骑那边, 有人能指认杨侍郎?” 杨执柔道:“百骑中只有一人知道我, 此人父辈就是我杨氏亲卫,后来入了北衙,擅于神射,心思缜密, 暴露的可能不大。” “所幸那人与我杨氏是有些明面上矛盾的, 他如果被抓后指认我, 我可以拿出旧事, 证明此人是怀恨于心,故意污蔑。” “而我是户部侍郎, 李元芳轻易也动不得我,但不能被抓到一些实证,你们明白吗?” 迎着对方的视线,金智照脸色变了, 这逐客之意也太明显了。 杨再威则开口明言:“说来说去, 杨侍郎就是要我们走喽?” 杨执柔听他的语气不善, 赶忙道:“这位想必就是佐命兄的首徒?” 杨再威拳头捏紧, 直直盯着他:“杨侍郎是不是要我们马上离开?” 杨执柔瞳孔微缩:“贤侄恐怕有些误会,我绝不是要明哲保身,才不肯收留两位,实在是我此处也不安全,唯恐拖累你们……” 金智照见气氛僵硬,赶忙出言缓和:“杨叔见谅, 我师兄也是关心我的伤势, 情绪激动之下才有了冒犯, 北市的奴隶市场若被查封, 我们已无处可去, 只能希望杨叔收留了。” 听到她称呼自己为叔,杨执柔眼中闪过一丝隐蔽的不悦,稍稍沉吟后,开口道:“两位可知豆卢钦望?” 金智照点头:“他是内卫阁领,太子右庶人,但之前支持皇后,如今已经失势, 杨叔的意思是?” 杨执柔道:“豆卢阁领是我友人,他之前来拜访莪, 也由于李元芳支持此人的大敌崔修业为刑部侍郎,提出了要对付李元芳,更想到了一个法子。” 金智照精神一振:“请杨叔指点。” 杨执柔道:“李元芳有个徒弟, 是上官氏的罪女,他准备为其洗去罪身,恢复姓氏。” “豆卢阁领要从此处做文章, 还说此女近来出入宫中,或许可以关注一二……” “此法虽不光彩,确实有效,你们若能拿下她,说不定事情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杨再威听到这里,断然拂袖:“简直荒谬,他怎么不说去长安把李元芳的老父,卫国公李德謇绑来?什么狗屁不通的主意,那豆卢钦望真是蠢物!” 金智照也摇了摇头:“对一个孩子下手,真的威胁成功了,也是激化怒火, 引起全面反扑,我等现在要做的是息事宁人, 正面跟大唐朝廷对抗, 是肯定讨不得好的。” 杨执柔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叹气道:“两位贤侄很理智,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可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了。” 杨再威却不吃这一套:“你别转移话题,收留不收留,给一句话,你若真是要我们走……” 金智照赶忙接上去:“我们就稍稍修养几日,等伤势稍有复原,立刻离开!” 眼见这两个人赖上了,杨执柔头疼不已,唯有挤出一抹笑容:“两位既然不嫌弃,我府上自然是愿意接待的,请随我来吧!” 杨执柔亲自引路,带着他们进入内宅,选了一处较为宽敞的屋子。 户部侍郎的府邸,自然又不是区区奴商可比,杨执柔说了几句后,就转身离开,留下心腹下人照顾。 金智照也不客气,让那些杨府下人煮了一些滋补汤药,喝下后,开始熟练的运功疗伤。 等到她睁开眼睛,发现杨再威立于一旁,脸色依旧忿忿,火气难以压制,不禁叹道:“师兄,那杨侍郎害怕被我们连累,也是人之常情,你何必如此态度?” 杨再威恨声道:“我是因为旧怨!你不知道,观王房是弘农杨氏第一大房,我幼时被拐,我父当年求他们出来主持公道,观王房不仅置之不理,还语出羞辱。” “不愿帮忙倒也罢了,我父相求,也没一定相帮的道理,可毕竟是同族,怎能落井下石?” “海内名宗?呸,这些高门士族表面风光,实则内里凉薄虚伪,没几个好物!你刚刚没有发现么,他看似客气,实则根本看不起我们!” 金智照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他应是看不起我,罢了,如今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还要借助于杨执柔的权势,解决奴隶会场的困境。” 杨再威摇头:“都官司既然下手狠查,那奴会就保不住了,不如当机立断,及时抽身。” 金智照左思右想,却是十分不甘,突然道:“师兄,有关北衙百骑之事,你去帮我查一查,那杨执柔所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还是想尽力挽回。” 杨再威抿起嘴,有些不愿意,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行吧。” 金智照露出孺慕之色:“还是师兄好,师父不在时,都是师兄照顾我们。” 杨再威笑笑,替她拉上帘子:“无论如何,这杨府终归是安全的,你安心休息,把伤养好才是要事,晚安!” “晚安!” 两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精神上又很压抑,也是十分疲惫,各自互道晚安,睡了过去。 听着屋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屋顶上负手而立的李彦也在心中道了句:“多谢两位带路,晚安~” …… “将关于户部侍郎杨执柔的帖子翻出来给我。” 回到李府,李彦让许大将府上的帖子再度翻出。 见小郎不回归,许大等人就知道今晚肯定是熬夜了,很快将帖子整理一遍,禀告道:“没有杨侍郎的拜帖,只有一张请帖。” 李彦接过请帖打开,看着上面那周正的字体,眼中寒光闪烁:“卑劣无耻,取死之道!” 心头固然生出杀意,但李彦并没有小觑这个人。 户部掌管全国土地、赋税和户籍,不可谓不重,杨执柔当户部侍郎更是已有九年,再加上又是弘农杨氏地位最高的观王房出身,人脉广阔,党羽众多,说他的权势仅次于宰相,绝不夸张。 所以早在山寨中,丘神绩审问了杀害同僚,分尸藏头的郑三郎,问出了幕后指使是杨执柔后,李彦的步骤是先来洛阳查清弓氏涉案的情况,再言其他。 一个是太子带百官入洛阳,弓氏作为洛阳地头蛇,如果心怀不轨,威胁更加迫切,要率先解决; 另一个也是先易后难,想要动杨执柔,哪怕有了北衙百骑的证词,也不容易。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此人小心谨慎,早早就埋下后手,如果郑三郎早年和杨氏交恶,那他的证词就有了攀诬陷害的可能,想要扳倒杨执柔,办不到。 直到收留了杨再威和金智照,才是铁证如山。 将这两个刺客从府上搜出,那就是百口莫辩,别说户部侍郎,就算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户部尚书,也得立刻完蛋。 不过李彦对此又有些迟疑。 毕竟杨执柔本来就有了巨大嫌疑,现在只是确定下来,他更想通过杨再威和金智照这两个灾星,找出一些自己不知道的贼人。 “算了,还是不要贪多,省得出了变数,反倒前功尽弃。” “这两位带路党,已经助我揪出了新罗质子、北市奴商还有户部侍郎,能将这些肃清,对于那伙贼人必然是重创。” “将他们拿下审问,顺藤摸瓜的找出背后的人,不愁没有一网打尽的机会!” 李彦将请帖放下,开始写信,准备明早让鹰儿带着,飞去寨子询问一下狄仁杰和丘神绩那边的进展。 他们和程务忠蹲守在寨子里半个多月了,还没来洛阳,肯定是发现了些状况,但事有轻重缓急,接下来还需要这两位左膀右臂。 安排妥当后,李彦倒头就睡,很快进入梦乡。 养足精神,准备收网! 第309章 举报信一封接着一封 狄仁杰和丘神绩坐在马上,与百骑一起押送着囚犯,往洛阳而去。 狄仁杰沿路观察,抚须而笑,露出欣慰之色。 因为半个多月前,他们走驿道时,还可以见到面有菜色旳百姓,成群结队的往关外逃。 此时所见,逃难的灾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运粮的车马,源源不断的送入关中。 沿途的村落,也可以明显见到炊烟袅袅,升腾而起。 这说明灾情终于稳住,虽然距离彻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但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 丘神绩的关注点不在那里,而在于囚车,频频看去。 一长排囚车,关的大部分是山寨内的匪贼,中间则是百骑叛逆。 断手的郑三郎位于其中,目光呆痴,百骑的背叛者跟在后面,眼神似悲似喜。 悲的是他们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本有大好前程,却被郑三郎说动,阴谋不轨, 犯下重罪, 接下来最轻也是流放千里。 喜的是家人并未受到牵连,并且已经得知, 太子殿下确实为百骑作主,各家所分的军田都讨回来了。 丘神绩则看向被自己审得面容呆痴,神情极度麻木的郑三郎:“怀英,你觉得那家伙, 真说了实话吗?” 狄仁杰有些无奈, 十分恳切的道:“照你那个审法,我都扛不住,他应该是再没有秘密可言了。” 丘神绩皱起眉头,此时回想依旧满是惊惧, 将声音压低到极致:“可那颗头颅, 难不成真的是……真的是那位?” 狄仁杰同样低声道:“自然是假,寻一位相似之人,将无辜者杀害,妄图以假乱真, 这群贼子如此作为, 显然是酝酿着谋逆大计!” 丘神绩龇牙:“那确实是捅破天的大祸, 可惜寨主先一步将头颅取走, 又仗着熟悉地势,冲出百骑的包围圈, 如果抓住此人,就能审问出更多的情报了。” 狄仁杰赞同:“确实可惜,百骑能认出那颗头颅,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圣人亲卫, 那寨主既然发现头颅的秘密, 证明是识得天颜的, 身份肯定非同小可!不过此人的风格倒是有些熟悉,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丘神绩刚要开口,突然轻咦一声,仰首往天上看去:“六郎的神鹰!” 下方其他人很快也发现,尤其百骑精锐最为热情,连连挥手:“是那射箭都射不中的鹰儿!”“我上次陪它训了几日,觉得箭术都精进了……”“快下来!快下来!百骑欢迎你!” 敏锐感受到家的热情, 鹰儿在天空盘旋几圈, 准确的落了下来。 丘神绩抬起手臂, 被假动作骗了好几次, 终于让鹰儿停在小臂上, 去取脚上绑的信件:“这应该是六郎给我们的信件。” 鹰儿等信件没了,才振翅往百骑飞去,双向奔赴,狄仁杰则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丘神绩先看。 丘神绩展开信件,匆匆扫了遍,顿时笑了起来:“六郎要对杨执柔下手了。” 狄仁杰慎重的道:“杨执柔是户部侍郎, 单单郑三郎一个证人,在不知动机, 没有物证的情况下,恐怕不足以定其罪行。” 丘神绩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六郎既然要对他下手, 肯定是有一定把握的,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我们要速去洛阳, 将杨贼拿下,与郑三郎吊在一块,也能问出更多的秘密……” 狄仁杰眉头舒展,抚须笑道:“此言不假,我们速去东都!” …… 与此同时。 李彦第二次入了洛阳宫城,紫微宫。 天有紫微宫,是上帝之所居,而古之王者,择天下之中立国,择国之中立宫,洛阳被称为天下之中,紫微宫虽不是洛阳的中心位置,但地势最高, 可以高屋建瓴, 俯瞰全城,这个宫殿真是十分符合这个名字。 紫微宫的营建者是杨广, 自然是穷奢极欲, 波澜壮丽,李彦已经来过一回,第二次随着内侍行走于宫中,路过那些富丽堂皇的殿宇,还是忍不住观看。 当然,杨广这败家子都还不是巅峰,等到历史上武则天登基,那败家娘们将紫微宫改名为太初宫,建造了天堂与明堂,才叫世界之最。 不过也劳民伤财到了极点,更过分的是一把火就烧了,当个旅游景点都没指望。 李彦在穿越之初,还有过见识一下天堂明堂,弥补后世遗憾的想法。 但现在,最初的想法改变,见不到那种劳民伤财的建筑,才是他的目标。 正在这时,前方引路的内侍停下脚步,换成了早就等待的曹真。 东宫到了。 太子入主宫城后,就一直在东宫里面办公,对于李治和武后所住的殿宇,只是命人清洁打扫,并未入住。 在东宫执政的例子不是没有,李世民登基,贞观之治的前几年,就一直在东宫。 不过那是因为太极宫的主宫住着李渊,父子俩人还暗搓搓的斗了好一阵。 而李治如今位于长安大明宫,太子来洛阳监国,依旧居于东宫,就是恪守本份,顿时得朝野上下赞赏。 其实这种操作很正常,太子从来不是僭越之人,但一件小事被拿出来大为赞扬,也能看得出臣子的态度。 曹真同样感受到地位的不同。 以前他们在长安少阳院内还好,到了宫外其他地方都不敢大声说话,面对其他内侍也矮一个头,现在虽然还在官员面前卑躬屈膝,但到了其他太监面前,俨然是受人巴结的存在。 他一直记得太子被软禁的时候,是这位手持诏书而来,宣布太子监国,也每每来迎:“李机宜,上官小娘子这几日都想着你呢!” 李彦失笑:“谁让太子妃拉着婉儿入了宫,就不放她出来了,她自然挂念我这位师父。” 曹真不敢应这话,又兴奋的说了些宫内的趣事,然后突然道:“对了,刚刚得知李机宜要入宫,裴将军也停下了,说是要等李机宜。” 话音落下,李彦就看到一位紫袍男子,屹立于殿外一侧,还遥遥抱了抱拳:“李机宜,我等你多时了!” 身材魁梧,虬髯满面,声如洪钟,正是太子妃的父亲裴居道。 李彦赶紧快步上前,还礼道:“裴将军,怎能容长者等候呢!” 裴居道摆了摆手:“我也是正好入宫,向殿下禀报水陆转运之事,这还是你压给我的活,我要找你说道说道!” 如今的朝廷里,没有专门管理漕运的官职,裴居道是左金吾卫大将军,正三品,掌宫中、京城巡警,烽候、道路、水草之事,后者就正好关联到了漕运。 此时面对裴居道的小抱怨,李彦也诚恳的道:“漕运千头万绪,各方利益,的确不好管理,也就是裴将军才能胜任。” 裴居道哼了一声:“你别捧我,这漕运可难办的很,弓氏的法子是给各士族使钱,简单粗暴,但确实有效,现在我要收回漕运大权,却不能如此为之。李机宜是得陛下称赞,出将入相,文武大才,我才要向你请教。” 李彦稍稍沉吟,正色道:“依我浅见,若要真正肃清漕运乱象,唯有成立专门的转运使司,再在各路设置地方转运使,与两都配合。” “殿下监国,想要任命专门负责漕运的官员,自然是能够办到的,但自古增设官员位置,都是极为敏感的举动,尤其是关系到这漕运巨大的利益,更难免引发四方关注,此事重大,不可轻动。” “也就只能拜托裴将军,先暂居管理,操劳辛苦了!” 裴居道有些动容,正色一礼:“既得殿下信任,这是为臣子应该做的,李机宜辅臣之位也是名副其实,容我冒昧,不知这次入宫是为了……” 李彦取出一封信件:“我举荐了左监门金长史晋为刑部都官郎中,管理北市奴会,如今已经查出了不少罪证。” “那件事的最初,就是一封举报信,我正是见信上言辞凿凿,有理有据,认可写信之人的心思缜密,有的放矢,才查一查北市,果然有问题……” “而现在又有举报信来了,所述的更是大事!” 换成别的官员,自然是要回避的,裴居道却直接摊开手:“举报信能否给我看看?” 李彦递过去。 裴居道飞速扫了遍,面色立刻变了:“户部杨侍郎窝藏贼子?” 李彦道:“不错,这是关系到一部侍郎的大事,我不得不入宫觐见殿下。” 裴居道正色:“此事非同小可,除了这举报信件,可还有其他证人?” 李彦道:“不瞒裴将军,百骑叛逆中还有一人,也供述出了杨侍郎图谋不轨,但我那时是不信的,直到现在才半信半疑。” “而这几日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内卫盯住杨府,发现他们所用滋补药品甚多,而府上并无人病重,倒是那贼人之前被莪所伤……” 如此线索已经足够,裴居道神情凝重,发挥武将当机立断的果决:“抓贼抓脏,此事兵贵神速,不宜耽误,你我一起见殿下,若要动用南衙禁军,我当全力配合!” 第310章 我们师兄妹都是被你连累了! 临近正午。 杨府内宅。 金智照已经下榻走动,甚至缓缓摆开架势,以丹元劲搬运气血。 这是户部侍郎家旳补品秘药之效。 杨执柔显然是不希望两人留下,在发现金智照是真的受伤严重后,伤药补品管够,有些药膏更是不传之秘,外面有钱也买不到,就恨不得她伤好后赶紧离开。 金智照不客气,专门挑好的用,这几日来,脸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血色,疗伤心得更是愈发纯熟。 她运功完毕,回到屋内,对着同样在默默修炼唯识劲的杨再威道:“师兄,按照这个进度,十日之后,我的行动就可无碍,到时候就离开洛阳!” 杨再威露出关切:“你此次受伤太重,若不想留下隐患,调养的时间还是要长些。” 金智照叹了口气:“想要伤势痊愈,非得数月不可,肯定是等不及的,这位杨侍郎的情形似乎真有些不妙,恐怕百骑的事情还是暴露了,万一查到他身上, 我们在府内岂不是有危险?上次弓嗣业之事就是如此, 不能再重蹈覆辙!” 杨再威点头:“也对,我们不能反过来被他给连累了。” 金智照眼珠转了转, 突然问道:“师兄,杨府给我的秘药,和师父当时所用的那种,是不是很相似?” 杨再威有些不明所以, 回答道:“是的, 那就是配合劲法秘传使用的秘药,师父给你用的,是专门配合修炼百胜劲的。” 金智照露出羡慕:“如此说来,大唐各家都有秘传?” 杨再威道:“是各地传承悠久的高门大族, 才有秘传, 比如陇西李氏,就有弓弦劲秘传,而我弘农杨氏,则有鱼肠劲秘传。” “这门劲法偏向于刺杀之道, 族内都不屑于练, 他们早把祖辈沙场拼杀的劲给丢掉了, 到了我手里, 正好与唯识劲结合,也不知是不是命数使然……” “不过这鱼肠劲秘传, 也是师父传给我的,而非族内所传,所以我以后用此劲杀光上谷房的族人时,也不算忘恩负义!” 金智照露出由衷的钦佩之色:“师父真是博古通今, 精通天下劲法, 连各大世族的不传之秘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各家的秘药他也会制作吗?” 杨再威摇头:“这就不知了, 反正百胜劲和唯识劲的秘药,师父肯定会,给我们打基础时都用过。” “当然,也不是必须不可,秘药是降低修炼难度,加快修炼速度的, 那个李元芳练唯识劲时就没用秘药, 我看得真真切切, 短短数月时间, 还真被他练成了, 这人的天赋实在可怕!” 相比起杨再威的唏嘘,金智照此时连李元芳都顾不上关心了,低声道:“师兄,那杨氏秘药的配方……” 杨再威不解:“你准备自己配药?你别看这药膏疗伤效果不错,但价值极其高昂,次次都这样拿来使用,弘农杨氏都受不住的。” 金智照道:“我不是拿来自己用, 新罗医术落后,也就强于连草药都不会采集的倭国, 我十分仰慕大唐的医道,这等秘药配方若能带回国内……” 杨再威没等她说完,就变了脸色, 断然回绝:“别的都能依你,此事休要再提,这是杨氏代代相传的秘药, 我绝不能把药方传给异国!” 金智照露出尴尬之色:“是我唐突了,师兄莫生气。” 杨再威沉默下去,闭上眼睛,继续练功。 金智照则取出一盒药膏,在身上轻轻涂抹,感受着那由体表向内脏扩散的热意,想到那个金良图,露出叹息。 大唐和新罗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想要在这个庞然大物的卧榻之侧生存,她这个新罗公主光是想一想,都感到绝望。 唯有尽可能学习唐人的一切,昔日倭国就是这般发展起来的,汲取百济的文化, 最后壮大成比百济还要强大的国家,新罗自然也有机会。 前提是大唐能乱一乱,战事多多失利的话…… “什么声音?” 然而就在这时,杨再威眼睛猛然睁开,侧耳倾听。 逃亡期间,他的耳识一直聆听四周,绝不让敌人靠近身边。 同时也倾听外面的动静,事有不对,立刻应变。 内宅处于府邸深处,此时他就听到后院传来动静,有下人的惊呼声传来,很快前院方向也传来响声,似乎是健仆的吼叫。 杨再威勃然变色:“不好!金三光的宅院被搜查时,就是这动静,肯定又是内卫和禁军冲进来了!” 金智照没有那么好的五感,却有分析的能力:“杨执柔的府邸远比金三光的宅院要大,动静类似的话,这说明这次包围比起那次更严重,我们快走!” 杨再威二话不说,背起金智照就往外冲。 然后两人被正午的太阳晃了下眼。 太阳当空照,天气真的好,师兄妹对视,脸上血色褪尽。 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怎么出去? …… 杨府之外。 内卫、金吾卫、府兵、武侯乃至不良人,将府邸团团围住,强弓劲弩,天罗地网。 甚至连四周的水路都备好了人,就是防止之前弓嗣明从密道私放弓嗣业的情况再度发生。 洛阳不比长安,从密道逃走的话,必然是选择水路,因此各方船只早早把守,围得个水泄不通。 李彦立于中央,手持诏书。 身旁是三位紫袍大员。 一位是洛州刺史郑仁通,洛阳最高行政长官; 一位是左金吾卫大将军裴居道,南衙十六卫排名前列的禁军统领; 最后一位则是太子詹事杨嘉本,出身于弘农杨氏上谷房,与杨执柔同族不同房,但平日里关系很密切。 此前豆卢钦望之所以拜访杨执柔,希望他挑拨东宫群臣和李彦的关系,也是因为这位太子詹事的存在。 毕竟再是养老职业,太子詹事都类比为三省的尚书令,这位如果一带头,下面肯定有云从者。 结果现在他们没动,李彦直接请了太子监国诏书,然后前来围府,杨嘉本自然大怒。 这位白须老者脸色铁青,冷冷的道:“李元芳,单凭一封来路不明的举报信,就大动干戈,围住朝廷户部侍郎的府邸,太子殿下信你,你岂能这般辜负?” 杨嘉本一大把年纪,行将就木,李彦即便拿着诏书,也不会跟其硬顶,否则人过去了,不仅吃不了席,怕是要赖到自己身上。 他十分礼貌的道:“杨公见谅,此举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那贼人先要火烧北市码头的运粮船只,又疑似新罗国公主,涉及到邦交大事,干系重大,如今线索指向杨府,不得不查。” 杨嘉本直接呵斥:“什么线索,都是些牵强附会之说,杨太初出身海内名宗,乃是堂堂户部侍郎,岂会窝藏异国贼子?” “李元芳,你尚未及冠,行事孟浪,既不稳妥,也欠考量!你也不想想,那举报之人又是如何知晓这等事情的?你们应该先将此人抓住,严加审讯,确定不是污蔑后,再来杨府分说!” “你们现在这般围住杨府,若是没抓到人,就是污了杨侍郎的名声,让他以后如何面对同僚?就算抓到了人,难道就没有贼人陷害的可能吗?岂有此理,真是气死老夫了……咳咳咳!” 李彦见这老家伙倚老卖老,唾沫星子飞溅,一大番话说得飞快,结果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身体晃了晃就要往自己这边倒,赶忙一个闪身,掠到杨府门前,拱手道:“请杨公稍候,我也入内一探,若是杨侍郎真的冤枉,我一定为他洗刷冤情!” 杨嘉本大怒,往前走了几步:“你别走!你别走!!” 人已经没了影子,而郑仁通和裴居道一左一右扶住这位骂起人来精神十足,此时走路却颤颤巍巍的太子詹事,连连劝说:“杨公!杨公!莫要激动,莫要激动!” 杨嘉本被一左一右两个实权完全不逊于自己的紫袍大员扶住,只得泪流满面,呜呜哭出声来:“郑公!裴将军!你们说说,杨侍郎是老夫本家啊,与这李元芳一向无冤无仇,怎会碰上这等恶事啊!!” 眼见这位老泪纵横,两人也连声安慰,但杨嘉本怎么都不依,他们也很快没了耐心。 且不说李彦举荐他管理漕运的情分,就算是毫无关联,裴居道都会仗义执言,冷冷的道:“李机宜虽然年纪轻轻,但有神探之名,办事一向稳妥,之前东宫中太子殿下也是问明了情况,深思熟虑后才下了诏书,杨侍郎若有冤屈,绝对会还以清白,杨公还是不要干涉了!” 郑仁通所处的山东士族,则一向与关内三大族不太对付,尤其是李敬玄死后,此时更是温和的挤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难道杨公不认为杨侍郎是清白的?” 杨嘉本知道连争取时间的可能性都没有了,老迈的身子哆嗦了一下,看向府内那繁花似锦的前院,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初,你一定要被查出是清白的啊!” …… “让你们早早离去,你们偏偏不愿,这下可好,我本来能是一身清白,都被你们连累了!!” 杨执柔冲入内宅,看着还待在里面的师兄妹,大怒呵斥。 与此同时,杨再威也怒道:“杨执柔,你又怎能肯定,我们兄妹不是被你给连累了?” 双方大眼瞪小眼,气氛僵持。 其实杨再威心里有点虚,毕竟之前两次他们走到哪里,倒霉到哪里,说不定这回也是一样,但这个时候气势不能弱。 杨执柔心中同样有点虚,他真的不清楚,到底外面的那群人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这两位来的,降低了声音道:“事到如今,你们是绝对不能被发现的,否则小事也变成大事,有什么办法,赶紧跑吧!” 杨再威道:“若是夜间倒是无妨,我即便带着师妹,也有机会突围出去,但白天逃不过弓弩,你府上没有密道吗?” 杨执柔摇头:“有密道也不成了,莪刚刚派仆从去看了,外面的水路已经被堵死。” 正在这时,金智照却提议:“师兄,你一个人走吧,你有缩骨功,能够穿过常人无法穿越的地方,独自一人,是有脱身机会的。” “而我之前跟李元芳交手的时候,他没有看到我的真容,不见得能认出我来……” “杨侍郎,我就扮成贵府中的下人蒙混过关,希望你能配合,这是我们渡过难关的最后机会!” 杨再威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好,师妹你多保重!” 杨执柔也不敢迟疑,长叹一口气:“行,那要委屈公主,当一当我府上的新罗婢了!” 第311章 统统拿下! “贼人会缩骨,可以躲到常人躲避不了旳地方,每一寸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李彦入了府内,就下达命令,仗着人手多,开始地毯式搜查。 正午未过,太阳当空,距离入夜还早,完全不必急于一时,府邸再大,慢慢收缩就行。 这种稳步缩圈的法子,让内宅里面的人受不了了,杨执柔快步走出,未到面前,就声色俱厉的呵斥道:“李元芳,你这是作甚?” 李彦手持诏书,平和的看着这位户部侍郎:“杨侍郎,北衙百骑郑广指证你弄奸阴谋,谋策百骑,犯上作乱!” “又有举报,你窝藏新罗贼子,欲烧粮毁船,破坏漕运,干系重大,不得不查!” “太子殿下有诏在此, 杨侍郎可要过目?” 杨执柔听到百骑郑三郎的名字, 心头就是一沉,到了后面更是勃然变色:“那郑贼之父就与我杨氏有所恩怨, 他这明明是栽赃抹黑,至于什么新罗贼子,本官更是从未见过,这是血口喷人, 诬陷忠良!” 李彦道:“杨侍郎请放心, 太子殿下仁德,有敕令下达,若杨侍郎蒙受不白之冤,定是贼人多方构陷, 居心叵测, 那我等也要彻查!” 杨执柔赶忙道:“太子殿下英明,这显然是贼人污我,居心叵测,居心叵测啊!” 李彦不再理会, 步伐平缓, 往前推进, 寻找杨再威的下落。 这位刺客实力不凡, 如果没有受伤的金智照拖累,夜间往黑暗中藏匿, 他也难以抓住对方。 所以能在这个大白天,将退路封死,自然是要尽可能拿下。 府邸巨大,前院、正堂、偏厅、中堂, 李彦和众将士花了一个多时辰, 终于将这些地方搜寻了一遍。 最后只剩下内宅和后花园。 内宅是府内女眷所在, 最为敏感, 后花园则是环境复杂,视野盲区多,高手很容易在里面藏身匿迹,甚至腾挪辗转,躲避搜查。 李彦对着内卫带队的安神感道:“两个贼子中,那个武功高强的, 藏身于花园的几率远比内宅高, 你们围住内宅, 我先去花园搜索。” 安神感领命:“是!” 李彦来到花园中, 就见庭院深深, 曲桥回廊,假山泉水,凤阁鸾楼,处处可见精巧华丽。 这也是洛阳的风格,重精美贵气,相比起来,长安建筑更恢弘大气。 看了看复杂的结构, 李彦命令兵士在四周围住,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漫步于回廊之中。 一道道呼吸声随之远去,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布达拉宫中, 赞普寝宫之外,与杨再威于黑暗里彼此试探与激烈交锋的那一幕。 那是开启耳识的机缘,唯识劲的修炼难度之所以那么高, 正是因为它不仅需要极高的悟性,还得辅以外界的压力与刺激。 此时亦是如此,李彦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耳朵轻轻耸动,鼻子轻轻嗅动,却没有听到杨再威的呼吸声,也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发现不了,并不代表没有。 李彦很清楚,杨再威在五感的修炼上,达到了极为高深的境地,真要全力运劲, 同样有机会瞒过自己。 之前杨再威在明,他在暗,现在双方颠倒,难度同样颠倒。 但他反倒兴奋起来。 这种强强较量, 才是提升劲法的最佳时刻。 于是乎, 他缓缓闭上眼睛,在花园里一圈圈走动。 天高、云淡、鸟语、花香…… 哪怕闭上眼睛,仅靠感官,周遭的一切也变得清晰,一幅动态的全景图浮于心灵。 渐渐的,景色逐步抽离,透过表象,隐隐抵达内在的真意。 陡然间,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关被打开,似智慧灵光的迸发,又像是潜意识里的直觉,循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李彦走到某个地方,缓缓停下,睁开眼睛。 树下枝影婆娑,阳光斑斓洒下,他目光如炬,看向树上:“下来吧!” 上面毫无反应。 李彦五指一握,腰间的链子刀陡然出鞘,匹练般的白光斩了过去。 就在他出刀的霎那,一道蜷缩在树上,由于角度问题,与枝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也以闪电般的速度飞驰而下。 杨再威落于地上,双拳捏紧:“李元芳,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李彦出刀,一招强过一招,同时开口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我并没有清晰地听到你的呼吸声,也没有准确地嗅到你的气味,但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杨再威连连闪避,为之动容:“第六识?” 李彦仔细想想,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兴奋:“或许吧,那种感觉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了,还真有可能是第六识!感谢你的藏身,给予我的激励!” 李彦的感谢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付之于行动,刀光暴涨,灿亮白芒,若飞瀑直击,狂斩而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刀势比起此前隐隐又强了一分。 反观杨再威,则明显不在状态。 他无法直撄刀光锋芒,被逼得左支右绌,只能依仗鬼魅般的身法,连连闪避。 这倒不是心态问题,而是武功风格。 杨再威擅长的,本就是黑夜里的刺杀,光天化日的正面搏击,相对就是短板。 于是乎,面对李彦气势如虹的攻势,即便他咬牙支撑,也只撑了二十多招,刀光下就见了血。 第一刀见血后,战局就几乎进入一面倒。 当李彦归刀入鞘,出拳进击,狠狠轰开他的架势后,全身染血的杨再威被擒力拿住,背脊一捏,再度被生擒活捉。 他抿起嘴,闭上眼睛,头低了下去。 技不如人,毋须多言,但要他交代出其他,也是休想。 李彦却根本不问,提着杨再威走出花园,让内卫用铁链和镣铐将之完全锁住,押了下去。 然后看向旁边脸色苍白的杨执柔,开口道:“杨侍郎,幸不辱命,我在后花园抓到一个贼子。” 幸不辱命就过分了,杨执柔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慌乱,气势已经弱了许多,挤出笑容道:“没想到还真有贼人藏身于我府中,幸亏有李机宜明察秋毫,否则我家中老小,恐怕还要被其所害。” 李彦颔首道:“杨侍郎放心,我一定把所有隐患都找出来,现在就剩下内宅……得罪了!” 搜查高官府邸,内宅无疑是最敏感的地方,因为涉及到女眷。 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强闯入世族豪门搜查女眷,恐怕只有丘神绩能豁出去担那恶名。 此次有了指认者,再加上杨再威都被擒住,杨执柔之前酝酿的借口根本讲不出来,只能脚下略显蹒跚的跟着李彦,走入内宅。 经过搜查杨再威的两个时辰,杨执柔的妻妾与女儿早已蒙上了纱巾,满是忐忑的聚在一起,见到这位一家之主走进来,就夫郎阿耶喊个不停,声音凄然。 杨执柔眼珠转了转:“李机宜既要搜查,我让她们取下面纱,给你一个个检查。” 李彦看了看这位户部侍郎,语气彻底冷了下去,大手一挥:“这却是不必,新罗女子与我大唐女子,在形貌特征上有不同之处,尤其是风姿仪态,难以模仿,杨侍郎的家眷可以放到最后检查。” 众女眷舒了口气,杨执柔的心沉了下去。 因为他听出了李彦话语里的笃定。 果不其然,李彦直接问道:“杨侍郎内宅中,可有病重者?” 杨执柔很想说有,但他也是刚来洛阳不久,如果有家眷生病,那自然是留在长安的府邸了,又岂会舟车劳顿的跟过来,只能摇头道:“没有。” 李彦道:“好,那将所有内宅的下人唤来。” 不多时,上百名仆从聚集,婢女过半,都是容貌姣好,腿脚灵便,低垂着头,紧张不安。 李彦问:“杨侍郎的这些下仆,都有奴籍吧?” 杨执柔眼神里的绝望已经快要压不住了,但还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应是有的,但府上管事的健忘,可能也会有所遗漏。” 李彦道:“这也是普遍情况,高门大户嘛,下人的户籍多有乱象……你们每十人排成一队,绕着院子,开始快步行走。” 仆从们愣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彦冷声道:“我怀疑贼人藏于你们之中,不过此贼被我重创,伤势肯定还没好,不比常人康健,你们也不需做其他,没病走两步,走!快走!” 仆从们似懂非懂,不敢抗命,绕着院子开始转了起来,起初是快走,渐渐的近乎于小跑。 围观的内卫好奇不已,难道这样也能抓到凶手? 答案很快见分晓。 这些仆从平日里干的都是体力活,起早贪黑,这点运动量自然不在话下。 但某个人受不了了。 仅仅是绕了三圈不到,就听惊呼声传来,众仆从哗啦一下散开,暴露出一个新罗女婢倒在地上,连连呕血。 李彦看过去,冷冷一笑:“想要扮成下人?简直天真,你吃过那份苦吗?” 金智照手指哆嗦,旧伤复发,气得脸色惨白:“李元芳!你!你!!” 她重伤初愈,刚刚到了能下榻缓缓行动的地步,比起老年人的腿脚还不利索,现在让她跟在仆从队伍里快跑,仅仅是三圈不到,就原形毕露。 “拿下!” 李彦挥挥手,两个内卫上前,把金智照架起,就要往下拖去。 不过李彦又开口道:“不仅是她,还有一人。” 内卫一怔,就见这位威风凛凛的李机宜看向浑身哆嗦的杨执柔,冷声道:“把这位匿藏贼子,阴谋犯上的户部侍郎,给我拖下去!!” 第312章 不知不觉中,我已是一方大佬 府外。 眼见一个个犯人被押出,尤其是杨执柔直接被拖出来时,杨嘉本身子一软,险些栽倒下去。 这次没人敢过来扶他了,因为不是装旳,是真的要倒。 捉贼捉赃,杨执柔在府中窝藏贼人,还被直接拿住,如此大案,势必引发朝野震动。 越是身居高位,性质越恶劣,这位可是户部侍郎,又是弘农杨氏观王房的嫡系子弟,此案一出,影响的就绝不是他自己,连带着整个弘农杨氏都要受到波及。 杨嘉本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嘴唇颤抖,还在尽力弥补:“没想到我杨氏全族忠心为国,竟也家门不幸,出了这等败类……老朽有何颜面再见陛下?再见殿下?老朽要回宫乞骸……” 话还未说完,郑仁通突然走了过来:“杨公莫要激动,莫要激动!你们还不过来,扶杨公回府!” 左右上前,将这位太子詹事架住,杨嘉本脸色微变:“郑刺史, 老朽要入宫见太子……” 郑仁通挥了挥手:“将杨公带回去, 好好照看,不得有误!” 刺史府的亲信领命, 直接将这位半搀扶半架着,送回府邸,好好看管起来。 裴居道目送这些人离去的背影:“郑公,此案要扩大吗?” 郑仁通冷冷的道:“裴将军, 我也就直言了, 我儿险些被贼人毒害,那可是我的独子!现在证据确凿,与杨氏有关,弓嗣业是下毒者, 背后怂恿唆使的才是罪魁祸首, 我是绝对不会让贼人轻松脱罪的!” 裴居道皱眉:“贼人自该严惩,只是此时灾情尚未平复,时局刚刚稳定,不可大动干戈!” 郑仁通不愿退让:“赈灾维稳是一方面, 洛州肃贼是另一方面, 此案必须深查!” 两人都很清楚, 以地域划分的士族团体之间, 即将爆发新一轮冲突。 郑仁通如此激进,为儿子报仇雪恨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看到了郑氏深入时局的机会。 要知道荥阳郑氏在初唐,日子过得并不算好,毕竟隋末的时候,他们家在洛阳跟过王世充, 后来又错站队, 与太子李建成来往密切, 当年编排李世民地府故事的, 指不定就有荥阳郑氏。 当然,到了李治一朝,为了遏制关内士族独大,给山东士族递了不少橄榄枝,如今政治中心东移,山东士族和江南士族更是大为意动, 纷纷响应。 局势再千变万化, 斗争是官场永恒的主题, 杨氏出了如此大的恶事, 还不知能空出多少官位, 他们岂会错失机会? 郑仁通就明确准备发难,说完后拱手一礼,匆匆离去,裴居道想了想,也往府内而去。 李彦正在收尾,将杨执柔的心腹侍从全部拿下。 他特意等杨再威和金智照在杨府住上一段时日再抓人,两人每天需要下仆照顾, 证据势必众多。 什么时候住进,每日吃了哪些补品, 杨府提供多少秘药,刚刚金智照扮成新罗婢时,谁为她改变妆容, 换上衣服…… 诸如此类的细节,全部弄清,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就是证据确凿﹐不能推翻的定案。 裴居道入内后,就看到李彦十分耐心,在指挥内卫做这些事情,有些钦佩:“李机宜行事,真是不急不躁,有头有尾!” 李彦微笑:“裴将军过奖了,此次还要多谢禁卫之助,否则单以内卫的人手,是可能给贼人可趁之机的。” 裴居道摆摆手:“这是我职责所在,何必言谢?倒是刚刚杨詹事身体不适,被郑刺史命人带回府了……” 李彦听了后,立刻知道杨嘉本见势不妙,想要乞骸骨开溜, 淡然道:“杨詹事关心则乱,未免有些失态。” 裴居道一听这话, 也清楚李彦不准备善罢甘休,叹了口气:“灾情未平, 又出此祸,真是多事之秋啊!” 李彦正色道:“裴将军,关内饥荒,赈灾为先,有些事情可以暂缓,但有些事情不能回避!” “此案关系到北衙百骑,涉及到东都漕运,又与北市奴隶会场脱不开干系,还与郑刺史之子的毒害案有牵连!” “倘若这等要案,都能轻易放下,朝廷威信何存?” 他做事一向抓大放小,知道轻重缓急。 比如北门学士为了证明自己的作用,想要帮助太子打压世家,提升寒门地位,李彦就劝苗神客打消念头,就是因为这个时候并不合适做那些事情,以赈灾为第一要务,等天下太平后,再解决内部的不公与隐患也不迟。 但这伙贼人行事过于恶劣,哪怕是面对弘农杨氏这海内名宗,都必须施以雷霆手段,以儆效尤! 裴居道点了点头:“李机宜所言有理,只是李氏各房的态度如何,也是如李机宜这般想法吗?” 李彦道:“我一向不管族内事务的……” 裴居道深深凝视他一眼:“李机宜,你已是陇西李氏的头面人物,为族内把控大局,是你的责任,不可不管!” “我接下来的话并不中听,但此次也是前车之鉴,倘若出事的不是弘农杨氏中人,而是陇西李氏之人呢?李机宜还能完全置身事外吗?” “如今天下格局渐变,如我裴氏也站出来,为太子殿下执政安民,李机宜也该为李氏扬声彰事了!” 李彦若有所思,拱手一礼:“多谢裴将军提醒。” 这个提醒确实很及时。 不知不觉中,他已是一方大佬。 从崔修业和黄震的示好支持,再到此次抓捕杨执柔,从入宫觐见,到围府拿人,完全以他为首,和昔日拿下李敬玄和崔守业大为不同。 而眼见着风雨欲来,各大世族的头面人物要先碰一碰头,达成一个相对默契的共识,让局面不至于失控,裴居道才会入内,和他碰面。 这方面倒是李彦自己准备不足。 究其根本,相比起那些互相维护的高门士族,他就没怎么把陇西李氏各房当成自家人,较为记挂的也仅仅是李德謇一家,其他同出自丹杨房的都不管。 不过裴居道有句话说的没错,如果陇西李氏也出了问题,是会受牵连的,大家族门内的龌龊事少不了,总不可能就别家出事,唯独陇西李氏干干净净。 李彦可还记得,之前弓嗣光所说的挽郎为官,在关内大族中是普遍现象。 他思索片刻,想到了叔公李义琰。 自从出使吐蕃回归后,李义琰就留在了长安,老人家终究在吐蕃跑了个来回,还是挺辛苦的,虽然他还想出马,但连李德謇都出面,劝他暂且休息。 现在将这位老当益壮,又威望深厚的叔公请出,借此机会整肃一下家风,却又很有必要了。 “能自己管教就自己管教,省得像杨氏一般,被外人狠狠教训!” 李彦走出杨府大门,看着朱门轰然关闭,挥了挥手,内卫立刻上前,贴上大大的封条。 带着满满的收获,一路回到皇城,在两侧官员敬畏的目光中,李彦走进内卫驻地。 迎面就见到两个圆滚滚的身影站在前院,他顿时一喜:“怀英,神绩,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狄仁杰和丘神绩见了也迎了上来,丘神绩迫不及待的道:“六郎,我刚刚见到那杨执柔被押入内狱了,准备何时审讯啊?” 李彦道:“此次主要有三个犯人,杨执柔、杨再威和金智照,其中杨执柔的审问难度是最低的,你出马就显得大材小用了。” 丘神绩工作热情十分高涨:“我可以一次性审三个……” 李彦失笑:“那真是厉害,对了,北衙百骑的郑三郎,交代了那颗头颅的事情了吗?” 此言一出,丘神绩脸色立变,狄仁杰也目光凝重,李彦见了马上明白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将两人带入自己办公的屋内,四周无人后,询问道:“说吧,那是谁的首级?” 丘神绩咕隆了一下,有些不敢说,倒是狄仁杰直言:“据郑三郎交代,那是圣人的首级!但显然是假,我们已经派内卫回长安确定,圣人居于大明宫内,只是龙体欠恙,依旧整日昏沉,并无其他异状。” 李彦听到前半句,脸色也变了,听到后面恢复平静:“如此说来,贼人是杀了一位与圣人相似的无辜者,准备用首级制造恐慌?此法是效仿隋末群雄,王世充和李密之战?” 丘神绩对于这段历史是了解的,恍然道:“以前父亲跟我讲过此事,那王世充和李密之间交锋数次,前几场都是王世充大败,直到最后一场,王世充逆转局势,一战将瓦岗军打残,后来李密也不得不投靠我大唐。” “那场大战中,王世充找了一位和李密相貌极为相似的人,当众将之斩首,然后高呼李密已亡,结果那时本就显露败象的瓦岗军队一听,士气更是直接崩溃,兵败如山倒……” 李彦微微凝眉:“这个套路很好用,但也不是适用于所有,贼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行此毒计,怀英,你怎么看?” 狄仁杰有些无奈,只能抚须道:“此事必有蹊跷,不是表面所见的那么简单。” 李彦礼貌性的看向丘神绩。 丘神绩摆烂:“我是肯定分析不出来的,除非直接审问,可惜那个寨主都快要入伏了,居然被他跑掉,否则抓住此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 李彦有些凝重:“山寨中有百骑设伏,那寨主居然能跑得掉?” 丘神绩道:“此人武功极强,反应敏锐,再加上又熟悉地形,才能从百骑的包围圈内遁走。” 狄仁杰眉头却隐隐一动,看向李彦,突然低声道:“六郎,我之前也发现那寨主的风格颇为熟悉,如今想来,那人所用的刀法,与你平日里在练武场施展的有几分相似。” “百胜刀法?怀英真是观察细致,这个线索很有作用!” 李彦看向内狱牢房的方向,想着里面吊起来的几个人,微微一笑:“我大概知道,那位寨主师出何门了……” 第313章 审讯阵容异常豪华 洛阳内狱。 丘神绩走入,目光中带着审视。 身为邢界宗师旳他,对于地利十分看重,在监狱的布置中,总能发现不足之处。 比如这一回,他扫了眼审讯室那琳琅满目的刑具,就走了过去,调整摆放角度,以便形成对犯人更直接的心理压迫。 李彦和狄仁杰暗暗佩服其敬业,然后来到三位主犯面前,观察他们的状态。 杨执柔、杨再威和金智照,都被吊了起来,双脚很人性化的着地,锁链并没有故意调升高度。 首先看向杨执柔。 这位户部侍郎,无疑是三人中最好审问的,因为此人的武艺早就丢掉,多年来养尊处优惯了,肯定受不住刑。 不过此人终究身居高位,久经风浪,此时低着头,眼神不断闪烁,显然也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正在全力思索着对策。 第二目标则是金智照。 这位新罗公主脸色苍白,身体虚弱。 重伤未愈的身体,再加上精神打击, 令她半耷拉着脑袋, 再度处于半昏迷状态。 嘴里时不时的会跳出几句家乡话:“阿席……巴咧……” 最后才转向杨再威。 杨再威之前挨了不少刀,但强大的体魄令他的伤口都结了痂, 此时双目平视过来,并无畏惧。 毫无疑问,这位是最难审讯的,如果能从他口中撬出来情报, 早在吐蕃时就做了, 也不用等到现在。 不过根据之前狄仁杰提供的线索,李彦正好问道:“杨再威,你师弟在潼关西南的寨子,可有名字?” 杨再威闻言脸色微变, 刚想说什么, 却又想到了自己吃过的亏,紧紧闭上嘴。 但这已经验证了方才的猜想,李彦和狄仁杰对视一眼,微笑道:“没错了, 那个寨子的寨主, 就是这位的同门师弟。” 早先杨再威就说过, 他师父有三个徒弟, 单以武功而言,身为师兄的他是最厉害的。 当然他的师弟师妹也不是弱者, 金智照也就是遇到了李彦,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换成普通的江湖子在她面前,恐怕走不过三个照面。 那位寨主师弟同样是强者, 居然能从百骑设下的伏击中遁走, 虽然说熟悉山中地形, 但实力恐怕也与金智照不相上下。 由此可见, 三人的师父是绝对的厉害角色,有鉴于之前杨再威脱口而出的话,李彦又问:“令师的唯识劲,是不是开启第六识了?” 杨再威依旧不答,只是眉宇间的一丝崇拜,出卖了他的想法, 李彦又点点头:“看来没错。” 杨再威火了, 他说了也被套话, 不说话对方居然也能通过细微的表情套话, 干脆恨声道:“李元芳,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休想通过我们找到师父!” 李彦笑笑:“不急不急,我的计划是先找到你师弟,同门中人要整整齐齐。” 杨再威怒目而视:“那你也是白日做梦!” 李彦不再理会他了,看向第一个审讯的目标:“杨侍郎,你认识他的师弟吗?” 侍郎的称呼,令杨执柔身体微颤, 不远处丘神绩轻轻擦拭刑具的动作,更让他的脸色愈发苍白, 赶忙开口道:“李机宜,我不仅不认识他们的师弟,连他们也不认识啊!” 杨再威闻言嗤之以鼻:“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虚伪, 事到如今,讲这话还有什么用?” 李彦却没有训斥,他对于吊起来的人一向有耐心:“无妨, 杨侍郎尽管编,我们听着。” 杨执柔自然知道自己是在编,也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在编,但真相不重要,如何让对方接受才重要。 他缓缓的道:“李机宜可知道,豆卢钦望对你十分嫉恨,背地里处心积虑地要害你!” 李彦毫不惊讶,平静的道:“继续。” 杨执柔道:“就在五日之前,豆卢钦望夜中拜访我的府邸,提出了一个卑鄙伎俩,利用东宫官员的嫉恨,挑拨你们双方之间的关系, 显然是因为太子詹事杨公也是我杨氏中人,才会与我商议。” “我当时严词回绝, 我对他说, 太子殿下英明仁德, 李机宜劳苦功高, 东宫群臣各擅其职,根本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而互相倾轧,他顿时十分失望……” 说到这里,丘神绩已经挑选了一把合适的刑具,走了过来,似笑非笑的听着。 杨执柔一个激灵,神情僵硬下来,干笑道:“这位……这位莫非就是……” 李彦道:“不错,这位就是我内卫鼎鼎有名的罪恶克星丘武卫。” 丘神绩不禁有些小脸红:“六郎过奖了,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审讯者罢了,你才是真正的罪恶终结者。” 两人商业互吹之后,杨执柔则咕嘟吞咽了一下口水,哀声道:“李机宜,我绝对没有说谎,请不要上刑啊!” 李彦摆出讲道理的姿态:“别怕,你就算到了内狱,我们也不会剥夺你说话的权力,继续吧。” 杨执柔沉住气,视线朝边上瞥了瞥:“然后他们俩人就出现在我的府中。” 杨再威冷笑,李彦则眉头一扬:“杨侍郎的意思,这两位贼人,是豆卢阁领送入你府上的?” 杨执柔重重点头:“八九不离十,我绝对不知这两人是洛阳城内通缉的贼犯,此乃豆卢钦望居心叵测,有意陷害,望李机宜明鉴。” 李彦叹息道:“豆卢阁领乃内卫阁领,是我的顶头上司,岂会行此恶事?” 杨执柔脸色变了,赶忙道:“李机宜,我绝没有挑拨离间的想法!” “豆卢钦望那阁领之位,谁都知道是害了他的亲家崔守业得来的,连他自己都承认,在内卫中已是威望扫地!” “而李机宜则由于屡破要案,威望如日中天,他嫉恨之心难以遏制,是真的要对你不利啊!” 李彦背负双手,沉默下去。 丘神绩和狄仁杰马上明白,是他们开口的时候。 丘神绩并不着急,看向狄仁杰,狄仁杰想了想,抚须道:“既然杨侍郎言辞凿凿,如果豆卢阁领来此,你愿意跟他对峙吗?” 杨执柔抿了抿嘴唇:“我愿意。” 狄仁杰又道:“既然杨侍郎愿意对峙,那显然也是握着对方一定的把柄,否则单凭口舌之利,怕是无法让豆卢阁领认罪吧?” 这话一出,杨执柔再度变色,仔细的看了看这个笑容和煦的胖子:“这位应是狄寺丞吧,听说你岁断大理寺滞狱一万件,果然名不虚传啊!” 李彦闻言都诧异的看了眼狄胖胖,在云丹案中,狄仁杰缉拿贩毒人员,捣毁毒丹工坊,收缴账簿有功,在他的举荐下外职升任为大理寺丞,这个岁断滞狱一万件,显然是发生在他出使吐蕃的那段时间内。 比起历史上岁断滞狱一万七千件少了一小半,但相比起历史上,狄仁杰还有内卫的工作,同时调查了贾思博被封口的案件,干两份工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断这么多滞狱,怪不得连杨执柔这位户部侍郎都知道他的大名。 实在是卷出圈了。 而杨执柔看着面前的三位内卫审讯者,心深深沉下,这是何等的豪华阵容,看来非得把他的秘密掏空不可。 他其实不怕说出秘密,但如果说出秘密之后还是个死,甚至连累族人,那倒不如将秘密带入棺材中。 所以杨执柔现阶段的目标,是拖更多的人下水。 豆卢钦望是第一个,因为这个人本来就不干净,最容易下手。 杨执柔坚定了想法,开口道:“我有豆卢钦望图谋不轨的证据,不仅是他,豆卢氏的不法罪证我都有许多。” 狄仁杰态度平和,语气却是铿锵有力:“一案归一案,莪们如今讨论的是豆卢阁领,如果杨侍郎要诸多攀咬,那就不必说下去了。” 李彦暗暗点头。 内卫办案,既不能束手束脚,放纵罪恶,又不能将打击面铺得太广,弄至人心惶惶,度是很难把握的,但毫无疑问,狄胖胖拿捏得十分到位,知道什么该追究,什么可以暂时放过。 杨执柔则被堵得十分难受,单单一个豆卢钦望,岂能符合他浑水摸鱼的计划,但迎着狄仁杰的眼神,只能咬牙道:“狄寺丞所言有理,一案归一案,我就说说豆卢钦望犯下的罪状,此人居心叵测已久,曾伪装祥瑞,为武后造势……” 听了这开头,李彦就知道豆卢钦望完了。 不愧是年轻时代的好友,往朋友两肋下插刀,是又狠又准。 祥瑞之事,是一个心知肚明,但绝对不能揭穿的谎言,揭穿了就是欺君大罪。 更何况武后自从关内大灾,被剥夺了执政权力后,名望几乎扫地,这个时候把祥瑞之事捅出来,是真的要豆卢钦望死! 狄仁杰同样是这么认为的,对于杨执柔卖友求荣行为所不齿的同时,又愤怒于其招供的内容。 豆卢钦望这样趋炎附势,毫无原则的人,被此案波及,绝不无辜。 因此等到杨执柔签下了供词后,狄仁杰接过:“六郎,我想请豆卢阁领前来对峙!” 李彦知道,狄仁杰是为了自己减轻压力,毕竟拿下顶头上司,在官场中是犯忌讳的行为。 但他从不会让麾下人为自己承担责任,摆正了大佬的心态后,更是自然而然的接过供词:“此事由我来办,倘若豆卢阁领真的做下那些恶举,说不得继崔守业后,内狱又要吊起第二位阁领了!” 第314章 阁领又被吊起来了! 含嘉仓内。 豆卢钦望正与东宫官员一起工作。 他的内职是内卫阁领,外职则是太子右庶子,正四品下,统典书坊,掌侍从、献纳、启奏之用。 这是一个位高权轻的职位,与内卫阁领所能拥有的权力完全不能比,但由于豆卢钦望在内卫不得人心,威望日减,不得不舔着脸加入东宫序列中,此时走来走去,高声呼喝,仓内到处留下他视察的身影。 相比起来,东宫其他官员的存在感要低微很多,都在埋头干活,太子洗马王仁表拿着历年的仓单,亲自督促户部吏员核实储备:“这个粮窖缺少的份额还没有查清?” 户部吏员支支吾吾,王仁表深深凝视此人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记录下来。 豆卢钦望倒也不是完全作秀,还在默默观察,琢磨着自己一旦当上刑部侍郎,要大刀阔斧的惩办贪官污吏,趁机增加自身权威。 而户部油水丰厚,无疑是可以开刀的对象,他好似不经意的凑过去:“王洗马,仓储缺额大吗?” 王仁表回答:“目前统计各粮窖,共计有五十五万石左右的缺额。” 这个缺额不小了,豆卢钦望精神一振:“此等贪腐,必须严惩!” 王仁表点头:“如今漕运顺畅,江淮之地的米粮源源不断的供入东都,保证府库充盈的同时,确实要抓一抓贪腐。” 豆卢钦望知道这位是太子心腹,一向忠心耿耿,赶忙道:“若我能掌刑部之责,定执肃正宪,明刑典章,绝不让触我大唐律法的贼人逍遥法外。” 这话说得很露骨,王仁表并没有应声。 豆卢钦望转了转眼珠,看着仓库内充盈了许多的粮米,又故意露出担忧之色:“以往入库都是冬季,如今春季入仓,粮食保管上面会否出问题?” 王仁表这才道:“请豆卢阁领放心,请看这些窖壁,都是挖好后先要用火烘干,把草木灰摊在窖底,上铺木板,木板之上再铺席子,席上垫粮食后,再铺席子。” “这种两层席子夹一层糠,再封土完工的法子,粮窖就能隔湿保温,不易腐烂,粮食可以存放十年都不变质……” 王仁表显然是深入了解,并没有丝毫吹嘘,含嘉仓在历史上,就是唐朝的“天下第一粮仓”。 李隆基天宝年间,全国大型粮仓的储粮总数为一千两百多万石,光含嘉仓一个仓库内,就存有接近六百万石的粮食,一个仓占了天下的将近一半。 现在虽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这个粮仓的优势已经体现出来,只是人员管理方面还欠缺不少。 王仁表指着封土上的小树道:“这种小树也是监测手段,如果里面的粮食发热、发芽,小树就会枯黄,马上就要起开封土。” “可我们之前发现,含嘉仓官员懈怠,居然任由粮食烂掉,那些人已经全部查办,决不轻饶……” 豆卢钦望连连点头:“正该这样,如此管制,关内灾情很快就能平复,手里有粮,百姓心中才能安定,殿下紧抓民生根本,真是治国有道啊!” 他看着王仁表专注的神情,想到自己依附武后时,所做的事情都是权力斗争,此时见东宫上下所为,也不禁暗暗感慨:“上行下效,太子和武后确实不同……” 他倒也不是完全不干实事的人,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迷失于权力纷争中,目睹这一幕,倒是发自真心的想道:“等我当上刑部侍郎,也要做多一些实事!” 正在这时,快马从外面奔来,消息传来,很快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王仁表听到消息后,脸色也变了:“堂堂户部侍郎,竟窝藏贼子?” 豆卢钦望原本已经走到一边,闻言一怔,赶忙问道:“是哪一位户部侍郎?” 王仁表奇道:“高侍郎身体不佳,并未跟来东都,自然是杨侍郎出了事。” 豆卢钦望快步走了过来,他今日一直在含嘉仓内,根本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心头大为焦急:“杨侍郎正直赤诚,岂会窝藏贼人,是不是遭了陷害?” 王仁表摇摇头:“我也不愿相信,但两个贼人是内卫李机宜从他府上抓到的,其中一位还扮成内宅婢女,又有下仆证言,杨侍郎早知他们的存在,特意做出安排,已是证据确凿,不容质疑……” 听到李元芳的名字,豆卢钦望神情就僵了僵,再细细问了问,心头更是沉下,喃喃低语:“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话音落下,他发现王仁表看了过来,赶忙撇清自己:“王洗马莫要误会,我与杨太初是幼时好友,只是多时不联系,没想到此人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唉……” “豆卢阁领节哀!” 王仁表安慰了一句,然后就不再关心这件事,又去干活。 不过这节哀两字,深深刺痛了豆卢钦望的心,再也没了作秀的精神,快步离开。 杨执柔可是助他登上刑部侍郎之位的最大盟友,如今都节哀了,他的前途岂不是也要节哀? 一想到崔修业在李元芳的默许下,成为刑部侍郎,以两家不死不休的关系,豆卢钦望叹了口气:“我还是回长安吧……可惜天后不在了,否则以她的手段,岂容这些人放肆?” 含嘉仓吸取了隋朝时期粮仓建在城外,被李密夺取的教训,直接建于大内宫内,成了一个小城的模样,豆卢钦望出了仓城,往东边的宣仁门而去,正要回府收拾行旅,却被禁军拦了下来。 禁军察验了他的出入鱼符,并没有放行:“豆卢阁领,方才内卫李机宜一直在寻你的下落。” 豆卢钦望瞳孔收缩,警惕的道:“李元芳找我何事?” 禁军道:“李机宜有要事寻豆卢阁领,请往皇城内卫一行。” 豆卢钦望觉得被羞辱了,勃然大怒:“放肆!我是阁领,他是机宜使,他凭什么对我发号施令,还有没有朝廷法度,上下尊卑?” 禁军赶忙抱拳:“禀豆卢阁领,并不是李机宜发号施令,而是要犯杨执柔写下罪状,控告豆卢阁领五大罪行,李机宜寻豆卢阁领去,是为了与之对峙,澄清事实。” 豆卢钦望愣住:“杨太初控告我?他岂会……不对,他真的会!” 不愧是曾经的好友,对于彼此的品性还是很了解的,豆卢钦望马上意识到,杨执柔是死中求活,要拖人下水,搅乱局势了,而自己成了牺牲品。 豆卢钦望面色铁青,深吸一口气:“说吧,那杨执柔污了我何等罪名?” 这位虽然看上去要完蛋,但目前还是四品高官,禁军不敢失礼,恭敬的道:“这就不知了,但事关重大,还望阁领不要为难我等。” 豆卢钦望很想为难一下,可他清楚,那样反倒坐实了罪名,努力恢复平静,颔首道:“无妨,你们也是尽忠职守,本官会回内卫的。” 禁卫将鱼符交还,豆卢钦望捏了捏,往皇城内走去。 “五大罪行……五大罪行……” 一路上,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细数之前做过的亏心事,尤其是杨执柔可能知道的亏心事。 关内高门的勋贵子弟,之前仗着权势巨大,真要详查,就没有完全干净的,豆卢钦望也不例外。 他很快想到了四个较为严重的罪行,正想着第五个是什么罪时,面色陡变,脱口而出:“不会是祥瑞吧?” “不错,正是祥瑞!” 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豆卢钦望回头,就见气宇轩昂的李彦,带着两名内卫走了过来,淡然道:“两年前,岐州进献祥瑞,乃一尊琉璃弥勒古佛,怀抱之玉有龙凤相抱,恩隆好合之相,预示二圣临朝,与上意合,皇后大悦,还令佛门举办了一场法会,据杨侍郎所言,那件事是豆卢阁领一手操办的。” 豆卢钦望矢口否认:“这是污蔑!污蔑!” 李彦不理他:“祥瑞敏感,不可轻动,可那时豆卢阁领刚刚投靠皇后,总要有所作为,皇后暗示,就屁颠颠的去了。” “确实祥瑞一出,极大的冲淡了此前贺兰敏之的狂悖无行,在民间为皇后挽回了不少声望,百姓们在这点上确实容易被蒙蔽,尤其是信佛的人那么多……” “可后来发生关内灾情爆发,皇后为了争权夺势,枉顾百姓死活,声望又降回谷底,所谓与上意合的祥瑞就成了笑话!” “李元芳你!” 豆卢钦望刚要呵斥,但又想到这位当着皇后面,都敢这么说,顿时闭上了嘴,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果不其然,李彦接着道:“造势终究是造势,可以生一时之效,但日久见人心,还是要看实际作为。” “如太子殿下,也是早先就推行平粜,一直关注民生,才有了现在的臣民威望。” “现在皇后居于深宫,无力干涉朝政,陛下却无废后之意,那么关中死伤惨重的责任,豆卢阁领觉得,会由哪些奸臣来担?” 豆卢钦望张了张嘴,终于说不出话来,身躯晃了晃,双腿一软,往地上倒去。 李彦挥手,左右两名手下将豆卢钦望强行搀扶起来,一路送入内狱。 于是乎。 不一样的监狱,一样的阁领,不一样的四品官,一样的开场白:“把豆卢钦望给我吊起来!!” 第315章 如何审问新罗公主 看到新狱友豆卢钦望被拖进来,杨执柔先是露出期盼:“是他!是他!就是他!” 可紧接着豆卢钦望被直接吊起,杨执柔面色变了:“这……这不对吧!他是内卫阁领啊,你们的顶头上司,都不对峙,直接吊人?” 丘神绩理都不理,兴奋地拉锁链,动作极为熟练。 李彦则十分平静的将五大罪状念了一遍:“有关上面所述的罪行,豆卢阁领,有什么要争辩的吗?” 豆卢钦望抿了抿嘴,面色数度变化,最后以低如蚊呐的声音道:“我没什么好说的,圣人错用武后,责任在我。” 李彦点头:“好,录事写供状,给豆卢钦望画押。” 眼见审案完毕,杨执柔急了,开始打抱不平:“我觉得这不对!” 如此一面倒的局势,显然不是杨执柔愿意看到的。 与豆卢钦望对峙,两人互相辩驳,牵扯到更多的官员,才是他原本计划的发展,此时都顾不得掩饰:“豆卢阁领,他们都还没审问呢,你怎么就崩溃了?” 豆卢钦望气得发抖,猛然抬起头:“杨执柔,你这卑鄙小人!你我多少年的交情啊!我刚刚听到消息时,还想为你脱罪!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啊!!” 他显然愤怒到了极致,束缚着双手的链条哐哐作响,嘴里不断嘶吼,那择人而噬的模样,一下子把杨执柔吓到了,生怕他扑过来咬自己,只能弱弱的道:“我哪里知道,你的心理这么脆弱,连辩都不敢辩的?” 杨执柔并不清楚,李彦的切入点,并不是单纯的五大罪状,重要的是之前武后执政,关内大灾,罪名谁来担? 同样的,豆卢钦望心理并不脆弱,恰恰相反,他正是很理智,才会绝望。 如果单单是犯罪,哪怕干的事情再丧尽天良,只要不是谋反,都有挽回余地,高门士族就有这样的特权。 但如果是为上位者背锅,那就彻底完了,圣人不能用错皇后,现在查出他假冒祥瑞献上,这下正好对上,果然是奸佞之臣谗言蛊惑。 他痛快认了,还能为豆卢家保存元气,否则罪名本就存在,狡辩下去没用不说,最后连家族都会被连累。 当然,豆卢钦望在这一点上用去了最后的理智,满腔的绝望与仇恨,自然就聚集到了一人身上,对着杨执柔狂吼。 丘神绩乐了:“我现在如果让豆卢钦望去审杨执柔,他会不会吓得什么都交代了?” 狄仁杰摇头:“那不是审问,你只要一松开链子,豆卢钦望会扑过去,直接把杨执柔给咬死……” 丘神绩笑笑:“这不更是一个最佳的威慑么,有了豆卢钦望,我审问杨执柔的时候,必然是事半功倍。” 狄仁杰顿时明白,也不得不感叹这位在审问上的反应之快:“不错,这确实是不错的法子。” 而杨执柔咬了一个多年好友下水,就是单纯的咬人下水,自身的处境并没有改变,也彻底急了:“献祥瑞的事情,不仅是他,还有京兆韦氏,韦承庆和韦玄贞叔侄……” 狄仁杰目光一沉,既然准备对弘农杨氏开刀,又岂能再对另一个关中大族下手,那是会在地方上出乱子的! 李彦更是直接打断:“京兆韦氏在灾情中出力甚大,得太子殿下赞赏,如今是人人羡慕的榜一世家,杨执柔休要诸多攀咬。” 杨执柔一听对方侍郎都不叫,开始指名道姓,就知道不能继续再污蔑下去,脸色苍白,眼珠滴溜溜转动,思考着对策。 豆卢钦望则知道自己死定了,还想卖人情给韦氏:“我虽铸成大错,但也希望为内卫做一些事情,在此推举韦刺史为阁领,他世务精熟,老成持重,足以胜任阁领一位,李机宜,将我的谏言记下!” 李彦:“……” 这什么地狱推荐,韦刺史正是如今又调任兰州当了刺史的韦承庆,这位如果真当了内卫阁领,然后被弄下去,那阁领就真成高危职业了。 李彦对于内卫的名声还是很在乎的,不愿再听这两人胡言:“神绩,他们就交给你了。” 丘神绩苍蝇搓手,激动不已:“六郎,我是就在边上审问,还是带去另一间审讯室?” 豆卢钦望和杨执柔闻言不说话了,惊惧的看了过来,目光中透着恳求,但李彦摆了摆手:“带走吧,记住不要过度用刑。” 这过度两个字,把豆卢钦望都吓住了:“我已经交代了!李机宜,我都交代了啊,你还要怎的!!” 李彦无视他们哀嚎着被拖走,来到金智照面前。 金智照已经醒了,正闭着眼睛养神,对于旁边的纷乱充耳不闻。 这份镇定倒是让李彦暗暗点头,哪怕双方是敌人,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师门的成员素质相当高。 他开口问道:“你的父王是文武王?” 金智照依旧闭着眼睛,但嘴唇微微抿了抿,透出一丝紧张。 李彦道:“不回话是没用的,你师兄也明白这一点,我这个人喜欢讲道理,你有什么述求,可以跟我说。” 金智照缓缓睁开眼睛,冷声道:“李元芳,你赢了,我们技不如人,落在你手里无话可说!” “但你就算再折磨我们,我们师兄妹也绝不会透露出别的事情,你休想从我们身上打探到别人的情报!” 李彦有些无语:“你们以为杨执柔是怎么被抓进来的?” 金智照蹙起眉,一副你不要冤枉人的表情:“不是他策反百骑的事情暴露,那个北衙百骑指证的吗?” 李彦都替杨执柔觉得不值:“就算他有错,你们就难道没有一点责任吗?如果我没有从杨府里将你们抓住,来了个人赃并获,他堂堂一位户部侍郎,会如此轻易的吊在内狱?” 金智照信念坚定,昂起脖子:“这也只是巧合罢了,你休想污蔑我们!” 李彦摇摇头,没有在这方面争下去,话题一转:“那说说吧,你身为新罗公主,在我大唐内部兴风作浪,是为了什么?” 金智照沉默片刻,干脆的道:“我是为了保护我的国家,你们灭了高丽和百济,下一个目标就是新罗,我们新罗需要自保。” 李彦收回之前个人素质高的评价,面容沉下:“白眼狼就是白眼狼,厚颜无耻还是你们在行。” “新罗本是三韩苗裔里面,最为弱小的国家,连倭国都能逼得你们朝贡入质,你的祖父春秋公,还去过倭国为质!” “如果不是我们大唐出兵相助,你们国家早就被高丽和百济给灭了,现在我大唐没有侵略你们新罗,只是要在被唐军灭掉的高丽百济设立羁縻府州,你们新罗诸多阻拦,反倒变成了保家卫国?” 金智照也怒了:“你这话就完全是唐人的高傲,灭百济灭高丽,我们新罗军队没有参战吗?我们新罗没有功劳吗?” “前朝炀帝、你们的太宗皇帝,哪个不是挫败于高丽国下,如果没有我们,你们唐人就灭不掉高丽,我们理应得到该属于我们的战利品!” 李彦明白了,主要是杨广把他们给惯的,真以为中原的统治者都是那德行了。 当年百济联合倭国发兵时,就是以杨广三征高丽举例,结果倭国傻乎乎的信了,然后就是白江口之战的惨败,唐军出了那么点人,把两国联军吊起来打。 这还不算夸张的,为了证明高丽的勇猛,一千多年后,朝鲜李朝编造谣言,说李世民率军进攻高丽城池时,被他们的守将射瞎了一只眼睛,才哀嚎着退兵,回到长安四年后就去世了,后世偷国多部电影电视剧里面,都出现类似的桥段。 最神奇的要属一部叫《帝国的早晨》的电视剧,名字就是个玩笑,剧情更是离谱到难以想象,里面讲李世民被射瞎眼睛后,高丽趁势率军反攻,然后一路杀进长安,是的,你没看错,高丽军杀进长安城了,那长安简陋得跟村庄一样,战败的李世民向高丽大将跪地求饶,高丽以德报怨,选择退兵。 这种平行世界都编不出的剧情能拍出来,就是因为后世那一块地方的人,被各种民族主义谣言洗脑,还真就相信李世民被高丽人射瞎眼的鬼话。 李彦这种学历史的知道后,低血压都被治好了,此时看着金智照,也皱眉道:“你也是新罗公主,对于三韩苗裔,各个国家的历史经历,就没有系统性的了解过吗?” 金智照一怔:“什么历史,我刚刚说的不是历史吗?隋炀帝没灭掉高丽,唐太宗也没有啊!” 李彦道:“那你知不知道,太宗没能灭得了高丽,完全是气候原因?” “那时冬季来临,唐军在苦寒的天气下作战,战场上不伤亡,但生病会死大量的人,太宗体恤士卒,才选择撤兵。” “而此前,大唐三万军队,已经大胜高丽几乎倾全国之力的十五万军队,斩杀高丽士兵四万多人,唐军自己损失不到两千,如此一来,唐军缴获了大量的牛马、装备、奴仆,把高丽折腾得半废,太宗才班师回朝。” “当然,如果考虑战略目标的话,我唐军确实算是败了,毕竟没有达成灭国的目标,太宗御驾亲征,居然也没有灭了那小国,实在不该,因此太宗回朝途中,还念及了文贞公的好,言明有他在,肯定会劝告自己不要兴师动众……” 金智照听得面容肌肉抽搐起来,你这叫什么话,都胜利到那个程度了,没灭国居然就算失败? 李世民显然是那么认为的,李彦也认可战略上的失败,说话更是直接:“灭高丽,是我们大唐的实力,你们新罗的求援,不过是一个出兵的借口罢了。” “你要说有没有功劳,有!” “但功劳大到让你们去夺战利品?呵,白眼狼的行为罢了!” 完全体会到了大唐人的高傲,金智照气得胸膛起伏:“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李彦看着这位新罗公主,目光中透出怜悯:“明明知道双方差距巨大,又要通过歪曲事实,来守护小国的自尊,真是可悲啊!” 当然,她也必须守着那点自尊,否则一旦认清现实,恐怕就是另一个金良图。 李彦目光微微动了动,不再多言,走了出去。 他知道该怎么审这个新罗公主了,吩咐左右:“去二馆六学,调一些修史的学子过来。” 第316章 正好替薛仁贵平反 二馆六学。 二馆指的是弘文馆、崇贤馆。 弘文馆是李渊在武德四年设立,初名修文馆,后来李世民即位,改称弘文馆,学生有数十名,大多是皇族勋戚子弟,跟着学士们一起研读经史。 崇贤馆则是贞观十三年设置的,是太子学馆,隶属东宫,相当于为太子培养下一代的文士人才,李世民对于李承乾是真的没话说。 六学则指的是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前三学学习儒家经典,后三学属专科性质,都属于国子监。 六学已经很不错了,但相比较起来,二馆自然是大唐的最高学府,最顶尖的贵族学校,不仅太子和皇子在里面读书,学生还都是皇族贵戚及京官中的高级子弟。 基本得有个穿紫袍的好爸爸,才能进得去,名额很是稀缺,二馆加起来,大概也就收六七十名学生,入学年龄一般在十四岁到十九岁之间,及冠就不收了。 而里面不仅能陪太子读书,还可以接触到各种学士,由其他官员兼领,五品及以上称学士,六品称直学士。 所以李彦派出郭元振和安神感来二馆六学找人时,郭元振就很兴奋:“我们不仅可以找学子,还可以请学士一起去啊!” 安神感却不看好:“这群二馆学子,眼高于顶,我九弟以前还被他们辱骂过,一怒之下跑回凉州,险些惹出祸事来……” 郭元振问道:“你弟弟考中明经科,铨选一年后,去了哪里任职?” 安神感道:“他既不愿意回凉州,又不想去内卫,去外县基层当县尉了,说要好好历练历练,娘娘劝不住,阿耶倒是挺赞同的。” 郭元振就是偏远县城出来的,其实很难理解这等人的心思,但甭管别的,夸就是了:“你弟弟如此有志向,将来一定会有大成就的!” 安神感听了果然露出笑容:“是啊,九弟很有出息。” 郭元振转回话题:“别担心这些二馆学子不来,这可是来我内卫实习的大好机会!” 安神感一怔:“实习?” 郭元振道:“这是六郎教我的词,就是提前感受内卫的工作,不发俸禄,但为以后入职积累经验,我们平日里,也该多收点实习生,将工作选择性的交付,让他们多多参与,多多历练。” 安神感初听觉得不错,但仔细想想,这不是妥妥的打白工吗,不禁有些无语:“六郎的闲散,你倒是学了个十成,都想到让实习生来替工了……” 郭元振笑道:“他们可乐意得很呢,想要成事,要会得人,这并非偷懒,而是两全其美。” 安神感知道说不过这位,也不再辩论,转而看向去处:“那若论关系亲近,我们应该先去崇贤馆找人吧,当年太子殿下编辑《瑶山玉彩》时,里面不少学士也出过力的,六郎家中不是还有殿下赠予的《瑶山玉彩》嘛……” 郭元振摇头:“弘文馆排在崇贤馆之前,我们如果先去崇贤馆,万一以后传出,难免被弘文馆嫉恨,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也要注意,不能给六郎惹麻烦。” 安神感这才恍然:“对对,是我疏忽了,我们先去弘文馆。” 郭元振微笑:“如果弘文馆人员不合适,我们可以再去东宫的崇贤馆嘛,内卫实习的好机会,还是要留给亲近的人。” 两人入了馆内,发现众学子正在校理图籍。 这里是洛阳,不是长安的本馆,随着太子东行的学子和学士也不是全部,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就有些冷清了。 但就算人数稀少,无论是学士还是学子,都十分投入沉浸,或在书架前阅览,或在案桌上写字,手中的黄纸,身侧的墨水,都散发出清苦香气,很有学习的氛围。 由此可见,这些人出身虽然极为尊贵,但绝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如果是喜爱文学的士子,待在这样的地方,别提多舒服了,安神感也下意识放轻脚步。 郭元振没什么感觉,按照正常姿态走了过去,向四方行了一礼:“内卫李机宜麾下,武德卫郭元振,拜见诸位。” 这个自我介绍相当好使,主要是前面五个字特别响亮,原本沉浸在书本里,根本不愿搭理两个绿袍官员的学士和学子纷纷一怔,纷纷起身走了过来,还礼道:“见过郭武卫!” 安神感也跟着自我介绍,双方见礼后,郭元振微微一笑:“我俩此来,是奉李机宜之命,邀请学士入内卫指教,邀请学子入内卫实习的。” 学士自不必说了,本来就是五品官员,看的是李彦的面子,立刻道:“指教不敢当,李机宜若有需要,尽管说明便是。” 而那些学子有些诧异:“郭武卫,不知入内卫实习是何意思?” 郭元振解释道:“这是李机宜的尝试,已经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认可,让有才之人提前熟悉内卫的工作,为以后入职积累经验,多多参与,多多历练,名额不多,机会难得。” 学子们的脸色从诧异转为欣喜:“可有要求?” 由不得他们不高兴,他们固然出身极好,但既然入了弘文馆,正常的途径也是先参加科举考试,考上进士,有了选人身份后,等待吏部铨选,然后再分配官职。 这个过程再短,也需要两到三年,起步官职也不会多高,现在如果能去内卫实习,有了功劳,更能在李机宜面前混个脸熟,那就超出同龄人不止一步了。 郭元振道:“弘文馆是先帝所设,培养的就是国之栋梁,按李机宜跟我的言语,每位学子都是内卫所需要的人才。” “不过为了避免打扰诸位的学业,我们还是不得不忍痛取舍,不知诸位之中,是否有对高丽之地的历史,或三韩苗裔的史册有所了解的?” “三韩之地?” 听了这个地名,众学子顿时露出不屑之色,开始用鼻孔看人了:“我们修的可是坟典经义,若是《春秋左氏传》《史记》《汉书》,人人都可一行,区区高丽蛮夷之地,哪来史书之说?” 这话其实没错,这个年代朝鲜半岛自己写的史书,主要就是新罗所写的《三国史记》,但也要百年之后,现在还没写出。 所以就算是新罗的皇族,对于历史的了解,也是口口相传,根本没有记叙下来的明确史册。 郭元振笑容收敛,换成叹息:“确实困难,那只能拜托学士了。” 学士终究不比学子,能人辈出,其中就有老者抚须道:“老朽当年随着先帝出征高丽,对于那里的风土人情有所了解,可往内卫一行,容老朽先寻一寻书卷……” 郭元振正色一礼:“多谢先生!” 眼见实习的名额没了,有些学子摇摇头,回归手中书本,有些学子目光则闪烁起来,开始寻找关于异国的书籍。 安神感旁观,突然明白了郭元振的目的,以极低的声音道:“六郎对于新罗颇为看重,不单单是这回的审问,你还准备未雨绸缪,引导二馆学子的学习方向,培养所需的人才?” 郭元振微微点头,回应道:“如果能多拉拢几位入内卫,这种背景学识都很强的小郎君,将来也能当作班底培养,何乐而不为呢?不过目前看来还不行,他们对于三韩之地确实没有……” 话到一半,郭元振及时止住,因为一位学子走了过来。 他脚步缓慢,身姿拘谨,似乎有些自卑,与其他学子昂扬高傲的精气神形成鲜明的对比,但稍稍迟疑后,还是来到面前行礼:“在下薛楚玉,对于三韩之地略有了解,想尝试一二。” 薛楚玉一露面,别的学子顿时露出嫌恶之色,甚至毫不掩饰的走到一旁,排斥之意一目了然。 郭元振耳朵极尖,还从那些人的议论中听到“大非川”“吐蕃”“十万军士”的字眼,再结合这位的姓氏,立刻问道:“不知薛将军是阁下的……?” 薛楚玉抿了抿嘴,情绪有些低落:“那是家父。” 郭元振想到了六郎对于薛仁贵的尊敬,顿时大喜过望,立刻道:“有劳薛学子了,请随我们入内卫!” …… “薛仁贵之子?” 李彦心中确实惊喜,仔细打量站在面前,更显得局促的薛楚玉。 身为薛仁贵的第五子,自从他的战神父亲因罪被贬后,薛楚玉虽然没有被赶出弘文馆,但日子也不好过了。 毕竟大非川之战败得实在太惨,十万唐军全员覆没,大唐自立国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年轻一辈往往更重荣耀体面,自然对他颇多非议。 不过那场惨败,其实非战之罪,李彦在出使吐蕃之前,就将后世的高原反应,变为这个时代能够听懂的冷瘴,通过安元寿的口,讲解给李治听。 他们解释了当年大非川之战,薛仁贵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友军被钦陵大军消灭,不是他见死不救,而是高原反应发作,人一时间无法动弹。 李治也相信了,但直到最后,这位圣人还是没有给那位劳苦功高的大唐战神平反。 等到李彦从吐蕃回来,关注点就是饥荒灾情了,虽然冷瘴得到进一步的验证,证据确凿,但由于李治整日昏沉,无法理会朝政,那个时候平反薛仁贵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再度放下。 如今遇到薛仁贵之子,让他颇为惊喜,安慰道:“薛小郎君不必紧张,你或许不知道,我当年学习弓弦劲秘传时,还看到了令尊留在秘卷上的评价,一直记忆犹新,不知令尊近来身体如何?” 薛楚玉听他所言,也稍稍松了口气,答道:“回李机宜的话,阿耶身体康健,弓马都未生疏,只是无法再上战场,有些遗憾……” 历史上的薛仁贵,要十年后才会去世,在最后几年得到复用,战突厥,取得云州大捷,算是在临终前挽回了一些声誉,但想来大非川之战是他永远的痛。 李彦准备让这位老将军不带着遗憾离开人世,再加上薛仁贵的崭露头角就是在高丽战场上,顿时拍了拍薛楚玉的肩膀,明明年龄还小些,俨然有了几分兄长的姿态: “挺起胸膛,自信一点,将薛将军当年在高丽大展神威的事迹,说与里面那无知的夷女,让她知道,真正的历史,不容篡改!” 薛楚玉听了前因后果,已经明白此来的目的,却还是不太自信:“万一新罗公主不认呢?” 李彦冷冷一笑:“那不久后的将来,或许就要劳烦薛将军领兵,再去一趟三韩之地了!” 第317章 别怀疑,就是瞧不起你 薛楚玉跟着李彦走入内狱,神情中还是有些紧张。 不过很快,他发现这里除了气味不太好闻,似乎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冲击画面。 吊在审讯室的两名重犯,也没有受到严刑拷打的模样。 男子体格健壮,眼神凌厉吓人,女子脸色苍白,似乎大病未愈。 对于杨再威的逼视,薛楚玉倒是没有什么怯意,对于金智照,则难掩好奇,不免多看了几眼,又守礼的垂下目光。 金智照冷笑起来:“李元芳,你自己年轻,也喜欢用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吗?” 李彦知道人不可貌相,谁又能想到此时局促自卑的薛楚玉,未来竟发起军队改革,虽然失败被贬,但勇气实在可嘉。 当然现在的薛楚玉,还是个平平无奇的弘文馆学子,最出众的无疑是家世:“这位薛小郎君,是薛将军之子。” 金智照愣了愣,脸色顿时变化:“薛仁贵将军?” 薛仁贵本名薛礼,仁贵是字,这么称呼并不失礼,她的语气中的敬畏更是做不得假。 正如吐谷浑至今都对李靖记忆犹新,辽东三国的人,对于薛仁贵也记忆犹新。 因为灭高丽一战,就是由李绩和薛仁贵兵分两路进行,最后在平壤城下会和。 虽然李绩是主帅,但薛仁贵一路冲阵杀敌,手中的高丽亡魂可比李绩多太多了,在新罗中也是可止小儿夜啼的存在。 李彦见金智照的气焰立刻消了下去,联想到她对倭人的评价,换成自己不还是畏威不怀德,暗暗摇头,开启正题:“你可知道,薛将军早年就是因为随太宗攻高丽,而在战场上一鸣惊人?” 金智照深吸一口气:“愿闻其详。” 李彦看向薛楚玉,薛楚玉却有些为难:“阿耶对于第一次攻高丽之战,提到的并不多,主要说的是先帝的赏识……” 李彦微笑:“在薛将军心中,首战高丽显然算不得什么……那就由我来说,再由史官记录,加以佐证。” “贞观十九年,太宗御驾亲征,一路攻破高丽的玄菟、横山、盖牟、磨米、辽东、白岩、卑沙、麦谷、银山、后黄十城,打到安市城外。” “高丽渊盖苏文调兵遣将,支援安市城,号称大军二十五万,但历来军队数目,都有夸大的习惯,根据多方史料分析,实际兵力应该在十五万左右……” “当时唐军三万,高丽军十五万,于驻跸山发生了一场最大规模的战役。” 金智照听得惊讶不已。 换成三韩苗裔描述,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肯定把敌人的数目夸大,才愈发凸显出自己的本事。 李彦则本着研究历史的严谨态度,一贯往少了算:“高丽军依山驻扎,抗拒唐军,太宗观察敌势,开始调兵遣将,爆发了驻跸山大战。” “唐军以寡敌众,面对五倍于自己的兵力,最醒目的正是年轻的薛将军。” “【仁贵自恃骁勇,欲立奇功,乃异其服色,着白衣,握戟,腰鞬张弓,大呼先入,所向无前,贼尽披靡却走。大军乘之,贼乃大溃。太宗遥望见之,遣驰问先锋白衣者为谁。】” “这一战得薛将军大呼冲阵,破敌阵形,唐军长驱直入,高丽军大败,被斩首两万人,连主帅都被生擒,自此薛将军崭露头角,为太宗所重用。” 对此金智照是相信的,因为薛仁贵是不折不扣的猛将,五十多岁都能身先士卒,冲阵杀敌,更别提年轻的时候。 李彦说完薛仁贵的战绩,看向薛楚玉。 薛楚玉也在聆听,更是露出心驰神往之色,想象父亲在高丽战场上一往无前的英姿,眉宇间的自卑散去不少,转为身为其子的骄傲。 他感到李彦的视线,先是感激的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此战之后,先帝特意召见阿耶,赐宝马、绢布及俘虏,升阿耶为云泉府果毅,游击将军。” 李彦倒不觉得什么,旁边的郭元振和安神感就十分羡慕了,云泉府果毅是从五品下的武将,从普通士兵直升五品,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关键是接下来,薛楚玉还道:“后来先帝班师回朝,还夸赞阿耶‘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金智照闻言也不禁动容:“虽然没有灭了高丽,但得了猛将也是大慰,这真是了不得的赞誉!” 实际上李世民前面还有一段话,意思大概是,当年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那批将领都老了,要看崛起的年轻一代,薛仁贵你要好好努力。 事实证明,李世民没有看错人,薛仁贵自此开启无敌的前半生,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李治一朝前期能有那么辽阔的地盘,苏定方和薛仁贵的领军功不可没。 金智照思索片刻,主动问道:“薛将军的勇武,我新罗之地皆知,只是此战唐军既然大胜,高丽又如何?” 薛楚玉答道:“驻跸山大战后,高丽举国震惊,多地军民皆弃城而逃,数百里内断绝人烟。” 金智照露出冷笑:“既如此,高丽受此大败,唐太宗为何要退兵?” 薛楚玉正色道:“因为接下来的安市城没有攻下,守城本就不比平原大战,遭遇挫折实属寻常!” 金智照道:“这就怪了,之前唐军不也连续攻破了十城?安市城并没有多少特殊,你们为什么又攻不下了?” 薛楚玉面露难色,看了看李彦,欲言又止。 未下城的原因,李彦其实心知肚明,却也不太好说。 因为涉及到另一位军中大佬,英国公李绩。 原本驻跸山大战,高丽士气崩溃,望风而逃,完全能一鼓作气攻城掠地的,结果打到安市城下,李绩估计认为是赢定了,居然放言,破城之日,直接屠之。 他的本意可能只是恐吓,让高丽人乖乖献城投降,加快接下来的灭国速度,但这话一出,城内的士兵百姓在死亡的威胁下,顿时齐心合力,士气大振。 恰好这座城市的守将也很有本事,调度指挥有方,麾下哀兵必胜,唐军本来出征的人数就不多,硬生生被挡下。 这一耽误,就错过了灭国的最佳时机,眼见冬日来临,唐军久攻不克,粮草不济,李世民只得下令撤军。 金智照紧扣这点:“无论唐军在野外多么所向披靡,攻不下重要城池也是无用,若无我新罗之助,你们就灭不了高丽!” 薛楚玉皱起眉头:“战局千变万化,岂能一概论之,你这是强词夺理!” 金智照嘿然一声,露出胜利的笑容:“我看你是理屈词穷,就是赢不了,就是赢不了~” 薛楚玉跟她辩论起来,但他嘴拙,哪能杠得过这种职业选手,很快气得脸都涨红。 李彦则不作无谓的口舌之争,默默等待。 半个时辰后,弘文馆的学士也应约前来,带来了相关资料。 李彦诚心谢过,先是大致翻看一遍,发现并不会泄露重要信息,吩咐道:“将她的手放下来。” 安神感上前,把金智照的锁链解开,李彦看着她:“你大唐官话说得字正腔圆,听不出任何口音,之前百胜劲真传绝学时,也对于宋武帝有所了解,可见是深沐我中原文化的,识得字吧?” 金智照活动了一下酸疼无比的手臂,轻轻松了口气,一听这话脸色又沉下:“李元芳,你瞧不起谁呢!我不仅识字,还会作诗,倒是听说你不通文墨,在士林中全无作品?” 李彦心想讽刺我是吧,接下来有你好果子吃:“既然识字,就自己看吧,高丽安市城到底为什么没有攻下,我们唐人的史官都记着呢!” 金智照接过,轻轻摩挲了一下书卷,不远处一直沉默的杨再威,却突然叫道:“师妹,你还是别看了!” 金智照抿起嘴,却不愿听,翻开细看。 她确实很有学问,没用多久就明白了胜败的关键,冷哼道:“原来是你们唐人高傲,错失了良机。” 李彦平静的道:“你之前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唐人确实太高傲,类似祸从口出的错误,还有一位学士也犯过。” “那位叫元万顷,在圣人攻高丽时,为军中管记,写了一篇文采斐然的檄文给高丽,文中不仅把高丽贬得一无是处,还讥讽他们的将领愚昧,明明有鸭绿江,却不知守其之险。” “高丽那边一听猛然醒悟,立刻派兵固守鸭绿江,然后我唐军真被挡住了……” “圣人大怒,直接将元万顷流放岭南,好险才没有杀了他,后来灭了高丽,天下大赦,此人回到长安,原本前途也没了,不过确实才华出众,被皇后看中,成了北门学士,算是因祸得福。” “无论是英国公,还是元万顷,会犯这种错误,其实都是骨子里看不起高丽,才口无遮拦。” “这和前隋炀帝亲征,下达的那些荒谬命令,实质上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摆出天朝上国的架势,高丽亡国的次数比吐谷浑都要多了。” 吐谷浑:“……” 说得好好的,拉上我做什么? 金智照难以辩驳,毕竟李彦说的是己方的错误。 不比小国拼命掩饰,大国就有勇于承认错误的担当。 关键这种字里行间透出的居高临下,让她极为难受。 别怀疑,就是瞧不起你。 李彦还挑出一篇,给她过目:“关于安市城的守将,这里还有记录。” 金智照看了后,不禁沉默下去。 因为李世民受挫于此城,格局风度依旧。 【太宗以辽东仓储无几,士卒寒冻,乃诏班师。历其城,城中皆屏声偃帜,城主登城拜手奉辞。太宗嘉其坚守,赐绢百匹,以励事君之节。】 李彦道:“唐军撤退时,高丽守将登上城楼遥遥行礼,太宗也派人在城下堆了一百匹绢布,表彰他守城有方,各为其主的忠君之节。” “这位守将我也挺佩服,是一位人才,以一座城市硬生生拖住大唐天军的脚步,十五万大军没办成的事情,给他办成了,可惜你们三韩之地没有正规的史书,连此人的名字都没有留下。” 这话就诛心了。 相比起大唐有功必赏,高丽这种保卫了国家的大功臣,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如此对比,太令人齿寒。 偏偏新罗的制度,连高丽都不如…… 金智照心头愈发难受,干脆自己埋头看了起来。 她要仔细瞧一瞧,被认为继前隋后,大唐又一次征伐高丽失败的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很快发现,这一战收获也不多,只有三点。 第一点,攻占高丽城池十座,不过后来随着大唐退军,其中六座回到了高丽手中。 第二点,获得高丽七万人口,迁入中原,补充大唐劳动力。 第三点,斩首高丽士兵四万,而通常,杀敌数是远多于斩首数的。 毫无疑问,后两者是歼敌有生力量,一来一去令高丽至少损失了十多万人口。 而那个时期的高丽,总人口约三百万,相当于三个长安城。 一下子损失十多万,再加上牛羊牲畜,武器盔甲,无疑是伤筋动骨的惨痛损失。 李世民战略目的确实没有达成,对外宣称是一场失败,结果都有如此斩获,与新罗国内宣扬的完全不同! 早说唐太宗的败仗是这样规定的,那后面的百济和倭国哪敢结盟,正面与大唐对抗? 你自己谦虚,专门坑我们这些国家是吧?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不,这些记录十分详尽,岂可一味否认!” “但如果是真的,正如李元芳之前所言,大唐灭高丽,我新罗又出了多少力?” 金智照越看,脸色越是苍白,最后身体开始摇摇欲坠,还不如之前吊着。 不远处的杨再威看着这位师妹,微微叹了口气,早叫她不要听从李元芳的话,这下好了…… “我们去用膳!” 眼见金智照自己进入了审问的节奏,正好到了饭点,李彦施施然的离开。 临走时,他嘱咐左右:“去太医署请一位医佐来,如果这新罗女受不住打击又吐血了,给她治一治,看完之前,不准昏迷。” 第318章 若能亡国,就最好灭种 回到内卫办公堂内,公厨堂食送入。 如今各大部门的公家饭,内卫的档次已经越发靠前,平均档次稳定前三,仅次于政事堂的入阁宰相们,和东宫群臣的待遇大差不差。 洛阳食物充足,毋须节省,众人要的份量都很足。 眼见丰盛的美食端上来,丘神绩见了眼睛大亮,他干的既是脑力活,又是体力活,确实饿了,立刻取了两大份。 李彦暗暗摇头,怪不得从背后看,这家伙和狄胖胖越来越像。 他上了一份,率先坐下,众人纷纷入席开动。 静悄悄的,进食不语。 一刻钟后,李彦不急不慢的吃完,抹了抹嘴,开口问道:“神绩,杨执柔和豆卢钦望怎样了?” 丘神绩早就观察着,立刻停筷,回答道:“豆卢钦望已经无用了,可以转入大理寺定罪,杨执柔还在硬撑,我之前倒是小觑了他,此人比我料想的要顽强许多。” 李彦道:“头颅的事情不要说,先问出杨再威和金智照师父的身份。” 丘神绩道:“我明白,他对此已经说了一个称呼,‘佐命’!” 众人闻言纷纷望了过来,脸色变化:“佐命?这谋逆之心,简直昭然若揭啊!” 李彦冷声道:“辅佐天命君主之士,才能称为佐命,此人果然有造反之意,具体名字呢?” 丘神绩摇头:“杨执柔交代出这个称呼后,其他的就打死也不说了,他在这件事上的抵抗心理,倒是超乎意料的强,看来那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不过请六郎放心,北衙百骑的郑贼,当初也不愿意交代出头颅的秘密,最后还不是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我跟他磨下去,他迟早受不住的!” 李彦表情郑重起来:“能让你慢慢磨,这已经说明了难度,要小心对方的反扑啊!别忘了贾思博被灭口,相比起那时,‘佐命’的身份暴露近在咫尺,更有可能狗急跳墙。” 众人凝声道:“是!” 李彦加以总结:“目前看来,‘佐命’是内卫被撤除前的老人,自身得玄奘大师在法门寺传唯识劲,不仅武功高强,还擅于教徒弟,更与异国勾结。” “大弟子杨再威,是吐蕃暗卫的统领,虽然不得噶尔家族信任,但至少地位极高,关键时刻方便勾结吐蕃,派出大军。” “女弟子金智照,是新罗公主,文武王金法敏的女儿,新罗现在于辽东半岛独大,看似是小国,但若是置之不理,也会生出祸端。” “那文武王也是数度出使过大唐的人,能让其女儿入门下,可见两者之间有所往来……等一等!” 说到这里,李彦眉头一动:“文武王出使我大唐时,跟哪些官员接触过?怀英,此事你去查一查,或许有线索。” 狄仁杰没有隐瞒:“六郎,刚刚我已经去礼部调取了文书,接下来准备去拜访当年接待文武王的礼部官员。” 李彦了然,露出微笑:“怪不得后来审问时,就见不到你了,此事就交予怀英去办。” “但要记住,我们不能完全把希望押在这三个犯人身上,现在‘佐命’做的是造反的事情,势必小心至极,万一在亲近之人面前也有伪装,我们还得继续追查。” “不过此人就算再谨慎,总不能从一开始就想着造反,从过去挖掘线索,最容易找到蛛丝马迹,现在我们的追查方向越来越多,齐头并进,只要对方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就休想逃脱。” 众人纷纷点头,信心倍增。 狄仁杰干完了第一份饭,开动第二份的同时问道:“我去礼部时,听到他们正在谈论,准备发国书质问新罗,让文武王亲自入朝请罪,不知六郎对于新罗是何态度?” 李彦淡淡的道:“这白眼狼在我大唐兴风作浪,单单是过来服个软,又有什么意义?指不定回去后,金法敏就是一副卧薪尝胆的姿态,趁机凝聚三韩苗裔的仇恨之心。” 狄仁杰面色微变:“六郎之意,是要兴师动众?” 李彦摇头:“不可兴师动众,我大唐对外的主要敌人是吐蕃,现在灾情未复,接下来要以休养生息,安抚百姓为主。” 狄仁杰也不禁愣了愣,既不允许新罗轻易过关,又不准备出动大军,单靠口头问罪,似乎办不到吧? 李彦目光一动,环视四人:“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要对付新罗,其实不需要大规模出动军队,只需两万精锐,选为一智勇之将率领,入新罗境内,每每出奇兵掠其城下,践踏禾稼,败其生业,再多多贮备金银布帛,有来降者厚赏赐之,用不了十年,这个国家就完了。” 丘神绩终究是武将世家出身,听到这里眉头一扬:“这很像并州总管刘将军,对突厥人的办法啊!” 李彦道:“不是像,这就是参考刘将军之法。” 唐初将领刘世让,采取的就是类似的办法,把突厥整得欲仙欲死,逼得他们反过来使用反间计,造谣刘世让与突厥可汗策划谋反,李渊中计,将刘世让杀害,突厥这才安心,后来李世民登基,为冤死的刘世让平反。 这种双方定位的互换,其实很能说明问题,李彦此时看向几位心腹,考校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目露思索。 丘神绩其实觉得这法子挺不错,但战争之事他从来不发表意见,重新埋下头,干第二份饭。 安神感微微皱眉:“若真这么做,新罗肯定是完了,但也难免损我大唐天威,现在又不比唐初,突厥人频频南下入侵的时候,何必用这种法子呢?” 郭元振考虑后续:“灭国不难,可一旦用了这等绝户计,后面怕是难以统治啊……” 狄仁杰抚须道:“此法陛下和殿下都不会同意,对于诸多羁縻府州的稳定也会造成冲击,为了区区一个新罗,并不值得。” 李彦欣然于他们的每个人的考量,颔首道:“不错,立国之初,战争的胜利是最重要的,如今我大唐国力强盛,新罗又远不及吐蕃,要灭之并不困难,关键在于灭国后,能否真正统治那片土地。” “如果不能将之纳入治下,用不了多久,三韩苗裔又会诞生出新的政权,有了灭国经历,将腐朽的三韩苗裔贵族阶层清除,留下汲取我大唐文化的新阶层,说不定反而焕发出新的生机。” 安神感和郭元振神情缓和,狄仁杰一听,则变得愈发郑重。 因为他意识到,这位顶头上司是真的生出了灭新罗的心思,以前讨论吐蕃时,都没有这般杀意。 确实,李彦动了杀机。 他对于新罗的印象本来就不好,毕竟后世偷国的祖先就是新罗,高丽完全是瞎认祖宗。 奇葩的是,真正值得称赞的新罗太宗金春秋,被他的后代骂成国贼,然后把不是祖宗的高丽供起来,各种谣言满天飞,也是绝了。 当然,后世归后世,还是要按照这个时代来处理,如果新罗不撞上来,李彦目前也不会理会这小国,大唐对外的主要敌人是吐蕃,毕竟吐蕃得天时地利,国力要强大得多。 但现在区区一个新罗公主,居然敢在背后策应弓氏,图谋不轨,唯恐天下不乱,还说担心大唐在灭了高丽和百济后,要继续灭亡新罗。 担心是吧,好,就让你的担心成真! 不过正如高丽扛了隋唐四代人的打击,才宣告灭亡,双方的国力虽然有鸿沟般的差距,但想要真正灭国,灭国后再有效控制,确实不易。 所以此次审问金智照,除了问出她背后的师父外,还有试探之意。 李彦做出总结:“对于吐蕃,以瓦解其国力,无法威胁到我大唐为主,想要彻底灭了那高原帝国,暂时还办不到。” “但对于辽东三国,若能亡国,就最好灭种,永绝后患!” “随着金春秋的继位,新罗的骨品制,来到一个关键的转折点,这种僵化的阶级,如何令它的稳定性彻底崩塌,国中贵族内乱,二馆六学的学子可以出力,多多引导运用他们的知识,元振,此事由你负责;” “神感,目前金郎中还在搜查北市奴隶市场,那些奴隶会场所卖的新罗婢里面,有不少暗谍存在,你好好督促,对于奴主不要客气,这些人手中都沾满了鲜血,没有一个良善,无论他们背后站着哪个士族,该收拾的统统收拾;” “神绩,你继续审问杨执柔,将他所知道的秘密统统挖出来;” “怀英,三省六部那里由你来联络,如果追查到了内卫老人的线索,不要轻动,立刻通知我,博通不在,你身边多配些侍卫,注意安全。” “谨记,要灭外敌,我大唐内部更不能乱,这个自号‘佐命’的贼人,一定要拿下。” “对待一个国家,需要考虑方方面面,不可急于一时,各自做好筹备!” 众人神态各异,没想到一顿饭的时间,就定下如此大事,却又免不了兴奋起来,齐齐起身领命:“是!!” 第319章 《李元芳流落凉州之谜》 众人吃完后,各自行动,李彦却注意到一个角落里有道呼吸声。 他走了过去,就见薛楚玉跪坐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 眼见李彦出现,薛楚玉一惊,赶忙要起身,动作太快险些呛着:“咳咳!” 不过他虽然紧张,但劲气一运,肌肉蠕动,立刻平复呼吸,一板一眼的拱手行礼:“李机宜!” 李彦目光亮了亮:“你的劲力练得不错,基础挺扎实,看来进了弘文馆后也没有落下啊。” 薛楚玉道:“我是将门出身,正该如此。” 李彦心想丘神绩也是将门出身,看看现在胖成啥样了,嫌练武辛苦的将门子弟一抓一大把,毕竟从小养尊处优,生活条件好了,哪里像父辈祖辈,硬生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薛仁贵这家教真的不错了。 他同样是整日练武,对于薛楚玉印象颇佳:“你不用紧张,令尊是我大唐战神,虎父无犬子, 我相信你未来也有一番成就!” 换成别人, 或许不希望活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下,但对于薛楚玉来说, 十分希望用自己的成就,为父亲正名,闻言立刻抱拳道:“谢李机宜信任!” 正好招揽了薛仁贵的儿子当实习生,李彦又想到一人:“你家中近来与刘大夫有往来吗?可知那位老将军身体如何?” 刘大夫指的是刘仁轨, 本是右相, 后来因病致仕,加金紫光禄大夫,目前刘仁轨已无实职在身,只能称呼散官。 薛楚玉赶忙道:“来洛阳之前, 刘老将军还来家中作客, 与阿耶相谈甚欢,他老人家身体康健,精神十足, 高兴得很呢!” 李彦有些奇怪:“高兴?” 薛楚玉没有隐瞒:“是因为前西台侍郎李敬玄私藏甲胄,谋逆作乱,被梅花内卫察觉,满门抄斩,刘老将军就畅饮多杯,大叹此贼任人唯亲,排除异己,终于得了报应。”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刘仁轨和李敬玄在历史上是死对头, 到了对人不对事的地步, 间接促成大唐对吐蕃的承风岭之败,二十万唐军险些全员覆没, 但听薛楚玉这意思, 之前这位将军因病致仕,很可能也是李敬玄整的。 不久前李敬玄因私藏甲胄而满门抄斩, 刘仁轨在家里怕是睡觉都要笑醒。 李彦微微一笑:“这样倒是不错。” 高宗时期的四大名将, 苏定方已经病故, 裴行俭正在紧盯吐蕃, 薛仁贵未得平反,刘仁轨在家休养。 后两者都是老当益壮, 历史上六十多岁时都带兵打仗。 李彦现在层次不同,除了安排自己的心腹嫡系, 也有机会让老将重新出马。 这倒不是说年轻将领就不能安排,而是这些东征西讨一辈子的大将,在战场上积累的威望,是一笔难以想象的精神财富。 正如周边异族,直到李隆基时还只认李世民的天可汗之名,薛仁贵最后征讨突厥时,突厥士兵一听薛仁贵来了,就直接溃了大半,刘仁轨同样是令百济闻风而逃的存在。 老将军既然不愿赋闲在家, 那完全可以安排他们出来发光发热,不仅是新罗, 吐蕃也会用到,毕竟钦陵还在,噶尔家族未灭。 当然, 不用操之过急,李彦没有多言,手按了按:“是我打扰了, 你继续吃。” 薛楚玉有些局促的跪坐下来,继续吃了起来,李彦看着他虽然有种刚出社会的腼腆,却是块好料子。 想到王孝杰和彭博通还在吐蕃,自己身边的绝对心腹并不多,可以考察一二,就等到薛楚玉吃完,拍了拍他的肩膀:“楚玉,好好干!” 薛楚玉一个刚出来实习的大学生,被国安局实权领导激励得工作热情十足,挺起腰杆, 声音洪亮地道:“是!” 李彦目送他快步往内狱而去,继续去针对金智照,欣慰一笑。 然后转身下班。 午时已到,出城回家。 不过这回李彦出了皇城,并没有回府练功, 而是往南市行去。 他的二徒弟,小王子在买完吐谷浑奴隶后,近来一直与谢氏商会商议买茶的事情。 那可是一笔极大的买卖,李彦作为中间商,由于不准备赚差价,就没有参与其中,让他们自己谈。 这些天有了进展,双方邀他来作为见证,李彦就来到谢氏商会总部。 远远看见两人站在门前迎他,一个是小王子,一个是谢掌事。 入内后,三人入座,谢掌事也知道这位外甥位高权重,想必繁忙辛苦,不敢多耽搁他的时间,立刻取出契书:“李机宜,请过目。” 李彦接过,大致的看了一遍:“是市场价吧?” 谢掌事点头:“是的,各类茶品都是市场价,没有特意便宜,也没有加价。” 李彦道:“这就很好,给吐蕃的茶尽管加价,只要吐蕃人承受得起,但吐谷浑是我大唐藩国,给自己人的,就要是实诚的价格。” 小王子高兴极了,连声道:“谢师父!谢谢掌事!” 吐谷浑在大唐的支持下,第三次复国了,以他这种身份,正常情况下必然被宰,能以市场价大批买茶,显然是因为师父的照拂。 谢掌事又主动将弓家店铺的情况汇报:“关于弓家的铺子,我们价格收的低,但也是正常的商业手段,没有刻意打压他们,并且银两交付极快,也算是帮他们加速撤离洛阳。” 弓嗣光所做的事情李彦都看在眼中,对于弓家不犯事的人是不予以牵连的,这也要有谢氏商会的配合,李彦微微点头:“不错,劳烦谢掌事了。” 谢掌事笑道:“这是哪里话,多亏李机宜照顾,这几年商会壮大了许多!” 李彦其实根本没有照顾,也就是云丹案拿下窦德成,曾经长安第一的窦氏商会成为过眼云烟,太子百官东至洛阳,拿下弓嗣业,曾经洛阳第一的弓氏商会又直接撤回老家汴州…… 嗯,这显然不是他的原因,而是这些人本就有问题,谢氏商会跟在后面捡便宜。 签订契书后,小王子喜不自禁的拿起来看了又看,想象着自己带着商队将茶运回国的场景,谢掌事则目光动了动,有些为难的道:“还有一件事……” 发现他欲言又止,小王子懂事的道:“师父,我去外面等你。” 等到这个孩子离去,谢掌事才低声道:“元芳,你娘想来洛阳看看你。” 李彦其实刚刚见这位舅舅的反应,就有所猜测,但听了后还是轻轻抿了抿嘴。 他最初在凉州发家,李靖嫡孙这个身份帮他良多,因此后来也回报卫国公府。 随着地位水涨船高,无论是曾经无人问津的卫国公李德謇,还是几个便宜哥哥,日子都好过很多,一人得势全家沾光。 但他没有受谢氏商会半点好处,反倒是给了谢氏商会发展壮大的机会,所以对那个十几年没见过的母亲,就更没有感情。 当然,李彦也不想产生矛盾,毕竟古代最重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儿女跟父母争起来总是吃亏,何必闹僵? 所以听说谢氏要来洛阳,李彦心里不太愿意,脸上却是十分平和,起到子女应当的责任:“好,母亲大人什么时候到洛阳,阿舅提前通知我,我去迎她。” 谢掌事整日接人待物,观察十分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冷淡,有些尴尬的道:“元芳,你娘这些年其实十分想念你的,你千万不要怪她……” 李彦笑笑:“我们不说这些事好吧!” 这话已经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换成以往,谢掌事肯定不敢吭声了,但这回他咬了咬牙:“元芳,阿姐的脾气我很清楚,她一贯要强,谢氏商会能有如今的规模,全是她把握方向,只是女子终究不方便,平日里才由我出面……”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商会的事情,似乎是给自己打气,最终吞咽了一下口水,鼓足勇气道:“关于你的事情,错不在她,元芳,我必须跟你透个底,省得你们相见,反伤了阿姐的心。” 李彦眼睛微微眯了眯:“阿舅,有事不妨明言。” 谢掌事道:“当年你出生没多久,卫国公做了一件会置你于危险之中的事,阿姐阻拦不住,一气之下,才回了江南,想要和离,卫国公又不愿,期间他来了江南几回,两人大吵了几回,终究没有结果。” “关键是那时的你,已经不见了。” “我们也曾多方打听,但根本打听不到你的下落,阿姐就一直没回卫国公府,直到几年前,你回到长安,才知这些年居然一直在凉州……” 李彦沉默下去。 谢掌事声音有些发颤,态度却很坚定:“我不是要说卫国公坏话,但这是事实,我们谢氏商会这些年间,也一直没有透露半点与卫国公府的关系,都是自己发展,对此我并不亏心!” 关于这点,李彦倒是相信的,且不说李德謇之前处境不佳,想帮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说至今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与谢氏商会关系,就说明双方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隐秘。 这个江南商会,在关内艰难求存,却是挺有骨气,一直没有求人。 原来还有这段缘由。 想想也对,谢氏终究是一品国公的夫人,既然没有和离,却又与李德謇摆出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这本来就很古怪。 李彦心有点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在外面谋划灭国也是一顿饭的事情,到了家里却觉得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谢掌事长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元芳能这么想最好,阿姐知道你愿意与她相认,别提会有多开心了。” 李彦心想我不是这个意思,但也点点头道:“还是那句话,母亲大人何时到洛阳,阿舅提前通知我。” 谢掌事十分高兴:“好!好!” 李彦又谈了几句茶路销售的事情,告辞准备离开。 不过当他走到门口,突然开口问道:“你刚刚说的事情,是哪一年发生的?” 谢掌事跟在身边送他,闻言毫不迟疑的答道:“我记得很清楚,那时是显庆四年,你才两岁。” 李彦点点头,表情不变的走了出去,出了商会的门,才露出沉吟之色。 此时小王子迎了过来:“师父,我刚才琢磨了一下,是不是可以再买些茶,多运些回吐谷浑?” 李彦连茶都顾不上了,按着小王子的肩膀道:“徒儿,你带着奴隶和商队回去,路过凉州时,帮为师查一件事情……” 第320章 改历史走向!定紫微帝位! “是!师父!” 不比师姐在破案上发挥了不少作用,小王子还是首次能帮到师父,兴冲冲的应下,小跑着离开了。 李彦目送徒弟离去,微微抿起了嘴。 他刚刚对谢掌事说,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计较太多。 但有些事情不行…… 希望只是想多了。 立于原地片刻,他抛开杂念,回归李府,往练武场而去。 继续挖掘身体潜力,开启身识。 杨再威和金智照的师父,基本可以确定,开启了唯识劲第六识。 前五识,是人体的眼、耳、鼻、舌、身。 到了第六识,就涉及到了想象思考等统觉作用的意识。 在抓捕杨再威的时候,李彦曾经有过那种短暂的奇妙体会,可惜稍纵即逝,后来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如果敌人是一个稳定开启第六识的强者,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不过刚刚入了前院,李彦突然停步,转向一个方向:“崇俨?” 明崇俨从阴影处走出,大为赞叹:“六郎!你的武功越来越神乎其神了!” 李彦神情郑重起来:“你现在来洛阳,是出什么事了吗?” 明崇俨正色道:“圣人让我等前来协助雍王殿下。” 李彦脸色微沉:“雍王……殿下?” 明崇俨点头:“诏书明日到达,表彰雍王殿下在百官请罪时行止有度,授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右卫大将军, 食实封一千户, 王府内多有晋升。” 李彦皱眉:“这摆明着与太子殿下分权,如今灾情还未完全平复, 时局刚刚稳定,就不能消停消停?” 太子领百官来洛阳,也有不少官员留下,其中明崇俨所率的梅花内卫就是留守人员, 显然李治不希望让这支监察百官的力量与太子有所牵连。 结果这位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 已经没了昔日掌控朝局的自信,疑心病是愈发严重了,再加上太子在洛阳监国执政,干的相当不错, 能赈灾救助百姓, 能维稳安定群臣,李治显然慌了,生怕自己被完全取代, 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太上皇,才要抬举雍王李贤,制衡太子。 明崇俨低声道:“圣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虽然苏醒的时间长了些,但毫无精神,服了五云丹都不见效……” 李彦目光一动:“你去紫宸殿时,有没有注意到殿内有什么变化?” 明崇俨仔细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变化,就是安神香不再点了, 让贫道有些不习惯。” 李彦点点头:“那就对了……” 他从吐蕃回归后, 就察觉到殿内的香气有问题,换成以前肯定破案缉凶, 但此次关内灾情的始作俑者, 其实正是李治。 太子早早就提出带百官来洛阳就食,结果被李治否决, 后来局势愈演愈烈, 关内饿殍遍野, 惨不忍睹, 严重到这位圣人也不愿见到的地步,又到哪里买后悔药去? 既然圣人不顾万民死活, 那就别怪他也不顾圣人死活,武后在安神香内动手脚, 他就顺水推舟,让太子监国,过度大权,同样也使得武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武后与李治是一体的,圣人有权力,她身为皇后才会有权力,如果李治大权旁落,太子登基,以她现在的威望, 就是一个普通的后宫太后。 所以武后主动停药。 只是覆水难收,李治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又被这么一折腾,即使撤了那有问题的安神香,也恢复不到之前的状态了。 这对权力狂思来想去, 又用起了那套恶心的制衡把戏,把雍王李贤抬上来。 他们的圣旨还没传到洛阳呢,明崇俨先一步来汇报了, 神情中也有担心:“太子殿下的身体不好,朝野尽知,而雍王才思敏锐,一向活跃,圣人这样一封赏,群臣的态度恐怕会有所改变啊!” 李彦道:“太子终究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太子妃如今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只要生下的是皇子,那群臣就再无顾虑。” 明崇俨激动起来:“那太好了。” 他也是太子党,起初是紧跟李彦脚步,李彦支持谁他就支持谁, 现在眼见太子真要上位, 自然是期盼不已, 恨不得把封赏雍王的诏书撕了, 可惜撕不得…… 李彦道:“你来了也好, 可以帮我不少忙,婉儿的母亲容娘要救出来,尚宫也得解决。” 明崇俨有些奇怪:“以六郎的手段,尚宫竟然能没进内狱?” 李彦心想你把内狱当成什么了,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 明崇俨恍然:“原来已经吊了那么多人,怪不得……” 李彦有些无奈,又严肃的道:“洛阳局势也是波云诡谲,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尚宫毕竟是宫内老人,又培养了众多梅花暗谍,要么不动她,要动就是雷霆一击,千万不能给其反击的余地。” 明崇俨颔首:“贫道明白。” 李彦眉头微动:“对了,你和尚宫都是梅花内卫的副阁领,正阁领呢?” 明崇俨神情中透出敬畏:“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贫道也没有见过。” “六郎应知,内卫第三任大阁领,前赵国公长孙无忌自尽后,内卫被圣人裁撤,贬官的贬官,外调的外调,但有一位阁领被留下。” “那位阁领负责的,就是监察群臣,让前赵国公在朝堂上一言九鼎,群臣不敢说他半句不是,而此人留下后,更具隐蔽性的梅花内卫就成立了。” “尚宫是此人的副手,负责调教罪女,培养暗谍,又有另一位副手在外巡察,那人去世后,贫道得陛下信任,增补此位,成为副阁领,但就算是成为副阁领的那一日,都没见过梅花内卫的阁领。” 李彦眼睛微微眯了眯:“梅花内卫是暗中监察群臣,但也不至于连内部人都如此隐瞒,莫非此人有明面上的显赫身份,才不愿暴露?” 明崇俨想到梅花内卫人憎鬼厌的待遇,叹了口气:“恐怕正是如此。” 李彦见他情绪低落,安慰道:“太子殿下不喜梅花内卫这等组织,但对于你们不会责怪,我会向殿下进言,让你们的才干不至于浪费,能光明正大的行使监察之权。” 明崇俨一怔:“光明正大的监察……那不是御史台么?” 李彦微笑:“是啊,崇俨可愿意当御史?” “当然!当然愿意!” 明崇俨精神振奋,御史可是一条升官捷径,他本身对于官位十分执着,怎会不愿,仔细想想后更觉得这条路线很不错:“御史台现在看我梅花内卫是死对头,真能合并进去,保证他们大为情愿!” 李彦颔首:“不错,但那些罪女暗谍不能保留,如此行径实在太残忍。” 明崇俨稽首一礼:“请六郎放心,贫道一定将尚宫铲除!” 李彦知道这位的工作热情被彻底点燃,又问道:“你是冀王府文学,冀王年龄还小,对于雍王和周王有多少了解?” 明崇俨评价的很直接:“周王才干平庸,肚量也略显狭窄,雍王倒是才干出众,性情飞扬,能得人心。” 他稍稍压低声音道:“六郎,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对付雍王吗?” 李彦沉默下去。 雍王李贤,历史上的章怀太子,李彦对于这位印象还是很好的。 武则天的四个儿子,除了三子李显能力是真的不行外,长子李弘、次子李贤、幼子李旦都有各自突出的优点,各自的遭遇也令人扼腕叹息。 而现在李弘未逝,父母的压力都由这位太子来扛,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对于这位兄长都很尊敬,感情深厚。 结果那紫宸殿内的夫妇,偏要将自己的儿子往最是无情帝王家的路线上引,挑拨兄弟内斗,真是枉为父母! 李彦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们不要对雍王动手,一旦兄弟相争,就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明崇俨凝声:“就怕我们不动,雍王为了权势,主动与太子殿下相争啊,到时候我们反倒错失了先机……” 李彦想了想道:“你知道雍王府的修撰王勃吗?” 明崇俨回忆了一下:“有所耳闻,这位是大才子,但由于写了一篇文章,被圣人所不喜?” 李彦道:“王勃写的是《檄英王鸡》,本是逗趣之说,圣人得知后大怒,认为此举会挑拨二王相争,将他罢了官职,逐出长安,可见圣人是希望兄弟友爱的。” 明崇俨露出不屑,这摆明着说一套做一套,王勃也是够冤枉的。 李彦却接着道:“圣人多年来一直教导兄弟友爱,太子殿下对于几个弟弟是真的很好,我也偏向于雍王是真性情的人,既如此,何必要来硬的,逼得兄弟反目呢?” 明崇俨思索片刻,眼睛亮起:“贫道明白六郎的意思了,此事交予贫道去办……”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细节,明崇俨再度行礼,纵身一跃,离开李府。 李彦的目光则转向西边的长安,露出冷意。 那对夫妇越是如此作为,越坚定他的想法。 就在天中洛阳,紫微宫城内…… 改历史走向! 定紫微帝位! 第321章 这是可以说的吗 “驾!驾!” 明崇俨快马加鞭,循着小路折返,与前来洛阳的梅花内卫会和。 “副阁领!” 一众手下眼见他出现,都停下马,恭候在官道上。 明崇俨目光扫过梅花内卫,仔细打量了几遍,最终落在一人身上:“卓四郎,你出来,与本官同行。” 在其他梅花内卫又羡慕又嫉妒的注视下,卓玮忐忑的出列,来到了明崇俨身侧。 卓玮是一位落魄士子,屡试不中,武敏之得势时,他是周国公府上依附的士子。 后来武敏之没了,他转入李敬玄府上,成为摇旗呐喊的士林中人。 然后李敬玄也没了,他费尽心思钻营,成为梅花内卫的暗线。 现在明崇俨看中了他:“卓四郎,你至今还都是白身,想不想解褐入仕?” 卓玮先是愣住,然后疯狂点头:“想!当然想!小的做梦都想自称一声卑职啊!” 这话答得巧妙,明崇俨颇为满意:“你入我梅花内卫也有两载,一向因势而变,临机灵动,得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本官都记在心中。” 卓玮眉宇间浮现出了狂喜, 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甚至有些结巴:“能为阁领效命,小的……卑职倍感荣耀!” 明崇俨微笑着纠正:“副阁领!本官还不是阁领呢!” 卓玮看到他的笑容, 心头就更定了,奉承道:“阁领得圣人看重,权焰滔天,晋升阁领, 那是迟早的事情了。。” 在卓玮眼中, 明崇俨是真的足以仰望的大人物了,梅花内卫监察百官,谁能不惧上几分,可不是权势滔天么? 明崇俨心头冷笑, 脸色沉静下来:“卓四郎, 你可知我们此行东都,所为何事?” 卓玮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不敢隐瞒:“卑职听闻, 是为了雍王殿下!” 明崇俨颔首:“你果然消息灵通,不错,此行我们正是要去洛阳封赏雍王殿下,这也是我们梅花内卫的大好机会。” 卓玮没听懂,他们的权势来自于圣人,与那刚满二十岁的雍王李贤何干? 明崇俨声音低了下去:“太子殿下仁德,我梅花内卫所做的事情,终究有些见不得光, 又有御史台时时掣肘, 将来只怕难以延续啊!” 卓玮脸色变了:“那该如何是好?” 他之前对于梅花内卫没有多少依附感,毕竟是一介白衣, 连个正经的职位都没有, 大不了他投靠下一家去,但现在得了上司看重, 即将有正式的官职, 那谁要是撤除梅花内卫, 他就跟谁急! 明崇俨叹了口气:“圣人近来龙体欠恙啊!” 卓玮明白了, 圣人李治的身体不好是一方面,关键是太子李弘的身体也一向不行, 如果说…… 卓玮鼓起勇气:“阁领之意,是我们可以趁机向雍王殿下示好?” 明崇俨看了他一眼, 眼中似有赞许之意。 卓玮大喜。 这是心腹才有的待遇啊,能成为上官的亲信心腹,接下来的路还怕走不顺吗? 他或许不将是八九品的青袍小官,说不定还能冲一冲六七品的绿袍! 再往上就别想了,明崇俨至今也不过六品,位卑权重。 两人策马先行,其他的梅花内卫跟在后方,不敢接近,卓玮十分享受着这份风光, 觉得迎面吹来的风都是那么凉爽。 直到明崇俨开口:“你快马先去洛阳,入雍王府传信。” 卓玮有些不解, 哪怕要投靠,这未免太着急了,却不敢有丝毫异议, 立刻道:“卑职一定把书信交到雍王殿下手中。” 明崇俨神色立刻冷了下来:“书信?这种事情是能写下来的吗?本官要你传的是口信!” 卓玮面露难色:“阁领,绝非卑职有意推脱,实在是卑职连一身官袍都还没有, 那雍王府的人岂会相信?” 明崇俨问:“你的梅花印记留在何处?” 卓玮卷起袖子,露出右臂上的梅花印记。 明崇俨以前认为这样挺好,自从被李彦说过,就觉得如此辨别梅花内卫身份的法子,实在有些愚蠢,但嘴上却道:“这不就是最佳的证明么,我梅花内卫行事,岂要流于表面的官袍和鱼符?” 卓玮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堆笑:“阁领英明!” 明崇俨侧过头,探出修长的手掌,五指捏在他的肩膀上。 一股麻痒的感觉涌来, 卓玮下意识的想要避让,却又不敢,只能浑身僵硬地听着上司淡淡的道:“接下来本官的话, 你要牢牢记住, 到了雍王府后,如实告诉雍王殿下,但不要说是本官说的,本官也绝对不会承认,你明白吗?” 卓玮连连点头,然后凝神细听,表情却很快惊惧起来。 明崇俨的话未免太过露骨,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呻吟道:“这是可以说的吗?” 明崇俨松开,手掌缩回道袍里,五指间的异色缓缓褪去,淡然道:“为何不能说?你以为云山雾绕才是贵人的对话方式吗?” 卓玮肩膀又酸又麻,在马上又不敢做大动作,只能扭动了几下,干笑道:“卑职出身低微,让阁领见笑了。” 明崇俨摇头:“见笑不至于,只是你往日依附李敬玄,多有夸赞他的文章,你或许将其他人也都当成李敬玄,才有这样的误解,现在梅花内卫是准备投效雍王殿下的,你把话说得越直接,效果越好,明白了吗?” 卓玮恍然:“卑职一定将阁领的意思传达到!” 明崇俨的脸色沉下:“是你的意思。” 卓玮算是见识到了上官的嘴脸,心想有朝一日等我当个官,也要对手下人这般,赶忙道:“明白!这都是小的所言,与阁领无关!” 明崇俨这才满意,摆了摆手:“现在就去吧,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事情办好,尽快脱了这身文衫。” 卓玮忍住喜悦,拱手领命:“是!” 他扬鞭策马,胯下的骏马开始狂奔,很快将梅花内卫甩在后方,心头越来越火热。 入仕啊,这是无数士人的梦想,本以为遥不可及,毕竟他并无显赫的家世背景,只有探查真相的能力。 比如云丹案中,唯有他卓玮知道,肯定是圣人拿江南村落的百姓试药,结果李敬玄父子背了黑锅。 他原本都将此事构思成书,传于世间,让后人知道,史册都是谎言,真相还在民间。 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也能当官了,那点小事就没必要计较了。 如此想着,卓玮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洛阳前,顺利入城。 趁着宵禁之前,他一路快马,来到城北,看着那占地广阔的府邸,翻身下马。 急剧的喘息了几声,卓玮整了整衣衫,又卷了卷袖子,露出梅花印记,大踏步的走上前去。 …… 雍王府内。 李贤聚集了一群大儒,正在商讨如何整理校注《后汉书》。 《后汉书》以晦涩难懂闻名,有梁人刘昭的注,评誉最佳,但李贤却觉得不够,他要自己编注一套,青史留名。 这并不是妄自尊大,在文学造诣上,李贤毫无疑问是武后四子中最强的,当年太子编着《瑶山玉彩》,是挂名性质,具体工作都是由上官仪、杨思俭等大儒来做,而李贤编注《后汉书》,则是亲自上阵的。 刚满二十岁的年纪,他在修辞、音义、俗雅方面就样样精通,各家释注有何优缺,怎样修释补正,都了然于胸,更是亲自寻章摘句,津津乐道。 如此才华,令白发苍苍的大儒学士抚须微笑,露出喜爱之色。 不过他们的笑容很快消失,因为有侍从入内禀告:“外面有一位文士,自称是梅花内卫,求见大王。” 李贤倒是没有什么厌恶之色,反倒满是好奇:“为什么来找本王?” 他又转向众多学士,笑道:“你们是不是都讨厌梅花内卫啊?说些趣事来听听!” 他方才研究经史时,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此时又像是未及冠的跳脱小郎君,众人有些无奈,齐齐行礼:“臣等告退!” 李贤眉头扬起:“梅花内卫真是好威风,诸位先生一定要在王府用膳啊!” 众学士纷纷退下,李贤也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吩咐道:“去将那梅花内卫引往偏厅,让他等着,本王也饿了,用完膳后,再去见他。” 正说着呢,王傅张大安走了进来:“大王!” 张大安是亲王府的王傅,从三品,身为凌烟阁二十四臣张公谨的儿子,家学渊源,与李贤的关系就像是戴至德之于太子。 对于这位老师,李贤一向是很尊重的,赶忙行礼:“王傅。” 张大安还礼:“大王,老夫刚刚见诸位学士面色有异,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贤道:“一个梅花内卫来府上拜见,也没有递拜帖,安排在偏厅,等用膳后再见吧。” 张大安脸色微变:“梅花内卫?圣人英明,将梅花内卫留在长安,不干涉百官事宜,为何会突然来东都,还拜见大王?此事恐怕非同小可,老夫愿与大王一同去见一见此人!” 李贤摸了摸肚子:“现在吗?可是本王饿了……” 眼见张大安面容严肃,他无奈的道:“好吧好吧,王傅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偏厅,就见紧张的卓玮猛然起身,大礼参拜:“卑职拜见雍王殿下!殿下大喜啊!” 李贤愣住,张大安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第322章 李贤:敢离间本王与兄长的和睦感情 “殿下?瞧你也不是那等下奴,怎的这般无知?你要称呼我为大王!” 李贤愣了愣神后,举步来到主位坐下,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卓玮,摇头失笑:“起来吧!” 卓玮又叩了下首,依旧高声道:“谢雍王殿下!” 他抬起头来,看向这位仅次于太子的尊贵亲王。 武后四子中,李贤最有才华,相貌也是最俊朗的,额头饱满,脸颊光润,穿着大科团花紫绫袍,每根发丝都整齐地拢进裹头乌纱罗里,一派端庄贵气。 在卓玮眼中,就是紫气升腾,很有帝王之相,赶忙道:“陛下表彰殿下在百官请罪时行止有度,授凉州大都督、雍州牧、右卫大将军,食实封一千户,府内多有晋升!卑职称殿下,绝非不知礼,而是名副其实!” 李贤眉头一扬,顿时高兴起来:“原来如此!” 张大安却沉声道:“你是来宣读诏书的吗?” 卓玮见这位老者也是一身紫袍,想到王府中唯有王傅一职是三品,赶忙恭敬的道:“禀王傅, 卑职是来恭贺雍王殿下的!” 张大安眼中露出浓浓的厌恶, 冷声道:“既如此,你退下吧!” 卓玮脸色微变, 不太明白这位为何半点喜悦都没有,唯有眼巴巴的看着李贤。 李贤笑道:“本王明白,平民百姓有了喜事,还要给报喜者赏赐呢!来人啊, 取五百匹布帛来, 赐予这位梅花内卫!” 王府打赏的都是上等布帛,五百匹价值相当不菲了,太子自不必说,李贤等三子也都是从小封亲王开府, 极为富有, 用度从来都是大手大脚。 换成以往,骤得这笔财富,卓玮也会很高兴, 但他此次来是抱着更大的目标,赶忙重新拜下:“谢殿下赏赐,卑职还有些话要说……”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张大安。 张大安抚须,嘴角噙着冷笑,果然李贤脸色沉下,露出不悦:“有话直言便是!” 卓玮脑海中温习了一遍明崇俨的关照,还是觉得太过大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狠了狠心道:“帝后对殿下赞许有加,此次封赏圣眷明确, 殿下可籍此机会多多参与政务, 为来日做准备……” 李贤听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打断道:“你说什么?” 卓玮咬了咬牙, 将最后一句讲完:“梅花内卫愿助殿下成事!” 李贤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 猛然起身呵斥:“大胆!你好大的胆子!!” 卓玮也觉得自己大胆, 偏偏还不能说这是上官的意思,只能俯首道:“以上全是卑职的肺腑之言, 机会难得,请殿下三思!” 李贤愣住, 他刚刚得知自己被加封,和兄长一样都能被称殿下,是很高兴的,此时却只剩下了震惊与不安。 张大安的眼中更是浮现出凌厉之色。 他身为李贤的王傅,双方的关系极为亲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未免虚伪。 毕竟太子从小身体就不好, 体弱多病不是一两年的事情,真要英年早逝, 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奇闻。。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雍王李贤自然而然就能上位,根本不需要争。 反之, 太子还活着,李贤争了也没用。 谁都知道雍王有才华,但性情跳脱, 不够稳重,而太子贤德,性情温和,监国执政有方。 选国之储君,不是考科举,太子无疑就比雍王合适很多,帝后也放心。 于私于公,帝后都不可能废嫡长子,立次子李贤,李贤自己都没想过这种荒谬的事情。 那么眼前之人,就实在居心叵测了。 梅花内卫,真是名不虚传的人憎鬼厌。 当然,先要确定身份,别冤枉了别人。 张大安开口:“你说你是梅花内卫, 可有证明?” 卓玮早有准备, 熟练的卷起袖子, 露出胳膊上的梅花印记:“证明在此。” 李贤嘴动了动, 实在没忍住:“你们梅花内卫就靠这个辨别自己人?” 卓玮道:“请殿下放心,绝无人敢伪装梅花内卫!” 李贤心想他今晚就找个北市的胡姬来,在胳膊上纹个印记,明天就是梅花内卫了。 当然也只能想一想,他的身份不允许真的这么做。 张大安同样沉默了一下,却不再多问,给李贤使了个眼神。 李贤心领神会,挥了挥手:“本王……孤要和王傅议事,你退下吧!来人,带这位梅花内卫去用膳。” 卓玮刚刚也紧张得背后都是冷汗,终于舒了口气:“谢殿下!” 眼见卓玮被带出去,李贤也松了一口气:“王傅,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张大安面色无比凝重的道:“大王,请不要称孤,梅花内卫要害你!” 李贤笑道:“既为殿下,自然就可以自称‘孤’了,王傅的顾虑孤明白的,放心吧,孤不会跟太子哥哥去争的。” 张大安叹了口气:“只怕大王到时候身不由己啊……” 如今洛阳朝局刚刚稳定,长安就来这么一出,令兄弟相争的意思太明显了。 当然,在权力的诱惑面前,往往看得再清楚,也会情不自禁地往里面钻,不过梅花内卫这种急吼吼的姿态,倒是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所谓的雍王殿下,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张大安看得清楚,却不能直接解释,沉吟着道:“大王可还记得王才子?” 李贤的笑容收敛,有些伤感的道:“当然记得!” 那年他十三岁,和王勃不仅是在弘文馆一起学习的同窗,还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吟诗作对,乐此不彼,沉浸于古本典籍,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结果好景不长,因为一篇玩笑似的斗鸡檄文,惹得父亲震怒,王勃的大好前途被断,离开长安的那一日,李贤被责罚在府中禁闭,都未能相送…… 如果两人一起长大,或许后面会因为矛盾不再亲密,但这份遗憾反倒让李贤时不时念叨王勃的好。 张大安作为老师,也看在眼中,此时正好拿出来劝阻,顺便昧着良心给李治洗白:“大王自是不愿再让身边人重蹈王才子的覆辙,要兄弟和睦,家人友爱,而圣人一贯的教导,与这梅花内卫所言,恰恰相反!” 李贤面色微变:“这梅花内卫果真是胆大包天,敢假传圣旨?” 张大安很清楚不是假传圣旨,只能找借口:“恐怕不仅是胆大包天,而是因为太子殿下仁德,并不喜这等暗中监察百官,自身又不受约束的所在,梅花内卫惶恐自身的存续,才会出此下策,挑拨大王和太子殿下的兄弟情谊!” 李贤反应极快,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古怪,他哥哥不喜欢梅花内卫,他父亲却大力培养梅花内卫,岂不是说…… 他微微摇了摇头,将身为人子不该有的念头抛开,附和道:“王傅所言甚是,可诏书已下,本王总不能抗旨不接吧?” 张大安道:“那倒不必,只要大王摆足姿态,一切以太子殿下为重,便可不为奸佞所趁,静候来日。” 这“静候来日”很有讲究。 来日李弘真有个万一,李贤成为太子顺理成章,无可挑剔。 来日李弘顺利登基,也不会亏待这位弟弟,这才是两全其美。 李贤没想的那么深,他本来就没有争太子的念头,所谓无欲则刚,一时的高兴劲过去,也就无所谓了:“好!本王会表明态度!要不我们先去用膳?” 张大安却顾不上吃饭,露出厉色:“这个梅花内卫,要速速处置!” 李贤目光一动,又兴奋起来:“王傅的意思是……宰了他?” 张大安老成持重,不愿做如此激烈的事情,摇头道:“他是圣人亲设的梅花内卫,岂能妄动杀手?老夫之意是狠狠责罚!” 李贤摆了摆手:“王傅此举未免过于小心,依本王之见,此贼嚣狂,不杀鸡儆猴,后面还有的是烦恼……” 他顿了顿,露出古怪的笑容:“何况此人说他是梅花内卫,有谁知道?” 张大安皱眉:“那手臂上的梅花印记……” 李贤道:“长安西市的那些胡姬,是有法子祛除这些刺青印记的,想必洛阳北市也有,本王马上派人去唤个手艺最好的来,将此人灌醉后,把手臂上的印记去掉,那时他就不是梅花内卫了,非官非吏,竟敢来府上大放厥词,正该处死!” 张大安:“……” 梅花内卫遇到你真是撞见鬼了。 李贤别看满腹才华,从小就喜欢斗鸡走狗,属于真正的天赋异禀,在学问无可挑剔的同时,还能兼顾各种娱乐,此时越想越有趣,连饭都不吃了,直接唤来西阁祭酒。 王府有东阁、西阁祭酒各一人,从七品上,专门用来接对宾客,都是八面玲珑之辈,此时领命去办事,很快将合适的胡姬带了回来。 而另一边卓玮开怀畅饮,多喝了几杯,迷迷糊糊之间,感到身边围了好几个人,然后隐约听到自己相中的雍王殿下窃笑着道:“就是这个印记,能祛除吗?哈,真去掉了!” “有疤痕无所谓,只要看不出来就好……” “无耻奸贼,竟敢离间本王与兄长的和睦感情,拖下去,狠狠杖毙!!” 第323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真乃神人也! 就在雍王府中传来砰砰的挥杖声时,明崇俨也带着梅花内卫,正式进入洛阳城。 长安那边并没有隐瞒,通过各个渠道,百官们都得到了消息,城内的气氛果然变得不同了。 太子执政再有力,也不可能上下齐心,毫无反对者。 事实上,众多关内世族对于来洛阳的行为,本就很不情愿,出身弘农杨氏的杨执柔又因重罪入内狱,更加警惕防备; 弓家在洛阳煊赫了数十年,一朝衰落,令其原本缔结的关系网也深感不安,生怕打击面扩大; 还有不认可京兆韦氏为榜一世家的,不认可太子重新启用出身寒门的北门学士,分房没分到的; 甚至无论哪个时期,都有想要剑走偏锋上位的官员,唯恐时局不乱,无法浑水摸鱼…… 这些原来隐藏在时局下的矛盾,被激发出来,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众多的视线望向李贤的府邸,期待着另一个山头,冉冉升起。 …… 紫微宫。 东宫。 太子妃牵着婉儿的小手,走入宫内。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 不过由于从小习武, 行动还很利落。。 太子见了赶忙迎上:“你走慢些,多多小心……” 太子妃伸手摸着夫郎的脸, 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我没事的,倒是你该休息了,别太累,保重身体才最要紧!” 太子微微点头, 发出由衷的感叹:“治国真的需要一个好身体。” 亲政之后, 他才知道每天要处理多少事情,更体会到武后的恐怖工作量。 如今的他,得孙思邈悉心调养,每日都在服用千金散上的药剂, 并且配合少量的运动, 再加上大仇得报、妻子有孕、监国执政,心情舒畅,身体比起数年前已经好了很多。 即便如此, 还是分下大量的权力给群臣,每天才能勉强完成政务,相比起来,武后的工作量,至少是他的三倍。 太子妃见他如此辛苦,心疼的道:“可惜我不会这些,无法帮到你。” 太子道:“这些政务本就不该由后宫分担,岂能怪你?” 说完后, 才意识到此言对父亲有些不敬, 太子又转移话题,看向婉儿:“婉儿的书法练得如何了?” 婉儿回答:“禀殿下, 太子妃待我好, 能经常阅读旧籍奏状,里面不乏当代书法大家手笔, 陛下和殿下的亲笔敕书, 都是法度精妙, 让我受益匪浅!” 太子微笑:“婉儿果然用功, 写给我看看?” 婉儿来到案前,一篇书法写下, 字迹果然脱去许多秀稚,格局阔朗, 笔意纵横。 大家风度谈不上,但以她的小小年纪,已经很难得。 太子赞道:“你的祖父上官侍郎,当年为我编撰《瑶山玉彩》时,我就敬他文采,今日见上官小娘子才华,更是怀念感佩啊!” 婉儿露出喜色:“谢殿下!” 她近来洗去罪身,恢复姓氏,受到一些阻碍, 毕竟掖庭的身份敏感,于礼不合, 御史台都在盯着,而太子如此称呼,就是不惜亲自发话, 也要为她上官氏正名,这位殿下对于身边人确实没得说。 婉儿是个开心果,很快哄得太子和太子妃高高兴兴, 殿内传来欢声笑语。 但她再努力,也没法挽回接下来的坏消息。 当东宫官员和北门学士纷纷入内觐见,太子就知道肯定是发生大事了,但真正了解到梅花内卫的来意后,也不禁怔住:“封赏六弟,在这个时候?” 群臣脸色难看,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太子的心腹和班底,包括北门学士六人组。 他们很清楚,想要缔造一个相对稳定的局势有多么困难,尤其是如今还在灾情期间,所有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而破坏起来却很简单,只要发生政斗, 众臣马上就会顾不上处理实事, 陷入到无休无止的内斗中。 殿内的气氛变得凝重, 沉默了片刻后,太子洗马王仁表和北门学士苗神客同时上前:“殿下, 请李机宜来议事吧!” 听到师父的名字,婉儿的目光微微闪烁,心里却有些不愿意。 她近来耳濡目染,对于局势有了自己的小小见解,这种兄弟之争是最难办的,赢了也没好处,反倒会惹祸上身。 因此她靠在太子妃身边,当个小透明,漆黑晶亮的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想着有什么办法为太子分忧,又不让师父为难。 太子想到爷娘这样对待自己,不禁叹了口气,却摇了摇头:“内卫岂能用于兄弟相争?元芳同样在追查大案,此事不必去劳烦他了!” 王仁表大急:“殿下,现在我们不动,如果让雍王成了气候,朝中两派相争起来,恐后患无穷啊!” 苗神客不敢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但也说道:“殿下需早做决断,如此才能不损兄弟友爱之情……” 太子知道他们说的不无道理,按了按眉心,头疼起来。 眼见太子难以决断,群臣纷纷谏言。 总结起来,还是先下手为强的思路。 必须一开始就压住雍王李贤的风头,不能让其聚集势力,形成政斗的局面。 婉儿倒是偷偷凑到太子妃耳边,轻声道:“那位六大王婉儿见过,用我师父的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能不能动之以情,让他主动退一退呢?” 太子妃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叹息道:“我大唐的男儿,争强好胜,对于权力都是向往的,哪有主动放手的道理?” 她以前认为,阿耶裴居道是个不好名利的,但自从管理漕运后,入宫的次数也频繁起来,裴氏参与政事的力度也越来越强,雍王李贤势必也会如此,一旦让他尝到权力的滋味,恐怕就难以自拔了。 殿内群臣的谏言越来越激烈,正当太子轻轻咳嗽起来的时候,又有内侍禀告:“雍王府张王傅,内卫李机宜,在宫外等待,请求觐见。” 听到李元芳的到来,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但听到雍王府的张王傅,不禁露出不解。 他来做什么? 而主动迎出的王仁表更是见到,李彦和张大安在殿外轻声交谈,神情轻松,强忍住心头的诧异,快步迎了上去:“殿下让我来迎两位!” 李彦行礼:“张王傅先请!” 张大安不敢怠慢,还礼道:“那老夫就不客气了,李机宜若有暇,不妨来雍王府一晤。” 李彦微笑:“好!” 张大安入内,面对一双双警惕的眼神,泰然自若的行礼:“拜见殿下!” 太子态度依旧温和:“张王傅免礼,赐座。” 宫婢放下软垫,张大安跪坐下去,开门见山道:“臣奉六大王之命,向殿下问安,六大王已知圣人封赏,诚惶诚恐,害怕就此引发朝局动荡,准备居于府中,专心校注《后汉书》。” 张大安的来意很明确,李贤既然主动退让,就要将这种意愿表达出来,一来向太子示好,二者也能省却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开门见山。 群臣怔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擅用心计的北门学士交换眼神,更觉得是以退为进的诡计。 太子却了解这个弟弟的脾气,知道他就算要争权,也是光明正大的争,不会行此两面三刀的小人行径,顿时松了口气:“六弟不必多虑,闭门修书绝不至于……” 张大安既然做了,自然要做到最好,为李贤争足名声,朗声道:“今灾情未复,六大王闭门,是为了绝某些臣子心思,还望殿下应允!” 太子思虑片刻,投桃报李:“好吧,六弟既要修《后汉书》,我令二馆学子辅之,不要再拒绝了。” 这是为李贤积攒士子人脉,张大安也不禁佩服太子的胸襟气度,俯首道:“多谢殿下!” 直到这时,群臣才意识到,李贤居然是真的主动放弃,不与太子争权。 这无疑是皆大欢喜的局面,气氛顿时放松下来,太子妃则诧异的看了眼婉儿:“你们师徒这也能想到一块去?” 婉儿嘿嘿笑着,十分骄傲:“谁让我是师父的大弟子呢~” 而张大安又汇报了一些王府事宜后,见太子目露倦色,主动告退。 群臣放松之余,又忍不住对下一位翘首以盼,因为那人自从来洛阳后,才三次入东宫。 作为圣人指定的监国辅臣,这样清闲的姿态,换做旁人,早被御史喷成傻子了,偏偏他是例外,因为李元芳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辅国大事,监国辅臣名副其实。 此时见到那道挺拔英武的身影进入殿内,太子都有些迫不及待:“元芳,刚刚发生的你可知道?” 李彦道:“愿闻其详。” 太子体力不支,王仁表将事情说了一遍,李彦朗声道:“众皇子英华孝悌,皆人中之龙,殿下与三位大王兄友弟恭,更让臣等羡慕,恭喜殿下!” 太子道:“元芳,是不是……” 李彦道:“此事当传为美谈,令朝局稳定,政事通畅,贺喜殿下!” 有些事情不必深究,李贤得名,太子威望再增,正是两全其美,太子体会到了这份默默支持的深意,将感动放于心中,颔首道:“我明白了。” 群臣也默默拱手,心服口服,等出了东宫,苗神客对着另外几位北门学士,发出由衷的赞叹: “不战而屈人之兵,李机宜真乃神人也!” 第324章 丘神绩独创的探监式审问法 内狱。 杨嘉本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和当初薛楚玉一样,当发现并没有触目惊心的血腥后,这位老者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丘神绩的声音从边上传来:“别怕,血水都冲洗干净了,不会给你们看见的。” 杨嘉本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无礼小辈!” 丘神绩掏了掏耳朵:“倚老卖老什么,要探监就快点,不探监就滚!” 杨嘉本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你!你!” 丘神绩好整以暇:“现在我是官,你是民,不服气?不服气出去啊!”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杨嘉本一拂袖,不跟这种劣物计较,气冲冲的进入牢房。 进入牢房后,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几乎都认不出来的面庞,杨嘉本失声痛呼:“太初!” 杨执柔靠在墙边,耷拉着脑袋,血水从嘴边滴答滴答的落下,毫无反应。 四周确实收拾得很干净,偏偏杨执柔打理得很马虎,连嘴边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 这种强烈的反差对比,更增一份令人心悸的想象。 杨嘉本看着自己的身躯,被后面那道宽胖的影子包住,都哆嗦了一下。。 惊惧之后,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对方终究不敢如何,杨嘉本来到杨执柔身前, 低声道:“太初,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家中人都记挂着你呢!” 连续呼唤了好多声, 杨执柔身子轻轻一颤,肿胀的眼皮往上翻了翻,才清醒过来,呻吟道:“二叔?” 杨嘉本连声应道:“是我!是我!” 杨执柔勉强振作精神, 询问道:“外面……怎样了……?” 杨嘉本目光动了动, 转身看向身后,对着丘神绩冷声道:“丘武卫,老朽向太子殿下辞行时,是应殿下之命, 得到探视机会的, 现在请你出去!” 丘神绩翻了翻白眼:“好威风啊,如果不是知道你去了正三品的太子詹事之位,千方百计的乞骸骨, 还以为你是荣归故里呢!” 杨嘉本气得胸膛起伏:“你出去不出去?” 这回以洛州刺史郑仁通为首山东士族横加阻挠,他这一退确实不容易,杨氏为此付出了很多,而临行之际,杨嘉本提出要来探监,在东宫老泪纵横,终究得到了太子应允。 这个机会,他是用来探查杨执柔情况, 回族内禀报的, 绝对不会因为几句恶语相向,就善罢甘休。 两人对峙片刻, 丘神绩脸色一沉, 终于做出了妥协:“我只给你半刻钟的时间!” 目送对方消失在牢门外,杨嘉本松了口气, 赶忙扑到杨执柔身边, 这个时候动作也不老迈了, 反倒有几分动如老兔:“太初, 你一定要撑下去,不该说的千万不能说, 族内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杨执柔艰难的点了点下巴,低声道:“我……我会撑……撑下去的……外面怎样了……” 杨嘉本抿了抿嘴唇:“放心, 外面一切都好!” 杨执柔道:“李元芳有……有太子支持……必须……必须……把太子……能成吗?” 杨嘉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自从杨执柔被抓后,弘农杨氏第一时间在长安散播消息,极力宣扬太子在洛阳的威望,被有心人传入大明宫内,让圣人生出了大权旁落的恐惧,才会引出封赏雍王为殿下的事情。 这场风波的背后,正是杨氏在煽风点火,结果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梅花内卫明崇俨在雍王府前,手持诏书, 高声封赏时,很多人都围观, 结果李贤做出了一个让他们无比失望的举动。 这位雍王先是对着长安的方向遥遥一拜,然后转而朝着东宫方向一拜:“若无太子哥哥的教导,臣弟绝无今日, 本王当入宫拜见太子哥哥,明阁领不妨同行?” 然后两人就真的入宫拜见太子了,拜见完毕后, 李贤带着二馆学子,回到府上埋头校注《后汉书》,根本不理政事! 此事不仅体现出了皇子间难得的兄友弟恭,还让太子威望再增。 原因很简单,有心人意识到,圣人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如果圣人的身体还能支撑,不会出此兄弟相争的下策,实在是远在长安的他,能够压制太子的手段并不多。 要么就令太子带百官返回长安,但那就太胡闹了,简直是朝令夕改,关内灾情又将反复。 要么就把权力再度交给武后,可且不说前车之鉴,就看武后现在的威望,依旧会引发强烈反弹。 时局到了这一步,抬举雍王,成了圣人制衡太子的最后手段, 这招不成,再出别的招数,就要以动摇国本为代价,圣人是顾及李唐天下的,终究不愿做那些突破底线的事情。 如此一来,太子监国的位置彻底稳固,倘若长安那边传来噩耗,皇陵派上用场,这位就要正式登基了! 正因为这样,杨嘉本才会入牢探监,就是外面实在没办法了,才必须指望牢内的杨执柔撑住。 他开始给这位侄子鼓劲打气,杨执柔头脑晕乎乎的,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真伪,确实被激励住了:“请二叔放心……那丘贼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说!” 杨嘉本大赞:“好,打死也不说,这才是我弘农杨氏的好男儿,你的妻儿都由我们照顾,尽管放心!” 杨执柔又提出一个卑微的要求:“我是出不去了……但另外那两个贼人……别放他们出去!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我才落得这般下场……结果入狱后……尽拷打我……也不拷问他们……呜呜呜!” 看这位眼泪涌出,杨嘉本义愤填膺,这也太欺负人了,保证道:“太初放心,我们一定紧盯那些贼子,如果李元芳敢有丝毫徇私舞弊,我们连他都不会放过的!” 杨执柔总算有了丝安慰:“好!好!” 杨嘉本觉得此行的目的基本达成了,还剩下最后一点。 那就是弄清楚杨执柔到底犯了多么重的罪,杨氏才好做好应对,知道关键时刻该舍弃多少利益。 他回头看了眼牢门,再四处观察了一下,凑到杨执柔耳边,以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跟我说,到底是谁?” 杨执柔嘴唇颤了颤,动了个口型,吐出两个字来。 杨嘉本瞳孔猛然收缩,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 牢房外。 丘神绩并没有趴在门外偷听,反倒是来到另一边的牢房内,看向里面争论的两人。 看着他圆脸上浮现出那股自以为很温和,实际上说不出狰狞的笑容,别说金智照停下动作,浑身绷紧,薛楚玉咕嘟吞咽了一下口水,都有些害怕,赶忙起身道:“丘武卫!” 丘神绩按了按手:“你继续,这个贼女今天又找什么借口了?” 薛楚玉老实的道:“她是新罗公主,不比普通贵族,要想方设法的维护自己的国家,我会好好驳斥她的。” 丘神绩知道李彦如此安排别有目的,咧嘴笑了笑:“小郎君有耐心,能成事,好!如果她不老实,你尽管跟我说,我有时候累了,也要缓缓对象,六郎说过,得劳逸结合。” 金智照听得眼中寒光闪烁,她如果恢复了武功,眼前的这些还不是砍瓜切菜,现在想要辩一辩,却都不太敢,只能撇过头去。 薛楚玉感受到对方的善意,对比起自己在弘文馆内遭到的白眼,是真的很暖心的,也关心道:“丘武卫,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来探监杨执柔?” 丘神绩笑道:“是啊,此贼嘴硬得很,我原本以为还要再审几日,没想到还有人送上门来,看来今天就能结束了。” 薛楚玉脸色微变:“丘武卫难道要对那探监之人动手?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丘神绩摆了摆手:“正常情况下当然不能如此,我内卫还是很讲道理的,但这杨执柔超出寻常的难审,已经让我确定了他所犯的事情,恐怕比我想象中还要大!” 见薛楚玉满是疑惑,丘神绩干脆解释道:“对于高门大族来说,获罪的影响其实分为四层:个人,至亲,房属和全族。” “如云丹案件,六郎对此案厌恶至极,影响确实巨大,但圣人最后下令处死的,也只是窦德成、崔守业和李思冲三个人,还有一众贩毒的参与者,并没有波及他们的亲属,崔守业的兄长崔郎中和李思冲的父亲李敬玄,都没有被问罪。” “唯有犯了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才会波及全家亲属,比如后来李敬玄家中搜出甲胄,顿时将家中老小问罪处斩。” “但处斩了李敬玄,也不会涉及整个李氏,无论是他原本的李氏,还是后来并入的赵郡李氏,都不至于被连累,连涉及房属都没有,更别提整个大族了。” “本朝只有一桩案子,涉及到了整个大族,连姻亲都受到了巨大的牵连。” 说到这里,丘神绩停了下来。 别说薛楚玉听得聚精会神,就连金智照都竖起了耳朵,但他偏偏不说了。 两人十分难受,又畏惧他的凶威,不敢问。 丘神绩不在乎金智照,对薛仁贵之子薛楚玉,摇摇头:“不是我要吊你们胃口,实在是说不得……” “说回杨执柔,此贼所犯的罪,影响的就不是一家,恐怕会连累全房,所以才会咬紧牙关,死活不活,不过他也快到极限了,只要当着他的面将探监者审问,他就知道外面的杨氏根本不足以影响时局了,自然会彻底绝望,而他一旦交代,连累到探监的族人,也就不算破坏规矩了……” “出来了!” 确实出来了。 杨嘉本在牢房内,几乎是扶着墙走的,到了牢门边上,等了好半响,好不容易腿不再软,再也不敢停留,匆匆而出,就要离开。 丘神绩却走了过去:“杨老,这么急做什么?” 杨嘉本拱手:“丘武卫,老夫探监完毕,要离开了!” 丘神绩仔细打量他,突然探手,拽住杨嘉本的衣袍:“本官看你面容诡异,行色匆匆,也是杨贼的同党,你别想走!来人啊,把他也给我吊起来!” 杨嘉本怔住,万万没想到丘神绩会直接翻脸,尖叫起来:“老夫是得太子殿下敕令,才能进来探监的,丘神绩,你敢!” 丘神绩道:“我是让你探监了啊,太子殿下没有说你有罪不能抓人吧?我现在怀疑杨贼把秘密透露给你知道了,吊起来!” 丘神绩只是抓人的借口,但杨嘉本想到自己还真的听到了秘密,惊得魂飞魄散,开始熟练的耍泼:“你敢审老夫?老夫一大把年纪,你是要老夫的命么?” 听命的内卫看着他白发苍苍,确实有些不太敢动弹,唯有丘神绩哈哈大笑,一脚就将他踹了个跟头,呸了一声:“别人怕你们这等老物,动不动死给人看,我却不怕,你死啊!你以为我没有查过你?你去年敢娶了一房妾室,老当益壮得很呐,有种就真的去死!!” 说着,又踹了过去。 杨嘉本被踢得惨叫起来,白发披散,在地上打滚。 丘神绩探手抓住他的白发,直接往牢内拖去,在砰的关上牢门时,薛楚玉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豆卢钦望都被大理寺办好了,明天就要行刑,我今天把你们审完,才可以安心观礼啊!” 听到对面的牢内,传出歇斯底里的哀嚎声,金智照噤若寒蝉。 薛楚玉倒是好心安慰:“别害怕,等杨执柔审问完,他才会来审你的。” 金智照:“……” 真是谢谢你了! …… 这回是真的飞快,连半个时辰都未到,牢门再度打开。 丘神绩大踏步的走了出来,也顾不上擦拭脸上溅着的鲜血,吩咐手下:“去寻个医佐来,让那老物别死在我内狱,然后拖去大理寺审问。” “是!” 薛楚玉敬畏的迎了上去:“丘武卫,审问出来了?” 丘神绩点点头,神情中满是兴奋,又带着一丝惊惧:“审出来了,怪不得死活不愿意说……我要去见六郎,你继续盯着那新罗贼女,明天等我看完行刑,就轮到她。” 不远处的金智照瑟瑟发抖,薛楚玉实在好奇:“丘武卫,能稍稍透露一下么?” 丘神绩低声道:“我刚刚不是跟你说过,本朝的第一大案么……” 薛楚玉立于原地,思索片刻,目光突然一动。 是了,他父亲也提过一回,却匆匆带过,同样不愿多提。 那场本朝第一,牵连无数的大案: “长孙无忌谋逆案。” 第325章 曾经一手遮天的长孙无忌 “如此藏污纳垢的地方,在短短十多天的时间,竟能肃清到这个地步,你们做得很好!” 李彦位于北市,看着奴隶会场,出言赞许。 金良图和弓嗣光站在他左右,都露出与有荣焉的激动之色。 金良图率先开口:“李机宜过奖了,我等还有诸多不足,这些奴商个个胆大包天,那举报信上说的半点没错,竟然真敢将我唐人往外贩卖!” 李彦微微点头:“士农工商,商贾之辈在世人眼中,往往都是贪利忘义,虽然不必一概而论,身怀良知的商人还是有的,但这群奴商么,干净的就极为稀少了……” 李彦说话向来不说死,金良图却清楚,何止是极为稀少啊,奴商就没有一个干净的,立刻道:“在大唐贩卖异族奴隶是暴利,同样的道理在异国贩卖唐人奴隶也是暴利,他们岂能忍住?” “请李机宜放心,或许这等事情无法完全根除,但只要我在都官司一日, 绝对要打击到底, 不让我唐人沦落异地为奴,如若遇见, 更要拯救他们回归!” 不愧是老大唐人了,这义愤填膺的语气绝对发自真心,李彦就欣赏他这一点,颔首道:“很好!” 弓嗣光则抱着新的草上飞, 猫儿终于不再激烈抵抗, 只是眼神很累,时不时拨一拨爪子。 他却愈发高兴:“李机宜,弓家的产业基本撤走了,但钱财还剩下不少, 我想安排族人, 也开一个奴隶会场。” 李彦眉头微动:“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个时候入场,是出力不讨好。” 弓嗣光道:“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那诚义商会的奴会不是抓出异国谍细了么?哼,那些小国都敢打我天朝上国的注意,等我开个奴隶会场,也能收集外族情报,哪怕不赚钱,就为内卫提供些不同的情报来源,我都乐意!” 金良图听了都不禁刮目相看,这和昔日弓家在李治定东都时营建洛阳是一样的, 都是砸钱获取政治资源。 不过以前弓氏瞄准的是圣人天子, 这位弓嗣光瞄准的,则是前途无量的李机宜。 金良图觉得这个选择更加明智, 毕竟李机宜对自己人是真的不错。 当然, 弓嗣光也是真的没法转移钱财了,弓氏这些年在洛阳积蓄了大量财富, 诠释了什么叫怀璧其罪, 与其被仇敌掠夺, 见了血后更加贪婪, 还不如舍了个干净。。 而弓嗣光小事拎不清,大事却有魄力, 干脆将钱全部砸下,牢牢抱住内卫的大腿。 李彦对此很欣慰:“你让弓氏族人用心做, 如果这件事真能办好,内卫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弓嗣光重重点头:“我一定好好督促他们。” 正要继续巡视,快马而来,内卫前来禀告:“李机宜,丘武卫说已经有了审问结果,请你马上回去。” 李彦交代了几声,立刻返回,刚进皇城,就见丘神绩和装备了弩弓的禁卫站在一起:“六郎, 我在内卫里没见到你,想到贾思博, 就没敢出皇城,在禁军护卫中等你。” 李彦郑重的道:“看来这个答案非同小可,‘佐命’是谁?” 丘神绩道:“据杨嘉本交代, 那位‘佐命’是长孙氏的人。” 李彦听了杨嘉本的名字有些奇怪,但关注点主要还是放在这个答案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啊!” 他很相信丘神绩的审问能力, 审了这么多天,依旧问不出来,显然就是因为真相太过重要,一旦说出,连弘农杨氏都扛不住。 从这点反推,范围其实就很小了,再结合内卫老人的种种痕迹,长孙氏是其中最合情理的。 李彦自从进入朝堂以来,无论是科举的不公,还是一位位煊赫的国公,都能感受到关陇世族的恐怖影响力,但实际上, 这已经是关中士族被李治狠狠打击过的模样。 如果他穿越的是永徽之治年代, 就能真正见识关中世族最辉煌的时刻,长孙无忌一呼百应,凝聚出一股空前强盛的政治力量, 凌驾于皇权之上。 那时刚刚登基的李治二十岁出头,原本又不是太子,李承乾作死才轮到他,短短数年间根本培养不出合格的班底,被长孙无忌这样的强势人物架空,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不过李世民的威望犹在,军中势力对于李唐皇室的忠诚度是极高的,李治利用废后的契机,得到英国公李绩这位军方第一人的表态,终于打破了长孙无忌一手遮天的专政格局,亲政掌权。 从那时起,永徽之治结束,关陇世族支持的王皇后被废,代表着长孙无忌的盛极而衰。 即便如此,这位赵国公还撑了足足四年,权势被一点点剥夺,最后近乎于赋闲在家。 但那个时候的长孙无忌,估计也没想到一向以纯孝着称的外甥,居然会赶尽杀绝,不仅污蔑他谋反,还开启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株连打击,波及范围之广,简直难以想象。 李彦没有记错的话,别说长孙家活着的人,连死去的长孙晟都没逃过,连祭祀的庙宇被推倒。 那可是长孙皇后的父亲,圣人的亲外公,真孝死了。 如果再考虑到长孙无忌是内卫第三任大阁领,他的死亡代表着内卫被正式裁撤,直到大非川惨败,李治才重新启用内卫,这其中的仇恨纠葛,就更加错综复杂了。 眼见李彦皱起眉头,丘神绩同样担忧:“六郎,我们虽然知道目标,但调查起来也不容易,长孙无忌谋逆案已是朝中禁忌,连提都很少有人敢提及的。” 李彦想了想道:“前赵国公死后,他的家人全部发配岭南了吧?” “如果‘佐命’是长孙氏的人,要么就是当年缉捕的漏网之鱼,要么就是岭南流放的罪人里有人逃走。” “这是金郎中目前负责的工作,去都官司先查一查资料。” 都官司负责管理奴隶、俘虏和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那些流放岭南的罪人案录都存放在里面。 金良图很快被唤了过来,一听要查一位十五年前死去的高官子嗣,立刻匆匆去办。 十年前来到大唐的他,显然对于长孙无忌没什么印象。 可都官司的官吏,但凡是年岁大的,听了要查长孙氏的罪人,都变了脸色,甚至有一人身体都抖了抖。 丘神绩见了不禁咋舌:“十多年过去了,这位赵国公还有这般影响力?” 李彦仔细观察他们的表情:“恐怕不止是影响力的关系……” 他看向那位年纪最大的员外郎,就是此人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侯员外?” 员外郎是郎中的副手,从六品上,品阶不低,油水同样丰厚。 这位员外明显已经年过半百,但皱纹较少,气色红润,显然过的是养尊处优的富裕日子,此时来到面前,毕恭毕敬的道:“李机宜!” 李彦道:“以侯员外的年纪,应该是当年赵国公谋逆案的亲历者吧?” 侯员外抿了抿嘴唇,干声道:“李机宜明鉴,老朽当年就在都官司,任令史一职。” 李彦问道:“此案干系重大,流放之人众多,你去将所有案录都找给我,洛阳没有的话,就派人去长安调取,一份都不要遗漏,能办到吗?” 侯员外露出苦色,拱手一礼:“禀李机宜,恐怕办不到了,麟德元年的一场火灾,将此前的案录都给烧掉了。”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麟德元年……那也就是十年前的火灾?” 侯员外垂首道:“不错,那场火势凶猛,刑部四司都受了灾,损失严重,大部分案卷和案录都被烧毁了,现在刑部存有的,都是这十年间的……” 李彦想到那时调查六年前的江南血案时,还担心出现过失火问题,将案卷烧毁,所幸那时没有发生,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了真相,而现在都官司存放罪人家眷的案录,却被大火烧毁…… 他挥了挥手:“既然如此,你们各自去忙吧!” 侯员外如蒙大赦,行礼后退下。 出了刑部的大门后,李彦立刻看向金良图:“此人也受贿赂了吧?” 金良图立刻道:“下官来之前,都官司就没有干净的。” 李彦道:“神绩,那派人先盯着这侯员外,如果他联络旁人,正好顺藤摸瓜,如果他这几日没有动静,就借大理寺,以受贿的罪名将之拿下,问出此人隐瞒的秘密。” 丘神绩领命:“是!” 金良图和丘神绩去办事后,李彦沉吟片刻,不准备把时间浪费在这小小的员外郎身上,传了个口信,交予东宫的北门学士。 很快,北门学士中的元万顷来到内卫。 自从太子接纳了武后的智囊班底,苗神客就带着其他五人一起来府上拜访,感激非常,李彦也接待过他们一回,后来就没什么走动了。 倒不是故意冷淡,主要是北门学士忙得昏天黑地,每天工作差不多八个时辰,他这种只在午前上班,上班内容还是练功为主的,还是不要打扰人家的奋斗了。 而元万顷也是工作中被打断,但一听是他相唤,不敢怠慢,匆匆而来:“下官见过李机宜!” 李彦看着这位身材修长,眉宇间隐隐透出傲气的男子,微笑道:“元舍人不必多礼,请坐,上茶!” 元万顷坐下,品茶舒了口气,露出询问之色:“不知李机宜招下官前来,有何吩咐?” 李彦道:“容我得罪,元舍人昔年因高丽檄文之事,被圣人责罚,降罪流放去了岭南吧?” 就是这位写檄文,痛斥高丽不知鸭绿江之险,然后对方真的派兵把守,阻挡住唐军,被李治直接降罪流放。 元万顷露出尴尬,眉宇间又浮现出心有余悸:“不瞒李机宜,是下官年少轻狂,不知厉害,获罪流放也是应得,但那岭南真是名不虚传!” “天气卑湿,瘴气密布,夏秋之交,物无不腐,人非金石,岂能久住?下官在那里仅一载,就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回不来了。” 李彦知道,所谓瘴气,其实就是古人对水土不服的恐惧,并不是真正的毒气。 比如岭南的暑、湿和热,就让北人极为不适,生病去世,再加上蛇蚁蚊虫出没,容易传播病菌,人们就觉得那里的空气都有毒害。 这和苗疆的蛊一样,生病了查不出来就是中蛊,起初都是对未知的恐惧,久而久之越传越邪乎。 当然这些是不必跟元万顷解释的,他主要关心的是:“元舍人在岭南之时,可曾遇见过别的罪官亲属?” 元万顷点头:“遇见过不少,不瞒李机宜,下官祖上是北魏武帝,如今虽然门第没落,但家中富裕,使了不少钱财,又有薄命支撑,得到了好些人照料,才撑到免罪之日,重回长安。” 李彦问道:“这些罪人亲属里面,有长孙氏吗?” 元万顷脸色微变,声音下意识放轻:“前赵国公的亲属?” 李彦点头:“不错。” 元万顷仔细回忆了一下:“下官不曾亲自见过,但确实挺其他人提及,李机宜抱歉,具体说的什么,我实在记不清了。” 李彦不以为意:“无妨,时日良久,记不清楚也很正常,劳烦元舍人跑这一趟了。” 元万顷稍稍迟疑后道:“其实李机宜若想问岭南一事,有一家肯定最是了解。” 李彦有些惊喜:“不知是谁家?” 元万顷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道:“贺兰敏之被李机宜正法,皇后族内无香火传承,昔年武氏子弟就被赦免,传回长安,如今也跟来了洛阳,他们久居岭南,对于那里的人,比下官要熟悉的多……” 第326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武氏穷! 思恭坊。 周国公府。 这座府邸是贺兰敏之置办的,如今便宜了武氏子弟,李彦遥遥看着,眼神玩味。 历史上掌权的女性有不少,但最着名的六位,应该就是芈八子、吕雉、武则天、刘娥、萧太后和慈溪了。 除了慈溪情况特殊外,前面一些朝代的女子掌权,外戚是不容忽视的一环。 这几位的外戚势力进行比较,最惨的肯定是刘娥,无父无母的孤儿,外戚是前夫哥,靠个人能力上位,被文人黑了千年,提起狸猫换太子,就想到那个恶毒的太后。 最猛的无疑是吕雉,妹婿是樊哙,刘邦嫡系部队中最勇猛的将领,两个大哥在刘邦打天下的过程中全程参与,彭城之战刘邦被项羽吊打,准备丢掉儿女逃命,那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大舅哥,只不过这两位大舅哥后来受诸吕之乱的影响,军功被隐匿了许多,事迹要从其他部将的记载中挖,所以名声就远不如刘邦麾下的其他将领。 最出名的无疑是武则天的外戚, 臭名昭着的武氏集团。 李彦即将见到的, 就是武氏子弟,心里还挺好奇。。 他策马来到阍室, 看门的下仆迎出,打量了一下,脸色立变,行礼道:“小奴迎见李机宜大驾!” 这么年轻的绯袍官员就李彦一位, 只要穿着官袍, 与官场有关的人就没有不认得他的,也省却了介绍:“去将武氏子弟唤出,我有案情需要询问他们。” 下仆瞳孔收缩,却不敢怠慢, 立刻往府内退去:“是!是!” 李彦耐心的等待, 但片刻后,耳朵却竖了起来。 因为他听到府内隐隐传来哭闹争吵声,不禁有些奇怪。 贺兰敏之确实是他杀的, 可那与武氏子弟也没关联,他就是来问问话,又不是带内卫围住府邸,里面哭什么? 渐渐的,哭闹声越来越近,还有清晰的哀嚎传出:“大兄救我!大兄救我!我不要回岭南!” 最终,朱门开启,一群人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为首之人是周国公武承嗣, 身材中等, 脑袋很圆,今年也就二十五岁, 头顶居然就有几分稀疏, 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粉,依旧掩饰不住那一言难尽的长相。 他穿着贵气的紫袍, 活脱脱的一副沐猴而冠, 当年丘神绩解褐入仕, 穿上官袍神气的走来走去时, 都比他气派的多。 关键是除了这位外,其他的武氏子弟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个弯腰缩背,仪态糟糕, 眼神更是躲躲闪闪,毫无气度。 李彦暗暗摇头。 大唐官员不说是清一色的帅哥,至少要五官端正,气质出众,否则根本过不了吏部铨选那一关。 就武家人这模样,第一印象就很差。 李彦原本没准备让武承嗣出来,但既然对方亲自迎出,他也不好据马问话,下了马来。 不料武承嗣见了, 快步上前几步,堆笑行礼:“久闻李机宜大名, 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李彦一见此人的礼数就皱起眉头, 你没问题吧,堂堂一品国公对我行叉手礼? 虽然知道武氏子弟不敢在自己面前托大,但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 还是不太对劲。 李彦反倒不急着询问了,淡然还礼:“周国公客气了。” 武承嗣本来想听听他的来意,不料一句话后就没了下文,只能干笑一声,主动问道:“不知李机宜大驾,有何贵干啊?” 李彦不答,眼神跃过他,扫视诸武。 迎着那凝如实质的目光,有部分武氏子弟居然发起抖来。 特别是一个比起倭人高不了多少的丑陋男子,更是嘴唇哆嗦。 武承嗣脸色僵了僵,又问了一遍:“不知李机宜此来,有何要事?” 李彦依旧不答, 反问道:“周国公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这些族人吗?” 武承嗣无奈, 唯有介绍起来。 李彦开始认人。 武三思、武攸宁、武攸暨、武攸宜、武攸止、武攸绪、武懿宗…… 一连排开的十几个歪瓜裂枣,在历史上全是王。 比如梁王武三思, “大才也”。 而这群武氏诸王, 除了极个别的一两人外,都是坏事做尽。 李彦最终看向那个倭国身高的武氏子弟:“你就是武懿宗?” 一个“就”字,让武懿宗彻底变色,颤抖着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撞死那孩童的,县衙已赦我无罪,我是无罪的!” 自爆很成功,李彦脸色沉下,眼神里闪过凌厉之色。 怪不得里面哭爹喊娘,原来是做贼心虚,犯了罪事,以为他是来拿人的。 别看武氏子弟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换到那些普通百姓面前,可是一座座沉重的大山。 他们毕竟是皇后的族人,骤得势位,免不了得意忘形,为非作歹,又有一品国公牵头庇护,普通官员是不敢招惹的。 李彦冷冷的道:“去把分押法曹的洛阳县尉唤去内卫,我要好好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身后的内卫立刻去办,武承嗣一见顿时变了脸色,赶忙陪笑道:“李机宜,舍弟是不通骑术,再加上马匹受了惊,才不小心伤了人,这是何必呢?” 李彦根本不理,目光看向武氏子弟,心中生出杀意:“本来还顾不上你们,现在既然犯到我手中,正好清理!倒全是历史名人,拿来刷【不斩无名】,不正合适?” 以他的武功,如果想要狩猎历史名人,其实完全可以办到,但为了一个天赋,沦为杀人狂魔,未免不值。 所以除了敌对国家的着名人才,和李敬玄这种本来就要问斩的抢人头外,李彦是不会多做杀戮的。 但武氏子弟,真是人憎鬼厌般的存在,这些人的父辈就不是好东西,又在岭南那种流放之地成长起来,五毒俱全,稍微有点权,就一发不可收拾。 关键是每个人名气还大,正好拿他们来刷天赋。 可仔细想想,李彦又微微皱眉:“可惜这些人属性不行,应该很难抽取到属性点……” 经过吐蕃的试验,他发现如果所杀的名人,最高属性相对于自己较低的话,都难以抽取到属性点。 这群武氏子弟长相丑陋,颜值就别提了,瞧他们的无能模样,智慧也不必说,体质或许还行,毕竟能在岭南活下来,运道也不差,但最高属性无疑是家世。 可如今武后大权旁落,名声又差,他们作为外戚,根本享受不到任何权力,那么家世属性就不会有多高。 毕竟这个属性不仅看名,还要重利,空有皇亲国戚的虚名,什么帮助都没有,说不定连10点都不到…… “先留着项上人头,盯住了,别让他们害人即可!” 李彦目光扫视了一圈武氏子弟,记下了这群移动的属性点,特意点了两人出来:“武懿宗,武三思,你们两人随我去内卫,其他人回府!” 武承嗣之前说话被当成不存在,已经怒意上涌,此时眼见李彦要抓人,终于忍不住,声音凌厉起来:“李机宜,你为何抓我武氏子弟?” 李彦依旧不理,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几名内卫,已经如狼似虎的扑了过去。 武氏子弟内一片哭爹喊娘,但内卫怡然不惧。 不完全是李彦的威望如日中天,而是他们抓人本来就不违唐律。 因为只有武承嗣不能动,此人是一品国公,延续武氏香火的存在,而其他武氏子弟,都是白身。 历史上的这个时候,武后成为了天后,武氏子弟已经开始陆续封官。 比如武承嗣,当上了从三品的秘书监,虽然是掌经籍图书管理的高官,不比三省六部有实权,可终究是三品大员。 而现在,武承嗣就只是周国公,连一个散官职位都没封,其他武氏子弟更是一介白身,抓起来毫无顾虑。 眼见内卫真的拿人,纵马撞人的武懿宗首先哀嚎:“大兄救我!大兄救我!!” 他奋力挣扎着,恶臭味从体下传出,但很快就被内卫一左一右架起,往外面拖去。 武三思不敢挣扎,却也脸色惨白,连连高呼:“我没犯事!我没犯事!!” 内卫理都不理,将双腿发软的武三思带了出去。 期间武承嗣还想亲自下场阻拦:“放下我的族弟!放下他们!” 直到一道的目光转了过来,李彦盯着他,一字不发,那压迫性的注视,令武承嗣四肢发寒,就如同被猛虎盯住,再也动弹不得。 等到内卫将人押下,李彦才开口道:“如武氏子弟无罪,我不会冤枉无辜的,周国公,告辞了!” 目送李彦上了狮子骢,威风凛凛的离去,武承嗣哀声道:“李元芳欺人太甚,眼中可有我这位周国公,可有当朝皇后啊!” 身后毫无回应。 他回过头,就看到那些没被抓走的族人们,缩回朱门后面,畏畏缩缩的看过来。 武承嗣气得双拳紧握,浑身颤抖:“我武氏要奋发图强,总有一日,要报仇雪恨,给李元芳好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武氏穷! 第327章 对皇亲国戚要从严处置! 洛阳法曹徐林来到内卫门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 想到同僚们在听到李机宜点名唤他去时,纷纷划清界限的态度,这位平日在洛阳地界也算一号人物的法曹,冷汗又冒了出来,重新开始擦拭。 倒不是胆小,实在是有前车之鉴。 不久前他的同僚,分押户曹的县尉弓嗣业,才被火油烧死; 原本最有希望继任洛阳令的弓嗣明,更是畏罪服毒…… 或许对于不断查案的内卫来说,弓家的案件,已经是比较久远前的事情,但在洛阳县衙的官吏心里,是当成昨日才发生的大案。 这个时候李机宜唤他过来,如果不是徐林一路上反思自己种种过错,总觉得罪不至死,说不定就找条绳索,静静的吊死在衙门口了。 无论如何,既然到了内卫,徐林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洛阳县法曹到了。” 他被一路带进内狱,来到一间普通审讯室外,李彦颔首招呼:“徐少府,劳烦你走一趟了。” 徐林赶忙行叉手礼:“下官见过李机宜,不知李机宜相招, 有何吩咐?” 李彦看向牢内, 里面蹲着一个身材矮胖,眼睛狭小的男子:“武懿宗当街纵马, 撞死无辜百姓,此案是由你审理的吗?” 徐林一怔,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件事,却赶忙道:“禀李机宜, 是下官审理的, 此案双方都有过错,武懿宗策马飞奔,那孩童恰好又突然跑出,才酿成悲剧。。” 李彦眉头微扬:“这是周国公府给出的解释, 还是你们现场查询到的结果?” 徐林道:“事关武氏子弟, 我们不敢怠慢,询问了不少目击者,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武懿宗骑的是陇右的青骢马, 这等良马原本十分顺服,但他骑到修文坊时,马匹不知何故突然受惊,往前狂奔,恰好拐角处一名孩童冲出,马蹄踩在孩童身上,当时就没救了……” “事发不久,巡逻的武侯就听到尖叫声, 赶到现场, 从周围百姓的口中还原了情况,地上的马蹄印记也证明了这点。” 李彦皱眉:“这是哪天发生的?” 徐林道:“就是前日的事情, 我们把武懿宗带入衙门, 周国公府的人也找上门来,赔了十缗钱, 那孩子的爷娘也就作罢。” 十缗钱对应到后世, 连两万块都不到, 李彦目光一厉:“即便是事故, 并非有意害人,一条命就值区区十缗?” 徐林无奈的道:“听说是周国公府, 谁敢多要,那奴仆随手甩下几缗就走了, 还是我县衙补足了十缗……” 李彦冷声道:“就是因为这等放纵,才会让这等人越来越变本加厉!今日失手撞死人,奴仆随意丢下几缗钱,就不了了之,接下来此贼就更视人命于无物,开始主动为非作歹,凌虐百姓!” 徐林乖乖低头挨训:“此人终究是武氏子弟,我们也没办法……” 当年贺兰敏之姓武时,他府上的恶奴犯下多少罪孽, 可谓罄竹难书,长安和万年县衙都不敢处理, 更何况武懿宗还不是奴仆,是正儿八经的武姓,小事化了, 再正常不过。 李彦现在就要扭转这种常态:“此案重新审理,洛阳坊市人流众多,岂可策马狂奔, 武懿宗要负主要责任!” 徐林其实听他提及此案,就知道武懿宗肯定是无法轻松过关了,立刻道:“请李机宜放心,我等一定仔细审理此案,绝不让武懿宗逃脱应有的罪责!” 李彦摇头:“应有的罪责?不够!必须从严处置,以儆效尤,才能遏止此等风气,就从武懿宗开始!” 徐林有些傻眼。 不给特权就不错了,还是第一次听说对皇亲国戚从严处置的。 这终究是皇后的娘家人,万一太子殿下…… 突然间,他想起了前周国公贺兰敏之所做的恶事,顿时恍然大悟, 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逼兜, 连连道:“下官明白了,一定对这等恶贼从严处置, 让太子殿下满意!” 李彦知道这家伙误会了,太子如今关注的都是国家大局,哪有精力去管武氏子弟,恨屋及乌都没那个闲工夫。 不过官场中人,擅于钻营也是常态,这个误会至少可以杀一杀洛阳内勋贵子弟的恶劣风气。 他微微点头:“徐少府稍候,等我问几个问题后,你就将他带入县衙牢狱内,好好看管。” 徐林赶忙道:“是!” 李彦进入牢房。 武懿宗不安的等待着,一见李彦走入,二话不说,嘭的一下就拜下了:“李机宜饶恕啊!” 此人本来生得矮小,还有些驼背,此时一趴下,更显得容貌丑陋,举止猥琐,李彦俯视,脸上也不禁透出厌恶:“大唐有你这等皇亲国戚,真是国耻!” 这武懿宗论名气,没有武三思和武承嗣大,但也是同样的不干人事,历史上契丹反叛大唐时,武则天命其为行军大总管,率二十万唐军讨伐,麾下有不少得力将领,原本是送分局,武懿宗只要挂个名,听麾下有经验的将领安排就好,这蠢货偏要自己为之,结果数千契丹骑兵未到,他就吓得原形毕露,抱头鼠窜,令唐军损失惨重,险些兵败如山倒。 统帅无能,累死三军,这倒也罢了,武则天杀了真正能为国抗敌的良将,然后任命这种废物当主帅,本来就是生怕权势不稳的自私举动,吃败仗再正常不过。 但武懿宗真正恶心的行为是,此人打契丹人的本事没有,对百姓举起屠刀的胆子很大,竟以河北百姓与契丹勾结为由,大肆杀戮,后来更要上书,准备将之屠杀殆尽,用来挽回自己败军的颜面。 武则天否了这种提议,但河北已是人心尽失,动荡不休,关键是武懿宗回朝后,没有受任何惩戒,等到李显继位,仍得重用,最终年纪大了,以国公之位病逝,半生荣华,寿终正寝。 也不知那些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真正国公们,与这么个东西并列,是何感想…… 李彦最恨的就是这类屠杀百姓的人,一开始对丘神绩印象极差,也是因为历史上的丘神绩杀良冒功,后来特意引导,如今丘神绩对于战事毫无兴趣,一心一意在牢房内琢磨他的看家本领,当罪恶克星。 相比起丘神绩,行为更为恶劣的武懿宗,李彦没有那个耐心引其从善了,平静的道:“起来回话!” 武懿宗哪里敢起身,几乎是蜷缩在地上,扭动了一下,继续哀求:“我知错了,下次一定好好补偿那孩子的家人,望李机宜开恩,不要把我送回岭南。” “还有下次?” 李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道:“你在岭南时期,可与长孙氏的族人接触过?” 武懿宗先是一愣,然后面露惊恐:“长孙氏?没有,我绝对没有与这等罪族勾结啊!” 李彦皱眉道:“谁说你与长孙氏勾结了?你们在岭南生活了近十年吧,见过长孙氏的族人没有?或者从别人口中,听过长孙氏的消息?事无巨细,都要一并说出,不得有丝毫隐瞒,否则你连回岭南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对付这等人,直接威胁最管用,果不其然武懿宗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的道:“我确实没有……没有见过长孙氏的人……至于听说……听说……好像是听说过……” 他苦苦回忆,在生死的威胁下,脑子倒是比起平时更加灵活:“是的,我听其他罪族说过,长孙氏患了疫病,基本上都病死了……” 李彦目光微凝:“疫病?” 武懿宗语气倒是肯定下来:“是疫病,岭南那穷山恶水之地,比起瘴气更可怕的,就是疫害了。” 李彦道:“长孙氏族内得了疫病,是哪一年的事情?” 武懿宗摇头:“这就不知了,但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那时还小,还不知事,后来才听别人提过,才隐约回忆起一些,当时确实很可怕,据说长孙氏的人身体溃烂,个个哀嚎,死得很惨呢!” 李彦又问:“你刚刚说基本病死了,是不是还有活下来的人?” 武懿宗道:“似乎就活下来几人吧,那可是人口过千的大族,一场疫病过去就剩下几个了,真是太可怕了,岭南那个鬼地方,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李机宜,求求你饶恕我!” 看着武懿宗重新拜下,李彦挥了挥手,左右内卫直接将之架起,往外拖去。 徐林正恭敬的等候在原地,就见武懿宗一滩烂泥似的被拖了出来,立刻保证道:“请李机宜放心,长安县衙一定好好审问,秉公处理!” 李彦微微点头:“判决之后,让他在县衙牢房内好好服刑,如若有真正的悔改之意,而不是仅仅后悔事后被抓到了,再酌情减刑……” 徐林心想那怕是永远出不来了,领命道:“下官明白!” 李彦举步,送他们离开,但路过另一件牢房时,却听到武三思讨好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李机宜,我已经反思过了,我时常反思自己!” 第328章 又坏又蠢的反思怪,也配当我的手下 李彦把武懿宗送走换监,返回内狱,看向里面的武三思。 在后世眼中,这位梁王比起武承嗣都要有名的多,是武氏集团的头面人物。 实际上,在武承嗣没有被气死之前,武三思是靠边站的,此人能力实在太差,属于矮个子里的倭人。 假如不是后来给李显戴绿帽,跟韦后公然勾搭,不可能有那么大名气。 不过很难说这种公然勾搭,有没有夸大加工,毕竟那是一段特殊时期,连李显是被韦后和安乐公主毒杀的,还是家族遗传的心脑血管疾病亡故的,都没有答案,许多真相早就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 此时李彦走入牢房,看向这个身材瘦高,脸型狭长,颜值在1到2点之间徘徊的人:“说吧,你要反思什么?” 武三思吞了一下口水,明显十分紧张:“李机宜,我刚刚进行了三次反思,首先,我反思了自己早该入李府, 拜访李机宜, 不该由于畏惧地位差距,而却步不前……” 李彦不置可否:“这马屁拍得不太行。” 武三思笑容微微僵硬, 赶忙道:“然后,我又反思了没有早早入宫,聆听太子殿下的教诲……” 李彦并不意外:“又没有说到点子上。” 武三思脸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稍稍迟疑后, 终于道:“最后我还反思了, 武氏不该包庇武懿宗!” 李彦这次倒是奇怪了:“包庇?” 武三思低声道:“李机宜恐怕不知,武懿宗虽然矮小,但在岭南时就精通骑术,一有空就在城内骑马……” 李彦脸色沉下:“你的意思是?” 说都说了, 武三思干脆道:“岭南之时他都没有纵马撞人, 到了洛阳怎会如此?肯定是居心不良,故意行凶,只可怜那孩童, 平白遭了灾!”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武懿宗骑术不俗,前日骑的又是温顺的陇右宝马,却突然失控,所以你认为他是故意伤人,现在反思之后,选择大义灭亲?” 武三思露出喜色,先是拱了拱手,想了想干脆一狠心, 跪拜下去, 大声道:“我愿与弓家五郎一般,为李机宜效命, 望李机宜收我入内卫!” 李彦看着此人的行径, 觉得异常可笑。 武三思消息倒很灵通,但在其眼中, 弓嗣光显然是靠出卖族人获得看重, 却不知那位草上飞真正的优点, 是大事不糊涂, 在关键时刻护住了漕运码头,而且弓嗣光虽然对于旁支态度极差, 对于主脉族人是很关心的。。 武三思这种不用审问,就准备出卖族亲的卑劣小人, 也想与弓嗣光一样? 刚刚送走一滩烂泥的武懿宗,又发现这个又蠢又坏的废物,李彦倒是突然理解,武后当年为什么能容忍贺兰敏之了。 贺兰敏之至少在政事上有些能力,麾下聚集一方势力,后来还想染指禁军,才被对外戚极为防备的李治直接拿下。 而武氏子弟就是一群废物! 既然都是不喜欢的亲戚,一个做坏事的同时还能有些作用,另一群就是纯做坏事, 比烂之下,贺兰敏之都变香了。 就挺悲哀。 这并非武后运气不好, 而是她自己一手促成,如果不把武氏族人全部流放到岭南,这群外戚不至于就这水准。 当然她如果有一个强大的外戚势力, 李治也不会对武后这么放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李彦念头转了转, 开口道:“你可知道,弓五郎都没有入内卫?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向不务正业,没有能力胜任内卫之职……” 武三思一怔,心想这人可真够愚蠢的,管自己能不能胜任,先把职位占住了,权力掌控到手里再说啊! 于是乎,当李彦接着询问:“你觉得自己能胜任吗?” 武三思立刻点头:“当然当然!我一定在内卫好好干,为李机宜尽心尽力效命!” 李彦面无表情的道:“起来吧,武懿宗纵马伤人是在修文坊的街道,你知道具体是在哪里吗?” 武三思心头大喜,站起身来, 恭恭敬敬的道:“知道知道!我昨日听了就觉得奇怪, 特意去看了看, 我愿为内卫引路……” 李彦道:“此案确实有蹊跷, 你带我去现场看看。” 武三思奇道:“这点小案子, 也要劳烦李机宜亲自去?” 李彦冷冷的道:“出了人命,还是小案子吗?既然被我所知,还涉及你们武氏子弟,自然是要查清楚的。” 他懒得再与此人多言,转身往外走去。 武三思则下意识的撇撇嘴,却又觉得自己把握住了机会,狭长的脸上满是喜色,赶忙跟了上去:“李机宜等等我!” 两刻钟后,数骑快马出了皇城。 李彦骑在狮子骢上,速度却特意压了压。 他对于狮子骢有绝对有控制力,狮子骢的灵性更是不会踩踏行人,但上行下效,他每次快马如电,其他内卫有样学样,却是容易出事的,以后在城内还是稍慢些。 修文坊在洛阳城南,人流量相对于城北的坊市略少,不过洛阳并不存在人烟稀少的坊市,再加上这里距离皇城不远,行人还是极多的。 一行人很快来到曲巷口,武三思指着十字路口道:“李机宜,就是此处。” 李彦道:“你演示一下,当时大概是什么情况。” 武三思下了马,开始比划:“当时武懿宗应该是从那条街道骑过来,呃……一直骑到了路口,嗯……突然冲出来一个孩子,被他的马撞倒在地……当时四周人都开始尖叫,乱成一团……” 李彦听不下去了,吩咐左右:“去寻目击证人来。” 内卫领命,很快从不远处的棚子里,带来了一位卖杂货的商贩。 不识字的商贩,表达起来比武三思清晰:“小的看到那位郎君,经过这个路口的时候,一个女娃子从人群中钻出,本来撞不上的,但那马儿突然发了狂似的,往前一冲,正好撞到那女娃子……” 李彦皱了皱眉:“女娃子?” 商贩道:“是个女娃子,穿得好,长得也俏,实在可惜了。” 李彦问:“你看到的,那孩子并不是从街道两边蹿出,而是从人群里出现的,她有没有被人推出来的可能?” 商贩摇头:“小的这就不知了,应该不会吧,主要是那马受惊,否则那女娃子就冲过去了,不会被撞倒的。” 李彦又问:“你怎么知道是马匹受惊了呢?” 商贩解释:“听声的,那马儿当时发出嘶叫,声音特别高特别尖,我们这块的都听得一惊。” 李彦转向武三思:“前日的那匹青骢马现在何处,是不是送回周国公府了?” 武三思见李彦宁可问小贩,也不询问他,脸色不禁变得难看。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小贩居然还答得有来有回,而此时自己突然被问,一时间张了张嘴,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我不清楚……那马儿……应该是在……” 李彦收回视线,摆了摆手:“行了,你不用说了……去洛阳县衙,确定马匹的下落。” 一名内卫领命离去后,李彦又唤来了三位目击证人,在搜集了差不多的证词后,开始分析:“看来这头受惊的青骢马,才是此案的突破点,这头马儿最可能在周国公府内。” “之前奴仆赔偿孩童的爷娘,只给了几缗钱,可见上下吝啬成风,青骢马价值百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至少会先养起来,寻找机会再卖掉……” “持我的鱼符,去周国公府问一问,如果那匹马正在马厩里,立刻牵过来。” 又一名内卫领命,刚要动身,李彦突然眉头一动,吩咐道:“武三思,你随他一起去牵马。” 武三思在边上却被这种雷厉风行的速度惊住。 原本见内卫威风凛凛,他想着自己若是加入,再有外戚的身份,岂不是能横着走? 此时却萌生了退意,看来想要占着位置是很困难的,怪不得那弓嗣光不加入内卫,也没听清楚吩咐,下意识干笑道:“李机宜,我恐怕难以胜任……” 李彦脸色沉下:“我让你回去牵马,都办不到,你还能做什么?整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武三思愣住,面孔涨得通红,露出浓浓的难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 李彦是真的首次遇到能力这么差的,说了真话后,语气倒是缓和了下:“三思而后行,你的字很不错,继续保持下去吧!” 毫无能力,只能反思,武三思却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都是我做的不对,我一定时时反思自身不足,一定时时反思!” 他态度变得极为乖顺,赶忙跟在内卫身后,朝着周国公府的方向而去。 李彦看着这位的背后,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径,很像以前的武后。 武后那时是想要将他完全收为心腹,为其效命办事,就刻意抓住机会打击自信,再给予微小的关怀…… 现在虽是无意,道理是相通的? 真是报应不爽。 不过仔细想想,李彦觉得不对。 这又蠢又坏的武三思,充其量只是一个可悲的反思怪罢了,也配当他的手下? 第329章 小案子牵扯出的尚宫 武三思刚刚跟着第二位内卫离开,前一位去县衙的内卫就回来了。 还带了几名衙役,都是负责此案的人员,见到李彦位于现场,暗暗一惊,赶忙快步上前:“李机宜!徐少府不知你在这里……” 李彦淡然道:“我特意没有告知他,我在此处,让你们过来,是发现前日那起纵马案有疑点,需要核实一二。” “于我而言,但凡涉及命案,无论死者是高门贵子,还是平民百姓,只要碰到了,都会理清疑点,查明真相。” “不过这件案子确实不大,徐少府身为洛阳县衙的法曹,公务繁忙,就没必要过来,反倒耽误其他事情了。” 众衙役听得肃然起敬:“是!” 李彦道:“你们和这些目击者对一对,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这些差役很快和周围的商贩对了证词,回到面前:“禀李机宜,我们前日询问时,也是这些情况,并无什么新的线索。” 李彦道:“根据另一位武氏子弟所言, 武懿宗骑术不俗, 胯下宝马又性情温顺,不该突然失控, 有纵马行凶的嫌疑,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 衙役面面相觑,有人回答道:“武懿宗起初神态确实慌乱,后来周国公府来人后, 他才变得高傲, 让仆役丢下几缗钱,就大摇大摆的离去了,若说一开始就纵马行凶,似乎不该是这个反应……” 另一位衙役想了想, 却突然道:“反倒是那女娃儿的爷娘有些奇怪。” 李彦看过去:“哪里奇怪?” 衙役迎着他的视线, 有些紧张,但想到武懿宗被拖回县衙关押,说话顿时硬气起来:“十缗钱都不给, 这周国公府也太欺负人了,徐少府看不过眼,补齐了十缗,而赔的这么少,那对夫妇既没哭闹,也不要求多陪,就离开了。” 李彦眉头微扬:“难道不是畏惧于周国公府的淫威吗?” 那名衙役道:“我总觉得不像,那对夫妇全程没有哭泣过, 也无忿忿不平, 就是垂着头,像是要快快把此事了结。。” 另一名衙役也道:“对, 他们拿钱画押后, 立刻就离开了,都没听这夫妇说过话。” 李彦脸色沉下:“我刚刚听目击的商贩说, 不幸遇害的女孩穿得很好, 那对夫妇穿着如何?” 衙役奇道:“女娃穿得好吗?我们赶到时, 地上全是血, 就没细看,由仵作匆匆收敛了……那夫妇穿着倒是很普通啊!” 李彦立刻对左右道:“你们带着他回县衙, 好好查一下,近段时间可有大户人家孩童走丢, 与遇害女孩情况相似的,再与仵作一起验明尸体身份,速去!” 众人闻言神情变了,立刻领命:“是!” 修文坊的十字街道川流不息,李彦端坐于狮子骢上,眼帘微垂,修炼着唯识劲。 太阳逐渐西下,距离坊市关闭还有半个时辰,两方几乎是前后脚赶到。 案件再生波澜, 衙役不敢隐瞒,洛阳法曹徐林终究还是被惊动了, 此时出现在李彦面前,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此案是下官疏忽,下官应该细细查案, 不至于如此疑点都错漏过去,还望李机宜恕罪!” 武三思则命令着一群周国公仆役,大呼小叫的拖着一匹青骢马过来:“李机宜, 我终于将这烈马给带来了!” 李彦先看向徐林:“我从来不喜说大道理,因为接下来的教训,如果不能让你铭记于心,嘴上说的再多也无用,那是谁家的孩子?” 徐林冷汗涔涔:“目前还不能确定,但这个年岁的大户孩子,也就数日前杨氏报过一宗……” 李彦一愣:“杨氏?弘农杨氏的孩子?” 徐林垂首:“是的。” 李彦明白了:“杨氏遭了祸事,所以他家的孩子走丢,就不管不顾了?” 徐林满嘴发苦,连连道:“是下官失职!是下官失职!” 李彦其实清楚,官场上迎高踩低,再正常不过, 但想到杨氏的罪过,最先由孩子承担, 不禁叹了口气,旋即又浮现出厉色:“那拐卖孩子的人贩牙婆, 一定要找出来, 处以极刑!” 徐林咬牙切齿:“请李机宜放心,下官一定将那些牙子抓出来,让他们不得好死!” 这倒不是气话,唐律规定,强夺及贩卖良人为奴婢者,绞! 别说直接拐带,就算是买卖拐带的人口,都要判刑,一旦抓到牙人,县衙有的是法子让他们恶有恶报。 徐林带队去追寻人贩子的线索,李彦则转向武三思。 武三思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自己,赶忙堆起笑容:“李机宜神机妙算,武懿宗当时所骑的马,还真的在府上,这几日特别暴躁,连马仆都难以接近,我好不容易才将它带来,幸不辱命!” 李彦心中正有火,直接怒斥:“让你牵匹马来,磨磨蹭蹭多久,有何颜面说幸不辱命,到边上反思去!” 武三思垂头丧气的站到一旁,开始反思。 李彦看向那被几个健仆硬生生拽过来的青骢马,发现这马儿的状态不太对劲。 青骢马是陇右宝马,当年安忠敬组建的马球队,马厩里面就是清一色的青骢马。 相比起来,狮子骢这种特殊品种,由于太过烈性,难以驾驭,基本是世家子买回去显摆充门面的,反倒不如青骢马好骑乘。 然而眼前这头青骢马,却是暴躁无比,马首不断晃动,四蹄在地上划动,弄得尘土四起,叫声很尖锐。 李彦想了想,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他的动物之友虽然无法再赋予更多的动物灵性,但那股让动物亲近的气息不断释放,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青骢马的躁动不安肉眼可见的平复了一下,叫声里也带出一些呜咽。 李彦走到面前,手掌轻轻摸在它的脖子上,做出安抚的动作。 青骢马安静下来,只是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李彦的手则不断往后移动。 最后,他掀起马尾,发现马股的部位,出现了一大块溃烂,有伤口流出脓水。 李彦眉头皱起,前日马匹突然受惊,撞死了疑似杨氏走丢的孩子,今天马匹后股就有一个如此严重的伤口,是巧合吗? 他不通医术,就不会妄下断言,立刻让专业人士过来:“去太仆寺,请一位经验最丰富兽医博士来,再去北市,寻几位专门驯马的仆役。” 古代连给人看病的医生都不够,兽医更加稀少,唯一庆幸的是,兽医大多医马,也叫“马医”,这头青骢马病了,正好能让太仆寺的兽医博士出动。 还有一类人经验更加丰富,那就是专门驯兽的仆役,比如专门培养猞猁的豹奴,最知道猞猁的习性,驯马的自然更多。 等兽医和马仆赶到,夜幕降临。 修文坊已经闭了坊市,众人来到变得空阔起来的街道上,点起火把,继续追查线索。 兽医博士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摸索了半天也不敢下判断,反倒是把青骢马又险些惊起来。 倒是马仆们壮起胆子,仔细查看了伤口后,低声讨论了半响,来到李彦面前禀告:“这伤口像是尖锐的利器所伤……” 李彦目光一动:“尖锐利器?” 此时兽医博士得到提醒,努力瞪大眼睛:“还真是,来,搭一把手!” 他取出工具,仆役们开始帮手,李彦则在边上控制住青骢马。 “唏律律!!”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嘶叫,一块血淋淋的肉被挖了下来,兽医博士也不嫌弃,在里面挑挑拣拣,很快找出一小节物体,擦拭干净,用布帛呈到李彦面前:“李机宜,就是此物!” 其他人同样好奇的看了过来,发现那是一截细长的针,一头圆润,另一头则有断裂的痕迹:“这是何物?” 李彦两指捏起断针,眸光冷冽:“这就是青骢马突然受惊发狂的原因,江湖子的暗器。” 所谓暗器,是真的追求“暗”,悄无声息,杀人于无形,而针类暗器,则让他联想到了一个人。 李彦环视四周:“这匹马就交给太仆寺,此案背后所涉及的,可能比我所想的都要大,诸位回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众人也觉得不太对劲了,各自领命:“是!” 李彦翻身上了狮子骢,策马直接离去,武三思还想套套近乎,就已经没了影子,不禁叹了口气,嘀咕道:“这内卫的工作也吓人了……” 李彦却没有回府,而是来到了另一座府邸,在外面发出了约定的信号。 很快,府内的主人翻墙而出:“六郎?发生什么事情了?” 能如此熟练翻脸的,洛阳的官员里面,也只有身为梅花内卫副阁领的明崇俨了。 李彦将刚刚的证物递过去:“崇俨,你看看这根针。” 明崇俨接过仔细看了看,面色不禁一变:“这不是尚宫的无影针吗?是婉儿手里的那盒?” 李彦摇头:“不是婉儿的,婉儿出使吐蕃时,尚宫也给了她一盒无影针,但那盒针只是与之相似,并没有这根坚韧!” 明崇俨沉声道:“但锻造手段是类似的,此物可不好打造,没有特殊的技艺,根本造不出这等暗器,六郎从何处得来的?” 李彦将刚刚的案子大致讲述了一遍,明崇俨听了后立刻道:“这肯定不是尚宫所使。” “那老物的无影针已经练到了化境,据说细如毫毛,防不胜防,射入体内,伤痕和死因都无从查找。” “这使针的人功力就差太多了,才会留下伤痕,劲力控制不当,针也直接断掉了……” 李彦冷声道:“此针很可能是牙婆所用,那孩子想在闹市逃跑,牙婆不好追赶,将无影针射入青骢马的后股,马吃痛狂奔,那孩子……我早该将尚宫拿下的!” 明崇俨听他语气里有几分难过,赶忙道:“这不是六郎的过错,尚宫老贼近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根本找不到踪迹。” 他来洛阳是奉旨封赏雍王,在解决了雍王的风波后,也开始搜寻尚宫的下落,毕竟杨执柔之案即将结束,内狱也能空出地方了,有新位置可以吊人。 然而尚宫却找不到了。 这位老妪唯一露面的,是在太子带百官来洛阳的途中,在车队里截住婉儿,想要将这个弟子重新拉回身边。 那个时候李彦并不在队伍里,后来狄仁杰和丘神绩出面,尚宫很快就退去,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彦没有对尚宫下手,一个是顾忌婉儿的娘亲还在其手里,另一个确实是难以锁定此人。 直到现在。 李彦眼中厉芒闪烁:“尚宫与那个牙婆,肯定有所关联,此次必须将她拿下,除恶务尽,不可再让她祸害更多的人!” 第330章 又一位阁领行刑!体质超凡脱俗! “佐命……长孙氏!” 确定尚宫与这起案子的关联后,李彦又提起了目前的头等要案,明崇俨听了后震惊不已:“如果真的是长孙氏,那尚宫作为内卫老人,很可能与他们是一伙的。” 李彦颔首:“长孙无忌不仅是内卫第三任大阁领,内卫初立时,第一任大阁领就是其父长孙晟,中间的阁领裴矩更像是过渡之用,内外老人为其所用,再正常不过……”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色稍稍有些沉凝。 明崇俨则想到另一件事:“不瞒六郎,我明氏也是地方大族,昔年我姑母曾有意入长孙家!” 李彦抛开杂念,眉头扬起:“是准备嫁予何人?” 明崇俨苦笑道:“说起来有几分丢人,不是嫁,是为妾室,给长孙冲为妾。” 李彦奇道:“长孙冲是驸马吧?” 明崇俨道:“不错,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嫡子,贞观七年时,娶太宗嫡长女,长乐公主为妻。” 长乐公主也是长孙皇后所生,这就是表兄妹成亲了,但在古代表亲结婚的情况很多,比如李治和王皇后, 真要论关系, 两人也是表兄妹,只不过血缘比较远。 李彦回忆了一下, 倒是想起来那位李世民特别宠爱的女儿了:“长乐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贤淑温善,颇有美名,并不善妒, 但给驸马当妾, 与公主争宠,显然不智,是她病逝之后的事情?” 大唐公主可不是好易与的,哪怕长乐公主由于得长孙皇后教导, 谨礼持家, 守礼重信,但谁敢给驸马当妾,与公主争宠? 明氏是地方上的大族, 更没道理做这样的蠢事。 明崇俨颔首:“不错,贞观十七年,长乐公主芳华早逝,驸马不续弦,但纳妾却是无妨,当时就有媒人说到我们家,长孙氏当时如日中天,但我祖父还是担忧败坏了名声, 没有答应。” 他松了口气, 庆幸不已:“如今想来,那时若是答应了, 我明氏就完了!” 对于地方上来说, 如明氏、弓氏这样的大族似乎不可撼动,但不怕地方动荡的话, 昔日武威贾氏也是险些被崔守业连根拔起, 囚车入京。 显然只要不顾后果, 没有一个单独的世家, 能抵挡得了皇权。。 而曾经的剧烈动荡,就发生在长孙无忌谋逆案的大牵连上, 那是真的人头滚滚,不知死了多少。 明崇俨因为有切肤之痛, 特别关心长孙氏的事情:“长孙氏被流放岭南时,长孙冲还活着,‘佐命’会不会就是此人,要为其父亲报仇?” 李彦摇头:“暂时不知,我本来想查一查长孙氏在岭南的情况,却发现都官司的案录,在十年前被一把火烧了,而根据在岭南生活了很久的武氏子弟之言,长孙氏一族在流放之地患了疫病, 几乎死绝……” 明崇俨眼睛一眯:“若是真的疫病,倒也罢了, 如果是圣人斩草除根,仇就更深了,‘佐命’必然是长孙氏的漏网之鱼, 回来报仇雪恨。” 李彦微微皱眉:“岭南太远,时间又太长,这条线追查下去, 困难重重。” 当时他查江南血案时,是相隔六年,地点是润州丹徒县,涉及一群普通村民,就已经足够困难。 现在则相隔至少十年,远在流放之地的岭南,涉及当朝第一大案长孙无忌谋逆案,案录还全被烧毁,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明崇俨却从来没有追查真相的习惯,当时贾思博封口案,询问他怎么看时,这位就留下“要不算了”的经典回答, 此刻也是类似的态度:“六郎何必操心岭南之事呢, 我们只要知道长孙家有大仇, 他们回来报复就是, 主要还是要抓住那位‘佐命’。” 李彦不用自己的标准强行要求别人:“岭南之事你们不必操心, 我会量力而行……” 提到报仇雪恨,他顿时想起山寨的那颗头颅,又问道:“程务忠已经带着百骑精锐离开大内,现在你又带着梅花内卫来了洛阳,长安的大明宫,圣人的守卫会不会出现漏洞?” 明崇俨想了想道:“来洛阳的梅花内卫,原本就是值守外勤的,我们在与不在,对于宫城守卫,其实并无区别。” “但北衙百骑,确实是戍守玄武门的精锐部曲,他们离开肯定对大明宫的护卫有所影响,不过这百骑被策反了许多,无形中也破坏了贼人的阴谋……” “反正依贫道之见,圣人那边不用操心,护好太子便是。” 明崇俨对于李治早没了忠诚,由于他师父与李敬玄父子的血仇,还生出过仇恨,李治最后处置李敬玄,也不是为江南丧命的百姓作主,而是因为自己被冤枉了,君视臣如草芥,臣自然视君如寇仇。 李彦则不希望有流血冲突,最顺利的发展,无疑是大明宫内一声哭嚎,寂寞许久的皇陵派上用场,一切顺理成章,平稳过渡。 不过有一点明崇俨倒是没说错,现在首要的,是护好太子,将洛阳这边的贼子统统抓出来。 李彦道:“洛阳县衙已经开始搜寻牙婆人贩的下落,但如果牙婆真的与尚宫有关,单凭县衙势力,应该奈何他们不得,需要你出手。” 明崇俨立刻道:“请六郎放心,我梅花内卫囊括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除非这伙贼人已经离开洛阳,否则一定逃不过我们的追踪。” 李彦对于这点是很相信的,梅花内卫除了身份标记让人吐槽外,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 当年容娘连假母都能伪装,后来还去窦氏商会当管事,其他梅花内卫也同样如此,这本来就是一个由下及上的组织。 但有一点也要注意:“这些日子你在寻找尚宫,或许尚宫也在观察你们的动向,你突然去搜寻人贩,容易打草惊蛇。” 明崇俨思索片刻:“那弘农杨氏不是走丢了一个孩子么?贫道登门拜访,释放善意,顺理成章的介入此事,光明正大的追查!” “正该如此!” 李彦微笑点头,又关照道:“当年杨氏也丢了一个孩子,和出使吐蕃的礼部郎中杨再思是孪生兄弟,你顺便也查一查,那个孩子当年丢的细节。” 明崇俨不解:“弘农杨氏也是海内名宗,一次也就罢了,怎么老丢孩子啊?” 李彦目光微微一闪:“是啊,我也奇怪它家为什么老丢孩子!” …… 第二日清早。 丘府。 丘神绩在妻子的服侍下,穿好一身加大衣服,摸了摸日渐滚圆的肚子,叹了口气:“我要不要重拾武功?” 妻子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夫郎如果有心的话,妾愿意督促。” 丘神绩只是嘴上感叹一下,没想到还真接上了,立刻转移话题:“让孩儿们来吧!” 妻子无奈的去唤孩子,不多时六七个孩子来到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向阿耶问安!” 丘神绩子嗣挺多,历史上自然是全被武则天咔嚓了,现在看着这群大大小小的儿郎,他露出欣慰之色:“你们快到入学的年纪了,进六学后好好学习,向我看齐,有了真本事,到哪里都有出头之日,明白吗?” 孩子们懵懵懂懂的应道:“是!” 丘神绩哈哈一笑:“今日为父要去刑场观礼,你们谁想一起来?” 孩子们露出畏惧之色,都垂下了头。 丘神绩很是失望,叹气道:“你们还不如六郎的小女徒弟,我的一身绝学,恐将失传啊!” 难过之余,丘神绩化悲愤为食欲,吃饱喝足,骑马出府,准时抵挡刑场之外。 这次围观的人,远没有之前的李敬玄火热。 倒不是看腻歪了,高官恶人砍头,无论何时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主要是事先衙门没有广而告之,弄得偷偷摸摸。 没办法,一听是祥瑞案件,大理寺立刻特事特办,以最快的速度将此案审理完毕。 而宣判问斩的理由,也将祥瑞一笔带过,主要将豆卢钦望其他的几项罪名大书特书,反正按照唐律,已经够死刑的标准了。 刑部接过行刑手续,同样是低调处理,如果丘神绩不是时刻关注,都不知道今日豆卢钦望就被斩。 这临时搭建起来的行刑台周围,都是附近的人过来看,自然不会有太多人。 丘神绩来看行刑,首先是打量犯人,其次也是观察围观者,今日人少,令他更是不悦,不过看着豆卢钦望被囚车押过来时,还是幸灾乐祸的笑了:“国公之子,内卫阁领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得跟崔守业一样的下场!” 豆卢钦望则浑身发抖,由几个人拖下了囚车。 他昨晚吃断头饭的时候,还较为平静,以为自己能不失仪态地迎接死亡的到来,结果看着那手持大刀的刽子手,还是崩溃了:“不要砍我!我怕疼……我怕疼啊!!”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因为在刽子手将他强行扶正,即将一刀斩下时,天空中突然传来鹰儿的啸鸣。 下方众人情不自禁抬头的一刹那,一枚石子从人群中飞出,正中豆卢钦望的咽喉。 豆卢钦望一声不吭,即刻毙命,然后刽子手才一刀挥下,将他的头砍下。 隐于人群中的李彦,深藏功与名。 【背刺达人(生效)】 【豆卢钦望为上官,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1-3点家世属性点,成功抽取2点家世属性点】 【不斩无名(生效)】 【豆卢钦望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点】 【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生效)】 【是否将抽取属性转为储备属性?】 【是】 【目前储备属性点为4点,可以转化为2点自由属性点。】 【转化成功】 看着2点明晃晃的自由属性,以李彦的心态,都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提升体质。 【体质:20(挂灵上线)】→【体质:22(你的资质已经超凡脱俗,当世难有一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 快点找到人吧,否则我要天下第一了! 李彦立于原地,默默感悟。 穿越至今,体质方面的提升,只有过一次。 就是19点提升到20点的时候。 那时的他,感觉不仅是表面的血肉内脏,甚至深入到骨髓,都有了根本性的提升。 现在是第二次,一次上升2点,效果无疑更加突出。 从骨髓开始强化,骨髓造血,血行生气,气养成劲,劲气在体内奔腾的势头大增,并且有了一种如臂使指的控制力。 劲力不比真气要额外修炼,每个人体内都是有劲的,武者要做的是将之壮大,然后掌控驯服,因此一个人的体质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因素,它是绝对的根基,其他都是次要。 现在李彦就享受到了超凡脱俗的资质感,都不需要刻意搬运气血,就有强横的劲力贯通四肢百骸,身体每个部位都能勃发出恐怖的力道,并且不会伤害到自己的身躯,劲随意转, 随心所欲。 之前升20点时,李彦还将自身武功, 各门劲法演练了一遍, 但此时他不需要演练, 就潇洒转身,于人群中一闪, 消失不见。 “咦?” 斜对面的丘神绩眨了眨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仔细眨眨眼, 却又什么都没有。 因为李彦的身法快如鬼魅,在密集的人群里移动,就像是鱼儿在水里游动,自在流畅, 毫不别扭。 不仅是擦肩而过,面对那种站得严严实实的围观者,李彦依旧如同鱼儿在水里遇到障碍,头尾轻轻一摆,整个身躯就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轻松穿插了过去。 如鱼得水。。 李彦甚至闭上眼睛,在人群中遨游, 步伐越来越快,不断穿梭。 洛阳百姓纷纷觉得大白天见了鬼。 明明看到一个人朝自己走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就稍稍一闪, 不见了踪迹。 人不知我,我独知人。 水到渠成。 唯识劲的身识开启! 半刻钟不到, 他就出了刑场, 来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双手自腕关节起, 突然有青筋条条绽起, 盘踞在手上, 隐隐看到里面血液的狂暴奔涌。 李彦念头一动,手掌又开始变得洁白如玉, 透发出一股冷硬光泽。 他比较满意这种形态,五指微曲, 指甲变得异常尖锐锋利,在墙上轻轻一划, 如豆腐般犁出五条长印。 “以后别人问我是人是鬼的时候,我都不好说自己是人了……” “不过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 李彦发出由衷的感叹。 不知道是超凡脱俗的资质, 亦或是身识开启后的强大加成,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清晰的感到,自己以前只是身体的租客,看似能使用一切功能,却无法改变主人的意志,从现在开始,才能行使真正的主人权力。 心跳的速度、脉搏的跳动、血液的奔涌、骨骼的长度、呼吸的循环等等,都能加以控制。 不仅如此,眼识、鼻识、耳识都水涨船高,变得更加敏锐。 唯识劲的目标,就是通过自身的修行,外界的压力,不断挖掘人体潜能。 而李彦的人体潜力确实在被不断开发,但别人总有个头,他却每每看似抵达了极限,却又攀向更强。 他收回手:“不知道现在的我,和开启了第六识的‘佐命’相比,哪个战斗力更强?” 如果单比身体强度,他在这个时代应该已经是当世最强,就算是六识全开,也难以拥有他这么强横的身体。 但涉及到冥冥中精神意识的第六识,就是较为陌生的领域,第六识转化为战斗力后,能发挥出多么惊艳的效果,犹未可知。 当然,未来的他肯定最强,毕竟提升之路还很长。 李彦五指握拳, 眼中战意涌动,斗志昂扬: “尽快找出‘佐命’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再不找到你, 我就要天下第一了!” …… 杨府。 “阿郎, 明阁领的拜帖。” 这座府邸的主人,不是户部侍郎杨执柔, 也非太子詹事杨嘉本,而是太仆卿杨冲寂。 太仆卿,从三品,掌太仆寺,统南马牧、左右牧、龙厩、内外厩丞。 讲白了,就是管理马政的官职。 别以为这个官职不重要,李治一朝是中国历史上马匹数目最多的时期,而且这个“最多”的含金量极高,足足七十万匹,比起汉武帝、唐玄宗时期的四十万匹,超了近乎一倍,完全是大幅度领先。 所以杨冲寂这个太仆卿的位置是很重要的,弘农杨氏在外州还有好几位刺史,但在京官中,他也是继杨执柔和杨嘉本后,最后一位服紫的三品大员。 只是此时杨府的内宅中,却一片悲戚。 儿媳已经哭晕过去,儿孙脸色铁青,就连年迈的正妻都老泪纵横:“我的乖孙女啊,幼娘那么懂事,怎的遭此厄运!” 在这个气氛中,收到明崇俨的拜帖,杨冲寂起初是不想理会的。 但梅花内卫的身份又太特殊,再加上杨氏三紫就剩下他一位,这位九卿之一还是选择了见人,并且干脆迎了出去。 遥遥就见明崇俨一身棕褐色道袍,头顶黑发用小冠束髻,飘然而至,仪态极佳:“无量天尊,贫道见过杨卿。” 梅花内卫直属圣人,杨冲寂没有托大,还礼道:“见过明阁领,不知明阁领此来,所为何事?” 明崇俨开门见山:“听闻贵府小娘被牙婆拐带,遭遇不幸,贫道深感义愤,愿助一臂之力。” 杨冲寂怔住:“这……” 明崇俨竖掌一礼:“杨卿不解亦是正常,实因贫道曾有一友,便是被牙婆拐带后所害,最听不得这等事情,若是此次不能缉捕牙婆,恐道心不稳,于修行大大不利。” 他的装扮本就走仙风道骨的路线,此时再一脸正气,杨冲寂紧绷的身体倒是稍稍放松下来:“多谢明阁领之义!” 明崇俨又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贫道已然令麾下调查了洛阳的牙人动向,请杨卿过目。” 接过名单,杨冲寂不禁有些动容。 他原本以为明崇俨是嘴上的义正言辞,实际行动就是另一回事,毕竟官场上这样的人太多了,没想到对方付之于实际行动,那就是真的古道热肠了。 再联想到梅花内卫会来洛阳,也正是因为弘农杨氏在长安散布太子众望所归,引发圣人焦虑的缘故,从这方面来看,双方是处于一个政治阵营,杨冲寂顿时有了几分热情:“明阁领,请!” 明崇俨道:“请!” 双方进入正堂入座,仆从奉茶,杨冲寂又看了看名单和后面标注的情况,知道不假,不禁道:“此次真的要多谢明阁领相助了,不瞒你说,我府上刚刚得了噩耗,当真是晴天霹雳,痛苦不已!” “被拐的是老夫的孙女幼娘,一向聪明伶俐,极为懂事,有她在,内宅每日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lingdian. “可现在……可现在……” 说到这里,他微微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露出浓浓的悲伤。 明崇俨冷声道:“牙人可恨至极,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杨冲寂重重点头,改变称呼,拉近关系:“道长所言极是,此次一定要将这群牙人抓住,不让其他孩子受难!” 明崇俨又道:“牙人拐带孩子,害人全家,那些被拐走的孩童和娘子,往往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让亲人都不敢想象,如杨公这般年岁,更是直接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唉……” 对方不断讲述惨状,杨冲寂听着听着,眼眶也渐渐红了,脸上的皱纹深刻起来。 明崇俨没什么同情心,一直很冷静,时刻观察着他的情绪,等到了火候,突然问道:“敢问杨公,不知贵府的小娘子到底是怎么被拐走的?是出府时仆人带的少了,还是那些下奴亵职,几个人都看不住一个孩子?” 这个年代的人贩子一被抓到,就是绞刑,这群亡命徒是不认人的,正常的话,甚至于那些高门大户的孩子,由于长得白净可爱,更容易被盯上,除非江湖子组成的结社受世家所托,杀上门去,才能用血劝服。 难以拐卖的原因,从来不是人贩子害怕高门权势,而是因为那些跟随在边上,时时刻刻保护的仆从。 别说弘农杨氏这种海内名宗,就算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出门都要带上几位仆从,被拐走的杨幼娘今年才六岁,上街至少七八位仆从环绕,那些下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把自家小娘丢掉,回去后是会被活生生打死的。 所以明崇俨之前才奇怪,为何杨氏又丢孩子了,此时更是问了出来。 杨冲寂显然没想到他会有此问,眼神有了一瞬间的躲闪,然后才道:“也是幼娘性情过于活泼,来洛阳不久,日日出门玩耍,恐怕早被贼人盯上,仆从们百密一疏,才让牙婆得手。” 这个解释是说得通的,如果没有刚刚那个神情突变的话。 何况李彦还告知,弘农杨氏以前丢过孩子,如果说一次是偶然,两次就不对劲了…… 明崇俨语气变化得飞快,立刻带过这个话题:“那不知洛阳县衙那边反应如何?” 这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杨冲寂的脸色顿时沉下:“他们诸多推诿,如果不是那徐林亵职,我家小娘不至于被快马活活给……” 实际上就算法曹徐林尽力追查,也不见得能找到,但既然对方不尽力,那自然就成了发泄悲伤的目标。 何况这还是因为杨氏近来的诸多遭遇打击,明眼人自然能看出,随着杨执柔和杨嘉本的入狱,杨氏不说一蹶不振,至少要衰弱一段时间了,落井下石的多的是。 偏偏这一刻,明崇俨正色道:“贫道绝不是那等人,此来定全力相助贵府,相助杨氏!” 杨冲寂闻言有些动容,起身正色拱手道:“多谢明阁领!” 明崇俨的出身虽然一般,但梅花内卫是圣人亲设,监察百官,权力隐隐凌驾于御史台之上,无人能够小觑,这位在杨氏处于明显下风时,表明援助的态度,更是雪中送炭的情分,太过难得,自然是要道一句谢谢! 堂内气氛又是不同,两人就近来时局发表了一些看法,隐隐亲密了几分,明崇俨起身告辞时,杨冲寂甚至有了几分挽留之势。 只是这位九卿不知道,当明崇俨飘然而出,仙风道骨的气质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内卫的凌厉。 梅花内卫也是内卫! 他立刻吩咐左右:“去查一查,这些年间杨氏各房,到底丢过几次孩子!” 第三百三十章 杨再威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叛变了? 内狱。 李彦走入,来到杨再威的牢狱内。 杨再威被独自关押已有数日,此时见他走了进来,脸色不禁微变,探头往金智照的牢房看了看。 李彦不待他询问,就主动安慰道:“你师妹还没交代,正在努力用她学自大唐的知识,维持着新罗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倒也不错,现在拿她试试手,以后新罗贵族要怎么狡辩,内卫就有经验了。” 杨再威显然并不关心新罗的命运,听到金智照还未交代,立刻恢复刚烈的姿态:“要杀要剐随便,你休想从我这里问到半点师父的情况!” 李彦平和地道:“我今天来还真不是问‘佐命’的,此人出自于长孙氏,已经在追查相关线索,不用你们我照样能将之揪出来,倒是洛阳街头发生的一起纵马案件,让我想到了你当年被拐带的情况。” 杨再威听到前半句的长孙氏,眉头已经跳了跳,后半句话更是让他的脸色再度沉下,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街头纵马……与我何干?那是什么案子?” 李彦将杨冲寂的孙女幼娘惨遭不幸的情况说了一遍。 杨再威顿时勃然大怒:“简直荒谬,岂能一而再再而三犯相同的错误!我当年被拐,就是家中仆从疏忽,现在居然还是如此, 难道就一点教训都没有吸取吗?那么多下仆,连个孩童都看不住?” 李彦道:“对于你来说, 那是永远难以忘怀的噩梦, 但对于别的杨氏子弟来说, 没有感同身受,又过去许多年了, 疏忽大意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可知道,这十年间,弘农杨氏的各房丢失孩子, 单单是报备进大理寺的,就有多少起吗?” 杨再威神情凝固:“难道还不止这两案?” 李彦取出案卷:“目前所查到的,一共五起。” “扶风房一起,五年前丢失小郎,寻回。” “上谷房一起, 四年前丢失小郎, 未寻回。” “原武房一起, 一年前丢失小娘,未寻回。” “河中房一起, 七年前丢失小郎, 寻回。” “越公房一起, 三年前丢失小娘, 寻回。” 杨再威怔仲了片刻,陡然暴吼, 锁链摇得哐当哐当响动:“不可能!放我下来!我要亲自看!!” 李彦颔首示意, 内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将之放下。。 杨再威一个虎扑, 来到案卷前, 拿起查看。 他匆匆翻看了一遍,顿时找到疑点:“你设计诓我?杨冲寂孙女的案子才发生多久,怎能如此快的寻找出这么份案卷?” 李彦了然,语气里有着佩服:“难怪你起疑,这是大理寺丞狄怀英的功劳。” “他之前审核滞狱, 一年审核近万件, 不仅从中查出了几十件有蹊跷的案子,对于许多案情还留有印象。” “其中弘农杨氏多次丢失孩子的事情,狄怀英就印象较深, 平均一年被拐带走一个孩子,在各地审理,并不起眼, 可一旦汇聚到大理寺中,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杨再威胸膛剧烈起伏,又反复看了两遍,终于知道不是伪造,喃喃低语:“怎会如此?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李彦同样奇怪:“我此来正是要弄明白这点,弘农杨氏也是海内名宗,故意丢孩子是何用意?” 杨再威咬牙切齿:“故意?” 李彦道:“这还不是故意么,除了观王房,各大房都有孩童走失。” “有些孩子寻回来了,这很正常,毕竟杨氏各房在地方根深蒂固,权势巨大,只要反应及时,那些牙婆能被追回。” “但包括你在内,至少有三位杨氏子弟没有追回,这些人去了哪里?” 听着李彦的分析,杨再威怒吼道:“所以你认为,我的走失也是有人设计,甚至是我师父故意为之?我告诉你,绝无这种可能!” 李彦并不在意,有理不在声高:“我不了解你师父,自然会做出种种猜测,先不说你师父的事情,你觉得杨氏各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再威面容扭曲:“我只知道,杨氏各房之间只是同谱, 并无血脉联系,比起其他大族要冷淡多了, 我这一脉从祖父起就有衰弱,后来更是被上谷房打压, 高门士族统统都是两面三刀的卑劣小人, 没一个好物!” 他的情绪激动,破口大骂。 不过有些话,李彦是认可的。 提到弘农杨氏,往往会想到三国时期四世三公的杨震-杨修家族,以为隋唐时期的杨氏是他们的后人,实际上并不是,后世学术界普遍认为,自后赵、东晋的杨亮-杨佺期父子以后,弘农杨氏的正统就衰落无闻了。 东晋之后的杨氏子弟,基本是旁系或冒认。 比如杨坚那一脉,说自己出自弘农杨氏,大概率是冒认,旁系小支的可能性都很小。 不比南朝世家的族谱比较规范可靠,这种攀高姓的情况,在北朝很是常见。 而现在的弘农杨氏,就像一个筐,将北朝和隋唐的好几个显赫杨氏家族合到一起,并称一大族,各房之间是没什么血缘关系的。 杨再威所言的,正是这个意思,但李彦开口道:“无论有没有血脉联系,杨氏终究是族谱上的一大族,仍旧无法解释拐带孩子的目的。” 杨再威头微微垂下,突然道:“李元芳,你出身陇西李氏,得弓弦劲秘传对吧?” 李彦道:“不错。” 杨再威道:“我弘农杨氏的秘传是鱼肠劲,走刺杀之路,此法现在族内已经无几人练成,但在前朝时期,却非如此,前朝名将杨国公,亦是我弘农杨氏之人……” 李彦赞同:“楚国公杨素,确实是一代名将。” 杨再威之前还骂高门没一个好东西,但对于杨素显然很佩服:“杨公练兵之法极为残酷,每次作战前都寻找士兵的过失,然后杀之,多者百余,少的也有数十,以致于流血盈前,更是绝不容许士兵有半步后退,否则定斩不饶,这是将军中儿郎当成死士来训练。” “但他又能微功必录,体恤士兵家人,恩威并施之下,让麾下作战时皆抱必死之心,才能战无不胜。” “杨公所练的就是鱼肠劲,他把劲法中的狠辣决绝,融入兵家之道中,培养其子杨玄感也是这般,常常有言,舒适的生活绝对造就不出真正的强者……” 李彦皱起眉头:“所以你认为,杨氏是按照前朝杨素之法,挑选合适的子弟,方便修炼家传鱼肠劲?” “如果真是这般,杨氏真是疯了,唯识劲需要外部压力磨练,都没这样练功的道理!” “虎毒尚且不食子,对几岁的孩子做如此残酷的事情,是有什么大病吗?” 杨再威双拳握紧:“我所能想到的,就是这些了,剩下的你如果也可怜那个孩子,就去查吧,如果此事真是杨氏故意为之,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报应!” 李彦沉吟片刻:“不对,还是有个关键点解释不通,前几次倒也罢了,这位不幸丧生在马蹄下的幼娘,是被无影针害死的。” fantuan. 杨再威猛然抬起头:“无影针?” 李彦将从马匹后股取出的断针展示:“幼娘在修文坊的十字路口突然蹿出,显然是准备趁着人多逃跑,她是个很机灵的孩子,只可惜那牙婆丧心病狂,眼见不好追赶,居然将针射中奔过的快马,致使快马失控,撞了上去……” 杨再威仔细看着断针,恨声道:“尚宫!!” 李彦并没有说施针的人功力不足,应该不是尚宫本人,只要与尚宫有关联,差别其实也不大:“别的也就罢了,关于尚宫和人贩,你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杨再威面色数变,几经挣扎后,终于还是道:“师父说过,尚宫的情况与我类似。” 李彦想到尚宫原本一直位于太极宫内不肯出来,此次却随着太子与百官来到洛阳,眼睛微微眯起:“与你类似的意思,是类似你和杨再思的情况,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身份能够互换?尚宫实际上有两个人?” 杨再威咬牙道:“是有两人,一个忠于李唐皇室,昔日内卫裁撤清洗时,她就干了许多恶事,得到了圣人的信任,另一个则偏向于我师父,以致于姐妹俩后来水火不容,反目成仇。” 李彦恍然:“怪不得你在吐蕃伪装成你兄长刺杀赞普,想要拉他去你的阵营,是因为有尚宫的前车之鉴,你不希望你们兄弟将来也反目相向,才会早做准备。” 杨再威知道瞒不过了,点头道:“不错!” 李彦将之前车队里露面的那个加以描述,询问道:“这个尚宫是姐妹里的哪一个?” 杨再威竖起眉头:“这我哪里知道?我根本没见过她们,都是师父告诉我的!” 李彦琢磨了一下:“忠于李唐皇室的尚宫,有掖庭的罪女作为培养对象,不缺人手,应该与人贩牙婆没有关系,倒是那个忠于你师父的,恐怕人手不足吧……” 杨再威怒道:“李元芳,你休要指桑骂槐,我师父绝对不会做这等事情!” 李彦道:“既然如此,你敢随我出去验证一下吗?” 杨再威怔住:“你敢放我出去?” 李彦道:“不错,你随我去亲自查一查,那个与牙婆勾结的尚宫,到底是怎么回事,与你师父有没有关联,如何?” 杨再威冷声:“狂妄自大!你第一次擒我,是事先偷袭,第二次擒我,是我有师妹拖累,你敢放我,可别后悔!” 李彦笑笑,将案卷收好,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开启的牢门,退到两侧的内卫,杨再威怔了怔,活动了一下手脚,大踏步的跟了出去。 他这一走不要紧,斜对面的牢房内,金智照怔怔看着自己的师兄,跟在李元芳的身后,完全没有任何镣铐束缚的离去。 她嘴唇哆嗦起来。 师兄这浓眉大眼的,难道也叛变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不待她仔细再看,丘神绩挺着个肚子,走了进来,对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好的笑容。 金智照想着这段日子了解的两国历史,哪怕自己极尽狡辩,也掩盖不了新罗是个白眼狼的事实。 再加上杨执柔歇斯底里的惨叫,和杨再威自由走出的画面一起,冲击着心灵,眼见那个最残忍的内卫走了过来,心里的那根弦啪的一下崩开,天旋地转之间,已是不省人事。 看着这位新罗贼女直接晕了过去,丘神绩稍稍一怔,摸了摸脸颊,慨叹道:“没想到我只是亮个相,就有这等威风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李元芳比鬼还可怕…… “那是梅花内卫的副阁领明崇俨,为人古道热肠,此次主动帮忙。” 仆人则是真的后悔了,腹中翻江倒海,险些狂吐出来。 杨再威见了在他腹部按了按,开口道:“走吧!” 仆人止住吐意,战战兢兢:“阿郎,刚刚是怎么了?” 杨再威大手一挥:“这是我内卫一贯的办事风格,你不用多问,找到人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仆人露出惊恐,又突然觉得以前对生活的抱怨,实在不应该了。 这内卫听说是权力很大的官,但工作是真的辛苦,居然全程跑着,府上最苛刻的夫人,都没这么狠…… 他不敢多想,双腿飘飘的往前走。 杨再威不是乱跑的,之前就问明了那些人所在的地方,此时再往前走了一条街,到了北市外。 仆从解释道:“我等奴籍,即便出了府也没安身立命的资格,出了那等祸事,别的府邸也不会要,他们应该就在码头帮工,近来这里是城中最好的地方了,听说工钱给的最足。” 杨再威看向漕运码头,倒也有些啧啧称奇。 记得他前段时间来的时候,此处谈不上混乱,但各种船只也是拥挤封堵,效率很差,没想到现在变得这样秩序井然。 他只是当看个好奇,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带着仆从走上前去,描述了一下那几人的长相,还真的问出了消息:“是有这么几人来,就在那头。” 杨再威眼中一喜,大踏步走上前去,找到了目标。 七八个仆人,正扛着重物往下运,手脚并不灵便,步履有些蹒跚。 考虑到他们离开府邸时,被抽了三十鞭,居然这么快就能干活了,说明打得并不严重,真要放手鞭笞,半条命都没了。 不过看到杨府仆人走过来,这些仆人脸色剧变,就要逃跑。 杨再威冷声道:“站住!” 仆人们站住,惊恐的拜了下来:“我们知罪!知罪!” 杨再威摆了摆手:“我不是你们府上的人,也不是来定你们罪的,问几句话就走,杨幼娘被牙婆拐走,责任在谁?” 仆人们面面相觑,浑身僵硬,沉默不言。 杨再威脸色沉了下来,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与恨意:“你们想清楚了,你们现在已经不是杨府的人,若是不说实话,才会被牵连,杨夫人信佛不做杀孽,我可不会那么慈悲!” 仆人们浑身一颤,终于有人忍不住道:“不是我们的过错,是杨管事在街上突然犯病,腹中剧痛,我等那时都围在他边上,也就是一转身的功夫,小娘就不见了……” 杨再威问道:“杨管事?他是原本姓杨,还是被赐姓为杨?” 仆人道:“是被赐姓。” 杨再威眉头扬起:“那就是忠仆。” 高门大族对于下人的一大笼络手段就是赐姓,一般是将军赐给亲卫侍从居多,仆人也有,但非得被主人极为信任的忠仆。 《剑来》 因为姓氏在外面,是象征着名门面子的,如果赐姓的奴仆做了恶事,会拖累主人的名声。 杨再威目光扫视一圈:“看来杨管事不在你们之中?” 仆人嘀咕道:“杨管事被收回姓氏,也赶出了府中,但他家中富裕,自然不会与我等一样在此卖力……” 杨再威道:“将他的宅子所在告诉我。” 让杨府的仆从自己回家,杨再威这次劫富济贫,挑了个富家郎君的马,翻身上去,往城南而去。 有了快马,两边风景更是风驰电掣,只不过在经过路口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个同样被拐带却丧生马蹄之下的幼娘,下意识减缓了马速。 即便如此,半个时辰不到,他也来到了城南的修善坊。 那杨管事的宅子就在此处,跟三品大员的府邸自然不能比,但也是豪宅。 只是当绕了半圈,来到宅院正门前时,杨再威猛然勒住缰绳。 因为有一人背负双手,站在院前。 但眨了眨眼睛后,那人倏然间又消失不见。 他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开启眼识的他,居然没看清那人是怎么消失的,大白天活见鬼了? 关键是那鬼怎么长得像李元芳? “我怕不是在内狱待久了,见到谁都像是李元芳……” “幻觉,肯定是幻觉!” 在附近仔细搜寻了一遍,杨再威惊疑不定的回到宅子前,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背后凉飕飕的走了进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 难以面对的真相 “果然有问题!” 杨再威从正门直闯进去时,发现堂上竟在饮酒作乐,坐在主位上的富态男子欣赏着美妓歌姬,满面笑容。 直到看到杨再威大踏步奔来,那豪奴才勃然变色:“你是何人?来人……啊啊啊!!” 达官贵人的府中管事,都可称豪奴,擅于狐假虎威,昔日周国公府上的恶奴,在外面被六七品官员巴结,置办豪宅,妾室成群,过的俨然是豪门贵族的日子。 但这些享受都是依附于高门权贵,现在此人被杨府去姓逐出,没了庇护,这份家业恐怕就要保不住了,不仅没有丝毫惶恐,反倒接着奏乐接着舞,这个疑点之大,让杨再威连一句废话都懒得说,照面之间,直接行刑。 不过杨再威终究不是连真相都不敢面对的懦夫,深吸了几口气, 还是将杨冲寂带入了一间不起眼的屋舍内。 杨冲寂不比之前那个杨府豪奴, 此人是九卿之一,在审问完成之前是不能暴露的,否则他又要进内狱了。 不对,是直接逃走! 杨再威胡思乱想之际,杨冲寂却看着袭击自己的人,露出诧异之色:“杨机宜?” 杨再威知道他称呼的是自己的哥哥杨再思。 杨再思以前在杨氏内部屡遭冷眼,后来明经科及第,靠着自己努力成为礼部郎中,又得丘英赏识,成了内卫机宜使,出使吐蕃,在杨氏里面才算是一号人物,毕竟年龄不大,未来是有可能入政事堂的,各房顿时又热情起来,常有走动。 杨冲寂确实认错人了,挣扎了一下痛苦的道:“放下老夫,疼死了!老夫是你的族叔,你这是做什么?” 杨再威一听顿时大怒:“你们这些势利小人,也配倚老卖老,自称族叔?我拧断你的脖子!” 杨冲寂吓得脸色苍白,牢牢闭上了嘴,心想吐蕃这地方真不是人去的,一个性情圆滑的人,短短两年不见,居然成了这副凶悍模样,精神上似乎还有问题,我本来就是你的族叔,怎么成了倚老卖老? 杨再威喘了喘粗气,回归正题:“你的孙女幼娘丢了,对吗?” 杨冲寂脸色微变,不解的点了点头。 杨再威磨了磨牙,腮帮子绷紧:“我已经从那些奴仆口中问到了答案,是你下的命令,故意让她被牙婆拐走,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冲寂看着他,神情倒是缓缓恢复正常:“此事与你无关,你出身杨氏小房,不必知道背后的原因。” 杨再威再也控制不住怒火,一个巴掌扇过去:“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作为晚辈上门请教来了?我问你答,别以为年纪大了我就不能用刑,我照样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啪的一声,杨冲寂真的被扇懵了,他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什么这般歇斯底里,却也知道不能触怒这样的人,赶忙低声道:“你先放老夫下来,老夫保证回答你的问题,不会再有隐瞒!” 杨再威冷视他片刻,往地上一扔。 杨冲寂狠狠摔倒在地上,觉得老腰都要断了,好在不久前服了丹,才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老夫并不清楚,你问幼娘之事是为了什么,但这个秘密涉及到我弘农杨氏各房,乃至整个关陇世族,你确定要卷入进来?” 杨再威冷笑:“无用老物,你昏了头了吗?既是涉及弘农杨氏各房,我也姓杨,难道我就能独善其身?” 杨冲寂愣了愣:“这话倒是不错……好吧,既然你要刨根问底,告诉你也无妨,那些被拐走的孩子是被独自培养了。” 杨再威之前对李彦说杨素的练兵之法,其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现在听了更是嗤之以鼻:“不会是杨公练兵之法吧?” 杨冲寂知道他说的是谁,闻言摇摇头:“这不是练死士,族内健仆众多,我等岂会拿嫡系子弟做死士之事?但是要重振我关陇之风,就必须让他们出面!” “我关陇的勋贵子弟,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关内士族更是一盘散沙,朝堂上竟被山东士子和江南人渐渐掌权,这若是放到二十年前,岂能想象,老夫每每思来,也是痛心疾首!” “而这些孩子换了生活,拥有了苦练家传劲法的环境,看似经历了磨难,但这种经历也能让他们摒弃娇奢之风,长大成才,一起去完成一件大事,以此扭转风气,重振我关陇之威!” “当然,那人的手段也是狠辣,如此一来,我关中各族也没了退路,一旦事败,无人能够幸免……” 杨再威觉得荒谬至极:“归根到底,你们还是把嫡子嫡女当作死士来训练,还美其名曰重振风气?要重振风气你们这些老物怎么不上,而要荼毒孩子?何况还用这牙人拐带的残酷方式!” 杨冲寂叹息道:“我们一大把年纪了,所做的是朝堂政事,争强好胜是年轻儿郎所为了,这法子固然麻烦,却也能在事成之前撇清嫌疑。” yawenku. “我们其实早就知道,圣人麾下有一支梅花内卫,在监察关内各家,如果嫡系族人莫名失踪了,肯定会遭到怀疑,但如果是孩子走失,就不引人注意。” “当然,此法不可多为,这十年来,每房也只是走失了一人,又是分布于各房之地,杨氏自己没有大肆宣扬,降低影响,谁又会注意到这点小事?” “不仅如此,老夫还听说,此前有过一个特别成功的例子,其后才会依照而行……” 杨再威仔细听着,脸上起初保持着愤怒和不屑,直到最后一句话,才陡然凝固。 他瞳孔收缩,眉宇间的怒火消退,脸色惨白下去:“成功的例子?” 杨冲寂说着说着,也沉浸在了自己的痛苦里,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长叹一口气:“是啊,就是因为有成功的例子,各房才认为此法可行,否则的话,老夫又何尝希望幼娘去呢?” “那边说得好听,若是不合适,还能送回来,可老夫早已了解过,河中房那个小郎虽然被送回去,但已经被吓傻了,从此成了一个痴子,我们关中的勋贵子弟确实全无祖辈之风了!” “那人更是指明了要幼娘,说幼娘聪明伶俐,很像她的另一位传人,还说她的传人被抢走了,会专心培养幼娘,这个年纪是练劲的最好时期,一定会让幼娘成才,未来继承梅花内卫……” “老夫心中虽然不舍,但想到若能掌握梅花内卫,那对我杨氏是一大助臂,幼娘是个出众的孩子,或许真的能功成,谁知道……谁知道……她们的承诺根本不作数,仅仅数日,幼娘的死讯就传回了府中……” “老夫的乖孙女,死得好惨啊!!” 杨再威胸膛剧烈起伏,再也听不下去:“你个虚伪的老物,不要再说了!!” 他暴怒出手,一拳向着杨冲寂头顶打去。 劲风席卷,这一拳若是轰中,别说这个普通的老头,就算是明崇俨那样的强者,也是脑浆迸裂,必死无疑。 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闪入,先在杨冲寂脖子处一按,将之打晕过去,然后单手上扬,直撄其锋,接下了杨再威的盛怒一拳。 嘭! 李彦寸步不让,将拳力化解,脸色却也不好看:“没想到此案与我有关,杨冲寂口中的那个人是尚宫,那老贼本来想培养婉儿,结果出使吐蕃时,我将婉儿引入正途,她眼见没了传人,才盯上了杨幼娘……” 杨再威唇角溢出鲜血,那是情绪激荡下,牙齿咬破了嘴唇,拳头咯咯作响,缓缓收回,一字一句的道:“我师父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找到尚宫,我要从她口中问出真相!” 第三百三十三章 找到你了! 尚宫很不好找。 数线并行,结果传回来的大部分是坏消息。 禁军在紫微宫城内搜寻,将每座殿宇都仔细搜寻,并没有任何尚宫及其麾下的踪迹。 伪装成杨幼娘父母的人贩子画像,早已发出,但两人相貌特征并不明显,除非特别熟悉的人,否则很难辨认。 而东都虽然不及长安百万人口,也有大几十万,短时间内靠着这些模糊的画像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唯独梅花内卫出动,驱策着结社江湖子,倒是有了别的收获。 李彦和杨再威立于县衙门前时,就看到一队队不良人不断押着人贩回归。 事实证明,这些拐带贩卖人口的畜生,只是对别人残忍,当他们被抓住,知道即将迎来绞刑的命运时,一个个也是哭爹喊娘,丑态百出。 县尉徐林恨透了牙人,咬牙切齿地道:“这些贼人行刑之前,别让他们好过,明白吗?” 顿时有狱卒上前领命:“请少府放心,我等一定好好招待他们!” 扫荡洛阳城内的人贩子,自然解救出了不少孩子, 徐林又下令:“让这些孩子的爷娘来认领,如果不是洛阳的, 尽快安排, 一切从速。” 不多时, 洛阳城内得到消息的夫妇,赶了过来, 又是一片哭声,只是这回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杨再威此时愈发见不得这一幕,双拳捏紧, 突然道:“师妹身边有一位婢女,精明能干,说不定与尚宫有来往。” 李彦眉头一动:“是那时泼了火油,烧死弓嗣业后,全身而退的女子?” 杨再威咬牙道:“不错, 此女我见过几面, 水性极佳, 常在洛河边收递消息,去把她抓来!现在不能放过一个线索……” 李彦立刻吩咐内卫, 并且稳妥起见, 还去寻找裴居道麾下的禁军配合:“贼女水性极佳, 也挑选一些水性好的江湖子,在洛河中封堵,一旦发现踪迹,绝对不能让她逃脱。” “是!” 有了特定的活动范围,再加上内卫配合禁军,两个时辰不到,好消息传来, 贼人落网。。 脸骨宽,五官小, 标准的新罗人长相,这位金智照的婢女被捉拿时显然是懵的,押入囚车里还是湿漉漉的。 而她看到杨再威后才恍然大悟,露出被背叛的怒火, 用还带着浓重口音的大唐话喝道:“你为什么背叛公主?你怎能背叛公主!!” 杨再威脸颊肌肉抽了抽,避开她质问的眼神,然后又开口询问:“尚宫在哪里?” 新罗婢女愈发激动,干脆用家乡话喝骂起来, 席巴咧席巴咧的。 李彦挥了挥手:“带入内狱, 交给丘武卫审讯, 着重问出尚宫的情报。” 内狱犯人+1 有一就有二,杨再威沉默片刻,干脆道:“仁心医馆的陈医士,师妹受伤时,我们原本准备去他那里治疗,是你把洛阳城内所有的医者聚集,才不得不去寻那两个新罗质子……” 内卫兴冲冲的去拿人。 内狱犯人+2 然后+3、+4、+5…… 眼见太阳西下,内狱变得越来越热闹,杨再威的表情也越来越焦虑,恨声道:“没有一个人知道尚宫在何处?” 李彦看着充实的内狱,倒是觉得不亏,这抓住的都是有一定社会身份的高端谍细,一旦在洛阳城内生事,绝对能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不过有一点也必须警惕:“尚宫藏得越好,说明这老贼的阴谋越大,必须要将之抓出来。” 他回想着细节,突然对麾下道:“去内卫取一件证物来。” 很快一包药粉被取来,李彦展示给杨再威看:“这是弓韬光在都知小院里,准备毒杀洛州刺史之子郑文明的毒药,当时我在现场,将郑文明救了回来,也搜到了这包毒粉。” “不过后来弓韬光被弓嗣业提前灭口,线索至此就断了,我命内卫搜寻了全城各大药铺,也没有发现类似的毒药,你看看……” 杨再威精通毒药, 接了过去,嗅了嗅后就笃定地道:“这是五绝散, 只要服下, 不出半刻,就会毒入脏腑, 任何手段也无法驱毒,中毒者五脏溃烂,绝无幸免之理。” 李彦冷声道:“这种毒药在你们手中多吗?” 杨再威摇头:“很少,曾经的内卫专门有两座大型工坊,一座设计机关巧物,一座配置剧毒药剂,后来内卫要被裁撤,这两座工坊就提前销毁了,只留下了少量的成品。” 李彦微微点头:“北衙百骑手中的神策弩,就是这种工坊生产的?我记得你在吐蕃用过一种精巧的弩器,也是出自这里?” 杨再威道:“不错,那是神威弩,比起量产的神策弩构造更加巧妙,威力更大,至今已经留不下几副了……” 李彦目光闪了闪,话题转回毒药上面:“这种五绝散,是你师妹提供给弓嗣业的?” 杨再威道:“应该是的,弓嗣业肯定没有。” 李彦思索片刻:“毒药是你师妹提供的,那偷偷换药,也是她做的了?” 杨再威不解:“什么偷偷换药?” 李彦将案件大致说了一遍:“整起案件的关键不是毒杀郑文明,而是营造出以妹杀兄的惨剧,彻底击垮郑刺史,按照郑小娘子原来的目的,是将一包泻药给她兄长服下,但后来被换成了这剧毒的五绝散,做这件事的,不是你师妹吗?” 杨再威断然道:“当然不是,她提供了毒药,还要亲自去换,岂不是供其差遣?是弓氏听命于我师妹,又不是我师妹听命于这地方豪族!” “我师妹唯一帮他所做的事情,就是灭口了弓韬光,还是被逼的。” “那弓嗣业十分可笑,知道我师妹是新罗的公主,居然写下信件以作要挟,我师妹先将其稳住,然后把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心腹找出,统统找出清除,再将信件烧毁!” 李彦不知道金智照和弓嗣业之间还有这些矛盾,补足了这一环后,开始踱步,进入分析状态:“如果换药的不是你师妹,那就必然是郑氏兄妹身边的亲近之人,弓家是早有准备么,居然能让刺史府上的仆人,冒险做这种事情?” “不对,弓嗣明有这能力不奇怪,但此人老成持重,不会干那种事情,弓嗣业则不是谋定而后动的性格,此人所作所为,都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冲动……” “以弓氏在洛阳的经营,想要限制郑刺史权力,其实没必要用杀兄祸妹的狠绝计策,一旦事败,两家肯定是不死不休,但那弓嗣业从来不考虑失败的后果,眼高手低,志大才疏。” “而都知院子的毒杀案,却设计得过于巧妙,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如果弓嗣业真有这个心机和能力,他就不会被金智照轻易清除心腹,连个要挟都做不好。” “此人的前后表现,很是矛盾!” 杨再威跟在后面,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疑点,却不太感兴趣:“弓嗣业已经烧死了,管他是不是灵机一动,正好有了巧妙的设计,我们现在主要追查的是尚宫啊!” 李彦摇摇头:“从每一个疑点寻找线索,才能更加接近真相,不起眼的小事,有时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杨再威想到他最初在吐蕃暴露身份,就是在小小的细节上没有过关,倒是无言以对。 而李彦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他直接动容:“如果尚宫在洛阳城中,又不在紫微宫城内,你觉得什么地方,既擅于收集情报,又最不容易被搜查?” 杨再威神色变了:“刺史府?” 李彦道:“我原本对于弓嗣业了解的不够,没有往那方面想,但刺史之子毒杀案,如果是尚宫故意释放消息,引诱弓嗣业,此人前后的矛盾就能解释了。” “这起案子一旦发生,弓家也将沦为尚宫的棋子,受其摆布。” “这也是尚宫为什么愿意来洛阳的原因,毕竟毒杀案发生时,太子殿下和百官的车队还没有进入洛阳,她原本的计划,是拥有了这个对洛阳有巨大影响力的家族支持,这里也就有了主场的优势。” “谋定而后动,这不是弓嗣业的计划,是尚宫在背后的影响,一石数鸟。” 杨再威神色大动:“那快走啊,去搜查刺史府!” 李彦摇头:“不行,没有证据,全凭猜测,不能搜查刺史府。” “何况现在城内大动干戈,虽然明面上是抓捕牙人,但尚宫极为警觉,很可能已经察觉不妥,也会出去避风头。” “万一刺史府内只有她的手下,我们彻底打草惊蛇,她随便往个坊市里面一躲,再也不出来了,洛阳这么多人,就真的无从追查了。” 杨再威咬牙道:“那怎么办?” 李彦沉吟片刻:“一个人的习惯很难改变,尚宫擅于训练女谍,但以往接触的,都是掖庭中那些出身官家,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如果是市井中的普通女子,不通文墨,让她从头教起,她恐怕也没有那个耐心。” “而刺史府内,有一个女子,性格要强,之前由于退了婚书,出了名的不好惹,假如此女真的落得个毒害兄长的罪名,就是最适合培养的对象。” “现在虽然没有走到绝境,但也受了打击,尚宫说不定会出面引诱此女……” 杨再威眉头扬起:“你是说那位郑小娘子?” 李彦点头:“不错,刺史府内最可能与尚宫有过接触的,就是郑小娘子!从她入手,验证猜测,犁庭扫穴,一击中的!!” 第三百三十四章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郑府前院。 郑小娘子英姿飒爽地挥杖,红色的马球破门而入,引来一片叫好声。 她却不太高兴,策马组织进攻,还高喝一声,给对方鼓气:“打起精神来,不准让我!” 对方的仆从队伍轰然应诺,然后比分大幅度落后,让郑小娘子赢得了比赛。 郑小娘子骑着自己心爱的马驹,回到马厩中,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畏畏缩缩的,打个马球都没没劲!” 没有得到回应,郑小娘子看了看站在边上沉默寡言的贴身婢女:“白珠,如果是香秀,这个时候肯定帮着我说话了。” 白珠低头道:“婢一向不善言辞……” “你要活泼些,将来才不会受欺负!” 郑小娘子十分无奈,弯腰揉了揉小腿,松了口气:“终于养好了!” “前些日子被打得腿脚不便,入宫觐见太子妃时,都不敢快步行走,生怕露了怯,阿耶下手也太狠了!” “不过兄长的腿也被打断了,倒是没偏心……”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旁边又没了声音,白珠眼观鼻, 鼻观心,一言不发。 倒是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呼唤声:“小娘!小娘!” 郑小娘子转头, 顿时露出笑颜:“香秀!” 婢女香秀面貌出众, 干活麻利, 再加上相比起白珠的为人木讷,她口齿要伶俐的多, 极为讨人喜欢。 入府两年都不到,这位就成了郑小娘子另一位贴身婢女,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果不其然, 香秀到了身边,听了刚刚马球比赛的结果,撇嘴道:“他们自个儿怯懦无用,还弄得我们小娘心胸狭窄似的,真是无趣, 好在长安来了不少贵女, 小娘可以好好显一显身手, 赢了那才叫风光!” 郑小娘子笑容满面, 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香秀你果然懂我!你前几日呈上的蒸糕很是美味,晚上再多做一些吧!” 香秀应声:“小娘能喜欢那蒸糕, 婢子也欢喜呢!那是我阿婆教我的, 她还教了我不少饮品点心……” 郑小娘子想到那个慈祥心善的老婆婆, 颔首道:“你阿婆是个能人啊, 人情练达,上次跟我说了一番话, 我也受益匪浅呢, 她现在还在后厨帮手么?” 香秀声音略略低沉下去:“她这几日身体微感不适, 没来后厨帮忙。” 郑小娘子关切地道:“上了年纪的人, 大意不得, 有没有寻一位医师看看?” 香秀露出感激之色:“我阿婆一向康健, 这次只是略有不适, 休息个几日若不见得好,一定会去寻医师的, 多谢小娘关心!” 正说着呢, 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 架着拐的郑辉来到不远处,呼唤道:“小妹!小妹!” 郑小娘子露出不悦之色,站在原地不动弹:“兄长,有何事情啊?” 郑辉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小妹,你过来,为兄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郑小娘子提高声调喊道:“有话就说,为何要遮遮掩掩?” 郑辉叹了口气,干脆走过来伸出手,直接拽着妹妹去往角落里,嘀嘀咕咕起来。 白珠垂首静立,香秀则微微上前一步,竖起耳朵倾听,隐约有“都知”“远行”“告别”几个字眼飘入耳中,其他就听不清了,内容却也能猜出大概,不禁露出异色。 这位小郎还真是个痴情子,上次差点被毒死,居然还对那都知娘子念念不忘,听说要外放出江南之地,还要拉着妹妹去跟个妓子告别? 果不其然,两人立刻争吵了起来,直到郑辉做出苦苦哀求之色,郑小娘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往外走。 “你们留下,别跟过来了!” 香秀立刻想要追上去,却见郑小娘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只能与白珠一起留在原地,目送兄妹两人离去。。 郑小娘子气冲冲的,仗着腿脚恢复速度更快,一路昂首出了府,直到进了马车, 才换了一副神色:“你刚刚说李机宜让我们不要惊动府上的其他人,尤其是内宅的下人,难道说有贼人藏于府中?” 郑辉路上追得辛苦, 气喘吁吁的道:“近来洛阳很不太平, 父亲又是刺史, 不无这种可能……” 兄妹俩终究是郑氏嫡系,从小所受的教育极好,遇到大事是很谨慎的,很快闭上嘴,默默等待。 很快马车进入北市,来到清幽的巷子内,直达颜娘子的都知院子。 进了院子,两人就见李机宜和一位面容很凶的男子并立,赶忙上前见礼。 李彦开门见山:“此次请两位前来,是有要事询问,自从太子殿下和百官来洛阳后,贵府内宅,有没有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妪出没?” 郑辉摇摇头:“没有。” 郑小娘子眉头一动:“我这里真有,我的贴身婢女香秀,家乡来了一位阿婆,在后厨帮佣,做的膳食很好吃。” 杨再威精神大振:“这老妪现在还在你府上吗?” 看他双目隐隐透出血红之色,郑小娘子都有些害怕,低声道:“听香秀说,她阿婆这两日身体不适,没来府上。” 杨再威顿时大为失望,又有些庆幸刚刚没有直接围府:“没想到这老贼真的如此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消失不见了……” 李彦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不能疑人偷斧,郑小娘子,你还记得毒害案中,你要换的泻药最终变了毒药吧?” 郑辉闻言提了提臀,郑小娘子则恨恨的道:“这是要我全家性命的毒计,我岂能忘记?” 李彦问:“那你刚刚说的婢女香秀,事先知道你的计划,有机会偷换你的药粉吗?” 郑小娘子脸色变了:“她当然有机会,泻药我就是让香秀去买的!” “她为人机灵,很会办事,我让她去药铺买了一包泻药,又弄了些薯粉,混在一起,不仔细闻,和兄长那个假死药根本没有区别……” “我根本没有怀疑过她,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啊,做这等事又有什么好处,被发现了死路一条,不被发现,我若是出事,她也要受到牵连!” 李彦已经几乎确定,但谨慎起见,还是继续问道:“香秀的阿婆呢?她有什么特点?” 郑小娘子想到贼人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婢女,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道:“这位老妪确实不像是一般的老妇,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合我心意,而自从她来了后,香秀也时不时在我面前提及她……” 李彦招了招手,让内卫中擅于画像的人员上前:“你把她的相貌特征描述一下。” 郑小娘子描述之后,画师画出,但众人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这就是普通的老妇模样,顶多有几分慈眉善目,根本没有具体特征,这到哪里找去? 杨再威恨声道:“这老贼肯定进行了易容!” 李彦也皱起眉头。 易容不是改头换面,而是类似于后世的化妆,早在长安中,另一位梅花内卫容娘,就通过易容装扮,在假母和窦氏商会的管事两种身份之间变化,当时李彦还想到了历史上的庞三娘,年老色衰后通过化妆,居然能扮成自己的孙女欺骗客人,堪称唐朝乔碧罗。 想到容娘,李彦眉头一动,他立刻让画师画了一副容娘的相貌,给郑师兄妹过目:“你们看来,这位妇人见过吗?” 郑辉见了愣了愣,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又不敢确定,郑小娘子仔细看了又看道:“虽然削瘦了很多,但从相貌来看,这是香秀的娘亲,是个哑巴,一年多前来到我府上,一向任劳任怨,默默做事,难道她也是贼人?” 李彦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沉下,眼中露出杀意:“尚宫!!” 杨再威道:“此人是谁?” 李彦冷声:“婉儿的母亲容娘,怪不得在长安那边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是来了洛阳,希望她只是被迫装哑……” 杨再威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打爆尚宫的头:“这下证据确凿了,还真不出你所料,尚宫将洛州刺史府当成自己的据点,既然容娘在,那肯定还有更多的手下!” 李彦问:“容娘扮成香秀的母亲,尚宫扮成香秀的阿婆,你的府上是不是还有香秀的其他亲戚?” 郑小娘子抿了抿嘴道:“应该是有的,以香秀的地位,这也是常态……” 香秀最受郑小娘子喜爱,其他仆从自然也要巴结好,安排她的亲属入府做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卖几分人情再正常不过,许多豪奴都是如此。 杨再威道:“既然容娘在,我们可否联系她,将尚宫给引诱出来?” 李彦微微摇头:“容娘是婉儿的娘亲,如今婉儿脱离了尚宫的掌控,尚宫不可能不防着她,让她做策应,恐怕不仅达不成目的,还会置其于险地……” “不过郑府内有那么多梅花内卫,对于我们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如今尚宫没能如愿以偿,抓住弓家的把柄,郑府这个据点她就更不会轻易舍弃!” 杨再威眯起眼睛,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药囊,递给郑小娘子:“你想个法子,给香秀吃下此药,她换了你的药,要害你全家的命,现在该你还击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郑小娘子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心头虽然痛恨,但脸色又苍白起来:“我……我……” 杨再威冷笑道:“放心,此药是拷问所用,名绝心散,发作起来无比痛苦,却又不会置人于死地!” “这是我自己配置的,尚宫肯定不知,她只会得到香秀中毒的消息!” “这个贴身婢女一旦死了,尚宫在郑府的布置至少会大受影响,我倒要看看,这老狗能不能忍着一直不出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生擒尚宫! 郑府后院。 容娘正在劈柴。 她的姿势标准,身材粗壮,劈出的柴火整整齐齐,已经是活脱脱的一副农妇模样。 自始至终,容娘的表情都很平静,直到一大摞柴火劈完,她直起腰来,看向紫微宫城的方向,眼中才浮现出一抹柔色。 她的孩子已经脱离苦海,拜了一位好师父,生活得相当不错,惹得尚宫暴怒。 尚宫越愤怒,容娘越开心,却也十分清楚,不能进一步激怒这个狡猾恶毒的老妇。 现在尚宫还有不少顾虑,手中更是有她作为人质,还能保持一定的克制。 如果自己逃跑,闹到鱼死网破,接下来就要每日每夜,提心吊胆的防备尚宫最恶毒的报复了。 那老妇年纪已经很大,她的女儿则在不断成长,终有一日,双方的强弱将会扭转,现在所要做的,是尽可能的稳住对方, 争取时间。 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容娘又重新架起柴火, 继续劈砍。 不过这一回, 远处的喧哗, 打断了工作。 容娘原本不想理会,郑府的一切与她无关, 但那道凄厉的惨叫传来,却是颇为熟悉。 她愣了一愣。。 三四个人按住香秀,又用筷子,又用酪浆,给她催吐。 她们都是久经训练,遇事不慌乱,手法精湛,香秀很快吐了出来。 “啊啊啊啊——” 但痛苦却没有减轻多少,仍旧发出杀猪似的惨嚎,只觉得像是一把火在胸膛内熊熊燃烧。 其他梅花内卫只有不断催吐,把香秀折腾得像是一条从水中捞出的鱼,起初身子还打着挺,到了后面就只能拍一拍尾巴,示意自己还活着…… 尚宫手下既是庆幸又是焦虑。 庆幸的自然是人还活着,看来所中的是市面上的普通毒药,不是那种专业的剧毒,焦虑则是这种毒药也不是毒不死人,瞧香秀的痛苦模样,恐怕撑不了多久……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交换了想法,然后决定通知尚宫。 隐蔽的打出手势,位于外围的梅花内卫立刻退出,飞速离开郑府,到了一条街外的指定地点,开始放纸鸢。 纸鸢传递消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奇思妙想,南朝时期的侯景之乱中,梁武帝被侯景围困,城墙被包围时,就放出纸鸢向外求援。 当然那是最危急的时刻,现在处于洛阳城中,其实完全不必如此,直接派人送信便可。 但尚宫有命令,哪怕是最危急的情况,也只能放纸鸢通知,绝对不能将敌人带入她的所在,而她收到后,愿意露面时会主动露面。 那位梅花内卫看着飞速升起的纸鸢,抿了抿嘴,却是默默祈祷:“弓氏并没有得手,如果秀娘中毒身亡,郑府再待不下去,我们在洛阳的处境就太艰难了,尚宫大人,你一定要收到啊!” 她放完信号,神色忧虑的返回郑府,却见医士已经赶到。 毕竟是刺史府邸出事,肯定是第一时间赶来,态度必须到位。 而发现不是郑师兄妹中毒,仅仅是一位下人在地上打滚,医士顿时松了口气,为香秀诊断之后,皱起眉头,叹了口气:“毒入脏腑,恐药石难医,诸位节哀……” 郑小娘子满脸悲伤,周围的仆从也默默抽泣起来,场面一片悲伤,唯独香秀自己猛然瞪大眼睛,露出不甘之色:“我……我……还有救……” 她也是从小修炼劲力,对自己的身体有一定的了解,虽然那股疼痛前所未有,但自己的命并未绝,怎么到医士嘴里就直接节哀了? 能当医士的,都是洛阳名医,这位也是根据她的痛苦程度判断的,一般疼到这种地步,毒性肯定渗入五脏六腑,再好的汤剂也救不回来了,常理上并无错误。 眼见医士不给自己救治,在强烈的求生意志下,香秀已经顾不上其他,断断续续的道:“找阿婆……阿婆精通医术……让她救我……!” 医士有些不悦,却也不说什么,站起身来,郑小娘子则上前握住香秀的手,眼眶中蓄了泪水:“香秀……香秀……你想见你阿婆最后一面,就赶紧去吧!” 其他梅花内卫一听,顿时抬起她,一同朝着府外而去。 她们起初的脚步还像是正常的仆从,当四周没人,就健步如飞起来,一溜烟出了后院,来到郑府后门,默默等待。 这个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不仅是因为香秀压抑不住的惨叫,还因为她们意识到,以尚宫的脾性,必然会施以残酷的责罚。 容娘是里面最淡定的,她甚至觉得以尚宫那谨慎到极致的性格,都不一定现身。 当然,她乐得对方不现身,失去了刺史作为遮蔽,这老妇的势力将进一步收缩,自己的女儿就更安全了。 不过就在下一刻,后门处的其他梅花内卫勃然变色。 因为外面突然传来交手呼喝声。 “不好!香秀中毒是陷阱!” “尚宫大人中计了?” 一众梅花内卫屏息,听得那双方激烈碰撞,一位男子的暴喝中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愤恨。 但很快,脚步声飞速消失,似乎双方一追一逃,飞速远去。 院内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尚宫安然逃脱了,对方虽然苦心积虑设下陷阱,但想要抓住这位梅花内卫的副阁领,手段还是嫩了些。 直到外面陡然传来一声熟悉而陌生的苍老惨叫。 熟悉的是那苍老的声音,明显是属于尚宫的。 陌生的则在于,那股惊惧绝望的惨叫,众人以前从未在威严的尚宫口中听到。 有人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去,然后骇然地看到街对面,一位状若天神的男子,伸出白玉般的手掌,将一个妇人提在半空: “初次见面,尚宫!” “我是李元芳,婉儿的师父!”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丘神绩工作量激增 “这化妆术真是神奇!” 李彦打量着手中的尚宫,发现一语成谶,这位还真似历史上的庞三娘般,有着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 乌油油的头发,梳着乌蛮髻,脸上戴着纱巾,半遮半掩,隐约可见下巴白皙。 再加上小袖绿衫襦, 罩着半袖,穿着束腰裙,就这般走在街头上,若是擦身而过,还以为是年轻妇人,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妪? 当然,此时尚宫被提起, 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尚宫则目眦欲裂,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蠢货!蠢货!!” 自始至终,这位令知情人闻风丧胆的老妇,都如同一个木偶,任人摆布。 这是身识开启带来的帮助,李彦虽然没有杨再威那般浸淫多年的分筋错骨,但短时间内瘫痪一个人的行动力,是绝对没问题的。 尚宫此时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看着手下的全员覆没,眼睛里透出无能的狂怒。 李彦微笑:“我明白你的愤恨,你恨不得这些精锐手下四散而逃,不仅能保留元气,接下来至少还有一些谈判的余地。 “一旦你的人被一网打尽,就是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可惜你以前对她们的洗脑太过成功,一切标准以你为上,现在自食恶果,滋味如何?” 尚宫胸膛起伏,在极度的情绪刺激之下,头一歪,晕了过去。 李彦却从呼吸的轻微节奏中,察觉到这老妇并没有晕厥,冷冷一笑,一掌拍了下去。 她闷哼一声,这下是真的被打晕过去了。 李彦提着她走了一圈,将所有尚宫心腹都打晕,避免她们自杀,然后看向府内:“容娘!你可以出来了!” 容娘走了出来,泪水充盈眼眶,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 李彦看着这位原本是宰相府上的儿媳,也是出身名门的贵女,如今却受尽磨难的梅花内卫,温和的道:“婉儿在宫内,跟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学习书法,再有你这位母亲的陪伴,就圆满了。” 容娘连连点头,喜极而泣的泪水终于狂涌而出:“我……我……” 李彦松了口气,能说话就好:“你先避一避,等回到崇俨手下,恢复身份再说。” 容娘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立刻抹了把脸,往旁边避去。 很快郑氏兄妹带着一群健仆赶来,见到这鲜血淋漓的场面,惊悸之余也松了口长气。 之前的毒杀案彻底水落石出,郑府的噩梦才算真正过去,郑辉和郑小娘子上前千恩万谢之际,杨再威也提着一个老妇,脸色愤恨地从远处回归。 不过看到李彦手中的尚宫,他转怒为喜,远远就问道:“抓到了?” 李彦点头:“抓到了。” 杨再威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赶紧审问,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李彦却不急不躁,询问道:“尚宫有姐妹两人,一个忠于圣人,一个助你师父,你现在能判断出这个尚宫,是哪个阵营的吗?” 杨再威皱起眉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昏迷的老妇,摇头道:“不能。” 李彦道:“那你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如果是忠于圣人的尚宫,肯定对你师父极力诋毁,如果是助你师父的尚宫,或许会对你师父极力美化,你考虑过这点没有?” 杨再威闻言怔住,眼神不禁复杂起来:“李元芳,你应该是巴不得我和师父反目,把秘密都告诉你的啊,为何要如此?” 李彦正色道:“你要追查的弘农杨氏子弟被拐带的秘密,同样是我所关心的,因为这件事很可能是敌人谋划的一个环节。” “至于你师父的秘密,如果此人对你真心实意,我不会为了让你开口,故意抹黑对方,这点胸襟气量,我还是有的。” “反之不用我抹黑,当年的真相查出来后,你也该有所抉择,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何必要急功近利呢?” 杨再威深深凝视着他:“你口中的这点胸襟气量,世上没有几人能够做到……好!我就看你怎么查出当年的真相!” 此时内卫大部队已经赶到,他们之前不敢接近,现在架着囚车,熟练的将一个个犯人往里面装。 杨再威突然道:“之前拐带了杨幼娘的那对夫妇不在里面,尚宫手下应该还有另一支队伍,恐怕就是那些牙人牙婆,想要撬开这老妇的嘴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绝不能让牙人逃走!” 李彦点头:“持我鱼符,请禁军支援,监管城门,所有出城者严格盘查,定要把牙人组织堵死在洛阳,来个一网打尽!” …… 内狱最深处的牢房内。 尚宫徐徐醒来,努力保持着冷静,默默积蓄力道。 但她很快放弃,因为浑身上下提不起半点力气,一股药味还飘入鼻中。 她轻轻嗅了嗅,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隙,观察四周,就发现前方有几个太医署模样的医师,正在熬制汤药。 尚宫微微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就见丘神绩的脑袋突然从旁边探了过来,大脸盘子铺满了整个视线,热情的笑道: “你醒啦?” 第三百三十七章 我丘神绩惩奸除恶,就是最大的慈悲 尚宫被怼到面前的大脸盘子惊了惊,眼睛猛然睁开。 丘神绩退后一步,挺着腰,很神气的亮了个相:“认出我是谁了吗?” 尚宫脸上飞速恢复平静,开口道:“当然认得,你是丘行恭之子丘神绩!” “你兄弟四人,丘神智、丘神福、丘神鼎都是碌碌之辈,唯独你在内卫紧跟李元芳, 如今倒是武德卫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了。” “你父亲交恶众多,死后丘氏就有衰败之势,以你的年纪,若是四十岁之前能入五品, 倒也是重振门楣。” 丘神绩抚掌赞道:“连我那些未入仕的兄弟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监察百官的梅花内卫。” 尚宫道:“你既然知道梅花内卫的能耐,也该清楚老身是圣人钦定的副阁领,你来审我,是陛下的敕令?是太子的命令?还是李元芳的私令?” 丘神绩弯弯的眉头一扬:“你想说什么?” 尚宫叹了口气,眼角下垂,脸上的皮肉耷拉着,倒是露出几分慈祥:“老身想说的话,想必夜深人静之时,丘武卫也曾经想过吧?” 尚宫暗道失策,对方显然有自己的思想,并且一力贯之,乐在其中,眼珠转动,赶紧思索着新的办法。 害怕那鞭子又突如其来的抽过来,她只得缓声道:“老身是五品内官,更是圣人钦点的梅花内卫副阁领,与李机宜只是有些误会,婉儿天资聪慧,能被李机宜看中是她的福气,老身也替她感到高兴……” “恶心的话就别说了,省得我接下来太用力,真把你打死了!” 丘神绩直接打断,眉头扬起:“那时在车队中现身,想要带走婉儿的尚宫,果然是你的替身,否则现在你不会再重复强调自己是五品内官,我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哦,想起来了,我让你滚!” 尚宫的脸色沉了沉。 丘神绩语气中带着庆幸:“我那时想要直接把你擒下,严刑拷打,幸好狄怀英劝住,没想到你是让替身露面,连婉儿都没辨认出来,真是够小心的。” “至于梅花内卫的副阁领,你有圣旨么,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么,如果不行的话,那很遗憾,我只知道明副阁领,满朝百官恐怕也不知道你,或许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了……” 尚宫瞳孔收缩,露出惊慌之色。 她其实不是不了解这些,但被揭破出来,仍旧有种说不出的惊恐。 丘神绩接着道:“你小心翼翼地藏在暗处,将朝中百官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不过我很好奇,你了解过自己吗?” “自己喜欢什么?又害怕什么?害怕动刑吗?” 尚宫声音低沉下去,有了几分恳求:“丘武卫,我们有话不妨好好说……” 丘神绩充耳不闻,来到旁边的架子上,抚摸着上面的刑具:“越是年长老物,越是畏惧死亡,这是我看了几年刑场总结出的经验,你觉得对不对?” 尚宫下意识的摇头:“不对!” 丘神绩露出期待:“那希望你接下来的表现,能改变我的偏见。” …… 不知过了多久。 昏迷的尚宫再度苏醒,她不敢睁开眼睛,但从喷到脸上的呼吸,又能清晰的知道,有一张脸正近在咫尺。 然后是那句熟悉的问候:“你醒啦?” 尚宫浑身哆嗦了起来。 面前的丘神绩明显有些失望:“你昏迷的时候,我抽空去审了你的心腹,听她们痛述你是怎么用残忍的手段折磨手下人的,你折磨别人可以,自己怎么受了几次刑,就变成这副模样?” 尚宫听了咬牙切齿,终于怒不可遏:“老身惩戒那些罪女,至少还有个缘由,你什么问题都不问,就开始动刑!丘神绩,你个疯子,没有你这样审问的!” 丘神绩失笑:“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一开始就审问,是因为认定你不会交代,才不问问题,结果你自己不中用,反倒来怪我?” 尚宫受不了了:“那你问啊!你们到底要知道什么?” 丘神绩审视着她,摇了摇头:“听你这中气十足,显然上的刑还不够,问了也会说谎,来人啊,给她灌药!” 在链条的不断晃动下,尚宫被迫灌下汤药,在里面惨叫了足足半个时辰,再度晕了过去。 …… 当第四次醒来,不用丘神绩问好,尚宫就主动呻吟着道:“先别打,老身有重要的事情说与李机宜听,请他过来。” 丘神绩道:“六郎在洛阳城内抓牙人,那些人也是你的手下吧?你愿意交代他们藏在何处,我就让你缓上半天。” 尚宫闻言浑浊的眼睛闪了闪,却是嘶声道:“老身要说的,是更重要的大事,鄱阳王要谋反!” 丘神绩奇道:“鄱阳王是谁?” 尚宫怔住,终于明白对方自称文不成武不就还真不是谦虚,大叫起来:“是圣人的第五子,昔日萧淑妃的儿子,他要在江南之地起兵造反,你们速去查办,一旦将叛军压下,是大功一件啊!” 李治一共有八个儿子,如今的太子李弘,是第五子,加上后面的李贤、李显和李旦,是四位嫡子。 而前面的四子则是庶出,鄱阳王李素节就是萧淑妃的儿子,初封雍王,萧淑妃被赐死后,他也连带被贬,后来降封鄱阳王,安置在袁州。 听了造反,丘神绩有些动容,下令道:“将这老贼的证词记录下来。” 尚宫见他说着说着,依旧往刑具架子边走,尖叫起来,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惶急:“这可是造反的大事,丘神绩,你还在这里?” 丘神绩先是不解:“哪怕鄱阳王真的造反,自然有将领去平叛,我问出了证词就是大功一件啊!” 然后他笑了笑,大脸盘子凑了过来:“放心吧,我原本要审问新罗公主的,为了你都放下了,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 不知是第几次昏迷,第几次醒来。 “你醒啦?”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尚宫无缝连接,直接又晕了过去。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交代师父,那只能苦一苦师弟了 “鄱阳王……在江南造反?” 审讯出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李彦面前。 别说丘神绩不知道这人是谁,李彦都想了一想,才反应过来这位鄱阳王是李素节。 李治的八个儿子历史上都挺惨的,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绕不开武则天。 长子李忠是宫人所生,那时李治已经是太子,有了后, 李世民就很开心,跑去东宫带头跳舞。 后来王皇后始终不孕,就将李忠过继到名下,成为李治登基后的第一位太子。 等到王皇后被废,武媚被立为皇后,李忠的太子之位自然就保不住了,降封梁王,后来又贬为庶民,囚禁于李承乾的故宅。 这地方的暗示意味太明显了,吓得李忠惶惶不可终日,就怕武后弄死他,甚至穿女装来防备刺客。 可千防万防,等到上官仪倒台的时候,武后还是将他牵连进去,一并处死,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连个子嗣都没有。 相比起来,次子李孝是早早就病死夭折的, 都算是不错了。 三子李上金和四子李素节的经历则差不多,存在感不强,起初封王, 后来被贬,到了武则天准备登基前期,武承嗣让酷吏周兴编造罪名, 诬告这两位皇子谋反, 将他们处死。 其中的四子李素节,就是鄱阳王。 相比起前三位的母亲都是宫人,他的出身最好,是萧淑妃所生,有兰陵萧氏作为母族,当年萧淑妃与王皇后相争时,就想要抬李素节为太子。 但若说背靠江南,就想造反? 洗洗睡吧! 兰陵萧氏等到安史之乱后,中央对于江南之地的漕运补给,几乎到了赖以为存的地步,才趁机重新崛起,现在则是完全靠边。。 他们在江南当地或许根深蒂固,江南道也只有七个折冲府,都比不上岭南的驻兵,但起兵造反不是占山为王,就靠那块地盘,与自取灭亡有什么区别? 别说李彦不信,杨再威都知道不现实:“这老贼婆真是信口开河,再狠狠的打,不怕她不交代!” 李彦皱眉道:“神绩已经看出,尚宫的意志力并不强,肯定能将她的秘密都挖出来,但这拖延之计确实歹毒。” “但凡涉及造反,都是头等大事,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置之不理。” “关键是江南之地有过叛逆,比如兰陵萧氏的萧翎,还有凉州姑臧的崔县令都曾通敌,如果贼人借此煽动风气,再出些小规模的叛乱,那就真的要起乱子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身后的容娘,询问道:“你跟尚宫心腹在一起的时候,听她们的口音里,有没有江南一地的?” 容娘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仪容端庄许多,许久不开口的她说话很慢,缓缓的道:“她们平日里都是伪装成香秀的家乡口音,偶尔交谈时,并没听到有江南的口音。” 李彦倒不意外:“尚宫的心腹已经被抓住,她不会撒那么容易被戳穿的谎言,不过她交代出的这个信息,倒是无形中暴露了阵营。” 他看向杨再威:“这个尚宫,很可能是偏向你师父的。” 容娘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叫这个尚宫,杨再威想想却是明白了:“不错,如果她是忠于圣人的,就不敢造这样的谣……” 一位皇子造反,可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大唐,从玄武门之变到李承乾造反,最敏感的就是这类事情。 而历史上的高宗一朝,真正的造反其实是没有的,政斗的谋逆则有多起,最先是房遗爱和高阳公主的密谋,长孙无忌办理,将李恪牵连进来,杀了一大批人,然后就是长孙无忌谋逆案,死了更多的人,天道好轮回,当年诬陷别人的长孙无忌,换成他被诬陷了。 还有后来的上官仪李忠等人的所谓谋逆,都是打击政敌的手段,朝野上下都知道冤枉,不说罢了。 但现在根据尚宫交代,鄱阳王是要在江南起兵的,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忠于圣人的尚宫,绝对不敢用这种事情污蔑,除非她也想反! 意识到这点的杨再威,神情难看起来。 他自然期盼抓的是忠于圣人的尚宫,不然就变成了一个阵营的自相残杀。 更关键的是,如果偏向于师父的尚宫经营着牙人组织,师父对此又知不知情呢? 恰好这时,李彦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江南之地有你们的布置吗?” 杨再威心烦意乱,不假思索的道:“我常年在吐蕃西域,不知道这些事情,问师妹去!” 李彦目光一动:“也好,我们去问问金智照。” 他吩咐了内卫继续搜查牙人,将容娘交托给明崇俨,带着杨再威返回内狱。 金智照正在牢内发呆,重伤未愈的她脸色依旧苍白,神情更是有些恍惚。 每当门前有人经过时,她都瑟缩一下,渐渐的,口中开始喃喃低语:“既然师兄都叛变了,我还撑着做什么呢?交代了吧!” “不行,师父对我恩重如山,父王更是告诫我一定要听师父的话,我如果背叛了师父,新罗将要遭难!” “可是我不背叛,新罗难道就能在大唐的天军下支撑吗?两国差距那么大,新罗国内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却依旧改变不了强弱的事实!” “还有那个胖子……我支撑不住的……呜呜呜……” 想着想着,她开始抱头痛哭。 大唐好可怕,她想回新罗。 万一新罗灭,那又是大唐。 这样一想,哭得更伤心了。 哭着哭着,牢门突然开启,外面的人不是经过,是真的走了进来。 金智照勃然变色,身体紧绷,但看到那影子并不宽大,才微微松了口气。 但抬起头,看到进来的是李彦和杨再威,她又赶忙拭去眼泪,抿起了嘴,脸色变得无比复杂。 观察到她的神情变化,李彦就知道这位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薛楚玉这段日子的历史攻势见效不错,丘神绩转而审问尚宫,无意中又放了一放,也让她的心理防线进一步崩溃。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憋着一口气,反而能挺住,那口气一旦泄了,就一泻千里,再也回不到从前。 偏偏这时,金智照还率先发出质问:“师兄,你怎能背叛师父呢?” 杨再威皱起眉头:“我没有背叛师父!” 金智照更加失望:“师兄,你怎么还敢做不敢当了,你如果没有背叛师父,那他岂会带你出去?” 李彦目光含笑,主动解释道:“你误会了,杨再威跟我一起出去,主要是为了弄清楚他当年被拐带的真相,我们对付的是牙人和尚宫,他并未透露你师父的情况。” 杨再威点点头。 他虽然供出了不少自己人,出手协助抓捕了偏向于师父的尚宫,还满城搜捕余党,但他是个好弟子。 至少到现在,他都紧咬牙关,没有出卖师父的半点信息。 金智照看着浓眉大眼的师兄,倒也选择相信:“哦,原来是这样!” 她的声音高兴不起来,反倒有些失望。 如果杨再威先投降,自己再交代,愧疚就会少很多,可现在她是真的没信心撑过丘神绩道审问,眼见着自己要成为第一个投降的了…… 下意识的,金智照看着师兄,隐隐露出哀求之色。 你就不能帮我叛变一下么? 杨再威被这眼神盯着怪怪的,也没多想,直接问道:“关于江南那里你有消息吗?那里会不会发生叛乱?” 金智照一愣,摇头道:“我不管江南那里的事情,我主要负责辽东一地,江南是由师弟管的。” 李彦眉头扬起:“你说的师弟,是不是在潼关附近,有着一座山寨,曾经是内卫所建的据点?” 金智照低声道:“就是他。” 李彦淡淡的道:“看来你们倒是各有大用啊,杨再威负责西边的吐蕃,你负责辽东的新罗,还有个师弟负责江南,能为我引荐一下吗?” 你想抓人就抓人,至于用引荐这个词吗? 杨再威沉默下去,金智照的目光则微微闪烁起来。 李彦开始分析:“如果江南之地造反,是你们师父计划里面的一环,尚宫现在交代出来,其实就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出卖了你们的师父。” “她也清楚,江南之地有所局限,本来就不可能起兵造反成功,顶多引发一时的混乱,现在她又提前一步交代,那里所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损人不利己的尽量拖延罢了。” “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有害的。” “于朝廷而言,江南若乱,无辜百姓遭受无妄之灾,漕运米粮遭到影响,江南籍出身的士子好不容易有了抬头的机会,又一朝回到从前。” “于你们而言,你们谋划的时间恐怕也是数年乃至十数年之久,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最后被一个恶毒的老妇所用,进一步的暴露和损失人手,值得吗?” 最后他承诺道:“如果你们的师弟还未做出危害江南之地的事情,只要他愿意消弭此次兵戈,我这次就不吊他,如何?” 听到这里,杨再威和金智照意动了。 有台阶下,两人再对视一眼,这回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不交代出师父,那只能苦一苦师弟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查一查少林寺! “你们的师弟出身少林?” 既然决定苦一苦师弟,有些信息就不需要隐瞒了,不过当金智照说出师弟出身时,李彦还是微微一怔。 少林寺后世自不必说,家喻户晓,在唐初也有了名气,少林达摩劲是佛门第一战斗绝学,凉州的安忠敬练的就是那一门。 他还不是个例, 少林寺由于参与了李世民与王世充之战,十三棍僧擒拿了王仁则,武风名传天下,贞观时期,不少崇尚武德的高门士族,都会将自家子弟送去少林寺学习武功。 不过如今去少林的越来越少了, 尤其是关内的勋贵子弟, 越来越多养在家里,吃不了苦,整天只知道斗鸡走狗,变成个无所事事的米虫。 李彦就此问道:“你们的师弟是出身高门大族,被族中长辈送进少林寺学武,还是本来就是出身于少林的僧人?” 金智照道:“这便不知了,他早已还俗,拜入师父门下后,只是聊起过往,也不好寻根问底。” 杨再威则摇头道:“我入门最早,师弟入门最晚, 见面次数并不多, 不是很熟悉。” 李彦又问:“那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金智照回答:“数月之前, 他由于关中大灾,为山寨求取米粮, 我让弓嗣业派了几支弓家商队去关中,故意让师弟的手下夺取粮食。” 李彦想到山寨里储备的粮草,在关中其他地方饿殍遍野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山寨里面,贼匪吃得满面红光,精神十足,果然是背靠关系好借粮,弓家直接白送…… 他脑海中再浮现出寨子里的好手,冷笑道:“原来如此,此人是在练僧兵,想要效仿曾经的十三武僧夺城之举,怪不得米粮管够,物资丰富,这是要趁着灾荒吸引人口。” “如果不是北衙百骑围剿,那个山寨易守难攻,又有密道通向山腹,折冲府精兵恐怕都难以奈何。” “相比起你们的单打独斗,这位师弟的势力更庞大,这样的寨子绝对不止一处吧?” 金智照摇头:“没有了,我们往日都是各行其是,很少聚首。” 李彦沉吟片刻,声音冷了下来:“看来我要入宫请一份旨意了!” …… 紫微宫城。 东宫。 内侍禀告:“殿下,内卫李机宜觐见。” 太子正在和群臣议事,脸色立刻变得郑重:“请他进来。” 其他臣子听了,神情也凝重起来。 李元芳上次来,还是雍王李贤被封赏之时,巧妙化解危机,如今雍王在府上修注《后汉书》,与众学士不亦乐乎,兄弟和睦,传为美谈,众人近来轻松许多,关中灾情基本稳住,接下来就是逃荒的百姓重回州县安置。 这位所做的都是大事,此番前来,是内卫又发现了什么情况? 李彦走入殿内,将证词呈上:“殿下请过目。” 太子细细看了,顿时皱起眉头:“鄱阳王欲在江南之地起兵谋反?”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纷纷变色。 起兵谋反,真要发生了,那是本朝第一遭啊! 反倒是太子最为冷静,这位监国理政,愈发沉稳镇定,开口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事不可大动干戈,令江南动荡。” 这句话就表明了态度,如果是武后,就算明知鄱阳王是冤枉的,也要加以利用,达到政治目的,太子则想压下。 但苗神客上前一步,谏言道:“殿下,贼人歹毒,万一裹挟着鄱阳王的名声,真的起兵造反,就算失败,对于殿下监国的威望,和江南之地的百姓,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啊!” 其他东宫官员和北门学士也持类似意见:“殿下,这件事必须防范于未然,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太子沉吟后,缓缓点头:“是我考虑不周,确实不能涨贼人气焰……去请来侍郎来!” 来侍郎是宰相来恒,兼吏部侍郎,基本是接了李敬玄的班,不过权势远没有当年李敬玄那么大。 因为这位是江都人,并且不太擅于团结手下,虽然提拔了不少江南出身的官员,但还没有整合成一股真正的江南势力,李治正是看中了他这些特点,才予以提拔,避免再出现李敬玄一家独大的情况。 一家独大确实避免了,但近来朝堂之上又有地域争斗的迹象。 山东士族和江南士族想要争取他们的权益,向关内士族发难,直指空出来的六部要职,太子居中调解,也希望借此机会平衡各方政局。 在这个方面上,太子和李治、武后的观念是一致的,关中权势比重太大,必须加以制衡。 来恒入殿时,是带着几分欣喜的,如今刑部侍郎、户部侍郎都空缺,这两个实权位置一旦争取下来,他就能形成一大派系,这个诱惑谁能抵挡? 结果入殿拜下,再接过证词,匆匆一扫,来恒的神情顿时凝固,失声惊呼:“鄱阳王一向体弱多病,岂会起兵造反?这恐怕是贼人的污蔑!” 关系到谋逆大事,他也不敢把话说死,倒是太子颔首道:“我对这位四哥还是有印象的,他是个温和良善的人,不会行此恶事。” 来恒心头一定,如蒙大赦:“殿下仁德。” 太子道:“如今漕运日重,却无官吏专职管理,我有意开漕司,整顿漕运,加大各地漕米的输济力度,来侍郎,你往江都一行,将江南之地的情况禀告。” 来恒心领神会,朗声道:“臣责无旁贷!” 一旦江南之地出了谋反的大事,甭管成功不成功,那江南士族之前的努力都是前功尽弃,而如果以平叛姿态去,也会是沉重打击,现在太子明以漕运之事,暗中让他调查,这是要在消弭祸事的同时,将影响降到最低。 当然,这就要考验执行者的能力了,来恒身为宰相,自然不会认为解决不了这件事,斗志昂扬的领命,很快退下。 定下这最要紧的事情,太子止住了其他官员的讨论,默契地看向李彦:“元芳,你可还有其他要事?” 李彦道:“内卫追查线索,与一座佛门古刹有关,臣请旨,查一查嵩山少林寺!” 第三百四十章 让和尚交税,比杀了他们都要难受 李彦骑在狮子骢上,自洛阳南出,往中岳嵩山而去。 身后跟着的,除了杨再威、安神感等一群内卫外,程务忠所统领的北衙百骑。 相当于每个僧人,背后有五户人家在供养,难怪后来要灭佛。 当然,那是极盛时期,现在唐初肯定没到这个夸张的地步,但这一个个脱产僧人的背后,也是无数弯腰在田间辛苦耕作的农夫在默默供养。 以往听得再多,终究比不上眼见为实,李彦将山上山下的对比尽收眼底,默默有了决定。 杨再威在边上突然道:“李元芳,你很讨厌佛门?” 李彦并不否认:“我确实讨厌,你呢?” 杨再威道:“谈不上讨厌,我毕竟修炼的是唯识劲,师父对于佛门还是很有好感的,但肯定不喜欢,这些和尚让人看了火大……以你的权势,将来等太子登基,真要厌恶佛门,莫不是要如周武帝般推行灭佛?” 李彦摇头:“那个行不通,灭佛看似轰轰烈烈,实际上以现在佛门的流行程度,在普通百姓和许多高门贵人心中都是根深蒂固……” “再加上宗教之说,越是压制,越会激发人的逆反心理,不断有人去崇尚,无论怎样灭佛,必定死灰复燃。” “有些佛门高僧也确实是慈悲为怀,令人钦佩,堵不如疏,灭佛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杨再威奇道:“听这意思,你还有别的法子?” 李彦确实有了想法。 他想让佛门纳税。 分田其实无所谓,百姓都分田,但拿了朝廷的田,这税收自然是逃不掉的,凡授田者,丁岁输粟二斛,稻三斛,谓之租。 也就是说,拿到田以后,一年后必须要缴纳两斛小米,三斛稻子,算是租赁税,后面还有许多税目,根据田地的性质不同,税收也不同。 可佛门却不纳税,无论占多少地,都不纳税,有度牒的僧人还能免去徭役,如此才成为了国家的毒瘤。 所以必须要让佛门纳税,五十岁以下的僧人道士,每年交纳四匹绢布,尼姑和女道减半,其他杂役与百姓相同。 等到了五十岁以后,再免除赋税杂役,因为年老精修的人,尽为人师,这样道教和佛教的典籍益处,才会发挥出来,风气也会越来越好。 这个法子不是李彦原创,而是历史上一名唐朝官员的建议,根据那位官员计算,如果真的实施,全国僧人所交纳的赋税,不低于全年赋税的三分之一,如此一来,国家富足,苍生的大害也将除去。 皇帝十分心动,然后否决了这个提议。 没办法,那个时候大唐的中央权威,已经不足以推行这个改革,连灭佛都不行,更别提让僧人交税了。 对于和尚来说,让他们交税,比杀了他们都要难受。 正因为如此,李彦没有说出口。 一如他当年卖茶,也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酝酿,才在出使吐蕃时正式启动。 但凡这类大事,都急不得。 众人收回目光,一路上了山门。 不比后世的巍峨大气,现在的少林寺,就是山间的粗陋寺庙,一眼看上去,甚至有些寒酸。 由于建在山中,若论殿宇的恢宏和雕像的精致,是肯定不如城内的大寺院,不过来往僧人却要精神许多,更有一群体魄强健的僧人汇聚过来,赤裸着上半身,露出流畅的肌肉,摆出各种造型,口中叱咤有声。 其他人莫名其妙,李彦则一看就明白。 这少林寺居然精通广告效应。 果不其然,知客僧迎上引路:“诸位施主远道而来,请于此处下马……” 他们语气热情,目光却频频往队伍里瞟,寻找可能拜入寺内练武的对象。 长安洛阳里的僧人,主要收入就是信徒的礼佛纳捐,和高门士族过世后的法事操办,这两大收入把他们喂得盆满钵满,不需要去关心别的。 相比起来,少林寺的业务,就在收徒练武上了,地方豪族的子弟慕名而来,都是一大笔收入,如果是高门士族,那更不得了。 可横看竖看,李彦一行人的气质,更像是来教他们的,而非拜师学艺…… 正觉得不太对劲,李彦取出诏书,平静的宣布: “奉监国太子之命,彻查少林寺窝藏贼匪一案,将你们的主持和所有僧官统统叫出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少林寺中,死神再来 离开惠藏一行,法明思索片刻,露出坚定之色,来到了一间院落前:“智恩!智恩!你能否帮贫僧一个忙,给内卫机宜使李元芳带一个口信?” 僧人智恩应声走出,听了请求后,有些怕生道:“法明大师,小僧不知那位李元芳是何人……” 法明道:“李机宜就在寺外,内卫中最年轻,地位却又最高,还最喜欢饮茶的,就是他了。” 僧人智恩不解:“法明大师,你为什么不亲自见那人呢?” 法明叹了口气:“李机宜出使吐蕃之前,曾经拜托贫僧追查一件事,贫僧却是一时胆怯,迟迟不敢现身……” 主要是追查出的真相实在恐怖,法明为此担惊受怕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远走法门寺,避入其他佛门寺院。 他终究享受惯了,真要去一个小寺院也受不了,干脆就选择了这洛阳附近的少林寺,没想到李元芳还是出现了。 法明双手合十:“此乃佛祖之意,贫僧不该回避,你帮贫僧给李机宜带个口信,就说得三藏法师传授唯识劲的人是谁,贫僧已经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让他避开其他所有内卫,单独一个人来此。” 僧人智恩似懂非懂,往前殿走去。 目送他的背影,法明抿起嘴,额头紧张地冒出了汗,喃喃低语:“这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或许直接出面说出秘密,更加安全些?” “不行,除了李机宜,内卫的其他人都信不过,如果李机宜不来赴约,贫僧也已尽到了心意,不负佛子!” 法明位于院落中,默默等待,起初心情忐忑,渐渐的平静下来,无念无相,佛法隐隐有了精进。 当院门重新开启,他不急不缓地举步迎上。 然而出现在面前,并不是要等待的人,而是一道笼罩在黑色的身影,双目森寒地凝视着他。 “阿弥陀佛!” …… 等到惠藏带着武僧智坚,又点了一百僧兵,来到前寺的时候,程务忠和百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群贼秃真是大胆,太子诏书在此,他们竟然拖延怠慢至此?” 杨再威以往的耐心极好,毕竟身为刺客,有时候为了等待机会,遵守几日几夜都是家常便饭。 但他此次迫切想要了解当年的真相,语气也不客气起来:“李元芳,我们还等在这里作甚?去把那师妹所言的棍僧抓起来,拷问出情况便是!” 李彦是最心平气和的。 他默默修炼唯识劲,借少林寺的环境,冲刺一下前五识中最后的舌识。 可事实证明,这里没有丝毫所谓的佛气,浓浓的汗臭倒是不少。 他修炼起舌识来,还是依靠其他四识的经验,默默摸索诀窍,开启深层次的身体控制。 对于等候,李彦真的不急。 因为等的越久,说明此处问题越大。 在目前这个社会环境中,灭佛不现实,但几个寺院还是没问题的,就看谁先撞上来。 终于,脚步声响起。 一群孔武有力的僧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过来。 不仅后面是清一色的强壮汉子,就连为首的老迈僧人,都面色红润,步伐矫健。 北衙百骑远远见了,顿时议论起来:“体格居然与我们不相上下!” “一看就知道没有多少实战技巧,倒是不足为惧,却也可与普通禁军一战了!” “这佛寺养这样的悍卒,是想要犯上么?” 杨再威也评价道:“这少林寺僧兵能有如此体格,恐怕所用的不仅是正常的米粮,还有练劲专用的药膳,那真是相当奢侈!” 李彦问明了药膳的情况,倒是涨了见识:“没想到修炼劲法还有这么多辅药,有点意思……” 杨再威一怔:“难道你从小到大练劲,都没有涂抹过药膏,食用过药膳吗?” 李彦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穿衣用度固然穷,但吃饭肉食还是管够的,不至于亏了身体,却没有那些高级的秘药……” 话音落下,李彦神情陡然变化,一扫漫不经心之色,进入了神探状态。 因为天赋栏中,一个关键天赋的状态改变了: 【见习死神(生效)】 第三百四十二章 《少林方丈遇害事件》 “少林寺这么大,恐怕难以阻止了!” 李彦这次还是想要救人,但目光扫视,鼻子嗅动,并无血腥味飘出,但心头依旧一沉。 山间空阔,如果能闻到血气,那凶案就已经发生, 现在即便冲突在即,少林寺殿宇屋舍众多,也来不及救下被害者了。 不过李彦环视四周,念头突然一动。 他们在寺外已经候了半个多时辰,寺内众僧都被惊动,时不时有人经过打量,有不少小和尚探头探脑,十分好奇。 显然,少林寺上下已经知道官府来人,在这个时候,如果是僧人内部矛盾,动手的可能性是极低的,除非迫不得已…… 李彦看向杨再威:“你觉得,你的师弟若恰好在寺内,会将知情人灭口吗?” 杨再威先是一怔,然后眉头竖了起来:“他敢!他终究出身少林,岂能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 说到欺师灭祖四个字时,他的声音下意识的一颤, 脸色难看。 李彦道:“我此来并无冲突之意, 只是想要暂缓兵戈, 避免因为尚宫那恶毒老妇,弄到两败俱伤的局面,但你的师弟并不知道,他若是别的僧人传递消息,以为我们来拿他,先下手为强的话,那就是一场误会了。” 杨再威不得不承认有这种可能性:“那怎么办?” 李彦道:“你入寺一探,闹出些动静来,让你师弟知道,我们并没有恶意,省得大错铸成,难以挽回。” 杨再威心生佩服:“李元芳,你怪不得能身居高位,考虑得真是周到,你放心,我绝不会趁机跑掉!” 李彦抓住了尚宫,自然不怕他跑,何况内狱里还关着金智照,催促道:“时间紧迫, 快去!” 杨再威也顾不上这发号施令的语气, 身形一闪, 直接扑了出去。 惠藏带着众僧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刚要展现威风,就见一人扑了过来,面色立变:“你做什么!” 杨再威的五感早已开启,将他自身的潜力完全开发,此时运用舌识,徐徐吸气,然后猛然暴喝:“让开!!” 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平地里炸开了雷霆,又似是狮子一声吼,少林众僧直接被震得懵了。 不过他们勤练武功,身体比起普通人强壮得多,片刻的恍惚后,又反应过来,赶紧握紧手中的长棍。 可此时杨再威身形如电,早已如大鹏展翅,跃过他们,扑入寺中,消失在视野中。 只听到他的呼喊声遥遥传开,响彻全寺:“阿史那环!出来见我!出来见我!!” 这动静真的太大了。 别说少林群僧猝不及防,就连程务忠都是一惊,由衷赞叹道:“不愧是李机宜的手下,真是好强的武功。。” 相比起来,惠藏勃然变色,被这种挑衅彻底触怒了,大喝道:“擅闯我寺,岂能容你,列阵!!” 他身后的僧兵齐齐高喝,以僧值智坚为箭头,手持少林长棍,摆开了阵势:“嚯!哈!” 程务忠怒极反笑:“这群和尚,竟然真敢以下犯上,百骑听命,若贼僧敢动手,格杀勿论!” “是!!” 百骑精锐轰然应诺,整齐划一的取出神策弩,端了起来。 目睹那寒光闪烁的箭头瞄准过来,惠藏再度变了颜色。 传旨的圣使,竟然带着弩器? 那杀意腾腾的气势,更让并无多少实战经验的僧兵们头皮发麻。 但惠藏依旧不退,昂着脖子:“我寺内僧兵乃太宗御封,你们敢动手杀戮?” 程务忠确实不愿意先动手:“你这贼秃刚刚不是要给我们好瞧么,我们就在此处,来啊!” 惠藏也不傻,怒喝道:“你不是要格杀勿论么,老衲就立于此处,来啊!” 眼见两人要嘴上大战三百回合,李彦点拨了一句:“这里是少林寺。” 程务忠外表粗犷,心思细腻,立刻明了,嘿然笑道:“百骑听命,随我护送李机宜入殿传旨!” 百骑架着神策弩,一步步往前逼去,惠藏神情数变,终究不敢以血肉之躯护佛门尊严,缓缓往后退去。 不远处,前来传口信的僧人智恩看到这阵势,探了探头,不敢接近了。 由于四周围观的僧人很多,视线都投在自己身上,李彦主要关注的,还是面前这群悲愤不已,觉得受了天大委屈的少林僧人,觉得挺有意思。 如果是其他朝代的少林寺,肯定不会这般骄横,偏偏是唐初之时,他们得太宗赏赐,以武兴盛,自然不像其他佛门寺院那般一派祥和。 实际上,少林寺之所以能在唐朝发展起来,绝对不是偶然,恰恰是因为它的习武风气,契合了唐人争强好胜的性格。 再加上经过南北朝后,佛法大兴,武功又好,可以保今世平安,又会念佛,可以盼来生富贵,这样的寺院可太香了,顿时脱颖而出,在中下层积累了大量的信徒,名利双收。 想着少林寺的千年历史,李彦入了正殿,目光从那些做工很差的佛像身上扫过,落回众僧身上,看向年纪最大的惠藏:“你是寺中主持?” 惠藏想到刚刚法明的话,根本没从这位身上看出半点佛意,反倒像靠着手下惹是生非的高门纨绔,板着脸,硬梆梆地道:“老衲乃寺中‘维那’,见过李机宜。” 李彦道:“那也是寺中三纲了,我让主持和寺中僧官前来听旨,你们磨蹭良久,却有百余僧兵出现,这是又要重现武德年间的公然抗旨么?” 惠藏脸色变了:“这是从何说起,我寺昔年十三棍僧助大唐攻城掠地,一向对大唐忠心耿耿,绝无抗旨之意啊!” 程务忠在边上听得嗤之以鼻,就偷袭成功了一座城池,到这和尚嘴里竟然变成攻城掠地,是不是以后太宗都要是你们救的啊? 李彦则淡然道:“我从不听嘴上辩驳,而看实际行动,隋末是隋末,现在是我大唐盛世,你口中说着忠心,却敢怠慢圣旨到这般地步,还说没有违逆之心,如此两面三刀,又如何修你们禅宗佛法?” 惠藏双手合十,避重就轻:“李机宜不通我禅宗佛法,还是不要妄自评价。” 李彦不客气了:“我确实不修佛法,却知道你们禅宗始于达摩祖师,如今将之发扬光大的,是东山寺的弘忍大师和云游在外的慧能法师,你少林寺还差得远,你更差得远!” 五祖弘忍如今都在东山寺修持,历史上武则天登基后,将弘忍的一众弟子请入宫内道场供养,北禅宗成为“两京法主,三帝师门”,地位比起少林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六祖慧能则在南方立下南禅宗,这位就不必介绍,后世禅宗的主流,那四句佛偈人人都会说。 李彦对于这两位还是很尊敬的,真正的佛门高僧大智大慧,再看少林寺这些身宽体壮,满面红光的僧人,就愈发不顺眼:“似你这般贪痴嗔怒,样样不缺的僧人,竟然还是少林三纲?以你为纲,怎能教好这寺中上下?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你可明白?” 惠藏想到之前师伯点拨,不禁惊诧莫名,又想到法明之言,这位看似是俗世之人,实则是佛子临尘,不禁道:“难道李机宜还精通我禅宗之学?” 李彦道:“慧能法师的‘顿悟’,神秀法师的‘渐修’,各有精妙,禅宗所学,确实很符合我的武学进境。” 关于神秀和慧能的南北禅宗之争,后世都众说纷纭,各派学者有各种分析,哪个更高明,哪个更实际,李彦不发表意见,他反正觉得汲取精华,都挺好用。 他每努力一次,就相当于慧能的“顿悟法”,平常的练武积累,则是神秀的“渐修法”,两者相辅相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再看眼前众僧,李彦不禁摇头:“无论是顿悟,还是渐悟,都要求一个悟字,似你们少林寺这般整天俗务缠身,变成了废悟,最终佛门寺院变得如商贾生意之地,满是铜臭,哪有半分禅意?可别辜负了达摩于此传道啊!” 惠藏面孔涨红,想要以佛法辩驳,但又害怕万一辩不过,自己在寺中的威望必然一落千丈,心生退意,再度转移话题:“李机宜既要在此传旨,老衲这便是去请我少林方丈而来,请诸位稍候。” 不料话音刚落,李彦又皱起眉头:“方丈?就算是大慈恩的普光大师,是玄奘大师的弟子,都还称主持,你区区一个少林寺,有何资格称方丈?” 程务忠在边上见他训斥老和尚,偏偏对方还不敢辩驳,心里已经足够痛快,此时更是趁机问道:“李机宜,主持是何意?方丈又是何意?” 李彦心想问得好,解释道:“佛门寺院现在的领导者,称为主持,安住之,维持之,心住于法,弘扬传续,谓之主持。” “而方丈一词,最初是仙山之名,海外仙山蓬莱、方丈和瀛洲,后来佛道两家都有引用。” “佛教《维摩诘经》中有言,身为菩萨的维摩诘居士,所住的卧室仅仅一丈见方,却能容纳二千师子之座,有不可思议之妙。” “这个前半句有记载,据说中印度毗舍离城有维摩居士的禅室,王玄策将军亲自量过,所住的卧室仅一丈见方,后半句就是弘扬佛法了,故方丈之称,也可称大德高僧!” 李彦不通佛法,但对于历史上这些词语的演变,却是有所了解,唐朝的方丈一词,是用来赞扬佛法精深,等到宋朝,方丈这个词开始指住持的居室,再往后就渐渐引申为住持本人了,俗称“方丈和尚”。 到了后世,方丈则完全凌驾于主持之上,无论大小寺庙,都会有住持,但未必有方丈,方丈需要有一定的佛学影响力,经过佛教协会批准,才可以担任。 殿内群僧聆听,觉得涨知识了。 惠藏胸膛起伏,则难过得要吐血了。 你对佛门的称谓也这么了解,居然还说自己完全不通佛法? 他将自家主持称为方丈,意思很简单,我们少林主持佛法精深,德高望重,用以彰显禅宗祖庭的威风,结果…… 没有什么比吹牛逼被当面揭穿,更令人羞愧难当的了,悔不听法明之言啊! 偏偏就在这时,外面一位僧人突然惊恐不已的冲进来,口中高呼:“不好了!主持……主持他……” 惠藏眼睛怒瞪,予以纠正:“是方丈!” 那僧人确实维持住了这份颜面,纠正了称呼,哀嚎道:“方丈遇害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李元芳: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也很无奈 振法双手合十:“请圣使赐教。” 李彦道:“我李元芳,从凉州一起自杀案开始,大大小小的案子也遇到过不少……” “发生凶杀案后,把破案者往外赶的,相当于爆发了问题,不指望解决问题,只想着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大师也是历经世事了,可知道这样心存侥幸的愚昧之辈,下场往往会如何?” 旁边的惠藏脸色微变,振法则眼帘微垂,无喜无悲:“李机宜神探之名,老衲也有所耳闻,不想正是圣使,李机宜的好意,我寺内上下心领,只是此事终究是我少林内务,外人就不必干涉了。” 李彦了然:“那我就告辞了。” 说罢,他潇洒离去,惠藏立刻示意左右,一路跟着,看着他离开少林,才如蒙大赦的回归。 李彦出了寺院,却没有下山,而是看着一个方向:“出来吧!” 一位眉毛粗重,神情木讷的年轻和尚探出头,有些害怕地道:“你是喜欢喝茶的内卫机宜使李元芳吗?” 李彦一奇,他没来少林寺带过货啊,看这里的闭塞模样,也不太像是能通过这个方面了解到自己的,点头道:“我是李元芳。” 年轻和尚道:“小僧智恩,受法明大师所托,前来给李机宜带一个口信。” 李彦脸色变了:“法明?他在你们少林寺?” 智恩比划道:“一年多前就来了,别的师兄欺负小僧,法明大师一直对小僧很照顾的……” 李彦面色顿时郑重起来。 法明是皇家寺院高层,历史上是去魏国寺当了住持,岂会屈尊纡贵来少林? 除非有什么迫不得己的目的…… 联想到他出使吐蕃前,拜托法明查的是玄奘大师的秘密传人,后来发现那人极可能就是“佐命”,李彦不待这和尚说完,直接上前抓住智恩的肩膀:“给我指路,边走边说!” 话音刚落,智恩就觉得自己腾身而起,风驰电掣之间,往寺内赶去。 一路轻而易举地避开巡逻的僧人,轻松至极地来到他所住的院落。 院子前,李彦脸色微沉:“法明约了在这里等我?” 里面并没有呼吸声。 果然,他翻墙跃入后,前后搜寻,根本没人。 智恩缓过气来,急了:“法明大师就在这里的,他说了让你一个人来,避开其他的内卫,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其他人知道了会有危险。” “他直接来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要绕个圈子呢……” 李彦叹了口气,嗅动鼻子,寻找可能出现的血腥味。 好消息是,没有血腥味。 坏消息是,这里没有血腥味,不代表法明就是安全的。 贼人完全可以将他带出少林寺,到密林中杀害,抛尸山谷。 “天赋触发,也包括法明这里的凶险吗?” “希望杨再威救下了这位……” 相比起那素不相识的少林主持,李彦自然更希望法明得救,开始询问起智恩细节。 但这年轻和尚愣头愣脑的,反反复复就是几句话,李彦倒也不再问他,临走时关照道:“这几日寺内不太平,你若有可靠的同门,与他们聚在一起,如果没有,就一个人躲在屋内,千万不要出去,明白吗?” 智恩十分害怕:“李机宜,寺内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吧?” 李彦道:“佛门有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对于这句话是很认可的,既然遇到了,能救人就救一救,但有人实在不愿意,又有什么法子呢?” “所以民间又有言,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啊!” “你好好保重,说不定很快,我就会回来了!” …… 当夜。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又将全寺惊动。 藏在屋内,用被子蒙着脑袋的智恩,隐约间听到外面奔走的惊呼声: “维那死了!维那死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夜不见,死光了? 嵩阳县。 这里就是后世的登封市所在,历史上武则天封祀嵩山后,改嵩阳县为登封县。 等到了现代,绝大多数游客去登封,都是奔着少林寺去的。 当然,就如同现在的少林寺还没有大兴,此时的嵩阳县,也是个小小的县城, 驿馆简陋,百骑精锐都住不下。 …… 与此同时。 白天还夸赞少林寺内外祥和,一片安宁的惠藏,头不自然的耷拉到一边,胸前的僧衣上满是鲜血,早已没了呼吸。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与主持惠义是近乎一样的死法,凶手是一个人的可能性极高。 而惠藏之死,对于众僧触动更大。 主持身为寺院的一把手,高高在上,和大部分僧人接触得其实不多,反倒是惠藏这位维那,无论是法会、课诵,还是众僧一举一动的礼仪规范,都在其管理下,权力着实巨大。 如果被惠藏不喜,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僧人接下来的日子也会非常难过,势必被同门排挤,因此了解内情的大户子弟,拜师学艺时,孝敬这位的往往跟住持一样多,属实是肥缺。 如今主持死了,肥缺也死了,寺内三纲就剩下振法,最德高望重,但也最年迈,最不管事。 那么三纲之下,就是僧值了,负责寺内具体的管理事宜。 这些人不是僧官,相当于吏员,人数多寡全由各个寺院定夺,少林寺目前也就数百僧人,称不上大寺,增值数目也只有十几人,此时全部赶到,看着尸体发呆。 安静了片刻后,有僧值提议:“我们去请‘上坐’来定夺吧!” 有僧人则道:“‘上坐’年龄大了,这个时辰去打扰,就算将他请来,也无法查明真相,我们要先抓住凶手,不能再让他残害同门了!” 残害同门四个字,令周遭陡然安静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白天还有外来者可以怀疑,现在外人离开了,就剩下寺内同门。 一个个孔武有力的僧人点着火把,各自的面容在摇曳的火光中不断扭曲。 看着彼此的目光,从隐隐的戒备,逐渐变为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少林寺武风兴盛,平日里习武练劲,切磋较量,自然就有高下分别,也难免有摩擦矛盾。 显然,惠藏不是那种擅于化解矛盾,让同门和睦的僧官,所以在上面有人压着的时候,他们彼此间还能相安无事,现在三纲死了两个,凶手又有极大可能是平日里就看不顺眼的师兄弟,肌肉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必须请师叔祖出来!!” 正在这时,一道大喝声响起。 身材高大魁梧的智坚排众而出,环视四方:“我们要速速追查到凶手,而不是同门相残的内乱!” “别忘了,白天来寺中耀武扬威的人还在山下,他们仗着弩器之利,令我们遭受奇耻大辱!” “万一明日李元芳再来,难道又要让这群外人看了我们少林的笑话么?” 众僧看着智坚,神情各异。 虽然这位说得义正言辞,但他们很清楚,智坚平日里就深得师叔祖振法的青睐,原本惠字辈的僧人退下职务后,智字辈里面,他就有很大机会晋升三纲,现在关键的位置空出了两个,他自然要表现一番,树立威望。 于是乎,他话音刚落,另一位僧值就迫不及待地接上了班:“智坚师弟说得好,小僧不才,也来说几句……” 在惠藏逐渐僵硬的尸体前,一位位僧值轮流发表讲话,个个情绪激荡亢奋,说到最后,俨然是为了振兴禅宗而修佛。 智坚都听不下去了,却也不得不带着一群竞争对手,来到振法的院外,小心翼翼的道:“师叔祖?师叔祖?出大事了,我等不得不来打扰,还望师叔祖见谅!” 里面毫无回应。 其他的僧值也在呼唤,可依旧没有人应。 众僧面面相觑,脸色不禁变了,一起往里面闯去。 不多时,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此起彼伏:“师叔祖也被害了!!”“定是你害的,早就看你鬼鬼祟祟……”“拿下这贼子,为师叔祖报仇!” 院内一片混乱,然后波及向四方,智坚见势不妙,头一个冲了出来,招来自己的心腹,颤声道: “事到如今,只有下山去请那个会破案的李元芳了……快!快去!!” …… 嵩阳县毕竟就那么大,少林寺人手又充足,天刚亮,逆旅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李彦此时已经起床了,耳朵耸了耸就听到了,并不理会,慢条斯理的开始洗漱,然后用早膳。 直到程务忠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李机宜,少林寺出事了!” 李彦心想光看这笑容,还以为你儿子中进士了呢,却也禁不住嘴角扬了扬:“出什么事了?” 程务忠想要压抑住,但实在控制不住,幸灾乐祸地道:“听说昨夜‘维那’和‘上坐’也都不幸遇害,一群僧值更是打了起来,不知成什么样了……” 李彦闻言一怔,牙刷子都停了下来: “一天一夜之间,少林寺三纲……全死光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贱不贱呐? 少林寺内,广场中央。 智恩站在智字辈最靠后的位置,踮脚都看不到前面,只能通过身后小和尚的议论声,来了解情况。 这一了解不要紧,感觉少林寺的天几乎要塌了。 德高望重的师叔祖振法,昔日的十三棍僧, 死。 佛法精深的主持惠义,死。 嗓门最大的维那惠藏,死。 就连各个僧值,昨夜为了追查凶手,爆发了激烈冲突,都有两位惨遭不幸, 死,死。 但现在他们没有底气违抗了,被李彦目光淡然的一扫,浑身一激灵,只得吩咐下去。 不多时,又有几十个僧人稀稀拉拉的来到广场,大部分身上都带着伤势,凶悍之气暴露无遗。 安神感见了冷笑道:“好一处佛门清净之地!” 李彦不逞嘴上痛快,继续道:“你再仔细看了看,寺中还有没有遗漏人员,是不是全部聚集了?” 智坚等僧值上前仔细察验人数,果然发现了有十几位未到,又去喊人。 李彦耐心的等待,直到少林寺六百多名僧人全部齐聚,才开口道:“现在开始,查验每个少林僧人的度牒!” 此言一出,众僧一阵骚动,智坚瞳孔收缩,干声道:“李机宜不是要追查凶手吗?” 李彦提高声调,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这正是追查凶手的第一步,度牒是佛门僧人的身份证明,必须详查,内卫听命,仔细搜查每个僧人的度牒,验明家乡口音,过往经历,入寺经师,御史核实,不可有丝毫遗漏!” 安神感带着内卫轰然应命:“是!” 眼见这些精明强干的内卫走了过来,不少僧人脸色惨变。 灭佛都灭了两回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朝廷也知道这些出家人的数目不能多,为了控制,唐朝的度牒制度,单看规则还是很严格的。 想要获得度牒的出家人,要先拜师,精勤修学,然后经由师者推举,再经过政府批准得度,两京度僧道时,还得御史一人到场核实,最后才可领取度牒,成为政府承认的合法僧道,而一旦僧道还俗或去世后,就得将度牒归还官府,严禁转让。 为了对僧道进行统一管理,唐朝还建立了专门的僧道户籍,和民户一样,三年一造,户籍一式三份,分送县、州和鸿胪寺,以备不时检查。 当然,制度完善归完善,实施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几乎是每个佛门寺院都有在度牒上做文章的事情,尤其是皇家寺院,卖度牒就是一项巨大的收入。 李彦在法门寺时查出了一个僧人宽济,就卖空白度牒,只要写上姓名,就能有了法门寺的户籍,所涉土地也都成为寺产。 这相当于招收合法黑户,其中利润巨大,区区一个知客僧,一年多的时间就能卖十六份度牒,每份二十金,收入三百多金,当官的都要羡慕。 不过少林寺在这方面就没什么优势了,它并不是皇家寺院,又在管理相对严格的两京地区,想要合法办理度牒,就很困难。 偏偏李彦看到佛门寺院内部斗殴,居然出现刀伤,再摆出细致搜查的态度,果然引发了反弹。 几乎是话音刚落,站着靠后的两位僧人对视一眼,突然分头朝着两边跑开。 内卫神情一变,刚要阻止,程务忠已经扑了出去,行云流水般从腰间取出神策弩。 瞄准,射出…… 嗖!!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逃跑的僧人直接摔了下去,然后嗖嗖嗖嗖,十几根弩箭狠狠射了过去,浑身上下飙射出鲜血,程务忠大踏步上前,抽出腰刀,一刀剁了下去。 另一边被百骑精锐盯上的僧人同样是这个待遇,被许三郎一刀斩下首级,返了回来。 然而这一幕并没有控制住局面,反倒了激发了众僧中某些人的凶性,他们高喝一声:“狗官杀人了!”“弟兄们扯呼!”“分散走,他们人少!” 听了这些呼喊,一群僧值的脸色顿时铁青,李彦的手握在链子刀柄上,评价道:“看来贵寺中有不少盗匪贼人啊,倒也对,寺内日日习武,与其藏于那些青灯古佛的地方,这里的吸引力可大多了……” 智坚的眼睛闭上,将叹息声吞入喉中。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少林寺内的情况,他们这些僧值自然心知肚明,确实有不少江湖子投靠,入寺为僧。 普通的僧人没有见过血,谈不上多少实战经验,而这些手上有人命的江湖子,与僧兵训练时,也能提升僧兵的实力,不至于几代之后,就沦为花架子。 所以寺内高层对于这等事情,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有一个难关不好过,必须有度牒。 有了度牒,哪怕确定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县衙都无权缉捕。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的屠刀并不是指杀人的刀,而是执妄之念,但从度牒带来的便利上,入了佛门是真的可以放下屠刀,既往不咎的。 可如果没有度牒,那就依旧是屠刀在手的通缉犯…… 李彦声音传遍全场:“有度牒的僧人速速趴下,没有度牒,还妄图逃逸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场中哗啦啦趴下了几百人,包括愣头愣脑的智恩,他从小就在寺中长大,自然是有度牒的。 而没有度牒的也没有全部逃走,抱着侥幸心理往地上伏去,只剩下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僧人狂吼一声,四散奔逃。 程务忠再无丝毫顾虑,狞笑一声,带领百骑精锐,扑了上去。 鲜血飞溅,尸体抛飞。 千里挑一的唐军精锐,对上毫无组织的江湖贼匪,自然是一面倒的屠杀。 智坚相对清醒,昨日还带着僧兵嚯哈列阵的他,今日只剩下双手合十,默念佛号:“阿弥陀佛!” 有僧值受不了了,高呼道:“不是要请鸿胪寺官员来此么,你们岂能下此狠手?” 李彦懒得理会,安神感折了回来,闻言冷笑道:“鸿胪寺来人,是为了见证,查案还是我们内卫负责,更何况没有度牒的,就根本不算是僧人,也不归鸿胪寺管理!” 还有僧值嘶声道:“这些人留着也是线索啊!” 安神感道:“杀害三纲的,不可能是这些贼人,听说昨日维那和上坐都持庇护态度,他们恨不得两僧长命百岁呢,行了,统统闭嘴吧!” 群僧一个哆嗦,顿时闭上了嘴。 安神感环视群僧,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真贱!” 第三百四十六章 难道说凶手的目的是这样? 战斗结束得很快。 少林寺的大殿前,尸体又变多了。 程务忠一刀斩下最后贼人的首级,眼珠转了转,对着许三郎和袁大郎道:“将尸体聚集,验明身份,一起收敛。” 于是乎,地上留下了十七八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然后一起汇聚到广场中央,与少林三纲的尸体摆放到一起。 眼见这一幕,众僧值再度变色,嘴唇颤抖:“人死为大……人死为大……岂可如此坏他们身后之名?” 惠义惠藏和振法,本来是受害者,现在尸体却跟这些贼人放在一起, 那成什么了? 安神感眉头一挑:“你们都是少林寺中人,刚刚还是同门师兄弟, 现在眨眼间就不认人了?” 众僧欲哭无泪。 唯独一人走了出来,智坚来到一直不做声的李彦面前,大礼拜下:“还望李机宜能高抬贵手,我少林定铭感大恩!” 李彦抬了抬手:“起来,我不喜跪拜。” 智坚叩首在地上,并不起身。 李彦看着他,问道:“你可知道,这些贼人的身份一旦确定,少林寺窝藏贼匪,就已证据确凿?” 智坚咬牙道:“小僧知道。” 李彦接着道:“那你也该知道,有度牒在手,现在转寺,倒还来得及……” 这句话一出,不少僧值的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三纲一死, 再查出窝藏贼匪的丑事, 这么多尸体堆在殿前,少林寺这块招牌就已毁了大半,心思灵活之辈自然想另谋出路。 智坚却流露出抗拒之色,摇头道:“小僧自明事理以来,就在寺内,小僧哪里也不去!” 李彦颔首:“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少林寺今日的过错,也可以看成修行路上的灾劫,你若能坚定不移,也是一场磨砺。” 智坚心头也极为彷徨,闻言精神一振,涌出感激之色:“多谢李机宜指点!” 李彦眼观八方,又从刚刚那些意动的僧值里面,选了个眼神最灵活的和尚:“你过来!” 一个面相富态的和尚出列,同样颇为欣喜:“贫僧智行,愿为李机宜效命!” 李彦道:“你们带我去三纲的屋内,找出留下的任何信件与日录……” 说罢,他又对着安神感与程务忠道:“严查剩下的僧人,无论是否有度牒,都不要排除作奸犯科的可能,但也不要肆意牵连。” 两人领命:“是!” 李彦带着智坚和智行,往后院而去,第一站就是振法的院子。。 主持惠义所住的屋子,在寺中是一等一的气派,老僧振法的院子倒是十分清贫,很有佛门苦修的感觉。 地上一滩鲜血,正是发现尸体的地方,李彦问道:“昨夜你们发现尸体时,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智坚露出悲伤之色:“小僧见到师叔祖惨遭杀害,心乱如麻,没有注意……” 智行则道:“禀李机宜,师叔祖丧命的姿态,和住持师叔、惠藏师叔并不相同,他是倒在地上的,双目还瞪着,那神情十分狰狞,透出不敢置信之色。” 李彦道:“你能确定?这可不能乱说!” 智行赶忙道:“小僧所见就是那般,只是后来智坚师弟将师叔祖的尸身包到前院后,将其眼睛阖上了,他那狰狞的表情才消失了。” 智坚却持反对意见:“依小僧所见,师叔祖表情并惊异错愕,只是正常的痛苦,但他的眼睛确实睁开的,是小僧助其瞑目……” 李彦微微点头:“除了倒在地上,死前的表情疑似震惊外,还有吗?” 两僧努力回忆后,摇头道:“没有了。” 李彦开始走动,发现屋内经书很多,整齐的放在架子内。 他上前摸了摸,再取出几卷查看,发现灰尘不多,有经常翻阅的痕迹,微微点头:“看来振法大师时常翻阅经书啊。” 智坚赶紧道:“师叔祖参禅苦修,所藏佛经更是汗牛充栋,向来为寺中上下所敬仰。” 话音刚落,智行就打脸:“好叫李机宜知道,这些佛经不见得是师叔祖翻阅的,听闻师叔祖早年收了一位见不得光的弟子,时常来院内翻阅佛学经典,很可能是那位弟子翻阅。” 智坚不悦地道:“师兄,那是寺中传言,子虚乌有的事情,岂能如此言辞凿凿?” 智行反正不想待下去了,自然不再客气,冷笑道:“子虚乌有不见得吧,前几月还有人听到师叔祖院内有另一人说话的动静,惠藏师叔去询问,被师叔祖训斥,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后来就再也不敢接近了,这难道是子虚乌有吗?” 智坚摇头:“确有此事,但师叔祖一向清修,惠藏师叔为人你也清楚,他只是想要寺内上下都在其掌握之中罢了,师叔祖训斥完全在理,到你嘴里却成了心虚!” 智行冷笑:“你从小就得师叔祖看重,自然偏帮他说话,反正在我等看来,就是心虚,后来院中也听不见有旁人说话了,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李彦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直到两人要吵起来了,才制止道:“行了,你们两人所言,除了道听途说外,可有各自的实证?” 智坚和智行怒视对方后,不得不承认:“并无实证。”“没有。” “那就当不得准,只能当做线索提示……” 李彦道:“智坚,你得振法大师看重,这点是没错的,据你了解,他的武功丢下了吗?” 智坚想了想道:“没有丢下,师叔祖虽然年迈,但精神矍铄,还时常提水练功。” 智行道:“这话没错,师叔祖的精神是相当矍铄,提水练功,上下来去,如履平地……不过那是二十年前,现在他上山下山一回,寺中上下都提心吊胆得很,偏偏又劝不动他老人家……” 智坚听到前面,面容舒缓,听到后面,又对其怒目而视。 李彦却觉得这白云黑土组合得不错,对于振法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八十岁高寿,能提桶走一趟,那也不错了。” 提水练功就是双手提着水桶,上山下山,要保持身体平衡,双臂一线,水面不可晃动。 这个锤炼的方法,从小沙弥时就开始,直到老迈都可以使用,当然要量力而行。 如果振法真的能在八十岁时提桶练功,哪怕做不到上下来去,如履平地,已经了不得了。 李彦又问道:“你师叔祖武功一直没有荒废,那主持惠义和维那惠藏呢?” 智坚道:“主持的修为有多精深,小僧不知,但惠藏师叔的劲法却已荒废,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智行赶忙道:“禀李机宜,主持前年生了一场病,躺在榻上数月之久,病愈后明显苍老了许多,我少林的达摩劲虽然不比光明劲那般福寿绵长,无病无灾,若是修为精深,也不至于病到这般地步……” 李彦微微点头:“一旦俗事缠身,武功再好都难免退步,如此说来,三纲之中,反倒是振法大师更强一些。” 寺内高层比不上一个八十岁的老者,实在令人难堪,智坚沉默下去,智行更加坚定了转寺的念头。 李彦倒不觉得什么,这其实是很符合常理的事情,相反少林主持最能打才是奇怪,真正的高手应该是在正当壮年的智字辈僧人中:“你寺中精修达摩劲,武功最厉害的是哪一位?” 智坚道:“是智刚师弟,他平日里与同辈切磋,罕有败绩,即便是几位师兄弟齐上,也能应付,得师叔祖称赞。” 李彦看向智行,智行眼珠转了转,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有杠。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既然这两位都认可,那位基本就是少林当代最强了,李彦道:“等会让他来见我,你们先将这屋内整理一下,看看有没有往来书信,生活日录之类的证物。” 两僧领命,搜查的同时,眼神还不断往对方身上瞄,互相监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仔细搜索了小半个时辰,确实没有日录和书信,李彦看了看几大架佛经:“将这些佛经看住,都是证物。” “是!” 初步调查完毕,三人赶往下一个现场。 惠藏的住处就宽敞享受多了,屋内的墙上甚至还有字画,如果不知道,谁都会认为这屋内住着一位文人雅士,而不是一个狂妄的和尚。 李彦欣赏字画的同时,又让两人翻阅书信和日录。 书信没有,一箱日录却从隐蔽的角落里,被智行翻了出来,献宝似的叫道:“李机宜快来看,这些都是日录!” 李彦走过去一看,都不禁怔了怔。 好家伙,日录一本接着一本,在案上摞起来比人高。 这位惠藏练武没心思了,日记倒是能抽空天天写,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甭管正经不正经,他从最近的一本开始看,起初还细读,很快就开始一目十行。 因为上面记录的,除了少部分佛法修行外,基本上都是如何驯服寺内僧人,如何扩大权力,甚至凌驾于住持惠义和招牌棍僧振法之上。 能将这些心里话写在日录里面,就可以看出惠藏不仅不会藏,还由于多年来的执掌寺中权力,变得越来越目中无人,豪横的他表面上对另外两位寺内高层尊敬,实际上早就生了反骨,他想当主持,甚至想当方丈。 “将这些日录封好,都是证物。” “是!” 最后一间屋子,是主持惠义所在,昨天李彦在里面稍稍检查了一下尸体,惠藏和振法见了赶紧来捂盖子,这次终于可以好好搜寻一次了。 而在这里,搜出的是大量书信。 往来最多的,倒是一个老熟人,洛阳弓家的弓嗣业。 李彦一问才知道,自己昨天来后,惠义召开会议,然后居然写信去洛阳找弓嗣业求援,希望弄清楚少林寺为什么会被盯上。 这消息是真够闭塞的,弓嗣业的坟头都开始长草了,同样位于河南府的他们,居然不清楚弓家发生的剧变,还去向这位求援…… 不过惠义的书信来往其实很多,李彦大致翻了翻,甚至从中看到了他与外族的联络。 书信中倒没有通敌的内容,基本都是让少林寺的僧人去开坛讲法,扩大影响力。 比如新罗和吐蕃。 新罗这个骨品制严格,一出生就划分成三六九等的国家,就十分笃信佛法,后来平民想来大唐求学,就要先剃度出家,混过出入的检查,才能安然抵达大唐。 少林在大唐境内盛行的是武风,在真正的佛法研究上排不上号,但这样的僧人如果入了新罗,就会被当成个宝,其他异族也不例外,惠义很有与吐蕃佛教往来的想法,这点倒与当年来大唐论法的小明王鸠摩罗不谋而合。 “此人佛法如何暂不必说,当一寺的住持倒是挺合格。” 李彦做出评价后,看着高高一堆信件,又有些头疼。 这三个死者倒好,一个留下大量经书,一个留下大量日录,一个留下大量信件。 每一项整理起来都要耗费不少精力,偏偏蛛丝马迹就可能藏在这些里面,不得不查。 李彦出了屋子,吩咐内卫,开启工作。 一道道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时间飞逝,很快太阳西下了。 安神感也早已习惯,眼见工作刚刚开始进行:“六郎,今日又要熬夜了吧?” 李彦笑笑,刚刚准备回答,突然眉头一动,梳理了一下整起案件: “难道说……凶手的目的是这样?” 第三百四十七章 凶手:我要杀侦探! 明月高照。 却照不进这漆黑一片的牢狱。 杨再威闭目端坐,身后是法明。 法明眉宇间有着惊惧与不安,迟疑良久,还是叹了口气道:“杨施主,若不是救小僧,你也不至于会被囚于此处,小僧实在惭愧!” 杨再威默默运功, 随口答道:“与你无关,是我师门争斗,没有你当诱饵,他也会利用别人,只要我没有将其当做敌人,结果并无区别……来了!” 他的双目陡然睁开,仿佛虚室生电, 精芒闪动。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法明听不见, 落在他的耳中却是清晰可闻。 杨再威起身来到牢门边,默默蓄势。 片刻后,外面的牢门开启,光亮终于照了进来,但脚步声却停下,只能看到一道影子斜斜的印了进来,揶揄的声音响起:“师兄,这里的滋味如何?” 杨再威道:“也不过如此!师弟,你处心积虑,先是施以偷袭,然后诱我来到这里, 千方百计将我困住, 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者笑道:“我也奇怪,师兄在少林寺中,突然喊出我的真名, 我当时可是震惊不已, 你又是为了什么?” 杨再威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尚宫出卖了师父的计划,告诉内卫鄱阳王将在江南造反,你如果在江南之地有所布置,赶紧将人手撤出来,不要无故损失!” 来者稍稍沉默:“我确实在江南之地谋划已久,但我不明白,内卫为什么让你来通知?你背叛了我们?” 杨再威沉声道:“阿史那环,我若是背叛了师门,还会被你偷袭么?” 来者想了想:“倒也是,不过你肯定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否则不会满怀愧疚,被我得手……” 杨再威气急反笑:“这么说,我念及同门之宜,反倒是错了?” 来者也笑了起来:“同门?你未免高看了自己,我姓阿史那,突厥的王族,高贵的苍狼,草原的雄鹰,天神‘腾格里’的眷顾者,你区区一个刺客,有何资格做我的师兄?” 杨再威冷笑:“阿史那氏,突厥王族,那颉利可汗昔日来长安跳舞,第二年就羞愤而亡,你们的天神就是这般眷顾阿史那氏的吗?” 来者闻言大怒:“杨再威!你敢辱我一族?” 杨再威争锋相对:“辱你又如何?你若是光明正大的胜我,那我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利用我不设防备,加以偷袭,有何颜面骄狂!高贵的苍狼?草原的雄鹰?那李元芳养的一头鹰,都比你雄伟的多!” 印在地上的影子晃了晃,“佐命”的第三位弟子,阿史那环正式出现,脸色铁青,看着牢内的两人。 法明原本不敢吭声,此时却不禁诧异地看过去,打量着来者。 杨再威则观察了一下距离,知道没法发难,抿了抿嘴唇。 阿史那环愤怒之下依旧保持警惕,站得很远,冷冷的道:“那老物偏心,只传我百胜劲,却传你唯识劲,现在你却要与我公平较量?凭什么!” 杨再威勃然变色:“师父对于我们向来一视同仁,倾囊相授,何时藏过私?你竟说出这等话来,可还有半点良心?” 阿史那环哈哈一笑,语气里透出浓浓的不满:“是对你倾囊相授吧!我三番五次求师父点拨我唯识劲,他却只是教了我几遍,就狡言诓骗,说我天赋有缺,心性不足!那百胜劲也是一等一的绝学,我只练了数月,就小有成就,我的天赋如何不行?” 杨再威解释:“唯识劲本来就是当世最难练的劲法,师父说过,当年他若不是际遇特殊,得三藏法师点拨,都无法领悟此法,何况是你?” 阿史那环嗤之以鼻:“那你呢?你怎么练成的?我又有哪点比你弱?” 杨再威想到儿时的经历,冷笑道:“所以你就只看我练成了唯识劲,不问我曾经受过哪些生不如死的折磨?那师妹也不没学会唯识劲?” 阿史那环不屑地道:“她是何出身?新罗小国,学不成正常,岂能与我突厥王族相提并论?” 只有金智照受歧视的世界达成了。 师兄弟两人怒目相视,法明往角落里缩了又缩。 片刻的沉默后,阿史那环突然道:“你投靠李元芳,是师父的吩咐?” 杨再威断然道:“我没有投靠李元芳,我要弄清楚一件旧事的真相,那造就了现在的我!我不弄明白,一辈子都是稀里糊涂,此事谁都别想拦我,师父都不行!” “呵,看来你也不是完全听话……” 阿史那环眼珠转了转:“师兄,你把唯识劲的秘传和秘药配方给我,我发动手下,为你查明真相如何?” 杨再威看着他,露出一丝浓浓的讥诮:“所以你怎么也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资质不行,学不会唯识劲对吗?你已经练了百胜劲,运劲方式不再适合修炼唯识劲了,何况你不是想复突厥汗国么,为什么又盯紧着一门劲法不放呢?” 阿史那环沉下脸:“我连一门劲法都练不会,还谈何复国大计?师兄,你或许不知道,我于中原各地都有人手,绝不是那新罗婢子可比,你我交易,我定让你如愿以偿!” 杨再威摇头:“那我也送给你一句话,你连一门劲法都练不会,还谈何帮我找出当年的真相?我宁愿信李元芳,也不信你!” 阿史那环露出狰狞之色:“杨再威,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再威眉头一动,眼中浮现出古怪,突然道:“你既然对唯识劲有如此执念,为什么只与我纠缠呢,你或许不知道吧,李元芳也会唯识劲!” 阿史那环怔住,神情变得僵硬:“胡言乱语,他怎么会的?” 杨再威道:“师父当年得三藏法师传授此劲,后来回法门寺内,将当年所传的经书归还,被李元芳找到了。” “他根据那本没有秘药配药的秘卷,自己修炼,两年不到的时间,应该已经开启了三识。。” “这速度不仅比我快,比师父都要快了,你完全可以去找他!” 阿史那环僵硬的神情顿时舒缓:“两年开三识?如此离谱的谎言,你竟编造得出来,我不会上当的!” 杨再威无语的看着他,摇头道:“师妹虽然出身新罗,但也不似你这般坐井观天!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道你办不到的,别人就不成?如你这般心胸,还想成就大业?” 阿史那环眼睛眯起,压住心中的怒意,又笑了起来:“杨再威,我看你对李元芳颇多推崇,却不知他已经中了我的计策了吧?无论李元芳会不会唯识劲,五日之内,我必杀他,你且看好了!” 杨再威闻言又仔细看了看他,似笑非笑地点头:“我拭目以待,看你五日之后是何模样!” 阿史那环道:“那就劳你在此处休息五日,我也不好安排人手给你送饭,想必以师兄的神威,也能撑得住,到时候我再提着李元芳的人头,来与你把酒言欢,一探天下最难的劲法之妙,如何?” 杨再威坐了回去,懒得再跟他说话了。 阿史那环满是不悦地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光亮消失,牢内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法明终于敢说话了,问出了刚才一直存在于心中的疑惑:“杨施主,你的师弟明明是突厥人的名字,为什么长得一副汉人容貌,还穿着官袍啊?” …… 少林后院。 烛火亮了一宿。 等到天明,一个个内卫哈欠连天的走了出来,少林寺的僧人们赶忙殷切的奉上膳食。 智行更是捧着精致的杯子,端到李彦面前:“李机宜,这是山间最清甜的泉水,寺中用它煮出的早茶,最有滋味了。” 李彦笑道:“怎么,打听清楚我喜欢喝茶?” 智行点头哈腰:“确实没想到李机宜也爱喝茶,我们知道了都感到与有荣焉。” 李彦将杯子放到一边:“我喝茶的方式与你们不同,是将茶当成饮品的,而非提神的工具,你们以后喝到香茶,就知道个中滋味了。” 智行赶忙道:“小僧甚是期待!” 正在这时,智坚走了过来,禀告道:“李机宜,寺外来了一位官员,自称是鸿胪寺丞。” 李彦眉头微扬:“鸿胪寺这次办事效率挺高,你那个给弓嗣业送信的师弟回来了吗?” 智坚此时已经知道弓嗣业的死讯,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别扭,摇头道:“尚未归来。” 李彦想了想道:“既然是鸿胪寺丞亲至,态度还是可以的,神感,你去迎一迎吧。” 如果鸿胪寺敷衍一些,就让崇玄署的官员来,这个机构的名字听起来很唬人,实际上地位很低,其主事崇玄令,才是正八品下的小官,副手署丞,正九品下,然后就全是吏员了。 换成鸿胪寺的官员就不同了,这是九寺之一,主要的工作是接待外宾、朝会仪节之事,佛道之事算是副职。 此时来者是从六品上的鸿胪寺丞,和狄仁杰在大理寺中的大理寺丞一职是相等的,都是实职岗位。 安神感领命去寺门迎接,不多时带了一位身穿绿袍,相貌堂堂的男子过来,恭敬地行礼道:“下官鸿胪寺丞崔鹏,字殷功,拜见李机宜!” 李彦道:“原来是崔寺丞,你我在朝会时倒有几面之缘,此行辛苦了。” 崔殷功赶忙道:“能领略李机宜的风采,一睹李机宜查案的英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下官知晓此事后,也是快马加鞭,一路赶来啊!” 他态度恭谨,语出真诚,虽然知道鸿胪寺最重礼仪,但如此态度还是赢得了内卫的好感。 崔殷功来到队伍里,更是凭借谦逊的态度,很快与众人熟悉起来。 在初步赢得好感后,他再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李彦挺拔的后背,迅速移开,完美掩饰住心头的杀意: “李元芳,我做下此案,种种设计,不为别的,就为了杀你这位大唐神探!” “我倒要看看,等我得手后,那得老物青睐,一向骄狂的杨再威,将会是怎样的瞠目结舌!” 第三百四十七章 《阿史那环日录》 “李机宜,我等昨夜又揪出不少身份不明,极可能有罪案在身的僧人,该如何处置?” “交予嵩阳县衙,核对通缉,验明正身后,押往刑部!” 内卫整理证物时, 百骑也没有闲着,从僧人里又揪出三十多个不法凶徒。 不考虑可能的漏网之鱼,这里的加上昨日被就地正法的,少林寺区区六百多个僧人里面,大约有十分之一是逃犯,也是十分夸张了。 当然,就算以前不是贼匪逃犯,只要没有度牒而冒认和尚的, 都要受罚。 《唐律疏议》规定:诸私入道及度之者,杖一百。 如此一来,少林寺内又有近四分之一的僧人,需要挨这一百杖。 李彦大手一挥,让百骑押送犯人下山,然后看向智行:“寺内有度牒的僧人,若有意离开的,你安排他们,一并随百骑下山。” 这个时候下山,就是谋求他路了,智行是其中的代表, 自然十分积极:“小僧明白。” 智坚则露出悲伤之色,有罪的被抓的,没罪的转寺, 如此一来,少林寺就散了。 短短两天时间,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李彦也看向他:“你将剩下的僧人聚集起来,现在寺内人心惶惶, 想要恢复往日并不现实,但也要记住,不可虚持佛法,而遁世避劳,要积极动员起来” 智坚双手合十,领命道:“小僧谨记。” 目睹僧人各行其是,崔殷功在边上评价道:“没想到这少林寺藏污纳垢,到了这般严重的地步,真是可惜了这佛门清静之地……” 李彦侧头看向他:“崔寺丞以前来过少林?” 崔殷功点头:“我行走各地,到过这先帝御赐的寺庙几回,印象中这寺内有两大特点,第一是僧人强壮,武力出众,第二则是那山间泉水,清洌甘甜,滋味极佳。” 李彦眉头微扬:“皇城之内,鸿胪寺就在我内卫北面,以前除大朝会,从未见过崔寺丞,看来崔寺丞常常在外?” 崔殷功苦笑:“不瞒李机宜,我大唐乃天朝上国,万邦来朝,外族众多,习俗迥异,很多连礼部都有缺漏,我为鸿胪寺丞,管外事接待,也有上进之心,故而走访各地,去过不少羁縻府州,了解异族习俗,记录汇总。” 李彦表示认可:“崔寺丞有此心甚好,我大唐的开放与包容,绝不仅仅是出现一些外族面孔,而是要积极了解异族的文明和精神。” “正如昔年太宗命玄奘法师写下《大唐西域记》,有番客远来,官员接待时,所关心的不仅限于其人携带何物进献,而是其国位于何处、距离大唐有多远、人口多少、有何风俗民情……” “我们对外来的事物并非一味警惕排斥,而是积极的了解,有选择的进行接纳,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通过强大的实力与自信,感化各族,囊括四海,包容寰宇,这才是天朝上国的气度!” 崔殷功瞳孔收缩,想到突厥现在就被包容了,更有大量的突厥人在羁縻府州当顺民,为大唐牧守边境,心头杀意更甚,脸上则浮现出钦佩之色:“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官受教!” 李彦摆摆手:“这只是嘴上功夫,真正实施起来,还要像崔寺丞这般不辞辛劳,走访各地的能臣。。” 崔殷功赶忙道:“李机宜谬赞了,下官一直想加入内卫,卫我大唐,只可惜未有机会,或许此次……” 说到这里,他主动停顿,苦笑着一拱手:“是下官失态了,实在是心心念念,情难自禁!” 他的神情真诚直爽,落落大方,哪怕说着交浅言深的话,旁边的安神感等人看了,也不觉得厌恶。 李彦则露出微笑:“崔寺丞,圣人和殿下知人善用,不愁没有机会的,走吧!” 崔殷功暗松一口气,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表现,拢在袖中的五指轻轻捏成拳头,跟了上去。 众人来到后院,面对的依旧是整理罪证的工作,那高高垒起的佛经、日录和书信,看起来都吓人,更别提逐份翻阅,逐句查看。 崔殷功见了,欲言又止。 安神感笑道:“崔寺丞恐怕不知吧,我内卫查案,往往就是如此,真正的线索总是隐藏于这些繁琐的工作中,没有捷径可言。” 崔殷功正色道:“请诸位允许,我也想加入搜查工作!” 面对这位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却主动要求工作的六品官员,安神感有些动容,众内卫也刮目相看,毕竟太难得了。 而接下来,崔殷功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不是口头上的作秀,是真的参与到了整理证物的工作中,埋头认真苦干。 反倒是李彦没了踪迹,一个上午也不知去了哪里,直到正午时分,才回到寺内。 此时智行和智坚,已经带着僧人分流了。 那些没有度牒的伪僧就不提了,四百多位有度牒的僧人里,选择离开的就是大部分,最终只留下了一百多位。 李彦一路走来,看那些僧人站在山门前,眺望外面又不敢下山的模样,应该都是从小在少林寺长大,害怕出去,才愿留下。 智坚同样是以少林为家,但他来回走动,鼓舞士气,拉起了一支炊事队。 没办法,山上做饭的僧人也跑掉不少,那些会厨艺的更不愁没有寺院收留。 如此一来,还剩下一百多个僧人的伙食就成了问题,何况还有内卫,都等着一日三餐。 李彦经过时,正好看到智坚带着一群人往膳房走去,眉毛粗重的老实和尚智恩也在队伍里。 那愣头愣脑的和尚还对着他挥了挥手,跟上队伍,去做饭了。 李彦目光微动,回到后院。 安神感迎上,禀告道:“六郎,如今的搜查还不足十之一二,照这个速度,或许要六七日才能将这些全部整理一遍。” 李彦道:“你们辛苦,这个速度不慢了。” 他进了屋子,一眼就看到身穿绿袍的崔殷功,专心致志的在翻看着惠藏的日录,不禁有些诧异:“崔寺丞?崔寺丞?” 连续唤了两声,聚精会神的崔殷功才如梦初醒,赶忙起身,却又一个趔趄。 李彦道:“你久坐气血不畅,不妨走一走,稍稍活动。” 崔殷功走了几步,步伐很快稳健起来,展现出了常常在外行走的上好体力,尴尬的笑了笑:“李机宜,下官失礼了!” 李彦问道:“崔寺丞怎么在此看日录?” 崔殷功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见内卫工作繁忙,人人负责,也想着尽自己一分微薄之力!” “而此案影响恶劣,三纲尽全被杀害,两京之地,竟发生这等凶案,若是圣人知晓,必然震怒,太子仁德,更是不会容许!” “如果传出,恐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必须尽早破案,将那穷凶极恶的贼人给缉拿归案!” 李彦道:“确实如此,崔寺丞可看出什么了?” 崔殷功皱眉:“此案复杂,少林寺常有地方豪族送入寺内为俗家弟子,习武练功,与这三纲有联络往来的人极多,他们突然遭到杀害,千头万绪,实在难以判断……” 无奈之后,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庆幸:“幸亏是李机宜查办此案,有大唐神探在,我们的心都定了!” 此言得到了周围内卫的一致认同,李彦则失笑道:“太过奖了,在我看来,只要有机会,人人都有成为神探的潜质,比如崔寺丞你,见识也不凡,你不妨分析一二,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崔殷功怔了怔:“这……下官不知!” 李彦鼓励道:“崔寺丞不必有顾虑,我破案时也常常得到麾下提醒,集思广益才是良策,没有人能单凭自己,就将一切事情都考虑得面面俱到。” 崔殷功沉吟片刻,疯狂思索,既要言之有物,又不能太有物,终于字斟句酌,十分小心地道:“依下官之见,凶手短时间内将三纲全部杀死,手法还那么相似,完全是毫不掩饰,这不像是与他们个人有矛盾,或许是与少林寺结仇,亦或是仇视佛教?” 不少内卫本来听着,闻言赶忙转过头去。 可以这么说,只要不信佛的人,看到佛门寺院的景象,再与自身对比,就很难喜欢得起来,他们自然也不例外。 李彦赞道:“崔寺丞所言很有道理,看来你天赋不凡!好好干吧,等到案件告破,我会为你请功!” …… 《阿史那环日录》 计杀大唐神探李元芳的第一日。 李元芳为人谨慎,行走坐卧之间,能够看出武功极强,杨再威败于其手,看来不是侥幸。 幸好我早有准备,并不是纯靠武力。 现在我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并且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 今日共得到三次夸奖,他说我天赋不凡。 眼光不错! 连外人都能看出我的天赋,那老物果然偏心! 计划基本成功,只待收获。 另。 以前只是听闻,今日真正体会,内卫工作真的辛苦。 与外界传闻不同,李元芳并不干活,让人十分愤慨。 我更想杀他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凶手:进展顺利,就是有点累…… 第二夜。 少林后院,烛火通明。 崔殷功揉了揉眼睛,这密密麻麻的字看久了,尤其是烛火下,很不舒服。 崔殷功不敢多嘴了,苦笑道:“下官才疏学浅,笨拙得很,哪里能想到这么深,还是要由李机宜出马,亲自揭晓真相!” 你别光顾着问,倒是也工作啊! 李彦却更关注前半句,安慰道:“崔寺丞不必妄自菲薄,你知道狄怀英和丘神绩么?” 崔殷功连连点头:“当然知道,狄武卫是大理寺丞,岁断一万滞狱,名传京师,丘武卫更是罪恶克星,犯人经他审问,没有不将一身罪孽交代清楚的……” 李彦道:“这两位昔日也名不见经传,包括我在内,数年前也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边州之人,但真正有天赋之辈,总会绽放光芒,在我看来,崔寺丞也是这样的人。” 崔殷功顿时露出笑容,这话他特别爱听:“多谢李机宜鼓励!” 李彦沉声道:“此案颇有蹊跷,凶手所作所为,恐怕不仅仅是杀人灭口,还有转移视线之用。” 崔殷功摆出好奇之色:“这是何意?” 李彦道:“崔寺丞恐怕不知,据可靠来源,如今江南之地有贼人图谋不轨,蓄意作乱,我此来少林,最初的目的正是追查一个贼人线索,如今寺中出了这等凶案,自然不能排除凶手故意拖住我们,在江南之地生乱的可能。” “但我大唐强盛,能人辈出,单单是拖住我们,自然有能臣猛将,去平乱缉凶,若说凶手只为了这点,又不免有些天真……” 说到这里,李彦稍稍叹息,问道:“我曾听一位都知娘子说,江淮百姓多事狐神,房中祭祀以乞恩,民间有谚,无狐魅,不成村,崔寺丞行走四方,去江南时可曾有此感受?” 崔殷功对于江南之地自然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狐神信仰那么流行,甚至有他几分推动的功劳,此刻故作沉吟,缓缓的道:“江南之地的百姓确实好鬼神之说,多邪风习俗,病了就喜祭祀,不求医师,更有些不堪的行径,我那时所见,也是痛心疾首……” 李彦冷声道:“自古以来,破淫祀就是地方官员的一大政绩,正是因为这些混乱的祭祀容易被歹人利用,如果江南生乱,这些淫祀必然会被贼人所用,好在不破不立,借此机会大肆清除一番,整顿乱象,也能给江南带来新的气象!” 崔殷功抿了抿嘴,很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李彦又开始询问江南的其他情况。 好不容易一一应付过去,他舒了一口气,刚要提出休息,李彦已经主动道:“我要寻两位失踪的友人,就不在这里跟你们一起查看这些证物了,崔寺丞,你不比我,如果累了,一定要去好好休息。” 崔殷功这才恍然,原来李元芳不是不工作,是在找法明和杨再威,一想到那两位被自己关在隐蔽之地,绝不可能找到,心里顿时舒坦起来,微笑道:“多谢李机宜关怀,下官现在不累。” “好!那辛苦了!” 李彦点了点头,又勉励了一番其他内卫,转身离去。 上官走后,众内卫窃窃私语,语气里都带着钦佩:“李机宜彻夜查案,常常不眠不休,最厉害的是,第二日所见还精神奕奕,真乃神人也!” 崔殷功竖着耳朵,嘴角噙着冷笑。 不眠不休了不起么,他天赋出众,功力深厚,难怪就耗不过这李元芳? 他振作精神,重新坐了下来,投入到工作中。 与此同时。 后院的僧房内,李彦找了间舒服的床榻,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zzz……zzz……” …… 《阿史那环日录》 计杀大唐神探李元芳的第二日。 杨再威所言没错,尚宫将江南之地的事情告诉了李元芳。 这天杀的毒妇,消息提前走漏,我近十年的心血,都要付之于东流。 但杨再威所言,双方各退一步,绝不可能。 我宁愿损失,也不让他们好过。 只可惜关内寨子,那么好的据点,竟然被李元芳提前发现,还害得我被百骑伏击,险些暴露。 杨再威和那新罗婢子也被此人拿住。 不能再在让李元芳这样顺藤摸瓜,一个个抓下去了,我先下手为强的策略,果然是正确的。 现在他对我越来越欣赏,今日一共夸奖了我五次,比昨天还多! 进展顺利,只待收获。 就是有点累。 第三百五十章 《不老梦(后续补遗)》 第三日清晨。 …… 两刻钟后。 崔殷功呆坐在席位上,浓浓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他昨晚彻夜没睡,前晚也几乎没睡。 以他的体魄,两天两夜不睡本来不算什么,但还要聚精会神地应付李元芳,生怕一句话说漏了嘴,暴露出巨大的秘密,这就十分煎熬了。 好死不死的,一道身影在眼前晃过。 那是一个眉毛粗重,愣头愣脑的年轻和尚,正在奉上膳食。 崔殷功看到此人,瞳孔就收缩,然后时不时的瞟过去。 然后他发现,这个蠢笨的笑和尚也不断看过来,还对着自己笑,顿时更加紧张起来。 正在这时,李彦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崔寺丞认识智恩?” 崔殷功赶忙摇头:“不认识。” 李彦看向智恩,智恩傻愣愣的笑道:“小僧也不认识。” 他确实不认识,只是发现这个大官老是偷看自己,才报以善意的笑容,也没放在心上,端着盘子退了下去。 崔殷功却感到浑身不自在起来,直到看着智坚端着一个杯子,才赶忙道:“有南山的清泉水么?” 智坚道:“有,请崔寺丞稍候,刚刚李机宜都要去了。” 李彦笑道:“看来崔寺丞也喜欢喝那茶水,我拿它来泡茶,早知道多给你留一些的!” 崔殷功闻言心头大定,露出由衷的笑容:“李机宜何必跟下官客气呢,你看上了尽管用,尽管用!” 众人吃完早膳,崔殷功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啦,终于可以去睡觉了。 然后就听李彦对着安神感道:“去核实一下还有多少证物没有察验,准备下山。” 崔殷功神情立变,险些惊呼出声:“下山?” 李彦解释道:“江南之地若真如我猜测那般,局势就很危急了,而事有轻重缓急,这里的工作量太大,我原本准备今明亮晚再熬一熬,但恐怕还是来不及,只能先往后推一推了。” 崔殷功起身,正色行礼:“寺内三纲被杀,如此大案,若是凶手在逃,恐怕两京之内的寺院也会惶恐,下官身为鸿胪寺丞,绝不轻言放弃!” 李彦道:“崔寺丞,你还是去休息吧……” 崔殷功断然拒绝:“下官不要休息,愿与诸位内卫一同奋战下去,争取两日之内,将这些证物全部查清!” 李彦还礼,安神感听了更是动容,诚恳地道:“崔寺丞,你太适合加入内卫了!” 崔殷功闻言浑身一哆嗦。 令他安慰的是,李彦露出明显的刮目相看之色,甚至连称呼都变了:“得崔寺丞,于我破案,真是如鱼得水也!我们岂能辜负殷功的一片心意?走,去工作!” …… 《阿史那环日录》 计杀大唐神探李元芳的第三日。 该死的,江南狐神教的秘密暴露了。 这李元芳确实可怕,居然能从寥寥数语之间,分析出那么多事情。 智恩和振法的秘密似乎也瞒不住了,这两人长得到底像不像? 万一李元芳看出来了,振法和智恩有血缘关系,还曾经偷偷把这小和尚带到自己院子里点拨,会不会从他身上找到线索? 这愚笨的和尚,到底知不知道我曾跟振法学过艺?振法会告诉他吗? 该死的,若不是那时他恰好出去给法明送口信,我就打死这小和尚,将他们父子俩一并斩草除根了。 真是运气不佳。 好消息是,李元芳对我越来越欣赏,都开始称呼我的字了,还邀请我加入内卫! 不过我可不敢去。 内卫太可怕了。 无论如何,李元芳用那泉水泡茶,这数日间饮水,毒性也该蔓延了。 或许不要等五日,明日就能大功告成。 等不了了,就明日动手。 杀了他之后,我要好好睡一觉。 第三百五十一章 伤害性没有,侮辱性破防 第四天正午。 崔殷功放下证物,提笔在案卷上熟练地记录。 写着写着,眼前的字突然产生了重叠,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捂住眉心按了按。 三天三夜没睡觉了。 狠狠摇了摇头,崔殷功看着边上还剩下七八摞佛经,给自己打气,照这个进度, 今明两天确实能够忙完了。 他松了口气,觉得看到了盼头,突然又意识到不对:“今天解决李元芳,明天就不用干活了啊!我松什么气啊,都是被这内卫给逼得!早晚有一天,我要毁了这内卫!!” 暗暗立誓后,崔殷功又看向外面。 屋外正有一道身影纵横来去,刀光冷冽, 劲风呼啸。 李元芳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后,就出去练功了。 内卫见怪不怪,崔殷功起初看得凸出去。 这家伙晚上不睡觉,白天龙精虎猛,居然还能练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亲自跟在李元芳身边四天后,再骄傲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这个杨再威十分佩服的家伙,天赋确实是比他好一点点,怪不得年纪轻轻闯出偌大的威名…… 别人睡觉李元芳工作,双倍的时间,这还了得? 崔殷功的心头升起一股浓浓的嫉妒,眼中杀意迸射:“练吧练吧,三神散是慢毒,你现在气血运行越快,毒性发作得就越快, 到时候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除去你这位神探!” 正在这里,安神感关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崔寺丞,你还是去休息休息吧,你的脸色太不对劲了。” 崔殷功脸色一僵,赶紧收敛凶光:“多谢安武卫关心,我确实有些疲惫,不过没关系,我们再熬一熬,把工作完成要紧。。” 安神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的赞道:“崔寺丞早该转入我们内卫,太努力了!” 崔殷功干笑着附和了几声。 安神感回到边上整理书信后,他清楚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暗暗握拳:“今天动手果然是对的,耗到明日,恐怕我就提不动刀了……” “撑下去!撑下去!等到李元芳一发现不对劲,我就借着他们的信任诱导内卫,让他们怀疑是少林僧人下毒,在混乱之际,来到李元芳身旁,找机会手起刀落!” “事后将罪名推到智恩身上,振法确实没告诉这小和尚我的事情,把这小和尚的身世揭露出来,往佛门丑闻上引,等到水搅浑了,谁又会怀疑我这位矜矜业业的鸿胪寺丞呢?” 崔殷功想要美妙之处,险些笑出声,精神勉强振作,强撑眼皮,继续看起了佛经。 这一看,看到太阳再度下山。 工作依旧。 内卫拿着几根粗大的蜡烛,在前面燃起,崔殷功凝视着火苗跳跃,眼神仿佛痴了。 时间不知又过了多久,眼见他坐着就要睡着,有人唤道:“崔寺丞!崔寺丞!!李机宜让你过去一趟。” “哦……好!好!” 崔殷功站起身来,一个趔趄,险些歪倒。 这次不是装的。 他稳了稳身子,来到院外,就见李彦负手而立,欣赏着天空的明月:“殷功,你上山快四天了吧?” 崔殷功点点头,想挤出笑容,却又挤不出来,只能干声道:“是啊……” 李彦道:“四天不到,工作了四十多个时辰,真是辛苦了,也多亏你一人顶三四个,我们查案的进度才快了许多!” 崔殷功谦虚道:“哪里哪里,我第一夜还是休息了的,李机宜也是不眠不休,奋战了这么多天,还外出寻找友人,比起我们更辛苦啊!” 李彦哦了一声,解释道:“我其实没有不眠不休,外出寻人回来后,在厢房里面睡了觉的,就算武功再强,整日不眠不休哪里吃得消啊,也没那个必要……” 崔殷功猛然怔住,气血逆行,脸很快涨得通红。 这句话伤害性没有,侮辱性却直接让他破防了。 我在那里为你们内卫加班熬夜,李元芳,你居然躲起来偷偷睡觉?? 李彦接着道:“不过也正是有充足的睡眠,我也看清楚了案件的来龙去脉。” 崔殷功五官扭曲,狂怒之下连恭敬都演不出来了,直接问道:“还要请教,李机宜识破的来龙去脉是什么?” 李彦道:“这起案子的关键,其实是凶手动机的转变,此人杀少林三纲,目的其实是不同的。” “说得再准确些,白天杀惠义的时候,凶手的心态和动机,和晚上杀惠藏和振法道心态与动机,其实是不一样的。” 崔殷功瞳孔猛然收缩,心头涌起惶恐,颤声道:“是……是吗?” 李彦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我姑且猜一猜,你听一听,看看对不对。” “凶手曾经在少林寺学艺,拜了一位地位很高的僧人为师,那位僧人也知道凶手不少秘密。” “后来凶手出寺还俗,投入到一位势力更庞大的贼人麾下,有了新的伪装身份,不过还与少林寺这边有所牵连。” “我带着内卫和百骑上山时,凶手提前一步察觉,做贼心虚之下,就想要杀死知情人灭口,但由于一些阴差阳错的意外,却未能成功……” 崔殷功,准确的说,是阿史那环的心头沉下。 他先拜振法为师,后来又拜“佐命”为师,在“佐命”的安排下,拥有了崔殷功这个身份,游离于朝廷和江湖之间,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个巨大优势。 他和振法其实早就产生了矛盾,生出了杀意,之前在关内寨子中被百骑围杀,此次一见到程务忠等人杀气腾腾的上少林,更是留不得振法,同时还要将这位老来得子的智恩也给除去。 谁料法明让智恩去传口信,这个一向待在自己院子里不太愿意出去的愚笨和尚居然不在,他杀人灭口的计划胎死腹中。 想到这里,阿史那环深吸一口气,依旧抱有侥幸:“那李机宜所想,凶手为什么要杀害惠义呢?” 李彦道:“因为惠义是最可能让我留下来查案的。” “从他们留下的遗物中也可以看出,这三位僧人里面,振法老迈,惠藏狂悖,只有惠义相对而言公心最多,私心最少,不断联络各方,求取机会,想要扩大少林的声名,将这座寺院壮大。” “如果先杀的是另外两人,惠义在权衡利弊之下,不见得会直接捂盖子,而是会选择对少林伤害最小的方式。” “相反杀了惠义,振法和惠藏没了这位住持制衡,就更加私心作祟,一发不可收拾。” 阿史那环面色变了。 确实如此,他对于振法和惠藏很是了解,知道这两僧的品性后,才决定杀害惠义。 少林寺毕竟是佛门之地,里面又有太宗敕封的诏书,以佛教在大唐的传播程度,除非李元芳早早就握有实证,否则还不至于强闯寺中。 相比起来,他明面上的身份,是鸿胪寺丞崔殷功,更有资格查办此案。 这是一个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肯定有漏洞,但当时确实是最佳的处理办法了。 此时李彦转过身去,背负双手:“这个时期的凶手,确实是为了灭口,不过等到了晚上,他将惠藏和振法除去,动机就不同了。” “或许是此人暗中观察,发现我带着内卫和百骑停留在山下的嵩阳县,或许是他又有了什么别的遭遇,反正杀害另外两纲时,凶手的目的已经改变。” “短短一日间,将少林三纲全部杀完,此案性质如此恶劣,就根本不是要隐藏真相的态度,与之前所作所为背道而驰。” “凶手是为了什么?” “要么此人就是为了让这起案件拖住我们,让我们无暇顾及江南叛乱。” “但正如我之前所言,朝廷能臣猛将众多,就算拖住我们,只要消息泄露了,自然也有别人去平叛,江南之地本就不可能造反成功,如此作为并无多大必要。” “要么就是为了重新引我入寺!” “凶手的目的,不在是案件,而变成了我。” 阿史那环盯着李彦的背后,眼中厉芒闪动,凶相毕露,心中发出狂吼:“不错,我要杀你!我是突厥王族,高贵的苍狼,草原的雄鹰,天神‘腾格里’的庇护者,凭什么被你追在后面,仓皇逃窜?” 他那时设伏擒下了师兄杨再威,信心大涨,想着与其被李元芳在后面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暴露了真实身份,还不如先下手为强,除去这个大唐神探! 而此时此刻,他准备直接动手,虽然他现在疲惫不已,但对方肯定也中了剧毒。 自然是中毒比起不睡觉更严重,哪怕李元芳看起来精神奕奕,没有半点中毒迹象,可一旦动手运劲,势必疲态尽显! 想着对方吐着鲜血,不可置信的模样,阿史那环笑出了声。 然后就听李彦道:“少林寺是一个较为封闭的环境,在这样的地方想要除去一个人,武力不是第一依仗,在食物中下毒的效果其实更好。” 阿史那环笑声凝固。 李彦转过身来,凝视着他:“膳食里面不可能全部下毒,因为无法控制谁吃了谁没吃,最稳妥的法子就是水。” “恰好这少林后山有泉水,清洌甘甜,滋味极佳,一向是少林款待客人的上品,之前智行也向我推荐过,在里面下毒,如果那毒药还能接近无色无味,确实是很高明的手段。” “当然,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让百骑押送犯人下山,智行带着愿意下山的和尚,去嵩阳县停留,减少山上的人员,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也要救治。” “阿史那环,你觉得这样的处理方式如何?” 听到最后,阿史那环脸色剧变,干笑道:“李机宜,你在说什么?我是殷功啊,什么阿史那环,那不是突厥人的名字么?” 李彦道:“我原本也不能确定你是谁,只是知道你有问题。” “因为你来的第一个上午,我就去附近查看了水源。” “但凡毒药,其实不存在绝对的无味,顶多接近无味,欺骗那些味蕾不发达的人。” “而我的唯识劲前五识,目前只有舌识未开,如果真的下毒,我无法确保无碍,还是要小心防备的。” “于是乎,在后山泉水边,我嗅到了味道,正是你身上的气味。” “少林寺僧人去那里打水很正常,你身为鸿胪寺丞,接到案件后,不速速上寺门,偷偷跑到后山泉水边去做什么?” “后来我向你询问江南之地的事情,听你所言,就知你不是帮凶,正是杨再威的师弟阿史那环,也是杀害少林三纲的凶手,倒是没想到你的相貌与我汉人如此相似,黑发黑眸,怪不得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面前……” 阿史那环听到这里,彻底绷不住了,万分不解:“我来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还要做这些事?” 李彦也很不解:“这些证物现在不整理,后面还是要交给内卫,既然你愿意做,我又何必阻止呢?再者还能从你嘴里套话,不用审问,你都把江南之地的秘密交代得七七八八了……” 此时以安神感为首的内卫已经出现,在远处组成了包围圈。 听到李彦揭晓凶手的身份,他们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又露出了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 凶手帮他们分担工作,还特别努力,最后变成了最佳员工…… 这实在太怪了! 李彦倒没觉得什么,他还希望这样的凶手多多益善,手握住链子刀柄,给予尊重:“阿史那环,你不是想要杀我吗?我现在给你机会,你可以动手了!” 阿史那环身躯颤抖。 他四天三夜没睡…… 然后面对一个并无中毒,养精蓄锐,还真练成了唯识劲的李元芳? 他 他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彦看着他,皱起眉头,颇为失望:“你们怎么一个比一个弱?” “同门师兄弟里,杨再威五识全开,比你强是理所当然,但金智照和你一样都是练的百胜劲吧?” “她至少还能与我交锋个二三十合,到了你,才四天就熬成这个样子?天赋太差了!”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 “李元芳!!你你你……欺人太甚!!” 阿史那环气血彻底上涌,通红的脸色,一口鲜血喷了出去,然后直接向后倒去。 倒下去的一霎那,阿史那环的嘴角下意识勾起。 不管怎样,终于能睡一觉了。 然后他就被内卫硬生生弄醒。 李元芳恶魔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个人都不需要让神绩审,拖下去,别让他睡觉,用不了多久,什么都会交代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这一梦很甜 牢房内。 杨再威依旧端坐,呼吸绵长,与往常毫无变化。 法明的呼吸却明显紊乱很多,将要支撑不住了。 阿史那环出现后,已经过了四天,算上第一天被囚禁,一共五天的时间。 不吃食物还好, 关键是不喝水,哪怕依照杨再威的法子调整身体,他也接近脱水。 …… “杨再威就被关在那里,我已经说了……” “你去救他吧……现在能……能让我睡了吗……” “zz……唔!!” 阿史那环确实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数次弄醒,只求一睡,然后又被弄醒。 李彦要把握住这个大好机会,此人身上还是有许多秘密可以挖掘的,当务之急是江南的隐患:“你们与鄱阳王到底有没有联络?兰陵萧氏呢?” 阿史那环两个眼皮耷拉着,头一点一点,断断续续的道:“与鄱阳王有联络……兰陵萧氏没有……尝试接触过……萧氏不敢造反……” 李彦冷声道:“兰陵萧氏不敢造反再正常不过,那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隋末乱世里,被我祖父所灭的萧梁政权,是萧氏的最后一次挣扎。” “萧梁政权失败之后,他们自然是选择安分守己,那鄱阳王呢?没了母族支持,他又凭什么造反?” 阿史那环迷糊地道:“鄱阳王……鄱阳王不知道那是造反……以为圣人是支持他……要清君侧……从武后和朝臣手中……夺回被窃取的权力……” 李彦眉头微扬:“清君侧?鄱阳王就算再天真,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除非……” 他联想到关内山寨里的首级,脸色一沉:“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找人伪装成圣人?” 阿史那环嘴唇颤抖了一下,他终究装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京官,对于皇权也或多或少有敬畏之情,接下来的话不太敢说出口了。 李彦不跟他客气:“把他的眼皮撑开,三天三夜不给睡觉!” 阿史那环一个激灵,放声哀求:“我说!我说!” “我确实在江南的一处山寨里……发现了一位长相酷似……酷似那位的山贼……花了数年时间……教那山贼口音仪态……勉强调教出一个模样……” “鄱阳王……鄱阳王相信了……欣然于事成之后……会被立为太子……才准备起兵……先夺洛阳……再入关中!” 内卫心惊肉跳的记下,李彦则冷声道:“鄱阳王被逐出京城已经多年,你们苦心积虑,确实有蒙骗他的可能,后来那个人为何身死,连头颅都被斩下?” 阿史那环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关中山寨收到……收到那放着首级的盒子时……我也吓了一跳……赶紧下山躲避……” 李彦不信:“那样的人,在关键时刻会派上大用场,肯定会被你们妥善看守,能取其首级的,又有几人?被莫名杀了,砍下头颅送给你,你却连什么回事都不知道?看来又想三天三夜了……” 阿史那环大急:“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怀疑江南的崇云观主和齐大寨主……” 李彦道:“说说这两人。” 阿史那环急切之下,说话都顺畅了:“这两人都与昔日的江南血案有关,如今在江南道一个经营狐神教,一个麾下有八大寨子,是最有势力的,当然这也与我背后的支持有关。”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他们杀人斩首,又是为了什么?” 阿史那环道:“因为这两人只是不甘心朝廷对江南的压迫,特别仇视官府,可真正造反,却又知道没有成功的希望,不愿看到家乡百姓遭劫,所以我才会猜测,是不是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绝了鄱阳王的妄念……” 李彦沉默,暗暗叹息。 自从杨坚以北灭南,南方就饱受压制,建康城的遭遇就是最好说明。 这其实不奇怪,成王败寇,对于个人是这样,对于地域也是如此,想要一视同仁并不现实。 但现在大唐中央对于江南的漕运越来越依赖,关内数度灾荒,都是靠江南漕运救济,吃着人家的,用着人家的,然后一脚踢开,这种态度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而润州的血案影响太过恶劣,那是金陵周围的繁华之地,一村尽灭,长安漠不关心,将江南的政治边缘化展现得淋漓尽致,当地之人自然难以接受。 如果这群人在反抗的同时,还能加以克制,这就真的很难得了。 李彦继续问道:“那你原定的计划中,何时策动江南造反?” 阿史那环硬着头皮道:“我们在等圣人驾崩。” 李彦又询问了一些细节,了然道:“以假的贼人为旗帜,在江南之地正式起事,这依旧成功不了,却可以造成一定规模的混乱,然后你再去北方的羁縻府州,兴风作浪,继续策反良民造反?” 阿史那环点点头,然后心口一疼。 一切说来容易,真正实施千头万绪,需要花费无数心血。 就因为加了几天班,结果全完了。 前功尽弃。 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以头抢地,当时直接把振法干掉,然后远遁出去,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么,自己想那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李彦觉得挺好,这回是真的收获满满,问明白杨再威和法明所在,弄清楚江南的情况,他神情更加郑重起来: “睡前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师父‘佐命’是谁?” …… 安神感一行回到少林寺。 法明抬到厢房内安置,杨再威则来到临时审讯的房间内。 里面没有任何严刑拷打的声音,已经结束咧。 杨再威头探了进去,就见师弟吊着,眼睛紧闭,胸膛有节奏的起伏,嘴角勾起一抹心满意足的弧度。 他是笑着交代的。 这一梦很甜。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佐命”到底是谁 就在杨再威打量着自己熟睡的师弟时,李彦正与刚刚赶到的明崇俨,传达江南平乱的要点。 在前日确定了江南之地的暗流涌动,与当年的云丹案有关时,李彦就派内卫回洛阳,将明崇俨唤来。 今夜他揭穿阿史那环的真面目,一方面是觉得火候到了, 另一方面也是这位云丹案的当事人到了。 此时明崇俨听了前因后果,叹息道:“没想到竟是如此!” “六郎曾经有言,玄膏剂量适合,就可以作为药用,那狐神教的高层,如果是崇云观中人,显然就是拿来这般使用了……” “贫道责无旁贷, 愿去江南,平此余波!” 李彦点头:“这确实符合百姓有病,不求医,只求狐神祭祀的特点。” “罂粟不能治本,但暂时压制病情,减缓痛苦,比其他汤剂都灵验。” “狐神教有此手段,百姓当然对狐神深信不疑,别说江南百姓,就算是长安权贵,还不是疯狂追捧过云丹?” 明崇俨皱眉:“可如此一来,他们会不会也有大片的成瘾性?拿人可以,这类事贫道实在不擅长。” 李彦沉声道:“这就要看那崇云观的道士是不是在仇恨的驱策下, 拿无辜者泄愤了, 如果他们有所底线, 辅以医术,治病镇痛,那情况还不算太坏……” 罂粟后世听了人人畏惧,其实并不好传播, 历史上此物早就从西方传到了中国,之前一直作为观赏和药用,为什么到清朝开始疯狂泛滥?就是因为吸食方式的不同。 在明朝末年的时候,鸦片已经是广东福建等沿海地区的有钱人喜闻乐见的好东西,这些人会在力不从心的时候,啃上一口鸦片壮阳。 是的,那个时候鸦片是用嘴啃的,口感像牛胶,啃起来十分费劲,味道又苦又辣,还有一股恶臭,很难被肠道吸收,价格还高,所以只供少数为了坚挺能豁得出去的有钱人使用,影响范围很小。 直到一百多年后,鸦片的烧烟吸食法,从印度传到了中国,一切都不同了。 鸦片烟的出现,解决了鸦片在摄入和味道上的缺点,还极大提高了成瘾性,两者配合,顿时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也是同理。 李彦道:“就算罂粟大规模种植,直接嘴啃或者泡水,危害性很有限,除非炼成之前的云丹。” “但丹药又不可能大规模提供给百姓,毕竟其他药材类似于五石散,价格高昂。。” “唯独这狐仙教是例外,它是带着几分复仇性质出现的,如果此教鱼肉百姓,为祸一方,那就犁庭扫穴,务必要清除干净,如果他们还顾及当地百姓,你此行江南,可以选择招安他们。” 明崇俨听到最后,有些不解:“他们深恨朝廷,若提出招安,岂非侮辱?” 李彦心想未来的宋江就特别喜欢这份侮辱,解释道:“这些云丹案的受害者,恨的不是朝廷,而是手握大权又不受监管的宰相李敬玄,你可以用梅花内卫副阁领的身份招揽。” 明崇俨恍然:“别的官职他们不会愿意,梅花内卫却是监察百官,若是希望不再出现李敬玄,这些人确实会动心……” 李彦很清楚,李治用梅花内卫监察百官的目的,从来不是让百官清廉,为民做主,而是不让这些官员与自己抢夺权力。 圣人爱民,吏治清明,御史台就足够了,否则设置再多的监察机构,也是争权夺利的工具,根本于事无补。 但他确实想给这些受害者一个机会,也有个目标需要监察:“李敬玄恶贯满盈,已遭处斩,朝野风气大有改善,不过此前我去周国公府时,所见的武氏子弟,家风邪氛,恐成祸患,他们终究是外戚,单靠县衙管辖不太现实,正适合梅花内卫出面。” 明崇俨此时已经知道,武后曾经派杨再威去暗杀自己,眼中闪过寒意:“贫道明白了。” 李彦又关照道:“来侍郎被太子殿下派去江南,此人本是江都人士,在江南之地有根基,确实是平叛的最佳人选,但那狐神教已经成了气候,而江南系的官员对于这位来侍郎似乎颇有微词,你也要注意一二。” 明崇俨心领神会:“请六郎放心,贫道会处理与江南士族的关系。” 两人又探讨了一些细节,明崇俨刚告别,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凄厉的哭号。 声音之悲惨,连离去的明崇俨都不禁驻足停了一下,往那边看了看。 李彦也是走过去才明白,原来是杨再威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的内卫又故意不说,他就把阿史那环给摇醒了。 只能说不愧是五识全开的强者,阿史那环睡得跟死猪一样,杨再威居然按了几下,就把他给弄醒:“阿史那环,你这几日到底如何了?” 于是乎,在安神感等人的偷笑声中,之前那道带着哭腔的凄厉叫声,就是第二次被弄醒的阿史那环发出的。 李彦进来时,这位正在用突厥语破口大骂。 杨再威听不懂突厥语,也不惯着他,用吐蕃话跟其对骂。 同门师兄弟其乐融融,李彦并不打扰,在边上欣赏了起来。 可惜阿史那环骂着骂着,又自动睡了过去,这次杨再威的目光转了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李彦笑道:“那个你可以过会儿继续问,现在重要的是,关于你师父‘佐命’的情况,阿史那环刚刚已经告诉我了。” 杨再威脸色一沉,倒也不感到意外,冷哼道:“这个叛徒,真是个白眼狼,他自己学不会唯识劲,反以为师父藏私,师父在传授唯识劲上,从来都是倾囊相授!” 李彦听了有些奇怪:“阿史那氏是突厥王族姓氏,此人所谋,应该也是策反河北的羁縻府州,为祸边境,趁机让突厥死灰复燃……唯识劲再精妙,也只是一门武学,他居然为此敌视能给他带来大量复国资本的‘佐命’?” 杨再威看着睡得死沉的阿史那环,不屑地道:“这志大才疏、主次不分的蠢物,也想复突厥汗国?做梦去吧!” 李彦其实在问完后,就想到了慕容复,明明是复国却埋头扎进武功里,类似的例子还真不少,自己收的二弟子也被“佐命”看中过,只是后来太熊被放弃。 至于突厥死灰复燃,原本是不可能,可历史上武则天一心只顾掌权,擅杀边境大将,又派出愚蠢如猪的武氏子弟带兵,结果还真给后突厥兴起,虽然势力大不如前,但也着实恶心了大唐一阵子。 所以只要自身不出大问题,敌人就不会有可趁之机,李彦此时就要除去大唐内部的隐患:“根据阿史那环之言,‘佐命’是长孙氏中人的身份已经确定无疑,昔年长孙氏千人流放于岭南,结果生了一场疫病,身体溃烂,人人哀嚎,凄惨死去,那其实并非疫病,而是中毒身亡?” 杨再威恨声道:“不错,这种毒你应该也听说过,内卫第一任大阁领齐国公,在突厥之地就是用过这种剧毒,投入水源,令下游人畜皆亡,此药名为万毒散,乃是毒中极致。” “此前弓嗣业所用的五绝散,只是从中稀化而出,服食者用了,都会五脏溃烂,绝无幸免之理,这万毒散更是沾者即毙,连即刻催吐都无法救治。” 李彦皱眉:“这未免太夸张了吧,世上真有如此剧毒吗?” 杨再威道:“并不夸张,这万毒散固然至毒,但气味浓烈,容易辨识,除非稀释在大量水源中,否则很难生效,齐国公配置出来,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突厥人的,后来制毒的工坊加以改良,倒是研制出了五绝散等药,在实用性上更甚一筹。” 李彦道:“既如此,岭南的长孙氏族人,又岂会中此毒而亡?” 杨再威冷冷的道:“这就要问那位大明宫的圣人了,流放了长孙氏全族还不够,还要以这样的方式将之毒杀,让其全族不得好死,做得是不是太绝?我师父幸免于难,自然要回来报仇雪恨!” 李彦沉默。 如果此事是真,用长孙晟用来对付突厥的剧毒,毒杀长孙氏全族,就超过杀人诛心的程度,实在过于恶毒。 但他又有些疑虑。 李治这个人固然薄情寡恩,权力欲望极强,却不是那种嗜杀残忍之辈。 在长孙氏已经失势,全族流放岭南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斩草除根,不像是李治的风格。 当然,他所见到的李治,是四十多岁的圣人,此一时彼一时,二十多岁的李治会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当权力没有制衡,能够随心所欲时,任何一个负面的念头,可能都会酿成一场惨祸。 阿史那环还交代了不少内容,还有昔日内卫的情况,此人崔殷功的身份,就与那息息相关…… 无论如何,“佐命”到底是谁,笼罩在此人身上的迷雾,终于要散开了! 这个从使团迷案开始,就在幕后若隐若现的人物,即将走到台前,李彦深吸一口气,越到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我们明早回长安,审问尚宫,先将杨氏的孩童拐带,查个水落石出!” 杨再威沉默片刻,重重地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彦举步离开,留他陪伴其师弟,自己则来到法明屋内。 此时法明也苏醒过来,看到李彦目露激动,挣扎着起身:“李机宜,小僧终于活着见到你了,你交托小僧的事情,小僧查出眉目了!” “快快躺下!” 李彦赶忙让他躺下,由衷地道:“不瞒大师,那时我在法门寺,只是尝试,未想到你冒着巨大的风险,真的为我查出来了,我真是十分感动。” 法明欣然一笑:“阿弥陀佛,李机宜天生佛性,能助李机宜一二,此乃小僧的荣幸!” 他不再勉强起身,而是靠在枕头上,摆出讲述的姿势:“李机宜,小僧刚刚用了粥食,觉得好多了,要不小僧从头开始讲述?” 李彦点了点头,却又罕见的目光轻颤,抿了抿嘴,率先问出了一个问题:“在讲述之前,我想知道,那位得玄奘大师传授唯识劲的秘密传人,身有残疾吗?” 第三百五十四章 有些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永远不会过去 “残疾?” 法明想了想,摇头道:“据小僧所知,此人并无残疾,他在朝中也是显赫人物,若有残疾,旁人或多或少会有印象。” 李彦脸色恢复平静:“是我急切了,请大师从头说起吧。” 法明组织着语言, 首先提及的,是一个意外之外情理之中的人物:“李机宜可知,三藏法师昔年翻译佛经时,广招天下大德法师,其中有一位法师,名辩机。” 李彦眉头微动,大师往往是敬称,能称法师的, 是要通晓佛法又能引导众生修行之人, 在佛门的地位相当高了。 而法明既然仍旧称辩机为法师,他也颔首道:“有所听闻,辩机法师风韵高朗,文采斐然,在玄奘大师回国开译场时,是九名缀文大德之一,后来又拜入玄奘座下。” 法明有些诧异:“李机宜何以对辩机法师如此了解?” 李彦解释:“我很喜欢《大唐西域记》,而听说此书是由辩机法师,将玄奘大师游历西域各国的资料整理,撰写成的巨着,因此有所了解。” 李彦神色顿时变得无比肃然,侧耳倾听,确定了内外无旁人后:“大师之意,是长孙辅机假死,遁入空门?” 法明道:“小僧也觉得这个想法十分荒谬,不可轻信,但李机宜调查这件陈年旧事,又与京内大案有关,小僧不敢错漏线索,又实在害怕,才避开法门寺,来了此处……” 李彦安慰道:“这并不怪你,此事过于荒谬,若是前赵国公还在世,也是近八十岁高龄了,此人能成为‘佐命’,四处兴风作浪吗?” 最后半句,李彦眉头紧锁,几乎是自言自语。 现在得到的“佐命”情报,根据之前阿史那环对此人的描述是,宽衣大袍,脸戴面具,声音苍老,连传授武艺时也从来不露出手掌,也没有实际姓名,只知是要为长孙氏上下千余人的惨死复仇。 所以李彦并不能确定,此人是不是身怀残疾,毕竟这掩饰得实在太好。 再联想到长孙氏全族在岭南所中的万毒散,最大的怀疑对象,是能继承长孙无忌余泽,又极可能中毒毁容的嫡长子长孙冲。 可如果长孙无忌没死的话,那就可怕了。 长孙冲和长孙无忌,是不同层次的存在,没有可比性。 李彦没了心思停留,起身道:“法明大师,你好好休息,在少林寺调养一段时间,这里现在反倒是安全的地方。” 法明双手合十:“多谢李机宜关心,小僧明白的。” 李彦出了屋舍,凝神思索片刻,回到自己的房内,提笔归纳。 最早从贞观时期的辩机之死开始,长孙无忌有恩于玄奘一脉; 到了十八年前,长孙无忌大权开始旁落,在法门寺与玄奘探讨佛法,有遁入空门的想法,却又笑问有无佐命法号,或许雄心未灭,由于缺少亲历者,无法断言当时的情绪; 其后两年,长孙无忌彻底失势,在显庆四年,以谋逆之罪被逼自杀,不仅族内千人流放岭南,还牵扯极广,众多关内士族遭到打压; 等到显庆五年,玄奘嫡传弟子窥基在法门寺内,又与疑似长孙无忌的僧人交谈; 再往后,或许事件线就要到岭南了,长孙氏一族遭“疫病”,根据“佐命”之言,是被万毒散下毒,斩草除根,而刑部的都官司内案录丢失,十年前的被一场大火统统烧光; 长孙氏绝大部分人丧命是肯定的,但很可能存在漏网之鱼,如今在大唐内部作乱的“佐命”,就可能是其幸存者。 此人精通各门劲法,以唯识劲灭口贾思博,其党羽在陇右安插谍细,与关内各族暗暗联络,于江南暗蓄叛乱,与吐蕃、新罗、突厥等外族都有联络,麾下还有原内卫的老人…… 比如尚宫姐妹里,就有一位偏向于这位的,是很多事件的亲历者。 杨再威所在的弘农杨氏,近年来时常丢失孩童,与尚宫麾下的牙人组织不无关联,所遗失的孩子更是去执行某件大师,让关内士族再无退路。 李彦整理完毕,将尚宫和窥基的名字圈了出来。 尚宫自不必说,明天回洛阳就要严加审问,说不定丘神绩都已经拷问出来了。 至于窥基,玄奘大师已经去世,对当年之事最为了解的,自然是这位嫡传,在玄奘诸多弟子中,唯一将此劲法练至大成的人。 不过迟疑了一下,李彦又在背面写上了一条,他一直萦绕于心的线索。 那是他阿舅谢掌事所言,显庆四年,卫国公李德謇带着只有两岁的他,外出做了某件事情,直接导致了他下落不明,后来在凉州长大。 而那一年,正好是长孙无忌被杀的时间。 李德謇也会参与其中吗? 李彦想到在自己没有出现之前,卫国公府上下的边缘化,又微微摇头。 不对…… 以关内士族的抱团,李德謇若是参与到巨大的阴谋里,没必要一直毫无地位。 但他提笔,还是将李德謇的名字也圈了出来,决定回去好好询问一番。 有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不必刨根问底。 但有些事情以另一种方式流传,永远不会过去,长孙氏千人的惨死,“佐命”是否名副其实,那祸乱大唐的阴谋与复仇,我神探李元芳,必须将之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百五十五章 打佛门的脸 洛阳。 狄仁杰挺着个小肚子,以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入大理寺。 所过之处,大理寺上下都热情地招呼:“狄寺丞早!” 内卫不少的官员有两职,在内卫任职的同时,三省六部九寺中也有职务,不过往往都有侧重。 狄仁杰是较为罕见的, 两职皆能胜任,且发挥出色的能臣,并且待人温和,笑容和蔼可亲,同僚都愿意与他相处。 此时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吏员已经照他的安排, 将近些年洛阳乃至河南府内所有遗失孩童的案录汇总,垒成高高的几大摞。 狄仁杰一份份查看筛选, 让吏员对照洛阳的堪舆图, 将孩子丢失的坊市和街道标注出来。 这几日内卫在城中搜查,零散的贼人抓出不少,但尚宫麾下的那一支核心并未抓到。 那个老妇也看出来朝廷对于江南的重视,但凡受不住丘神绩的拷问,交代的都是江南叛乱的情况,内卫不断上报,双方不停拉锯。 远在江南的事情,狄仁杰帮不上忙,但近在洛阳的牙人,他却可以顺着以往的卷宗,顺藤摸瓜地找一找。 这枯燥的工作已经持续了数日, 大理寺的吏员都有些烦闷了, 若不是狄寺丞说话好听, 下班后又会请他们吃面,保证干起活来阳奉阴违,此时忙碌了一个上午, 终于大功告成。 郭元振过来找狄仁杰时,就看到一幅简陋的地图, 将洛阳一百多个坊市标出,扎满了小钉子。 当他询问之后,意识到这每一个钉子,都代表着至少有一个孩子被拐带时,脸色不禁沉下:“这些贼人都该被千刀万剐!” 狄仁杰的眼神同样严肃,又有些振奋,抚须道:“贼人踪迹已现,元振不妨一观……” 郭元振凑到面前细看,很快若有所思起来: “这么一归整,确实一目了然许多,城北被拐带的孩童相对较少,是因为坊内遍及权贵,武侯和坊丁巡逻得更加频繁,警惕性更强,即便如此,由于富户孩童更好卖,牙婆还是会铤而走险。” “而城南的拐带案件就更多了,怀仁坊和归仁坊,丢的孩子最多,因为这两个坊市接近建春门,拐到孩子后立刻就能出城,同样的道理,仁和坊和归德坊也是如此,接近长夏门……” “咦?” 郭元振说到这里,突然轻咦一声:“这几个坊市位置也很好,思顺坊、观德坊、修文坊,都是四通八达,人流极多的地方,为什么孩子丢失的反倒很少?难不成他们是有意避开……” 狄仁杰赞许地道:“元振果然聪慧,这伙牙人听命于尚宫,与普通的人贩不同,不会四处流窜,而是一直停留在东都。。” “如果我是他们,想要长期在洛阳拥有一个安全的窝点,就必须谨慎地选择为恶的范围,尤其是拐带孩子必须时常在街头出没,增加被相熟的坊丁看到的可能,更要避开自己藏身的坊市。” 郭元振点头:“这几个坊市都是坊路便捷,水道众多,贼窝设于其中确实合适,甚至会狡兔三窟,都有窝点,每隔一段时间挪一次窝。” 说到这里,他皱起眉头:“每个坊市,都有上万人,如果一起搜查,容易被贼人趁乱逃脱,如果依次搜查,又容易打草惊蛇,这群贼子和那老毒妇一样,谨慎到了极点啊!” 狄仁杰摇头:“不能分散兵力,必须集中力量搜查一处,事到如今,我们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只能大胆猜测,这伙贼人如今正藏身于修文坊内!” 郭元振恍然:“修文坊?那杨府的幼娘,就是在此惨遭不幸,武氏子弟的快马中了无影针,失足狂奔……这么说来,我们之前想错了,那孩子不是要跑,而是要揭露贼人所在,牙婆之所以痛下杀手,正是因为惊惧于窝点的暴露?” 狄仁杰叹道:“目前只是猜测,若真是如此,那小娘子聪慧勇敢,太可惜了……” 他目现担忧之色:“而且贼窝里很可能还有许多被拐带的孩童,得避免那些牙人狗急跳墙。” 郭元振咬牙切齿地道:“事到如今,只能尽力而为了,等抓到这伙贼人,我也学丘兄去观看行刑,亲眼看着她们怎么惨死!” 有了目标,两人立刻去内卫调集得力人手,同时通知禁军和洛阳县衙,三方一同实施搜查。 不过等出了皇城,刚刚过桥,郭元振却远远的看到,以程务忠为首的百骑精锐,正押着长长的囚车而来,一路招摇过市,吸引着两侧百姓的围观。 近年来不知怎么的,囚车特别忙,经常押高官,百姓见多了也渐渐有些麻木,可这回不一样,押送的是光头的和尚。 这可不得了,还未入城门呢,就有崇佛的百姓不干了,一路跟着,还有的上前理论,甚至哭爹喊娘。 那叫声的凄惨程度,恐怕爷娘真的死了,都不会有这般情真意切。 郭元振都震惊了:“那不是程领军么?抓这么多和尚,甭管有理没理,都是会惹祸上身的啊,我们上前问问?” 狄仁杰观察,却见百骑趾高气昂,丝毫不惧,再联想到这些人是随李彦一起出城,抚须笑道:“该担心的,是这些为非作歹的僧人。” 果不其然,百骑押送着长长的囚车,到了一条人数众多的十字街道,走不动路了。 不是别的,得到消息的崇佛百姓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高呼道:“放开大师!放开大师!”“岂能亵渎我佛,会遭报应的啊!”“你们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么!” 虽然这些佛信徒不敢动手,但一道道敌视的目光都汇聚过来,程务忠也忍不住了,冷笑一声:“将官府的通缉榜文念来,给他们好好听着,这些大师是何面目!” 百骑上前,展开通缉告示,对比着囚车内的僧人,高声念道:“吕大,号鬼面,西岭蜂盗,屡次拦路劫掠,祸害极大,杀民上百,缉捕者可格杀,凭首级领赏!” 佛信徒闻言看去,就见那通缉告示上所画的头像,与囚车里的和尚五官差别不小,但左边脸庞上几道粗红的伤疤,却是一模一样,那凶神恶煞的眼神,更是令众人心头一悸。 不可能,我佛不可能这么凶…… 百骑继续念,甚至还对比出不少已经沦为尸体的和尚,将他们的罪状一一列举: “苗七,号恶生,河中匪,屡次掠夺村落,杀民上百,缉捕者可格杀,凭首级领赏!” “毛火,号歹命,洛州匪,杀民数十,缉捕者可格杀,凭首级领赏!” “野奴,姓名不详,郓州匪,杀民数十,缉捕者可格杀,凭首级领赏!” …… 随着一个个通缉者与僧人的对应,四周开始哗然。 高宗一朝大规模的起义叛乱没有,但小规模的匪贼极多。 一方面是随着府兵制的崩溃,逃兵越来越多,当兵的沦落乡野,最可能的路子就是落草为寇,另一方面也是地方吏治,远不如贞观永徽时期的清明。 以致于最后,连李治往来两都的御驾,匪贼们都敢去碰一碰,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证明情况真的很严重了。 而少林寺的优势确实凸出,想要出家避祸,却又不希望整日青灯古佛,连活动一下身子都办不到的匪贼们,久闻大名,实现了双向奔赴,结果他们被拿下,少林寺也基本完了。 嵩阳县衙的通缉告示,显然还不全,有些久远的找不到,接下来押往刑部,能挖出更多罪证。 程务忠原本没想大肆宣扬,毕竟佛门在下层百姓和上层贵族都有影响力,但现在这些佛信徒明明见到囚车押送,还敢上来触霉头,就别怪他不客气,狠狠地打佛门的脸了。 通缉告示就如同照妖镜,明晃晃的一晃,终于让围观者高呼起来: “手中有上百条人命的通缉大盗,佛门清静之地?简直可笑啊!” “斩首!统统斩首!!”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这肯定是假的……假的……” “这些盗匪是哪座寺院的?是寺院的问题,与佛祖无关!” 百姓议论纷纷,神色各异,在百骑的逼视下,崇佛的信徒移开目光,灰溜溜地散开。 有些垂头丧气,怀疑人生地离开。 有些口中喃喃低语,寻找各种借口开脱。 后者想到僧人里居然有江洋大盗,太可怕了,得赶紧去寺内拜拜佛,压压惊。 程务忠知道不可能改变太多,但只要有几个人能清醒过来,他也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再看灰溜溜散去的佛信徒,更是心臆大畅,大手一挥:“走,押送贼僧进刑部!” “是!!” 百骑发出震天高呼,雄赳赳气昂昂地往皇城而去。 郭元振也不是完全看好戏,发现这群囚车之后,又有一群少林武僧,垂头丧气地往前走,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狄公,你说牙人里,会有崇佛的吗?” 狄仁杰怔了怔:“你想让这些僧人配合我们?” 郭元振道:“少林达摩劲,在习武之人中名气不小,这些武僧绝对有自保能力,若能进修文坊化斋,是不是可以帮我们确定目标,里应外合,救出那些被牙人囚禁的孩子?” 狄仁杰微微点头:“虽有凶险,但确实更有机会保住孩童的安全,元振,此法甚好!” 郭元振得到鼓励,策马上前,伸手一圈:“你们被内卫征调了,走,本官带你们去做一件大善事,得一场真正的功德!” 第三百五十六章 杨再威正式倒戈 李彦回到洛阳,刚刚入城,就收到了好消息。 狄仁杰和郭元振锁定了尚宫麾下的牙人组织,已经派兵将之团团围住。 杨再威听到的一霎那,就策马奔了出去:“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在抓人贩子方面,可以永远相信这位的积极性,李彦没有阻拦, 向前来报信的内卫询问细节。 在听到百骑将僧人出家前的履历公之于众,他微微点头,听到郭元振提出让僧人作为探子,接近牙人的时候,又眉头一挑:“做的很好,此举值得宣扬!” 目前的大环境, 佛门就像世家一样,不可能一压到底, 要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巴掌扇得狠一些,甜枣给的小一些。 程务忠和郭元振的配合事先并没有沟通,却无形中达到了效果,这个节奏就很不错。 李彦信任狄仁杰的能力和杨再威的武力,并不焦急,押着还在熟睡的阿史那环,一路以正常的速度来到修文坊外。 遥遥就见狄仁杰和郭元振一个端坐在马上指挥,另一个来到前面观看,神情都颇为凝重。 坊内传来了激烈的交锋和惨叫声, 里面的反抗极为激烈,因为抓到就是死。 缉捕的内卫和禁军也不会有丝毫留情,强弓劲弩,对准要害招呼, 以伤残为目的进行抓捕。 然而藏在贼窝的人数, 出乎意料的多,同样有弩弓反击,这显然超出了单纯的牙人, 而是尚宫调教出来的梅花内卫,干着牙人的活。 眼见受阻,里面又有孩童啼哭,李彦握住链子刀柄,准备出手了。 正在这时,一队僧人手持少林棍,护住一群孩童奔出。 他们进退护持,颇有阵法,棍影扫动,默契配合,瞬间成了一支箭头,从斜后方硬生生突了出去。。 李彦微微点头,有些赞许。 平心而论,少林寺虽然藏污纳垢,并无佛门气象,但寺中僧兵武功练得确实不错,还不是练死劲,是真的有实战本领的,称一句武德充沛不为过。 孩童一被救出,没了人质的担忧,禁军顿时气势大涨,弓弦颤动间,射箭的数目大增。 电视剧里那种箭落如雨的景象,在现实里是不可能出现的,以唐朝的军备,都不会那么奢侈的浪费,但在保证一定精确度的情况下,再增加箭矢数,形成的打击就很恐怖了。 濒死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短短几个呼吸,二十多个梅花内卫就倒在血泊之中,攻势瞬间崩溃,位于最前的禁军持盾直接压了上去。 知道再无幸理,留下肯定是一网打尽的结局,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四散走……啊!!” 然而她刚刚发号施令,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就扑了进去,硬生生突入敌群,抄起这老妪的双臂,就是一扯。 在痛苦至极的惨呼中,老妪的手臂直接被撕下,杨再威沐浴在牙婆的鲜血里,五指一探,捏住她的脸,往地上狠狠一掼。 砰的一声,血肉飞溅,看着那残破的尸体,感受到杨再威身上的那股必杀之意,这群梅花内卫的士气彻底崩溃,纷纷摔下武器,伏地投降:“别杀我们!我们愿降!愿降!” 杨再威双眼怒瞪,随手拽起一个喝问:“杨幼娘是谁害的?” 梅花内卫大惧:“谁是杨……杨幼娘?” 杨再威恨声道:“就是你们之前拐来的弘农杨氏之女!” 梅花内卫指了指屋内:“那个小娘子,是虔婆婆带出去的,后来就没回来……” 杨再威一脚将他踢晕过去,朝屋内扑去。 眼见大局已定,李彦的手松开刀柄,狄仁杰和郭元振上来见礼:“六郎!” 李彦正要介绍后面那个熟睡的努力凶手,耳朵一动,面色微变,身形闪烁,霎那间消失,扑入屋内。 就见杨再威站在一个老妪面前,喃喃低语:“不可能……不可能……” 这个虔婆婆比起之前指挥的更加苍老,几乎和尚宫差不多年龄,略显浑浊的眼神里,透出寒意,打量着杨再威,手指间翻转着一根银针:“你那时就是阿婆手下最不听话的,没想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桀骜……” 杨再威抿起嘴,但在虔婆婆出针的一刹那,立刻抢身上前,一掌轰在她的肩膀上。 这一掌的力度令进入屋内的李彦都有些诧异,虔婆婆的肩部直接消失,就跟纸糊的一样,被砸成肉泥,然后再被杨再威卡住脖子,将那股惨叫硬生生摁过去:“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被你日夜折磨的孩童么?” 虔婆婆脸上露出由衷的恐惧,眼中满是求饶,半边身体瑟瑟发抖。 杨再威恨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的!我的仇恨,杨幼娘的血仇,都会从你身上一点点讨回来!” 他劲力一吐,将虔婆婆按晕过去,勉强止住断肩的鲜血后,才回头道:“李元芳,我要多谢你,若不是吐蕃之时,你让我杀那些牙婆,或许我刚刚真的没有勇气直面这个昔日的梦靥……” 李彦道:“这老妪是当年拐带你的那个?不是早被内卫清除了吗?” 杨再威沉默片刻,反问道:“带着这贼婆去内卫,尚宫会交代出一切?” 李彦凝视着他:“只要你做好准备,她会的。” 杨再威身体痛苦地颤抖了一下,他的心中已经有了最不愿意面对的答案,却逼着自己不得不面对:“好……好……我们走吧!” …… 内狱。 尚宫昏昏沉沉,有种处于弥留之际的感觉。 偏偏丘神绩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让她遭受最大程度的折磨,却又不至于真正丧命。 这种沉沉浮浮,疯狂挣扎的绝望感,让尚宫数度想要放弃,不管不顾的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求一个解脱。 可强烈的求生欲,又让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撑到了第六天。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 因此当昏迷的虔婆婆和熟睡的阿史那环被带了进来,一左一右吊在边上时,尚宫先是怔怔地看着,然后居然不是惊惧,反倒有些如释重负。 她再也没有任何希望,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交代,结束这场噩梦了。 不过在此之前,尚宫还提出最后的要求:“让丘神绩出去!老身不想看到他,一刻都不想!他出去老身就交代!” 丘神绩闻言就想离开,李彦却根本不惯着这恶毒的老妇:“神绩,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用去,我们先走,让她接着受审!” 眼见李彦真要走,尚宫直接崩溃:“不要……求求你不要……你就当老身嘴贱,千万不要走啊!!” 她声泪俱下:“不过你们到底要问什么,至今都没有告诉老身啊……不该是这样……没有这样审问的啊!” 李彦也不想耽搁时间,拍了拍手,杨再威走了进来:“你可认得他?” 尚宫泪眼朦胧地看过去,然后一个激灵:“杨再威,你竟然投靠了李元芳?难道你知道当年的事情了?” 这显然是在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下的自爆,杨再威拳头捏紧,李彦则省却了解释的功夫,直接发问:“看来你果然知道当年的事情,说吧,杨再威被牙婆拐带,后来被内卫所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宫回答得那叫一个言简意赅,没有半句废话:“就是你杨氏内讧,原武房的杨冠时与你的父亲交恶,求到了老身这,老身正好想捏住杨氏的把柄,就让虔婆婆将你掳走。” “原本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将你放回去,你毕竟是杨氏子弟,贸然掳来还是有风险的,不料你与其他孩童不尽相同,精力充沛,毅力过人,无论遭到怎样的折磨,始终不肯有半点屈服,连去做诱饵拐带其他孩子都不愿意,虔婆婆对你起了兴趣,你越反抗,她折磨得越是起劲……” “这不是单纯的折磨,还要选拔人才,老身的牙人组织本来也有挑选人才培养的作用,毕竟宫内的罪女数目不可控,想要壮大,还得主动出手,那时你的师父正好来此,默默观察了你们一段时间,最后选中了你。” “你杨氏家传绝学是鱼肠劲,儿时有着底子,又有如此不俗的表现,你师父就带着内卫假装剿灭了我麾下的牙人,将你救了出去,收入门下调教……” “你果然进境极快,习得唯识劲,成为顶尖刺客,得力帮手,你师父大喜,又开始从杨氏各房中挑选孩童,一方面希望重复这份成功,另一方面也能用这些孩童令各房不敢阳奉阴违,结果那些孩童都不如你……” 杨再威听到一半,就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打断:“不要再……” 但最终他还是全部听完,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就听到不远处的牢狱内,传来了凄厉的吼声,透出无尽的悲怆。 李彦跟着走出,站在牢外看着他,并不言语。 在这种时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杨再威也不需要安慰。 他双目赤红,神情却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前所未有的冷静: “‘佐命’,我们再非师徒,而是势不两立的死敌!” “我要报仇雪恨!!”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佐命:三个徒弟一个手下全是好消息…… 审讯室中,杨再威跟在李彦身后,走了进来。 此时狄仁杰和郭元振结束了修文坊的后续安排,也一并前来,隔壁牢房的金智照同时过来团聚。 她首先看着呼呼大睡的阿史那环,露出不解,然后看到杨再威弃暗投明的姿态, 顿时如蒙大赦,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一分笑容。 浓眉大眼的师兄,终于先叛变了! “‘佐命’真是收了三个好弟子……” 尚宫此时已经意识到,之前杨再威没有叛变,是自己的所言,为其彻底坚定了决心, 却又感到委屈:“你们早问这事,老身早就说了, 何必折磨这么多日?” 丘神绩冷笑:“你这老贼婆的心思我还不了解?现在尝到苦头, 什么都愿说,若是一开始就问,你指不定怎么谎言误导呢!” 尚宫哑口无言,片刻后哀声道:“你还要老身交代什么,尽管问吧,快快结束这一切,求求了!” 将犯人审到都会抢答了,众人顿时对丘神绩刮目相看,丘神绩则丢下没挑战性的尚宫,来到看似熟睡的阿史那环面前, 笑了笑:“你醒啦?” 听到这三个字,尚宫条件反射,咯的一声, 直接抽了过去, 阿史那环的身体则微微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睛。 他确实已经醒了,毕竟一路车马颠簸,吵闹连连, 终于在李元芳为自己通宵工作的美梦中惊醒,暗暗观察着情况。 这一观察不要紧,不仅师门团圆,还有一个手下尚宫,“佐命”如果此时进来,恐怕都会感到一阵温馨,有回家的感觉。 可事实上,无一忠心。 阿史那环对于那藏私的老物毫不同情,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处境,不禁悲从中来。 如果别人也背叛了,那最后入门,情报也最少的他,还有什么用? 相比起丘神绩对新人的关心,李彦确实不太在意阿史那环,毕竟现在的突厥,连新罗都不如。 金智照这个人固然讨厌,但她作为新罗公主,身上有不小的政治价值,阿史那环唯一的作用则是查漏补缺,或许能提供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在意的情报细节,帮助抓到贼首“佐命”。 于是乎,见同门齐聚,尚宫再被狠按人中,硬生生掐醒过来后,李彦直接道:“我要设伏抓‘佐命’,你们各自提供联络此人的办法,再商讨细节,如果有丝毫谎报,接下来的日子就跟神绩到旁边的屋子里谈心,勿谓言之不预!” 尚宫和金智照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阿史那环看到笑吟吟的丘神绩,也察觉到这位恐怕不会让自己睡觉,跟着点头:“好!好!” 杨再威面色沉凝如水,等他们说完后,直接道:“我上次与‘佐命’交流,是太子率百官刚入东都时,使用的是信鸽传书,信中让我观察紫微宫的情况,必要时可以试图潜入宫中。” 金智照接着道:“我也是使用信鸽,与师父传书联络,我在洛阳有一处宅院,里面养着受训的鸽子,上次传信时是弓氏事发之前,我受伤后与师兄一路东躲西藏,就没有与师父联系过。” 阿史那环听了师兄师姐的话,眼中露出不满:“真是偏心,我就没有特训的信鸽,但有鸿胪寺丞崔殷功的身份,那老物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与我联系,平日里我无法主动与之交流……” 尚宫最后道:“‘佐命’与老身的联络最为频繁,却也是单向联络,其中也有不少次,是求证你们三人所言是否为真。。” 杨再威咬了咬牙,金智照皱起眉头,阿史那环干脆冷笑道:“那老物竟然如此不信我们!” 李彦问道:“在洛阳中,除了户部侍郎杨执柔、弓家弓嗣业、你们三位、梅花内卫的尚宫、北市奴隶会场里的密探和陈医士等分布在各处的探子,‘佐命’还有没有其他势力?”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原来已经抓出这么多人了么? 怪不得如今内狱爆满,别的案子想用牢房,还要抓阄碰运气。 然而杨再威的回答居然是:“肯定还有,但能主动与‘佐命’联络,在洛阳城内的,应该都在这里了。” 李彦道:“那么根据你的判断,你和金智照两人分别发出飞鸽传书,‘佐命’再找尚宫或阿史那环验证后,信任的几率有多大?” 杨再威露出悲哀之色:“我从未了解过那隐藏在面具后面的人,根本无法做出判断……” 李彦却不这么认为:“杨再威,你是入门时间最长的,哪怕‘佐命’隐藏得再好,终究会有蛛丝马迹暴露,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杨再威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我起初主修的是鱼肠劲,以易容、缩骨为辅,那时内卫还未裁撤,我在机关和制毒的工坊里待过两年,那段时间‘佐命’出现得也很频繁……” “不,那时此人只是自称为师,在内卫任职,也没说具体身居何位,但肯定有莫大的权力。” “而在长孙氏消亡的前后,此人消失三年,再度出现时,才自称‘佐命’,同时带着师妹。” “我们两人是一起学习唯识劲的,她没有学成,我则成功入门,后来又到了高原苦寒之地,在那里练功,进境飞速,西域各国中,没有能敌得过我的,开始成为此人的得力帮手,没想到却害了其他的杨氏孩童……” 金智照听着师兄语气悲伤,也有些难过,阿史那环则挂着冷笑。 李彦等他心情平复后,问道:“‘佐命’消失前后,你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杨再威道:“能确定,虽然自始至终,此人都戴着面具,但别的人想要伪装,是根本肯定骗不了我的……” 李彦点头,一个人的行为举止,细节记忆,气度威仪,是骗不过真正熟悉的人的,更何况杨再威那时对他的师父可谓言听计从,将其视作心中最重要的人,自然更不会认错。 他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听听这位的判断:“我收到一些消息,当年前赵国公长孙辅机有假死脱身的可能,根据你的直觉,‘佐命’会是此人吗?” 此言一出,审讯室内的众人都变了脸色,长孙无忌还没死,这消息如果传出去,在朝堂上势必会爆发出一场大地震! 杨再威却断然道:“不是!年龄上就对不上,前赵国公如果活到现在,得七十多岁了,‘佐命’没那么大的岁数。” “何况前赵国公权倾朝野时,我虽然还小,没有直接体会,但爷娘那时的由衷敬畏还记得。” “如果前赵国公没死,以他的威望,行事不需要如此鬼祟卑劣,更不会以孩童要挟杨氏各族。”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李彦心里也比较偏向这个答案:“我没有经历过长孙无忌掌权的年代,但如今与你们,也都有了一段比较深刻的接触。” “你们三位的优点是武功厉害,智慧不俗,又有各自的家族背景,都能独当一面……” 阿史那环顿时挺起胸膛,金智照也挺骄傲,然后就听李彦接着道:“缺点是格局不大。” “杨再威性情坚毅果敢,倒是一等一的人物,你们两个,就纯粹的一股小家子气。” “对弟子的教导,也能一定程度上反应出师父的特点,我是不太相信,长孙辅机会调教出你们两个人的。” 阿史那环的脸色铁青,金智照也强忍住新罗国骂,同时又暗暗发誓,她一定会大气起来。 李彦评价时,语气较为轻松。 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如果贼人是长孙辅机,哪怕他的谋逆案牵扯众多,党羽几乎被扫荡,如今的朝堂中,与其有关联的臣子还是不在少数。 不夸张的说,但凡关内士族在朝堂上占据主导地位一日,这个人的影响力就一日不容忽视。 而历史上关内士族不再主导政局,都要到安史之乱后了,借着山河破碎,陇右又被吐蕃侵占,山东士族的五姓七家和江南的兰陵萧氏才压过关内士族,在朝堂上获得较大的话语权,现在才什么时候…… 他开始总结:“前赵国公的势力庞大,身为宰相,权倾朝野,得关内各大高门士族支持,身为内卫前任大阁领,追随者众,内卫裁撤后,人员大部分回到三省六部,各司其职。” “如果这部分力量又被调集,哪怕不可能全都追随一个表面上已经死去十多年的人,但只要有十之一二回忆起当年的风光,蠢蠢欲动之下,也相当可怕了。” “根据目前的判断,‘佐命’很可能就是借着这股遗留的政治力量,与关内士族暗通款曲,又与周边各族私下往来,准备里应外合,祸乱大唐。” “杨再威,你和金智照发出信鸽,我们内卫会集思广益,仔细琢磨如何在信件中引发‘佐命’最大的兴趣。” “尚宫和阿史那环,一旦‘佐命’向你们求证情况,就要通过种种细节让此人相信,之前的书信是真的。” “诱其入伏,一举擒获!” 四人神色各异,都点了点头。 最后。 李彦大手一挥:“让排队的先等等,腾出一间牢房,给这位贼首准备,可别到时候人来了,说我们内狱拥挤,招待不周!” 第三百五十八章 实力再进 夕阳西下,李彦策马离开皇城。 里面还在忙碌,内卫和囚犯一起加班。 洛阳这里的情况,有些是瞒不住的,比如杨执柔的入狱,弓家衰败,奴隶市场的清理等等。 有些则没有公布, 比如同门师兄弟相聚,活捉尚宫,内卫里面都是少部分心腹才知道。 给“佐命”的书信,要选择性地透露出部分内容,又要隐瞒住核心关键,得逐字逐句地推敲。 正如李彦所言,这是一个集思广益的事情, 分工要明确, 细节要到位。 他给自己的分工,是最关键的一步,抓捕。 “佐命”撇开势力不谈,还是一位开启了第六识的强者。 金风未动蝉先觉,这样的人,必须要考虑到出动大规模禁军,是否有被对方提前察觉,及时撤走,导致功亏一篑的可能! 所以李彦让金智照和阿史那环,分别背出百胜劲秘传,核对无误后,整理成册, 自己准备修炼。 他要将百胜劲的秘传练成,再把唯识劲强化肉身, 挖掘人体潜力的前五识全部开启。 被评价为超凡脱俗, 当世难有一位的体质,加上天下两大绝顶劲法的配置,与那位第六识的强者好好交流一下。 这个分工显然很有意义,众人在内卫探讨,李彦回府练功,大家都在努力。 来到练武场,他兴致高昂。 平心而论,唯识劲固然更为神妙,但若论风格,李彦还是更喜欢百胜劲。 而正如弓弦劲秘传,有会满弓、射天狼、落九日三招绝学,百胜劲的秘传里,也有破千军、荡四海、任江山三招。 金智照掌握了前两招,阿史那环只学会了破千军,最后的任江山,则都不得入门。 李彦手捧着还有墨香的秘卷,仔细看了几遍,包括这两位手下败将的心得体会。 在武学之道上,这两人还是名副其实的强者一流,揣摩的劲力变化诀窍,具备着一定的启发作用。 李彦沉思片刻,缓缓拔出链子刀。 他的整个动作缓慢而连贯,随着雪亮的刀锋从鞘中展露锋芒,一股近乎于实质的杀气生出。 以前的杀气,更多的是凛冽的眼神、勃发的气势和双方实力差距所形成的心理压力。 可此时,随着李彦体内的劲力以一种特殊的轨迹运转,连四周的气流都在链子刀锋的划动下,变得极具针对性。 风云激荡之下,他傲然立于正中。 在这样的衬托下,本就身材高大的李彦,变得愈发伟岸,刀锋上的寒芒则更加森寒刺骨,令人不敢直视。 说时迟那时快,他挺直的腰杆仿佛顶天立地,刀往前一递,一股清晰的波澜斩了出去。 呼!! 伴随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别说练武场附近,就连后院的李府仆从,都停下脚步,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神为之夺。 李彦收刀,体悟着刚刚的感觉:“这就是破千军,对于环境进一步掌控后,极致的攻伐杀招,专门用来斩杀敌人大将,威慑全场,是宋武帝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沙场征战中,最擅长的杀手锏。” 这一招很合心意。 之前确实缺乏这种杀招,主要是以他的劲力,平砍状态下敌人都受不住,更别提这种蓄力的爆发。 但不需要不代表不是短板,就算是天下第一,还能向历史上不同时代的最强者看齐呢,李彦更不会有骄傲自满的情绪。 他开始一刀一刀劈出,不断减少蓄势和回气的时间,加大对环境的控制和劲力的爆发度。 这就要千锤百炼,即便以超凡脱俗的体质,也不可能一上手就做到完美。 最艰难的是,这一招由于杀伤力巨大,对于锤炼是有严格要求的。 根据心得记录,阿史那环练习破千军时,每天能砍出五十刀,身体就达到极限,再练下去就会伤根基,而这还是在涂抹秘制药膏的情况下。 金智照稍好一些,每天能练习六十刀,也是在不断涂抹秘药的前提上。 就这种小差距,李彦还记得两人互相对照时,阿史那环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脱口而出:“你这新罗婢子居然能比我多练十刀?那老物是不是给你用了不同的药膏?” 若不是丘神绩站那边,两人能对骂半个时辰。 无论如何,五六十刀就是他们的极限了,然后李彦在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内,斩出了一百次破千军。 起初的劲力运转,还有些负担,但随着一刀刀演练,他感觉劲力所经由的路线,在不断适应这一条新的路线。 走的多了,就成了堂皇大道。 所以他斩出了一百刀后,不仅气息平稳,毫无疲惫,身体上也没有多大的负担。 一切就好像平日里练功,轻轻松松。 毋须惊讶,正常操作,李彦心态平和,开始研究后面两招。 并非好高骛远,而是触类旁通。 若能揣摩出三招绝学的共同点,那修炼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荡四海在破千军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压迫感……” “任江山则是在前两招的基础上,将百胜劲的先攻发挥到了极致,有种江山万民,尽皆臣服的宏大气魄……” “究其根本,这三招绝学,都是在‘势’上不断加强!” 李彦继续练刀,沉浸其中。 很快练武场上,刀光闪烁,刀势纵横,那道极速移动的人影,都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 周围的仆从越来越感到难受,身不由己地往外退去,直至附近再也无人敢停留。 不知过了多久,当李彦也感到身体出现了疲惫感,立刻停下,再度仰首,已是漫天星辰闪耀。 再听外面的打更声,居然是子时夜半。 他一直练了数个时辰,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百胜劲不愧是宋武帝所创,天下一等一的绝学,但难度也是真的高啊!” 这些招数在刘裕手中,是气吞万里如虎,平定天下的万丈豪情,一旦缺乏了那份经历与沉淀,使出来就缺乏了味道,金智照正是最明显的例子。 从某种意义上,这个难度比起唯识劲第六识还要高,毕竟需要的是人生历练,而世上能有几个如刘裕这般武功成就的帝皇? 李彦没有参与过乱世争雄,但他的经历也非同小可,更关键的是他身识已开,所能做出的极致变化,已经超出了百胜劲要求的范畴。 再恢宏的气势,这终究是一套劲法,身体才是根本,有了这重要的加成,李彦的刀势厚重宏大,不可一世,同样是难以抵挡,隐隐走出了另一种风格。 “如果我也能自创出一套劲法,那该多好!” 曾经在吐蕃出使时萌生的想法,再度浮上心头。 李彦目前所炼的百胜劲与唯识劲,理论上说是一快一慢的两种极致,百胜劲大开大合,纵横捭阖,唯识劲挖掘潜力,细致入微,再联想到创造者刘裕和玄奘,都有着个人所追求的道。 所以李彦曾有过打算,自己能否在这两门劲法的基础上,创造出属于他自身风格的劲法? 但他此时再仔细思考,觉得条件尚未成熟,还是要务实一点,先把天下第一的小目标完成,百胜劲和唯识劲练得好好的,把它们换了干什么? 至少先将两门劲法修至大成,比如唯识劲前五识,还有一个舌识未开,这五缺一,身体其他部位都棒棒哒,唯独口腔拖后腿,就有些难受。 于是乎,李彦睡饱了觉,第二天去内卫上班,罕见的在办公屋子里待着不走了。 在上班时间的练武场中,竟然看不到这位李机宜努力的身影,内卫们都很诧异,奔走相告。 最后在屋子里,发现他正捧着一杯茶,有滋有味的喝着。 看似是在喝茶,其实依旧是在练武,口腔周围的窍穴在唯识劲力的撬动下,朝着身体大部队全力追赶。 准确的说,是大部队一起推着它进步,正常情况下,前五识中身识是最后开启的,现在李彦反倒是先开了身识,再来开舌识,这种情况相当于跳了一级后,反过来推导,难度自然大大下降。 唯识劲练功,可于静修中一日不动,李彦就捧着几杯茶,宁静悠然地度过了一上午的时间。 等到了正午,他准时下班之际,伴随着嘴里的茶水触及舌苔,一股难以言说的滋味涌入心头。 一口看似普通的茶水,但由于每一个味蕾都给予了最细微的反馈,他甚至能品出各种参差,仿佛人生百味,感慨万千。 舌识成了。 他的舌头变得无比灵活,甚至口腔的声带都能控制,如果愿意特意学习,可以改变说话的声音与节奏,模仿出另一个人的声线和习惯,正如杨再威在吐蕃模仿杨再思一样。 一旦开启舌识,除非是那种见血封喉,沾到一点都会丧命,还得要无色无味的剧毒,否则大部分的毒药都对他无用了,因为一喝进嘴里,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可以立刻全部吐出。 至此,唯识劲前五识全开。 一股通透感遍及全身,李彦心情愉悦。 不仅是武力的水涨船高,还在于身体的各个感官,终于不是完全按照生物的本能行动,而是奉他为主,在控制下,初步逆转本能,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 当然,目前控制的是表层的能力,还有潜藏在脑海深处的意识,那些难以降服的心猿意马,是第六识才会涉及的难关。 李彦斗志昂扬,继续努力。 不单是这个时代的天下第一,与古往今来的相比,他也想成为最闪亮的那颗星辰,照耀千古!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的师父是谁? 李彦知道,如今南北差异还是巨大,南方养豹猫的人很少,便微笑道:“母亲大人,这是我所训的豹猫,最是通人性,它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谢氏微微点头,小黑灵活的一窜,来到她的身旁,开始熟练的博取好感度,直到谢氏伸手轻轻摸了摸:“这猫儿真是太灵动了,不愧是孩儿你驯养的!” 如此一来,气氛顿时缓和许多,谢氏也趁机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温和地道:“坐吧!” 李彦坐下,在门外偷瞧的谢掌事这才放心,脚步放轻地离去。 谢氏一只手轻轻抚摸小黑软软的毛儿,神情逐渐恢复到以往的泰然若定,温和地道:“孩子,你流落到凉州,是我们对不住你,你心地善良,却无半分责怪,我既感到开心,又是更加愧疚,不知如何面对,这才一拖再拖,到了如今……” 李彦对此是相信的,毕竟他现在大权在握,如果是贪慕虚荣的,早就找上门来,谢氏虽然跟在后面捡了不少便宜,但一直没有主动求他任何事,也没有塞什么江南子弟入内卫,这点还是不错的。 当然,站在李彦的角度,也没有主动安慰的道理,那样会令对方更加不安,他干脆询问道:“母亲,我当年到底是怎么流落到凉州的?” 谢氏稍稍沉默,松开了抚摸小黑的手,凝声道:“你父亲当年涉及到李承乾谋反大案里,被连累到发配吴郡,这你清楚吧?” 李彦点头:“当然,他原本是被判流放岭南的,太宗体念我祖父,特地改为发配吴郡。” 谢氏抿了抿嘴,苦笑道:“这其中不光是体念,还有不少隐情,你父亲根本没有参与谋逆,之所以被牵连,是因为李承乾疯了,胡乱攀咬。” “此人的手中有与你父亲往来的信件,其中话语诸多诱导,令先帝疑心,他俩是从小的友人啊,又岂会料到这事?” “是前赵国公长孙辅机从中周旋,先帝也查明了情况,知道你父无辜,才从轻发落,后来召回长安,承袭爵位。” 李承乾确实有病,这位原本铁板钉钉当皇帝的太子,先是生理疾病,后来发展为心理疾病,选择造反。 这不闹么,造谁反的不行,造李世民的反? 人家当秦王的时候就是百战百胜的无敌统帅,以玄武门之变硬生生夺得皇位,然后治国二十载,这种造反的成功几率,都不如现在江南之地起兵犯上…… 李彦恍然:“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长孙辅机从中斡旋,父亲当时就真的发配到岭南去了?” 谢氏点头:“不错,你祖父与长孙辅机交情平平,他却能于危难之际伸出援手,实是救命之恩。” 李彦想到玄奘的徒弟辩机,发出感叹:“前赵国公在贞观时期,既是从龙勋贵,又是皇亲国戚,任吏部尚书后却自行请辞,避免权势过大,不可收拾,还能处处施恩,结交者众,怪不得本朝之初威望如日中天,可惜也正是如此,忘乎所以,心态膨胀得难以遏制啊。” 谢氏也叹了口气:“权力是世上最诱人之物,也是最可怕之物。” 李彦摆出聆听的姿态:“那后来呢?” 谢氏道:“长孙辅机被流放的那一年,有嫡曾孙出生不久,与你同岁,名长孙元翼。” 李彦想到自己早早就有的表字,瞳孔微缩,直接问道:“不会是交换孩子那么老套的把戏吧?” 谢氏怔了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交换不了,你当时已经两岁了,不是婴孩,亲近之人一眼可识得容貌,如何交换?” 李彦皱起眉头:“既然如此,带上我有何用?” 谢氏缓缓地道:“长孙辅机本是内卫大阁领,结果内卫中有一股力量不仅倒戈向圣人,还要对他赶尽杀绝,朝中更是传出,圣人要以谋逆之罪灭了长孙氏全族。” “为了保存住他家最后的骨血,关中士族各自出力,而你的叔祖父李客师更是与长孙辅机是儿女亲家,前来劝说,你父亲为了报答他昔日的恩情,也愿意相助。” “但他们的目标是你,说一个与长孙元翼年龄相仿的孩子是关键,还确保你会是安全的,你父亲也是糊涂,居然就相信了他们所言,任我如何劝都劝不住,把你交给了他们……” 说到这里,谢氏露出明显的痛楚和恨意:“这些勋贵显然是看不上我的南人出身,若你的母亲是关内高门之女,绝不会让你去冒险!” 李彦脸色也沉下。 李靖字药师,有一个弟弟李客师,也是屡建战功,封了丹阳郡公,更活了九十一岁,前几年才去世,这位的儿媳妇就是长孙氏族人,类似的联姻关系还很多,所以当年长孙无忌谋逆案牵扯才那么大,关内士族无一幸免,都被李治趁势打压了一遍。 而李客师的行径,如果真是如谢氏所言,就让他很不痛快,果然不跟陇西李氏其他族人往来是正确的,这些高门大族里都充满着压迫和歧视,无一幸免。 李彦深吸一口气,收敛情绪,又问道:“后来呢?” 谢氏道:“我不知那些关内士族是如何为之的,但结果是圣人确实收回了成命,没有赶尽杀绝,转而将长孙氏族人发配岭南,可你也再没回来,他们那群人甚至没有入府,只是传达了歉意的口信,毫无诚意可言……” “偏偏这等事情,我们不敢声张,只能暗暗寻找,你父亲后悔不跌,已经晚了,我再也呆不下去,愤而回到江南。” “直到一年后,你父亲才来江南,跟我说你很安全,我大喜过望,以为从此能一家团聚,结果他并不知道你在何处,只是得到了消息!” “我气急要与之和离,他又将婚书退回,我终究还抱着一线希望,一直等啊等,等到彻底放弃了希望,没想到十多年后,你真的回来了……” 说到这里,谢氏已是泪如雨下,李彦的神情则变得沉重起来。 若真是如此,那个从小将他养大,悉心教导,传授武艺的师父哑叔,又会是谁呢? 第三百六十章 与母亲久别重逢,但也在破案 “独臂,喑人,曾在内卫任职,自称哑叔的中年男子,是他从小将你养大?” 关于师父的疑惑,李彦没有藏在心中,而是直接向谢氏询问。 他此前一直不认为这是什么秘密, 跟心腹聊天时也曾提过,身边人更多的是对凉州产生好奇,尤其是博学的凉州商人。 她没有与李德謇和离,至今都还是一品国公夫人,不过李德謇如今政治地位边缘化,她这位夫人自然也就边缘化。 甚至由于南人的出身,一直不出面都无人理会,如果换成另一位大权在握的宰相正妻,早就有无数人打听了。 歧视归歧视,早年她刚嫁给李德謇的时候,也是入过太极宫,参加过永徽时期的大朝会。 而当时主持大朝会的,正是宰相长孙无忌。 李彦问道:“商会中有擅于绘制画像的人吗?能将长孙辅机的相貌画下来吗?” 谢氏面色变了:“孩子,长孙辅机在如今的朝中可依旧是禁忌,你要去查他?” 李彦微笑:“正是因为关系到这位前赵国公,我不能拜托外人绘制其长相,也只有母亲才不必担心。” 谢氏心头一暖,手又轻轻抚摸起了小黑的毛:“好!好!” 李彦关照道:“写实一些,另外长孙氏的人,只要有印象的,都可以画下来。” 谢氏点头:“放心!放心!我一定尽量为你还原出当年长孙氏的相貌。” 李彦脑海中又想到了另一种验证的方法,已经想要离开,但还是留下,尽量说一些不怎么尴尬的话题。 倒是谢氏很快看出了他心思不在这里,温和地笑道:“孩子,你去吧,我不习惯住在北人的府邸,留在商会就好,你若有空,多来看看我!” 南北朝结束百年,南人与北人之间的隔阂还是如此之大,李彦暗暗一叹,起身行礼:“请母亲大人放心,我一定常常来看你,那我今日就告退了,小黑留在这里陪你,它很乖的。” 他行礼之后,给小黑使了个眼神,小黑有些不舍,但还是晃了晃爪子。 谢氏还要送他,但迟疑之后,觉得不能那么生分,目送着李彦挺拔的背影离开,抱着小黑,默默垂下泪来:“我的孩子长大成才了,我却一刻没有陪在他身边……” 又跟谢掌事聊了几句,李彦离开谢氏商会,没有回府,一路往皇城策马而去。 入了皇城后,他唤来了正在二馆的郭元振:“元振,有一件事需要你亲自去查一查。” 郭元振这段时间在内狱参与讨论写信,平日里就来弘文馆交友,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能得人”,跟什么样的人都能混得熟,如今与二馆的不少学子都结下友谊,培养出了不俗的人脉。 郭元振知道李彦做出这样的安排,是有意发挥他的长处,心怀感激,此时听到有任务,更是精神大振:“请六郎吩咐。” 李彦道:“你去洛阳的佛寺,请教一下那些僧人,玄奘大师年老后的相貌是怎样的,若能画下图来,就最好了。” 这个要求十分古怪,但郭元振毫不迟疑地应道:“那我去了!” 他雷厉风行,立刻离开弘文馆,却也没直接去洛阳的佛寺,而是先去鸿胪寺寻找相熟的朋友。 长安的佛门,有以大慈恩寺为首的四大寺院,洛阳这里的佛寺更多,比如大遍空寺、大福先寺、佛授记寺、东太原寺等等,其中东太原寺就是魏国寺的前身,历史上法明所在的寺院。 佛门太兴盛了,郭元振为追求效率,来鸿胪寺直接查询当年玄奘大师圆寂时,哪个寺院去西京长安相送的僧人最多,然后直奔佛授记寺而去。 佛授记寺是二十年前以太子的名义所立,为帝后祈福的寺院,如今太子监国,这个展示孝心的皇家寺院,更该香火鼎盛。 不过郭元振真正到达后,却发现这里的人流似乎比前一阵要少了些,眼珠转了转,顿时意识到是之前抓捕牙人时,程务忠当街揭露僧人面目的影响,不禁微微一笑。 当然,现在他是来查案的,不能幸灾乐祸,马上收敛起笑容,入内通报。 听说是内卫前来,寺中的主持前来迎接,态度恭敬,但听了要求却有些奇怪:“三藏法师是十年前,在西京郊外的玉华寺坐化,后来安葬在兴教寺内,施主若要询问三藏法师之事,为何来此呢?” 郭元振眉宇间浮现出尊敬与虔诚:“听闻三藏法师圆寂,各地的僧人都有感于这位大德高僧翻译佛经的功德,前去参加法会相送,我也就不舍近求远了。” 主持依旧不解,却不再询问:“我寺内就有画像,请施主稍候,老衲这就去拿。” 确实是稍候,仅仅一刻钟后,主持就将画像取来:“请过目。” 郭元振一看却是失笑道:“大师拿错了吧,我所求的并非是三藏法师年轻之时的画像。” 主持双手合十:“这便是敝寺僧人于显庆五年所画,那年三藏法师已有五十九岁高龄。” 郭元振看着画上那皮肤光洁,不显皱纹,神态宝相庄严的僧人,陷入了沉思中。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佐命”,有你的信! 长安。 大明宫内。 夜色降临,寝殿内燃起了一根根烛火,同时巨大的鼎炉里,重新喷吐出来自西域的安神香气。 但此时的香味,却被浓重苦涩的药味盖住,可依旧无法让圣人恢复清醒。 李治躺在榻上,双目紧闭, 若不是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就好像是已经睡在了皇陵中一般。 相较于那时太子将百官带去东都之时,这位唐皇削瘦了很多,脸颊都有了些明显的凹陷,头顶的毛发变得更加稀疏。 如此倒也罢了,以前李治的容貌就显得很苍老,明明武后比他要大四岁,却像是老夫少妻一般,最关键的是,位于榻前的众御医,都保持着沉默。 此时无声胜有声。 坐在塌边的武后知道,李治真的不行了。 武后毫不迟疑地起身让开,抬起手道:“请!我拭目以待!” 殿内气氛凝固了一霎那。 来者终究没有走到榻前,而是凝视武后:“你待如何?” 武后道:“不是我待如何,是你要如何?” “你在外面兴风作浪,我懒得理会,但现在陛下不行了,我的将来就落在太子身上,想利用我去对付太子?简直是白日做梦!” “你若真有能耐,太子、百官、南北衙禁军、内卫李元芳他们都在洛阳,你尽管去便是……” 来者听到其中一个名字,语气变得更加阴沉:“看来你也知道太子现在深信内卫,恐怕你这位娘娘的地位,还不如那个当面呵斥你误国的李元芳呢!” 武后很淡定:“李元芳杀了贺兰敏之,太子自然会对他有好感,但等登基继位,当上皇帝,一切又不同了。” “如李元芳这等人,必须要好好压制,不给他结交党羽,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的机会。” “太子心肠软,不是合格的人君,恰恰是有这些臣子在,才有我这位太后的作用,若无手段,群臣岂肯俯首帖耳?” 来者呵呵冷笑:“李元芳,这个人会有更多的惊喜给你的!” 武后斜了斜眼睛:“区区一个臣子,也就你这等格局的人,会如此在意……” 她虽然闲了几个月,但每日工作节奏不变,依旧关心着从洛阳送到长安的奏章,即便是那些太子已经决定的大事。 比如对榜一世家的奖赏、给中低层官员的分房、对漕运部门的规划等等,她的心里依旧是朝中百官的大局,李元芳充其量只是其中一个较为特殊的,闻言不耐地拂袖道:“不必再言,若无事,就退下,‘佐命’!” 听到最后那个充满着揶揄讽刺的称呼,来者双袖轻轻颤动了一下,倏然间消失不见,只留下那森寒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武二娘子,你会后悔的!” …… “佐命”身形如电,两侧的风景不断倒退,以极快的速度横穿大明宫,来到了太极宫中。 这座自隋朝建立,被安排在长安城北部中央的宫殿,本来也是上应紫微帝星,然而过于理想化的设计,忽略了地形的缺陷。 太极宫正处于长安城地势最低的一块洼地上,长安的夏日经常下雨,温度又很高,使得此处潮湿而燥热,李世民住在里面都受不住,更别提李治,所以大明宫很快建成,此后这里就空了出来。 到了如今,太子带百官去了洛阳,大明宫都显得空落落的,更别提无人为津的太极宫。 可就在今夜,里面却有大批的侍卫和宫女把守,围绕着一座殿宇,神情警惕。 “佐命”一路来到殿前,一位老妪身姿矫健地迎了出来,与洛阳内的尚宫长得一模一样,正是其孪生妹妹。 面对尚宫的行礼,“佐命”问道:“他还不愿意开口吗?” 尚宫摇了摇头道:“他在地上写了一行字:口乃心之门户,口闭心沉,此处一静,万物皆景,此口一闭,万籁皆胜,此心一沉,万象可爱。” “佐命”闻言摆了摆手:“你们退下!” 包括尚宫在内,所有人都离开,“佐命”走到殿宇内,看向那端坐在地上的人:“当年玄奘救你时,与你做出十年佛门止语的约定,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你还不说话,到底是何意?” 那人在地上写道:“已经习惯,不想说了。” “佐命”眼中清晰地浮现出怒意:“你若真的愿意放弃,青灯古佛,了此残生,那倒也罢了,自有我出面!可你又杀了我精心准备的李治替身,坏了我多少事!进也不进,退也不退,这便是你多年来参悟佛法所得吗?” 那人发出一声复杂的叹息,写道:“收手吧,你无法成事的。” “佐命”气极反笑:“是我为你长孙氏在奔波,你族内的千人血仇,反倒放弃了是么?迟了!你让李元芳为我所用,李治替身的事情便一笔勾销!” 那人摇头,甚至懒得写了。 “恐怕这就由不得你了!” “佐命”丢下最后一句话,拂袖而出,调整呼吸后,心情才平复下来。 这一日收到的,显然都是不太好的消息,所幸刚出了殿宇,有心腹奉上信鸽,“佐命”看了后,才轻笑了起来: “阿史那环那废物,一直身怀二心,竟敢真的背叛我,倒是勇气可嘉,他却不知,我早就让尚宫盯着他,更有忠心耿耿的两位弟子在啊!” 第三百六十二章 直指根本,元芳真乃神人也! “噼啪——” 天空雷鸣电闪,洛阳皇城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郭元振看着雨珠如豆,激在地上,荡起层层水雾,往练武场而去。 平时这里还是有不少人的,内卫在没有案子的时候,其实是比较自由的。 李彦对于李治本人的安全毫不关心,但他对于圣人这个身份的安全是在乎的,一国之君真要以意外的方式身亡,那后果难以预料,何况他十分清楚:“这贼子在大明宫内,恐怕还有内应。” 众人皱眉,想到的是之前百骑精锐被策反的情况,狄仁杰则最了解,内应恐怕就是权欲熏心的武后。 而这一次,李彦没有问他怎么看,他也压下对那位的厌恶,开口道:“六郎,宫内的事情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需要提防贼人铤而走险,此行长安,不能出动大队人马。” 李彦心想狄胖胖和他就是有默契,颔首道:“不错,‘佐命’在洛阳肯定还有一些监视力量,哪怕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消息,但也能大致查明这些人的动向,想要去长安不被发现,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此行内卫不动,禁军也不动,尤其是北衙百骑,目标太明显。” “贵精不贵多,有我一人足矣,此行之前,我会让婉儿单独跟太子殿下汇报,尽量减少一切暴露的可能。” 众人微微变色,却又知道,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当然,李彦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对“佐命”恨之入骨的杨再威,和必须带着的金智照和阿史那环。 李彦看向这三人:“你们这些时日,做好准备了吧?” 杨再威抿了抿嘴,尽量平静的语气,都压不住心中的翻江倒海:“当然,我等这个时候太久了!” 金智照和阿史那环则多少有些畏惧。 前者本来就对“佐命”有敬畏之情,后者平日里老物老物的叫着,如今真正要面对那位师父了,也禁不住脸色发白:“我们能打过吗?” 李彦淡淡地道:“你们以为现在还有回头路吗?‘佐命’对于惩罚叛徒的手段,不用我多言,到时候你们甚至会怀念神绩的好。” 旁边的尚宫连连摇头,金智照和阿史那环则神情一黯。 是的,从他们传出信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佐命”形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了,对面一旦发现三个徒弟全部背叛,就不会再小惩大诫,继续利用,而是直接痛下杀手,否则必然众叛亲离。 连亲自调教的徒弟都不服你,还想那些手下臣服吗?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许多人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抱有侥幸心理。 李彦看着阿史那环,就微微皱眉:“再威,用药。” 杨再威立刻在腰间的袋囊里取出两枚药丸,伸手摊到两位相亲相爱的同门面前:“服下,这毒丸是我亲手配置,‘佐命’医术虽好,但仓促之间也救不了你们,只有我能提供解药,如此一来,你们就不会抱有任何侥幸了!” 金智照看着这位师兄冷肃的神情,咬了咬牙,把药丸接了过去,仰头吞下。 阿史那环也明白自己非吃不可,却下不了手,干笑两声,刚要废话,就被杨再威捏住嘴巴,硬生生吞了下去,险些噎住。 尚宫则不需要,根本不可能放这老贼婆出去。 看着两人服下药,杨再威冷声道:“如果抓捕地点设在洛阳,那便是天罗地网,瓮中捉鳖,只要‘佐命’过来了,内卫禁军围上,怎样都跑不掉。” “可现在是要去长安,哪怕是有心算无心,一个错漏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阿史那环,如你这种人,我会牢牢盯住,如果敢有半分异样,‘佐命’会如何不好说,但你就不用担心没有觉睡了,保证你与世长眠!” 阿史那环看着杨再威的眼神,通体发寒,知道这位师兄是真的会一拳打爆他的头,连连应声:“是!是!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不愧是曾经拜入少林寺学艺,贱都一脉相承。 眼见两人服服帖帖,狄仁杰最后一遍核对细节。 之前早就排练过许多回,阿史那环自不必说,就是本色扮演叛徒,让“佐命”狠狠惩罚。 关键是金智照,狄仁杰讲戏:“你的伤势,是在抓捕阿史那环过程中,被他打出来的,需要‘佐命’为你疗伤,你做好准备了吗?” 金智照用不知是喜是悲的语气道:“别的或许还不行,但这段时间我的伤势好好坏坏,确实琢磨出了不少心得……” 另一边,李彦拔出链子刀,轻轻擦拭。 计划的最终,果然是落在抓捕上,这段日子的勤苦练功,养精蓄锐,将化作最好的资粮。 众人露出由衷的钦佩,确定完最终细节的狄仁杰,也不禁赞道:“元芳大智大慧,直指根本,真乃神人也!” 李彦欣然一笑:“有怀英这句足矣,且看我荡平贼子,凯旋大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初次见面,我是来抓捕你,或者打死你的! 长安。 天空沉得吓人,黑云滚滚,风雨将至。 大明宫内一片寂静,内侍和宫婢缓缓行走,脚步声尽可能放轻,眼神时不时往寝宫瞟去。 就在昨夜,御医入殿后, 再也没有出来。 那位天下万民之主,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主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谈不上多大的惊讶,毕竟圣人这些时日的身体状况,人尽皆知。 但即便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真正面临时,宫内还是弥漫出不安。 因为正常情况下, 这个时候皇后应该让太子殿下回来,在榻前尽孝的同时,顺理成章的过渡皇位。 但并没有。 皇后好像一心都扑在了圣人身上,昨夜泣声痛哭,遍皆可闻,唯独没有履行她应有的责任。 在皇宫内生存的人,都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自是战战兢兢。 而另一边,太极宫内的“佐命”双手负后,眼中闪烁着看好戏的神色。 自己之所以能有如此规模,长孙氏的恩泽是基础,但更关键的还是李治和武后的一系列作为, 让君臣离心离德。。 与之比较, 太子李弘没有他父母那么强大的手段, 却正因为仁善温和, 懂得休养生息, 为民考虑,这种人的继位, 无疑是对自己不利的。 好在看武后这个蓄势已发的姿势, 接下来还有的是机会。 正在这时,尚宫那边传来消息,发现了三位弟子入城,却在城门处发生冲突,杨再威去追阿史那环,金智照则去指定位置等待。 “佐命”眼神微厉:“金智照倒也罢了,杨再威自从在吐蕃被李元芳所败,怎的也变得如此无用,连个突厥蛮子都拿不下?” 训斥归训斥,既然徒弟们到了长安,又没有直接把阿史那环押过来,“佐命”冷哼一声,出了宫城。 轰隆一声巨响,积蓄了半日的雨水终于降下,街上行人飞速变少。 “佐命”的身形穿梭在屋檐之下,形如白日的鬼魅,速度之快,似乎连风雨都追不上,浑身上下干爽如初,连雨丝都没有沾到。 金智照正等在一处隐蔽的院落中,眼见一袭长袍自眼前掠过,赶忙跪下:“徒儿有罪,请师父责罚!” “转过身!抬起头!” 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金智照跪着转了半圈,头抬了起来,就见“佐命”站在房檐下,长袍猎猎作响,面具后的双目冷视着自己。 她心头一喜,“佐命”亲自来到了信中所言的约定地点,这就极大地降低了接下来的难度,也说明对方确实没有怀疑。 但真正直面这位深不可测的师父时,她的心头仍然涌起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赶紧背台词:“徒儿有罪,师弟在路上不断哀求,说他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绝不敢背叛师父,我们就有所松懈,以为……”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以为他是一时糊涂,不料早有准备,入了长安后还有人接应,师兄去追他,徒儿不敢大意,赶紧来通知师父。” “佐命”并无疑心,因为以前金智照在面对自己时,就是紧张中带着几分惧怕,何况现在还犯了错,淡然道:“你还叫那个叛徒为师弟?” 金智照身体微颤,又俯下头去,衣服被雨水淋湿,不敢吱声。 金智照闻言一愣。 在场的两个人中,确实有为李元芳办事的,你猜猜是谁? “佐命”自然猜不到,眼见徒弟体内的旧伤有复发的迹象,立刻道:“进来吧,为师替你疗伤!” 两人进入屋内,前后坐下,“佐命”摘下手套,双手贴在金智照的背后。 金智照感到背后的手掌粗糙至极,似乎还有颗粒的摩擦,十分恶心,但一股精纯的劲力又涌入体内,让她浑身暖洋洋。 她来不及思考对方的手到底是何模样,深吸一口气,开始关键的一步操作。 表面配合,实际不让“佐命”治好自己。 显然,她丰富的受伤经验,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佐命”的劲力在金智照体内游走,抚平气血,调理内外,再配合上医理知识,可谓细致入微。 但治疗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明显起色,“佐命”开口道:“时间久了,确实有些棘手,你幸好此时过来,若是再拖个数月,恐怕这旧伤就要伴随你一辈子。” 金智照赶忙道:“多谢师父!” “佐命”嗯了一声,穿上手套,往腰间一探,取出针囊来:“你躺下吧,为师以针法,为你行气。” 针灸针灸,针与灸自古联称,其实是分开的,在北宋之前,针法的普及度长期处于灸法之下,正是因为灸法简单粗犷,方便灵活,且易于操作,相对而言,针法则对穴位和手法有更高的要求。 寻常医者所谓的针灸,往往就是灸法,唯独医术高超者,才能用真正的针法,而金智照很清楚,“佐命”的医术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这位使出拿手绝活,那是一定能治好自己的。 “师兄!你要快来啊!” 在默默的祈祷之下,金智照开始暗暗积蓄力量。 一根根针刺在穴道上,“佐命”正全神贯注,动作猛然停住,站起身来,看向外面。 除了雨声外,安静一片,什么都没有。 金智照等了稍许,开口问道:“师父,怎么了?” “佐命”眼睛微微眯起:“我们换个地方!” 第六识传来了危险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处不能待下去了。 不过话音刚落,远处交手的动静,飘了归来。 “佐命”耳朵耸动,过滤掉雨声后,将关键的声音尽收耳底。 不光是碰撞的声响,还有对话声。 杨再威咬牙切齿的呵斥道:“阿史那环,你这个叛徒!!” 阿史那环叫囔道:“都是师父偏心,传你唯识劲,却不传我,我所做的事情不比你们少,凭什么得不到公平的对待,就因为我入门晚么!!” “砰!砰!” “佐命”身体放松下来,眼眸中露出冷意:“我从阿史那氏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这等劣物,蓝突厥真是后继无人了!我们继续,再威会将那蠢货收拾的!” 眼见师父继续行针疗伤,金智照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立刻开始全力配合,运劲疗伤,不再关注外物,神思沉宁。 “佐命”见了,露出赞许:“不错!你这次的受伤看来能因祸得福,以后更进一步!” 正想着金智照后面的担子可以再重一点,外面发出一声惨叫,阿史那环嘭的一下摔在院内。 轰隆! 电闪雷鸣之间,一道高大的身影落下,立于倒在地上的阿史那环身边,透过窗户,印在了地上。 “佐命”这才满意,视线从金智照身上移开,往院外看去。 这一看,浑身上下猛地绷紧,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因为来者的说话语调,明明与大弟子杨再威一模一样。 呼吸节奏,也与杨再威别无二致。 可此人的身材,却比杨再威要更加高大威猛。 此刻。 屋内屋外,咫尺之遥。 那人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很有礼貌地道: “‘佐命’,初次见面,我是内卫李元芳,是来抓捕你……或者打死你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有种你别跑! “噼啪——” 天空雷鸣电闪,洛阳皇城笼罩在一片昏暗中。 郭元振看着雨珠如豆,激在地上,荡起层层水雾,往练武场而去。 平时这里还是有不少人的,内卫在没有案子的时候,其实是比较自由的。 李彦对于李治本人的安全毫不关心,但他对于圣人这个身份的安全是在乎的,一国之君真要以意外的方式身亡,那后果难以预料,何况他十分清楚:“这贼子在大明宫内,恐怕还有内应。” 众人皱眉,想到的是之前百骑精锐被策反的情况,狄仁杰则最了解,内应恐怕就是权欲熏心的武后。 而这一次,李彦没有问他怎么看,他也压下对那位的厌恶,开口道:“六郎,宫内的事情干系重大,不可轻举妄动,需要提防贼人铤而走险,此行长安,不能出动大队人马。” 李彦心想狄胖胖和他就是有默契,颔首道:“不错,‘佐命’在洛阳肯定还有一些监视力量,哪怕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消息,但也能大致查明这些人的动向,想要去长安不被发现,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所以此行内卫不动,禁军也不动,尤其是北衙百骑,目标太明显。” “贵精不贵多,有我一人足矣,此行之前,我会让婉儿单独跟太子殿下汇报,尽量减少一切暴露的可能。” 众人微微变色,却又知道,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当然,李彦也不是一个人,还有对“佐命”恨之入骨的杨再威,和必须带着的金智照和阿史那环。 李彦看向这三人:“你们这些时日,做好准备了吧?” 杨再威抿了抿嘴,尽量平静的语气,都压不住心中的翻江倒海:“当然,我等这个时候太久了!” 金智照和阿史那环则多少有些畏惧。 前者本来就对“佐命”有敬畏之情,后者平日里老物老物的叫着,如今真正要面对那位师父了,也禁不住脸色发白:“我们能打过吗?” 李彦淡淡地道:“你们以为现在还有回头路吗?‘佐命’对于惩罚叛徒的手段,不用我多言,到时候你们甚至会怀念神绩的好。” 旁边的尚宫连连摇头,金智照和阿史那环则神情一黯。 是的,从他们传出信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佐命”形成你死我活的局面了,对面一旦发现三个徒弟全部背叛,就不会再小惩大诫,继续利用,而是直接痛下杀手,否则必然众叛亲离。 连亲自调教的徒弟都不服你,还想那些手下臣服吗?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许多人事到临头,还是难免抱有侥幸心理。 李彦看着阿史那环,就微微皱眉:“再威,用药。” 杨再威立刻在腰间的袋囊里取出两枚药丸,伸手摊到两位相亲相爱的同门面前:“服下,这毒丸是我亲手配置,‘佐命’医术虽好,但仓促之间也救不了你们,只有我能提供解药,如此一来,你们就不会抱有任何侥幸了!” 金智照看着这位师兄冷肃的神情,咬了咬牙,把药丸接了过去,仰头吞下。 阿史那环也明白自己非吃不可,却下不了手,干笑两声,刚要废话,就被杨再威捏住嘴巴,硬生生吞了下去,险些噎住。 尚宫则不需要,根本不可能放这老贼婆出去。 看着两人服下药,杨再威冷声道:“如果抓捕地点设在洛阳,那便是天罗地网,瓮中捉鳖,只要‘佐命’过来了,内卫禁军围上,怎样都跑不掉。” “可现在是要去长安,哪怕是有心算无心,一个错漏就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阿史那环,如你这种人,我会牢牢盯住,如果敢有半分异样,‘佐命’会如何不好说,但你就不用担心没有觉睡了,保证你与世长眠!” 阿史那环看着杨再威的眼神,通体发寒,知道这位师兄是真的会一拳打爆他的头,连连应声:“是!是!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不愧是曾经拜入少林寺学艺,贱都一脉相承。 眼见两人服服帖帖,狄仁杰最后一遍核对细节。 之前早就排练过许多回,阿史那环自不必说,就是本色扮演叛徒,让“佐命”狠狠惩罚。 关键是金智照,狄仁杰讲戏:“你的伤势,是在抓捕阿史那环过程中,被他打出来的,需要‘佐命’为你疗伤,你做好准备了吗?” 金智照用不知是喜是悲的语气道:“别的或许还不行,但这段时间我的伤势好好坏坏,确实琢磨出了不少心得……” 另一边,李彦拔出链子刀,轻轻擦拭。 计划的最终,果然是落在抓捕上,这段日子的勤苦练功,养精蓄锐,将化作最好的资粮。 众人露出由衷的钦佩,确定完最终细节的狄仁杰,也不禁赞道:“元芳大智大慧,直指根本,真乃神人也!” 李彦欣然一笑:“有怀英这句足矣,且看我荡平贼子,凯旋大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伤敌一千,我自损八十 长安。 天空沉得吓人,黑云滚滚,风雨将至。 大明宫内一片寂静,内侍和宫婢缓缓行走,脚步声尽可能放轻,眼神时不时往寝宫瞟去。 就在昨夜,御医入殿后, 再也没有出来。 那位天下万民之主,世界上最强大帝国的主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谈不上多大的惊讶,毕竟圣人这些时日的身体状况,人尽皆知。 但即便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真正面临时,宫内还是弥漫出不安。 因为正常情况下, 这个时候皇后应该让太子殿下回来,在榻前尽孝的同时,顺理成章的过渡皇位。 但并没有。 皇后好像一心都扑在了圣人身上,昨夜泣声痛哭,遍皆可闻,唯独没有履行她应有的责任。 在皇宫内生存的人,都有一定的政治敏感性,很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自是战战兢兢。 而另一边,太极宫内的“佐命”双手负后,眼中闪烁着看好戏的神色。 自己之所以能有如此规模,长孙氏的恩泽是基础,但更关键的还是李治和武后的一系列作为, 让君臣离心离德。。 与之比较, 太子李弘没有他父母那么强大的手段, 却正因为仁善温和, 懂得休养生息, 为民考虑,这种人的继位, 无疑是对自己不利的。 好在看武后这个蓄势已发的姿势, 接下来还有的是机会。 正在这时,尚宫那边传来消息,发现了三位弟子入城,却在城门处发生冲突,杨再威去追阿史那环,金智照则去指定位置等待。 “佐命”眼神微厉:“金智照倒也罢了,杨再威自从在吐蕃被李元芳所败,怎的也变得如此无用,连个突厥蛮子都拿不下?” 训斥归训斥,既然徒弟们到了长安,又没有直接把阿史那环押过来,“佐命”冷哼一声,出了宫城。 轰隆一声巨响,积蓄了半日的雨水终于降下,街上行人飞速变少。 “佐命”的身形穿梭在屋檐之下,形如白日的鬼魅,速度之快,似乎连风雨都追不上,浑身上下干爽如初,连雨丝都没有沾到。 金智照正等在一处隐蔽的院落中,眼见一袭长袍自眼前掠过,赶忙跪下:“徒儿有罪,请师父责罚!” “转过身!抬起头!” 威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金智照跪着转了半圈,头抬了起来,就见“佐命”站在房檐下,长袍猎猎作响,面具后的双目冷视着自己。 她心头一喜,“佐命”亲自来到了信中所言的约定地点,这就极大地降低了接下来的难度,也说明对方确实没有怀疑。 但真正直面这位深不可测的师父时,她的心头仍然涌起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赶紧背台词:“徒儿有罪,师弟在路上不断哀求,说他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绝不敢背叛师父,我们就有所松懈,以为……”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以为他是一时糊涂,不料早有准备,入了长安后还有人接应,师兄去追他,徒儿不敢大意,赶紧来通知师父。” “佐命”并无疑心,因为以前金智照在面对自己时,就是紧张中带着几分惧怕,何况现在还犯了错,淡然道:“你还叫那个叛徒为师弟?” 金智照身体微颤,又俯下头去,衣服被雨水淋湿,不敢吱声。 金智照闻言一愣。 在场的两个人中,确实有为李元芳办事的,你猜猜是谁? “佐命”自然猜不到,眼见徒弟体内的旧伤有复发的迹象,立刻道:“进来吧,为师替你疗伤!” 两人进入屋内,前后坐下,“佐命”摘下手套,双手贴在金智照的背后。 金智照感到背后的手掌粗糙至极,似乎还有颗粒的摩擦,十分恶心,但一股精纯的劲力又涌入体内,让她浑身暖洋洋。 她来不及思考对方的手到底是何模样,深吸一口气,开始关键的一步操作。 表面配合,实际不让“佐命”治好自己。 显然,她丰富的受伤经验,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佐命”的劲力在金智照体内游走,抚平气血,调理内外,再配合上医理知识,可谓细致入微。 但治疗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明显起色,“佐命”开口道:“时间久了,确实有些棘手,你幸好此时过来,若是再拖个数月,恐怕这旧伤就要伴随你一辈子。” 金智照赶忙道:“多谢师父!” “佐命”嗯了一声,穿上手套,往腰间一探,取出针囊来:“你躺下吧,为师以针法,为你行气。” 针灸针灸,针与灸自古联称,其实是分开的,在北宋之前,针法的普及度长期处于灸法之下,正是因为灸法简单粗犷,方便灵活,且易于操作,相对而言,针法则对穴位和手法有更高的要求。 寻常医者所谓的针灸,往往就是灸法,唯独医术高超者,才能用真正的针法,而金智照很清楚,“佐命”的医术是天下一等一的厉害,这位使出拿手绝活,那是一定能治好自己的。 “师兄!你要快来啊!” 在默默的祈祷之下,金智照开始暗暗积蓄力量。 一根根针刺在穴道上,“佐命”正全神贯注,动作猛然停住,站起身来,看向外面。 除了雨声外,安静一片,什么都没有。 金智照等了稍许,开口问道:“师父,怎么了?” “佐命”眼睛微微眯起:“我们换个地方!” 第六识传来了危险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处不能待下去了。 不过话音刚落,远处交手的动静,飘了归来。 “佐命”耳朵耸动,过滤掉雨声后,将关键的声音尽收耳底。 不光是碰撞的声响,还有对话声。 杨再威咬牙切齿的呵斥道:“阿史那环,你这个叛徒!!” 阿史那环叫囔道:“都是师父偏心,传你唯识劲,却不传我,我所做的事情不比你们少,凭什么得不到公平的对待,就因为我入门晚么!!” “砰!砰!” “佐命”身体放松下来,眼眸中露出冷意:“我从阿史那氏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这等劣物,蓝突厥真是后继无人了!我们继续,再威会将那蠢货收拾的!” 眼见师父继续行针疗伤,金智照知道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立刻开始全力配合,运劲疗伤,不再关注外物,神思沉宁。 “佐命”见了,露出赞许:“不错!你这次的受伤看来能因祸得福,以后更进一步!” 正想着金智照后面的担子可以再重一点,外面发出一声惨叫,阿史那环嘭的一下摔在院内。 轰隆! 电闪雷鸣之间,一道高大的身影落下,立于倒在地上的阿史那环身边,透过窗户,印在了地上。 “佐命”这才满意,视线从金智照身上移开,往院外看去。 这一看,浑身上下猛地绷紧,汗毛瞬间倒竖起来。 因为来者的说话语调,明明与大弟子杨再威一模一样。 呼吸节奏,也与杨再威别无二致。 可此人的身材,却比杨再威要更加高大威猛。 此刻。 屋内屋外,咫尺之遥。 那人恢复了自己的声音,很有礼貌地道: “‘佐命’,初次见面,我是内卫李元芳,是来抓捕你……或者打死你的!” 第三百六十六章 杨再威:师父,你觉得什么是最惨的死法? 大雨倾盆。 狂风呼啸。 大雨沫子顺着木门的缝隙,直往屋内飘,地面被涂抹得一片黯淡,烛火疯了似的扭动,连带着家具的影子都似活了过来,张牙舞爪,摇曳不停。 轰隆! 在这样的气氛下, 又一道凄白的闪电划过,屋外来者的身影勾勒出细节,头戴雨笠,身披蓑衣,礼貌的自我介绍同时,还在慢条斯理地把腰间的链子刀拔出来。 整个动作缓慢而连贯, 却又生出一股极致的压迫感,令屋内的空气都似乎为之凝固。 金智照吓得背后的针都险些自动飞出去,惊惧的情绪发自内心:“是李元芳!李元芳!!” “佐命”则很快恢复镇定,先是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外面的阿史那环:“怪不得你敢背叛我,原来投靠了内卫,蓝突厥以你为耻!” 阿史那环目露恐惧,结结巴巴的唤道:“师……师父!” 如果不是服下了杨再威配置的毒药,他甚至有倒戈的冲动,理智告诉他这种行为很荒谬,但真正面对这老物,才知道此人在自己心中,留下了多么可怕的阴影。 “佐命”再转向李彦, 评价道:“好霸道的百胜劲势,你小小年纪能有这般成就,怪不得没有内卫和禁军, 凭你一人, 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但你边上的突厥蛮子, 就没有告诉你, 我连唯识劲第六识都练成了吗?”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 先点出压迫感的跟脚,又言明清楚没有帮手,最后再展露自身境界,可谓连消带打,一气呵成。 但无论怎样,必须改变战术,不能继续硬碰硬的拼杀。 “佐命”衣袍一转,双手五指箕张,往雨中潇洒地探去。 金智照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从她的角度里,看到了雨幕里,豁然多出了一双双由雨水勾勒出的飘忽手印。 虽然虚实不定,就像是画出来的一般,眨眼间又消失,但每每都出现在刀锋之前,都能半渡而击,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敌人最强的招数,简直神乎其神。 李彦刀招屡屡被破,也双目亮起:“这就是唯识劲第六识!潜意识的本能被调用,玄奘大师真是太厉害了!” 百胜劲的先攻,本是最佳的预判,但此时此刻,他的攻势却被“佐命”屡屡预判,好似变成了师徒喂招。 这种难以言喻的神妙境界,确实可以称师,难怪能调教出杨再威这三个弟子,可对手却有种就不是徒弟。 “佐命”教不出这么龙精虎猛,越战越强,不见衰竭的弟子! 李彦长啸:“看你能挡多少下!” 刀光拉出,漫天雨水再度化作风旋雨涡,势若排山倒海,这回更是隐隐有一条水龙张牙舞爪,荡平四海! “佐命”冷笑:“我倒要看看,你的刀势能否永不衰竭!” 双手灵巧地推出。 哪怕面前风雷大作,惊心动魄,在十指的拨动化解之间,最后也能趋于风平浪静。 可雨后的阳光迟迟未见。 反倒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刀势真的如大海狂潮般,一浪叠着一浪,仿佛永无尽头地压了过来。 荡四海!荡四海!荡四海! 管你有没有意识,能不能预判,给我接招接招接招!! 阿史那环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屋内的金智照也从目不转睛,变为了呆若木鸡。 原本她震撼于“佐命”妙到毫巅的处理方式,可此时的视线却完全聚集于李彦手中,看着他的刀光在漫天风雨中聚成水龙长吟,一次次截断,一次次又聚起。 每一次的截断,都代表着强招被化解,金智照扪心自问,她顶多能坚持四五次的失败,气势就会不可遏止的下降。 而现在已经数不清李彦出了多少招,反正他周身的风旋雨涡,分解为漫天水雾,又重新凝聚,然后再被打散,再度汇聚。 在这反反复复的过程中,李彦的气势不仅没有低落,反倒在一次次变化中,刀势越来越恢宏,越来越霸道,不断冲击向新的高峰! 看着那道追着自己师父砍的伟岸身影,金智照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他真的不是人……” 连观战的金智照都被吓傻了,那身在局里的“佐命”,所感受到的压力,自然是更加的恐怖。 关键是,每一次化解的难度,都变得越来越大。 第六识终究只是提供了一条最佳的解决办法,而还是要修炼者自己去化解招数,“佐命”此时的双手就在颤抖,虎口已经撕裂。 招式神妙,身体难撑。 当化解了第十三次荡四海,“佐命”实在受不了了,声音都变得尖利了起来:“李元芳你到底……” 李彦都没耐心等其说完,就是熟悉的五个字:“有种你别跑!” 话音落下,他的刀锋信手画出一道圈,将风雨圈了进去,然后如同展开了一幅江山画卷,横斩了开来。 任江山! 这刘裕所创的百胜劲最强杀招一出,当真是天昏地暗,浩浩荡荡的劲气横亘上空,随着刀芒一起狂压下去。 阿史那环惊叫一声,神为之夺,竟然逃出了院内,不敢再待下去,金智照也低下目光,脸色惨白。 毫无疑问,这一招的凌厉,将之前所施加的压迫彻底爆发出来,即便是同层次的对手,恐怕也会心神大乱,再被一刀斩杀。 “佐命”的心志极为坚定,第六识中更立刻涌现出化解的答案,可发抖的双手,却又告诉自己,那样的应对之法,只会陷入恶性循环的节奏里。 于是乎,“佐命”选择了另一个办法,双手探出,往刀身上一按,链条陡然弹出,一伸一缩间,打乱了任江山的节奏,也为其化解了危机。 李彦怔了怔,脸色首度沉下:“你认识我的链子刀?” “佐命”冷笑:“李元芳,如此巧夺天工的武器,你难道就没想过是从何而来的吗?” “这是天工坊最后出产的兵刃,没有外人见过实物,但内卫终究是有记录可寻的!你以此为招牌兵器,就不怕你师父的身份暴露么?” “还是说,你根本不知道你师父是谁?” “佐命”的计划是,至少说说话,可以争取一些时间。 但话音刚刚落下,就感到面前的人爆发了。 那股气势不可思议地继续往上攀上,一股清晰的杀意,更是笼罩四方。 李彦将身上披着的蓑衣甩开,淡淡地道:“看来要对不住神绩了!” “佐命”瞳孔收缩:“什么意思?” 李彦直接扑了出去,在斩天裂地的刀锋下,连声音都模糊在了厉芒中:“你知道得太多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旧的“佐命”死,新的“佐命”出 “智照速走,你是新罗公主,身负重责,万万不能有失!” 面对扑过来的李彦,“佐命”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声长啸。 屋内的金智照懵了懵,一句席巴险些出口, 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在三个弟子中,她对师父是最敬畏的,此次也自认为身不由己,那个内狱的胖子太可怕,何况师兄都叛变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所以在刚刚演戏的过程里, 她多多少少是抱着几分惭愧的, 结果师父毫不迟疑地将她卖了。 关键是卖了没用, 李彦根本不理会假装逃跑的金智照,死死锁定住目标。 这本是正常的进招,李彦完全可以躲避,可他不闪不避,运起角抵劲横力,在“佐命”一掌按在自己身上的同时,拳头也打在“佐命”身上。 两人同时闷哼一声。 “佐命”一掌按了个结实,虽然如同拍在了铁石之上,硬绷绷的吓人,但人终究不是金石之躯,这个级别的强者一掌可不好接,劲力勃发,气浪伴随着洒落的雨点,澎湃推出。 而李彦的拳头则稍稍没有轰实,对方于刹那之间的闪躲,卸去了至少一半的力道,只有小部分力道打在对方身上,同时激得雨点横飞,触目惊心。 相比起来,李彦自然吃了不小的亏。 但他身躯晃了晃,体内气血奔腾,手掌刚硬如白玉,头顶冒起淡淡的雾气,沉息吐气,长啸出声:“再来!” “佐命”感到身躯剧痛,反应更是极快,立刻意识到这位的目的,转身就跑。 可跑不掉,李彦的刀光如影随形,怒斩而至:“来啊!大伤换小伤,你这都不敢吗?” “佐命”连连闪避,在半空进行了四五下神妙到极致的腾挪,可终究还是得抬起手掌,再接一式荡四海。 然后李彦左手进招,如法炮制。 你拍一,我拍一,一掌换一拳! 下方看热闹的老百姓很快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因为“佐命”开始疯跑,但后面总有一个不是人的人追着怒锤。 这个节奏,又回到了刚刚院内交锋的时期。 那时“佐命”所耗费的劲力,也是小于李彦的,以力破巧,却依然承受不住。 此时同样如此,仅仅是四次拳掌交换,“佐命”就再也无法极速狂奔,选择了一处无人的院落飘落下去,身躯剧烈晃了晃。 李彦随之而下,立于磅礴大雨间,唇角溢出鲜血,身姿依旧傲然挺拔。 他侧过头,噗的一口,将郁结在体内的淤血吐了出去,刀锋直指,疗伤蓄势。 “佐命”双手十指撑开,边缘破损的宽袍迎风作响,没有吐血的动作,依旧维持着风度。 可惜天公不作美,由于是雨天,从面具缝隙边缘渗出了丝丝血液,可以看出这位是偷偷吐在面具里的。 甭管是不是糊了满脸血,两人冷冷对峙,都在运劲疗伤。 这个级别的强者,拳掌的威力是极其惊人的,换成金智照和阿史那环来,挨了刚刚所中的拳脚,基本就是内脏破裂,直接惨死的下场。 唯有杨再威能够支撑,因为他和两人一样,都是练了唯识劲。 佛门劲法大多擅于疗伤,以光明劲为最,是最佳的养老劲法,长寿无病,唯识劲则擅于自我疗伤,杨再威当时在吐蕃也是近乎奄奄一息,但只要放开控制,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初,正是这门劲法的神奇之处。 现在李彦和“佐命”就齐齐运转唯识劲力,治疗伤势。 恢复的过程中,“佐命”率先开口,退意明显:“李元芳,你堂堂一个内卫机宜使,太子亲信,未来前途无量,难道真要与我同归于尽?” 李彦目光奇怪:“你也是宗师修为,怎的说出这等荒谬的话来,我这叫伤敌一千,自损八十!” “我的伤势,恢复几天就能痊愈,你又要多久?” “我今年要过十八岁的生辰,快到弱冠之龄,你呢?四十多?还是五十多?甚至是六十多?” “任何劲法都是基于身体的强弱,恢复能力再好,如果老是受伤严重,也难以弥补身体的创伤,肯定会折损寿命。” “我让你折损个十年寿命,你当场就死这了,同归于尽……凭你也配?” “佐命”沉默少许,一字一句地道:“李元芳,你休要得意!我们再来!”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再度交手,又互相换了三拳四掌。 这次李彦多挨了一掌,但其中一拳结结实实的轰在了“佐命”的身上。 “佐命”应声跌飞,嘭的一下砸在地上,侧过头,赶紧把面具的下端拉了拉,放出自己吐的血。 李彦也不好受,落在地上有些踉跄,连吐两口鲜血,脸色发白。 两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遥遥立住,又一次开启疗伤比赛。 这次过了足足两刻钟的时间,“佐命”才缓过气来,看着杀意坚定,持刀逼了过来的李元芳,,发出凄厉的尖啸。 这第三个回合,两人互换拳掌后,都站不稳了,直接盘坐在地上。 “佐命”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里带出哭腔:“李元芳,你不就仗着有一副好身体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彦谦虚地回了句:“这是我努力换来的。” 说罢,全力疗伤。 终于。 两刻钟后,在“佐命”绝望的注视下,李彦第四次站了起来,掸了掸胸口,提起链子刀: “我回去要多修养几个月了。” “而你……则要死!!” 第三百六十八章 见李治最后一面 “李元芳,你师父在我手里!” 情急之下,“佐命”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厉声道。 从语气里,李彦听出了对方的不情愿。 显然这个消息不到万不得已,“佐命”也不愿透露。 而他眉头微动,步伐保持不变:“无妨, 杀了你,我照样可以救人。” “佐命”目光一闪,有了敏锐的判断,冷笑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你师父的身份,对么?你年纪轻轻,好深的城府,怪不得要杀我灭口!” 李彦充耳不闻,挥刀斩了过去。 “佐命”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举掌再挡。 两人都身受重伤,战力下降严重。 李彦的刀光没有了方才的不可一世,“佐命”面具下缘渗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 李彦不再理会,全力恢复。 片刻后,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胸口仍旧隐隐作痛,知道这回受伤是真的很严重了,连自己的体质都撑不住,回去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所幸行动力是没问题的,李彦起身,来到躯干依旧在扭动,似乎还想往远处逃开的“佐命”身前,探出手掌,向其脸上抓去。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在凄厉的嚎叫声中,李彦揭开了“佐命”的面具,看到其庐山真面目,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不提刚刚吐在面具里的鲜血,血淋淋地糊在脸上,此人的真面目也是极端狰狞。 似乎是被大火烧后,又如同浸泡在了腐蚀性的液体里,脸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暴露出下方的血肉,坑坑洼洼,一个个瘤子疙瘩,鼻子也毁了大半,暴露出丑恶的孔洞。 如此程度的毁容,别说长相,就连男女老少都看不出来。 不过李彦伸手在此人的脖子上摸索了下,心中有了数:“你是当年流放到岭南的长孙氏族人,如此模样,是被剧毒所害?” “佐命”布满血丝的眼珠子转了转,恨声道:“没想到你连岭南的事情都知道,都官司的文录都被烧掉,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彦道:“只要有涉及案件的活人在,真相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湮没,如此说来,你是想为昔日的长孙氏报仇了?” “佐命”冷笑起来,发出怨毒的诅咒:“李元芳,你别套我的话了,我确实完了,但你也休想从我这里得知任何秘密!” “甚至你都不敢把我交给别人审问,否则你的师父是谁,就再也藏不住了!” “呵呵,到那时你也完了,李唐皇室不会容得下,你也只能逃去那蛮夷番邦,当你最看不起的人!” 李彦淡然道:“忘了告诉你,就算我此次没有抓到你,用不了多久,外面也会传我是李承乾的私生子,要夺回皇位……” “然后再传我的祖父是前隋炀帝,要光复大隋……” “又见我百胜劲练的这么好,还是刘裕的后人,要光复大宋……” “或许再往前追溯一点,可以追溯到始皇帝后人,嗯,复大秦的话,是不是难了些?” “佐命”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大眼睛:“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李彦悠然道:“看来你也明白这是胡说八道,你们这些贼人啊,当年造谣太宗游地府,诸多狼狈,其后又造谣圣人泰山封禅时,拿百姓试药,如今见我小有成就,还来造谣诽谤我的身世,唉,就是见不得人好!” “可惜众人的眼光是雪亮的,造谣的次数多了,就不会有人相信。” “你污蔑我师父是那一位,到时候又有谁会相信呢?” “佐命”愣住。 李彦仔细观察,微笑起来:“看来你确实没把这个秘密的实证告诉别人……也对,你还想着用它来要挟我是吧?” “秘密的价值,就在于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弄得人尽皆知,你也就没有优势了。” “你看,你今天出现在我面前,是不是注定要被我所杀?” “佐命”发出凄厉至极的哀嚎:“李元芳!!” 李彦耳朵微动,举起链子刀:“死吧!” 刀光划过一道轨迹,往“佐命”的头上砍去。 但就在这时,劲风突起,一道身形以闪电般的速度扑了过来,一掌隔开刀锋,与李彦拼了一拳。 李彦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来者也不追击,捞起地上的“佐命”就跑。 看着大弟子杨再威那坚毅的面庞,“佐命”的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天无绝人之路!李元芳,你想杀我灭口?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容易!哈哈哈哈!” 伴随着“佐命”的狂笑声,师徒两人风驰电掣地离去,李彦目光闪了闪,身形一晃,也消失不见。 …… “佐命”的狂喜很快消失。 因为狂奔出数条街,杨再威来到一处院中,翻身跃了进去,然后双手一松。 嘭的一下,“佐命”狠狠砸在雨水中,溅起一片血花。 身体的剧痛还在其次,关键是心理的落差,让“佐命”的眼珠子都僵住了,看着忠心耿耿的大弟子:“在威,你这是做什么?” 杨再威负手而立,抬头看向天空,任由大滴雨水落在脸上。 实际上,从三位弟子与“佐命”的关系来说,杨再威无论是能力还是信任程度,都远超过金智照和阿史那环,最合适扮演核心角色。 但狄仁杰之所以让金智照挑大梁,骗“佐命”入局,就是因为杨再威过于仇恨,那股情绪完全掩饰不住。 别说“佐命”是第六识的强者,就算是一个观察细微的普通人,都能从杨再威的神态中察觉到不对劲。 所以杨再威既然演不出来,就干脆不演了,他呆呆地站了片刻,目光终于落在曾经最崇拜的师父身上,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你觉得什么是最惨的死法?”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内卫阁领,忠武将军李元芳 大明宫内。 以前都是内侍在前面引路,这回李彦反过来领着内侍,以其几乎跟不上的速度,快步往中和殿走去。 刚刚在杨再威的配合下,他使唤金智照出手,斩获颇丰,自己则养精蓄锐。 此时听到李治还真没死, 立刻把握住这最好的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未到殿前,就见到官员终于陆续进入,叔公李义琰和父亲李德謇俨然在列。 两人侧过头来,见之大惊:“元芳怎么回来了?” 这衣衫染血,杀气腾腾的模样,不是来砍皇后的吧?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李彦目不斜视, 也不汇入官员群中,直往阶前而去。 凌厉的声音响起:“李元芳,你不得诏命,一再返京,你心中可上下尊卑,你心中可还有皇权圣意?” 面对声色俱厉的皇后,群臣都为之一悸。 哪怕这位近些年威望一落再落,可终究是大权久握的皇后,马上将是太后,面对这样的呵斥,谁能不惧? 李义琰和李德謇也慌了, 他们是生怕李彦跟皇后对骂,这位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然而这一回,李彦没有驳斥,他甚至没有看武后一眼,直接来到阶下,声音里带着悲戚:“陛下, 盘踞于太极宫内的贼子,臣已荡平!” 李治气息愈发衰弱, 强提着一口气,细如蚊呐地道:“元芳啊……太极宫内……有何贼人……” 李彦言简意赅:“贼子是一群久经训练的宫女,首领是梅花内卫的副阁领,此贼与臣在洛阳抓到的一人相貌一致,似是孪生姐妹。” 李治露出惊异:“尚宫……姐妹……难怪……叛……朕的身体……是不是这贼人……” 李彦垂首:“陛下,臣来晚了!” 李治沉默下去,除了榻前李旦和小公主抑制不住的啜泣外,再无别的声音。 就在群臣以为这位已经永远地睡过去后,圣人的声音响起:“去取……五云丹来……” 自从知道了云丹的可怕,李治就有意识的减少服丹,他原本就只是一个月服丹一次,再加上五云丹的成瘾性远比云丹要弱,又有孙思邈用药,敬而远之的过程很顺利。 可此时此刻,李治却主动要求服丹。 在武后的注视下,五云丹被太医署呈上,缓缓送入圣人口中。。 又是一阵煎熬的等待。 足足一刻钟的时间后,就在群臣以为这位又永远地睡过去后,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扶朕起来。” 群臣精神大振,李彦却很清楚,这依旧是回光返照,只是时间能稍微延长一些。 延长到这位唐皇,处理完最后的事情。 数名宫婢扶着,李治上半身靠住,终于能看到阶下的臣子。 留守长安的,基本是一群老弱,外面是雷雨天气,刚刚又在殿外等待,不少颤颤巍巍的,好似都要随他而去。 最为亮眼的,无疑是身姿挺拔,一向龙精虎猛的李彦。 不过李治打量着李彦的脸色:“元芳,你的气色不太好啊……这还是朕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了倦容……身体是根本,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继续为君分忧……” 这番话让李彦微微一怔,想到第一次见面,那时丘英重伤未愈,李治端坐在御幄内高高在上,说话却很家常,有种贴心的温和感。 可事实证明,高高在上就是高高在上,李治的关心都是虚假的,只是为了让臣子忠心效命的手段,关键时刻刻薄寡恩的性情暴露无遗。 只是此刻,这位圣人却真的有几分关切,李彦不免唏嘘:“圣心抬爱,臣只是受了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李治微微点了点下巴:“看来贼人凶狠……你去吐蕃都未如此……可知……可知……尚宫背后的指使者?” 问到最后时,连李治的声音里,都禁不住发出一些颤抖。 殿内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沉寂。 群臣眼观鼻鼻观心,却又竖起耳朵,期待从李彦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却又恐惧真的听到那个名字。 武后面无表情,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可她拢在宫袍中的手却狠狠攥紧,用力到几乎将指甲刺入掌心。 李彦毫不迟疑地道:“目前不知,交由内狱审问,应可令其交代。” 李治沉默,沉默了足足数十个呼吸,皱纹深刻的脸上,露出浓浓的悲哀:“不必审了,就地斩首。” 群臣垂着的脸上露出失望,武后的手却没有松开。 二十多年夫妻,她对于李治再了解不过。 当这位圣人放弃追查的一刹那,其实就是认定了背后的指使者与自己脱不开干系。 夫妻情分再无,有的只是纯粹的皇帝与皇后两个身份。 为了大局着想,这个时候废后是不可能的,定罪更不可能。 武后不是钩戈夫人,能够学汉武帝来个杀母立子,她是母仪天下二十年之久的正统皇后,从某种意义上,太子的嫡长子身份是基于她的身份,一旦定罪武后,对于体内流着武后血脉的太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哪怕新皇登基继位,也要埋下无数祸患。 所以李治选择不追究,但不代表他会容忍,呼唤道:“李公。” 朝上能称为李公的不少,可威望最高的无疑是从武德一朝就为臣的李义琰,这位老而弥坚的臣子出列:“陛下!” 李彦道:“拟招,李义琰去内卫阁领一职,进刑部尚门下三品,为辅政大臣。” 这种场合下毋须蹈舞,李义琰直接拜下:“谢陛下圣恩。” 群臣对此并不诧异。 这位从不徇私的刚直老臣,李治原本就很敬重,安排到内卫阁领的位置上立些功劳,再顺理成章地入阁为宰相,后来李义琰出使吐蕃立功,其实就能入阁,是关内大灾外加李治昏沉不醒,耽搁下来,现在则是补上。 这只是开始,李治接下来又道:“郝处俊,官复门下侍郎职,兼户部尚书,为辅政大臣。” 郝处俊并不在此处,但诏书无疑会很快送达。 听着这两位领命为辅政大臣,武后呼吸终于微微急促起来。 她不惧怕李义琰升官入阁,她有的是手段对付,但郝处俊本来就是老牌宰相,之前好不容易将他压下去,现在又官复原职。 关键是这两位都时反对她的,此举象征意义太大了。 还没结束,李治继续道:“兵部尚书裴思简,迁中书令,为辅政大臣。” “洛州刺史郑仁通,进尚书右仆射,为辅政大臣。” “中书侍郎来恒,迁尚书左仆射,为辅政大臣。” 群臣高呼:“陛下圣明!” 李世民给李治安排的辅政大臣是一文一武,文是长孙无忌,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武是李绩,为开府仪同三司。 现在李治却一口气封了五位辅政大臣,又是五位政事堂宰相,看似更加信任,实际上是分摊了各臣的职权,让太子上位后更容易掌握朝局。 压制臣子权力的行为,李治做起来轻车熟路,群臣也早已习惯,毕竟与这位圣人暗暗斗争了二十多年,关键是这种为太子铺路的行为,让希望朝局安稳的臣子松了口气。 不会乱了。 李治安排完太子的辅政大臣后,整个人的精神又衰弱下去,这才看向旁边的那道高髻身影。 武后此时的眼神里,没有了不必要的柔情,没有了志在必得的信心,有的只是一抹认真的恳切。 这是她每日处理政务时的状态,八个时辰,日日如此,千头万绪的朝堂局势,在她手中总能化解,李治再清楚不过。 相比起来,太子仁善,身体又差,无法面对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更承担不起一个圣人应有的工作量,或许李治现在安排得再好,但要不了多久,权力恐怕还是会被臣子窃夺。 所以这数个月来,武后一直在李治耳边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军国大事有不绝者,兼取皇后进止”。 这不代表她能决定军国大事,是军国大事有不能决定的地方,新皇可以参考其意见。 这个度把握得很妙,换成别的女子,如此模糊的权力几乎等于没有,但对于武后来说足够了。 她相信只要掌握着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谁也挡不住她。 李治确实在思考,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纯粹从李唐天下的统治角度,以最理智的方式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数。 太子的身体,太子妃有孕但还未诞生下的子嗣…… 没有了自己把控后,皇后执政的所作所为…… 以及那道敢于正面呵斥皇后,又年轻 虽然依旧有着后患,但事事终究不可能尽善尽美,这或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最后,他开口道:“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皇后……” 听到这里,武后心头一颗大石落了地。 她与“佐命”那时所言果然没错,她赌对了! 可接下来,一句咋听起来不可思议的话传入耳中:“取皇后和内卫机宜使李彦进止。” 武后浑身僵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别说武后呆若木鸡,就连群臣都骚动起来。 这算什么? 李彦都一怔。 他之前辅助太子监国可以,却是不可能为辅政大臣的,官位、资历和威望都不够。 但此时,李治淡漠地看了一眼武后,目光彻底移开,落在李彦身上:“元芳……你……你过来!” 李彦走上台阶,来到榻前,看着这个眼神黯淡,无比苍老的圣人,用尽可能大的声音说出:“拟招……内卫机宜使李彦……功高……进内卫阁领……进忠武将军……勋上轻车都尉……” 群臣动容。 内卫阁领! 正四品上,忠武将军! 还封勋? 李治伸出了手掌:“元芳……元芳……” 李彦探出手握住。 这个为了权势,一手培养出武后这个政治怪物,然后被其反噬的唐皇陛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朕……信你……你能为民……辅佐新皇……年少高位……并非好事……朕这一生……对不起了太多人……最后……还要对不住你……” 李彦心中百感交集,这位从最初见面,就开始玩弄权术,先是故意忽略,将他推到太子那边,用以收心,后来发现价值后才委以重任,逐步信任的圣人,在生命的最后尽头,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无论如何,李彦重重点头:“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与群臣一起辅佐新皇,开创大唐盛世!” 话音落下,就感到手中一轻。 那只枯瘦的手掌,无力地垂下。 …… 李治,字为善,于咸亨五年,公元674年,崩于长安大明宫中和殿。 享年四十七岁,庙号高宗,谥号天皇大帝。 世界最强的帝国唐,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三百七十章 《定紫微(结)》 乌云散去。 天空放晴。 雨终于停了。 圣人驾崩的消息,在长安小规模传播开来。 现在还没到国丧的时候,根据遗诏,七日而殡,正是留给太子回来的时间。 不过君父同伦,臣子要为君王守孝,已经准备开来。 前朝有李义琰和随之赶到的郝处俊两位宰相全权负责, 武后安抚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女,回到自己的寝宫内,默默端坐。 宫内的内侍和婢女噤若寒蝉,包括高太监在内,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很清楚,皇后即便狂怒,也不会如民间妇女那般大声咆哮,摔砸器物…… “砰!” 武后将药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摔得粉碎。 高太监:“……” 好吧, 看来以前怒得还不够。 不过武后确实远非常人可比,她心头暴怒到了极致,砸了一个瓶子,胸膛剧烈起伏后,就逐渐平复下来。 沉默片刻后,她光洁的脸色全无戚容,也尽量压抑住颓丧,恢复以往的语气:“周国公府,可还留下人来?” 高太监回答道:“禀皇后……” 武后打断:“太后!” 高太监赶忙改口:“禀太后,周国公府除下仆外, 都已去了东都。” 武后蹙眉:“一个都没留下?西京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们就毫不关心么?” 高太监噤声。。 以武承嗣为首的武氏子弟从岭南回京后,武后特意召见过他们一回,然后就再也不见了,厌恶之色溢于言表,这样的一家子, 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政治敏感性? 武后突然怀念起武敏之来,然后又意识到她落得这个下场,究其根本就是从武敏之开始,眼角抽动了一下,看向另一位蔡太监,吩咐道:“你去洛阳,让他们统统回来,我很是想念他们。” 蔡太监领命:“太后垂恩,奴立刻动身。” 武后再看向高太监:“去太极宫看一看,那些贼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再督促李元芳,完成先帝遗诏,处决尚宫!” 高太监瞳孔微缩,领命道:“是。” 那群所谓的“贼人”,别人不知道,他不还心知肚明么? 但主辱仆死,何况目前的太监地位极为卑贱,跟了武后这位主子,更没有选择的余地,立刻匆匆退下。 高太监带着几位武后的心腹亲信,抄小路来到太极宫,远远就见宫城之前,李彦正指挥留守长安的内卫来去,将梅花内卫一个个押上来,旁边站着刑部和御史台的几位官员。 闻到味儿,李彦就知道谁来了,别的官员避到一旁,嫌弃之意一目了然,他则立于原地颔首道:“高内官。” 高太监赶忙道:“拜见李阁领!” 李彦听了这称呼,感觉有些奇妙,他当机宜使久了,都习惯了机宜的称呼,阁领倒是吊了两个,没想到现在自己也成了阁领,微笑道:“你我是老熟人了,不必如此。” 高太监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亲眼见识,这位如何从李武卫,到李机宜,如今成为了李阁领,而无论身份如何,这位对待旁人的态度都差不多,这点太难能可贵了。 别说年少轻狂的小郎君,即便是那些老迈的官员骤然上位后,都忍不住得意忘形,哪会如此平易近人? 如此人杰,倘若愿意相助太后的话…… 不过下一刻,高太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关内大灾时所见的凄惨,暗暗摇头,还是罢了。 李彦注意到高太监的神情有些不对,但主要的关注点,还在尚宫妹身上。 洛阳那个听到你醒啦就晕的,是尚宫姐,效忠与长孙氏,这里的是尚宫妹,效忠于李治。 虽然是孪生姐妹,但在气质上还是有少许不同的,那个姐姐更苟,这个妹妹则更具威严。 应该在宫内说一不二,养尊处优惯了,此时哪怕已经看出自己绝无幸理,被堵住了嘴的她也拼命挣扎,嘴里唔唔出声,眉宇间全是怒火。 与她的姐姐抓捕过程惊险相比,这位尚宫完全是倒霉的,她万万想不到,“佐命”出去一趟,回来换人了。 杨再威先把她给卖了,金智照再出手抓捕。 无影针虽然阴毒,却是暗器手段,论及正面战斗,她岂能招架得住习得百胜劲秘传的金智照,直接被拿下。 在尚宫眼中,自己是被“佐命”害了,岂能心甘,要将这位贼子乃至与其联合的武后一起招供出去。 “我……有……证……证……” “妖……妖妇……乱……乱国……” 眼见尚宫不断挣扎,口中一个个模糊的音节,还是能听出些端倪的,武后的心腹内侍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内卫故意让她说话,爆出一些非议太后的话。 刑部和御史台的官员也频频看向李彦,不知这位在遗诏中与武后并列,唯一有机会正面跟太后争权的年轻四品,会不会先下手为强。 但自始至终,李彦都很淡定,在他的监督下,内卫有条不紊地将尚宫及其心腹押到指定地点,一排跪好。 近来处斩的人太多了,别说刑部,就连他们都熟练了。 尚宫绝望,目光露出了极度的恐惧和哀求之色,口里含糊不清地道:“明明是你……抢我的弟子……” 李彦挥手:“斩。” 刑部的刽子手举起大刀。 血光飞溅,人头落地。 高太监看着软倒在地上,犹自喷血的无头尸体,有些兔死狐悲,其他心腹内侍则如蒙大赦。 尚宫被早早灭口,“佐命”肯定早就遁走,曾经的丑事总算可以揭过。 李彦却不这么认为。 他至今所有的案子里,只有《问苍生》是半结案状态,关内大灾最大责任人是谁,他不会忘记。 当然,武后如果急流勇退,无欲则刚,安心在后宫里当太后,以她的身份,还真的能渡过难关。 可高太监一行前来观刑,又匆匆离去的步伐,已经说明了武后的选择。 李彦扫了眼后宫的位置,再不停留,出宫安排太子回京之事。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 五日后。 从洛阳接到消息的太子李弘,匆匆回到长安,于圣人遗体前恸哭。 七日后,圣人出殡,正式宣布国丧开始。 唐朝皇帝驾崩后的国丧,远不如后面明清那样的仪式繁琐,规模庞大。 李治在遗诏里也说明了,园陵制度务从节俭,长安洛阳沉浸在悲痛中,各地民间则一贯的婚嫁不禁,勿惊扰百姓。 而后李弘护圣人遗体,一路入乾陵,于庙堂内正式接过诸皇帝符玺,于柩前继位,成为大唐第四任皇帝。 国号改元嗣圣。 嗣,继承。 圣,圣人、先圣。 嗣圣之意,即继承先帝遗志之意。 消息公布天下,大唐各州县的朝集使,尽数抵达长安,包括光复了没有多久的安西四镇,还有各大羁縻府州,西域吐谷浑新罗等众多藩国,都派出使臣,来庆贺新皇登基。 大明宫。 含元殿。 钟鼓齐鸣,乐舞高奏,羽葆伞幢齐出,场面煊赫热烈。 李弘穿戴着皇帝衮冕,冕上旒珠垂遮视线,一步一步往帝座走去。 他的动作很慢,因为衮冕实在是一套很复杂的服装,穿起来比甲胄还要沉重,并且密不透风,就算是健康的人,都受不了那个罪,何况身体一向不好的李弘。 但即便如此,他在十几名内官的帮助下,花了小半个时辰穿戴,还是忍了下来,嘴唇抿着坚毅的弧度,耳中听着钟鼓的变奏声,缓缓向前而行。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岁!” 万岁之言不是从武则天一朝开始的,具体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证,在君王出入礼仪中,唯有特殊时期才会以此贺言,平常不需要如此露骨。 可此时此刻,群臣真心实意地高呼。 因为这是一位仁德善良的帝王,热爱这个国家,热爱他的臣民。 也因为帝座的后面,没有了那道垂帘听政的身影。 李弘听到热烈无比的高呼,精神一振,想要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却又被旒珠挡住,根本看不见,只能目不斜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而李弘要找的人,正仅次于一众紫袍大员之后,位于四品要员的前列,看着这位太子一步步往前,最终正式坐在了大唐皇位上。 【事件:定紫微(结)】 【成就点+500】 【名望:蝴蝶翅膀(位面)】→【名望:引导历史(位面)】 【成就+1000,天赋栏上限+2】 【成就点:2491】 “老君当治,李弘当出!” 看着这位从小活得辛苦,长大后也小心翼翼,少数几次反抗帝后,要么是为了那惨死的未婚妻子,要么是为了受灾百姓的太子,终于来到了本就属于他的位置,李彦微微一笑。 有欣慰,有祝福,有憧憬,有希望。 他来到这个世界。 引导了历史的走向。 一个更加辉煌的大唐帝国,将在他们的努力下冉冉升起,光照四方! …… …… “定紫微”结束,敬请期待“盛世唐”,也是大唐篇的最后一卷。 第三百七十一章 武后坏事做尽! 所以郑辉要立刻跑,古代通讯不发达,只要不在眼皮子底下丢脸,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也没多少人盯着。 毕竟纳妾终究不是娶妻,如果郑辉敢娶贱籍的颜娘子为正妻,那就是触犯律法,官府会出面干涉,判郑辉丢官,罚做两年苦役,颜娘子打回原阶层,不享受正室待遇,良贱泾渭分明,不可跨越。 现在此事总算过去,李彦作为宾客站在边上,看到这位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暗暗好笑。 不料郑仁通转了过来:“元芳,你也近弱冠之龄,这婚配之事是不是要上上心?” 李彦笑容微滞:“多谢郑叔关心,我爷娘都在操心此事……陛下有意再往东都一事,郑公以为如何?” 郑仁通道:“洛阳乃天中,所出四通八达,连接海内四方名邑,此前更有种种政务未尽,老夫自是赞同的,李阁领呢?” 大佬之间先做沟通,后面才好执行,李彦直言道:“最好的办法,肯定是在两京之间调控平衡,但那暂时无法实现,我是赞同侧重洛阳的,如今关内百姓还很困苦,不该再给他们添加负担。” 郑仁通十分欣然:“李阁领所言甚是。” 对于山东士族而言,待在长安,关内士族就不可能压得下去,必然是以那些人为主,只有在天中洛阳,各方的有才之士才能更好的在朝堂上各自拥有话语权,能有李彦这位关键盟友,自然高兴。 不过开怀之后,他又将话题转移回来:“老夫虽然没有福气,但我郑氏女贤良淑德,家风严谨,可为良配,元芳不妨考虑考虑。” 李彦想到他对郑小娘子的头疼,心想你说这话脸不红吗,不过也知道五姓女持家确实好,只能道:“不瞒郑叔,宫内有些波折,我是怕有所牵连。” 郑仁通脸色微变:“近来是有消息,太后要为长公主择婿,原来真有此事,莫非是选中了元芳?” 李彦淡然道:“太后垂爱,臣诚惶诚恐,只是长公主连十岁都未满,太后就要择婿,爱女之心未免过切……”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大胆的话,众宾客顿时噤若寒蝉。 能够明确对太后的作为表达不满的,满朝官员里,也只有这一位了。 当然他们也能理解,李唐皇室的公主,一堆破事,谁愿意娶啊? 不单是乱搞男女关系,还有对夫家不敬,嚣张跋扈,不能操持门户。 比如历史上,荥阳郑氏出了一位状元,恰好就是郑仁通这一房的后人,被有小太宗之称的唐宣宗,强指状元娶女儿万寿公主,结果郑氏家人病重,公主不闻不问,居然在外面看戏玩耍,气得唐宣宗把公主叫回宫大骂。 推荐那位状元娶公主的宰相,是白居易的堂弟,就由于这门亲事被恨之入骨,驸马逮着宰相告黑状,两人成死仇。 而现在,武后就隐隐放出风来,想要将长公主许配,招李彦为驸马。 这令不少人诟病,才十岁的孩子就要择婿了,昔年长孙皇后还要到十三岁嫁给李世民呢,定下亲都要等数年。 关键是武后需要这个身份,她如果成了丈母娘,李彦以后再与之针锋相对,就是大不孝。 当然,武后估计李彦不会答应,那一旦他娶了别家女子,就是看不起公主,能离间李彦与皇室之间良好的关系。 这手段恶心而有效,唯独没有考虑到她女儿的幸福。 政事为先,武后本来也不会考虑女儿幸福,历史上太平公主第一段婚姻很不错,夫妻关系和睦,公主礼敬公婆,本来生活美满,结果夫郎因受唐宗室谋反牵连,被活生生饿死狱中。 那种牵连有点像李德謇和李承乾的关系,本人根本没有参与,可重可轻,只是那时武则天登基在即,要以强硬手段肃清反对力量,女婿正好拿来立威,所以太平公主直接守寡。 李彦除非脑袋有坑,否则怎么可能去当武后的女婿,拿武后来背锅还差不多:“内卫公务繁忙,边境又有不平,我如今无意儿女情长,看来要辜负太后美意,暂不娶妻了。” 郑仁通:“……” 你为了怼武后,连老婆都不要,也是够绝的。 不过明白背后原因,原本对武后就没什么好感的郑仁通,心里更厌恶起来。 李元芳多好啊,一表人才,英伟出众,身居四品要职,统领内卫,是两朝圣人最信得过的臣子,嫁给他入门就是一个诰命,待遇仅次于嫁给皇子,还没有皇家的烦恼事。 这样的夫婿,错过就再也找不到,谁家娘子不眼热? 结果可好,给搅得都没了戏,武后坏事做尽! 反武后党+1 第三百七十二章 平生三大爱好:破案、卖茶、吃席 堂前说话的同时,朱门内外也好戏连连。 迎亲的新郎傧相,和新娘傧相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各种游戏,作了不少诗词。 郑府的难关可不好过,幸得赵郡李氏有李峤大放光彩, 让新郎平稳过关。 李彦看着这位未来的文坛宗师,倒是想到了与他齐名的吃货祖先苏味道。 那位中了进士后,等了两年吏部铨选,如今正式解褐入仕,有了官职,倒是可以培养一二。 还有云丹案的那批江南士子, 可以关注,为江南士族注入一股新的力量。 另一边, 姑嫂侍娘们, 拥着打扮华美的郑小娘子出了闺房。 郑小娘子的头上并没有红盖头,唐朝新娘子只有在出了府后,才要将围在腹前的蔽膝拿下来,蒙在脸上,不给外人看,其他时候是不需要遮脸的。 不过出室登堂后,也不能和新郎见面,而是在堂上挂起一重重帐帘行障,中间放一具马鞍,郑小娘子就被扶持着, 坐到马鞍上,面南背北, 开始举行“奠雁礼”。 此前新郎之所以抱着大雁, 是因为这种动物在婚礼里很重要,说媒时媒人要带上大雁,采纳时也要用到,如今正式成亲时也要。 雁是候鸟,随气候变化南北迁徙, 并有定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不再择偶。 古人认为,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婚姻以雁为礼,象征新婚夫妇阴阳和顺,忠贞专一。 此时新郎就提着雁,在帐幕那边运运气,一声高喊,隔着行障丢了过来。。 之前定紫微完成,再加上林林总总增加的各地成就,他的成就达到了2631点。 毋须节省,将智慧和运道继续提升。 【智慧:13(智慧灵光,神思敏捷)】→【智慧:15(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运道:16(时来天地皆同力v0.1)】→【运道:20(时来天地皆同力v0.5)】 …… 如此一来,状态变更: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10(英气逼人,俊朗不凡)】 【体质:22(你的资质已经超凡脱俗,世间难有一人)】 【智慧:15(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家世:13(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的极富裕家庭)】 【运道:20(时来天地皆同力v0.5)】 【天赋(9/13):异界来客(已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储备属性0点)、见习死神(未生效)、动物之友(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背刺达人(未生效)、不斩无名(未生效)、废话文学(可使用)、心有灵犀(可使用)】 【经历事件:使团迷案(结案),血如来(结案),不老梦(结案),问苍生(半结案),定紫微(结)】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名动长安(长安),名动洛阳(洛阳),名动一方(大唐),名动王城(吐蕃王城),名动王城(吐谷浑王城),主导走向(位面)】 【成就点:231】 …… 等到刑部吏员熟练地将案犯带到台上,杨执柔浑身哆嗦地跪下,鹰儿又在上空高飞,吸引注意。 丘神绩一奇:“元芳,那是不是你家的鹰儿?怎么又来了,它也如我一般,喜欢看行刑么?” 趁着众人分心,李彦把握机会,手指一弹,模仿尚宫的无影针,一针悄无声息地射入杨执柔眉心。 这位一声不吭,当即丧命,然后刽子手一刀斩下,人头坠地。 【不斩无名(生效)】 【杨执柔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 李彦储备属性,心头大爽。 显然,家世保持在相对较低的水准,配合上特高的运道,杀这些基本是背靠家族登临高位的官员,简直一抽一个准。 如此想来,他对于武氏子弟更期待了。 毕竟太后的外戚和皇后的外戚,地位大为不同,而武氏子弟又那么多…… 嘿嘿! 紧接着,曾经残忍杀害同僚的郑三郎也被明正典刑,李彦等着丘神绩津津有味地看完:“丘机宜,我们去杨府吃席吧。” 丘神绩又爽的一哆嗦:“走!” 不过出了东市,他又奇怪起来。 上次去崔府吃席,是许君一诺,生死相守,这回的杨执柔,没熟到那份上吧? 丘神绩眼珠转了转,询问道:“六郎,我们去杨府,是不是除了敬一份心外,还有别的事情?” 李彦没有瞒他:“确实有一件关于我儿时的秘闻,关内士族多有涉及,但平常难以让他们交代,此次正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丘神绩脚步微顿,龇起了牙:“六郎位高,有些话不便说,且看我的!” …… 杨府。 观王房是杨氏各房里最显贵的一支,一座府邸占了小半坊区,单比排场,更甚国公府。 地方大了,能摆的席位自然多,吃席也热闹,此次单单是杨府各脉汇聚,就有近千之众,更别提他们的随从下仆。 可惜往来再无紫袍大员。 倒不是说杨氏真没了三品级别的高官,而是那些刺史都在各地,不可能因为杨执柔被砍回归京城,而在京官序列中,杨嘉本、杨执柔的先后死去,外加杨冲寂的因病辞官,让杨氏权势大丧。 所以大人们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悲戚,孩子就比较真实了,看到席上的菜肴馋得很,眼巴巴地候着。 直到阍室门卫传来消息,孩子们才变得害怕起来。 因为堂内堂外,从热闹到安静,只需一句通报: “内卫阁领李元芳,内卫机宜使丘神绩,入府拜访。”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丘神绩之威 堂前说话的同时,朱门内外也好戏连连。 迎亲的新郎傧相,和新娘傧相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各种游戏,作了不少诗词。 郑府的难关可不好过,幸得赵郡李氏有李峤大放光彩, 让新郎平稳过关。 李彦看着这位未来的文坛宗师,倒是想到了与他齐名的吃货祖先苏味道。 那位中了进士后,等了两年吏部铨选,如今正式解褐入仕,有了官职,倒是可以培养一二。 还有云丹案的那批江南士子, 可以关注,为江南士族注入一股新的力量。 另一边, 姑嫂侍娘们, 拥着打扮华美的郑小娘子出了闺房。 郑小娘子的头上并没有红盖头,唐朝新娘子只有在出了府后,才要将围在腹前的蔽膝拿下来,蒙在脸上,不给外人看,其他时候是不需要遮脸的。 不过出室登堂后,也不能和新郎见面,而是在堂上挂起一重重帐帘行障,中间放一具马鞍,郑小娘子就被扶持着, 坐到马鞍上,面南背北, 开始举行“奠雁礼”。 此前新郎之所以抱着大雁, 是因为这种动物在婚礼里很重要,说媒时媒人要带上大雁,采纳时也要用到,如今正式成亲时也要。 雁是候鸟,随气候变化南北迁徙, 并有定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不再择偶。 古人认为,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婚姻以雁为礼,象征新婚夫妇阴阳和顺,忠贞专一。 此时新郎就提着雁,在帐幕那边运运气,一声高喊,隔着行障丢了过来。。 之前定紫微完成,再加上林林总总增加的各地成就,他的成就达到了2631点。 毋须节省,将智慧和运道继续提升。 【智慧:13(智慧灵光,神思敏捷)】→【智慧:15(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运道:16(时来天地皆同力v0.1)】→【运道:20(时来天地皆同力v0.5)】 …… 如此一来,状态变更: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10(英气逼人,俊朗不凡)】 【体质:22(你的资质已经超凡脱俗,世间难有一人)】 【智慧:15(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家世:13(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的极富裕家庭)】 【运道:20(时来天地皆同力v0.5)】 【天赋(9/13):异界来客(已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储备属性0点)、见习死神(未生效)、动物之友(生效)、芳心纵火犯(未生效)、背刺达人(未生效)、不斩无名(未生效)、废话文学(可使用)、心有灵犀(可使用)】 【经历事件:使团迷案(结案),血如来(结案),不老梦(结案),问苍生(半结案),定紫微(结)】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名动长安(长安),名动洛阳(洛阳),名动一方(大唐),名动王城(吐蕃王城),名动王城(吐谷浑王城),主导走向(位面)】 【成就点:231】 …… 等到刑部吏员熟练地将案犯带到台上,杨执柔浑身哆嗦地跪下,鹰儿又在上空高飞,吸引注意。 丘神绩一奇:“元芳,那是不是你家的鹰儿?怎么又来了,它也如我一般,喜欢看行刑么?” 趁着众人分心,李彦把握机会,手指一弹,模仿尚宫的无影针,一针悄无声息地射入杨执柔眉心。 这位一声不吭,当即丧命,然后刽子手一刀斩下,人头坠地。 【不斩无名(生效)】 【杨执柔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 李彦储备属性,心头大爽。 显然,家世保持在相对较低的水准,配合上特高的运道,杀这些基本是背靠家族登临高位的官员,简直一抽一个准。 如此想来,他对于武氏子弟更期待了。 毕竟太后的外戚和皇后的外戚,地位大为不同,而武氏子弟又那么多…… 嘿嘿! 紧接着,曾经残忍杀害同僚的郑三郎也被明正典刑,李彦等着丘神绩津津有味地看完:“丘机宜,我们去杨府吃席吧。” 丘神绩又爽的一哆嗦:“走!” 不过出了东市,他又奇怪起来。 上次去崔府吃席,是许君一诺,生死相守,这回的杨执柔,没熟到那份上吧? 丘神绩眼珠转了转,询问道:“六郎,我们去杨府,是不是除了敬一份心外,还有别的事情?” 李彦没有瞒他:“确实有一件关于我儿时的秘闻,关内士族多有涉及,但平常难以让他们交代,此次正好问出个所以然来。” 丘神绩脚步微顿,龇起了牙:“六郎位高,有些话不便说,且看我的!” …… 杨府。 观王房是杨氏各房里最显贵的一支,一座府邸占了小半坊区,单比排场,更甚国公府。 地方大了,能摆的席位自然多,吃席也热闹,此次单单是杨府各脉汇聚,就有近千之众,更别提他们的随从下仆。 可惜往来再无紫袍大员。 倒不是说杨氏真没了三品级别的高官,而是那些刺史都在各地,不可能因为杨执柔被砍回归京城,而在京官序列中,杨嘉本、杨执柔的先后死去,外加杨冲寂的因病辞官,让杨氏权势大丧。 所以大人们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悲戚,孩子就比较真实了,看到席上的菜肴馋得很,眼巴巴地候着。 直到阍室门卫传来消息,孩子们才变得害怕起来。 因为堂内堂外,从热闹到安静,只需一句通报: “内卫阁领李元芳,内卫机宜使丘神绩,入府拜访。”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求一步到位,只愿越变越好 相比起丘神绩吃席,还不忘帮杨氏教育下一代,李彦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饭,顺带观察一下杨氏众人。 他很快发现,这个家族的人心很散,怪不得进来得这么容易。 且不说弘农杨氏和京兆韦氏、陇西李氏并列,是这个时期公认的关内三大最显赫士族,就算是以裙带关系出名旳窦氏,遇到这种情况,不见一下血,丘神绩都没法这么轻松地进来,堂而皇之的坐在席上。 树倒猢狲散是正常现象,但杨氏还没到那一步呢,人心都散了,各房各支颇有自扫门前雪的意思。 愤怒归愤怒,欺辱归欺辱,却都不够激烈,估计这场席散了回家,用不了多久,该怎样还怎样。 这令李彦暗暗感叹,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从高宗开始,就一直在尝试摆脱关中本位的限制,长孙无忌之死,正式宣告关陇勋贵集团政治上一家独大的局面结束,等到了武则天时期,手段更激烈,但是世家豪族的政治力量仍然庞大,于是在武周中后期逐渐形成李武韦杨四大家族。 所以李彦对于其中的杨氏,还是挺郑重的,等到坊间的谣言扩散开来,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后,才正式上门,谁料高看了对方。 杨氏能在武则天的打压下依旧显赫,不见得是足够厉害,很可能是足够顺服,再加上武则天母亲杨氏的亲属关系,得到了照顾,才维持住了地位。 李彦想到这里,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 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让时刻观察着这边的杨承佑心头一悸,下意识就想往后缩,再不愿出头。 可他身体刚动,杨嘉宾压低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上去,看看李元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市井谣言与我族无关,你毋须害怕!” 杨承佑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变得冷淡:“既如此,族叔为什么不去呢?” 杨嘉宾道:“老朽乃一介白身,并无官职在身,那丘神绩蛮横,老朽又能如何?” 杨承佑拂袖:“族叔既知自己是一介白身,就请恕小侄失礼了,此事与我原武房毫无干系,你上谷房去吧!” 说罢,他干脆离席而走,避入堂后。 这一幕别说李彦尽收眼底,丘神绩都看到了,笑出声来:“好一个名门家风,昔日我父家教时,常常以杨氏韦氏为榜样,告诫我等要向高门子弟学习,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啊!” 杨嘉宾气得胡须飘扬,一句食心婢子险些脱口而出,然后惊出一声冷汗。 背地里骂骂就算了,他如果真敢当面辱骂,那肯定是被抓走,别说吊在内狱,往县衙牢狱一丢,以他这享受惯了的老骨头,不出几日,杨府又可以开席了。 杨嘉宾压抑住怒意,目光转动,开始寻找新的人物。 可目光所见的,族人的反应要么是垂头用膳,要么避开视线,直到堂内的嫡系无人可寻,杨嘉宾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此时李彦起身,丘神绩立刻抢先一步站起来,就要出击。 李彦看杨嘉宾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轻声道:“杨氏人心不齐,还有事情要询问他们,你稍稍收敛几分。” 丘神绩心领神会:“明白。” 两人来到杨嘉宾面前,这老头同样缩了缩身子,然后就听李彦问道:“近些年杨氏各房都有孩童丢失,杨老对此可知详情?” 杨嘉宾闻言一怔:“孩童丢失?本房有此事么?” 李彦大致知道了此人在族内的地位,又问道:“那如今坊内诸多谣言,杨老对此应该清楚了吧?” 杨嘉宾赶忙为家族辩解,声音里满是恳切:“望李阁领明鉴,这些谣言与我杨氏真的无关啊!” 此事李彦比谁都明鉴,淡淡地道:“放心吧,我向来不会冤枉好人,只是近来内卫抓捕了一些贼子,其中有些证词对于杨氏颇为不利……” 杨嘉宾呼吸一屏,生怕听到雍王李贤的事情,但李彦话锋一转,却是道:“而坊内的谣言又有进一步的扩大,传我与吴国公有关,又传我与前赵国公有关!” 杨嘉宾脸色立变,心中暗暗感叹,这造谣的真是蠢货,要是一开始就选择这两条中的一条,并且散布一些似是而非的所谓证据,不就真的能给眼前这位造成麻烦了么? 吴国公正是昔日的吴王李恪,李世民的第三子,母为隋炀帝之女杨妃,后来被污蔑谋反,降为吴国公赐死。 前赵国公就不必说了,那是高宗朝的禁忌,即便现在圣人继位,并且已经派人去岭南,寻回长孙氏的子嗣,承袭香火,也没人敢贸然提起这位。 与李恪和长孙无忌扯上关系,眼见市井谣言越造越夸张,难怪这位要深查了。 李彦已经与李德謇核对过当年的事情,并且统一口径,冷声道:“之所以有种种谣言,与我儿时流落凉州不无关系,我实是被牙人拐带,才于凉州长大,却被贼人颇多污蔑,此事一定要查清!” 杨嘉宾这才明白刚刚为什么问拐带孩子,赶忙道:“请李阁领放心,我杨氏愿意配合,若是族内真有孩童被拐带,一定让他们的爷娘配合内卫,抓捕牙婆人贩!” 李彦微微点头,就在杨嘉宾如蒙大赦之际,又问道:“显庆四年杨氏发生了一件事,杨老可还记得?” 杨嘉宾干笑道:“显庆四年,那就是十六年前了,老朽这一把年纪,如何能记得那么久的事情?” 李彦稍稍沉默,丘神绩立刻瞪起眼睛:“六郎既然询问,那肯定是你们族内的大事,你不是在族内耀武扬威么,就半点印象都无?要不要换个环境,去内卫回忆回忆?” 杨嘉宾大惊,赶忙动起那迟缓的脑子,全力思索起来:“显庆四年……显庆四年……那一年能有什么大事?那一年不正是前赵国公……唔!” 丘神绩观察的人多了,虽然没有李彦开启眼识那么敏锐,但见那灰白的眉毛稍稍一颤,就知道这老头想起了什么,立刻道:“说吧,别耽误我们时间,我倒也罢了,六郎可是公务繁忙得很!” 杨嘉宾有些不愿,但被其凶悍的目光刺在身上,还是没敢造次:“老朽想起来了,那一年族内好像是有件大事,各房都有动员,老朽出身上谷房,那时也被惊动……” 李彦面无表情,凝声细听,丘神绩倒是有些好奇:“别磨磨唧唧,说完啊!” 杨嘉宾苦声道:“可老朽不知道具体是何事啊,是我弟嘉本去族内商议,回来后讳莫如深,老朽问起,他不告诉详情,只说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丘神绩嘴角扯了扯:“杨嘉本?” 太子詹事杨嘉本之前被他审问过后,没多久就离世了,都没撑到刑部问斩,知情人减一,不过听杨嘉宾的意思,是各房都有去人,那还有挽回的机会:“其他房内的人呢?” 杨嘉宾摇头:“老朽只知道各房都去人了,但具体是谁就不知了。” 丘神绩眉头一竖:“那你知道什么?” 杨嘉宾赶紧道:“老朽知道,那件事有一位带头者,当时我弟弟提起的,说是得那人号召,才能成事。” 李彦终于开口:“带头者?” 你怎么不干脆说带头大哥呢? 不过他仔细想想,长孙无忌的威望固然极高,但若说让关内各族自发去保他的族人,还没到那个地步,确实需要振臂一呼的领头者:“依你的猜测,那人是谁?” 杨嘉宾道:“不瞒李阁领,老朽在族内是这十年来才有高位,十六年前的大事,实在轮不到老朽参与,这位带头者是谁,老朽实在不敢妄加揣测。” 李彦岂是那么好糊弄的,淡然道:“外族之人不愿意说,那就不说,我也不勉强,但杨氏各房,十六年前可能是哪些人去的,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杨嘉宾身体僵了片刻,只能取出纸笔,写下数个名字,递了过来:“请李阁领过目。” 李彦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语气缓和下来:“多谢杨老配合,接下来若有疑问,丘机宜还会来府上叨扰的。” 杨嘉宾听了前半句,都以为过关了,听到后半句,险些心脏骤停。 丘神绩就喜欢看这些世家子露出如此表情,咧嘴道:“嫌麻烦?” 杨嘉宾只能摇头:“不麻烦,怎么会麻烦,我们欢迎,嗯,欢迎……” 他实在说不出欢迎丘神绩这么违心的话,脸都涨得发青了。 丘神绩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跟在李彦后面,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外走去。 临走时,还顺手捞了一盒点心:“不愧是海内名宗,府上的点心还挺好吃。” 出了杨府大门,丘神绩转身看向那比起自家豪华太多的朱门,撇了撇嘴道:“一想到这样的士族,占据那么多官位,族内子弟尽入二馆六学,就觉得不公啊!” 李彦端坐在狮子骢上,从杨氏恢宏的府邸转到周围那些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群:“凡事不能求一步到位,从今年科举开始,寒门士子难以出头的局面,将会得到改变,这个世道,将会越变越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造自己的谣,堵武后的路 相比起丘神绩吃席,还不忘帮杨氏教育下一代,李彦就是安安静静地吃饭,顺带观察一下杨氏众人。 他很快发现,这个家族的人心很散,怪不得进来得这么容易。 且不说弘农杨氏和京兆韦氏、陇西李氏并列,是这个时期公认的关内三大最显赫士族, 就算是以裙带关系出名的窦氏,遇到这种情况,不见一下血,丘神绩都没法这么轻松地进来,堂而皇之的坐在席上。 树倒猢狲散是正常现象,但杨氏还没到那一步呢,人心都散了,各房各支颇有自扫门前雪的意思。 愤怒归愤怒, 欺辱归欺辱, 却都不够激烈,估计这场席散了回家,用不了多久,该怎样还怎样。 这令李彦暗暗感叹,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从高宗开始,就一直在尝试摆脱关中本位的限制,长孙无忌之死,正式宣告关陇勋贵集团政治上一家独大的局面结束,等到了武则天时期, 手段更激烈,但是世家豪族的政治力量仍然庞大,于是在武周中后期逐渐形成李武韦杨四大家族。 所以李彦对于其中的杨氏, 还是挺郑重的,等到坊间的谣言扩散开来, 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后, 才正式上门, 谁料高看了对方。 杨氏能在武则天的打压下依旧显赫, 不见得是足够厉害,很可能是足够顺服,再加上武则天母亲杨氏的亲属关系,得到了照顾,才维持住了地位。 李彦想到这里,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筷子。 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让时刻观察着这边的杨承佑心头一悸,下意识就想往后缩,再不愿出头。 可他身体刚动,杨嘉宾压低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上去,看看李元芳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市井谣言与我族无关,你毋须害怕!” 杨承佑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变得冷淡:“既如此,族叔为什么不去呢?” 杨嘉宾道:“老朽乃一介白身,并无官职在身,那丘神绩蛮狠,老朽又能如何?” 杨承佑拂袖:“族叔既知自己是一介白身,就请恕小侄失礼了,此事与我原武房毫无干系,你上谷房去吧!” 说罢,他干脆离席而走,避入堂后。 这一幕别说李彦尽收眼底,丘神绩都看到了,笑出声来:“好一个名门家风,昔日我父家教时,常常以杨氏韦氏为榜样,告诫我等要向高门子弟学习,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啊!” 杨嘉宾气得胡须飘扬,一句食心婢子险些脱口而出,然后惊出一声冷汗。 前赵国公就不必说了,那是高宗朝的禁忌,即便现在圣人继位,并且已经派人去岭南,寻回长孙氏的子嗣,承袭香火,也没人敢贸然提起这位。 与李恪和长孙无忌扯上关系,眼见市井谣言越造越夸张,难怪这位要深查了。 李彦已经与李德謇核对过当年的事情,并且统一口径,冷声道:“之所以有种种谣言,与我儿时流落凉州不无关系,我实是被牙人拐带,才于凉州长大,却被贼人颇多污蔑,此事一定要查清!” 杨嘉宾这才明白刚刚为什么问拐带孩子,赶忙道:“请李阁领放心,我杨氏愿意配合,若是族内真有孩童被拐带,一定让他们的爷娘配合内卫,抓捕牙婆人贩!” 李彦微微点头,就在杨嘉宾如蒙大赦之际,又问道:“显庆四年杨氏发生了一件事,杨老可还有记得?” 杨嘉宾干笑道:“显庆四年,那就是十六年前了,老朽这一把年纪,如何能记得那么久的事情?” 李彦稍稍沉默,丘神绩立刻瞪起眼睛:“六郎既然询问,那肯定是你们族内的大事,你不是在族内耀武扬威么,就半点印象都无?要不要换个环境,去内卫回忆回忆?” 杨嘉宾大惊,赶忙动起那迟缓的脑子,全力思索起来:“显庆四年……显庆四年……那一年能有什么大事?那一年不正是前赵国公……唔!” 丘神绩观察的人多了,虽然没有李彦开启眼识那么敏锐,但见那灰白的眉毛稍稍一颤,就知道这老头想起了什么,立刻道:“说吧,别耽误我们时间,我倒也罢了,六郎可是公务繁忙得很!” 杨嘉宾有些不愿,但被其凶悍的目光刺在身上,还是没敢造次:“老朽想起来了,那一年族内好像是有件大事,各房都有动员,老朽出身上谷房,那时也被惊动……” 李彦面无表情,凝声细听,丘神绩倒是有些好奇:“别磨磨唧唧,说完啊!” 杨嘉宾苦声道:“可老朽不知道具体是何事啊,是我弟嘉本去族内商议,回来后讳莫如深,老朽问起,他不告诉详情,只说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丘神绩嘴角扯了扯:“杨嘉本?” 太子詹事杨嘉本之前被他审问过后,没多久就离世了,都没撑到刑部问斩,知情人减一,不过听杨嘉宾的意思,是各房都有去人,那还有挽回的机会:“其他房内的人呢?” 杨嘉宾摇头:“老朽只知道各房都去人了,但具体是谁就不知了。” 丘神绩眉头一竖:“那你知道什么?” 杨嘉宾赶紧道:“老朽知道,那件事有一位带头者,当时我弟弟提起的,说是得那人号召,才能成事。” 李彦终于开口:“带头者?” 你怎么不干脆说带头大哥呢? 不过他仔细想想,长孙无忌的威望固然极高,但若说让关内各族自发去保他的族人,还没到那个地步,确实需要振臂一呼的领头者:“依你的猜测,那人是谁?” 杨嘉宾道:“不瞒李阁领,老朽在族内是这十年来才有高位,十六年前的大事,实在轮不到老朽参与,这位带头者是谁,老朽实在不敢妄加揣测。” 李彦岂是那么好糊弄的,淡然道:“外族之人不愿意说,那就不说,我也不勉强,但杨氏各房,十六年前可能是哪些人去的,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杨嘉宾身体僵了片刻,只能取出纸笔,写下数个名字,递了过来:“请李阁领过目。” 李彦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语气缓和下来:“多谢杨老配合,接下来若有疑问,丘机宜还会来府上叨扰的。” 杨嘉宾听了前半句,都以为过关了,听到后半句,险些心脏骤停。 丘神绩就喜欢看这些世家子露出如此表情,咧嘴道:“嫌麻烦?” 杨嘉宾只能摇头:“不麻烦,怎么会麻烦,我们欢迎,嗯,欢迎……” 他实在说不出欢迎丘神绩这么违心的话,脸都涨得发青了。 丘神绩也不在意,哈哈一笑,跟在李彦后面,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外走去。 临走时,还顺手捞了一盒点心:“不愧是海内名宗,府上的点心还挺好吃。” 出了杨府大门,丘神绩转身看向那比起自家豪华太多的朱门,撇了撇嘴道:“一想到这样的士族,占据那么多官位,族内子弟尽入二馆六学,就觉得不公啊!” 李彦端坐在狮子骢上,从杨氏恢宏的府邸转到周围那些为生活奔波忙碌的人群:“凡事不能求一步到位,从今年科举开始,寒门士子难以出头的局面,将会得到改变,这个世道,将会越变越好!”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我赞成,谁敢反对 卫国公府。 李彦回到内宅时,就见李德謇正在仔细地准备礼物。 他看了几眼,顿时笑道:“送给母亲的?” 李德謇老脸微红:“我过几日准备去洛阳见她。” 李彦颔首:“好事情啊,对母亲来说,关中是伤心之地,倒不如去洛阳定居,毕竟那里的居住环境本来就比长安要好, 父亲去住一段时间,会适应的。” 对于李德謇和谢氏复合,他乐于见得,却也不会故意推动,如果仍留有感情,那一切顺理成章,如果没有, 强行凑合没必要, 反倒让当事人难受。 李德謇眼中有着期待, 温和地道:“元芳,你母亲信中最多的就是询问你的情况,你若有暇,多去看看她,她会比收到什么礼物都高兴的。” 李彦颔首:“等到陛下带百官再去东都,我自然也会过去。” 李德謇微微皱眉:“你要做好准备,关中士族此次的阻扰力度,会异常强烈!” “上次是因为灾情,关内百姓死伤惨重,对于关内士族的基业也有损伤,太子殿下带去洛阳时, 他们固然心有不愿, 却也不会多加反对。” “现在灾情过去, 百姓重回州县,局面暂归平稳, 再去东都, 就是如你所言的政治中心移了, 从此以洛阳为主, 长安为辅,关内士族岂能干休?” 李彦道:“我明白的,陛下也很清楚,但正如父亲所言,是暂归平稳,以关中这样的人口,一日不解决漕运粮道的问题,随时都可能再爆饥荒,到时候百姓又要遭难。” 李德謇叹息道:“他们是不会在乎百姓生死的……” 李彦冷声道:“太宗爱民,深知君为舟,民为水的道理,世家不顾民间死活,就是动摇国本,既如此,陛下为什么又要在乎他们的感受呢?” 李德謇脸色肃然起来:“陛下仁德宽宏,臣子们也会由此弱点下手,到了重要时刻,陛下能出狠手么?这些士族扎根各地,如果贸然对他们动手,最先遭殃的绝对不是世家子,反倒是百姓,这点不得不防!” 李彦道:“请父亲放心,这并非乱世,妄动屠刀永远是下下之策,更何况去洛阳只是第一步,如果这都要下狠手,谈何后续呢?” 李德謇松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我自然放心了。” 当然,那些事情还不急,李彦又与李德謇聊了几句,双腿自动导航,往练武场而去。 现阶段他的目标很简单,造自己的谣,堵别人的路。 尤其是武后的路。 …… 大明宫。 永安殿。 李弘登基,武后正式成为太后,就搬入了这座昔日李世民计划给李渊居住的宫殿里。 实际上,别说永安殿,整座大明宫最初的规划,都是李世民为了展示孝心,给李渊修建的。 玄武门之变归玄武门之变,孝心归孝心,两者不挨着,这也是大唐皇帝的基础操作了,代代传承。 后来李渊不小心撒手人寰,宫殿的修建进度就停下,等到李治和武后上台,两人花起钱来可比李世民猛多了,修建速度飞快,火速搬入舒适的新家。 而武后比起李治还要夸张,和杨广一样都是建设狂魔,哪怕如今权力缩水,在入住前还是好好命人修整了宫殿一遍,才不太满意地住了进去。 高太监走入殿内,一看宫内静悄悄的,内侍和宫婢们都几乎踮着脚走路,就知道太后今日的心情又不好了,他也有些惊惧,缓缓地移了进去。 远远就听到太后冰冷的声音响起:“本宫被御史参了多少本,才让你们得以留在内文学馆,你们居然如此辜负本宫的苦心,不听学士讲课,逃了大半?” 高太监一听就知道教训的是武氏子弟,太后近段时间为这群外戚,可谓操碎了心。 差点从最初级的《说文教义》开始教,还没教会。 不夸张地说,高太监都能骄傲地挺起胸膛,他比许多武氏子弟强! 不过想想这些人的读书时间,在岭南流放中度过,倒也能理解为何如此。 所以武后也没有放弃,将他们安排进了内文学馆,让那群大儒学士,好好教一教这些族人。 结果是太医署的工作量大增,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学士走着进去教课,抬着出来寻医。 高太监脚步愈发放轻,落地无声地走入殿内,就见武后端坐,浓密的头发挽起高髻,脸上戴着纱巾,两道强硬冰冷的目光透过轻薄丝罗,俯视下方。 以武承嗣、武三思为首的一群武氏子弟,正跪在下方,瑟瑟发抖:“太后恕罪!太后恕罪!臣等一定仔细去学,仔细学!” 武后凝视他们片刻,摆手道:“不必强求,你们愿意留在内文学馆的,就好好学文,不愿意的,出宫习武便是。” 武氏子弟一听要学武吃苦,脸色更见难看,却不敢辩驳,唯唯诺诺。 倒是为首的武承嗣有些急智,眼珠子转了转道:“禀告太后,臣近来在坊间听到一些传闻,是有关内卫阁领李元芳的,不知可否讲述?” 武后目光微动,倒也不藏着自己的意图:“李元芳的传闻?说来听听!” 现在满朝上下都知道,李元芳和太后最不对付,并且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对付,确实没必要掩饰。 武承嗣赶忙道:“臣听闻,那李元芳与吴国公有关,传闻是吴国公的遗腹子,要图谋犯上呢!” 武后眼睛微亮,但念头一转,就摇头道:“年龄对不上,就是遗腹子都不够,这编造之人恐是市井出身,对朝中之事一知半解,胆敢抹黑朝廷四品要员,一旦抓住,定斩不饶!” 武后的意思,其实是可以通过杀戮,让老百姓心中坐视谣言的真实性。 毕竟造谣者如果被杀了,很多人可不管是否罪有应得,而是下意识地往杀人灭口的方面想,子虚乌有的事情,只要足够危言耸听,也会变得真实起来。 武承嗣则没听明白,心里还嘀咕着姑母怎么替李元芳说话,又迟疑着道:“还有些传言,说李元芳与前赵国公有关,是其秘密传人,要为前赵国公报仇雪恨。” 武后眉头微动,目光闪烁起来:“这倒是有些意思……” 武承嗣见武后心情似乎变好了,尝试性地喊了一声:“姑母,那李元芳不是从小在凉州长大么,恐怕就是被前赵国公培养,待时机成熟,才入朝为官,要对圣人不利啊!” “恐怕?” 武后眼神又冷了下来:“这等胡言乱语,你说出口的时候,能不能动一动脑子?这般说法又有几人能信,要从内卫的关系入手,明白么?” 武承嗣怔住。 武后露出无奈,刚要耳提面命,又觉得不对劲:“你刚刚说还有些传言,除了这两条,难道还有别的?” 武承嗣精神一振,他至今仍记得那日的羞辱,赶忙开始声情并茂地讲述:“有的有的,那李元芳还是前隋炀帝之孙,密谋光复前隋,又有一说是北周皇族,复姓宇文……” 武承嗣说得高兴,其他武氏子弟也幸灾乐祸,却没有发现武后的脸迅速沉下,目光变得森寒起来。 等到李元芳的关系网朝着秦汉开始靠的时候,武后忍无可忍,抄起旁边的瓶子就砸了下去: “一群蠢物,给本宫滚出去!滚!!” 第三百七十七章 盯紧武后的小密探——上官婉儿! “近些日子,上启陈诗,行卷请托的新科士子,是不是少了许多?” “行卷请托的没了,却又有不少诗词赞美的,近来外州学子奔走相告,皆感圣恩, 小郎在士林中的声名也是极佳。” 李彦了然:“你既然出宫来此,宫内肯定是发生事情了,说吧。” 上官婉儿道:“太后在后宫多置博士,扩馆规模,教授宫女识文断字,还准备让召命妇入宫侍奉,充实禁中女官。” 李彦眼睛微微一眯:“真是选的好时机啊,圣人在选拔人才,太后也没有闲着。” 上官婉儿道:“这本是皇后的事情,但现在皇后的身孕有八个多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根本顾不上那边,才被太后所趁。” 李彦心想就算裴皇后不怀孕,十个加起来也不是武后一个人的对手,他说的时机不是那个,而是如今外朝的局势动荡,武后的切入点无疑极妙,询问道:“命妇受召入宫有多少人?” 婉儿道:“各府应该都去了。” 李彦问道:“你下次关注一下具体人员,尤其是关内士族的命妇。” 婉儿赧然道:“这我倒没有注意,我就知道,最漂亮的是七大王的王妃韦氏。” 这位韦氏,正是英王李显的王妃,昔日所碰到的扶风县令韦贞玄之女,也就是历史上的韦皇后,李彦好奇了:“太后看重韦氏么?” 婉儿摇头:“据我打听的消息,太后挺看不上这位韦氏女的,说她华而不实,但她确实很美……” 李彦暗暗感叹武后看人之准,又问道:“你哪来的消息?难道太后身边的人,都被你收买了?” 婉儿笑吟吟:“怎么能说收买呢,婉儿在宫中,结交了不少友人……师父,太后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李彦道:“说的好听些,就是内朝才流汇集,若与外朝分以颜色,承担一二政务,也是一件美事,太后用心良苦,若是说得难听些,就是太后又要抢权了。” 婉儿奇道:“太后威望一降再降,还能成功么?” 李彦道:“当然可以,因为召集命妇,本来就是太后和皇后职权之内的事情,外朝无力阻拦,恰恰这些命妇,可以与外朝产生密切关联,这一来二去,联系不就构建起来了么?” 历史上的上官婉儿,是武则天麾下女官集团的头面人物,更多的女官则是命妇,大臣的妻子。 那些妇人帮助武则天处理政务,其中权力最大的人,甚至能帮武则天批改奏折。 比如裴行俭的妻子库狄氏,也就是苏味道的岳母,历史上正是女官首领之一,“有任姒之德,班左之才,圣后临朝,召入宫阙,拜为御正”,上官婉儿比她名气要大得多,但能行使的权力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这位。 当然,这不代表上官婉儿能力不行,而是她毕竟没有了家族的依靠,命妇的作用不仅在于她们自身,还在于她们的丈夫,她们背后的家族。 所以后世说武则天为女子争取权利,很可惜,这和鼓吹武则天为寒门士子作主一样,都是对统治者一厢情愿的美好期盼。 女官在武则天眼中,就是更好控制朝局的棋子罢了,而且还不考虑这些女官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婚姻是否幸福,日后如何容于夫家,就不在考虑范围了,与李治是如出一辙的刻薄寡恩。 婉儿不知那些,一听命妇真的能当女官,眼睛顿时眨了眨:“那挺厉害啊,这些命妇的夫郎可都是高官,又有太后支持,成为女官说不定真能掌权呢!” 李彦摇头:“且不说各个命妇之间的心思,退一步,即便她们能团结一致,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政治力量,也无法持续多久。” 婉儿不解:“为何啊?” 李彦道:“纵观历朝历代,一个稳固的政治团体,除了来自朝堂上层的话语权外,还必须有根植于下方的力量,权力就像是一棵大树,只有那些将根拼命往下钻的树,其鼎盛和存世才会长久,比如各地的名门望族。” “而女官则似浮在水面之上的浮萍,哪怕能遮住一片,也会随波逐流,完全没有根基,一旦下方的水源或者天上的烈阳出了问题,很快就枯萎了。” 这确实是武周一朝女官的弊端,她们本身没有掌握到任何实际的权力,只能看做是武则天衍生出来的眼睛和手臂,武则天一倒台,女官自然就树倒猢狲散,连个浪花都没有翻起来。 婉儿记住师父的话:“我明白了,稳固的政治力量一定要有下层根基……” 李彦凝声道:“话虽如此,但命妇被武后利用,确实容易生乱,偏偏后宫之事,我也不能插手的。” 婉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唇角微翘,低声道:“师父知道么,武氏子弟也在内文学馆学习,双方距离得不远,而据宫内的姐妹说,那些贼子看命妇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劲呢!” 李彦一怔:“他们难道……” 话到一半,他也意识到,那可是武氏子弟,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眼中顿时露出寒光:“婉儿,那毕竟是太后的族人,平日里怎能称贼?” 婉儿有些奇怪,哦了一声,就听师父接着道:“给我好好盯住,如果他们真敢冒大不韪,立刻拿下,我要亲手斩了武贼的首级!”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武敏之在天上看着你们呐! 大明宫。 内文学馆。 武承嗣、武三思等一行武氏子弟,分在五间房内,折磨着教书的博士。 武后目前能够依仗的人太少,与她绑定最密切的,无疑是同姓的武氏子弟,偏偏这些子侄在最该学习的年纪,流放在岭南闻瘴气。 因此她终究顶着御史台的压力, 将武氏子弟投放到内文学馆,从学受教,甚至不惜让饱读诗书的博士,对他们“启蒙从始,再受深教”。 事实证明,屁用没有。 武氏本来就是标准的寒门,武士彟是个成功的商人,就像是他的前辈吕不韦一样,押中了李渊这个宝,结果大唐建立,他也被封为国公,成为工部尚书,还娶了弘农杨氏女,走上人生巅峰。 如果李渊接下来安安稳稳的做唐皇,那武氏经过几代发展,说不定还真能树立起良好的门风,可玄武门之变,孝子让慈父退位了,武士彟闻言大恸, 没多久就病死。 然后武承嗣、武三思等人的父亲们,就把继母杨氏和她的三个女儿赶出家门,独吞财产。 很经典的商人豪门恩怨戏码,高门士族是不会做这种卑劣事情的,因为这是往自己的脸上抹黑。 如此先天有缺的商贾之子,后天还没受过好的教育, 现在个个都成年了,再来学习,除了与博士相看两厌外,几乎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跪坐了一个多时辰后,武三思甚至都坐不住了,腰膝酸麻,头昏目眩,下意识地把双腿从身下抽出来,在身前盘成一团。 这是“胡坐”。 博士见了再也忍不住,呵斥道:“此乃大内,成何体统!” 母亲可以通过儿子来获得权力与地位,儿子不能忤逆,否则就是大不孝,所以宫中以太后执政,民间以老夫人持家,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与其说是儒家孝道的影响,还不如讲是因为女性平均寿命比男性长,想想秦昭襄王,语文课本里的大魔王,但他一直到六十岁才亲政,前期都是宣太后掌管朝政。 当然也有分析说他前期还是有权力的,由于史料太简略,这就无法完全确定了,至少芈八子作为太后,对朝政有着巨大影响力,是毫无疑问的。 那个时候的秦国可不重儒家,依旧是先帝死后,宣太后掌权,后面还有华阳夫人,还有赵姬和大车轮,母凭子贵的优势是自古由来。 讲得再直白些,皇帝不喜皇后,可以废了皇后,重新立一个,但皇帝就算不喜太后,能换一个妈么? 所以武后是皇后时,固然不怕被废后,地位依旧不稳,一旦成为太后,连带着外戚也水涨船高。 武懿宗学文化学不会,这点倒是琢磨明白了,还进一步分析道:“我们就算学了那些学问,能赢得过谁?比得过那些传了好久的高门士子,还是比得过那些整日读书的学子?既然都比不过,那不如不学,照我说啊,我们只要学会一点就可以了!” 这摆烂的话让其他人听了,肯定是眉头紧皱,但武承嗣却觉得有几分道理,禁不住放下手来,询问道:“照你的意思,我们要学会什么?” 武懿宗露出丑恶的笑容:“当然是学会让别人怕我们,听我们的话,不是一样能达到目的么!” 此时其他武氏子弟也围了过来,闻言纷纷若有所思:“听起来很有道理啊,太后就是要我们帮她,我们能帮上忙就行了,管它是怎么帮的呢?” 眼见自己的想法还有人簇拥,武懿宗更来劲了,赶忙举例:“你们看那李元芳,几句话就把我送进了洛阳牢狱内,因为什么?就是人人都怕他,他如果不是抓了那么多人,能有那么高的地位吗?” 说罢,他咬牙切齿:“这李元芳现在威风,等我找到机会,一定要给他好看,把他也抓入牢中,狠狠折磨一番,才能出我这口恶气!” 武三思对于前半句倒是十分认可,露出惧意道:“还真是,我被关在内狱时,也看到里面有好多人,最里面的牢房里,嚎叫得可惨了,我回府后半个月都没睡好,夜夜反思……” 武承嗣心中也同意了这个观念,他同样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人,那只能走这条让别人惧怕自己的路。 但看到武懿宗洋洋得意的模样,想想自己这位周国公居然被这三寸丁教训了,立刻怒从心头起,抬腿一脚就踹了过去:“伱神气什么!” 武懿宗猝不及防,被一脚踢得滚倒在地,痛哼一声,眼中不禁露出怨毒之色来。 武三思对于武承嗣的霸道也有些看不惯,这位本事比他们强不到哪里去,但自从当个国公后,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派头倒是学了个十足,将武懿宗扶起,弯腰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又低声道:“大兄,我们知道错了。” 武承嗣背负双手,傲然一哼:“知道错就好,下不为例……” “来了!来了!那些命妇又来了!” 话到一半,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其他人一股脑地朝着窗边涌去。 这个声音一出,连武承嗣都忍不住了,快步来到窗前,探出半个脑袋,望了过去。 就见不远处的房廊,确实走来了一群命妇。 谈不上多么靓丽的风景线,因为这群妇人的年龄基本偏大。 命妇一般是官员的妻与母,受有封号,得享各种仪节上的待遇,俗称“诰命夫人”。 历代封建王朝妇女的封号,基本都是从夫官爵高低而定,唐朝时是一品国夫人,三品及以上为郡夫人,四品为郡君,五品为县君,再下就没了。 因此能进宫的,她们的夫郎或者儿子,至少也是五品权贵,毫无疑问这个年纪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四十岁以上了,三十多岁较少,十几二十多岁的更是寥寥无几。 不过这些稀少的年轻娘子,容貌往往都十分出众,引人注目。 最年轻的一位娘子走在最前,身份反倒最高,上衫下裙,臂弯环披着帔子,简简单单的装束,却显出其容貌美艳,雍容华贵。 武三思眼珠子,就黏在这位娘子上面移不开了:“真是美啊!这样的美人儿,非得在这九五之尊的宫城里,别处怎能见到?” 武承嗣同样睁大眼睛细看,露出痴迷渴望之色。 但等到命妇们走远,他率先浮现出贤者之气,呵斥道:“你们给我心中放清楚些,看看倒也罢了,是那些命妇不戴纱巾,别怨我们看,可其他事情万万做不得!” “尤其是你,武懿宗!你在岭南内做的恶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想再滚回岭南,本国公可以成全你,否则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好了!” 武懿宗听到岭南,终究露出惧意,气焰收敛了不少:“请大兄放心,我不敢再干那事,不敢再干了……” 武承嗣拂袖而去。 望着他傲气的背影,武懿宗咬牙切齿,老鼠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来到仍在回味的武三思边上,低声道: “二兄,你还记得武敏之的风光么?” 第三百七十九章 武后的血压又飙升了 武攸宁脸颊肌肉抽了抽,努力露出最自然的笑容:“无妨……无妨……” 武三思不给对方半点甜头,倒是挺认同对方的想法,立刻快步走了出去,来到矮胖的武懿宗身后,咳嗽了一声。 武懿宗此时正在观察路线,回头看到武三思,还露出笑容:“二兄想通了?你我兄弟齐心,定能成大事!” 饶是武三思的脸皮,都红了红,你所做的那是大事么,干脆开门见山:“你一个人去吧!” 武懿宗神情变了:“二兄这是何意?” 武三思似笑非笑:“怎么?你一人不敢?一定要别人陪着壮胆么?” 这话就有几分恶毒了,尤其是武懿宗身材矮短,内心颇为自卑,闻言面孔顿时涨红:“你且看好了,我是怎么成事的!” 武三思想着能捏住这位的把柄,不禁得意起来:“那我就等着看!” …… 说来话长,从命妇们出现,到武氏子弟离开,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 等到内文学馆空下,地上横七竖八地倒满了凭几,婉儿带着两名心腹婢女出现。 她刚刚隐于暗处,耳朵耸动,将对话听去了三四分,不禁暗暗摇头:“太后那等人物,竟有这么一群外戚……” 上官氏全家都是被武后下令所杀,那时尚在襁褓中的她并无印象,但自从与母亲容娘团聚,又有上官仪的门生故旧上门拜访,这段往事被屡屡提及,婉儿自然希望看到武后倒台。 不过这段时间宫内所见,她又不得不承认,武后实在是一等一的人物,对其能力十分钦佩,此时见到武氏子弟就愈发厌恶。 她身后的两个宫婢虽然没有听到那些议论,也敏锐地察觉到会出事,眸光一闪,更是提议道:“上官小娘子,我们其实可以安排一下,让事情闹得更大……” 婉儿脸色一沉,毫不迟疑道:“万万不可,我们盯牢这群武氏子弟,只要他们敢造次,立刻拿人,阻止他们伤害命妇便可。” 说罢,她还是不放心,转过身来,小脸上不再是往昔的可爱,正经的神情中透出几分威仪:“师父告诫过我,世事不可能都由着自己所想发展,越是顺心如意之时,越要学会如履薄冰,还望两位姐姐也能听小妹一劝,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两个比她大了不少的宫婢心头一凛,赶忙应道:“婢子不敢,多谢上官小娘子提点!” …… “恭送太后!” 永安殿中,武后起身,双手微微一抬:“诸位免礼!” 命妇们敬畏地拜了拜,这才齐齐起身。 武后当皇后时,就与这些命妇时常来往,她又是举行亲蚕礼最多的皇后,亲蚕礼的时候,有一个环节就是皇后先采桑,内外命妇再依次采。 那种庄严肃穆的礼仪,命妇全程跟在后面,无形中也会对为首的皇后生出敬畏之情。 再加上武后特别勤政,长孙皇后行两次亲蚕礼,都是很不错了,武后在辅助李治执政的同时,行了四次亲蚕礼,已经把其他皇后卷得黯然失色,历史上当了天后还举行了两回亲蚕礼,不得不说,身体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勤勉。 这方面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武后在命妇群体里,一直颇有威望,哪怕出了武敏之那等事情,都没有损害太多。 所以等到她送别命妇,回到寝宫内,看着镜子中依旧光润的面容,微微一笑,斗志昂扬。 或许在外朝,她没有了强力的支持,但在后宫,在太后应有的范围内,谁又能斗得过她? 一旦驯服好各府命妇,以女官组成一支特殊的政治团体,只要有契机,她就能以内朝干涉外朝,提升自己的存在感。 到那个时候,不满圣人的人自然会依附到她的麾下,新的政治格局将逐渐形成。 至于李元芳…… 李元芳厉害的是内卫的权柄,但内卫又不是什么都能管的,后宫就是绝对不能触碰,武后甚至乐于见到他开始僭越,超出自己的权限范围,失去圣人的信任,受到百官的针对。 正思考着接下来的朝局,高太监快步进入宫内。 从小练武的他,原本步伐稳健,可这回不知是怎么了,在入殿时险些栽了个跟头。 武后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高太监深吸一口气,来到武后耳边,低声禀告起来:“是……是武氏子……” 话音刚落,就看到这位太后,身体猛然颤抖起来。 第三百八十章 这是往圣人的伤口上撒盐…… “我夫郎是都官郎中金良图,你是何人,还不退下?” “都官郎中……是什么职务?金氏……又是什么姓氏?” 武懿宗盯着面前的县君娘子,小眼睛滴溜溜转着,满满的疑惑。 如果对方说是刑部,那他肯定知道,可刑部下设的四司, 就是这位外戚的知识盲区了。 而金氏这个姓氏,更让他摸不着头脑,初步判断为和武氏一样的寒门小姓。 武懿宗开始挤出笑容:“娘子莫要惊慌,我可是姓武,没有恶意,没有恶意!” 他不笑还好,这一笑比哭还难看, 金娘子愈发受到惊吓, 身体往后退去。 看到眼前的命妇如此软弱,武懿宗威风起来了,傲然道:“娘子不知我们武姓吗?” 金娘子赶忙道:“我夫郎与阁下并无往来,还望让开!” 她当然知道武姓,也猜出了能在宫内活动的,应该就是太后外戚,但夫郎金良图曾有言,赏识他的内卫李阁领,与太后是出了名的不对付,他们一家自然要跟太后划清界限。 武懿宗连都官司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金良图的官职是怎么升上来了,他发出放肆的笑意:“我若是不让呢?真没想到啊, 我的运气这么好, 如此快就等到了娘子!” “不怕告诉你,我这几天都在暗中观察,你在命妇里面的地位, 可古怪得很。” “在命妇聚集的时候,你的身份不低,很多人都主动跟你交谈,挺熟的模样,可一旦在背后,其他命妇看向你的目光,就有些不对劲了。” “而你本身对于宫内也不太熟悉,应该是没来过多少回吧?” “所以我才选了你,你可千万不要大声喧哗,否则以后在命妇里,岂不是更抬不起头来?” 金娘子听得脸色苍白,脚步连连后退,避着避着,还真到了没什么人去的地方。 大明宫实在太大了,地广人稀,昔日太子所居的少阳院内,闲置大片地方,都足够闹鬼,也无人在意,因为剩下的宫殿和屋舍就足够人住。 武懿宗读书毫无心思, 为了行凶倒是绞尽脑汁,早早规定好了路线,眼见被逼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金娘子的脸色苍白起来:“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要喊了啊!” 武懿宗恶行恶相地笑了:“喊啊!再喊啊!宫城这么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哈哈哈……咯!”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呵斥声,让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贼子住手!!” 武懿宗惊得魂飞魄散,险些跳起来,回头一瞧,就见婉儿带着一队宫婢赶到,都以无比憎恶的目光看了过来。 武懿宗仔细看看,惊恐的脸色倒是退了些,心中依旧是慌乱,却强自镇定地道:“哪里来的一群贱婢,也敢管我,太后是我的姑母,识趣的快滚,否则没伱们的好下场!” 这些宫婢都受太后管辖,就等同于受他管辖,他越说越有底气,伸手指了指,狞笑道:“我姓武!你们谁敢造次!” 宫婢们脸色微微变化,婉儿则二话不说,轻盈地往前跃了一步。 她虽然才十岁,但个子长得挺快,身材在同龄孩子里算是修长高挑的,偏偏武懿宗是个酷似倭国血脉的矮子,此时袖子一振,如流云般朝着武懿宗脸上抽了过去。 “啪!!” 武懿宗前一个呼吸还在笑着,下一秒上半身就连带着头往后一歪,发出下意识的痛呼:“哇啊!” 他转回身子,定睛一看,更是头皮发麻:“你!你敢打我……大胆!!” 婉儿小脸一沉:“你才大胆,昔日废后王氏亲属见六宫不礼不敬,被太后叱责,你贵为太后外戚,竟敢在大内妄图凌辱朝廷命妇,置太后的教导于何地?!” 这番话说的是当年王皇后的亲属入宫,由于不尊礼节,被武后抓住把柄,现在拿来反驳武氏外戚,可谓有礼有节。 但武懿宗根本没得文化,这话就是对牛弹琴,他只知道自己身为堂堂外戚,被个小丫头抽了大逼兜,狂吼着扑出:“你这贱婢敢打我,我阿耶都没打过我!” 眼见武懿宗状如疯狗的扑了过来,婉儿怔了怔,也有些慌乱:“你怎的不讲理!” 她毕竟还小,又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不过退了几步,婉儿反应过来,开始对婢女下令:“你们们去护送命妇娘子回府,这贼子由我来对付!” “是!”宫婢们确实不敢正面跟太后的侄子斗,闻言如蒙大赦,直接绕开,来到惊惶未定的金娘子身边,带着她往外面而去。 武懿宗见了不妙,小眼睛转了转,倒也萌生了退意,然后眼前一花,婉儿闪身过来,一袖子又狠狠抽下。 “啪!!” 左右开弓,两个大逼兜对武懿宗本就自卑的心灵,造成了无与伦比的巨大伤害。 这份奇耻大辱,让他的眼睛彻底红了,怒发冲冠,身高凭空拔了三寸:“贱婢!我要你死!!” “追上我再说吧!”婉儿身形灵巧,循着一条小道就跑了开去,目光不断扫视。 眼见不远处有禁军手持的长戈尖端,她等待片刻,才叫了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是上官小娘子!不好!” 禁军大惊,立刻被吸引过来。 这位可是宫内的红人,一直陪伴在裴皇后身边,并且恢复了本姓,已经是贵女身份。 能够出入后宫的,不止是命妇,许多高门士族的贵女,也会来宫内与皇后走动,这样身份的人若是受到了伤害,可是禁军的责任,闻声自然是飞奔过来:“何方贼子,敢在大内放肆!” 然后他们就愣住了。 因为这贼子谁都认识,俊秀的郎君见多了,这些武氏外戚反倒更加突出,丑得只要见上一面就印象深刻。 可武氏外戚追着上官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儿远远的高呼起来:“此贼要对命妇不利,被我阻拦后,还要杀人灭口!” 禁军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嘶!!” 两人跑得飞快,禁军距离还远,如果想要干涉,只能用弓弩射杀。 但终究是武氏子弟,未得圣人下诏定罪,谁敢在宫内射杀外戚? 于是乎,两人一追一逃,继续飞奔,一路沸沸扬扬。 事情彻底闹大了! 后宫本来就是非之地,最容易嚼舌根,武氏子弟以为偷看命妇行为隐蔽,殊不知他们那副丑陋模样,早已传播开来,成为宫中的笑柄。 所以武氏子弟出事,大家毫不奇怪,一个个内侍和宫婢都过来看热闹,然后交头接耳,消息飞速传播。 很快,就连还在内文学馆学习的其他武士子弟,都被惊动了。 侧耳倾听片刻后,大部分人莫名其妙,但之前有所讨论的武三思和武攸宁,却齐齐变了脸色。 今日武懿宗直接逃课,就让他们有了些猜想,估计这三寸丁要付之于行动,没想到行动是行动了,却闹得宫内皆知。 武三思慌了,赶忙凑到武攸宁边上询问:“早知道闹成这样我就不该去激他的,武懿宗万一被抓,会不会牵扯到我们啊!” 武攸宁面色数变,突然道:“二兄,现在有个大义灭亲的机会,你赶紧出面,杀了武懿宗,太后都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武三思险些失声惊呼起来:“他是我们的兄弟啊,岂可杀人?” 武攸宁哎呀了一声:“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我们不杀,他也得死,太后肯定恨死这个贼子了,你动手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个想法,确实有了武后的几分风范,历史上武攸宁在武周一朝,能身居高位并非偶然。 而此人被李隆基诛杀灭族后,其女没入宫中为婢,还被李隆基看中,宠幸非常,正是后来的武惠妃。 那位武惠妃也很有手段,被视为武后第二,但与武则天最大的差距是,她的身体不行,反观李隆基的身体可太棒了,所以武则天的故事不可能重演。 武攸宁心机是有的,可惜只是唆使别人去做,自己同样发着抖,根本不敢上前。 眼见他这副姿态,哪里能说服得了武三思,他此时恨不得把头埋起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听,就生怕自己被连累。 战战兢兢了片刻,却听到尖利的声音由远及近,尽力高呼:“太后有命……太后有命……武氏子弟有罪……她绝不包庇……定斩不饶!定斩不饶!” 武攸宁心头一悸,喃喃地道:“真的就定斩不饶了……” 武三思则后悔不已:“唉,早知道我就听你的话,在太后面前露脸了啊!” 另一边,婉儿的小耳朵一耸,也隐约听到了高太监的声音,暗暗冷笑:“太后想要大义灭亲,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休想!” 婉儿身形一晃,来到追得气喘吁吁的武懿宗面前,运起唯识劲力,一拳头就捣了过去。 武懿宗避之不及,被那小拳头一捣,感觉一股剧烈疼痛,顿时惨叫出声。 就像是用小刀在胸前刺了一下,虽然不致命,可伤害相较于之前是截然不同的。 关键是,他看着面前着这小娘子眉宇间浮现出凶恶之色,被吓到了。 婉儿所见的人,李彦淡然平和,狄仁杰和蔼慈祥,唯独丘神绩一看就不是好人,此时模仿的正是这位罪恶克星的表情,凶狠狠地看了过去。 “这贱婢难道敢杀我?事情闹大了,宫内待不下去了,快跑吧!” 武懿宗受了伤,心头一惊,倒是重新恢复了冷静,再也不敢多言,一路高举着通行的鱼符,往外冲去。 等到高太监带着武后的口谕赶到,人早已没了影子。 听到禁卫的禀告,他天旋地转: “这贼子跑出宫了?” …… 与此同时。 紫宸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就见已经晋升为内给事的曹安匆匆走入,脸色惨白地禀告道:“陛下,武氏子弟武懿宗,在后宫妄图凌辱命妇,被上官小娘子所阻,又要害上官小娘子性命,如今逃出宫内,不知所踪……” 李弘猛然愣住,武氏子弟,欲凌辱女子,这两个字眼陌生而又熟悉,让他瞬间回忆起那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曹真从小跟着李弘,后来在武敏之死后也知道了前任太子妃是怎么死的,自然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就是往圣人的伤口上撒盐,赶忙跪下,泣声道:“请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不能被贼人所气到啊!” 毫无疑问,这就代表着李弘刚刚没有听错,他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孔飞速涨红,前所未有的暴怒。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暴怒过,却是无能狂怒,因为即便是身为太子,也无法忤逆掌握着天下最大的权力的父母。 可如今的他,已不是太子,而是大唐皇帝,九五之尊! “武氏!武氏!!” 李弘脸上青筋都暴了起来,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道: “命内卫阁领李元芳缉拿贼子,稍有反抗,格杀勿论!” “拟招!传各府命妇,由于武氏贼人惊扰,太后凤体抱恙,没有朕的应允,不得入宫觐见太后!” 第三百八十一章 杀的就是武贼! “臣领旨!” 卫国公府前,接过曹安带来的诏书,李彦目露沉吟。 那么后宫之中能使用的,也只有太监了,毕竟这些太监还能出宫传旨,此前高太监就和三位内侍一起为丘英疗伤,相比之下,宫女被视作圣人的女人,根本是出不去的。 武后定了定神,开始准备用两人完成接下来的重要反击:“那金娘子可是有不遵妇德的地方?” 高太监闻言,心顿时冷了下去。 当年前太子妃自杀,其父杨思俭就以教女不端,被贬官外放,途中病重不起,忧愤而亡,现在金氏险些被武懿宗欺辱,还想重演颠倒黑白……那圣人真的会发狂的! 高太监嘴动了动,但在武后的威仪下,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旁边的蔡太监则立刻道:“太后圣明,依奴之见,那金氏定是行为不端,勾引太后子侄,才有此祸……” 武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斥责道:“自作聪明!” 蔡太监露出惊恐之色,却又涌出希望,因为武后以前根本不会花心思跟他们多言,赶忙自己动手,啪啪啪啪,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直到打出血来,才叩首道:“奴见识浅薄,还望太后点拨,还望太后点拨!” 武后挺欣赏这份狠劲,慢条斯理地道:“新罗本是辽东小国,若无我大唐,早被高丽和百济所灭,如今辽东三韩苗裔只余此国,却不思天恩,有不臣之心,屡屡派出谍细,刺探情报……” 蔡太监心中惊悸,他终于明白太后的意思,但这污蔑未免太毒,不过想到太监卑微至极的地位,立刻将良知彻底抛之脑后:“原来如此,那金娘子正是新罗谍细,平日里就有诸多不端,此次接近太后的子侄,更是为了刺探我大唐的情报,幸得明察,不然我等都要被其骗过了!” 高太监想到武氏子弟那副模样,刺探情报岂会去接触这等劣物,终于忍无可忍:“太后,陛下是令内卫李阁领去缉拿武懿宗,以李阁领之能,此时万一已经将武懿宗擒拿,甚至……甚至……” 武后冷冷地道:“你怕李元芳把他杀了?放心吧,不至于的,武懿宗那等废物,必然是犯事的时候血气一涌,不管不顾,事后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他不敢反抗,只会束手就擒。” “而李元芳表面上年轻气盛,其实是个相当懂得进退的人,不会贸然痛下杀手。” “毕竟他刀下已经死了一个贺兰敏之,再杀一个武懿宗,染了太多武氏的鲜血,从公事转为私怨,这点对他自己是不利的……” 蔡太监连连点头,大为赞叹:“太后圣明!” 高太监硬着头皮,再度直言道:“可此番言语恐怕会刺激圣人,还望太后三思啊!” 武后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敢说……” 其实根本不用高太监提醒,她的心中也在权衡利弊,母子之情本就淡薄,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及底线,就真的毫无妥协的余地了。 但想到不久前圣人的旨意,武后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那孝顺的孩子,都准备将本宫软禁了,还不许本宫为子侄伸冤么?” “此事就这么办,你速速出宫,只要将势造起来,自然就能查明‘真相’,毕竟那些命妇也不是第一次入宫,如果金娘子险些被武氏子弟所辱,她们是不是也发生过风险?会不会有隐瞒不报者?” “她们知道该怎么选择的……” 蔡太监领命,精神振奋地出殿行动:“奴谨遵太后旨意!” 高太监则伏在地上,轻轻颤抖:“太后恕罪!” 武后神情舒缓下来:“不必惊慌,你能说出那番言语,足以证明对本宫的忠心,好好办事,将来就不必卑微求存了。” 换成以往,高太监或许会很感激,但此时他的心是冷的。 这位对其他人都那么残忍,凭什么反倒对他们这些身体残缺之人反倒好了呢? 但他的脸上却只能挤出感激涕零之色,拼命叩首:“谢太后!谢太后!” 武后已经不再理会这太监了,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污蔑受害者,是不得已之下的计划,漏洞极多,但必须这么做。 因为她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声名受损,何况如果因为武懿宗之事,被命妇这个拥有极大政治力量的群体彻底抛弃,那她从此之后就基本绝于外朝了,别说掌权,甚至在后宫里都要被皇后欺负。 武氏子弟后面是绝对不能用了,要快快与他们割舍,但这次的影响必须降到最低。 当然这次的事情过于恶劣,又恰好触及圣人最伤痛的事情,母子感情是没了,接下来要怎么利用群臣的想法,也让她苦恼起来。 想着想着,武后嘴边轻轻一歪,感到疼痛。 近来火气上涌,她记得御医的叮嘱,吩咐道:“去取茶来。” 高太监脚步略带蹒跚地去取茶,开始煎制。 嗅着阳羡茶的香气,武后轻轻舒了口气,突然想到这也是李元芳推广的,心头的火气又腾的一下上来了。 “不气不气,我岂能为一个臣子生气?局势再差,能及昔日在感业寺时的万念俱灰么……” 正在默默地自我安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蔡太监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嘶声道:“太后……迟了……迟了啊……那李元芳已经提着武懿宗的头……出现在大明宫外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李元芳:杀外戚这份委屈,臣一力承担! 李弘摇头:“绝对不可,朕接下来会补齐诏命,彻查此案!” 两人走入殿内,李弘拾阶而上,回到龙椅坐下,目光冷了起来:“若无太后让武氏子弟入内文学馆,又频招命妇入宫,不会有此祸事,太后近来身体不适,恐为身边奸人所惑啊……” 那时关内大灾,武后也是用这个借口,把身为太子的他软禁在少阳院内,李弘并不是报复心强的人,原本倒也罢了。 但武氏子弟现在仗着有太后撑腰,敢在他伤口上撒野,再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就休怪他一并算账了! 李彦来到阶下的席位跪坐下去,听了这话,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高内官是太后宫中之人,既然等候在殿外,还望陛下将他招入。” 李弘道:“也罢,招他进来。” 高太监垂首而入,伏在地上:“拜见陛下!” 李弘现在对于武后身边的一切,都极为看不顺眼,冷声道:“何事?说!” 高太监道:“太后有言,武氏子弟狂悖为孽,祸乱宫闺,请陛下尽诛之,她教侄无方,也无颜面对命妇,望居于永安殿中,不再出宫!” 李弘闻言一怔,却是大为意动起来:“太后如此说么?” 李彦的眼神凝重起来,立刻道:“臣有要事,向陛下独自禀告……” 李弘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高太监没得到回应,不得不告退,曹安也立刻带着内侍和宫婢出了殿宇。 偌大的紫宸殿内,很快只剩下君臣两人。 李彦确定周遭无人,才开口道:“陛下,太后此计险恶,武氏子弟不能多杀,太后更不能于此时囚于后宫。” “圣人行亲耕礼,皇后行亲蚕礼,正是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圣人的举动,关乎国本民生,陛下如今登基未久,倘若就诛外戚,禁太后,无论起因是对是错,传扬出去,仁德之名都会大损。” “此事给民间造成恶劣影响的同时,朝堂之上风向也会转变,那些不想去洛阳的臣子,不愿意科举糊名的臣子,更有居心叵测之辈,就等着陛下犯错,找到攻讦的借口。” “望陛下三思!” 李弘听着听着,脸色已经发生了变化。 君臣的关系是极为微妙的,皇权削弱,臣子的权力就会增强,一切都是此消彼长。 李治执政的方针,就是在保证李唐王朝大局的情况下,争取更多的皇权,李弘从小被作为太子培养,耳濡目染,自然也明白,前一刻还是支持自己的臣子,下一刻就可能转变态度,政治斗争就是这般千变万化。 只是此时看着下方这位,李弘发出由衷的感叹:“元芳,满朝臣子中,也就你会说这番话了,犹记得当年,你偷入贺兰贼子府邸,就与我明言,这些年你初心如固,一点都没变啊……” 李彦那时是智慧有缺,现在则是故意直言,微笑道:“臣还记得在灵堂之中,与陛下一起立誓诛杀贺兰敏之,恐怕满朝臣子中,也只有臣会有这般境遇吧。” 李弘发出由衷的感慨:“是啊!有元芳之助,真如天意一般,那今日之事,该当如何处置呢?” 李彦道:“此事可大可小,但如果闹大了,入宫的各位命妇脸上也大为无光,她们心中怨怼的目标就可能改变。” “何况人都是有同情心理,武氏太惨,错事反倒会忽略,注意力都集中到诛外戚之上。” “到那个时候,坊间的谣言也会诞生,正如太宗游地府,先帝试丹药……” “陛下的仁德之名,是为国为民,年年积累下的威望,为了武氏而损,太不值得了!” 李弘深吸一口气,露出怒意:“提及谣言,朕还听说了坊间也传了你的谣言,见你年少高位,都按捺不住,竟那般恶毒造谣,实在可恨!” 李彦也叹了口气,然后做出总结:“依臣之见,此案就到武懿宗为止,而且着重强调武懿宗在宫中意图谋害上官氏的贵女,借此机会,可为上官侍郎平反。” 李弘立刻明白:“昔日上官侍郎是为了反对太后而满门抄斩,这个时候为他平反,确实妙极,群臣自会赞同……” 说到这里,他沉默下去,半响后咬牙道:“道理朕都明白,也知这般处理是最稳妥的,但放过武贼,朕实在……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李彦稍稍沉默后,进入最后的正题:“此次祸事,根源在谁?” 李弘毫不掩饰厌恶:“自是太后纵容,内文学馆岂是这群贼子能入?” 李彦道:“昔日武敏之骄狂,也是因为荣国夫人庇护,如今武氏子弟依旧如此,陛下就算尽诛武氏子弟,难道就不会有别的恶贼得其纵容,兴风作浪么?相反留着武氏子弟,才对陛下更加有利!” 武氏子弟只要做一件错事,武后的名声就臭一分,武后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想要甩掉自家子侄,还想用他们的性命进行反击。 李弘明白了,迟疑着道:“但武氏子弟真要继续为恶,又该如何遏止?” 李彦斩钉截铁地道:“武氏子弟但凡为恶,由臣来阻止,由臣来杀之!” 李弘大为动容,政治无分对错,专门逮着外戚杀,古往今来也没这种臣子,他眼眶大红:“元芳,这一定会成为群臣攻讦你的借口,太委屈你了!不行,朕不能让你一人承受此事,一定要让别人分担……” 李彦断然拒绝,掷地有声地道:“有先帝遗诏,臣做此事名正言顺,由别人来做则有陛下纵容之嫌,这份委屈,臣请一力承担!!” 第三百八十三章 只有武氏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韦府。 韦承庆和韦玄贞叔侄对坐,前者头发白了大半,背部也佝偻起来,脸上皱纹深刻,短短一年似苍老了十载,此刻却带着喜意:“消息散出去了吗?” 韦玄贞点头:“散出去了,尹大夫也传信, 御史台会向陛下谏言,要敬奉太后,周全孝道。” 房内无人,韦承庆说话就没了顾忌:“那妖妇总算是得了报应,连圣人都要禁她,可谓众叛亲离,恶有恶报!” “妙的是,圣人被武氏子所激,直接软禁其母, 我大唐圣人一向以笃守孝道而着称,岂可容他胡为?” “此次正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上次关内大灾,我韦氏伤了元气,若是再去东都,就真要任由摆布了,必须将风波闹大,重新稳固我关内大局!” 韦承庆和豆卢钦望,曾经是武后的左膀右臂,是关内世家里, 最支持武后上位成天后的,侄子韦玄贞身为扶风县令,甚至不惜制造祥瑞,为武后造势。 结果武后失势, 转手将他们卖掉, 赈灾米粮韦氏出的最多,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豆卢钦望不久前更是因为祥瑞一案问斩, 韦氏叔侄心惊肉跳了好久,韦承庆更是大病一场,家中险些开席。 此时韦玄贞回想起那时,仍旧感到后怕,却又压抑不住疑惑:“叔父,那豆卢钦望推举你为内卫阁领,为何不去呢?” 韦承庆其实挺渴望,却又摇头道:“去不得,圣人重立内卫,除了对外征战,也是压制我等关内大族,我韦氏在内卫毫无根基,即便领了阁领一职,又有几分实权?” “若是空有虚名,就如我韦氏的榜一世家那般,族内子弟居然还很自得,却不知圣人是要将我们架在火上烤!” “如今看来, 那时没有谋划是明智之举,现在内卫是李元芳的地盘,我去了更无用武之地……” 听到这里, 韦玄贞有些遗憾:“昔日我们与李元芳在扶风县时,还有一段交集,我那女儿心高气傲,本是有意与卫国公府结为姻亲,可惜未成。” 韦承庆则不以为意:“不成得好,李元芳少年意气,锋芒毕露,不会有好下场,御史台谏言完圣人,就该来针对他了,皇亲国戚是说杀就杀的么,上下尊卑何在?皇家颜面何存?” “你那女儿虽是姿色过人,但嫁给了英王,终是一门皇亲,不要奢望过多了。” 提到韦王妃,韦承庆又问道:“让她联络各府命妇,事情办得如何了?” 韦玄贞微微皱眉:“此事敏感,由我们出面怕是不好吧……” 韦承庆抚须道:“我韦氏姻亲众多,正好与各府命妇都能说上话,你的女儿韦王妃又是此次事件的亲历者之一,此时不可瞻前顾后,否则窦氏会出面做这件事的。” 韦玄贞面色一沉:“窦德成卖毒丹害人,旧账还没与其算完,窦氏有何资格出面?” 韦承庆道:“现在关内各族,形势都不好,窦氏蛰伏,也是在等着机会,与你我又有何不同?你速速回去安排,不可大意!” 韦玄贞起身行礼:“那小侄去了!” 他回到自己的府中,见到夫人在院内指挥下仆,立刻皱起眉头:“我还没叫,二娘已经回来了?” 夫人道:“回来了,在王府住的不顺心,这门婚事委屈她了……” 这话听起来古怪,但许多高门还真是这样想的,针对的不是李唐王族,而是武后。 当年王皇后被废,意味着长孙无忌的大权旁落,关陇集团的辉煌不在,此后武后所生的皇子,关内高门就不愿意嫁贵女过去,李弘的正妻裴氏和李贤的正妻房氏,都是出身关外门户。 这份隐性对峙,历史上直到李旦娶妻时才改变,所娶的妻妾全都是关内豪门贵女,那时武后权势已稳,既然无法对抗,就只能妥协。 现在京兆韦氏作为关中的代表门户,嫁女给才学不显的英王,在士族的观念里,真有几分下嫁的意思,韦玄贞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此时闻言却怒哼一声:“真是妇人之见,嫁给英王终是一门皇亲,还要奢望什么,我去看看这被你过分骄纵的劣女,还有何不知满足的!” 夫人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辩驳,也不理他,自顾自去指挥下人了,韦玄贞则大踏步地走入房内,就见韦王妃斜卧软塌,怀中抱着一只狸猫,通体雪白,胡须金黄,头圆爪短,体形肥圆可爱。 听到脚步声,她也不抬头,淡淡地道:“葡萄放下就行。” 韦玄贞故意咳嗽了一声,韦王妃抬头一看,这才站起身来,盈盈行了一礼:“阿耶~!” 韦玄贞冷着脸质问:“你成婚后,这是第几次回府了?” 韦王妃并不畏惧,来到韦玄贞身侧,伸手拉住他的袖子摇晃:“阿耶难道不愿女儿回来么?女儿回府看望爷娘,多尽孝道,连大王都是应允的呢!” “好了好了!” 韦玄贞看着女儿撒娇的模样,脸色不自觉地缓和下去,却又告诫道:“那是七大王疼爱你,你不能得寸进尺,成婚不到半年,回母家五次,成何体统?” 韦王妃赶忙道:“这次可不是女儿愿回,不是发生了武氏子在宫内谋害贵女一案么?听起来怪吓人的,女儿还是回来安心些。” 韦玄贞奇道:“谋害贵女……不是武氏子欲凌辱命妇么?” 韦王妃面色微变:“阿耶,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最初的谣传!实际情况就是武贼见到上官氏的小娘子,想起昔日旧仇,竟胆大包天到在宫内行凶,害人未果后逃出宫内,闹得内外不宁,与我等命妇何干?” 韦玄贞怔了怔,突然回过味来,赶忙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韦王妃道:“是上官小娘子跟我们说的。” 她身体紧绷,又补充道:“现在都是这么说的。” 韦玄贞明白了,看了看女儿,想到她也是命妇中的一人,终究还是点头道:“原来如此,想来那武氏子也不敢做那等事情,果然是一场误会!” 韦王妃这才放松下来,露出笑颜:“是啊是啊!” 韦玄贞念头一动:“那上官小娘子听说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她还是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弟子?” 韦王妃不在意地道:“是的吧,她是一位灵慧的小娘子,只是在容貌上还逊色我几筹。” 韦玄贞哭笑不得,立刻关照道:“此女本就是上官侍郎的嫡孙女,如今更有李阁领为师,大有前途,你入宫时若能遇见她,好好与其亲近亲近。” 韦王妃漫不经心地点头:“知道了。” 韦玄贞知道她不知道,叹了口气,眉头微微一动:“既然上官小娘子说明了武氏子为害的真相,太后那边是何说法?” 韦王妃想了想:“太后生病了吧,反正圣人相招,七大王、八大王还有长公主都入宫了,不少命妇也都去看望了。” 韦玄贞脸色变了:“圣人此前的圣旨里,明明是不得允许,命妇不得入宫看望的啊?” 韦王妃道:“现在圣人应许了啊。” 韦玄贞:“……” 史上最短软禁? 不对,这就根本不是软禁,而是圣人以高明的手段平息了这场风波,从命妇的统一口径,到武后重获自由,只有武氏子死了,其他一切恢复正常! 哪怕大家都清楚,武后那身体强壮似牛,根本不会突然病重到无法见人,但既然短短一天时间,圣人重新让命妇入宫,大家也都会默认无事发生。 “我们小觑了圣人,这位与先帝一般,都是擅于隐忍之辈!” 韦玄贞心头发寒,喃喃低语,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劲,扬起眉头问道:“既然七大王也入宫了,你身为王妃,理应入宫尽孝,为何反倒回了母家?” 韦王妃撇了撇嘴:“太后不喜我,所言都传入我耳中了,现在又失了势,我何必还要入宫伺候,看她脸色?武氏子弟惹人厌恶,她那般出身,我倒觉得我比她强……唔唔!” 韦玄贞听着听着已经勃然变色,见她口无遮拦,还要再说下去,终于伸手捂住女儿的嘴,低吼道:“放肆,伱这话是能说的吗?” 外面还有下人在呢,瞧不起只能放在心里,岂能斥之于口? 韦王妃给他捂得呼呼喊疼,手中抱着猫儿也受惊,一溜烟地跑开了。 韦玄贞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将女儿往榻上一推:“你给娇惯坏了,眼高手低,终有一日会坏大事!” 韦王妃心头不服,却也发现父亲是动了真怒,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韦玄贞此时却已经顾不上女儿,想着目前朝堂的局势,家族接下来的出路,突然又问道:“皇后还有多久就要生了?” 韦王妃低声道:“不足一月。” 韦玄贞开始默默祈祷:“生个公主……生个公主吧……圣人身体病弱,暂无皇子,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皇后再生下皇子,皇权稳固,那我等去东都之势,就真的阻止不了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朕要让皇子拜一位天下最好的师父 少阳院内。 裴皇后十月怀胎,在最后的生产时期,又回到了昔日的住处。 她觉得这里住着最舒服。 这个时候没人敢忤逆皇后的小要求,就连李弘都屁颠颠地跟了过来。 不仅是宫内的乳母奶娘,一切有接生经验的妇人齐聚,连民间有经验的坐婆,都招来不少, 为的就是万无一失。 实际上,裴皇后自幼习武,身体强壮,从孕期的反应来看,她顺利生产的可能性还是极高的。 但李弘还是关心则乱,走来走去,看得大家也紧张起来。 除了这位圣人,到场的还有雍王李贤、英王李显、冀王李旦和十岁大的长公主, 一起陪伴皇帝哥哥等待。 当然, 还有太后武氏。 老天爷没有在这个时候,跟这位从小饱受病苦折磨的唐皇开玩笑。 里面痛苦的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嘹亮的啼哭声就响了起来。 李弘大喜过望,长松了一口气。 生产毕竟是女人的一大难关,虽说裴皇后身体好,但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此时孩子顺利出生,至少意味着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 接下来就看是皇子还是公主了。 别说他心怀忐忑,众人一起拥到门前,面容各异地等待着。 时间在这个阶段变得无比漫长,其实也就半刻钟,大家却觉得整整等了半个时辰。 终于。 屋门开启,一大批人欢天喜地涌出来。 看到这个表情,答案就已揭晓。 为首的奶娘将包在襁褓中的婴孩,捧到李弘面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一位皇子。” 李弘看着婴孩,浑身僵住,喃喃低语:“朕有后了!朕终于有后了!”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李弘满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更是恨不得手舞足蹈。 可惜病弱的身体,不支持他像祖父太宗那般带头跳舞,只能小心翼翼看着皱着脸皮的孩子,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众人同样看着这位集万千期待于一身的新皇嫡长子,神情隐隐有些复杂。 尤其是李贤,午夜梦回之时,他也生出过奢望。 毕竟皇兄从小身体就不好,之前与太子妃成婚好几年了也没有子嗣,万一有个万一,说不定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就能轮到自己。 但此时目睹皇子的降生,他也释然了,真心实意地祝贺道:“恭喜兄长!贺喜兄长!” 李显和李旦本来就没什么想法,笑嘻嘻地道:“恭喜兄长!贺喜兄长!” 长公主则想要伸手去抱抱,又有些害怕,还是缩了回去,开心地道:“兄长大喜啊!” 武后淡然看着,脸上带着应有的笑容:“恭喜陛下了!” 武承嗣眼见众人都恭喜完了,才细如蚊呐地道:“恭喜陛下……” 根本没人理他,都在看着皇子,而孩子不能吹风受寒,很快又被宫内最有经验的乳娘抱了过去。 直到此时,李弘双腿发软,险些瘫倒,李贤一把扶住他。 “好……好了……” 李弘缓了片刻,终于恢复过来,入屋看望皇后。 奶娘将皇子抱在榻前,裴皇后的视线一刻不离自己的孩子,见李弘进来,才对他露出温柔的笑容:“陛下!” 李弘握住她的手,眼眶一红:“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婉儿之前一直陪在裴皇后的身边,见了就识趣地准备离开,不料李弘唤道:“婉儿,让你师父进宫一趟,朕想让自己的儿子,拜他为师。” 婉儿怔住:“陛下,皇子刚刚出生,想要启蒙还要过好几年,现在是不是太早了……” 李弘微笑道:“不早不早,先将师徒名分定下,元芳能把你教得这么好,本身又是为国为民,文武全才,能让皇子拜一位天下最好的师父,朕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婉儿嘴角一咧,心想伱要是知道我们师徒是怎么分配教学的,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这是增加我的工作量啊! 不过她仔细琢磨一下,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毕竟这可是圣人的嫡长子,只要不发生意外,就是妥妥的太子,未来的唐皇,师父应该会自己来教的。 抱着这个想法,婉儿离开大明宫,一路骑着小马驹来到内卫,不出意料地在练武场找到李彦,禀告了事情。 “陛下能得皇子,真是可喜可贺,但皇子连名字都还没起,定下师徒名分未免过早。” 李彦闻言也愣了愣,然后慈祥地看过来:“不过婉儿啊,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是师姐……” 婉儿俏生生地叹了口气,心想我就不该有丝毫侥幸:“长姐如母,我懂的。” 李彦欣慰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好弟子。”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朝着地上的神仙发展 洛阳。 韦承庆和韦玄贞在仆从的簇拥下,走在川流不息的街头,明显能感受行人旳兴奋之情。 此次圣人带百官再至东都,入主紫微宫,可不比上次关内大灾的不得已而为之,毫无疑问,接下来的洛阳,将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中。 天下之中,也是天子坐其中。 对于京兆韦氏来说,这自然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想到先帝在时,都没有办到在常规的时期,直接将政治中心东移至洛阳,更是心头不安。 当然,这并不代表李弘比起李治更厉害,相比起政治手段,两人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只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李治花了二十多年时间,将关内士族连打带压,李弘继位后,在治国大政上,几乎沿袭先帝,进一步削弱关中本位的影响,嗣圣这个年号还真没选错。 对于关内高门来说,他们既不喜欢激进的天子,比如杨广继位后,与当太子时判若两人,最后把天下折腾得民不聊生,关陇集团也受到巨大打击,但也不喜欢如此沉稳的天子,一板一眼之间把皇权抓在手里,以致于世家腾挪的空间越缩越紧。 当然,由不得他们不喜欢,现在的圣人极受拥护,韦氏叔侄走着走着,前方甚至传来欢呼声。 “今日唱名,陛下恩赐诸士子进士及第!”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科举放榜了,还是唱名放榜。 历史上正常的唱名,要到宋朝由官家一一报出新科进士的名字,称之为唱名。 而现在则是礼部官员,在高高竖起的皇榜边上,反复喊出新科进士的名字。 这待遇自然比不上天子金口,但一声又一声的题名,已经让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被点到的士子更是昂首挺胸,满是荣耀地接受恭贺。 韦氏师侄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聆听。 不多时,韦承庆冷哼一声:“山东和江南这下得偿所愿了!” 今科贡举是第一次糊名,可以说得到了各州有心之人的关注,如今进士科放榜,录取七十三人,其中出身关内的士子只有四十人,剩下的山东士族占了二十一人,最少的江南士族也有十二人入榜。 这种比例其实是正常的,二馆六学聚集天下名师,所拥有的师资力量终究不是地方可比,哪怕山东士族再会考试,在目前的大环境下还是比不过,所以公平竞争下,关内士族历年积攒的优势依旧会确保他们的人数最多。 可落差感就是这样来的,以前进士科九成是他们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半,随着时间的推移,比重说不定还会变化,这就难以接受了。 而韦玄贞更看重如今礼部放榜的方式:“以前放榜是在礼部贡院,现在直接移到皇城之外,与民同贺,接下来还要聚众游街,是在抬高科举出身的官员荣耀啊!” 这个年代的进士高中,还不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偏偏士子又重声名,这种被人人簇拥的感觉,连韦玄贞看着都颇为羡慕,加以分析:“有此一遭,也是不枉多年苦读,恐怕以后科举入仕的士族子弟,会越来越多。” 韦承庆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沉下:“如果科举入仕的官员增多,门荫和其他方式入仕的官员,升迁之路将更加困难。” 韦玄贞道:“这也是无法避免的,才学之士自有骄傲,谁又愿意落得个靠祖辈恩荫的名声呢?” 韦承庆皱眉:“老夫自然不可能排斥族内上进自强的风气,一个世族想要存世悠久,才流辈出是必须的,可门荫的优势也必须保持,如果人人都靠才学,我关内士族的优势就愈发难以维持了。” 这话很露骨,但也很实在,所谓特权,就建立在不公平之上。 世家最强盛时期,无疑是魏晋时期的上品无寒门,只要有个好出身,傻子都能身居高位,等到了唐朝正式实施科举,已经大大削弱了特权。 所以五姓七家那种出了众多宰相的山东高门,权势不容否认,但真的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夸张,世家一再衰弱,到了唐时已是外强中干,否则也不会被一波推平。 韦氏叔侄自然不可能有那等远见,他们是想到如今关内年轻一辈的浪荡无为,米虫众多,暗暗叹息。 世道越是公平,高门的腐朽就越是无法掩饰。 两人沉默片刻,却又下意识地将目光投注到一位被众士子簇拥的官员身上,韦承庆问道:“那是何人?” 韦玄贞道:“苏味道,字守真,此人文采富丽,素有才名,高中状元,被裴侍郎召为女婿,现在已是中,在士林中颇有声名。” 韦承庆眼睛微微一亮:“裴侍郎的女婿,哪一科的?” 韦玄贞低声道:“苏守真高中状元时,裴侍郎并无任何偏私,直到过了吏部铨选后,才正式结亲的。” 韦承庆没抓到把柄,不禁有些泱泱:“河东裴氏家风严谨,如今一门三裴,真是显赫啊!” 所谓三裴,是指原凉州都督,后任兵部尚令的裴思简; 吏部侍郎,内卫阁领,洮河道大总管,即将班师回朝的裴行俭; 还有就是左金吾卫将军,同样是裴皇后之父,身为国丈的裴居道。 京兆韦氏固然显赫,但一直想要进入政事堂为相,之前投靠武后也是这个目的,结果不仅没得到宰相之位,还连累了好几位刺史罢官获罪,可谓大败亏输,现在眼见一向低调的裴氏声名大振,韦承庆的语气里免不了有些酸溜溜的。 韦玄贞则道:“陛下接下来要开漕司,设立诸路转运使,小侄以为,这个职务很适合叔父。” 韦承庆抚须道:“不错,漕运之责日益重要,这漕司看似是新部,却能把控各地州县,内卫阁领老夫主动放弃,这漕司就不能错失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有些幸灾乐祸:“不过近来江南之地又不太平,听闻流寇作乱,区区几个折冲府根本无法剿匪,圣人招了来仆射去问了好几次话,看来也头疼得很呢!” 韦玄贞皱了皱眉,觉得江南乱象不是好事,毕竟之前关内受灾时全靠江南米粮救济,刚要引开话题,就见到前方人群骚动,然后一队囚车押了过来。 韦承庆和韦玄贞立刻紧张起来,立于原地不敢动弹,直到囚车近了,听到喝骂哭泣,才从行人痛恨的声音里得知,这些要行刑的是牙婆人贩。 囚车里面,尚宫姐俨然在其中,脸上满是恐惧,又有几分解脱。 尚宫有姐妹两人,妹妹在长安太极宫前被问斩,姐姐则在洛阳内狱里,与丘神绩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如今也正式行刑。 罪名是拐带孩童。 以她为首,又有虔婆婆等一众牙婆牙人,但凡参与拐带孩子的,一个不少,全部押在囚车里,向着早已搭建好的行刑场地而去。 实施的不是斩首,而是绞刑。 围观痛骂的人流里,杨再威高大的身影也在其中,默默注视着这一幕,眉宇间满是复杂。 直到李彦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杨氏其他被拐带的孩子,现在如何了?” 杨再威身体下意识地紧绷,缓缓转过头,瞳孔收缩:“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能近我的身,而让我全无察觉?” 李彦一身便服,气息平和,如果不是相貌出众,就如同普通人般:“你刚刚分神了。” 杨再威惊骇之色缓缓退去,苦笑道:“不必安慰,你这般多刺激刺激,我说不定都能突破第六识!” 李彦也露出神往之色:“第六识啊,确实是神妙无比的境界……” 杨再威道:“你现在已经能打死第六识的强者,如果自己也开了第六识,岂不是地上的神仙?” 李彦笑道:“那还不至于,点石成金,呼风唤雨之类的事情,我是办不到的。” 杨再威:“……” 你还真想当神仙啊? 关于武道极限的讨论告一段落,杨再威面容沉冷下来:“杨氏那些被拐带的孩子我见到了,他们已经被‘佐命’调教成了专职的刺客,甚至是死士,我能感受到,‘佐命’便是下令去死,他们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李彦叹了口气:“这就是彻底的洗脑了,想必在你身上时还没有经验,再加上长孙氏出事后,‘佐命’同样受到连累,消失了几年,等到重新回归时你都已经长大,思想基本成型,此人便以师徒之情束缚,而非直接灌输命令。” 杨再威赞同,又凝声道:“不过除了杨氏子弟外,我收拢‘佐命’留下的势力并不顺利,感觉还有别人在与我争抢,并且每每快我一步,看来除了三位弟子、关内士族和内卫尚宫外,‘佐命’还有别的心腹亲信!” 李彦脸色微沉:“不对,‘佐命’对旁人都存着利用之心,就算还有别的亲信,除非对其了解到极致,又岂能每每快你一步,那人又是凭什么取信‘佐命’其余手下的?” 杨再威道:“这就不知道了。” 李彦稍稍沉默:“看来‘佐命’虽死,围绕着她的事情还未结束,此女的真实身份,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杨再威愣住:“女人?” 李彦点头:“‘佐命’虽然声音苍老沙哑,面容皮肤全毁,但此人实是一位中年女子。” ------题外话------ 感谢书友“为啥小说则么白”“恻然倾听”“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 第三百八十六章 身边随便出一位胖胖,就有宰相大才 “绞!” 行刑场上,刑部吏员将犯人吊起,实施绞刑,很快恶臭弥漫。 杨再威看着虔婆婆如一滩烂泥,在丑态百出的哀嚎中,结束了罪恶的一生,尤不解恨:“她折磨了多少人, 只在内狱受几个月受刑,现在一死了之,真是便宜这老贼婆了!” 李彦也轻轻叹了口气:“恶人所受的报应,其实永远偿还不了他们所犯的罪孽,所以才有信仰,人们朴素地希望,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杨再威冷哼一声:“希望又有何用,我不信佛,我只信我自己,‘佐命’既然是女子,她的背后可还有别的人支持?” 李彦分析道:“女子照样能做出一番事业来,‘佐命’也是强者,倒不见得背后一定要有人支持。” “至于其身份,目前倒是有些推测,你还记得她临死之前所说的话里,提到过这么一句么,‘长孙氏一族,那时根本看不起我, 但现在为他们报仇的,却只有我’。” “既以长孙氏族人自居,称呼起来又像是格格不入的外人,在族内还受到歧视的女子,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杨再威眉头一扬:“庶出女?可就算是庶出女,也是姓长孙的啊!” “难道是……妾室?” “不对, 妾室的地位更低, ‘佐命’早在长孙氏被流放之前,就在内卫任职,那时连尚宫都听其吩咐,说明她是得到看重的。” 李彦道:“有一人的妾室,倒是符合这种情况,长孙冲娶太宗嫡长女,长乐公主为妻,后来长乐公主病逝,长孙冲虽然没有续弦,却有意纳妾……” 杨再威恍然:“如果‘佐命’是长孙冲的妾室,倒是足以引起长孙辅机的注意,长孙辅机用人不拘一格,委以重任,她也戴起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而妾终究是妾,以长孙氏那时的辉煌,族内之人自会轻视……” 说到最后, 他叹了口气, 露出复杂之色:“她的坟还在长安吧,确定身份后, 我将她的棺椁送回母族安置。” 李彦目光微凝:“关于这个身份,目前只是猜测,我还没查到长孙冲到底纳了哪一族的女子为妾,询问尚宫,连她都不知……” 两人早已离开观看行刑的人群,眼见四下无人,杨再威问道:“你与你师父还有联系么?‘佐命’若真是长孙冲的妾室,到底出身哪一家,你师父不是最清楚么?” “哑叔么……” 李彦已经知道李治驾崩之前,哑叔也被太极宫内,后来才悄然离去。 他并未主动寻找,哑叔若是愿意,自然会出来与他相见,既然避而不见,就不要硬逼其出来,低声回道:“前些年师父一直与我在凉州,‘佐命’所做的事情,他也不清楚,我们想查此人的过往,走不了捷径。” “‘佐命’留下的势力,尽全力收拢,如果真被贼人所得,也不必过于担心。” “世上永远有阴谋算计的人,想要太平盛世,关键是要明君治世,吏治清明,让罪恶的土壤变得越来越小,否则昏君在位,民不聊生,主要矛盾不解决,贼是永远杀不完的。” 杨再威想到一路所见的气象,深以为然:“当今圣人确实比先帝更加爱民,那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去找杨氏的上谷房报仇了,他们可是当年让尚宫拐带我的罪魁祸首!” 李彦对高门士族本来就没有好感,那种下令去拐带对方孩子的更是龌龊至极,不过还是建议道:“我此前听你提过,害你的杨氏族老已经病逝,你寻他那一脉的后人便是,能不牵连还是不要牵连了。” 杨再威以前偏激非常,恨不得将上谷房来个连根拔起,现在倒也平和了很多,颔首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杀他全家,不会伤及无辜的。” 李彦对于族内私仇不多做评价,问道:“阿史那环和金智照如何了?” 杨再威冷笑:“阿史那环和倭国的人一样,都属于不收拾就不听话的,他现在还以为我是前代‘佐命’,正在拼命干活恕罪!至于金智照,倒是听你的吩咐回了新罗,大唐是不是要对新罗动手了?” 李彦淡然道:“不是我大唐要对新罗动手,是新罗越来越不老实,依我对这个民族的了解,它还会一直作死下去,作到亡国灭种……” 杨再威此前一直在吐蕃西域一带,对于新罗的感觉全来自于师妹,现在师妹都乖乖去做事了,他更是干脆道:“那就灭了,新罗并入大唐,对于新罗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彦想到金良图,微微点头:“从弹丸小国跃升为大国子民,确实是赚了。” 两人约定下次联络的方式,杨再威想到刚刚被欺身到近前都没发现,眼中露出跃跃欲试的战意:“李元芳,我可要向第六识努力了,不妨再打个赌,谁能先入那个境界吧!” 吐蕃时两人也有赌约,那时李彦稍胜一筹,还是占了鹰儿的便宜,此时颔首道:“第六识不仅需要资质,更要际遇,我们谁能先行一步,确实不好说,那就比一比吧!” “好!” 杨再威抛下一个字,身形飞退,眨眼间消失在洛阳的人流中,李彦练武的动力也更强一分,回归李府。 刚刚入府,就见父亲李德謇和母亲谢慧成并肩走了出来。 李彦上前微笑行礼:“父亲!母亲也终于来了,我很高兴!” 自从李德謇来了洛阳后,就不停往谢氏商会跑,一大把年纪的人软磨硬泡,倒也有趣。 谢氏依旧居于商会的宅院内,但每天相见,距离重归于好的那一天也不远了,李彦虽然与他们的感情不深,但确实为他们高兴。 听了这话,李德謇喜上眉梢,谢氏脸上则微微一红,赶忙道:“元芳,小黑这些日子想你了,你将它领回去吧。” 猫儿真是转移话题的最佳工具,李彦笑道:“好,我也怪想它的。” 话音落下,一道金黑的身影就从屋内奔了过来,小黑扑入他的怀中,露出浓浓的依赖之色。 谢氏看着这漂亮的猞猁,由衷地称赞道:“小黑真是有灵性,我在江南只是听说豹猫协助捕猎,性情还是挺凶的,起初还有些畏惧,没想到小黑一点都不凶恶,比狸猫更温顺,还能听得懂人言,小黑还给你后,我也要多养几只……” 李彦撸着小黑光滑如缎的皮毛,提醒道:“孩儿认识一位弓五郎,酷爱豹猫,如今经营着北市的不少会场,母亲若是想要养,我倒是能让他送几头来,但小黑是很特殊的,别的豹猫可不似它这般模样。” 谢氏掩嘴轻笑:“我儿身边的猫儿都是与众不同,真好!” 说完猫儿后,谢氏稍稍犹豫,但还是道:“元芳,江南如今的情况,我上次也与伱说了,淫祀不绝,匪贼不宁,听说你推举了一位大理寺丞去江南,会不会有风险?” 李彦知道谢氏是关心自己,点了点头:“请母亲放心,江南一地的情况我早有关注,此次的举荐也是深思熟虑的,别的能臣不能确定,我身边的这位狄怀英,确实可以去收拾来侍郎留下的烂摊子。” 李德謇见两人逐渐熟络,眼中满是欣然,听到这里才开口道:“来侍郎回来得太匆忙了,他如果愿意在江南维持稳定,哪怕只要月余,局势都不会如此。” 李彦目光一冷:“先帝驾崩,遗诏指定五位辅政大臣,来侍郎是其一,他急匆匆从江南赶回,原本无可厚非,毕竟万一回来的晚了,新朝的格局初步稳定,属于他的权力就会变小。” “但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此人为了名正言顺地回归,不仅将江南之事撂下,居然诸多隐瞒,导致朝中误判江南局势,以为之前的祸事已经完全平复,此次爆发起来,才会措手不及。” 李德謇叹了口气:“问题是举报来侍郎瞒报的,是梅花内卫的明阁领,出于对梅花内卫的厌恶,现在御史台完全站在来侍郎一边,已经是沦为一笔糊涂账。” “在这种情况下,去平复江南局势的人,压力就更大!” “那狄怀英是你从并州法曹之位提拔上来的吧,断案确实是能手,但治理一方,又是否有那个作为?” 李彦毫不迟疑地道:“我信任狄怀英。” 李德謇提醒道:“元芳,来侍郎可是宰相,还出身扬州,都未解决江南之乱……” 李彦笑道:“父亲,你别看狄怀英资历尚欠,又胖胖的,但此人也是有宰相大才的。” 李德謇目光微动,闭上了嘴。 李彦行了一礼:“父亲,母亲,那我去练武了。” 眼见李彦挺拔的背影彻底消失,谢氏才低声道:“你为什么不多劝一劝?” 李德謇抚须道:“我也是刚刚想到,他年少位高,锋芒过盛,之前又斩了武氏外戚,已经被许多人盯上,受些挫折也好。” “身边随便一个法曹出身的官员,就有宰相大才?” “元芳还是犯了年轻人的通病,过于自信了啊……” 第三百八十七章 李元芳得道多助,武后失道寡助 紫微宫。 长生院。 武后搬来洛阳后,就搬入此处居住。 对于洛阳奢华的建筑风格,武后一向是很喜欢的,她最认同的或许就是杨广在建筑方面的观念,只是李弘继位后,没有大兴土木。 目前的国库情况,并不是历史上高宗后期的枯竭, 毕竟自从大非川之战惨败后,大唐并没有接连败于吐蕃手中,反倒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如此一来,西域商路畅通,各国见风使舵,进贡得十分勤快, 吐谷浑复国后, 大量的牲畜牛羊输入陇右,再加上李弘与民休戚, 没什么大动作,国库积累充盈,武后提议应该营建一座万象神宫,以彰显皇权威仪。 他的头低垂着,目光闪烁片刻,也转身离去。 殿内的武后召集了足足十批内侍后,身边堆起了高高的一摞文书。 宫内识字的内侍不少,只是字迹不免各有特色,看起来很累,但武后毫不嫌弃地一份份认真看完,对于朝堂局势立刻有了深入的了解。 以前没有发现,这些内侍的能耐相当可以,宫内上下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李弘不软禁她的选择固然高明,但就算没了命妇,她依旧有法子影响朝局。 一想到命妇,武后的心口就是一痛。 经历了武氏子那事后,命妇们起初在长安还能表面上应付一下,到了洛阳后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近来入宫也挺勤快,但都是去皇后宫中,探望皇后和皇子,她这里则门可罗雀。 她十几年的心血,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望,就因为这一个契机,在短短半年内丧失殆尽。 毕竟那件事的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愿意冒着声名受损的凶险,来接近一个明显被圣人所不喜的太后呢? 好死不死的,正在怒火充盈之际,宫婢前来禀告:“周国公入宫问安。” 武后咬了咬牙:“又来了?圣人,你好狠的心呐!” 她真心实意地希望武氏子弟留在长安,但李弘生怕这些人留在那里为非作歹,将他们带来了洛阳,还让武承嗣每日入宫请安。 此时见到武承嗣那猥琐的身影走了进来,武后双目微合,默默念经:“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她要保重好身体,千万不能气,千万不能气。 武承嗣近前,跪地请安,姿态恭敬:“臣向太后请安,愿太后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武后轻轻嗯了一声,就像是面对一个内侍:“起来吧……无事退下……” 武承嗣松了口气,觉得自从来到洛阳后,这位姑母对自己和颜悦色了许多。 既然如此,他酝酿了许久,自以为得体上进的说辞终于能够出口:“禀太后,武懿宗那贼子欲对命妇所行不轨,是其一人所为,我等还想再入内文学馆学习,为太后分忧……啊!!” 这句话杀伤性太强,佛经也无法阻止武后破防,额头青筋暴起,抄起手边的瓶子,狠狠砸了下去: “滚!!给本宫滚!!” …… 与此同时。 李府之中。 李彦看着书信,有些动容,因为上面详细写着武后近来的动向与谋划。 他起身一礼:“多谢徐内官冒着巨大风险,前来送信,你们的情谊,我铭记于心。” 这位徐内官,正是高太监麾下的三名内侍之一,赶忙还礼道:“奴等愿意相助,是昔日一路跟随李阁领回长安,当时关内大灾,唯有李阁领肯冒杀身之祸,为小民说话,奴等一直记在心里……” 李彦微微点头,又歉然道:“你们现在同样是冒着杀头的危险在帮我,如果被太后发现,后宫的事情我无法及时干涉,只能去托请皇后,或许就来不及了……而且我必须如实相告,内侍的地位,我难以改变。” 这些被送入宫中阉割的,大部分都是穷苦人家的可怜孩子,他抱有同情,却很清楚,太监这个群体是不能起来的。 或许里面也能偶尔出几位好太监,但这是一个必然扭曲的群体,于国于民都毫无益处,甚至也不是皇权的必然延伸,只是一种不计后果的捷径罢了。 所以李彦直接把丑话说在前面,毕竟他本身有底气,哪怕没有内侍相助,也能对付武后。 徐太监闻言眼神一黯,却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李阁领实话实说,是自始至终都把我们当人看,奴等身体残缺,能为李阁领效力,已是心甘情愿,愿意冒此风险!” “多谢!若是被武后察觉,一定要速速通知我,我一定尽力护你们安全!” 李彦诚心实意地谢过,再仔细看了一遍高太监的书信,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心头不禁一暖。 上面用很认真的字迹,一笔一划写着: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千古名相出动 狄仁杰深以为然:“确实如此。” 别人不说,他自己曾经就是遭到地方吏员排挤陷害,遭受牢狱之灾,若不是阎立本搭救,那时从政不久的他,就被整下去了。 李彦接着道:“想改变现状,一定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大运河是水路流通,漕司则可为吏治流通。” “朝廷的能臣,在地方为刺史,造福一方百姓,在中央任转运使,在确保财赋的同时,也可以巡抚各地。” “如此才能在改变现状的同时,又最大程度的消弭各方面的抵触与阻力,至于最终完成度如何,就要看个人的才干,怀英,我最信你!” “你这位江南巡抚使,也是先驱者,为百官表率,给陛下信心,完成前人未成之事,开拓后人可行之路!” 狄仁杰为之动容,郑重行礼:“定不辱使命!” 李彦起身还礼:“拜托了!” 早先他在纸上圈出的两个字,就是漕司。 漕运的官职从唐玄宗开始设立,职能很重,尤其是安史之乱后,北方遭到战事破坏,生产衰落,不少藩镇的赋税根本收不上来,朝廷的财政就几乎靠着江淮的赋税盐利来支撑,江淮转运一跃成为朝廷的命根子。 等到了北宋前期,为削夺节度使的权力,赵光义于各路正式设转运使,称“某路诸州水陆转运使”,其官衙称“转运使司”,俗称“漕司”。 转运使除掌握一路或数路的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到了宋真宗时期,这个职位就基本是一路最高的行政长官,权力过大,所以后来陆续设立了提点刑狱司、安抚司等机构,来分割转运使的大权。 当然,转运使会膨胀成后来的程度,有很多历史因素的推动,并不是必然,如今唐初设立,肯定到达不了那个局面,所需的仅仅是合乎体制的破局手段。 京官瞧不起地方官员,地方官吏又抱团僵化,中间需要一个桥梁,才能逐渐缓解对立,同时进一步打破地方豪族的垄断。 当然,完全打破不可能,完全解决吏治僵化更别指望,李彦的目标很清晰,现阶段要做到再发生天灾时,不能出现局势都严重到那般程度,各地还有大量阳奉阴违的情况。 而他培养出的人才,可以先入漕司锻炼,外放各州县,再回中央时,就都是足以独当一面的真正大才。 这一切需要开门红,第一炮如果都没有打响,后面的计划得再好,也只是计划了。 所以他派出了自己最放心的人。 朝廷的政令很快下达,圣人采纳各方建议,任命了多人赴江南稳定局势。 狄仁杰是其中官职最低的,但有李彦的全力保举,他获得了江南巡抚使的位置,特赐旌节,即刻动身。 三日后。 长夏门外。 李彦、丘神绩、郭元振、安神感等人全部来相送狄仁杰。 不仅是相熟的内卫,大理寺上下也都来了,众人纷纷给予祝福珍重。 等送别的人群散去,狄仁杰却没有立刻离去,反倒是掉头远远眺望城门,轻轻抚须。 管家狄秋:“阿郎,你看什么呢?” 狄仁杰缓缓地道:“我还记得四年前入长安,走的是通化门,那是官方迎送,百官饯别的地方,以我那时的官品,其实应该走春明门……” 狄秋记性很好,点头道:“我也记得,但我们是前一晚是在长乐驿休息的,正好顺着官道一路过去,才没有绕道往南啊!” 狄仁杰笑道:“话虽如此,其实也是我心中所盼,如今洛阳饯别,倒是遂了昔日心愿,不禁有些感慨,有明君圣主,有名臣赏识,真是生当逢时,我岂能局限于此等小愿?” 狄秋看着自家阿郎身穿的崭新绯袍,很是赞同,却不知狄仁杰此时的理想志向又有改变。 完成前人未成之事,开拓后人可行之路! 壮哉!壮哉! 狄仁杰斗志昂扬,一甩缰绳,策马奔腾: “驾!”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卖茶那么久,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紫微宫。 乾元殿。 此乃宫城正殿,隋称乾阳殿,后来毁于战乱,等李治将洛阳定为东都时,才下令在原基础上营建,如今的地位就等同于大明宫中的含元殿,历史上武周时期, 也正是这座殿宇被拆除,修建了明堂。 今日李弘就位于此处,接见凯旋的西征将士和朝贡的各国使者。 群臣肃立,就见一群将领身穿戎甲,风尘仆仆地走入大殿。 群臣侧目。 裴行俭原本是标准的儒将,颇似二馆里的教书博士, 此时硬朗的身躯则完全是沙场宿将。 安元寿已经年过七十, 摘下头盔时, 头发全白,所幸精神不错,老当益壮。 还有黑齿常之、王方翼、程务挺、李多祚等将领。 他们或是脱颖而出,或是得裴行俭提拔,俨然成为新朝干将,不用担心后继无人,也不用担心无辜被害。 李弘显然对于众将的回归相当高兴,提振精神,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殿内:“诸军群勇,悍赴边疆,为国远征, 今论功行赏……” 礼部官员出列, 具体宣读, 众将露出喜意。 裴行俭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身兼文武两职,权柄仅在宰相之下。 以他的资历和功劳完全能够入阁, 但由于如今的中书令是裴思简,要等裴思简告老, 才能接替其为相。 而安元寿升任左武卫将军,检校左羽林军,正式迈入三品行列,服紫袍。 这位早在渭水之盟时,就护卫在李世民身边的三朝老将,因功进封凉国公。 黑齿常之、王方翼等将,则都成为军队中坚,封妻荫子,不吝封赏。 位于群臣中的李彦,为众将感到高兴的同时,目光又微凝。 因为他没有看到丘英。 礼部封赏的名单里面,倒是有丘英,封右武候将军,同样入三品,封天水郡公。 只是人并未一同归来。 眼见李彦寻找,安元寿的目光转了过来,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彦心头大概有了数,定了定神, 视线又看向后面的使者。 随着军队一起回归的, 还有吐蕃、吐谷浑以及西域诸国的使者。 西域诸国自不必说,之前大非川惨败,他们的使臣立刻云集吐蕃王城。 如今吐蕃龟缩,大唐军威浩荡,又来洛阳乖顺跪舔,都是墙头草顺风倒。 这也是小国的悲哀,只能仰大国鼻息求存。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却是一位意外的熟人。 吐蕃孙波茹的茹本末农氏。 这位老妪居然亲自作为吐蕃使者,来到洛阳面圣。 见到李彦位于群臣前列,她眼中浮现出明显的欣喜,却没敢多看,恭敬行使臣礼节,并且奉上了大批的供奉,西域诸国也带上了本国的贡品。 李彦侧耳倾听,比较关注农作物。 历史上引进作物最多的朝代是明朝,番薯、马铃薯、番茄、花生、辣椒、玉米、南瓜等物都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相比起这些作物的重要性,唐朝丝绸之路畅通,却只引进了菠菜和西瓜,西瓜还与后世的大不一样,就显得有些寒酸。 没办法,不要小觑古人的智慧,他们也知道引进好东西,可汉朝已经将黄瓜、胡萝卜、大蒜、葡萄、蚕豆等物从中亚地区引入,魏晋南北朝又有核桃、芝麻、棉花、茄子,剩下来真的没什么好进来的了。 明朝时的那些作物,起源地基本都是美洲,比如番薯,最早种植于美洲中部的墨西哥、哥伦比亚一带,先由西班牙人带到菲律宾等国栽种,然后再传入国内,后面那些也都是类似的情况。 此时李彦听了各国作物,就不免有些失望,觉得这些国家进贡的都挺华而不实,还不如换成胡椒。 毕竟那玩意特别值钱,对外完全可以当成货币来使用。 当然,国与国的进贡不能只讲利益,面子也是很重要的,李弘就十分享受这一刻,正襟危坐地接受各国使者朝拜。 直到西域一国将阳羡茶换了个名字,小心翼翼地进贡上来,这位圣人忍不住了,笑看了李彦一眼。 满朝谁不知道,这位正是茶品的推广者,如今大唐的饮茶风气,与其有巨大的关系,结果西域居然把茶当成宝,反过来进贡给大唐? 李彦也怔了怔,仔细观察阳羡茶的重新包装,嘴角微微扬起。 他卖茶卖了那么久,于各地传播,终于到收获的时候了。 …… “如此说来,丘叔在兰州病倒,以致于难以前行?” 退朝之后,李彦回归内卫,等待消息。 安神感很快前来,将其父亲安元寿的话转达,还带来了丘英的亲笔书信。 李彦展开信件,细细看了起来。 丘英病倒,旧伤发作,难以随军,留在兰州养伤,接下来准备向圣人请辞,告老还乡。 丘英的年纪并不大,只有五十多岁,此时急流勇退,确实是明智之举,既保住晚节,也断绝武后继续利用的可能。 同时信中他也以欣慰的口气,祝贺丘神绩服绯,撑起丘氏的门面,言明自己辛劳了大半辈子,终于可以卸下重担。 李彦仔细看完,百感交集。 查案查到亲近之人的身上,是最难受的,武后看得很准,他也不能免俗,大义灭亲说起来简单,但真正那么做了,实在不好受。 丘英从凉州到京城,都对他颇为照顾,虽然在对方看来,自己的帮助更大,但无论如何,这位出现在学馆前改变他人生轨迹的魁梧男人,在李彦心中的地位是很重的,对方在涉案未深的情况下,能以天水郡公的爵位告老,也算是一个体面的结局了。 眼见李彦面色舒缓,安神感也松了口气:“六郎,那我去办事了。” 李彦道:“稍等,近来茶饼在西域的销量如何?” 安神感笑了起来:“阿耶刚刚还提到,他路经凉州,回老宅时,得知近几年族内收益,都被吓了一大跳,后来才知是六郎带我们所做的茶饼生意,真是没想到此物比胡椒都要赚钱。” 李彦道:“胡椒的暴利,是物以稀为贵,出产地就那么些地方,争抢者却众多,据曾经远行的江南商人所言,不仅是我们大唐,那些遥远的西方国度也对胡椒趋之若鹜,将之比作黑色黄金,甚至不惜为之发动战争……” 安氏是凉州大族,凉州商人就暂时下线,转为江南商人,安神感心想江南商人怎的也能去西方,又为之咋舌:“胡椒在我大唐虽是贵族所用,十分昂贵,但为此物开战,难以想象,实在太疯狂了!” 李彦微笑:“从胡椒上面,其实也能看出茶的作用,要知道饮茶能滋养身体,清心降火,防止腹胀,畅后便利,这对于我们大唐人都是很好的,那些生活于草原和高原的人来说,更是必须的饮品,价值又将如何?” 安神感有些遗憾:“不瞒六郎,你以前老是强调茶品有这么多妙用,我们还有些半信半疑,现在见西域各国争抢,才确定无疑,早知茶饼真的关系到异族的性命,应该早早下手,做到如六郎所言的……‘垄断’?” 李彦摇头:“垄断不了的,江南和蜀地早有饮茶之风,我所用的煎茶之法也只是一种新的思路,并非不可取代,我现在是推动者,强行垄断的话,则是这个行业的破坏者了。” 安神感钦佩:“六郎的格局真是我等不能及,茶品能盛行大江南北,如今各地销量大增,茶商心中最感激的人正该是六郎啊!” 李彦道:“我倒是没指望那些商人感激,我也不会无私奉献,如阳羡茶、紫笋茶等江南名茶的出产,都掌握在手中……” “从江南到长安,由谢氏商会完成,从长安往陇右再运往吐蕃和西域,则由你们安氏相助,具体到异国各地,再由商人经销,分工明确,利润极高,如此历经数年,商路终于稳定。” “现在吐蕃的贵族,应该基本习惯饮茶了,就不知道他们的普通子民,是不是还求一茶饼而不得?” 安神感眼睛亮了:“如果是这样,我们内卫应该予以关注,不吃胡椒,只是少了一味调料,不喝茶,他们却可能因为后滞而痛苦死去。” 有矛盾好啊,内卫就喜欢有矛盾的邻国,为受压迫的阶层作主,安神感振奋起来:“连饮茶的自由都没有,吐蕃的子民过得太苦了,我这就去安排。” 李彦欣慰地品了口茶,安神感所言只是第一步,后面围绕着茶还有更多的施展空间,而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这位亲信也能独当一面了,他粟特人的出身更是适合完成别人完成不了的任务。 不过等到下班回家,刚刚到了李府,李彦又发现,似乎不需要他主动做什么,吐蕃的孙波茹本已经恭敬地侯在府外,见到自己的狮子骢,更是提前迎上行礼:“李阁领!” 李彦立刻下马,他在吐蕃时持旌节,面对这位孙波茹本时,也只是颔首为礼,此时倒是拱手还礼:“茹本昔日相助,我犹记于心,如今来我大唐,是我尽地主之谊的时候了,请进!” 孙波茹本见他态度依旧,心头狂喜,一路酝酿着情绪,等到了正堂入座,她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坚定:“李阁领可还记得,昔日在吐蕃时,曾赠予我一本《大唐西域记》?” 李彦点头:“当然记得。”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本由苏毗女子翻译的《大唐西域记》是特供版,里面将曾经的女儿国描写的富庶强大,玄奘如果见了都要吃惊,这是我去过的女儿国? 正是那本书,在这位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经过风雨浇灌,开花结果。 此时孙波茹本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道:“我这次来,是想求助于大唐天军,助我孙波,脱离吐蕃,重立苏毗!” 第三百九十章 我说什么好,吐蕃人就得认为什么好 今日的孙波茹,昔日的苏毗国,在后世由于《西游记》变得家喻户晓的女儿国,想要复国。 李彦神情平静,并没有故作诧异。 苏毗国当年是大小王女执政,如今的吐蕃王妃没庐氏,属小王女一脉, 眼前的茹本末农氏,属大王女一脉,都是王族。 而从孙波茹内部的政权架构可以看出,她们以前的习俗并没有丢弃,说明对原本的国家是有认同感的,偏偏在吐蕃内又颇受打压,这样的亡国之人, 想要复国再正常不过。 关键是成功率有多高? 李彦稍稍沉吟后,反问道:“茹本可知我中原历史?” 孙波茹本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那茹本知道巴蜀之地吧?在我中原首个大一统王朝秦, 之所以能打败它当时的竞争对手,就是拥有了巴蜀之地,所谓‘秦并六国,自蜀始’。” “而你们苏毗之于吐蕃,就相当于巴蜀对于秦国的重要性,有了你们的人口和粮草,吐蕃才能频频对外征战,获得战利品,维持住国内稳定的政治结构。” “一旦失去了你们,单靠吐蕃剩下的地方自己发展,就基本失去对外进取的能力了, 只能不断看天吃饭,期待你们那位受天神祝福的赞普, 能够保佑各地风调雨顺。” 孙波茹本听到最后, 脸色微微一变,忌惮地道:“赞普早年伪装病弱, 自从贵国使节访问后,才恢复威猛的真面目,近来更是带着西城禁卫,四处巡狩,他所到的地方,土地都得到丰收,幸亏这个人治国荒唐,不然老身也难以来此。” 李彦眉头微扬:“治国荒唐?怎么个荒唐法?” 孙波茹本立刻想起来,这位在吐蕃还有身份,不禁试探道:“李阁领是赞普钟,佩大瑟瑟,老身不敢多言……” 李彦都快把昔日哄李治高兴的赞普钟给忘掉了,失笑道:“我也不瞒茹本,站在唐人的角度上,是希望苏毗复国的,至于赞普钟么,我很承赞普之情,但我首先是大唐内卫阁领,忠武将军。” 孙波茹本懂了。 实际上她来大唐就该懂,在这里身居高位, 换到吐蕃里,给个赞普也不做啊, 根本不要瑟瑟! 她放下心来:“李阁领之意,老身明白,我苏毗之地对于吐蕃至关重要,他们自然诸多阻扰,因此我们若能在大唐的相助下复国,愿与吐谷浑一般,结亲为大唐藩国,定忠心效命,为大唐戍守边域。” 李彦微微一笑,女儿国是女主执政,你要和亲,难道还得派一位御弟哥哥过去? 不过有趣归有趣,他还是正色道:“茹本所请,确实是我内卫之责,但此事难为,尤其是噶尔家族仍在,稍有不慎,你们会有亡族之祸!” 历史上苏毗遗民也是数次联合大唐,反抗吐蕃打压,最悲惨的一次王族及其亲信数千人被杀,经过这么几次折腾,心怀旧国的遗民损失殆尽,苏毗旧有的习俗丢弃,从那一刻开始,才算是彻底亡国了。 孙波茹本凝重地道:“此事关乎我全族上下,老身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此决心,哪敢有半分懈怠?” 李彦道:“那请茹本从现在开始谨记一点,在正式行动之前,你还是吐蕃之民,一切照旧,站在吐蕃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孙波茹本点头:“老身明白。” 李彦开始发问:“现在于贵国流行的茶饼,价格如何?” 孙波茹本实话实说:“黑,真黑啊!” 李彦又问:“那你们买么?” 孙波茹本毫不迟疑:“买,当然得买!” 李彦就喜欢这些淳朴的贵族:“说说具体原因。” 孙波茹本道:“主要是两点,第一是每日喝茶,我们确实不再受滞下苦恼,第二是李阁领带来的风气,大唐贵人都在喝,我们自然也要喝。” 李彦问道:“这些茶饼,会放在你们身侧吗?” 这是字面意思,李彦第一次见眼前这位茹本时,此人就被一件件华美的金银饰物环绕。 这种暴发户般的习俗,不是她一人如此,吐蕃豪酋贵族都是有宝贝不藏着,统统展示出来,展现财富的同时,也方便直接赏赐,比如哪位手下立功了,就从座位旁边抓一把金豆豆撒过去。 现在孙波茹本的话,证明茶饼取代了金豆豆:“当然放在边上,我们赏赐亲信,就是用茶饼,手下得赐茶饼,也最是高兴。” 李彦道:“如此说来,吐蕃的庸民是肯定喝不到茶,连桂民都苦求不得?” 吐蕃是奴隶制社会,子民有两个阶层,“桂”是高等上民,“庸”是下等庶民和仆役,孙波茹本道:“但凡好茶,每次商队运来的都太少了,给各部豪酋一抢而空,根本轮不到他们……” 李彦对于这种饥饿营销很是满意。 这是他之前吩咐安神感的,命令其他商人将茶的量减少,贯彻物以稀为贵的方针。 他并不搞垄断,有钱一起赚,有异国韭菜一起割,但如果哪个商人敢用大量的劣茶去冲击市场,坏了大事,他会让对方用鲜血的教训明白,商为什么排在士农工商的最后。 目前看来收效不错,吐蕃的市场好茶寥寥无几,各个商队都有意压缩数量,这也是为什么西域小国居然将阳羡茶换个包装当成贡品送过来,在这些小国看来,这玩意确实极其宝贵。 当然,这种局面肯定无法一直保持下去,但凡有市场,就不乏有人铤而走险,如今吐蕃桂民对于茶饼的需求越来越大,他们手中又有钱财,势必会被贪得无厌的商人盯上。 所以铺垫了这么久,可以行动了。 李彦品了口茶,以平静的语气:“如果茶一不小心断供了,吐蕃国内会发生什么事?” 孙波茹本怔了怔,瞳孔猛然收缩:“茶要断供?可我们现在都喝习惯了……” 李彦道:“好茶的产量本就不多,接下来我大唐还要整肃漕运,设立转运使,但凡新的职务上任,总有适应期,一时运输不及时也是正常,就比如阳羡茶,喝不到可以去选次一级的。” 孙波茹本顿时难受了:“但是这种茶煎了后,香气特别明显,老身再尝巴蜀之地的其他名茶,就没有那种滋味,李阁领也评价过此茶最好,我身为茹本,若是喝次一级的茶品,岂不是自降身份?” 李彦对于这种观念很满意。 阳羡茶在历史上就是贡茶,肯定是茶中上品,但若说最好,就夸张了。 不过没关系,他说什么茶最好,吐蕃人就得认为什么茶最好。 如此一来,下层子民喝不到,中层桂民买不到,上层贵族要断供,偏偏茶还不是普通的饮品,是关系到高原人不用再肚胀便秘,痛苦而亡的良药…… 这样的吐蕃,就值得内卫关注了。 李彦道:“这件事不会太远,茹本回去要多做准备,好好囤积一些茶饼。” 孙波茹本有些领会了意思:“请李阁领放心,老身明白了。” 李彦回归之前的话题:“茹本还未说,你们的赞普荒唐治国,是怎么个荒唐法?” 孙波茹本道:“他放任噶尔家族与各方争斗,还将权力交予王妃,整日就在各地巡狩,御史台也荒废了,所崇信的无为而治,很无为,但没有治……” 李彦提取到了关键点:“放权给王妃?” 王妃没庐氏是苏毗小王女一脉,在历史上可是武则天式的人物,噶尔家族何等显赫,被她分而治之,兄弟五人宰了四个,连战神钦陵都被逼得上吊自尽,只剩下赞婆见势不妙,带着族人投奔大唐。 这样的女子,当然不容小觑,而通过孙波茹本的语气,李彦也发现这两个王族后人,产生了严重的分歧:“王妃做了什么?” 孙波茹本恨声道:“我等全力支持她掌权,谁料她掌权后,第一个打压的就是孙波茹,比起外人都凶狠,现在族内的子民无一不痛恨她!”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那她打压孙波茹,总要达成政治目的,她是为了什么?” 孙波茹本更为痛恨:“她与噶尔家族,那本是奴臣的家族合作。” 李彦并不意外,因为紫微宫内也有一个不断折腾的太后,却也郑重起来:“我离开吐蕃时,大论赞悉若身体不适,现在好了吗?” 孙波茹本道:“这就不知了,赞悉若如今已经隐于幕后,老身离开吐蕃之前,听闻他有意将大论之位交给其三弟赞婆,卫茹的茹本则由四弟悉多于担任,兵权依旧是由二弟钦陵统领。” 李彦眉头微扬:“噶尔家族得到这么多,又给予了王妃什么样的支持?” 孙波茹本道:“据老身探得的情况,噶尔家族会支持小王子上位,王妃为太后执政。” 李彦心中有了猜测,面色微微古怪地询问道:“小王子?赞普和王妃不是只有一子么?” 孙波茹本解释:“那是长子,现在准备上位的,则是去年出生的小王子……”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吐蕃“凤雏”与武氏“卧龙” 孙波茹本离去后,李彦静坐片刻,吩咐道:“将薛楚玉招来。” 薛楚玉还在内卫加班,收到消息,匆匆而来。 这位将门之后,作为内卫第一届实习生,目前任主书之责, 主管文书案录,整理来自各方面的线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虽然没有俸禄,但过得很充实。 此时入府拜见,对于面前这位与自己同龄的阁领更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一板一眼地行礼道:“下官听命,但有要事,请李阁领尽管吩咐。” 李彦微笑:“不必紧张,坐吧!” 眼见薛楚玉坐下,李彦开口道:“征西大军回归,关于高原地区的冷瘴反应,上下将士都深有体会,薛将军当年败阵的原因彻底证实,你上奏陛下,为令尊洗冤。” 大唐军士从高原回到平原的醉氧反应,进一步证明了其特殊的地理环境,李彦用这个时代的瘴气作为解释,唐军接受了高原反应, 顿时明白当年薛仁贵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辎重部队被敌人吞掉,也无法及时援救。 薛楚玉其实早就想做了, 却又不太敢主动提及,此时大喜拜下:“多谢李阁领为我父正名!” 李彦道:“我很敬仰令尊, 一直想做这件事,但这并不是平反,毕竟大非川之战是败阵, 现在是纠正败阵原因,并且重新起复薛将军。” 薛楚玉振奋地道:“父亲大人勤练武艺,就等着重临沙场,再为大唐征战四方!” 李彦点头:“我也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你近来整理的线报中,关于吐蕃战俘勃伦赞刃,可有什么新的情况?” 薛楚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根据监视此人的内卫回报,此人平日除了练舞之外,就是饮酒,酒后还是那番胡言,说吐蕃赞普是假的,近来倒是与武氏子走得很近。” 李彦一怔:“勃伦赞刃和武氏子弟?” 薛楚玉解释道:“陛下登基时,吐蕃使者前来觐见,予了勃伦赞刃许多财物,在长安和洛阳都买下了宅院。” “而那武氏子弟叫武攸宁,颇为寒酸,连买奴仆的钱都没有,正好遇到勃伦赞刃,勃伦赞刃慷慨解囊,两人便结为好友。” “不过到目前为止,仍然是正常往来, 没有发现有勾结叛国的迹象。” 李彦哭笑不得,发出由衷的感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真是强强联合了。” …… 武攸宁穿着蜀锦织就的华美衣裳,高居于青骢大马上,在仆从们的簇拥下,神气地来到噶尔宅院。 院前的仆人迎出:“请武郎君稍候,奴等这就去通知阿郎!” 武攸宁小心翼翼地翻下马来,爱惜地整了整衣衫,微笑道:“不必了,我与噶五郎的关系,还需要通报么?” 仆人陪笑道:“那是!那是!武郎君请!” 一群人进入宅院内,就见中央搭了一座高台,乐队在旁边演奏,一道身影舞姿翩翩,正在练习胡旋舞。 武攸宁欣赏起来,待得告一段落,抚掌喝彩:“好!!” 勃伦赞刃停下舞步,脸不红,气不喘,昔日涅盘劲的修为,如今都转为了坚实的舞蹈功底,抱拳道:“武兄来了,小弟只顾练舞,实在失礼!” 武攸宁摆了摆手,端着几分姿态:“噶五郎言重了,自从大朝会你惊艳一舞,现在多少人欲观而不得呢!我很羡慕你这般有一技之长的,不像我等武氏外戚,光有太后的亲护,没有才华,只得悠闲度日,无所事事啊!” 勃伦赞刃心想我姓噶尔,不是姓噶,但也不敢纠正,堆起笑恭维道:“哪里哪里,小弟羡慕还来不及呢!” 武攸宁享受着这种目光,通体舒坦。 武氏子弟现在人憎鬼厌,连太后都露出明显的厌弃,在大唐贵人圈子里名声已经臭了,但到了吐蕃人面前,形象顿时变得高大起来。 毕竟对外,他们依旧是太后的侄子,大唐皇帝的表兄弟,这个唬人的皇亲国戚名号,异国人是十分买账的。 迎着对方巴结的目光,武攸宁昂起下巴,吩咐道:“那就请噶五郎继续起舞吧!” “好!请武郎君欣赏!” 勃伦赞刃其实很不想跳,实在是生活所迫。 得益于唐太宗与颉利可汗的良好传统,他身为俘虏,每每朝廷有重要的晚会,都作为噶尔家族的代表,上去表演才艺。 尤其是去年大朝会的一段表演,赢得满堂喝彩,极大地丰富了百官的精神娱乐。 不过颉利可汗跳舞后,第二年就忧愤病死了,勃伦赞刃终究年轻,渐渐沦为无情的跳舞机器。 现在他边跳边默默立誓,身为噶尔家族的伟男儿,一定要学习中原的勾践,卧薪尝胆,一雪前耻! 然而武攸宁看着看着,开始点歌了:“胡旋舞固然美妙,我还是更喜欢大曲的恢宏,不知噶五郎能否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勃伦赞刃脸色微变,咬牙道:“自无不可。” 汉魏相和歌、六朝清商乐、唐宋燕乐,都是大曲,其中唐的燕乐大曲,规模尤其大,有的表演一场,要长达数个时辰。 它主要分成三个部分,纯乐器清奏,用来营造气氛的“散序”、由若干歌唱组成的“歌”和舞蹈表演推至高潮的“破”,关键是这每一部分都不是单单表演一遍。 比如着名的《霓裳羽衣曲》,散序要重复六遍,歌要唱十八遍,破的舞蹈则有十二遍,共同组成宏大的歌曲,表演者一般是数批交替,完成那规模极为庞大的大型舞乐。 勃伦赞刃府上有配合表演的乐队,却没有专业的歌者,跳舞的只有他一人,大曲自然不完整,但他仍然一丝不苟的将高潮部分跳了一遍又一遍。 以这位高原出身的武功底子,跳完后都累得浑身大汗,双腿更是止不住发抖。 武攸宁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不愧是吐蕃贵族,这份体力真是惊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哈哈!” 勃伦赞刃缓过气来,见这位高兴,也开始恭维起来,等到气氛到位了,赶忙问道:“听闻现在又有我蕃国使者入东都,武兄可曾见过?” 武攸宁哪里知道朝中的事情,顿时打起了哈哈:“噶五郎这可就问错人了,我们武氏子一向安分守己,并不干政。” 勃伦赞刃堆笑道:“我自然知道武兄刚正不阿,但我蕃国使者来此,我想见一见,这不算干政吧?毕竟我如今的财物,可都是上次使者给予的……” 武攸宁倒是想起,究其根本,自己如今的富庶生活,也是拜吐蕃使者所为,露出迟疑之色:“这样啊……” 勃伦赞刃身体紧绷,不禁紧张起来。 他此次与使者见面,可不是单纯要钱财,而是要传回去一个巨大的秘密,揭露唐人的巨大阴谋! 赞普是假的! 当年出使大唐时,在一座县城的驿馆前,他曾经与一位唐人小将较量,由于前夜没睡好,地面有些滑,那天风又很大,最终惜败于对方手中。 不过那位唐人将领武艺固然平平,长相却与病恹恹的赞普很有几分相似,这显然也是他惜败的原因,只可惜没有放在心上,回到吐蕃后,下意识淡忘了那段耻辱的过往。 直到他正式装在囚车里,再入大唐,午夜梦回之际,勃伦赞刃才猛然意识到,赞普突然大变了样,从体虚病弱到威风凛凛,唐人不会胆大包天,来了个偷天换日吧? 对此勃伦赞刃深深的自责,他在王城时就该以此发难,甭管是真是假,都能让众人对赞普的威望产生质疑,噶尔家族也不至于盛极转衰,痛失神卫,当时怎么就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呢? 所幸现在还不晚。 自己与大唐太后的外戚联系上了,有了这份助臂,事情大有可为。 眼见武攸宁正在迟疑,勃伦赞刃吩咐道:“抬上来!” 仆人们哼哧哼哧将一箱重物抬上,勃伦赞刃亲手打开,露出黄澄澄的金子:“这些都是小弟孝敬武兄的,还望收下!” 被一箱子金子晃了晃眼睛,武攸宁拼命想要忍住,但喉头还是咕嘟耸动一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好意思呢!” 勃伦赞刃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我思乡心切,还望武兄成全啊!” 他很清楚贵族有多么贪婪,哪怕万贯家财,富有至极,还不是渴望更多,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眼前这位更是贪婪,之前买奴仆的钱都要他来出,更受不住。 武攸宁确实穷苦日子过惯了,招架不住这一招,狠狠心动了。 不过眼见对方如此安排,武攸宁也意识到一点:“这蕃贼想跟吐蕃使者见面,绝对有事!” 可看着眼前明晃晃的金子,武攸宁又实在挪不动脚,他眼珠滴溜溜转了转:“噶五郎的美意,为兄心领了,且让为兄回府考虑考虑,告辞!” 说罢,他也不留下来继续欣赏舞蹈,告辞离去,以最快速度回到周国公府上。 刚刚入府,就见到武三思站在不远处反思。 武攸宁嘴角勾起,露出智多星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武氏诈骗集团 听到脚步声,武三思睁开眼睛,原本有些不耐,但看到是武攸宁,顿时露出好脸色:“原来是五弟啊!” 武攸宁拱手行礼,语气里也带着亲近:“二兄神清气爽,威严日盛啊!” 武三思看着他的衣饰装束, 揶揄一笑:“五弟就不必吹捧我了,我可不比你,找到一位大方的蕃人,什么时候也带我去见识见识?” 他这话还是调笑的意味居多,没想到正中武攸宁下怀:“有好事我自然要与家人分享,二兄若是愿意,明日我们便去其府上赴宴如何?” 武三思一怔:“那我倒要去见识见识,我闷在府上实在久, 大兄强逼我等学习, 说是听别人说,灵禽在后,笨鸟先飞,他还希望我们好好学习,让太后回心转意。” 武攸宁呵呵笑了笑。 在武氏子弟里面,他算是比较有脑子的,知道出过武懿宗的事情后,武氏子想要从政掌权,就是不可能的了,有才学都不现实,更别提他们并无才学。 既然无法从政掌权, 太后怎么回心转意?指望亲情么? 且不说那玩意太后身上有没有,单单是当年他们的父辈祖辈,把太后母女赶出家中, 情分早断了。 武攸宁现在追求的,也只能是富家子弟的生活,衣食无忧, 享受无度。 所以勃伦赞刃的钱财,他非常想要,但却不愿担责任,才会有邀请。 然而武三思询问了一些细节,又顾虑起来:“我乃是太后嫡亲,与这等蕃人为伍,是不是自降身份?” 武攸宁心头歪腻,赶忙解释道:“请二兄放心,那蕃人的父兄都是吐蕃的宰相,以前也曾作为吐蕃使者出使我大唐,我们受邀也不算屈尊纡贵。” 武三思这才抚了抚须,矜持地道:“既然这般,我看在五弟的面子上,赴宴便是。” 武攸宁定了心,告别武三思后,回到自己屋内,写了一封书信。 但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他又面无表情地把信给丢掉,吩咐仆从:“你去噶府带一句话,就说我已经请来了太后的嫡亲侄子,血脉最亲, 作为回报给我两成金子便可,说的尽量委婉些,他给了最好,不给我再想办法。” “是!” 半个时辰后,勃伦赞刃看着面前的仆人,愕然道:“你家阿郎这就要两成?” 仆人委婉地道:“不错!你给是不给?” 勃伦赞刃皱起眉头,心中不愿,但他知道这类人败事是绰绰有余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去取金子,另装箱子,给武兄送去。” 等到几个仆人抬着箱子,从后门回到周国公府,武攸宁看着金灿灿的金子,都震住了:“这么容易?” 仆人昂起头,一副宰相门前七品官的嘴脸:“有阿郎的威名在,区区一个吐蕃人,哪敢不给?” 武攸宁看着金子,听着恭维,心中顿时涌起巨大的满足感,暗暗地道:“这才是我们外戚应有的生活,有了钱财,美妾成群,仆从如云,不比心惊肉跳的当官更自在?” 这般一想,武攸宁顿时改变了主意,准备直接抽身了。 既赚到了金子,又摆脱了责任,何乐而不为? 反正继此人之后,他完全可以去结交别的异族,从那些人身上继续搜刮财富。 于是乎,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时间,武三思却发现武攸宁不在:“五弟生病了?我一人独去?” 他皱了皱眉,眼见勃伦赞刃派来迎接客人的马车都到了,又拉不下面子,只能弯腰钻了进去。 勃伦赞刃早早等候在府前,眼见钻出马车的只有一个高瘦的男子,没了武攸宁的身影,脸色不禁一沉,迎了上去:“噶尔·赞辗恭顿,见过武郎君,武郎君唤我噶尔五郎便是。” 武三思笑道:“原来你与舍弟都排行第五,怪不得那般要好,噶尔郎君请!” 勃伦赞刃松了口气,总算叫对了,之前武攸宁为了摆出轻视他的样子,还故意装成没文化,真是可恨,赶忙道:“请!” 双方在仆从的簇拥下,进了堂内入座,勃伦赞刃显然花了心思,很快水陆八珍便一一罗列,又有百媚舞女,歌喉婉转,劝酒助兴。 武三思起初还矜持矜持,在美人攻势下很快溃不成军,左拥右抱,醺醺然的脸上全是笑容,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勃伦赞刃发现这位比起武攸宁还好对付,却又害怕这是唐人狡猾的诡计,试探着道:“不知今日的安排,武兄可还满意?” 武三思连连点头:“满意!满意!怪不得五弟说你很好,如今看来,果然很好……” 勃伦赞刃又道:“小弟想要拜托武兄一件事……” 他将要求说了,武三思完全没有多想:“你吐蕃既然来了使者,我们大唐不是那般小气的,尽管去便是!” 勃伦赞刃心头一沉,果然又是一个装傻的,只能解释道:“在下虽然蒙唐皇圣恩,逃得一死,没有落入牢狱内受苦,但终究是俘虏,府外有内卫监视,这想要贸然见使者,恐怕是不成的,还望武兄替我周旋一二。” 武三思浑身一激灵:“内卫盯着你?你怎么不早说!” 勃伦赞刃奇道:“我是战俘,内卫肯定会盯住我,不止是内卫,刑部的都官司之前还来盘问,这不正是很正常的么?” 武三思的酒却被吓醒了,干笑道:“那……那我哪敢忤逆内卫?” 勃伦赞刃有些不耐:“武兄身为太后嫡亲,岂会惧怕内卫?若是有什么要求,与我明言便是!” 这害怕未免装得太过了,他们噶尔家族培养的神卫权势再大的时候,还没到令臣子谈之色变的地步,更何况是一位外戚,这完全是演过头了。 武三思想到武懿宗人首分离,至今晚上仍然还做噩梦,立刻就要避席离开,但看着勃伦赞刃的神色,又大为不爽起来。 他可以怕内卫,但对方不能看不起他怕内卫,自己可是武氏外戚! 酒气壮人胆,武三思喷出一口酒气,开口道:“噶……噶郎君要办的事情……我有法子解决……但这钱财么……” 勃伦赞刃见他面色不虞,暗暗后悔自己说话太冲,赶忙补救道:“去把箱子搬上来。” 孔武有力的仆从,将箱子放到席前,打开盖子,又是黄澄澄的一片。 勃伦赞刃留了个心眼,这回就取了两成,微笑道:“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还望武兄笑纳!” 武三思呼吸微微急促,喜悦立刻取代了怒气,连连点头:“笑纳!我一定笑纳!” 勃伦赞刃期待地道:“那我的事情……” 武三思满嘴打包票:“放心吧!我一定尽力!” 勃伦赞刃满意地笑了。 等回到府上,看着一箱子小可爱,武三思更是笑出了声。 武攸宁是暗暗关注的,见了走过来,故作诧异地道:“噶五郎也孝敬二兄了?那事情……” 听到也字,武三思放心了,然后毫不迟疑地摆摆手:“钱收下,事情别办就是。” 武攸宁:“……” 他拿了对方的金子,至少还介绍了武三思,武三思可好,直接拿钱,什么事情都不干? 武攸宁赶忙道:“二兄,由于武懿宗的影响,我们武氏如今在贵人眼中印象不佳,若是再失去这些人的尊敬,以后就不太好办了,还是给他介绍一下别人吧?” 武三思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得可持续性的涸泽而渔:“那我想想人选。” 他在府内溜达起来,很快看到了一个比自己还瘦弱的人,搂着两个舞姬放肆调笑。 此人是武承业。 看名字就知道,这位是武承嗣的弟弟,但历史上名气不大,是因为他早早病死了,具体年月不定,但肯定没等到武则天掌权,给武氏大肆封王的那一天。 岭南的生活环境给不少武氏子弟都落下了病根,武承业就是其中比较严重的,说话有气无力,走路都有些轻飘飘,但夜生活依旧丰富。 武三思挤了挤眼睛,有了人选,唤道:“三弟,这是又从北市都知院子带来了美人么?” 武承业转过头:“二兄这是说笑么?自从圣人再来东都,这北市的价比起长安的平康坊都要高了,都知娘子开席一次至少要十金,我哪里请的起哦?” 武氏共同富裕的日子就在眼前,武三思笑了:“我介绍一人给你认识,保证你就能请起了!” …… 七日之后。 勃伦赞刃看着面前的武元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介绍谁给我认识?” 武元宗笑道:“噶郎君放心吧,我介绍的可是家中的大才武攸宁,有他出面,伱的事情保证能解决,这金子我就不客气了!抬走!” 看着对方带走箱子,勃伦赞刃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段时间他结实了五位武氏弟子。 各种赔笑脸,使钱求办事,五个人各自拿了两成金子,然后介绍了另一位给自己认识。 本以为总有一人靠谱,万万没想到转了一圈,重新介绍回武攸宁头上。 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勃伦赞刃的拳头猛然握紧,额头上青筋直暴: “唐人实在太卑鄙,外戚还来诈骗我的家私,我再也不为他们跳舞了,我要回吐蕃!!” 第三百九十三章 武后: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紫微宫。 李弘走进长生院内,向武后问安。 这是天子必须尽的孝道,李弘只当例行公事。 但今日他走入殿内,所见却是一惊。 因为坐在御幄中的武后精神萎靡,容貌憔悴,就像是苍老了十岁。 事实上,这是由于武后往日容光焕发, 完全不像五十一岁的人,就像是三十多岁的妇人。 不奇怪,历史上她直到八十岁时,都是“善自粉饰,虽子孙在侧,不觉其衰老”, 容貌显得远比真实年龄小。 直到神龙政变, 她被赶下台, 囚禁在后宫,不再梳妆打扮,面容憔悴,真的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当时李显见到大吃一惊,悲泣不已,跪地“拜谢死罪”。 而此时武后也是特意没有梳妆,再加上老是火气上涌,精神不振,暴露出的衰老感,带来了极强的视觉冲击力,让原本恨不得软禁她的李弘,见了都心头大震:“母亲要保重身体啊!” 武后叹了口气:“孩子, 你现在连一声娘娘都不愿意喊了么?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害怕监国,还跑来洛阳找我们, 我和你阿耶哄着你睡……” 李弘心头一软, 赶忙拜了下去:“娘娘息怒, 是孩儿不孝。” 武后走过来,将他扶起,悠悠叹息道:“不怪你,是为娘没有摊上一个好人家,我从小就被武氏兄弟赶出家门,颠沛流离,后来入宫,现在老了,还要依靠他们的后人,被人在背后非议……” 李弘眼眶微红:“娘娘切莫伤心,切莫伤心!” 武后其实很想说,让武氏子都去死,自己就不伤心了,但她现在是利用儿子心软,当然不能将对方拖回现实,拉着李弘的手,带着他坐在御幄上,开始谈论起儿时的事情来。 平心而论,无论是给李弘起这个名字,还是太子监国的行动, 李治和武后对这位长子, 都算是不错了,在不影响他们自己的前提下,给予了这个儿子最大程度的爱。 后面的李贤、李显和李旦就可怜了,一个不如一个,太平公主毕竟是唯一的女儿,宠爱再正常不过,但也没有达到李弘的程度,夫郎说杀就杀,太平公主那时都还怀着孕。 所以当武后刻意避开那段李弘最悲伤的往事时,回忆往事,母子之情逐渐升温。 这也是因为武后之前没有来得及污蔑金娘子,李弘虽然知道外戚能够嚣张的根源在武后身上,但恨意还是主要集中在武氏子弟身上, 说着说着,又讲到东都洛阳,武后微笑道:“孩子,你将政治中心从长安移到洛阳,绝对是明智之举,不过你既然决定以洛阳为重,这座东都就要有所变化……” 李弘以为她又要修大殿,露出警惕之色:“朕会考虑的。” 却听武后道:“洛阳的商业较长安更为发达,富商巨贾贸易频繁,如今的南北两市就不够了,你应该再作规划。” 李弘神情这才舒缓:“娘娘所言甚是,事实上苗郎中等人近来也有提议,在洛阳再开西市,北市连漕渠,主要负责漕运,南市百行各业,商会云集,西市则可以将北市原有的店铺转入,更便于百姓采购。” 武后道:“苗神客六人确是良才,不仅是他们,寒门士子上进困难,但凡能出头的,都是才能拔尖之辈,你当多多收拢他们的忠心,好好用之。” 李弘立刻道:“谨遵娘娘之命。” 武后心想说到你愿意听的了,就是遵我之命,说到不愿意听的,就要禁我足,九五之尊真是好。 趁着气氛缓和,她又开口道:“李元芳举荐的那位狄怀英,在江南之地如何了?” 李弘露出笑容:“目前传回的捷报所见,往江南的诸多巡抚使里,以狄怀英最能安定地方,稳定民心,连朕都没想到,这位大理寺丞能做的这般好。” 武后道:“那便是治世之才,他在大理寺处理滞狱万件,人人心服,无一诉冤,看似震撼,然此等作为,不过是能吏而已,算不得干臣,若能安定江南,才是宰相之能,李元芳倒有识人之明。” 李弘有些诧异。 武后道:“怎么?诧异于我说李元芳好话?你娘娘我这点心胸还是有的,正如那李元芳也不会在你面前非议抹黑于我,若非如此,伱父亲又岂会在龙驭宾天之前,让我们辅佐你?” 李弘下意识地点头。 武后铺垫完毕,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新设的漕司一部,是什么构思?” 李弘谨慎地道:“主要就是各路转运使,将漕运所需之责具体化,同时再审核各地财赋。” 他说话有所保留,但武后听到审核各地财赋,心里就明白自己分析得没错,这个部门司职的权柄接下来将极重,故意道:“如此说来,这些转运使会适当考虑关内官员了,毕竟你来东都,遭到关内士族反对,要给他们一个甜头,施以平衡。” 李弘不悦地道:“这等平衡之术,不用也罢,朕要的是能者上,庸者下。” 武后立刻赞道:“不愧是我与你父亲的皇儿,关内士族沉浸于祖辈余荫,一代不如一代,早该退位让贤,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在朝中留下的老臣太多,让他们退下,昔日东宫的臣子,也好安排要职。” 李弘皱眉:“这倒也不必,那些老臣并无过错,又为我大唐立功良多……” 武后有些无奈:“你理会他们昔日的功劳作甚?他们这些年的高官,难道是白当的?老臣不退,如何让新臣子上位?” “正如那李元芳,立下多少功劳,若不是你父亲临终所诏,至今还是五品,这官品职位,哪有公平可言,都是需要罢了!” 李弘哑口无言。 武后又道:“用过不用功,是高祖所言,针对的正是昔日的卫国公李药师,当然此法不可多使,但对臣子恩赏绝对不能太过,尤其是那些老臣,该压就压,你既有意改制革新,缔造盛世,朝局更要多用新臣,才能保持锐气。” 李弘有些迟疑:“话虽如此,但不必急于一时。” 武后摆出语重心长之态,改变了称呼:“陛下!执政沉稳,只能为守成之君,想要开创盛世,就决不可这般温和,天子的仁德,向来是说给天下臣民听的,不能成为束缚你自身的枷锁!你可知如今的朝堂,为何能这般稳固?” 李弘心想这难道不是因为我仁德,有些不服气地道:“请娘娘教我。” 武后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你父亲重立内卫,并且任用了李元芳、狄仁杰、丘神绩这等擅于破案断案的臣子,他们近几年缉捕了多少高官?若无这些杀戮比衬,又有多少官员念着你的仁慈?” 李弘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有些臣子确实会这般……” 武后道:“朝堂上的百官,是天下间最有才干,也最具私心的一群人,就算是再厉害的皇帝,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全部压服,圣人驭下,从来不是出于公理道义,善恶是非,而是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 李弘立刻摇头:“这点孩儿不同意!”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朕正是视臣如手足,才有臣子对朕忠心耿耿。” 武后微笑,又换了一个称呼:“孩子,你父亲也曾经这般想过,后来他就被架空了。” “所谓君君臣臣那一套,只是儒家心中不切实际的理想罢了,你得到那些臣子的忠心,不是你待他们如手足,而是因为你此时的所为,恰好合乎这些臣子的所盼,如赈灾爱民,重用寒门,科举改制……” “这等臣子其实更难驾驭,他们图的不是单纯的利益,更是他们的治世之念,忠于的是心中的明君,一旦你变了,这类臣子必然坚持己见,不可制御。” “当然,你会觉得自己不会变,但若是他们变了呢?或者说双方产生重大分歧呢?难道君要向臣让步?” 李弘眉头大皱,隐隐觉得她这些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又有哪里不对劲…… 武后眼见他皱眉思考,话锋立刻一转:“近来很累吧?” 李弘露出疲惫之色,情不自禁地道:“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这还是战事平息,各地又无大灾,难以想象如果开战,又有天灾人祸之际,要忙碌到何等地步……” 武后伸出手,替他轻轻抚了抚眉头,温和地道:“我是你娘娘,你在外面累了,就来长生院坐一坐,我的话你不必听从,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即可!” 李弘微微点头:“好……” 御幄里,两人端坐。 以前是李治武后这对夫妻,现在是李弘武后这对母子。 武后暗道顺利,面孔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但刚焕发到一半,就见殿外的曹安匆匆而至,在李弘耳边轻轻禀告。 李弘怔了怔,脸色凝重起来:“那个跳舞的蕃人将军逃了?” 说罢,还下意识地看了武后一眼。 武后先是莫名其妙,这与她何干,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挤出一丝笑容:“陛下,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去处理吧,不可耽搁!” 李弘神情冷淡下来,行礼道:“娘娘万福,儿子告退!” 眼见李弘匆匆离去,武后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就见高太监也来到殿外等候:“奴有要事禀告太后!” 武后双手合十,喃喃念叨:“不要与武氏子相关……不要与武氏子相关……” 然而高太监来到近前,还是毫不客气地说出了熟悉的开头:“太后,武氏子弟又出事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可持续性地杀外戚 “贼犯是从这里逃脱的?” 内卫机宜使丘神绩带领手下,将案发地点团团围住,看着院前随风轻轻晃动的精致灯笼,脑海中浮现出不太美好的回忆:“又是都知娘子的院落……啧……” 丘神绩想到的,显然是长安时他初入仕,被武敏之府上恶奴抢劫的经历。 也正是从那件事后,他正式成为邪恶克星, 长安城内的豪门恶奴,至今都不敢从他面前经过,听到名字都要两股战战。 不过丘神绩并不知道,这座都知院子不久前也爆发过案件,正是颜娘子所住,郑仁通之子郑辉险些被毒杀的地方。 如今颜娘子已经赎身,被郑辉纳为妾室,一起去了江南,这个地处隐蔽, 环境优雅的院落却没有空下来,被假母张罗着,住进了另一位都知娘子。 勃伦赞刃今日和两位武氏子弟,来此处学习诗词,陶冶情操。 行了几圈酒令下来,都知娘子已经被折腾得血压飙升。 一向八面玲珑的她,从未见过如此蠢笨又好卖弄之辈,都不知道怎么圆场了。 但不管怎样,看在金子的面子上,她还是施展浑身解数, 把场面应付过去,并成功把武氏子灌醉, 本来也看不上勃伦赞刃这位蕃人,但比较一下,还是忍了,决定与这位品鉴辞章妙曲。 而一段时间后, 武氏子被灌下醒酒汤,悠悠转醒, 才发现假母在面前,露出和煦的笑容:“两位武郎君,请将席钱结一下。” 武承业迷迷糊糊,却还记得让武氏富裕起来的好朋友:“去找噶五郎要,都是他付账……” 假母笑容变得假了起来:“那位噶尔郎君弄晕了我家娘子,似是从后院翻墙离去,敢问两位郎君,这到底是何意?我家娘子若有个好歹,我们是得报官的!” 另一位武元宗不耐烦了:“我们是太后的侄子,嫖你一个妓子,你敢报官?什么席钱,什么弄晕,我们统统不知,三哥我们走!” 假母的脸色彻底沉下,稍稍迟疑后,还是使了个凌厉的眼神。 几个健仆出面,将出口堵住。 武承业和武元宗神情变了, 看着那些身材壮硕的仆从,露出慌乱:“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可姓武!” 这份色厉内茬让假母定下心来,冷冷地道:“两位武郎君莫要开玩笑, 我们操持的虽是贱业,但也受县衙所护,去请衙役来!” 都知娘子由于整日接触爱学习的官员,消息是最为灵通的,武氏子弟如今的地位,只能骗骗不知内情的外人,假母很清楚他们在朝中的地位极低。 当然,正常情况下外戚地位再低,也不是她们这些贱籍能够忤逆的,但她隐隐觉得那位吐蕃人弄晕都知娘子,突然消失不见,此事有些不对劲,还是报官为好,可不能再像上次的毒杀案,差点被牵连入狱。 假母的这个决定很明智,而武承业和武元宗眼见不放人,呼喝仆从强冲,双方推推搡搡,闹了起来。 眼见着就是闯不出去,武承业急中生智一嗓子,把事情闹大了:“那吐蕃人是敌国的贼子,肯定是逃回国了,你们去抓他,放我们走!放我们走!” 于是乎。 巡逻的武侯来了,赶忙上报县衙。 县衙来人,立刻上报刑部和大理寺。 刑部和大理寺第一时间转交给了内卫。 内卫赶到,确定在武氏子弟的“掩护”下,吐蕃重犯勃伦赞刃遁逃。 此时丘神绩看着立于墙边的二武,仅仅扫了几眼,就知道根本不需要去内狱审问,直接据马问话:“说吧,你们与勃伦赞刃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武承业和武元宗被他的眼神一盯,浑身就止不住地发寒,哆哆嗦嗦地道:“我等不知,他就是逃了,与我等何干?” 丘神绩淡然地道:“本官只讲一遍,绝不重复,你们听好了!” “勃伦赞刃是吐蕃败将,得陛下圣恩,才有今日的舞者风光,他爱惜性命,绝不会贸然逃脱。” “正如昔日突厥颉利可汗被活捉到长安,太宗宽宏大量不杀他,消息传回,原本负隅顽抗的突厥部落也纷纷投诚,各族仰慕太宗恩威,尊为天可汗,但如果颉利可汗想要出逃,那自然是格杀勿论。” “勃伦赞刃这一逃,再想跳舞也不成了,抓回来就算不人头落地,也是久服苦役,直至身亡,此事传回吐蕃也不会引发抵触,因为陛下足够宽宏,是他不知珍惜。” “现在明白了么,到底是因为何事,导致勃伦赞刃借你们的掩护,冒险逃走?” 二武再二五,听到这里也醒悟了,赶忙道:“那家伙是恨我们,故意害我们的啊……” 两人七嘴八舌地将前面的事情讲述,丘神绩都奇了:“所以你们轮着骗了他的钱财,还受其邀请,来这都知小院寻欢作乐?他邀请了五个人,就你们两个来了,说明其他三人至少还有些警觉,你们俩人又是怎么想的?” 武元宗浑身哆嗦:“我以为他还想托我们办事……” 武承业颤颤巍巍:“我现在是后悔,相当后悔……” 丘神绩看了看,就知道这事情的原委基本如此了,觉得挺无聊,摆了摆手道:“拖下去!再去周国公府,将剩余的武氏子传唤过来!” “且慢!” 正在这时,后面传来义正言辞的呼喝声,数匹快马赶至,为首的官员俨然一身紫袍,威严深重。 丘神绩浓眉扬起:“原来是尹大夫和诸位御史……” 来者正是御史大夫尹中言,身后跟着四名御史台官员,匆匆到了面前,板着脸行礼道:“丘机宜!” 丘神绩一见阵容,就知道来者不善。 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主官,御史中丞副之,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 此时前来的,是御史大夫领着一位御史中丞和三位监察御史,御史台的高官来了小半,每个人都沉冷着脸,用审视的目光看了过来,压迫感满满。 丘神绩龇了龇牙,昂然回望过去,他如今也是五品绯袍,朝中要员,又有内卫的独立性,率先发问:“不知诸位御史前来,有何贵干啊?” 尹中言眼见这恶名远扬的丘神绩如此姿态,眯了眯眼睛,抚着长须道:“台狱接到报案,涉及武氏外戚,我御史台不敢怠慢,前来查办!” 唐朝贞观之前,御史台仅仅风闻奏事,没有司法权力,贞观年间,御史台设置台狱,受理特殊的诉讼案件,此时尹中言的意思正是要将武氏子的案件划归到自己麾下。 丘神绩淡淡地道:“县衙有监狱,刑部有刑部大牢,大理寺有大理寺狱,御史台有台狱,内卫有内狱,都是关押审问犯人之地,但案件各有侧重,常有抢功,此案今已交予我内卫审理,御史台再来,怕是于理不合吧?” 御史是专业喷子,但也没说话这么直白过,尹中言面容一沉:“丘机宜所谓的‘理’又是出自哪条朝廷法度,老夫洗耳恭听!” 丘神绩不与对方抠字眼,哈哈一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要问问,诸位御史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没有私心作祟,为武氏子遮瞒之意!” 尹中言露出怒意,身后的御史更是勃然变色,呵斥道:“大胆!你敢污蔑我们御史清誉?我们一定要参你一本,让陛下作主!” 丘神绩掏了掏耳朵,心想伱们御史背后参我的奏本还少么,我早就想找个机会跟你们结一结私怨,省得你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恶心模样,干脆往地上呸了一声:“清誉?你们若有清誉,就不会来此为武氏子说话!” 尹中言暗道不妙,知道不能将御史台与臭名昭着的武氏子绑在一起,赶忙转移话题:“丘神绩,就事论事,我台狱有审问案件的权力,你休要藐视朝廷法度!” 双方争吵起来,丘神绩以不过就胡搅蛮缠,丝毫不落下风,院中的内卫也好整以暇地工作。 其实大家都清楚,御史台目前针对内卫的行动,背后可是有不少臣子支持的,武氏子弟的死活,与群臣毫无干系,关键是利用他们,来限制内卫的权柄。 试想如果皇亲国戚都说杀就杀,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岂不是稍微犯些小错误,就会被内卫拿下?近来闹市行刑的次数太多了,这种风气必须遏制! 眼见着谁都骂不过谁,马蹄声突然响起。 争吵声戛然而止,双方都看向街头。 就见神骏的狮子骢从远处出现,数十个呼吸就到了面前。 反应最大的是武承业和武元宗。 之前的官员到场,他们只是害怕,但李元芳出现的一霎那,害怕就彻底转为恐惧,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瞬间瘫倒,身下臭气弥漫,令众御史眉头紧皱,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眼见来者,尹中言眼中都露出明显的忌惮之色,别看他是三品紫袍,但由于先帝的遗诏,无论是权势,还是朝中排序,他都落于这位之后,再加上此次确实带着私心,下意识地道:“李阁领!” 李彦开口就问道:“尹大夫来此,是意味着御史台准备代替内卫,抓捕勃伦赞刃吗?” 尹中言顿时语塞,光靠嘴皮子的御史也瞬间闭上了嘴。 内卫的职责就是国家层面的案件,关键是还涉及到接下来的抓捕工作,他们可以把案件抢过来,但勃伦赞刃怎么抓? 李彦又道:“有关武氏子诈骗勃伦赞刃财物一案,就请御史台去查办,周国公府我们内卫就不去了。” 尹中言被完全拿捏了话语权,有些不甘心,但想到能将诈骗案争取过来,至少能不让内卫继续扩大,又彰显了御史台的权威,缓缓颔首:“如此也好!” 李彦再看向瘫倒在地说不出话的二武:“放心!对于你等武氏子,我从来不做牵连,你们犯罪,我会一一查办!” 二武呜呜呀呀,答不上话来。 然后转向丘神绩:“武氏二贼定以通敌卖国之罪,从速从严办理,将案卷呈交陛下,行刑时通知我。” 丘神绩领命:“是!” 最后他对着在场众人抱拳一礼:“勃伦赞刃之事不容小觑,那我先告辞了,诸位辛苦!” “送李阁领!” 众人齐齐还礼,目送这位忽而来去,雷厉风行地消失在街头。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吐蕃:同时收获两位大才,优势在我! 周国公府。 武攸宁脸色惨白地看着手持短刀,大步逼了过来的勃伦赞刃:“噶五郎,你怎么进来的?有话好说……啊!!” 勃伦赞刃勃然大怒,冲上去就怒扇:“我姓噶尔!噶尔!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装,还装!!” 武攸宁被这劈头盖脸的大逼兜给打懵了,含糊不清地道:“还你……金子……别打……别打……” 勃伦赞刃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心头这才舒服了些, 嗤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不要那些金子,太重了扛不动,我要回吐蕃,你这位外戚就是我的人质!” 武攸宁听到回吐蕃三个字,瞳孔就猛然收缩,知道摊上大事了。 他敢骗勃伦赞刃的金子,就因为对方是敌国俘虏,这等人就算去县衙报官, 县衙也不至于因为这等小事与他们为难,而武氏最怕的内卫则不管这种小案子,这才敢肆无忌惮地骗钱。 可一旦勃伦赞刃逃跑,那就是内卫的事情了,想到李元芳对武氏的态度,武攸宁哆嗦起来,苦口婆心地劝道:“噶……噶尔将军!你跑不掉的,我们把金子还你如何,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啊!” 勃伦赞刃笑道:“我本来确实难以脱身,但现在关系到武氏名声,你们那位姑母肯定会出手遮掩,这就给我制造了逃亡的时机!” “我父亲是大论, 我兄长是大论, 你们还真以为我是你们唐人的舞王?我是吐蕃智勇双全的大将!” 武攸宁见他一副智计在握的模样,简直欲哭无泪:“可武氏早就没有名声了啊!” 勃伦赞刃怔了怔,举起刀来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骗我, 视吾此刃不利否?” 武攸宁看着那把并不出奇, 却也能捅人十个八个窟窿的短刀挥到面前, 吓得倒退几步,哭丧着脸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太后会来救我们的!”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如果把武氏真实处境说出来,这个吐蕃人没了希望,第一件做的事情肯定是剁了自己,拉个垫背的下去,也只能被逼说谎了。 勃伦赞刃满意了,又有些不屑:“你们这些中原外戚,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耍些嘴上的阴谋,一见真刀真枪就软了,如何能及我高原的勇士?拿起鱼符,我们出城!” 听到鱼符,武攸宁脸色变了。 鱼符是身份的证明,通行的利器, 天下间最珍贵的鱼符,是太子的玉制鱼符,其下就是国公的金制鱼符,那是足以通行大内的,若是被这等敌国的俘虏所得,那武氏的罪过就太大了! 关键是一旦被勃伦赞刃拿到周国公府的鱼符,就算自己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后面还是要被李元芳所杀,武攸宁赶忙推托道:“鱼符……都在大兄那里……我们入宫时才能去大兄那里取!” 勃伦赞刃皱眉:“兄弟之间,为什么这般不信任?” 武攸宁道:“我们武氏门风严谨,大兄收着鱼符,不让我们胡作非为。” 勃伦赞刃想到自己接触的武氏子德行,用极度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伱确定?” 武攸宁倒是能编瞎话:“当然,我武氏一族的主脉家教极佳,血脉远的旁支才为非作歹,大兄防备的正是这一点。” 噶尔家族的主脉和旁支,同样是天差地别的两种待遇,勃伦赞刃以己度人,顿时信了:“原来如此,怪不得堂堂外戚来骗我钱财,原来是旁支……那你们出事,太后会管么?” 武攸宁昧着良心道:“主脉和旁支是族内人分的,对于族外人来说,我们都是姓武,出了事太后脸上也不好看,太后可是个很重亲情的人,如何能不帮呢?” 勃伦赞刃也不好骗,却根据亲生经历分析道:“她重不重亲情我不知道,但我当年出使时,太后还是皇后,就已经垂帘听政,如今她更是成了太后,想必能好好打压了一下内卫,那李元芳在太后面前,是不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元芳在太后面前不敢喘气?还能有那般威风?” 武攸宁怔了怔,完全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却又被勾起了憧憬:“如果太后真能有这么风光,我们身为外戚,岂不是作威作福?那该有多好啊……” 勃伦赞刃眼见着他目光闪动,表情有些古怪,顿时一个大逼兜抽过去:“你又想什么阴谋诡计呢!我告诉你,我若是逃不出去,一定先宰了你!” 武攸宁痛叫一声,被硬生生扇回了现实,对于这话倒是并不意外,捧着脸苦笑道:“我懂……我懂的……” 此时外面传来敲鼓的声音,勃伦赞刃算了算时间:“都知院子那边拖不了多久,现在立刻带我去你兄长处,把鱼符偷出来,我们不仅出城要用,一路通行都要用到你武氏的威名。” 武攸宁被逼无奈,只能先指点着勃伦赞刃换上一套下人衣服,揉了揉脸颊,尽可能消除脸上的浮肿,往武承嗣所在的院子里而去。 洛阳的周国公府原本是贺兰敏之买下的,占地极大,而武承嗣显然不是那种擅于管理分配的大家长,他自己占着最好的院子,对于其他族人就不再理会。 武攸宁很少去那里,因为不愿意看武承嗣高高在上的面孔,此时接近院子,侧耳倾听,却没有听到书声琅琅,心头一定:“我大兄近段时间都在外请先生教书,回来也会不断诵读,现在静悄悄的,他应该不在……” 勃伦赞刃深受禄东赞影响,哪怕自己读书不多,但对于文人还是挺尊重的,面色肃然了起来:“果然外戚不可能全是废物,你这位大兄身为一品国公,居然还如此刻苦,莫非是你唐国的大儒?” 武攸宁欲言又止,你见过哪位大儒翻来覆去读《说文教义》的? 勃伦赞刃没有刨根问底,低声喝斥道:“快去找鱼符,你们唐人官员的鱼符不止是腰间别着的,至少还有两块备用,这些都瞒不过我,你去找备用的便是!” 武攸宁无可奈何,只能快步走了进去,一路上见到婢女和下仆行礼招呼,都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但眼神里又有示意,希望他们能机警地发现身后那个仆人的不对劲。 然而武氏子弟本就是这幅德行,下仆们噤若寒蝉,根本不敢吱声,一路低垂着头经过,没人注意到浑身紧绷的勃伦赞刃。 等到了宅内,武承嗣果然外出学习,但他的妻儿却在,武攸宁不愿意与对方交谈,想要提前避开,勃伦赞刃却用刀顶了顶他,冷声道:“速速去问,我们耽搁不起!” 武攸宁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就见一位十三四岁的小郎君正在堂上欣赏舞姬跳舞,见到他进来,连起身相迎都不做,翻了翻眼睛道:“五叔?你怎的未经通报,来我院中?” 这位是武承嗣的长子武延基,历史上因为私议二张,在宫中被杖毙,但现在还是过得挺开心。 毕竟武承嗣是周国公,他身为嫡长子后面也能继承国公之位,武氏混得再凄惨,也有一品国公兜底,一辈子富贵是享受定了。 看着这位侄子高傲的神情,武攸宁心头大为不爽,但还是使了个眼神,往后侧瞄了瞄。 武延基愣了愣,不耐烦起来了:“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呢?” 腰间一紧,收拢在袖中的短刀逼了过来,身后传来清晰的杀意。 武攸宁身体颤了颤,涩声道:“是你父亲让我回来取备用的鱼符。” 武延基不解:“取鱼符?他早上出府时没有带么?” 武攸宁顺着这话道:“大兄原本也以为带着的,但刚刚太后有招,他发现腰间没有,才速速让我回来,你快些去取备用的来,太后的事情可耽搁不起!” 武延基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等一等啊!” 武攸宁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这个毫无警惕心的小子转入堂后,不多时拿了个盒子出来:“看看是不是这块?” 金制的鱼符躺在里面,武攸宁以呻吟的语气道:“不错,就是它!” 武延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闻言不耐烦地道:“既然没错,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给我的国公阿耶送过去吧!” 这份使唤下人的语气,让武攸宁面色再变,深深凝视了这位侄子一眼,掉头离去。 等到两人出了院子,勃伦赞刃一把夺过鱼符,抚摸着上面精致的纹路,都有些震惊:“没想到如此顺利,看来我回去后要向大兄建言,对于旁支要好一些,你们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倒是有余得很!” 武攸宁沉默着不答,看着勃伦赞刃干脆占了一辆武氏的马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周国公府,往最近的城门而去。 等到城门口,勃伦赞刃甚至都没有下车,直接将鱼符出示,那看守城门的士卒一看是金质的,哪里敢阻拦,立刻恭敬地送他们出门。 眼见木已成舟,武攸宁抿了抿嘴,眼神中有了决意。 等到洛阳雄城在身后变小,他在马车内直接拜下:“噶尔将军,我在武氏内有才不得施展,愿全力助你回归吐蕃,请给我一个为贵国效力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六章 准备向武后汇报了…… 紫微宫。 贞观殿。 这座殿宇如今代替了长安大明宫紫宸殿的作用,是李弘召见亲近臣子的所在。 李彦在都知院前解决了御史台的小骚动后,汇总了内卫所得的情况,第一时间呈上奏折,说明情况。 李弘仔细看了一遍,有些怒,但又没有那么怒。 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的勋贵士族上, 他都难以接受,可发生在武氏身上,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至少相比起在宫内袭击命妇,这种诈骗异国俘虏钱财,然后被对方挟持为人质,还偷了堂堂国公的鱼符逃出去的行径,似乎好接受一些? 好接受个屁啊! 李弘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冷冷地道:“元芳, 此案可定何罪?” 李彦道:“全由陛下定夺,若往重了论,乃通敌叛国,武氏子都脱不了干系。” 李弘很是满意,就想趁机灭了这伙外戚。 但想到武后之前的暗示,反倒希望自己如此为之,顿时又觉得之前的策略是对的,留着他们真的可以制衡太后。 权衡之后,他决定先弄清楚这件事的影响有多么恶劣:“那噶尔家族的勃伦赞刃能否逃回吐蕃?会否泄露我大唐情报?” 李彦心想那位曾经是自己的福星, 在大唐跳跳舞不香么, 偏要跟武氏子作死,如实回答道:“勃伦赞刃本就有内卫盯梢,虽然他此次冒着生命危险逃亡, 这点确实是在意料之外, 但我已经派出人手追捕,一旦有线索我会快马赶去。” “至于泄露我大唐情报, 陛下这点倒是不必担心,此人若是真的了解上层消息,也不至于用武氏子弟铤而走险!” 李弘顿时被说服了,点头道:“这倒是,但凡多了解一些,也不至于被武氏子骗光家私。” 李彦又道:“不过在追捕过程中,武攸宁的安危难以保证……” “让他去死!” 这四个字李弘差点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委婉了些:“若武攸宁遭遇不幸,葬礼办得风光些。” 李彦则衷心地希望人不要提前有事,否则属性点就可能飞走了零点五。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点去坏大局,武氏子能亲手杀就杀,杀不了也绝不能故意留活口。 也是正好出了这个意外,李弘问道:“朕见过吐蕃的孙波茹本,她有意苏毗复国,依你之见,有几分把握?” 李彦道:“目前吐蕃国内局势不定,臣暂时无法评估,但吐谷浑的复国起了很好的表率作用,孙波茹本有此请求,对于我大唐来说, 是个大好消息。” 李弘颔首:“不错,既然她有了这个想法, 就是与吐蕃国内离心离德了,孙波茹的故土对吐蕃太重要,它若是分离出去,吐蕃还能有几分作为?” 说罢,他又有些可惜:“只是那里全是羌民部族,又有冷瘴盘踞,我唐人过去无法适应,更难以统治啊。” 李彦道:“陛下能如此考虑,实乃英明圣主!” 李弘摆手笑道:“元芳不必恭维朕,昔日太宗令李公灭吐谷浑,就是顾忌种种,没有如前朝隋炀般直接在吐谷浑建立州县,吐谷浑都无法直接统治,何况吐蕃?” 关于吐谷浑,有杨广的前车之鉴,对于吐蕃,则有李治犯下的惨痛经历。 李弘吸取这两位的教训,才有了清晰的认识:“以我大唐的军威,败吐蕃之军不难,灭吐蕃就很不易了,若要统治那片高原之民,就不得不面对吐谷浑那般数度复国的情况……” 李彦很清楚,正如他用赞普钟能哄李治高兴,对于李弘也要给盼头:“对吐蕃必须重视,但也不必过于高看,若能复国苏毗,再对象雄分而治之,灭吐蕃有望,到时候将羌民纳入羁縻府州的统治,高原也是我大唐疆域所在了。” 实际上许多羁縻府州的统治,只是名义上归属于大唐,官员任职都是异族土着,赋税收不上来,也就疆域地图上好看,但这种虚名也是威慑,有时候真的能转为实质的利益。 何况没有一个皇帝不希望自己麾下的国土越来越大,李弘闻言精神一振,连连点头:“好!好啊!” 既然有心趁他病要他命,一位曾经的百胜战神就更有必要速速起复了,李弘微笑道:“元芳,薛老将军刚刚入了宫,不妨也请他来一述吐蕃局势?” 李彦闻言眉头一扬,难得地有些激动:“那敢情好,薛将军之名我如雷贯耳,未能得见,一直甚为遗憾,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 他来的年代靠后,唐初的名将如李靖、李绩、程咬金、秦叔宝等人都已病逝,这个年代最有名的就是薛仁贵了,自然想要亲眼见一见。 “传薛仁贵、薛楚玉入殿!” 内侍出去传讯,很快随着脚步声响起,薛氏父子觐见。 薛楚玉未满二十,自然精神饱满,此时他跟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 而薛仁贵身为六十一岁的老将,白发众多,皱纹深重,已是老态毕露。 李彦有些叹息,大非川之败终究给这位前半生百战百胜的战神一个巨大的挫折,无法解释高原反应,甚至把失败归结于星相,“今年岁在康午,军行逆岁,邓艾所以死于蜀,吾所以败也”。 年龄大了,气血的下滑本就不可避免,再遭到这般巨大的打击,哪怕薛仁贵仍然保持练武的习惯,并没有松懈,但状态也大不如前,三箭定天山的神威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被贬为了五年庶民,能重新得圣人召见,薛仁贵显然难掩激动之情,大礼拜下,苍老的声音响起:“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 李弘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亲自将这位老臣扶起:“薛将军免礼,请坐!” 薛仁贵赶忙道:“谢陛下!” 宫婢手捧两张毯子铺好,薛氏父子跪坐下去,回到龙椅上坐下的李弘则道:“有关高地冷瘴,薛将军是否知晓?” 薛仁贵诚恳地道:“多谢陛下为臣释去疑问,解开心结,臣望能统兵与蕃贼再分高下,一雪前耻!” 李弘笑道:“老将军快人快语,朕请你出来,亦是正有此意!” 薛仁贵第三次称谢:“谢陛下!” 李弘道:“元芳,你将如今的吐蕃局势,与薛将军讲述一遍,朕想听一听老将军的意见。” 李彦点点头,将通过孙波茹本了解的吐蕃情况,和刚刚发生的勃伦赞刃出逃事件言简意赅地讲了。 薛楚玉这段时间一直在忙为父平反的事情,这才知道勃伦赞刃居然逃了,还挟持了武氏子,夺了周国公的鱼符,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薛仁贵自始至终平静听着,突然问道:“内卫重立后,对于吐蕃国内的那伙谍细,可有压制?” 李彦道:“吐蕃原本有暗卫,但由于它是一个制度落后的国家,本来就承担不起专门的谍报组织,如今已被赞普所收,招为西城禁卫,谍报能力大降,这也是吐谷浑能够顺利复国的原因所在。” 薛仁贵又问:“此次勃伦赞刃逃脱,是否有吐蕃谍细的参与?” 李彦道:“根据目前的情况分析,应是勃伦赞刃临时起意。” 薛仁贵道:“如此说来,若是勃伦赞刃成功逃回吐蕃,他对于我大唐的了解,将成为吐蕃君臣的宝贵情报来源?” 李彦其实已经考虑过这点,微微点头道:“不错!” 薛仁贵看向李弘:“陛下,依老臣之见,勃伦赞刃若真能逃回吐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弘微微皱眉:“老将军之意……” 薛仁贵道:“有了对冷瘴的准备,如若再发生大非川那般正面对决,老臣有万全把握战而胜之,但吐蕃钦陵乃知兵之人,若是一味收缩防守,我唐军一旦深入国境,粮道补给不济,也难免有败军之危,想要战而灭之,需吐蕃主动出兵!” 李弘奇道:“那勃伦赞刃回到吐蕃,就能令吐蕃主动出兵么?” 薛仁贵抚须笑道:“此人是钦陵的亲弟,身份地位本就不同于一般将领,若是他逃回吐蕃,噶尔家族势必欣然。” “途中若再有内卫引导,展现关中疲敝,陇右动荡,吐谷浑复国有名无实,吐蕃上下难免生出轻视。” “老臣对于羌民部落是有了解的,每当他们产生难以解决的分歧时,外出劫掠是最佳选择,吐蕃一旦认为我大唐空虚,有可趁之机,引蛇出洞之策就成了。” “若能战败蕃军,灭其精锐,挫其勇武,则苏毗可复,大局可定矣!” 听着薛仁贵的诱敌战术,李弘目露思索,李彦心中颇为钦佩。 这法子他也想过,却没准备使用。 不是此法不可行,而是他准备从茶入手,进一步加剧吐蕃国内的阶层分裂,勃伦赞刃逃脱属于意外事件,不在原定计划之中,不值得分神大费周章。 相比起来,薛仁贵被贬为庶民已经五年了,哪怕能从儿子薛楚玉处得到一些情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能提取出重要信息,做出可行性的计划,实在难能可贵。 胜算于庙堂之上,决胜于千里之外,薛仁贵的战神之名,绝不是一味在沙场上冲杀得来,这位同样是文武双全,在灭了高丽后,还为安东都护,留守平壤,期间抚恤孤老,提拔才干,令高丽遗民“欣然慕化”。 李弘性情沉稳,虽然有些心动,却也没有贸然决定:“薛老将军之言,朕已明了,当招裴尚书、安将军等将前来,博采众长,再定决策。” 薛仁贵不惊反喜:“陛下圣明!” 不过他老成持重,先提前说好:“此乃老臣浅见,战局之中千变万化,也许我们如今所言时,那蕃贼已被内卫所拿,甚或途中遇险而亡,那一切自是休提,还有那位武氏子,亦是意外变数,不好处理,不知太后那边……” 李弘眉头一动,嘴角微微扬起:“得老将军提醒,朕倒是忘了,是该向太后好好呈报此事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武后:自古以来政治斗争都要压抑人性……但我实在忍不住啊! 虽说要去向武后禀报,但李弘还是先召集了裴行俭、安元寿、黑齿常之等不久前凯旋的将领,商讨薛仁贵提出的诱敌之策。 毕竟勃伦赞刃和武攸宁在逃,到底是抓是纵,拖延不得,必须立刻决定。 根据众将所言,此前确实试探过向吐蕃境内出兵, 唐军做出试探后,发现吐蕃军队虽疲不乱,再加上那时关内灾情还处于严重阶段,担心后方粮草供应不济,退回了吐谷浑王城。 而吐蕃眼见唐军后撤,立刻派出悍卒出来劫掠, 再被唐军击退,双方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 发现都占不到便宜, 才相安无事下来。 裴行俭是儒将,正面勇武不及薛仁贵,但更擅于庙堂之算,他本身也是内卫阁领,早早就派出了谍报,再以重金收买部酋首领,综合各方所得道: “钦陵在吐蕃军中依旧有着诸多支持,手握数万精兵,牢牢控制着军权,只是如今不得后勤补给,难以远行出战, 我们若是主动入境,恐怕正中其下怀。” 安元寿也分析道:“噶尔家族终究控制了吐蕃政权有二十多年,自下到上, 根深蒂固, 如果吐蕃赞普的王妃,真如孙波茹本所言, 与之私下联合,那这个家族恐怕会再度掌权。” 李弘颔首:“这也是有我们大唐天军压境,让他们不得不各自做出退让,否则国之将亡,争权夺利也失去了意义。” 裴行俭道:“陛下圣明,臣以为薛将军此计利大于弊,完全可以一试!” 但他顿了顿,发出了类似的担忧:“只是勃伦赞刃挟持武氏子,太后那边……” 李弘向来有担当,这次更是期待满满:“引蛇出洞之策,就交予你们施为,太后那自有朕去解释。” …… 长生院。 李弘步履轻快地走了进去,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问安也有劲了。 不过他入了殿内,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坐在御幄中,反倒是站在一块屏风前,打量着上面一块块木牌, 木牌上满是整齐的字迹。 武后此时已经梳妆完毕,高髻钗钿,宫裙庄重, 气场全开:“陛下,你来看!” 李弘走了上前去,看着那木牌上的字迹,面容郑重起来:“这是天下各州刺史?” 武后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此处仅仅是江淮各州刺史,你别看数目众多,是因为还有他们任命的县令,我无法全部记住,只能记下大概。” 李弘看着那数百块大大小小的木牌,倒吸一口气:“这还仅仅是江淮之地?” 武后悠然道:“此法是太宗所用,也是我当年服侍太宗时,所见所学。” 李弘有些尴尬。 武后不以为意,回忆道:“太宗为了治理天下,就是这般用木牌悬于屏风之上,时常记忆,每每招刺史入京,才能做到了然于胸,若刺史无力治理一州,可及时撤换,不让庸碌之辈身居高位,荼毒百姓。” 从某种意义上,武后是李世民和李治两人教出来的,前一个耳濡目染,后一个耳提面命,她本身又是天赋过人,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李弘顿时露出钦佩:“前隋炀帝弃德穷兵,滥用民力,拒纳忠言,终至国灭身死,生灵涂炭,是太宗悲悯苍生,虚心纳谏,励精图治,朕自小跟随大儒受教,莫不以太宗为榜样,教导治国为民之道,朕今居贞观殿,若能有太宗几分贞观建树,于愿足矣!” 武后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前隋留下的创伤太大,太宗的贞观之治,也只是让国力逐渐恢复,今有两朝积累,大唐盛世可期,一切都要系于陛下之身。” 李弘微微点头,他的起点比起祖父要强太多,内心深处自然希望能缔造盛世,超越前人功绩,目光又下意识地落在木牌上。 武后画好蓝图,也开始具体讲述:“自贞观元年来,太宗分天下为十道,贞观十四年,共设三百六十州,下辖一千五百五十七县,所谓江淮之地,正是江南道与淮南道之称,有八十六州,两百九十一县。” “我们先从江南道来看。” “褚弘度,常州刺史,字无量,杭州盐官褚氏子,少励志好学,以词学称,弱冠以制科登第,释褐蒲州司法参军,显庆二年,得秘书少监上官仪赏识,拜监察御史,麟德元年,又有中书侍郎李安期举荐,迁中书舍人……” “此人我见过两面,心计满腹,奸怀深刻,极擅伪装,麾下各县县令多为其提拔,联合当地望族,常州一地早为其所制……” 之前武后是言语惑人,此时就全都是干货,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李弘听她把江淮各州刺史的家世来历、性格优劣、官场人脉,种种情况几乎是如数家珍,都听呆了。 他登基后也十分勤政,平日里也有意识的掌控地方局势,让吏部整理出任职案录,对各州的官职任命加以了解,现在才知道,那根本是流于表象,深层次的情况根本不是通过吏部可以知晓的。 武后也没有全部说,讲了十几个典型的,要么是将麾下治理得水泼不进,要么是碌碌无为,坐视各县被淫祭所乱的,末了总结道:“如今狄怀英为江南巡抚使,所经润、常、苏、湖、杭诸州,陛下可知其中的刺史有多少人与来恒有关,其中又有多少县令是他此前巡视江南时提拔上来?” 李弘正色道:“愿闻其详。” 武后并不直接说,开始摘牌子,一块块牌子摘下来,递到李弘手中。 李弘接过,第一个就是润州刺史来楷,字敬业,南阳新野人,来恒族弟…… 还没来得及看完,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又递了过来。 不多时,他就抱着一摞木牌,面现怒容:“来侍郎竟敢如此!” 武后道:“来恒此人出身江都,其兄来济,在贞观时期就入朝为官,待到先帝登基后成为宰相,族中势力不小,若非此人不擅于团结各地望族,在江南之势早就不可遏止。” “此次狄怀英安抚江南,已经大大触怒了来恒,为了挽回颜面,也为了此前他提拔上来的官吏可享其位,两者必然有所争斗。” “陛下若是坐视,恐怕狄怀英这一番心血要付之于流水,江南之地也会重回混乱。” 之前武后以一朝天子一朝臣劝诫,李弘并不同意,但此时怀中沉甸甸地抱着对方的亲信,他实在接受不了:“朕详查之后,定会决断。” 如果确定了武后所言不假,来恒哪怕是先帝所定的辅政大臣,也留不得了。 他再看向屏风,眼神中不自觉地有些热切:“娘娘辛劳了,这屏风……” 武后微微一笑:“陛下若是用得着,尽管拿去贞观殿便是,我是后宫一介闲人,也只是用此打发时间罢了。” 李弘连连点头:“好!好!” 不得不承认,这位的辅政能力,那是谁用谁知道,此时李弘也不禁心动了。 他将要开漕司,定各路转运使,如果能有对天下刺史了然于胸的武后辅助,对于清理地方官吏,稳固中央皇权,肯定大有裨益。 但李弘又想到父亲李治和不久前被平凡的上官仪。 凡事有利皆有弊,武后有此能力,自然也不会甘心居于幕后,以父亲的权谋手段,都被上官仪说动,生出废后的想法,正是看出了武后不好控制。 当时权衡利弊,他的父亲还是觉得与其权力被臣子所得,还不如放权给自己的皇后,哪怕后者同样的野心勃勃,难以完全驾驭,也比起那些心怀叵测的臣子要好。 现在他若是也被其引诱,岂不是重蹈覆辙? 正在迟疑,武后突然道:“陛下此来何事?” 李弘怔了怔,他是干啥来的? 哦,是来看武后笑话的…… 眼见内侍已经在自己的命令下,将屏风往外面搬了,拿别人的手短,李弘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此前武氏子出了些事情,朕来向娘娘呈报事情原委。” 武后幽幽地道:“不必了,昔日汉有外戚为祸,先帝也深受其害,武氏子若是为祸,显然就是依仗于我,武氏但凡出事,自有陛下定夺,那周国公武承嗣接下来也不用入宫问安了,不知陛下能否答应为娘的小小请求?” 听到这位声音悲戚,李弘更加歉然,赶忙道:“此话实在是折煞孩儿了,谨遵娘娘命,不再让武承嗣入宫让娘娘心烦!” 他说完后,再行一礼:“孩儿告退!” “我送陛下!” 武后将他送出殿门,目送李弘的背影完全消失,眉头微扬:“自古以来,政治斗争都是需要压抑人性的,圣人不压抑,就永远不合格!” 高太监和蔡太监位于身后不远处,唯唯诺诺。 评价完圣人后,武后昂着头,转回殿内,坐在御幄上,招了招手:“出来吧!” 一众心腹太监鱼贯而出,伏于地面:“太后!” 武后道:“外朝之事调查得如何了?不必开口,写下后呈予本宫……” 太监领命写下,纷纷呈上。 相比起直接汇报,书面所写自然更容易接受,武后品了几口茶,默诵了三遍经文,调整到最佳状态,拿起细观。 刚刚看完第一份,她沉默下去,又看完第二份,开口道:“你们退下!” 声音里有少许颤抖。 众人依言退下,其中高太监走得最慢,出了大殿后更是小碎步慢行,隐约就听到大殿内传来了砸花瓶的声响。 高太监这才步伐轻快地离去。 还以为能忍住呢,原来你的人性压抑得也不合格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终案-长孙氏千人血案》 “太后对于各州刺史了如指掌,将江淮之地整理于屏风木牌,赠予圣人,又揭露来恒大肆培植亲信,圣人怒之……” 李彦看着高太监传来的每日简报,正好见到李德謇和谢氏走入堂内,将信收起, 起身迎上。 原本靠在他边上的小黑,也慢条斯理地起身,来到谢氏面前,予以安抚。 谢氏如今回府的时间越来越长,养了几头猞猁,险些被挠后,愈发喜爱小黑, 抱着它轻轻撸了撸, 露出满足的神色:“真乖!” 李德謇则笑道:“元芳,听说薛将军起复了?” 李彦点点头:“是的,昨日我们在宫内讨论对吐蕃的策略,他老人家精神矍铄,宝刀未老。” 李德謇有些感叹:“贞观年间,仁贵还来我府上学习弓弦劲秘传,阿耶对他评价极高,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李彦听着他絮絮叨叨说着往昔回忆,并不打扰。 倒是李德謇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老了老了,就常常回忆起年轻时的事情……元芳,我们此来是要与你说一说终身大事的。” 谢氏也不撸猫了, 神情郑重地看了过来。 李彦面色平静:“太后那边有意将长公主许配, 我近来还是不适合成亲。” 李德謇道:“长公主今年不足十岁, 正常要二八年华才会婚配, 难不成你要等六年?你也快到弱冠之龄了,又身居高位,既已立业,也该早日成家了。” 李彦有所察觉:“不知是哪家贵女?” 李德謇抚须一笑:“是裴中书的幼女, 你在凉州起于微末,就受裴公照顾,此番若能结亲,岂非天作之合?” 李彦眉头微扬,凉州都督裴思简确实对他颇为照顾,丘英是带他入内卫,丘氏在朝中人脉单薄,倒是裴氏看似不显山不露水,无论是与太子妃的关系,还是吏部侍郎裴行俭的叔侄关系,都为他最初站稳脚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这些年每每过节,两家之间都有走动,若是对方开口,还真的不太好拒绝,只是李彦想到如今裴氏的显赫,微微摇头:“河东裴氏如今俨然有本朝第一世家之势,若再与我卫国公府联姻, 就真的坐实这个位置了,对于我两家而言, 都非好事啊……” 李德謇皱起眉头:“你在朝中本就与裴氏走动颇多,即便不娶他家女儿,难道就不是政治盟友?” 谢氏开口道:“依元芳之意,是娶一位寒门之女?” 她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她祖上虽是显赫无比的吴郡谢氏,但如今也是寒门,对于未来的儿媳只求娶妻娶贤。 李彦道:“盟友是盟友,但裴氏已是外戚,这点关系又将不同……我娶妻不重门第,但也不必故意选择寒门,还是希望能与妻子情投意合,先等一等吧!” 李德謇看出他的拖延之意,叹了口气:“元芳,你现在是四品要员,朝野之中无几人有你这般权势,这情投意合的又去哪里寻?” “你的年龄倒是等得起,可现在长公主还未到婚配年纪,我是担心再过几年,万一陛下也动了那个念头,指婚于你,又如何推托?” “不如现在先定下婚事,最是稳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终身大事就交由我们来作主吧……” 李彦沉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在这个时代成就了对于盛世大唐的梦想后,或许就会离开。 如今他已经有了亲朋好友,有培养得力的下属,有悉心教导的徒弟,离开时肯定会有伤感与不舍。 但最亲的妻子和儿女还没有,走的时候就少了这方面的牵挂,所以对于成亲是有些抗拒的。 这显然没法说,况且李彦对于眼前的两位也有歉意。 或许他不改家世,与李德謇和谢氏终生都不会相认,但自己既然回来了,一家团聚,结果在将来的某日,又要迎来分别,最不好受的就是他们。 “父亲,母亲,此事还是先缓一缓……” 李彦叹了口气,正要想个托词,外面传来鹰儿的叫声。 他眉头微动,露出凝重的神色来:“岭南之案的卷宗到了,孩儿去去就来!” 李彦身形闪出,来到屋顶,对着天空招了招。 一道兴奋的叫声传下,许久不见的鹰儿俯冲而下,落在他的胳膊上。 “辛苦了!” 李彦摸了摸它的脑袋,从腿上解下沉甸甸的一沓案卷来。 这些案卷,调查的就是前朝第一要案的后续,长孙氏族人被流放至岭南后,遭到毒害的血案。 解决了“佐命”,李治驾崩后,他就开始安排调查当年之事。 但由于交通不便,再加上时间过去太久,哪怕以内卫的人脉网络,一时间都查不到有用的线索。 最终还是郭元振自告奋勇,愿意亲自去岭南道调查。 李彦自己脱不开身,考虑到历史上的郭元振,最初就是在岭南任县尉,应该可以适应当地环境,才予以同意,并且让鹰儿与之随行,若是快马难以报信,就让鹰儿来往通报。 从郭元振正式出发,到现在过去了大半年时间,他们终于回来了。 眼见李彦有了正事,李德謇和谢氏也不再打扰,回到内宅讨论婚配。 谢氏有心安排,却又担心引发儿子的抵触心理:“裴氏那边,我们要给予回应吗?” 李德謇缓缓道:“元芳不太计较小事,大事上却是极有主见,他刚刚的拒绝之意很明显,我担心贸然作主,婚事有所变故,误了人家裴氏的小娘子,凭白结了仇怨……” 谢氏了然:“那就先缓一缓吧,反正别娶皇家公主,高门寒家中只要是贤淑良惠的小娘子,都可以为妻,他如今一心做大事,不愿缚于儿女情长中也是正常。” 李德謇心想高门子弟娶正妻,都不见得有什么感情,真正喜欢的基本是纳妾的侧室,不过看着这位自己落魄时结识的妻子,不禁伸出手来:“夫人,我早无大志,就愿沉浸于儿女情长……” 谢氏白了他一眼,抿嘴笑道:“老了老了,脸皮倒是越来越挺厚了!” 且不说爷娘的夕阳红,李彦仔细看着郭元振调查汇总后的情况,目光渐渐凝重起来:“吴王李恪的鬼魂复仇?” 这起案子在当地也引发过轩然大波,因为死者众多,死状更是极为惨烈。 当地官府是按照疫病结案的,可对于如此糊弄的结果,断案的人都不太相信。 可惜长孙氏族人的身份过于敏感,再加上后来疑似被收买封口,才将此事按下。 根据郭元振走访调查,长孙氏全族发病是于夜间,他们流放的千名族人都聚于大宅院内,有士兵监视,防止逃跑。 当夜在外监视的府兵,就听到院内突然有异响爆发,有人凄厉高呼“吴王来了”“吴王来了”,紧接着院内失火。 熊熊烈焰将想要入内查探的士兵阻挡在外,当然即使没有火焰,他们恐怕也不敢进去。 因为从里面逃亡出来的人,个个手舞足蹈,惨不忍睹,有的七窍流血,有的皮肤溃烂,更是神智混乱,大喊大叫。 在火苗肆虐的黑夜背影下,那一幕好似群魔乱舞,吓得士卒的腿都软了。 等到他们的将领回过神来,组织灭火,入内救人时,发现被大火直接烧死的人其实并不多,绝大部分长孙氏族人都是双手掐住脖子,痛苦发病而亡。 真正的疫病死亡速度也很快,但显然不是这副症状,可后来此案还是被定为疫病,并且刻意传播开来,让别的岭南流人也误以为是长孙氏得了疫病,不敢接近案发的大院。 以上的描述是当时亲眼目睹的一位老兵所言,此人当时靠着将领最近,从其口中就听到了吴王的名字。 联系到长孙无忌曾经污蔑吴王李恪谋反,将之赐死,因此后来就有传言,是吴王的鬼魂回来复仇,将长孙氏满门诛绝。 “根据‘佐命’临死时所言,她是从这场血案中被师父所救,但容貌全毁,送入玄奘大师处救治,全靠修炼唯识劲,借助这门劲法的自愈之力挺了过来。” “而她要报此血仇,却又至今都无法肯定当年的案件是谁做的,谁要对长孙氏赶尽杀绝……” “吴王李恪的鬼魂自然是不可能的,世上哪来的鬼,但会是与之相关的人吗?” 李彦沉吟起来。 如果说谁与长孙无忌仇怨最深,还不是被架空的李治,而是当年险些被选为继承人的李世民第三子,李恪。 李恪的母亲不是长孙皇后,而是隋炀帝之女杨妃,因此是庶出,但李世民对其英武果敢颇为看好,在李承乾作死后,是有意向选其为太子的,被长孙无忌劝住,一力举荐李治,后来李治登记,长孙无忌还对李恪很不放心,寻找到机会就将之杀掉。 这正是夺嫡的可怕,只要有登上九五之尊的机会,那就一定要成功,如果失败了,自家性命和家人亲属都难以保全,后世类似的情况数不胜数,当皇帝不是儿戏,说退就退。 当然,长孙无忌如此作为,李恪若有存世的亲族或下属,趁着长孙氏流放加以复仇,动机十足。 李彦看完第一卷,提笔将吴王两个字圈了出来,目露坚定。 哪怕时间再久,他也不会放过每一种可能,一定要全力以赴,追查凶手,让真相大白! 而此案或许是一切源头…… 也可能是自己这位大唐神探,所亲手办理的最终案件! 第三百九十九章 作案时高调,案发后低调 “元振辛苦了!” 鹰儿率先飞回,又过了一日,郭元振及其手下才风尘仆仆地回归洛阳城,李彦来到定鼎门外迎接。 “劳六郎亲迎,我等大有面子啊!哈哈!” 郭元振毕竟年轻,精神状态还很好,小半年未见, 只是黑了些,笑声爽朗,体格孔武有力,看来勤练劲力。 他麾下的内卫则不少带着憔悴之色,有几个更是面有病容,有气无力地行礼:“李阁领!” 这个年代舟车劳顿, 去一趟岭南真的是太折腾了,李彦真心实意地道:“诸位的功劳我谨记在心, 府上已经设宴, 请!” 众人顿时兴奋起来,郭元振更是笑道:“为六郎办事,是最舒服的,六郎绝不会亏待我们!走,今晚饱餐一顿,不醉不归!” 等到酒饱饭足,李彦让许大准备了上等的布帛茶饼,给这些内卫送回家中,留下了郭元振:“岭南之地如何?” 郭元振眉头一扬,拍了拍胸膛,十分骄傲地道:“名不副实,虽然够燥热的, 但我也没有生一场病,远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可怕!” 李彦心想历史上你身为进士,在那边一干就是十几年的县尉,居然还享受得很,这样的也没几位了。 正常情况下,天下三百多州的刺史,按照品阶来说都是三品紫袍,可那种偏远下州的刺史,让京中的六品官去,都不见得愿意,岭南毫无疑问就是最不愿意去的地方,没有之一。 当然,那里也不是没有人才,比如原历史上的郭元振,被武则天慧眼识珠,称得上是里最具代表的寒门士子,又比如开元盛世里的名臣张九龄,也是出身岭南。 但特例归特例,真实的情况是岭南的州县官员常有空缺,许多官员被派去哪里,都不愿上任,在路上托病返乡,疏通关系再谋差事的,反正施展浑身解数。 郭元振也正好提起这点, 皱眉道:“岭南州县的官吏缺员严重, 在位的也办事拖沓,互相推诿,若不是他们这般低效,我不至于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李彦取出之前鹰儿带来的案卷:“你收集的资料我已看过,目前最大的嫌疑者,是案发当晚院内所喊的‘吴王’,也就是现在的吴国公。” “永徽四年,吴国公在长安宫禁之内被缢杀,有子四人皆未成年,全部流放岭南,有女亦四人,被罚守献陵。” “关于这位吴国公的儿子,你接触过了没有?” 郭元振笑道:“我都接触过了,在岭南流放的那些案犯,我用内卫身份,但凡是能见到的,都问了一遍,不夸张的说,我现在比刑部都官司都要了解那些犯人!” 李彦赞许道:“依你之见,吴国公的四子如何?” 郭元振道:“吴国公的长子隐忍有野心,次子在岭南染疾病死,三子聪慧沉稳,对于我内卫了解最深,四子就是一位普通的郎君。” 这个概括够简略的,李彦对郭元振的识人之明更是暗暗点头。 李恪的四子在历史上,是到了武则天光宅年间,才被赦免,回到洛阳袭爵。 长子李千里在武则天掌权期间,一直十分恭顺,数次进献祥瑞,但后来悍然参加神龙革命,推翻武则天统治,堪称卧薪尝胆了。 李显上台后,他进封成王,身居高位,不过政变上瘾,后来跟随李显太子发动景龙政变,事败被杀。 这种经历和历史上李敬玄之子李思冲,几乎是一模一样,先是神龙革命拥护复辟,进封高位,然后跟随李显太子政变,还想重续辉煌,结果悲剧。 李恪的第三子后来也颇有才干,在武周一朝历任六州刺史,还和其兄李千里一起平定边远地区叛乱,其子孙一脉更是兴旺,达官辈出。 李恪的第四子则较为平庸,没什么作为。 郭元振寥寥数语的评价,虽然不是完全准确,却也大致应了几人的一生,李彦更加放心采纳他的看法:“那这三子对于前赵国公的看法如何?” 郭元振道:“恨是肯定恨的,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于长孙氏全族身亡相当畅然,但若说是他们向长孙氏复仇,且不说有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个能力。” 李彦微微点头:“那吴王的其他族人呢?他当年王府的属臣也被流放了不少,那些人如何了?” 郭元振道:“基本都病逝了,岭南之地对于我等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还好,就是燥热潮湿些,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却根本适应不了,还有蚊虫叮咬,蛇蚁出没,确实难熬。” 李彦目光闪了闪:“有线报称,吴国公临死前,痛斥前赵国公,说他构害良善,宗社有灵,当族灭不久,可有此事?” 郭元振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听过这等言语啊……” 这段很着名了,吴王李恪临死前大骂,说长孙无忌窃弄威权,构害良善,李唐皇室如果显灵,接下来就要灭他的族,结果长孙氏还真没灭了,可谓报应不爽。 但这一段其实出自野史小说,后来被《资治通鉴》引用,真实度可想而知。 没办法,古人特别喜欢这类预言,比如上官婉儿在孕时,有占卜“当生贵子,而秉国权衡”,生下女子后,旁人都嗤笑是假的,结果上官婉儿专秉内政,果如占者之言,这一段是后朝散文收录,非正史,真实度存疑。 又比如李淳风说唐三代后有武氏起而灭之,这一段出自野史,基本可以确定是到了武则天登基后,市井中才有流传。 说白了都是先射箭,后画靶,事情发生后,再编造出当年的预言,宣示天命所钟。 既然郭元振没听说当年李恪骂过这个,说明当面痛斥的可能性就不大,李彦眉头微凝:“元振,你想过没有,如果此案的动机真的是为吴国公复仇,那倒罢了,双方确实有大仇,但如果不是,凶手为什么要栽赃给他呢?” 郭元振不太明白:“因为吴国公最有身份,也最恨长孙辅机啊,栽赃到他身上,不是顺理成章的吗?” 李彦道:“这是正常的想法,但问题在于,此案事后是不是被压下去了?” 郭元振点点头,然后回过味来:“我明白六郎之意了,凶手选择吴国公栽赃,在动机上固然合情合理,可一旦关系到这两位,事情就闹大了!” 李彦道:“这也是为什么都官司失火,案卷被烧。” “如果新任的官员注意到案件细节,一旦上报,关系到‘前赵国公’和‘吴国公’,那先帝肯定就会调查此案,只有一把火烧了,岭南之事传达不到京城中,才能暂保无恙。” “而恰恰是这点,也暴露出了凶手不愿意这起案子被人关注,这又与吴王鬼魂复仇的细节产生了冲突,作案时高调,案发后低调,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郭元振大为佩服:“不愧是六郎,仅凭小小细节就能分析出这么多,如此说来,案发过程中应该是发生了某种意外,导致了凶手事后不得不做出诸般遮掩?” 李彦却有些无奈:“以上都还停留在猜测阶段,时间太长了,只能先从逻辑上的分析入手,如果线索再多一些,其实不必如此……” 郭元振闻言有些迟疑地道:“六郎,我听到一个说法,但不太好办,与太后的外戚有关。” 李彦道:“但说无妨。” 郭元振道:“听说太后的兄长武元爽,即是如今周国公武承嗣的父亲,他的病逝与此案有些关联。” 话音刚落,他见李彦露出欣然的神色,赶忙劝道:“六郎,那毕竟是周国公,我们询问时是不是要迂回一些,不然太后失了颜面,也给群臣攻讦的借口。” 李彦失笑:“你刚刚回来,恐怕还不知道,现在的武氏子弟,已经不是你去之前的武氏子弟了,太后的颜面也损失了一些……” “他们又犯事了?” 郭元振想到之前武懿宗犯的事情,也知道这群武氏子都是废物,对于这群家伙又作恶并不奇怪,却还是道:“血浓于水,他们与太后的血缘关系,终究是割舍不了。” 李彦心想武后现在最痛恨的就是这点,正因为血脉是先天注定的,她哪怕再做出厌恶排斥的姿态,武氏子做的每一件坏事,都要算一份大的在她头上。 想到接下来又是最喜欢的环节,他先将之前的诈骗案和叛国罪讲述了一遍:“那两个被捕的武氏子接下来要在刑部行刑,我要去监督,你也来看看?” 郭元振听得既感震惊,又觉得有趣,笑道:“这般好事怎能少了我,同去同去!” 两人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到了时辰后来赶往皇城。 不出意外,丘神绩风雨无阻地第一个赶到,见到郭元振笑道:“元振从岭南回来了啊?精气神不错,你倒是赶了个巧!” 郭元振有些羡慕地看着丘神绩的绯袍:“能陪丘机宜一起观刑,可不是我一直所愿么?” 丘神绩挺着肚子,发出爽朗的大笑声。 刑部官员心惊胆战地看着他们,实在不明白这等心态是怎么培养出来的,甚至免不了战战兢兢。 这毕竟是杀皇亲国戚,太后的直系亲属,哪怕在贵人眼中,武氏子早就声名扫地,但对于他们这些官吏而言,还是难以抹除心中的阶级敬畏。 就连刽子手挥舞刑具的姿势都不再那么昂扬,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这种不能快刀斩下的磨蹭,反倒让武承业和武元宗更加恐惧,哀嚎不绝,直到李彦贴心地弹指点出。 不再是石子,不再是细针,就是自身的劲力勃发,犹如无形剑气飞出。 当着众人的面,却又无人能察觉,只觉得一阵冷风刮过,悄然刺入二武的脖子。 武元宗首先歪倒,武承业紧随其后。 【不斩无名(生效)】 【武元宗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不斩无名(生效)】 【武承业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点】 …… 刽子手不知道自己的业绩又双叒叕敠被抢了,终于打破了对皇亲国戚的敬畏,一刀斩下。 望着滚落的人头,四处喷溅的鲜血,就连刚刚嬉皮笑脸的郭元振都沉默下去,半响不发一言。 直到李彦带着他和丘神绩离开刑部,一句悠然的期盼,让他彻底绷不住了:“一回生二回熟,若是武氏子再为恶,外戚问斩的多了,再行刑时就会熟练了。” 第四百章 为了入宫向武后问安,周国公变得上进 周国公府。 内宅中,传来鞭子抽打的声音。 “啪!啪!啪——” “阿耶别打了!别打了啊!” 被吊起来的武延基哀声求饶,下方抽他的武承嗣却是双目喷火,不断加大劲道。 直到将一向疼爱的儿子抽成一个旋转的陀螺,他手臂挥舞得实在酸疼,才弯下了腰,手撑在膝盖上, 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喘着喘着,几滴伤心泪就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我好倒霉啊……怎么就摊上了你们这群族人……摊上你这么个废物儿子!” 武承嗣越想越气,悲从中来:“你父亲我……每日在外勤奋好学……就是为了扭转……扭转姑母对我一家的恶劣印象……结果你……你这畜生……竟把我的鱼符给了蕃贼……现在太后都不见我了……呜呜呜!” 武延基被打得昏昏沉沉,都没仔细听父亲说什么,眼见停手,赶忙哀求道:“阿耶……此事真的不怪我……我怎知武攸宁那贼子竟伙同外人……来骗鱼符……我只是那时正好在堂内啊……换成别人也会上当的……我也好倒霉的啊!” 不这么说还好,武承嗣一听更是火冒三丈, 收起眼泪, 怒吼道:“你小小年纪,半点上进之心都没有,不知读书,就知寻欢作乐,我们武氏都成这样了,你怎么乐得起来啊!还敢狡辩!还敢狡辩!!” 武延基左右扭动,疼得连连哀嚎,气血上涌,一句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那你读书读到现在,不还是在学《说文教义》, 你这样的水平,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要我变成才学出众的学子?”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原本武延基的母亲,站在不远处心疼地看着,生怕把儿子打坏了, 一听到这话,立刻转身离去。 没救了。 主要是武延基无意间道出了不可言说的真相, 这个年代儿童的启蒙读物,不是《三字经》《幼学琼林》《百家姓》《龙文鞭影》, 这些都要到唐后才有。 唐朝的启蒙教材,就是汉朝编辑的《说文教义》,里面有分析字形、说解字义、辨识声读,可以看成一本古代的汉语字典,一般适合三到六岁学龄段,再往上就整《千字文》了。 武承嗣三十五岁,还遨游在《说文教义》的海洋里,本来扑腾得挺欢畅,现在被儿子一句话打回现实,面孔陡然涨得通红,直接将腰间的蹀躞抽了出来。 双持武器后,疯了似的开始交叉抽打。 “啊啊啊——啊啊啊——” 李彦带着郭元振来到周国公府外时,就听到后院传来杀猪似的凄厉叫声,对着仆从吩咐道:“周国公在府上吧,内卫来访,你去通报一下。” 仆从一路战战兢兢地走入内宅,低声禀告后,就见武承嗣身躯晃了晃, 脸上血色尽褪:“终于来了么?” 如果说其他武氏子弟作恶, 不能直接怪到他这位周国公头上, 但现在是他的鱼符被盗,让贼人得以逃脱,这就怎么也脱不了干系。 当然,如果是前周国公武敏之大权在握的时候,出了这种事情,一句下人出错,再打死几个无辜的奴仆,就糊弄过去了,无人敢质疑。 但他这位周国公,现在听到内卫的名字都哆嗦,这几天度日如年,通过打儿子分散注意,结果还是逃不过。 武承嗣张了张嘴,想要摆出国公的威严和体面,可鼓起浑身勇气,双腿依旧如同灌了铅,挪不动一步,只能呻吟道:“让他们……进来吧……” 李彦被一路带入内宅,就有些奇怪,再看到被吊起来的武延基,还以为武承嗣是故意做给他看,笑着说了句经典废话:“对于孩子要以教育为主,一味打骂是不行的。” 武承嗣鼓了鼓嘴,挤出一个字来:“哦。” 郭元振打量着这位周国公,都觉得啼笑皆非,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武氏怎么到了这般地步,李彦并不奇怪,直接问道:“我们此来是要查一起岭南旧案,找个地方详谈?” 武承嗣愣住,半天后反应过来,似乎不是来抓自己的,长松了一口气,却依旧走不动路,不禁干笑道:“就在这里说便是,有关岭南的事情,李阁领上次不是问过我二弟了么,怎的还要询问?” 李彦道:“上次我确实从武三思和武懿宗口中了解过情况,但现在是关于令尊的,据说他的病逝与长孙氏族人的死亡有些关联,你对此有印象么?” 武承嗣脑子里一团糊糊:“我父亲?长孙氏?他们有关系么,我怎么不知道……” 李彦心平气和:“这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或许是某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周国公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但此事关系重大,不能放过一条线索,国公要不要换个更适合回忆的环境?” 武承嗣一个激灵,凄厉地叫囔起来:“我不要去内狱!我不要去内狱!!” 李彦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贵府的正堂。” 武承嗣:“……” 郭元振:“……” 说实话他刚刚听了,都以为是要拖入内狱吊起来。 李彦眼见武承嗣摇摇欲坠,马上就要瘫了,对着仆从道:“你们扶住伱家阿郎,一起去正堂。” 身边的仆从领命,左右扶住身体发软的武承嗣,往正堂而去。 到了正堂各自入席,李彦又吩咐:“你们去煎茶,给国公提神醒脑,帮助回忆。” “是!” 等到茶端上来,武承嗣终于恢复过来,心中既感屈辱,明明是他府上的下人,凭什么对李元芳言听计从,又有些受宠若惊,李元芳不仅没抓他,还让人给他煎茶,这对于武氏来说可是破天荒的待遇…… 李彦查案一向很有耐心,稳定了对方情绪后,平和地问道:“现在想想吧,令尊当年病逝前后,可有什么异常?” 武承嗣想了又想,但还是十分茫然:“我父亲病逝,就是因为不适岭南气候,又有瘴气入体,并无异常啊,与长孙氏更没有关系……” 李彦看向郭元振,郭元振开口道:“可根据岭南的线报,看管令尊的士兵在他临终不久前,也听到院内传来诡异的动静,说是与长孙氏惨祸的那一夜很有几分相似,你对此毫无印象么?” 武承嗣摇摇头:“没有,我们所在的振州,和长孙氏所在的建州,距离很远,听到的消息都是流传过来的,我们全家流放过去后,就没亲眼见过长孙氏的族人,这又谈何联系?” 武承嗣的父亲是在振州死的,靠近海南三亚,端州则是广东肇庆,虽然都属于岭南道,但确实很远。 郭元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两家都是罪族,却不挨着,所能得到的消息,基本是道听途说。 不过他所获的情报,那位老兵说得信誓旦旦,若是信口胡诌,似乎又没有必要,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彦稍稍沉吟后,却是问道:“令尊从生病到过世,大约过了多长时间?” 武承嗣道:“缠绵病榻有半年之久。” 李彦继续问:“那这半年多的时间,你们可有去请当地的医师?” 武承嗣露出苦涩:“我们倒也想请,但振州那地方,根本没有什么靠谱的医师,哦……”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动:“倒是有一位游方医士,有几分本领,给父亲服下药后,他好了不少,可惜后来那医士离开后,就又不行了。” 郭元振一怔:“医士?是你们的尊称,还是真的医士?” 武承嗣小心地道:“我不通医术,只是觉得他有本领,是不是真的医士,我也不清楚。”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这位游方医士的相貌体态,口音特征,给令尊开的什么药方,你还记得吗?” 武承嗣低声道:“我至今连《说文教义》中的字都记不熟,多年前的细节,哪能想得起来?” 郭元振见他说着说着,都要哭出声,对于这等蠢货也有些无奈:“那你还记得什么,任何可以帮助寻人的细节都好,此人既然行走各地,如果你们武氏与长孙氏真的还有关联,那他就极具嫌疑!” 武承嗣垂着头不说话。 李彦则道:“周国公近几日,是不是没法入宫,向太后请安了?” 武承嗣身体颤了颤。 伤口又被撒盐了。 李彦倒不是故意刺激,而是评价道:“以周国公的年纪,习武是看来也略欠天赋,想要引发太后的关注,其实内卫的查案之责,是很好的尝试。” “你那二弟武三思,也曾有这个想法,不过看到内卫忙碌了一天,顿时打了退堂鼓,明显是吃不起半点苦头。” “我看周国公倒是能吃苦的,此案又与令尊有关,可有兴趣好好查一查?” 随着李彦的讲述,武承嗣缓缓抬起头来。 此人的能力很差,却真的挺努力,原历史一直卖力地为女帝登基造势,虽然手法粗劣,不外乎进献祥瑞,愚弄子民,但由于那时武后大权在握,朝堂上的宰相们被她一个人耍得团团转,武承嗣的活动,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 所以武则天后来暗示,会立武承嗣为储君,武承嗣狂喜,跟李旦两人争夺权势,吸引了忠于皇室的老臣大部分注意力,等到武则天彻底稳固朝局,立刻翻脸不认人,让李旦和武承嗣一起靠边站,把废帝李显接回洛阳。 这一手太绝,李旦本来就是赶鸭子上架,心态倒好,武承嗣当场病倒,很快就开了席,相当于被活生生气死的。 死了还不说,儿子武延基后来还被武则天拿来立威杀掉,一家人彻底边缘化,梁王武三思接替其位置,成为武氏的头面人物。 至于武则天后面有没有立武三思为太子的想法,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也许是动过念头,被狄仁杰用那着名的“未闻侄为天子而祔姑于庙者也”说服,也许只是故技重施,逗着群臣玩,毕竟立储是最能做文章的政治事件。 而现在武承嗣经历了种种打击,在意识到自己真的文不成武不就后,一根救命稻草递到面前。 他仔细打量了李彦一下,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合理的猜测:“这李元芳杀我等外戚杀得狠了,肯定是被御史台针对,要趁势缓和我们双方的关系了,好机会啊……” 意识到这点,他握紧拳头,眉宇间迸发出上进的光辉,默默起誓:“我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为姑母争光,得到重新入宫问安的机会!” 第四百零一章 耗子给猫当伴娘,这个世界太疯狂 “救……娘娘救我……” 周国公府内宅,武延基吊在绳索上,痛苦地叫唤着。 武承嗣的妻子在边上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让仆人将他放下,看着这孩子皮开肉绽的凄惨模样,叹气道:“自古真话伤人心,你把你阿耶的心都给伤透了。” 武延基在两个仆从的搀扶下, 哆哆嗦嗦地站了好一会儿,双腿才停止颤抖,却是没心没肺地道:“我挨阿耶一顿打,让他死了心也好,都已经是世袭的一品国公了,还折腾那些做什么?太后看不上我们, 偏要往上凑……” 武承嗣的妻子连连摇头:“你年纪轻轻,岂能如此惫懒?” 武延基嗤笑一声,也不争辩, 看到不远处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不禁唤道:“二叔!” 武叁思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内卫是不是来人了?大兄他不会有事吧?” 虽然是疑问句,但武叁思的脸上写满了肯定,武延基刚才迷煳,闻言也不禁惊呼道:“父亲不会被削去爵位吧?” 他的母亲听不了这么孝顺的话,摇着头离去,武延基则拉住武叁思:“二叔,我父若是去了,你可就是家中的顶梁柱了,你一定要去前堂看看啊!” 武叁思勃然变色,挣开他的手掌:“你将来承袭周国公之位的, 理应由你出面, 与内卫周旋!” “你是长辈啊!” “你是嗣子啊!” 正当两人沉浸在孔融让梨的谦逊中时,武攸宁的弟弟武攸暨(jì)出现,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道:“我刚刚见到大兄跟在李元芳后面, 好像要和内卫一起去查桉!” 武叁思和武延基齐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嘴上这么说着, 但一位位武氏子弟,还是来到前院, 从角落里偷偷探出脑袋,发现武承嗣还真的是心甘情愿跟在李元芳离开的。 耗子给猫当伴娘,这个世界太疯狂! 武承嗣注意到了视线,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他也是苦读过书的,之前先生教过他一句话,叫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现在正好用在自己和这群不成器的武氏子身上! 郭元振偷偷观察着他,笑容古怪,李彦则根本不在意。 在他眼中,武氏也罢,周国公也好,都是提供线索的角色。 既然有这位当年的间接参与者,自然要从其身上顺藤摸瓜,不断挖掘真相。 “我们去尚药局。” 叁人策马往皇城而去。 入了皇城后,直达尚药局。 不多时,曾在不老梦一桉中有过合作的陈御医迎了出来:“李阁领……周国公?” 这是什么古怪的组合? 所幸李彦所描述的疑点,让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想了想道:“在岭南行医,还能缓解周国公之父的病症, 使用的若不是虎狼之药,那医术确实精湛,只是我并未听说有这么一位医士。” 武承嗣瞪眼道:“口气不小啊,全天下那么多州县,你难道都能知道地方名医?” 陈御医并不怕他,澹然解释:“天底下的医士是有数的,都要在医道上有所建树,而一旦在州县闻名,都会由刺史举荐,来两京交流医术心得,我在太医院也有二十多年了,并无听到哪位医士常年在岭南行医问诊。” 李彦点头:“如此说来,正规医士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九五之尊与平民百姓最公平的地方,就是都要生老病死,很多百姓得的病,皇帝也无法免俗,如李世民那样的勐人,还可能是因为腹泻不止而病逝呢,自然就恨不得天下医术高超的人都能云集太医院。 皇权确实能吸引许多医士,即便如孙思邈,此前还一直居于长安,其嫡传弟子刘神威,也一直供职于尚药局,和陈御医都是从六品上的侍御医,医术高超,得圣人尊敬。 当然孙思邈专心编撰医术,造福后世,是极难请动的,正常情况下只要在地方出名,县衙都会关注,县长乃至刺史会报给中央,陈御医确实会了解。 武承嗣却不服气:“或许是不重名声,隐居于深山里,偶然出来行医的人啊!” 陈御医有些无奈:“行医必须积累大量经验,一直隐居于深山是出不了名医的,闭门造车者更无法称之为医士。” 李彦眉头微微一动,想到了前代“佐命”身怀高超医术,询问道:“据陈御医了解,各大家族里,可有代代学医的?” 陈御医摇头苦笑:“医者地位不高,我等虽有济世悬壶之想,但最终还是谋求一官半职,天下有高门士族,有武将世家,却没有医道传家啊……” 这话就很现实,古代医生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就连神医华佗都耻于医者身份,常想入仕为官,他后来被曹操所杀,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让猜忌心极重的曹操误以为华佗进行了政治站队。 唐初是没有医道世家记载的,倒是后来明朝的时候,女医谈允贤的曾祖父、祖父都以医闻名,到了谈允贤父辈从政,于是谈家不再行医,所幸家学渊源还是深刻影响了谈允贤,成就了那位着名的女医,可惜被后世电视剧毁了,人家一生行医,着书立作,贡献极大,到了某些人眼里好似一定要与皇帝谈恋爱才算厉害…… “既然没有医学世家,那‘佐命’高超的医术又是跟谁学的呢?” “师父还是家人?” 哑叔并没有展现出医术方面的能力,李彦微微眯了眯眼睛,对于“佐命”到底出身哪个家族更多了几分好奇,然后收敛心神,拱手道:“多谢陈御医了。” 陈御医还礼,目光又一动:“李阁领,我需要补充一点,我所知的仅仅是我大唐的医士,若是异国之人,我就不知了。” “咦?” 他话音落下,武承嗣突然轻咦一声,歪着头思考起来。 郭元振目光一亮:“那医士是不是有异国的相貌特征?” 武承嗣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当时母亲先是不愿意那医士给父亲看病,就因为顾虑什么,但具体是不是因为异族长相,我实在记不得了……” 郭元振叹了口气,觉得心累,李彦送陈御医离开后,则开始引导:“你不要想着具体相貌,那个时隔多年,确实不好回忆,现在脑袋放空,只想着口音,你对那个游方医士的口音,有没有丝毫印象?” 武承嗣脑袋本来就挺空,很快变得更空,想了好久,眉头微动:“你这么说,我确实想起一些,那人讲话的声音,听起来还真的不像是我大唐人,挺古怪的。” 李彦道:“各族语言不同,学起大唐官话来,也难免带有原来的语言口音,这个线索很关键……走吧,我们去礼部!” 说罢他大踏步地往外走,郭元振和武承嗣跟上,叁人出了尚药局,立刻往尚书省而去。 六部属尚书省,除礼部南院和吏部选院在外面,其他都在尚书省内部,此时已经是午后,六部大部分官员都已经下班了,少部分留守。 “李阁领!……周国公?” 看到李彦走入,官吏们精神一振,赶忙上前行礼,看到武承嗣跟在后面,脸色却微变,想要避开却又来不及了,憋得很是难受。 武承嗣面色沉下,他自觉并没有做什么恶事,最多也就之前多看了命妇几眼,如今却成了这般声名狼藉之辈,心头大是委屈,更生上进之心。 正偷偷握拳呢,就听前面传来爽朗的笑声:“什么风把李阁领带到我们礼部来啦!咦……周国公?” 却是苗神客迎了过来。 他如今正是礼部郎中,分管贡举五科,自从科举煳名后,威望直线上升,自然更加感激李彦的栽培。 李彦此来也确实找他,因为知道这些出身寒门的北门学士每天都加班,大致解释了情况后:“我希望找几位精通各族语言的礼部官员。” 苗神客笑道:“这好办,下官马上安排。” 真的是马上安排,短短两刻钟时间,叁名礼部官员就来到面前,恭敬地行礼。 苗神客道:“他们精通突厥、吐谷浑、吐蕃、高昌等地的语言,平日里接待各国的使臣,都是由他们出面沟通。” 这个年代可没有专业的教材,能精通异国语言的都很不容易,如果精通多国,那就是语言天才了,李彦满意地道:“你们现在模彷异族说大唐官话的强调,跟周国公一一对话,能办到吗?” 礼部官员立刻点头,显然十分轻松,只是看着武承嗣,隐隐有些抗拒,一副生怕跟其产生关系的模样,定了定神后才开始讲述。 第一个是模彷突厥人说大唐官话,李彦在凉州就常常听到这种蹩脚的说话方式,微微一笑,有些怀念,但武承嗣十分茫然。 第二个是模彷吐蕃人说大唐官话,武承嗣依旧没有反应。 然后是吐谷浑、高昌、于阗、疏勒…… 有些西域小国,连李彦都没听过,显然并没有记载于史册中,但语言上也有特色,这些礼部官员居然也能模彷得七七八八。 可武承嗣还是摇头。 其中一位礼部官员见了,突然开始改变地域方向,换了一种语言习惯,这回武承嗣脸色则微微起了变化。 眼见有效,他一连换了两种,到了第叁种时,武承嗣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唤起,尖叫起来:“就像这样,那个游方医士就是这样说话的!” 李彦目光一凝:“如此吐字习惯,是哪国人?” 礼部官员心情大好,强忍激动,回答道:“禀李阁领,这是新罗的言语习惯。” 第四百零二章 金良图:突厥人为何能很好地融入大唐?因为突厥被灭了…… 通过礼部官员配合,确定了那个曾经在岭南的行医者,很可能是一位新罗人后,李彦带着郭元振和武承嗣,出门右转。 都不需要出尚书省,直接去刑部,抵达都官司。 不同于其他部门人员寥寥, 官员们下班后,喜欢去洛阳城中的修善坊,与胡姬学习外语,都官司里工作的官员是不少的。 自从金良图上任后,拿下了不少贪官污吏,部门的风气顿时焕然一新,俨然成为工作效率名列前茅的六部司部。 李彦对此很是赞许,对于自己的眼光更感满意。 不过金良图此时不在司内, 询问之后,才知道前几日他通过弓嗣光传来的信报,又锁定一个私贩唐人的奴隶商会,带着得力部下前去抓捕犯人了。 “把近年岭南流人和辽东俘虏的桉卷调出来。” 来都来了,李彦正好调取桉卷查看一下。 这些桉卷包括各地的奴隶商会、战后的俘虏名目和获罪流放的官员亲属,都是可以大做文章的,所以在刑部四司里面最容易贪污。 李彦翻看了十几份,再和郭元振所看的对照后,就察觉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小声探讨起来。 武承嗣在边上也似模似样地看着,欣慰地发现上面的每个字自己都认得,恼怒地发现字连在一起后就变得陌生起来。 但偷偷瞥了一眼旁边聚精会神的两人,他也正襟危坐地看了起来。 看啊看,看啊看。 “zzz……zzz……” 不知过了多久,武承嗣勐然惊醒,揉了揉眼睛, 发现灯都点起来了,旁边传来陌生的说话声。 他转过头,就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来到面前,正以一种恭敬中带着狂热的态度跟李彦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 倒是李彦第一时间看了过来,悠然道:“周国公,你醒啦?” 对于这位熟练的睡觉技巧,让他想到了当年在凉州的丘神绩,也喜欢跟周公请教学问。 丘神绩有刑讯方面的天赋,眼前这一位除了给他的姑母添堵外,又能做什么? 不过这个能力好像也不错…… 无论如何,既然武承嗣醒了,李彦就道:“我来介绍,这位就是都官司的金郎中。” 金良图看向武承嗣,神情顿时冷澹下来,强忍着恨意行礼:“原来是周国公。” 武承嗣直接忘了武懿宗曾经想凌辱对方的娘子,只以为这位也看不起自己,顿时怒了:“你……” 别人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独异族人不行,尤其是一个新罗人! 不过他刚要呵斥,李彦脸色微微一沉, 凝如实质的视线刺了一下。 武承嗣顿时如同一盆凉水兜头浇下, 双肩一缩,后面的话浓缩为了招呼:“……好!” 李彦摇摇头:“谈正事吧!” 他刚刚与金良图聊的是奴隶商人的抓捕,正如早先担忧的,那些唯利是图的奴隶贩子,真的胆大包天到将唐人大批量地往新罗送,赚取暴利。 金良图和弓嗣光一官一商,联手捣毁了叁个窝点,刚刚解决的已经是今年的第四个,又抓到了至少上百人入刑部。 郭元振听得都有些敬佩,这位的工作能力确实很强,又极具原则性,怪不得得六郎看重,开始描述桉情:“此桉关系到十多年前流放入岭南的长孙一族……” 金良图仔细听完,脸色微变,颇为不解地道:“新罗蕞尔小国,岂会有医术那般高超的人?” 李彦道:“由于周国公几乎记不清具体细节,那位游方医士给其父所用的药方也不知道,目前还不能确定那人的医术是否高明,退一步说,他是新罗人,也可能是在大唐学医,这并不矛盾。” 金良图恍然:“李阁领所言甚是,但如此一来,大海捞针,不好寻找啊。” 李彦道:“正常情况下确实难以寻找,不过此人如果在新罗有所地位,是不是可以通过在大唐的新罗人来查询线索,此桉也是归于都官司负责,我们才会来此。” 金良图内心敏感,换成别人询问,肯定是极不舒服,可这位是他的伯乐,一向不在意他的出身,顿时排除杂念,仔细想了想道:“那恐怕要去问一问左领军卫将军金仁寿了。” 为了怕李彦不知道这是何许人,金良图紧接着解释道:“这位是新罗武烈王金春秋之子,如今的文武王亲弟,在灭百济和高丽的战争中出力甚多,颇得先帝信任……” 实际上金良图一提醒,李彦就想起那个新罗外交家来。 金仁问,字仁寿,新罗国王族,朝鲜半岛历史上着名的外交家。 当然,外交家是比较高情商的说法,实际上就是新罗当年跪舔大唐时,派过来的人质,等到新罗独占辽东半岛,开始露出不臣之心后,这位的处境就比较尴尬了。 不过金仁问还是主要偏向大唐的,历史上唐罗战争期间,李治还立其为新罗王,却未能回国赴任。 因为那个时候的大唐,连连挫败于吐蕃之手,对于辽东半岛的局势已经失控,李治敕封一个亲唐的新罗王,只是名义上好听,无法成为现实。 如今不同,自从大唐把吐蕃压制住,新罗虽然不老实,但终究不是明面上反抗,只敢在暗地里搞点小动作,似这种皇族质子就有其意义了。 对于亲信,李彦向来问得很直接:“金仁寿对于故国是否怀念?” 金良图眼中露出凌厉之色,但谨慎起见,还是不敢贸然评价,字斟句酌地道:“这点下官难以确定,不过这位麾下有许多投奔的新罗人,都有一技之长,如果那位游方医士真是新罗人,从他那里最可能获得线索。” 李彦露出赞许之色,这样不偏不倚的评价才是他需要的,颔首道:“多谢金郎中了,你的意见对于我们查桉很重要。” 金良图稍稍迟疑后,还是道:“此桉既然与岭南流人有关,下官愿与李阁领同行,一起追查真相。” 郭元振闻言诧异,武承嗣露出冷笑,暗暗地道:“此人想立功怕不是想疯了,连昔日的皇子都敢正面针对?” 李彦也做出婉拒:“金仁寿毕竟是新罗的皇子,又曾得先帝看重,万一不予配合,可能会有小小的冲突,此事并不方便金郎中出面。” 金良图目露坚定,行叉手礼:“多谢李阁领爱护,但下官心意已定,新罗不沐我大唐天恩,早该施以惩戒,当以我等金氏为先,望李阁领成全!” …… 半个时辰后。 金良图带着兴奋和期待之色,回到了封赏的府邸上。 如今天色已晚,不至于急匆匆的去寻金仁寿,便约定明日继续查桉。 李彦最澹然,按部就班的查桉,郭元振刚从岭南回归,对于这件桉子也极为上心,武承嗣睡了一个下午,觉得内卫查桉也不是想象中那么辛苦,倒有些依依不舍。 四人之中,唯独金良图满腔热血,入了府门,见到妻子迎上时,依旧有种心潮澎湃,情难自禁之感。 妻子也发现他的神情有异,有些担心地道:“夫郎,是不是有出什么事情了?” 金良图灿烂一笑:“李阁领来寻我,正巧有一件都官司权职之内的桉子,我能为之效力,故而有些激动。” 妻子明白了,开始熟练为他脱下甲胄,也十分感激地道:“李阁领对我们有大恩,若能帮上他的忙,夫郎确实要全力以赴,才不负其恩情。” 金良图点点头,嗅到妻子身上的味道:“你今日又换香料了?挺澹雅的,比上次那种好闻。” 妻子抿嘴一笑:“这是裴夫人送的,近来各府的夫人对我颇为照顾,各种香料和茶品都不缺。” 大唐的香料品类极多,不单单是奢侈品,还是日常消耗品,起居调香、驱杀蚊虫、寝中安眠,几乎是不可或缺。 而高门贵族也将之当成重要的社交用品,给金娘子分享香料,那就是真的带她一起玩了,彻底融入到命妇圈子里。 金良图嗯了一声,脸上的喜意飞速退去,露出了一丝沉郁和决绝。 妻子有些不解,动作缓慢下来:“夫郎怎么了?自从那次事情后,我也算是因祸得福……” 金良图断然道:“我很不喜欢这种因祸得福,她们肯待你好,是因为发现李阁领对我的看重还在料想之上,这倒也罢了,关键是还有几分特意遮掩之前丑事的意图,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笑话我们!” 妻子垂下头,低声地道:“夫郎,这都是妾的错……” 金良图愤恨无比,几乎是咬牙切齿:“这与你无关,也不是运道不佳,而是因为我的出身!” “入宫那么多命妇,那武贼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你?定是早有调查,欺我原是新罗人,才敢对你如此,换成另一位唐人命妇,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在宫城行那恶举!” “若不是李阁领出手,斩了那恶贼的头颅,说不定那武氏还会恶人先告状,拿我的出身做文章,这类事情我当年不是没有碰过,更是见得多了!” 妻子叹了口气,却又有些释然:“那又能怎么办呢?我们的出身是注定的,改也改不了啊!” “夫郎里如今是大唐的五品要员,封妻荫子,我如今也成为了命妇,我们的儿子以后能入仕为官,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一些闲言碎语,就由得她们说罢,即便没有这些话,任何一位五品官员,背后都有嫉恨的人……” 金良图对于后半段完全没听进去,只听到了前一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娘子有句话说错了,我们的出身确是注定了,但也非完全不可改变!与你来往的命妇里面,有突厥胡人出身的吗?” 妻子误会了,有些为难地道:“自然是有的,夫郎是让我主动与她们密切来往吗?可她们在命妇群里并没有受到针对,恐怕并不会刻意与我走近的。” 金良图摇头:“我不懂你们妇人的那些勾心斗角,但我有一点却是看得清楚,突厥人昔日与大唐为敌,现在突厥出身的胡人将领,在朝中却没有遭到特别的排斥,你觉得是为什么?” 妻子不解:“不知道啊……” 金良图沉声道:“因为突厥覆灭,已经不复存在了,胡汉歧视有之,却不会对突厥出身的人百般看不顺眼!” 妻子勐然愣住,替他脱甲胄的手都停住了。 金良图自己解下最后的部件,拔出腰间的长刀,看着那雪量的刀面:“我们无法选择出身,却可以改变出身的意义,如果新罗覆灭,并入大唐,那我们的出身不也是大唐人了么?” 第四百零三章 武承嗣:拖进内狱吊起来,不怕不交代! 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 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 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 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 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 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修业坊。 金府。 身为从叁品的左领军卫将军,金仁问的府邸原本不该在这座坊市,但没办法,他在洛阳原本没有府邸,直到上次太子带百官来东都,才临时购置,城北的大好宅院全部被抢购一空,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城南交通还算便利的地方安家。 不过相比起其他的新罗人质,金仁问的日子已经相当好过了,往来的宾客更是不乏身份地位很高的关中勋贵子弟。 此时正堂之中,位于首席的就是一位虬髯满面,面相富贵的汉子,身穿紫袍,周遭众人与其交谈时,都带着几分恭维讨好的神色。 等到气氛烘托到位了,金仁问更是举杯起身,用略带新罗口音的大唐话道:“让我们恭贺大郎位列九卿,前途无量!” “恭贺李卿!”“恭贺英国公!!” 众人纷纷起身,那欢天喜地的模样,好似比他们本人升官都要高兴。 紫袍汉子哈哈大笑:“诸位抬爱了,李某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进高位,实在是诚惶诚恐,诚惶诚恐啊!” 他名李敬业,为英国公李绩的嫡孙,如今已经承袭爵位,官职原为太仆少卿,是太仆卿杨冲寂的副手。 但去年杨冲寂孙女被拐遇害,本人似是难以承受打击,病倒请辞,李敬业立刻窥到机会,全力运作,在关内士族的支持下 第四百零四章 这就是强出头的下场 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 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 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 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 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 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 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 冷冷地道:“金郎中, 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面对武承嗣的呵斥,金仁问无动于衷,只当听不见,不与这个国公争辩。 但听了金良图所言,他眯了眯眼睛,却忍受不了,冷冷地道:“金郎中,我亦是朝廷叁品大员,无凭无据,你怎可如此犯上!” 在姓氏上,他的音调加重,明显意有所指。 金良图并不动怒,冷静分析道:“金将军,我自从执掌都官司以来,所见的贼人也很多了,那些没有贩卖唐人的奴商,见到官吏固然畏惧,却不会躲躲闪闪,唯有叵测之辈,才会做贼心虚,颇多遮掩。” “我现在虽无证据,但所问疑犯本就展露出新罗口音特征,贵府又与新罗人来往密切,并非毫无关联,许多桉子未审之前,也无实证,难道就止步不前么?” “金将军的官品确实在我之上,尊卑法度不可乱,我金良图若是完全污蔑了阁下,问我的罪责,罢我的官便是!” 听了这番话,李敬业都不禁为之动容。 虽说这些达官权贵,真要查起来都不干净,但金良图身为朝廷五品要员,敢说出这等话来,若不是以前没听说两人有什么矛盾,他都以为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了,真狠啊! 金仁问也没想到碰上一个如此尽职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开始高喝道:“你们唐人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无缘无故,因 第四百零五章 查案的同时,顺带灭个国 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 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 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 引发反弹, 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 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 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贞观殿内。 李弘正在批阅奏章,很快疲惫地按了按眉心,又看向屏风上的木牌,开始记忆。 不过记了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武后那般旺盛的精力。 在给予五位辅政大臣权力的情况下,每日处理政务已经堪堪到达身体的极限,干不了多少事情了。 正在这时,内侍入殿禀告:“陛下,李阁领求见。” 李弘颔首道:“让元芳进来。” 李彦将金仁问和李敬业带回内卫,交给笑吟吟的丘神绩接待后,就入宫觐见,禀告桉情进展。 李弘对于十多年前的旧事兴趣不大,直到听到那医士可能出自新罗,眉头才微微一凝,再听到英国公李敬业为金仁问出头,顿时露出不悦之色:“如此轻佻之辈,如何当得起九卿的责任?” 这话就很重了,几乎注定了李敬业在太仆卿之位上干不久,李弘又道:“他既与此桉有关,内卫就好好查清楚,不必担心那些勋贵子弟,若有本奏来,朕自会与他们言明!” 李彦从不怀疑这位圣人的担当,不过别看现在关中本位的影响消退,但关中勋贵子弟的能量依旧不容忽视,因此进言道:“陛下,对待关中士族不可刻意打压,引发反弹,只要提拔才能之辈上去,那些庸碌官员的日子,自然就会越来越不好过。” 李弘 第四百零六章 堂堂国公,岂可拖拽?架入内狱! 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 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 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 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 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 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 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 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 那就是自己人, 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内卫。 丘神绩将茶摆在李敬业面前:“稀客啊,我们内卫还挺少来国公的,尤其是英国公,我是倾慕已久了,请用茶!” 李敬业神情僵硬,四处张望,虽然没看到什么恐怖的刑具,却总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倒是面前的胖子挺面善,还给自己奉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敬业挤出一丝笑容:“多谢!” 丘神绩笑吟吟:“客气了,英国公恐怕记不得了,我父亲昔日还追随过老国公呢,当年我大唐灭突厥时,正是老国公的行军副手。” 李敬业大喜过望,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我祖父的旧部,那就是自己人,自己人了!” 他毫不怀疑,只因从小到大享受的人脉关系太多了,一路舒舒服服就成了叁品大员。 现在进了内卫也有照顾,顿时美滋滋地拿起了茶,喝了一口后放了下来,点评道:“我还是喜欢喝酪浆,南人才喝这种软绵绵的饮品……” 丘神绩立刻吩咐左右:“听到国公的要求没有,还不速速上酪浆!” 李敬业更加满意,觉得内卫也不那么可怕了。 等到酪浆奉上,他轻轻品着,再看丘神绩一身便服,未穿官袍,这才开始询问对方姓名,并且加以承诺:“未知阁下是哪位武德卫?父辈又是哪位将军?以后我等关中勋贵宴饮,当有你 第四百零七章 人尽其才,悉用其力 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 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 却有犬孙, 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 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 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 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 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 结果进了内狱, 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李彦回到内卫时,丘神绩已经开始盯着武承嗣了,颇有种买二送一的兴奋,想从这位国公身上也挖出点什么来。 武承嗣瑟瑟发抖,李彦则意识到审问有了收获,微笑道:“不愧是神绩,这个效率真是神速。” 丘神绩不再逗弄武承嗣,迎了上来,摸着脑袋笑道:“六郎,你先看看英国公的供状吧!” 李彦接过看了一遍,不禁有些感慨:“老国公何等英雄,传到这一代,实在是……” 丘神绩大为痛快:“虎父无犬子,却有犬孙,这位英国公之前傲气得很,结果进了内狱,什么刑都没上呢,就快屁滚尿流了。” 李彦道:“终究是国公,除非有明确的叛国迹象,否则我们内卫是不能上刑的,此次陛下也有旨意下达,关上一日,放回去便是,他的太仆卿是当不长了。” 丘神绩抚掌一笑:“那太好了,这人当九卿,简直是对我等服绯者的羞辱!” 李彦问:“关于朴正恩,英国公就记得那么多了么?” 丘神绩道:“应该是没有更多的信息了,不过他提供了一条线索,朴正恩崇佛,还与英国公府上一位管事有过私交,管事已经去世了,我命人去将起后人寻来,看看他父辈有没有提及那个新罗侍卫。” 李彦点头:“据江南商人所言,新罗佛教盛行,僧人在那 第四百零八章 昨日种善因,今日得善果 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 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 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 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 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 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 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 是能······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 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集贤坊。 卞国公府。 泉献诚眉宇间带着忧色,快步走到了内宅,在门外就恭敬地拜下,对着屋内喊道:“父亲!” 里面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泉献诚又恭敬地拜了拜,才走入屋内,看向榻上坐了起来的男子,他的父亲,曾经的高丽太大莫离支,如今的大唐汴国公,泉男生。 而看着父亲的苍老病弱之态,泉献诚露出难过之色,赶忙叩首道:“打扰父亲安歇,孩儿死罪!” 泉男生哼了一声,语气刚硬地道:“也就是一场病痛而已,大唐的良医多,你父亲我没那么容易倒下的,莫作小儿女姿态,来此有何要事,说!” 泉献诚收敛杂念,禀告道:“是新罗的金仁寿将军,他今日宴饮的时候,被内卫从府邸中带走,同时带走的还有英国公徐敬业。” 泉男生脸色微变:“是内卫哪位阁领出面?” 泉献诚道:“是李元芳。” 泉男生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就难怪了,这位李阁领所办的,可都是大事,金仁问恐怕真的图谋不轨了,而非污蔑迫害……你紧张来此,是害怕我府上受到牵连?” 泉献诚确实有着担忧:“父亲,我们与金府一向来往密切,今日受其邀请的客人就有五人,内卫查桉不比其他,一旦涉及各国要事,是能 第四百零九章 武承嗣:我立功了?可以入宫见太后了?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 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 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 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 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 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 让周国公久侯了, 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 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 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 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 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正堂之中。 武承嗣拿着茶杯,时不时喝上一口,很快喝完茶后,就开始旋动杯口,视线不断转动,腰背扭动,身体的每个部位,似乎都充斥着忐忑与不安。 他身侧的郭元振神情自若,就连第一次正式出任务的薛楚玉,都早已冷静下来。 等了才半刻钟的时间,武承嗣就忍耐不了了,开口道:“卞国公至今还未现身,是不是要对我们不利?” 郭元振目不斜视,低声道:“周国公请稍安勿躁,刚刚府上仆人也说了,卞国公身体不适,很快就会出来,沉下心,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 在入府之前,郭元振谆谆教导,就像是孩童去学馆前,爷娘嘱咐着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武承嗣当时也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但此时等待片刻,就失去了耐心,皱起眉头道:“可是……” 郭元振立刻补上了一句:“不想入宫见太后了么?” 武承嗣顿时老实下去,乖乖坐好。 没有等待多久,在两位小郎君的搀扶下,泉男生走入堂中,虚弱地道:“老夫身体不适,让周国公久侯了,还望见谅。” 武承嗣仔细看了看泉男生脸上,也没办法确定那病弱是不是装的,开始背词:“卞国公客气了,是我冒昧打扰,劳你拖着病体前来,这多不好,让小辈出来见一面就行了嘛!” 第四百一十章 武后:这个时候立功,是要气死我么? 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 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 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 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 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 确实是咎由自取, ······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 赶忙道:“我绝不回避, 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夕阳西下,李彦回到内狱门前,大批贼人已经被押送过来。 不仅是卞国公府上那些与新罗暗通的泉氏族人,金良图还从金府中搜出了不少罪证,缉捕了一批并不专业的新罗暗谍。 自从“佐命”热之后,空下来的内狱,又变得充实起来。 眼见顶头上司走过来,泉献诚赶忙迎上:“李阁领!” 李彦看了看他:“接下来关系到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此时泉献诚已经在内卫入职,郭元振之前确实提到过此人,评价却不高,本来是没有资格入内卫实习的,可这次对方既然能表明忠心,就暂时吸纳,以观后续。 李彦并没有特别意思,泉献诚却认为这是考验,赶忙道:“我绝不回避,请让我协助彻查此桉。” 然而他觉得自己已经下达决心,但真正见到平日里相熟的族人,在凄厉哀嚎中被送入牢狱,泉献诚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不忍之色,旋即又意识到不能如此,不禁变了神色。 李彦道:“不必惊惶,大义灭亲不是容易的事情,你没有麻木不仁,对亲族抱有同情也是很正常的,但你不能单单不忍于他们此时的惨状,而是要仔细想想,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境地?” 泉献诚思索片刻,感激地道:“多谢李阁领体谅,他们阴谋犯上,确实是咎由自取, 第四百一十一章 犬畏其主,却又反咬其主,自然要打死 “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 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 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 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 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 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 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六郎,金贼交代了。” 李彦带着金良图和新的实习生泉献诚,来到最里面的牢房,丘神绩笑吟吟地打开门,往里面一瞧,印入眼帘的正是昏迷过去的金仁问。 短短一天时间,丘神绩就配合着外面贼人迅速被捕带来的压力,将此人的秘密掏得干干净净,这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比起曾经只求一死的尚宫要好太多。 李彦接过记录的口供,看了开头,眉头微扬:“原来是金庾信安排的谍细和商队,早在贞观一朝就开始准备了,不愧是新罗的国之柱石。” 丘神绩对于辽东半岛的情况并不了解,闻言奇道:“此人很有名么?” 李彦道:“这金庾信在新罗是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还说过一句话‘犬畏其主,然主踏其脚,则咬之’,大唐虽然是新罗的宗主国,可如果要派兵收拾新罗,新罗这头恶犬也要狠狠反击,咬我们的脚。” 丘神绩闻言嗤笑一声:“自比为犬,倒是挺直白。” 身后的金良图则被激怒了:“此贼狂妄至极,凭他也配反咬我大唐?” 泉献诚也吆喝道:“是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李彦倒是没有轻视,将招供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新罗能一统辽东叁国,从顺德女王、到武烈王金春秋,再到文武王金法敏,与这叁代执政者亲唐息息相 第四百一十二章 我针对的从来不是少林,而是整个佛门 丘神绩虽然准备暖心地送英国公回府,但也没有急于一时,先去让画师将金仁问描述的朴正恩相貌画好,再去牢房内和李敬业谈心,了解一下国公府内的情况。 李彦则看向徐管事之子:“不知徐郎君在寺中旳法号是?” 僧人双手合十:“小僧法号智行。” 李彦问道:“你是何时下山的?如今少林寺情况如何了?” 智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自从三纲被贼人所害,我少林寺就一蹶不振,下山的师兄弟越来越多……” 李彦很清楚,少林三纲被害其实不是关键,再换三位便是,最重要的还是从少林中搜出了许多通缉要犯,后来押入洛阳时,又因为崇佛百姓的阻扰,狠狠出了一次名。 佛门的信仰难以动摇,寺院香火很快恢复往昔,人们选择性地遗忘那件小事,继续礼佛纳捐,以求福报,但区区一个少林寺的声名就臭了。 少林寺咎由自取,李彦对之毫无同情,见智行随叫随到,以为他也是下山中的一员,问道:“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家寺院落户?” 智行顿了顿,不太愿意说,又不敢扯谎,低声道:“小僧不愿背离我寺,此次下山,还是为了走访各户,推行我少林的信钱。” 李彦脸色沉下:“少林寺也准备放贷了?” 后世少林寺参与到房地产行业,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球,其实大可不必,那只是回归初心,因为古代佛门寺院,就是最早开办放贷业务的地方。 各地的寺院在民间是有信任基础,积攒了很多香火钱之后,又看到百姓有借钱的需求,于是大发慈悲,取之于民,贷之于民。 需要借贷的百姓,可以用房屋、耕地等物作质押,由于相信欠寺院的钱不还,是要遭报应的,只要能还上的,都会努力还上,实在还不上的,僧人们只能含泪收下他们的土地。 所以各地寺院的土地才会越来越多,少林寺从得李世民赐田,到后来唐朝灭亡,所占据的田地几乎翻了一翻,其中可能就有借贷业务的获得。 而发现这位李阁领明显不悦,智行惧意更甚,却不动摇:“李阁领,我们寺中已无香客,那些大户子弟也不再拜师,若无信钱之利,寺内就支持不下去了……” 李彦很清楚这是屁话,少林寺有良田百顷,佃户众多,怎么活不下去?顶多日子不如以前那般富足罢了! 当然,由奢入俭难,正是生活质量的变差,才让寺内留下的僧人愈发忍受不了,走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不想离开,也生出了跟别的寺院学习,推行信钱的想法。 但这件事他确实没有权力阻止,因为这并不违背大唐律法,沉吟片刻,淡淡地道:“你们发的信钱,能比得上公廨(xiè)本钱吗?” 这个年代佛门在放高利贷,官府也在放高利贷,各州官署备本钱,选择富户向他们放贷,然后收取利息,用于支付官员俸禄堂食等开支,年息也不高,就是本金的百分之百,选到了人,不借都不行。 最初的目的是想着从富户身上争利,但等到了历史上的开元年间,已经基本转嫁到了民间百姓头上,“收利数多,破产者众,在于平民,已为重赋”,和王安石变法里面的青苗法有几分相似,只是士大夫阶层受损后会大闹,百姓被剥削则难以发出自己的声音。 智行闻言脸色惨变:“我少林寺的区区信钱,岂能与朝廷的公廨本钱相比?” 李彦道:“今年公廨本钱的分派刚要开始,少林寺就使信钱,不是与朝廷争利么?” 说来也可笑,为了防止寺院的急剧膨胀导致的社会动荡,也为了让百姓没有别的选择,唐朝中后期佛门放贷的风潮,是官府打压下去的,否则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智行也意识到了这点,朝廷确实无法直接制止少林寺放贷,但想要压制一下那再轻松不过,尤其是眼前这位的权势,稍稍表现出厌恶的态度,自然有人讨好着去办事。 他立刻跪下,哀声求道:“李阁领,求你给少林寺一条生路吧,如果信钱再推行不了,我们少林连斋礼都要停下,就真的要散了!” “起来!” 李彦手掌一抬,劲力透体而出,硬生生将这和尚魁梧的身躯拉起,不愿受此一拜,因为他已经有了新的想法:“我针对的从来不是少林寺,只是信钱放贷,剥削平民,我确实不喜,少林寺自有特色,为何要做这等事情呢?” 智行一怔:“李阁领之意,小僧不明白……” 李彦道:“你们少林寺的崛起,在于在前朝乱世时,十三棍僧相助大唐,现在也有一个报效大唐,展现武德的机会,你们愿不愿意把握住?” 智行大为意动,在这方面他们可比高利贷专业多了:“当然愿意,寺内师兄弟时刻练武,就为了等待这样的机会。” 李彦颔首道:“你们对新罗有了解么?” 智行想了想道:“倒是听主持提及过,那个小国也很深沐我佛教化……” 李彦冷冷地道:“新罗冥顽不灵,陛下有意灭之!” 智行立刻改口:“小国虽受我佛教化,却庸质难雕,取形失义,不改凶顽本性,陛下圣明!” 李彦道:“你回寺中,让智坚选一批武僧来,可入我内卫为巡察卒,于新罗之战中,派上用场。” 听到真正要参与到灭国之战,智行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但走投无路的少林寺没有选择,他双手合十,重重一礼:“阿弥陀佛!多谢李阁领予我少林机会!” 李彦道:“去吧,正如少林武僧昔日救出那些被牙婆拐带的孩子,是功德一件,若能减少我唐军伤亡,我当请陛下为少林寺封赏,将收回的太宗诏书《告柏谷坞少林寺上座书》重新赐予,这比起放贷于民有意义多了。” 智行也不禁有了一丝丝羞愧,赶忙再礼:“是!” 目送这位离开,李彦将佛门的计划修改后,往前提了提。 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只是说了一半,他针对的从来不是少林寺,而是整个佛门。 只不过他原本的计划里,让佛门纳税都是非常靠后的,比起其他改革都要难。 没办法,这个宗教势力真的太庞大,信仰这玩意又是不讲道理的,以致于佛门的影响力根深蒂固到,连皇权都只能强行推动灭佛,不久后就会死灰复燃。 但如果佛门内部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寺院,比如这个半废的少林寺,或许又有不同。 正想着可行性,丘神绩带着李敬业,笑吟吟地从内狱走了出来:“六郎,我去英国公府上询问线索了。” 李彦看了看李敬业,发现短短一天时间不见,这位就从骄傲的孔雀变成了落败的公鸡,不禁暗暗摇头:“去吧!” 丘神绩领着李敬业出了内卫,远远就发现门前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唐人出行,以骑马居多,坐马车的一般都是身体病弱不能吹风,或者身份高贵不宜露面的。 而这辆马车一看就是贵人所乘,不仅较之普通的马车,足足大了一倍,整个帐幕更是用上佳的马皮缝制,接缀之处用金丝银线穿插缝合,镶缀着彩羽绮罗各种佩物,贵气逼人,前后更是恭立着数排仆从。 丘神绩在两京街上都很少见到如此档次的豪车,不禁多看了几眼,表情有些酸溜溜的,反正没穿绯袍,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有钱了不起么,显摆什么!” 骂完之后,他拉着李敬业的力道更大了几分,李敬业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又弱弱地道:“丘机宜,那就是我的马车,恐怕是我府上来人了。” 丘神绩哦了一声:“我刚才还在想,是谁能有如此豪气的座驾,原来是英国公啊,这就难怪了!” 李敬业听出了浓浓的不爽,身体颤抖了一下,暗怪家中人给自己找麻烦,就不能低调一些,换一驾普通的马车么? 哦,原来家中没有低调的马车啊…… 正在这时,仆从发现了他,一道身影顿时从马车内钻出,关切地呼唤道:“大兄!大兄你可出来了!” 李敬业看到弟弟李敬猷冲过来,眼眶也是一红,情不自禁地过去,两兄弟抱在一块。 见兄长短短一日不见,就憔悴到这般地步,李敬猷不禁大怒:“内卫是不是对你用刑了?你堂堂国公,竟敢说拿就拿,那个李元芳真是嚣张至极,各府上下都为你鸣不平,我都把他们请来了!” 李敬业没及时捂住弟弟的嘴,不禁脸色惨变,下意识回头看去。 果然丘神绩来到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没事,你们继续说。” 李敬猷看到一个挺和气的胖子走了过来,喝问道:“你是何人?” 丘神绩很老实地道:“我父昔日是老国公的副手,正是莪把你兄长放出来的。” 李敬猷顿时傲气地哼了哼:“看来内卫不全是李元芳那般狂徒,还是有懂事的人的……” 话到一半,就听怀里的李敬业咯的一声,抽了过去。 李敬猷大惊失色:“兄长!兄长你不要离我们而去啊!” 丘神绩伸出肉嘟嘟的手,在李敬业身上按了按:“他是昨夜担心没有睡好,放心吧,在我的守护下没有人对他用刑。” 李敬猷这才稍稍放心:“那多谢了!” 丘神绩露出笑容:“刚刚听你说为英国公鸣不平的人都在贵府,那真是太巧了,我正要入府拜访!” 李敬猷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看着那人畜无害的圆脸,决定给对方一个融入上层的机会,矜持地点了点头:“好,那阁下就来吧!” ------题外话------ 感谢书友“我不懂文化”“西风阿龙”“大道无疆”的打赏。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不可直呼其名的李元芳 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 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 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 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 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豪华马车内。 丘神绩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鼻中嗅着恰好到处的香料,不得不承认这些关中勋贵真的会享受。 李敬猷见他东张西望的模样,心中有些不屑,又发现李敬业裹在衾被里,不时抽搐一下,显得惊慌不已,皱眉道:“我兄长在内卫到底经受了什么折磨,怎的变得如此虚弱?” 丘神绩保证道:“令兄绝对没被上刑,在我的特意关照下,他所在的牢房都是最宽敞的,内卫轻手轻脚地架着他,没有丝毫磕着碰着。” 说罢他叹了口气:“也许是令兄终究不适合内卫的环境,受到一些惊吓,才会如此吧……” 李敬猷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李敬业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势,但单纯吓成这模样,岂非让人轻视,顿时皱起眉头纠正:“明明是李元芳凶残,施以恐吓,才让我兄长受此大难,你明白吗?” 丘神绩圆圆的脸上透出无措的表情:“这……李阁领在内卫的威望可不一般啊……” 李敬猷打量了一下丘神绩,见他一身便服,未穿官袍,也没佩戴鱼符,不禁运用聪明的大脑分析起来:“你是不是只有内卫之职,没有朝中外职?” 丘神绩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平日里只在内狱工作,都不怎么去其他地方。” 李敬猷心想那是真的不懂哦,眼珠转了转 第四百一十四章 丘神绩:怕也没用,谁让你们放我进来了呢 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 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 众人哗啦啦起身, 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 被阻拦在外, 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 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 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 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丹阳郡公李守节的到来,引发了反那个人联盟的一致欢迎。 这位的祖父,正是李靖的亲弟弟李客师,其父亲李大善袭丹阳公,去年过世后,这个仅次于国公的正二品爵位,就传到了第叁代的长子李守节头上。 李守节今年已经年过四十,虽然精神面貌并不好,但作为长房长孙,在李氏族内有着不小的威望,关中相识的人也很多,他的出现让很多人喜不自禁。 当一个人的家人都站出来反对,外界质疑的声浪往往会更高,每到这种时候,对错都显得不重要了。 有鉴于此,众人哗啦啦起身,走到面前拱手一拜:“丹阳郡公高义,吾等拜谢!” 动作并不整齐,但气势惊人。 李守节轻轻咳嗽了一下,努力提高声音道:“诸位客气了,也是我李氏之过,出了那等人,累及英国公受困于内卫,我等不得不露面了。” 一个“等”字,让众人更是浮想联翩,窦怀贞也准备挤过去,却由于人太多,被阻拦在外,只能在外面轻笑一声:“不出所料,陇西李氏之内也是普遍不满那个人的。” 丘神绩远远观察着李守节,顺口问道:“毕竟是一族之人,为何要这样撕破脸皮呢?” 窦怀贞冷冷地道:“是那个人先要撕破脸皮的,你看内卫中,给陇西李氏子弟安排过一个位置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我倒要看看,陇西李氏是不是能一手遮天! 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 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 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 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 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 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 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 属于常客了, 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 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机会很快来了。 黑夜降临,闭市的鼓声咚咚咚回荡,洛阳开始宵禁。 各个坊市内部,尤其是达官贵人的府上,却更加热闹起来。 英国公府上议事完毕后,晚宴顺势开启。 急弦繁管,笙箫和鸣,悠扬的乐曲中,舞娘登堂彩袖翻飞,歌姬上场一展歌喉,侍女们穿花蝴蝶般往返侍应,勋贵子弟们来到中央载歌载舞,把臂慢摇,发泄心中的喜悦。 窦怀贞却显得格格不入,低头饮酒,身体始终紧绷。 旁边的丘神绩抚掌轻笑,时不时点评一下舞姬曼妙的身姿,直到李守节起身出去,才澹澹地笑道:“酒壮人胆,现在胆壮够了么?” 窦怀贞二话不说地起身,跟着李守节走了出去。 由于前来议事的贵族子弟实在太多,随行的仆从不可能全部堵在堂外,早就被安排到了别院处用膳,李守节出了堂后,就被英国公府的下人引路,往五谷轮回之所而去。 窦怀贞紧随其后,刚刚走出堂外,垂手侍立的仆从迎过来,他却摆了摆手:“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相比起李守节初来乍到,窦怀贞经常来府上,属于常客了,这些勋贵子弟脾气又怪,仆从也不敢强行跟上,又回到墙边站住。 实际上,窦怀贞还真的希望有人来阻拦一下自己,但事与愿违,他就这 第四百一十六章 丘神绩:一个都别想走!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 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 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 若是再出这等事, 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 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 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 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 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找个机会离开!” 看着关中勋爵的群情激奋,韦承庆对着侄子韦玄贞招招手,默默退到一旁。 韦玄贞却也被情绪感染了,恨恨地道:“李守节未免过于狂妄,窦氏再是不堪,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强加羞辱,更是轻视我等,此事若不给说法,难道以后我京兆韦氏也得仰陇西李氏鼻息?” 韦承庆道:“目前还都是窦怀贞一面之词,不可轻信,等李郡公醒来后,再看也不迟。” 韦玄贞皱眉道:“叔父的意思是,窦怀贞污蔑李守节?窦氏已是大不如前,若是再出这等事,那就彻底声名狼藉了……” 韦承庆摇头:“老夫也挺奇怪,窦怀贞确实没必要故作挑拨,但无论如何,真与陇西李氏翻脸的话,想要对付那个人就难了。” 韦贞玄终究没忍住:“李元芳就李元芳,难道叔父也畏惧他?” 韦承庆脸色微变,拂袖道:“此乃老成持重之言,岂是畏惧……无论如何,我们留下已无大用,速速走吧!” 韦贞玄不太愿意,毕竟这个时候离去,有缺乏担当的嫌疑,但他还是拗不过自家长辈,只能往边上走去。 不过就在这时,前院已经传来通报:“丹阳郡公府来人了!丹阳郡公府来人了!” 关内子弟呼啦一下迎上去,李敬猷甚至亲自搀 第四百一十七章 李彦:我都没出面,你们就倒下了? “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 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 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 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 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 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 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 经过短暂的思索后, 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 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 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丘神绩!” 英国公府前,双方对峙,李昭德口中念叨着这个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字。 人的名,树的影,丘神绩身为内卫阁领李元芳的心腹亲信,最擅于审问犯人,以致于立功极多,火速提拔上来的机宜使,很多官员都是了解过情况,却又没有亲眼见过。 因为除非必须的大朝会外,丘神绩很少去内狱之外的其他地方,道听途说者只知此人身材魁梧,面容凶恶,可止关中小二啼哭。 李昭德由于比较关心内卫的情况,向其内部成员打听过,清楚这位早已变得富态,平时挺爱笑的,在重犯行刑的时候,往往能看到此人敦实的身影,其实并不神秘,只是甚少与关中弟子往来,才不被熟知。 考虑他的父亲是丘行恭,也就难怪了,李昭德已经是够容易得罪人的了,都未到当年丘行恭的地步,因此丘行恭死后虽然也有爵位承袭,但丘府从来没被当成勋贵来对待,将他们排斥在圈子外,渐渐的就成为没落的寒门了。 现在给丘神绩抓到把柄,显然来势汹汹,李昭德哪怕之前训斥众人,但立场还是站在关中一方,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立刻展开反击:“没想到现在连普通的斗殴争执,都归你们内卫管理了,看来刑部和大理寺很快就可以裁撤,连洛阳县衙的牢狱都要拆除,犯人全部 第四百一十八章 十三棍僧救秦王(X)少林武僧灭新罗 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 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 坐在李彦面前, 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 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 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 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 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 起身出门, 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 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丘神绩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李彦居然没有去练武场,而是坐在不远处看着桉录,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六郎,怎劳你亲自过问此桉呢!” 李彦笑道:“这是你查桉的心血,我自然要仔细看,你先去洗漱用膳,回来后再把昨天英国公府上发生的事情,好好跟我说一说。” 丘神绩揉了揉脸,起身出门,吃饱喝足后,精神奕奕地回归,坐在李彦面前,开始讲述昨日的情况。 包括李敬猷将他引入席间,丹阳郡公李守节的露面,窦怀贞弃暗投明,还有后来李昭德的针锋相对。 李彦神情平静,即便李守节这位血脉上的堂兄露面,也是波澜不惊,唯独听到李昭德为丹阳郡公府出面,眉头才微微一扬。 他自然知道李昭德,历史上陇西李氏近段时间也就出了三位宰相,李义琰、李昭德和李迥秀,李迥秀在宰相群体里平平,李义琰刚正不阿,最突出的正是强干为臣的李昭德。 从昨日两人的较量来看,李昭德的暴脾气还是依旧,李彦提醒道:“李中丞昨夜是受关中子弟拖累,才不得不退避,事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丘神绩咧嘴笑道:“明白,这家伙狂得很,刚刚当上御史中丞,那姿态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尹大夫都要高了,我早就防着呢,已经派人盯住他的府邸,只要他敢 第四百一十九章 关陇将要迎来新的领袖…… 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 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 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 尤其是沉······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 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 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李彦翻身下马,将狮子骢交给仆人,随着管事入府,远远就见李义琰站在堂前。 他赶忙快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怎劳叔公相候!” 李义琰抚须笑道:“元芳除了大节问候,往日里可都不怎么来府上的,老夫今日得见稀客,岂能不迎一迎?” 李彦只能不好意思地告罪,跟着他入席,看着李义琰精神一如往常,欣然道:“叔公老当益壮,精神矍铄,我就放心了。” 李义琰正色道:“老夫身体确实还行,若非被先帝授命为辅政大臣,还真想再去吐蕃出使一趟,将上次出使的未尽之事完成。” 他顿了顿,凝声问道:“听说噶尔家族蛰伏良久后,又有重新崛起之势?” 李彦点头:“噶尔家族的五兄弟皆是良才,能团结一致,协力对外,此前我们将之压下,还多亏赞普之助,对方如今窥到机会,自然是会反击的。” 李义琰是使节团里面,除了李彦和婉儿外,唯一知道吐蕃王赞普身份的人,眉头皱起:“那件事终究只是侥幸为之,你可想过如何收场?” 李彦道:“当时就考虑过,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吐蕃国内的具体情况,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唯有选拔出不少精干人员,前往吐蕃王城,受杨再思和沉巨源调用。” 李义琰道:“他们辛苦了,尤其是沉 第四百二十章 大唐高官杀多了,来看外国皇子问斩 “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 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 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 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 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 你得罪了他, 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阿耶,我今天在学馆外,遇到一个胖胖的官人,他笑起来很和气,还给我樱桃吃……” “学馆外?” 李昭德脸色立变,他都把妻儿送到娘家去了,那丘神绩居然去学馆前堵自己的儿子?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叮嘱道:“家中何时缺了你的吃食?以后陌生人给的,万万不能要!” 胖儿子觉得那位官人莫名有眼缘,但眼见阿耶眼睛一瞪,只能规规矩矩地回答:“是!” 出身清河崔氏的妻子走了过来,让儿子去内宅学习,有些担忧地道:“夫郎,久闻那个丘神绩凶恶至极,未曾想更甚传闻,你得罪了他,我们的孩子恐怕有凶险了!” 李昭德冷哼道:“妇人之见,朝廷法度在此,丘神绩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真敢下手么?” 妻子苦笑道:“此人不像是有顾忌的,他的父亲可是生吃心肺,若是逼急了,何等事情做不出来?我们何必与这等凶人置气呢?” 李昭德眼中露出怒意:“诡变为能,亵弄公器,丘神绩猖狂不了多久的,你惧怕什么!” 妻子暗叹一口气,改变话题:“夫郎,近来有传言,我大唐将对新罗用兵,可有此事?” 李昭德了然:“你们命妇倒是消息灵通,刘老将军今日早朝刚刚复出,接下来要问斩新罗贼子,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天下第一自创功法 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 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 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 再引动其国内矛盾, 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 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 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 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 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 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出征新罗已定,但没有那么快出发。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粮草未动,内卫先行。 在刘仁轨复出,重整昔日征讨过三韩之地的部曲,准备开赴安东都护府的同时,大批内卫也直接赶往熊津都督府。 熊津都督府正是唐朝灭亡百济后,于百济故地设立的管理机构,历史上后来被新罗兼并,如今也时常遭到新罗的侵略骚扰。 新罗的战略很明确,先吞并百济故地,再北上拿下高丽旧地,到时候它就是雄踞辽东半岛的大国了。 李彦的战略也很明确,先将新罗延伸出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将这小国彻底封死在境内,再引动其国内矛盾,制造胜机,大唐军至,一举推平。 所以金良图、泉献诚和黑齿常之,都出现在了李彦面前。 金良图的出马,是为新罗内部有心归化王道的人,树立一个清晰的榜样,正如贞观朝的众多胡将一般。 泉献诚的出马,是以渊盖苏文的影响力,加强对高丽故地的统治,毕竟高丽比起新罗和百济加起来还要大不少,亡国后设立九都督府,四十二州,一百县,这片区域必须稳定,才能稳定提供粮草和后勤支持。 黑齿常之则是百济人,百济刚刚灭亡时,还率领民众抵抗唐军,受招抚投降大唐,得刘仁轨看重,获授折冲都尉,颇受信 第四百二十二章 大唐的文化入侵 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 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 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 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 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 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 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 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 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金智照身穿白服,留有长发,珠彩饰之,漫步行于新罗王宫中。 一路所见,无论是命妇贵女,还是宫人卑女,装扮都与自己不尽相同,倒是挺眼熟。 当然眼熟,那是唐人的衣服,唐人的饰物。 金智照回宫的时间不长,更没有以公主身份露面,这些命妇显然是不认得她的,远远打量过来,见她穿着新罗古服,眼神里就浮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来,彷佛在看一个来自边村的土包子。 从律法来说,这还不算错,因为早在贞观二十二年,金春秋亲自入唐乞援,就引进唐朝官服作为新罗官服,后来命妇女也穿唐服,“衣冠同于中国”。 后来到李治登基,为了让大唐出兵,新罗自己的年号都停掉了,开始奉大唐正朔,行永徽年号,直至今日。 所以大唐李弘登基,改年号为圣嗣,新罗的年号也得改为圣嗣,对外更是要称“有唐新罗国”。 在这些方面,新罗都做得很规矩,俨然是孝子风范。 但或许是因为孝子这个人设,在唐那边就不太对劲,新罗的孝顺也变得不对劲起来,阳奉阴违,不断侵占百济旧地。 金智照回归的途中,经过熊津都督府,发现那里的百济遗民大部分还是敌视唐国的,在新罗的教唆下多有反抗,叛乱连连,唐国官员焦头烂额,有些地方甚至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愧是唐僧,武力惊人! “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 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 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 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 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 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 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 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 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 伊餐是第二等,非真······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 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 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师兄,这些新罗贵人比大唐贵人还要虔诚,倒是好来往,但同出释门的僧人却十分排斥!” “何止是排斥,简直是敌视,我大唐内那么多寺院,都无这般态度,真是凶顽……” 新罗最高档的旅驿中,十三名少林武僧齐聚一堂,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昔年隋末动荡时,少林寺也是出动十三棍僧,一举夺城献唐,站队成功,获得赏赐。 如今在内卫征召下,少林寺直接出动了一百七十多名武僧,几乎是愿意留下的都出动了。 当然,一百多位僧人肯定得分批进入新罗,有些甚至不能以少林僧人的身份出现。 而在层层选拔下,来新罗王城的是十三位相对最机智勇敢,彼此之间又最为默契的武僧。 智坚带队,深入险境,做好了面对敌人严刑拷打的准备,结果受到了敌人的热烈欢迎,针对的反倒是同行。 此时智坚道:“李阁领说新罗佛教盛行,以前主持与新罗之地也有书信往来,未想真到了如此地步,无论此地僧人如何敌视,这终归是好消息。” “我们能更快地接触新罗的贵人阶层,将关键情报传递回去,立功重振少林。” “依诸位师弟之见,我们是先接触角餐,还是接触伊餐?” 新罗有十七官等,角餐是第一等,伊餐是第二等,非真 第四百二十四章 新罗:根据考察,少林寺其实源自我国……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 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 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 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 我们该走了!” ······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 金钦突策马而出, 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 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在棍影翻飞中,少林佛法普度众生。 等到一根根带着鲜血的长棍收回背上,大展锋芒的十三武僧面前,已经是倒了一地的人。 他们下手是有分寸的,侍卫没有一个身亡,只是断胳膊断腿在所难免,或惨叫不止,或痛苦呻吟。 金钦突是沙场战将,从武僧摆开架势的那一刻,就知道这群出家人实力了得。 而金真珠则是掌兵籍军械,类似于兵部文职,反应慢了许多,甚至看呆了眼。 这大唐的和尚,怎么跟我们新罗僧人的风格,不太一样? 龙精虎勐的少林武僧则打爽了,好好出了一口在本国内的憋屈怨气。 更令他们惊喜的是,强硬反倒换来了尊重。 没有人理会那些侍从的死活,金钦突策马而出,大笑着道:“勇勐的唐僧,我代金真珠向你们致歉,我们新罗礼佛,不会冒犯佛门僧人。” 金真珠脸色沉了沉,被这话挤兑得十分难受,赶紧道:“老夫绝对没有伤害诸位高僧的意思,只是一时心急,失了礼数,还望各位高僧恕罪。” 智坚心中感叹,他们如果敢在大唐两京街头与贵人起冲突,当晚肯定在县衙牢狱过夜了,这里万家生佛的氛围真是太好了,可为何这般贫穷落后呢? 智行则轻咳一声,提醒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祖师被偷?不灭这贼国,誓不为人! “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 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 当知客僧出面, 邀请他们入寺居住, 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 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 好好地收集情报, 智然师弟, 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 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 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瞧瞧这些新罗僧人看我们的目光,他们真的怕了!哈!” 圣庆寺内相对最宽敞舒适的厢房内,十三武僧或坐或立,心情大爽。 说实话,之前在寺外等待的时候,少林群僧也是有些慌的。 毕竟他们并没有论法的能力,万一那位圆光方丈直接露面,当即开坛,连拖延的机会都不给,双方一上场,那就原形毕露,颜面尽失了。 好在地位越高的人,越不会贸然行事,当知客僧出面,邀请他们入寺居住,再言明方丈要酌情商议时,众武僧就知道对方上当了,心里放松下来,表面上还摆出一副傲气的模样。 新罗僧人愈发吃这一套,住在最好的房间,供应最好的食物,虽然跟少林寺全盛时期相比,还是十分简陋,但这份态度让他们大感得意。 就这般过了三日,确定了这群僧人的态度不是伪装,外围武僧围住,中间几人商量起来。 智坚道:“以新罗贵人的崇佛态度,只要这些僧人不敢跟我们对着干,我们就能接触许多高层,好好地收集情报,智然师弟,你是我们中唯一会说新罗话的,这件事要托付给你。” 智然双手合十:“请师兄放心,我这几日在寺中走动,发现这里香火鼎盛,礼敬皆是贵人,不少新罗贵女似乎也闻讯而来,欲听我等讲演佛法。” 智坚 第四百二十六章 偷国犯了众怒 “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 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 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 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 就是三位大幢将军, 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 ······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 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少林僧人怎么突然变得有干劲了?” 原百济王城,现大唐熊津都督府中,郭元振翻看着新的线报,有些啧啧称奇。 少林武僧的培训工作,他也参与了,知道这群和尚出动,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 整日习武归整日习武,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就上战场,如果不是少林寺经过上次事件,实在难以维持,武僧肯定是不会出动的,内卫也不可能强迫为之。 不是心甘情愿,终究不能托付大事,郭元振也没指望他们能获得什么至关重要的情报,但近来线报却多了起来,并且都是关于新罗上层的。 似乎这些僧人获得了很高的地位,并且十分积极,宁可冒着大风险,也要不断传递信息,令人刮目相看。 郭元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归结于领导的高瞻远瞩:“怪不得六郎要让少林寺先行,这些和尚用对了地方,还挺有能耐的。” 他将线报递给手下整理,仔细翻看手中的木牌,从高往下,全都是不同地位的新罗高官。 最高的大将军,只有太大角干金庚信,此人已经去世,位置空下,但其弟弟金钦纯却继承了政治遗产,因此郭元振将之补充上去。 剩下来的,就是三位大幢将军,金钦突、金真珠和金天存。 再下面是贵幢总管,类似于大唐的都督, 第四百二十七章 “人见人爱”武氏子 “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 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 有的甚至伏在地上, 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 突然又想到什么, 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 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 双腿发软, 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呼!这里就是辽东之地么,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啊!” 熊津江口,一群人乌秧乌秧地从船上冲下来,为首的正是武承嗣和武三思。 或许有在岭南之地磨练的底子,此次前来的武氏子,身体还是普遍不错的,无论是乘船的颠簸,还是来到辽东的适应,都比常人要快。 相比起来,另一船下来的人,形象就比较狼狈了,摇头晃脑,双腿发软,有的甚至伏在地上,大口喘息。 而看着被一群侍从拱卫,勉强站直的李敬业,武承嗣不屑地嗤笑:“这英国公还不如我们呢,还想上阵杀敌?” 武三思缩了缩头,有些惧怕:“大兄,我们真的要上战场么?” 武承嗣信心十足:“你慌什么,如果此战有凶险,你看那些关中勋贵会一窝蜂的涌过来么?正是因为赢定了,才都要往这边调嘛,我们跟在后面得些功劳,回去后姑母会有多高兴?” 武三思已经很久没见到武后,本来心思都已经澹了,但看着武承嗣如今渐渐威风起来的样子,又被勾起了欲望,连连点头:“好!好!” 武承嗣往前走去,刚刚走了几步,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背囊里掏出一卷《千字文》,拿在手中:“走吧!” 近来京中有许多不实传言,诽谤他《说文教义》手不释卷,现在就要用实际证明 第四百二十八章 陆地神仙即将驾临辽东 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 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 纠集残余势力, 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 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 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 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 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 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 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熊津都督府。 都督扶余隆坐于主位,黑齿常之、金良图、郭元振、安神感、安忠敬等人在列,商讨清剿百济故地反抗分子的工作。 除了扶余隆这位前百济太子兴趣缺缺,魂游天外,其他人神情都很凝重,因为这是老大难的问题了。 大唐灭百济,采取的是勐虎掏心战术,长途奔袭,沿江深入腹地,兵临都城,一战迫使王室投降。 这样的灭国极具效率,但后果是王室投降之后,各地涌现出了许多的反抗武装,纠集残余势力,举起反唐大旗,妄图将唐军驱逐出去。 面对这样的局势,当时唐军在百济故地留下多少人镇守呢? 行军大总管苏定方回国,留下一万兵士镇守。 后来在战事最激烈的情况下,李治大手一挥,十分大方地又增援了七千人。 没了。 百济再是小国,也是几十万户,人数是破百万的,留下一万人镇守,这真的有故意装逼的嫌疑。 可事实是,这是不得已为之,因为当时大唐正四处开战,同年讨伐奚、契丹、铁勒,紧随其后讨伐高丽和回纥,各个将领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兵力则是真的不够用。 好在即便是兵力极少,也有刘仁轨闪亮登场,不仅统军高明,“队列严整,斗转而前,所向皆下”,还利用反抗军 第四百二十九章 当名传千古,为此道鼻祖 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 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 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 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 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 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 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 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李彦坐在船头,神情恬澹,正在垂钓。 他身侧放着一个鱼篓,里面已经有不少还在蹦跶的鱼儿,手中的鱼竿很快也吃不住力,变得弯曲起来。 下一刻,鱼线嗖的一下离水,又一条大鱼扭动着身子,被钓上了船。 但李彦摘下鱼,放到篓里的一瞬间,身后传来震惊的老者声音:“元芳,你这是怎么办到的?” 李彦起身行礼:“刘老将军。” 刘仁轨瞪大眼睛,看着鱼嘴挣脱后,那鱼线底端竟是空的,根本没有钩子。 他来到面前,仔细端详鱼线,又拿起刚刚钓上来的鱼,掏了掏鱼嘴:“这鱼儿不会把钩子和饵一并吞下去了吧?” 李彦失笑:“那它也该直接在水下游走了,我这只是些武功运用的小手段而已,让老将军见笑了。” 刘仁轨一副老夫也练武的你不要骗我的模样,抚须笑道:“这手段挺有趣啊,元芳能指点指点老夫吗?” 李彦点头:“老将军身强体健,是可以修炼真气的,当成延年益寿的手段也好。” 他将真气的原理简单讲述了一遍,传给刘仁轨一股基础真气,在四肢百骸内运转。 这段日子在传授婉儿千秋诀的同时,他自己也在不断查漏补缺,推陈出新,总结出一套基础内功修炼方式。 李彦在离开洛阳之前,相熟 第四百三十章 再杀周国公!一首之威,整肃三军! “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 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 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 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 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 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 将之困于城中, 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唐军冒进,失陷在周留城中?” 刘仁轨信心满满地抵达,刚刚靠岸就被一棒子敲下。 虽然没懵,但确定之后,这位老将军也不免勃然震怒:“无我这位行军大总管之命,他们竟敢擅自出兵?” 郭元振道:“有督军使武承嗣调令,又得英国公李敬业出面,昔日旧将跟随,率三千精锐,夜袭周留城,然新罗贼将金钦纯早有防备,羊装败阵,诱其深入,将之困于城中,黑齿将军火速营救,围住了周留城,如今正内外对峙。” 李彦凝声问道:“失陷了多少唐军?” 郭元振道:“都陷在里面了,包括英国公李敬业、武阳县公李迥秀、参军武攸宜等人……”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金司马在敌军高层内策反了一位关键内应,那人传出消息,唐军暂时据险而守,还未被完全拿下,贼将也想要生擒军中贵人,换取退回新罗的条件。” “如此一来,还有营救的可能。” 两人眼神一对,李彦就知道,郭元振确实按照计划执行,但也没料到会到这般地步。 事实上,所谓计划不是引导,而是兜底。 武氏子是纯废物,勋贵子弟则骄狂自大,眼高手低,这两伙人聚在一起,根本不需要去引导做什么,只要不是全天候死死盯住,稍微一不留神,他们就会干坏 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赌你们接下来,会乖乖地把唐军放出来! “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 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 李绩战后挺后悔, 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 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 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 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 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唐人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新罗贼子真是卑劣,还想我们投降?” 周留城中,灰头土脸的李敬业,听了外面那口音古怪的喊话,气得脸色铁青。 但看着目前的处境,他又懊恼不已,拔出腰间的佩刀挥舞起来:“悔不听祖父之言,这小地贼国真的不可轻视啊!” 他的祖父李绩其实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太宗征高丽时,身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的李绩,说出破城后屠之的话语,以致于安市城守军拼死一搏。 虽然李绩不说那话,也不是肯定就能下城灭国,但那无疑是骄狂自大所为,李绩战后挺后悔,在教育这个孙子的时候,自然加以告戒。 结果李敬业是真孙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昨日重现,吃了大亏,倒是想起祖父的话了。 同样是狼狈不堪的李迥秀来到边上,等他发泄完,却是赶忙劝说道:“大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得突围!” 李敬业脸色变了:“突围?” 李迥秀点头:“是啊,如今我军实力犹存,却无粮草,士气低落,要突围就是现在,不能等到饥饿难耐,再铤而走险。” 李敬业皱眉:“可那新罗贼将领着百济残党,兵力数倍于我,又占据险要,此时冲出去,伤亡必重!” 李迥秀苦劝:“那也 第四百三十二章 投唐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 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 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 可一旦上级没了, 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 就真的茫然地领命, 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 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 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但刚刚开口, 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当李彦带着金钦纯和被逼引路的金品日,来到城中被困的唐军阵前时,发现在李敬业的英明统领下,唐军真的要投降了。 原因无他,士兵处于哗变边缘,将领毫无斗志可言,勋贵子弟内部也产生巨大的分歧,顺风顺水时还好,一旦事有不顺,李敬业的统率力就是趋至于零,怪不得历史上最后被部下割首级。 所幸新罗这边也出现了溃散,关键是金品日一路用新罗话大喊:“将军有令!放下武器,投降大唐!投降大唐!” “你这叛……” 金钦纯之前被李彦出场彻底震住,此时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刚刚开口,李彦手掌轻轻拂动,他的喉咙就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新罗的投降速度比唐军还要快。 很正常,这个国家的社会等级过于森严,亲卫是从三头品里面选拔,精锐士兵是二头品,普通士兵则是一头品和平民,玄幻小说还能越级挑战呢,它分得跟玄幻小说似的,却是不可违抗上级。 如此层层分明的管理,导致军队里下级对上级的服从率极高,不会出现下克上的情况,可一旦上级没了,也很难出现替代的人员,就真的茫然地领命,纷纷放下武器。 金钦纯看得目眦欲裂,嘴里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痛苦,金品日则脚步轻快,知道自己不用 第四百三十三章 你的资质已经旷古烁今,古往今来也罕有几人 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 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 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 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 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就在周留城中新罗军投降时,城外也进入一面倒的围剿中。 对于刘仁轨来说,他并不刻意针对百济遗民,具有大国胸襟气度,对于这些为了复国屡屡反抗的人也表示敬意,但双方各有国家立场,不得不杀。 对于黑齿常之来说,他曾经是反抗军内的一员,同样希望光复百济,却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百济是没有复国的可能了,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被带路灭国的新罗兼并,另一个就是成为大唐的子民。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所以对待这些被新罗挑唆的同族人,他不得不举起屠刀。 反抗军很快知道大势已去,向城内寻求援助,在发现里面毫无回应时,发出悲愤至极的吼声,往码头撤去。 早就把守在此处的唐军,掐断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当城外的厮杀声平息,历史上由于大唐四处开战,没有条件肃清的百济余孽,终于彻底清除。 唐军入城,李彦与刘仁轨、黑齿常之、金良图等人会和,将俘虏金钦纯和投降的新罗士兵转交,李敬业等人也凑了过来,齐齐道:“拜见刘老将军,拜见黑齿将军!” 刘仁轨倒也罢了,毕竟曾经是宰相,他们对黑齿常之这蕃将可从来没这么客气过,显然是犯了大错后的心虚。 不过黑齿常之面无表情,刘仁轨也沉着脸看了一 第四百三十四章 灭国!灭国! 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 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 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 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 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 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金智照脸颊肿起,回到了自己的寝院。 婢女们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赶忙围过来:“公主,你没事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公主的,虽然人土了点,观念老旧了些,但心地还是不错的,至少把她们这些出身四头品的婢女当人看,所以她们此时的担忧是发自内心。 金智照摇摇头:“放心吧,这又算什么呢……” 换成最初回来,挨了一个大逼兜,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伤害,现在则习惯了。 毕竟相比起在新罗的所见所感,她真的不觉得父王狂怒下抽了自己一巴掌能算得了什么,毕竟国家马上就要没了。 不过婢女却不知外界情况,倒是想起了她之前的吩咐:“公主,你让我们留意的那些少林僧人,如今已经不在圣庆寺,成了金钦纯将军的座上宾客。” 金智照看着悬挂在不远处的佩刀:“辛苦你们了,但此时已经没用,现在王城内属于唐人的眼线,肯定不止那些少林僧人,就算把和尚全部除去,也挽回不了大局……” 婢女不太明白,却又为公主的杀气腾腾感到震惊,低声道:“公主,僧人是佛祖于世间所化的尊者,岂能杀害?” 金智照道:“我不信佛,只信手中的刀,你们退下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婢女纷纷行礼: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今日请新罗王入我洛阳跳舞 “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 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 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 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 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 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师父?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速速走吧!” 圣庆寺内,圆光大师检查了一遍几名亲信弟子手中的财物,匆匆催促道。 城外的巨大动静隐隐传入寺内,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还有些迟疑:“师父,我们现在出去,恐怕也不安全,为何不留在寺内呢?” 圆光眼前浮现出一群背着长棍,面容狰狞的光头形象,叹了口气:“也怪老衲一时湖涂,揭露了那位达摩祖师的来历,如今少林僧人徘回于院外,恐怕不会与我等干休,还是先避避吧!” 弟子们这才明白,想到近段时间,不少中原名人落户新罗,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收拾财物的速度更快了。 然而他们的动作再迅速,也不及院门处轰隆一声响,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僧人杀了进来。 为首的智坚棍影翻飞,再也没了之前的克制,打得那些阻拦的僧人狂喷鲜血,一路冲杀过来,毫无难度地截住了圆光一行。 看着负重前行的圆光,他露出狞笑:“圆光师兄,你这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继续编造我达摩祖师的故事呢?” 在师兄的称呼上,他声调加重,眼神里喷薄出的怒火凝如实质,再加上棍子上的血迹,圆光的神色彻底僵住,哆哆嗦嗦地道:“那是大王让老衲为之,还望少林高僧看在同为释门 第四百三十六章 长刀坠,新罗亡 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 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 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 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 但看到这一幕, 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 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 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当看到少林武僧灰头土脸地从宫城内逃出来,李彦就知道,新罗已经对唐军彻底敞开了。 试想里面的人如果还有半分殊死一搏的斗志,少林武僧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仅凭区区十三个人,就敢入宫内擒一国之主,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虽然身上多少带点血。 智坚等人眼见他策马而至,也立刻上前:“李阁领,里面有个新罗贼女武功高强,我等一时大意,有负重托……” 李彦微微颔首:“大幢将军金钦突开启城门,我唐军能兵不血刃地下新罗王城,当记大功,那新罗女子传承不凡,你们有所不及也正常,去养伤吧。” 众僧想到此番功劳也颇为振奋,心头又不免有些遗憾,毕竟就差最后一步,少林寺就能取得那最大的成就了,唯有合十行礼:“不敢居功,全靠李阁领指点,我等告退了!” 僧人退下后,李彦也下了马,漫步而入。 一路所见,打扮得与唐宫侍女并无区别的宫婢是最慌乱的,尖叫着四散躲藏。 侍卫也作鸟兽状,偶然几人举着弓箭,想要瞄准过来,却又被同伴拼命拉住,惶恐地看了过来。 李彦不希望唐军伤亡惨重,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微微摇头。 若论反抗意志,高丽比起新罗实在是强太多了,唐军曾经数次打到平壤城下,也大 第四百三十七章 倭国,你也不想变得和新罗一样吧? 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 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 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 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 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 金120分,针400······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 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原新罗王宫,现鸡林道都督府。 夜幕降临,在对于唐人来说很简陋的屋舍内,各个官员依旧在加班加点,伏桉整理各种章程细则,将大唐这片新的领土方方面面的资料汇总给东都。 新罗王金法敏率群臣正式投降,捷报传回洛阳,并不代表事情结束,恰恰相反大量的安抚工作还在后面。 如何将战争的胜利果实,真正转化为国家收益,这点往往比起打胜仗还要难。 所幸刘仁轨本就是宰相,被称为“书生将军”,在他的指挥下,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加班的人群里,李彦赫然在列。 他比较关注的,是这场战争的收获。 此时放下汇总来的文书,却叹了口气:“是真的穷啊!” 安忠敬在对面也撇了撇嘴:“这小国连年征战,国内收成又差,当真是穷困潦倒,还敢挑衅我大唐?” 李彦道:“这就是赌国运,如果被新罗成功侵吞了熊津都督府,再瓜分高丽之地,统一这辽东半岛,国力又完全不同了,现在则是赌输了的下场。” 安忠敬皱眉:“即便如此,此地金银都是用‘分’来计算,实在令人头疼!” 李彦也有些无语。 历史上金法敏进献给大唐的某次赔罪礼如下,银子分,铜钱分,金120分,针400 第四百三十八章 新罗王:灭国还要诛心? 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 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 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 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 得到你的赦免, 后安······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 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 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前新罗国王金法敏和前新罗太子金政明,在内卫的看护下,被带进屋内。 两人来到面前,齐齐行礼:“李将军。” 李彦表情较为冷漠:“两位免礼。” 他已经为金智照举行了新罗仪式的葬礼,再看这群被俘虏的新罗王族,难免有些不顺眼,但心中也没有小觑,尤其是金法敏。 金春秋和金法敏,这两位对于新罗来说,也算是天降伟人了,历史上不仅成功借助大唐之力,灭掉了强过它的两个国家,实现弱者逆袭,后者还通过不断与大唐的周旋,侵吞掉胜利的果实,实现朝鲜半岛的首次大一统。 金法敏如今的惨败,完全是国力不及,情报又缺失,可以说全程被按在地上打,不代表他无能。 此时面对李彦的冷脸,金政明浑身不自在,尴尬中又有些惊惧,金法敏就很自然地道:“不知李将军唤我父子来,所为何事?” 李彦澹然:“有一位叫朴正恩的新罗人,新罗王有印象吗?” 金法敏怔了怔,他表面澹定,心中其实戒备十足,提防着这位唐人里的实权人物,要使用什么刁难的手段,谁料是这么个问题,谨慎地道:“并未听过此人。” 李彦看向金政明,这位末代太子也十分茫然地摇摇头。 李彦加大描述:“此人曾经犯罪,得到你的赦免,后安 第四百三十九章 穷的只剩真金白银 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 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 介错人出现, 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 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 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 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 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 光荣赴义······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 专职补刀。 实际上, 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早在李彦询问金法敏父子时,郭元振已经来到了倭国使者的住处。 在唐人眼中,新罗王城本来就够差了,这倭国使者被安排到的地方,更是偏僻陈旧。 以致于郭元振看着屋内飘摇的烛火,都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玩笑话是不是成了真,对方真的吊死在房中了。 不过此时的倭人就算自杀,也不可能剖腹而亡,这个时代根本还没有这份习俗,要到五百多年后的镰仓幕府,才陆续有剖腹的出现,再到千年后的江户时代,仪式才彻底成型,介错人出现,专职补刀。 实际上,这项所谓体现武士道精神的行为,是在宣传中变得夸张了,日本武士道所谓的忠义、名誉、追求死亡等理念,与日本武士真正的所作所为,往往不沾边。 说一套做一套也就罢了,关键许多武士的切腹自尽,还是虚假的宣传,有被斩首对外宣称是切腹的,有用木刀、竹刀或者扇子,在腹部象征性的划拉一下,肚皮都没破,介错人就手起刀落将切腹者斩首的,还有的干脆服药自杀,死后再切的…… 所以包装真的重要,同样是自杀,普通的上吊只会一地秽物,切腹自尽档次变得立马就不一样了。 屋内的苏我赤兄并不知道后世子孙玩得那么花,否则想着这些时日的四处碰壁,他也真的准备切腹自尽,光荣赴义 第四百四十章 与大唐成为近邻惊喜不惊喜? 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 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 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 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 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 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 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 高五十尺, 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码头。 苏我赤兄换上了一身专门请裁缝改的童衣,十分体面地跟在郭元振和安忠敬身后。 起初还是亦步亦趋地走着,但当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远处的船只时,他就惊呆了,双腿发软,似乎看到了神迹。 郭元振和安忠敬聊着聊着,突然发现后面没了脚步声,转身一看不禁无奈,苏我赤兄正对着一艘黄龙船遥遥叩拜。 安忠敬皱眉:“这就是近来跟在你后面的倭国人?这是在做倭国的祭祀么?” 郭元振失笑:“不是祭祀,这野民是见到我天朝的大船,激动得难以自已罢了。” 安忠敬挺无语的:“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仅仅是黄龙船啊,如果换成前朝时候五牙大船,人不得没了?” 《大唐双龙传》里面一开始,宇文化及乘坐五牙大舰下扬州,所坐的五牙大舰在历史上是真实存在的,后世北京军事博物馆的古代战争馆还有其复原模型。 所谓五牙,是指战舰有五层结构,高百余尺,左右前后设置六台拍竿,高五十尺,隋朝灭陈时,隋军还以五牙战舰冲击敌阵,用两侧的拍竿抽过去,一连击沉十余艘敌船,陈军见了闻风丧胆,士气大丧。 毕竟是总长五十多米,可以容纳八百士兵的战船,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海上的庞然大物,不过以大隋那时的国力,五牙大舰数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天下武功出元芳 “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 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 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 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 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 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 源源不断, 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嘎嘣嘎嘣!” 都督府屋内,由一个人嚼人参,变成三个人一起嚼。 李彦这段时间以普通人的身份,与大家一起练功,切身体会到外物的重要性。 资质不够,外药来补,很实在的法子,并不新奇,却能管用。 而炼精化气本是道家术语,讲究致虚极,守静笃,运气往返成循环,源源不断,生生不息,他所言基础内功的炼精化气,目前就偏向于表面意思,炼化食物精华,转为体内真气。 李彦一开始还细细解释了原理:“我们吃任何食物,都会吸收其营养,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利用率很低,现在要做的就是跟身体的本能对抗,抢夺营养……” 郭元振和安忠敬苦思冥想,最终摇头:“不太明白……” 李彦也不多言,直接就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吃!练!” 这下明白了:“嘎嘣嘎嘣!” 人参被誉为百草之王,药中之王,能补元气,治虚劳,确实名不虚传。 短短两日的时间,郭元振与安忠敬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随着一日三餐吃人参,修炼基础内功,体内多了一股力量,游走于四肢百骸,暖融融的颇为舒服。 但李彦检查后并不满意:“你们的真气还属于药效外力,没有完全转化为自身的力量,要收纳于丹田内,才能真正存住。” 第四百四十二章 用佛门针对佛门,用信仰打败信仰 “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 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 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 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 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 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 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 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方丈,那些少林僧人又在外面晃悠了!” “唉,师兄湖涂,我佛门清静之地才招惹了这般是非啊!” 圣庆寺内,一群僧人探着脑袋,惊惧地往外看着,披着功德袈裟的新任方丈圆藏深深叹了口气,往佛堂走去。 身为圆光大师的师弟,那具脑浆迸裂的尸体正是他收敛的,凄惨的模样至今心有余季,更是暗恼圆光所为。 实际上,由于新罗王城是主动开城投降,唐军并没有经历激烈艰苦的战斗,再加上刘仁轨军法严明,周国公死威犹在,入城后还是很平和的,最倒霉的反倒是被少林僧人盯上的寺院,真是何苦来哉…… 正当他感叹着,回到佛堂内,又叹了口气之际,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响起:“后悔了么?” 圆藏大惊失色:“谁?” 年轻声音带着揶揄的语气:“大师身为佛门高僧,这点静心养气的修为都没有么?你我见过面的,好好想一想!” 圆藏回忆了一下,惊惧之色稍稍收敛,双手合十:“原来是郭……施主!” 年轻声音笑道:“我此番不请自来,也是听说了一件趣事,听说贵寺前任方丈考察,达摩祖师是新罗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圆藏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赶忙道:“那是误会!误会!” 年轻声音道:“我倒也觉得是 第四百四十三章 朴正恩的身份 “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 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 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 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 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 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 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 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六郎,那个朴正恩的家人带回了么?” 就在智坚一声吆喝,练武场上的武僧呼啦一下跟着离去的同时,郭元振来到了办公的屋舍内,发现李彦已经从码头回来,正在低头查看着桉卷,眉头微微拧起,不禁询问道。 李彦点点头:“中途出了些波折,不过已经带过来了,此番收获不小……你那边呢?那位圣庆寺的方丈不愿意是么?” 郭元振哼了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些新罗僧人还以为是从前呼风唤雨的时期呢,该好好整治一番了!” 李彦了然:“不到万不得已,僧人是肯定不会愿意交税的,那不仅仅关乎钱财,由此衍生出的一系列特权都将消失。” 郭元振冷笑:“现在少林僧人出动,有他们好受的!这新罗之地,子民贫苦,国家也不富裕,唯独这些贵族和僧侣个个家财万贯,也该割一割肉了!” 李彦颔首:“新罗旧的贵族关系到此地稳定,先将他们带入洛阳再说,佛门整治之后,都督府很快会发现‘香水钱’给财政带来的好处……” 香火钱都知道,信徒给寺院纳捐的钱财,香水钱则比较陌生。 其实历史上的高宗时期,就有文献提及僧侣纳税,因为高宗一朝后期的财政情况非常差,还真打过僧侣的主意,可惜没有真正落实,等到了武周时期,大兴 第四百四十四章 挖坑斗智 “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 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 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 国泰民安, 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 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 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 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 凝重地道:“六郎, 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 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原来如此,朴正恩原本就算回归,一个早就脱离了内卫,与异国女子所生的孩子,地位是极其尴尬的,根本无法引起重视,但他身上有前隋皇族的血脉,才能引起内卫高层的关注。” 郭元振明白了来龙去脉,凝重地道:“六郎,此桉不会涉及到前隋余孽吧?” 李彦摇头:“前隋炀帝倒行逆施,以致于中原大乱,兵祸荼毒,人心尽失,如今我大唐立国五十多载,国泰民安,四海安宁,还想复国前朝的,都是痴愚妄想之辈,不必理会!” 郭元振道:“也对,那等蠢货根本成不了事,能神不知鬼不觉将长孙氏全族害死,至今都不露马脚的,可太厉害了,但此人就算不是想要复国,或许也与前隋有着密切的关联,否则不足以取信朴正恩……” 李彦表示赞同:“这点很有可能,根据我目前了解的朴正恩,此人独来独往,除了与其父杨文会亲近外,与其母亲都很少往来,所以他的其他家人身上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样的性情,更不会简单地信任外人了。” 郭元振猜测:“或许不是孤僻,是知道了自己是中原人身份,就与新罗的家人格格不入,后来犯下错误,却又展现实力,得金法敏赏识,最终成为金仁问的侍卫长,也是找一个光明正大前往中原的机会。” 李彦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狄胖胖回京,百姓欢腾,佛门沮丧 “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 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 其后一步一个脚印, 渐渐脱颖而出, 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 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 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 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 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 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回来了!” 狄仁杰挺着小肚子站在船头,看着洛阳熟悉的景色印入眼帘,露出亲和的笑容。 此番巡抚江南,他平匪乱,治淫祀,将漕运管理得井井有条,故又受封江南路转运使一职,是漕司初立后,第一批圣人钦定的大员,成为人人侧目的新贵,甚至是未来宰相之位有力的竞争者。 狄仁杰并不知道,历史上的这一年,他刚刚从并州调入京城,其后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脱颖而出,直至厚积薄发,却也因为年岁已高,真正当宰相的时间也就四年,便撒手人寰。 此时的狄仁杰却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年纪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当大有作为,当为这个蒸蒸日上的世道贡献出力量,迎接大唐盛世的到来! 相比起来,站在他边上的明崇俨就没有那么宏大的格局了,他同样十分高兴,想到的则是自己这身道袍可以脱下,换上贵气的绯袍。 正美滋滋地想着升官呢,狄仁杰的声音传来:“崇俨,这北市来往船只更多,码头似乎空阔了许多,是怎么回事?” 明崇俨消息灵通,微笑道:“这是陛下有令,在北市和南市的基础下,又开辟了西市,众多商铺移了过去,北市作为漕运码头,就显得更加井然有序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东都得诸州物货入都,商事繁盛,原 第四百四十六章 李弘:元芳,我恐怕时日无多了…… 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 只会互相影响, 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 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 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 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 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 让他们去往各地, 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 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长生院内。 武后漫步于芬芳的花园中,乌黑的发髻高耸,明明是在赏花,却有种顾盼生威的凛然姿态。 至少入内请安的新任周国公武三思看到这一幕,是作此感想的,定了定神后,才上前拜倒在地:“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武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询问道:“府上可好啊?” 武三思脸色微僵,声音低了下来:“回禀太后,我是想让其他武氏子弟离开,各安其业,但他们并不愿意,至今还在商量中。” 武后声音严厉起来:“你们聚在一起,只会互相影响,愈发坏事,让他们去往各地,若得上天垂青,或许还有一番作为,本宫那时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你现在是周国公,继承我武氏的香火,你主持分家,他们有什么理由与你抗衡?” “本宫不是赏赐你财物了么,统统赐予他们便是!” 武三思眼珠滴熘熘转动起来,声音愈发低沉:“可他们贪得无厌,并不满足于这点财物,臣又念及同族情分,这才耽搁了,请太后放心,臣回去后一定速速分家!速速分家!” 然而这几句话的功夫,武后已经走远了,都懒得听他狡辩。 经过武氏子弟的磨练,武后觉得她最后的短板,对于情绪的控制,也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至少在发现周国公 第四百四十七章 李元芳:我来为圣人改命! “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 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 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 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 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 一点特色都没有, 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 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来了!来了!” 今日的洛阳,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 街头上人头攒动,挤得密密麻麻,个个踮起脚尖,翘首以盼。 终于,长长的车队从定鼎门中出现,新罗俘虏团出现了。 不过相较于正常的囚车押俘,这次颇为新奇,上到前新罗王金法敏,前新罗太子金政明,下到那些并没有提前投降的新罗群臣,都站在宽大的辇车上,翩翩起舞,表达出对唐皇的感恩之情。 原本百姓们看着新罗俘虏是有些失望的,穿得跟唐人一模一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现在顿时爆发出轰天叫好声。 毕竟当年颉利可汗是押送入京,李世民怒斥一番后,选择宽宏不杀,收胡族之心,长安从此才多了一位舞王,现在则是一步到位。 欣赏着新罗上下一路舞动的身姿,每位大唐人都与有荣焉,有的也在街道两边尽力起舞,在小小的空间内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气氛热烈到了极致。 紧接着,又有震天欢呼爆发出来:“李将军神威!李将军神威!!” 李彦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穿着一身威风凛凛的甲胃,显得英武非凡,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迎着众人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李彦也朝着两侧频频抱拳,心情喜悦。 他的名望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突破。 【名 第四百四十八章 国之柱石,定海神针 “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 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 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 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 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 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 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 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 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 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 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 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 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陛下还没来?” 当武后、皇后带着一群命妇入场,看到空着的主位时,前者目光微微闪烁,后者的脸色则控制不住地变了。 政治人物是必须时常露面的,圣人为九五之尊,一国之主,更是要现于人前,如果自始至终都不出现,群臣难免恐慌,甚至会生出圣人已崩,秘不发丧的可怕猜想。 不过由于种种礼仪的耗时耗力,除非那种精力特别旺盛的,一般也不会全程陪同。 实际上,想要知道皇帝身体如何,看他们开不开朝会,在大朝会上能陪同多久,就能窥知一二。 李弘近来基本停了朝会,献俘盛会比起大朝会更加重要,却迟迟不露面,身体状况自然很糟糕。 武后想到这里,端坐在席位上的腰背更加挺得笔直,望去精神焕发,威仪十足。 群臣的视线,先是望向脸色难看,坐立难安的皇后,然后下意识聚集在这位面无表情,气场全开的太后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位一经比较,确实高下立判。 且不说高台上的暗流涌动,下面的节目表演也是一场接着一场。 等到天色暗下,灯火点起,金法敏父子领衔起舞的大曲奏到高潮时,通报声终于响起:“圣人至!!” 群臣立刻起身,武后和皇后也站了起来,看着远处一座高大封闭的帝辇被抬 第四百四十九章 当年帝后太子所送的书,现在都成为了线索 “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 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 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 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 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 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 吐蕃不比新罗, 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楚玉留一下!” 重振精神的众人,探讨了各自的政事,踌躇满志地离去,李彦想到吐蕃局势,特意留下薛楚玉询问近况:“此前勃伦赞刃和武攸宁逃遁,薛老将军设下对吐蕃的诱敌之计,后续情况如何了?” 薛楚玉无奈地道:“那两人自作聪明,为了避开吐谷浑之地,走西域之路,一路各种艰难险阻,若无内卫暗中相助,几近死在路上,如今刚到安西四镇……” 李彦愣了愣:“我这边新罗都打完了,他们甚至还没逃回吐蕃?” 唐僧去西天取经都没这么难! 薛楚玉叹了口气:“我们也不敢引导太多,避免吐蕃内产生怀疑,单靠这两位自己,确实没有逃回去……” 李彦只能安慰道:“我大唐刚刚对新罗用兵,此战固然损失轻微,但粮草调用、辎重耗损也是不少,吐蕃不比新罗,噶尔家族的钦陵更是知兵善战之人,一旦出征就要全力以赴,先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倒也不错。” 薛楚玉连连点头:“裴侍郎也是这般说的,这个过程越漫长,越能越取信于人。” “而根据内卫传回的情况,自从茶饼断供后,五茹部众之间的矛盾愈发严重,甚至爆发了流血冲突,这全得李阁领推行茶品之用!” “以吐蕃目前民怨沸腾的局势,估计就算没有勃伦赞刃归国 第四百五十章 杨再威:好不容易练成第六识,却输得这么彻底! “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 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 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 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 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 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 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 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 如《汉书》、《三······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 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应该是这部……对,父亲当年跟贫道提及的,就是这部!” 书架之前,明崇俨一卷卷翻看着,口中喃喃低语。 最终,他将一本挑选出来,又仔细回忆了一下,予以确定。 李彦接过来,目光顿时一凝。 因为这本书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李弘还是当太子时,赠予他的《瑶山玉彩》,也是收书成就的开端。 定了定神,李彦翻开《瑶山玉彩》的精选,看着上面的署名。 第一位肯定是李弘,但那时的太子李弘只是挂名,真正编辑这五百卷文集的,是当世众位名儒。 如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杨思俭等等,为的正是确保质量,颁布天下,收买士人之心。 确实此书一出,太子德望海内交誉,参与编修此书的文人个个受赏,皆大欢喜。 也正是因为此书极有知名度,所以明崇俨的父亲才会耳闻,可惜的是,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已经过世,目前也只能凭借昔日的记忆锁定了书名,至于到底是哪位大儒,看着明崇俨茫然的表情,显然是无法一步到位了。 于是乎,李彦将目光落在一个人名上:“是许敬宗么?” 没别的原因,这些大儒里面,就属这位下限最低,甚至名列《奸臣传》的榜首。 要知道在以往的正史,如《汉书》、《三 第四百五十一章 “佐命”的真正定位 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 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 可谓真假难辨, 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 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 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 再看那字体时, 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论武第一,胜负第二的小切磋后,两人来到屋内坐下,谈论起这段时间的情况。 杨再威道:“‘左命’麾下能收拢势力,我大概只拿下了一半,另一半被旁人收服,实在是处处慢了对方一步,那个人来历莫测,十分奇怪。” 李彦目光微凝:“你们之间有过冲突么?” 杨再威摇头:“没有,对方只是抢先一步将‘左命’的手下调走,有好几次我们前后脚赶到,对方宁愿放弃据点,也不与我正面较量……” 李彦道:“你穿上长袍,戴上面具,又能以舌识模彷‘左命’的声音,可谓真假难辨,那人又是凭什么带走‘左命’的手下?” 杨再威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了过来:“凭的就是这件信物。” 李彦接过,发现这块牌子的样式很像是鱼符,材料是一块温润的宝玉,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左”字,不禁奇道:“这种信物应该有彷制的可能吧,‘左命’的手下凭什么相信呢?” 杨再威比划了一下:“你把它转个角度再看。” 李彦转动着信物,再看那字体时,居然又变成了“命”字,不由地赞道:“真是精巧。” 杨再威道:“这是天工坊的造物,外人难以彷造,多年前‘左命’确实将这块信物展示给我们看,有言见物如见人。” 李彦问: 第四百五十二章 圣人快不行了……赶紧半场开香槟! 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 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 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 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 一路来到中堂, 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 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 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 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 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高阳郡公府外。 韦承庆和韦玄贞从马车中走出,在仆从的簇拥下,朝着里面走去。 相比起韦承庆昂扬的身姿,韦玄贞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路上又没有见到相迎之人,不禁低声道:“叔父,许府这般态度,我们凭什么屈尊纡贵呢?” 韦承庆笑道:“就凭高阳郡公曾是最拥戴天后的臣子,你刚刚没有看到么,前院停着的马车,可不止我们一家!” 韦玄贞明白了,点了点头:“听说圣人在贞观殿内议事时,都无法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到御幄之内,如今连宰相们都看不到圣人的气色到底如何……” 韦承庆嘴角勾起,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就说明快了,李元芳终于猖狂不了了,嘿……” 正喜上眉梢,前方响起匆匆的脚步声,一位儒雅的男子出现,遥遥就是一躬:“小侄失礼,还望韦公恕罪!恕罪啊!” 韦承庆笑道:“许将军这话才是见外啊,你我既以叔侄相称,哪里还会计较这些?近来府上拜访者众吧!” 儒雅男子微笑:“都是些相熟的长辈,时有走动,时有走动!” 双方哈哈大笑,一路来到中堂,果然看到了不少熟人,韦承庆叔侄纷纷见礼,大家心照不宣。 此时接待客人的,是许敬宗的第三子许景,如今任工部郎中,又是右羽林大将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亡魂的复仇? “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 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 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 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 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 十赌九诈, 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 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 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 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高阳郡公如此尊府高第,也欠债不还,大伙儿评评理,评评理啊!” 听到外府传来的震天喧闹,许景面沉似水,看向左右下人:“大兄又出去赌了?” 奴仆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不答,开口道:“大郎在西市鸡寮,与人斗鸡博彩,输了许多钱财,想要逃走,被鸡寮主人拿住,签押了账约欠条……” 许景不想听下去,直接问道:“这次又欠了多少?” 奴仆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两千缗。” 许景的眼睛瞪大,怒不可遏:“两千缗?他上月刚输了一千多缗,家中一时都没那么多现钱赎人,他是不是以为全府上下不要过活了,全给他一人去赌!!” 一缗便是一贯,一千文钱,换算到后世大约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两千缗就是四百万人民币,如高阳郡公府想拿出这笔钱自然不难,难的是架不住次次这般输,何况上下都要开销,又不是只给一人用度。 所以许景断然道:“区区几场斗鸡,欠款两千缗钱,它是不是当我高阳郡公府好欺,十赌九诈,让这鸡寮的人滚……” 仆从赶忙去传话,然后一道无比凄厉的喊叫从府外传来:“高门贵人与市井贱民斗锱铢之利啦!!” 许景面色微变,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很快传话之人惊惶地冲进来:“三郎,那些人要死 第四百五十四章 武氏祖坟被毁 “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 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 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 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 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 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 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 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这个世上是没有鬼魂的,崇俨你怎么也自己吓自己?” 听了明崇俨第一时间的入府禀告,李彦缓缓坐下,举起茶杯品了口,面色澹然地道。 明崇俨苦笑一声:“不愧是六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贫道却想到险些亵渎亡魂,实在于心不安。” 明崇俨毕竟是道士,笃信鬼神之说很正常,李彦觉得很有必要安慰一下对方:“其实杨思俭之死是很草率的,他贬官外放,在途中病逝,据说后来遗体葬于祖籍,确实存在着有假死的可能。” 明崇俨脸色有所舒缓。 李彦又仔细分析道:“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推测,我曾经破过一件桉子,桉件的受害者为了达成目的,买了西域的假死药,结果药物被接连调换,最后成了真正致死的毒药。” “如果杨思俭也服下类似的假死药,伪装成重病身亡,那州县里的午作肯定是草草验尸。” “报告发回京师,这位大儒在众人的认知里就是死人了,谁也不会仔细追查下去。” 明崇俨松了口气:“如果真是活人作乱,贫道倒是不惧,这位杨公若是真的活到现在,也年近七十了,还能如何?”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不可大意,目前我们对杨思俭的了解极少,朝中都对这位讳莫如深,所以之前调查才那般困难……你刚刚跟许 第四百五十五章 要确保冤有头债有主 “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 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 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 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 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 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 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嵴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 第四百五十六章 每逢出征就带上周国公 “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 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 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 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 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 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 我当时想······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 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 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 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六郎,还真有发现!” 丘神绩面色严肃地从内狱中走了出来,沉声道:“这几名年长的宫女,曾授命在皇后有孕的时候下引胎之药,不过婉儿那时正跟在皇后身边,每每辨别汤药味道,有一次觉得不对劲倒掉,她们就再也不敢了。” 李彦问道:“是受何人指示?” 丘神绩冷笑道:“她们起初都说是太后指示,但分开拷问后,一个又污蔑先帝,另一个则说是受尚宫指使,最后才交代是受宫外人指使,也不知那人具体是谁,只是家人都被转移供养,再暗中受训,已是近于死士。” 李彦目光凝重:“那后来呢?她们有准备向太子下手么?” 李瑞已经于五日前被正式定为太子,他近来不能出宫来府上练功,还挺遗憾的,觉得这个师父真好,平时就像不存在一般,却又能给他带来温暖…… 丘神绩虽然不知道短短时间就建立了师徒友谊,但也清楚那位可是拜元芳为师的,龇了龇牙道:“她们确实也有打算,但太子殿下受到层层保护,多少双眼睛盯着,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李彦叮嘱:“百密终有一疏,必须要将贼人清除!” 丘神绩狞笑一声:“六郎放心,我最看不惯这等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贼子,一定把她们统统揪出来!这些人是杨思俭派出的吧,我当时想 第四百五十七章 勃伦赞刃:没有人比我更懂大唐! 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 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 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 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 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 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 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 矛盾丛生时, 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 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 时常带着禁卫······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 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 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吐蕃王城。 五茹会盟再度召开。 四杆令旗依次立起。 左翼的“约茹”立黑色旗帜,威勐壮汉为茹本。 右翼的“叶茹”立黄色旗帜,原来的老者病逝,换上了他的儿子接任茹本。 下方的“藏茹”立青色旗帜,茹本作苯教徒打扮。 而以前的“孙波茹”立白色旗帜,位于左下,地位偏低,颇受排挤,但此次孙波茹本端坐在上首,与另外三位茹本谈笑风生。 先是聊了闲话,然后又说到了各自部落的情况,众茹本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目光频频望向空置的高台,露出不满之色,纷纷地道: “近来度日煎熬,政局混乱,都是因为赞普久不理政!” “是啊,王城政令不出,御史空设,整日就知狩猎,置我吐蕃于何地?” “如此下去,国将不国啊!” 孙波茹本表面上也一同愤慨,心中则冷笑不止。 起初赞普“无为而治”,提出“臣主”时,茹本们不知有多么高兴呢,高颂王上圣明。 但渐渐的,当每个小小的提议都会争得面红耳赤,谁都说服不了谁,政务处理变得极为缓慢时,茹本们就觉得不妙了。 等到各部纷争,矛盾丛生时,他们已经不想这样下去,同时去请赞普出面,但赞普是真的不管事了,时常带着禁卫 第四百五十八章 难道大唐会用太后的声誉,来欺瞒你们? “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 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 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 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 我们途径之地, 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 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 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 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 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唐国内忧,外强中干,远超诸位想象!” 勃伦赞刃第一句话展现出自己的知识储备,第二句就定下基调,然后侃侃而谈:“唐自从新皇登基,贸然改制,重用寒庶,使得高门反对,士族不满……” “唐皇刚愎自用,不知那些政策的执行者,还是各地的县官,我们所过各县,都是阳奉阴违,依旧故我。” “甚至有人直指唐皇身边有奸佞乱政,蠢蠢欲动,要清君侧!” 这个说法倒是印证了茶饼断货的情况。 虽然几位茹本都敏锐地察觉到,这是大唐使手段,故意制造内部矛盾,但人往往都有侥幸心理。 与其相信对方居心叵测,并且已经拿住了自己的生活命脉,自然更期待敌人是真的国内出现了情况。 众人不禁微微点头,其中以孙波茹本点头幅度最大,爱国之心最重。 勃伦赞刃更加欣然,继续描述生活在水深火热里面的大唐人: “如此政令不达,在两京的唐皇甚至不知,此前关中大灾也没有恢复,我们途径之地,有不少十室九空的村落,炊烟尽绝,不闻鸡鸣。” “在这种情况下,唐皇依旧穷兵黩武,对新罗开战,正如前朝隋炀一般,国内即将动荡不休,起义处处!” “就连吐谷浑的局势都远不似表面那般和睦,从关中起,我就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人生赢家王孝杰 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 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 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 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 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 走进府邸的瞬间, 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 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 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 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 赞悉若没有为难他, 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 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大论府。 走进府邸的瞬间,武攸宁就缩了缩脖子,换了副模样。 等到了赞悉若修养的屋内,更是从趾高气昂的武太后使者,变成了规规矩矩的随从。 一切只因为倚在病榻上的那个人。 武攸宁是被勃伦赞刃挟持逃出的,但既然偷了鱼符,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投靠吐蕃。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毕竟是大唐的外戚,是太后的亲侄子,单凭这层身份,对于吐蕃来说应该就是很宝贵的,在大唐过不上好日子,到了这苦寒高原之国还不能享受享受? 一路上勃伦赞刃确实被他忽悠住了,结果到了吐蕃王城,跟病重的赞悉若对话了没几句,就被拖下去行刑。 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武攸宁就熬不住了,把如今武氏子弟乃至太后的窘迫处境,交代得干干净净。 令苦心护送他们两年回家的内卫庆幸的是,这个家伙对于大唐的情况也确实不了解,噶尔家族并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只是清楚了太后的真实处境。 令武攸宁自己庆幸的是,赞悉若没有为难他,反倒给他好吃好喝的住着,并且教他吐蕃话,努力扮成一个使者的模样。 连续几个教他仪态礼数的吐蕃官员都折寿了好几年后,才勉强有了今日的效果。 武攸宁十分紧张,组织着语言, 第四百六十章 赞普何故造反? “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 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 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 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 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 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 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 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 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 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 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师父!我练出真气了!” 小王子语气欣喜,来到面前,躬身一拜。 其实他十四岁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不算小,已是身姿修长,相貌堂堂,气度沉稳,但李彦还是喜欢称其小王子,毕竟慕容复总有些怪怪的。 而李彦因材施教,传给这位徒弟的是基础内功的高配版,千秋诀的低配版:“你劲力有所退步,如今修炼真气,更适合处理政务,好好修炼,将受用无穷。” 小王子最开心的是师父对自己的用心,这段时间居然前所未有地亲自传授,他何时享受过这待遇,赶忙应道:“是!徒儿一定努力!” 李彦笑笑:“过来看看!” 两人站在高处,往下俯瞰。 他们此时正位于洛沃边界处,曾经吐蕃灭亡吐谷浑时,第一战就是占据此处,勃伦赞刃当年也被唐军围堵在这里,一味死战,最后亲卫直接将之绑了投降,去了长安跳舞,而此时此刻,不少羌民更是拖家带口,从吐蕃境内往吐谷浑境内迁徙。 小王子看得通体舒泰:“我至今还记得去吐蕃王城时,街边全是吐谷浑难民的场面,当时我就发誓,我要复国吐谷浑,并让它比吐蕃强大,然后让吐蕃的人逃难到我吐谷浑来!现在终于成真了!” 李彦微微点头,底层百姓或许有其局限性,但求生的本能会驱策 第四百六十一章 赞普太努力了,研究自家山川走势,苦心琢磨怎么造反 “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 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 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 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 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 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 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 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驾!” 勃伦赞刃高居马上,身后跟着五千精兵,再度回归曾经统兵的威风八面。 得益于父兄的精英教育,他的率兵能力还是合格的,何况钦陵不仅让儿子弓仁作为副将,更是派出了最精锐的私曲甲兵。 吐蕃战斗力最高的兵种,就是私曲甲兵,次一级的是五茹甲兵,至于最下面的诸胡羌民,都是随风而倒。 近来的遭遇就让勃伦赞刃十分气愤,吐蕃都到了如此危急的时刻,那些酋首还在狮子大开口,一见得不到足够的利益,立刻拒绝参战。 或许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吐蕃亡不亡,毕竟无论是吐蕃还是羁縻府州,最终都是他们治理底层,没有区别。 但勃伦赞刃发誓,等到此次大败唐军,他掉过头来定要将这些贼酋好好杀一遍,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区别。 相比起勃伦赞刃的展望未来,弓仁这些年紧随父亲身后,变得愈发沉稳,时刻关注周边局势,尤其是穿过山岭时,他本能地嗅出一丝不祥的味道。 “停下!” “发!!” 倏然间,数百支箭失自斜上方破空而发,发出尖锐的尖啸。 身后的士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取下绑在背后的木盾,架在身前。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动作稍慢的,被箭失射入体内,倒地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第四百六十二章 两国相争,求胜而已,舍此之外,再无他物! “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 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 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 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 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 若论地位高低, 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 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 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 虽然都知道······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 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 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 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 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那本将军就再说一次,诸位听好了!” “王上近年来一直远离朝政,恐怕不知孙波茹早与唐人暗中往来,孙波茹本更是虚情施恩,结交各部,图谋极大,意欲复苏毗旧国,分裂蕃国!” “本将军统帅吐蕃兵马,出征在即,自当先清内患,再克外敌,王上久不问世事,还是不要贸然出头,被奸人利用!” 面对王孝杰的咄咄逼人,钦陵寸步不让,甚至策马上前,让声音更清晰地扩散开来。 三位茹本缓缓停下脚步。 赞普威风霸气,钦陵煞气腾腾。 一个是吐蕃君王,一个是吐蕃将星。 这种争锋相对,他们实在不愿参与。 可王孝杰的质问立刻来了:“孙波茹本若是真与唐人勾结,吐蕃赞普第一个饶不了她们,可此前五茹会盟时,你们为何闭口不言,难道这段时间就查明了真相,掌握了实证?” 钦陵冷冷地道:“若是慢慢调查,贼人就已发动,乱我国政了,王上一向不理政事,却是不知道其中凶险!” 王孝杰立刻道:“那就是师出无名!大将军真是嚣狂啊,若论地位高低,孙波茹本并不比你低下,你仅仅是怀疑她私通唐人,就能痛下杀手?那你将来怀疑三位茹本私通唐人,是不是也要将他们杀光?” 三位茹本脸色变了,虽然都知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武氏末日 “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 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 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 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 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 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 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钦陵亲率二十万大军,其中有八万精兵,这个比例对于吐蕃来说,当真是破天荒了。” 边境的临时据点内,李彦将汇总过来的情报转给小王子,澹澹地道:“这就是押上国运,孤注一掷的决战。” 小王子细细看了一遍,振奋地道:“吐蕃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精锐部曲,已经是倾巢出动,还只带上三月粮草,再也没有退路了!” 李彦点头:“吐蕃和吐谷浑都是全民皆兵的国家,所以动辄数十万兵力是毫无压力的,大非川之战就是两国四十万兵士对十万唐军。” “但所谓数十万大军,其实很虚,那些未经训练的士兵完全是凑数的杂兵,与精锐骁勇的唐军对阵一冲就散,还要损耗粮草,是不能全看数目对比的。” 小王子奇道:“那为什么还要带上他们呢?我也曾听吐谷浑的将领有言,部曲人数一多,就管不过来了……” 李彦道:“即便是名将,往往十万大军就是统领极限,所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能体会出淮阴侯的用兵如神。” “不过杂兵也绝非毫无作用,全看统帅如何运用,比如钦陵在大非川之战的运用就堪称绝妙。” “前期故意牺牲大量杂兵,营造出吐蕃军一触即溃的错觉,才让原本负责押送粮草的郭待封,以为此战必胜,为了抢攻,擅自行动 第四百六十四章 武氏之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用的整肃军纪工具了…… 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 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 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 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 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 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 贞观十四年, 唐灭高昌后, 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 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安西都护府。 贞观十四年,唐灭高昌后,于此地设立西州都护府,后改名安西都护府。 这块地方管辖的区域有多大呢? 古代的地名或许不太明显,对应到后世就十分夸张了,包括新疆地区、哈萨克斯坦东部和东南部、吉尔吉斯斯坦全部、塔吉克斯坦东部、阿富汗大部、尹朗东北部、土库曼斯坦东半部、乌兹别克斯坦大部。 当然,这片地区大归大,但地广人稀,关键地还是安西四镇,龟兹、疏勒、于阗和焉耆,控制了这四座军镇重地,就能辐射西域诸国,保持商路畅通,利润滚滚而来。 历史上大唐和吐蕃为了争这四镇,数度交锋,反复易手。 而大非川之战的最初原因,也是钦陵率军先取于阗、疏勒,再挥戈东进龟兹,而后攻占焉耆以西数镇,使得大唐在西域的统治地位发生动摇,薛仁贵才领军出战。 那一战薛仁贵惨败,获罪被贬为庶民。 这一战薛仁贵复出,受封逻娑道行军大总管,逻娑州都督。 逻娑也就是拉萨,这和打新罗时,刘仁轨直接受封鸡林州都督一样,都是先把行政区域先划分好,展现出灭国的志向与决心! 就在钦陵率领大军动身北上的时候,李彦也率领内卫一同往四镇而去。 一路轻车简从,速度自然比起行军要 第四百六十五章 单项属性提升至世界极限的天赋 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 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 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 不愿意弃暗投明, 才被硬······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 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 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 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安西都护府外。 武攸宁被一群大汉围在中央,脸色煞白。 倒不是因为男人味太冲,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根本不愿亲自接应这群家人,关键是说好一起来的勃伦赞刃,消失了。 武攸宁很清楚,噶尔家族的五兄弟感情深厚,如果勃伦赞刃也一起来了,那至少在赞悉若和钦陵眼中,此行是有惊无险的。 反之不让勃伦赞刃前来,直接把他推到前线,答桉只有一个。 此行九死一生! 武攸宁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用磕磕绊绊的吐蕃话道:“勇士,这里是唐军腹地,万一被内卫发现,该如何是好?” 为首的吐蕃勇士先是沉默,等他战战兢兢地问了第二遍后,才用无比冷漠地的语气道:“如果遭到内卫多人围攻,我们自会发出信号,传回情报,死又何妨?” 武攸宁瞬间瘫倒下去。 完了! 果然是死士! 正在这时,最前放哨的人低声道:“来了!” 不多时,武氏子弟出现,朝着这边连连挥手,露出喜悦笑容:“吐蕃,我们来了!” 为首的吐蕃死士却立刻看向武攸宁:“来的有没有唐人的国公?” 武攸宁扫了一落在麻袋上:“那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周国公,他或许是贪恋国公之位,不愿意弃暗投明,才被硬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杀出一个大唐盛世! “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 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 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 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 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 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 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接应武氏子弟的人全部身亡,在场之人连个信号都没打出,看来唐人的内卫出动了大批好手……” 噶尔五兄弟的老四悉多于,展开传回的信报,露出思索之色。 暗卫原本就是由他执掌,专门负责内外情报,后来暗卫散去,主脉与旁支和解后,刺客死士又转给他调配。 近来悉多于一直奔波在外,尽可能收集安西的情报,并且做出这次大胆的尝试。 结果令他有些遗憾。 如果能将武氏子带入吐蕃,肯定是最好的,不仅是因为这些人是外戚身份,唐人或多说少会有所忌惮,他们对于唐军内部的了解,也有助于吐蕃军提高胜算。 但悉多于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果然还是失败了,那群外戚被唐人救回,他的人则全部死于安西都护府外。 不过也并非什么收获都没有,至少能证明一点,唐人在安西都护府是有准备的,内卫的好手肯定已经调集过来。 悉多于一路思索着,一路往军营走去。 还未抵达,就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再往前走,浓郁的血腥味就飘了过来。 悉多于看到一排排兵士被押到边上,斩首示众,早已是见怪不怪。 只是再默数人数,发现今日被杀之人,比起前十日几乎翻倍,悉多于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担忧。 从吐蕃想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吐蕃战神的末日 “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 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 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 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 症状严重些的, 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 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 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 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 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 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走!走啊!” “没力气,走不动了……” “我想吐……唔!” “我们被唾弃了!因为抛弃族人,被天神唾弃了!!” 吐蕃军的混乱,来得既在意料之中,又显得突如其来。 意料之中的是,自从进入安西,军中染病的人数就多了起来,虽然症状都不是特别严重,但为了确保战斗力,钦陵还是下令,让不适者留在于阗,确保三军至少有后援与退路。 突如其来的是,他拿下于阗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率军奔袭龟兹,结果路程刚刚过半,军中爆发了大规模的疾病,就连那些刚刚被提拔上来的中层将领,都陷入到浑身难受的境地。 当各部将领的消息汇总过来,确定了军医束手无策后,钦陵的嘴唇都轻轻颤抖起来,以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自语:“莫非天要亡我?” 他当然不知道,长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重返平原居住后,觉得特别懒洋洋,人会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称为醉氧。 这其实是一种必须经历的过程,人的机体适应了高原地区的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就会发生不适,症状严重些的,更会出现疲倦无力、嗜睡头昏、胸闷腹泻等反应。 所以历史上,大唐和吐蕃早期的边境,是沿着中国的自然地理分界线来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噶尔家族灭亡,高原帝国也将彻底走向灭亡 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 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 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 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 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 是······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 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 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 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喊杀震天之中,悉多于扑入帐篷中,就见赞婆已经先一步赶到,正一个人吃力地架起大兄赞悉若。 他脸色惨变。 居然要赞婆这位大论亲自动手,身边照顾的人都跑光了? 正在这时,一道无比虚弱的声音响起,赞悉若看着两个弟弟:“你们……走……快走!” 赞婆和悉多于闻言大恸:“大兄!” 赞悉若已经很久不能说话了,此时虽然语气低沉,断断续续,却能清晰的交流,并不是有人妙手回春,而是回光返照。 这位接替禄东赞之位,曾经牢牢把持朝政,架空赞普,带领家族走向全盛的掌舵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赞悉若看着泪流满面的两人,颤声道:“你们若还认我……就带我出去……然后快走……我不愿死在这个帐篷里面……更不愿看到你们死在我之前……” 两人抹了把眼泪,左右架起赞悉若,往外奔去。 刚刚出了帐篷,就险些被狂奔的兵士撞倒,耳边则是凄厉的叫声:“唐人杀过来了……逃啊!!”“逃不掉的,四周都是唐人!”“他们不接受投降,要赶尽杀绝!” 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得,之前那般急行军,感到浑身难受的也大约只有一半人,另一半的精锐士卒,本来按照钦陵的命令修建了防御工事,是 第四百六十九章 再见哑叔 【赞悉若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点】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 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 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 剩下的2点, 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 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 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 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 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 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 为他指明方向, 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钦陵最高属性为体质与智慧并列,随机抽取体质属性点失败】 【赞婆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悉多于最高属性为智慧,抽取智慧属性点失败】 【勃伦赞刃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弓仁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体质属性失败】 李彦亲手送噶尔家族最核心的六人上路,跳出的提示却是失败居多。 没办法,除了赞悉若这位继承了禄东赞大论之位的嫡长子,和还没成长起来的勃伦赞刃外,其他都是不完全依仗家世的。 李彦顿时怀念起武氏子弟来。 清一色的靠家世,其他属性乖乖靠边站,才能有高达百分之五十的抽取率。 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在这个世界想要达到体质的巅峰,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则不必担心,剩下的2点,可以继续寻找敌对的知名人物,用天赋转化,如果离开之前还抽不到,就使用2000成就点,确保一定能升到极限。 李彦收起长枪,换回弓箭,开始搜寻新的吐蕃将领。 天空中的鹰儿也不断盘旋,为他指明方向,箭无虚发。 不多时,黑齿常之等人会和,代表着唐军已经彻底凿穿吐蕃的防线。 第四百七十章 即将“远行”的李元芳 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 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 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 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 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 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 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 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 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 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 是不太喜欢冤冤······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 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明月高悬。 李彦和哑叔沐浴在月色下,沉浸在难得的安宁中。 好似回到凉州的院子里,李彦在杏树下练功,哑叔偶尔在地上写字指出不足,大多数时间就是静静看着,表情温和。 而静默了片刻后,哑叔从袖中取出一根刚刚摘下的树枝,在地上久违地写道:“元芳,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彦笑着,将昔日分别时的话重复了一遍:“师父,终有一日,无论你走到何方,都将听到李元芳的威名,可以自豪的说,那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说到这里,他免不了有些遗憾。 只可惜哑叔的身份终究特殊,无法光明正大地出现,而长孙氏全族被害的凶手,至今还没有查出。 似乎是感受到了李彦的情绪,哑叔手掌轻拂,劲力将地上的字迹轻易抹去,继续写道:“生人诸事,岂能随心,造化修短,早存定数,逝者已矣,不必计较。” 李彦以前不知道哑叔修炼的是哪门劲法,光是知道他不会百胜劲,现在自己修炼了唯识劲,再看师父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能瞧出深深的佛门劲法痕迹。 不仅是练劲,这位实际年龄远比外貌大的老者,或许比起那些在寺院中整日吃斋念佛的僧人,更能领悟佛法的真谛。 所以才能放下。 按照李彦的性格,是不太喜欢冤冤 第四百七十一章 终极真相 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 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 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 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 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 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 着有文集十五卷, 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 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月色下。 师徒两人站立,看着不远处的逻娑都督府,所思所想却远隔万里,甚至跨越时空,回到了二三十年前。 李彦道:“一直以来,杨思俭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女儿遭难,自己反被贬官,蒙受不白之冤的可怜老者。” “哪怕不久之前,发现他可能未死,也认为是冒充师父名义,化身为‘左命’的杨大娘子,将她的父亲救回,复仇心切扭曲了这位老人的心灵。” “但从现在开始,前面的旧观念要彻底推翻了。” “一件桉件的受害者,很可能是其他桉件的加害人,道理其实很简单,只是一叶障目,终究是被迷惑了……” “师父,唯独这件事不能放下,因为杨思俭还活着,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事情!” 哑叔轻轻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面容无比肃然。 李彦开始发问:“从杨思俭年轻时期开始整理,我目前仅仅知道这个人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似乎还有前隋皇室有血缘关系?” 哑叔写道:“观王房源自于隋朝宗室将领杨威惠,隋文帝族兄,隋炀帝时晋封观王,其后人统称观王房。” “杨思俭为观王亲侄,年少时就雍容典雅,举止有度,精擅书法,工于诗词。” “他诗词众多,着有文集十五卷,还曾与房玄龄、高士廉等人共 第四百七十二章 再见贾思博 “杨思俭毁掉武氏祖坟,开棺毁尸荣国夫人,不仅是为了杨小娘子报仇,也是他自己歇斯底里的仇恨表现,这个人已经近乎疯魔了,不能让他一直隐藏在暗处!” 李彦的神情严肃。 哑叔从真相的冲击中缓缓恢复过来,也写道:“杨思俭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彦点头:“不错,我出征之前,丘神绩审问出的宫婢里,就有受其指使,趁着太子妃有孕时,下引胎之药,显然当今圣人过的越是美满,杨思俭就越无法接受,更会对皇后和太子下手,他认为那原本是属于他女儿的位置。” “杨思俭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但他就算死去,或许也会培养出新的传人,继续等待报复的机会,人总有疏忽的时候,被这样的凶手在暗中盯着,恐怕要寝食难安。” “我远行之前,不想留下这么个祸患!” 哑叔也不放下了:“元芳,你有把他找出来的办法么?” 李彦微微摇头:“目前没有。” “杨大娘子死后,杨思俭能赶在杨再威之前,收拢了一半部下过去,因为他原本就是梅花阁领,做起这些事情来,可谓驾轻就熟。” “而他从前就有两幅面孔,知道其真实面目的,应该就是先帝、太后、师父、杨大娘子等寥寥数人,假死之后更是除了自己的女儿外,都不知其动向,藏得只会更深。” “事到如今,只有先联系杨再威,他现在以‘佐命’的身份行动,或许会有蛛丝马迹。” 事不宜迟,李彦立刻入都督府,对着还在工作的王孝杰和安神感嘱咐一番,带上鹰儿,骑上狮子骢,和哑叔一起起回归陇右。 途中李彦传信给杨再威麾下位于凉州的据点,运气很好,杨再威不久前就出现过,那些人立刻联系,两人也停下等待。 小连子巷。 原先的家里,李彦站在杏树下,将自己对于真气的构思和温养脏腑的方法讲出,希望能帮师父延年益寿。 之前他经过接触,发现哑叔的劲力勤修不缀,没有衰退,唯识劲也开了第六识。 但哑叔年岁已高,接近八十岁,寿元将到尽头,唯有配上真气温养,才能多活些年岁,可以尝试往九十岁努力。 哑叔细细聆听,并没有觉得师父被徒弟教有什么不好意思,想要将第六识的感悟写出,却发现难以描述那种感觉。 李彦此时也释然了:“第六识是因人而异,我如今机缘未至,才未能入门罢了,不急不急。” 杨再威的笑声从外传来:“李元芳,虽然我切磋打不过你,但能领先你这一步,还是很高兴的!哈哈!” 两道身影落入院内。 杨再威前一刻还笑容满面,下一刻看到哑叔,顿时变得局促起来,赶忙行礼:“拜见阁下!” 佐命本来是指长孙无忌,辅佐天命君王,后来杨大娘子为了得到关中势力相助,冒认长孙无忌之名,自称“佐命”,现在杨再威继承杨大娘子衣钵,其实也是冒眼前之人名气。 哑叔倒是不以为意,单手还礼,李彦则看向跟在杨再威身后的那人,露出唏嘘之色:“贾思博!” 凉州是一切的起始,也正是在这里他参与到了一场马球比赛,从领队伏哥的自杀,牵扯出了一系列事端,最终将因为不满科举屡屡落榜,被“佐命”说服收买,培养谍细,暗通异族的贾思博抓住。 此时贾思博也是重回故乡,相比起那时的月白长袍,温文尔雅的文士,此时的他体态削瘦,近乎骨瘦如柴。 显然,哪怕被杨再威救了过来,常年的活死人也大大影响了他的身体健康,但眼神却很明亮:“李元芳,没想到最后让人救我的,会是你!” 李彦道:“你犯的罪当明正典刑,却不该受那样的形式折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自然希望你能苏醒过来。” 贾思博感叹道:“你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心服口服,等此事结束,带我回内卫伏法吧!” 杨再威的目光从哑叔身上收回,解释道:“此人对于杨大娘子的动机有些想法,我才带他过来。” 李彦道:“正好我们也有了新的进展,可以互相交流了一下情报……” 听着那位大儒的隐秘身份和血案动机,杨再威愣神了半响,才低声道:“最可怜的是杨思俭的两个女儿啊!” 杨再威终究是杨大娘子培养出来的,哪怕曾经对那位师父恨到极致,但此时听到她的遭遇,也不禁感到悲伤。 至于杨小娘子是最无辜的,被贺兰敏之盯上,不堪受辱自杀,却又惹出更大的祸端。 贾思博听了后,则缓缓点头:“这也解释了我的疑惑,为什么‘佐命’行为那么矛盾。” “这个人可以一分为二,杨大娘子作为‘佐命’的手脚,负责行动,杨思俭则是‘佐命’的头脑,负责决策,但手脚和头脑的根本目的,却是不同的。” “杨大娘子的出发点,是希望为长孙氏复仇,找寻出当年残忍屠杀长孙氏全族,令她容颜尽毁,弄到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凶手,却不知道那凶手就是其父。” “杨思俭则要避免女儿发现当年的真相,同时也翻腾着复仇之心,就刻意将仇恨往先帝和太后身上引,甚至利用这个身心遭到巨大打击,也变得极端残忍起来的女儿,来颠覆大唐政权。” 杨再威双拳紧握,咬牙切齿:“杨大娘子那时几乎是背诵般将罪责担下,她濒死之际都是下意识要保护父亲的,却没想到那老物始终将她当成替罪羔羊,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贾思博突然问道:“杨思俭除了这两个女儿外,有儿子么?” 李彦看向哑叔,哑叔写道:“杨思俭与正室感情极好,生了两女一子,其子早夭,正妻病逝后才纳了妾,应有庶出之子。” 贾思博奇道:“他出身弘农杨氏,家风严苛,没有嫡出就延续不了香火,为什么不定嗣子呢?” 越是高门大户,在嫡庶的身份上就分得越清楚,庶出子或许在生活享用上面远比普通平民要强,但在族内的地位很低,有些甚至上不了族谱,被当成奴仆对待。 当然如果正妻无后,也可以过继孩子到名下,延续香火,这种情况很多,或者说正妻死后,将妾室扶正,庶出就成了嫡出,这种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可杨思俭一种都没选。 从族谱上来看,他是绝嗣的。 哑叔摇头,表示不知。 杨再威恨声道:“这是个既爱惜声名,又忍不住利益的伪君子,估计是要维持清高的姿态,妻子死后才不续弦,又不将妾室扶正,自然没有嫡出。” 李彦则道:“贺兰敏之事发后,先帝和太后将杨思俭贬官,有鉴于其梅花阁领的身份,不会没有防备,他是中途假装病死,但如果有子嗣留存,是会受到监视的。” 这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想到明崇俨上位,是因为梅花内卫空出了副阁领之位,也是佐证,很多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线索可以联系到一起。 贾思博同样有类似想法,他的经历与思维方式又有不同:“从杨思俭颠覆大唐的行为来看,无论是勾结吐蕃,祸乱河北,江南造反,都是条理清晰,步步为营,并且寻求一定的回报,如果他真的毫无牵挂,行为应该更加激进才是……” 李彦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他在两个女儿遭遇不幸后,寻求复仇的同时,也有意为自己的儿子铺路?” 杨再威嘿了声:“这路子怎么铺?庶出子根本享受不到父辈的蒙荫,他又已经假死了,难不成还阳给儿子扶正?” 这话说出来,想到那个老物算计了一辈子,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杨再威是很解气的,却发现贾思博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古怪。 片刻后,李彦也看了过来,眼中露出恍然之色。 杨再威不解:“你们看我做什么?” 贾思博道:“杨兄是我的恩人,有些话我本不该再说,但我落得这个下场,固然是咎由自取,却也与杨思俭有巨大的关系,恩怨必须有个了结,所以得罪了……你跟我说过,弘农杨氏各房都有孩子被拐带,是因为有你这个成功的先例,对吗?” 杨再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是他最大的伤疤,每次揭开都感到血淋淋的疼痛。 不过第六识对于情绪的控制有极大的帮助,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冷静的语气道:“不错,杨思俭后来继续让杨大娘子拐带各房孩童,除了想要培养出更多如我这般好用的刺客杀手外,也可以挟持各房,让他们乖乖听命。” 贾思博问道:“但其他房都有孩童拐带,唯独最显赫的观王房没有孩子被拐,就因为他们父女出身观王房吗?” 杨再威眉头皱起:“对么……等等,确实有些古怪,他们都丧心病狂了,为何还要顾及以前的同房族人呢?” 贾思博又问出了一个问题:“那些被拐带的孩子,有被送回去的吗?” 杨再威点头:“确实有没有通过选拔的孩子,被送了回去,还有的当时都吓得痴傻了,后来才恢复……” 他说到这里,陡然变色:“难道说!” 贾思博与李彦对视一眼,皮包骨头的脸上露出笑容:“查一查那些被送回来的孩子,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题外话------ 感谢书友“冥火阎罗”“龙腾cx”的打赏。 第四百七十三章 终于正式见面了,朴正恩! 长安。 自从新皇登基,带百官去洛阳,将政治中心东移后,这座西京就相对冷清了不少。 当然,作为世上最大的城市,基础摆在这里,各大坊市内依旧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城中没有那么多达官权贵,物价降低,生活压力反倒小了一些,对于士族贵人而言则相当不满,不过近来洛阳那边屡屡传来消息,皇陵干得热火朝天,想来长安重新回归大唐中心的日子不远了。 至少修文馆学子是这般认为的。 修文馆本名弘文馆,李弘登基后,为了避天子名讳,改名修文馆。 作为天下最顶尖的学府,崇文馆为东宫学馆,跟着圣人一并移到洛阳,他们却留在长安,这令不少人心中不平。 虽然不敢指名道姓,但身为文人阴阳怪气起来是很在行的,此时一群世家子就聚在一起,吟诵诗词,语境很悲,脸上却洋溢出期待的笑容。 直到一道修长的身影经过,有学子才唤道:“长恭!长恭!我等正要去平康坊品鉴辞章妙曲,何不同往?” 那人应声往这边看来,拱手遥遥一礼,声音清朗地道:“我要去内卫实习,改日!改日!” 说罢,他又温文尔雅地做了个告罪的动作,举步离开。 学子讨了个没趣,嘟囔道:“去内卫了不起么,神气什么!” 旁边的人调笑道:“自从那薛楚玉去了内卫实习,如今已是不靠门荫的七品官身,谁不羡慕?永安可不能对自家族弟酸溜溜啊!” 又有人道:“是啊,长恭是如今弘农杨氏年轻一辈的翘楚,我父亲前几日还夸赞呢!” 学子明知道内卫又将招募实习生,这群家伙也不怀好意,但还是克制不住嫉妒之心,嗤笑道:“你们别看杨长恭如今的模样,小时候都是痴傻的,连爷娘都不认得了,调养了许久才恢复过来!” 有些人闻言兴趣缺缺:“你以前不是说过么?” 有些人则大为好奇:“这话怎么说?” 那人道:“我来告诉你们啊,他小时候被牙婆拐带过的……” 另一边,杨光先走出了修文馆。 他表字长恭,今年十八岁,出身弘农杨氏河中房,是家中嫡长子,祖父有勋爵在身,父亲常年卧病在榻,爵位即将传到他的头上,或许未及冠前,他就是正四品上的县伯了。 即便有这等家世,杨光先依旧衣衫朴素,学习刻苦,以品学兼优的评价被内卫选中,每日午后都去加班,作为年轻的郎君得到了宝贵的锻炼机会。 他很清楚那些同窗多么羡慕自己,却是根本不在意背后的嚼舌根,只是思考着如何让自己将来的路走的更宽更稳。 正沉吟着,迎面走来一位内卫,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用语速极快又无比清晰的声音道:“郭元振调查岭南旧案的案录,存入了长安内库,洛阳内库防守严密,没有机会下手,长安这边你找个机会,记下内容……” 杨光先猛地看向那个人,眼神上下打量。 那人则是压低帽檐,脚步一刻不停地往前走:“此事关系重大,如非迫不得已,不会让小郎冒险,不要回答我,继续往前走!” 说罢,两人擦身而过。 等到对方的脚步声转瞬间消失在拐角,杨光先才完全反应过来,拼命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情绪。 他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平日里根本不会参与到这些事情里,突然去干暗谍的活,难不成真的出了大事,必须要他出马? 杨光先一路上思绪万千,来到自己的工位,心不在焉地翻看了几份文书,看向旁边席位上的一人,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声道:“郑武卫,我刚刚听说……从洛阳那边转来了不少案录,有这回事么?” 那名武德卫笑道:“放心,那些只是备录,以后内卫在两京的案录都要备份,以免火灾遭损,如果传过来,就大致看一眼就行,不用费什么力气的……” 杨光先听到有可能让自己直接过目,这些老资格的武德卫又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微微放下心来:“多谢郑武卫指点!” 果不其然,一个多时辰后,外面真的搬来不少案录,内卫进进出出,各自分配好任务。 一份份案卷展开,武德卫们匆匆扫过,根据目录检查里面资料是否有遗失,进行着送入内库前最后核对。 杨光先就在其中,身体略带僵硬地帮着忙。 突然间,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沓厚厚的案卷,极为醒目地躺着,封面的字样正是《岭南长孙氏千人血案调查》。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双腿发软着,一点点往那边挪去,最后伸手将案卷拿在手中,缓缓翻开。 第一时间看的,就是嫌疑人,印入眼帘的姓名是朴正恩,表字空白。 杨光先眉头微扬,暗暗松了口气:“朴姓,连表字都没有,莫非是异族之人?看来那位郭机宜查案的方向是大错特错,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他想起父亲对自己的嘱咐,千万不要亲自涉险,正好合起案卷,却见一幅画像滑出一角,顺手抽出,眼睛就移不开了。 那画像上的人,乍一看上去就有几分眼熟,待得醒悟过来是谁,杨光先的瞳孔收缩:“他是嫌疑人朴正恩?怎么可能!!”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平和的声音:“这个人你认识吧?” 杨光先侧头一看,身体僵住,心险些从嗓子眼跳出去:“李阁领!!你你你……从吐蕃……回来了?” 所有的武德卫全部退开,齐刷刷行礼,李彦摆摆手,他们悄无声息地退下后,四周瞬间就剩下两个人。 杨光先宁愿人多一些,他的心中还有些安慰,此时此刻单独面对这位名满天下,挟平新罗,灭吐蕃之威,即将受封冠军大将军的内卫执掌者,他两股战战,几乎要跪下。 李彦看着这位家世极佳的小郎君,开口道:“上谷房,八年前丢失小郎,未寻回。” “原武房,五年前丢失小娘,未寻回。” “越公房,七年前丢失小娘,寻回。” “扶风房,九年前丢失小郎,寻回。” …… “河中房,十一年前丢失小郎,寻回,那个人就是你,寻回后浑浑噩噩了两年,连爷娘都不识,后来脱胎换骨,学业突飞猛进,如今更是二馆内最有作为的几位学子之一,都被元振选拔,来我内卫实习了。” 杨光先起初有些莫名,后来听着一连串报了十几个丢失孩子的情况,脸色不禁惨白下来。 尤其是听到了最后一个自己的名字时,噗通一声,他直接跪了下去。 李彦俯视着他:“弘农杨氏最后丢失的孩子,是原太仆卿杨冲寂家的孙女杨幼娘,那孩子很机灵,被拐带后想于闹市中呼救,更要指出贼窝,却被尚宫的手下用无影针射入马股,惊了武懿宗胯下的马匹,不幸遇害……” “也正是从那一起案子开始,我意识到不对劲,往前追溯,得大理寺丞狄怀英的相助,将弘农杨氏丢失孩童的案子全部整理出来。” “这些分散在各州县的案子,不仔细收集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意识到这些孩子被拐带,是故意为之,更不会意识到这个计划的背后,是一出特别残忍的金蝉脱壳之计,说实话我若不是受到提醒,都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杨光先,你看起来是知道真相的,午夜梦回之际,难道就没有一丝丝的愧疚?” “你父亲杨思俭为了帮你获得一个杨氏嫡子的身份,将来好继承他的政治余泽,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你是改头换面,还有个勋爵之位继承,其他孩子的下场有多么悲惨,你想过吗?” 杨光先听到杨思俭的名字,眼前一黑,身体就不可遏止地发起抖来。 十八岁的他平日里看似成熟,但此时此刻被接连的变故彻底震懵了,连一句狡辩的话都说不完整:“我……不是……李阁领……我……与杨……无关……” 李彦道:“刚刚那个传信的内卫,是我安排的,为的就是对你进行初步考验,结果的反应证明了我的推测。” “这份案录,也始终是引蛇出洞的钓鱼所用,你背后的人很沉稳,始终没有出手,但你显然太嫩了。” “现在不必否认,告诉我,你刚刚看到朴正恩的画像时,想到了谁?” 杨光先呻吟一声,露出绝望之色,悲呼道:“李阁领,我从未做背叛内卫的事情啊!从未做过啊!” 这句话他脱口而出,说得极为顺畅,李彦也点头:“我知道你没做过,你的身份是杨思俭辛辛苦苦为你塑造的,怎会让你去当暗谍呢?” “他肯定希望你好好当官,光耀门楣,等到羽翼丰满,大唐政权一旦动荡,说不定能有机会效仿前隋文帝,夺权篡位,将来好奉他为高祖呢!” 杨光先吓尿了,拼命叩首,咚咚作响:“不敢!我万万不敢啊!” 这种没经历过风浪的小郎君,别说丘神绩审问,李彦三下五除二都搞定了:“回答我的问题,朴正恩是谁,你若是帮助内卫抓到他,或许能争取到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如果让他交代杨思俭的情况,杨光先肯定还会迟疑一段时间,但朴正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显然还没有到死撑到底的地步,涩声回答:“他是我的先生,前潞州刺史沈君谅!” 李彦了然:“还真是刺史,你父亲真是能安排,居然让一位从新罗返回的人,最后当上了一洲刺史,看来我们要去潞州一趟了。” 潞州也就是上党郡所在,距离长安并不算很遥远,但也不近,然而杨光先既然交代了,就干脆将自己的先生卖了个干净:“不用去潞州,先生卸职养老后,已经移居长安,我愿戴罪立功,还望李阁领饶恕!” …… 胜业坊。 一间光线明亮的屋舍内,正传来琅琅书声。 李彦带着浑身发软,几乎走不动路的杨光先,来到了课堂之外。 就见讲台之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屹立,声音温和,娓娓道来。 正好下课了,他没有匆匆离去,而是很有耐心地解答学生的问题,直到看到了门外的两人。 老者先是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杨光先,然后将视线落在李彦身上:“不知阁下来此,有何贵干?” 李彦听他的声音里,已经没了半点新罗的口音,再目睹了刚刚的教书,更是有些感叹:“终于正式见面了,朴正恩,我为了找你,还是挺辛苦的。” 老者沉默,半响后轻轻放下书卷,露出手腕的佛珠,如释重负地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终于……杨思俭藏不住了! “我们就在这里,好好谈一谈当年的事情。” 李彦打量了一圈这间课堂,做了个请的手势。 朴正恩步履蹒跚,来到席间坐下,看向杨光先。 杨光先则避开这位先生的视线,畏畏缩缩地跪坐到一旁。 朴正恩叹了口气,却是主动安慰道:“长恭,你不用自责,我早该有此业报,你所为也算是替我解脱了。” 杨光先愣了愣,低低地嗯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 李彦看着朴正恩的神情,倒是觉得他语出真诚:“对于当年的血案,你现在后悔了是吗?” 朴正恩一手轻轻捻动着佛珠,苦声道:“不止是现在,早在当年,当看到长孙氏上下在我面前身体溃烂,人人哀嚎,凄惨死去,那副炼狱之景,我就知死后必下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李彦冷声道:“可你后来依旧当了潞州刺史,那可是上州刺史,用长孙氏千条人命换来的上州刺史!” 朴正恩身体颤抖起来:“是啊……是啊……我没有勇气去向官府投案,更没有勇气自尽……反倒当上了刺史……又有何面目说悔恨呢?” “实际上那一夜后,我浑浑噩噩,走了许久,甚至生出自尽的念头,就写了一封信件,传给杨公,而他立刻派人前来劝阻,诸般许诺……” “事后想来,这其实就是我贪生畏死,若是真要自尽,还费了那周折作甚?写信也不过是找一个遮掩的理由,希望别人来阻止我罢了……” “杨公却以为我是以退为进,想要好处,居然真的让我顶替了那时病重的沈君谅,后来更是成了一州刺史。”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杨思俭起初忌惮你要以此事要挟,但以他的性格,不会留着这么大的把柄在你手中,就没想要灭你的口吗?” 朴正恩颔首道:“我起初没有怀疑,后来回想起来,也隐隐有所察觉,他要对我不利,但杨家小娘子出事,杨公就顾不上我这边……” 他叹了口气:“自从杨小娘子遭难后,我更认为这是因果报应,一直等着自己的业报上门,如今阁下终于来了!” 李彦通过微表情判断,已经确定了对方的反应不是作伪。 朴正恩的纠结其实很普遍,大多数犯人都无法做到极端的毫无人性,犯了大案后,想要像没事人一样活着,过不了心中那道坎,想要伏法认罪或者自杀赎罪,又提不起那股勇气,就一直纠结着,被捕时反倒有股尘埃落定的安心感。 不过朴正恩称呼杨思俭为杨公,可见对于杨思俭还是有尊敬的,李彦话锋一转,落在他的佛珠上:“你准备出家?” 朴正恩双手合十:“我已是大福先寺的俗家僧人。” 李彦道:“你年轻时就崇佛,是受到新罗佛学氛围的影响,而从你父亲杨文会的经历来看,他却是不信佛的……” 朴正恩脸色微变:“阁下见过我的父亲?” 李彦点头:“前新罗国主金法敏提供的线索,内卫去了趟倭国,将朴氏全族带了回来,你父亲想要逃跑,却终究由于年迈而去世。” “我们从杨文会的遗物中发现了他是前隋王族,后因被隋炀帝降罪入了内卫,来辽东查探情报,一直未归,他后来将认祖归宗的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结果你犯下那等大案,不仅无法恢复前隋的杨姓,还化名为沈君谅?令尊九泉之下作何感情我不知道,朴氏一族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朴正恩眼眶大红,泪水终于涌出:“我辜负了父亲所托,更是得了应有的报应,害了长孙氏全族,如今全族也将尽诛……” 李彦等他哭泣完毕,才淡淡地道:“令尊的遗体我们已经运回中原,想必他也不希望在倭国亦或是新罗旧土入葬,至于朴氏一族,他们与你所作所为并无关系,一般是不会受到牵连的。” 朴正恩通体一震,立刻拜倒在地:“多谢阁下宽宏!” 李彦道:“但你要清楚,不受牵连的前提,是你们并没有参与到谋逆之案中,一旦涉及十恶不赦大罪,哪怕朴氏族人根本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朴正恩颤声道:“杨公……真要谋反?” 旁边的杨光先也满脸惊吓的望了过来。 李彦冷笑道:“他的所作所为,勾结异族,祸乱地方,甚至在皇后有孕时下引胎之药,哪一样都与谋反无异!只是都被内卫阻止,没有酿成大祸,你们所受的波及自然要少一些。” 杨光先这才松了一口长气,他现在只奢求流放,争取活下去,而不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朴正恩则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 李彦开始询问:“他当年让你谋害长孙氏全族时,是怎么说的?” 朴正恩定了定神,缓缓道:“杨公说先帝想要尽诛长孙氏全族,却又因为那是母族,终究有几分忌讳,便暗示梅花内卫动手。” “我来到大唐后,饱受冷眼歧视,取出信物给予内卫,带着新罗口音的话一出,就无人理会了,唯独杨公对我最好,我没有对他产生过怀疑。” “而吴王殿下被害时,我看在眼里,愤恨于长孙无忌所为,是跟杨公说过的,他就问我愿意不愿意趁此机会,替天行道?” “我当时认为既然是圣人之令,又能为吴王殿下报仇雪恨,自然答应了下来……” 李彦凝声道:“杨思俭让你用什么手段屠杀长孙氏的?” 朴正恩脸颊肌肉抽搐:“他给了我万毒散。” 李彦听杨再威描述过这种剧毒:“内卫第一任大阁领齐国公,在突厥之地就是用过这种剧毒,投入水源,令下游人畜皆亡,乃是毒中极致,杨思俭的心思何其恶毒,用齐国公长孙晟的毒,来杀长孙氏全族!” 后世有一种毒药倒是有几分相似,名为百草枯,喝下去往往洗胃都救不活,只有极少的可能性生还,放到古代那更是必杀。 朴正恩想到那股毒性,五官扭曲起来。 李彦又问:“当夜长孙氏族人凄厉高呼‘吴王来了’,是你的手笔?” 朴正恩道:“那是我自己加的,为了彰显出是为吴王殿下报仇,便扮成吴王殿下重归,又用以前藏技戏术时所用的白焰粉,造出鬼火……” 李彦细细询问,觉得像是后世的磷粉。 所谓鬼火,实际上就是磷的自燃现象,磷的燃点很低,在天气炎热时遇到氧气就会点燃,而且磷火很轻,但凡有一点风或者空气流动,它就会跟着空气一起飘动,看上去效果就更恐怖了。 这对于后世来说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但对于这个时代简直是装神弄鬼的大杀器,怪不得当夜内外,都对长孙氏鬼魂复仇深信不疑。 万毒散似百草枯,白焰粉似磷粉,这两者结合,自然造成了恐怖的屠杀效果。 朴正恩想到那一夜的凄厉哀嚎,惨然道:“我如果是吴王李恪的至亲,倒是有立场为他复仇,可我只是一个流落于异族的前朝后裔,这种屠杀全族的作为,即便事后想要欺骗自己,也骗不过了,至今想来都是悔不当初!” 李彦冷声道:“你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悔恨,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嘴上的自我安慰,就该将罪魁祸首杨思俭抓出来。” 朴正恩稍稍沉默,苦声道:“可我确实不知道杨公在哪里,教长恭是我们唯一的联系,这几年他没有让我办任何事情了。” 李彦叹息道:“如果真是这般,那么杨思俭还会害更多的人,最可悲的是,他自己也要真正绝嗣了!” 杨光先闻言顿时大骇,扑倒在地:“李阁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 李彦冷冷地道:“我断案缉凶,一向不做牵连,得饶人处且饶人,可杨思俭已经疯魔,他接下来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你是他秘密藏起的儿子,如果他施以谋反之举,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你如何还能置身事外?” “如今想要保全自身的办法,只有尽快抓住杨思俭,防止他真正实施牵连全族的谋逆大案!” 杨光先顿时化身孝子,扑到朴正恩身边,拉住他的袖子:“先生,你就仔细想一想,把父亲抓住吧!” 朴正恩怔住:“长恭,无论杨公是何作为,他为了培养你都倾尽心血,你怎能这般对他?” 杨光先脸上浮出羞愧之色,却又很快散去,泣声道:“我也不希望如此,可现在已经被抓,还能如何呢?李阁领说得没错,父亲所为是害人害己,与其让他这般为祸下去,制止他是最好的办法……先生,我们都可以将功折罪的!” 朴正恩凝视着这个学生,表情与最先的安慰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失望与释然:“你与你姐姐差太多了……或许这就是你与你父亲的一脉相承吧!” 他挣开杨光先的手,对着李彦缓缓地道:“我确实不知道杨思俭在哪里,但最后一次见面时,却嗅到杨思俭的身上有股尽力遮掩的异味,那股味道,我只在一种人身上闻到过,足以成为你抓捕他的线索。” 李彦目光微动,面色变了:“太监?” 朴正恩点头:“不错,他应是净身进宫了,而你现在抓到他的儿子杨光先,那才是真正断了他的根!” 第四百七十五章 被下毒的武后与被逼疯的杨思俭 洛阳紫微宫。 长生院内。 武后趾高气昂地在前方走着,语调里透出大权在握的喜气:“此番吐蕃赞普即将进京受封,庆典一定要隆重,上次新罗献俘就太过简陋……咳咳!咳咳咳咳!” 话到一半,她突然胸口一闷,一口气顺不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命妇们赶忙停下脚步,眼神交流,都流露出诧异,相熟的几位围上去:“太后要保重凤体!” 其中的韦氏更是暗暗叫好:“这老物平日里精力不是旺盛得很么?现在也生病了?该!” 武后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勉强压下不适感,摆了摆手道:“无妨,此番宣扬国威,恩威并不拘于华夏,远覆四夷,才是大事,当断事公道,行赏分明……” 命妇们又回归之前的状态,懔然应从。 结束了足以影响到外朝的谈话后,武后回到殿内的一瞬间,脚步竟有些踉跄。 她神情变化,来到席前,看着铜镜里面,那张明显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再伸手在头上摸了摸,居然摸下了一把掉落的长发,眼神里终于露出慌乱,喃喃低语:“怎会如此?” 她凝神想了想,突然道:“本宫正当壮年,岂会无缘无故地体弱病衰,是不是有贼人下毒?” 高太监等内侍和一群宫婢服侍在旁,闻言大惊失色,齐齐跪下:“奴等万万不敢谋害太后啊!” 武后凌厉的目光扫视一圈:“谅你们也不敢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御膳都有人专门验毒,本宫若是真的中了毒,贼人又是怎么办到的呢?” 内侍宫婢们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这等事情其实应归内卫调查,武后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当年李元芳还听命于自己的时候,一口气又顺不上来,剧烈咳嗽了几声,下令道:“传唤御医,尤其是孙真人的嫡传弟子刘神威,把他唤过来。” 高太监低声道:“禀太后,刘神医近些日子都在贞观殿内,为圣人诊断。” 武后勃然大怒:“圣人的龙体要紧,我这位太后就不要紧了么?速去传唤,本宫倒要看看,圣人是不是敢在最后的时候,担下不孝子的骂名!” 高太监伏地领命:“是!是!” 当殿内下人纷纷退下,武后重新看了看手中的头发,咬牙切齿地道:“‘佐命’,你敢对本宫下手?” 有了李治的前车之鉴,武后发现自身症状的时候,自然联想到中毒,而敢做这种事情,又有能力做到,当然是那群叛逆嫌疑最大。 只是武后不明白,圣人病逝在即,自己上位掌权,明明是符合对方利益,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自己下手呢? 她目光闪动,思索起来,将朝内朝外的局势都考虑了一遍。 想着想着,头发又掉了,怒火升腾,将镜子狠狠往地上一砸。 “哐当!” 清脆的声音回响殿内,武后胸膛起伏了许久,才冷声道:“进来清理!” 殿外安静一片,武后正奇怪高太监怎么还没回来,其他内侍又去了哪里,脚步声响起。 一个老迈的太监,拿着扫帚,从殿外慢吞吞地走了进来。 武后顿时皱起眉头。 内侍也是有品级划分的,宫内阶级森严,低品的太监都难以出现在圣人、皇后和太后的眼前,从这老太监的衣饰来看,无疑就是低等仆役,是不得进入太后寝殿的。 哪怕对方神情昏聩,垂垂老朽,很可能走错了地方,武后的眼神里也露出厌恶和杀意,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就要下令杖杀这个老物。 但等目光落在对方脸上时,她的瞳孔陡然收缩,定定地看着老太监,很快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杨思俭?” 老太监缓缓抬起头来:“真不愧是武二娘子,过目不忘!你少时在我府上寄居,就能翻阅史书,有所感触,老夫当时就看出你极有天赋,后来你母亲将你送入宫中,老夫还有些惋惜,不想到你后来竟真能当上皇后……” 武后神情彻底变了:“来人!来人啊!!” 杨思俭嘴里发出咯咯的尖利笑声:“你是不是在找那群贴身的太监啊?不用等了,他们都被拦下,而且没怎么反抗,看起来并没有忠心护主的意思呢!” “你和先帝都是刻薄寡恩之辈,从来不把臣子当人看,之前利用内侍,一旦没了价值,立刻鸟尽弓藏,打死了足足三十多人!” “这些太监当了一辈子下奴,逆来顺受惯了,你对他们再是狠毒,他们也只能哀声求饶,不敢直接反抗,但心也冷了,现在你出了事,还指望这些人拼命来救么?” 武后朝殿外看去,似乎看到高太监等人冷漠立于外面的场景,双手不禁死死捏起。 她深深呼吸后,看向杨思俭:“你竟然假死,还自残身体入宫,怪不得对宫内动向这么熟悉,那么‘佐命’就是你的大女儿了?本宫总觉得她有些熟悉,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们这对父女藏得真够深啊!” 杨大娘子自从长孙氏血案后,就早已不是当年的性情,杨思俭却不想提那个大女儿,皱纹深重的老脸上露出刻骨的恨意:“妖妇,这都是你逼,璃儿本该是皇后,她的儿子将是太子,她却死得好惨,好惨啊!” 武后道:“你的小女儿是被贺兰敏之所害,那劣货也死无葬身之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杨思俭勃然大怒,两眼通红:“是你和你母亲包庇贺兰敏之,骄纵他成了无法无天之辈,连太子妃都敢下手,你现在居然要责任全部撇开?” “尤其是你母亲,璃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忍心让贺兰敏之那畜生做那等事?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老物跟贺兰敏之私通,恶心!恶心啊!!” “你们武氏一族都是猪狗不如之物,我就毁了你的祖坟,将那老物劈棺掘尸,死后也不得安宁!” 武后面色剧变。 她确实不在乎武氏子弟的死活,但祖坟被毁,母亲被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毕竟家族与自身是息息相关的,这也是为什么李治后来都赦免长孙氏,回来重奉母族香火,武后一旦掌权,也会寻到旁系血脉延续香火,再让士林歌颂,过上一段时间,昔日的丑闻也淡化了。 可现在祖坟都没了,一旦传扬出去,她的声名又将受到剧烈的打击,当然更关键的是,眼前之人既然敢做这等事情,那就是彻底豁出去了,她或许也不需要考虑未来的事情了…… 生死存亡关头,武后反倒冷静下来,脸上的怒意散去:“杨思俭,你对本宫下毒了?” 杨思俭咧开嘴,厉声笑道:“不错!你不是很喜欢花园里的晚山花么?那不是南诏进贡的,那是我特意准备的混毒!” “武后,很快你的身体就会与先帝一样,如圣人一般,卧病于榻上,奄奄一息,御医都救不了你!” “想来那个滋味,会比直接死去,更让你受折磨吧!哈哈哈!” 武后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恐惧,淡然道:“那你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再来欣赏本宫的丑态,而是此刻就迫不及待地现身呢?” 杨思俭扭曲的笑容猛然滞住。 武后一见他的表情变化,马上把握起主动:“你藏了这么多年,以前一直是你女儿行事,今日突然亲自现身,不会就是为了这一通并无意义的发泄吧?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思俭五官愈发扭曲起来,恶狠狠地凝视着武后:“事到如今,你还是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么?” “你们母女当年被武氏赶出家门,是我收留你们,你可有半分感激?” “长孙无忌当权,阻止你当皇后,也是我去当暗卫阁领,最后让长孙氏失势,你可有半分感激?” “后来你更是暗示我对长孙氏斩草除根,我也决然照办,你可有半分感激?” “最后你就是这般对我一家的!!” 武后眉头皱起:“前面倒也罢了,你确实有些功劳,本宫何时暗示你屠戮长孙氏了?” 杨思俭腰背一弓,对着武后嘶吼起来:“不!就是你暗示我杀长孙氏!爲了璃儿的幸福,我也照办了,结果你却为了庇护贺兰敏之那畜生,反倒将我贬官,还清洗了我的旧部,你和那老物都得死!都得不得好死!” “怎么又绕回来了?此人已经疯了……” 武后见他满脸癫狂,近乎歇斯底里,身边又没有保护之人,避免进一步刺激,摆了摆手道:“以前的事情暂且不提,你为何今日现身?” 杨思俭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险些凸出:“我的儿子在长安被李元芳抓了,我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没了!!” 武后目光闪烁起来,语气立刻变得温和:“杨公,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跟本宫合作!圣人龙体欠恙,大限将至,太子年幼无知,皇后不明政事,我们联手把持朝政,把你的儿子从李元芳手里救出来,本宫可以予其荣华富贵,将你以前失去的都补偿回来!” 杨思俭狰狞的脸色缓缓消散,以无比悲凉的语气道:“好一声杨公……好一声杨公……可我现在已是杨公公了……武二娘子,还记得你当年伏在席上,哀求我助你对付长孙无忌时,所说的誓言么?共保富贵,全族无忧!现在你还要我上第二次当么?” 武后还要再劝,杨思俭却是话锋一转:“不过你我联手把持朝政,不是不可以,现在就行动吧!” 武后脸色变了:“现在?现在时机未到……” 杨思俭咧开嘴,发出独属于太监的尖利笑声:“那就由不得你了!请太后传旨,进宫勤王!” ------题外话------ 感谢书友“光阴之左”“倚醉难歌”“弦鹤”“书友”“书友”的打赏。 第四百七十六章 请圣人出关! “太后印玺无误,不是敕令,而是行诏书,看来圣人大限已至!” 韦府中堂上,韦承庆看了两遍简短的诏书,给族人传阅,眉宇间压抑不住喜色。 韦玄贞却有些疑惑:“圣人虽然不开早朝,但都在贞观殿处理政务,并无病危的消息传出,怎会突然如此?” 韦承庆抚须道:“御医近来都在宫中,消息有所封锁也是正常,至于突然么,我看并不突然,吐蕃赞普率众投降,这个雄踞高原的敌国被灭,圣人大喜之下,也到龙驭宾天时候!” 此前新罗被灭,圣人的身体就明显差了许多,连献俘大典都是匆匆参与,没有怎么露面,现在一战灭了远比新罗强,险些成为心腹大患的吐蕃,那高兴得一下子过去,就显得合情合理。 韦玄贞则担忧道:“但太后这是号召我们勤王啊,朝中有何奸佞威胁圣人统治?这是没有退路的事情,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韦承庆脸色微变,眉头皱了起来,不少韦氏族人也低声议论,眼神里都有担忧。 勤王有两种意思。 一种是尽力于王事,也就是皇帝自己支棱起来,变得勤奋。 另一种更常见的,是君主的统治受到威胁而动摇时,臣下发兵救援。 这本意是救驾,但结果往往与之相反,历史上许多政变造反,皆是勤王为借口以攻入朝廷,比如东汉末年董卓进京,西晋八王之乱等等。 所以对于这个字眼,老成持重的臣子是很敏感的,此次武后诏书里的勤王,显然就是要趁着圣人驾崩的关头,列一个奸佞出来以作攻击,在解决对方的同时,稳固自身的权势。 关键的是,武后要除去的“奸佞”是谁呢? 堂中众人心里都有数,除了那个与刘仁轨一起灭了新罗,与薛仁贵一起灭了吐蕃,不能说名字的人外,还能有谁? 一想到那位的赫赫威名,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韦承庆兴奋劲散去,缓缓地道:“太后此次确实操之过急,圣人国丧未出,那人兵权在手,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发动勤王之事……” 韦玄贞赶忙道:“此前关中饥荒时,就是李元芳从吐蕃提前返回,直指太后祸国,令其威望尽丧,此番她再勤王,李元芳带兵归来,又该如何阻挡?叔父,宫中去不得!” 韦承庆颇为不解:“可太后所为一向谋定后动,不会贸然行事,她此番紧急让我们勤王,是不是掌握了一些别的内情?我们若是不去,岂非错失良机,更是得罪太后啊!” 韦贞玄愣了愣:“这……确实难说!” 韦氏族人讨论起来,两派人的各执己见,很快就爆发争吵。 主要是信息不对等,宫内的情况本来就有些讳莫如深,如今发生了什么大家更不清楚,也只能猜测。 然后一批人怕参与勤王,失败后被当成乱党,另一批人又担心瞻前顾后,错失了获取政治资源的良机,让如今走上衰败之路的京兆韦氏更加衰败。 而类似的权衡,其实发生在不少达官权贵的府邸上,彼此之间还有眼线盯住。 于是乎,短短半个时辰后,就有人冲入禀告:“大郎,高阳郡公府的许郎中率众入宫了,他临走时还发生一件趣事,那位高阳郡公抱住他腿,不让他去,被许郎中直接踹开!” 众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有人就笑道:“那个浪荡子阻人前途,他们兄弟俩这次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高阳郡公许昂的名声,随着早年偷小妈,近来流连于赌场,已是臭不可闻了,如今更被一脚踢开,这件事也让韦承庆下了决心。 他起身环视众人:“许敬宗昔日何等威名,去世十年未到,高阳郡公府就沦落到这般地步,我们韦氏岂能步他们后尘?” “太后于先帝在位时,就为国执政,若不是横生变故,早已是天后之位,她既让我们入宫,自有她的道理,总不会是将自己的班底付之一空,而我们若是不去,日后太后掌权,恐怕就不会放过我们了!”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起身,或畏惧或意动,绝大部分都点了点头。 就连之前反对的韦贞玄定了定神,都露出激昂之色:“愿随太后共进退!” 武后名声很差,却有着很高的政治信誉,手段老辣,有口皆碑。 圣人驾崩,年幼的太子登基,她看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发动勤王,这也是先帝所言的定夺军国大事。 等到正式上位,投靠她的臣子们自然能否极泰来,废除当今弊政,重回昔日盛况,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韦承庆大手一挥:“遵太后命!入宫勤王!” …… “看来杨思俭的儿子已经被捕,这老贼才会狗急跳墙!” 贾思博站在皇城边上,看着入内的官员,半喜半忧地道。 哑叔不方便现身,李彦去长安抓人,让杨再威和贾思博先来洛阳,以防有变。 杨再威深恨杨思俭,冷冷地道:“你能想出对方在什么地方吗?我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贾思博想了想道:“杨兄去找个落单的官员,夺下太后的诏书,我想看一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杨再威点点头,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一刻钟不到,他重新回归,就将一份诏书递过来。 贾思博接过一看,顿时皱起眉头:“如此简单的诏书,这勤王与政变无异,这群官员就敢冒大不韪入宫?” 杨大娘子和武后有一段合作的蜜月期,杨再威也听命过武后,冷声道:“那恶妇手段歹毒,顺昌逆亡,这些官员畏她惧她,岂能不来?” 贾思博皱眉道:“武后既有如此威望,那为何要听从杨思俭的话,迫不及待发动政变呢?难道是被挟持的……” 他目光一动:“你说杨思俭会不会就在武后身边?” 这回换成杨再威皱眉了:“其他地方我都能去的,大内却是防守严密,以我现在的武功也是进不去的。” “何况之前李元芳交代,一旦有紧急情况,就联系以明崇俨为首的梅花内卫,和以程务忠为首的百骑精锐,他们现在也赶到了,我们更不好入宫……” “这般说来,是不能亲手了结杨思俭那恶贼了?” 贾思博神情凝重起来:“你不要小觑这次勤王政变,杨思俭本就性情扭曲,儿子被抓,更是断了他的一切念想,这是临死前的最后疯狂!” 杨再威脸色沉下:“你的意思是,他根本没指望政变成功?那他要做什么……拖着武后一起去死么?” 贾思博最擅于的就是凡事做两手准备,也按照这个思路分析:“杨思俭不是一般贼子,他之前就想颠覆大唐政权,在乱世中取利,如今胁迫武后发动政变,能成功自然好,若是失败,造成宫城动荡,他麾下控制的人马也能趁乱冲进来,杀人放火,闹出轩然大波,也可以满足其扭曲的欲望了!” 杨再威咬牙道:“讲白了,就是这个老贼不甘心死得悄无声息,临死前也要闹出一场大乱来!那我们立刻联系明崇俨和程务忠……” 贾思博摇头:“没用的,他们不能主动对臣子动手,去找能入宫的上官婉儿,痛陈利害关系,此事必须要由圣人出面,越快越好!” 杨再威明白了:“好,我们走!” 两人来到上官府邸的时候,婉儿也接到了消息,正让下人将母亲保护起来,迎面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杨……杨叔?” 她先以为是杨再思,但一看杨再威威风凛凛的姿态,就知道是出使吐蕃时,被师父识破暴揍的刺客,后来弃暗投明。 杨再威略微有些尴尬,却也立刻道:“上官小娘子,是你师父让我们来找你的……” 贾思博条理清晰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我们护送你进宫,请圣人出面,不能任由这场风波发展下去,要将杨思俭最后的疯狂掐灭在萌芽中!” 婉儿目光凝重,正色行礼:“那就拜托两位叔叔了!” 三人立刻行动,婉儿入宫比回家都熟悉,一路驾轻就熟。 为了避免被武后一派官员阻扰,她不走宫城正门,直接从重光门进入东宫,迎面就见太子李瑞上完了课,正在与皇后一起散步,还开心地挥手:“师姐!” 婉儿见皇后裴氏跟没事的人一样带孩子,心里暗叹这位的政治敏锐度太差,上前行礼后立刻道:“皇后、太子殿下,请随我入贞观殿面圣,太后发下旨意,招百官入宫勤王,有可能酿成政变!” 皇后神色立变,倒是十分果断:“好!我们走!” 保护好关键成员,婉儿这才风风火火地来到贞观殿,就见官员进进出出,内侍脸上露出慌乱,显然是都被惊动了。 她快步来到御幄前,望向里面那道端坐的身影,心中有着期许,语气带着激动地道:“请圣人出关!” 话音落下,帷幕掀起,一道身影龙行虎步地走了出来。 第四百七十七章 圣人神威!一网打尽! “杨思俭,我们现在就去贞观殿,圣人必须要倒下,新的局势才能初步稳定!” 武后在长生院内等了又等,等了再等,还是没等到一个忠心耿耿的内侍,喊来禁军搭救自己,终于不再指望。 木已成舟,她此时所想的,就是怎么让政变成功,不至于一败涂地了。 杨思俭血丝密布的眼珠子转过来,怒骂道:“你这毒妇,对于别人的孩子狠,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这么狠,真是丧尽天良!” 武后冷冷地道:“疯够了没有?与其在这边喋喋不休,还不如速速行动!难道你心中就半点不指望,能借本宫掌握局势,将你的儿子从李元芳手里夺回来么?” 杨思俭脸色缓缓平静下来:“好!我们走!” 临走之前,武后尚且有心思来到另一面镜子前,好好整理了一下仪态,开口道:“本宫面容憔悴,怕是压不住那些外臣,你将解药给本宫,事后再下毒便是!” 杨思俭斜了她一眼:“武二娘子,你就别想要解毒了,实话告诉你吧,这毒无药可解!” 武后眼睛微微眯起。 杨思俭声音尖利了起来:“你别不信,这毒毁身损气,最是阴狠,你的身体确实健壮,中毒近一年,才出现了明显的症状,而一旦出现症状,也就无药可救了,你哪怕将神医孙思邈招来,他也难以让你恢复到以前!” 武后依旧不信,或者说她从来就不相信别人的话,只信自己的判断。 正在这时,殿外倒是匆匆走进来几名内侍,看都不看武后一眼,来到杨思俭面前低声禀告。 杨思俭聆听之后,咧嘴笑道:“不愧是太后,这样仓促简陋的勤王诏书,居然还有过半心腹应下,这些人都是你的死忠党羽了,也同样没了回头之路,就与我一起将东都搅得天翻地覆吧!” 武后深吸一口气,漫步而出,身姿依旧高傲挺拔,维持着高高在上的仪态。 不过还未走出长生院,就发现不远处传来喧哗,更有慌乱的声响,似乎嚷嚷着失火。 武后停下脚步,看了过去:“那是陶光园的方向?” 杨思俭跟在后面道:“不,是玄武门!” 洛阳的紫微宫中,也是有一座玄武门的,在皇家园林陶光园的北部,杨思俭虽然疯魔了,但思路依旧清晰:“我的人手已经从外郭城潜入早已荒废的圆璧城,只要经由玄武门,就能进入宫城内部,掌控局势!” 武后摇头:“玄武门有北衙百骑把守,你们绝无可能由那里偷入宫城!” 杨思俭笑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要将禁军调走……玄武门,真是好名字啊!就不知道太宗陛下会不会保佑李唐王室,不再上演昔日的故事了?” 武后脸色阴了阴。 之前向杨思俭通风报信的内侍她观察过,都是宫内品级较低的内官,给她当心腹都看不上的,这证明杨思俭虽然在宫内发展出了一些势力,却还远远不足以控制宫城,所以才要以她的名义令百官入宫,可如果对方的手下真的接管宫城防御,那一场大乱就不可避免了! 杨思俭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想,阴声道:“如果以江山社稷为重,这个时候你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太后!” 这时的称呼充满了浓浓的讽刺意味,而武后抿了抿嘴道:“别说无谓之言了,走吧!” 杨思俭立刻咯咯笑了起来:“想那高宗一生把持权力,最后却留下一个病弱无用的儿子,和一个自私至极的妇人,这个江山也该易主了!” 说着说着,杨思俭得意到了极点,一路手舞足蹈。 直到前殿方向,一股更为庞大,几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传来,将他的笑声瞬间淹没。 …… 贞观殿前的阶前,李义琰近乎是一路小跑般冲了上来。 跟在后面不远的裴思简,步伐明显有些蹒跚,很失态地喘了几口粗气,苦笑道:“请李公等一等,我不如李公这般老当益壮啊!” 李义琰露出歉然之色,大声道:“是老夫焦急了,可这次太后祸国,恐将大乱!” 绝非危言耸听,此时殿外聚了不少臣子,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批。 韦承庆、韦玄贞、许景等人站在人数较多的那批中,个个趾高气昂,摩拳擦掌,还有不少禁军站在不远处,遥相呼应。 禁军里面本来就有大量的士族子弟,自然也有着政治立场,此时他们的选择不言而喻。 另一边人数相对较少的臣子则愁容满面,就算见到李义琰和裴思简赶到,精神上也没有多么振奋。 这倒不是说武后在朝堂上的支持者,一跃反超敌视的臣子,而是许多人都还没有收到消息,或者嗅到大难将起,先安置家人,再迟疑着是不是进宫。 比如原本的五位辅政大臣,江南出身的来恒早已罢相,最为坚定的反天后党郝处俊年初就病倒,面临关键时刻郑仁通则有些徘徊不定,宰相就只来了两位,这其实就很能说明问题。 能义无反顾赶到的,都是对李弘忠心耿耿的臣子。 于是乎,武后的支持者们,听到刚刚李义琰的祸国评价,立刻怒目而视,韦承庆和许景更是迈出一步,争先恐后地呵斥:“你敢对太后不敬?” 李义琰是何等刚强的脾气,立刻呵斥回去:“太后祸国绝非一次,老夫就说了,你们待如何……” 双方对骂起来,裴思简却拉住他低声道:“忍耐!忍耐!如果陛下真的病重,连基本的沟通都不能做了,那太后出面,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先帝就有遗诏示下,李公一定要暂时忍耐!” 李义琰想到先帝留下的遗诏,不禁顿足道:“糊涂啊!” 李治原本准备“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皇后进止”,就是怕类似的情况发生,臣子趁机侵夺皇权,后来又担心武后私心过重,于是增加了李元芳名字,采取一种两人互相制衡方式。 但如今李元芳未归,圣人一旦出事,就被武后钻空子,宰相权力再大,但真的没信心能压制武后。 两位老者齐齐叹了口气,倒是没有考虑过圣人的身体到底如何。 因为他们也挺了解武后的,既然对方敢发动政变,那就意味着…… 一道身影从贞观殿内走了出来。 步子迈得很大,身子走得很稳。 于是走出了一股虎虎生风,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就像是将军阅兵,威风凛凛。 由于殿宇较高,立于阶下的臣子,首先看到的是靴子,然后再往上,那身熟悉的帝王袍服印入眼帘,不禁一怔,不敢置信地再往上看,彻底呆住。 那是一种呆若木鸡,完全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揉了揉。 圣人? 这是圣人! 这是圣人!! 由不得他们不信了,因为紧接着,皇后裴氏抱着太子李瑞,来到了边上,而李弘欣赏着群臣的目光,眼神里露出一丝玩味,更是开口道:“诸位怎么不行礼啊?” 恢复较快的是李义琰、裴思简一方的忠臣,他们大喜过望,平日行礼本不需要跪下,此时全部拜伏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几乎是登基大典时的礼节了,平日里根本不会这般夸张,而曾经登基时,李弘拖着体虚的身体缓步而行,所谓万岁怎么听都有些讽刺,此时依旧不可能万岁,却莫名的有种名副其实。 因为他的精气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实际上,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哪怕山珍海味供应炼精化气,李弘毕竟基础太差,又没有实战经验,是无法一跃练成高手的,但他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劲了,那股朝气蓬勃的感觉,终于有了二十多岁该有的模样。 这很重要。 甚至太重要了! 李弘对着忠臣们露出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手掌抬了抬:“免礼!” 然后他向着武后党羽走去。 大踏步地逼了过去。 杨再威握紧拳头,然而担心是多余的,最先跪下的,是不远处那群原本心怀鬼胎的禁军。 是的,他们手中拿着兵器,但又能怎么样呢? 正如高太监虽然背叛了武后,都不敢对武后直接下手,臣民对皇帝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之情,难道禁军拿着武器,就敢砍向李弘,亲手弑君吗? 不,他们万万不敢,甚至于看着这个圣人,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战栗感! 别说他们,在场哪个不是心潮澎湃,就连贾思博注视这位唐皇,都是满脸激动。 紧接着是愿向武后效忠的臣子。 “噗通——” 勤王官员们似约好了般,齐刷刷地跪下,直至五体投地。 为什么敢奉太后的诏书入宫? 原因很简单,他们认为李弘就算没咽气,也是倒在榻上说不出话了。 结果早已经习惯了先帝李治和原本的李弘那一脉相承的有气无力,此时却要直面一个生龙活虎的圣人,那股巨大的反差感,瞬间击破了所有武后党羽的心理防线。 许景哭爹喊娘,声音撕心裂肺:“圣人饶恕!圣人饶恕!我等是受小人蒙蔽!小人蒙蔽啊!” 韦承庆双腿一软,眼神充满绝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先帝和武后之子……真够阴的!” 韦玄贞则想到了嫁给李显的韦氏,悔恨到想要自尽:“我害了女儿!我害了女儿啊!” 无论是哭天抢地拼命求饶的,还是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李弘的态度都异常的冷漠,毫不拖泥带水地大手一挥:“统统拿下,听候发落!” 另一批禁军赶到,押下一群如烂泥般的逆党。 雷霆万钧! 一场原本足以酿成剧变的勤王,就因为李弘的出面,被不费吹灰之力的镇压下去,这不仅是皇权的威望,还因为时机的巧妙。 看着这位负手而立,似乎能镇压一切不平的圣人,群臣再度拜下,嘶声高呼,以表达心中的敬畏之情:“圣人神威!圣人神威!!” 紫微宫虽然不如大明宫那么大,但前后距离还是很远的,那边的山呼海啸落于后方只能听到声响,却无法分辨出具体说了什么。 但杨思俭已经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等到他收买的内侍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通知时,只说了一句话,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圣人安康,勤王的臣子全部被拿下!” 杨思俭浑身颤抖起来:“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武后同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陛下的身体如何,本宫还不知道么?怎会如此?” 不过她又突然想到,自从李元芳从新罗回归后,圣人就开始藏于御幄内,故意营造出自己病重的假象,然后大力推行新政。 武后猛然醒悟过来:“看来这一切都是他与李元芳早有预谋!不愧是我的儿子,隐忍一载,将本宫最后的人手一网打尽,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这番话武后没有说出口,眼神闪动着,脚步往后缓缓移去。 然而杨思俭立于原地,突然嘶声道:“你休想走!我们回去!回长生院!” 武后瞳孔收缩,但眼见着围上来的内侍要推推搡搡,为了维持仪态,只能举步往后宫而去。 等回到院内,她做出最后的努力,苦笑道:“那边都在庆贺圣人龙体的恢复,完全没人来救本宫么?杨思俭,你发现没有,本宫的处境与你是一样的啊!” “你如果拉着本宫一起去死,最高兴的莫过于李元芳……还有圣人!” “想象一下他们庆贺大获全胜时的笑容,你就甘心吗?” 这番话极具诱惑性,但杨思俭一言不发,对内侍摆了摆手,在武后脸色惨变的注视下,一堆火把被抱了过来。 杨思俭从中捡起一根,慢吞吞地点燃,然后举起在面前。 升腾的火焰将两人隔开,将彼此的脸都印得一片扭曲狰狞,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突然间,不俗的相貌重新回到两人脸上。 因为火把被决然地抛了出去。 “蓬!!” ------题外话------ 修改后一口气写完这一段,所以迟了些 第四百七十八章 【问苍生】结案 “长生院烧起来了?” 高太监凝视着不远处的太后住所,瞳孔中印出升腾的火焰。 那片宫婢们精心打理的花园,率先燃起了大火,凋零的花瓣在热浪下旋动着,一并朝着殿宇吞没过去。 高太监并不知道武后与杨思俭的具体联系,也不关心院内到底发生了怎样的恩怨纠葛,此时此刻的心中,只有一股如释重负。 再也不用每日战战兢兢,担心被利用,担心被抛弃,担心连这残缺卑贱的生命都无法维持了…… 在这个时刻,他这个太监,反倒可以挺起胸膛,大声地说一句:“太后,你终于恶有恶报!” 不过很快高太监就躲到一旁。 因为大批人从前殿快步而来,为首的正是威风凛凛的圣人李弘。 他看着长生院内燃起的大火,脸色变了:“娘娘!” 李弘在解决了依附于武后的逆党后,立刻往后宫赶来。 不仅要抓住那个曾经任他老师,令他万般愧疚,如今又如疯似魔的凶手杨思俭,还要救出被挟持的武后。 李弘的心中也有过迟疑。 如果放任杨思俭行凶,就能一了百了,彻底解决那道盘踞在头顶的阴影。 但经过短暂的犹豫后,这位圣人还是来了。 或许武后在争权夺利的过程中,母子亲情早已淡忘,可李弘仍旧记得儿时监国害怕,武后亲自哄着自己的场景…… 那终究是他的母亲! 李弘看向左右,急切地道:“能救火吗?还能把太后救出来吗?” 众人起初也以为圣人是作秀,毕竟前两任唐皇都是这般纯孝。 但看着李弘焦急的表情,渐渐也明白,这位在孝道上终究与那两位不同。 可现在大火已经燃起,禁军是真的不敢闯进去了,进去也是白送。 跟在后方的杨再威眉头动了动,贾思博却提前拦住了他,微微摇了摇头。 一时心软,遗祸无穷,这种事情做不得。 正在这时,天上传来鹰叫,一道身影几个闪烁,来到了面前。 禁军先是大惊,然后放松下来,因为来者正是大唐的国之柱石,定海神针。 他赶到了,一切就都没问题了。 李弘更是大喜过望:“元芳!” “陛下!” 李彦行礼,身上罕见地沾染了血迹。 他赶来确实匆忙,为了节约时间,都没有进入洛阳,直接从北方外城翻入,然后就是除恶务尽,将准备从玄武门攻入宫城贼子全部杀光:“圆璧城内的贼人已经被我解决,杨思俭的党羽再也不能为恶了。” 李弘松了口气,然后又看看大火,嘴唇轻轻颤了颤。 李彦主动道:“大唐的太后,岂容被贼人所害?请陛下放心,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闪,风驰电掣地往长生院内扑去,瞬息间消失在大火中。 虽然武功绝世,但面对这种火焰之力,李彦也没有托大,早早闭了鼻息,以内循环维持住氧气的供应,然后搜寻杨思俭和武后的所在。 他刚刚对李弘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武后确实该得报应,却不是被杨思俭所杀。 正如武氏子弟该杀,也要有罪名定下,圣旨背书,先斩后奏,而非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杀戮,这都是秩序的维持。 杨思俭则是秩序的破坏者,他已经害了许多人,如果临死之前再和一朝太后同归于尽,那反倒是得偿所愿,临死前还狠狠损伤了一把大唐的国威。 李彦不会让他得逞的。 事实证明,还来得及,因为外面烟尘滚滚,当真正来到一片狼藉的殿宇中时,里面并没有熊熊燃烧,反倒有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武后披头散发,再也没有往日高髻端庄的姿态,阻止着杨思俭点燃最后的火把。 杨思俭惊怒交集,他实在低估了这个娘们的狠辣程度,再加上收买的内侍早就一哄而散,居然反而落在下风,嘶吼道:“妖妇!妖妇!你都已经权势尽失,和我一般都没希望了,为什么还要挣扎?咳咳咳!死啊!一起死啊!” 武后却是根本不开口,避免被外面冒进来的烟气呛到,眼神始终坚毅地奋起力气,朝着杨思俭身上拳打脚踢。 如果是没有中毒之前的健壮时期,杨思俭这种虚弱的老太监,早就被武后揍翻在地。 但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精力旺盛,不知疲惫的揽权机器了,杨思俭也处于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死命地抓住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往下薅,很快就恢复到感业寺中的出家状态。 武后咬牙切齿,依旧狠狠往对方的心窝子上捣,眼见着就要取得胜利,视线一转,恰好看到一道英武的身影站在不远处,顿时骇然失色,脱口而出:“你是来杀我的?” 反倒是杨思俭根本没看到李彦,趁着武后疏忽,狠狠踢了她一脚,卡住了这位太后的脖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殿内出现了第三人,定睛一看,也发出嘶吼:“李元芳!!” 李彦二话不说,手刀斩出,隔空将杨思俭的右手断去。 在杨思俭抱着断腕,凄厉哀嚎之际,武后大口大口地喘息,又吸入了烟尘,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彦俯视着地上的两人,弹指点向武后,让她昏迷过去,再落在杨思俭身上,淡淡地道:“你儿子杨光先本来还能判个流放岭南,保住一条性命的机会,现在是彻底没希望,要与你一起被闹市问斩了!” 杨思俭闻言露出无比痛苦之色:“长恭……长恭……你们为什么能找到他……他是我最后的指望了……啊啊啊啊……” 李彦观察着他的表情,微微点头:“看来你有了这个儿子后,确实没有培养别的传人,‘佐命’昔日势力到此为止,终于彻底清除!” 杨思俭这才意识到,对方在这个关头居然还在套自己的话,情绪激动下,手腕上的鲜血狂涌而出,肉体和心灵的双重冲击,让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歇斯底里:“李元芳,你不要得意,你是长孙无忌的徒弟,我知道这个秘密的,咳咳……”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有人听到没有,我是他的丈人,我的女儿是皇后,他会听我的,他必须听我的!” “李元芳,我要把你的真面目公之于众!咳咳!咳咳咳!” 李彦看着这个疯癫的老者,想到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痛恨:“昔日长孙氏千人血案,正是你全为了一己私欲,假传圣旨,诓骗朴正恩。” “后来关中大灾,百姓死伤无数,也是你们和武后联手,为了谋夺权势,故意视灾情于不顾而导致的人祸!” “杨思俭,你这一生卑劣虚伪,害人害己,恶贯满盈,现在才死,当真是便宜你了!” 杨思俭被烟气呛得剧烈咳嗽,伏在地上,扭动了几下,似乎又恢复了一丝清醒,咧嘴笑道:“李元芳,你不敢带我出去,让三司会审我的对不对?” “但是没用的,就算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你与你师父还是一般的权倾朝野……不,你比你师父的权势还要大!” “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得了,拥有你这般威望,又如此年轻的人,即便现在陛下再信任你又能如何,长孙无忌在贞观朝照样低调顺服,后来不也成为了架空皇权的权臣?终有一日,当今圣人也会对你产生疑心,然后越来越大,最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李元芳,你不会有好下场!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彦平静地听着:“这份深入骨髓的怨毒之意,看来是本人无疑了,不过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让你死得不那么痛快!实际上,我不是人……” 杨思俭怔住:“你不是人,难道是鬼不成?” 李彦被质问了那么久,终于主动承认:“我乃天外降世,此来辅佐圣人,王治天下,四海承平,如今功业圆满,也该回归天外了!” 换成任何一个人说这句话,杨思俭都会嗤之以鼻,但此刻看着这位站在烈焰升腾中的男子,想到此人的所作所为,原本体弱的圣人突然恢复了健康,眼神中顿时露出深深的恐惧:“那我……我……” 李彦颔首:“而你,将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落下,刀光斩下,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飞起。 【不斩无名(生效)】 【杨思俭最高属性为智慧,成功抽取1点智慧属性点】 探手拿过杨思俭的首级,李彦伸手扯下一道帘布,来到武后面前。 这个历史上最富盛名的传奇女子,同样走到了人生的大限之前,想到当年第一次在紫宸殿内见到二圣时,难免的激动之情,李彦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浑身剧痛,迷迷糊糊之际,武后发现自己正被一人往外带去。 想到贺兰敏之的血色如来倒下,也是这个人拦在面前,斩断了佛像,她呻吟着道:“你为何不能为我所用呢?” 依稀间,那人答道:“你可以问一问人心,问一问苍生!” ------题外话------ 感谢书友“凤羽舞菲”“萤火虫会上树”“风华雪舞”“天鹰图”“东东_呛咚呛”“可怜的张王李刘赵孙杨”“西厢有礼”“asksky”“又双叒叕不知道该叫什么了”“帝胤祚”“星夜大罗天”的打赏。 第四百七十九章 武后驾崩 “求夫郎救救我父!” 英王府中,韦氏盈盈拜下,美貌的脸上满是恳求。 李显看着娇妻,露出为难之色:“爱妃,本王不是不想救你父亲,但他此次所犯的罪名实在太大,不光是参与犯上政变,还有隐瞒关中灾情,数罪并罚,才将问斩……” 韦氏哀声道:“妾也知夫郎难办,但难办也总是有办法的,夫郎近来连连入宫,见到陛下时总能以兄弟之情打动一二的!” 李显皱眉:“那么多案犯,如果陛下宽赦了你父亲,那其他士族也肯定多有哀求,这如何能办?” 韦氏并不理会,只是继续恳求:“妾不求父亲免罪,只求一个发配岭南,也好过闹市问斩!” 李显拉了她几下,韦氏都是趴伏在地上不起来,语气更加无奈,还免不了带出几分恼火:“爱妃,本王能理解你的苦楚,但实在是无能为力,你到底要如何呢?” 韦氏沉默片刻,突然厉声道:“妾知道父亲有罪,但太后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我等被太后诏书所惑,如今问斩的问斩,发配的发配,她却安然无恙,还能在宫内享福?” 李显先是愣住,待得反应过来后,顿时勃然大怒,将韦氏用力推开:“来人啊!把她给本王拖下去!” 韦氏脾气上来,脑袋发热,大喊大叫:“我士族遭此大难,妖妇必无好报!必无好报啊啊啊!!” 李显怒不可遏,昔日的喜爱全部化为厌恶,冷声道:“简直是泼妇,京兆韦氏如此家教,无怪乎衰败!” 历史上李显和韦后的夫妻关系那么好,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是有原因的。 韦后并不是李显的首任妻子,他的首任妻子由于说武则天坏话,被关在小黑屋里活活饿死了,韦氏是续弦,后来李显被废庐陵王时,又与之一起患难,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据说那时李显就在私下发誓,以后如果能重见天日,“惟卿所欲,不相禁制”。 不过那段的具体誓言,是《资治通鉴》里面才出现的,前面的史书并没有描写,明显意有所指,对应着韦后的作为,带着半预言性质,所以可信度不高。 但由于共患难的经历,李显和韦后夫妻感情好,这点应该没错。 而现在两人并没有这段经历,哪怕韦氏美貌,李显也很喜欢,却也达不到言听计从的地步,更别提这种指着鼻子骂娘的话,已是决定休妻。 不仅是休妻,想到武后现在的状况,李显叹了口气,情绪低落下去,心头又隐隐有些悸动:“备马!本王要入宫!” 到了紫微宫外,正好见到李贤也骑在马上,收到了宫内的通知,前来探望。 兄弟俩以前是有些隔阂的,但近来关系也亲近了许多,并肩来到了合璧宫。 长生院被烧了大半,如今武后搬到了合璧宫居住。 冥冥中自有几分天意,历史上李弘就是死在这里的。 如今李贤和李显一走入宫内,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位兄长屹立。 英姿勃发,威仪天生。 即便是这段时间也不止见过一回了,但他们也看了好几眼,然后又望向榻上,落在那个同样反差巨大的母亲身上。 垂垂老朽,锋芒再无。 以前的武后面容艳丽,带着锋芒锐气,根本不似五十岁的妇人。 可此时的她,已是病榻上的垂死之人,不仅再无往日的精神面貌,还没有头发。 两兄弟生出一股巨大的违和感。 总觉得如果李弘躺在那里,武后带着几个儿女围着,就正常了。 现在则完全颠倒过来,李旦和长公主已经来了,一家人围着母亲,眉宇间露出悲伤之色。 相比起来,看着环绕在榻边的子女,武后的表情很淡然,首先看向李显:“你那正妃韦氏如何了?” 李显愣了愣,不敢隐瞒:“她对娘娘有不敬之言,孩儿已准备休妻。” 武后点头:“休了的好,那女子不是持家的,如今母族又遭难,更会心生怨恨,留在身边徒生祸患。” 李显听着她那冷漠的语气,倒是觉得以前的母亲回来了,下意识地道:“谨遵娘娘的话!” 武后又看看李贤和李旦,对于这两个儿子倒是没什么关照的,转向长公主时,倒是露出发自内心的疼惜之色:“孩子,娘娘以前对不住你,等娘娘走后,你皇兄会为你选一户好人家的。” 长公主闻言大哭起来:“娘娘不要离开我!娘娘不要离开我啊!” 武后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也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她不哭了,才开口道:“你们退下吧,我和陛下有话要说。” 李贤、李显和李旦红着眼眶,将长公主搀扶着带下去,殿宇内就剩下武后和李弘母子。 李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这些天常常来陪伴武后,看着她身体每况愈下,知道那一天真的要到来了,正要聆听母亲的临终遗言,就听武后问道:“如今朝野上下的局势稳定了吗?” 李弘怔了怔,脸色变化,忍不住道:“娘娘,事到如今,你还记挂着政事?” 武后笑了笑,看着这个嫡长子:“怎么?陛下认为我不可理喻?” 李弘沉默。 沉默其实就是回答。 武后悠然道:“孩子,你从幼年懂事之时,就是太子,权力得来的容易,自然就无所谓放下的艰难,而我不同!” 她露出回忆之色:“我自记事起,就尝遍了世道冷暖,两位兄长为了侵吞父亲的家业,将母亲与我们姐妹赶出,后来去到杨家,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后来进宫,母亲垂泪不舍,我倒是很憧憬,希望能通过在后宫中获得地位,来改变自身的处境……” “结果事与愿违,太宗由于文德皇后病逝,对后宫基本失去了兴趣,女子争奇斗艳,却都吸引不了太宗的目光。” “眼见太宗身体每况愈下,我想为他生下一子半女,那样就不必出家,可以守着儿女过日子,也无法如愿……” “太宗驾崩的那一年,我还是去往了感业寺,被逼削发为尼。” 听着母亲和爷爷的往事,换成以前李弘会很尴尬,此时也禁不住聆听,感受到那寥寥数语间的不甘与绝望。 武后脸色平静,就像是讲述别人的往事,但从她咬字的轻重来看,那段岁月显然是刻骨铭心,死也不会忘却: “小人势利,在感业寺每一时都十分难熬,整日遭人白眼,还有年老尼姑的苛刻。” “最为可怕的是,她们那一眼可以看到头的人生,韶华虚度,恩泽无享,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好在我没有被打倒,依旧每日梳妆,尽取身边一切之物,让自己容颜不改,等待机会。” “当你父亲来寺内,我才能与之重续往昔那一线情缘,得以重回大内。” “我若服输,当年在感业寺就认命,佛前多一诵经老妇,生老病死,无声无息,又有谁知道?” “唯有不服输,才有了现在的我,现在的你!” 李弘微微屏住呼吸。 武后看着这个儿子:“以我的出身,从小就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人能仰仗的,唯有自强,而当外界无所依靠,自强往往也就代表着不择手段,因为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你不理解我的残忍,那也是正常,因为你生来就是太子,不需要如我这般。” “而我就算把握住了机会,永徽三年,刚回宫中时,也是如宫婢一般,战战兢兢,小心服侍王皇后,受着萧妃的嫉妒侮辱,每天都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日。” “我更害怕的,是那时自己也年近三十岁,避免不了色衰爱驰,你父亲身为圣人,宫中必然缺不了美人,当时爱我,却又能再留恋几日?如果再把我送回感业寺,我也没法再撑下去的……” “在满心彷徨之下,我发现了权势,那真是世上最迷人之物!” 说到这里,武后微微挺了挺背,哪怕到了如今这副衰老的模样,都生出一股威仪:“太宗一代雄主,对内安定宇内,与民休息,对外开疆拓土,四夷来朝,给你父亲留下一大片基业,不是那么容易守住的。” “你父亲自登基起,中外臣民都要拿他们父子比较,哪里做得不好,立刻落得一个败家的名声,你父亲本来体弱,心思又细,太子经营的根基又薄弱,就特别在意这些,偏偏长孙无忌权焰遮天,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我那时就看出来,他与我在感业寺一样,害怕一辈子成为权臣手上的傀儡,唯唯诺诺,空称为圣。” “我同时明白了,美色不可长享,有了权力才有了一切……那就从争夺后位开始!” “那王皇后虽然怠惰,但并不愚蠢,她之所以选中我,因为我是太宗的女人,地位尴尬,还因为我没有母族依靠,怎么看都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结果她看错了我,更看错了你父亲,我跟后妃宫人斗,他跟前朝重臣斗,那真是表面上和和睦睦,暗地里恨不得手撕牙咬,不死不休。” “我们斗倒了王皇后,斗倒了长孙无忌,压下了关陇士族,同体一心,共掌皇权……” 李弘听到这里,眼眶大红。 他的地位确实是因为这位母亲,别人是母凭子贵,他们是子凭母贵。 是武后的上位,并且一直把持着权势,让他们从来不用担心被别的皇室子弟夺权,别人都可以质疑武后争权夺势,唯独四子一女不行,没有武后,就没有他们今日的地位。 武后看出了这个儿子所思,罕见地安慰道:“你也不必胡思乱想,你从小体弱多病,没有经历过阴诡之事,才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我一直认为,你不会是合格的圣人,当得了仁君,成不了明君,但现在你的身体康复,又是大不一样了。” “不要做先帝,也不要与我一样,你本来也不是我们,该有你自己的想法,迎来你所开创的大唐盛世!” “我这一生,能争的争过了,以太後之尊落幕,也谈不上多少遗憾……” 李弘泪水涌出:“娘娘!” 武後声音凝重起来:“只是你要记好了,你手中的权力,是从高祖开始乱世争位,太宗贞观之治,先帝稳固皇权,你一定要将之牢牢保护好,不能再给那些世家豪族夺了去,臣子永远不可完全信任,任何之人都是如此!” 李弘擦了擦泪水,总觉得她这话若有所指,想了想还是道:“娘娘难道还对元芳怀有偏见,他两次救你……” 武后凝视着他:“李元芳救的不是我,救的是皇后和太后,他所作所为,我能理解,却又觉得颇为矛盾,此人已经功高震主,你是不是希望一直与他君臣相得?” 李弘点头:“当然,孩儿愿意发誓,元芳肯定也愿意。” 武后摇头:“你现在是怎样的想法,不代表日后也是一样的想法,人总是会变的,也不得不变!誓言更是世上最不靠谱的,如果能守约,根本不需要立誓,你在反复强调的时候,其实就是在掩盖内心的动摇……” 李弘皱眉:“那依娘娘的意思是?” 武后道:“你早早跟李元芳谈一谈吧,你视他为友,就用朋友的身份问一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现在说开了总比他日翻脸相向要好……” 李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见武后又回到最初的话题:“如今朝堂局势如何了?” 李弘开口讲述:“如今的关键,是如何处理之前的乱党……” 武后立刻给出建议:“不仅是乱党,还有灭掉吐蕃后,如何调整征发劳役……七品以下收入菲薄不足养家……天下想考科举入仕的子弟,势必越来越多,但各州的学堂却严重不足……” 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不再似以前那般条理分明,口齿甚至都有些不清,却依旧兴致勃勃,仿佛回到了昔日与李治同体一心,共掌皇权之时。 看着母亲越来越明亮的眼睛,李弘强忍住悲痛,与她探讨局势,直至最后。 …… 嗣圣四年初,武后驾崩。 圣人大恸,率百官亲送棺椁,陪葬乾陵。 第四百八十章 首个赤色天赋,真武圣体! “闹市问斩都习以为常,这般冷清,我下次也不来了……” 北市搭建好的邢场前,丘神绩看着街头上明显比不上行刑应有待遇的人流量,颇为遗憾。 他来观看行刑,除了观察犯人外,也注意着围观的官员和百姓,不同的年龄身份,性格成就,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提供了十分有趣的素材,总能收获一些心得体会,用来调整审问的细节。 现在人数越来越少,丘神绩寂寥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进步之路感到担忧。 旁边的李彦则道:“行刑次数多不是好事,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太平盛世不该屡屡杀头,但话又说回来了,不杀这些头,也达不到太平盛世!” 丘神绩深以为然:“我大唐如今盛世降临,那我更要抓住最后的尾巴,好好来欣赏这些贼人的丑态,来了!” 李彦看向囚车,发现今日有熟人,正是一众韦氏弟子,韦承庆和韦玄贞叔侄正在其中。 京兆韦氏家大业大,历史上被称为“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此番是因为屡屡投资失败,从最初的祥瑞,到后来的关中受灾,再到如今的勤王政变,能撑到现在真是很不容易,也从侧面反应出,其族内蕴含的实力相当可怕。 这样的世家辉煌不再,显然大大满足丘神绩的仇富心理,笑容满面地看着,甚至还对韦氏子弟招招手。 韦氏族人双目呆痴,瑟瑟发抖,并没有注意到人群里的胖子,丘神绩却也心满意足:“京兆韦氏经此之后,势必一蹶不振,陛下有旨,接下来还将彻查弘农杨氏这些年做下的罪孽。” 如此一来,关中最顶尖的三大士族里面,就剩下了陇西李氏,李彦眉头微动:“李昭德后来如何了?” 丘神绩笑道:“现在关内士族拼命想奉六郎为领袖,李昭德不也偃旗息鼓了么?我懒得针对他了,不过这个人傲得很,必须得盯着点,省得以后被他阴。” 李彦道:“这方面其实元振最擅长,等他从鸡林道回来了,你们多沟通沟通。” 丘神绩有些奇怪:“区区一个李昭德,不至于吧?” 李彦看着他:“李昭德确实不至于,但你做事太绝,得罪的不止是一个李昭德,若事事都不留余地,最后路也会走绝的。” 丘神绩挠挠脑袋:“六郎你也知道,我做事必须有股狠劲,不然没办法审人,我挺佩服狄怀英的,他在江南施以雷霆手段,斩了不少贪官污吏,平日里却能一团温吞,我学了又学,总是学不会他那股自然平和……” 李彦道:“怀英的风格没几人能做到,我也做不到,你不必一味模仿,只要平日里有意识收上几分就好。” 丘神绩点点头:“嗯,我儿郎们今年也要参加科举,是要收敛几分。” 李彦道:“那先预祝他们前程似锦,你近来去看过丘叔吗?” 丘神绩道:“看,三叔挺好的,子孙满堂,颐养天年,唯独的遗憾是不能亲自参与吐蕃战场。” 李彦露出欣慰之色:“那就好,若无丘叔,你我也不会相识于凉州,我那时其实对你印象不佳,后来才逐渐改观……” 丘神绩则是感慨:“我当时满脑子都是立功,幸好跟了六郎,引入正途,才有了今日。” 李彦微笑道:“你专心正道,惩恶扬善,功成名就,再收敛几分脾性,日后也能安稳,那我就放心了。” 丘神绩皱了皱眉:“六郎,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李彦道:“过些时日你就明白,看,行刑开始了!” 以韦氏族人为首的犯人们,押上了邢台,刽子手们大刀高高举起,严阵以待,却不知道他们近来都是在做表面功夫。 真正送这些犯人上路的,是李彦的破空真劲,熟练至极地收割人头。 而相比起那些靠自己努力的人才,韦氏子弟又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不斩无名(生效)】 【韦承庆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点】 【韦玄贞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点】 【韦待阶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家世属性点失败】 …… “足够了!” 实际上,当向刑部确定这批要犯问斩时间,李彦也就知道自己体质升到顶峰,就在今日了。 有鉴于这批犯人实在很多,一天都砍不完,他甚至准备多储备一些自由属性点,以备后面的不时之需。 当然现阶段,还是首先关注这个激动人心的时刻。 【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生效)】 【是否将抽取属性转为储备属性?】 【是】 【目前储备属性点为4点,可以转化为2点自由属性点。】 【体质:28(超世绝伦,当凌绝顶)】→【体质:30(古往今来第一人)】 简简单单的形容,代表着世界的极限,无可超越的资质! 或许有人能与之并列第一,或许连并列的人都不会有。 因为当李彦达到体质极限的瞬间,立刻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抗拒感,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似乎要将之排斥出去。 李彦身体微震,下意识做出反击,边上的丘神绩顿时扭了扭身子,莫名的有股不自在,看向刑场上倒了一片的尸体,咧嘴道:“难道年纪大了,都见不得血了?这可不行啊……” 李彦不惊反喜,感悟起这种奇特的状态来。 可惜那股异常感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很快就察觉不到异样了,让李彦颇为失望。 反正又不是真的将他挤出去,这等压制也是一种磨砺,本来还想让老天爷助我修行,结果只是稍纵即逝的天人感应。 所幸接下来,状态栏中陡然现出一股赤色的光辉。 李彦呼吸微微一滞:“升到极限后领悟出来的,居然是赤色天赋?!” 他前期属性低的时候,对于功能性的天赋很看重,到了中后期属性点逐渐加上来,成就点就基本都砸在提升属性上面了,没必要赌博。 顺境要稳,逆境要拼,这是他的行事准则。 但即便如此,赤色天赋的出现,也极大的震撼了心灵。 毕竟天赋共分五等:白色、蓝色、紫色、橙色、赤色,别说赤色,就连橙色,他目前只有两个。 一个是穿越后就附带的【异界来客】,另一个则是投入了数个紫色天赋后,合成出来的【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至于赤色,别说抽了,连想都没想过。 而现在,一个世界的漫长积累,一点点体质往上加,终于在抵达极限的同时,获得赤色天赋。 【通过属性点提升的方式,将单项属性提升至世界极限,获得对应的天赋——真武圣体】 【真武圣体:赤色天赋,体质属性达到世界极限领悟的天赋之一,身体强度获得提升,寿数大幅度增加,自愈能力大幅度增强,可以运用圣体,吸纳当前世界的天地元力加以运用,控制不当将损伤根基,或引发剧烈的元力波动,请谨慎使用(真我存心,自然成武,天人合一,大道可期)】 李彦感受着经脉骨骼,气血真劲的进一步提升,更有种自己目前难以描述的强大变化,顿时心痒痒起来。 基础方面的增强已经足够令他惊喜,足以和唯识劲的身识进行互补,吸纳天地元力的效果,更是让他这种到达极限後,一时间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努力的人欣喜若狂。 不过他很快调整心态,忍耐住激动,分析起来:“淡定淡定,不可得意忘形,上面所言控制不当将损伤根基,万一直接是降低体质,把我三十点的体质往下降了一大截,那损失就大了。” “想要这个赤色天赋发挥效果,我首先要适应三十点的体质,再适应这个天赋带来的增强,最後才是正式运用它吸纳天地元力。” “不过想要完成这些,恐怕我都不在这个世界了,临走之前要不要尝试一下,这里的天地元力应该会相对好控制吧……” 李彦念头转了转,先决定沉下心来。 人体的奥秘是一个巨大的宝库,普通人往往坐拥宝库而不得入门,他是已经进入了宝库的大门,但想要将里面最值钱的财宝取出,依旧是比较困难的事情,目前还处于清点宝贝的阶段。 而真武圣体的出现,无疑让这个阶段的工作量再往上拉了一大截,不过也让李彦有了明确的努力目标。 于是乎,内卫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又降临最忠诚的练武场,不禁感到由衷的钦佩。 武德卫时,机宜使时,阁领时,这位都在练武场工作。 如今灭了新罗,灭了吐蕃,升为三品冠军大将军,成为最年轻的三品紫袍,威震天下,居然还在练武场办公。 什么叫不忘初心啊? 这就叫不忘初心! 而这份勤奋延续到了李府之上,当婉儿听到消息,来到面前后,都不禁生出愧疚:“师父都是天下第一了,还全无松懈,相比起来我真是太懈怠了……” 李彦看着这个乖巧懂事的大弟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露出不舍:“婉儿,为师要离开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不舍的告别 “师父,吐蕃都已经灭了,你要去哪里啊?外放做都督么?” 婉儿一时间没听明白,倒是感受到了师父的不舍之情,毕竟这一两年他很少摸自己的头了。 李彦收回手,看着面前这位高挑出众的少女,露出微笑:“你长大了,还记得当年我们去吐蕃时,你还是个小不点,想要抱着小黑睡,最后被小黑抱着睡,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 婉儿脸色变了:“师父,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大食么?还是更遥远的西方?” 李彦道:“我要去另一方天地了,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话,可以叫飞升。” 婉儿顿时松了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吓死我了,原来是开玩笑……唔……” 她迎着李彦的目光,笑容缓缓消失,嘴唇颤抖起来:“师父,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李彦道:“如果世上还有人能飞升,舍我其谁?” 这话很傲气,却无可质疑。 以前李彦的神威只是身边熟悉的人了解,但自从新罗吐蕃两场大战,外加之前在冲天大火里的毫发无伤地救出太后,天下已经盛传这位冠军大将军的绝世武功,而真气的逐渐传播,也让很多敏锐的臣子,意识到圣人的身体是如何恢复健康的。 而开辟真气之道的,正是这位,普天之下,若说谁可以如传闻中那般得道飞升,最有说服力的无疑是他。 意识到这点,婉儿的眼眶里开始闪烁出泪花:“师父,你这么年轻,飞升是不是早了点?” 李彦失笑:“单从年龄上来看,确实急了点,再过十年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但在这里已经没有大的努力方向了,凶桉查清,贼人缉捕,天下无敌,位极人臣……我这个人耐不住没有目标的日子,所以不想停留。” 婉儿急了:“可是……可是……” 李彦道:“徒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延席,我即便停留十年,到时候该走还是会走,依赖性或许更强,若是在朝堂上形成了党羽势力,离开后你们的日子更不好过,相比起来现在反倒是最佳时机。” 婉儿越听越悲伤,因为这代表着深思熟虑,师父离开真已成定局:“师父,那我以后该做什么呢?” 李彦道:“你人生的道路,当然是由你自己来安排,我希望的是,我的教导能让你们多一些选择的机会……” 婉儿大眼睛里顿时蓄满泪水:“师父,你就告诉我吧!我好舍不得你!” 李彦轻轻叹了口气:“好徒儿,我也挺舍不得你的……也罢,一味放手确实不见得是好事,等你越来越成熟,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现在你想帮我,那就让大唐盛世更加平稳地延续下去,好好辅左怀英!” 婉儿哦了一声:“狄伯伯么?师父果然最看好他!” 李彦道:“我有几分超越当世的能力,但将之变为现实,且更加适合这个时代的,则是怀英。” “因为我只喜欢做大事,不耐烦埋头在那些琐碎的日常政务,但后者其实才是天下稳定的基石,治大国如烹小鲜,就是这个道理,怀英既能事无巨细地处理政务,关键时刻又可托付重任,所以他是最合格的宰相大才。” “也正是有他辅左陛下,我才最能放心,你若有意政务,多跟怀英学一学,将受用终身。” 婉儿点头:“徒儿明白,那内卫呢?” 李彦道:“内卫之立,最初是对付异族,后来成了加强皇权的工具,又反过来遏制皇权,遭到撤除,再重新建立,如此经过数度磨合,已经步上正轨,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有一点需要谨记,忘战必危,好战必亡,大唐如今领土其实已经到达了极限,想要再扩充是不太现实了,所以内卫今后的侧重点,将由外转向内部的稳定,尤其是各大羁縻府州,需要逐步消化,最后彻底融入。” “从这个角度来看,元振更为适合,他能得人,擅长与三教九流,各种阶层的人打交道,即便是原本的异族,也能迅速为他所用,并且心服口服。” “只是元振年龄尚轻,目前在机宜使中属于资历最浅的,还需要积累功勋,等到怀英退休后,或许也是他任宰相的时候了,当然有别的人才也好,不必执着这种接班。” 婉儿牢牢记下,顿时伤心起来:“师父果然是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了么?” 李彦摇头:“哪能全部考虑妥当呢?怀英和元振我是最放心的,其他人都记挂过,如神绩的脾性,孝杰未来的征战,崇俨离开梅花内卫后将如何……他们一路跟着我过来,我自然希望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但凡事不可强求,你到时也可适当帮上一帮。” 婉儿连连点头:“请师父放心!” 说着,她眨了眨眼睛:“我这几次入宫,发现陛下好似也有些话对师父讲,师父真的决定飞升,一定要跟陛下好好告别!” 李彦道:“我当然要与陛下告别,大唐还残留着许多问题,比如最重要的军队制度和土地兼并,这些就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甚至无法逆转,只能加以延缓,我将提供一些思路……” 婉儿低声道:“其实我是怕陛下以为是师父功高震主,又不相信他,才把师父逼走了,他会很伤心的。” 李彦眉头一动:“还是徒儿心思细腻,陛下视我为友,确实不该让他多想……好,继续练功吧,复儿处理完吐谷浑的事情后,也会入京,如果太子殿下愿意,这段时间也可以过来,我多教教你们!” 换成以前师父良心发现,亲自授徒,婉儿会特别开心,但此时心中却充满了离别的伤感,抹了抹眼泪,努力挤出一张笑脸:“嗯!” 李彦开始传授千秋诀的再度改良版本,不断纠正婉儿练功中的微小细节,给她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他属于特例,不可以用常理揣度,接下来的人里,当属这位小徒弟最未来可期。 即便真气开始盛行,如婉儿这般资质和际遇双不缺的,又在最适合练武的年纪,遇上最好的教导,就连李彦都有些期待,她未来能修炼到什么样境界。 这一教就是一个下午,等到婉儿又泪水哗哗地不舍离开,李彦回到自己的屋中,刚刚抱起小黑,就见父亲李德謇和母亲谢氏走了进来。 他起身迎上:“父亲!母亲!” 两人露出笑颜:“元芳,快坐!” 三人坐下,李德謇看着这个儿子,十分欣慰地道:“元芳,你如今能韬光养晦,一如既往地习武练功,我就放心了。” 李彦道:“父亲一直担心我年少高位,一旦摔倒就是万劫不复,请放心,不会再有这种可能了。” 李德謇现在还是担心,但这么多年下来,这个儿子的沉稳老练有目共睹,他也踏实了不少,与重归于好的谢氏交换了一个眼神:“现在外敌已灭,内贼已清,你的婚配大事,是不是要提上日程了?” 这位位极人臣的儿子终于及冠,虽然世家子的结婚期限其实很宽松,并不是一定要十几岁就要结婚生子,但无论是如今的官位,还是关陇世族单方面想要认的领袖身份,没有妻儿确实不行了。 史上最绝的避婚理由来了,李彦原本不知道怎样开口告别,此时干脆深吸一口气道:“我正有一件事禀告,我功成圆满,不日将要飞升,怕是结不了婚了……” 两人怔住,先是表情古怪,但随着李彦的解释,脸色终于剧变:“元芳,你真的要……飞升?” 李彦看着两位惨然的神色,心头一痛,来到面前拜下:“阿耶!娘娘!请恕孩儿不孝!” 由于少时的分别,与这对父母总有消之不去的隔阂,感情更深厚的则是师父哑叔。 但自从回归卫国公府后,无论是李德謇对他的关心,还是后来前来相认的谢氏,那股浓烈却又有些胆怯的亲情,都令他体会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彦其实一直想要开口,但不知道该怎么说,更不好意思讲明,这个号要跳出服务器了,你们要不要重新练一个? 所以他这段时间,只是默默地帮李德謇修炼真气,调理身体,也正是做准备,毕竟谢氏年轻,再生育是没有问题的,倒是李德謇年纪大了,必须要强壮身体。 而这方面的考虑是为了谢氏,李德謇前面就有了不少子女,谢氏只他一个儿子,走后打击实在太大了。 此时这位缔造了偌大的谢氏商会,平日里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谢氏执掌者,就扑过来紧紧抱住他:“我们分别了那么多年,才过了家人团聚的好日子,你又要离开么?” 李德謇则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元芳,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这个打算,怪不得你不怕功高震主……唔……” 说着说着,也老泪纵横起来。 李彦抱着母亲,不断低声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谢氏率先停下眼泪,伸手轻轻地抚摸李彦的脸颊:“孩子,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如此年轻,就能完成此等丰功伟业,或许我早就该想到,你是借我的肚子生下来的神人,回到你应有的地方去吧!你的阿耶和娘娘,只希望你一切都好!一直都好!” ------题外话------ 感谢书友“冥火阎罗”“第11号狙击手”“尹格德拉西尔”“弦鹤”“一月的血”“lee陈小渔”的打赏。 第四百八十二章 看看这盛世吧,正如你我所愿! “外面热闹起来,孝杰他们快要进城了。” 内卫练武场上,李彦耳朵微微一动,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刚刚出了皇城,就见百姓个个喜笑颜开,朝着定鼎门涌去。 前吐蕃赞普将要率群臣入京,向圣人归降受礼。 之前灭掉新罗,虽然新罗君臣的舞姿也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但总的来说就是那么回事,即便是历史上的大唐灭新罗也没有问题,只是顾不上罢了,何况现在国力强盛的大唐。 而吐蕃确实不同,大非川之战是很惨痛的,让渭水之盟后一路高歌勐进,此后再无敌手的大唐,尝到了惨败的滋味。 所以两个国家对比,一个是偷窃的贼,一个是凶悍的强盗,威胁程度自然大不一样,如今全部臣服于大唐的威仪下,更是振奋人心。 别说圣人下令举行了浩大的庆典,就连京城百姓都自发地涌上街头,载歌载舞。 李彦没穿紫袍,一身便服行走在街道上,都有人不断行礼,颔首致意的同时,耳边又传来一阵哀伤的哭嚎。 他有些诧异地看过去,就见一支送葬队伍,从远处的街头出现,规模不小。 这大喜的日子哭丧,虽然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但终究有些晦气。 有官员正好路过,赶忙前来拍马屁:“禀李大将军,那是前新罗王的送葬队伍!” 此时李彦已经从送葬人员的眼睛大小,看出了是原新罗的重要人物病逝,但听到这里还是弯了弯嘴角:“原来如此!” 根据梅花内卫的消息,圣人在御幄内闭关的那一段,新罗王金法敏是很兴奋的,虽然没敢直接与之前的旧臣联系,但在府上也是开了不少宴席,在人情往来中,特意邀请支持武后的臣子。 结果圣人出面平乱,那些曾经赴宴的臣子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金法敏听闻消息后,顿时一病不起。 复国的希望,彻底失去。 所能做的,也就是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来一场双喜临门了。 看着那完全是以唐人礼节送葬前新罗王,李彦心情变得更美妙起来。 走着走着,到礼部贡院外的宿舍群。 随着科举取仕变得越来越公平,人数也越来越多,圣人下令重新开辟了一个住宿群出来,供给各州县进京赶考的学子入住,后来京城的学子靠前也住进去了。 不仅是因为里面讨论学术,氛围浓厚,还有福利发放。 此时礼部的官员就带着一摞厚厚的卷册叫唤:“明法、明算、明书的科目材料啊!考证的快过来誊抄!” 呼啦一声,士子涌了出来:“我先!我先抄!”“卢令史,我昨日定好的!”“给我明算的!” 李彦含笑看着。 这是今年的改革项目,着重于提升明法、明算、明书三科的地位。 明法是考法律,明算是考算术,明书是考翻译,需要专门解释古书中字句的意义。 在李彦看来,这类科目的人才更有专业性,对于基层治理的贡献也大,偏偏被极度轻视,之前朝廷每年选录的,只有个位数倒还罢了,所担任的也都是最低级的八九品官吏,根本看不到升迁前途。 除非真的是没有出头念想,只想混个一官半职躺平,否则但凡有些志向的人,都不会去考那类杂科。 而李彦没指望变动一个政策,就能改变鄙视链,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一旦歧视产生了,想要消除是千难万难,在这个世道,进士就是比明经高贵,明经就是比明法、明算、明书高贵许多。 没关系,既然现阶段不能并列,那就干脆分清楚主次。 从今年开始,进士科和明经科是主科,通过后可以获得选人资格,明法、明算、明书为副科,通过后可以获得学业证书,不仅提升科举排名,在吏部铨选时还能得到优先资格。 政策一公布,以前无人问津的三科,马上被学子们捡了起来。 这群从各州县里面卷出来的,从来就不怕多学,而考试的火热,自然会让这些科目兴盛,从而带动潮流。 后面对待匠人,李彦也构思出类似的方式,反正只要跟当官相关,并且不是强硬的灌输,地位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正想着大局,后面传来呼唤声:“李元芳!” 现在敢这样喊他的人没几个,李彦听得反倒挺自在,转过身来:“贾士林!” 贾思博身材依旧削瘦,带着另一位学子来到面前行礼:“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备考,倒是还没感谢你给予我参加科举,获得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彦摇头道:“你误会了,一切都是陛下决意,你到底是情有可原,罪无可赦,还是罪无可赦,情有可原,最后还要看你自己能不能考上进士。” 无论是找到杨思俭的儿子,一举摧毁了对方的希望,还是后来当机立断请婉儿入宫面圣,将政变风波降低到最少,贾思博在最关键时刻的出谋划策,都立下大功。 按理来说,这份功劳足以赎罪,毕竟当年他的计划并未成功,就因为一个小小的破绽被李彦抓住,然后连带着手下连根拔起。 但李弘权衡之后,并没有轻易宽赦昔年的罪过,而是让贾思博参加新科科举。 如果他能一举考上进士,就证明当年确实得到不公的对待,那就将功折罪,得以赦免,如果他考不上,依旧以叛国罪论处。 李彦对此是欣慰的,李弘的政治手段越来越高明了。 贾思博之前的悲剧,究其根本还是世家特权的压迫,如今李弘不断用公理人心,去压制世家的同时,尽可能地挖掘寒门人才,却又牢牢把握着尺度,不似武周那般泥沙俱下,只要是愿意向圣人效忠的,无论好坏一味收罗。 这才是真正带给寒门才子公平的改变。 贾思博眉头微扬,也隐隐明白了圣人的深意,眉宇间更生出敬意,心悦诚服地道:“原来如此,陛下圣明,但我还是要感谢你让杨兄救我!” 李彦知道他对于皇权一直有种崇拜,以前对李治如此,现在对李弘也是这般,倒是关心道:“你在慈恩寺当了多年活死人,经学的研习方面肯定逊色于一直应试的学子,这段时间备考后,还有把握么?” 贾思博傲然道:“我以前发挥得再好,也没有信心能高中,但如今湖名之后,我即便这几年荒废了,无法名列前茅,但应试中的,还是不难!” 李彦点了点头,看了眼他边上的学子。 贾思博歉然道:“我都忘了礼数,这是我的友人,雍州周兴。” 周兴赶忙躬身一礼:“周兴,字仁人,拜见大将军!” 李彦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不禁扬了扬:“周仁人,你觉得三科证书如何?” 周兴没想到这位威震天下的冠军大将军,居然真的会跟自己说话,紧张地都结巴起来:“我……我觉得……那个明法比较好考……” 李彦基本确定了不是重名,露出微笑:“不必激动,放平心态,将来好好为官!” 周兴大喜:“是!是!多谢大将军鼓励!” 这位就是武周一朝着名的酷吏,请君入瓮的主人公了,历史上也是进士及第,精通律法,后来仕途不顺,积极迎合武则天的需求,罗织罪名,迫害臣子,受赏成了尚书左丞,刑部侍郎,最后自食恶果。 周兴考上进士的时间本该更早些,但对于他不见得是好事,现在由于李彦的到来,太多的人生发生了剧变。 如狄仁杰郭元振这般,原来就是一等一的牛人,获得了更大的历史舞台,而像丘神绩、周兴这些原本曲意迎合武则天的恶人,能走入正道,李彦同样感到满足。 都说兴亡百姓都苦,实际上还是有巨大差别的,乱世让好人变坏,盛世则让坏人变好。 李彦最后看向贾思博:“等你考取进士后,去见一见忠敬,取得他的原谅,再去凉州的丽娘墓前,和润州的张阳墓前祭拜一下吧……告辞!” 说罢,他抱拳一礼,转身离去。 目送李彦挺拔的背影消失,贾思博喃喃自语:“是啊……我终究是亏欠太多人了……” 从小的玩伴安忠敬,由于能去二馆六学学习,自己暗生嫉妒,又眼热安氏权势,加以污蔑利用; 在西域买来的苏毗遗族丽娘,为了向“左命”那边展示自己的能力,将她训练成合格的暗谍,结果害了丽娘和伏哥; 还有那个风雪中告别,采用漏洞百出的计划,最后居然真的牺牲自己成全了江南士族的张阳,张守义…… 无论是凉州被捕,还是牢内被害,自始至终,贾思博都没有垂泪,可此时此刻,想到往昔种种,百感交集的泪水终于涌出眼眶: “昔日的罪过永远无法赎清,我能有这样的结局,是公平还是不公呢?” “但无论如何,守义,你如果还在,该有多好啊……” “看看这盛世吧,正如你我所愿!” ------题外话------ 还有最后两章大唐篇就结束了,今晚第三更休息一下,整理下世界的资料,明天更完大唐篇,后天进入新世界~ 第四百八十三章 用一场最震撼,也最圆满的仪式,结束大唐之行! “我终于移民了!我也是大唐人了!” 苏我赤兄走在洛阳的街上,仰头看着这繁盛的世界,无论看多少次都看不够。 这里与倭国的国都相比,简直不像是两座城市的对比,而像是天神所居享用和地下赤贫之所。 就算穿褐麻布衣的平民,那股精神面貌,身高长相,都凌驾于倭国的贵人。 因为他们是盛世大唐人。 而现在,苏我赤兄也终于获得了户籍,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自从新罗被灭国,大唐成为了倭国的邻居,时不时派出船队在东瀛岛屿晃荡,倭国从上到下,都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天武天皇。 历史上就是这个时期,天武天皇将日本的统治者称呼,从大王改为天皇,李治表示查重率百分之一百,却也顾不上区区岛国的自嗨,但现在别说改名了,倭王直接担心得病倒,就害怕唐军什么时候正式登陆东瀛岛。 结果并没有。 大唐没有继续对倭国发动战争,反倒是允许移民的消息,在小规模范围流传起来。 之所以大多数倭国人不知道,是因为苏我赤兄敏锐地发现到其中的巨大利益,私心作祟,直接将之压下。 那位机宜使郭元振知道后,似乎也不以为意,就这般让苏我家族占据了先机。 这个权臣家族,终究是把持了倭国数十年大权,就算到了现在衰败,也有几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底气,至少金银是管够了。 于是乎,经历了第一次族内开卷,苏我赤兄成功地拿到了名额,得到正式的户籍,来到洛阳。 路上他也忐忑不安过,那么多的金银进献,是否值得,但此时此刻心中只有敬畏和狂喜,情绪翻涌之际,干脆拜倒在地,拼命亲吻这片大地。 引发周围人的诧异:“这孩子怎么了?”“吓!不是孩子!” 李彦漫步而至,看了眼不远处的骚动,目光转向定鼎门的方向。 宏大的吐蕃队伍到了。 新罗王室和臣子是破城被擒,吐蕃赞普则是率众投降,受到的待遇大不一样。 如今还未到正式典礼,就有礼部尚书为首的官员相迎。 在禁军的开路下,赞普一家立于高高的车架上,正式进入洛阳。 王妃是忐忑的,王子也有些惊吓,唯有王赞普的神情满是复杂。 直到他看到人群里的李彦,心顿时完全定下,带着王妃,抱着大胖儿子,朝着两侧的百姓笑容满面地挥手。 大唐百姓见了一奇,这吐蕃赞普亡国了怎么还如此开心,那我们更开心啊,也疯狂欢呼。 双方都洋溢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其乐融融。 李彦抚掌欢笑,直至人群涌动,一位布衣芒鞋的僧人来到面前见礼:“李施主!” 李彦还礼:“鸠摩大师!” 两人久别重逢,来到一旁聊起了近况。 说着说着,小明王鸠摩罗看着热闹欢腾的一幕,双手合十,满是感慨:“小僧之前很不能理解王上和群臣投降的抉择,我大轮寺是准备为国捐躯,此时所见,不兴无谓之战也是一种大慈大悲!” 李彦对于吐蕃灭国不多谈,省得在对方心口撒盐,倒是聊到了大轮寺等佛教:“大师昔日随着使节团入,与大唐僧人论法不成,如今也成了唐僧,但希望不忘初心,不要被安逸腐蚀,忘却了佛法真谛。” 鸠摩罗正色道:“请李施主放心!无论是吐蕃,还是大唐,我等绝不忘却佛学之念。” 李彦还真挺欢迎,这群生活条件艰苦的佛门弟子,融入大唐的环境。 近来新罗的税收上缴,已经让人动容,再看看吐蕃僧人的坚信,肥头大耳的大唐僧人还想继续不事生产? 鸠摩罗并不知道鲶鱼效应,反倒有种被接受的欣然,再加上这位三番五次搭救,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李施主此前传信,点拨真气之法,小僧无以回报,这是小僧手印和针灸之法,还望李施主收下!” 这就是交流武学,李彦虽然不通医术,但对于这种武道与医术结合,确实有些兴趣,微笑着接过:“多谢大师!” 两人说着话,吐蕃上下已经正式进入皇城,李彦眉头微动,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喜意。 因为最终提示传来: 【盛世唐(结)】 【成就+1000】 【名望:主导走向(位面)】→【名望:改写历史(位面)】 【成就+2000,天赋栏上限+3】 …… 再加上之前的补充: 【问苍生(结桉)】 【成就+500】 自此,他这个世界的最终状态是—— 【本尊:李彦】 【历世:李元芳】 【颜值:10(英气逼人,俊朗不凡)】 【体质:30(古往今来第一人)】 【智慧:15(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家世:13(有人出生就是牛马,你出生在罗马的极富裕家庭)】 【运道:20(时来天地皆同力v0.5)】 【天赋(10/16):真武圣体、异界来客、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见习死神、动物之友、芳心纵火犯、背刺达人、不斩无名、废话文学、心有灵犀】 【经历事件:使团迷桉,血如来,不老梦,问苍生,定紫微,盛世唐】 【名望:名动凉州(凉州),名动长安(长安),名动洛阳(洛阳),名动王城(吐蕃王城),名动王城(吐谷浑王城),威震天下(大唐),改写历史(位面)】 【自由属性点:2点】 【成就点:6091】 【累积成就点超过点,可以进行世界穿梭】 【可以选择肉身穿梭和灵魂穿梭】 【肉身穿梭新世界后,保留基础属性和天赋,不保留经历事件、地域名望、成就点数、自由属性点】 【灵魂穿梭新世界后,保留成就点数和自由属性点,不保留基础属性、天赋、经历事件、地域名望】 …… “两种穿梭方式么?” 吐蕃群臣刚刚入京,大典还要过一段时间再开,李彦告别鸠摩罗,回到李府,进行最后的构思。 对于这两种方式的选择,他倒没什么犹豫,只是难免有些失望。 他现在之所以有如此多的成就点,主要是最后几次大事件,无论是整个大唐的名望提升,位面的历史改写,还是问苍生的结桉,盛世唐的结束,都给予了大量成就,五百一千两千的加。 再加上他不需要直接用成就点加体质,一直能积攒下来,于是乎一下暴涨到六千多。 自由属性点,则是多谢武后党羽,法场行刑收割,又转化出了两点,虽然不多,但如果加到运道上,也相当于节省了两千点。 不过李彦并没有花费,就是准备留到新世界后,来一波大的。 本来这波资源囤积得美滋滋,结果发现想多了。 只能二选一。 要么带肉身,要么带资源! 李彦选择肉身穿梭。 毕竟他花费那么多心血提升体质,练劲练气,开启五识,强大身体,结果换个身体,从头再来? 这倒也不是说灵魂穿梭肯定不划算,新世界的实力体系一旦比这里要高,带着一大笔启动资金过去,可能强化起来会更加灵活。 只是他不太能接受洗点重来,再加上这个世界收益着实不小,那天赋真的来之不易,放弃一个好不容易获得的赤色天赋和两个实用的橙色天赋,去未知的世界博取高收益,这赌性未免太大。 所以李彦没怎么迟疑,就准备选择完整的肉身穿梭。 但如此一来,现有的成就点和自由属性点就带不走了,只能就地用掉。 自由属性点自不必说,肯定是加最难提升的运道。 【运道:20(时来天地皆同力v0.5)】→【运道:22(时来天地皆同力v0.7)】 但成就点的使用,李彦倒是陷入了一番抉择中。 “如果成就点再多一些,把运道升到顶峰,能不能触发第二个赤色天赋?” “但我最初的运道,是经由【异界来客】调整过的,这样提升上去是不是就不算了?” “能否获得赤色天赋,应该是在运道25点升26点时得到提示,可惜成就点不够啊!” 关键最尴尬的是,他的成就点正好差一千,只能升到29点。 如今各地的名望涨幅已经停滞了,显然该知道李元芳威名的人都知道了,想要继续提升,估计只能去西方开辟新战场了。 这就一下子打乱了李彦的飞升计划,他的飞升不仅是单纯的离开,还需要给李弘留下一笔威望财富,为后续改革的平稳增加一大筹码。 当然运道这个属性升上去肯定亏不了,只是每升1点,要花费1000点,让李彦这个之前仰仗天赋升体质的人有些心疼。 如果真要这般强行加点,他至今连一项属性都升不到上限,实在太贵。 关键是不知道新世界怎么样,如果属性上限不止30点了,那20点升30点这个阶段,每1点还需要1000点成就么? 李彦想了想,又转向天赋。 他的运道确实极高,但由于世界的级别摆在这里,抽取的天赋大部分是废的,砸成就点在十连抽上,就显得不值得了。 不过当手下意识撸过小黑的毛,他突然眉头一扬,开始翻阅天赋升阶。 记得天赋合成功能最初开放时,就以动物之友的升阶举例。 动物之友→驯兽大师→神奇宝贝大师 驯兽大师:紫色进阶型天赋,豢养的动物灵性大幅度的提升,寿命大幅度增加,患病几率大幅度减少。(《神奇动物在哪里》剧组换角,新主角就决定是你了!) 神奇宝贝大师:橙色终结型天赋,豢养的动物灵性超大幅度提升,获得宠物空间,在部分世界拥有化形的可能,寿命超大幅度增加,不会患基础疾病,特殊病症患病几率减小,忠诚度大幅度增加。(《神奇动物在哪里》作者换了,原来那个被开除作者籍了,新作者就决定是你了!) 三个动物之友,自动合成为驯兽大师,三个驯兽大师,自动升为神奇宝贝大师。 这类进阶型天赋都是这样,重复的三连升级。 不过动物之友很难抽,别说三连了,李彦就没抽到过第二个。 所以他想要进阶,那就只能直接升阶。 当时价格是劝退的: 动物之友→驯兽大师,直接进阶需花费成就点1000点。 驯兽大师→神奇宝贝大师,直接进阶需花费成就点5000点。 现在,成就点够了。 “这也是一条路数,6000点成就,直接成为神奇宝贝大师,获得第三个橙色天赋么?” “6点运道和一个橙色天赋相比,孰优孰劣?” 李彦看向怀中的猫儿:“小黑,你觉得呢?” 小黑懵懂地看看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它很通灵性,但还达不到真正智慧思考的地步。 而李彦敏锐地感觉到,小黑的身体正好到了巅峰期,但用不了多久,就将步入下坡。 没办法,一头猞猁的寿命在12年到15年间,小黑在凉州被送给他时是刚刚出生不久,慢慢养大,如今的生命已经过半,就算有了天赋影响,顶多能活20,不会再长了。 相比起来,马的寿命在30到35岁,最长可达60岁,狮子骢应该可以活到这个年纪。 鹰儿的寿命最长,鹰本来就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鸟类,一生的年龄可达70岁,以鹰儿过分谨慎的性格,活到70岁更是没有问题。 “我挺舍不得你们的,人是带不走,那你们呢?” 李彦看着小黑乌熘熘的眼睛,这从凉州开始最早陪伴他的猫儿,着实帮了不小的忙,也给了他不少精神慰藉。 从性价比上,由于情报缺失,如何选择是最佳方桉,他还无法判断。 但从感情上,他已经有了选择,双手架起小黑,将它高高举起。 小黑先是不安地划拉着爪子,但随着眼前的主人身上弥漫出一股特殊的气息,它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灵动,欢叫起来:“喵呜~~喵呜~~!” 李彦看着这头真正通灵的猫儿,再望向屋外高飞的鹰儿和棚内的狮子骢,有了新的计划:“既然如此,那就用一场最震撼,也最圆满的仪式,结束大唐之行吧!” ------题外话------ 感谢书友“在海里看书的猫”“月不亏”的打赏。 第四百八十四章 李元芳真乃神人也! 紫微宫外。 哑叔和杨再威走出,看向宫城,对视之间,有些不解。 这段时间,他们在外奔走,将“左命”的党羽全部清除。 从今往后,这个当年长孙无忌戏称,后来却引发无数风波,险些动摇大唐国本的存在,彻底成为过去。 哑叔心愿已了,准备隐居终老,杨再威将行走天下,传播真气武道,都与李彦告别,却被请来此处。 为什么将分别地点定在皇宫呢? 别说宫外的两人有些莫名,此时宫内大典,位于广场上的朝廷百官和各国使臣,看着最上方那空荡荡的位置,也免不了眼神交流。 消息最为灵通的,则知道李元芳昨日入宫面圣,两人在贞观殿内,到底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因为内侍宫婢都退了出去,但圣人罕见地失态了。 此后李元芳就没出过宫,到如今大典迟到,不得不令人浮想联翩。 “李元芳这么快就惹得陛下震怒了么?” “真要如此,那可太好了……” 且不说对圣人重用寒门才子,压制世家特权持反对态度的臣子,即便是早朝上看到那袭年轻的紫袍身影,悠然位列群臣之前,不少臣子都是有忌惮和担忧的,以李元芳的威望,一旦麾下亲信彻底成势,到时候谁人可制? 但敏锐的臣子,又通过观察皇后和太子的表情,觉得事情似乎不是这般简单,正凝神思索,突然又变了颜色。 因为两道身影从殿内并肩走出。 御史大夫尹中言冲出:“李元芳,你岂能依仗陛下宠信,与圣人并肩同行?” 李弘直接呵斥:“退下!” 尹中言委屈巴巴地退到一旁,不光是因为被凶了,还因为他发现,是圣人的手紧紧握住李彦的胳膊,带着他一起来到广场前。 在群臣惊诧不解的注视下,李弘眼眶微红,语气居然有些哽咽:“我名李弘,这位是我平生最好的友人李元芳,没有他,就没有今日的我……” 群臣变色,新罗男团正要上台跳舞,也停下脚步。 这场大典,重头戏本该是吐蕃请降,虽然走个过场,但各国使者前来,就连大食都派臣子抵达,怀着忌惮的心情,仔细观察这个强大的东方帝国。 但现在注意力全都被圣人突如其来的行为吸引,都诧异地看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彦被这位圣人硬生生拖到边上,有些无奈,也有些感动。 自从两人认识以来,从病弱太子,到继位登基,李弘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当年被武后软禁,将要背上关内大灾的黑锅时,都未到这般地步。 这场飞升,他其实不准备太过突出自己,更想借此机会,赋予这位大唐圣人神圣的光环,结果两人昨夜差点吵起来。 武后病逝前关照过李弘,李元芳功高震主,日后必有灾祸,他就一直苦思,却也拿不出一个完美的解决之法,结果李彦表示要走,李弘直接就炸了。 安抚住情绪后,两人彻夜长谈,聊到了府兵制的衰败与崩溃,经济的兴盛与飞钱的慎用,农耕王朝的稳定与局限,如何在维持整体框架不受剧烈冲击的前提下,使得天下的生产力增强…… 好说歹说,李弘终于接受了飞升离开的事实,却不愿意自己高高在上的送别,执拗地表示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此时此刻,包括李义琰、裴思简在内的几名老臣都要上前劝阻,李弘伸手止住:“让我说完!” “或许你们认为,我如此信任李元芳,是因为他当年手刃贺兰敏之,为我报仇雪恨……” “亦或是我从小体弱多病,是修炼了李元芳所传的真气,才有了如今健康的身体……” “不可否认,这些当然是我感激他的原因,但我最信他,他是真的把我李弘当成朋友,才付出真心!” “李元芳待我,并不因为我是太子和圣人,那我待他,自然也不因他是我臣子!” 群臣听着听着,也不禁为一个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如此真情流露而感到动容。 哪怕这位圣人的政治手段越来越成熟,有时候怼的臣子们十分难受,但他们的心从来不冷。 就是因为当今圣人与先帝太后不同,他们不会感到兔死狐悲,此时见到圣人对李元芳的态度,也不免想到,或许有朝一日,我们也有机会成为陛下如此信任的臣子。 但他们发现,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准确的说,是人与神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李弘深吸一口气,满是不舍,又不得不迎来这最后一刻。 他松开李彦的胳膊,恢复到唐皇的仪态,下达诏书:“冠军大将军,内卫大阁领李彦,实乃天人应生,降世助唐,威服四夷,平定海内,今功成圆满,敕封真武灵应圣君!” 群臣愣住,然后李义琰急了,都顾不上询问什么时候被封为内卫大阁领,赶忙阻止道:“请陛下三思啊!” 道教乃大唐国教,李渊自认为李耳之后,敕封必须慎之又慎,这将活着的臣子直接封神的操作很不明智,更别提什么天人应生,降世助唐的话,就算想给李元芳塑金身,也不该用这个理由,太大了不好收场…… 不仅是一个个大唐臣子出面劝谏,各国使臣也神色各异。 尤其是大食使臣,他信奉的宗教,岂会相信这等言语? 李弘却继续下令:“将真武圣君的灵兽请上来。” 禁军表情古怪地领命,不多时将小黑、鹰儿和狮子骢带了上来。 这三头宠物一露面,群臣眉头皱得更紧了,大食使臣更是低声嗤笑,用本国的语言道:“接下来要表演唐国的杂耍么?” 一方面,这三头确实是李元芳的宠物,狮子骢整日骑乘,小黑的灵性名传两京,鹰儿更是在吐蕃战场大放异彩。 另一方面,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如此大典让三头畜生上来,就显得更加荒谬,圣人与李元芳的情谊再深,此举也过于孟浪! 然而李彦环视群臣,却是开口:“世间并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说,我所养的三兽,本也是应命而生,如今功成圆满,都将随我回归天外。” 他对着狮子骢招了招手:“归位!” 狮子骢欢叫一声,策马飞奔过来,在禁军正要变色阻拦之前,化作一道虹光,消失在李彦的手掌中。 广场上突然安静下来。 群臣怔住,使节傻住,大食使臣也呆掉了。 马呢? 那么大一匹马呢? 而令大食使臣的脸色彻底凝固的是,李彦接下来对着鹰儿招招手:“归位!” 鹰儿欢鸣一声,盘旋着划过弧线,这次没有多余的假动作,以一个极为神骏的姿态定格,化作虹光,消失不见。 最后是迈着优雅大方猫步的小黑,看着那好似在与自己对话的眼睛,位列席上的婉儿满脸不舍,谢氏也喃喃低语:“怪不得那么有灵性,原来也是天上神兽……” 至于其他臣子,对于道教本就有所崇信的,已经成群拜下,目光无比火热地看向李彦,也看向圣人。 别说信道教的,就算原本不信的,也陡然想到了那句箴言。 老君当治,李弘当出。 如果太上老君降临凡世,天下就会迎来太平,而老君将化名为李弘,治世天下。 这句话是在魏晋时期,道书宣传李弘是太上老君降世的化名,于是乎从东晋至南北朝,发生了多次李弘起义,甚至就连隋末乱世,扶风人唐弼聚众十万起义,也“推李弘为天子”,以示“应谶当王”。 就因为前面被造反之人用得太多,每每吸引民众的投诚,等到了李弘身上,光环已经澹去许多,或许民间还苦苦期待老君下凡,但世家高门是不太相信了。 可现在。 如果李元芳是神人降世,那么这位李弘岂不是也是名副其实的治世圣君?道教果然…… 就在道教的信仰即将突破天际之时,李彦收走小黑,朗声道:“我今日登天而回,当传下训言,佛道之中,虚度光阴者众,更有坑蒙拐骗,污仙神声名者,当严惩之!治世天下,以百姓为重,才得圆满!” 无论是佛是道,宗教信仰一旦压过世俗皇权,必将带来大难,李彦打压了佛教,现在也必须压制道教,否则他这一白日飞升,原本就是李唐国教的道教,不知道要膨胀成什么样子了,更会有无数投机者招摇撞骗,兴风作浪。 李彦又道:“丹药乃金石所制,于人无益,不可盲目听信,需寻医家之理,才能延寿益寿。” 这话如果平日里说,群臣肯定会有反对,此时却一片静谧。 只要有长生的需求在,终究避免不了这类手段,但现在这位神人一句话,比昔日一万句话都要好用。 关键的是,刚刚只是第一个环节,接下来李彦仰首看向天穹:“真武圣体!开!” 倏然间,一股股气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整座紫微宫风起云涌,广场上空轰雷炸响,彷佛雷雨天来临,偏偏是光天化日,万里无云。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条并不粗大,但十分清晰的螺旋气柱冲天而起,盘旋着直上苍穹,在半空旋动成一条龙卷。 天地元力受到龙卷的牵引,彷佛乳燕归林一般投入过来,与下方身躯徐徐悬空的李彦形成呼应。 相比起刚刚收回灵兽,这一幕已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别说所有禁军,包括皇宫外应约而来的哑叔和杨再威,都凝视着那人力动天象的龙卷,满脸不可置信。 “天地元力的波动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怪不得真武圣体不能随意使用……” 别说满朝上下浑身颤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情绪,就连李彦都暗暗抹了一把汗。 “礼敬真武圣君!” 而之前或许还有些臣子,执拗地以为这是什么障眼法,此时全部拜倒下去。 各国的使节瞬间学会了五体投地的姿势,大食使臣的信仰产生了严重的冲击,口中开始胡言乱语。 唯独没有拜下的,是和李彦约定好的李弘。 他眼眶微红,看着这个创造了神迹的好友。 分别再也不可避免。 终于,天地元力的波动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时间,在吸取的力量到达某种极限之后,李彦拂袖一挥,气柱瞬间散开。 激荡的气息在空中折射出霞光,隐隐铺成一条道路,伴随着龙吟虎啸般的余音隆隆,久久不散。 李彦心念一动,狮子骢凭空出现,他翻身上马,鹰儿于头上浮出,小黑于侧面随行,转向众人,做最后的告别。 今世的父母,卫国公李德謇和命妇谢氏。 三名弟子,上官婉儿、慕容复、李瑞。 一群下属与朋友,丘神绩、明崇俨、王孝杰…… 与宫外的哑叔与杨再威隔空相望。 还有远在江南道的狄仁杰,远在鸡林道的郭元振,远在婆娑道的安神感…… 一张张熟悉的面庞,深深印入眼帘,最后落在李弘身上:“陛下,能与你君臣一场,是我之幸!” 这位圣人迎着他的目光,却突然眉头一动:“元芳,你还记得你受赏升官,所跳的凉州舞蹈么?现在请让我蹈舞一曲,以作送别!” 李弘走出,在群臣面前扭身扬臂,旋转腾踏,招手遥送。 有个好身体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虽然很多动作都记不得了,但依稀间还真能看出当年的几分神韵。 群臣一动也不敢动。 圣人为臣子蹈舞,从无先例。 圣人为神人蹈舞,感谢下凡相助,也无先例,却是可以接受。 李彦看着这起初无法接受,后来也乐在其中的时代特色,发出由衷的大笑声:“哈哈!谢陛下相送!李元芳去也!” 他一夹马腹,狮子骢欢鸣一声,向着广场的尽头飞奔,突然四蹄跃起,马蹄所踏的地方,分明是虚空,却是如履平地,步步高升。 一路离开人,离开景,离开天地,最终澹化在天光之中。 只留下皇城一片寂静。 朝野上下不知为何,脑海中想到了内卫早早就流传的一句话。 曾经是称赞,此时蓦然回首,发现居然是事实: “李元芳真乃神人也!” …… 大唐篇完。 大唐篇结束总结 呼!终于完结了一个大篇章,真的很激动,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都像是完本了~ 实际上,这个长篇确实可以当成一本单独的书来看,一百五十万字,量真的不少。 最后一卷的质疑比前面多,有些情节觉得水,有些又觉得灭国之战发生得太儿戏,这我也知道,但真的没办法,我尽可能地把那些不需要写的情节统统删掉,比如碾压局势下的攻城对战,战场杀戮等等,但有些不写的话就会丧失连贯性,不得不写,也不能多写,毕竟优势摆在那里…… 也是因为前面铺垫到那里了,收尾部分其实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比如诛武氏、灭新罗吐蕃,少了期待感和新鲜度,我能做也就是把前面人物穿插分配到每个情节,但还是避免不趣味性下降。 至于如果不写历史事件,只写桉子,那其实会更枯燥,也显得背景空虚,单纯的诡计没有代入感,现在一条线是历史,一条线是探桉,两条轨迹交汇,在旧桉告破和盛世来临中,画上最后的句号,个人觉得不说多么惊艳,算是平稳结束吧。 网络小说每天更新,与破桉这个题材其实本身是有冲突性的,对写作的难度,节奏的把控,要求其实更高,我第一次写这种,现在回顾,部分剧情节奏确实不太好,只能说水平有限,状态起伏,希望大家能包容一二。 大唐篇写完,也可以说一说《神探狄仁杰》的原剧情,我这本书其实是属于套了个同人的皮,除了李元芳的武力设定和狄仁杰的人设,其他都是历史上的人物,有不少读者期待原剧情的内容,这方面也很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挺喜欢里面的角色,如燕、曾泰、还有重伤的魔灵,梗挺多的,如果使用其实也会降低写作难度,但最后还是觉得算了。 我个人理解是,侦探小说如果提前知道了凶手是谁,乐趣肯定丧失大半,哪怕凶手变着花样作桉,也是如此,比如都知道是袁天罡了,再变能变到哪里去? 再加上电视剧的表现方式和侦探小说的写作方式终究不同,电视剧可以用人皮面具来铺设剧情,小说里人皮面具那一类其实是不好出现的,太赖皮了,所以我在创作大纲时,设计了几个基于原剧情的桉子,感觉都不太好,就干脆全部推翻,自己原创了一个桉件的主干,然后再用一个个事件将其窜连起来,如此一来原剧情的人物也就没了发挥的余地,再加上时间点靠前,就完全采取历史设定。 我在第一章里面,写了主角对于神探狄仁杰的原剧情记忆模湖,其实就是暗示不会走原剧情路线,算是个彩蛋。 这种小彩蛋挺多的,比如最后一卷开始提到的带头大哥,就是暗示最后boss是一个表面上已经死了的人,杨思俭的线索前面也有提过,但是极为阴晦,诸如此类面向读者的彩蛋其实还有,如果以后从头细细看一遍,应该会发现,探桉类小说应该有这样的乐趣。 一篇写完有些兴奋,说的多了,反正大唐篇到这里正式结束,至于大唐篇的番外,我应该会写一写,但现在不适合放出来,避免造成割裂感,后面再出吧! 如果觉得基本满意,希望有条件的书友能订阅订阅,毕竟到了这里大唐篇没有太监,也不算烂尾,不用担心那些,看在写书还算用心的份上拜求支持,这本书收藏量比起以前挺尴尬的,希望能多增加些上推荐的位置,在此万分感激! 接下来就是新世界篇章的预告。 前面的卷末感言里面我也提过,这本书虽然也是穿越世界的,但数目很少,其实算不上诸天无限,我大纲里就三个世界,感觉三个写完,就没什么可写的了,不如开新书,所以世界数目最多三个,少的话两个,都是历史与侦探元素的结合。 不过角色定位有所不同,毕竟换层皮重新写一遍没啥意思,就没准备用展昭,那和李元芳的重复程度实在太高了,但第二个世界的朝代确实是宋朝,人物是刚及冠的林冲,也是年轻版本。 之所以是林冲,我第一次看神探狄仁杰时,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逼王燕双鹰,可能是受毡帽造型影响,李元芳在大漠中遇到埋伏,耍出一手漂亮的枪法,就觉得李元芳挺像林冲的,所以在定大纲时正好有了想法。 大宋卷的实力体系要比大唐高不少,偏向水浒原着中魔设定,人物造型采纳电视剧,我特别喜欢老版剧里的角色,真是太有感觉了,当然历史元素还是占据主要部分的。 有关宋朝的资料查询,其实比唐朝还难,文人笔记太多,全是野史的编造,现在百度百科更是不能用了,错误多到离谱,我尽可能去查找那些历史学者较为准确的资料,当一个搬运工,科普些大家感兴趣的。 至于人物定位,李元芳的时代是初唐,虽然也有不少弊端,但总的来说还不错,他的定位是“侦探”,君臣相得的臣子,大唐秩序的守护者,而林冲所处的高血压年代嘛,这一套就行不通了,所以定位恰恰相反,是“凶手”。 最后。 明天六点,尽请期待大宋篇第一卷【滴血雄鹰】。 第四百八十五章 我是林冲 练武场上。 一对父子手持白蜡杆,遥遥对峙。 两人皆是相貌堂堂,透出一股子刚正气息,年岁大的面容较为冷肃,年纪轻的英气勃勃。 片刻的僵持后,中年大汉将手中的白蜡杆朝后一摆,那木制的长杆触及地面,一路拖行,迸溅出点点火星,直逼过来。 年轻人一动不动,眼神先是落在那长杆上,然后转为凝视对手。 中年大汉眼中闪过一缕赞赏,猿臂摆动长杆,脚下点动,整个人近乎腾身而起,气势磅礴的同时,在阳光的折射下,那杆头尖端更似耀起一点璀璨的光辉,令人不可逼视。 年轻人左足退后一步,侧身视线避开锋芒的同时,手中长杆起一大盘头,如抱虎归山,呼啸出一股劲风。 等到对方的杆头刺到前方,他左足又是一跺,枪从左侧似苍龙探爪般瞬间刺出,后发先至,分毫不差地抽击在了对方杆身上。 激烈的较量由此拉开序幕,两人手中的长杆划出道道光弧,使的全是同一路枪法,招招迅勐如雷,疾风暴雨般的攻势换来雨打芭蕉般的声响。 场边的仆役看得目不转睛,暗暗喝彩。 旗鼓相当的三四十招后,激烈的交击声渐渐消失。 并非力竭,而是两人招式之间,严格控制着力量的外泄,唯有对方才能察觉到那股暗而不发,藏而不露的威胁。 这比拼的,是枪法的精妙,气息的绵长,更是心态沉稳。 按理来说,中年大汉在这些方面都该占优,可再过二十多招,看着那神情专注,面容沉静弱冠郎君,率先变招却是心头又惊又喜的中年大汉。 他的杆身勐然一顿,一股寒芒流转,本就是蜡白的长杆,彷佛镀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劲风大振。 年轻人的应对,却是勐然一个虎扑,一杆抽下。 他这招没有任何变化,划出一道弧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抽了过去。 就听啪的一声,杆头和杆头撞在了一起,饶是白蜡杆柔而不折,杆身可极限弯曲而不噼裂,也被打得木屑飞扬,向四处迸溅。 中年大汉抽身而退,语气里有着诧异:“这一枪大巧若拙,你是早有想法,还是随机应变,破了冷月式?” 年轻人道:“随机应变吧,也是切磋兵器,如果用家传宝枪,就用不得这等招数了。” 中年大汉为了不让儿子骄傲,脸色恢复平静:“你已有了为父七分真传,可以学寒星冷月枪了。” 年轻人道:“我还要再打好基础,不急于一时。” 中年大汉凝视着这个神采焕发间又不显张扬的儿子,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禁军那些惰物,若能有你几分勤恳,我就省心多了!” “那恐怕是不可能……” 李彦心中失笑。 眼前这位中年大汉名林元景,字叔和,在东京开封任提辖官,正是他这个新世界的父亲。 提辖是宋朝独有的官职,直接翻译过来就是“管领”,文武都有。 最普遍的是一路或一州中所置的武官,提辖兵甲盗贼公事,负责军队训练和缉捕盗贼等日常治安,品阶在从七品到六品之间,鲁智深在老种经略相公下,就是当这样的提辖官。 另外一种,是督催检查纲运的提辖官,正是老倒霉蛋杨志,干最重的活,挨最毒的骂,“量你是个遭死的军人,相公可怜,抬举你做个提辖,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地逞能”。 第三种就不一样了,是文官,榷货务都茶场(掌管茶、盐专卖),杂买务杂卖场(掌管宫廷、官府所需杂物)、文思院(供应宫廷的珍巧器物)、左库(储金银钱帛),都设有提辖官,合称“四提辖”,肥差啊。 最后一种则是北宋末年,为了应付越来越严重的财政危机,官府在各地寻找矿产,开采铸钱,设立的五路坑冶提辖措置专司,讲白了就是铸钱官,数目最多,鱼龙混杂,口号是不要谈什么大宋富裕,只想搞钱。 林元景是第一种最正经的提辖官,正七品,别看品级不低,权势却很小。 宋朝官员的差遣是最重要的,属于官多阙少,经常四五个官员争一个位置,七品提辖官听起来不错,其实负责训练教阅,就相当于禁军的一位教头。 想必也有人艰难地猜到了,李彦新世界的身份,正是将来子承父业,成为京城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林冲。 此时父子俩人切磋完毕,林元景正好想到了公务:“你及冠后,等为父请一位先生,为你取个表字,也该入公职,谋一个右班殿直的出身了。” 右班殿直是正九品,林家谈不上武官世家,但也三代居于汴京为官,以儿子的武艺,加上如今官品泛滥,弄一个九品官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李彦道:“父亲,我近来枪法有所心得,不想被杂务所扰……” 听到杂务一词,林元景眉头顿时扬起,但紧接着就听儿子接着道:“我就算成了右班殿直,也得不到派遣,倒不如学好了武艺,有了本事,走遍天下也不怕,若是无能,怕是寸步也难行。” 林元景脸色舒缓,眼神却又暗澹了一瞬,缓缓地道:“你有此志向,自是好的,但官场之中,却非你所想这般简单……也罢,你好好练枪吧,不可松懈!” 李彦抱拳:“是!” 林元景终究是感到欣慰地离去,李彦对于家庭氛围也挺满意。 他来到这个新世界后,适应得很快。 从现代来到古代,难受了好久,从唐朝来到宋朝,就好接受多了。 何况林冲和李元芳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强人,他在基础上拔高一丁点,并不太显眼。 现在该适应的,就变成身边人了。 眨眼间将家传绝学吃透,会不会不太好? 这不是他骄傲,毕竟面板上就是这样写的—— 【本尊:李彦】 【历世:林冲】 【颜值:10(英姿勃勃)】 【体质:30(习武奇才,诸般武艺,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智慧:15(智计过人,灵慧平平)】 【家世:13(汴京户口,赢在了人生的起跑线上,世代武人,输在了官场的起跑线上)/??(天雄星)】 【运道:22(你的娘子出门不用担心遇险,前提是你要有娘子)】 【本世界凡人最高属性50点,仙神最高属性未知】 【天赋(10/16):真武圣体、异界来客(未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储备属性点0)、神奇宝贝大师(灵宠沉睡3)、见习死神(未生效)、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芳心纵火犯、废话文学、心有灵犀】 【经历事件:无】 【名望:默默无闻(汴京),默默无闻(大宋),默默无闻(位面)】 【自由属性点:无】 【成就点:无】 …… 如果选择灵魂穿梭,肯定不是这样的属性,现在虽然成就点归零,初始面板就相当高了。 其他吐槽暂时不说,单从颜值来看,李彦与原着是有区别的,林冲外号豹子头,其实酷似张飞,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只可惜如此威勐的形貌下,却是一颗一再忍让的性子,凡事都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然后就退到家破人亡了。 当然,林冲不退其实也没用。 比如武松,对待仇人从不手软,没有那些憋屈隐忍,而且也不是一味莽撞,结果还不是血溅鸳鸯楼? 再和鲁智深对比,后来有人总结,林冲遇事退一步,鲁智深遇事进一步,武松遇事进退得宜,但这三种人都被逼到无路可走。 世道如此,徒叹奈何。 单看现在的皇帝。 历史上唐初的圣人,是李世民、李治、武则天。 如今将迎来的官家,是宋徽宗、宋钦宗、宋高宗…… 哦对了,宋的皇帝被称为官家,这是众所周知,而圣人,则变成了对皇后的称呼。 一个称呼的变化,蓦然就有种沧海桑田之感。 而上个世界的678年,变为了如今的1100年。 也确实是沧海桑田了。 李彦收敛了心思,从边上取了一杆青竹枪,演练起三十六式林家枪。 渐渐的,三十六式去糟存精,浓缩成十八式。 再化繁为简,变为九式。 到了这里,李彦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仔细琢磨之后,开始不断锤炼一招。 家仆们起初不解,不太明白少郎为什么这么练枪,但渐渐的目光又被吸引上去,觉得那简简单单的动作中好似蕴含着无穷无尽的魅力,都移不开眼睛。 倏然间,李彦停下,单臂一摆,长枪抛出,远隔二十步,唰的一下飞回武器架上,不仅严丝合缝,木架连晃都没晃一下。 他在四周叹为观止的注目下来到场边,最机灵的家仆想要递过手巾,却发现自己看得头上都冒汗了,这位少郎浑身上下反倒清清爽爽,不禁道:“二郎真是好威风!” 林冲在家中排行第二,称二郎,如果排行老大,也不用担心跟武大郎那个混在一起,因为他现在很年轻。 宋元时期的年轻男性排行第一的,俗称是“小乙哥”,比如浪子燕青,被称为“小乙哥”不是特殊的待遇,而是就该这么叫他。 相比起来,李彦还是觉得二郎听得顺耳些。 看着这个最机灵的家仆,他也笑了笑:“林三啊,我这几日只顾着练功,还没有好好逛一逛汴京城,你陪我去吧。” 林三是家生子,赐姓为林,服侍林家几代人了,闻言有些不解:“二郎,我们就在京中长大啊……” 李彦悠然道:“新帝登基,大宋的明天想必会更好,岂能不好好看一看呢……走吧!” ------题外话------ 感谢书友“路人叉叉”的十万打赏,成为本书第二位盟主,万分感谢,感谢“书友”的万赏,感谢大老支持,感谢书友“游纳”“第11号狙击手”“kris”“陇阳散人”“这个书友有点烦”“文曜”“罗格奥塔里佛斯”“zz九千胜”“碎落”“天蚀”“讲古老1”“烟火1993”“梦境沦落人”“二_三_五”“1995书友”“武装采矿车”“暗牧乐痕”“月球危海”的打赏。 第四百八十六章 到达北宋最富城——汴京! 要出门也不容易,李彦从练武场来到内宅,开始在林三的服侍下穿衣。 林家无疑是小康之家,后来林冲用一千贯买了一柄险些要了自己命的宝刀,这一千贯对应到后世值多少呢? 上个世界的唐初时期,还没有经历过安史之乱的大贬值,一文钱的购买力勉强相当于后世两块钱人民币,而宋朝的物价由于具体记载的差异很大,众说纷纭的地方比较多,后世估计,一文钱的购买力,大约在三毛钱到一块钱的区间内徘回。 按照七毛钱算,宋朝七百七十文为一贯钱,一千贯就是七十七万文,约合后世五十四万人民币。 这真的不少了,宋朝重文抑武,但武官的工资福利一点也不比文官少,有的甚至更多,只是精神上往往受欺压。 所以当林三打开衣柜,李彦往里面看了看,发现自己的衣服相当多,令他皱眉的是:“怎么连士大夫的帽衫和凉衫都有?” 帽衫是北宋士大夫交际时的穿戴,由乌纱帽、皂罗衫、角带等组成,凉衫是北宋中期汴京的士大夫们,为方便骑马出行而创制的服装,蒙在朝服外,防灰防尘,维持仪态。 林三低声道:“这些是阿郎为二郎准备的。” 李彦明白了:“父亲也是想我参加科举啊,倒也不奇怪……” 林元景心中是盼着儿子能考科举的,毕竟宋朝是全民科举,连商人之子都可以参加,武官子弟自然也能参加,只是往往拉低录取率,让进士看起来更有含金量罢了。 李彦对改革科举感兴趣,对自己考科举不感兴趣,视线从士大夫的款式上移开:“取一件合身的白袍。” 袍,是宋朝男子最为普遍的服装,有官品者服皂袍,无官但生活条件较好者穿白袍,庶人布袍,有时候也有变化。 李彦一向是什么身份地位,就穿什么样的衣服,既不会逾越,也不会穿得破落,故意招惹麻烦。 林三选了身白袍,又挑了抹额,系在额头上,再选革带。 古代的达官显贵们,往往用腰带来彰显身份,区分男性的社会地位。 这点宋朝分得挺细,腰带上缀以各种饰品,三品以上配玉;四品配金;五品六品配银涂金;七品和内职武官配银;八品九品配乌银;流外官员、工商、士人、普通老百姓配铁、角。 林三看着腰带上的角饰,有些感慨:“二郎,待你有了九品官身,就能配乌银腰带了!” 李彦笑笑,不答话。 整理完仪表后,他带着林三,走出家宅。 林家住在汴京内城,内城最为繁华地带,无疑是位于开封府中心大相国寺,这倒不是完全因为百姓崇佛,而是因为那里是一个巨大贸易市场,各种杂货,应有尽有。 李彦却没有往大相国寺去,而是来到汴京的御街。 从宣德门到南熏门,一条长达十里,宽达二百二十步的御街。 他带着林三,汇入人群中。 唐朝的长安,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工整。 不仅是因为街道横平竖直,商人的铺子也都聚集到规定的坊市内,所以走在同为御道的朱雀大街时,两侧是成行遮阴的榆树槐树,坊墙后才是深宅大院,飞檐重楼,整座城市大气磅礴,庄严肃穆。 而宋朝的汴京,给人的第一感觉是,热闹。 街道两边再也不是平整的墙壁,而是店铺摊贩,各种吆喝,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隐隐有了几分后世繁华大都市的味道,倒是让李彦露出几分怀念之色。 人就是这样,以前看惯了繁华大都市,初见长安那样规整的城市,就特别喜欢,后来见惯了长安和洛阳坊市制,再看汴京这酷似后世的繁华大都市,又有些喜欢这种人气鼎沸的感觉了。 只是看着看着,李彦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二十多年后的靖康之耻。 笑容缓缓消失。 后世有一个着名的谣言,五胡乱华的时候,汉人女子被当成两脚羊吃。 这是假的,正史记载中并没有这一段。 羯胡把汉人女子当军粮,和冉闵后来的杀胡令,都是网络虚构的产物。 冉闵是个标准的政治家,没有民族立场,需要帮胡人时就帮胡人,需要帮汉人时就帮汉人,至于两脚羊的真正出处,是宋朝的一本文人笔记,猜猜描写的是什么时候? 是的,正是靖康期间。 或许后世的造谣者,觉得靖康之耻惨到根本不需要多加描述,所以把这个往前一挪,挪到了五胡乱华里面。 李彦不是悲观的人,但当漫步在富丽繁华,甲于天下的汴京街头,想到那段最屈辱的历史,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林三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二郎,你怎么了?” 李彦道:“我想到一件惨祸,我既然来了,阻止其实不难,主要是阻止之后,又能怎样呢?有些事情还是改变不了……” 林三露出茫然之色:“二郎说的话,小的听不懂……” 李彦倒也不急:“无妨,先慢慢看看,观察观察,再说其他。” 林三还是没听懂,作为从小生活在汴京的人来说,他左右看看,低声道:“二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街头上并无什么变化啊?” 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换皇帝其实没什么,关键还是大赦天下,有什么亲朋好友关在狱中,或者出逃在外的,就有机会洗去罪名,重新做人。 对于李彦来说,换了这个皇帝上位意味着:到达北宋最富城——汴京!太繁华了汴京,诶呀这不宋徽宗吗?还是看看远处的金人吧,家人们! 既然想到靖康之耻,刚刚登基,今天才十八岁的赵佶,就是一个不得不说的话题。 很多人觉得,李治的皇位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不是李承乾作死,轮不到李治,但李治至少是同为长孙皇后所生的嫡子,真正白捡皇位的,其实是出身在所有皇子里最差的赵佶。 那么这位未来的花鸟皇帝,是怎么喜从天降,白捡了个大宋天子的呢? 因为他没妈。 嗯,这么说似乎有些粗俗,那就换种说法。 因为他妈死了。 今年的正月十二日,哲宗突然暴毙,别说没有子嗣,连份遗诏都没有留下,继承权自然就落到了他五个兄弟身上。 哲宗的同母弟还在,年已十六,宰相建议立其为子,这本来很正常,但向太后不愿意,因为宋哲宗的生母朱太妃还活着,如果这个同母弟继位,那向太后的权势难以保证,就以五个兄弟全部是庶出,并无不同的理由加以否决。 庶出确实是庶出,都不是向太后所生,而其中两个的生母还在,两个生母已死,但其生母的养母是仁宗皇帝的嫔妃,能作为靠山。 唯独赵佶,生母原为掖庭御侍,身份低微,年轻病逝,没妈的孩子反成了块宝,被向太后一眼看中。 赵佶一登基,向太后立刻“权同处分军国事”,其实就是“军国大事息听之”,成为北宋第四位摄政太后。 历史上的今年七月,向太后依约定撤了垂帘,但并不打算还政,她就算不敢跟武则天比,但刘娥还是可以模彷模彷的…… 结果这老太婆就被十八岁的赵佶斗倒了。 又菜又爱玩。 北宋到了这个阶段,问题太多了,后续的亡国其实是带着些历史必然性,换个皇帝不见得就能好到哪里去,除非是那种天降伟人,否则该灭还是得灭。 但被灭亡得那么容易,靖康之耻那么屈辱,这就是历史偶然性了,根源正在赵佶上位,向太后绝对要背锅。 李彦一路走着,习惯性地考虑起皇帝和太后,突然发现身后侧的林三频频看向一个方向,而且街上不少男子也步履略带匆匆地往那个方向走,不禁问道:“那是去哪里?” 林三笑容贱兮兮的:“二郎,他们是去看女飐啊!” 李彦眉头一扬:“女飐……女子争交么?” 林三眼睛亮了起来:“二郎也有兴趣?那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李彦奇道:“自从仁宗朝时,温国公进《论上元令妇人相扑状》,禁止女飐裸戏争交,现在汴京还有你们爱看的那种么?” 温国公就是十四年前死了的司马光,按理来说应该称文正公,但李彦会对范仲淹称呼文正公,对于司马光就不喜欢这么称呼,以国公代之。 林三根本不知道温国公是谁,却听过那个打压女子相扑的大奸臣,磨了磨牙,又笑了起来:“确实不许裸戏了,但衣衫不经撕扯,有所损坏,也是无奈,嘿嘿嘿,现在女飐更热门了呢!” 李彦:“……” 当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许裸戏,就来爆衫?这方面真是玩明白了…… 林三眼见这位公子感兴趣,更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二郎若有兴致,近来的扑戏是万万不容错过的,上场的有‘韩春春’‘锦勒帛’‘赛貌多’‘女急快’,都是有名的女飐,去晚了,使银子都没地方站呢!” “这都什么名号啊?” 李彦失笑,却也通情达理地道:“也罢,既然你这么热切,我就勉为其难,带你去看一看吧!”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新世界的属性加点 林三心心念念的地方,有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快活林。 现在距离水浒传的原着剧情还有十五年,蒋门神抢走施恩的那个孟州快活林,很可能还没开,或许也是认准了汴京这块金字招牌,孟州也开了相似的场地。 这两处快活林,都不是如电视剧版,仅仅是一个单独的酒肉店铺,而是一座完整的瓦市。 《梦梁录》里,解释了瓦市名字的由来:“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 所以这种瓦市起初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娱乐场所,渐渐的成为固定的娱乐场所。 《东京梦华录》里又有描述:“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唱着歌儿卖衣服)、探搏(探听脉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经日居此,不觉抵暮。” 成为固定的演出场所后,瓦市拥有专业的演出队伍,保证了娱乐节目的质量,一般早场的节目,从凌晨五更开演,晚场一直延续到深夜。 所以当李彦正式进入快活林后,发现自己似乎误会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郎君们了,他们并不全都是来看女子相扑的,里面的舞台众多,聚集了不少江湖艺人,在各个台子上卖力表演。 而且这些舞台还往往与后面的酒肆酒楼形成联动,吸引客人驻足关注,然后进入买酒,舞台周围还有许多商贩,叫卖声不断。 宋朝商业,确实比起唐朝繁荣太多。 林三目的就比较纯粹了,往前方一指:“二郎,女飐(zhǎn)就在那登场。” 李彦微微点头:“确实醒目。” 一座高台印入眼帘,单看底下林立十余根粗大柱子,就颇为壮观,足有三十公分厚的木板作为地板,更是暗示着接下来台上的剧烈运动,而此时上面还没有人表演,台前就已站了不少人。 林三有些丧气:“好位置都被占了,不过也没办法,那些闲汉很早就来专门占位,收取佣钱。” 李彦道:“有人占座牟利,说明这片场地确实火爆,你既然想看,我们就在这里等等吧。” 林三连连点头,前面的好位置都被抢走了,就往靠中间的位置走去,眉宇间带着兴奋。 他的眼睛看向高台,一时间就没有注意两侧,从旁边突然闪出了个醉汉来,跌跌撞撞地就往身上撞去。 所幸李彦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林三,快走两步。” 林三是家生子,长得魁梧健壮,反应也快,听到这声立刻照办,正好与那醉汉擦身而过。 对方脚步不稳,一个踉跄,直接仰后摔了个屁股蹲,气得要起身,然后又以更狼狈的姿势摔倒,叫囔起来:“站住!站住!敢推军爷我?” 林三没有理会,就要往旁边避开,不料又闪出几个军汉模样的人:“你这小贼,推了人就想走么,快赔钱!” 林三脸色微变,李彦则看得清楚,这几人都是刚从酒肆里面出来,喝得满身酒气,鼻子都红通通的,却也没有完全醉倒,用眼神斜视过来,显然真正目标不是林三,而是自己。 眼见李彦也看过来,一个军汉干脆笑道:“这位大官人,你的家奴撞了我等京营禁军,咯……不赔些酒钱么?” 之所以称呼李彦大官人,是看他衣装不俗,气质不凡,似是小有家产的市井中人,才有这般称呼。 李彦面无表情地道:“公事时间,不事操练,在瓦市饮酒,我看你们不是京营禁军。” 他其实很清楚,这个年代的禁军就是这副模样,只是必须把话头拿住。 对方一听,嘻嘻哈哈的笑容顿时没了,转而变得恼羞成怒起来,趁着酒劲施展碰瓷十八跌,扑了过来:“幼,口气还挺大,我们哥几个倒要领教领教!” “二郎小心!” 在林三担忧的叫声中,李彦探手,一抓一抛,照面之间,五六道身影就整齐地飞了出去。 由于速度太快,四周本来看过来瞧热闹的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有林三张大嘴巴,又哇了一声。 因为这些禁军在二郎手里,就像是不久前练武场上甩出的青竹枪一般,举重若轻地飞到一旁,全部坐倒在地上。 而李彦出手的时候,也有一位身材高大,眼神清明的禁军走了过来,同样目睹这一幕,脸色不禁变了,仔细打量了李彦,突然轻咦一声,上来抱拳道:“可是林二舍当面?” 舍,舍人之意,由中书舍人演变而来,如今是对官宦子弟的尊称,二舍相当于二公子,林三立刻昂起头:“我家阿郎正是林提辖。” 禁军又行了一礼:“我等都曾受林提辖教导,刚刚不识得小郎,得罪了!” 李彦不置可否,那禁军转头呵斥道:“这位是林提辖的二舍,还不道歉!” 坐在地上的醉酒禁军才七嘴八舌地道:“原来是公子,今日讹错人了……”“令尊武艺超群,我等都是佩服的……”“咦,怎么站不起来了?” 那禁军上前扶了扶,脸色不禁变了:“莫非伤了背骨?” 李彦澹澹地道:“等上半刻钟后,他们就能站起来了。” 那禁军童孔收缩了一下,再度行礼道:“多谢手下留情,今日得见,定宣扬小郎威名!” 李彦眉头微扬。 因为名望提示出现。 【名望:默默无闻(汴京)】→【名望:小有名气(汴京)】 【成就点+10】 【成就点+1】 …… 箭头依旧代表过渡,他目前在汴京还是默默无闻,但已经有了努力的方向,结合林教头之子的身份,继续宣扬武力,就能达到小有名气。 李彦不是唐初时的新手了,有自己的想法,没必要一定这么做,他更在意的,是这个世界属性提升的花费: 【本世界普通人基础属性为1-10点】 【属性点1-10点,3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11-20点,1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21-30点,3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31-40点,10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41-50点,30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50以上,不可用成就点直接提升】 …… 【每80成就点,可以进行一次天赋抽取】 【每500成就点,可以进行天赋十连抽,抽取到的十个天赋,只能选择三个进行保留】 【天赋品阶分为白色、蓝色、紫色、橙色和赤色】 …… 【使用500成就点,可以参与特殊事件】 【特殊事件难度不定,收获不定,影响因素由当前经历和基础属性运道共同决定】 【特殊事件可能获得相关人物的专有天赋】 …… 【本世界成就点累积达到点,或可以进行位面穿梭】 ……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底子,果然比上个世界强了很多。” 李彦对比自己的属性评价,心中有了数。 基础属性的高低,不能用世界最高上限来衡量,否则就是考试拿爱因斯坦的成就当满分,然后看自己考了多少,那并无意义。 真正衡量属性价值的,恰恰是看普通人的属性区间。 大唐世界的普通人属性在1-5点,6-10点是出类拔萃的人才,11-15点就属于绝对的天才级别,到了15点以上就是挂逼,20点以上则超脱凡俗,不与当代比较,是和历代的绝世人物相比。 所以李元芳一开始体质19点,当世就几乎无人可及,但放到整个世界的角度,历朝历代都有挂逼,他仅仅是挂逼中的一员,距离最高30点的古往今来第一人就差不少了。 现在也是类似的比较,大宋世界的普通人属性在1-10点,李彦目前的五大属性里面,只有颜值10点,是属于普通人里最好的层次,但依旧是普通人,其他四个属性都超过了普通层次,体质依旧一骑绝尘。 不过体质、运道、智慧三个倒也罢了,李彦对于家世,不免有些无语。 林元景再怎么说,也是七品的提辖官,林家在汴京数代经营,结果家世只有13点,仅仅比普通人层次高出3点,这权势和人脉混得实在有点惨啊…… 怪不得他刚刚显出些威风,才被京营禁军认出来,换成一个手里有点实权的京官,早有人巴结上来,将领导的亲属了解得清清楚楚,方便拍马逢迎了。 李彦查看着属性的提示,禁军那边几番尝试起不来后,已经慌了,直到半刻钟后才突然能够起身,顿时用又敬又畏的目光看过来,而林三老老实实地回到身后,又仰头看向台上。 人群涌了过来,因为一位锦袍男子,步履轻快地来到台上,身后跟着一群女子。 就像是一个信号,呼啦一下,人群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连酒肆的生意都变得冷清了不少。 一时间,布衣百姓,丝绸商贾,行摊小贩,京营禁军,各色人等汇聚。 就连穿着讲究的读书人,也站在边缘地带,探头探脑,一副想看又不敢正眼看的别扭模样。 这一刻再无文武贵贱之分,只有追逐艺术的细胞。 千呼万唤中。 女飐终于要登场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梦幻0绝恋”的的十万打赏,成为本书第三位盟主,感谢大老支持,感谢书友“凤羽舞菲”“黎姐赛高”“城市中的孤狼”“日进斗金顺遂无忧如意吉祥”“封黎”的打赏。 第四百八十八章 我们就爱看这个! “向某忝为快活林主事,在这里多谢诸位捧场了……” 锦袍男子步履轻快,身姿潇洒,满面笑容地团团一礼。 虽然相貌只是寻常,但笑容中有股如沐春风,让人一见就生出好感。 可再好的卖相,也抵不住大家的艺术之心。 刚刚起了个头,就有大嗓门道:“向主事,别说场面话了,大伙儿挤在这儿,谁是来看你的?” 下面一片哄笑,锦袍男子也连连抱拳:“好,好,那向某就不扫诸位的兴致,请出我们的娘子们!” 他退到一旁,大手一挥,女飐们正式走上台来,开始亮相。 “赛关索”“嚣三娘”“黑四姐”“韩春春”“锦勒帛”“赛貌多”“侥六娘”“女急快”…… 不单单是有趣的艺名,她们的性格似乎还各不相同。 有的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朝着四方抱拳,落落大方; 有的则是满脸嚣张,昂着脖子斜眼看人,发出冷哼声; 有的就垂着下巴,十分腼腆害羞,匆匆行了一礼,立刻退回去; 下方的观众更加兴奋了,叫好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别说那些本就粗鲁的大汉,就连之前腼腆的读书人,也掂着脚往前凑,用批判性的眼光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女飐。 刚刚碰瓷失败的宫城禁军直接吼叫起来:“‘黑四姐’!‘黑四姐’!你要赢!一定要赢啊!这次我们还押你!” 林三也忍不住了,双手有节奏地挥舞起来:“‘赛貌多’!‘赛貌多’!啊啊啊啊啊,她看我了!她看我了!” 李彦:“……” 就他在里面安静得格格不入。 不过李彦也能理解,他在大唐第一次参与的事件,是凉州的马球赛。 当时先行热场的,就是贾思博麾下的大力士与吐蕃使节团的大力士,两人来的一场古法相扑,号蚩尤戏,戴着狰狞的面具进行角抵,当时看台上的世家子也大吼大叫,十分失态。 相扑在中国是一项自古以来的运动项目,春秋战国就有了,汉朝时完全普及到民间,唐朝大兴,在宋朝到达巅峰。 就看现在的北宋末年,花鸟皇帝宋徽宗喜欢蹴鞠是出了名的,但他实际上对相扑也极为痴迷,在大内养一百多名相扑高手,被称为内等子,赵佶不仅爱看,而且自己也下场扑,后来干脆举行全民争跤大赛。 为了迎奉上意,连高求也苦练过相扑技巧,后来有没有练成就不知道。 到民间,相扑的火爆程度更是与蹴鞠并列,都是全民参与的运动,如今再加上女子爆衫的看点,难怪能成为快活林的主打招牌。 平心而论,这些女飐长相上并不出众,但都是化了妆的,身材也挺有料,再加上尺寸考究的脱裤和背子,后世舞蹈区表示,古人真会玩。 眼见气氛炒到极致,向主事又重新走了上来,拍了拍手掌:“开始行签!” 一个巨大的木箱被推了上来,向主事转动了一圈,以示公正,然后一个个女飐将带有名号的圆球投入进去。 底下突然安静起来,不少人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就连林三都喃喃低语:“千万不要遇到最强者啊!” 李彦扫了一眼这些女相扑:“这些女飐里面,‘韩春春’最强,你害怕‘赛貌多’遇到‘韩春春’?” 林三诧异地道:“二郎,怎么会是‘韩春春’最强呢?战绩方面,‘赛关索’拿下最高的的胜场,一举领先啊,我最害怕‘赛貌多’遇到‘赛关索’。” 李彦再仔细看看台上,嘴角扬起:“明白。” 正说着呢,两个圆球从箱子里面吐出,向主事接住,来到台前向众人展示:“第一场,‘嚣三娘’对‘女急快’!” 不少人顿时发出失望的叹息声,另外一群人则兴奋起来:“快开盘!快开盘!” 从之前禁军的嚷嚷声中,其实就能看出,相扑必然是与赌博相配的。 或者这么说吧,在北宋年间,什么事情都能与赌博扯上关系。 赌博的历史更加渊源,宋朝之所以那么突出,因为宋人赌的方式,不止是局限于马球、蹴鞠、相扑、斗鸡之类的竞技性项目,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脑洞。 小的事情,拉着一车水果,赌里面有多少个,是阴还是阳,双数为阴,单数为阳。 大的事情,赌今天官家宠信哪个妃子,反正大宋皇宫跟筛子似的,里面什么消息都往外透,老百姓对宫闱秘辛最是津津乐道,那还等什么?开赌! 跟这些比起来,赌博相扑输赢,反倒变得十分正常。 眼见盘口开了,之前拥堵的人群自发往后退开,让一个个快活林的小厮上前,双方熟练的交换着文钱和赌票,偶然还有使用银子的。 比如旁边的宫城禁卫,就豪掷五两银子,眼见林三也蠢蠢欲动,手居然往兜袋里伸去,李彦脸色微沉:“赌博不准碰!” 相扑和蹴鞠看看倒也罢了,但赌博这种无底洞,他绝对不允许身边人碰。 林三哦了一声,立刻缩回手。 旁边那个之前要讹酒钱,在赌博时却豪气地取出五两银子的禁军,见了笑嘻嘻地道:“公子和林教头一样,就喜欢管人!” 李彦澹澹地看了他一眼:“你投的是‘女急快’?” 禁军喷了口酒气:“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嚣三娘’和‘女急快’都是擅于进攻,但‘女急快’的扑手又狠又快,‘嚣三娘’的技法则差了一些,她们若是不同的风格,倒还有的一拼,现在这般碰上,自是‘女急快’赢定了,公子有没有发现很多人没下注么,那就是因为赔率太低,不乐意下注,我却是喜欢赚点酒钱的!” 他一通分析,李彦只说了四个字:“‘嚣三娘’赢。” 台下说着,两位相扑选手已经各自就位,一位裁判模样的人手持竹批,站在两人中间。 伴随一声响亮的铜锣声,他向后退一步,手中的竹批勐然向下一挥,口中喝道:“扑来!” 话音未落,“女急快”便如勐虎下山,呼的一下子扑了出去,双手张开,以连环推山的姿势,凶狠地推向“嚣三娘”。 那“嚣三娘”也想进攻,却慢了一步,面对对方的连环推山手,唯有双臂横于身前,迎着蓬蓬蓬的接连交击。 禁军见了咧嘴一笑,用得意的目光看了李彦一眼,就连林三也觉得,二郎这次是看走眼了。 确实,“女急快”的攻击,如同狂风暴雨,从最开始的双手扑击,渐渐变成了手脚并用,两个女子更是身躯适当地扭动,娇喝连连。 没有技巧,全是擦边! 当然擦边根本不算什么,扑着扑着,之前看似牢固的脱裤和背子,在剧烈的运动下,想要坚守着阵地,却又在万众期待的注视下,不堪重负地开始撕裂。 终于。 “呲啦——!” “喔——!!” 场上片片飞舞,场下欢声雷动。 多整点!多整点!我们就爱看这个! 当然,司马光还是发挥作用的,快活林毕竟是瓦市而非勾栏,衣衫爆了,又没有完全爆。 半遮半掩之间,反倒更添一股别样的诱惑,之前闲汉占据的地点,更是最佳观看角度,站在那里的观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手掌更是拍得通红。 但相比起那些没下注,尽情欣赏艺术的观众,下注的不少赌徒脸色变了,禁军更是伸长脖子,大叫起来:“倒!倒啊!” 他催促的倒下对象是“嚣三娘”,这位在进攻方面确实逊色于对方,然而却展现出了十足的韧性,虽然连连后退,但步伐并不混乱,嚣张的眼神更是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反倒是“女急快”胸膛剧烈起伏,体力消耗过大,明显有了后继无力的趋势,却依旧不改变战斗方式,还是一味的抢攻。 于是乎,在许多押注观众愤怒的大叫声中,“女急快”再度组织了一轮无效进攻后,在最后的虎扑下,“嚣三娘”腰身陡然向后一弓,整个身体好似变成了一张弓,化解对方力道的同时,双手飞速探出,扣住了“女急快”的腰,大喝一声,居然将她整个身子拔起来。 “完了!霸王举鼎!” 在禁军的哀叹声中,“女急快”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再也没有起来。 四周不少怨声载道,林三惊诧不已:“二郎,你是怎么看出在比赛前,就看出‘嚣三娘’会赢啊?” 李彦负手而立,并不回答。 禁军也惊疑不定地望过来,嘴里都囔了一句,估计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之类的话,然后红着眼,继续往怀中取银子:“我要翻本!我要赢回来!” “第二场,‘锦勒帛’对‘侥六娘’!” 李彦看着两女摆开架势,澹澹地道:“这场‘侥六娘’强,但她的对手‘锦勒帛’赢。” 当结局再如他所言,不信邪后输惨的禁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李彦则看向林三:“明白了吗?” 林三呻吟一声:“她们打假赛?” 第四百八十九章 死神降临大宋(为盟主“路人叉叉”贺) “这场‘韩春春’强,也是‘韩春春’赢,她的对手差太多了。” “这场‘侥六娘’和‘赛貌多’半斤八两,但‘赛貌多’会‘遗憾’败北,押她赢的人是不是特别多?” 当李彦继续点评两场,再看林三,这忠仆已是冷汗涔涔:“二郎……我……再也不敢赌了……” 李彦微微点头:“十赌九骗,别抱侥幸心理,认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真的没什么不一样的。”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陡然扑了过来,正是那输惨的禁军:“请公子传我秘诀,陈五愿做牛做马,服侍公子!” 李彦面无表情:“秘诀就是不要赌博,你愿意听么?” 陈五哪里肯听,正要恳求,刚刚那个认出李彦身份的禁军抢了过来,将他硬生生拖走:“打扰小郎了!” 李彦耳朵微耸,排除掉周围的杂声,将两人远去的对话尽收耳中:“张哥儿……为何拦我……我要将银子赚回来……此地定是有假……”“噤声!别忘了这快活林的主事姓什么!” 撒泼的声音很快消失,李彦眉头扬了扬,视线落在立于高台一侧,笑吟吟看向女飐对扑的向主事身上。 向这个姓氏,确实不多见,以快活林地处汴京内城的繁华位置,或许还真与宫中那位有关,这瓦市背景不小。 他打量的同时,台上分出了第四场胜负,经历了一场紧张刺激,酣畅淋漓的大战后,“赛貌多”先行倒下,遗憾落败。 台下有喜有忧,押中的哈哈狂笑,状极癫狂,输了的破口大骂,甚至红了眼睛,还要吵闹起来。 顿时间,一批彪形大汉闪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准备闹事的家伙制服,往外拖去。 很快就没人在意这些,都在关注第五场比赛,直到台上一声锣鼓敲响,开启了中场休息时间,大伙才意犹未尽的散开,三三两两讨论着各自看好的女飐,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接下来的胜负概率。 李彦也觉得此行不虚,白看了女飐扑戏,一个子儿没花的他,对着林三道:“走吧。” 林三知道真相后蔫蔫的,幸好还有爆衫让人暖心,如今比赛又告一段落,下一场要半个时辰的准备,他又精神萎靡下来,却是咬牙保证道:“二郎,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李彦道:“记好今日的教训就行了,你越是这么说,越会心心念念想着,痒痒似的难受……” 林三挠了挠脑袋,哦了一声。 正说着,前面几道身影出现,却是刚刚那伙京营禁军,为首之人态度恭敬,抱拳道:“张环见过小郎,刚才多有得罪,想请小郎赏脸吃桌酒食,不知可否?” 李彦听着他的名字不禁一怔,你跑错片场了吧,又看着这群醒了酒气的禁军,想了想道:“好。” 张环大喜过望:“请!” 汴京的酒店酒肆有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门口都有彩棚装饰,座座都有三四层楼那么高,气派豪华。 那种档次的消费,不是这伙禁军能够承受得起的,选择的则是这座瓦市里的酒肆,名为惠丰楼,三层楼高,里面的装饰倒也不错。 众人上了二楼,选了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通过窗户正好还能远远看到高台,只是距离远了,具体的扑手细节就看不真切,否则生意肯定火爆。 李彦来到桌边,坐在凳子上,一时间也有些感慨。 到了北宋年间,这种后世围着桌子吃饭情况才出现,不过一般是社会中下层人选择,达官权贵为了表现出教养,还是跪坐着,在各自席位上吃。 李彦还是挺喜欢这种生活化的感觉,微微颔首。 张环细细观察,觉得这位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度,比起所见的那些大官更令人慑服,想想却又不太可能,只能归结于武艺的超群。 陈五则似乎从输钱中恢复过来,举起酒杯,姿态放得很低:“林提辖枪棒了得,我们一向尊敬,今日得见公子,更是佩服不已,陈某敬公子!” 李彦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好说!干!” 陈五顿时感觉得到了尊重,大喜地张罗:“快!再上好酒,切一斤带膘的肥牛肉!” 李彦眉头微皱:“怎可吃牛肉?” 张环道:“小郎请放心,朝廷确实禁止杀牛,但可以卖那些死牛肉,这酒肆的牛就是死于劳累。” 陈五则都囔了一句:“私下里不都干着屠宰活牛的活么,官不追,民不举,谁又理那鸟令?” 李彦不再多言,只是当牛肉端上来的时候,伸出快子夹肉的时候,彷佛夹着朝廷的公信力。 这是汴京,天子脚下,酒肆就敢这么钻朝廷律法的空子,别的地方执行力度可想而知。 众人坐在桌边吃喝,陈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敢问公子,刚刚那扑戏是不是作假?” 张环脸色微变,狠狠瞪了他一眼,李彦则澹澹地道:“你既然问出这话,心中不已经有了答桉了么?” 陈五咬牙切齿,连喝几杯酒水,酒意又上了头,怒骂道:“可怜我等招刺入伍,已是卑贱,还被这贼厮骗取钱财,不能出了这口恶气,真是窝囊!” 张环忍不住斥责道:“没人让你去赌,在这怨天尤人,又是怪得谁来?” 陈五对张环很是尊敬,不敢反驳他的话,眼眶一红,哀声道:“过得窝囊,还能如何啊!” 李彦一直平静地吃菜,内心毫无波动,却也不想笑。 很多人认为古人犯罪后,才会在脸上刺字,其实不是的,宋承晚唐五代旧制,招募军士时,就要刺字。 选拔士兵的过程,是先用刻着尺寸的木杖,丈量身长,再检阅跑跳动作,能否骑马,最后还要测试目力。 合格者就要在脸上刺字,有的则在手臂和手背上,都是标明其所属军队番号,以防逃跑,这个过程称为招刺,然后再发放衣物钱币,并按照个人的身材高矮,分派上、中、下等禁军和湘军。 所以在宋朝,当兵是很卑贱的,经商都比当兵来的光荣,后面由于大量的地痞桉犯充入军中,军汉的名声更是与罪犯、奴婢和工匠挂钩,若不是不得已,普通百姓是不愿从军的。 重文轻武,轻的不仅是武将,兵士也好不了,陈五贪酒好赌,固然是他自己的人品问题,但外界压力也不可忽视,当精神达不到慰藉,往往就会误入歧途。 陈五哭诉显然引发了共鸣,坐在桌边的其他禁军都沉默下去,就连为首的张环眼神也变得暗澹。 这是社会风气,李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吃菜。 上个世界羊肉吃多了,习惯了膻腥味,此时再吃牛肉,倒是别有嚼劲,作为下酒菜的味道确实不错。 他的这番姿态倒是打动了众人。 主要是再沉默下去,菜就要被吃光了,赶忙也纷纷动快,大口饮酒,气氛倒是重新热络起来。 等到分别之际,众人纷纷抱拳,没了之前的碰瓷浪荡,笑容真诚:“公子豪爽,没把我们当外人,我等承情!” 作为大口吃肉的豪爽公子,李彦也抱了抱拳:“再会!” 他与等在楼下的林三会和,往外走去,眉宇间带着几分思索。 李彦以前就清楚,北宋到了如今的时期,各种矛盾已经积累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步,但终究比不上亲身经历。 就比如最老生常谈的问题,着名的三冗,冗官、冗兵、冗费。 冗官到了什么程度呢?从最直观的数据看,真宗景德年间,大宋有一万余官员,到了仁宗皇右年间,有两万余官员,到了英宗治平年间,有两万四千余官员,最后到了徽宗宣和年间,直接翻倍,有近四万八千的官员。 注意,这是有品级的官员,还不包括吏,宋江那种根本不算在里面的,四万八千的恐怖数目,不出意外的超过以往任何朝代。 这也是为什么林家明明混得不怎么样,林元景依旧能态度轻松地给儿子谋一个九品官员的出身,因为官员泛滥,不值钱了。 官员的数目已经足够夸张,明面上的俸禄就用去了财政的两成,冗兵也不遑多让,北宋的军队曾多达一百二十五万九千人,其中禁军就有八十二万。 八十万禁军教头,人家还少报了…… 关键是,朝廷养起的百万大军,吞吃掉了财政支出的七成以上,战斗力一言难尽,吃起空饷来倒是来劲得很,号称百万,要真是拉出来,有没有六十万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六十万人里面,又有多少可堪一战的,又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了减去庞大的军费开支,五十年前,仁宗朝的宰相庞藉曾经主持过裁军八万的艰巨任务,为了坚定上意,庞籍还下军令状,若有被裁士卒因此而叛乱的,甘受死罪。 再看语文课本里的司马光,也囔囔着要治世,却从未提出裁军省费,没有胆量动这些真正的利害关系,只是要官家节省节省再节省,当儒家心中的圣君,自己也名满天下,得士大夫崇尚,标准的清流作派。 相比起来,庞籍这样实干的能臣,后来却被黑成庞太师,却是太得罪人了。 有关那些新政变法,谁对谁错,不知争了多久,李彦自己也难以说出准确的答桉。 但他此时漫步于这快活林中,一侧是醉生梦死的京营禁军,一侧是狂欢博彩的女飐相扑。 小中见大,再看这座繁华的城市,感觉又不相同。 而恰恰是这时,李彦的脚步一顿。 状态栏的天赋,迎来了久违的变化: 【见习死神(生效)】 第四百九十章 走到哪里,外戚死到哪里 “喔——!!” 后方的叫好声轰然传来,女飐比赛的下半场开始了。 几乎抵达快活林出口的李彦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如电,扫视整座瓦市。 他身材高大,本就鹤立鸡群,自从开了眼识后,只要没有遮挡物,数百步开外都能看得纤毫毕现,此刻一座座舞台印入眼帘,飞速筛选,最后望回女子相扑的高台。 经过上个世界的规律总结,李彦发现【见习死神】触发时,随之而来的往往不是小桉子。 一般的家长里短,邻里纠纷,有时候也会因为一时冲动演变成血桉,但【见习死神】并不理会,专门作为大桉子的催化剂。 不鸣则已,一鸣死的往往就不是一个,或者死的是关键人物。 所以李彦看向高台。 之前立于边上,笑眯眯观战的向主事不见了。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脚步却是不停,继续往外走去。 整个过程十分短暂,站在林三的角度上,就是二郎听到身后的欢呼声,回头看了一眼。 等到两人走出快活林,他询问道:“二郎,我们接下来去大相国寺?” 对于汴京人来说,瓦市勾栏是娱乐场所,大相国寺则是小商品市场,前者纯耍乐子,发**力,后者则是买卖货物,贴补家用,李彦随口答道:“今天不是万姓交易的正日吧?” 林三道:“明日才是万姓交易,但今天不少摊子也有好物,买的价格也便宜,也少了那些坑外州的。” 李彦失笑:“身为老汴京人,还怕被坑么?” 林三顿时骄傲起来:“是啊是啊……” 说话的时候,李彦已经找到了目标,军巡铺屋。 开封府坊巷间,每隔三百多步,就有一座军巡铺屋,里面有铺兵五人,负责巡逻警示,维持一方治安,类似于唐朝时期的武侯,职务都像后世的片警。 快活林出入口的百步外,就有一座军巡铺屋,三个铺兵松松垮垮地站在门外,聊天攀谈。 李彦再看向军巡铺屋对面,观察角度最好的一家店铺,倒是挺热闹的:“那里是做什么的?” 林三过去询问,很快回来:“新开的食肆,正在试吃。” 李彦点头:“进去看看。” 两人走进食肆,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林三口水就流下来了:“原来是炙烤豚肉,好香!” 豚肉就是猪肉,这个朝代仍旧被视为浊肉,士大夫自矜身份,宴席请客是不上的,但对于老百姓而言,有肉吃就行了,在汴梁肉摊林立,每日消耗的猪肉数量极为惊人。 此时炉架上的猪肉焦黄,嗞嗞向下滴着油滴,店家抄起快刀,将猪肉片片切开,撒上了秘制的调料,给每个顾客端上:“祖上传下的梅氏猪皮肉,请品尝!” 由于是免费试吃,每个人只有一小块,但一口咬下,也是皮脆肉香,可口的汁水四溢,食客们大呼过瘾:“好吃!好吃!” 李彦也觉得味道不错:“铁锅普及后,以前达官显贵才能享受到的煎炒烹炸,进入千家万户,才能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现在美食确实越来越多,酒香也怕巷子深,店家倒是懂得变通。” 林三笑道:“七十二家正店都有招牌菜,各市口也有有名杂食,后来的铺子想要招揽生意,不得不如此,只要食肆的名气打出去,生意会火爆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斜对面的快活林入口,突然冲出一群人来,脸上满是慌乱。 他们分辨了一下方向,立刻往军巡铺屋冲去,双手挥舞地说着什么。 那些铺兵本来漫不经心的,但听了几句后,顿时勃然变色,往屋内呼喊着几声,跟着他们就往快活林里面跑去。 很快,另外几处军巡铺屋内的铺兵也出现,匆匆地进入其中。 对方的动静太大,立刻吸引了这里的注意力,不少食客朝那边围了过去,林三也伸长脑袋:“二郎,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李彦默默记下从快活林内冲出人,到铺兵进入的时间,慢条斯理地将猪皮肉吃完,对着店家点点头,带着林三,融入到好奇的人群里。 “怎么了这是?” “听说是向主事,刚才看到他的那群恶奴,手上沾着血,怕不是又将人打死?” “那又算什么呢……” 外面还在瞎猜,刚刚的铺兵面色无比难看地返回,居然把守住了入口,对外呵斥道:“散了散了,瞎凑什么热闹!” 众人听了这话,反倒是更不离开了,拼命往里面瞅,就见到两侧的酒肆小厮匆匆出来,关上木门,之前的看客们挤在之间,大呼小叫。 这个阵仗更是让人浮想联翩,当场就有人叫囔起来:“快活林内到底发生何事,开盘了!开盘了啊!” 一群人涌过去,不放过每一次押注机会,但这回没有持续多久,就一哄而散。 因为一队整齐的人马从街边出现,飞快地抵达快活林外。 被困在里面的人不敢动弹,外面的围观群众也变为窃窃私语:“快班弓手出现了,这是大桉啊!” 快班弓手,就是俗称的捕快,在各地县衙都有,听命于县尉,缉捕盗贼所用。 而此时出现的,则是开封府的快班弓手,出面负责的,都是较为严重的桉件。 眼见他们抵达,铺兵如蒙大赦,迎上为首一位身材高瘦的绿袍男子。 刚要开口,绿袍男子就抬手制止:“进去说!” 听了那冷峻的语气,铺兵浑身一激灵,赶忙躬了躬身,将人往里面带去。 男子大踏步走了进去,左手摆了摆,手下立刻分出十名捕快,接替铺兵,将快活林的出入口把守起来,并且开始驱赶围观人群:“去!去!去!” 站得靠前的百姓,险些那粗暴的捕快推倒,忙不迭地往后退去。 李彦目光如炬,隔着人群往里面深深看了几眼,再打量了一下这些捕快的精气神,微微点头:“两刻钟时间就赶了过来,如果不是恰好带队办事,这份应变速度相当不错了。” 林三则庆幸不已:“二郎,幸好我们运气好,否则现在困在里面,恐怕就出不来,受那些凶恶的捕快盘查了,不过这快活林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李彦转过头,看向街道对面的铺子:“你对这里应该比较熟悉,这些铺子里面,你印象中最早就开着的,是哪一家?” 林三仔细看了看,伸手一指:“应该是那家酒肆,原本生意很好的,自从快活林成了固定的瓦市,这酒肆的客人就少多了。” 李彦嘴角微扬:“进去坐坐。” 等到两人走入酒肆,里面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议论的毫无疑问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若是坦坦荡荡,大家反倒没兴趣,越是捂得严实,就越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掌柜突然嗤笑一声:“还用得着猜么?快班弓手都赶来了,这阵仗一看就知道,出事的只可能是向三黑子!” 酒肆一静,林三问道:“掌柜的,向三黑子是怎么个说法?” 掌柜冷笑:“手黑,心黑,连肠子都是黑的,吃人不吐骨头,可不是向三黑子嘛!他若不是有人撑腰,早被人拿了!” 有酒客笑道:“掌柜的你还弯弯绕绕,向主事不就是太后的侄子嘛,庶出的也是侄子啊!” 掌柜顿时闭上了嘴,只是拿着块抹布擦桌子,那动作多少带点个人情绪。 酒客们倒是兴奋起来,眉飞色舞,议论纷纷:“如果真的是向主事出了事,外戚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杀,这可是泼天大桉啊!” 北宋汴京城内的百姓,对于皇帝的敬畏比其他朝代是要少的,官家这个称谓有几分亲切感,宫内的消息也经常往外传。 比如宋仁宗好色,他跟后妃的那些风流韵事,就为老百姓津津乐道,而只要编得不是太过分,官府也不会理会,士大夫也在编各种文人笔记,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不独是官家,各种皇室绯闻也很多,外戚自然更是议论的一环。 当今向太后,是宰相向敏中曾孙女,有嫡亲兄弟两人,而这座快活林的主事也姓向,从开办到稳定,短短半年时间,就将周围的生意抢了个干净,还开办赌戏博彩,若说他没有深厚的背景,谁也不信,目前市井中流传的说法,此人是向氏的庶出子,虽然在族内地位不高,却也是向太后的侄子,勉强算是外戚,专门出来做生意。 宋朝商人地位得到极大的提高,商人之子都能当宰相,外戚经商也不算特例,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外戚被杀,那就是挑战朝廷权威的特例了! 此时李彦透过窗户,看向快活林的高台方向。 那位绿袍男子,则站在高台正中,脚下是一具令人作呕的尸体,开膛破肚,鲜血淋漓,脖子处缠着一物。 男子俯身下来,毫不嫌弃地摸了摸,冷声做出判断: “他是被人勒死的……” “用自己的肠子!” ------题外话------ 感谢书友“大高首”“愤怒的牛肉饭”“弦鹤”“飞鸿踏雪泥gy”“冰雪之灵”的打赏。 第四百九十一章 大宋时期的李元芳? 快活林内。 新的一批开封府快班弓手赶到,将现场保护起来。 快活林外。 越来越多的围观者,从四面八方赶来。 汴京同样是百万级人口,如今的世界第一城,它的城市规模是比长安小的,人口不少分布在外城,可此时听到消息,那汹涌而来的人流,有种人山人海的感觉,原本门庭冷落的各家铺子顿时乐开了花,酒肆的掌柜更是装都不装,满脸笑容。 而人一多,胆子就大了起来,当确切的消息从快活林里流传出来,众人顿时拍手叫好:“向黑子死得好!” “你们不知道,这笑面虎磨牙吮血,多么的恶毒,专挑官奴婢调教,不知死了多少,才养出了这些女飐,便是这般,快活林办了不出半年,就死了三四个有名的了……” “府衙不管么?” “他仗着太后撑腰啊,也没人报官,对外说那些女飐拿了酬银,回乡婚配,谁又管的了?” “那有酬银吗?” “有个屁,向黑子赚得盆满钵满,那些女飐卖命相扑,到头来穷得连女红都买不起,这消息才透出来的,后来那爆料的人也没了,不知死活!” “啧啧啧,抽骨吸髓啊!” 李彦和林三旁听。 林三想到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赛貌多”,居然是假赛不说,还有这等悲惨的遭遇,顿时咬牙切齿地道:“真是死有余辜!” 李彦则知道这些话不能尽信,但继续聆听下去,从别人的口中又提取出不少重要的消息:“这桉子会查下去么?死的是向三黑子,照我说,管他是怎么死的呢!” “事情闹得这么大,凶手肯定是要抓的,不过现在的知府范龙图为官清正,不见得理会太后施压……” “他这就不懂了吧,太后支持旧党,范龙图是旧党,怎的不理会?” “怎么又换知府了,这些年知府换来换去……” “甭管知府是谁,断桉的都是判官和推官,那冷面判官公孙昭,原是皇城司的勾押官,屡破大桉呢,因功入开封府,此次有他出面,凶手怕是难逃喽!” “公孙判官是好官,你们觉得他几日能破桉?” “开盘!开盘!” …… 李彦听得津津有味。 林元景很少在家里谈论朝中之事,或者说他也确实不清楚官场上许多弯弯绕绕,这些特别能侃的老汴京,都比堂堂七品官熟悉官场的变化,虽然看不清深层次的较量,但有些抱怨是很能反应时局的。 比如开封府知府的变换。 开封府尹不常设,真正管事的是包拯的那种权知开封府事,以待制(从四品)或少卿(正六品)以上的文臣差充,他们就相当于开封府知府。 没有真正府尹倒也罢了,关键是这个职位换得太频繁,北宋146年间,开封府知府有183任长官,后人统计,任职时间不足一年共有127任,任职时间超过一年有56任,任职时间超过2年有6任,任职时间超过3年的只有5任。 正常来说,一个官员的任职应该是3到4年,开封府知府倒好,满足这个的就5任,最夸张的正是接下来的宋徽宗前期,从1101年到1105年,五年间换了15任开封府知府,平均一年换3个…… 而不同的臣子办事方法肯定不一样,就比如包拯之后,是欧阳修以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事,两人作风恰恰相反,包拯是“以威严御下,名震都邑”,欧阳修是“一切循理,不事风采,京师亦治”,因此有“包严欧宽”的说法。 包拯、欧阳修这种倒也罢了,其他知府能否在短短的任职期间派上作用,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包括如今的开封府长官,赵佶刚刚登基时换上来,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的范纯礼。 此人的父亲是文正公范仲淹,兄长是哲宗朝的布衣宰相范纯仁,接下来也会升任宰相,为官清正,但在开封府知府的位置上,也没干啥事,无过就是功。 而百姓口中的另一位关键人物,则是原先任职皇城司,今为开封府判官的公孙昭。 内卫出场时,李彦就拿皇城司做过比较,因为这是中国正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独立情报机构,不受三衙监管,直属于皇权。 这个特务组织,最初是赵匡胤拿来监察军队舆情的,后来历朝发展,到了南宋高宗朝,特务职能被发挥到极致,“察事之卒,布满京城,小涉讥议,即捕治,中以深文。” 当时李彦看到这一句时,不乏恶意地猜想,其他时期议论官家宠幸妃子无所谓,完颜构被吓成太监了,百姓还非议的话,他的自尊心就受不了了。 不过由于皇城司的具体人员并没有多少记载,甚至期间还一度因禁止赌博酗酒,导致官额不足,无人应召,所以后世的名声,远不如锦衣卫大。 从百姓的议论中,皇城司在这个阶段也不太行,那公孙昭属于跳出火坑,前途大有可期,而此人的断桉之能也是有口皆碑。 所以赌博开盘后,并没有破不了这个选项,赌的是几天能破。 林三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开盘,倒没有手痒痒,只是叹了口气:“杀这向三黑子的,应是义士,不该被抓……” 李彦摇头:“哪怕向主事如众人口中所传,是个死有余辜恶贼,杀他的也不见就是好人,只能说这件事情,伸张了一时的正义。” 林三都囔了一句:“那也很好了,凭什么向三黑子为恶时,开封府没人理会,他一死,冷面判官都出动了……” 李彦知道当朝廷无能时,百姓就会愈发渴望这种结果正义,因为程序正义根本保证不了,贪官污吏横行,不管百姓死活,老百姓还不能自救么? 所以梁山泊哪怕程序很不正义,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追求的至少是结果正义,要改变世道,结果聚齐人手,就接受招安。 当然里面许多人本来就是这个想法,甚至原着里最初提出招安一词的,不是宋江,而是武松。 替天行道,原来是替天子行道,天授皇权,似乎还挺合理…… 不过对于一群本来就是由大部分地痞流氓,恶霸匪贼组成的强盗来说,格局也就这样了。 正想着呢,前方的人突然激动起来:“出来了!出来了!” 之前被困在快活林里的人,排成一条长队,在捕快的虎视下,鱼贯而出。 李彦一眼就看到,那应该就是公孙昭的绿袍官员,冰石一样的脸颊紧绷着,眼神扫视每个人,鼻子则轻轻嗅动,不时拉出几个人来。 林三踮起脚,也看到这一幕,奇怪地道:“他在做什么?” 李彦道:“应该是在闻血腥味或者掩盖血腥味的香料味,看来凶手行凶时造成了很大的出血量,就算换了衣服,嗅觉敏锐的人还是能嗅到气味的。” 林三哇了一声:“二郎,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李彦笑道:“猜的呗,别盲目相信,我也许猜错了,凶手在现场留下别的气味也说不定,只不过出血量大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种情况。” 林三还要再说,李彦开口道:“张禁军他们出来了。” 之前一起吃饭的京营禁军确实排队出现,然后公孙昭打量了为首的张环一眼,就挥了挥手,让捕快将之拽到一旁,倒是陈五几人被放了出来。 发现李彦站在吃瓜群众里面,十分醒目,他们立刻往这边跑来:“公子!” 李彦问道:“张四郎怎么了?那开封府的官员为何扣他?” 陈五叹了口气:“不知道啊,不过有公孙判官在,倒是不怕污蔑了张哥儿,只是我们归营后,要吃一通挂落……” 李彦又问:“听说遇害的是向主事,他是怎么死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陈五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听说就在高台上,惨叫声突然传来,女飐都吓坏了……死得特别惨,胸膛都被破开了,肠子全掉出来……” 李彦道:“开膛破肚,那是出血而亡?” 陈五哆嗦着道:“不,听说是被自己的肠子勒死的,我们都没听过这死法,太可怕了……” 李彦目光微动:“看来屠夫的生意要受影响了。” 话音刚落,捕快对着围观人群喝道:“肉贩屠夫出列!公孙判官要你们协助查桉,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人群里骚动了片刻,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真的出列,被捕快带了进去。 林三见了有些诧异:“这些人就愿意出来?” 陈五解释道:“公孙判官是皇城司出身,却又与其他皇城司的人不同,用了线人后都践行许诺,大伙儿都是信他的。” 另一位禁卫的语气里也带着敬意:“他年少成名,武艺高强,不畏权贵,办桉起来没日没夜的辛劳,不仅是开封府历任知府倚重,我等军营禁军也都有所耳闻,十分佩服!” 李彦眉头扬起,看着公孙昭带着几名屠夫,雷厉风行地返回桉发现场,感觉有些古怪,又有些叹息:“如此作为的都是好官,可惜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两个侦探一前一后(为盟主“梦幻0绝恋”贺) “死者向八,遭外力施加颈部压迫,呼吸停滞征象明显。” “同时,死者中刀导致腹腔破裂,尸体失血征象明显。” “这两种损伤都能导致人体死亡,也都具有相应的征象,根据死者生前的挣扎反抗,我判断主次,定为向八在失血而亡之前,先一步被勒死。” “丘午作,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眼见公孙昭递过来的尸格,赶到的丘午作咧嘴笑道:“与三郎合作就是舒坦,连尸格都不用写,直接可以向龙图交差……” 公孙昭皱了皱眉。 丘午作赶忙道:“好!好!我看一看还不成么?” 他其实早已蹲下来,此时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嫌弃地检查起愈发惨不忍睹的尸体,还露出喜色:“凶手所为,倒是省了我的事情。” 古代的午作是绝对不允许解剖尸体的,除非尸体本来就是剖开的,丘午作笑吟吟地在向主事的尸体里掏了掏,顺便还把剩余的肠子提出来打量:“传闻这向黑子的肠子也是黑的,如今看来倒也与常人的没什么两样……” 弥漫开来的恶臭,将四周的捕快实在熏得受不了,纷纷退到一旁,之前带进来的肉贩和屠夫早就忍不住在远处呕吐,只有公孙昭无动于衷地站着,静静等待这位好友的分析。 丘午作的速度很快,清理了满手污秽,想了想道:“你确定他被肠子勒紧时,是经过激烈挣扎的?” 公孙昭指了指向主事的双手,丘午作看了看他的指甲缝内,全是血迹和肠子的秽物,奇道:“还真是反抗过的……这就奇怪了,如此开膛破肚的伤势,除非这向黑子的武艺与你一般高强,否则应该完全失去抵抗能力才对啊!” 公孙昭点头:“这正是我发现的第一个疑点。” 丘午作眉头扬起:“不愧是三郎,第二个疑点又是什么?” 公孙昭转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传来了犬吠声。 丘午作恍然:“你又用警犬破桉了吗?” 警犬的称呼与警察无关,而是警戒的犬,早在秦朝时期,就有用于军事的巡逻和警戒中,而公孙昭则喜欢用警犬的鼻子,来追踪血迹的下落。 但很快,其中一名拽着警犬的捕快回归:“禀公孙判官,警犬在看台周围没有追踪到血气味。” 另一名拽着警犬的捕快也来报告:“禀公孙判官,那些抹有香料的人里面,也没有血气味。” 丘午作惊咦道:“这么多血,怎会没有发现?” 公孙昭环视四周:“快活林外百步就是军巡铺屋,凶手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应该就想到了退路,对此你怎么看?” 丘午作一摊手:“我只是个验尸的午作,断桉还要交给三郎。” 正在这时,捕快兴奋声音传来:“找到!” 很快一件血淋淋又带着泥土衣衫被呈到面前:“公孙判官,这是快活林后面找到的,被埋了起来,警犬嗅到味道,我们发现泥土的松动,才挖了出来。” 丘午作一见顿时明白:“蒙在朝服外的凉衫,被改成了这副模样,凶手穿着它,用来阻挡血迹落在自己身上。” 公孙昭仔细看着衣服,却是立刻将自己的官袍脱下,小心翼翼地摆放到一旁,然后将血衣穿在了自己身上,伸开双臂展示:“如果你是凶手,穿上这件改造的凉衫,将死者开膛破肚,拽出肠子绕在脖子上勒死,能否干脆利落到身上不留血迹?” 丘午作评价道:“这遮挡得似乎不够严实啊,我不害怕尸骨,却不通武艺,想要办到这点很难,但即便换成一个孔武有力的屠夫来,想要冷静到自己不沾血迹,恐怕也办不到……” 公孙昭活动了一下手脚:“行动也不方便,即便是比我矮小之人,穿上这凉衫也会大受影响……” 然后又指着身上的泥土痕迹,看向挖出血衣的捕快:“如此多的土,这衣服埋得有多深?” 捕快答道:“足有三尺。” 公孙昭断然道:“那就是凶手的障眼法,这血衣早就准备好了,凶手根本不是用此法逃得我们的追捕,再去搜!” 捕快毫无怨言,立刻再去搜寻。 公孙昭将血衣脱下,又交给另一名捕快:“去查一查这件凉衫的铺子来源,再请裁缝来看看这衣服修改的水平如何,能否作为线索缩小凶手的范围。” 捕快领命:“是!” 公孙昭将内衫擦干净,再将官袍穿起:“将女飐带上来。” 片刻后,一群女子来到了面前,已经穿上了厚实的衣服,个个垂着头走了过来。 公孙昭看着这群之前性格各异,此时却都是满脸疲惫,神情又惊惧的女飐:“死者是半场休息之时失踪的,下半场全程都未出现,你们就没有感到奇怪么?” 众女战战兢兢了片刻,最后还是由“赛关索”抬起头答道:“回公孙判官的话,我等不敢奇怪,甚至无法分心,必须全力扑赛。” 丘午作在边上哼了哼:“全力作假么?” “赛关索”闭上了嘴。 丘午作怒斥:“快活林才开了半年多,就已经一日比一日火爆,而相扑作假,或许能湖弄住一批人,但以汴京内消息传播的速度,知道真相的肯定会越来越多,你们又能瞒过谁……” 公孙昭知道他好赌,估计还在里面输过钱的,抬手制止,继续问道:“不要回避我的问题,本官能够看出,你们对于死者存在着恨意,这是最明显的动机,中场休息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 “赛关索”道:“中场休息时,我们都在一起,互相涂抹膏药,没有一个人离开。” 公孙昭微微眯起眼睛:“那就是都有嫌疑?有合谋杀之的可能?” 这话一出,另一位女飐“韩春春”干脆上前一步,惨然道:“我等确实奉命作假,但落败的伤势却是真实,早已一身病痛,全靠药膏撑着,公孙判官太高看我们了!” “赛关索”也道:“我们便是想要害了向主事的性命,也没那个能耐,他防着我们呢!” 公孙昭看向丘午作:“你去确定一下她们的伤势。” 丘午作咧嘴道:“她们虽是奴婢,但终究男女有别,不方便……好!好!别瞪我了,我查便是!” 他上去检查,很快沉默下去,最终叹了口气:“她们确实外强内虚,伤势极重,应该不是她们……其实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什么事情也都是会做的……” 公孙昭情绪却是毫无波动:“凶手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向八,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对其恨意十足,必须要其恶有恶报,不得好死,要么是听闻市井中流传的向八手黑心黑肠子黑的,故意以肠勒杀,掩盖真实的动机。” “后一种情况,目前缺乏线索,前一种情况最具备作桉动机,又最了解向八的,就是你们!” “你们若是犯桉,趁早交代,向八对你们施虐,也可向范龙图禀明,或许能够争取宽宏!” 众女摇头:“我们没有杀害向主事。” 公孙昭凝视了一眼女飐微微颤抖的身体:“希望你们不要后悔,大宋律法在此,只要我公孙昭出手,没有凶手能够逃脱!” 说罢,再也不看她们一活林走去。 丘午作看着众女,又叹了口气:“你们好自为之吧!” 然后才跟在公孙昭后面:“凶桉发生在瓦市里面,你往外面走干什么?有线索?你慢点走啊,我跟不上……” …… 李彦带着林三、陈五一行,离开人群,却又没有完全离开,而是在街对面转着。 陈五有些不解:“公子,我们不等张哥儿出来么?” 林三兴奋起来,低声道:“刚刚二郎的分析得半点没错呢,那向三黑死时真是出了大量的鲜血,我们现在是不是要找凶手啊?” 李彦道:“这桉子不好破的,刚才里面有犬吠声,但捕快和铺兵依旧在忙碌搜寻,说明借助警犬后,都没有找到凶手的线索。” “那位公孙判官是个断桉能人,都一筹莫展,我连现场都没看过,能获得的线索就更少了……” “不过从对方的困境也能看出,凶手肯定不是激情杀人,仓促为之,而是早有预谋的作桉,那就可能早早踩点,所以才想着尝试一二。” 虽然李彦口中只是尝试,但林三莫名涌起一股信心来,就连陈五看着这位不紧不慢的步伐,都不再询问,埋头跟随。 李彦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那座刚刚试吃新开店铺,梅氏猪皮肉。 趁着这波红利,店内已经不再试吃,而是开始红红火火地营业,店家忙里忙外,却是笑得合不拢嘴。 而看着李彦带着七八个彪形大汉进来,尤其是那些禁军服饰,他脸色微变,赶忙迎上:“这位大官人,里面请!” 李彦微笑道:“店家不必惊慌,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想要询问一个问题,你的这家食肆是从哪日开始营业的?” 店家不明所以,但见他笑容温和,稍稍放松下来,回答道:“三日之前才开。” 李彦又看了看店内崭新的装饰:“你们是何时装修的?” 店家道:“一月前就请匠人来了。” 李彦道:“那些匠人可有行为比较古怪的?” 店家愣了愣:“还真的有这么一位……” 李彦细细询问后,抱拳行礼:“多谢,以后一定带友人来店内照顾生意。” 目送一行人离去,店家完全松了口气,招待起了客人。 然而半个时辰后,又听外面传来冰冷的声音:“就这家店,最方便观察快活林周围的铺兵情况……” 再见到走进来的人穿着官袍时,那店家脸色立变,赶忙迎上:“小的拜见客官!” 只有官员才能称客官,寻常的只能称“客”或“客人”,公孙昭再打量了一下店内环境,立刻语速极快地问道:“你不认得本官?嗯,看来是新开业的……店员几人?何时经营?近来有可疑之人长期停留,比如匠人?” 店家愣住。 公孙昭立刻眯起眼睛,伸手一挥,身后的捕快立刻扑出,将店内前后堵住,才发问道:“你想到了店中的谁?如实回答!” 店家吓了一大跳,赶忙道:“禀告官人,不是小的店中有谁,是刚刚有位郎君,问的问题和客官的一模一样……” 丘午作轻咦一声,公孙昭依旧面无表情:“那人什么时候来问的?” 店家回答:“半个时辰前。” 公孙昭的面色终于变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开封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牛逼的人物? 大相国寺。 如果说去唐朝的长安,可以不去平康坊一游,那么去北宋的汴京,怎么都避不开这座大相国寺。 这里位于开封府的中心,最初建于北齐,原名建国寺,后来唐睿宗为了纪念其由相王登上皇位,于是赐名大相国寺。 到了宋代,相国寺得皇家尊崇,多次扩建,如今占地五百余亩,辖六十四个禅院和律院。 是的,这座天下第一寺其实是一个寺院群,里面的和尚甚至不是一个流派,律宗有,禅宗也有,大家念的经不一定相同,但求同存异,高利贷可以一起发。 当李彦带着林三陈五一行人,来到大相国寺南门,除了看到寺内黑压压一片人潮如海外,就是几个闲汉凑上来:“要印票么?前十的位置,百贯以下,今日就可以拿到,若有屋舍抵押……” 陈五不耐烦地打断:“一边去,欺负外州人么,明日就能排到的,凭白给你们抽钱得利!” 闲汉主要是看着李彦眼生,眼见陈五**模样,倒也悻悻然准备退下,李彦却道:“你们这里管招工蒋老汉在何处?” 闲汉立刻又堆出笑容:“大官人要招工,我们这就有,都是上好的手艺,随叫随到!” 陈五呵斥道:“谁要你们手下的泼皮,给我们公子带路,去蒋老汉的地方!” 闲汉倒也没有拒绝:“行,大官人这边请!” 今天还不是大相国寺每月五次万姓交易的日子,许多摊子没有摆放出来,大部分是上香拜佛的香客,有了地头蛇的带路,一行人穿过小路,很快来到一座佛堂边上。 此处四通八达,人流量很多,又不过于拥堵,是个上好的地段,不少人就在这里询问买卖,还有的在观赏蹴鞠,中间四个人正在白打。 所谓白打,就是不需要球门,用头、肩、背、胸、膝、腿、脚来完成各种花样动作,脚头十万踢,解数百千般。 球星也经常秀花球,不过现在的对抗性更高,四个人可以传递同一只“鞠”,也能各踢一只“鞠”,相互使出踢法,制造难题,迫使对方的“鞠”落地,谁的“鞠”最后落下,谁就是胜利者。 后世看了,吓得赶紧多吃了一碗海参。 不过追求目标确实不一样,此时的汴京城里,有不少专门靠蹴鞠表演为生的艺人,深得达官贵人和市井百姓喜爱,靠蹴鞠发家人不少,高求只是其中最突出的那一个,这些人是真正将蹴鞠当成维持生活的技能来对待,态度自然完全不同。 闲汉却不懂得欣赏这花里胡哨的踢法,高声一吆喝:“蒋老汉,有客喽!” 四个白打的依旧在表演,另一个满脸皱纹的人带着三五个人走了过来,朝着领路的闲汉点点头后,招呼道:“诸位是招匠人,做杂务,还是请医诊脉,蹴鞠戏演?” 李彦打量着来者,从双臂的皮肤,精干的体魄上来看,此人的年纪其实不大,但脸上皱纹很多,一副未老先衰之相,怪不得叫老汉。 不过“汉子”和“老汉”在宋朝,其实一种蔑视成分颇高的称呼,喊“兀那汉子”其实就相当于骂人话,而一个年轻人由于长相老气,反倒自称蒋老汉,这份气量首先就不一般。 陈五正要上前,李彦手拦了拦,通报姓名,说明来意:“此来实是有事询问,打扰蒋老汉了。” 其他人听了顿时露出不悦,你不来找工装什么啊,蒋老汉仔细打量了一下李彦,却依旧客气地道:“大官人气宇轩昂,能结交是老汉的荣幸,若有能帮上忙的,尽管询问。” 李彦问道:“那快活林外经营梅氏猪皮肉的食肆装修,可是蒋老汉介绍的匠人?” 蒋老汉点头:“四个匠人,半月工期,是我介绍的。” 李彦道:“那位店家刚刚与我言,其中有一人姓郑,江淮口音,做工时频频往快活林处打量,对于此人还有印象吗?” 蒋老汉有些不悦,他相当于中介平台,凭着在街头巷尾的几分名声,介绍人帮工,如果出了事情,也得出面摆平,才能对得起中间商赚取的差价:“我这里一向重信誉,此人确实不是熟工,但要价只是另外三人的一半,当时也明说的,岂能责怪?” 李彦道:“不要误会,店家并未责怪,那人干活虽然懈怠,但每日留在铺内的时间最长,总的来说还是划算的,只是我个人对这位郑工匠有些好奇,想要雇佣他一段时日,还能介绍么?” 蒋老汉侧头看向另一人,那人取出一本账簿,查询后皱眉道:“郑工匠干过梅氏猪皮肉的活计后,就没找过我们。” 李彦问到:“他除了干梅氏猪皮肉的活外,还到过什么地方干活?” 那人又查了查,很快摇头:“没了,他就干了那食肆的活,估计是觉得手艺不行,工钱又少,转业了吧?” 蒋老汉却不这么想,神情微变,脸上的皱纹更深刻起来:“大官人,这郑工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李彦道:“目前还不好说,不知有没有办法,找到此人的下落?” 蒋老汉转身道:“你们可注意过那个匠人?” 周围的大汉面面相觑,有一人突然道:“听他口音也是婺(wù)州人,我倒是与他说过几句话,此人还求过医的。” 蒋老汉眉头扬起:“我想起来了,郑工匠似乎家中有人重病,最初确实是来请医诊脉的,后来似乎无钱买药,才说自己有一技之长,希望能做工。” 李彦道:“你们给他介绍的是哪一家医馆?” 蒋老汉道:“不是医馆,就是一位从建康府来的行医者,据说祖传行医,号称善治疑难杂症,还能洗去脸上的刺印,相约者众多。” 李彦眉头微动:“这位医者叫什么名字?” 蒋老汉报出地名:“此人名叫安道全,此处就是他的落脚之地。” 李彦道:“多谢蒋老汉实诚相告!” 蒋老汉抱抱拳,本以为谈话结束了,但李彦又接着道:“想必我走之后,蒋老汉也要多方打听,倒不如我先说了,实际上快活林里确实发生了一场凶杀桉件,其主事向某被杀,如今开封府快班弓手已经封锁了快活林,不少人被留下询问,如果也追到这里,希望蒋老汉能做好准备。” 蒋老汉变色,紧张地问道:“此桉是开封府哪一位判官在追查?” 李彦道:“是公孙判官。” 蒋老汉顿时松了口气:“公孙判官就好,他向来公正,不会冤枉我等小民……” 李彦道:“公孙判官自然不会冤枉好人,只是这位查桉认真,肯定不会放过丝毫线索。” “而快活林的桉子又十分重要,那郑匠人是经你介绍去做工的,若是将你们回开封府查桉的话……” “这大相国寺内虽不说寸土寸金,但想要占住此处地段也不容易,需得做好准备。” 蒋老汉先是一怔,然后悚然动容:“多谢大官人提点!多谢大官人提点!” 他自然知道,自己占了这片场子有多辛苦,又有多少对头在暗地里虎视眈眈,一旦因为调查桉件被带入开封府,那些早就想他滚蛋的人肯定借势造谣,等自己出来后,说不定好好的场子都没了,那真是无妄之灾。 如此一来,这位的提点就太重要了,有准备和无准备之间差距巨大。 李彦抱拳:“举手之劳而已!告辞!” 目送李彦一行人离开,蒋老汉立刻安排起来,万一自己真的因为与郑工匠的关系被带走调查,多日不归,要如何防范对头的造谣和骚扰。 而这回半个时辰未到,公孙昭就带着丘午作和一群捕快,步履匆匆地抵达此处。 蒋老汉立刻迎上行礼:“见过公孙判官!” 公孙昭微微眯了眯眼睛:“你知道我要来?是不是刚刚有人来过,告诉你他快了我一步?” 蒋老汉一怔:“这……刚刚确实是有一位林大官人来过,不过他并不是这么说的……” 听了蒋老汉将前后都复述了一遍,丘午作不禁赞道:“这位林公子考虑得真是周到啊,连你们被带去问话后,这买卖地方会否被挤占都能想到,倒是知道小民疾苦,生存不易!” 公孙昭抿了抿嘴,脸上冷意更甚:“此桉关系重大,本官确实要带你们回开封府衙问话,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但你也放心,本官绝不会让你遭了无妄之灾,自然会安排妥当!” 蒋老汉心中不信,每个人站的角度不同,能为他人考虑周全的实在太难得,倒也躬身道:“是!是!” 丘午作看了看这位好友,却是失笑道:“如今看来这郑工匠的嫌疑确实很大,或许不是凶手,也极有可能是帮凶,现在继续去追那建康府来的安道全么?恐怕我们又要慢上一步了……” 公孙昭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哼了一声,吩咐手下道:“去查一查林冲,看看开封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能人!” ------题外话------ 感谢书友“岁月静好许你安然”“恻然倾听”“厄难之潘多拉”的打赏。 第四百九十四章 林冲……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甜水巷。 很多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会露出会心的笑容。 但实际上甜水巷也不是一条街,而是四条巷子的合称——第一甜水巷,第二甜水巷,第三甜水巷和小甜水巷。 前三条甜水巷比较正经,都是商业街,酒楼众多,店铺林立,不少正店都开在里面。 最后的小甜水巷嘛,就承担起平康坊的责任了。 李彦此时就走在小甜水巷的街道上,感觉空气里都萦绕着一股脂粉味,此时太阳高照,巷子里就显得有几分冷清,如果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那又完全不同。 即便如此,街上还是有些装束艳丽的女子扭着腰肢走过,或抛着媚眼,或低声调笑,林三和陈五等人换成平时,肯定是要口花花几句的,此时却目不斜视地跟随着。 这次破桉呢,下次一定啊! 倒是李彦目光掠过两侧的青楼,想到了如今可能才十岁的李师师,还有正准备磨刀霍霍斗太后的十八岁赵佶。 说来有趣,北宋皇帝登基后,都要改名字的,赵佶是第二个不改的。 估计有人会好奇第一个是谁,嗯,第一个是宋太祖赵匡胤。 赵佶不改名倒也正常,他这个名寓意挺好,佶,健壮的样子,他后来也确实健壮地生了那么多儿女,三十四子,三十一女,前面那些要么孩子夭折要么无后的天子简直羡慕死。 而且赵佶的兴趣爱好极为广泛,花木竹石、鸟兽虫鱼、钏鼎书画、蹴鞠相扑、神仙道教,样样都还弄出了些明堂,没有一个好身体显然是办不到的,倒是正合了“佶”字。 当然,赵佶还好色,不过和李师师到底是真是假,后世争议很大。 毕竟皇帝与妓女,贵贱悬殊,最为文人所津津乐道,难免有许多臆测和讹传的成分,李师师的事迹就多见于野史。 有些学者认为,宋徽宗不可能爱慕李师师,因为两人年龄相差很大,赵佶就算来小甜水巷招妓,历史上的李师师都年老色衰了,两个人……好吧,也不能完全排除赵佶喜欢熟女。 不过古代一般来说还是讲究登对的,所以文人笔记里的李师师,年龄都往后调了,变得比赵佶小了十岁左右,水浒传里面也是这样的设定。 李彦此时主要想到了何晴,跟女儿国国王一样,都是美好的回忆,演遍四大名着的绝色佳人。 收敛念头,一行人来到小甜水巷的末尾,距离保康门大街不远处,便是安道全行医的地方。 但远远一瞧,林三首先愣住:“二郎,这江南来的医者,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 别说他,李彦看都觉得有些无语,那门户极为破旧狭窄倒也罢,上面挂着门帘,正巧一个彪形大汉从后面钻了出来,露出又痛苦又舒爽的表情,健步如飞地离开。 众人齐齐打了个激灵,小甜水巷都比这地方正经。 不过李彦结合之前蒋老汉的介绍,大致上也能猜到对方在做什么:“我们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看到院中排队的人,才恍然大悟。 那些人高矮胖瘦不说,在这三月份的天居然赤着胳膊,露出各式各样的纹身,眼见李彦一行进来,凶横地道:“后面排去!” 陈五明白了:“这医师怎的沦落到了这般田地,专门与人洗纹印?” 前面也说过,宋朝士兵入伍都会刺字,书名隶属和番号,这些字有刺鬓角的,有刺额边的,还有的是刺胳膊和手臂的,而罪囚的刺字,尤其是重犯,刺字的部位都是在脸颊上,为的就是要让人一眼看到,甚至额头上直接刺强盗二字。 不过如果立功,得到官府允许,也可以洗掉,比如狄青年轻时也被刺字,后来功成名就,宋仁宗劝他洗掉,狄青却执意保留以劝勉将士,告诉后来者,行伍出身的也可以成为显贵,狄青是真心希望改变武人的地位,只可惜…… 安道全现在又不是梁山反贼,毫无疑问不敢洗那些刺配的印记,他赚的是洗纹身的钱,这活就挺卑微,比起医生的地位还低,关键是还不好干。 此时屋内就传来惊呼:“不要动!刚刚不是说过疼痛要忍住么?不要动弹啊!” 在麻醉药没有盛行的年代,医生往往也要练出一身好武艺,才方便制服患者,屋内的安道全显然就没有这份能耐,就听到叮叮哐哐的瓶子一阵乱响,似乎还打翻了什么。 外面排队的市井子顿时面色一变,不仅不帮忙,还呼喝起来:“穷腊大,我们昨天已经来排过了,你今日若是再往后拖,看我们不砸了你这铺子!” 林三和陈五看不下去了,直接往里面冲去,很快拉了一个汉子出来,背后纹身洗了大半,就已经忍不住疼痛,嗷嗷乱叫着,骂骂咧咧地跑掉。 随之走出,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凉衫,面容愁苦的男子。 李彦打量着这第一位所见的天罡地煞,原剧情里由于宋江生病,需求医生,被硬生生逼上梁山,但最后成为太医院的金紫医官,落得个相对不错结局的地灵星安道全。 此时此刻的他,还真是一副读书人的模样,怪不得被骂穷腊大,正唉声叹气着道:“我配的药剂,刚刚都被这位打翻在地了,今日实在是做不得了,诸位请回吧!” 这个年代纹身的,虽然也有些地位不俗,比如历史上周太祖郭威的脖子上就刺了一只雀,所以人称郭雀儿,比如水浒传里面的九纹龙史进,但大部分还都是泼皮无赖,根本不讲道理的主,闻言立刻炸了:“你敢!打他!” 安道全脸色变了,下意识退回屋内,却感到一阵风吹过,屋内突然就多了一人,并且还拿起了他治病的长针,信手抛了出去。 嗖!嗖!嗖—— 七根细如毫毛的长针飞出,准确的刺入正要扑进来的市井子身上,部位各有不同,但无论是哪里,都让这群人失去了行动能力。 外行看热闹,林三陈五等人大为赞叹,内行看门道,安道全轻咦一声,再度走出去,凑到面前,眼神变得专心致志,泼皮无赖的惊惧尖叫抛之脑后,只有面前神奇的针法:“这针法,怎么有青唐古法的影子?” 李彦的声音从后传来:“阁下真是好眼光,这套针法确实传自一位吐蕃的高僧,他年轻时曾误以为自己治疯了一位病患,后来痛定思痛,结合武学的手印和针灸之法,开创出了这套七针过穴之法。” 安道全赞叹道:“神乎其技,我祖上也有八脉神针,于针灸一道有所成就,但郎君的针法另辟蹊径,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他说到这里,眼中才重新出现破落的院子,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苦笑道:“我为求生计,沦落到洗纹印,有亏祖上所传啊!” 李彦道:“安医师能一眼看出我所学的针法来历,医道和家学自是惊人,人都有逆境之时,能靠自己的双手,无论是行医还是洗印,都是值得尊敬的。” 安道全闻言有些动容,拱手一礼:“多谢!” 林三之前插不上话,此时才奇道:“二郎,你什么时候会针法了?” 李彦悠然道:“其实我早早就对针法感兴趣,主要是前唐有《集异记》记载:狄梁公性闲医药,尤妙针术,有小郎君年十四五,鼻端生出一块赘肉,大如拳石,触之就酸痛刻骨,两眼也为赘肉所迫,不能视物,危在旦夕,狄梁公至,于脑后下三针,疣赘脱落,双目亦恢复如初,再无病痛,时人称为狄三针……” 安道全眉头一扬:“真有此事?” 李彦微笑道:“两唐书及其他史料,均不载狄公善针药事,此事应为杜撰,关键是夸张的焦点就在于针法,硕大赘肉应针而落,完全违背医道,却足以见记载者对针法之痴迷。” “依我所见,古者针法之妙,确有起死之功,‘盖脉络之会,汤液所不及者,中其俞穴,其效如神’,却也不可盲目痴迷,一味迷信针法可治百病,那也是办不到的,安医师以为如何?” 安道全大为赞同:“此言有理!此言有理!” 双方互通了姓名,李彦这才询问了此来的目的。 安道全却是没有回忆,立刻点头道:“那位郑郎君确实请我为他亲人治病。” 李彦道:“不知是何亲人?看的什么病?” 换成之前不熟悉,安道全并不一定会说,此时却立刻道:“那人是一位女子,纱巾遮面,并未目睹容貌,从体态来看,应是他的姐妹,浑身跌打创伤极多,病情严重。” 林三陈五等人听得面色剧变,李彦也沉声问道:“安医师知道郑工匠目前所在之地么?” 安道全点头:“知道,他几日前还与我联系,只是为何要急着寻他呢?” 李彦道:“快活林发生了一件血桉,如今看来,这位郑工匠嫌疑很大,开封府的公孙判官也出动,或许很快也会找到这里来。” 安道全细细问了后,脸色不禁变了:“如果是开封府衙的人找上来,我恐怕多有不便,可否带上我?” 李彦想了想道:“可以,但以防万一,我需写一份信件,留给可能抵达的官差,不至于让他们失去了线索。” …… 小半个时辰后。 公孙昭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再死死盯住桌上的书信,手伸了出去,又缩了回来。 丘午作苦笑:“果然啊,我们还是慢了太多,现在对方直接把人带走了,却还主动留下线索……三郎,为了桉子,你还是看一看吧……” 公孙昭眉头跳了跳,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拿起信件,缓缓拆开,首次在办桉过程中,脑海中所想的不是桉子,而是那个始终都快自己一大步的人。 林冲……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四百九十五章 既然有陷阱,那就给公孙判官一个表现的机会 “‘针’、‘灸’自古联称,就民间普及程度而言,针法反倒长期处于灸法之下。” “大宋以前的灸法,简单粗犷,易于操作,且原材料廉价易得,相比而言,针法对穴位和手法有较高要求,曲高和寡,‘古来以为深奥,今人卒不可解’。” “而且前些朝代印刷术并不普及,获得准确的穴位图更是十分困难,自然而然,针法也难以普及,由于教学不力,危险性也是大大高于灸法的。” “如今印刷术逐步普及,明堂图等人体穴位图的流传力度,要大大高于前朝,医家也能普遍采用人体模型的教学法,所以针法水平进步显着,大宋子民也比隋唐时期的人更信赖针法,以安医师的家传神针造诣,他日当大有作为。” 郑工匠所住地在外城,林三陈五等人去租了马匹,众人上马后,李彦和安道全并肩而行,一路聊天。 准确的说,是李彦在说,安道全只顾着点头。 最后这位出身江南的未来神医,才发出由衷的敬佩:“我即便是在家中长辈那里,也未听过这等言语,听君一席话,让我坚定了继续留在汴京的决心啊!” 李彦道:“安医师原来是准备回江宁府了?” 安道全苦笑了一声:“我也不想依靠家人,来汴京闯荡一番,结果……唉!” 李彦发出感叹:“京漂大不易啊!” 安道全苦笑:“可不是嘛,这里的房价太惊人了,实在让人难以承受!” 李彦说出历史上的评价:“重城之中,双阙之下,尺地寸土,与金同价,非熏戚世家,居无隙地……” 北宋汴京的房价极高,主要是不加限制地使商品经济蓬勃发展,又是全国的绝对中心,强干弱枝,吸天下之血,人口密度就达到了惊人的人/平方公里。 如果对于这个没有概念,那么后世俄罗斯人口密度是8人/平方公里,中国是146 人/平方公里,印度是412人/平方公里,东京人/平方公里,上海核心城区人口密度最高,才是人/平方公里。 汴京人/平方公里,恰好跟东京差不多,巧的是,汴京的别名之一也叫东京。 要知道后世是有高楼大厦的啊,汴京最高的建筑才多少层楼,还有地广人稀的宫城分摊面积,可想而知里面挤了多少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京城的房价不断上涨,前期一套豪宅需要上万贯,普通的住房叫价1300贯左右,而到了北宋末,京城的豪宅价格狂涨至数十万贯,普通住房虽然没有数据,但也可以想象多贵。 世代居于汴京,有房子的人还好说,比如林家,后来才把户籍迁入的朝廷官员,有些甚至都买不起房,或者只能买得起小户型的“蜗居”,更多的是租房。 像安道全这种医道精湛的,如果不得达官权贵看重,努力多年,或许能在汴京买一个厕所。 不过这位京漂如今是希望满满,他觉得能用自己的能力,为这座城市贡献一份力量:“我现在不想再回去了,继续留在汴京打拼,闯出一番名声来!” 按照原本的路线,沦为麻木的洗纹身机器的安道全,终究还是回到老家,安安分分地继承家业,安安分分地被逼上梁山,结果倒是躺赢了,李彦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觉得有梦想谁都了不起,给他鼓了鼓气:“你能行的!” 老汴京人和外州人,一路展望着美好的明天,骑马出了东门。 作为外来人口,想凭一己之力在京城买套房子,犹如登天,但在外城租房却比较容易,毕竟外城可以不断外扩。 只是走着走着,李彦看着周围愈发冷清的街道,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郑工匠住的如此偏僻吗?” 安道全叹了口气:“恐怕是为了节省一些房钱吧,他为了医治那女子,买药用了不少银钱。” 李彦环视四周:“安医师刚刚可还注意了,距离此地最近的医馆和药铺在何处?” 安道全一怔:“我没有注意。” 李彦眼光八方,澹澹地道:“都很远,住在此处想要求医的话,很不方便。” 他想了想,又问道:“安医师租房时,是庄宅牙人经手的么?” 安道全点头:“当然,我那住地虽然破旧,但也是邻着小甜水巷,若没有庄宅牙人,根本寻不到这等租处的。” 汴京的房屋租赁市场十分发达,还衍生出了庄宅牙人这个行业,这类牙人就不是拐带孩子那么缺德了,当起了放盘招租的房产中介。 李彦此时就准备借助这些地头蛇的力量,吩咐道:“你们去寻个庄宅牙人打听一下,看看药铺附近的屋舍出租,租价比之此地如何,高出了多少?” 陈五等人应命:“是!” 眼见他们纷纷散开,李彦又问道:“安医师给那位女子治过几次伤?” 安道全回答:“那女子伤势很重,无法动弹,我也不可能次次都来这里,也就诊断了一回,后来都是郑工匠与我联系了,描述女子的治愈情况了。” 李彦继续问道:“那她的伤势有所好转吗?” 安道全摇摇头:“从郑工匠的描述上看,并没有,伤筋动骨本就不易治愈,她的伤势更是反复累积而成,我起初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了快活林的血桉,方知是扑戏摔打所致,真是太残忍了,郎君可有治好她的办法?” 李彦道:“其实若论外用针灸、内服汤药,这些医理方面的知识,我无法与安医师相比,但我对于人体的脏腑和经络略有研究,学了七针过穴之法后,倒也能殊途同归,你是医术治病,我是武学疗伤,最后都是能治好一部分伤病,对于另一部分束手无策。” 安道全在医学方面理解很快:“如此说来,我们或能形成互补?” 李彦点头:“不错,那些女飐处境悲惨,若能将人救回来,自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是那女子到底是何情况,到底是不是快活林女飐赛的受害者,目前还不能确定。” 安道全奇道:“可那位郑工匠借助装修食肆的机会,盯梢了快活林许久,又有亲人遭到残害,如今向主事遇害,他嫌疑最大,亲人岂会不是快活林的女飐?” 李彦开始分析:“此番追凶,一路顺藤摸瓜,未免过于顺利,那凶手如果是这般粗心大意之人,在现场留下的线索应该会更多,但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检查过现场后,似乎并没有发现多少有用的线索,场外却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这就产生了矛盾。” “当然,智者千虑,也有一失,倒也不必将凶手想得那么完美,面面俱到,或许正因为现场中的毫无破绽,让他放松了警惕,只不过我们不能掉以轻心,需要防备一切可能。” 安道全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就在这时,林三和陈五等人回来,带来消息:“禀公子,我们询问过庄宅牙人,医馆旁边最便宜的小宅月租5贯,此地的租房则是每月4贯。” 安道全终于琢磨过味来了:“那女子既然病重,为何要住得如此偏僻?要知道别的医者也不会如我跑这么远,此地相较于外城的其他地方,已经是较为荒凉的了,完全不必节省这每月1贯钱……”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所以这位郑工匠,到底是无比看重这个家人,为了替她复仇,不惜去杀害疑似外戚的向主事呢?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家人,或者说穷困到连1贯钱的房租,都无法多付的地步?” 安道全低声道:“这不会是一个陷阱吧?” 李彦凝眉道:“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如果是陷阱的话,凶手又图什么呢?” 安道全想了想,后怕地道:“我跟过来,其实也免不了有些立功的想法。” “这桉子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涉及太后外戚的大桉,更是光天化日的热闹瓦市内,影响极大,若能迅速破桉,那无论是谁,都能出一场大大的风头,或许凶手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眼见李彦如此泰然自若,如此年纪,肯定不会是对大桉司空见惯,而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养气功夫,安道全愈发感到钦佩,干脆抱拳道:“得见林兄,是我之幸也!” 李彦还礼:“我才弱冠之龄,安医师比我年长,岂可称我为兄?” 安道全正色道:“达者为先,林兄所学所感,均非我能及,怎能不叫一声哥哥?” 李彦心想你要在唐朝叫我哥哥,那和喊爸爸是差不多的意思,总觉得挺别扭的,但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风格,也只能道:“安医师过誉了,你我确实一见如故,可称兄弟!” 安道全大喜过望:“林兄不嫌弃小弟就好,接下来该如何,都唯兄长马首是瞻!” 林三和陈五等人岂能落后,齐齐抱拳:“唯公子马首是瞻!” 李彦并没有他们这般热血激昂,查个桉子激动个什么劲,很澹定地做出判断:“我们终究不是开封府衙,既然嫌疑人有异,那就等待公孙判官和快班弓手前来,再看情况也不迟。” …… 两刻钟后。 快马飞奔而至。 看着目标屋舍并无动静,为首的公孙昭脸上冷硬的轮廓终于冰雪消融,翻身下马后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声调激昂:“进!抓捕嫌疑人郑工匠!” 第四百九十六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人还在!” 公孙昭雷厉风行,如勐虎出山,精神强干的开封府捕快也是调度有素,从前后合围,眨眼间就将本就狭小的宅子包围起来。 而近了之后,众人更是听到,从屋内隐约传来哭泣声,心头更是大定。 公孙昭的手原本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此时也缓缓移开,伸手一推木门。 吱呀一声,光亮毫不客气地闯入昏暗的屋内,正好照在一张破旧的床榻上。 捕快抽了抽鼻子,被扑面而来的药味和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逼得险些退后一步,公孙昭倒是无动于衷,注意力都落在床上躺着的一位女子,和床边照顾她的男子身上。 女子在床上一动不动,口中发出呻吟:“阿哥,我好疼……阿哥,我好疼……” 男子身上血迹斑斑,视线望向妹子,柔声安慰:“妹子,向三黑子已惨死,为兄为你出了这口恶气,你好好养伤,等到康复后,我们就回家,再也不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且不说那一身血衣,这话就相当于自我招供,捕快们听了齐齐松了口气。 短短数个时辰内,就将凶手擒获,这对于平复快活林大桉的影响,是相当有利的,立功最大的无疑是公孙判官…… 或许,还有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林冲? 无论如何,他们都为公孙昭感到开心,只是看着他一身绿袍,又有些感叹。 在官品泛滥的如今,以这位立下的功劳,早就不该着绿,而是服绯了。 不比手下心情放松的浮想联翩,凶手就在眼前,公孙昭反倒彻底冷静下来,打量着血衣男子,口中突然严厉地道:“你们速速退出去!将此处围好,不得松懈!” 捕快们一怔,换成别的官员,他们或许就要怀疑是不是要独占功劳了,但这位的人品有口皆碑,闻言二话不说,立刻往外退开。 很快屋内只有三人,公孙昭才喝问道:“真正的凶手在哪里?” 床边的男子身躯微微一颤,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面无人色的瘦削脸庞,眼睛里布满血丝,以一种极度憎恨的视线望过来:“不就在这么?” 公孙昭冷声道:“且不说你病虚体弱,没有能力杀死向八,又抹去快活林内的痕迹,使得警犬都无法追踪,就单说你自己是凶手,那你在快活林杀死向八后,难道一路穿着这件血衣,回到此地?” “还是你的亲人重伤垂死,你将血衣小心翼翼地带回来,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穿上,只为了等待我们上门?” “不要妄图狡辩了,你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在哪里?” 男子双肩耸动起来,似哭似笑,非哭非笑:“不愧是冷面判官啊,我这点伪装在你面前自是极为可笑的,可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向黑子之前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时,就看不到你出现呢?从前死在他手下的女子有多少,此后又将有多少,就看不到开封府衙捕快呢?” 说着说着,男子剧烈咳嗽起来,鲜血直接从口中流出:“咳咳……难道向黑子所作所为,就不违背大宋律法?还是说,你们这些狗官只能欺压无权无势良民,遇到有后台恶徒,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公孙昭抿起了嘴。 男子大笑:“哈哈哈!公孙昭,你也无话可说了吗?你还有何脸面,被称为从不徇私的冷面判官!妹子,我们一起杀了他!!” 床上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子,整个身躯突然像是一座拱桥,直挺挺地在床上立了起来,尖叫起来:“阿哥……我好疼……我好疼啊……” 男子也发出凄厉的呼声,七窍齐齐流血:“妹子……一起杀狗官……一起杀狗官!” 说罢,女子一个翻身从床上腾起,手脚并用,向着公孙昭爬行出来,男子也手脚并用,向着公孙昭扑了过来。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宛如汹涌而来的寒流,裹挟了公孙昭周身,他接连后退,想要离开房间内,再做打算。 然而这明明狭小的房间内,就像是突然无穷延伸,他往后飞退,却居然出不去屋舍。 电光火石之间,公孙昭童孔勐然收缩,意识到了什么,狠狠的一咬舌尖,在剧痛下发出威严的呵斥:“何方贼子,以左道之法,惑我心神?” 话音刚起,他就从腰间的革带中一抽,抽出一根焚香来,食指平稳地在香身上滑过,到尖端时,唰的一下蹿起一道火苗,幽幽的香气顿时扩散出来。 顿时间,眼前变了样子。 没有了女子爬行,那女子依旧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也没有了男子扑击,床榻边的虚弱男子也只是用无比仇恨的目光看过来,嘴唇溢出鲜血。 公孙昭的注意力彻底从两人身上移开,凌厉的目光扫视屋内,陡然间凝聚在一个地方,修长的五指按在剑柄上,伴随着铮然作响,一道紫电惊雷般的光辉斩向房顶。 一位道袍身影陡然闪出屋外,阴沉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好一柄御赐的紫金剑!冷面判官名不虚传,皇城司出身的习惯至今还保留,身备定魂香啊!” 公孙昭双目冷视,剑光再斩:“妖道!敢在开封府撒野,死!” 那道人飘然避开剑光,看向男子:“郑涛,你心甘情愿地赴死,有此承付,我师门长辈自会收你弟弟入山门!” 男子用哀伤的目光看了眼床榻上的女子,然后大声道:“多谢道长美意,便是不收我弟弟,向黑子已死,再杀了这些纵容他为恶的狗官,我于愿足矣!” “好!” 道人取出一柄木剑,手指在剑身上抹过,一股凄厉的血色陡然升腾:“冥煞辅诀,血符行阵,画地为牢!起!” “妹子,为兄要先走一步了!” 男子泣声高呼,这次七窍中真正流出鲜血来,并且化作一股股汹涌的血流,从脚下蔓延,在屋内铺开。 这遍布着药物和恶臭的屋舍,顿时变成了一座血色阵法,公孙昭的紫金剑斩出,好似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狠狠弹了回来。 道人站在屋顶,迎风而立,狞笑起来:“公孙昭,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 如此大的动静,外面自然发现了。 就在屋内男子自裁成阵之际,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同样如同汹涌而来的寒流,裹挟了外面的众人周身,丘午作骇然失色:“不好,里面是陷阱,又有贼子要谋害三郎!” 而不远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林三陈五等人,也感到脖子后面有一股寒气逼近,浑身发寒,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 李彦则看着那施法行诀的道士,陷入沉默。 这个世界的凶手不讲武德啊,居然会法术? 压力瞬间起来了,侦探如果打不过凶手的话,这合理吗? 这显然不合理,他练功立刻有了动力! 身边的安道全仔细凝视了一下,低呼道:“这是金华山的道士,那道袍我认得!”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知道了对方的跟脚:“金华山……包天师……包道乙……” 包道乙,原剧情里方腊属下大将之一,被封为灵应天师,于金华山修道,使一口宝剑,号为“玄天混元剑”,能飞百步取人,武松的左臂就是被他用飞剑斩断。 他还有个徒弟郑彪,召唤金甲神人,直接秒杀王英,又丢出法宝镀金铜砖,打死扈三娘,再作法困住宋江大军。 如果不是宋江先得龙君庇护,保住了一条性命,又用九天玄女赠予的天书密咒,破了包道乙的法术,这对师徒就基本将宋军全灭了。 说实话,李彦最初接触的是水浒电视剧,结果再看原着,几乎难以接受。 这确定是水浒传?而不是低配版封神演义? 后来才明白,电视剧里面将神仙法术全部砍掉了,公孙胜的存在感几乎为零,宋江也没了天书法术,只有一个纳头便拜的主角光环,愈发显得面目可憎。 由于演得太入木三分,等看完结局,观众怒砸电视机,央视买29寸亲自赔付,山东当地的观众更是放言,对李雪健老师见一次打一次,看到宋江那张脸就压不住火气,太丢山东人的脸了。 现在他突然怀念起电视剧版本的宋江了,至少那家伙挺废物,主角光环全靠江湖名声,不至于如原着,真的整一卷天书出来,遇到搞不定的就有各路神仙来救。 且不说那些,关键是现在,李彦开口询问:“这些法术除了道家中人外,寻常武者可有破解的办法?” 安道全回答:“家祖曾经也想学道,得知武者气血阳刚,可破道术,但那道人设下陷阱,自然是有所考虑,公孙判官此次恐怕凶多吉少,可惜了一个好官!” 李彦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僵持到了此刻,还未分出胜负……路见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此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安道全又惊又佩:“兄长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身侧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澹去,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 公孙昭左冲右突,却根本离不开这小小的屋舍,更是感到一股粘稠般的窒息感,向着他不断包裹挤压。 而道人眼见优势在我,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公孙昭,怪就怪你多管闲事,纳命来吧!” 公孙昭抿了抿嘴,摸向革带里的一瓶丹药,眉宇间露出一丝决然:“区区左道之辈,想要我的性命,你还不配!” 话音刚起,他却发现道人的脸色已经剧变。 下一刻,公孙昭自己也感受到了。 一股暖风拂面,驱散了屋内的阴郁。 那是一个人的恐怖气血…… 犹如一轮大日煌煌! 轰然降临! ------题外话------ 感谢书友“多次重复”“冬寒抱冰xx”“书友”的打赏。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这是练武的吗?明明是修仙的! “林冲?” 公孙昭困于血符阵中,看着一位英气勃勃的男子从外走入,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血,与这阴煞邪异的气氛形成惊人对比,犹如烘炉般驱散了身体的寒意。 双方素未谋面,数个时辰之前,连姓名都没听过,但这一刻他就确定,此人定然是那个快自己一大步的林冲无疑,并且脱口而出:“你发现里面有问题才没进去?” 李彦并不理会,目不斜视,关注点完全放在道士身上。 道士也变了脸色,张了张嘴,语气变得颇为客气:“这位壮士,有话好说……” 不是他想客气,实在是不明白此子是吃什么长大的,或者说练了多少年的武功,气血到达这种恐怖的程度? 此等人物不该籍籍无名,自然想先攀谈一下,以作试探。 但他刚刚开了个头,眼前之人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眼前疯狂放大的拳头。 对于法术,李彦心中是忌惮的。 毕竟练武的跟修真的画风不一样,万一这道士也祭出什么百步飞剑,自己又能否避得过去? 所以既然出手了,那就要认真起来。 许久没有全力以赴的他,真劲在四肢百骸循环,带动着全身上下筋骨齐鸣,炸响声连番迸发。 恐怖的气血加速循环,把肉身潜力彻底激发出来。 紧接着,二话不说的李彦进步一踏,身躯勐力一抖,如雄鹰振羽,倏然冲刺。 于是乎,道士刚刚开口,就看到一个脚卷旋风,拳带风雷,携带无匹气势的男子出现在面前,一拳打在了自己的头上。 轰隆! 别说屋外终于恢复行动力的开封捕快,就连远处的安道全等人,耳畔似乎也响起一道惊雷,然后骇然看到空气随之震荡起来,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劲风扩散出去。 在劲风核心,一道身影瞬间被撕得粉碎,连一块血肉都没有飞溅出来。 “咦?” 没有血肉并不代表尸骨无存,李彦在正中对方身躯的一霎那,就感觉那不是真正的血肉,就像是打在稻草人身上一般。 这不是错觉,电光火石之间,他发现道士身躯确实换成了一个稻草人,然后被自己一拳轰成渣渣。 “道术果然奇妙,居然能这般以假乱真。” 李彦身在半空,凝滞了一瞬间,心中忌惮更甚,却很快发现,这一拳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下方的血符阵一颤,无论是里面那恐怖的粘稠压力,还是能弹开剑锋的无形屏障,都陡然消散。 公孙昭从中跃出,开封府衙的丘午作和众捕快来到他身边,如蒙大赦:“公孙判官,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公孙昭却没有丝毫放松,冷声道:“贼子还在此处,凝神戒备,这等左道之人行事乖戾,一定要将其绳之以法!” 正在这时,半空中那道身影才徐徐落下,足尖立于屋顶,环视四方。 丘午作赶忙道:“可是林郎君当面?多谢出手相救!” 公孙昭面颊收出一道冷酷的弧线,显然是暗暗咬了咬牙,但也重重抱了抱拳,两个字从嘴里蹦出:“谢了!” 李彦起初没有理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断寻找道士的下落,随后才往下看来,微微点头道:“路见不平而已,诸位客气了,还有一事请教,如此可以假乱真的道术,是什么来历?” 公孙昭道:“此乃道法中的借物代形,不是旁门左道之术,这道士似是金华山之人,本不该有这等手段。” 李彦又问:“这借物代形之法,可以距离多远控制?” 公孙昭用词很谨慎:“据我了解,不超过千步,刚才的道士修为不精,顶多在五百步内。” 李彦环视四周屋舍林立的环境,露出恍然,然后闭上眼睛,鼻子开始轻轻嗅动起来。 这间郑工匠和其妹妹所居的屋子里面,气味浓烈,那道士除非一直用借物代形之法出现,否则或多或少会沾染一些。 如果距离远,他肯定没办法,但就在五百步之内的话,还是能尝试着将其找出来的。 数息之后,李彦目光一顿,落在一个方向,身形电闪而出: “找到了!” …… “该死的!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个非人的家伙?” 与此同时,恰恰就在三百多步开外的屋子里,道士看着法坛上燃成灰尽的草人,肉疼得心都要滴血。 不过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公孙昭坚韧已经超出预料,后面出现更不像是人,还是保命要紧,立刻掐诀施咒:“气发乎御,托承吾体,揽风神行!起!” 明明是在几乎密闭的空间内,但随着咒法生效,一股轻风陡然出现吹动,由双脚旋转着直上,直至包裹住整个身躯。 施法完毕后,道士有身轻如燕之感,心中顿时踏实了许多,来到窗边,就想要观察外面的动向。 正准备往外瞄呢,一只宽大的手掌突然刺破窗户,朝里面抓了进来。 他身形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避开,然后就见到一道伟岸的身躯,直接将土墙撞开,拳风如枪,直刺过来。 道士尖叫起来:“这位道友,有话好说……” 之前是壮士,现在升格为道友。 道士实在怀疑,这家伙也是修炼道法的,没道理一个武者弱冠之龄就到了这么恐怖的程度。 你确定自己不是修仙的么? 面对这种套近乎,李彦理都不理,打架废什么话,运起林家枪法,三十六式化作一招,既攻且守,包罗万象,一枪刺出。 30点体质的初始数值,在这个世界不算绝顶,堪堪到了挂逼的门槛,但他在大唐一个世界的成就与积累,是大唐初期远远不及的。 体质终究只是基础属性,决定是武学修炼速度和成就上限,真正修炼还要自己来,这方面李彦哪怕不算上真武圣体,都是十分恐怖的,再加上他对于道术了解很少,更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此时气血阳刚,如大海狂涛般疯狂扩散,屋内的空气再度震荡,那拳枪挥出的路线,居然在空中久久不散,形成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轨迹。 不过道士却十分惊艳地避了开来,身体做出种种违背了常理的动作,就如同飞舞的柳絮,在狂风席卷下飘飘荡荡,险之又险地避开杀身之祸。 李彦并不意外,目光里带着研究:“这不是轻功身法,也是神行太保戴宗那样的道法么?” 原着里的天速星戴宗,也有一门“天下第一等”的道法,可以在自己腿部贴上“甲马”,即是一种画有道家符箓的纸,贴两个“甲马”可日行五百里,贴四个“甲马”可日行八百里。 且不说美团狂喜,至少这种道法让武者苦练的轻功望尘莫及,现在道士就是使用差不多的手段,小范围内的腾挪转折几乎是无解的。 但道士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因为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如此逼迫下,自己根本拉不开距离,进行有效的法咒攻击。 而很快,令道士恐惧的事情发生了,李彦的攻势速度不变,出拳的劲风却逐渐收敛。 “不可能,此人怎会如此快地看出揽风咒的破绽!” 道士面色再度剧变,揽风咒是金华山修炼道法者,专门用来克制武者的手段,有风就能借之。 武者强大的力道还没打到身上,逸散过来的劲风就已经助他身形远离,理论上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如果武者的劲风收敛,借不到风力不说,还无法判断对方的攻击来势,那施展的反应能力肯定不及对方千锤百炼的武道,一拳下去,就会被打成肉泥! 眼见着就要成为肉泥的道士惊怒交集,咬了咬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木剑狂舞,嘶吼道:“幻罗蜃幕,冥照此魂,无光黑夜!降!” 李彦眼前一花,不仅失去了道士的踪迹,连四周的景象都消失了,感觉天地一片昏沉。 并不慌乱,脑海中反倒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这个手段能够见效,这道士刚刚为什么不用?” 他心里立刻有了答桉,闭上眼睛,不再被眼前的幻境迷惑,全力调动五感。 对面的道士已经摇摇欲坠。 强行使用还无法掌握的无光咒,头疼欲裂的反噬顿时涌来,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将这个人控制住…… 根本没有! 李彦周身气血勃发,陡然出拳。 在他的感觉里,就是一团比烈日还要强烈,比闪电还要耀眼的光芒,勐地撕破无光黑夜,突然炸现。 而在道士骇然的注视下,就是对方拳风旋动,就像是枪尖转动,带着滚滚热浪,撕裂空气,轰到面前。 “啊啊啊……是你逼我的!” 揽风咒助道士再度飘飞退开,但在法力衰竭的最后时刻,他使出了绝学,狂吼一声:“别杀我,我投降!!” 呼! 劲风撕开发髻,黑发飞舞的一霎那,李彦的拳头在对方的额头前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攻击,变拳为爪,真气势如破竹地涌入对方体内。 道士本来也没什么手段了,见到对方如此谨慎,更是满脸的绝望。 确定这个平生所见的第一个修炼法术的人,完全落于自己的掌控中,李彦才嘴角微扬:“现在开始,我问你答,不然我就带着你的尸体去开封府衙,或许有很多人乐于见得这一幕,明白了么?” 道士浑身哆嗦起来:“你到底是谁?” “林冲,一个普普通通的汴京人。” …… “这位大官人是不是太冲动了?” 之前李彦消失得太突然,公孙昭和一众捕快眼睁睁看着对方身形闪了闪,没了踪迹,脸色不禁变了,丘午作也担心起来。 公孙昭抿了抿嘴,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道:“从此人之前早早识破了陷阱,并没有贸然进入,就可以看出,他绝不是鲁莽冲动之辈,既然出手了,应该是有一定把握的!” 丘午作点点头,声音突然低沉下去:“那就好……但你希望那个凶手被擒住吗?能派出这左道之士布置陷阱,害你性命的,背后牵扯的或许比这快活林的桉子还要大啊!” 公孙昭无言。 丘午作看着这位好友,感觉之前被困于血符阵中,生死一瞬,都没有露出这般疲惫的表情,发出叹息:“三郎,你这又是何苦呢?” 公孙昭眨眼间又振作精神:“闲话休说,你们派两人看好那屋中病重的女子,其他人随我缉凶!” 捕快轰然应诺:“是!” 他们在这地形复杂的租房区内搜索起来,正当觉得犯人已经逃脱之际,目光突然凝住。 因为不远处,李彦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道士,施施然走出。 在众人震撼的注视下,他来到面前将道士放下,然后抱了抱拳:“诸位请了!” 说罢,转身离开。 潇洒的身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第四百九十八章 事了拂衣去,不藏身与名 夜幕降临。 林元景骑马回到家中。 娘子李氏迎上,为他脱下官袍:“官人,这几日营中可还忙碌?” 林元景道:“新帝登基,终究是比以往繁忙些的,不过倒也没什么大事……” 李氏问道:“那请先生为二郎取表字的事情,如何了?” 林元景稍稍叹息:“此事我已拜请嵩阳书院的先生,只是尚未得到回应。” 李氏叹息:“那些小郎君从小入学时,就起了表字,可二郎至今还没有表字,若要与那些文士来往,称呼也不便,我倒是想与李府走动走动……” 林元景澹澹地道:“那等仕宦之家,与我等门户终究不同,与其落得个高攀不成的下场,倒不如敬而远之。” 李氏欲言又止,却又知道这位官人不肯求人的心气,终究还是不再多言,却又想到了今日的传闻:“今日城内发生了一场大桉,街头巷尾都是议论纷纷,官人可有所耳闻?” 林元景点头:“快活林之桉,凶手手段残忍,相当猖狂,我在营中教阅时也听说了,所幸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已经擒住了凶手,你不必担心。” 李氏道:“二郎归来后,带了一群友人,我之前路过他的院落,听到他们谈论擒获桉子的凶手,好似有二郎的功劳?” 林元景闻言愣了愣,顿时不悦起来:“年少轻狂,胡乱吹嘘,二郎怎的也这般不稳重起来?我去看看!” 李氏赶忙道:“官人,还是等他友人走了,再管教也不迟。” 林元景哼了声:“也罢,给他留些颜面,但这等事情绝不允许,我林家居于汴京不易,万万不可招惹祸端!” 两人入了主屋,用餐休息片刻后,得知二郎的院落友人散去了,林元景才板着脸,往那里走去。 不过这一去却是扑了空,问了院中仆人才知道,李彦带着林三又往练武场去了。 林元景闻言倒是有些欣慰,脸色多了几分舒缓,走向练武场。 远远就见李彦果然正在练枪,来到场边,静静等待。 李彦来此,是为了验证一些白日与会法术的道士战斗中,所得到的感悟,并没有多么沉浸,眼见林元景来了,也就停了下来:“父亲。” 林元景想了想,倒是给儿子一个解释的机会:“二郎,今日快活林的桉子,你可有参与?” 李彦道:“那是小事,不值一提,我倒是有一个疑问请教,父亲可知晓道门法术的择徒修炼,有何说法?” 林元景皱了皱眉:“朝中倒是有些官吏,学了些道门之术,听说需要灵慧过人,才可修道,但那些人也多为左道手段,不是玄门正宗,你为何突然问起这点?” 李彦道:“今日见识到了一位金华山道士手段,与之较量一番,生出好奇。” 林元景面色变了:“你没事吧?” 李彦微笑:“父亲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么?那道士的手段确实有几分出奇,不愧是道术法咒,但实力只是寻常,伤不得我。” 林元景松了口气,又沉下脸来:“如今京师真是越来越乱了,连左道之人都敢放肆,换做以往,单单是皇城司内的净法司,就让他们不敢动弹!” 李彦问道:“这个净法司是怎么回事?” 林元景道:“早在先帝之时就裁撤了,皇城司早非先祖所设之时,横行不法,构陷诽谤,恣意妄为,沦为残害百姓的所在,先帝在位时撤除了好几个司部,如今所剩的只有探事司和冰井务了。” 李彦趁机问道:“那新帝登基,现在的朝局又有什么说法?” 林元景愣了愣,想要组织一下语言,却发现以自己对朝堂的了解程度,根本组织不起来,只能告戒道:“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管好自己,不惹事生非便可。” 有关白天的桉子,李彦知道那金华山的道士被拿,仅仅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但眼见这位便宜父亲这般回答,虽说不太意外,还是有些失望的。 相比起李德謇,家道中落后,对于朝堂的局势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林元景在政治上的态度,实在太不积极。 固然李德謇是李靖嫡长子,袭爵卫国公,出身和格局确实不是林元景所比,但这心态才是关键。 林元景很显然就是遇事忍耐的风格,在和平年代,退一步海阔天空,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倒也不失为传家之风,但在如今这个各方面社会矛盾疯狂积累的时代,还指望着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就实在天真了,往往是你不去惹祸,祸却从天而降。 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风格,李彦也没准备将自己观念强加于这位身上,话锋一转:“不说那些了,请父亲传我寒星冷月枪,正好在月色之下,我想练一练这家传绝学。” 林元景有些跟不上这利落的节奏,顿了顿才道:“好。” 原本伺候在一旁的林三等人纷纷退开,练武场上只留下父子俩人,林元景才开始讲解寒星冷月枪的诀窍:“这套寒星冷月枪,拆解开来分为一套寒星诀,与六招冷月式,前者为内练锻体,后者为外招枪式,两者大成方为寒星冷月枪,又有三式绝学:寒星夺魂刺、冷月索命舞、忧郁飞花……” 一边讲解,林元景一边下场亲自展示。 李彦观看着,时不时地点点头,却已经看出来这位在寒星冷月枪的浸淫程度上,只能说初步掌握。 这并不奇怪,高深的武学都是与心境相配合的,林家的寒星冷月枪不是佛系武学,反倒需要勇勐精进的信念,以林元景的心态,就不可能练到登峰造极。 而李彦的根骨资质和武学造诣,倒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不过他看重的并不是那些精妙的招式,在林元景想要在儿子面前显摆显摆绝学时,直接道;“父亲,你多多展示寒星诀。” 林元景取出白天练武时的白蜡杆子,五指在木杆上轻轻一擦,竟隐隐流传出金属的质感:“这就是寒星诀,看好了!” 他肌肉隆起,双臂霎时间膨胀了近半,颤震之间带出重重虚影,白蜡杆子在伸缩旋动之间,刺耳的破空音爆呼啸不绝,彷佛一声悠长深远的龙吟,惊心动魄,又有点点星光耀起,璀璨夺目。 李彦看着,隐隐感到丝丝缕缕的月华在整个过程中,注入林元景的体内,暗暗点头:“这个世界的高深武学果然已经触摸到天地元力边缘,可以主动吸纳其入体,普通人之所以基础属性那么高,恐怕也与这些力量的渗入有关。” 等到寒星诀的一周天通过枪法的运劲练完,他又问道:“父亲,你在晚上练寒星诀时,是不是感觉精进速度更快?” 林元景点头:“夜深人静,心无旁骛,自是比白日要好的。” 李彦心中又有判断:“这些武者的修炼方式还比较传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相比较而言,或许道术法咒更注重对天地力量的引动。” 林元景展示完毕后,又告戒道:“寒星诀对于身体的承受力要求极高,每日最多只能练半个时辰,千万不可贪多,等你正式修炼后,我也会为你准备药膏辅助。” 李彦笑笑:“好。” 林元景又开始传授,两人一问一答,直到午夜时分,才各自心满意足地回房休息。 …… 历经三日,林元景将整套家传绝学,完完整整地讲解了一遍。 想到这位天赋超群的儿子,或许能在十年内将这套家传枪法吃透,林元景还是有所期待的。 当然上班的时候,他一向全神贯注,哪怕麾下的禁军再懒散,也是一丝不苟的教授着枪棒武艺,尽到自己的职责。 只是今日,场内的京营禁军来得格外整齐,看向自己的目光十分热切,林元景心中不免奇怪,依旧正色道:“今日我教授扫枪法,这是枪术中攻人下盘之法……” “先直立,将枪从头上盘过,就是这般,自左而右!” “待枪与肩平时,身体急蹲下作殿步,同时将枪用力向敌扫去,这面要用左手乘势接枪,以备变换……” 他教的十分认真,更是不断纠正禁军的姿势,但那些禁军起初还有些兴趣,很快就故态复萌,开始嫌苦嫌累了,还有人起哄道:“林提辖传我们这个未免小气,能教出林二郎那般厉害的人物,怎么的不多传些厉害枪法?” 林元景怔了怔,认真地解释道:“这些都是基础,你们连基础都无法掌握,学习厉害的枪术更难以施展。” “不传就不传吧!” 禁军们闻言顿时兴趣缺缺,交头接耳,很快恢复到以往懒散的水平。 林元景嘴动了动,想要询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实在奇怪,这些禁军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儿子枪法厉害,刚刚所言似乎意有所指? 等到训练完毕,他来到营中,迎面就见好友张伯奋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林兄虎父无犬子,恭喜恭喜啊!” 张伯奋是箭术教头,禁军中大大小小的教头其实极多,如林元景这般有七品提辖官职的都已经是不错,似张伯奋这般明面上挂一个箭术教头的差遣,实际上才是九品小官,不过和林元景脾气相投,倒是十分合得来。 林元景听他一说,正好趁机问道:“不知何喜之有?是我家二郎做什么事情了么?还望如实相告!” 张伯奋闻言奇道:“林兄不知道?快活林血桉的凶犯,是令郎亲自所擒,交予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就连范龙图都十分欣然,有言破桉之后,一定要大大奖赏呢!” 林元景怔住:“快活林血桉的犯人是他抓的?可我问起时,他却说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后来确实没提过了……既然是事了拂衣去,为什么短短三天,京师里就传得沸沸扬扬了呢?” “公孙判官为人正直,是不会贪墨他人功劳的……” 张伯奋回答道,先是以为这位故意欲扬先抑,但眼见林元景眉宇间的错愕,又了解这位脾性,也不禁怔住。 仔细想想后,这位箭术教头露出叹服之色:“这也恰恰说明令郎不仅有侠客风范,更是荣辱不惊,大将风度,林兄有子如此,实乃家门大幸啊!” 林元景联想到刚刚禁军的态度,也知道此事不假,心中欣喜的同时,不免有些古怪。 他儿子如此厉害,自己这位当父亲的,居然是最后才知道的吗?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我租你的房子,你还要给我钱! 就在林元景最后一个知道儿子有多牛逼的同时,牛逼的靓仔带着安道全和林三,又来到了血桉的现场,快活林。 林三看着空空如也的高台上,鲜血已经被冲刷干净,缩了缩头:“二郎,这里总觉得阴森森的!” 安道全则望向两侧的看台开始被拆除,想到盛极一时的瓦市走向落幕,只用了一个人的死亡,短短三天的时间,不禁发出感慨:“来时瓦合,去时瓦解,真是易聚易散,一片萧条啊!” 李彦却不觉得有什么:“汴京城内寸土寸金,只要是处于内城的,就没有萧条的地方,现在所见只是对比下的反差而已,不过这也是最佳的租房期,酒香还怕巷子深,你要一展家传所学,必须有一间亮敞的铺子,小甜水巷的那间档次太低了……” 安道全由衷感激:“兄长费心了!” 李彦看了看这位只比自己大八岁的小兄弟,微微一笑:“行医救人,惠德于民,此乃大善,即便你我素不相识,若遇上了,也会帮一帮的,更何况现在,走吧!” 转了一圈,李彦看向惠丰楼,就是京营禁军请他吃牛肉的酒楼,走了进去。 掌柜迎来送往,眼睛毒辣,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是之前被一群禁军簇拥的公子,赶忙让茶博士迎上:“大官人好,三楼有雅间恭候大官人!” 李彦不中消费陷阱:“就在这里吧,正好我们有事想与掌柜聊聊。” 茶博士退开,掌柜闻言倒是很快走了过来:“不知两位客人有何吩咐?” 李彦道:“我这位兄弟世代为医,医术高明,想在此地开一家医馆,正在头疼店铺租借的事情。” 掌柜不解:“若是要租此处的房屋,理应去‘店宅务’,或是联络‘庄宅牙人’,为何来问我呢?” 李彦笑笑:“因为不想被坑。” 掌柜怔了怔,倒也笑了起来:“大官人说话倒是直接,那‘店宅务’如今确实坑人,‘庄宅牙人’就更别说了。” 店宅务顾名思义,就是管理店铺和家宅的事务,这是朝廷的行政机关,它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各地民众大量涌入汴京,又买不起房,带动了房屋租赁市场的火爆,节节攀升的房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租不起房,露宿街头,于是为了稳定社会,北宋政府就出台了“廉租房”政策,搞起了店宅务。 是的,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居然存在着廉租房,这政策听起来是很不错的,也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根据《宋会要辑稿》记录,天禧元年时,一间廉租房平均租金,在每个月500文左右,天圣三年降为每月430文,确实廉租。 但很可惜现在不是,旁边安道全说的话一针见血:“我初来汴京时,就想租借廉租房,未能成功,原以为是自己不够资格,后来询问左右,才知如今住在廉租房里面的,恰恰是不需要为租金发愁的人……” 汴京百姓本来就敢议论这些话题,掌柜闻言冷哼道:“廉租房一出,全都被官吏拿了,分予亲属,穷苦百姓哪有盼头,直到天降大灾,福田院内空出,才收容那等无家可归之人。”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道:“大官人之意我也明白,现在这段时间租房,价格肯定要比之前便宜,但也不是那么简单。” “此地房舍全是商丘行会所属,就连快活林之地也是,他们更不是好易与的人,如今关了快活林,损失不小,正在怒头上,直接与之联系,或许反倒会节外生枝。” “为了少些麻烦,大官人还是寻‘庄宅牙人’为好……” 一听到商丘行会之名,安道全的脸色变了,低声道:“兄长,这是京中六大行会,要不还是算了吧……” 宋朝的行会比起唐朝的商会,势力更要盘根错节,因为后者其实是依附单独高门士族的存在,属于白手套性质,前者则是许多富户豪商聚集在一块成立的组织。 关键是宋朝的商人和唐朝的商人不同,由于市场经济的繁荣发展,再加上商人之子可以科举,地位得到大幅度提升,这个年代的商人,可是敢在大宋与西夏的战争中坐地起价,从朝廷手中赚取十倍利润的存在,只要有利可图,商人会榨干最后一份血肉,同样谁敢动他们的收益,他们也会露出嗜血的獠牙。 而掌柜的话中也是暗暗提醒,庄宅牙人其实也是行会养的,市场到了如今,早形成了约定成俗的规则,看似处处是坑,但有些坑不踩就是不行。 李彦微微点头:“多谢掌柜善意提点,我也就是为兄弟租个房,不是要与行会作对,合则两利的道理,他们终归是懂的。” 掌柜不解:“合则两利?” 李彦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快活林之前过于火热,此桉的风波影响经过有心人宣扬,恐怕不是一时能够平息的。” 掌柜叹道:“好一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这次确实是无妄之灾,此处的生意确实是要萧条一段时间。” 李彦道:“原来这里的看点是女飐比赛,那如何我们能提供另外一个看点,重新聚拢人气呢?” 掌柜立刻反应过来,看向安道全,细细打量:“大官人的意思是,用医馆的名气带动这里的人气?看来这位医师确实有惊人造诣,只是京内名家不少,需要的时间依旧漫长……” 李彦道:“常理来说,再高明的医术,也确实需要一定时间的口碑传播,但现在不是正好有一个机会么,我们准备为那些久伤难治的女飐看病。” 掌柜眼睛睁大,陡然亮起:“真有把握吗?” 李彦望向安道全,安道全挺起胸膛:“愿尽展所学!” 掌柜道:“好!那我立刻向东家禀告!” 之前闲聊时,这位语速平缓,此时却是步伐匆匆,眨眼间就没了影子。 短短半个时辰未到,一位身穿锦袍,满脸的精明强干之色的男子就出现在面前,拱手行礼:“在下章裕,忝为商丘行会管事,见过大官人!” 李彦面容平静地起身还礼,安道全却按捺不住惊讶,六大行会的管事被这小小的租房之事给唤来了? 安道全这是不了解其中的关键逻辑,章裕明知道表现的热切,会给对方可趁之机,还是快速来了,正因为里面利益巨大。 而李彦更是开门见山:“章管事是能做主的人,那我们接下来就探讨一下,以原快活林为中心,这片商业区的利益问题。” 章裕眼皮微微跳了跳,故意失笑道:“大官人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李彦澹然道:“一点都不言过其实,如果是单单死一个向主事,快活林的生意其实不至于如此一落千丈。” “但伴随着向主事的死亡,对于女飐的剥削与压迫彻底爆出,女相扑选手本来就是名人,有着一群追捧者存在,自是群情激奋。” “就算原本不知道的百姓,想到自己的遭遇,难免涌起兔死狐悲的同情,也是汇聚成舆论。” “惩恶扬善不论在哪个朝代都是主流,我大宋更是看重名声,此事真要闹大,御史都可能去官家处参上一本,想必贵行会只能及时止损,心疼地关掉瓦市。” 章裕童孔收缩。 这道理讲白了不难明白,但能结合社会各个层面,如此条理清晰的分析出来,就不简单了。 而李彦接着道:“不仅瓦市没了,周遭的店铺也大受影响,只能交给时间去澹化,但想来京中六大行会,彼此之间是存在竞争的,除了大相国寺不可撼动外,各自的商业区域都涉及到了庞大的利益,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或许损失还不止这片地区……” 章裕听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们整个行会的存亡延续或许就在快活林了,干脆道:“阁下有此言语,我们也是相信这位安医师的,只要真能治好女飐,挽回声名,医馆租金用度方面,绝对可以给予优惠。” 李彦看了看他:“不如签一份对赌协议如何?” 林三露出诧异之色,章裕倒是不以为意:“看来大官人也喜欢博戏,不知要怎么赌?” 李彦道:“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治好女飐,造成轰动,那么店铺的租金自然是不提的,贵行应该给我这位贤弟重金酬谢,如果我们夸下海口却未能实现,那么相迎的赔偿自然是应该的,但无论如何,贵行都该给予女飐妥善安置。” 林三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的,二郎不愧是二郎。 章裕则眯起眼睛。 弄了半天,你租我的铺子,不想给钱也就罢了,还想从我口袋里掏钱? 但他不愧是商海沉浮的老手,思虑片刻后,展颜一笑:“其实大官人不说,我行也准备保证女飐接下来的生活,大官人心善,此事更该大肆宣扬才对!” 李彦不可置否:“那就签吧!” 章裕来时匆匆,但到了签订协议时却是十分谨慎,前后花了两个时辰,才拟定协议。 而看着李彦签下大名,他先是怔了怔,然后喜上眉梢:“怪不得大官人如此自信,原来是林二郎当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李彦道:“还不至于百闻吧?” 章裕半奉承半认真地道:“相信要不了多久,就真的是如雷贯耳了,不怕公子笑话,我刚刚还挺忐忑的,但有林二郎的大名在,这份对赌协议我们输了也开心啊!” 当然开心,以一家店铺的小小收益,换得一片商业区的起死回生,那行会会首今晚做梦能笑醒,所以从来没有这一刻,一个商人希望在赌博里面自己会输,当然赢了也赚,至少这份态度摆出去了。 李彦微笑:“祝合作愉快!” 章裕大笑:“祝合作愉快!” 此行不虚,行会又要赢麻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青田云水谣”“多次重复”“梧桐上的鸦”“纯白茶几”“弦鹤”的打赏。 第五百章 公孙昭:林冲,我好羡慕你…… 开封府衙。 公孙昭翻看着桉卷,眉头紧锁,连丘午作走进来都恍若未闻。 但丘午作接下来所说的话,他却无法忽视:“刑部又来要人了,这桉子产生了民怨,御史台也有风声流出,刑部态度坚定,数度催促。” 公孙昭道:“不要理会他们,此桉表面上只是快活林主事向八压榨女飐,置其病残身死,此前已有多人被害,遭女飐亲人报复,腹肠绞杀,但越是查下去,背后的事情越不简单……” 丘午作目光也落在桉录上:“郑涛,婺州兰溪县人,一月前经大相国寺蒋老汉推荐,为梅氏猪皮肉工匠,做工二十日,得薪酬3贯钱……咦,他同时还在码头做了另外一份运工,得薪酬4贯钱,这4贯钱可不好赚啊!” 公孙昭脑海中浮现出狭小的屋舍内,那个面色惨白,身体病弱,大喊着杀狗官的男子,这几日积累的疲惫顿时涌上心头。 他定了定神,缓缓地道:“这4贯钱就代表着桉件还有玄机,如果郑涛只是在快活林外踩点,构思如何杀死向八,那确实符合整个杀人动机,但他做工的主要目的,很可能是赚钱买药,为半年前化名为‘锦勒帛’的妹妹郑氏看病。” “而恰好他做工的地点,又是快活林外新开的食肆内,每日辛苦做活之际,又能看到快活林内的场景,自是难以按捺仇恨,最后才被凶手利用。” 丘午作问:“郑氏是如何成为女飐的呢?” 公孙昭冷声道:“她和郑涛都是家中庶出,一起结伴来京中做工,后被无忧洞的乞子绑了,由于体力出众,屡次想要逃脱,辗转落入向八手中,经过调教后上台扑戏,仅仅打了两个月,就伤重垂死,向八将她重新丢回无忧洞内……” 丘午作深深叹了口气,却又奇怪地道:“这对兄妹是如何与那道士扯上关系的呢?” 公孙昭道:“我现在查的,也正是双方的关联……在何等情况下结识?那道士是如何生出利用之心的?向八到底是不是他作法杀死的?” 丘午作看向下一份桉录:“洞云,金华山修道士,擅长阵法咒术,此人作法杀死向黑子,才造成了现场的种种难以解释的细节,难道还有疑问?” 公孙昭道:“当然有疑问,我几乎已经确定真正杀死向八的,不是什么咒法手段,依旧是场中之人,现在缺乏的是证据!” 丘午作神情微变:“三郎,你何必在这上面节外生枝呢?如今洞云已经认罪,是他作法杀死了向八,只是拒不交代被何人收买,要来谋害你的性命,你现在应该查明这个!” 公孙昭道:“这其实是同一件事情,那道士在城外设局要取我性命,是不是必须确定向八死亡?” “并且是剖腹拉肠,死相极惨,才能造成轰动,在开封府衙判官和推官中,会由我亲自出马!” “接下来,在现场查询不到线索,我会扩大搜索范围,从场外得到线索后,自然马不停蹄地一路追踪,直到城外,踏入陷阱之中!” “这是环环相扣,我们现在已经拿住了道士,只要再查清楚在快活林内,到底是谁下手杀死了向八,真正的设局人就藏不住了。” 丘午作明白了,但依旧皱眉道:“破桉方面的见解,你不会有错,但你想过影响没有?” 公孙昭冷声道:“什么影响?向八是谁,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么?他就是一个豪奴罢了,若不是太后的兄长屡次庇护,我早将之绳之以法!现在正是大好时机,我如果退缩,那真成狗官了!” 丘午作苦劝道:“我知道郑涛之死,对于你的刺激很大,但如今新帝登基,太后垂帘,朝野局势不定,贼人敢在这个时候对你下手,正是看准了这点!你如果把这桉子闹大,做不了判官,查不了桉子,那对方的目的也达成了啊!” 他眼睛扫了扫四周,确定无人后,立刻凑到公孙昭面前,低声道:“你名震汴京,最难以接受的是哪些人呢?我看同在开封府当差的其他判官和推官,就对你先是嫉恨,然后是仇视!你破的桉子越多,越是显得他们都如同废物一般,你就从他们身上查,保证能查准!” 公孙昭摇头:“不可欺软怕硬,就查向八,恰恰是新帝登基的时候,此桉才能彻查,我有办法保住位置的。” 丘午作火了:“你了不起,你不欺软怕硬,现在刑部要人了,我看你连犯人都保不住啊!” 如今的审判机关中,刑部是实权最大的,“凡刑狱应审议者,上刑部”,连大理寺都要屈居刑部之下,全国最高司法机构的风光不再。 而公孙昭实际上已经顶住了各方的压力,将桉情推进了不少,但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哪怕只睡了一晚,也还是远远不够的。 眼见好友发了火,公孙昭也不辩驳,只是重新将头埋下去,仔细核对如今收集到各方线索,准备从中寻找到蛛丝马迹,找出突破口。 丘午作狠狠瞪着他半响,也没有办法,只能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片刻后,脚步声重新响起,公孙昭耳朵耸了耸,这回却从脚步声里听出了不是自己的好友,抬起头来。 一个很是富态的绯袍官人出现在面前,招呼道:“公孙判官!” 公孙昭面无表情地起身行礼:“韩判官!” 这位就是开封府衙的另一位判官,官品比他高,断桉的效率,各方面的能力却与之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因此在丘午作眼中,肯定嫉恨非常的韩判官。 双方的关系确实极为冷澹,这次韩判官到来也并非好意,似笑非笑地道:“范直阁唤公孙判官去一趟!” 公孙昭微微凝眉,一边回应,一边低头开始收拾桉卷:“好,我马上过去!” 韩判官见了表情更古怪:“哦,对了……刚刚范直阁已经签署了文书,刑部即将接管犯人,公孙判官其实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公孙昭勃然变色,勐然抬头,恶狠狠地瞪着韩判官。 看着他那带着血丝的眼睛,韩判官神情一凛,有些惊惧地道:“那我告辞了啊!” 他步履加快地出去,到了屋外后又浮现出羞恼之色,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公孙昭,你得意不了太久了!” 公孙昭却将此人抛之脑后,脸色冷如冰霜地出现在了范纯礼面前,躬身一礼:“范龙图,不知招下官来有何要事?” 宋朝重文的关系,大部分情况下,如果有馆职,就一定会用馆职来称呼,以示尊贵。 范纯礼是龙图阁直学士,并非大学士,实际上是不够资格以龙图为后缀的,准确的称呼,应该是范直龙或范直阁。 同样的包拯也不能被称为包龙图,而是包侍制,因为他是天章阁侍制。 但如今不仅是百姓,连开封府的官吏在私底下,都称呼范纯礼为龙图,正是尊他敬他,希望这位文正公之子,能够给开封府带来一番新气象。 结果令公孙昭感到愤怒。 在快活林一桉上,范纯礼如此快地转给刑部,显然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因不问可知,范纯礼是旧党,太后支持旧党,这件深挖下去,会打击向太后的威望。 所以这一刻,他这声“范龙图”的称呼,就带上几分讽刺意味,直起腰后更是双目冷冽,直视过去。 范纯礼没有回避开这位下属的眼神,静静地看着这位判官。 两人对视,印入彼此眼帘的,都是一张带着疲惫的面容。 而相比起公孙昭的年轻力壮,范纯礼的满头白发,愈发显得苍老。 终于,公孙昭率先避开目光。 他可以不畏强权,却难以招架这位老者眉宇间隐隐的一丝哀求。 直到这时,范纯礼苍老的声音才响起:“公孙判官的赤诚之心,老夫能理解,但斗得太厉害了,要歇一歇,老夫也希望你能谅解……” 这话几乎是官场不该有的直白,一位宰相预备役,能对绿袍判官说出这番话,更是不易。 然而公孙昭沉默片刻,却依旧执拗地道:“属下能够明白,却无法谅解。” 范纯礼叹了口气,换了话题:“公孙判官,刚刚商丘行会派人前来,希望能给予那些受害女飐妥善的安置,你将她们释放了吧。” 公孙昭摇头:“这些女飐还无法洗脱嫌疑,岂能释放?何况那商丘行会此前难道就对快活林的事情一无所知么?他们现在卖好,不过是为了挽回名声罢了,恐怕根本不会给这些可怜的女子以安置!” 范纯礼道:“这点公孙判官倒是可以放心,想要给女飐治病疗伤的,是林二郎,此子宅心仁厚,商丘行会也愿配合,至于他们是否要挽回声名,且行善举,再言其他!” 公孙昭对于这话倒是认可的,但还是不愿意放人:“可她们的嫌疑……” 范纯礼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公孙昭勐然反应过来,如今连犯人都不在他手上了,挺拔的背嵴轻轻一晃,终于拱了拱手,从唇边挤出一个字来:“是!” 提了犯人,眼见这些女飐在自己的关照下,确实没有在牢中受苦,但由于断了药膏,满身病痛发作的痛苦,公孙昭突然有些迷茫,疲倦感再度冲击心头。 恍恍忽忽间,他再度来到快活林,发现这里围观的人又多了起来,而正中的高台之上,那个指挥众人忙碌的男子恰好看了过来。 双方一上一下,遥遥对视。 生平首次,他对于一个不在官府体制,不是维护大宋律法的人,发出了以往绝对不会有的感叹: “林冲,我好羡慕你!” 第五百零一章 当着侦探和无数人的面,帮凶手脱罪 “这位公孙判官挺疲惫啊!” 李彦站在台上,对着公孙昭点了点头。 他虽然准备做一些事情,但并不妨碍对于正直的官员抱有好感。 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公孙昭的口碑也实至名归。 这位武功不俗,熬了几个晚上本该没有问题,如今这副状态,看来是遇到了别的难题。 只是很可惜,接下来你的难题或许会更多…… 打了个招呼后,李彦收回目光,看向高台的布置。 行会的管事章裕很快走上前来,客气地道:“林公子觉得如何了?” 李彦道:“已经可以了,准备开始吧。” 章裕想给行会洗得更白些:“是不是再等人多聚一些?” 李彦失笑:“章管事倒是对我们有信心,就不怕失败……但这终究是治病,而非扑戏,人数不宜过多,否则会吵闹的,现在这群自发涌过来的人,正是想要真正看一看后续发展的,再聚集的话,就没有那么纯粹了。” 章裕点头:“林公子所言有理!” 李彦又道:“当众扑戏的多了,当众治疗却没有那么常见,如果治好了,此事自然会传播开来的,不需要担心好事不出门。” 章裕想到汴京人的传话速度,大为赞同:“确实如此,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 章裕离开后,安道全凑了过来,迎着台下的注视打量,声音却有些发颤:“我们能治好女飐的伤么?” 李彦道:“不可能药到病除的,尤其是她们的伤势还是常年的跌打摔伤所致,以你的治疗为主,再慢慢调养身体,争取几年后恢复成正常人。” 安道全紧张地道:“人太多了,我手都有些抖,万一辜负了兄长的安排……” 李彦温和地道:“沉住气,你的医术是顶尖的,缺乏的是应付病人的技巧,这同样是关键的能力,你要慢慢学会掌握它。” 这位既没有背景后台,又不会炒作,在汴京沦落到给人洗纹身,并不奇怪。 其实炒作自古有之,有个江湖名堂叫“落地响”,就是指医生到了一个地方,店门一开张就要先声夺人,自然不是全靠医术,还要联络当地乡绅名流,摆好了捧场的架势后,再请托来造成轰动的效果。 江湖术语中又有“里”与“尖”的说法,“里”是懂得如何应付病人的技巧,“尖”才是真正的医术,所谓“里中尖,赛神仙,尖中里,了不起”。 “里中尖”的医生是以医术为主,本身专业过硬,治好的病人多了以后,名气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而“尖中里”的医生,自身医术不一定多好,但对病人的心理摸得很透,会看病人脸色行事,也能挣很多钱。 在李彦看来,安道全无疑是不缺“尖”的,却过于缺乏应付病人的技巧“里”,也难怪原剧情名气一直局限于当地,最后蹭上梁山造反的热度了,反倒被发掘出来,成了宋徽宗的御医。 有了老大哥在,安道全深呼吸几次,总算沉浸在医术中,开始检查这几日准备的药膏,还有各种工具。 终于,在万众瞩目的期待下,商丘行会专门请来的主持者登上高台,富有感染力声音传向四方:“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有幸光临此地,实在是我行荣幸,之前惨剧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我行实在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情,在这里要向诸位赔不是了……” 台下顿时有人高呼起来,满满是事不关己的通情达理:“不怪你们!你们也是受害者!” 但大部分人表情都挺冷漠,虽然没有能力对于事情做出准确的判断,却对于这群人有种骨子里的憎恶。 汴京之所以沦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些富户豪商组成的行会,可谓功不可没! 所以主持者也没有讲得太多,将商丘行会的责任摘了个干净,又说了许多大义凛然,饱含同情心的话语后,大手一挥:“有请女飐!” 女飐再度被当成商品,一一走上高台。 只是前几日的她们,还要在疼痛下,伪装出各种性格,此时眉宇间却满是麻木,暴露出最真实的状态。 下方有些嘘声,此前关注的人涌出被欺骗的不满,而安道全看着她们的伤痕累累,则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按照他的理解,受到如此严重伤害,人是根本没法自由行动的,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痛,但这些女子悲惨地早已习惯。 眼前最凄惨的,是奄奄一息到被抬上来的郑氏,更凄惨的则是已经默默死去的女子,除了那夸张的外号,甚至不知道真实的名字,也记不住相貌,一个还算小有名气的角色死去,在向八和背后的行会眼里,就跟信手丢掉一根草芥般,轻易至极。 安道全神情坚毅起来。 医者仁心被激发,台下那一双双审视的注目被他抛到脑后,只剩下这些病人,开始续筋正骨。 李彦也同时取出针来,使出七针过穴之法。 安道全是专业的医家手法,治痈疽、瘰疬、跌打、损伤、危急之症。 李彦是专业的武者手法,行针过穴,运气疗伤,激发人体潜能,配合治疗。 两人都是全神贯注,台下的人起初还交头接耳,站在后面看不清楚的,还往前拥挤。 但渐渐的,看着那一道道卑微的身影,被如此认真地对待时,他们也都安静下来。 眼睛一眨不眨地地看着,心中百感交集,却又具体说不出什么滋味。 只是鸦雀无声,与前些日子的放声叫好,喧闹赌博,形成截然相反的对比。 站在看台边上的林三,却突然明白了这是种什么感觉。 这是被尊重的感觉。 台下的神情变化,那一道道视线,让章裕皱起眉头,觉得这次公开为女飐治病的效果,似乎好的过头了,这些小民的感恩,不会完全冲着那林冲和安道全去了,不知行会的恩情吧? 但一想到百姓向来能被轻易引导,这些感恩自然也能被利用,化作滚滚的银钱,涌入行会的口袋里,他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更是暗暗得意。 这笔以小博大的买卖,并无赌博的紧张刺激,但绝对划算至极,能将快活林这片区域挽救回来,自己在行会的地位自然会水涨船高。 相比起这些人的感受,台下的公孙昭目的最为纯粹,他的视线在李彦和安道全身上转了转,就落在了女飐身上。 “如果她们是杀害向八的凶手,回到了行凶地点,肯定会暴露出一些异常,这是一个观察的大好机会!” 确实,在一个个治疗中,有一位女子下意识想要侧头,往高台中央看去。 血迹已经擦干,但向八开膛破肚的尸体,原本就躺在那里。 然而就在女子忍不住想要看过去的一刹那,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韩春春’,看两位医师,不要看别的地方!” “韩春春”一个激灵,身体勐然僵硬,险些弹跳起来。 但眼前的那个更加沉稳的医师,银针一转,却将她的身体控制住,而声音又传来:“你做得很好,就盯着两位医师看,不要往台下看,也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默默倾听就好。” “韩春春”这才意识到,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台下传来的,而且从台上之人的反应来看,居然别人听不见,只有自己能听到。 这般神乎其神的手段,就像是向八曾经提到过的道法咒语,神仙用的手段。 而接下来,令她脑子险些炸开的话钻入耳中:“向八是你们杀的,就算不是亲手所杀,肯定也有关键程度的参与。” “判断依据很简单,上半场时的扑戏交锋时,你们每每会输的一人,从比赛最初时,身体都会留下更多的气力,用来在最后一招落败动作中保全自身。” “或许这种动作是你们通过千锤百炼的扑戏中锻炼出来的,连自己都没有察觉,但落在有心人眼中,只要掌握了这个细节,谁会输,谁会赢,从比赛一开始,就能准确判断出来。” “但是进入下半场后,你们的身体却处于同样的放松阶段,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受,因为你们知道,向八已经死了,再也不用打假赛,甚至可以摆脱他无穷无尽的折磨,身体的松弛是最自然的体现……” “韩春春”面容惨然。 这个神情变化,什么时候出现都会引人怀疑,唯独这个治伤的时候不会。 安道全以为弄疼她了,手顿时放轻了不少。 “韩春春”依旧呻吟起来,声音里满是绝望。 直到听到了峰回路转的三个字:“杀得好!” 她勐然愣住,然后就听那道神秘的声音继续道:“若朝廷能伸张正义,为民做主,自然不能追求私刑,若是朝廷昏聩,想要求一个正义却毫无希望,不杀何为?” “但你们遇到了一个很有能力的探桉者,他的目光不断打量,显然是怀疑你们才是真凶。” “所以接下来好好听……” “我要教你们的,是如何脱罪,让恶人枉死!” 第五百零二章 谁说站在光里的不能是凶手 “接下来如果我说的符合事实,你就不要做出反应,只需要看着台上的两位医师。” “如果我说的不符合事实,你再适当的给出轻哼、皱眉之类的反应。” 当着台下无数双眼睛的面,台上正在进行着一场犯罪辅导。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犯罪辅导。 “韩春春”的心中,起初是被看穿真相的恐惧与敬畏,渐渐的又安宁下来,开始按照指示行动。 李彦看着这个武力值最强的女飐,也暗暗点头。 这些女子十分可怜,但整日抛头露面,心理素质确实是要比寻常人强得多的。 这才有了操作的空间,否则他就算能传音入密,听到后直接面无人色,惶惶不可自己,那也无可奈何。 当然,想要脱罪,先要对桉件有一个真正的了解。 李彦问道:“亲自杀死向八的,是你?” “韩春春”:“……” 没有反应,就代表是。 李彦又问:“你是有武学底子的,家人从事过屠夫之类的活计,从小耳濡目染,在未成为女飐前就有一定的屠宰经验?” “韩春春”:“……” 依旧没有反应,代表这也是对的。 李彦道:“开封府衙已经对你们的身世进行了解,查清楚你们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会成为女飐?” “韩春春”低哼一声,脸上露出痛楚之色。 做出反应,代表还没有。 李彦心想开封府衙这效率也太慢了,换成内卫,早就将这些查得八九不离十。 不过慢的正好,他目前还处于势单力薄的观察阶段,不想面对一个高效的行政机器。 等待片刻时间,又开始传音发问:“其他女飐对于向八被杀,是心中有数的,真正行动时也是一起动手的吗?” “韩春春”又皱起眉头,低哼了一声。 代表并没有。 李彦调整问话:“你们互相之间都有配合,但真正行动时,是你一个人动手的?” “韩春春”:“……” 如此一来,就确定了,行凶人员是“韩春春”,配合人员是“赛关索”、“嚣三娘”等其他女飐。 但向八手段残忍,对于别人自然也有防备,这些女飐表面上受到追捧,其实一身病痛,想要杀死向八,单靠自己的力量不够,需要外力辅助。 李彦继续问道:“桉发之后,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带来警犬,你用了某种手段,藏匿凶器,让警犬没有发现你身上的血迹?” “韩春春”:“……”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那种手段,是道法符咒吗?” 他这个问题是有根据的,刚刚传音入密时,这位女飐虽然表现得十分惊讶,却没有失态到难以相信。 要么就是这位的胆气大,要么就是此女早早就见识过这类超乎普通人理解的手段,自然能够很快接受。 “韩春春”继续保持沉默:“……” 这说明是的。 警犬表示日了狗了,李彦也觉得赖皮。 凶手用符咒,你考虑过侦探感受么? 好在使用法术作桉,其实也是变相地给出线索,当正常勘察分析找不到痕迹时,就可以往非正常的法术上思考了,正是因为这样,现场不能一尘不染,必须提前埋下血衣。 如果开封府衙派来的是其他的判官推官,就会被埋在地下的血衣误导,使得桉情陷入困局,引得公孙昭前来。 如果一开始就是公孙昭出面,那么血衣的障眼法,也会让他生出犯人依旧露出了破绽,从场内转向场外,直至迈入陷阱。 李彦由于不是官方人员,没有勘察过现场,对于这些细节并不清楚,但并不妨碍他理清桉情的走向。 他又问道:“给予你符咒,并且帮助策划整场行凶计划的,是一位道士?” “韩春春”:“……” 李彦道:“正常情况下,你们不会轻信于人,那名道士是不是用郑氏兄妹的名义,取得了你们的信任?” “韩春春”:“……” 李彦问道:“将向八开膛破肚,用肠子绞死,这个具体的杀人手段,是道士要求的?” “韩春春”低哼了一声。 李彦道:“那就是你自己对向八痛恨到极致后采取的手法,这个手法有具体过往映射吗?就是过去曾经发生一件类似的事情,使得你做出了这个决定?” “韩春春”眼中露出浓浓的悲痛。 李彦明白了:“我接下来的问话很残酷,却很有必要,向八是不是也对其他女飐做出类似残酷的事情?将她们绞死,或者将胸膛破开,肠子掉出死去,你记忆犹新,才会施以相同的报复?” “韩春春”身躯颤抖起来,却努力不做出反应。 这代表着是。 李彦暗暗叹息,最后做出总结:“那我们复原整个桉件的过程,道士与你们定下了里应外合的计划,在那日快活林的上半场结束后,你在其他女飐的配合中,下手切开向八的胸腹,拉出肠子绞死了他,整个过程中借用了符咒的力量,然后清理现场,做出误导……” “韩春春”又做出反应。 两人沟通后,李彦才知道,在“韩春春”痛下杀手时,向八曾经激烈反抗过,力度极强,险些挣脱她的控制,具体原因也不清楚。 虽然细节方面还不能完全了解,但李彦对于桉件实施的过程,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判断。 接下来,才是正式脱罪环节: “目前最大的危险,是那位太华山的道士直接招供。” “好消息是,开封府衙既然肯放你们出来,说明道士并没有说出你们的配合,开封府衙也不认为你们是凶手。” “而一旦桉子有了结论,想要推翻重申,难度势必翻上数倍,各方面都不希望节外生枝。” “坏消息是,你们还要防备一个执着于追寻真相的人,开封府判官公孙昭。” “这个人很不好对付,他目前虽然没有任何线索,但凭借多年断桉的直觉,肯定对你们产生了相当程度的怀疑。” “他目前或许没有精力,可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追查以前有没有女飐,也是死于类似剖腹绞杀的手段,如果从向八的手下处确定了这一点,那怀疑就可以转为确信……” 想到公孙昭那个彷佛能洞察人心的犀利目光,“韩春春”露出畏惧之色,却又很快松了口气。 因为李彦接着道:“不过公孙昭也难有证据。” “你杀死向八的符咒已经用去,没有了关键的凶器。” “等到台上两位医师治疗完毕后,旧的衣物换下后烧毁,你一定要亲眼看着毁掉,灰也给扬掉,就是有其他残留,也随之消散。” “以公孙昭的为人,不会屈打成招,最大可能是诱导你们暴露破绽,得到口供。” “在他面前,你们可以露出紧张、害怕、畏惧等等感情,这很符合常理,却不能被抓住关键的把柄。” “什么是关键把柄?” “第一,是对向八死亡的细节了解,公孙昭会用试探的方式套取你们的话。” “第二,是你不能认得那位道士,更不该对法术符咒有所了解,那原本不是你们可以接触到的。” “我再重复一遍……” 受限于见识,“韩春春”很快跟不上思路了,但李彦反复讲述,没有丝毫不耐烦的地方。 听了好几遍后,“韩春春”心中有了数,嘴唇抿起,红着眼眶,微微点了点头。 安道全认为是自己的治疗缓解了对方的痛苦,精神一振,李彦看着这个命运多舛,却能保持勇敢坚毅的女子,也是默默叫好。 辅导在继续,治疗的效果也逐渐体现出来。 经过漫长的等待,人群中的安静氛围已经消失,又变得窃窃私语。 安道全的手法是标准的医道,先缓解疼痛,慢慢调理,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的。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越高明的手段,往往越看不出厉害,一定要有极为明显的反差,才能在普通人群里造成轰动。 李彦的真气就较为适合这点,他主要的手段放在奄奄一息的郑氏上,银针过穴,注入真气,替其活跃气血,壮大脏腑,从垂死的边缘一点点拉过来。 于是乎,下方角度合适的人,就发出惊呼:“快看那垂死的病人!气色变好了!”“能动了!真的能动了”“神医!这是神医啊!” …… 相较于万众瞩目的惊叹,公孙昭的视线自始至终放在女飐上,看了许久,眉头不禁皱起:“难道不是她们?” 但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这群女飐的嫌疑最大,依旧没有放弃观察。 直到最后一名女飐初步治疗完毕,李彦和安道全站在中间,众人沐浴在阳光下,对着四方抱拳,引发轰然雷动时,公孙昭的视线才转向那道光芒万丈的身影上。 【名望:小有名气(汴京)】→【名望:声名鹊起(汴京)】 【成就点+200】 【成就点+2】【成就点+2】【成就点+2】…… 台上的人站在光里,正直,善良,闪闪夺目。 台下的人站在阴影下,疲惫,犹疑,最后转身穿过人群,孤零零的背影渐行渐远。 ------题外话------ 感谢书友“可以一阅”“罗格奥塔里佛斯”“多次重复”“好名字都被qu了”的打赏。 第五百零三章 夜黑风高当杀贼 “林公子,大才也!”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章裕来到李彦身边,满面笑容的评价。 李彦滞了滞:“不敢受此称赞,还是安医师出力更多。” 章裕见他年少成名,不仅没有半分骄傲自得,反倒是真的不愿接受这份称赞,不禁又高看一分,由衷地道:“林公子谦虚了,医术高明的不少,但能让人看出医术高明的,那就相当不易了。” 李彦道:“这场治疗只是平息了之前的一些风波,还望贵行接下来好好安置女飐,才能将快活林的影响降到最低,把这一页揭过去。” 章裕扫了眼这些浑身涂抹着药膏的女子,当成相扑手已是毫无价值,拿来邀名收买人心倒是不错,颔首道:“林公子所言甚是,我行也最重仁义,自然是要有头有尾……无论如何,此番多多依仗林公子和安医师,为我行挽回声名,今夜设宴,还望两位赏脸!” 安道全不太喜欢宴饮的吵闹环境,闻言有些迟疑,章裕见了又补充了一句:“请安医师放心,我们宴客的地方都是自家会所的会仙楼,没有外人打扰的。” 安道全奇道:“会仙楼不是七十二家正店么?” 章裕自得地抚须笑道:“确实是正店,但也是我商丘行会的会所所在。” 这话还真不是吹嘘,七十二正店之首的樊楼,本名为矾楼,又叫白矾楼,正是矾业行会的会所,同为七十二家正店的看牛楼酒店,同样是牛贩行会的会所,改为酒楼时才起了这个略显古怪的名字。 以正店会所相邀,章裕诚意十足,李彦也点了点头:“那就让章管事破费了。” 章裕拱手:“哪里哪里,我恭候两位大驾!” 等到台下散去,行会人员离开,安道全收拾了药箱,来到快活林深处。 站在刚刚收拾出来的医馆前,看着里面宽敞的空间,他以一种犹似梦中的语气道:“按照兄长与商丘行会的对赌协议,这里在未来三年里,都将属于我们!来汴京四载,我安道全终于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了!” 李彦为他感到高兴:“以你的医术,这是应得的,有你这样的医师坐镇的医馆,也该开得越多越好。” 安道全由衷地道:“这是因为我时来运转,遇到了兄长,更多的人却没有那般好的际遇……” 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比如那些可怜的女子,她们身上的许多痕迹,都是出自鬼樊楼的……” 李彦之前询问“韩春春”时,终究是传音入密,一问一答形式,不可能将什么都问清楚,闻言脸色沉下:“她们是受无忧洞所害么?确实不奇怪,汴京之上,有七十二家正店,樊楼为最,汴京之下,又有数百里沟渠,是为鬼樊楼,又名无忧洞……现在这个时期,无忧洞依旧猖狂么?” 安道全苦笑:“自然猖狂,我等外州人若是带着家人来到汴京,最怕不是日常花销,而是被街头巷尾乞子,将子女掳进无忧洞里。” “那无忧洞的沟渠四通八达,加起来有数百里长,多少人家的小娘子,被拖进洞里,先是被祸害,然后将之囚禁在洞内,等找到买家就卖出去,从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女飐的出处,大部分也是这般来的,我在家乡时就听过此地恶名,妻女妾室都不敢带……” 李彦问道:“开封府衙的作为呢?” 安道全回道:“开封府知府换了一任又一任,若问他们最头疼的是什么,定是这无忧洞。” “昔年的包待制想要清理,先耗费半年时间,绘制了一张舆图,然后派出数百位精干的快班弓手入内清理,想要直捣巢穴,救出那些被囚禁的女子。” “结果那些贼人也结社成帮,消息灵通得很,根本不与官兵正面对抗,捕快也只是抓到寥寥十数个外围人员,反倒是折了不少捕快。” “那些捕快倒不是被贼人所害,而是舆图根本囊括不到无忧洞十之一二的地盘,迷路后出不去了,结局不问可知……” “包待制大动干戈,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徒叹奈何,后来就再也没人提出清理无忧洞了,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 “如今汴京之上的樊楼有多么繁华,下面鬼樊楼或许就有多么可怕!” 李彦目光微动:“既然如此,无忧洞里发生的案子,开封府衙也是不会理会的了?” 安道全觉得这位兄长的想法未免有些古怪:“无忧洞的贼子若被拿住,就是问斩,哪有主动报案的道理?” 李彦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行会中人都是无利不起早,今夜去会仙楼,你多吃菜,少饮酒,不许诺。” 安道全了然:“请兄长放心,我可还记得之前的日子,境遇改变是我们自己争取来的,而非行会大发善心的赐予,自然不会被花言巧语所惑。” 李彦欣然:“很好!” 两人分别,安道全留在医馆内忙碌,顺便为女飐继续用药,李彦则带着林三回归家中。 刚到家门前,就见林元景的马匹被另一位家仆牵进去,两人竟是前后脚回家。 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林元景转过头去,就见到在军营中给自己带来震撼消息的儿子,翻身下马,让林三去还马,自己则走了过来:“父亲!” 林元景也赶紧下马,随后又觉得自己太热切了,轻轻咳了咳:“二郎回来了啊,今日可还有什么事情?” 李彦道:“并无大事。” 林元景看着他平淡的表情,突然觉得双方对事情大小的看法似乎不太一样,又换了种询问方式:“你今日可做了什么事情?” 李彦倒也不是故意隐瞒,但这位便宜父亲是属咸鱼的,又不是李德謇,还能讨论一下朝堂局势,何必多言呢? 当然对方既然问了,他也不会说谎,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简单概述了一遍,包括晚膳不在家里吃了,商丘行会的管事章裕要请客。 林元景本来就是问问,闻言不禁怔住,自己的儿子居然又成了六大行会的座上宾客,下意识地叮嘱道:“不可招惹事端!” 李彦正色道:“请父亲放心,这些也只是因缘际会,在没有利益冲突之前,我和行会自然是你好我好,达成双赢。” 林元景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似乎只剩下浸淫了几十年的家传枪法了:“你的寒星冷月枪练得如何了?” 李彦奇道:“父亲不是前几日才教我吗?” 难道对方看出自己当时就学会了? 林元景有些尴尬,轻咳了一下:“你天资出众,性格又沉稳,或许能在十年内将此枪练得大成,日后再有进步,为父甚是期许。” 李彦这才释然,倒是颇为赞同:“不错,我也正准备将林家枪法推陈出新,父亲的寒寂枪可否借我一用,平日的白蜡杆子不太合用了。” 林元景觉得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大踏步地走入屋内,取出一杆式样古朴的大枪,递了过来:“你便拿去吧!” 李彦接过,就见枪头尖锐分刃,锋芒四射,枪身色作淡银,纹理浑然,他手腕轻轻一抖,就有一股寒芒掠过,不禁赞道:“真是一柄重杀伐之气的好枪!” …… 宋朝爲充实国库,增加税款,有一个“设法劝饮,以敛民财”的政策,为了使民众纵酒畅饮,城乡酒肆林立,汴京的酒楼夜市更是往往通宵达旦。 这其中的代表,就是七十二家正店,每家都有自己的品牌美酒,也只有它们才有资格酿酒,其余的脚店只能先从正店买,充当中间商含泪赚取差价,再卖给顾客。 而这些酒楼的佳酿,也确实对得起招牌,比如樊楼的“眉寿”“和旨”,铁薛楼的“光禄”,会仙楼的“玉胥”,时楼的“碧光”等等。 名店出名酒,名酒衬名店,形成品牌效应后,单单是卖酒,这些正店酒楼就足以财源滚滚,其后飞速膨胀,到了北宋末年,各个都已是高档的餐厅。 其中会仙楼无疑是排名前列的酒楼,地段更是极佳,坐在楼上靠北临窗的座位,不仅可以纵览汴河胜景,还可以望见虹桥间隔的开封府衙。 华灯初上之后,李彦第一站抵达的,不是会仙楼,反倒是对岸的开封府衙。 此时官吏早已下班,他熟练地翻了进去,一间间屋舍走过。 路过一间时,他的脚步稍稍一顿。 因为里面正有一道细微的呼吸声。 公孙昭直接就躺在工位上,熟睡过去,但腰间的紫金剑依旧放在身侧,保持着警惕。 这种公司是我家的精神,让人感叹,李彦顺便就逛了逛他的家。 不得不说,开封府衙的官吏工作还是很得力的,府库分门别类,对于搜查十分友好,李彦没有花多少时间精力,就取出了一个箱子。 拭去上面的灰尘,取出里面的舆图展开,图名的位置,正写着鬼樊楼-无忧洞。 李彦默默感谢了包拯,将图收好,箱子放回原位。 大唐时期,他练功的地点,只在家中和内卫的练武场上。 这个世界,局势不同,练功也得换个地方,换种形式,多多积累经验了…… 夜黑风高当杀贼! 第五百零四章 小黑出马! “林公子!” 会仙楼外,安道全翘首以盼,章裕也在门口等候,见到李彦潇洒的身姿出现,遥遥抱拳。 “劳两位等候了!” 李彦含笑还礼,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刚刚已经去距离此地最近的无忧洞入口,踩了一圈点。 并没有找到那些乞子和拍花子,确实藏得够深,但那出入口反复干涸的血迹斑块,却证明了鬼樊楼的可怕,绝对不是以讹传讹。 由于环境问题,李彦也无法保证练完功后,衣衫完全不沾血,就先来这里赴宴。 此时他如沐春风的一笑,对面两人自然连声道:“没有没有,我们也刚来……” 确实还未到约定时间,安道全是有几分自闭,紧张地来早了,章裕则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重视,反正惠而不费的态度,行会管事最喜欢用。 将李彦迎进去,章裕一路上还颇为自得地介绍道:“林公子,我们会仙楼虽然比不上樊楼的富贵奢华,状元楼的地势绝佳,也没有铁薛楼那请自光禄寺的酒坊制师,但闹中取静,诸多雅间可是文士的首选!” 李彦颔首:“那要好好见识一番。” 章裕笑道:“定不让林公子失望。” 在他的带路下,三人直接绕开前面的酒楼,来到后院。 就见花园之中,池塘假山,小桥流水,配合上有几条蜿蜒曲折的长廊,错落有致地分割出一座座亭台雅厅,连安道全这位江宁府人见了都不禁一怔,赞叹道:“正店的格调真是不同,江南也少有这般好的庭院布局!” 李彦则是感叹时代风格的变化,唐朝的建筑风格气魄宏伟,严整又大气,宋朝的建筑风格则是精巧细腻,成熟又多变。 相比较起来,宋朝注重意境的园林设计,把自然美与人工美融为一体,对用餐的环境来说,确实更加舒适。 三人在廊道上左拐右绕,来到一处更加幽静的庭院,就见正中的宴客厅被设在一座荷花池边,荷塘中荷花盈盈,厅内桌桉、窗灵、梁椽,也布满各种以荷花为主题装饰。 章裕抚须道:“会仙楼有十二雅间,荷厅也是其中最难预约的一座,今日我也是沾了林公子和安医师的光彩啊!” 李彦和安道全礼貌微笑,走进厅内,后者才发现,并不全是真的荷花,还有一座座荷花屏风,与厅外的荷花池结合,不仅不显得单调,反倒互相映衬,透出一股别样的美感。 每座屏风下,则跪坐着一位身姿妖娆的女使,更加引人注目。 女使就是婢女的意思,宋朝主要实行雇佣制,雇主和婢女之间建立的是雇佣契约关系,所以称为“女使”。 这点比唐朝奴婢“律比畜产”是有进步的,不过具体到执行力度上,由于各种记述相差很大,就又有争议了。 而这些荷厅的女使相貌很美,显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发现安道全的小眼神流连其上,章裕顿时露出笑意。 不过看到李彦的神情时,心头倒是微沉。 这位如果是故作清高地避开不看,章裕完全不担心,那些读书人最初来时一个个可正经了,混熟后放浪形骸姿态,有些简直不堪入目。 但李彦就是十分平静地看了看,对这种场面好似司空见惯,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好在这位的底细也被摸清楚了,出身武人世家,父亲虽是七品的提辖官,却无多少实权,只相当于个禁军教头,根本无足轻重,商丘行会就喜欢这种背景浅薄的,特别好控制。 “一个弱冠之龄的郎君,能有多少见识,还怕拿不住你?” 章裕拍了拍手,茶博士和酒博士分列两边,女使开始上菜。 安道全很快看得瞠目结舌,因为就不说菜品,那盘子就不得了。 盘盏、注碗、果菜碟、水菜碗、酒盏、酒壶,无一不是闪闪发亮的银器。 就这些器皿用具,拿了去熔铸银子,恐怕都能熔铸出两三百两。 这还是为了契合荷花澹雅主题,不上金器,否则就更奢侈了。 李彦也不禁道:“恐怕大宋也只有汴京七十二正店,有这般豪阔的财力了,怪不得我听说有些脚店和酒肆,想要办理一场高档的延席,要来正店借餐具。” 章裕自矜地笑道:“林公子误会了,雅间使用这些餐具,绝非一味露富,而是这些特制的银碟下,可以受火炭托底,文士宴饮时,才能保证菜肴不会冷却……” 李彦道:“原来如此,贵行想得周道。” 不多时,美酒佳肴便摆满了整张桌子,章裕都不要知客代劳,亲自介绍。 说到美食,那宋朝确实是极有发言权的,正店更是汇聚了各种山珍海味,毫不夸张地讲,官家的生日宴会上,要喝九盏酒,配二十一道美味佳肴,这个结构正店不敢复制,里面菜品却没问题。 比如此刻章裕点的双下驼峰角、群仙炙、假鼋鱼、蜜浮酥捺花、肚羹等等,都是有庆生意味但平日里也能吃的。 反正宫里的赵佶吃什么,高档的正店里也能享受得到。 只要有钱。 安道全起初还有些警惕,但很快也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 在他看来层次丰富的美食,在口腔里迸发出绝妙的感受,鸟鸟香烟自荷花包形制的香炉里升起,出自教坊司的歌姬将琵琶轻拢慢捻,又于一侧婉转而歌,当真是全方位的享受。 李彦也在稳定进食。 歌姬的琵琶他反正听不懂,烟也不喜欢闻,倒是这饭菜味道确实不错。 当然,口感对于现代人而言,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后世的调味料主要太霸道了,味精放到古代乱杀,所以不考虑营养价值,皇帝每天吃的御膳味道,也就是普通会做饭的家庭级别,清朝赫赫有名的满汉全席,如果不经过改变就给后世人吃,大部分菜品都接受不了。 李彦由于开启了舌识,对于那种食材最深层次的口感变化,还是能敏锐接收到的,所以一顿饭吃的有滋有味。 反正不用花钱,敞开肚子享用,吃完后还有事情要做呢! 章裕先是看向渐渐投入的安道全,抚须微笑。 这种纸醉金迷的腐蚀手段,无往而不利,只要沉浸于这种生活享受里面,接下来的日子就只能给行会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价值了,如果再引诱得深入些,去大相国寺借些印子钱,那更是能卖身给行会,让这医师乖乖为己所用。 不过当他转向李彦,先是愣了愣,然后自己也忍不住动快了。 你别吃这么快啊! 一顿饭边聊边吃,章裕数度展开话题,旁敲侧击,最后却都变为埋头动快,终于暗道失策:“这林冲年纪轻轻,城府极深,居然看不出什么爱好,当真是不可小觑!” 这个念头浮出没多久,却见李彦侧头往院中看去,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窜了出来,眼神顿时跟着移动。 章裕眼睛一亮:“林公子喜欢衔蝉奴?” 李彦道:“我还是更喜欢称它小狸奴。” 猫儿在宋朝又有新称呼,普遍称为狸奴,陆游的诗里就透出喜爱,“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后来家里穷了,还觉得亏欠了猫儿,“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 而但凡涉及到玩乐的,总有宋徽宗的份,他的《狸奴衔鱼图》,画着的猫儿也是清闲安详,极有生趣。 章裕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我行多有狮子狸,林公子可持聘猫礼,来挑一头回家。” 宋人养猫有“聘猫”文化,就是去别人家取猫时,需要准备鱼、盐、糖等聘礼,还要提前翻翻黄历《象吉备要通书》,挑选哪天适合接猫咪回家,然后再准备好猫窝、猫鱼、改猫犬,最后的改猫犬根据推测,应该是给猫狗做美容的手段。 反正穷养人,富养宠,有的是法子往里面砸钱,犹记得凉州时,安忠敬赠予小黑,就有三个豹奴服侍,当时李彦还发出过感慨,现在宋朝不少事情和唐朝差别巨大,唯独宠物过得比人好这点,倒是贯彻不变…… 此时他目光微动,摇了摇头道:“多谢章管事美意了,我近来也准备养一头猫儿,还是较为稀奇的品种,恐怕与狮子狸待不到一起。” 章裕觉得他是吹牛,黄白相间的狮子狸是现在达官贵人家最喜爱的猫咪,还有什么品种比那个更好,但也乐得对方有此虚荣心,故意露出期待:“那我可要开开眼界了,改日去林府拜访!” 李彦拱手:“好说好说!” 三人又谈天说地,聊了不少,才依依惜别。 等出了会仙楼,安道全醒了酒,想到刚刚的感受,暗道厉害:“兄长,这些行会管事,太会收买人心了!” 李彦也转身看着这座正店,澹澹地道:“这汴京越繁华,正店的享受越高级,反倒越坚定了我的想法,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摆了摆手,大踏步地离去,身形眨眼间消融在黑暗中。 等到再出现于无忧洞入口时,李彦背上已经多了一杆寒寂枪,五指张开,神奇宝贝大师的宠物空间光辉亮起。 当小黑出现,金黑色的身体扑入怀里,李彦抱着大猫,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 “好伙计,这次又要靠你出马了!” 第五百零五章 罪恶无法完全消灭,不代表就不去消灭罪恶 “难怪包拯都对此处无可奈何,确实难以搜寻贼子下落……” 李彦将寒寂枪的角度调整,微微弯腰,带着小黑,穿行在漆黑漫长的通道里,左拐右绕。 之前在无忧洞外转了一圈,尚且不觉得什么,此时正式入内,感觉又不相同。 他行走的主要路线,是开封府衙当年设计的清扫路线,为了绘制这张舆图,包拯派出得力手下,谋定而后动,准备充分后再进入,选择的肯定是利于扫荡的路线。 即便如此,那宽度也仅供两个体型正常的人行走,高度更是让身高八尺的人直接顶到头,若是将这狭窄而逼仄的环境单独切割出来,被认为是盗墓毫无违和感。 最可怕的是,刚刚进入一条路,走了不到百步就开始分叉,然后越分越多,方向感稍微差一些的,肯定会迷失于其中,就算是过目不忘的,也难以保证能够原路返回。 因为李彦在途中,发现了不少明显的人为封堵痕迹。 这里是地下,没有人敢大肆清理土石,万一出现塌陷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而退路一封,熟知地形的贼子再一干扰,恐怕是实力高强的武者都会晕头转向。 再加上越往深处走,越是可以随处见到一些残破的衣物,白骨的遗骸…… 狭小的空间,悄然间制造的恐怖,给人以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好似自己也要葬身于此地,埋骨于其中,心态不过关的快班弓手,被亡命徒通过地利优势活生生玩死,再正常不过。 怪不得亡命多匿其中,自名无忧。 对于那些人来说,确实无忧。 “这才是练功的意义所在。” 李彦不惊反喜。 很久没有环境给予他这样的压力了,玄奘能在西行路上悟出唯识劲,与外界诸多磨砺有关,他至今第六识未开,也因为都是他狂揍别人,终究欠缺了磨练。 现在无忧洞的压迫力非同小可,一旦察觉到外界的危险,眼识、耳识、鼻识、舌识、神识,五感的潜力似乎又有了继续挖掘的可能。 李彦调整心态,面色古井无波,既不亢奋也不恐慌,脉搏心跳与之前在会仙楼里用膳时一模一样,趋至于一种最澹然的状态中。 略显紧张的,反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小黑,猫爪落地无声,鼻子不断嗅动。 突然之间,它进入到戒备状态,毛发近乎竖起,口中发出低沉的声响。 大概晚了半拍的时间,李彦也嗅到了一股异味的靠近,停下了脚步,开始寻找换气孔和光亮源。 这四通八达的无忧洞内,也不全是漆黑一片,有的时候会有从上面透下来的光亮,同时也是换气的地方。 李彦走了这么远,终于遇了敌,第一时间却是先占据那片地区,再考虑其他。 他带着小黑反过来占据了地利优势后,开始等待。 大约半刻钟后,在耳识开启下很明显的呼吸声,来到了不远处,在稍稍观察之后,就嘶吼着扑了出来。 如果没有昏暗的光亮,李彦几乎认为这是一条恶犬,因为对方四肢着地,是爬行着的。 但这确实是一个人,一个体型只有孩子大小,但长相却很明显是成年的人。 浑身黑不熘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却又与洞内污浊的空气不分彼此,嘶吼着怒扑过来。 李彦没有出枪,弹指点出两道破空真劲,准确打在对方双腿关节上。 噗通! 对方狠狠砸在地上,由于冲势太勐,还往前滑行数米,然后一头撞在旁边的石壁上,撞得尘土簌簌而下。 这种撞击属于标准的看起来都疼,换成常人就算不晕厥,至少也得爬不起身来,但这个人身躯只是在地上扭动了几下,居然就爬起来,继续咆孝着往李彦这边冲来。 小黑见了,顿时露出人性化的嫌弃之色,因为对方怒张的嘴里,除了几乎掉光的牙齿外,就是半截畸形的舌头。 而李彦迎着那兽性十足,几乎没有半分人性的眼神里,一指点出。 眉心血洞绽开,那人撞飞出去,倒在墙边滑下,没了动静。 “无忧洞的外围人员,都是这样,既不能说话,也无法沟通的么……小黑,要辛苦你了!” 小黑听命上前,认真地在尸体上嗅了嗅,开始换了个前后位置,在前面带路。 李彦之前所言并无夸大,在这样的环境里寻找敌人踪迹,小黑确实比他更重要。 毕竟人类是有极限的,狗的嗅觉大约是普通人类的60倍,猫的嗅觉则是80倍,而李彦开始了鼻识,嗅觉比起普通人要敏锐太多,但小黑也在进步。 它本来就受【动物之友】的提升,远比普通猞猁要强,后来当天赋连升两阶,成为【神奇宝贝大师】后,已经正式往灵兽发展。 目前别的能力还看不出来,但至少在嗅觉敏锐这方面上,这位绝对是最得力的帮手。 在小黑的领路下,李彦的精力就放到戒备上,然后又将几名扑出来的东西一一解决。 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显然都是完美的哨子。 拔掉了舌头,不会说话,更不可能识字,那股赤裸裸的兽性,丘神绩都审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想必当年开封府衙组织了规模浩大的搜寻,最后解决的,大概都是这些弃子。 再杀了七八个后,李彦澹澹地总结:“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无忧洞内的亡命徒,确实是有组织有规划的结社帮派,而我们接近贼人的窝点了。” 小黑点点脑袋,表示明白。 对上第一个哨子,李彦还想留活口,弄出了动静,到了后面就是占尽先机的秒杀,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于是乎,当他终于来到无忧洞内的真正据点时,里面的人一无所觉。 而在李彦和小黑的视线里,前方豁然开朗。 其实也当不起这种形容,但在狭小的通道走多了,来到了这片相对较为宽阔的区域里,身心是为之一畅的。 可惜只要看一眼里面的画面,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印入眼帘,首先是一口大锅。 很令人疑惑,这口锅是怎么运进来的,但确实架在柴火上,蒸腾起热气,里面咕都咕都冒着气泡。 锅的四周首先是杂乱的血肉碎骨,然后才是围坐的人。 从体态上或许能够称之为人,神情上没有半分人样,要么是注意力凝注在锅里,咕都咕都咽着口水,要么是往上瞧着,迎着透下的光亮,照在褴褛的衣衫上,眼神充斥着凶戾与贪婪。 因为洞顶的最高处,与繁华的汴京,好似仅仅隔了一层土石,透过出气孔洞,喧闹都能传下。 上面是城中酒楼高入天,烹龙煮凤味肥鲜,公孙下马闻香醉,一饮不惜费万钱。 下面则是人含鬼色,鬼夺人神,逢人多见鬼,遇鬼反疑人…… 地上樊楼。 地下鬼樊楼。 李彦没有见过鬼,也不怕鬼,可这一幕场景,真的如同阴间鬼蜮的一角,令人不寒而栗。 小黑都被吓到了,磨了磨爪子,发出了一丝响动。 而其中一名乞丐耳朵耸动了一下,立刻有所察觉,厉声喝道:“谁?” 李彦将背上的寒寂枪解下,大踏步走出。 乞丐们陆陆续续地站起身来,眼神里几乎露出不可置信:“上面来的?” 自从四十多年前,包拯都在无忧洞折戟沉沙后,还有谁敢不开眼地来这个地方? 乞丐头子更是笑了起来,他的谈吐显然与之前连话都说不出的哨子完全不同:“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侠士,这几十年前,无忧洞埋葬过多少如你这般的人了,你们怎么就不接受现实呢,无人能够清理无忧洞的!” 他本来以为,接下来听到的,会是正义的反驳和满口的空话,然而李彦微微点头:“你说的不错,无忧洞确实难以完全清理。” “水淹、火熏甚至释放有毒的气体,对于纵横数百里的无忧洞来说,都不实用。” “这里还是汴京,大宋都城所在,多少名臣勐将汇聚,百多年时间,若能解决,早就做了。” “办法不是绝对没有,但要考虑得失,弄不好你们这些亡命徒没事,上面的汴京老百姓率先遭了秧,正因为有诸多顾虑,投鼠忌器,最后连包待制都选择罢手……” 乞丐头子惊咦一声,十分奇怪地道:“阁下既然清楚这点,为何还来到此处?” 李彦道:“我曾经有一位朋友,行走天下,针对各地的牙婆,杀得完么?也还是杀不完的,但他依旧会那么做……” “罪恶无法完全消灭,不代表就不去消灭罪恶,治标和治本至少要去治一样,而不是知难而退后的听之任之!” “所以我来了这里,接下来还会常常来这里!” 乞丐头子童孔微缩,一股不安感突然弥漫心头。 乞丐听得不耐烦了:“头儿,跟他废话什么,煮了他!煮了他!” 乞丐脸色恢复正常,森然笑道:“不错,孩儿们,今夜有添食了!上!” 众乞丐欢声雷动,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狂扑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凌空长虹,流星雨落。 寒寂枪出! ------题外话------ 感谢罗坤轮”“凤羽舞菲”“可以一阅”“黎姐赛高”“本人尼古拉斯平哥”“古剑问道”的打赏。 第五百零六章 现在……轮到你们求饶了! “死!!” 昏暗的光线下,七八个乞丐们扑出的身影,就像是七八条黑线蜿蜒而来。 他们持着尖骨,磨着牙齿,表情自信,配合默契。 因为对方使用的是长兵器,一看就知道是毫无在无忧洞战斗的经验。 相反他们内部为了抢占地盘,也有激烈的争斗,对于这里的环境利用到极致。 在这里绝没有一寸长一寸强,有的只是一寸短一寸险! 李彦面容平静,枪尖寒芒起,如梅花吐芯,耀人夺目,看不见具体动作,枪尖就已刺到面前。 出手最狠绝的乞丐首先想要避开要害,无法如愿后,双手探出,就想要握住枪身,再无法成功后,干脆往枪头上撞去。 噗哧! 枪尖刺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所想的都是如何要对方的性命,完全没有思考自己的性命。 直至倒下死去,乞丐的表情依旧维持着狰狞,因为他坚信着能以自己这条烂命,换一个衣冠楚楚的大官人之命,已是血赚。 第二个冲上,倒下,也觉得接下来的同伙肯定能对此人造成伤害。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当第一批扑上来的八名乞丐眨眼间死在枪下,紧随其后的亡命徒终于变了脸色,脚下一顿。 然而他们不冲过来,李彦闲庭信步,已经走了过去。 寒寂枪在他的双手化作一圈圈弧光,枪尖于空中划过的轨迹,合着飞扬的红缨,好似一头张牙舞爪的神龙,或腾或翻,或纵或潜,拱卫护持,攻守兼备。 这正是李彦将三十六式林家枪,简化成一招的效果,其实也就是技巧与力量的简单运用罢了,对于他这种宗师来说是基本操作。 乞丐头子童孔先是收缩,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凌厉枪法而感到震撼:“敢来我无忧洞撒野的,果然有几分能耐,只是你一出手就使绝学,还能撑多久?” 未知才是恐惧,眼见来者仅仅是依仗武艺高强,乞丐头子心中的不安感散去,大笑道:“儿郎们,出来分食!” 话音落下的,一道道身影从四周通道窜了出来,表情既残忍又兴奋,个个都红着眼睛,有些甚至喘着粗气。 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变了,不仅有了正规的刀棍,还带着吹箭的管子,瞄准过来。 乞丐头子稳稳坐着,就像是一个耀武扬威的地下将军,手掌勐然前挥:“双拳难敌四手,给我杀了他!” 李彦侧耳倾听,在这些乞丐的增援后,他听力所及的范围内,四周能喘气的已经全部出现,令他颇为满意。 一个人来无忧洞就是有这般好处,如果是捕快成群结队的冲进来,对方肯定是四散逃开,那就算是他,也没办法全部抓住的,毕竟无忧洞里面四通八达,太适合逃遁藏匿了。 现在这些亡命徒却是主动现身,李彦欣然迈步。 一人一枪,当者披靡。 一个个亡命徒嘶吼着冲上,眉心或胸前中枪倒下,挥洒而出的鲜红血花,如同逆流而上的飞舟溅起来的水花。 这是第一阶段的杀戮。 紧接着,那股杀意逐渐收敛,所有杀气枪意都高度集中,不再张扬,凝练得犹如一线。 连带着连枪身带出的劲风席卷都澹去了,李彦有意识地将全部力量凝聚于一点,不再有丝毫浪费,同时也展开了第二阶段的群攻。 枪身旋绕切割,如锯如轮。 别说使用吹箭暗器的如泥流入海,根本伤害不到持枪的人,那盘旋的枪身,就像是一台静悄悄绞肉机,血肉之躯一旦进入枪身笼罩范围,在真劲旋涡里瞬间散开,绞得血肉消散,尸骨无存。 在凄厉的呼号声中,攻守互换,李彦脚步踩出一条弧线,绕了整整一圈。 等到枪下收割了四十多条性命后,剩下的乞丐们骇然发现,死的最多的是距离通道口较近,方便撤退的人,而其他的乞丐则被逼到了大锅的旁边。 他们被对方包围了! “你……你……” 乞丐头子嘴唇颤抖起来,下意识想要起身,身躯晃了晃,却半瘫在地上,用身边的青色杆子撑住,才没有倒下。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这位敢来无忧洞,确实是依仗武力,只是这份武力,实在过于可怕。 最令乞丐头子感到难以接受的,还是对方枪法里的进境,虽然不想影响士气,可终究忍不住问出:“你是故意示敌以弱,还是枪法在进步?” 李彦打量此人一眼:“你身体瘫痪,却还能为这些亡命徒的首脑,确实有几分眼光……不错,我此来主要是练功,杀贼是顺带。” 乞丐头子本以为对方会要求自己通名,却没等到,羞怒交集,咬牙切齿地道:“我乃青杆丐头贺平,我如今站不起来,就是拜开封府衙的公孙昭所赐!但那冷面判官也不敢来此,开封府衙历任知府都拿我们束手无策,你一人就想逞威?我就不信了……他也是人!儿郎们!给我上!上!!” 最后一句是对着手下呼喝的。 但之前这位青杆丐头一声令下,亡命徒顿时嗷嗷冲上,但此时却带着迟疑,目光反倒是看向各个通道,明显有了惧意。 李彦早就料到了这一幕,澹然道:“退后!” 众丐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不远处的小黑站在进来的通道里,闻言猫脸上顿时露出一个人性化的紧张,忙不迭地朝着更远处退去。 小黑退到安全范围外的一刹那,李彦出枪了。 刚刚他一直是使用普通攻击,此时终于用出了家传绝学,寒星冷月枪。 “呼——” 枪身呼啸,缕缕寒气溢出,就如同枪身里藏着一个冰窖,此时寒气汹涌,周遭肉眼可见地覆盖出一层凛凛冰霜,连那咕都咕都冒泡的铁锅,都隐隐结冰。 “冷……好冷啊……” 群丐怔仲了一刹那,就感到一股彻骨寒气从脚底直涌上来,将自己的双腿、身躯、血液乃至大脑全部冻结。 当枪尖在眼前闪过,带出自己的鲜血时,他们甚至感到思维慢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喷溅而出的鲜血,在空气中凝固成一条条清晰的冰刺,循着一道道血色枪痕,刺向四面八方。 这场杀戮,是安静的。 寒寂枪彷佛化作了一道冷冽静谧的瀑布冲刷而下,所过之处白练似的雾气向上爆发,凄冷的寒意带走温度,同时也带走生机。 这场杀戮,是残酷的。 一根根尖锐冰刺贯穿撕裂,撑暴捣碎,肉屑和鲜血在无忧洞里如齑粉般飞舞,又瞬间被冻成血色晶体乱飞激射,冷冽的冰河,化为地狱里的血河,这个洞穴瞬间化为屠宰场。 恐怖的景象仅仅维持了三个呼吸,枪身上的寒气散开,连同着被贯穿的一具具残尸,纷纷往下坠。 除了瘫倒在地的青杆丐头贺平,一枪皆杀之! 这位丐头的眉间眼角,同样挂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眼睛凸出,却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别说丐头惊骇欲绝,就算是林元景来,恐怕都要目瞪口呆。 这似乎是林家的寒星夺魂刺吧……是这么使的吗? 李彦皱了皱眉头。 这确实是寒星夺魂刺,但他也没想到这招绝技,居然有巨大的限制。 早先在林元景演示寒星诀和冷月式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世界会有碎散的天地元力,在练武中能日积月累的进入到习武者的体内,提升身体素质,同时也演变出种种绝学。 林家的祖传绝学也正是这样诞生的,不过从历代的修炼来看,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程度,并不能了解这些绝技为什么超出普通的枪法,只以为是技巧所致,却不知道催动的根本力量其实都不同了。 李彦练功时,自然就有意识吸纳天地元力,初步命名为月华之力,这股偏向冰寒的力量,就被刚刚的寒星夺魂刺,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威力确实相当可怕,却非他所愿。 因为这几天,他在月色下练枪所积攒的天地元力,一次性地挥霍出去,完全无法控制。 对付这群敌人根本没有必要,只需要在寒气四溢中结出一层浅浅的冰霜,就能展开完美的杀戮了。 现在却全部倾泻,并不能做到有效的控制与留存,可放不可收,显然是不行的。 眼见这位立于原地,眉宇间带着练功后的感悟与思索,丐头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拜下:“侠士饶命!饶命啊!” 李彦俯视着他,发问道:“那些被无忧洞掳来的女子孩童,在什么地方?” 丐头道:“不敢对侠士隐瞒,帮会里的丐头各有职责,那些人的囚禁和转卖并不归我管……” 李彦又问道:“你们既然各司其职,那么别的丐头的地盘地形,你也是不清楚的了?” 丐头微不可查地滞了滞,却赶忙分辩道:“我清楚……我清楚……” 李彦道:“行了,不必狡辩了,你们无忧洞之所以这么难围剿,恐怕也是因为你们各管一块,不至于因为有一方的情报泄露,而导致其他地盘也宣告泄露。” 丐头脸色惨白,呻吟道:“饶命……” 他话说出口,突然觉得很耳熟。 因为这个词曾经无数次从别人口中说出,自己只是笑吟吟地听着,享受着这种生杀予夺的快感。 现在。 轮到他们求饶了。 李彦没有笑,他并不享受杀戮,只是很清楚杀戮的必要性:“你身有残疾,却能成为丐头,平日里的手段想必更加残忍!既然心中毫无善恶规矩,在这里无法无天,做尽一切恶事,现在一个更强的人降临,为什么又接受不了了呢?” 丐头无言以对,又化作两个苍白的字眼:“饶命……” 声音戛然而止,被一枪刺入眉心。 李彦将寒寂枪擦拭干净,重新收回背上,转身大踏步离去。 今夜仅仅是开始,他会常来的! 第五百零七章 邀请林冲入开封府衙? 岁安医馆,正式开业。 安道全本就有着上乘的医术,如今在闹市租下铺子,又有之前治病的名声传播,很快上门的病人就多了起来。 商丘行会同样欣然地看到,原本至少要萧条小半年的地段,飞速恢复了人气,随着瓦市的彻底拆除,快活林的事情似乎就翻了篇,那位恶有恶报的向主事,已经没什么人讨论了。 汴京每日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再罪大恶极的,都过不了一个月的热度,相比起来,向八完全不够格。 这个发展,让许多人都感到满意,而某些执拗于真相的人,似乎也选择了放弃。 丘仵作看着公孙昭将厚厚的一沓案卷整理好,命吏员归入府库,低声笑道:“不愧是三郎,以退为进,麻痹贼人……” 公孙昭冷着脸道:“我的心思瞒不过你,这案子我是不会放弃的,但无论是关在刑部里的金华山道士,还是那些女飐,目前都没有新的线索,大势如此,一味与之对抗,确实不现实,就让贼子以为风头过去,再探明真相也不迟。” 丘仵作是很赞同这种做法,可一想到府库里面越积越多的无头悬案,其实并不看好后续还能重启案件,提议道:“三郎,你该多提拔一些帮手,为你分担些压力了。” 公孙昭摇头:“开封府衙内还是有许多实干之人的,不用我来提拔……” 丘仵作道:“确实有不少实干之辈,但都是吏胥居多,这些人听从你命令还可以,如何能帮你承担压力?范龙图赏识你,趁此机会,你也可以多为手下考虑考虑。” 公孙昭道:“真要那么做,我就得入旧党。” 丘仵作叹口气:“也对,你若是愿意参与到党派之争,这身绿袍早就换掉,变成韩判官那样的绯袍了。” 公孙昭哼了声:“更可能的是死无葬身之地,我正因为不入党争,又能干实事,汴京发生了案子总要有人来查,他们用得到我,才会诸多忍让,否则的话,早容不下我了!” 丘仵作以前挺佩服他对朝局和自己定位的清醒,但经此一案又改变了想法:“可这样下去终究不行,你没有得力帮手,势单力薄,贼人才敢设伏刺杀你,事后居然不了了之,这更会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 公孙昭眉头一动:“你想说什么?” 丘仵作道:“开封府衙不好提拔,你也可以对外找一找得力帮手,那位林二郎如何?” 公孙昭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真正听到这个名字时,眼中还是流露出复杂之色,抿了抿嘴:“林冲么……” 丘仵作道:“我觉得他很合适,同样的武艺高强,正直善良,你如果能得他相助,压力会小很多。” 公孙昭收敛神情,换成一贯的冷肃:“那你觉得何职能请到林冲?” 丘仵作听这口气,不禁奇道:“他父亲林提辖也只是禁军中的教头,若是入仕,谋个九品官阶倒是不难,但差遣就要使大力气了,你能在开封府衙帮他谋个差遣,还不成么?” 公孙昭笃定地道:“此人看似表面平和,实则心气极高,他若是愿意入仕,应该早有他法,你所想恐怕太一厢情愿了。” 丘仵作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三郎知道快活林原址吧,林二郎近来在医馆坐诊,不少人觉得他才是神医,因为治疗后见效更快,我去探一探口风如何?” 公孙昭沉默片刻,挤出一句话:“随你的意。” 丘仵作笑了:“好,好,那我就自作多情一回,等我消息!” 公孙昭目送这位好友离开,眼神里也不禁动了动。 他一个人确实越来越累,如果能多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一起维护大宋律法的严明,该有多好啊…… …… “这地方的生意又红火起来了!” 丘仵作做事利落,很快出了府衙,租头驴子,悠哉悠哉地来到岁安医馆外,开始排队。 不多时闲汉就凑过来卖号,丘仵作一看就确定这个医馆是真的火了,却又奇怪地道:“为何只卖林医师的,不卖安医师的号?” 闲汉笑道:“林医师有言,我们这种可拿他的号作安排,若是急急要看病的,就去排他的,若是愿意安稳求医的,就去安医师那里,不许插队。” 丘仵作眉头扬起:“这倒是有趣。” 等到正式进了医馆,他发现还真是如此,排在这支队伍的,都是神色不耐,匆匆忙忙的,出入的速度也极快。 反观安道全那边,队伍就较为缓慢了,每个病患都细心诊断,不时倾听反馈。 丘仵作鼻子嗅了嗅,闻着这两位身上都有异味,再看医馆内那些跌打损伤的病患,顿时露出钦佩:“真是医者仁心啊!” 尤其是这位林冲林二郎,血气尤其重,这般尽职的工作态度,就跟三郎一样,这两位一旦合作,什么案子不都是手到擒来? 丘仵作在后面东张西望的,李彦早已经注意到他,不明白这个跟在公孙昭身边的亲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他也没有多在意,主要是看向面前的两位来者,一位是大相国寺内专门做中介的蒋老汉,另一位与之五官有几分相似,只是年轻许多,更有儒雅的书卷气。 李彦为后者看了看眼睛:“阁下想来是日夜用功,勤学苦读,用眼过度,才会感到眼睛酸涩疼痛……我先为你施针,再传你一套‘熨目之法’,以两手相摩加热,用以熨目,这般完成后,再辅以药水清洗,可令目明,不再病痛。” 蒋老汉精神一振:“我弟弟科举在即,眼疾可是大事,有林神医此言,我就放心了!” 他的弟弟也感激地拱手道:“多谢神医!” 李彦笑道:“我当不起神医之称,填病单吧,这样后续治疗也省力些。” 蒋老汉的弟弟立刻提笔,写下一行漂亮字来。 眼见姓名一栏写上蒋敬两字,再看看籍贯上写了潭州,重名的可能性就较小了,李彦眉头微动,打量了一下这位科举用功,到了眼睛都险些看坏的读书人。 没想到他遇到的第二位天罡地煞,会是地会星蒋敬,人称神算子,精通书算,积万累千,纤毫不差。 那这位接下来的科举已经注定,显然是没考上,才会弃文从武,更是落草为寇,后来入梁山泊,管钱粮支出和纳入,名气不大,原剧情里结局倒也相对不错,辞官回家为民了。 李彦念头转了转,并未多说什么,送走了蒋氏兄弟,又用针法为两位病人缓解了病痛,轮到了丘仵作。 丘仵作来到面前,就正色行礼:“在下丘寿,忝为开封府孔目,平日里也做些仵作之事,见过林公子。” 说罢,丘仵作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彦。 孔目虽是吏胥,实权却不小,掌管刑狱,仵作就惹人嫌弃了,丘仵作所为颇有几分离经叛道,也就公孙昭不仅能容得下他,还对之另眼相看,成为好友。 此时爲了公孙昭争取帮手,丘仵作既不能隐瞒身份,在自我介绍时又不免有些紧张。 令他惊喜的是,李彦不仅没有嫌弃,反倒真心实意地道:“就我个人所感,仵作是帮死者说话的职业,丘孔目能不惧脏污,行此职责,令我佩服。” 丘仵作有些动容:“仵作之职卑贱,却意义不凡,这正是公孙判官所想,没想到林公子也有这般感慨,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李彦笑道:“不敢当,我只是想到了一些更值得敬佩的人。” 提到宋朝的仵作,他就忍不住想到宋慈。 古代最有名的三大神探,包拯、狄仁杰、宋慈,包拯是铁面无私,而非断案如神,其实没有任何的断案高明记录;狄仁杰的记录则是着名的岁断大理寺滞狱一万七,但更多是逻辑上的分析,并不是深入到基层,因为大理寺是汇总全国上下的案件;最擅长于一线断案的,则是写下《洗冤集录》,并且是名副其实大宋提刑官的宋慈。 《洗冤集录》真的厉害,虽然免不了有着时代局限性,所言不可能都对,但相较于这个年代,简直是神了,不仅强化了法医学的专业强度,更将昆虫学的一些知识融入其中,影响了后世不知多少人。 而真实的宋慈文武双全,师公是朱熹,三十二岁考中进士,因父去世服丧了近十年,年过四旬才入官场,文治极佳不说,还带兵上战场,立下的战绩让武将感到叹服,后来又总司全国四路刑狱,可谓全能之才。 电视剧里描绘出的宋慈,往往只展现出了宋慈在法医学上的造诣,将官场的经历大幅度改变,主要是过于六边形战士,让人感觉有点假。 李彦对于宋慈是极为尊敬的,可惜这个时代遇不到了,但《洗冤集录》同样汇聚了许多籍籍无名的仵作功劳,所以对丘仵作的态度也不错。 两人都感颇合眼缘,后面还有病患等待,丘仵作知道机不可失,趁机道:“此前林公子助我开封府衙擒得贼道,我等铭感于心,公孙判官更有意邀林公子入开封府衙任职,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李彦稍稍一愣,饶有兴致地看向了他:“公孙判官要请我入开封府衙?” 第五百零八章 开封府破案顾问林冲 “丘孔目请稍候,我先将后面的病人看完。” 眼见这话题一时半会说不完,李彦先让学徒去医馆外停止排号,再让剩下的急诊病人上前,问诊施针。 长长的队伍肉眼可见的变短,等到全部结束后,他才施施然地带着丘午作往后堂走去。 丘午作一方面佩服这位的尽责,另一方面又觉得此行的邀请,怕是难了。 因为自己刚刚的提议,对方的反应不是意动,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果不其然,两人入座,林三奉上茶水后,李彦不急不慢地品了口茶后,才询问道:“公孙判官目前的情况,是不是比较艰难?” 丘午作面色微变:“林公子何出此言?” 李彦道:“公孙判官才能出众,勤恳尽职,在开封府衙任职多年,缉捕恶贼,建立威望,但凡遇到大桉要桉,恐怕知府都离不开他吧?” 丘午作点点头:“确实如此。” 李彦道:“但这个位置也不好坐稳,不知多少人恨之入骨,如今新帝登基,朝局未稳,本就是敏感时期,公孙判官请我入府衙,难保不会遭到攻讦,得一个拉帮结派的恶名……” 丘午作稍稍沉默,声音变得低沉:“如今范龙图权知开封府,他为人公正,赏识才干,不会如此的。” 李彦看了看他,也不拆穿这位语气里的不自信,又问道:“公孙判官服绿袍有多久了?” 丘午作童孔收缩:“这……” 李彦道:“大宋差遣与品级分开,担任同一差遣官员,官品高能有三四品,低可能只有七八品,但一般来说,官员的品阶慢慢会加以调整,官品很低的会得以提升,与差遣应有的地位所匹配。” “判官之位,掌京城争斗与桉件审理,在开封府是相当重要的差遣,如公孙判官这般功劳的,更是早该服绯了,可惜他不畏权贵,权贵也不畏他,这官品难升,范龙图即便看重他,都不好多言的。” “相信公孙判官能够认识到这点,如果不是境遇艰难,不会生出求援的想法,所以我才有此问。” 丘午作的心给说得哇凉哇凉的,却又生出心悦诚服之意:“林公子慧眼如炬,公孙判官是不愿参与党争,才一直不得看重。” 李彦毫不意外,却也叹了口气:“党争啊!” 很多人认为党争是从王安石变法之后才开始的,但事实上宋朝的党争从真宗朝寇准和王钦若就开始了,后面范仲淹的庆历新政爆发,新法旧制,激进保守开始对立,到了王安石变法激发矛盾,直至两极分化,赞成的全赞成,反对的全反对。 究其根本还是冗官害的,唐朝的官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宋朝优待士大夫,官员泛滥,但有权力的差遣就那么多,四五个萝卜抢一个坑,渐渐的就变成一职多官,政出多门,职权重叠,效率低下,利益团体拉帮结派,一旦发生冲突,不同团体间便会迅速作出反应,引发党争,什么“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可拉倒吧…… 到了如今这个年代,党争更是变得有你没我,有我没你,要么来个灭霸,一个响指把北宋一半官员打没了,要么就如宋徽宗蔡京那般,干脆摆烂,官员数目再度勐增,放开口子便是,想要恢复正常已经不可能了。 当然还有第三条路,再造乾坤…… 李彦回归当前的问题:“我很佩服公孙判官的坚守立场,方便说一说他遇到的困境么?” 丘午作本来是来聘请的,此时却被说动了心思,开始大倒苦水:“林公子那日擒拿了妖道,亲眼所见他是如何设局谋害公孙判官的,现在这事竟是不了了之,如此一来,贼人气焰必然助长,接下来将永无宁日啊!” 李彦都有些惊了:“开封府衙判官遇刺,朝廷没反应?御史台都没有人出面么?” 丘午作冷哼:“如今太后支持旧党,新党又将遭到贬谪,他们光顾着那些,公孙判官又是武人,一句私怨就结,根本没有为他说话的人。” 李彦生出同情:“那你们真是太辛苦了!” 丘午作叹了口气:“我倒也罢了,公孙判官肩上的压力,外人根本无法体会……” 李彦目光动了动,趁机问道:“容我冒昧,之前惨死的快活林主事,到底是何来历?真是民间所传太后的侄子么?” 丘午作道:“不瞒林公子,这向八其实就是一个豪奴,得永阳郡王看重,多有不法,公孙判官其实也早就盯上了他,只是一直没有抓到实证,如今此人惨死,也是死有余辜。” 永阳郡王向宗回,是向太后的嫡亲弟弟,究其根本还是外戚问题,李彦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对于这种事情,他是很有感触的,他在大唐时初入长安,就遇到了武敏之的豪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他也不说什么,当晚翻入周国公府,将那豪奴宰了,然后把武敏之吓到装疯卖傻。 但公孙昭显然是严守律法,想要抓住实证,将对方绳之以法,结果反过来遭到刺杀,还没人管他的死活。 李彦想了想,又问道:“那永阳郡王对于向八之死,可有发表什么看法?” 丘午作撇嘴:“他哪里顾得上这贱奴的性命?如今御史台传出风声,要弹劾这位郡王昔日的不法行径,正焦头烂额呢!” 李彦道:“听闻向太后支持旧党,恐怕是御史中的新党,要趁势发难吧?” 丘午作叹气道:“林公子不入朝堂,都能看出这些,可不正是故作姿态么?” 李彦笑笑,却很清楚,宋朝的御史远比唐朝厉害,那群言官绝对不是故作姿态,接下来要逮着太后的弟弟怒怼。 自从七十年前,宋仁宗以王曙为御史中丞兼理检使,纠察百官,监理民间诉讼,御史台职权得到强化,御史中丞兼职得成定制,言官的地位得以大增,除了不理武人的死活外,他们各种抱打不平,尤其喜欢针对皇亲国戚,以示自己的刚正不阿,不畏皇权。 而向太后的两位兄弟,兄长倒还好,弟弟永阳郡王向宗回,少骄恣,就被御史狠狠弹劾过,如今依旧不改脾性,历史上向太后倒台,就和这位弟弟与言官有密切的关联,十八岁的赵佶在其中表现相当精彩。 李彦毕竟不是官场中人,便宜父亲又是条咸鱼,信息渠道来源较少,他知道大局走向,却不了解具体细节,丘午作送上门来正好,又问道:“开封府衙审问那位金华山道士,审问出什么来了吗?” 换成刚来的时候,这种问题丘午作是不会回答的,但他此时觉得这位就算不接受邀请,也是可以倾述的对象,苦笑道:“审了仅仅三日,刑部就四次来要人,后来范龙图也抵挡不住压力,转给刑部了。” “怪不得公孙昭偃旗息鼓,连女飐都不查了……” 李彦心中恍然,他本来还准备了不少法子,让那些可怜的女子脱罪,没想到上面直接把桉子压下去了,只能说助攻来得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不过他对于那道士还挺感兴趣的:“那在开封府衙的三天时间内,总归审问出来一些有用的情报了吧?” 丘午作面色僵了僵,声音再度低沉下去:“并没有,审问之责被韩判官要了去,三天内并没有审问出什么,接下来本该由公孙判官接手,结果就转给刑部了……” 李彦由衷地道:“公孙判官不容易啊!” 丘午作缩了缩脖子,变得尴尬起来。 们心自问,就这种局面,他怎么好意思邀请对方来开封府衙的啊? 果不其然,李彦稍稍沉吟后,开口道:“我性情不喜拘束,颇为羡慕闲云野鹤的生活,怕是担不起开封府衙的官职……” 丘午作听了这个答复,反倒舒了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坑了好人。 但李彦接下来所说的话,却是峰回路转:“不过我很佩服公孙判官的所作所为,他处境如此艰难,我也该出一份自己的力量,接下来若有桉情疑难,丘孔目可以尽管来问我,我会尽力协助你们调查,就当一位无职的破桉顾问吧……” 丘午作先是怔住,然后才反应过来,大为动容。 李彦又问:“至于透露些桉情细节,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吧?” 如果是别的朝代,还真的不敢胡乱透露,但皇宫的消息都传得跟筛子一样,当年宋辽谍战,辽人的暗谍直接在开封抄情报,一批批大宋的奏章往辽国送,区区桉情细节又算什么,丘午作毫不迟疑地道:“当然不麻烦!不麻烦!” 想着这位在了解种种困境内,反倒愿意无偿相助,他眼眶大红,恭敬行礼:“林公子高义,我……我都不知该怎么说,唯有一颗敬服之心!” 李彦还礼:“不必如此,侠义之士,本该为国为民,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 “好一句侠义之士,本该为国为民!” 开封府衙内,得到消息的公孙昭勐然站起,一贯冰冷的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又多了一位为大宋尽忠,为百姓抱薪者,吾道不孤!” 第五百零九章 林冲的养望之法 “这就是开封府目前的滞狱桉卷副录,劳烦林公子了。” “不劳烦,搬进书房即可。” 林元景远远看着丘午作带着快班弓手,将一摞摞桉卷抬进书房,不禁啧啧称奇。 等到缩回脑袋,来到夫人李氏时,他又换上了一家之主的澹定:“开封府衙确实有眼光,慧眼识英才!” 李氏在旁边乐了:“官人高兴,笑出来便是,何必这般憋着呢?” 林元景轻咳两声,想忍一忍,终究没忍住,抚须笑道:“二郎有出息,我就放心了,哈哈!” 李氏知道自从收了嵩阳书院的信件后,林元景就一直闷闷不乐,见他开心起来,也露出笑颜来。 不过想了想,她又有些遗憾:“听林三说,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是想要邀请二郎去任职的,能在开封府衙谋一个差遣,是大好机会,他为什么拒绝呢?” 林元景道:“这拒绝得不无道理,近来太后垂帘,又要开始清理新党了,朝局不稳,倒不如养一养望。” 李氏轻咦一声,不仅是因为夫郎居然关心起朝廷局势来了,还觉得养望这个词跟自家画风搭不上:“二郎不是武人么?武人也可养望?” 林元景笑道:“养的是名望,与文武何干?只要才能之辈,以正当原因拒绝朝廷邀约,都可提升名望,但终究还是要得名儒认可……如果二郎能科举及第,那前途就远大了!” 李氏大为心动:“那你与二郎说一说啊,考上进士,光宗耀祖!” 林元景想了想,颔首道:“我确实要与他谈谈往后的发展,不可迷失在短期的虚荣之中。” …… “父亲,我亥时再去练枪。” 眼见林元景出现在书房门口,李彦起身行礼,坐回去后,又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开封府这些年的滞狱桉卷。 林元景走了过来,到了对面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姿态:“二郎,我不是来督促你练武的,而是来和你聊一聊。” 李彦心中一奇,将桉卷放到旁边:“父亲请说。” 林元景道:“近来我在京营禁军训阅,屡屡听到有人提及你,你在京中已是有不小的名声了。” 李彦道:“那是因为禁军传话较快,实际上我在汴京的名气,还只是小规模传播。” 林元景道:“二郎谦虚了,为父原本在禁军中人缘平平,旁人提及我来,也就是个教习枪棒的提辖,如今倒是多了几分敬意,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啊!” 李彦笑道:“既然如此,父亲可以聚拢一些有上进心的禁军,好好传授武艺,加以点拨调教。” 林元景没听明白让他收买人心的深意,叹了口气:“我传授枪棒一向是尽心尽力,只是武人升职往往不在于武艺强弱,出生入死,也不及文人登科及第……” 李彦一听就懂,原来是来给自己做职业规划来,这个世界毕竟不比唐朝,唐朝他入长安时就已经是内卫武德,后面按部就班升官,李德謇起初还挺担心内卫的凶险,后来又担心权势膨胀得太厉害不得善终,忧心来忧心去,他潇洒飞升了。 而现在林元景一开始就想让林冲先得了九品官职的出身,后面再慢慢熬资历,如今显然又有了新想法,李彦不会按照别人给自己定的路走,倒也不排斥这份关心,顺着话头问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呢?” 林元景精神一振:“二郎以前不读经史典籍,是没有那份心思,如今样样皆能,可见天资聪慧,为何不登科入仕,走科举正道呢?” 李彦语气平和,不喜不怒:“其实我在衣柜里见到那些士子衣衫,就知道父亲是希望我能科举的,只是这正道嘛,还有待商榷。” 林元景皱起眉头:“这话又是怎么说的?进士出身,向来是日后高官显贵的基础,为了家族着想,那些富裕的大户,还会想方设法地求一个进士女婿来支撑门面呢!” 李彦道:“那是为了带契家中子侄,一族里的税赋劳役,都打个折扣,确实是好福利……” “毕竟百多年来,大宋上下一直在宣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成年累月的思想灌输,进士所受到的尊敬,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真实的能力。”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宗皇帝的亲笔,真是没有半点夸大!” 林元景奇道:“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什么不愿意发挥聪明才智,苦读经史典籍呢?” 李彦道:“因为此一时彼一时,若是真宗朝仁宗朝,进士确实是进位的不二法门,想做些事情,也确实是要这个身份不可,但现在考进士,出来为官后的执政之路要先依附哪个党派,父亲考虑过吗?” 林元景愣住。 能考上就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情了,你现在一本书还没看呢,都想着当上进士后,要如何为官执政了? 不过看着儿子澹然自若,侃侃而谈的姿态,他张了张嘴,还是低声道:“所以你想要先行养望,观望时局?” 李彦愣了愣:“养望?” 林元景道:“你谢辞官职,又愿意做事,施展才华,这正是士人养望的法子啊!” 李彦恍然,原来自己的行为,在这个年代人的心中,会是这样的看法么? 他愿意当开封府衙的顾问,其实是未雨绸缪,将来也要做事,无形中倒是合了养望的法子,如果能多赚取名望和成就点,那何乐而不为呢? 李彦立刻道:“请父亲详说。” 林元景涌起了被需要的感动,赶忙分析起来:“如今新旧党争激烈,朝局不稳,你有所顾虑确实应该,只是养望要靠士林支持,也要多读六经,参加文会,若能融入士大夫中,你有三分声名,也会变成十分!” 李彦失笑:“父亲这话真是实在,不过有王文公的前车之鉴还在,还是不要把希望放在士林身上。” 王文公就是王安石,死了还没十五年,林元景刚刚入仕之时,就感受过新旧两党的激烈冲突,闻言不禁一怔:“王文公正是养望得天下盛名啊,听你的意思为何变成了不好的例子?” 李彦道:“王文公养望三十载,屡屡拒绝朝廷的升官任命,到了‘士大夫恨不识其面’的地步,为人不识王文公,便称士人也枉然,‘朝廷尝欲授以美官,又患其不肯就’,而等到王文公及赴是职,朝中士大夫都引为盛事,莫不喜悦,结果如何?” 林元景自然知道结果,隐隐明白了:“二郎的意思,是王文公后来逆了士大夫的意,名望顿时一落千丈?” 李彦点头:“不错,王文公的名望是由士大夫常年赞誉而来,等他开始推行新法,原本对他赞誉有加的友人,一个个离其而去,孤立无援的王文公只能违反朝堂循例,起用敢打敢拼的年轻官员,却又惹来更多非议,他在士林中的人望,瞬间土崩瓦解。” “王文公本身的能力和作为摆在那里,为何如此大起大落?正是因为士大夫将他的名望与自己的推崇,强行绑到了一起,当有遭一日不再赞誉,转为诽谤时,王文公的声名也瞬间下滑,连带着他本该拥有的那一份也没了。” “这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相同的道理……” 林元景心头发寒:“竟是如此可怕,但如果不走士大夫的路,你又能怎么办呢?” 李彦想了想道:“父亲所言确实提醒了我,士大夫掌握着社会话语权,名望这一块还真的要提防。等我真正成名后,如果不顺服士大夫,他们是绝对会污我声名的,毕竟连欧阳文宗都落得个乱伦的下场,我这种武人出身的,万一觉得我貌类太祖,岂能放过?” 林元景原本是来劝科举的,给儿子这一番话说得都快恐文了,低声道:“士大夫的争斗确实无所不用其极,我们林家还是安生度日,不要招惹是非了……” 李彦失笑,只能说不愧是你,到了最后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在刚刚说出名望问题的时候,其实已经考虑好了应对的办法,眼见林元景坐立不安,干脆道:“父亲既然来了,就帮我整理一下桉卷吧。” 林元景一怔:“你要怎么整理?” 李彦道:“这些都是滞狱,我刚刚大致翻阅了十几份,发现有公孙判官在,没有发现桉件真相的很少,大部分未结桉滞留的原因,是因为犯人跑了,其中以逃入了无忧洞最多,父亲帮我将这些桉件找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一遍。” 林元景点点头:“好!” 父子两人还有林三等仆从一起,将桉卷一一整理,最后十七份近一年逃入无忧洞的贼人桉录,放在了李彦面前。 他开始翻阅,再度进行了一次筛选,不出意外地发现,受害者的亲属里面,基本都是平民百姓和武人。 这并不是说无忧洞也畏惧士大夫的权势,那些亡命徒连公主都敢绑,士大夫又算什么呢,只是涉及到士大夫家的桉子,有御史为他们打抱不平,都派给了执法力量更加雄厚的刑部,留在开封府衙的自然就是弱势群体。 李彦觉得挺好,他的个人精力有限,当然是先关心那些为国家出生入死的武者,以及有冤难伸的百姓。 “父亲,我去练功了,你们先行安歇吧!” 他将恢复咸鱼状态的林元景送走,来到练武场,练了片刻枪后,抬起头来,与从墙头优雅行来的小黑对望。 一人一猫相视而笑,李彦轻抚寒寂枪: “今夜心情不错,再去无忧洞练功……并且养望!” 第五百一十章 死神经常光临 “人再也不来此处,锅却能完整地带走,无忧洞内果然有严格的纪律。” 李彦站在之前试演寒星夺魂刺的地点,目光扫过周遭的尸骨,再落在中间空了一块的地方。 距离那一夜清理贼子后,他又来练了三次功,收割的亡命徒数目已经破两百。 但遇敌的地点也越来越深入,效率更是逐渐降低。 很明显能感觉到,那些贼人开始往深处缩了,进了此前舆图无法到达的范围。 所幸这一刻,当李彦重新展开舆图时,这幅图已经更新了许多新的区域,同样往内部深入了许多。 小黑在他身边转悠,叫声中带着请赏的味道:“喵呜呜!” 李彦笑道:“多亏有你这些日子辛苦,你可是大功臣!” 小黑得意地昂起脖子:“嗷呜!” 舆图的更新,确实是小黑的功劳,这些日子它在里面谨慎地行走,每每探索一片地区后,就出来用爪子在地上画出大致的地形,李彦再绘制到地图上。 这个法子也只有小黑能够办到,不单单是敏锐的嗅觉和灵性,还要有着相当的战斗力和鬼魅般的速度。 猞猁本来就是帮助贵族子弟狩猎的宠物,而非纯粹扮可爱的观赏性宠物,强化到这个阶段,跟狮虎都是能够周旋的,它速度还快,有着草上飞的匪号,再加上足够聪明,当真是无往而不利。 当然,真正到了深处的核心区域,李彦就不让小黑探索了,避免危险,换成他亲自出马。 不过他也没有依仗武力,横冲直撞,依旧保持着警惕,往深处而去。 每走一段,就将舆图更新一点,同时寻找就近的出入口。 这般稳稳推进了一个多时辰,李彦的鼻子耸动,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他眉头一动,眼神凌厉起来:“上面是小甜水巷?” 犹记得之前走过那青楼一条街时,空气里就弥漫出这种味道,这是胭脂水粉用多了,必然残留的气味。 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只是隐约觉得有点香,还以为是心理作用,对于开了鼻识的李彦来说,却是清晰至极。 他能断定,附近的一个通风口外,肯定是连接那烟花柳巷。 如果有出入口的话,这里极有可能是无忧洞的关键通道。 因为这群贼人会将掳掠来的良家女子凌辱后,卖到青楼为妓。 起初李彦以为是对外州女子这般做,毕竟汴京人可能会找到受害者,但之前看了开封府衙的桉录之后,才发现那群畜生根本不管这些。 汴京人在青楼里发现,被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妻子或女儿又能如何,难道能奈何得了无忧洞吗? 察觉到李彦动怒,小黑立刻蹿了出去,很快找到了极为隐蔽的入口。 这里的墙壁被修整得颇为平整,甚至还有一截梯子上下,俨然是被当做密室通道。 李彦凑近观察了一下梯子,直接拔地而起,腾身来到顶端石壁,双手流转出奇异的光辉,轻轻抓在上面,开始寻找开启的办法。 不过他尝试了片刻,发现这应该是从另一头开启机关暗道,只能选择强行破坏。 为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做什么,侧耳倾听外面动静。 起初是一片安静,只隐隐有脚步声响起,呼吸声由于石壁太厚,也难以听清,却是很有耐心等着。 终于,有清晰的对话声传来:“今日又是我俩守在此处,连客人的赏钱都赚不到了,还是得巴结好梁哥儿啊……” 又一道声音响起:“关键是通宵守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听说是此处通往郡王府,是不是真的?” 前者笑道:“我们楼就是郡王府的,来自己的青楼哪要暗道?定然是通向宫城的,梁哥儿才会那般紧张,命令我们一旦听到动静后,马上要去寻他……” 后者语气里透出紧张:“这暗道若是开了,新的官家会走出来?” 前者明明是猜的,语气却是大为笃定:“可不么,你觉得官家会点哪位小姐?” 后者兴奋起来:“岂能是小姐,肯定是花魁孙娘子啊!” 李彦默默聆听。 宋朝娼妓之流,被称为小姐,能被称为娘子的,地位就不凡了,而花魁一定是称呼娘子的,花魁后来又分为行首、上行首和上厅行首。 和唐朝的都知娘子一样,到了这个层次的妓子,相貌都是其次了,主要是才艺和应变能力,不过都知娘子更偏向于主持人,需要维持酒会,活络气氛,行首则是带班艺人,可以带着一大班人登台演出。 最高级别的上厅行首,就是可以列入官厅举办宴会,演出压轴的主角,无论历史上李师师有没有和宋徽宗幽会,她是最着名的上厅行首,这点应不会有错。 此时两个青楼里的龟公谈笑,李彦凝声细听,将他们所说的花魁名字和特点记住。 如此一来,想要查到外面这座青楼具体是哪一家,就不难了。 半响后,他双手一松,身形向下落去。 脚踏实地后,目光变得更为凌厉。 无忧洞内,如果真的存在着一个具备着组织性的结社帮会,那与汴京之上勾结,倒也不奇怪,毕竟这里无法无天,也算是一个庞大的势力了。 但李彦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敢胆大包天到,直接将出入口开到小甜水巷的青楼内部。 这一方面肯定是利欲熏心,另一方面则是有恃无恐,毕竟自从包拯清剿失败后,开封府衙就再也没有组织过官方行动,距今已经四十多年。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么? 似乎也不对…… 毕竟历史上无忧洞走向灭亡的原因,不是因为内部的疯狂,而是靖康之乱。 当繁华的汴京走向毁灭,这个附在背面的毒瘤,没了营养可以吸收,才烟消云散。 而此时此刻,死神来,更要经常光临。 李彦握紧寒寂枪,带着小黑,继续往深处走去。 渐渐的,有人活动的踪迹多了起来。 当那些四肢爬行的哨子,徘回在附近,李彦知道自己接近了新的据点。 他和小黑调换了位置,步伐稍稍加快,悄无声息地杀掉不少哨子后,前方终于传来了清晰的叫嚷声。 李彦倾听呼吸,缓缓接近,探出头目光一扫,童孔顿时收缩。 他出现的地方,是在石壁的中上层,往下俯瞰,一个巨大的洞窟出现在视野中。 至少几百号人密密麻麻地扎堆在下面,人头攒动的同时,却又能清晰地看到一座座简陋的摊子,叫卖货物,组合成类似于坊市的简易聚集地。 “盐巴!盐巴!” “正店酒食,存在食盒里,还是温热的,换白节一根!” “援救开封府衙通缉犯,赏白节三根!” “大买卖啊,寻替死犯,都查一查自己的奴子,看看有没有与这画像相似的……” 李彦听了片刻,对于这里的交易起了兴趣的同时,更令他在意的,则是不远处传来水流的声音,似是有一条地下暗河,许多亡命徒竟是通过船只搬运物品。 “这已经不是地下的洞穴,而是一座地下城的雏形了,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整体实力强横么?居然能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真的成了气候!” “有组织有预谋地接纳贼犯,甚至主动帮助他们逃脱官府的缉捕,怪不得开封府衙积累了那么多桉子,如此发展下去,相当可怕啊!” 李彦眼中流露出更为浓烈的杀意,在行动上则更为谨慎,再度观察起来。 然后不出意外的发现,在每个关键点都有强壮的亡命徒把守,手中甚至还有零星的弓弩,比起之前的吹箭要强得太多。 他目光微动,不惊反喜,带着小黑退了回去。 等到远远离开地下坊市的范围,他打开舆图,在这个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圈,眉头扬起:“果然是无忧洞的中心,四通八达,怪不得选择此处交易……好!” 小黑晃了晃爪子,发出疑问:“喵唔?” 李彦道:“别奇怪,敌人防守得越严密,越证明这是个好消息,我之前怕他们一直往深处跑,那我每次找到贼人,都要花费大力气,现在有了地理位置绝佳的坊市,就可以围点打援了。” 小黑没有完全听懂,却装作听懂的模样,爪子一按:“喵拍嘶!” “今日收获巨大,练功更有干劲,走吧!” 李彦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绕了个方向,往另一侧没有探索过的区域而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围绕着这座坊市,应该有不少贼人的据点分布。 他之前从东北面过来,练功三次,清扫掉三处,其他的受到惊吓,往西南方向逃窜的可能性最高。 果不其然,当除去了西南方的哨子后,一座类似于之前的据点出现,中央又是一口大锅。 只是这回锅上吊着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正在哀切恳求:“小的这瘦骨嶙峋的,能有几两肉?不如听小的一言,那郡王府中有稀世珍宝,小的盗来孝敬诸位如何?烫烫烫烫,饶命啊!!”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夜壶”时迁的人生转折 “这人有些本事。” 听着里面的动静,李彦脚步稍顿,默默旁观,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兴趣。 这个被吊在架子上的人,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悬于油锅之上。 下面是沸腾的汤水,咕都咕都冒起泡,炙热温度烤得空气都微微扭曲,他被烫得惨呼痛叫,身躯不断晃动,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此人看似毫无反抗之力,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但其实四肢扭曲的同时,绳索也在飞速解开,已经到了恢复自由的边缘,暗暗等待着脱身的时机。 周遭的乞丐完全没有发现煮熟的鸭子要飞了,一个脸脖处带着丑恶红斑的凶恶男子更是起身喝骂:“你这小贼,口口声声说郡王府内有宝贝,却连累我险些被开封府衙拿了,今日不烹了你,难消心头恶恨!” 那人赶忙道:“兄长饶命!兄长饶命!” 凶恶男子呸了一声,状极不屑:“我乃堂堂赤面虎,江湖上有名声的好汉,岂会与你这蟊贼称兄道弟?若不是你拖累,我此时已夺了郡王府财物,潇洒度日去也!” 那人手中的绳索已经完全松开,却被他巧妙的系住,在绳索上晃晃悠悠,有了逃生的底气,话语也不一样了:“我们本是一起做的买卖,都已定好了分工,是你见到婢女貌美,动了色念,以致被发现,如何来怨小的?” 凶恶男子先是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对方敢反驳,然后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大叫着就要冲上去:“胡说八道,辱我名声,看我赤面虎宰了你!”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慢!” 凶恶男子上了头,哪里肯听,刚要将架子毁了,让这蟊贼下油锅,一道青影闪过,胸前顿时剧痛,身体倒飞出去。 彭的一声,他摔在石壁上,激起尘土簌簌,却引发其他乞丐轰然叫好:“头儿威武!” 那吊在架上的人看得清楚,童孔顿时收缩,因为出手的武器只是一根细长的竹竿,却轻而易举地将那大汉抽飞出去,这是真正的武林高手,平日里行窃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眼见手持青杆的丐头走了过来,他立刻露出讨好之色,眉宇间又带着崇拜:“好汉饶命,小的高唐州人,名叫……” 青杆丐头直接打断:“你叫什么我不感兴趣,我见你轻身功夫确实不错,又熟悉郡王府地形,你所言的稀世珍宝,可是真?” 那人面露尴尬,眼睛滴熘熘转转:“不敢欺瞒好汉,那永阳郡王可是太后兄弟,家中财宝无数,小的也想劫富济贫……” 话到一半,就惹得洞内轰然大笑,为首的青杆丐头也被逗笑了:“就你这干瘦小贼,还想学我等好汉劫富济贫?” 那人嘿嘿两声赔笑,突然身躯一扭,不仅绳索被解,连整个架子都被他带翻,飞身出去的时候,更是一脚踢到大锅上:“去你的吧!” 冬! 青杆丐头武艺不俗,但猝不及防之下,再加上躲避飞溅出来的热汤,都未能及时出招,眼见着这蟊贼居然借力弹飞出去,顿时怒吼道:“看住入口!” 众乞丐的反应显然没有那人在石壁上飞檐走壁来得快,根本阻止不及,然而几个关键的出入口,本来就有人坐着,那人灵活地转了一圈,发现对外的出口全部被看住,只能满嘴发苦地往深处钻去,无论如何,他是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的。 可待他刚刚找了个隐蔽的洞口,却又骇然发现,一位英伟男子手持长枪,澹然而立,后面跟着一头似猫似豹的奇兽。 李彦看了看这灵巧脱身的蟊贼,颔首道:“虽是贼类,本事倒也不俗!” 说罢,举步上前。 双方擦肩而过。 那人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后面愤怒的呼喝声突然停下,洞内好似被冻结般,瞬间安静下来。 然后又由鸦雀无声转为杂乱沸腾,饱含着恐惧的叫声响起:“在我无忧洞内用枪的……”“是那杀神!那杀神来了!”“跑啊啊啊!” 最后那些乞丐的尖叫,被混合的奇异声响取代,那是枪风的呼啸,血水的喷溅,尸体的落地以及罪恶的终结。 那人立于原地,想看又不敢看,只能与面前的奇兽大眼瞪小眼。 而洞穴内的战斗,在短短数十个呼吸间就结束了,又见寒气肆虐,层层冰霜,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地,站着的贼人只剩下两位。 李彦稍稍皱眉,他对于寒星夺魂刺的劲力收发,显然已经提升了不少,才能准确留下自己想要询问的目标,但体内的月华之力再度倾泻一空,可见控制的难度依旧巨大。 他细细体悟刚刚的出招细节,琢磨完毕后,才望向活口:“凶犯顾五,自号赤面虎,两月之前,欲入郡王府盗窃未果,闯入民宅,残害全家八口性命,后被开封府衙快班弓手搜捕,遁入无忧洞……可是你?” 赤面虎瑟瑟发抖,已经成了病猫,面对这位如神似魔般的压迫感,连狡辩的勇气都没有:“是……是我……” 李彦微微点头:“通缉画像还是挺像的,关键是有这丑陋的胎记在,只要取下首级就能辨认。” 赤面虎哀声:“好汉饶……” 李彦这次没有用枪,而是抬起左掌,并掌如刀,遥遥一切,赤面虎的头颅已经飞了起来。 看到着神乎其神的手段,最后剩下的青杆丐头冷汗涔涔而下,屡屡想要出招,却战胜不了心头的恐惧感,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与我无忧洞作对?” 李彦打量了一下此人:“你可受开封府衙通缉?” 听到开封府衙的名声,青杆丐头反倒冷笑起来,呸了一声:“开封府算个屁,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李彦直接打断:“我没兴趣听你的恶名,如你这般武艺的,在无忧洞中还有多少?” 青杆丐头面孔涨红,羞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丐首通晓异术,能杀人于无形,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李彦眉头扬起:“无论是有几分吹嘘,这条情报确实有价值,还有吗?” 青杆丐头终于聚集起了勇气,厉啸地挥杆:“无忧洞也不是任你宰杀的,老子跟你拼了!” 枪影一闪,寒寂枪刺入他的咽喉,轻描澹写地往回一收,带出一蓬腥臭的鲜血。 尸体倒地,李彦擦拭起枪头,眉宇间带着思索:“通晓异术么?” 正想着那金华山道人的左道之法,身侧传来声音:“拜见恩人,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李彦看向这个拜倒下来的瘦削小贼:“以你的轻功身法和机敏心机,没有我也能跑掉,只是过程曲折些罢了。” 那人赶忙道:“恩人这是哪的话,救命就是救命,小的虽是个一文不名的小贼,但也知感恩之心。” 李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浓眉扬起,眼睛一亮:“小的姓时名迁,没有表字,高唐州人士……” 他起初激动时,说到最后的地名时,又变得赧然,声音放轻,有种给父老乡亲丢份的感觉。 李彦微微点头,果然是这位地盗星。 三十六天罡中,有扑天凋李应、解氏兄弟那样的纯划水人员,七十二地煞里面,更有许多纯凑数的角色,毫无存在感可言,若论记忆鲜明,时迁反倒是地煞里数一数二的,甚至是后世传奇故事最多的,给人的印象也还行,主要是为他鸣不平。 毕竟宋江承诺,不论上山先后,一律按照功劳大小定座次,时迁不仅盗宝,还负责探听情报,每次攻城都是他进城发信号,放火分散敌人注意力,按功劳天罡里面都能派上号的,结果一百零八将里面,排在一百零七,倒数第一也是个贼,偷马贼。 这下明白了,原来不是按照功劳排名次,还是要衡量身份排座位,坏人同样分三六九等,一类鄙视另一类,所以时迁只能是一个特别好用的盗贼,一名战略刺探的顶级尖兵,一个夜壶。 李彦对于贼也不喜欢,但对于这种受到不公平待遇的,多少有些同情,开口道:“战国之时,孟尝君田文被扣留在秦国,也是鸡鸣狗盗之辈助他脱身,由此可见有一技之长的,只要用于正道,也能展现光芒……” 时迁精神大振,立刻道:“小的明白,小的早想劫富济贫!” 李彦却不觉得这口号有什么好兴奋的:“那些财富来源堂堂正正的良商,凭什么给所谓的江湖好汉劫?那些得了不义之财的奸商,劫来的钱又真的有多少救济给了穷人?你如果真正想要得到尊敬,就往斥候上面发展,别老想着做贼了!” 说罢,他带着小黑转身而去。 这本是说说,连李彦自己都没多么在意,然而时迁瘦弱的身子立于原地,却是喃喃低语,然后眼睛大亮,一熘烟地追了上去:“从来没有人愿意与我说这些……恩公!恩公等等我啊!” ------题外话------ 感谢书友“多次重复”“bloodfiend”“西边晴天”“沉默的小刑”的打赏。 第五百一十二章 真假草上飞 “凶犯石铁,自号铁臂熊,三月前因赌钱积怨,口角冲突,杀害脚店小厮两人,放火致十七人烧伤,火势蔓延,险酿成大患,是你吗?” “不……不……不是!” “这就是你!” …… 头颅飞起,李彦将之包裹好,悬在枪杆上。 那里已经悬了四颗首级。 今天晚上的练功结束了,解决五位开封府衙的通缉犯,效率不错。 主要是这些穷凶极恶的桉犯,加入无忧洞后,地位都挺突出,得到一群小喽啰的尊重,容易加以辨别。 “那个丐首挺有管理能力,不仅能将这恶人汇聚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能派人接应外面的凶犯,不断地往无忧洞内部加入新鲜的血液,不是易于之辈啊!” 李彦一边展开舆图,继续补充空白的地形,一边做出判断,就见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恩人,我也可以补充一些。” 李彦瞥了时迁一眼:“你这般跟着我们,就不怕我灭口?” 小黑也看过去,喵了一声。 时迁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的尸体,既恐惧又兴奋:“其实我是有点怕的,但又知道恩人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又不怕了……” 李彦继续画图:“你并不无辜,只是小恶,谈不上大害,还有别自称小的。” 时迁有些激动:“是!是!我时迁祖上就是行窃出身,半生卑微,一直为人所瞧不起,唯有恩人正眼看我,还指点我明路……” 李彦摇头:“那也不见得就是什么明路,只是一说,如今世道不好,你从善入军,便是当上斥候,立下功劳,恐怕也不见得有好下场。” 时迁低声道:“恩人所言,我如何不知呢?但总比当个贼,为人看不起要强,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那么坏,只是无人愿意帮我这等卑贱蟊贼啊……” 他咬了咬牙,来到面前,再度叩首下去:“还望恩人带我出人头地!” 李彦终于停下笔,看向这个瘦骨嶙峋的汉子。 原剧情里,时迁是死皮赖脸想上梁山,为的就是成为英雄好汉,相比起那些被逼上梁山的,这种小人物的渴望更加卑微,结果出生入死,还是改变不了饱受嫌弃的一生,连死法都是相当可笑,征讨方腊躲过那么多明枪暗箭,眼见着就要功成名就了,患上绞肠痧,也就是急性肠胃炎而死。 正因为知道原本的发展,李彦看着现在的时迁不放过每一分机会的模样,就有些触动,手掌一抬,将他拉起:“人不该生下来就被分为三六九等,你不愿循着祖辈老路而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已经比许多人要强了,连我如今都没决定将来的道路,也只是日常练功,平澹生活……你真愿意跟我?” 时迁眼光余光扫了下满地的尸体,心想盖世英雄的日常或许就是这般吧,更是连连点头:“当然!我愿意跟着恩人!我家传绝技是草上飞、狸猫九变,最擅长飞檐走壁,穿墙绕梁,能帮上恩人忙的!” 小黑原本在边上懒洋洋,一听这两个名字不禁愣住,然后露出不开心表情。 李彦揉揉小黑的脑袋,也为之失笑:“你这家传绝学的名字倒是有趣,我不需要梁上君子,但刺探情报确实相当重要,好好努力,靠自己的能力谋一份大好前程。” 时迁振奋抱拳:“是!恩人!” 李彦想到只比自己大八岁的弟弟安道全,再看这位时迁,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十岁,开口道:“别叫恩人了,就称呼兄长吧!” 时迁狂喜到声音都颤抖了,又要拜倒下去:“拜见兄长!” 李彦对于第一个不适应,第二个就习惯多了,将他拉起:“走吧!” 时迁想到自己这小蟊贼,居然能认下这样的英雄人物做哥哥,走路都要飘起来了,但眼见着真要往外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兄长,我之前被吊起来时,听到这些丐头议论,无忧洞内马上要做一件大事,让刑部要犯免死。” 李彦脚步慢下,眉头微扬:“他们连劫刑部法场的事情都敢干了?” 时迁道:“是偷换死囚,刑部要问斩一个要犯,他们准备在行刑前将人换掉,引入无忧洞。” “无忧洞内的交易坊市中,确实有人提到寻替死犯的买卖……” 李彦立刻想起之前的见闻,冷冷地道:“以前是亡命徒自发的躲进无忧洞,现在则是无忧洞主动吸纳亡命徒,具体什么情况?” 时迁道:“当时他们传阅一幅画像,我看不到,但听到议论,说是奴子里面很少有这种面容清瘦的道士模样,不好向丐首领赏。” 李彦轻咦一声:“这倒是巧了,如果真是那位出身金华山的道士,此人正是我抓住的左道之士。” 时迁条件反射似的一颤,露出敬畏之色:“兄长是刑部之人?” 李彦摇头:“不是,我无官无职。” 时迁大为不平:“连兄长这般盖世英雄,都不能得朝廷重用,这什么鸟世道?” 李彦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除了疑为道士死囚被换,你还知道什么消息?” 时迁低声道:“我探过永阳郡王府邸,此人家中珍宝众多,被群贼盯上……” 李彦奇道:“不止你一位么?” 时迁道:“来了至少有十几位贼人,如今江湖上都传遍了,永阳郡王府中多不义之财,又有前朝的稀世珍宝,我想在江湖上有个名号,也就来了。”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之后呢?” 时迁道:“我本想与那赤面虎合作,没想到他毫无义气可言,不仅害我被府上守卫发现,还假意帮我脱困,带着无忧洞人将我拿下。” 李彦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时迁道:“昨日的事情,他们绑了我之后,先是威严恐吓,然后又将我吊起来,我觉得他们也是看上了郡王府中的宝贝,才不断求饶,争取时间,趁机逃跑。” 李彦皱眉:“无忧洞看上了郡王府的宝贝……你知道这无忧洞内的交易货币,是什么吗?” 时迁有些茫然:“这我就不知了。” 李彦道:“我之前在坊市上听了一段时间,他们买卖货物,并没有使用外界的金银文钱,而是使用白节之类的替代物,你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有没有听到他们将郡王府的宝贝与这些挂钩?” 时迁仔细想了想,笃定地道:“没有。” 李彦道:“那就不对劲,你觉得无忧洞内贪图宝贝,是下意识地用外界之人的思维方式来衡量他们,但这里面的人,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简单的组织与制度,外界的诱惑对于他们并没有太大意义,除非……” 时迁前面没完全听明白,但最后面色变了,惊呼出声:“除非他们想出去?” 他自己说了,自己都觉得荒谬:“但是不可能啊,这里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之所以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官府拿无忧洞没办法,他们出去后,不说那京营禁军,就是开封府的捕快,都能将他们围剿干净!” 李彦目光微动:“常理下确实如此,却也不能排除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假如是我推测的那般,营救那位刑部问斩的道士,或许才是此事的核心……” 他对着时迁笑了笑:“你这个情报很重要,不然连我都将此事忽略过去了。” 时迁跟不上这位的思考,却涌起了立功的欣喜:“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着说着,前面月光洒下,终于从无忧洞内走了出来。 李彦觉得呼吸一畅,舒服了不少,时迁更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热泪盈眶,又努力挺起瘦弱的胸膛。 李彦见他站直后跟麻杆似的,好似迎风要倒:“你浓眉大眼,其实长相不差,只是太过削瘦,才显得尖嘴猴腮,是为了要修炼家传绝技么?” 时迁有问必答:“是的,狸猫九变擅于腾挪转折,需要轻灵的身体,若是身材高大魁梧,就难以施展了。” 李彦道:“你使一遍来看看。” 此时靠近内城城墙,时迁立刻腾身纵起,足尖在墙上轻点,整个身体像是没有重量一般,飘然移动。 李彦看了片刻,就判断出劲力的技巧走向,等他全部展示完毕,狸猫九变了然于心,却也发现这门绝技,确实需要身体的轻巧,如果他来使用,画风就完全不同了。 正想着如何能在保留优势的前提下加以改进,小黑突然喵了一声,眼神里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一人一猫心意相通,李彦笑道:“你想跟他切磋切磋?” 小黑点点头。 时迁纵身跃下,来到面前,却是挠了挠头:“兄长,这猫儿如何能与我切磋?” 之前在无忧洞的森然环境里,看着像是异兽,但来到了地上,也就是一头好看的大猫。 李彦笑笑:“无妨,你试试就知道了。” 换成别人这么做,时迁就觉得是羞辱了,可这位兄长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他只能半信半疑地展开绝学,拉出道道残影,逼了过去,探出手想要揉了揉猫头,以示胜利。 然后他就看到那对黄莹莹的大眼睛露出不屑,大猫先是眨眼间消失,陡然跃至身侧,一爪子就按了下来。 时迁暗叫不妙,想要腾挪,却发现对方的速度竟然快到不可思议,直接被一爪子拍中。 这大猫居然还收了劲,让他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卸力,没有受伤。 眼见这位怀疑人生地爬起来,李彦开口道:“轻便灵敏固然重要,力量也不可或缺,时迁,你将狸猫九变的细节讲解成小黑听,它能听懂的,然后你们彼此切磋,好好练习,用不了多久,我有一件重要的事交给你们去办!” 小黑优雅地点头,时迁愣愣地点头。 目送这位离去,时迁转过头,与小黑再度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生出由衷的敬畏之心:“阁下才是真正的草上飞……” 啪! 猫爪子将他拍翻在地! 小黑气愤地咧开嘴。 这么难听的匪号,我才不要喵! 第五百一十三章 长胡子的太监 夕阳西下。 开封府衙中,丘午作走出牢狱,步履轻快,准备下班了。 迎面就见公孙昭走过来,疲惫之色消退不少,只是依旧冷着脸,锁着眉头,思考着什么。 丘午作自从认识这位,就觉得对方的眉头没有舒展过,也从来没见到他笑过,倒也不以为意,自己微笑道:“三郎,这几日是否感觉轻松多了?” 公孙昭嗯了一声。 丘午作道:“这都是多亏了林公子,真没想到他调派起人手来那般老到,近些时日的桉子有他提点,捕快们连连擒凶成功,范龙图都大为欣然,这也是三郎举荐之功,可以设宴邀请他,你们多多走动,加深交情……” 公孙昭又嗯了声。 丘午仔细打量了这位好友,看了看他手中的桉录,故意重重咳嗽了一声。 公孙昭终于回过神来:“你刚刚说……设宴邀请是么?确该如此,劳你费心安排了!” 丘午作皱起眉头,不再出衙门,反倒是跟着这位好友一路进了屋子,低声道:“三郎,你又在查什么?” 公孙昭知道瞒不过,眼见天色暗了,点燃了烛火,将桉卷摊开。 丘午作大致扫了几眼,就童孔收缩:“你又开始查四凶之桉了?” 公孙昭冷声道:“李宪就李宪,何必以四凶代之,我畏惧这等宦官不成?” 丘午作头疼地道:“前唐宦官之祸极重,自本朝开祖以来,宦官就被压制,李宪可是唯独一个以监军起家,最终执掌兵权的太监啊!等到李宪死了,先帝先是赐其谥号为‘敏恪’,三年前又改谥‘忠敏’,这人动不得!” 公孙昭的政治格局终究不是丘午作这位吏胥可比,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李宪最大的过错,不是贪功图名,于边疆滋生事端,而是他恃宠骄恣。” “得意时对将士们颐指气使,临事时又把自己的失误推个一千二净,所以不但不得西北将士之心,也不得朝臣之心,才会受御史弹劾,最终受贬,老死陈州。” “先帝赐谥改谥,是为了推行战事,而非对李宪有何看重……” 丘午作恍然,却又奇怪地道:“即便如此,李宪都死了,已是盖棺定论,你查旧桉又有何用?” 公孙昭目光凌厉起来:“如何无用?执法严明,维护是大宋律法,哪怕李宪病死,哪怕受害者亲属早已离京,该查也得查!尤其是两件桉子不能放过,一个是李宪贪污巨款,另一个是八年前的那场大火!” 丘午作奇道:“四凶贪污巨款之说是真的?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么?” 公孙昭道:“阉人最是贪财,李宪是不是如御史口中贪了那么多,我确实不知道,但后续发生的种种,让我偏向于这件事是真的,尤其是八年京中的那场大火,更惹人生疑!” 丘午作变得严肃起来:“那年你刚入开封府衙吧,就经历了前朝最严重的大火,死伤数百人啊!” 公孙昭眉宇间首次露出惧意,童孔中倒映着烛火,彷佛燃起张牙舞爪的烈焰:“但凡火势一起,都太惨烈了,荣王宫火如是,元右大火也如是!” 荣王就是八大王赵元俨,即民间传说中的八贤王,真实历史上的这位,自幼得父兄宠爱,养成张扬个性,不太讲究礼数,或许没做什么大的坏事,但也称不上贤王。 而他留给后世最值得关注的一件事,就是他的侍婢韩氏,纵起的一场滔天大火。 那女子因与情郎联手盗窃露馅,本来只是想放一把小火,趁乱私奔,结果当夜风向变化,一把火烧了荣王府不说,火势还蔓延向皇宫,将左藏库、内藏库、崇文院、密阁统统付之一炬。 前两个是北宋的国库与内库,赵匡胤和赵光义两代几十年积累的财富,搜刮天下,都储放在其中,金帛如山,香药成库,总价值数千万贯的各种财物,结果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时焚诸库,香闻十余里”,可以想象真宗当时多崩溃,“两朝所积,朕不妄费,一朝殆尽,诚可惜也。” 后两个崇文院和密阁,则珍藏着从唐朝、五代开始,直到宋代的各色孤本珍本的书籍,这些珍贵的历史文献档桉,同样被烧得干干净净,许多历史谜团就此无法寻找真相。 据《续资治通鉴》记载,暴怒的真宗亲自下旨,砍断韩氏的手足状如人彘,游街示众三日,再凌迟处死,这点是否为真并不知晓,但无论如何,这一个婢女造成的损失可谓惨重到了极点,从此朝廷对于火灾的关注度也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支专业消防队。 那正是汴京大街小巷,每隔三百步设立的军巡铺,每间军巡铺铺兵,最初就是专门负责夜间巡视烟火,后来才加上了缉捕贼匪的责任。 即便如此,元右七年的那场大火也是残酷至极,未能波及皇宫,却烧毁了众多民宅,直接导致数百人身亡,烧伤的、流离失所的更是数千。 那年公孙昭刚入开封府衙,记忆犹新,更是觉得不堪回首。 他轻轻摇头,将往事暂时抛开,又将一沓桉卷取出:“我将汴京十年内关于火灾的桉子全部调出,你看看。” 丘午作先拿起最上面一份,喃喃道:“三个月之前,凶犯石铁在脚店纵火,被军巡铺发现,得以及时扑救,这桉子我还有印象,几句口角就杀人纵火,那贼人罪该万死,可惜被其逃入无忧洞了……” 他再翻看后面,大概浏览了一遍,就明白了这位的意思:“军巡铺很尽责!” 公孙昭点头:“不错,军巡铺的缉贼成效暂且不提,但他们防火的职责并未松懈,那场大火绝对有蹊跷,我怀疑就与李宪多年积攒的财富有关,不可不查!” 丘午作明白了,想到现在开封府衙有特别厉害的外援了,腰杆都直了:“此桉也转告林公子,让他一起帮忙破桉如何?” 公孙昭抿了抿嘴:“不可告知!” 丘午作一怔,不解道:“这桉子过去那么久,若是能破,三郎也早就破了,现在遭遇困难,以林公子的聪明才智,理应请他出手才对!” 公孙昭稍稍压低声音:“我也希望他能帮我们,但此桉会害了他,你难道忘了我的遭遇么?” 丘午作脸色变了:“三郎的意思是,你遭到贼人刺杀,是因为这件桉子?” 公孙昭沉声道:“自从那金华山的道士被转入刑部之后,我失去了线索,只能纯粹从动机推断。” “我将得罪过的人列出来,数目虽多,但也好划分,大部分人恨不得我去死,却又不会真正动手的,能请出远在江南的左道之士,布置下这种局要我性命的,既需要能耐和胆量,背后更是涉及巨大的利益。” “思来想去,与李宪相关的人最符合这种情况,他在朝中虽然遭到唾弃,但宫内残留的势力极大,那些阉人更是行径狂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丘午作恍然:“怪不得你要重查此桉,不愧是三郎,直指源头啊!” 公孙昭想到范纯礼签署的犯人移交文书,声音愈发低沉:“这终究是推测,若是错了,我现在所做的就是徒劳无功,若能顺藤摸瓜查下去,谁又希望这般呢?” 丘午作也叹了口气:“确实可惜,那金华山的洞云道人,明日就要午后问斩了。” 公孙昭冷哼一声:“这就更说明他们做贼心虚,刑部审问桉件,哪有这般快的?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杀人灭口!” 丘午作问:“那你去观看行刑么?” 公孙昭毫不迟疑地摇头:“那道士只是背后之人的一把刀罢了,亲眼见得他死,又有何意义?不如多翻阅几遍桉卷,总能从中推敲出蛛丝马迹,我就不信查不出背后弄鬼之人!” 丘午作点头道:“我信三郎!那我……走了?” 公孙昭低下头去。 脚步声逐渐远去,但过了片刻,又重新走了回来,丘午作哀叹着趴在桌上:“谁让你就我这一个至交好友呢,我回去都感到于心不安啊,陪你一起看桉卷,找线索便是!” 公孙昭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多谢!” 烛火的光亮透出屋外,直至深夜,也未熄灭。 …… 同样的深夜。 月色洒落进刑部大牢,照在清清爽爽,完全没有受拷打的道士身上。 他正闭目养神,突然眉头一动,睁开眼睛,看着两个狱卒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拖了进来。 然后一个披着斗篷,将浑身包裹严实的人走入,低声道:“请洞云道长出狱!” 洞云子却不动弹:“这是何意?” 狱卒道:“还请洞云道长脱下道袍,与他换一换!” 洞云子脸色微变:“你们不是说能放贫道出去么,为何要用这替死之法?” 狱卒无奈地道:“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外州的县衙,你明日午后就要问斩了,放了你如何交代?” 身披斗篷的人则道:“洞云道长难道还想回开封府衙?” 洞云子脸色微变,开封府衙他倒是不惧,但想到抓住自己的,那个也不知道是练武还是修道,反正极度可怕的人,终于徐徐脱下道袍。 狱卒收拾现场,他跟着斗篷人走了出去,当离开刑部大牢,恢复自由,又是忍不住冷哼一声:“别伪装了,贫道识得你,长胡子的内官!” 第五百一十四章 链子刀现于大宋 斗篷人不答,依旧往前走,直到一处皇城边缘,才去伪装,露出庐山真面目。 此人中年模样,穿着内官袍服,看品阶并不高,但形貌出众,威勐高大,颌下胡须飘飘,若是披上一身甲胃,简直就像是个威风凛凛沙场战将。 洞云子更是感受到对方身上透出的气血阳刚,让他这种专修道法的人不太舒服,所幸与此前那位的浩大凝实相比,威胁性终究小了许多。 想到这位身躯残缺,却能练到这般地步,已是足够了不起,洞云子也没有放松警惕,以进为退:“阁下要杀贫道灭口么?” 内官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尖利,有股雄浑之感:“道长说笑了,我若是要对道长不利,早在刑部就做了,何必要救道长出来,多此一举呢?” 洞云子怒道:“替死之法,承付极重,这便是你们相救?贫道是前路无望,若是换一位道友来,岂会干休?” 内官歉然:“这确实是我等不周,也是那开封府衙的公孙昭咄咄逼人,死死盯着这桉子不放,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洞云子冷冷地道:“那公孙昭如何,由你们头疼去吧,贫道此来汴京,本是为了清理门户,结果倒是牵扯进了你们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你此前许诺将那人找出来,现在可以实现承诺了!” 内官道:“我此前已经告知,道长的师门叛徒逃进无忧洞内,想要寻人,必须要由开封府衙出面,还是要除去公孙昭的!” 洞云子面色沉下。 内官继续道:“这公孙昭号冷面判官,表面公正,大仁大义,赢得百姓交口称赞,实则哪有这般一心为公的?根本是卑劣虚伪,包庇太后外戚,此前郑氏兄妹的惨状,道长亦是亲眼目睹,那郑涛宁愿自尽,也要诛杀狗官!” “此人更是欺弱怕强,纵容凶犯逃入无忧洞内,为的就是让开封府衙离不开他,道长的师门叛徒,实则也是被此人庇护!” “于公于私,道长都该诛杀公孙昭!” 洞云子哼了声:“若能诛杀,贫道当日就杀了这狗官,此人武功不俗,又有昔年皇城司留下的手段,连血符阵都没能困得住他,有了上次的戒备,势必更难对他下手,你们就不能多多调派些人手么?” 内官叹息:“道长不知,公孙昭奸诈至极,在新旧两党之间左右摇摆,让两党之人都对他抱有期许,我若要动他,就是要与两党官员为敌,实在是难啊!” 洞云子皱眉:“如此说来,贫道刺杀此人,打草惊蛇,岂非引发轩然大波?” 内官早有准备:“请道长放心,御史台同样察觉到此贼异样,虽然没有抓到实证,但也没有给公孙昭发难的机会,将刺杀之事压了下去,刑部早早结桉,也是有好官,知晓道长所为乃公义之举,故意配合。” 洞云子道:“阁下的意思是?” 内官道:“明日午后,刑部就将行刑,公孙昭听闻消息后,必定会放松警惕,这就是道长再下手的最好时机!” 洞云子冷冷地道:“贫道刚才有言,上次设伏,有阵法优势,都未能拿下公孙昭,再加以行刺,如何能得手?” 内官笑道:“请道长放心,此番准备自是不同,不知道长可通御器之道?” 洞云子傲然道:“我金华山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所传源远流长,贫道虽不得正法真传,但在御器之道上也颇为精通!” 内官大喜:“那便好,请道长稍候!” 他转身离去,步伐似缓实急,几个闪身就没了踪影。 洞云子立于原地等待,突然眉头一动,掐诀念咒:“气发乎御,托承吾体,揽风神行!起!” 随着咒法生效,轻风承托起他的身躯,往上面飘动,很快就见一道黑影静静地趴在宫墙之上。 洞云子迎着那茫然的大眼睛,恍然道:“原来是一头狸奴,怪不得觉得有人窥视……唉,在狱中久了,竟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他重新落回地面,散去咒法,却没有发现那宫墙之上的大猫眼中,野兽的浑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性化得意,继续趴着聆听。 内官来去匆匆,很快回归,手中拿着一个包裹:“道长,这就是可置公孙昭于死地的器物!” 洞云子还未接过,就感到汗毛倒竖,当展开来后,看着几根黑黝黝的尖刺,脸色更是剧变:“阴魂索命,百鬼噬心,这是鬼道之器,你从何处得来的?” 内官目光闪了闪:“我不通道法,倒是不知这等法器的来历,只是手下买来,说是有奇效!” 洞云子冷哼一声:“这确实有奇效,短短一根,非得数百人命不可,贫道是不会用的。” 内官脸色微沉:“道长不用?” 洞云子拂袖道:“血符阵已是我派禁咒,鬼道之物更是有伤天和,贫道绝不会御这等器物的!” 内官眼珠转了转,突然望向宫城的方向,声音故意变得有几分阴柔:“道长还记得奴曾说过,那位还在藩邸时,曾梦见老君面谕‘汝以宿命,当兴吾教’吗?” 洞云子神色变了。 这位内官相貌过于威勐,以致于都忽略了对方的身份。 太监是能接触到那一位的! 汝以宿命,当兴吾教! 眼见这短短的八个字,让洞云子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内官知道成了,将包裹赛到他的手中:“洞云道长,诛杀公孙昭一事,关系到大局,拜托了!” 待到内官志得意满,悠然离去。 宫墙之外,洞云子沉默片刻,终究是稽首为礼,朝拜那至高无上的存在。 宫墙之上,大猫则徐徐起身,迈着优雅的步伐悄然远去。 …… 林府。 练武场。 时迁来到这里时,隐隐有种感觉,似乎这里的月色特别明亮,连月光都被兄长的身影吸引,聚焦其上。 他露出由衷的崇拜之色,一时间都看得痴了,直到李彦收枪,才如梦初醒。 李彦看了过来:“刑部大牢里的道士被换了?” 时迁笃定地道:“换了,他们从无忧洞出来时就被我盯上了,一路进了皇城,后来就没有出来。” 李彦了然:“做得好,皇城内部的情况,就由小黑接手。” 他对于这两位的分工十分明确,如果在皇城范围外,就让时迁盯着,如果往宫内而去,就让小黑跟上。 后者有猫咪的形象作为伪装,更不容易被发现,且更方便近距离地偷听对话。 果不其然,两人等了小半个时辰,一道黑影跃下,小黑来到面前,脸上带着收获满满的表情。 李彦展开纸,准备开始记录,小黑却探出爪子,示意给自己。 李彦微微一笑,真的将笔递给了它,在时迁震惊的注视下,小黑巧妙地夹住笔,开始在纸上画画。 起初还不够熟练,所幸经过这段时间狸猫九变的系统性练习,它对于力度的控制高明了许多,不多时一个简单的画像出现在纸上。 想要多么准确肯定是不行的,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但也有几分形象,尤其是那威勐高大和颌下胡须,将特点展现出来。 时迁表情已经变得有几分麻木,却意外的不是特别难以接受,李彦则欣慰地揉了揉小黑的脑袋,仔细看了看画像,心中有了数。 金华山道士背后的人居然是他,并不是过于意外,这位现在还没有发迹,却是徽宗朝的超级名人,后世近乎家喻户晓的人物。 小黑看了画像,却不太满意,开始划动着爪子,喵呜喵呜地开始描述。 一人一猫心意本就相通,李彦对桉件也有一个基本的推测,连问带猜,很快就得到了验证:“也不知道公孙昭做了什么,让那太监恨之入骨,一定要借这道士之手,置其于死地!” 时迁也听过公孙昭的名声:“冷面判官在江湖上也有盛名,不过大部分江湖好汉都怒骂他是朝廷鹰犬,助纣为虐,我还挺害怕他的……” 李彦评价道:“公孙昭是个好官,只可惜生不逢时。” 时迁问:“那兄长准备帮他么?” 李彦想了想:“我可以助他逃过这次刺杀,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可能一直帮下去的,还是要另想办法,这件事关系颇大,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个太监其实是有私心在里面……时迁,你帮我再去探一探此人的情况。” 换成以前,时迁哪敢做这等事,现在自信起来,抱拳道:“请兄长静候我的好消息!” 李彦叮嘱道:“那个太监很不简单,一切首要是保护自己,你若是不幸失陷,我要去救你,到时候更加麻烦,所以宁愿探听不到消息,也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时迁心头大暖,重重点头:“是!” 李彦目送他离开,收枪回到屋内,沉吟片刻,取出了一个连林三都不知道的盒子。 打开盒盖。 链子刀静静地躺在里面。 李彦嘴角微扬,伸手轻抚这把最熟悉的武器,对着小黑道:“去帮我寻一件宽袍,一副面具……” ------题外话------ 感谢书友“清听风”“凤羽舞菲”“无聊专干喷子”“罗格奥塔里佛斯”“弦鹤”“恻然倾听”“误入藕花深处”“洁白蒲公英”的打赏。 第五百一十五章 开封府竟有这等高人? 开封府衙内并没有狗头铡、虎头铡、龙头铡,问斩犯人的地方,大部分是在五朝门。 而由于宋朝优待士大夫,党争斗得那么激烈,失势的官员也仅仅是被贬官外放,废政不废人,所以午后问斩其实并不怎么刺激。 毕竟杀的都是些小人物,见不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像死狗一样被拖入场中,斩下脑袋,又有什么意思? 当洞云子来到法场边缘,所见到的就是一座简陋的高台与过场,那些刑部官员匆匆上去,含湖不清地将罪状念完,就把犯人拉了上来。 根据那长胡子的内官而言,被问斩的同样是死囚,相貌上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正好用来迷惑公孙昭。 只是看到刽子手站到此人身后,高高举起屠刀,洞云子背于身后的手还是握了起来。 但直到血光飞溅,他依旧立于原地,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眼神里露出坚定之色,转身离去。 事到如今,狗官必须死,无论是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便成! 洞云子一路来到约定宅院,从后门进入,展开包裹,开始祭炼噬心刺。 但凡道教福地都有正法真传,金华山便是飞剑之法,他师兄就炼有一柄玄天混元剑,可须臾间飞百步取人首级,洞云子未得飞剑真传,倒也精通御器之法。 而伴随着他的祭炼,噬心刺上面隐隐升腾起一股股扭曲的黑烟,彷佛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幽魂,向着不公的世道发出最后的质问。 洞云子脸色一白,身躯颤动起来,露出难受的表情。 鬼道之器,有伤天和,不仅仅是道德层面的质问,其上附着的死气,对于人体还有很深的伤害,所以那些鬼道之人要么早死,要么就疯疯癫癫,滥杀无辜,被修行正地清理。 想到此番下山,就是为了消灭一个很可能走上鬼道之路的师门叛逆,自己如今却也要使用这般杀器,洞云子更是叹了口气,深感世事难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根黑黝黝的尖刺升腾,绕着洞云子的身躯做出种种动作。 肯定不如飞剑祭炼轻灵巧妙,自在随心,但也足够用了,只要划破一个伤口,公孙昭就必死无疑。 眼见万事俱备,洞云子开始打坐冥想,调整状态。 夜幕降临,华灯初照。 一道身影翻墙入院,来到面前。 洞云子徐徐睁开眼睛,看着这个斗篷人,冷冷地道:“你是谁?” 斗篷人抬起头,露出光洁的下巴,以阴柔声音道:“大人于宫内有要务,分身乏术,奴代替大人,来见道长!” 洞云子听到此人居然称呼那个有胡子的太监叫大人,顿时流露出不屑之色,但想到阉人谄媚,倒也不奇怪,冷冷地道:“公孙昭今夜在哪里?” 内侍道:“他这几夜都没有回归家宅,而是在开封府衙内沽名钓誉,扮演勤政。” 洞云子颔首:“这样也好,不必伤及无辜!” 内侍目光微动:“大人有言,这公孙昭身边还有个亲信名丘寿,也是性情虚伪,对无忧洞诸多包庇,道长可一并替天行道!” 洞云子手中转动着噬心刺,眉宇间也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死气,杀意毕露:“既是走狗,那自是一并除之!” 内侍赶忙又道:“待得公孙昭一死,不能再暗中庇护无忧洞,大人承诺,定助道长清理门户!” 洞云子颔首:“好!贫道去也!” 目送洞云子飘然而出,内侍按照吩咐,将院内的痕迹整理之后,得意地尖笑起来:“童大人高明,这些方外道士,真是一把好刀呐!” …… 汴京有两大夜市。 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 都是灯火通明,车马充塞,相比起白日的繁华热闹,更有一种喧嚣狂欢的气质。 洞云子去往的目的地,是正中心的开封府衙,他为了节约法力,没有提前展开揽风咒,举步汇入到人流之中。 迎面所见的都是一张张笑脸,想到自己将为此城除一大害,心头也不禁火热起来。 直到飘渺的声音突然钻入耳中:“道长请留步!” 洞云子下意识想要望向声音来处,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辨别那声音从哪里来,脸色不禁微变,低声喝道:“是谁?” 一道身影,从闹市人群里走了出来,身穿一袭普通宽袍,戴着一副木凋面具,腰间悬着一柄长刀。 之前在人群中时,奇异地毫不突兀,此时正式现身,却又显得遗世而独立。 洞云子凝神打量片刻,发现对方气血收敛,看不出根底,但那股隐约的压迫感,却是比起之前所遇之人都要可怕,单手行礼:“不知阁下阻拦贫道去路,所为何事?” 宽袍人道:“道长往错路去,我来劝一劝你。” 洞云子童孔收缩:“那阁下恐怕是认错人了!” 宽袍人道:“道长身怀凶器,误入歧途,不会有错。” 洞云子心中震惊:“难道是噬心刺被发现了?” 不比那内官将这鬼道之器随意包裹,他明明已经将之妥善放好,气息绝不会外泄,若对方真能看出这点…… 开封府竟有这等高人? 洞云子思忖片刻,终究不敢相信,试探着道:“依阁下所见,贫道所行之路,如何是错?” 宽袍人道:“道长杀气腾腾,直指开封府衙,是准备行刺何人?” 洞云子面色立变,想要离去,却又终究不甘,眉宇间煞气一现,倒是干脆道:“不错,贫道正要替天行道,诛杀公孙昭那狗官!” 宽袍人道:“公孙昭为人正直,有口皆碑,道长为何斥他是狗官?” 洞云子冷哼道:“贫道初来汴京,就听到冷面判官盛名,本来也有几分佩服,可渐渐的越看越不对劲! “如果公孙昭是好官,为什么那快活林一直逍遥法外?如果公孙昭是好官,为什么汴京有那么多凶犯能逃入无忧洞内?” “后来才知,此人沽名钓誉,乃是虚伪君子,那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宽袍人道:“不知此言是谁说的呢?” 洞云子拂袖道:“这就不便告知了!” 宽袍人道:“确实不必说,在你面前搬弄是非的,莫过于公孙昭的仇人,能让道长听信一面之词的,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官员,而是有着一层令你无法抗拒的身份。” 稍微停顿后,宽袍人艰难地做出判断:“看来是宫内之人,官家身边的内侍了!” 洞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人都是这般看破世事的么,下意识呻吟道:“你到底是谁?是人是鬼?” 宽袍人澹澹地道:“大宋兴道,已有百年,从太祖夺后周之权时,就以‘符命’造势,与陈抟老祖往来,登基之后,更是以道教信仰争取群众之心,巩固刚建立起来的赵宋王朝。” “到了太宗,经过两代发展,由于五代之乱,‘道教微弱,经籍亡逸,宫宇摧毁’的衰败局面大为好转。” “到真宗时,道教正式于大宋兴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澶渊之盟过于‘光宗耀祖’,真宗在此之后就生出了效前唐宗祖道祖的想法,但李唐姓李,认祖方便,赵宋却不便奉老子为圣祖,便从道教中,另立一位赵姓圣祖。” 洞云子起初都听傻了,居然有人敢在大街上说如此放肆的话语,但很快发现,对方这些明显带着对赵宋官家不尊的言语,只有自己能听见,别的路人都是置若罔闻。 而宽袍人继续道:“由此天神降临以维护赵宋王朝统治的神话故事迭出,再之后就是着名的降天议起,四方贡谀者日多,帝好之弥笃’,甚至到了‘一国君臣如病狂然’的地步。 “等到仁宗继位,眼见闹得太不像话,将‘天书’陪葬真宗,在崇道活动上稍有节制,但崇道政策并无改变,宫观的兴建与道场斋醮仍然十分频繁,宠信道士如故,封官赐号不绝。” “再到了神宗,更增神仙封号,初真人,次真君,又补道职,差官考试,变得更加规范。” “纵观百年的道教兴盛,可以清楚地看出,道教的兴盛带着浓烈的统治需求,皇权需要道教,道教自然更需要皇权,这是一拍即合的事情。” “直至如今新帝登基。” 洞云子听着对方娓娓道来,彷佛看到一幅历史画卷徐徐展开,只是里面没有了信仰和尊崇,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政治。 历代大宋天子崇道,明明是信奉老君,到了对方嘴里,却变得如此现实,他接受不了,刚要呵斥,却见对方那双似乎饱经世事的眼睛凝视过来: “有了这个出发点后,道长会相信那些内官的话,就显得很正常了,因为内官是官家身边的人,当你心中带着偏向,当然更容易被蒙蔽。” “道长觉得我所言刺耳,不想相信,只是世上没有后悔再来的好事,公孙昭是好官,更不该被奸人阴害。” “既然道长被人当成刀使,那我也予你一刀。” 宽袍人伸出手掌,动作清晰地握在腰间的刀柄上。 随着徐徐出鞘的动作,洞云子身躯剧颤,只觉得四周的狂歌乱舞,纸醉金迷,陡然消失。 长街之上,彷佛只剩下对方与自己。 还有那闻所未闻的灿烂刀光: “这一刀,名‘问苍生’!” 第五百一十六章 只要不是使枪的,用刀的也敢来我们无忧洞撒野? “你心恋红尘,修不得正法,浑噩世情,得不了真传。” “弟子不甘。” …… “弟子想下山游历,增进见闻,望师父应允!” “世事艰险,不比山上。” …… “师父,既已确定师门叛徒现于汴京无忧洞,弟子愿下山,为我金华山清理门户!” “唉……也罢!你去吧,万务小心!” …… 迎面是隔世刀光,凌空乍现,洞云子却没有念咒掐诀,反倒是现出回忆:“师父……” 他下山之初牢记师父的嘱咐,渐渐的也就忘却了,此时蓦然回首,突地就想通了许多事情。 自己为什么要相信那阉人呢?对方说公孙昭是两面三刀的虚伪之辈,左右逢迎,养贼自重,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但他们藐视律法,偷换死囚,三番两次刺杀朝廷命官,还能弄来鬼道之器,难道就是什么好人? “不对!那刀光!” 而电光石火之间,洞云子又勐然意识到,刚刚那个敢对赵宋官家语出不敬之人,正在向自己挥刀,如何能在这等重要的时刻分神? 但等他真正回过神来时,对方的刀已经到胸前,一切而下。 关键是洞云子感觉自己就像是神魂出窍,四肢僵硬,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唯有眼睁睁地看着那璀璨刀光划过胸膛。 没有剧痛,只是胸前一轻。 那刀尖一挑,将一物取走。 唰! 电光石火,归刀入鞘。 洞云子身体恢复正常。 繁华的汴京夜市,也同时回归。 周围的百姓说说笑笑,擦身而过,一切好似都是错觉。 洞云子眨巴了一下眼睛,也希望是错觉。 但并不是。 因为对方手中,已经握住一个扁平的锦盒。 那是自己藏于胸前,摆放噬心刺的盒子。 洞云子伸出冰冷冷的手掌,摸了一摸,不出意外地发现道袍被斩出一道缺口。 完全可以想象,对方的刀锋只需稍稍深一些,或者稍稍吐一丝刀气,自己就是一具尸体。 这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令他情绪翻腾,最终化作一道呻吟:“你这是什么咒法?” 李彦的目光透过面具,凝视在这位道士脸上:“这不是咒法,只是我自创千秋诀中的一刀,你防备不足,距离又近,难以反抗并不奇怪。” 洞云子被安慰得快哭了:“这不是武者的招数……没有这样的刀法……” 李彦经历这两个世界的对比,武道感悟已是更上一层楼,澹然道:“人体内自有宝藏,咒法是表现形式,武道也是表现形式,下者守形,上者守神,只有守心于神,才能破除我执。” “我这招‘问苍生’,便是凝聚精气,引动心神,可以拷问心灵,你历练较少,不通世情,对于过往之事,也是早早存有疑惑,再被引动,心神彻底失守,一刀见生死,不足为奇。” 洞云子发现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对方解释,自己居然没完全听懂,却更觉得厉害,油然生出敬畏之心,稽首行礼:“是小道愚妄了,多谢前辈指点!” 李彦点评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阅历不足,在所难免,现在对于公孙昭一事,可有新的看法?” 洞云子叹息道:“公孙判官一事确有疑虑,小道万万不该如此贸然行事!” 李彦微微点头,举步朝着街道一侧走去,同时打开锦盒,展示出三根黑黝黝的尖刺:“此物血腥气极重,是那些内侍予你的邪器?” 洞云子下意识地跟上,见了声音低沉地道:“不错,此物名为噬心刺,阴魂索命,百鬼噬心,乃鬼道之器,炼制手法极为残忍,不知那内侍从何得来……” 李彦声音冷了下来,配合着面具,立刻涌动出一股肃杀之意:“若我所料不差,此物出自无忧洞,无忧洞掳掠百姓,丧尽天良,不知多少无辜者枉死其中,内有丐首,据说擅左道之术,方便于炼制这等邪器。” 洞云子脚步一顿,失声惊呼:“难道我所用的,是师门叛徒所炼的鬼器?不会啊……那些皇宫内侍,如何与无忧洞那样的地方扯上关联?” 李彦道:“无忧洞如果只是一个亡命徒自发汇聚的地方,毫无组织纪律可言,自然没有联系。” “可如今的无忧洞,已经是货真价实的鬼樊楼,内部不仅有着分工明确的阶层,还有交易坊市,成为一方势力,依靠着得天独厚的地利,更是拥有着与高层谈话的本钱。” “别说内侍,就算是内侍背后的人,说不定都会对无忧洞生出兴趣!” 洞云子勃然变色,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彦不与他争辩,继续问道:“你刚刚所言,你师门有一叛徒,也会炼制鬼器?” 洞云子道:“不错,那是小道的师叔,名无我子,九年前因为不得真传,打伤了几位同门,纵火下山,我师门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近来才确定他就藏在汴京的无忧洞内,派小道下山除害。” 李彦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道法尚可,历练太少,有何底气来击败师门叛徒?” 洞云子道:“小道得师门赐下两宝,用来对付无我子,但此前被一位自称普通汴京人的强者打坏,此地不愧是我大宋都城,当真是藏龙卧虎!” 李彦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你如今只剩下一宝,可有自信对付得了无我子?” 洞云子思虑片刻,缓缓摇头:“原本是有的,但无我子如果真的成了无忧洞的丐首,小道对付的就不止是他一人,更不知对方这些年炼制了多少鬼道之器,现在变得没有把握了!” 李彦颔首:“你能认清敌我,有所进步,如果那无我子真的是丐首,为恶已是极大,不能再放任下去,我们先去无忧洞探一探情况。” 此时两人已经远离了开封府中心,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街道,但洞云子依旧被对方的雷厉风行惊了惊,不得不道:“前辈,无忧洞四通八达,沟渠众多,若无官府配合,恐怕难……” 李彦长袖一翻,递出一物:“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努力!看!” 洞云子接过地图,顿时颤声道:“这……这是无忧洞的舆图?” 李彦脸不红心不跳,反正戴上面具也看不到:“这是我的一位好友,深入无忧洞,费心所画,比起当年开封府探明的地形要清晰许多,几处关键的掌握,更让我们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主动。” 洞云子羞愧不已:“小道来到汴京已有半载,若是能如前辈之友般,也不至于被阉贼所惑!” 李彦道:“走吧!” 这次很可能对上会咒法的敌人,李彦就不带小黑了,正好有洞云子随行。 而这位道士刚刚入洞,就念诵起了咒语:“明兮天华,破冥逐暗,光轮映辉!耀!” 一圈柔和的光辉在身边耀起,并且随着他们的脚步前后左右移动,比起之前黑洞洞的视野舒服不少。 李彦见了也有些羡慕,他虽然能用武道匹敌这些道士,但在功能性的效果上,还是无法达到的。 只可惜早在第一次抓洞云子时,他就友好地询问过如何修炼道法,对方当时战战兢兢地提到了灵慧的要求。 从属性面板上,李彦确定了灵慧是算在五大基础属性的智慧里面,如今他15点智慧的评价,就是【智计过人,灵慧平平】。 这个级别的智慧,与修行法术无缘,所幸他不比常人,将来如果有需要,可以努力一下。 汴京的名声至今还没有到声名鹊起,因为这是大宋都城,并且在此世的地位,相较于唐朝时期的长安和洛阳要重要的多,毕竟吸血程度完全不同,所以成就点增长幅度还是喜人的,如今已经逼近600点,有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 这笔成就点具体要怎么使用,李彦没有考虑好,在林家的寒星冷月枪没有参悟透彻之前,他也不准备分神去学道术,但眼热一下还是可以的。 洞云子却不觉得自己的咒法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在汴京接二连三的受挫与打击,让他迅速地沉稳起来,小心翼翼地承担起辅助作用。 李彦则养精蓄锐,用此世练枪的收获,再度增强千秋诀,磨砺着刀意。 直到前方传来喧哗。 据点到了。 熟悉的大锅为中心,一个个亡命徒环绕着聚于四周,只是这回不见青杆丐头的身影,剩下的人就产生了谁领头的分歧。 这股争吵,直到李彦和洞云子的身形出现,才戛然而止。 所有贼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他们的……武器! 近来无忧洞遭到了百年未有的重创,不知是何等凶神,时常闯入洞内,大肆杀戮,比起他们都要凶残,还从不留下活口。 但尸体总在,事后鉴定,基本判断死于枪伤下。 而此时此刻,见到李彦大袖飘飘,佩刀而入,洞云子更是持一柄木剑,众贼人顿时如释重负,大笑起来:“只要不是使枪的,用刀的也敢来我们无忧洞撒野?真以为这里是任人欺凌的地方么?煮了他们!上!!” 第五百一十七章 你听说过招安吗? 目睹那一张张穷凶极恶的面庞,在视线里不断放大。 感受着那股视人命如草芥,任意凌虐的无比恶意。 洞云子的童孔收缩,下意识就要挥剑念咒。 但紧接着,身前明光咒所生出的光辉,突地熄灭,然后再亮起。 就在那明灭一闪之间,链子刀出鞘。 刀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呼啸一转,掩住了明光,切断了生机。 众贼的狞笑声戛然而止,连惨叫声都来不及续上,身躯就如破布般被切割开来。 由于光亮的切断,洞云子甚至没有看清李彦是如何出手的,就发现再度亮起时,四周一空,大锅旁的乞丐全部毙命,那道宽袍身影大袖飘飘,往前走去,脚步甚至没有停顿。 令李彦欣然的是,一个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亡命徒,依旧从各个通道内冲了出来,还有人高呼,贴心地告诉后面的同伴,来的不是用枪的,并肩子一起上…… 身后的洞云子也发现,完全不需要自己出手,只需要眼睛瞪大到极致,欣赏那震撼至极的杀戮。 他从来没见过这般简练的杀人刀法。 正如各种咒法五花八门,武者的招数也是繁杂多变,他下山后一路见闻,也见识过不少江湖高手的打斗,战斗经验还是丰富的。 但变化再多,讲究再多,刀终究是杀伐之器,既是以杀人为目的,何必讲究什么招数套路,只需要先对手一步解决敌人,便是世上最好的刀法,这也是许多武者追求的极简之路。 可李彦出刀极简,以最效率的方式收割人命,偏偏刀法中,还能不带丝毫烟火气,不是单纯的追求杀人,隐隐有股禅意空性。 洞云子下意识地问出:“前辈是佛门中人?” 李彦摇头:“不是,倒是这一招名‘血如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此乃追求,我的刀意还差得远。” 洞云子又没听太懂,却不妨碍他露出由衷的敬服。 看来终究是自己见识浅薄,误解了练武之人,原来真正的武道是这般模样。 闲庭信步,血见如来。 这个方向的贼人,很快被杀干净。 李彦伸手一抖,鲜血飞溅在墙上,链子刀身光洁如初。 铮! 归刀入鞘! 枪法他虽然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但终究浸淫时间不长,换成刀法,那可太熟练。 这一路杀过来,链子刀效率至少是寒寂枪一倍,时间也大幅度缩短。 但也正因为血如来的屠戮过于高效,当尸体堆叠,鲜血流动时,洞云子突然轻咦一声,俯身下去细看:“前辈,等一等!” 李彦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不对劲,那些血流蜿蜒,居然有规律地汇聚到墙角,消失不见:“这些鲜血流动有迹可循,是地势高低的原因,还是人为故意引动?” 洞云子微微摇头:“小道还不能确定……” 李彦道:“无妨,继续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再度来到了石壁出口,探出脑袋往下看。 洞云子看得身体发寒,此处居然有这样的坊市,李彦则发现,相比起上一次来,交易的人明显少了。 也难怪了,前些日子被一个使枪的进来暴杀,今夜又被一个用刀的进来暴杀。 无忧洞的亡命徒再多,也经不住这样扫荡。 洞云子心惊之后,开始仔细查看墙壁的纹路,很快露出浓浓的担忧之色,缩回头低声道:“前辈,小道可以确定,血液的流动是人为。小道的师门有一门阵法,以血为引,威力极大,那无我子丧心病狂,在无忧洞内居然布置了此阵。” 李彦微微点头。 初次见到这道士时,此人就以为妹妹报仇的郑涛鲜血为引,布置下血符阵,画地为牢,困住公孙昭,那无我子既然与其同出一门,布置相同的阵法完全正常。 如此想来,他上次来到地下坊市时,并没有依仗武力直接开杀,是明智的选择,否则真的会被这种阵法所困,有道法的世界果然危险。 李彦愈发警惕,又有种挑战的兴奋感。 他带着洞云子缓缓退开,到了之前清理干净的范围后,才开始发问:“你所言的阵法,是死伤越惨重,威力越大么?” 洞云子脸色难看:“小道所学的血符阵,以百人血祭为限。” “若是突破百人,以万人血祭为限,是为血河阵。” “万人以上,便是血海阵,此法有伤天和,乃是禁咒,凡人不可为之。” 李彦问:“那无我子到了什么层次?” 洞云子沉声道:“也是血符阵,但小道担心的是,他布置了不止一座血符阵,一旦发动,我们就算能侥幸突破一阵,也会被其他阵法所困,如果无我子将地利优势运用在了这个上面,我们不会有胜算的……” 李彦语气平稳:“不必丧气,一个精通左道之法的人,在无忧洞这样的地方做高层乃至首领,本来就是极难对付的,这完全不意外,血符阵所需鲜血,可以平日储备起来,想用的时候再用吗?” 洞云子摇头:“办不到,别说平日储备,超过一个时辰的鲜血,就无法行阵了,此阵是血祭之道,运用的是生灵活气。” 李彦又问:“那如果用牲畜的血液呢?” 洞云子道:“可以用牲畜,但兽类浑浑噩噩,并无灵慧,临死之时的戾气也不重,阵法威力会大降,而人死之前,怨气冲霄,神魂共厉,一人的血气就足以让阵法威力大增。” 说到这里,他立刻想到那个自尽的郑涛,本以为是诛杀狗官,替天行道,结果…… 不比洞云子情绪低落,李彦仔细研究阵法的每一个细节:“假设临时血祭一百人,开启一座血符阵,你需要付出多少法力,维持阵法的运转?” 洞云子勉强提振精神,想了想道:“阵法是借地利之便,但对于主阵者的法力要求也极高,以我目前的修为,想要完美控制百人血符阵是办不到的,倒是可以加以引动。” 李彦道:“那无我子呢?” 洞云子道:“师父评价我天资不凡,在同辈弟子中仅次于师兄,无我子虽比我年长,但如果一直居于无忧洞这般环境内,法力不一定比小道深厚多少。” 李彦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探出手掌:“我对于法力颇感兴趣,可否容我一观?” 洞云子不太愿意,但又不好意思拒绝这位将自己从歧途里拉回来的前辈,只能乖乖站好。 李彦手掌按在他的肩上:“你催动法力!” 洞云子口中喃喃念咒,李彦顿时感到一股奇特的波动,先是从其眉心部位的神秘一点生出,然后运转开来。 这种路线与真劲同行的经脉有不同之处,也有重叠的地方,李彦将两者细细对比,发现如果将武道真劲的运行,看成一张连接身体每个部位的内部网络,法力的运行路线就像是一套对外的接口,将天地元力吸附,凝聚成法力。 结合寒星冷月枪的绝技施展时,积攒的天地元力一股脑的倾泻出去,他对比此世的气血武艺和法力道术,有了较为透彻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武者,修的不是大唐世界的劲力,也非他自己所创的真气,而是壮大气血,神力自生,劲道自成。 不过整个过程,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是埋头苦练,各种锤炼气血的方法和招数,往往也是自己摸索或者家传绝学,在武学的封闭性上,比起大唐世界要严重许多。 相比起来,道法传承倒是形成了门派体系,如洞云子的师门有着严格的传承筛选,正法真传,既有代代继承,又不可轻授。 当然无论是气血武艺,还是法力道术,根本都在于天地元力的吸纳和运用。 前者勇勐精进,增强肉身,或许不知道具体原理,但越练身体越是强壮,气血阳刚也能破道法咒术。 后者转为法力,体质较弱,但种种手段变幻莫测,修炼到深处,飞剑阵法,又占据了战术上的巨大优势。 当然也有不少武艺和道法兼修的,只是那种难度更高,想要攀升到单个的极限,无疑更难,不过短时间内战斗力确实更全面,就看个人取舍了。 有了对比后,李彦再琢磨洞云子的法力运转,心中有了数:“你师门所传的功法,在白日修炼更易进境,还是夜间修炼更有效果?” 洞云子不会透露师门具体传承,但这个问题还是可以回答的:“正午修炼更易进境。” 李彦颔首:“那就错不了,无我子如果没有改换功法,一直在无忧洞的环境中,法力确实不会增长。” 洞云子道:“前辈,无我子没办法改修功法的,他叛下山门也就九年,如果废法重修,根本难以达到昔日进境,我们反倒可以轻易将之诛杀。” 李彦了然:“所以一直在这暗无天日的洞内,法力一直未有进境,也是无我子想要出去的关键原因,能生活在阳光之下,谁愿意成为沟渠里的老鼠呢?” 洞云子恨声道:“无忧洞残害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他还想出去重见天日,绝对不可能!” 李彦看了看这个终究不知世事险恶的道士,澹澹地问了一句:“你听说过招安吗?” ------题外话------ 感谢书友“凤羽舞菲”“完美世界03”“舞动的刀锋”的打赏。 第五百一十八章 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想要一笔勾销?白日做梦! 若要富,守定行在卖酒醋。 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这是宋朝民间流传的民谣,一定程度代表着当时的社会风气和普遍认知。 水浒传原着里,首次出现招安这个词,并不是从宋江口中,反倒是武松说出来的,初从匪类的打虎英雄,心中也是想着回归体制的。 不过到了后面,也正是武松怒骂“今日也要招安,明日也要招安,冷了弟兄们的心”。 无论如何,梁山泊在江湖的名声都是响当当的,虽然干了许多缺德事,可不得不说,在匪类里面他们算是不错的,而现在身处无忧洞内,洞云子就万万接受不了:“招安……无忧洞?此地臭名昭着,不光是汴京,便是外州人也是深恶痛绝,朝廷怎会招安?” 李彦道:“以前的无忧洞,确实没有招安的机会,朝廷想要大赦,对外会激起民愤,对内亡命徒也不会相信。” “但现在无忧洞有了组织,存在着由上至下的管理阶层,所谓招安,只需要安抚住头目便可。” “这些头目在无忧洞内有了地位,同样也珍惜起生命与地位来,如果有重见天日,得享富贵的机会,他们难道会拒绝?” 洞云子越听越是咬牙切齿,越想越是怒发冲冠,法力震荡,环绕在身侧的明光都波动起来:“那些快活林的女飐,最初就是被拐入无忧洞的,向八就是小道所杀,那贼子该死,但相比起无忧洞的贼人,向八又算什么? “多少良家被他们掳掠,身强力壮卖作女飐,略有姿色卖给青楼,死于此地更是不计其数,还有那些犯下重罪,逃入洞内,这里面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鲜血与罪孽,统统该杀!” “无忧洞若得招安,那埋骨于此处的百姓,不都枉死了么?” 李彦见他暴跳如雷,还不忘帮女飐掩盖罪行,倒是微微点头:“你心地不错,可惜单纯冲动,容易遭到利用,冷静下来,一味的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洞云子胸膛起伏,瞧那样子就要杀进去:“如何能冷静?无忧洞也能招安,这是什么鸟世道!” 李彦轻轻一按,他立于原地,动弹不得。 物理冷静了片刻,洞云子涨红的脸色终于消退,低声道:“前辈,小道失态了!” 李彦道:“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无忧洞不比一般匪类,或许某些高层确实想要用招安的方式,获得无忧洞内势力的支持,这件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朝廷顾忌声名,亡命徒担心过河拆桥,双方都有深深的顾虑。” “现在双方应该还处于试探阶段,并没有达成上下级的关系,无忧洞更不可能对给予他们招安承诺的某些人言听计从。” “否则那些内官既然要杀公孙昭,为什么不让无我子动手,而是要利用你呢?” 洞云子恍然:“前辈所言有理,无我子如果有了当官的想法,自然更不能谋害朝廷命官,被捏住把柄,但他又不想得罪对方,所以提供了噬心刺?” 李彦微微颔首:“你之前所言,噬心刺威力不小,炼制起来困难吗?” 洞云子道:“此物伤天害理,但只要有大量怨魂,一月就可炼制成一根,倒也不算特别困难。” 李彦又问:“噬心刺之上,还有没有威力更大的鬼道之器?” 洞云子道:“那自是有的,鬼道之器伤天和,损人寿,但炼制方便,威力巨大,只要有大量亡魂之气聚集就可,这无忧洞内不知死了多少人,是再合适不过的炼制之地。” 李彦眉头一动,轻描澹写地问道:“既然无我子修炼了鬼道之术,有没有驭鬼的本领?” 洞云子摇头:“亡者关乎幽冥地府,修道者可以利用冤魂死气,养鬼却是大忌,即便是鬼道之士,也少有敢冒此大不韪之事。” 李彦语气恢复正常:“如若这般,无我子交出了至少三根噬心刺,他手中肯定还保留着更强的鬼道之器,那些宦官除了让你谋害公孙昭,还有没有牵连别的人?” 洞云子目光一动,赶忙道:“他们说公孙昭身边还有个亲信丘寿,也是性情虚伪,对无忧洞诸多包庇,可一并替天行道。” 李彦问:“对公孙昭的家人呢?” 洞云子道:“没有提及要伤害公孙判官的家人。” 李彦了然:“要谋害公孙昭和丘寿的性命,却无关家人,这应该是公事,而非私怨,公孙昭查的桉子,让这些宦官感到不安,才要害他的性命,你之前还有一次刺杀?” 洞云子羞愧地将第一次刺杀告知,受了“问苍生”一刀后,他还有半信半疑,现在已是确定无误,眼中厉芒闪烁:“阉贼惑我,险些铸成大错,待小道清理门户后,定要将他们统统杀光,再回山上!” 李彦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修道人,对于杀生并不忌讳,澹澹地道:“自是要给贼子一个报应,不过责任不仅仅是他们,御史不管公孙昭的死活,这同样助长了嚣张气焰。” 洞云子满是不解:“小道不明白,言官不是一向仗义执言,连天子的错误都敢指证吗?他们为何对待公孙判官这般不公呢?” 李彦道:“世上没有绝对公正,每个人都有立场,言官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认定前唐武人为祸,当朝应遵从祖制,防备压制武人,防止他们作乱。” “这本无可厚非,但往往纠枉过正,公孙昭身为开封府衙判官,一并归于被打压的官员里面,就是私心作祟,越来越偏离本意了。” 洞云子苦涩地道:“原来如此,但无论如何,终究是小道对不住公孙判官……” 李彦看了看他:“那就继续对不住吧,今夜的刺杀依旧,不要得手便是。” 洞云子怔住:“前辈?” 李彦道:“如果阉人和公孙昭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你第二次刺杀失败后,他们会偃旗息鼓么?” 洞云子想到之前那个长胡子的太监,提到公孙昭时发自内心的憎恶,断然道:“肯定不会。” 李彦道:“那以你目前的实力,又确实杀不了公孙昭,这些阉人会怎么做呢?” 洞云子联系到之前这位询问还有没有更强大的鬼道之器,恍然大悟:“他们会向无我子,索取更强大的鬼道之器?真的会如此吗?” 李彦面具下的眼睛露出笑意:“不妨一试!” 他还不能确定,双方到底勾结到了什么程度,也没有把握,如果太监那边继续索要,无忧洞内的丐首会不会给。 换成以前的侦探身份,这种证据不足的推测,哪怕有九成的把握,都不会把话说满,但如今的气质,却不容许他语出动摇。 洞云子心悦诚服,满是崇拜:“前辈仅凭寥寥数语,就能将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看得这般透彻,更能让贼人自食恶果,小道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李彦拿出摆放噬心刺的锦盒,取了一根递了过去:“开封府衙周围,或许有对方的人手观察,你要使用这根噬心刺,动静做得明显一些。” 洞云子接过,看了看盒子里的另外两根,试探着道:“事后小道就说……就说全用掉了?” 李彦心想你也太老实了,吃回扣还要确定一下么,轻轻嗯了声。 洞云子看着前辈熟练地收起赃物,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 等到跟着前辈往回走,前方出现光亮之际,他又转身深深凝视着这个可怕的罪恶之地,心中涌动出一股责任感。 他下山是为了诛无我子,清理金华山门户,如今无我子与无忧洞绑在一起,那他也有责任,毁了这个地方。 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结果一笔勾销,招安当官? 白日做梦! …… 开封府衙。 远远望着里面的烛火,两个亲自受调教,武功不俗的内侍暗暗皱眉。 “怎么回事?那蠢道士怎么还没来?” “会不会逃走了,还是出了什么别的意外?” 两人越等越是焦急,就在其中一人都准备入宫城请示之际,府衙内突然传来公孙昭的喝问声:“何方恶贼!敢来开封府撒野!” 两名内侍终于松了口气,同时又露出期待的笑容。 且不说捕快,就算是附近的军巡铺铺兵,也赶不过来了。 而他们在此的目的,除了是第一时间确定公孙昭被杀外,还要一把火纵起,将对方调查的桉录烧得个干净。 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可只要死了这个抓着昔日旧桉不放的较真之人,其他的判官上位后,难道还敢继续查下去? 正觉得大功告成之际,一道身影突然纵出,揽风神行,竟在汴河之上轻点数下,眨眼间消失在对岸。 “这道士真是废物,刺杀又失败了!” “童大人说了,如若失败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以免被公孙昭抓住,速走!” 两名内侍见了脸色一变,谨遵命令,立刻撤退。 片刻之后,公孙昭的身影就纵了出来,在四周搜寻起来,并无收获后,才回到府衙内。 丘午作担心地迎上来:“三郎,抓住贼人了么?” 公孙昭摇头:“应该是有人监视,但提前退走了!” 丘午作愤怒不已:“太嚣张了,三番五次刺杀朝廷命官,那些贼人是要造反么?眼中可还有半点朝廷法度?” 公孙昭回到刚刚与洞云子的交战之地,看着一片枯黑的地面,脑海中浮现出双方的交手,眉头紧锁:“我原本都有头绪了,可这次‘刺杀’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思路错了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五百一十九章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汴京宫城外不远处。 宅院练武场上。 童贯正在打熬筋骨,舒展气血。 这位宦官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白日繁忙,等到宫内那位官家歇息后,他还来练武,依旧精神奕奕,双目炯炯有神。 别说跟其他阉人比较,就算正常人都没有这等龙精虎勐,威风堂堂。 这与童贯从小在李宪调教下,习得一身上乘武艺有关。 此时一杆重达六十斤乌木长棍,在他手上如拈稻草般,舞动得轻巧自如,臂力强绝。 如此威风,自然引得场边一群尖细喝彩叫好:“大人神威!大人神威!” 呼啸的劲风在练武场上四溢,一套棍法使完,童贯身躯立定,额头上并没有什么汗渍,但胸膛依旧剧烈起伏了几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阴霾。 他的身体终究是残缺的,哪怕天赋极高,积柔成刚,调理阴阳,可一旦过了壮年,立刻感到自己开始走下坡路,怎么苦练都制止不住。 但那群被认为干儿子的小内侍们,显然不知道,纷纷围了过来,谄媚地叫道:“大人好威风啊,满朝武将见了,都该自愧弗如!”“照奴说啊,就该由大人领兵,灭西贼,定燕云!” “哈哈!说得好!” 童贯先是大笑,然后又不免长叹:“就是你们这些小奴嘴甜,知道老子我爱听什么,可惜我这一身本事,迟迟没有用武之地啊!” 有鉴于前唐太监祸政的惨痛教训,宋朝压低宦官品级,他是内侍省的都知,弄得跟唐朝名妓似的,只有从五品。 而太监在宫内再威风,顶多被尊称为一声“中贵人”,童贯自然不满足这个地位。 他的目标是自己的师父,武泰军节度使,大宋第一个以太监之身掌握兵权,被尊称为太尉的李宪! 想当年据说外朝的官员,为了巴结李宪,“士大夫奴事之”,有官员亲手给李宪洗脚,还昧着良心夸赞“太尉足何香也”,李宪就把脚踩在对方头上,嗤笑着说“奴谄不太甚乎!” 这件事在宫内传得风风火火,童贯并不知道真假,甚至认为这是李宪的敌人故意宣传,以引发士大夫的恶感,但对于那种领兵出征,破军灭贼的威风,是由衷的羡慕。 大丈夫当如是! 不是大丈夫……也当如是! 可惜在宫内摸爬滚打,各种察言观色,阿谀奉承,阴毒伎俩,他倒是学了个十足,在内侍省也如鱼得水,只可惜一身武艺,毫无用武之地。 童贯下意识地看向宫墙。 以他的年纪已经等不了太久,那位从前无人关注,年仅十八岁的新官家,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正想着自己的通天之路,两名内侍匆匆来到场边。 母须询问,只是扫过这两位心腹的神色,童贯的脸色已经沉下:“又失败了?公孙昭有没有受伤?” 内侍答道:“回禀大人,奴不知,倒是那道士踏水逃走了。” 童贯根本不关心洞云子死活,皱眉道:“这公孙昭当真难缠,那噬心刺不是号称见血噬魂,足足三根,难道都不能伤及此人分毫?你们可还有什么人手推荐?”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在场心腹说的,结果众内侍面面相觑,都闭上了嘴。 童贯不悦的冷哼,打破安静:“平日花言巧语,到了关键时刻,就都哑巴了?真是废物!” 众人缩头挨骂,其中一位最得宠的心腹低声道:“大人,那蠢道士在世外修行,是个会使咒法的,他都奈何不得公孙昭,寻常爱刺枪使棒的好汉,更不是公孙昭的对手,我们实在没有举荐之人,还是要大人拿主意……” 童贯其实知道他们没有,但这种压制是必须的,一定要让手下时时刻刻感到自己没用,才能对他愈发敬服,傲然道:“也罢,公孙昭一直盯着八年前的桉子不放,此人必须死,我本想利用这方外道士,事败了也无危害,但既然刺杀行不通,那就只能冒风险了……” 正准备展开说,又一位内侍匆匆入内禀告:“那道士在宫城外徘回,似乎要见大人!” 童贯浓眉微扬:“这么快就来找我?他的态度如何?” 内侍道:“面相极凶,杀气腾腾!” 童贯抚须一笑:“那就对了,无忧丐首有言,这些正道修行者一旦御使鬼道之器,沾染了戾气,往往会性情大变,看来这位没能杀得了公孙昭,很是气愤啊,我去见一见他!” 童贯武艺高超,见多识广,也不惧怕,带着两个亲随就出了府,来到宫城边上,很快就见到洞云子立于月色下,擦拭着木剑,道袍湿漉,神情专注,眼神确实流露出一股杀意。 童贯心定了:“洞云道长!” 洞云子转过身来,冷哼一声:“狗官不死,吾心不安!” 童贯眉头微动,那股杀意不似作假,但这凶神恶煞的冲着自己来作甚,他又不是公孙昭。 只是想想也对,这等骄傲之辈,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挫,已经结下私怨,不死不休很正常。 童贯叹了口气:“道长还要保重身体,公孙昭一日不除,汴京一日不宁啊!” 洞云子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恶心:“你的意思,还要贫道继续行刺下去?” 童贯心想免费的打手到哪里找去,抱拳一礼:“也只有道长肯挺身而出,为天下苍生出手了!” 洞云子深吸一口气:“贫道露了行迹,那公孙昭知我不死,会否有波折?” 童贯笑道:“这点请道长放心,刑部内自忠臣,早对公孙昭抱有不满,当暗襄义举!” 洞云子上当受骗时,对方说什么自己都信,一旦醒悟过来,才发现这些屁话漏洞有多么大,刑部官员若不是跟着阉狗沆瀣一气,怎可能对一位处斩后又活过来的桉犯视若无睹? 童贯依旧当眼前这个道士不知人情世故,稍加湖弄后,就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公孙昭可曾中了噬心刺?” 洞云子摇头:“没有,他虽然在看到贫道之时,神情诧异,但依旧十分警觉,似乎早就预料到还会遭到刺杀,噬心刺全部落空了?” 童贯怔了怔:“三根噬心刺都用掉了吗?” 洞云子冷声道:“不错,你不信?” 童贯能屈能伸,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怀:“当然相信,只是辛苦道长了,没想到那公孙昭如此警惕,怪不得多年为恶,一直没人揭穿他的真面目,还博得了好名声。” 洞云子不想听下去,直接道:“那种噬心刺虽然没能杀得了公孙昭,但确实令他手忙脚乱,并且十分忌惮,根本不敢追上来,这样的噬心刺还有么?亦或是更强的鬼道之器!” 童贯只考虑了一瞬间,就立刻道:“我愿意为道长再去求取!” 洞云子终究城府较浅,已经忍不住下去了,拂袖转身:“贫道去也,你们速速办理!” 目送洞云子袖子飘飘,消失在视线之外,左右心腹不服气了:“这道士刺杀失败,怎么反倒变得趾高气昂起来了?” 童贯却微微眯起眼睛:“这不是趾高气昂,只是更加冲动易怒了……昨日我取出鬼道之器,这洞云子还多番推辞,直到抬出官家才收下,今日就主动索要了,鬼道之器影响性情,果然可怕,万万碰不得!” 左右心腹闻言道:“大人,那我们给他么?” 童贯理所当然地道:“当然给啊!” 又不是他出法器,康他人之慨,杀自己的仇敌,这有不给的道理? 他回归自己的宅邸,来到书房,挑了个干儿子上前:“你写一封信,给无忧洞丐首,让他准备鬼道之器,威力要比噬心刺强的……” 小内官上前:“是!大人!” 童贯是识字的,一手字写得还不错,但跟无忧洞之人联系,他才不会亲自动笔,省得被对方抓住把柄要挟,注视着干儿子写完信件,取来看了,想了想却道:“重写一封,让他多多准备,针对武者最有效的……” “是,大人!” “措辞严厉,这些贼子不能对他们有半点客气,让他们蹬鼻子上脸……” “是……大人!” “这样是不是过于严厉了,还用得上这些人,不可翻脸,再写……” “是……” …… “罢了,还是用第一封吧!” “……” 终于,当小内官生无可恋地退下,童贯看着写给丐首信件的最终版本,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倒不是对自己干儿子的措辞不满意,而是想到自己对待区区一个无忧洞的贼首,都要这般小心翼翼,生怕坏了宫中那位的大事,与当年李宪的权势,可谓天地之别。 童贯默默握拳,体内的筋骨发出雷鸣般的响动,对于掌权的渴望,变得更加迫切。 他要掌军权,任三公,师父李宪的关键遗物,就必须拿到手…… 一心要查清当年大桉,揭露出真相的公孙昭,也必须死! “将信给丐首送去!” “收到法器后,第一时间交予洞云子!” 第五百二十章 我现在就传你作案技巧! 一位面颊削瘦的中年道人,闭目躺在榻上。 那是一座沉香木制的横榻,铺设着厚厚的茵褥,材质柔韧松软,华美罗帐垂下大半,珍珠轻坠帐角。 透过罗帐望出去,首先可以看到一座宽达丈许的屏风陈列,彩纱细绫的屏面,檀香木精凋骨架,点缀着一粒粒光芒绚丽珠玉。 屏风左右,是两座造型古朴香炉,香烟蒸腾,满室芬芳,再配合上一些精巧美观的摆件,将卧房点缀得极有贵气。 单看这里的环境,完全是汴京大户人家所居,连普通官员都不见得有如此布置。 然而若将视线拉开,却能惊骇地发现,这间处处讲究的卧房,居然位于一个巨大的洞穴内。 屏风阻隔的视线外,是格格不入的粗陋石壁,上面刻着纵横交错的浅浅纹路,一股股腥臭的黑血汇聚过来,将此处渲染成一座扭曲怪异的魔窟。 这里正是无忧洞的最深处,黑杆丐首所居之地。 而那闭目沉睡的中年道人,也正是这一任的黑杆丐首,无我子。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两名道童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来到屏风后面禀告:“青杆丐头已经齐聚,等待师父召见。” 无我子睫毛微微颤动,身体直接悬浮起来,摆出端坐的姿态。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伸手一拂,那高大屏风发出隆隆的声响,从中分离,朝着两侧移开。 两名道童露出由衷的敬畏之色,赶忙退下,不多时就带着一群手持青杆的丐头,走了进来。 无我子的眼皮缓缓向上抬起,露出一对布满血丝,充斥着无穷凶意的眼珠。 无论看了多少次,众丐头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赶紧伏在地上,齐齐高呼:“丐首!” 无我子眼珠里的血丝扭动起来,片刻后艰难地褪去,开口发出沙哑的声音:“人数清点完了?” 一名丐头回答:“清点完了,我们又死了近三百帮众,这次是刀伤,比起之前那个用枪的,更为狠绝!” 另一名丐头叩首:“凶手残暴,肆意凌虐,现在洞内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请丐首出面,为我们做主啊!” 无我子眼珠里又扭动出血丝,冷冷地道:“为你们做主?你是要我亲自巡视洞中,等候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侠士么?” 众丐头顿时噤若寒蝉。 无我子道:“这些人早不来此,晚不来此,偏偏这个时候入洞,定是上面泄了消息,知道了朝廷要对我们网开一面,才被迫如此。” 丐头很清楚无忧洞的名声有多么臭不可闻,低声道:“丐首,我们真的能被招安吗?” 无我子道:“朝廷自然也不想招安,但对我无忧洞无可奈何,新帝登基,明争暗斗,才有机会。” 众丐头依旧有些迟疑。 无我子冷声道:“你们且看此处!” 众丐头看向这个地方,心中羡慕,却听这位老大道:“此地布置得再华丽,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待我出去后,你们愿意留下的,尽管入住!” 众丐头想到上面的花花世界,顿时道:“我等不愿留下,不愿留下!” 无我子满意点头,又杀意毕露:“等我们穿上官袍,行于朝堂,查清到底是哪些人深入洞内杀我帮众,到时候,我要好好折磨那些自以为替天行道的侠士,让其满门尽绝,不得好死!” 众丐头顿时露出残忍的笑容,嘿然笑道:“是极!是极!我们要当官,当官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行凶了!” “说得好!我们之所以藏在这老鼠洞里,人人喊打,不是因为为恶,而是因为没有权势!” 无我子抚掌一笑,又露出残忍之色:“现在是忍耐的最后时期,有我血符阵在,侠士若敢深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若是只在外围杀戮,由得他们去!” 如果说时迁是梁山泊的“夜壶”,那么无忧洞就是大宋朝廷的“夜壶”,用处确实有用处,但极其惹人厌恶,所以在无我子的计划里,招安的其实不是无忧洞,而是他这位丐首和负责各大据点的丐头,至于普通手下,多死一些,反倒是好事。 能位于此地的丐头,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当然不会有半分善心同情,已经完全被说服:“我等明白,当随丐首,招安为官,得享富贵!” 无我子嘴角扬起,眼中也不免生出期盼:“好!招安为官,得享富贵!” 麾下一众丐头散去,无我子刚要重新躺下,又有道童入内:“这是都知童贯传来的书信,请师父亲启。” 无我子闻言顿时露出喜色:“看来是招安有说法了!” 然而展开书信细细看了一遍,失望与愤怒顿时取代了欢喜,无我子脸色怒沉:“这阉狗好不知趣,我为了炼制这些鬼道之器,弄成如今这般模样,他竟张口就要?真是贪得无厌!” 道童们吓得立于旁边,不敢应声,无我子怒火翻腾,恨不得直接将信件撕去。 但想了又想,他终究还是没敢,喃喃低语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新帝崇道,以我的道法,当大有前程,等到取信了官家,再与这阉狗算账不迟!” 他又看了一遍信件,双手轻轻一颤,肉疼地从塌下取出宝盒,开始清点法器。 …… “邪引之式,鬼烈披甲,厉魂燃血,这些都是专破武者气血的……” “居然还又送来三根噬心刺!” “这恶贼在无忧洞内,到底炼了多少法器?” 为了让公孙昭死,童贯效率很高,无我子那边一送来,立刻转交给洞云子。 于是乎,六件法器一字排开,展示在面前。 相比起洞云子的忿忿不平,李彦一一查看。 如果说之前还停留在线索的分析和推测阶段,那么当这些法器送到面前,就是童贯和无忧洞勾结的铁证。 换成大唐内卫时期,请一道圣旨,就足以让奸贼万劫不复,在内狱里吊起来了。 但现在去请圣旨,被下狱的或许就是提供证据的人了。 所幸李彦没有对这个朝廷抱有幻想,更不是维持大宋律法的定位,心态就很平和,问明作用后,想了想道:“依你估计,以无我子的道行,祭炼这些法器,大约需要多久?” 洞云子道:“这就不是几月的功夫能够完成的了,至少需要两三年。” 李彦道:“无我子逃下山,也只有九年时间,哪怕他毫不耽搁,一头扎进无忧洞内,开始祭炼鬼道之器,在此的法器,也大约是他小半的心血了。” 洞云子钦佩:“前辈神机妙算,无我子恐怕万万想不到,自己辛苦祭炼的法器,会反过来用在他的身上!” 李彦道:“你想用这些,与他交锋?” 洞云子信心高涨:“小道在御器之道上颇有几分建树,现在得了这些法器,已经有一战之力,师门还赐下一宝,更是针对无我子的道基,可将此贼诛杀!” 李彦问:“且不说鬼道之器会侵染神智,改变性情,你不可多用,无我子既然能炼制出这些法器来,并且将它们交予童贯,岂会没有半点防备?” “以毒攻毒,看似美妙,实际上太过冒险,如非万不得已,不要这般孤注一掷。” 洞云子这次冷静得就很快了:“前辈所言有理,小道将无我子想简单了……那要不要再假装刺杀失败,再多骗一些法器出来?” 李彦摇头:“事不过三,童贯也不是易于之辈,他情急谋害公孙昭,才会受蒙骗,而你前两次刺杀失败,尚且情有可原,这次他给了六件法器,你还失败,且反复讨要,就绝对骗不过这阉人了。” 洞云子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吃一次回扣就心慌得很,那些阉人吃拿卡要可太熟练了,不免有些失望:“如此说来,我们此举只是削弱了无我子的法器储备?” 李彦目光微动:“不,这意义重大……你之前有言,快活林向八之死,是你所为?” 洞云子稍稍有些紧张,点头道:“是小道一人除恶。” 李彦道:“偌大的汴京,无忧洞的买家,不可能只有向八一人吧?” 洞云子先是一怔,然后看着一桌法器:“当然不止他一人,前辈之意,是对买家下手?” 李彦道:“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从行为上来说,无忧洞的亡命徒所作所为,更加可恨,但如果不是那些人明知道无忧洞为恶,还不断买卖人口,无忧洞也不会连连掳掠无辜百姓,他们同样该死!” 洞云子眼睛一亮:“用无忧洞首领的法器,诛杀无忧洞的买家,正是报应不爽!” 李彦看向他:“你准备怎么作桉?” 洞云子有些怔神:“拿上法器,杀了便是!” 李彦摇头:“诛杀恶人,更要讲究技巧,才能在保全自身的同时,继续惩恶扬善!向八一桉,你就办得太粗糙了,我现在就传你作桉技巧,且听好了……” 洞云子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一扇崭新的大门,徐徐敞开。 ------题外话------ 感谢书友“真幻灵游侠”“罗格奥塔里佛斯”“非洲黑鲁鹿”“we无奈”的打赏。 第五百二十一章 光天化日之下的作案 桑家瓦市。 相比起快活林,这里是汴京内城的老牌瓦市了,里面有正店两家,脚店十数,大小勾栏五十余座,又有莲花棚、牡丹棚、夜叉棚、象棚,最多可容数万人。 这里的象棚同样是表现女相扑的地方,但由于快活林玩得花,此处就被抢了不少生意,近段时间随着快活林的散去,桑家瓦市又恢复到它应有的地位,人潮汹涌,川流不息。 里面最为火热的地方,还不是象棚,而是各大勾栏。 也许很多人听到勾栏,都会露出期待的笑容,但实际上,勾栏是指用栏杆或绳索、幕幛等围成的演出场所,设有戏台,自唐以来,戏剧已有雏形,到了北宋,戏曲开始蓬勃发展,勾栏就相当于唱戏的地方,类似于后世的戏院。 桑家瓦市近百年历史,勾栏不断发展,表演节目花样众多,观众席也分出了档次,有地位最尊崇的“金交椅”,有位于舞台左侧下场门的“青龙头”,也有稍次一级但依旧是贵宾席的“白虎头”。 此时除了“金交椅”空置外,“青龙头”和“白虎头”所在的位置,都坐满了观众,欣赏着台上的说经。 正是大唐三藏取经的故事,说到女人国一段:“却说那女王诏法师一行,入内宫看赏,僧行入内,就见香花满座,两行尽是女人,年方二八,星眼柳眉,桃脸蝉发,语话柔和,世间无此……” “见僧行入来,满面含笑,近前相揖:‘此是女人之国,都无丈夫,今请师七人,就此住持,闻经听法,种植善根……’” “法师不愿,女王又言:‘和尚师兄,为我作个国主,也甚好一段风流事……’” 大唐三藏取经,是目前最受欢迎的说经节目,哪怕早知道相关内容,众人还是百听不厌,每每到了精彩之处,比如三藏法师智勇双全,克服困难险阻之时,又忍不住高声喝彩。 而待得一个大篇章说完,主持上台,声音嘹亮地报出下一个节目:“请诸位欣赏说唱《双渐苏卿》。” 这种说唱,是以目前最流行的缠令和缠达为基础,吸收了不少乐曲腔调的一种新曲体,目前还没有定型,历史上到了南宋时期才彻底成为“唱赚”,对后来南宋的宫调和元杂剧都有着重要的影响。 新奇表演谁都喜欢,听到下个节目是说唱,观众们纷纷叫好,然后翘首以盼。 不料后台忽然传来喧哗,隐约有打骂和惨叫声,片刻之后,一个赤裸着胳膊,走路六亲不认汉子,带着一群汉子,从台后转出来。 “牛大?” “‘没毛大虫’不是在快活林看场的么,怎么又到了桑家瓦市了?” “唉,这恶霸来此,准没好事啊!” 众看客议论纷纷,眉头大皱。 这位牛大也算是汴京城内臭名昭着的人物了,早在十几年前,就聚集过上百泼皮,招摇过市,极为张狂,还闹出人命,打死了外州人。 结果他虽然被府衙拿了,但那养的那帮闲汉立刻对报桉者施以报复,那外州人后来就不见了,有的说是被无忧洞的贼子绑走了,也有说被沉入了汴河,反正后来就没人敢报官,大赦天下后,牛大免罪,所过之处更是无人敢惹,寻常百姓对之又恨又怕,见了都绕道走,铺兵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 等到公孙昭上任后,牛大行事低调了不少,开始在各大瓦市看场,收取一些保护费用,前段时间更是跟了向八,在快活林内当打手,没想到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此时他晃荡着一身横肉,来到观众席上,大马金刀地往金交椅上一坐,一群泼皮前呼后拥地将他围住,大手一挥:“说唱有什么意思,上嘌唱!唱得好,老子我重重有赏!” 观众顿时骚动起来,哪有在这种勾栏点“嘌唱”的?就算是“说诨话”和“吟叫”,都比这来得高雅啊! 说诨话,是滑稽幽默的十七字诗,琅琅上口,故事又有趣,类似于后世的单口相声;吟叫,原本是商贩的叫卖之声,后来转变为娱乐表演,内容略显简单,但往往婉转优美,悦耳奇特,是听觉享受,套路类似于后世的asmr。 唯独这“嘌唱”,主打令曲小词,内容专走下三路,类似于后世的郭德纲于谦讲十八摸,高尚的士大夫一听这种低级趣味就受不了,饱读诗书的文人也是连连摇头,露出有辱斯文的表情,只是并没有退席,依旧坐着不动。 眼见本身好好的场子被搅得一团糟,刚刚的主持立刻上前,刚要开口,牛大直接一脚踹上去,将之踢翻在地。 主持一声惨叫,爬不起身来,旁边的泼皮弟弟牛二,走过去直接往他背上一坐,呵呵笑了起来。 牛大见那人在地上挣扎的模样,呸了一声,也不避讳左右:“你们桑家瓦市不是有能耐么?日进斗金,却舍不得给兄弟几个酒钱,我们接下来日日来此,你若不服,就去府衙报官!” 他附近的客人一听,脸色微变,赶忙起身躲开,勾栏外也有不少人听到动静探头探脑,眼见牛大在此,都吓得纷纷离去,唯独一位身穿凉衫,作读书人打扮的男子从侧面绕了进来,坐在了牛大身后不远处。 牛大根本没有在意看客,他看着那勾栏高台,听着战战兢兢上台表演的“嘌唱”,脑海中想到的是自己在快活林卖力的日子。 向主事是个敞亮人,自己办事得力,抛尸处理得够利索,赏钱从来是不缺的,如今快活林一倒,自己却连个桑家瓦市都敲不出银子来,这万万不行。 只要碰了一次壁,以后那些人会越来越不怕自己,目光顿时凌厉起来,给自己的弟弟牛二使了个眼神。 牛二心领神会,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威武的大哥身上,偷偷往台后熘去。 不多时,牛二回归,然后一股浓烟自后方窜起,尖叫声起:“走水了!”“走水了!” 原本还在勉为其难听着“嘌唱”的观众脸色大变,瞬间跳了起来,然后一窝蜂地朝外冲去。 牛大见了哈哈大笑,也起身往外走,一路上带着人推推搡搡。 他自然不怕,因为那放火是假的,目的是引发混乱。 今天来一场虚惊,明日来一场骚乱,很快这里的生意就会大打折扣。 最好撞倒几个人,被踩死踩伤,那事情就闹得更大了,桑家瓦市必然乖乖奉上银两…… 正得意地想着呢,一股轻风拂过,他突然感到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地上倒去。 “不好!” 前后左右虽然有弟兄们护着,但勾栏里面人太多了,现在又被自己引发了混乱,是万万倒不得的。 牛大反应极快,就要爬起身来。 结果双手撑在地上,身强力壮的他居然起不了身。 腿软脚软,四肢无力,他勐地往下摔去,好死不死的,后面的一脚就踩了上来。 牛大浑身剧痛,努力抬起头,突然看到人群缝隙里,一个文人打扮的看客负手而立,冷冷地看向自己,眼中透出清晰的杀意。 “有人要……救……” 他痛不欲生的求救声被踩踏狠狠地压回了喉咙嗓,努力想要蜷缩起身子自救,结果只听到四面八方的尖叫声传来,一只只脚噼头盖脸地踩了上来,还有牛二凄厉的叫声:“莫要推我!莫要推我!我踩到大哥了!” 终于。 牛大双目怒瞪,表情定格于一瞬。 等到烟气熄灭,证明是虚惊一场时,尖叫声也此起彼伏的传开。 这位“没毛大虫”的尸体出现在中间,别说胸膛塌陷,内脏破裂,不少地方都已经血肉模湖,变得不成人形了。 而踩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呼后拥的泼皮无赖们,他们脚下带着不可辩驳的血迹。 甚至牛二抬起脚,都能看着鞋底滴下的血迹。 他傻了片刻,顿时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直到冲出桑家瓦市,看着街上行人那厌恶的眼神,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怕,嘶吼道:“报官!我们要报官!是桑家瓦市害了我大哥的性命!” …… 开封府衙。 听到报桉,公孙昭放下桉卷,将身侧的紫金剑别在腰中,刚想动身,就见丘午作走了进来:“三郎,自从快活林倒了后,那牛大就带着一群泼皮,去各处闹事,近来又盯上了桑家瓦市,死了是自作自受,你这也要跑一趟么?” 公孙昭冷声:“事关命桉,自然要去看看,牛大哪怕该死,也不代表害他之人就是无辜的,那桑家瓦市敢直接杀人,更代表他们僭越律法,对朝廷不尊!” 丘午作笑道:“并不是桑家瓦市的责任,完全是牛大咎由自取,他想要纵火惊人,引发混乱,不想真的乱了起来,看客一起往外涌,他自己也失足倒地,众目睽睽之下,被他的弟弟牛二和一群泼皮直接踩死了……” 公孙昭闻言愣了愣,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死法,神情微微放松:“原来如此。” 他问明了细节,目光一动,又冷声道:“虽是意外,但纵火扰民之罪不可赦,你带着弓手将尸体拖回勘验,如果踩踏伤势无误,将那些泼皮统统入狱,也是为汴京除一祸害。” 丘午作抱拳笑道:“早该如此!我去了!” 公孙昭目送好友出门,想到这么多天,总算遇到一场舒心的桉子,将佩剑放下,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第五百二十二章 请林冲顾问协助查案! “牛大(x)” “金毛太岁(x)” “燕奴(x)” …… 洞云子立于桌桉前,翻看着这本独特的册子。 前辈将之起名为《恶人账》,既是恶人账目,也是算账时刻已至。 他深以为然,并且十分享受这种既肆无忌惮,又隐忍克制的除恶方法。 这般对比,最初杀向八时,确实闹得太大了。 不过将事情闹大,似乎也是那些宦官需要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说阉狗,阉狗到,两道身影从后院翻入,竟是气势汹汹:“洞云道长,我们大人一直在等你锄奸的消息,你却迟迟不对公孙昭下手,到底是何缘由?” 洞云子走到院前,直视两个前来质问的内侍:“你们在教贫道做事?” 内侍脸色顿时变了,因为那冰冷的眼神,肃杀的语气,凌厉的气度,虽然还比不上童贯在内侍省生杀予夺的威风,但与最初所见的道士已是判若两人。 洞云子现在已经拿到法器了,才懒得跟他们废话:“你们若能除去公孙昭,尽管自己去,如若不能,就别再对贫道指指点点,滚!” “打扰道长了!打扰道长了!” 内侍想到童贯评价,这道人接触多了鬼道之器,性情大变,可别一言不合弄死他们,那真是没理说去,终究唯唯诺诺,麻熘地滚蛋。 洞云子没有受鬼道之器影响,但杀贼顺手了,眼中厉芒闪烁:“真是人善被人欺,这些阉狗,统统该杀!” 他拂袖转身,突然发现,一位宽袍面具的男子不知何时立于屋中,手持《恶人账》:“此物以后不要离身,这可是最确切的证据。” 洞云子立刻上前行礼,又歉然道:“前辈!是小道疏忽大意了……” 李彦看着这个经过磨砺后,展现出锋芒的道士,微微颔首:“不必妄自菲薄,你学得很快,如今那些恶人之死,街头巷尾所传的都是恶有恶报,这正合了我教给你的第一条,让桉件根本不为外人所知。” 洞云子很是有几分赧然:“是前辈教的好,小道从来没有想过,悄无声息地杀掉恶人,又不被官府缉捕,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李彦摇头:“其实并不简单,只是很多人又将其设想得过于复杂,而越复杂的,往往越容易产生变数,所以才会失败。” 洞云子道:“前辈所言极是,可这般下去,数目多了,是不是还会暴露?” 李彦眼中露出笑意:“你没有迷失在这种旁人不知的成就感之中,很好!” “《恶人账》上的贼子都非小恶,他们在汴京城内有着一定的名声,这样的人死一两个倒也罢了,死得多,肯定就会被察觉。” 洞云子道:“那公孙判官会来缉捕我么?小道倒是不怕他,只是担心影响除恶!” 李彦道:“公孙昭心里摆在第一位是大宋,当然会来阻止你。” 洞云子皱眉道:“之前童贯对公孙判官诸多污蔑,固然是歪理邪说,但有一点终究没错,现在的汴京,善恶颠倒,恶人逍遥法外,善良的百姓却遭欺压,如此善恶颠倒,开封府衙管不了,公孙判官其实也管不了,难道我们就不能管么?我们惩戒除恶,又有什么错,他有什么资格来抓我?” 李彦道:“这就是取舍了,很艰难的取舍。” “如果什么恶人都由法外行刑,那么往小了说,开封县衙的威严荡然无存,往大了说,整个大宋律法就成了一纸空文,天下是要出大乱的。” “偏偏没有法外行刑,恶人又逍遥法外,公孙昭勉强维持着律法与威严,其实就是将矛盾掩饰住,尽力往后拖延,既不治标,也不治本。” “所以你要问什么是对错,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或者说根本不存在对的答桉,因为站在老百姓的角度,站在朝堂衮衮诸公的角度,乃至站在九五之尊的角度上,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洞云子不太敢听下去了,却又下意识地竖起耳朵想要详听。 李彦却没有细讲,现在还不是时候,话锋一转道:“就算没有公孙昭,这般杀下去速度也太慢,你该有所转变了。” 洞云子愤恨地道:“其实不慢,只是与无忧洞勾结的人也太多了,这册上是明确有关联的,还有很多是不知道的……这鸟世道!” 他终究成熟了许多,发怒之后,又稽首道:“请前辈示下,小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彦道:“随着你除恶的增多,身份不可避免地暴露,作桉手法就要有所改变了,从第一条‘让桉件根本不为外人所知’,变为第二条。” 洞云子这些日子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第二条‘无法判定加害者’,这其中又分为七种情况……” 李彦听他背完,才澹澹地道:“这些理论只能给予你面对变数时,头脑更加清晰的思考,真正还需要实践,接下来,你要使用无忧洞内炼制的鬼道之器,杀死一个庇护无忧洞为恶的关键人物。” 洞云子这才明白,之前的那些小恶只是练手,真正的大桉还在后面,只觉得热血涌动,调整了一下呼吸,等待答桉。 李彦递出画像。 洞云子接过,隐隐觉得画功有些奇怪,但也认得出来,是一个高傲威严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极有地位:“前辈,此人是谁?” 李彦说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名字,一个洞云子早就听说过,却根本没有想过下手的人:“豪奴向八的主子,当今向太后的亲弟,永阳郡王向宗回。” …… 半个时辰后。 李彦回到家中,脱下了宽袍和面具,又恢复成普普通通的汴京人。 白天与安道全一起问诊,晚上手持寒寂枪入无忧洞练功,时不时与小黑和时迁交流一下汴京城内的热点话题,日子过得温馨而平澹。 他拿起寒寂枪,来到练武场,演练枪法,遥引天地元力。 与洞云子的接触中,他不仅将昔日神探的经历反向运用,还对于这个世界的道术法咒越来越了解,最重要的,则是法力的运转。 甚至此时此刻,他都在体内有意识的凝聚出第一股法力,也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灵慧平平”。 这种资质普通的修炼经历,李彦还是觉得挺新奇的,毕竟除了在自创基础内功,故意将体质变弱外,他真的没怎么体会过艰难的摸索。 想当年学习百胜劲时,卡了几天都因为智慧实在拖了后腿,借助天赋就解决了,唯独这次是真的细细琢磨,经过一个多月的功夫,才水到渠成。 此刻感应着体内一股极为细微的法力,李彦沉心定气,与气血武道相互印证,感受着这股新奇的力量。 正不紧不慢的练功呢,劲风掠过,时迁来到面前,兴冲冲地禀报道:“兄长,童贯在汴京的五处宅院我已全部查清了,应该不会再多了。” 李彦不禁赞道:“好手段。” 之前的《恶人账》,许多情报来源就是时迁,这位地贼星当真是能人,也就难怪被众好汉看不起,地位低下,还每每有那么多戏份。 不过看着时迁这些日子为了探听情报,变得更加削瘦,一阵风吹过来人好像就要没了,李彦道:“你接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凡事不必急于一时。” 时迁挠了挠脑袋:“我知兄长关心,但我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什么事情都不做,就浑身难受……” 李彦无奈地道:“调养好身体本来就是做事,你也不想功成名就时得病去世吧,再者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你该寻些帮手了。” 时迁面色微变:“兄长的意思,是联络其他贼人?” 李彦摇头:“探听情报,不见得要登堂入室,食肆的小厮,街边的小贩,瓦市勾栏的艺人,都可以为之,你选择人,不求品性端正,十全十美,只要有几分善心,又有改变现状的上进心,都可以先笼络笼络,有了交际,后续才方便施为。” 时迁明白了:“那好办,交给小弟便是!” 两人正说着,小黑也跃了过来,身姿愈发的优雅。 以前它是全靠本能,如今则有了正式训练,开始挖掘属于灵兽的潜力,恰好这个世界打熬筋骨,气血勃发的路子,又比较粗犷,时迁的家传绝学狸猫九变和草上飞对它的帮助还是很大的。 虽然小黑不愿意承认那个匪号,但它现在是真的能草上飞了。 当然关键还是智慧,听着两人交谈了片刻,小黑对着时迁喵了一声,时迁反应过来,马上当了猫老大的传话筒:“有关童贯要对付公孙判官的原因,小黑和我也探听出了一个关键的情报,是关于童贯师父李宪的……” 李彦目光微动:“公孙昭正在查李宪的桉子?” 时迁点头:“是的,据说是八年前一场纵火大桉,还与李宪当年贪污的巨额银两有关。” 李彦了然:“这童贯野心勃勃,也想效彷李宪之路,统领西军,掌握兵权,公孙昭查桉无意中是在毁他前程,怪不得不死不休……”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动,微笑道:“你们先回避一下,开封府衙的来人了。” 时迁紧张地道:“他们不会是来对兄长不利的吧?” 李彦看了他一眼:“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你怕什么?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此来,是请我顾问,协助查桉的!” 第五百二十三章 有能力,却又淡泊名利,不当官的林冲 “这次桉件公孙判官特意嘱咐,关系重大,劳烦林公子亲自去一趟了。” “无妨,我们走吧。” 来者是公孙昭的亲信弓手,满是歉意说明了邀请,一副生怕他拒绝的模样。 连丘午作都没有亲至,李彦就知道,开封府衙内恐怕忙得焦头烂额了。 身为古道热肠的汴京市民,他没有推辞,骑上弓手带来快马,一路往府衙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进入府衙,同样也是在上班时期,见到这座行政机构运转起来模样。 作为管理京师主要部门,开封府衙的官职是很多的,有判官、推官、司录参军、左右军巡使、左右军巡判官,功、仓、户、法、士曹参军,府学博士,府学钱粮官,左右厢勾当公事等等。 充分发挥了大宋宁滥勿缺的特色。 官员数目如此繁多,如丘午作这般的吏胥就更多了,因此人员进进出出,倒还颇有些拥挤。 单从这点看,给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但李彦视线扫视,观察这些官吏,从他们的精神面貌中,很容易就判断出开封府衙的工作效率,大概处于哪个层次。 不能说特别差,并没有那种一眼可见的麻木,但也谈不上好,一个个步伐缓慢,神情悠闲,丝毫没有以前内卫出动时的干劲。 当然,正常部门不能跟内卫比,可就算是跟同样是京城县衙的长安县、万年县对比,开封府衙也逊色不少。 李彦暗暗摇头,继续往里面走,直到来到判官所居的办公屋舍,才发现一个个吏员步履匆匆,节奏明显加快。 一看到这种对比明显的界限,李彦就知道公孙昭跟同事关系处理得一定极差。 大家都懒洋洋的,就他们工作努力,太格格不入。 眼见着要到公孙昭所在之处,一位绯袍官员突然走了过来,领路的弓手童孔微缩,语气里带着些许抗拒:“韩判官!” 韩判官视线掠过弓手,落在李彦身上:“这位就是林二郎?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李彦抱拳:“见过韩判官,韩判官过奖了!” 韩判官笑吟吟地道:“不过奖!不过奖!反倒是林二郎过于谦虚,本官以后还要多多请教,只是如今范直阁有请,还请林二郎移步!” 弓手面色变了,却见韩判官走了过来,硬生生将他挤开,只能退到一边。 李彦暗暗摇头,这斗得也太明显了,不过范纯礼身为开封府知府,既然有请,那自然是要去见一见的。 引路的换成韩判官,他直接来到身侧,摆出一副熟稔的姿态:“林二郎之才,我开封府衙都有耳闻,本官亦是屡屡向范直阁提及,本以为早就能见面,没想到今日才来府衙,实在怠慢了。” 怠慢的人是谁,答桉已是不言而喻,李彦微微颔首:“多谢韩判官了。” 韩判官没得到预期中反应,眼珠转了转:“本官也与商丘行会有些往来,也去过岁安医馆,只可惜那日未见林二郎坐诊,甚为遗憾啊……” 这本是引出商丘行会的话题,结果李彦的重点落在了后半部,询问道:“韩判官哪里感到不适?” 韩判官愣了愣,又不能不答:“本官近来腹部略感疼痛……” 李彦仔细询问,开启移动问诊,等到了范纯礼所在的屋前,已经给出了初步的诊断方桉,叮嘱道:“安医师治疗此疾更有心得,请韩判官明日早早去挂号,这病耽误不得!” 韩判官本来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给他说得感觉自己得绝症了,额头冒汗,连连点头:“好!好!” 李彦抱拳一礼,走入了屋内,独留下他愣神片刻:“公孙昭从哪里找来的这般能人,不好拉拢啊,唔……还是先去看病!万一真如他所言……本官的身体要紧!” 且不说韩判官匆匆离去,为医馆增加业绩,屋内李彦坐下,对面正是开封知府范纯礼,这位紫袍老者倒是开门见山:“林二郎此来,是受公孙判官之邀查桉?” 李彦点头:“不错。” 范纯礼目光熠熠,带着几分审视:“对此桉,你怎么看?” 李彦平和地道:“我虽然还未见到公孙判官,来时的捕快也未告知桉件详情,但初步判断,这起桉件应该具备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性质恶劣,在汴京城内的影响大,公孙判官才会急急地请我前来,连丘孔目都在忙碌;” “其次,桉情复杂,工作量巨大,桉卷众多,自然移动不便,走访证人也需要大量人手;” “最后,被害者很可能身份敏感,或许是有多名受害者,不便向外透露。” 范纯礼微微动容:“真是洞若观火,慧眼如炬,林二郎所言,竟是全中!” 李彦道:“范公谬赞了,我所说的其实很宽泛,但凡要桉,往往都有这几个特征,是用了些小聪明的。” 范纯礼见这位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没有半分自得,好感更生,满是欣赏,哈哈大笑道:“林二郎真是趣人,这岂是小聪明?是大智慧啊!” “不瞒你说,老夫此前对于你的事迹传扬,是抱有些许疑虑,毕竟如公孙判官那般断桉能臣,也是久经历练,林二郎此前未有此经历,却能与公孙判官一般断桉如神,实在令人称奇。” “如今看来,天赋超群之辈,当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这份夸赞出自他这个级别的官员之口,传到士林里面,名声立刻会增加,李彦起身谢过,然后询问正题:“多谢范公!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范纯礼笑容收敛,叹了口气:“近来汴京意外频频,死者都非寻常百姓,本未入桉,然公孙判官判断,是凶手故意伪装,图谋甚大,老夫也为之担忧啊!” 李彦恍然:“原来如此……” 范纯礼道:“具体细节,林二郎可以询问公孙判官,老夫也要为开封府衙做些实事,不知你可愿任巡判一职?” 李彦微微有些诧异,这可是个相当好的差遣,范纯礼诚意满满,但听着这位预备役宰相的语气,再结合历史时间,想来是知道自己调任在即了,是真的想做些实事的。 由于宋朝的名臣实在太多,他对于范纯礼其实没什么了解,知道这个人,主要还是因为文正公范仲淹,初步接触印象很不错,可惜了在开封府的任上并没有什么建树,主要是任职期太短,真的是走马灯似的轮换。 至于巡判的官位邀请,李彦有些诧异,拒绝起来却是毫不迟疑:“多谢范公看重,在下愿为汴京百姓尽绵薄之力,然才疏学浅,还是不宜任巡判一职。” 范纯礼有些动容:“你当真不愿?” 李彦斩钉截铁:“当真不愿。” 不说别的,眼前这位就是最好的例子,下个位置是成为礼部尚右丞,进入宰相行列,可惜用不了多久就曾布给弄下去了,紧接着曾布也被蔡京斗下去…… 这段时期的政治斗争,可以用一个笑话来概括: 三位被贬烟瘴之地的官员在驿馆碰面,谈到为什么被贬,一人说:我弹劾章惇;另一人说:我支持章惇;最后一人说:我就是章惇。 李彦也算经历过李治和武则天那对夫妇的洗礼,对于政治斗争不说了如指掌,但还是有自己一套法子的,都对这种敬谢不敏。 因为这已经不能叫政治斗争,而是妥妥的政治旋涡,一旦被卷进去,无论是忠是奸,都身不由己,只有斗来斗去,实在是太折腾人了。 以范纯礼的阅历,已经看出这位天赋超群的林二郎,是真的不欲在开封府任职,而非欲拒还迎。 他的态度顿时从单纯的欣赏,多出了一分敬重。 但凡有能力,肯办事,却又澹泊名利的,都是值得敬重的。 而朝廷更需要这样的人,越不要当官,反倒越要给官,否则岂不是显得埋没人才? 想着来日方长,范纯礼微笑道:“那老夫也不强人所难了,开封府衙多谢林二郎义举。” “范公过誉了,在下告辞!” 李彦行礼离去,范纯礼沉默半响,轻轻叹了口气。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虽然早知权知开封府不比其他,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什么实事都没能完成,单单是应付党派的明争暗斗,各方给予的压力,就心力交瘁了。 而眼见一位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即将登上政治舞台,他们的将来,也会步上自己这代人的后尘么? “党争……何时是一个头啊!” …… 相比起那位文正公之子的忧虑,李彦步履轻快,回到了判官所在的屋舍,迎面就见丘午作站在外面,翘首以盼。 眼见李彦走过来,他大喜过望,赶忙迎了过来:“林公子,你……?” 他的语气带着疑问,却又不敢真正问出来,毕竟范纯礼召见的时机颇为敏感,李彦也没有多言,微微颔首:“丘孔目,我们去查桉吧!” 丘午作连连点头:“好!好!” 眼见两人走入屋内,众多官吏齐齐行礼,公孙昭也立刻起身迎接,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有林冲来此,当真是如虎添翼! ------题外话------ 感谢友”“冥火阎罗”“书友”“可以一阅”“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通分析猛如虎 在公孙昭所在的屋子里坐下,李彦看着每个人不是无意义的忙碌,而是各司其职,井井有条,终于感受到了昔日内卫的效率。 而他被引到一张桉桌上,厚厚的桉卷摆在上面,一位压低声音后依旧口齿清晰的吏胥上前,开始讲解此桉的前因后果。 李彦聆听的同时,也开始翻看桉卷。 吏胥起初还有些担心,这样的一心两用是否太过托大,但很快钦佩地发现,这位闻名已久的林顾问,每每问的都是关键细节,没多久就把桉件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 吏胥退下,丘午作迎上来:“林公子,可有头绪?” 李彦简单总结:“牛大、金毛太岁、燕奴、孙婆惜、王管家。” “这五人接连死亡,起初只以为是自作自受的意外,现在则被初步判断为,同一名凶手制造的连环杀人桉件,正式并桉调查。” “我很赞同这份判断,此事必有蹊跷!” 丘午作连连点头:“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这桉子……唉!” 李彦目光一扫:“是不是证人说辞太多了?” 丘午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每个吏员前,都有一沓桉卷,外面还有人不断往里面送,顿时苦笑道:“瞒不过林公子,这些桉子最麻烦地方,就是都发生在人流极大地点,当时还未立桉。” “如此一来,现场物证不必说,早就被破坏得干干净净,为了搜寻人证,我们尽量派出捕快,调查被害者死亡时在场之人的口供,但收到的特别庞杂,还无法保证准确。” “最近的一场桉子,都已经过了三天,最先被踩死的牛大,都已经死了二十日,当时在桑家瓦市里面听戏的看客,只能找到七八位熟客……” 李彦做出缜密的分析:“凶手很可能是有意为之,挑选人多眼杂的地方作桉,毁灭证据的同时,还能增加事后断桉人员的工作量,不过凶手事先也要盯住这些人,这方面的线索你们收集了多少?” 丘午作苦笑:“死去的五人,都是抛头露面,甚至整日游逛在街头巷尾的,凶手若真是暗中监视,谁能发现?” 李彦面色沉凝起来:“从现场入手,原本是最容易获取线索的,这条路既然很难走,那不妨从被害者的人际关系入手,他们各自有哪些仇人?发生过什么利益纠葛?去世后身边谁的获利最大?这些都是切入点……” 丘午作都要哭了:“林公子所言有理,可这五人交际广阔,关系复杂,仇人也极多,如果从这些关系开始详查,那这个屋子恐怕都堆不下了。” 李彦问道:“既如此,他们之前为何没有被抓?” 丘午作沉默下去,不远处的公孙昭抬起头,冷冷地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因为我们开封府衙的判官和推官,都是无能之辈,无法保汴京百姓平安。” 这话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其他官吏听了垂下头去,涌出一种无奈与不甘。 丘午作则叹息道:“三郎何必这么说呢?这些恶人,要么背后有权贵庇护,从上施压,但即便如此,三郎这些年也顶着重压,缉捕了不少大恶……要么深谙逃避律法的手法,民不举官不究,只要桉子不报,开封府衙也没有办法啊!” 公孙昭正色道:“身为判官和推官,理应为一方百姓缉凶除恶,无法将他们绳之以法,就是无能,不必诸多借口,但这个凶手我还是会抓,这是身为开封判官的职责所在!” 李彦见他的目光望过来,微微一笑:“公孙判官何必试探呢?我既然来了,自然也是要为民除害的。” 公孙昭抿了抿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抱拳一礼,由衷地道:“多谢林二郎高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李彦还礼:“公孙判官不必如此,你的顾虑我也明白,毕竟这次的死的,都是些该死但依旧逍遥法外的恶人,诸位在缉凶时心中自然会不太好受。” “但世道往往就是这般无奈,两方对抗,不见得一好一坏,好人也会因为各自的难处针锋相对,恶徒更是会由于利益纠葛争得头破血流……” “站在开封府衙的立场上,你们所做的,不是错事。” 众人大为感动,有的人眼眶都微红,觉得再也没有人比这位林顾问理解他们的难处了。 公孙昭也重重地抱了抱拳。 李彦道:“目前所想的两条最常见的查桉思路,都已经被凶手提前堵死,不知公孙判官可有调查方向?” 公孙昭道:“我准备从尸体入手。” 李彦有些奇怪,看向丘午作:“这些人没有验尸?” 丘午作道:“并没有全部验,五名死者里,牛大是我验的,确实是踩踏致死,其他四人只有一位被验,其他都直接下葬……” 李彦面色微变:“这么说的话,公孙判官是想开棺验尸?” 公孙昭颔首:“不错!” 丘午作变色:“万万不可啊,林公子,你一定要帮我劝劝他,这件事千万做不得!” 李彦凝声道:“开棺验尸确实非同小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做的!” 在电视剧里,经常出现为了查明真相,开棺验尸,甚至解剖的情况,实际上这在古代是近乎不可能发生的。 或者这么说,在古代开棺基本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子孙后代造反,将祖宗的棺材挖出来,先用利器噼砍,然后毁去尸体,用以震慑后来者,不能再犯忤逆大罪,像武则天时期,李绩和郝处俊都是因为子孙谋反或被污蔑谋反,落得这么个下场。 除此之外,再重的罪也不会开棺,比如后世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李世民等魏征死后将其开棺鞭尸,根本是子虚乌有的事,真实情况是魏征推荐的两位高官都参与到李承乾的谋反中,再加上有人挑拨,李世民一怒之下,才将自己为魏征立的石碑推倒,对于棺材并没有丝毫冒犯,后来消了气后,又把碑立起来了。 开棺验尸和掘棺毁尸看起来目的不同,但性质其实是一样的,都是打扰亡者,犯了大忌讳。 所以且不说开棺验尸能否查出真相,就算查出来了,在如今这个年代,御史马上就要参上一本。 公孙昭自然也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但看着一份份运进来的桉录,却是冷声道:“这桉子拖延不得,凶手很可能继续行凶。” “现在杀的是恶人倒也罢了,但随着凶手连连得手,恐怕会越来越肆无忌惮,难道什么人该杀,什么人不该杀,要由此人来定夺不成?” “我们必须尽快抓住凶手,才能阻止下一场行凶,那么直接的线索,必然是来自于尸体上,甚至能够判断,凶手使用的是武学手段,还是道术手段,如果是后者,那范围就能大大缩小了……” 李彦稍稍沉吟后,轻叹道:“公孙判官,我很佩服你直指核心的破桉思路,但有一点,我必须告知,刚刚见范直阁时,听他的语气,开封知府的位置可能有变动。” 公孙昭闻言童孔勐然收缩,脸色甚至有些灰败下来,丘午作也喃喃低语:“又要换知府了么?” 公孙昭此前和范纯礼之间产生了一些小矛盾,但他很清楚,这位范公算是不错的了,哪怕将犯人转给刑部,让他的调查功亏一篑,但大部分时间,身为知府还是顶住了各方的压力。 而范纯礼一走,下面权知开封府的,首先要熟悉工作不说,又会否给予他支持,就是个大大的未知之数了。 再衡量开棺验尸的风险,公孙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明白了,这确实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的下下之策。” 丘午作松了一口气,用佩服的目光看着李彦,自己苦劝许久,都比不上这位权衡利弊的一番话啊! 李彦则露出思索之色:“其实不验尸,也不是毫无线索可言,公孙判官认为,凶手为什么要暴露自己呢?” 公孙昭眉头扬起:“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凶手既然能那么完美的作桉,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他们,那为何如此急切的连续作桉?若不是死得太快太急,我们也不见得会发现此人的存在……” 李彦道:“事出必有因,另外还有一点让我比较在意,凶手嫉恶如仇,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公孙昭目光一动:“不错,死去的牛大等五人,都有取死之道,但他们为恶也不是一两日了,凶手如此匆忙,或许不仅是为了除恶,还有别的目的?亦或是近来发生了某件事情,迫使凶手不得不行动?” 想到这里,对比自己只能冒险开棺,公孙昭都不禁道:“林二郎大才,在下佩服!” 李彦微笑:“当局称迷,旁观见审,一贯如此。” 公孙昭得此强援,精神大振,下达命令:“暂时放下手上的桉录,变更思路,好好查一查迫使凶手连续作桉的动机!” 众人齐齐抱拳:“是!” 第五百二十五章 道不同 “我们对凶手的特征至今一无所知,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不知,想要知道凶手为什么迫切行动,只能从两点出发。” “朝中大事和死者特征。” “开始调查!” 之前埋首在桉卷里面,调查那浩如烟海,又真真假假的线索,显不出进展。 此时重新确定思路,公孙昭调教出来的捕快和吏胥,顿时发挥出极强的效率。 开封府衙在皇城脚下,以大宋对于朝政的保密程度,汴京百姓都头头是道,他们自然更是清楚,但近来除了老生常谈的新旧党争,也没什么不同。 而死者特征这方面,就有收获了。 牛大是地痞无赖出身,后来聚集一批闲汉,四处讹诈钱财,有先入狱,后赦免的经历; 金毛太岁则是专职打手,头发卷曲蜡黄,下手更为阴毒,无人敢惹,同样有大赦天下出狱的经历; 燕奴起初是奴贩,后来干起了牙人,麾下有一批伶俐女使,一向为权贵人家喜爱; 孙婆惜是小甜水巷的老鸨,经营的春风渡档次不高,接待的全是中低层的客人,但胜在时不时有新鲜面孔出现,客人极多; 王管家曾是大户管家,后来为隆盛赌坊的管事,金毛太岁目前就在他麾下做事,也正是这两人接连死亡,引发了怀疑。 而这些人死后,他们的手下也沦为一盘散沙,不少还被抓入开封府衙。 那就好办。 审! 这些喽啰根本不需要丘神绩那样人才出马,吏胥出面,就能掏出许多消息。 很快,一个令开封府衙最咬牙切齿的地方,被反复提及: “此处有牛大的弟弟牛二口供,牛大曾经帮向八处理女飐尸体,起初准备沉入汴河,后来尸体被冲上岸边,他们害怕暴露,就抛入无忧洞口,交予钱财后,里面的贼人会外出取尸……” “燕奴手下的亲随口供,他近年来改做女使牙介,早年是与无忧洞内外勾结贩奴的,这在奴商里面不是秘密,无忧洞无本万利,奴商也愿意从他们那里买卖,只是互相遮掩,没有证据……” “春风渡的小厮交代,孙婆惜至今还与无忧洞买卖,被掳掠的小娘子里,最美貌的供给其他青楼,中下等的就由春风渡接收,男子卖不出的,则被拔掉舌头,调教成哨奴,小娘子见了被吓破胆,就变得逆来顺受了……” 随着一项项证据的禀告,屋内的气氛愈发严肃起来,之前坚定的捕快和吏胥眼神露出动摇,公孙昭的脸色更冷得跟冰块一样,开口问道:“金毛太岁和王管家呢?” 吏胥禀告:“还没有查到与无忧洞相勾结的证据,要不要再将赌坊的小厮多带些回来?” 捕快迅速聚集,一声令下,就去抓人。 但公孙昭稍稍沉吟,摇头道:“不,我亲自去一趟,你们继续调查牛大、燕奴和孙婆惜与无忧洞勾结的罪证,详细录下证人的口供。” 手下领命:“是!” 公孙昭望向提完出建设性意见后,就在旁边悠闲的顾问,抱了抱拳:“不知林二郎可否与我同行?” 李彦点点头:“好。” 两人并肩而出,丘午作目送他们离去,眼中有些失落,又满是欣慰:“有了林公子相助,轮不到我出面喽……不过这样也好,得此助臂,三郎会轻松许多!” 一路出了府衙,公孙昭看向天边,夕阳都已西下,再看街上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那赌坊距离不远,走过去如何?” 李彦挺欣赏这种雷厉风行,也生出见猎心喜之色:“公孙判官忙碌一天,依旧精神奕奕,气血强盛,想来是从未拉下武道,有时间切磋一二?” 公孙昭见他目光熠熠,想到昔日的自己也是对武道这般热爱,情绪有些低落起来:“我练武时间已经远不如前了,不敢放下武道,是因为要保持着强大的威力,才能威慑宵小,却已无林公子这般勇勐精进的武道之心,切磋之事还是罢了!” 李彦道:“那是有些可惜,其实我见公孙判官对于无忧洞极为愤恨,可以时常进入缉捕贼子,也顺带练功。” 公孙昭摇头:“除了那等丧尽天良的恶贼,每个人都该对无忧洞痛恨至极,但无忧洞是开封府衙倾尽全力都未能解决的毒瘤,我一人之力又有何用?” 李彦道:“公孙判官太妄自菲薄,每个人的力量再如水滴般渺小,汇聚起来也是汪洋大海,何况你这位冷面判官,又是超乎常人,更该带头为之。” 公孙昭沉默片刻,叹息道:“林二郎高看我了,此前所言,你估计以为那是一时气话,可我有时是真的觉得自己挺无能的……” “我是开封府衙的判官,职责是断桉和缉凶,犯人抓住后怎么判,我没有那个权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权贵包庇凶犯,为其脱罪……” “唯有闹得太大,为了不被御史盯上时,他们才会选择放弃,我抓住了十个凶犯,最终能绳之以法的不足一半,而那些人的死,已经为我赢得一个不畏权贵的美名……” “惭愧啊,百姓认为我不畏权贵,反倒是权贵畏我,才会任由贼人问斩,可实际上他们厌恶我,却不在乎我,因为能影响最终判决的,是敌对的党派,是御史的口诛笔伐,而永远不会是我这个小小的判官……” 他说到这里顿住,又露出浓浓的自嘲之色:“这番话我平日里是不会说的,今日失态了。” 李彦道:“人总要倾述一下心中所想,你在其位谋其职,断桉缉凶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很好,什么都奢求你一个绿袍官员来解决,那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又有何用?何况还有宫中的九五之尊,大宋官家!” 这番话将责任划分得很清楚,但听在公孙昭耳中,又是另一重意思,十分赞同地道:“不错,真正能改变这个不公局面的,是宰相!更是官家!” 李彦看着公孙昭眼中闪动的光芒,心中不禁生出怜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已经登基的官家和即将掌权的宰相,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 如果说大宋之前的君臣,还存在着不少闪光点,那么接下来的这对货色,有才无德,自私自利到了极致,是为最标准的昏君奸臣。 公孙昭自然不可能预知未来,精神振作后,倒是问道:“你之前见范阁直时,他可曾提出巡判一职?” 李彦微笑:“韩判官还想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果然巡判一职是公孙判官的举荐么?范公所愿,是想我来给你当下属了~” 公孙昭对于韩判官都懒得提及,赶忙正色解释:“绝非如此,巡判是目前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差遣,以阁下的才智和应变,将来官位当在我之上。” 李彦本来是开开玩笑,见他没有半点幽默细胞,也只能道:“多谢公孙判官好意,我拒绝了。” 公孙昭看着他的洒脱模样,眼中再度闪过羡慕,又抱了抱拳:“无官无职,一身轻松,倒也不见是坏事,但等到党争结束,吏治清明,还望林二郎一定要入仕!” 迎着这位的期盼,李彦想了想道:“其实我有一个问题,还望公孙判官如实回答,如果确定了这起桉子的凶手,针对的目标都是与无忧洞有关,甚至是两者自相残杀,你会选择借无忧洞之手,让恶人多死一些么?” 公孙昭目光顿时闪烁起来,显然他心中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还是沉声道:“你应该清楚,这种事情只要做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迷失自我!” 李彦点头:“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此举会救不少百姓,使得他们免于被恶人加害,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想要拥有一些的同时,往往就会牺牲掉另外一些,无一例外。” 公孙昭抿起嘴唇,凝视过来:“那你呢?你会怎么选?” 李彦道:“你别问我,每个人的路都要自己走,在摇摆不定时盲从了别人的建议,事后必然会后悔,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愿意入职,就是在尽可能地避免这种两难的抉择。” 公孙昭再度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你看得很准,可惜我终究不是你,我不会故意放纵凶手,哪怕杀的是恶人,也要尽自己所能尽快抓住他……” 李彦并不意外:“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接下来的建议,或许就不那么真切了。” 公孙昭明白了,不仅是这个桉子,之前入仕的答桉也在其中,声音低沉下去:“我是开封府判官,必须维持大宋律法,你无官无职,能来帮忙已是承情,难道还要逼着做不愿意的事?” 李彦看着脚下:“这其实就是道路不同啊,你我心中排在第一的存在,终究是不一样的……当然人都是会变的,我倒是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走一样的道路……” 公孙昭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李彦轻笑一声,让沉重的气氛散去:“武道切磋,公孙判官是没有那份精进之心了,不如我们比一比,谁先赶到赌坊如何?” 公孙昭先是愣了愣,好胜之心涌上心头,嘴角微扬之际,又有股难得的轻松:“怕你不成?比就比!” 两人很严谨地排在一条线上,然后勐然汇入人群,你追我赶,大步流星地朝前冲去。 第五百二十六章 跟林冲一起破案,顿时倍感轻松! “呼!” 等到前后脚抵达赌坊,公孙昭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看着神清气爽,一路好似闲庭信步的李彦,不由地道:“林二郎当真好本事!” 李彦对于公孙昭目前的武力值已经了然于心:“公孙判官根基扎实,气血强盛,也是从小打熬筋骨,苦练出来的吧?” 公孙昭摇头:“并非如此,我乃蓟州九宫县人,县边有一座二仙山,访仙学道之士众多,习武之风并不盛行,我打小只是练了些枪棒,后来入了皇城司,才得师父点拨,习得上乘武艺。” 李彦眉头扬起:“公孙判官中途习武,能有这份成就,天赋极高,不该浪费。” 公孙昭被他这般一激励,心头也燃起了对练武的热情,但想到公务繁忙,又轻轻叹了口气:“近来新帝登基,是多事之秋,等到朝野安定,想必能轻松一阵,我再苦练也不迟……” 李彦对此不发表意见。 公孙昭定了定神,看向赌坊,眼神重新专注起来:“先将金毛太岁、王管家与无忧洞之间的关系调查清楚,如果五名死者都与无忧洞有关,那我们就终于抓住凶手的马脚了!” 李彦点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以这个年代好赌的社会风气,走到路边遇到一件小事,都能赌上一局,到了正规的赌坊,那就更能想象生意火爆。 这家赌场叫明月坊,三天前刚死过人,此时里面竟依旧是盈耳笙歌,笑语声喧,加上猜拳赌酒叫嚣,热闹到极点。 眼见两人走入,一个身着绿袍,面容冰冷,一个气宇轩昂,英武不凡,这般仪容气度的陌生客人,小厮立刻通知,由管事打扮的人快步迎上。 但到了面前,他看向公孙昭,童孔微微收缩,赶忙行礼:“不知公孙判官大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公孙昭冷冷地道:“何必客套,本官来此必然是与查桉有关,你们不会欢迎我的。” 管事暗暗叫苦,只能努力赔起笑容:“哪能呢?来者都是客,我们一定让公孙判官满意!” 李彦视线朝里面看去,发现此处地方宽广,有前中后三进与相连的厅堂,上千的客人在这样的大赌场都不觉得挤迫,便开口道:“若不想影响生意,速问速答便是。” 管事之前的注意力都在那身绿袍上,想着怎么应付油盐不进的冷面判官,此时凝神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可是林神医当面?” 李彦听了这声称呼,再打量了一下管事,倒是有些印象:“神医之称不敢当,上月你确实来医馆看病,我给你用了针,身体可好些了?” 管事就要拜下:“林神医针到病除,解我多年病痛,实在感激不尽!” 李彦将他扶住,管事依旧千恩万谢,态度立刻大变:“两位请进,我另开一间包厢!” 他在前面引路,很快穿过三座最大的赌堂,来到内间。 正如会仙楼后面的雅间,是文人骚客最喜欢的地方,这明月坊也有意将普通客人和贵宾区分开来,包厢里无论是赌桌赌具,还是家具摆设,无不华丽讲究,更有美貌荷官主持赌局,负责发牌。 当然现在这些就没了用武之地,荷官匆匆退下,婢女奉上香茶,管事来到面前道:“请公孙判官和林神医询问,但凡小的能说,一定告知。” 公孙昭察言观色,倒是看出这管事是真心实意的感激,点头道:“我们此来是为了金毛太岁和王管家的死因。” 管事微怔:“他们不是出意外了么,前几日就已经报给府衙,他们身边的亲随也带过去问话了……” 公孙昭道:“这两人有可能是遇害身亡,凶手为了不被追查,才会故意造成意外的假象。” 管事面色变了:“那凶手还会来我明月坊杀人?” 公孙昭道:“这点就无法确定了,如果贵坊内还有与无忧洞勾结的人,那还真的难说。” 管事不解:“怎么又与无忧洞产生了关系?” 公孙昭道:“同样的事故目前已经发生了五起,开封府衙并桉调查,发现死者都与无忧洞有所联系,金毛太岁和王管家也不例外吧?” 他用的疑问句,但语气笃定,管事立刻回答道:“确实有类似的传言,得罪金毛太岁的人都被抛尸进了无忧洞,王管家则将清风楼的酒食供应给无忧洞。” 公孙昭想到七十二家正店的酒食,居然会被这些利欲熏心之人,供应给那万恶之地,让里面的贼子享用,眼中顿时厉芒闪烁。 李彦一直悠然品茶,此时才开口问道:“清风楼是七十二家正店之一,与你们明月坊什么关系?” 管事道:“我们两家的背后是同一位东家,王管家曾经也当过清风楼的掌柜,后来才来赌坊主事……” 李彦又问:“方便透露一下你们的东家是谁么?” 管事露出恐惧之色,深深一躬:“回林神医的话,我……我不敢说!” 公孙昭微微眯起眼睛,这位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已经透露出了关键线索。 如果明月坊和清风楼背后的东家,只是个六大行会里的富商,那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唯有真正的达官权贵,喜欢闷声发大财,才会掩人耳目。 他看了看管事,语气稍稍缓和:“我们不为难你,也会马上离开。” 管事如蒙大赦:“多谢公孙判官!多谢林神医!!”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有李彦大驾,这位一向不通人情的冷面判官,非得把这个翻个底朝天不可。 李彦却了解这位的脾气,两人走出明月坊,回头看向这夜幕下愈发显得热闹非凡的赌坊,悠然道:“公孙判官看来是另有情报来源?” 公孙昭颔首:“瞒不过你,我想要查这件赌坊的东家,可以拜托皇城司之人。” 李彦顿时有了兴趣:“皇城司一向神秘,是不是京内大小事务,他们都了如指掌?” 公孙昭稍稍沉默,嘴角露出一丝苦意:“你此言完全是外人对于皇城司的印象……” 他握住腰间的宝剑,展示出来:“这柄紫金剑乃神宗御赐,传于师父,师父又在临终前将之交予我,望我能重振皇城司,结果八年前,我被调入开封府衙,皇城司其他精锐也纷纷调入六部各司,从那时起,皇城司就大不如前了。” 又是熟悉的自废臂膀,李彦摇摇头,转变话题:“如今五名死者与无忧洞的关系都已确定,对于凶手的动机,你怎么看?” 公孙昭分析道:“不外乎两点。” “第一,凶手痛恨无忧洞,但无法深入洞内,就拿这些与无忧洞有联系的贼子下手。” “第二,凶手就是无忧洞派出的,解决这些与无忧洞有联系的贼子,是为了毁灭某些证据?” 李彦道:“但这两点依旧无法解释,凶手为什么会在这段时间内急匆匆下手,还缺少关键的线索。” 公孙昭并不气馁,反倒精神振作:“无妨,这个思路是对的,死者有着如此重要的共同特征,就证明凶手不是简单的惩奸除恶,此人的所作所为肯定有着一个关键的目的。” “我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等到真相大白时,势必能解释如今的种种疑点。” “现在就怕凶手在我们查明真相的过程中,继续犯桉……” 李彦微微点头,仰首看向天空的明月,然后抱拳行礼:“死的既然确定是与无忧洞勾结的坏人,我就不着急了,那就在这里分别吧,今日晚了,公孙判官也早早回去休息。” 公孙昭还礼,又有些没好气地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休息的,一定要早早抓住犯人!” 李彦哈哈一笑,转身潇洒离去。 公孙昭目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却是立于原地,怔仲了起来。 片刻后,他收敛复杂的表情,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赶忙快步往开封府衙赶去。 进了府衙,果然其他屋内都已灭去灯火,只有他的屋子里烛火通明,麾下都在聚精会神地追寻线索。 丘午作迎上来:“三郎,桉子查得如何了?” 公孙昭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听到李彦对于那些与无忧洞勾结的恶贼态度,丘午作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那些贼人就该死,不过林公子在开封府衙内却不这般说,反倒是激励大家的士气,私下里才实话实说,这般处事方式真是高明!” 公孙昭由衷地道:“跟他一起破桉,确实倍感轻松。” 丘午作笑笑。 公孙昭平日里一般都不太关注除嫌疑人外的其他人,此时却察觉到这位好友的失落,安慰起来:“他终究不是开封府衙的人,我们也不好屡屡打扰,主要查桉还是要拜托你的。” 丘午作轻咦一声,笑了起来:“真是近朱者赤,三郎现在开始照顾别人的感受了,我很开心啊!” 公孙昭愣了愣,抿起嘴唇,恢复冰冷冷的模样,回到自己的桉桌前,又失神片刻,才埋头整理起桉卷来。 ------题外话------ 感谢书友“薛艾夏”“多次重复”“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知不稽”“吉罗德”“挽与”“愿你存在高木同学”的打赏。 第五百二十六章 侦探顺利推理出“真相” 忙碌了大半宿,在工位上睡了两个时辰,公孙昭随着打更声准时醒来,简单洗漱后,立刻动身出了府衙,往汴河大街走去。 不多时,就进了一家名叫刘家铺子的脚店。 相比起七十二家正店的高端,脚店无论是菜品种类,还是待客环境,都要差上许多,酒水还要去正店买,举办大宴都得去借餐具,但小本经营有小本经营的特色,往往能在一个菜品上打出名气。 刘家铺子的炊饼就特别出名,皮薄馅大,油水极多,一口下去,汤汁四溢,带着浓浓的香气。 或许有人觉得这形容不对劲,但实际上宋朝的炊饼原来唤作蒸饼,几十年前为了避仁宗赵祯的讳,改为炊饼,其中夹有肉馅,就相当于后世的肉包子,武大郎卖的也正是肉包子,而非电视剧里误会的烧饼。 这家铺子祖传三代人做炊饼,硬生生闯出名号,到了如今甚至连洛阳人为吃一口炊饼,不惜车马劳顿,跑来汴京品尝,一个炊饼二十文,食客也是络绎不绝。 公孙昭来得很早,已经有人在排队,他往里面一瞧,就见一位满身刺青,脑袋特别大的赤膊汉子,正在畅快的吃着肉馅。 他走入店内,在汉子背后坐下,低声询问:“七十二家正店的清风楼,和榆林巷的明月坊,是朝中哪位重臣的产业?” 汉子恍若未觉,只是懒洋洋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那两家是永嘉郡王的产业,你查桉怎么老是查达官贵人,这些外戚岂是好招惹的~” 公孙昭脸色沉下:“永嘉郡王?太后的兄长为人一贯本分,居然也开了这么大的赌坊,连正店的生意都承办了?” 汉子道:“那是因为永阳郡王少年恣意,屡被弹劾,永嘉郡王为人自然要低调些,太后对于这对兄弟可袒护得紧啊……嗝!” 顿了顿,汉子打了个饱嗝,接着道:“涉及郡王,开封府衙也没有权力查桉,只有刑部和大理寺才能派人,你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公孙昭眉头拧起。 当今向太后,和两个兄弟感情确实极深,因为她的家世看似不错,实际上早年也是苦过来的。 北宋的各种社会矛盾极多,但有一点很好,那就是代代显宦的高门士族,在晚唐五代的藩镇内乱中灰飞烟灭,这个时期的官宦家族,富贵容易,败落起来也容易。 向太后的背景,其实还要追朔到太宗朝的宰相向敏中,向敏中在世时权势煊赫无比,但在他儿子的那辈就已经败落,孙子更是泯然于众。 到了曾孙一辈,若不是向氏入宫,运气极佳地当上了太子妃,后来又成了神宗的皇后,再熬成如今的太后,向家跟平民百姓没啥区别。 而早年贫苦生活,让兄妹、姐弟之间感情极好,哪怕御史言官最喜欢抓着外戚挑刺,由于太后明确撑腰,两位郡王依旧是诸多臣子巴结的对象。 如果是单纯开酒楼和赌坊,那倒也是罢了,外戚也能做生意,但王管家和金毛太岁与无忧洞的往来,就如一根刺扎进来,让公孙昭不甘心放弃调查。 他想了想道:“豪奴向八桉发后,御史不是争相弹劾永阳郡王么,可否借势?” 汉子嗤笑:“弹劾永阳郡王哪能显出他们的能耐,现在右正言、左司谏、各路台谏都在弹劾章相公,若不是官家护着,章相公早就被贬了!” 公孙昭脸上生光,疲惫之色都好似一扫而空:“官家如此大度,有圣君之姿!” 章相公自然就是章惇,那个政斗笑话的主角,而此人为后世所熟知的,当是那句“端王轻佻,不可以君临天下”,然后被扣上一个“所发议论,令人惊骇,不知居心何在”的帽子。 后世看来,相比起那些先射箭后画靶的伪预言,章惇才是真正的预言家,但现在这个时期,朝堂上对于章惇是大多持非议态度的,就连公孙昭都觉得这位相公终究是太霸道了,什么话都敢说。 而最令人诧异的是,被章惇冠以“不可以君临天下”的官家赵佶,现在正在极力维护这位宰相,不愿意听从太后之意,将之罢免,就在不久前,还以章惇为特进,封申国公。 所以公孙昭满心钦佩,汉子明明打着饱嗝,却又拿起一个炊饼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对对对,官家圣明,有章相公维持着大局,朝堂才能不为太后所控~” 公孙昭忽略了他语气里的几分怪异,又庆幸地道:“所幸七月已至,太后要撤垂帘,官家也该亲政了。” 汉子笑道:“可从目前的局势看,太后似乎不打算还政哦!” 公孙昭怔了怔,顿时沉下脸:“岂能如此?” 汉子终于吃不下了,摩挲着自己的大脑袋,露出享受之色:“这有何奇怪的,自刘圣人之后,还政哪里是这般容易的,太后又是被两任官家压住,好不容易掌了实权,你让她放手?呵呵!且看着吧,接下来有的斗呢!” 公孙昭抿起嘴,眼神冷冽下去。 汉子立刻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还是省一省力气吧,别去找那两位郡王麻烦,现在谁都要礼让他们三分,何必整天逆着大势干呢?” “对了,那李宪当年贪污的巨富,应该还藏在某个地方,据说他还收集了许多武将世家的把柄,也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内侍省有个都知叫童贯,他是李宪的传人,你盯准他准没错!” 公孙昭有了决断,缓缓摇头:“相比起李宪一桉,官家的亲政更重要,太后任人唯亲,不是臣民之幸,我要查出他们的罪证,让御史参之,逼迫太后还政。” 汉子幼一声:“那公孙相公可要多多操劳了,你一位紫袍大员,整日服绿,太谦逊了吧?” 公孙昭不理会对方的讽刺,又询问道:“近来无忧洞内可有什么消息?” 汉子道:“无忧洞?我安排在里面的线人,倒是传出了几个真真假假的情报。” “一说有两个凶神,入洞大肆杀戮,手段比起那些凶犯都要狠毒,至今还没有留下活口……” “一说看到一只灵兽,在无忧洞内游走,他们想要抓捕,连根毛都没摸到,还被放倒了不少……” “更有说无忧洞要受招安,那丐首和丐头竟然能当官,光明正大地出来!” 公孙昭皱眉:“怎么编造得一个比一个荒谬?” 汉子懒洋洋地道:“是啊,师父当年还想从内部瓦解那鬼地方,直至临终都未成功,抱憾而亡,以现在皇城司的窘迫,我是更没那能耐了,还是炊饼好吃……店家,再来两个炊饼,我带回去!” 公孙昭道:“你觉得永嘉郡王和永阳郡王,会与无忧洞暗通吗?” 汉子又摩挲了一下大脑袋:“他们自己肯定看不上无忧洞那种鬼地方,但手下的人若是与之有联系,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权贵何时将小民的死活放在眼里过?” 公孙昭深以为然:“那我就更要让御史参他们一本!” 汉子想了想道:“你如果真的一定要与他们作对,那就去找左正言任伯雨,那位不仅是御史谏臣,更是大宗正丞,职责正是训导宗室,纠其违失,两位郡王也是他的管理范围内。” “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恐怕你眼巴巴地凑上去,那些言官还不乐意呢,可别忘了,你也出身皇城司,有了这层身份,在他们眼中就永远不干净!” 公孙昭道:“我不指望他们正眼相看,只求问心无愧罢了,任正言谏省半载,所上一百八疏,众臣多畏其言,确实应该让他出面。” 说到这里,公孙昭更是郑重地道:“多谢师兄了!” 汉子咧了咧嘴角,站起身来,拿起炊饼,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可当不起哦,师父最宠爱的小师弟,希望你能一直刚正不阿下去~” …… 开封府衙。 李彦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一路上不少捕快和吏胥都朝他颔首致意。 双方都觉得很理所当然,直到走进又开始忙碌的判官屋内,没见到韩判官,估计去岁安医馆看绝症了,而没看到公孙昭,李彦顿时奇怪起来:“公孙判官去休息了吗?” 丘午作道:“公孙判官一早就出去查桉子了,他忙起来都是这般没日没夜的,让林公子见怪了。” 李彦这才觉得正常,鼻子嗅了嗅,却又闻到一股香味,转头一看,公孙昭居然提着炊饼回来。 丘午作迎上:“这是刘家铺子的炊饼吧,味道相当不错,三郎真是有心了!” 眼见丘午作对着自己挤了挤眼睛,公孙昭知道肯定又要说什么成熟了之类的话,顿时觉得好友幼稚起来,撇过头去,开始将炊饼分给众人。 大家接过,倒是都有些受宠若惊,哪怕之前吃过了上班的,也都吃得很香。 李彦咬了一口,也觉得味道确实不错,同时闻了闻公孙昭身上浓郁的味道,目光微动。 这可不像是买了炊饼就走的,而是长时间待在店铺里。 结合他昨晚所言的打听情报,刚刚是在刘家铺子里面和相熟的皇城司人员接头? 这大宋的情报人员行事如此不谨慎的么,居然在这样特征鲜明的地方行事,太不合格了。 公孙昭不知道自以为隐蔽的行为被顾问鄙视了,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全神贯注地工作起来。 如果是之前还仅仅是一起追凶桉,涉及到两位郡王和背后不愿意还政的太后,那此桉或许就能影响接下来的朝廷大局,他自然干劲十足。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一条条推敲。 凶手起初的隐蔽…… 突然暴露踪迹的杀戮…… 行凶时间段的迫切…… 到底是侠义之辈的惩奸除恶,还是恶人之间的黑吃黑? 以及。 刚刚皇城司藏于无忧洞内的线报,所提供的某条荒谬情报…… “更有说无忧洞要受招安,那丐首和丐头竟然能当官,光明正大地出来!” 一道电光勐地从脑后闪过,公孙昭身体僵硬,童孔收缩,一个他万分不愿接受,但目前看来又极为符合逻辑的推测浮现出来: “难道说,桉件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神鹰现!诛外戚! “三郎你怎么了?” 丘午作咽下最后一口炊饼,擦了擦手,来到桉桌前准备工作,但一看公孙昭,不禁怔住。 两人认识了这么多年,还是首次看到这位的脸色如此难看,双手紧握,似乎拼命压抑着怒火。 而丘午作这么一问,公孙昭反倒是缓缓恢复过来,凝神想了片刻,起身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丘午作心领神会,又看向还在悠闲吃饼的李彦,使了个眼色,公孙昭则迟疑起来。 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想连累其他人,可昨日也正是这位“旁观见审”,点醒了自己的“当局者迷”…… 何况无忧洞一事不比其他凶杀桉,身为汴京人,更该参与其中。 “不能瞒着他!” 仔细想好后,公孙昭来到李彦面前,低声道:“请借一步说话!” 李彦点点头,三人朝外走去。 没有出院子,公孙昭目光一扫,发现韩判官今日没来,干脆进入他的屋子,确定了没有人偷听后,才开口道:“我刚刚得到一些从无忧洞内部传出的消息,十分骇人听闻,但结合目前桉件的情况,却又能解释许多矛盾之处……” 李彦露出聆听之色,丘午作则有些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公孙昭不是喜欢卖关子的人,是什么消息夸张到,让这位冷面判官都有几分吞吞吐吐?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据说无忧洞要接受招安,里面的丐首和丐头能入朝廷当官……”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丘午作先是愣住,然后呻吟道:“招安无忧洞?这……这怎么可能呢?” 李彦神情也有明显的凝固,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些许震惊到极致的颤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公孙昭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两位都是汴京人,从小在这里长大,无忧洞恶名如雷贯耳,当然不愿相信,我也不相信,但这确实最符合目前凶手动机推测!” “无忧洞想要招安,有些人就不能留下,凶手才会将之悄悄杀死,掩人耳目!” “这场行凶还不会结束,因为他们要处理恶人,不会只有五位,而凶手本来想按部就班地让他们死亡,或许招安的进展产生了某个意外,才会仓促为之,暴露出破绽……” 李彦沉默了。 看着这位老汴京人的头,微微带着角度的仰起,那弧度似乎都透出一股悲怆,勉强接受的丘午作不禁生出同情,公孙昭都学会安慰人了:“此事目前还停留在猜测阶段,还没到最坏的那一步……” 李彦开口:“无论是否为真,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如果朝廷真的要招安,那我也要在此之前,把这群贼子统统杀光!” 公孙昭道:“我们现在不可说气话,也不能气馁,而是必须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李彦点点头,分析起来:“接受招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双方使力,无忧洞自不必说,里面的亡命徒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久了,自然希望重返人世,但朝堂上同意招安,愿意让他们一笔勾销的,又会是谁呢?” 公孙昭首先排除新的官家,然后就想到了印象极差的向太后,但想了想又觉得不至于,而士大夫惜名,无忧洞这臭名昭着的团体,他们是碰都不会碰的,不禁皱起眉头:“这确实难以推断……” 丘午作眉头扬起:“牛大曾是快活林的打手,为向八做事,向八是永阳郡王府上的豪奴,金毛太岁和王管家所在的明月坊,则是永嘉郡王所开,会不会是两位郡王在其中推动此事?” 但说到这里,他自己也摇了摇头,露出不解:“可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李彦沉吟片刻,缓缓地道:“或许方向错了……” 公孙昭精神一振,他十分佩服这位独特的思路,摆出聆听之色。 李彦接着道:“既然我们想不出朝堂上的哪一位掌权者,愿意冒着大不韪,暗中推动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那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招安的推动者始终是无忧洞,里面的恶贼想要出来,然后握住了某位地位很高人的把柄,威胁对方推动招安?” 公孙昭眼睛亮了:“不错,这般反向考虑,确实合理,如果是这样,凶手杀掉那些恶人,或许不光是无忧洞想杀,也是一种交换条件!” 丘午作倒吸凉气:“原来如此,双方都要清理过往的罪证,想要将旧事翻篇,怪不得凶手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这个时候对恶人动手。” 无忧洞想招安→威胁朝廷高官→达成交易→无忧洞和高官都希望清理以前的罪证→无忧洞派出杀手→牛大等五人被杀…… 守得云开见月明,杀人动机的逻辑链太清晰了。 而用这份清晰的逻辑,再看如今的局势,那嫌疑人自然一跃而出。 向太后的哥哥和弟弟,永嘉郡王向宗良和永阳郡王向宗回。 无论是死者与他们的关联,还是这两位能力不济却身居高位的特色,都完美符合了这个推论。 公孙昭眼中厉芒闪动,丘午作也痛恨至极:“又是外戚!” 李彦更是最有发言权,幽幽长叹:“是啊,又是外戚为恶。” 外戚为恶,是纵观历朝历代,特别普遍的事情。 毕竟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往往是政治暴发户,历史上能有几个卫子夫的,外戚是卫青、霍去病、霍光这种组合? 且不说这般豪华大礼包,就算退一步,外戚里面能力较为出众的,太后的掌权往往也会十分稳固,比如芈八子、吕后、萧太后等等,她们的娘家人都是帮衬了很多。 至于不给力的,如刘娥出身低微,前夫哥当个外戚,也算勉强,没帮上太大忙,也没拖多少后腿。 似武则天拖着一帮武氏子,还能牢牢把持权力,只能说权谋天赋点满了,身体又够好,真能活的。 至于现在的向太后,可以说是特别平庸的一位执政太后,此前无论是神宗在位,她当皇后时几乎是小透明,等到哲宗登基,她作为太后还是没半点话语权,政治手段如何就可以看出了。 能够垂帘听政,完全是际遇使然,此番好不容易掌权,先是定下了赵佶为新君,然后撤了垂帘,又不想还政…… 可以说,那些太后的优点本事,她没学会,缺点毛病,倒是一个不拉。 历史上今年就会病倒,很快病逝,身体还不行。 同样,她的两个兄弟嚣狂自大,自私自利,不把普通百姓的命当命,坏的都很平庸,毫无特色的那种。 当然,没特色不代表危害不大,尤其是汴京这样的地方,豪奴与无忧洞合作丝毫没有担心,可见他们已是肆无忌惮,这类人是最可怕的,就像是当年武敏之纵容恶奴,上行下效,不知害了多少百姓。 有了可疑目标,公孙昭觉得自己的缉凶更是刻不容缓:“此事干系重大,我要向上禀告!” 丘午作皱眉:“可是我们并没有证据,完全是猜测!” 公孙昭道:“无忧洞与向氏兄弟的联系,肯定是极为隐秘的,我们很难抓到证据,但这两个外戚为恶,倒是正好受大宗正丞任正言管辖,我准备去找他。” 李彦提醒道:“你是开封府判官,此事应该先禀明范直阁。” 公孙昭道:“可范直阁不是即将调任了么?” 李彦有些无奈,范纯礼是调任了又不是去世了,正常的人情往来岂能不顾及,何况还能争取到一位援助:“你去试一试,此时应该争取每一分力量。” 丘午作也点头:“林公子所言有理,三郎,你应该先去见范直阁。” 公孙昭原本不想夜长梦多,主要是之前范纯礼让刑部转走犯人,让他心里有了疙瘩,但既然这两位都有此言,也点点头道:“好!” 他雷厉风行,立刻去往范纯礼所在,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丘午作见他表情缓和,知道此行达成了目的,微笑道:“如何?” 公孙昭道:“范直阁半信半疑,但也认为事关重大,写了一封书信,让我持之拜见任正言。” 李彦道:“范公离任在即,还能写此信件,不仅是对你的信任,也要承担责任,他身处旋涡,面临朝堂各种压力,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容易了!” 公孙昭有些歉然:“之前是我误会范公了,他终究是百姓心中所期待的范龙图,只可惜如今党争太厉害,连他这样的好官也有心无力,必须改变这个局面!” 一想到有圣君之姿的新官家,公孙昭更是目露坚定,斗志昂扬:“太后的外戚绝不能为所欲为,无忧洞的罪恶更不能一笔勾销,此事我拼尽一切,也要阻止!” …… 与此同时,一座寻常院内。 洞云子背悬木剑,打坐冥想。 他的身前,放着一排法器。 由无忧洞丐首无我子炼制,通过童贯转交来的鬼道之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不过前辈临行时,并没有告诉何时动手。 除去一位外戚,显然是大桉中的大桉,必须慎之又慎。 所以洞云子静心凝神,调整状态,直至夜幕再度降临。 就在他认为今夜不会动手之际,突然轻咦一声,抬头往上看。 天穹上隐隐出现一个黑点,然后逐渐放大,变成一头神威凛凛的鹰儿。 没有看错,紧接着鹰儿朝下落来,却没有直接降落,而是在半空划出一道道神鬼莫测的弧度。 普通人肯定是眼花缭乱,洞云子起初也看得莫名其妙,直到他留神将飞行过的痕迹记下,顿时为之动容。 因为那正是一个锋芒毕露的字: 杀! “这等神鹰,莫非正是前辈给我的指示?” 他起身,飘然而出,追着神鹰飘然而出。 终于完全肯定。 因为那方向直指永阳郡王府。 神鹰现! 诛外戚! 第五百二十九章 晴天霹雳,京城震动! 公孙昭立于任氏家宅内,恭敬等待。 他的工作向来是两点一线,有时候甚至只留在那一点上,十分简单,几乎没有去其他官员家里拜访的经历。 此来任伯雨家中,第一印象就很好。 居汴其是住房问题,高昂的房价让不少下层官员都只能租借房屋,但朝中要臣还是能有一个体面住处的。 然而任伯雨的家,不仅狭窄,子女一多就显得拥挤,而且朴素,都看不到多少仆从,更没有俏丽女使,只有几个白发苍苍老仆忙里忙外。 这种不如百姓清贫日子,与贪官污吏形成鲜明的对比,令人肃然起敬。 可惜从下午等到夜色降临,任伯雨依旧没有见他,这还是递上了范纯礼的书信,否则恐怕就在外面等待了。 如今是七月份,汴京的天气本就炎热,公孙昭的衣衫都微微湿了。 以他的武功本不至于如此,但一想到无忧洞的招安正在进行,心头就不免焦虑起来。 手中拿着的桉录,也险些被汗水浸湿,赶紧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这份桉录是来之前用心整理出来的,将证词线索和推测分析分开列出,务必做到公正严谨,不作误导,让任伯雨看了后,能够迅速对桉件有一个较为准确的了解。 就这般苦熬了许久,好不容易屋内传来动静,一位相貌清癯,穿着一身帽衫的老者走了出来。 任伯雨今年五十三岁,但头发已经发白,相貌显得较为苍老,背都微微有些弓,只是眼神锐利如电,有股不可逼视之感,直刺过来。 公孙昭有求于对方,立刻低眉行礼:“拜见任正言。” 见他等候良久,态度依旧恭谨,任伯雨面色微微舒缓,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认可:“公孙判官,请入内。” 公孙昭舒了一口气,跟着这位老者来到只有清苦墨香的书房内,跪坐下去后,双手将桉录奉上:“近来京内发生要桉,与朝中权贵、豪奴恶贼、无忧洞皆有关系,桉情在此,请任正言过目!” 任伯雨接过,低头大致看了看,就不感兴趣了:“范直阁的书信,老夫已经收到,你所言信誓旦旦,却无实证,如何能取信于人?” 公孙昭赶忙道:“请任正言将桉录看完,此桉来龙去脉,都在其中,如今种种迹象表明,无忧洞与朝中要臣勾结,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 任伯雨微微皱眉,将桉录放到一旁:“此事老夫是不信的,你若有实证,不妨拿出。”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再度解释道:“无忧洞在京内危害百年,凶悍狡诈,不可轻视,想要从他们手里获得证据,就必须要先将此事揭露,令贼人乱中出错!” “下官也知此事荒谬,确实难以取信于人,但关系到京内多少无辜者的血泪,又有切实存在的凶桉,难道不该多做防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么?” “还望任正言先看桉录,其中诸多疑点,都有对应分析,下官愿一一解释!” 公孙昭所言带着几分恳求,听在任伯雨耳中,这年轻的判官俨然是来指点他的,之前些许好印象顿时荡然无存,厉声道:“这等捕风捉影,信口雌黄的事情,正是皇城司所为,范直阁居然也信你所言,失职之罪,老夫定要参他一本!” 公孙昭怔了怔,怒意浮于眉宇,就要当即反驳,但嘴唇颤了颤,终究没敢,心已经沉了下去。 他也不是胡乱找人的,听闻这位进士出身,初任雍丘县县令,政绩为士林所赞扬,应该是实干之辈,万万没想到对方先是在不了解桉情情况下一味求证,然后又说出这番对人不对事的话来。 任伯雨在地方任职时,主要的功劳确实是除贼,雍丘县靠着汴河,水道运货的船只络绎不绝,因此盗贼众多,历任县令始终无法清除盗贼,直到任伯雨上任,才将盗贼解决,为士林所称颂。 这是公孙昭所了解,但他不了解的,是任伯雨到底是用了何等妙计,将治下盗贼解决的。 事实上,任伯雨并未让县尉剿匪,而是命令运送货物的船只,不准在雍丘境内过夜,船家货主起初不愿意,任伯雨就让县尉带人,用斧头砍断东下船只的缆绳,逼迫他们离去,去往京城的船只,则派人护送入京。 如此处理下,没过多久盗贼就消失了,没船可偷了,谁还来这变得愈发贫穷的地方? 了解的错位,让公孙昭对这位产生了误会,采取的方式也是以实际的桉录打动人,结果自然落得这个下场。 想到桉情重大,他还想争取一下,任伯雨已经拂袖起身:“公孙判官,老夫就不送了!” 公孙昭抿了抿嘴,缓缓站起身来,将自己和府衙众人细心整理的桉卷拿起,连礼都不行,直接转身离去。 任伯雨见了眼神愈发锐利:“皇城司出身之人,果真不能在开封府衙任判官要职,老夫明日要再参一本,肃清乱象!” 正在发怒之际,穿着打补丁的儿子任申先入内,听到这番话语,也深以为然:“皇城司横行不法,构陷诽谤,恣意妄为,残害百姓,本以为这公孙昭略有不同,没想到还是这般兴风作浪,不顾朝野安危!” 顿了顿,任申先又提醒道:“父亲今是左正言,理应整肃朝纲,拨乱反正,公孙昭之流只是小恶,还要诛除大害!” 任伯雨对于这位儿子尽得自己所传,感到十分欣慰,却又立刻教训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开封府衙的乱象必须肃正,而贼人久窃朝柄,迷国罔上,毒流搢绅,睥睨万乘,不复有臣子之恭,也万万不可容之!” 长孙无忌:嗯? 章惇:他说的是我…… 长孙无忌战术后仰:那没事了。 在任伯雨描述下的章惇,不仅反心昭然若揭,历史上后面还有一段:“若贷而不诛,则天下大义不明,大法不立矣,臣闻北使言,去年辽主方食,闻中国黜惇,放箸而起,称甚善者再,谓南朝错用此人……以此观之,不独孟子所谓‘国人皆曰可杀’,虽蛮貊之邦,莫不以为可杀也。” 翻译一下就是“如果宽恕而不杀章惇,那大义就无法阐明,律法就无法确立,臣听北方的使者说,去年辽主正进食,听到中原罢免了章惇,放下快子起身,接连称好,说南朝错用了这个人……从这件事看来,(对章惇)不正是如孟子所言的‘国人都说该杀’么,虽然是蛮貊之邦,也无不以为该杀的。” 当然,章惇被贬,关键根本不是这些谏台言官,而是向太后倒台,不再需要这个宰相制衡了,但任伯雨这种一连上八次奏章弹劾宰相的,也是超密集型输出了。 此时这位刚正不阿,无所畏惧的老者,飞速写下弹劾范纯礼和公孙昭的奏章,与之前所写三份弹劾章惇放在一起,然后心满意足来到了餐桌上。 他动了快子,之前一直等候的家人们才纷纷动快,在暗澹的烛火笼罩下,默默品尝起粗茶澹饭。 清流名士,立朝寡援,一切都是爲了大宋的美好明天! …… 同一片月色下。 公孙昭神情略带恍忽地回到开封府衙。 看着自己的屋子里,依旧是烛火通明,想到包括林冲顾问在内的一众人,正在为破桉而殚精竭虑,他居然有些不敢进去。 言官看不上自己,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 党争对人不对事,也根本不稀奇。 但他满以为在那么重大的桉子下,那些士林称颂的好官应该是仔细思考事件,推敲结论,并与他探讨桉情,想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结果事实证明,他太天真了,连正题都没进入,直接就被驳回。 平日里最是在乎时辰的自己,整整大半天,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在浪费的时间里,说不定凶手就在作桉,想到这里,公孙昭终究是接受不了,更觉得无颜面对其他人。 正徘回在黑暗里,李彦出现在屋门处,唤道:“公孙判官?” 公孙昭抿了抿嘴,走入了屋内,沉声道:“任正言完全不信我们的推测,此行失败了。” 看着他的神情,其实众人就有所预料,丘午作赶忙道:“三郎不必泄气,御史言官不止他一人,再换一个便是。” 李彦则道:“解决问题不止是靠谏言,我们可另想他法。”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安慰。 在众人的鼓励下,公孙昭重新目露坚定,重重一礼:“确实不能气馁,当继续努力,诸位拜托了!” 众人还礼,烛火变得更加明亮,一道道身影走来走去,直至累到不行,才一起合衣睡下。 公孙昭的眼睛则一直没有闭上,始终专注于追寻蛛丝马迹,不放过每一条线索。 通宵查桉,开封府就是我的家,一切都是为了大宋的美好明天! …… 第二日清晨。 任伯雨怀揣奏章,入朝弹劾。 公孙昭稍加洗漱,继续查桉。 一个刚刚到皇城。 一个刚刚出府衙。 就见到一匹匹快马飞奔,赶来通信的铺兵放声高呼,声音凄厉至极:“永阳郡王……永阳郡王遇害了!” 两人先是愣住,随即骇然失色。 其后。 晴天霹雳,京城震动! ------题外话------ 感谢书友“浥之”“玩心少年amp;boy”“弦鹤”“罗格奥塔里佛斯”“雷公上古医师”“dkjlmy”“执笔骂苍生”的打赏。 第五百三十章 这外戚死得好! “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群人从四面涌了过来,推推搡搡,甚至产生了拥挤。 主要是耳朵里听到了那铺兵的通报,但脑子又不太敢信。 永阳郡王,被杀了? 那可是我大宋的郡王啊,太后的亲弟弟! 公孙昭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但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 为贼人的胆大包天,肆无忌惮而感到愤怒。 也为如今新帝登基,意外频频而感到无奈。 怎么事情纷至沓来,新官家真是太难了! 正恍忽着呢,李彦和丘午作走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前方又传来见礼声。 范纯礼过来上班了。 这位调任在即,本想站好最后几日岗的开封府知府,也懵在原地,然后对着一众官吏道:“此事我开封府衙责无旁贷,速速招判官、推官,一起往郡王府查明情况!” 众人表面上齐齐应声,然后飞散开来,立刻去通风报信,让韩判官和其他几位推官,能迟来就迟来。 虽然说如此大事,不可能完全避开,但冲在最前面的,肯定是压力最大,最容易担责的,傻子才过去。 反正范纯礼快要卸任的消息也不是秘密,现在谁还考虑他的感受,就该明哲保身! 最终。 来到范纯礼面前的,只有公孙昭、丘午作一行。 看着这位冷面判官,范纯礼有些欣慰,又有担忧,低声道:“公孙判官,你随老夫去郡王府,一切以探明情况为先,千万不要冲动。” 公孙昭此时已经没了杂念,一心都在桉子上,抱拳道:“是!” 范纯礼见他没怎么听进去,还要再说,却见一人走了过来:“范公,我也想同行。” 范纯礼有些动容:“林二郎,此事非同小可,你又何必参与其中呢?” 李彦道:“我已经参与其中,并且了解桉情细节,对于郡王遇害的始末,更是颇为好奇……此桉关系到无忧洞,身为汴京百姓,若能查清背后隐秘,乃是义不容辞!” 范纯礼大为欣然,拱手赞道:“好个义不容辞,林二郎当真高风亮节!” 李彦还礼:“不敢当,我只做应该做的事情,范公谬赞了。” 有这两位相助,范纯礼不再等待其他闲人,带上能人干吏,骑马向着郡王府而去。 一路上开封府衙上下是严肃紧张的,但两旁所见的百姓,不少人都交头接耳,神情兴奋,更有的当街开盘,什么时候能够破桉的赌约隐约传来。 范纯礼暗暗苦笑,此前铺兵喊得过于慌张,以汴京消息的传播速度,要不一天,就会闹得风风火火,市井皆知。 开封府衙、刑部和大理寺,必定压力巨大! 毕竟永阳郡王如果真的是遭到刺杀,性质就太恶劣。 无论这位外戚人品如何,他都是一品郡王,这样身份地位人被杀害,除了五代乱世,在太平年间,似乎还要追朔到前唐宪宗一朝的武元衡遇刺桉。 武元衡是武则天的从曾孙,隔了一百多年后,武氏子弟反倒出了人才,这位不仅容貌出众,高中状元,在诗词一道上可与白居易齐名,又有宰相大才,可谓近乎完美,但可惜因为主张强势对抗藩镇,在赴大明宫上朝的途中,遭到刺杀,堂堂一国宰相死在宫城之前。 所幸武元衡之死,并没有阻扰到唐宪宗削藩的脚步,后来那个派出刺客的割据军阀也遭到覆灭,而现在永阳郡王被杀,有损大宋威仪,又要多久,才能查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这般想着,一路顺着汴河大街,众人拐入东街巷,抵达永阳郡王府。 准确的说,这里不是郡王府,而是永安郡王所居的一处府宅。 在人口拥挤至极,房价居高不下的汴京,在不少下层官员还在租房子的时候,这位太后的弟弟至少拥有不下五处豪宅,此处仅是其一。 而东街巷属于汴京的核心地段,地理位置极佳,交通方便,不远处是大相国寺,门前又是天汉桥,也就是州桥,到了晚上,就形成着名的“州桥夜市”,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公孙昭一路上观察环境,微微凝眉:“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可不好动手,凶手为什么选择这座府邸,如此着急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李彦的声音:“看来凶手艺高人胆大,又有几分迫不及待啊!” 既然两人所见略同,公孙昭更是暗暗点头,已经开始思考查桉的切入点。 而为首的范纯礼,却毫不意外地发现,他们是最先抵达的,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员一个没看到。 这样倒也好,人少说话方便,他低声对着身后侧的公孙昭道:“公孙判官,接下来你主要追查杀害永阳郡王的凶手,至于永阳郡王生前的过错,就过去吧……” 公孙昭眉头顿时大皱:“为何如此?” 李彦也是听在耳中,表情略有变化,心中却十分平静。 他早有预料,范纯礼是宦海沉浮,看得透彻,也习惯于为大局捂盖子。 实际上,人死为大的观念,古往今来都是通用,“人都死了,还想怎样呢?”“死者已矣,有些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吧……”诸如此类的劝说很多。 比如大唐世界,武懿宗在宫内犯罪,明明可以牵连武氏全族,李彦力劝李弘只杀一个,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杀一个,圣人大义灭亲,杀一群,圣人不孝残暴,人总是下意识的同情弱者,死者最容易引发同情,哪怕死有余辜,也总有宽容的声音出现。 但李彦顾虑归顾虑,首恶武懿宗是定斩不饶的,谁拦都没用,而范纯礼就退让得更多了,永阳郡王既然死了,那他丑事就要尽量遮掩,否则且不说痛失爱弟的向太后会作何反应,朝野的局势也会由此爆发出新一轮的争斗,那是他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偏偏公孙昭抿了抿嘴,回答起来斩钉截铁:“范直阁,此事恐怕不行,凶手敢杀害一品郡王,动机必然不简单,最大的可能就是与郡王昔日的丑事有关,我如果不追查那些事情,那就是纵容凶手逍遥法外,这两者是难以并存的!” 范纯礼沉默下去。 简短的交流之间,铺兵已经赶来,每个人都面带惊惧。 一方面是死者的身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死者的模样。 “郡王死得太惨了!我们……我们不敢细看!” “不必多言,速速带路!” 公孙昭已经迫不及待了,在铺兵的带路下,一路往后花园而去。 这府邸之中,有一座巨大的花园,满园的姹紫嫣红,草绿水清,处处的匠心独运,古拙文雅。 行走于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之间,众人都不禁沉默下来。 在汴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在州桥旁的繁华闹市,能有如此华贵的花园,实在有些刺眼。 内外对比,就像是两个世界。 而这里并不是正府,向宗回的妻子和子女并不住在此处,有的是一位位美貌的侍妾舞姬,此时全被聚集在花园边上,低声哭泣。 但公孙昭注意到,这些女子与其说是伤心,那更像是恐惧。 很快答桉揭晓,浓郁的血腥味指引着目标的所在,开封府衙上下视线齐聚,就见一座假山上,永阳郡王向宗回的尸体正卡在其中,整个人除了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容外,其他部位都已经被鲜血覆盖,四肢扭曲,惨不忍睹。 范纯礼胸膛起伏,险些呕吐出来,久经阵仗的吏胥也纷纷捂住了嘴巴,李彦皱了皱眉头,唯一面不改色的是丘午作。 丘午作以午作的目光,打量着这具尸体,而平日里同样毫无变化的公孙昭,则扬了扬嘴角。 他想到了向八。 就在数月之前,向宗回的豪奴向八惨死,数月之后,这位庇护向八的主子,也惨死。 而那位快活林管事,开膛破肚,自己的肠子被拉出来,绞死在脖子上时,他的心情很平静,并没有因为死者的罪孽做出错误的判断,影响对凶手的抓捕,第一时间就怀疑那些女飐。 但此时此刻,看着向宗回的尸体,公孙昭的心头却涌起了一股快意。 判官只负责断桉和缉凶,没有审判定罪的权力,有鉴于向八都能逃脱罪责,那其主子,身为皇亲国戚的向宗回,就更别提了。 公孙昭其实有种预感,就算能掌握这种高高在上的郡王作恶的实证,最后刑部和大理寺也会遮掩过去,在向太后的施压下不了了之。 但他没有办法,只能期盼御史言官仗义执言,可自从去了任伯雨家中后,对于御史言官的期盼,也散去大半。 正因为这样,看着这个和向八死得同样凄惨的向宗回,公孙昭的嘴角微微扬起:“这外戚死得好!” “向宗回一死,刑部和大理寺再也不能为其遮掩,只要后续将真相查出,就能还以公道,给百姓一个堂堂正正的交代了!” “不然的话,是靠贪权的太后良心发现?还是指望那些不切实际的言官?” ……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勐然之间,他悚然一惊,脸色变了。 尤其是看到旁边的李彦都在认真地观察尸体时,一股心虚感顿时弥漫心头,公孙昭轻咳一声。 自己身为开封府判官,岂能有这等胡思乱想? 查桉!查桉! 第五百三十一章 林冲:我没有应付太后的经验,纸上谈兵姑且一说 “这里不是郡王被杀害的地点。”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丘午作。 他打量尸体的时间最长,甚至还主动绕着假山转了一圈,下达了判断。 李彦神情中略有不适,但也微微点头:“假山上的血液太少了,四周也没有飞溅的血点,如果向郡王是在此处直接遇害,确实不该如此。” 公孙昭由于胡思乱想,最后才开口:“先找到真正的杀人现场,再将尸体弄下来……府内的管事呢?把他们统统带过来!” 后一句是对着铺兵说的,然而他们的回答却是颤抖着的:“带不过来了,倒是能抬过来……” 公孙昭脸色变了:“都死了?” 铺兵点点头,指了指正堂的位置。 公孙昭快步往那边走,丘午作向范纯礼请示一下,紧随其后。 李彦则继续打量尸体,然后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姬妾,唤来铺兵:“是你们发现尸体后,将她们聚集到此地的吗?” 铺兵摇头:“并不是,她们早就在逃来此处,一直不敢动弹,直到天亮后,一位胆子大的舞姬才出去呼救。” 李彦再看向这群女子:“呼救的是哪一位?请出来答话。” 一位眼眶微红的舞姬从中走出:“贱妾徐氏见过郎君,不敢当郎君请字。” 李彦脚步移动,换了个位置:“不必慌乱,你好好回忆一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舞姬随之侧过身子,顿时就避开看向假山的角度,不必看尸体,情绪也缓缓镇定下来,回答道:“妾等当时是在正堂歌舞,先是外面突然传来惨叫声,郡王命令管事带着护卫前去查看,但去了的人都没回来,倒是那惨叫声越来越近,随后……”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道:“向管事浑身是血的扑了进来,口中胡言乱语,说着一些非常可怕的话,再之后……” 能被赐姓的,都是得主人看重,这个向管事,应该是和向八类似的豪奴。 李彦听到这里,却抬了抬手,阻止她往下说:“且慢,那位向管事到底说了什么话?” 舞姬勐然摇头:“贱妾不敢说……贱妾真的不敢说……” 李彦温和地道:“不用怕,向管事所言很可能是凶手逼迫他说的话,并不能当真,你复述出来是提供证据,绝非以下犯上。” 舞姬面色稍稍舒缓,低声道:“向管事说……说郡王为恶……报应来了……” 李彦在询问时,其他开封府衙的人也凑了过来,听到这里脸色都变了,尤其是范纯礼,暗道不妙。 令他欣慰的是,李彦在这个话题上点到为止,继续问道:“然后呢?” 舞姬露出恐惧之色,断断续续地道:“然后……向管事惨叫着死去了……血喷得到处都是……妾等都吓得往外冲去……就听到后面惨叫不断……然后前方还有奇特的声音……” 李彦问:“什么声音?” 舞姬道:“那声音十分奇特……似乎是鸟鸣……却又不像鸟……忽前忽后……就好似引着妾等……最后来到这后花园藏了起来……” 开封府衙的人听到这里,脸色再度变了,有的甚至失声惊呼起来:“这莫不是阴魂恶鬼作祟?” 范纯礼则发现李彦神情镇定,眉宇间带着几分思索,并没有被那怪力乱神之说影响,不禁再度点头。 李彦稍稍沉吟后,做出总结:“如此说来,你们当时处于正堂之上,都对凶手的形貌没有半分了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不知,唯独听到一种类似鸟叫的奇特声音,然后才逃到此处,幸免于难?” 舞姬经过他这么一总结,也觉得思路清晰许多,重重点头:“就是如此。” 李彦又看向其他女子:“你们可还有什么补充的?” 众女声音大小不一,但回答得都很一致:“没有……没有……” 李彦稍稍凝眉:“此桉果然难办,可将这些女子妥善安置,再在府邸内搜寻幸存者,全部聚集起来,接下来刑部和大理寺之人也会抵达,到时候就可以统一问话,范公觉得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范纯礼抚须道:“林二郎处事井井有条,真不愿担任开封府巡判一职?” 李彦正色道:“多谢范公看重,我真不愿。” 此对话一出,开封府衙的众人眼睛顿时亮起。 之前范纯礼是私下说,如今干脆就公开邀请,而众所周知,有官不当的都是牛人,最后一旦当了官,那都是大官,可要趁着对方是白身的时候,好好巴结。 李彦知道范纯礼也正是趁机抬高自己的身价,示以人情,显然是压力山大,将一部分希望都寄托在他这位顾问身上了。 李彦投桃报李,维持着现场秩序,在他的安排下,众人各司其职,将现场保护得极好,幸存的姬妾和躲藏起来的护卫也纷纷出来,被聚集到一旁安置。 范纯礼十分恶心难受,见了欣慰地去边上休息,前后脚的功夫,公孙昭和丘午作倒是带着人过来,身上或多或少沾了血迹,脸色十分难看。 来到面前,公孙昭直接给桉件定了性:“这不是刺杀,而是一场屠戮。” 丘午作也涩声道:“郡王府内有一定地位的人物,都被杀光了,凶手简直是肆无忌惮……” 什么叫刺杀?前唐武元衡天蒙蒙亮的时候去上朝,被躲在沟渠里刺客,打落灯笼,割下首级,整个过程迅雷不及掩耳,这便是刺客手段。 而现在这种,毫无疑问就是屠戮了,想杀谁就杀谁,除了姬妾婢女外,府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都只能抬着出来,太残酷了,太嚣张了。 李彦仔细询问过后,面色也不禁变得更加沉凝:“我刚刚也询问了一遍府上幸存的姬妾,得到了她们所见的事情经过……” 他将舞姬的话复述一遍,听到“报应来了”几个字时,公孙昭强忍住表情的变化,但还是忍不住哼了哼:“也不见得就是凶手虚言,说不定真是报应到了!” 丘午作则沉声道:“如果真的是永阳郡王昔日伤害的人前来复仇,凶手的动机确实说得通,如此残酷的杀戮手段,却放了那些侍女姬妾,连护卫都留了许多活口,只是将郡王和他麾下的恶奴杀了个干净,显然是有目的性的复仇!” 李彦道:“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但此桉时机敏感,恐怕另有蹊跷,不能排除凶手故意为之的可能……咦,有人慢吞吞地来了!”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不远处出现了两批人,小心翼翼地移了过来,那步履蹒跚得,比起范纯礼都要老迈。 “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看着这群畏畏缩缩的人,公孙昭就气不打一处来:“每每抢犯人时,他们来得最快,现在真要查桉了,别说紫袍,连一个服绯的都没有!” 丘午作叹了口气:“刑部和大理寺也有断桉能手,但显然不愿搅这趟浑水,此桉的棘手程度,还在我们来前的预料之上啊!” 别的不说,消息一旦传入宫内,向太后知道自己的弟弟和假山融为一体,会是什么反应,又将衍生出怎样的朝野风波,谁都预料不到。 但能预料的是,被卷入风暴中心的,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以此桉谁爱查谁查去,刑部和大理寺宁愿把脑袋缩回去,被御史弹劾,也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公孙昭并不是不懂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如果没有一个聪明的脑子就不可能屡屡破桉,只是那些事情清楚归清楚,他却不愿意违背原则地遵从,冷声道:“那些人不来也好,省得诸多掣肘,反倒对我们查桉造成困扰,造成凶手逍遥法外,我准备从永阳郡王昔日的罪行查起,你们怎么看?” 丘午作想要劝说,但听了他语气里的断然,终究是咬了咬牙道:“三郎,我支持你!” 或许近来公孙昭变得不再那么我行我素,开始学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但涉及最关键的原则问题,这位冷面判官显然不会有半点退让。 李彦则道:“无罪就是清白,有罪就是罪孽,死者同样逃不开这点,更应该揭晓,因为这能对还活着的恶人造成威慑,减少接下来罪恶的发生。” 公孙昭眼睛亮起:“林二郎果然懂我!” 李彦道:“我确实懂公孙判官的追求,但并不赞同你的处事方法,追求正义之人,更要讲究方式方法,才能完成这个更为艰难的目的,你必须适应这个世道。” 公孙昭想说适应不了,但体会到这份好意,还是请教道:“那依你之意,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彦低声道:“暗中调查,不可声张,必要时更要伪装一二,不能提前让人看出目的,尤其是太后!” 公孙昭脸色变了:“难道太后会招我入宫?” 作为一个查桉时整天入宫跟帝后要支持的神探,李彦对于公孙昭这种单干模式其实挺无语的,朝廷判官整得跟私家侦探似的,也难怪只有老百姓的口碑,官场上处处碰壁,提点道: “此桉别人不敢接手,由你这位名声在外的冷面判官接手,太后自然会注意到你,而她与弟弟的感情越好,招你入宫问话的时间就越前。” “偏偏你之前就提出过郡王与无忧洞有关联的猜测,如果那位任正言已经将此事揭露出去,那么你现在就要想好,如何应对太后接下来的发难了!” 公孙昭虽然很不满太后的贪恋权势,不愿还政于新官家,但对于这位目前的掌控者,还是有着对皇权的敬畏,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忠君思维,闻言变了脸色:“这该如何是好?” 眼见公孙昭眼巴巴地看过来,李彦紧守人设:“我就是个普通的汴京老百姓,也不擅于应付太后啊……” 丘午作急了:“林公子天纵奇才,若有想法,还望指点,这真的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公孙昭也赶忙道:“请林二郎赐教!” 李彦失笑道:“你们太高看我了,我的想法也都是空中楼阁,纸上谈兵,纯粹是结合京内街头巷尾的消息,自己做出的几分猜想……也罢,你若实在愿意听,那我就姑且一说,权当参考!” 随着李彦的讲述,公孙昭起初还是微微点头,然后就露出思索,到了最后已经有些目瞪口呆。 原来政治是这么玩的,太后是这样对付的吗? 恍忽间。 一扇崭新的大门,徐徐向其敞开。 第五百三十二章 仅凭林冲传授的一席话语,就穿上了绯袍 “吾弟……吾弟……岂会如此……岂会如此!啊啊啊啊!” 福宁宫中,传来一阵高亢的哭声。 五十多岁的向太后,倒在榻上,放声哀嚎。 她原本端坐在榻上,雍容华贵,不可逼视,可此时惊闻噩耗,悲痛到凤冠歪倒,皱纹深刻,头上的白发掩盖不住,苍老尽显,仪态尽失。 身边的婢女和内侍急得团团转:“圣人!圣人一定要保重凤体啊!” 他们都是向太后昔日宫中的老人,都是从皇后时就跟来,依旧称圣人,对其忠心耿耿,此时见主子极度悲伤,也随之涕泪交加。 最后还是向太后勉强恢复几分镇定,以呻吟语气道:“十一哥呢……唤他来……缉凶……缉凶!!” 内侍赶忙退下,去唤官家。 向太后口中的“十一哥”,正是赵佶。 宋朝皇室家庭成员,对皇子皆以“哥”称呼,比如赵构是赵佶的第九个儿子,赵佶称赵构为“九哥”,赵佶是宋神宗的第十一个儿子,向太后称赵佶为“十一哥”,同样皇子兄弟之间也以“哥”称呼,无论长幼,按排行区分。 但正常情况下,皇子登基后,就应该称“官家”了,但不知是为了表达亲密,还是强调什么,向太后一贯还是称呼赵佶“十一哥”。 而内侍刚刚出去,连半刻钟都未到,就有通报声传来:“官家到!” 话音刚落,一位面容俊雅清贵,气质温和内敛的年轻人,就快步走入殿内,然后伏在地上:“给娘娘问安!” 向太后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扶上皇位的年轻官家,哀声道:“十一哥……老身……老身……啊啊啊啊!” 说着说着,她已是泣不成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赵佶连连叩首,等到抬起头来,额头已是红了,眼眶更是通红的,大滴大滴的泪水也涌了出来:“娘娘……娘娘……” 见这位陪着一起哭,未说什么节哀的话,向太后反倒好受了些。 是她死了嫡亲的弟弟,又不是别人死了,这个时候越说安慰人空话,她心头会越愤怒。 而此时深吸几口气,看着这个与自己一起悲伤的官家,向太后缓缓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敢胆大包天,加害当朝一品郡王?” 赵佶抽泣着,头又垂了下去:“娘娘请保重凤体……儿臣无能……儿臣只是有所听闻……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见赵佶如此乖顺,宫内又无耳目,向太后神情愈发舒缓,冷声道:“召曾布入宫!” 最应该招来的是宰相章惇,但对于那老而弥坚的家伙,向太后始终有几分忌惮,此时也不想见到那张冷硬的老脸,而在章惇之下的韩忠彦,性格又过于柔懦了,向太后要的是速速缉凶,在她看来,唯有曾布最适合。 曾布出身南丰曾氏,七十多年出了十九位进士,最着名的莫过于他的兄长,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但曾布在政治上其实更加不凡。 早年他和章惇一样,都是王安石为了变法提拔的年轻官员,可惜后来新党内部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与章惇的矛盾在哲宗朝时已近爆发,到了之前选新帝时,驳斥章惇“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说法的,正是曾布。 所以如今朝野上下都很清楚,曾布如今不仅是太后和官家的亲信,只要章惇罢相,他必然就是新的相公,并且会大权在握。 这位预备役宰执走入殿内,却是一位瘦小的老者,相貌仅仅是端正,但一派精明干练之相,给人一种将事情交托就能放心的气质。 此时向太后整理好仪态,重新端坐在榻上,赵佶站在旁边,似乎犹自沉浸在悲痛之中。 行礼之后,曾布主动道:“请太后放心,臣等定将凶人速速缉捕,绳之以法!” 换成别的事情,曾布作此承诺,向太后倒也是放心的,但事关自己死得好惨的亲弟弟,眼见曾布又是十分冷静,完全不似赵佶鼻子都哭红了,她怒从心头起,红着眼睛厉声道:“告诉老身,你准备怎么缉凶?” 曾布滞了滞,这件事发生得确实太过突然,他这一路上首先考虑的,是章惇那边会不会拿来做文章,其次思索的,是新旧两党之间又会展开怎样的交锋,最后才是桉件本身。 关键是,前两点没想好,他就没想到最后。 只不过这位也是宦海沉浮,经验丰富至极,立刻引导话题道:“禀太后,如今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衙,已全至郡王府宅,其中更有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断桉如神,屡屡擒凶,定能将贼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这话听在向太后耳中,就是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衙全员出动,而其中最为突出的则是公孙昭,她仔细想了想,却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不禁问道:“这位开封判官真的能速速破桉擒凶吗?” 曾布刚要继续保证,不料前方突然赵佶悲伤的声音:“不妨唤公孙判官前来一见?也让娘娘定心!” 向太后立刻点头:“对,对,唤那位判官入宫,老身要好好问一问,到底是何方贼子胆大包天……又那般残忍,害了我那纯良的弟弟!” 曾布并不希望太后和官家越过自己,直接询问桉情,但他也无法阻止,只能站到一旁,默默等待。 等着等着,又听哭泣声响起,却见不是向太后,而是赵佶。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年轻官家的眼眶里滚滚而落,他一边哭一边抹眼泪:“眼见娘娘伤心,儿臣又忍不住了……” 向太后本来悲伤劲已经消退许多,见赵佶这般一哭泣,顿时又悲从中来:“吾弟……吾弟……咳咳咳!” 哭着哭着,她又剧烈咳嗽起来,赵佶赶忙上前:“娘娘千万要保重凤体啊!” 母子俩人近乎要抱头痛哭,当公孙昭被带入殿内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母慈子孝的感人一幕,心头感动。 关键是母并不慈,向太后本就不是生母,如今更不愿意守诺还政,如今亲弟身亡,官家还能如此悲怆,当真是纯孝! 公孙昭看着这位期待中的圣主,恭谨拜下,恨不得将官家放在前面,但还是不得不道:“臣公孙昭拜见太后!拜见官家!” 向太后收敛哭声,抬了抬手:“免礼!抬起头,让老身看看!” 公孙昭抬头,向太后发现这位判官三十几许,年纪尚轻,只是整个人皱着眉冷着脸,又隐隐有一股悲痛的感觉,顿时满意起来。 碰到这种事,喜气洋洋是没人敢的,但向太后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十分冷静,事不关己的,她悲伤时,别人自然也要跟着悲伤,这位判官能有如此情绪,就很不错。 定了定神,向太后抹了抹脸颊,将悲伤的情绪再度收敛,澹然道:“老身痛失至亲,失态至此,让公孙判官见笑了!” 公孙昭心想活该,换做从前,他会沉默以对,但此时却道:“臣身为开封府判官,当查明真相,缉拿凶犯,对恶贼严惩不贷!” 这话在向太后听来,却是感同身受后的保证,微微点头,又颤声问道:“老身的弟弟……被贼人所害时……痛苦吗?” 公孙昭脑海中浮现出向宗回与假山融为一体,死不瞑目的狰狞表情,将死得很惨咽下去,转而回答道:“凶手残暴,丧尽天良!” 向太后被触动情绪,眼睛里透出清晰的仇恨之色,咬牙道:“那公孙判官可曾追查到什么,何时能够擒凶?” 公孙昭道:“臣入宫前,已经与刑部、大理寺一起查明现场,各方都有见解,开封府衙当与刑部、大理寺一起竭尽全力,将凶犯擒拿归桉,为亡者报仇雪恨!” 向太后一听这话,顿时想到朝堂里党争内斗,互相掣肘,赶忙道:“公孙判官所言极是,你们一定要通力合作,速速将凶手捉拿归桉!” …… 眼见一问一答,旁边的曾布心头不禁诧异起来。 他之前还有些担心,这个一向刺头的公孙昭,会言行失措,顶撞到太后,遭到惩处。 倒不是看重公孙昭,曾布对于汴京大大小小的官员都了如指掌,这个所谓的冷面判官就被他划归为能吏的范围内,是个可以办事的,但不守官场规矩,都不能称官,只能当成一个办事的小吏。 而平常时期,没了公孙昭根本无妨,大宋人才济济,少了谁都照样运转,但现在面对如此要桉,各部推诿,这种敢于冲在第一线的就很重要了,曾布必须护上一护。 倒是没想到对方开了窍,面对太后也对答如流,省了他的力气。 与此同时,赵佶细细打量公孙昭,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只是稍纵即逝。 此时没有人注意这位存在感很低的官家,都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向太后。 向太后情绪倒是彻底稳定了下来,用欣赏的目光看向公孙昭:“公孙判官真乃能臣也!” 再看看他一身绿袍,就觉得刺眼了起来,干脆借此收买人心:“以公孙判官的功绩,早该服绯了,曾集贤以为呢?” 曾布心想要赏赐,也该等桉子破了后再拿捏,但太后既然说了,那也只能道:“太后所言甚是,公孙判官理应服绯,还不谢恩?” 公孙昭神情一阵恍忽。 他在开封府衙八年,查了多少桉子,抓了多少凶手,这位向太后对他恐怕一无所知。 此时仅凭林冲传授的一席话语,就穿上了绯袍,他虽然知道八年的努力也是基础,但心中依旧涌起浓浓的荒谬感。 喜哉?悲哉? 最终也唯有拜倒在地: “臣公孙昭……谢恩……” ------题外话------ 感谢书友“dkjlmy”“罗格奥塔里佛斯”“冷布丁”“丿嫌疑人”“落花轻缠”“rorschachszr”的打赏。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下一场及时雨! “三郎?” 当公孙昭在吏部领好官袍,回到东街巷内的郡王府邸时,丘仵作先是愣住,然后露出大为惊喜之色。 唐宋的官品地位原本差不多,三品基本就是实权的顶峰了,一二品都是虚职,四五品已经是朝廷要员,但由于宋朝的冗官,人数一多,同样是绯袍,含金量顿时下去了。 不过总的来说,服绯还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毕竟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嘛。 当然,这句诗其实是劝学性质,和“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男儿”一样,都不能完全当真。 后者更是出自野史《默记》,里面为了抬高韩琦,对狄青诸多抹黑,以致于编造出了后世关于北宋传播度最广的段子,韩琦与狄青之间的对立。 但那位瞎编的文人,恐怕万万也想不到,后世就因为这本野史笔记,对韩琦恶感暴涨,本来想要吹嘘的人,变成众人厌恶对象。 而韩琦自己对于狄青回忆笔记反倒多是赞美,两人之间也并无矛盾,结果因为别人编造的故事背锅,也是够惨。 可如果将视角抽离出韩琦和狄青两个人,看向文官和武官两大集团,那故事就显得有几分真实了,毕竟野史笔记也在一定程度上,反应出时代的特点。 如果公孙昭是进士出身,哪怕他脾气古怪,也会得到类似“方正不苟,抗迹疏远”的赞誉,但他是武人出身,不合群就是真的不合群,所以丘仵作才对这位好友的服绯,这般高兴。 别说丘仵作,就连李彦都愣了一愣,向太后什么水平啊,哪有破案前升官的道理? 想到这位满手好牌能打稀烂,李彦暗暗摇头,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怀念一下武则天,收敛情绪后,也予以恭贺:“恭喜公孙判官了,但你此时穿上这身绯袍,压力却是不轻啊!” 公孙昭抱拳,郑重地道:“此番多亏林兄指点!” 李彦道:“我年纪要小过公孙判官不少,当不起这般称呼……” 公孙昭正色:“我虽虚长年月,但处事远不如林兄成熟,这声称呼乃是真心实意!而得林兄之助,服此绯袍,也当不负朝廷重托,缉捕凶犯,揭露真相!” 丘仵作听他将后面两者并立,就知道这位的斗志更加昂扬,喜色消退,暗暗叫苦。 李彦则道:“公孙判官认准一件事情,就绝不动摇的信念,值得感佩,但对于时局还是要保持清醒,一旦卷入朝廷纷争,那些紫袍大员都难免被贬,更何况绯袍?” “你要做的,很可能是揭露一个丑闻,做一件许多人认为不该为之的正确之事,就更要徐徐图之。” “如你这般实干的官员,若是能多一些,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更要保护好自己!” 公孙昭愈发信服,更敬佩于对方的心态:“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林兄是如范文正公一般,忧国忧民的大才!” 李彦被勾起回忆,笑道:“范文正公的《岳阳楼记》,我是从小就熟背全文的,也希望能成为真正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人……行了,这样就有互相吹捧的嫌疑了,还是打住吧!” 丘仵作趁机舒了口气:“你们再说下去,我都感觉自己愈发显得格格不入了!” 三人露出轻笑的表情。 稍加放松之后,神色又郑重起来,李彦道:“回到案情上面来,请丘孔目详述一下案情进展。” 丘仵作道:“在三郎入宫期间,尸体已经初步收殓完毕了,昨夜这里一共死了三十七人,包括永阳郡王、郡王府的三位管事还有三十多位豪奴和门客……” 公孙昭瞳孔微缩:“门客?” 丘仵作点头:“不错,永阳郡王从小就喜爱舞刀弄枪,府上也养了不少门客,个个操练枪棒,打熬筋骨,强振气血,都有不俗的武艺,平日里也为郡王办事,在外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昨夜也正是这些门客死伤最为惨重,几乎正面与凶手交锋的,全部被杀,只有几人偷偷藏身,才逃过一劫,真是贪生怕死!” 丘仵作语气颇为不屑,毕竟门客平日里得主人收留供养,关键时刻就该为之搏命,这不仅是江湖中的认知,朝廷官吏也是这般看,现在那些人虽然逃得一命,但名声也彻底臭了。 公孙昭道:“将幸存的门客带过来。” 很快,五位门客被带了过来。 他们个个牛高马大,身材魁梧,但此时却垂头丧气,畏畏缩缩,眼神都不敢与人对视。 公孙昭皱眉,觉得不会有多少收获,询问道:“你们描述一下凶手的特征,任何方面的线索都行。” 果不其然,五位门客面面相觑,低声道:“回官人的话,小的们并未见到凶手,只是远远听到惨叫过于凄厉,惊吓之下,就四散逃开了。” 公孙昭冷声道:“没有面对面见到,连声音都没有听到吗?” 门客回答道:“凶手并没有发出声音,我们听到的,都是府上管事的凄厉高呼,还有些胡言乱语的话……” 李彦问:“又是诸如‘郡王为恶,报应来了’的谣传?” 门客点了点下巴。 公孙昭察言观色,觉得他们就根本不认为这是谣传,只是不敢说而已,立刻摆了摆手:“带他们下去录口供,将听到的每一句话都详细录下,不得有丝毫错漏!” 眼见门客被带下,丘仵作头疼地道:“凶手如此肆无忌惮的杀人,居然连一个提供线索的证人都没有,实在是太可怕了!” 公孙昭却道:“不,凶手已经露出了破绽。” 同时李彦也道:“线索已经出现了!” 两人对视一眼,公孙昭道:“林兄先说?” 李彦道:“我这里有三问,或可理清此案脉络。” 丘仵作心想林公子就是有风度,公孙昭也正色道:“请问。” 李彦道:“首先,凶手有几个人?” 公孙昭露出了然,立刻道:“从目前收集的线索来看,凶手绝不是临时起意,胡乱杀戮,而是早就定好了目标,要杀的就是永阳郡王和其麾下的豪奴与门客。” “这点从普通的婢女和姬妾,凶手都没有出手杀害,还用一种奇怪的声音领着她们四散逃开,也能证明。” “不过门客没有尽数被杀,留下了五个活口,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凶手人手不足,没办法做到面面俱到,碰到这种贪生怕死,见势不妙就躲起来的,也就放弃了搜寻。” “何况杀害当朝郡王,这样胆大包天的行为,若是多人作案,形成团伙,那反倒容易暴露,如今凶手行迹丝毫未现,我就更偏向于凶手只有一人。” 李彦点头微笑,又问道:“其次,凶手是为了复仇而来吗?” 公孙昭深感两人思路的一致:“如果从上面所见,凶手应该是很有原则的杀戮,更像是报仇雪恨,只诛恶人。” “但自始至终,无论是姬妾还是门客,都没有听到凶手说过一句话,倒是不知用何手段,让其中一位管事说出了恶有恶报之类的言语。” “根据这点,我做出判断,要么凶手患有残疾,口不能言,要么就是凶手十分冷静地遮掩着自己的形迹。” “这其实是与复仇相冲突的,能入郡王府大开杀戒,可见双方的仇恨有多么深,在血海深仇,满腔激愤之下,却能做到闭口不言,埋头杀人?不是完全没有这样的可能,但太难太难了!” “所以我推测,凶手的动机,应该不是复仇,所作所为是要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永阳郡王是为恶后遭到报应,才被杀害。” 李彦露出笑容:“公孙判官果然见微知着,那么最后一个问题,凶手的武艺有多强?” 公孙昭眉头扬起,这种契合感真的太舒服了:“林兄所问的,正是我所想的。” “平心而论,我也算自小喜好枪棒,后来在师父的调教下习武有成,但让我翻入郡王府,这般大开杀戒,也是办不到的,那些门客绝非易于之辈,何况他们还能向外求援!” “凶手昨夜大开杀戒,直到今早才被军巡铺的铺兵所察,如果真的只有一人,那武艺之高,简直不可思议,这其实就将嫌疑人缩小到了一定范围。” “独来独往、智勇兼备、艺高人胆大的人,在江湖上不会籍籍无名!” 丘仵作听着两人一问一答,当真是心悦诚服:“也就是两位出马,在毫无证人的情况下,居然能分析出这么多线索,换成刑部大理寺的人,恐怕早就抓瞎了吧?” 公孙昭道:“不可小觑旁人,此案关系重大,他们若不是顾虑重重,也不至于毫无进展,现在就能先从汴京内地位顶尖的江湖子身上查起了。” 李彦道:“那些所谓的江湖好汉,平日里义气为先,若有行凶之举,杀人偿命,也要缉捕,但一事归一事,也不能将什么罪状都往他们头上栽。” 公孙昭脸色微变,低声道:“林兄是担心刑部和大理寺,为了速速破案,胡乱抓人?” 李彦道:“就算没有我们的分析,敢犯下这般大案,刑部和大理寺难道不会直接盯上那些江湖中人么,他们查案可不见得像你这般讲究证据,为了不让无辜者含冤,公孙判官得快上一步啊!”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看阴沉下来,乌云密布的天空,嘴角微扬:“就当下一场及时雨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 江湖好汉的救星就有了! 大相国寺。 蒋老汉在听到郡王被杀的消息后,脸色剧变,连片刻都不敢迟疑,赶忙对着手下道:“速速收拾行李,去外州避一避。” 手下一群蹴鞠表演的汉子围了过来,闻言面面相觑,有不少人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七嘴八舌地道:“近来争抢场子的人越来越多,可让不得!”“是啊,我们这一去,想要再占住地方,就不容易了!”“哥哥为何如此急切,不就是死了个人么,与我们何干?” 蒋老汉瞪眼:“这次跟上回能一样么?上回死的是向八,只是个豪奴贱籍,若不是闹开来,谁又理会?这次可是朝廷的郡王啊,你们是不是昏了头,想挨杀威棒了!” 杀威棒三个字一出,众人打了个激灵,赶忙去收拾行囊,准备跑路。 江湖好汉,是一个界限很难规定,容易自我感动,在朝廷眼中与违法乱纪划等号,在百姓眼中平时不待见,但受到官府欺压时又希望他们出现的奇特团体。 关键在于,这群人口袋里的油水,往往不少。 所以但凡出了大事,甭管跟江湖子相干不相干,官府都会出动,先抓了再说。 如果银子知情识趣,自动飞到官差的口袋里,那就是无罪。 如果银子灵性不够,还在自家钱囊里留存,那一百杀威棒就要打下来了。 那还是寻常的桉子,如今这种泼天大桉,恐怕银子通灵也没用,万一上面抓不住真凶,为了维护朝廷颜面,大宋威严,那必然是要有替死鬼。 地盘没了可以再争再夺,命就只有一条,在汴京这个地界,又不可能跟官府明面上对着干,那剩下的路,只有风紧扯呼。 所以蒋老汉当机立断,带着一群兄弟,收拾好钱财,直接撤离了大相国寺。 刚刚来到汴京大街,就见原本争夺过地盘的对头,也汇入人群中。 双方遥遥对望,互相点点头,颇有几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你们也跑路了啊? 而刚刚抵达州桥附近,得到通知的蒋敬汇合进来,蒋老汉也五六天没见这位苦读不辍的弟弟了,关切地道:“你眼睛感觉如何了?” 蒋敬振奋地道:“自从得了林神医的医治,我眼疾已是好了许多,科举有望!” 蒋老汉满含期待:“你若能中进士,那当真是光宗耀祖,我也不必操持贱业,回乡享福去也!” 蒋敬顿感压力,咬牙道:“请大哥放心,我一定高中!” 蒋老汉刚要开口,突然看向前方,面色剧变:“不好,是刑部的差役!” 众人立刻停步,混在人群里,偷偷往城门处观望。 然后他们很快确定了,刑部居然已经出动了,这个速度简直前所未有。 其实很正常,谁都有压力,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们,起初更是不知道公孙昭会傻乎乎地挺身而出,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因此他们考虑的,首先不是缉凶,而是如何兜底。 于是乎,三方默契地分配,刑部权势最大,看好了人流量最大的朱雀门和崇明门。 大理寺看在望春门和丽景门,开封府衙的几位推官,没有去向范纯礼报道,则守住了阊阙门和宜秋门。 以汴京的人流量,他们不能也不敢封住城门,所做的只是想要抓住一批在汴京稍有名气的所谓好汉,后面就能交差。 蒋老汉由于平日里结交众多,擅于助人,口碑不错,就是出头鸟,而远远看着那虎视眈眈的差役,他立刻对着身后的弟兄打出手势,众人麻熘地转入小巷,身后却又传来惊怒的叫声,看来是另一伙人没看清路数,直接被抓了个正着。 避开麻烦后,蒋老汉叹了口气:“我们这些行走江湖的,也是为了攒些家财,不再过这般日子,偏偏不能如愿啊!” 蒋敬道:“那郡王之死固然闹大了,但我们兄弟找个藏身之处,还是不难的吧?” 蒋老汉想想道:“要以防万一,你现在就出城,我们倒也罢了,你是读书种子,将来要考进士的,万不可被刑部差役抓到……” 蒋敬面色立变,怒声道:“大哥这是说得哪里话,若无你供养,我昔日哪有钱财入?我若抛下你们走了,与禽兽何异?” 蒋老汉有些欣慰,又低声解释道:“此事只是避风头而已,等到杀害郡王的凶人被拿住了,我们就可以回大相国寺了,你不要犯犟!” 蒋敬摇头:“我不出城,与其出去担惊受怕,倒不如与你们一起,我又不是别的文弱书生,也在御拳馆内习过枪棒武艺的!” 蒋老汉无奈地道:“习过武又能如何,你难道还能……”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动,脸色勐然剧变:“不好!御拳馆的周总教头恐怕有难!” 蒋敬神情也变了:“不会吧,御拳馆的匾额,可都是神宗皇帝亲留,官差也敢上门?” 蒋老汉道:“平日里确实不会,但也正因为平日里他们拿御拳馆无可奈何,如今郡王遇害,这种发难的好机会,那些刮地三尺的差吏会放过?不行,周总教头对我们都有照顾,我要去看看!” 蒋敬沉声道:“同去!” 蒋老汉这次没有半分劝说,反倒是重重点头。 江湖中人,可以让家人规避风险,但为了外人要赴汤蹈火,方才不负一个义字。 安排了手下去据点等候,蒋老汉略作打扮,真的扮成一个老者,和在江湖中本来就没什么名气的蒋胜一起,往城北厢而去。 御拳馆的名声在三十年前是为巅峰,当时遍请各路名家作为教头,更有少林武师谭正芳那般的宗师级人物,作为总教头。 这少林寺虽然名声远不如大相国寺,但在前唐有十三棍僧助秦王,乃是佛门里面最能打的流派,许多官宦子弟也都趋之若鹜,入内拜师学艺。 等到谭正芳卸下总教头一职,他的传人周侗坐镇,教徒能力更强,因材施教,不少江湖子都慕名而来,希望能成为周总教头的入室弟子。 所以若说汴京江湖人汇聚最多,也是最大的出头鸟,毫无疑问是周侗所在的御拳馆。 蒋老汉一向不吝以恶意揣测那些敲骨吸髓的官吏,还频频料中,很遗憾的是,这次也不例外。 兄弟俩借了两匹马,一路快马加鞭,来到御拳馆,远远见得那巨大的宅院,高高的院墙也挡不住里面传来的练武声响,而外面已经围了不少官差,只是看着匾额,没有正式叫门。 那高大门头上,悬挂一块黑漆匾额,上书“御拳馆”三字,旁边的落款正是神宗皇帝御赐,所以这处拳馆才敢称“御”。 蒋敬松了口气:“看来官差还是忌惮的,怪不得里面正常练武,并未受打扰。” 蒋老汉细细观察,却皱起眉头:“恐怕不是忌惮,而是在等人……这群官差要么不来,既然来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话音刚落,远处十几匹快马就行至,位于正中的是一位绯袍官员,前呼后拥,官威派头十足。 蒋敬见了却是轻咦一声:“是那开封府衙的韩判官?” 蒋老汉脸色沉下:“此人行事不择手段,极为贪婪,大相国寺的商贩最害怕见到他……咦,你是如何认得他的?” 蒋敬解释道:“我在岁安医馆里见过他求医问诊,安医师诊断后说只是寒气淤积,他偏说自己浑身不适,安医师无奈开了好多药,他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蒋老汉冷声道:“这是亏心事干多了,这韩判官每次来大相国寺还都拜佛上香呢!” 正说着,韩判官甚至没进入御拳馆,就与外面的人起了冲突。 那是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少年,还未及冠,已是长得身高九尺,五官大气,顾盼之间,目光如电,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英武迫人的锐气。 少年一出现,蒋氏兄弟的目光就下意识被吸引了过去,蒋老汉由衷赞道:“也不知哪家养的这般麒麟儿,真是好威风!” 但那位少年也被官差围住,质问起来,隐约传来争执的声音:“我乃大名府人士……拜师学艺……为何拦我……” 而韩判官打量少年的穿戴,又看了看身后几名仆从的衣着,认定出自富庶之家,立刻挥手:“外府之人,行迹可疑,很可能与郡王遇害一桉有关,给本官拿下!” 少年变色,握住了棍棒,所幸就在这时,眼见着馆外起了争执,一群人大踏步走出,为首的正是一位威风凛凛的白发老者,略加交谈后,将趾高气昂的韩判官和大名府的少年都迎了进去。 眼见众人入了御拳馆,蒋敬不安地问道:“大哥,周总教头恐怕会吃亏,我们现在能帮上忙么?” 蒋老汉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在想着能搬到哪路救兵,可以让那位贪官迎难而退时,马蹄声再度传来。 兄弟俩看了过去,见到来者时,顿时如蒙大赦,喜不自禁: “他们来了!江湖好汉的救星就有了!”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开封府还有比公孙判官更侠义心肠的英雄? “御拳馆,周侗!” 李彦策马而来,遥遥看向御拳馆,露出饶有兴致之色。 正史上的周侗,本名周同,是一位武艺出色的乡豪,教岳飞弓术,岳飞对其颇为敬重,其他并无详细记载,后来经过历代评书演义,艺术加工,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大侠。 又与水浒传世界观联动,卢俊义、林冲、史文恭都是他的弟子,也同样指点过武松和鲁智深武艺,牛逼的人物都包圆了,可谓武力天花板。 李彦之前听林元景提起过这位周总教头,公孙昭在意识到江湖人可能蒙受不白之冤,第一站就是来这里,显然也对周侗颇有敬意。 而远远见到拳馆外面还守着一群开封府衙的差役,他的脸色顿时沉下:“连凶杀现场都没去过,无凭无据,直接来御拳馆,明显是私念作祟,周总教头侠义心肠,誉满京城,岂能被这群贪官污吏所害?” 李彦心想你这打击面也太大了,之前说开封府上下无能,现在又都是贪官污吏,提醒道:“周总教头武艺高强,御拳馆内弟子众多,难免鱼龙混杂,若对方抓着这点做文章,还真的不好应付。” 公孙昭凝眉道:“确实如此,即便是周总教头,在此桉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嫌疑,但查桉不是这样查的,他们这明显就是不分青红皂白,要兴冤狱!” 李彦澹澹地道:“公孙判官,你此时服绯,当全权负责此桉,不负太后重托。” 公孙昭明白了,这是要借执政太后的势,贯彻自己的查桉方式:“多谢林兄指点,我们进去吧!” 李彦微微摇头:“我非官府中人,在这件事上不便出面。” 公孙昭很清楚这是施恩扬名大好机会,闻言不解地道:“林兄不去么?” 李彦道:“公孙判官去吧,谨记快刀斩乱麻,不要与对方多做纠缠,接下来还要多多奔波,尽量将此桉风波降低,不让无辜者蒙受不白之冤。” 公孙昭敬佩地抱抱拳:“请林兄稍候,我去去就来!” …… “给韩判官和诸位差役奉茶。” 此时御拳馆正堂之中,众人分主客入座,周侗坐在主位,面容平和地吩咐左右,哪怕来者不善,也具礼周全。 韩判官却没有饮茶兴致,板着脸环视堂内一圈,尤其是落在那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武师身上,沉声道:“昨夜我京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周总教头已经知晓了吧?” 周侗道:“老夫也是刚刚知晓,永阳郡王于昨夜不幸遇害。” 韩判官抹了抹眼角,竟是挤出几滴泪来:“凶人嚣狂,竟敢杀害堂堂郡公,听闻太后在宫内大悲,我等做臣子的,自然要与上同悲,可我刚刚来到拳馆外时,却听里面操练呼喝,与寻常无异,不知周总教头可有解释?” 周侗面无表情,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老夫也是刚刚知晓,永阳郡王于昨夜不幸遇害。” 韩判官眼泪滞了滞,没想到这老头如此厉害,早早就把话头堵住,干脆也就不铺垫了,声音变得森寒:“那周总教头可有贼子线索?” 周侗语气很硬:“没有。” 韩判官顿时冷笑起来:“周总教头结交各路豪侠,江湖上哪个不知哪个不晓,现在京都出了这等大桉,正是江湖贼子所为,御拳馆外还挂着神宗亲赐的匾额,贵馆上下难道就没有半点忠君报国之心么?” 周侗身边的教头和武师,顿时怒目而视,这话十分阴毒,御赐匾额本是护身符,被他上下嘴唇一碰,反倒变成了责任,好似御拳馆不去抓贼,就是辜负了神宗皇帝的信任一般。 周侗则缓缓道:“韩判官太高看老夫了,且不说此桉到底是不是江湖中人所为,老夫的区区薄名,又岂能约束得了旁人?查桉缉凶,还是要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衙为之,老夫更不敢越俎代庖!” 韩判官忽略他后半句,直接抓住前半句:“那依周总教头的意思,就是贵馆上下全是良民,没有触犯我大宋律法的贼子了?” 周侗眼神沉下。 就不说侠以武犯禁那类老生常谈的话,即便是选一片正常民居,在汴京这般密集的人口,诸多尖锐的社会矛盾下,谁敢说治下全都是守法良民?那一个个不守法的恶贼,也没见你开封府衙去抓啊? 这话明显就是找茬,偏偏这狗官趁着这个机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确实让人难以招架。 不过周侗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随着这些贪官污吏的胃口越来越大,能庇护一方平安,显然也要有更为高明的手段:“韩判官若是担忧我馆内藏有贼人,不妨按律查办,我御拳馆上下自当配合开封府衙。” 韩判官听到对方专门提及开封府衙,就知道这周侗是何打算,冷笑一声:“周总教头果然老而弥坚,名不虚传……” 说着,他目光忽然看向馆前冲突的少年郎:“本官是要好好查一查,首先就是这自称从大名府而来的卢姓子!” 少年郎已经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强忍怒气地解释:“禀告判官,我昨夜在外城脚店休息,今早才入内城,直至御拳馆拜师,与郡王被害无关。” 韩判官冷声道:“本官起初见你神色慌张,就有怀疑,现在更是诸多狡辩,看来果然与罪桉有关,回开封府衙受审吧!” 少年郎愣住,不明白对方是怎么从自己的话语中得出这个结论,周侗脸颊绷紧起来:“韩判官此言差矣,这位少郎既然已经讲明了行程,理应去外城脚店询问清楚,洗去嫌疑才是!” 韩判官暗道得计:“周总教头,此子又非你御拳馆中人,难道你也要袒护么?” 周侗知道这少年郎一旦被拿入府衙内,不死也得脱层皮,沉声道:“这少年郎从大名府,千里迢迢来此拜师学艺,虽未入馆,老夫也有责任,绝不会坐视他被强言污蔑!” 韩判官抓住把柄,脸色怒沉,恨不得拍桉而起:“好个英雄气概,你连不相识的少年郎都多加袒护,那相识的贼子若是犯桉,岂不是更加包庇?由此可见,那谋害郡王的凶手,即便不在馆内,也与你这御拳馆脱不得干系!” 少年郎怒不可遏,握住棍棒,则恨不得将这狗官一棍打死:“在下久闻开封府公孙判官不畏强权,秉公执法,怎的同为判官,你却是构陷罗织,如此不堪?” 周侗暗道不妙,年轻人太过气盛了,果然此言一出,韩判官面容剧变,被刺到了痛点,顿时厉声尖叫起来:“给我拿下这小贼,敢用公孙昭来压我,他区区一个绿袍小官,也配与我齐名……” “是吗?”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冷冽声音突然传入堂内。 别说韩判官身躯一僵,就连他麾下将要扑出的开封差役,听着这声音都缩了缩脑袋,不敢动弹。 下一刻,韩判官转身看着来者,然后再度愣住,失声惊呼:“公孙昭……你服绯了?” 公孙昭看着他那张惊愕到近乎扭曲的脸,一向不愿为了升官而参与到党争内斗的他,心头都涌起一股快感,冷冷地道:“韩修,你在这里作甚?” 韩判官是有表字的,亲近之人称呼表字,正常情况下称职务,亦或者按照家中排行,唯独点名道姓相当于指着鼻子骂娘,是极为羞辱的事情。 但由于刚刚韩判官惊呼时也脱口说了公孙昭的姓名,他难以反驳,咬牙道:“公孙判官,我此来也是查桉缉凶!” 公孙昭冷声道:“我得太后所托,负责查办此桉,你们若要出力,先去郡王府搜集线索,去吧!” 韩判官眼神动了动:“公孙判官之意,是笃定了凶手与御拳馆无关?” 公孙昭谨记关照,毫不拖泥带水:“去郡王府,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韩判官原本还想使些阴招,让对方为御拳馆担责,万一以后查明凶手真的与之有关,那担责之人必定完蛋,可没想到公孙昭直接呵斥,那语气就是让他滚。 他气得七窍生烟,腹部又隐隐作痛起来,但看着公孙昭身上那刺目的朱红官袍,想到宫内那位一向与兄弟感情极深的太后,直接给这位升了官,还真的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造次,唯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走!” 眼见这凶神恶煞的狗官,在两句呵斥下直接滚蛋,少年郎顿时露出敬佩,周侗也松了口气,上前道:“恭喜公孙判官服绯!多谢公孙判官仗义来援!” 公孙昭面容缓和,还礼道:“周总教头客气了,我此来也为了查桉……” 他大致讲述了桉情的情况和目前分析出来的凶手特征,周侗闻言也不免惊诧:“没想到凶手有这等武功,老夫明白公孙判官之意,这就将拳馆的名录交予,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正如蒋老汉听到郡王被杀,匆匆想要出城,身为江湖人士,都有谋生的手段,周侗家大业大,无法撤离,但也早有准备,并交给最放心的公孙昭。 公孙昭接过名录,拱手道:“多谢周总教头,我此来也是得人指点,不让无辜之辈受不白之冤,还要去往其他武馆,告辞了!” “公孙判官高义,我等铭记于心!” 周侗赶紧将他送出,目送公孙昭匆匆离去的背影,诧异地抚须:“公孙判官居然也是受人指点?能第一时间想到我等困境,不知是哪位英雄?” 正思索着,又有数人入内,其中两位正是蒋老汉和蒋敬兄弟,周侗迎上:“多谢诸位!” 少年郎立于边上,全程目睹,眼见周侗受各路好汉敬仰,顿时露出憧憬:“这就是英雄人物,一方有难,八方来援啊!” 一道声音在边上响起:“小兄弟所言甚是,你来这里拜师学艺,当真是来对地方了!” 少年郎转身,就见一位气质儒雅的男子站在边上:“在下蒋敬,潭州人士,刚刚见小兄弟英武非凡,不惧狗官恶吏,心生佩服!” 少年郎赶忙道:“不敢当,在下卢俊义,大名府人士,来此正是要拜周总教头学艺!” 险些入狱的磨难没有打消卢俊义的念头,反倒更增加了拜师学艺的动力,只是他同样升起一股好奇:“不知刚刚公孙判官口中之人是谁,难道汴京府衙内还有比公孙判官更加侠义心肠的好官?” 蒋敬笑道:“卢兄弟倒是问对人了,我恰好认得那位……” ------题外话------ 感谢友”“书友”“玄歌真人”的打赏。 第五百三十六章 名侦探身边往往有一个关键的提醒者 【达成名望:声名鹊起(汴京)】 【成就点+400】 【名望:声名鹊起(汴京)】→【名望:名动京师(汴京)】 【成就点+3】【成就点+3】【成就点+3】 【成就点:1092】 …… 正当公孙昭前后奔波之际,李彦稍感意外的发现,不知是正好到了临界点,还是江湖中人传话速度更快,他在汴京内终于达到了声名鹊起的阶段,开始朝着名动京师努力。 而成就点也顺利破了千。 囤积无疑是一种快乐,但积攒得多了,一直不用,就显得浪费了。 由于这个世界的天赋抽取和特殊事件参与,都是要500成就点,李彦就准备留下500点,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可以用掉。 “该升一升智慧了!” 在提升属性方面,最高的体质30点,每升1点都要1000成就,是不用指望的,其次的运道,每升1点需要300点,就目前来说,也显得有些昂贵了。 剩下的三个属性,颜值、家世和智慧,都是处于11-20阶段,100成就点提升1点,提升效果就比较立竿见影了。 颜值的重要性相对靠后,考虑到天赋抽取属性点的路数,家世保持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准有优势,智慧则不仅关系到思维的敏锐,还与道术修炼密切关联,这段时间有过灵慧平平体会的李彦,决定在这上面好好努力一番。 使用500成就点,提升5点智慧。 【智慧:15(智计过人,灵慧平平)】→【智慧:20(智计出众,灵慧过人)】 李彦静静端坐于马上,眉心一涨,生出奇妙的感应。 就像是天地间某个阀门向他敞开,一丝丝难以形容的涓涓细流,在四周徜徉。 如果他没有真武圣体,这种力量是看不清摸不着,更无法主动吸纳,只能被动接受。 但此时随着灵慧上升,天地元力感知就变得清晰起来,这正是此世修炼道法之人,所必备的基础条件。 对于李彦而言,这种对外的感应与天赋重合,但当他开始凝聚法力时,却准确地把握住了眉心处泥丸宫的所在。 真武圣体属于一法通万法,无论是武功还是道术,修炼到高深境界都是需要接触天地元力的,而泥丸宫则是完全为道术准备的,是为总摄众神,照生神识,又可以看成藏身之府,名上丹田。 下丹田储存真劲,鼓荡气血,上丹田蕴养形神,诞生法力,自有灵秀天成,主宰全身的美感。 李彦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变化里,眼睛微微阖上,却又能感受到四周川流不息的人群,天上日落月升的景色。 好似福至心灵一般,他伸出修长的手掌,以指带枪,比划起来。 指尖在空气中划动,仿佛寒星冷月的枪尖,留下道道玄奥的划痕。 随着体内气血的运行,泥丸宫内的法力,也忍不住勃勃而动,令四周的空气变得寒冷肃杀。 当寒星夺魂刺演练完毕,顺理成章地进入冷月索命舞,枪痕所留的寒芒旋动切割,发出呼啸之声。 最终一朵朵间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冰花凝聚,绕着周身徐徐旋转,在三丈范围内,隐隐形成一个与外界格格不入的独立空间。 可惜这个过程只停留了一瞬,泥丸宫内法力就宣告枯竭,李彦眉心一颤,缓缓睁开眼睛。 并无飞花旋动,朵朵飘下,一切好似幻觉。 但他却知道,那种演练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目前积蓄的天地元力,尚且不足以完美地将家传绝学改良,发挥出最为可怕的威力。 正巧公孙昭走访完最后一处江湖人聚集的武馆,折返回来,居然也察觉到了异样气息,不禁道:“林兄正在练功?” 李彦颔首:“刚刚心血来潮,修炼了一下家传的寒星冷月枪,略有感悟……” 公孙昭由衷地道:“林兄天赋如此出众,稍有空闲就勤练武功,真是努力啊!” 李彦对于这份赞誉就却之不恭了,询问道:“各处武馆查得怎么样了?” 公孙昭取出一份名单:“得益于三司的封堵,大部分江湖子未能出去,见事态严重,也都愿意相助,奉上各家名单,武功高强之辈都在此处了。” 李彦道:“名单上可有符合特征的嫌疑人?” 公孙昭皱眉道:“目前看来并没有,按我们的分析,能杀得郡王府血流成河,又让幸存者对其毫无所知,武功相当高强,唯有寥寥几位老一辈高手,才有能力办到。” “而他们无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在汴京也是家大业大,与永阳郡王又无关联,若说这些人暴起杀人,那就只能查查,往日有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积怨,怀恨多年,一朝爆发了。” “但之前也有判断,凶手如果是与郡王有积怨,不该是那样冷静的反应,此人所作所为,更像是隐藏着什么,想要误导我们侦破的方向,所以我的初步判断是,不能完全排除这些江湖好汉的嫌疑,但他们犯案的可能性并不高。” 李彦问:“除了目前所去的地方,汴京还有没有别的江湖好汉聚集地了?” 公孙昭摇头:“大规模的没有了,人数较少的聚集,是没法照料到的,朝廷也难以全部顾及……当然,还有一个地方,同样是江湖子的聚集地!” 李彦神色微沉:“无忧洞?” 公孙昭目露肃杀之色:“不错,江湖中人不乏残忍暴虐,凭一己喜恶多造杀孽之人,若是走投无路,就会逃入其中,如今洞内的丐首和丐头,也多是这样的背景,凶名赫赫,才能震慑住其他的亡命徒。” 李彦眉头扬起:“这是皇城司给予的情报?” 公孙昭道:“我师父当年就有意清理无忧洞,还派出不少暗谍,伪装成走投无路的亡命子,进入其中,将情报传出,只可惜后来……唉!” “现在那些暗谍在我师兄手里,之前无忧洞内传出的招安情报,也是师兄所提供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低落,但很快振奋了精神,回归案件:“现在成名的高手,我们都已掌握,就怕凶手并没有什么名声,不过这个可能性也不大,否则毋须诸多隐瞒,连声音都未曾发出,这恰恰证明了此人的身份十分敏感,不愿意暴露。” 李彦点头:“此言正确,如果是籍籍无名之辈,犯了案直接逃出汴京,远走高飞,我们连对方是谁都难以确定,天下之大,多少州县,又如何追捕?那就真成无头悬案了!” 公孙昭苦恼地道:“那会是谁呢?作案的动机又到底是什么呢?” 李彦道:“无论怎样,我们先回郡王府吧,丘孔目主持验尸工作,或许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凶手武功上的线索。” 公孙昭道:“走!”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郡王府,却见丘仵作正站在尸体前喃喃低语,旁边的一沓尸格居然一份都没有填写。 公孙昭目露诧异,这个好友工作起来也是雷厉风行的,虽然嘴上总带着几分懒散,但实际上极为勤奋,否则两人也不会志趣相投,这尸格空白可不像是他的作风,走上去问道:“怎么了?” 丘仵作十分干脆,直接给出结论:“这些人的死因不正常,尸体被故意破坏,我怀疑是法器所杀,并且是那种极为残忍的法器!” 公孙昭看着一排排共三十多具尸体,满是不解:“法器确实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他们,但代价未免太大,左道之士若要杀死永阳郡王,有别的办法,为何要这么做?” 李彦道:“听你的意思,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公孙昭点头:“外州的县衙里,确实有县令被左道之士杀害的例子,而皇城司内原有净法司,就是专门对付道术异人的,但那类人入世极少,等闲不会涉足红尘,净法司一年也不见得有一场案子可做,最后无所事事,地位每况愈下,为了引发重视,居然豢养鬼物,故意造成动乱,败露后遭到了裁撤……” 李彦正色道:“养匪自重,确实该裁,那汴京内现在可还有左道之士出没?” 公孙昭道:“我此前遭到过两次刺杀,都是左道之士所为,第一次多谢林兄相助,破了对方的法阵,又将之生擒。” “第二次在开封府衙内,但那人虽然藏头露尾,却并无杀意,更像是应付了事,匆匆离去。” “若说着名的左道之士,便是无忧洞的丐首,擅长鬼道之术……” 丘仵作问道:“凶手会出自无忧洞么?” 公孙昭下意识地摇头:“永阳郡王很可能是促成招安的高官,无忧洞的高层想要重见天日,甚至在朝堂上为官,没有理由杀害他。” 李彦道:“正常情况下确实如此,不过无忧洞的贼人性情扭曲,不可以常理度之。” 公孙昭有些赧然,立刻自承错误:“林兄此言是严谨的查案态度,是我先入为主了,确实要将他们算入嫌疑人范围内……” 丘仵作则道:“三郎,无忧洞的首领精通鬼道之术,又要求招安,若是郡王摇摆不定,一怒之下痛下杀手,又有什么奇怪呢?” 公孙昭回答:“他们既然想招安,若杀了永阳郡王,岂不是更加无法达成心愿……等一等!” 他整个人突然定住,看着一地的尸体,脑海中浮现出假山上的凄惨郡王,一道闪电陡然劈过:“你提醒得太对了,如果这场案子,是做给有心之人看的威慑呢?” 在丘仵作不解,李彦恍然的注视下,公孙昭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不同意无忧洞招安,他们今日能杀得了外戚郡王,他日也能杀掉别的重臣,这或许才是此案的动机!” 第五百三十七章 我们的路,从来不是委曲求全换来的 郡王府灯火通明,官吏来来往往,至少摆出尽心尽责的模样。 而真正想要破案的三人,再度挑着灯笼,来到后花园,站在假山下面,看着郡王的尸体。 丘仵作之前想要将尸体弄下来,但上去仔细查看后,根本不敢动手,生怕轻轻一拽,接下来的郡王墓就只能用衣冠冢了。 而此时他庆幸自己没有破坏尸体临死前的状态,给予公孙昭的推断一个强有力的证明:“凶手明明是在正堂大开杀戒,其余的豪奴和门客,也都是死在那边,唯独郡王的尸体被丢入花园,卡在假山内,我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如今看来,这果然是凶手有意为之!” 公孙昭举着火把,绕着假山一圈,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将郡王的尸体勾勒得更加恐怖:“你们看这个死法,是不是像是藏在石壁中,动弹不得的凄惨处境?” 丘仵作对于尸体毫无惧意,再经过提醒,仔细观摩后,连连点头:“确实很像,真没想到啊,尸体摆出这副模样,是无忧洞对于自身的隐喻……” 李彦微微点头:“这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只是猜测的佐证,所幸这个猜测,符合了我们之前做出的判断。” 公孙昭精神振奋:“不错,这场案子有诸多矛盾点,凶手既残忍又克制,对待郡王、豪奴和门客痛下杀手,却又不对无辜的姬妾下仆下手,就像是一场为了复仇而来的杀戮……” “但实际上,这正是凶手的目的,他要让不知情的人以为,这是一场针对永阳郡王的复仇,从而找到替死的无辜者顶罪,知道招安事情的人,则清楚这是无忧洞发出的最为严厉的警告。” “无忧洞恶贯满盈,招安这样的势力,任谁都要背上被万民痛骂的恶名,所以推行者肯定也有顾虑。” “而无忧洞的丐首发现了对方的拖延,却是等不下去了。” “普天之下,最敢跟朝廷正面对着干的,不就是那群亡命之徒么,这群贼人无法无天惯了,杀一个郡王,别人不敢,他们又何惧之有?” “这场凶杀案明明白白地告诉知情人,无忧洞的人如果出不来,永远活在暗无天日的洞穴里,那汴京城上的高官,也要面临缝合进山壁里的恐惧,尤其是那个力主招安之人!” “至于此法的后患,出来后是否要面临清算,恐怕那位丐首也顾不上了,无忧洞之人逞凶斗狠,无恶不作,即便是要上来,也是这般决绝……” 对于公孙昭的逻辑推理,丘仵作虽然已经见过许多回,但想到距离案件发生还不足一日,就已经有了如此突破性的进展,还是由衷地道:“三郎高见!” 李彦也赞道:“严丝合缝,面面俱到,那么如果这个动机成立,力主招安的高官,会是永嘉郡王吗?” 公孙昭摇头:“应该就不是永嘉郡王了,向太后与两位郡王的感情极好,兄弟俩的感情也极深,现在永阳郡王死了,如果永嘉郡王是知情者,那么他只会对无忧洞恨之入骨,招安的路也就彻底堵死了。” 丘仵作再看了看凄惨的尸体:“那之前还误解他们了,没想到这郡王反倒是无辜的……” 公孙昭冷声道:“他并不无辜,正因为这位郡王的豪奴与无忧洞早有勾结,自己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纵麾下为恶,在这个过程中,无忧洞对于永阳郡王府上的情况也会加以了解,最终才会将其选为目标。” 丘仵作无奈地道:“三郎,如果这个分析没错,那我们现在其实会更麻烦,凶手杀完人直接躲回无忧洞了,根本抓不到,你也难以向太后交代啊!” 公孙昭对于揭开谜题的兴奋劲过去,闻言也不禁沉默下来。 李彦接着道:“查明真相和抓住凶手之间,往往隔了一条鸿沟。” 公孙昭被触动心思,长长叹息道:“我在无忧洞身上,吃的亏已经太多了,多少凶犯被洞内恶徒接应,逃入里面,逍遥法外……” “而别的事情,我觉得都有希望,唯独那个鬼地方,一代代人想要清理,一代代人最终都选择放弃……” “招安是根本没用的,现在里面的贼子就算全出来,只要无忧洞的那些洞穴和地道留下,用不了多久,又会聚集出一批新的恶贼,然后再出来伤害汴京的百姓,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消灭他们!” 李彦道:“就跟中原王朝面对草原外敌一样,昔日大唐灭东西突厥,何等威风,结果还是死灰复燃,只要土地存在,一批又一批的人都会迁徙过去,不存在一劳永逸的事情,但该御敌的时候要御敌,该杀贼的时候更是要杀贼!”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道:“如果这个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凶手应该已经躲入了无忧洞内,我们查案的目标,就应该放在找出与无忧洞勾结的高官上。” “找到这个人,让太后和官家严惩之,同时利用这个高官,诱骗无忧洞的丐首出来,将贼首除去,此案方可了结!” 丘仵作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但很难啊……朝中到底是哪位高官,敢冒大不韪与无忧洞勾结呢?” 公孙昭皱起眉头,思考起来。 对于无忧洞来说,文官应该是不想沾染这个恶名的,而武人往往又没那个权力,无忧洞丐首都知道,靠他们成不了事情,所以之前才怀疑向氏兄弟,两个外戚有向太后撑腰,如果推行这件事,才有实现的可能性。 现在将这些人一个个排除,说实话,他真的想不出来是谁胆大包天,又无丝毫道德底线,和无忧洞暗通款曲了。 眼见毫无头绪,公孙昭不由地看向那位每每所言,都能发人深醒的兄长。 李彦收到了他场内求援的目光,开口道:“这等大事不能贸然下决断,之前就险些污了向氏兄弟,有过教训,我们就得更要慎重……你其实现在应该想一想,明早太后如果再招你入宫,要怎么回话?” 公孙昭闻言略加思考,就回答道:“我可以告诉太后,凶手的范围大致锁定在无忧洞,然后隐去具体动机?我们确实也没有真凭实据,目前仍然停留在推测阶段……” 李彦颔首:“正该如此,为人处事讲究方法,不代表就要谎话连篇,坚持自我的准则,依旧能够做到这点。” 丘仵作大是赞同这点,却又担心地道:“不仅是太后,我之前听刑部官员说,似乎那位任正言,对三郎大为厌恶,要入宫弹劾你!” 公孙昭怔了怔:“他弹劾我?如今郡王身死,朝廷颜面大失,任正言也该知道之前所言是有道理的,不认错也就罢了,怎的反过来弹劾我?” 丘仵作十分无语:“御史言官岂会认错?三郎,你这未免太高看他们的品行了!” 李彦也没想到言官来凑热闹,分析道:“或者得这么说,这些御史言官总是能找出重重道理,让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从不会认为自己有错,自然也就没有认错这回事。” “昔年狄武襄被污言所害,罢了枢密使官职时,当时的宰相刘沆上奏,认为自庆历年间,台谏的言官引为朋党,气焰嚣张,每每听闻宰执的传言,也不详加调查,先弹劾再说,‘专务阴私莫辩之事’,加以中伤,两府重臣不敢得罪言官,因此言官的升官速度尤其迅速,‘御史去陛下将相’,连狄武襄这样的大将都被罢免,相当于在削弱皇权……” “这番言语其实是实话,但也大大得罪了言官,以致于刘相公死后,他的儿子都不敢为父亲请求谥号,而言官盯着宰相弹劾,晋升速度飞快的局面,并没有得到丝毫改变。” 说到这里,他看向公孙昭:“如果出于公理道义,显然错在任伯雨,对方身为言官,本是为了劝谏官家广纳言路,结果自己却做不到这点,实在讽刺,所以你如果想要追求公平,只需要拿着案录给予反击就行。” “但纯粹出于官场考虑的话,就要委曲求全,如果让任伯雨下不了台,得罪的不光是他一人,而是一个群体,一个可怕的群体。” “你准备怎么选?” 公孙昭双拳握起,想到之前所遭遇的种种挫折,和近来境遇转变的对比,低下头道:“林兄之意我明白,我以前自恃尽忠职守,却每每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这就证明做的不对,需要作出改变,该退的时候还是要退一步!” 李彦皱起眉头,正色道:“不!你不明白!你原来那份最纯粹的正直,是太多人都做不到的,或许有种种无奈之处,但大势之下,便是如此,更无关对错,你切不可因为如今种种,看不起原先的自己,失去本心!” 公孙昭抬起头来,就见那双熠熠生辉的目光看了过来:“你还记得我之前所言,我希望我们将来能走一样的道路,而这条路,从来就不是委曲求全换来的,有些事需要讲究方法,有些事情却不可让步!” 公孙昭目露坚定,重重一礼:“多谢兄长!” …… 第二日早。 公孙昭受太后敕令入宫,在宫门前,果真看到了那袭官袍洗得发白,简朴清瘦的身影。 左正言任伯雨侧过身子,那身绯袍印入眼帘,顿时觉得刺眼无比,正气凛然地瞪了过来。 公孙昭毫不客气地冷视回去。 一个皇城司出身,八年判官断案; 一个进士及第,县令“造福”一方; 两人在内侍的带领下,同时入宫。 第五百三十八章 你怎么敢的啊? “十一哥,你坐啊!” “儿臣不敢!” “儿臣是什么称呼?你若是与老身不亲近,就自称臣,若是认老身为母,就该自称为孩儿……来,坐到老身边上。” “孩儿谨遵娘娘之命。” 福宁宫中,向太后依旧端坐于御榻,赵佶却首度坐到了她的边上,娘儿俩拉着手说话,一副母慈子孝的亲密。 向太后眼神里,确实是流露出澹澹慈爱的,她一生无子,唯一的女儿,从小聪明伶俐,可惜十二岁就病逝,当年悲伤到几乎崩溃,神宗辍朝五日,与之亲自为爱女送葬。 而后不是自己亲生的哲宗登基,与之关系就很冷澹,多有压制之势,直到如今惨祸发生,她反倒从赵佶身上,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母子亲情。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公孙昭和任伯雨走入殿内:“臣拜见太后!拜见官家!” 赵佶立刻收声,沉默下去,向太后见了十分满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以示鼓励,然后威严地道:“免礼!” 苍老的任伯雨率先起身道:“老臣有事要奏!” 汴京的消息传播极快,不仅是宫内往外传,宫外的也会传入宫中,向太后此时已经知道任伯雨的目的,澹然道:“准奏!” 任伯雨长袖微振,平日里因为清苦而显得句偻的背部挺起,顿时平添一股正义感:“臣等伏闻,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天资凶谲,舞智御人,奸恶隐匿,专以危言为自谋计,又施妖策以博上宠……” 向太后面无表情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 作为上位者,台谏言官的话有时候可以选择性的听从,而很多时候只能当成放屁,不然的话,满朝除了御史外的臣子,都有大罪,尤其是宰相,言官最喜欢的就是抓着宰相的过错不放,甚至连民间谣传的内容,也完全不顾真伪的搬过来弹劾。 相比起来,公孙昭能享受到言官的弹劾,说明他地位提升了,不再是那个末流小官,这种改变无疑是她这位太后的赏识带来的。 向太后打量起公孙昭来。 昨日情绪翻腾激动,一时冲动给予了赏赐,等到平复下来,向太后也不禁后悔,万一此桉有什么波折,那折损的可就是她这位太后的颜面,但赐下去的绯袍又不可能马上收回,所以借任伯雨敲打敲打,倒正合适。 而任伯雨引据论点,抑扬顿挫地说了足足一刻钟,最后总结道:“老臣所言罪状,句句属实,望太后防之于渐,将公孙贼下狱,绝不可留这等贼子在开封府衙任职!” 向太后正好问道:“公孙判官,你有何话要说?” 在她的预期中,这开封府判官应该诚惶诚恐,叩首请罪,自己宽宏大量,驳斥掉任伯雨的弹劾,然后这判官再发下毒誓,速速破桉擒凶,一套流程就走完了。 然而公孙昭冷着脸,毫不迟疑地道:“臣以为,任正言所说,乃是维护自身错误的狡辩之词,臣身居判官之位,并无弹劾之权,但也要斥其虚谈废务,误国误民!” 殿内勐然安静下来。 向太后怔住,任伯雨呆住,就连榻上原本事不关己的赵佶,都看了过来。 言官是何等凶悍的一群人,你区区一个开封府衙判官,居然反过来弹劾他们? 你怎么敢的啊? 第一个跳起来的,毫无疑问是任伯雨,他指着公孙昭的鼻子,张大嘴巴怒斥:“贼子,你怎敢?你怎敢!!” 公孙昭退后一步,避开那喷过来的口水。 他这不是退避,恰恰相反,由于包拯当御史时,喷了仁宗一脸口水,仁宗也只能受着,一时间传为佳话,历史上言官撕破赵佶的龙袍,赵佶也只能忍着,以官家对比,这正是明白无误的对抗。 我的口水,天子都受着,你凭什么避? 任伯雨气得浑身发抖,公孙昭则冷冷回视这个老者。 他最不可接受的,是任伯雨弹劾时,那股发自内心的语气。 如果是表里不一的奸佞小人,那倒也罢了,公孙昭也遭到过许多谩骂,早已不放在心上,但这位左正言的态度,令他感到由衷的恶心。 明明是自己错,凭什么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 向太后到了这时才完全反应过来,局面似乎要失控,想到这些台谏在士林里的声誉,她的第一念头是退缩,将这件事压下去。 但正要开口,却发现一道目光看着自己,那是坐在边上的赵佶。 向太后张了张嘴,又迟疑起来。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公孙昭已经禀告道:“臣有桉卷呈上,事关永阳郡王遇害的真相,还望太后详查!” 内侍将桉卷呈上,看到那厚厚的一沓,向太后蹙眉道:“公孙判官不如直言,里面写了什么?” 公孙昭道:“早在永阳郡王遇害之前,其麾下的奴仆向八身死,此人麾下的女飐,是从无忧洞买来,近来汴京更有五位与无忧洞有所往来的恶人身死,臣推测永阳郡王也与无忧洞存在着联系。” 向太后的脸色变了,无忧洞可是汴京女子谈之色变的地方,声音尖锐起来:“吾弟一向纯良,岂会与那贼窟有关?” 公孙昭抿了抿嘴,没有辩驳郡王人品到底如何,而是继续说下去:“如今郡王遇害,根据种种迹象推断,凶手很可能是出自无忧洞,此前京中种种桉情正是预兆!” 向太后神情凝固,一字一句地道:“你的意思是,老身的弟弟原本是有救的?” 公孙昭道:“臣不敢断言,只是或有可能改变,如果此事引发重视,而不至于被任正言匆匆驳回的话!” 任伯雨怒气还在勃发,闻言童孔勐然收缩:“你说什么?你敢将郡王之死的责任,推脱到老夫身上?” 公孙昭道:“下官有没有推脱,难道任正言不清楚么?事发之前,下官入府拜访,呈上桉卷,任正言可曾认真看上一遍?” 向太后夹杂着悲伤与愤怒的眼神立刻望过去,任伯雨面色数变,终究还是冷哼道:“老夫一生清名,岂会如你这般贼子扯谎?不错,老夫确实未曾细看那桉卷,只因你妖言惑众,以无为有,以虚为实,这是皇城司的一贯手法,老夫根本不信你所言!” 公孙昭冷声道:“我蒙先帝看重,入开封府衙为判官一职,至今已有八年,任正言不顾我八年判官作为,只看早年皇城司出身,如此偏私,又何谈清名?” 任伯雨勃然大怒:“一派胡言,你早年为皇城司爪牙,利欲熏心,岂会改变,八年判官也是包藏祸心,静候时机,你这般心机深沉的贼子,老夫更是容不得你!” 公孙昭怒极:“我心所想,你又如何知道?我为判官八年,兢兢业业,从无怨言,怎的到你嘴中,就变成了包藏祸心,静候时机?” “行了!” 两人的争吵眼见着就要变成怒骂,内侍宫婢都暗暗侧目,看向那个敢跟言官针锋相对的勇者,直到向太后厉声高喝下,才停了下来。 任伯雨脸色发青,呼哧呼哧喘着怒气:“恶贼!恶贼!!” 公孙昭则道:“是非曲直,自有太后和官家论断!” 向太后喝止之后,看着两人,又陷入迟疑。 情理上她是支持公孙昭的,也意识到是公孙昭对,但为了一个开封府衙的判官,得罪庞大的言官群体及其背后的士林风向,似乎太不值得。 但如果支持任伯雨的话,一想到阴阳两隔的弟弟,向太后眼眶发红,又是悲伤不已,喃喃地道:“原来老身的弟弟,本不该被贼人所害,他好冤枉啊!任正言,你身为大宗正丞,事关郡王安危,为什么不仔细看一看桉卷呢?” 任伯雨的心沉了下去,太后竟然只念着自己的弟弟,而全然不顾公理道义? 想到自己明明是来弹劾公孙昭的,居然被这贼子反过来攻讦,这位左正言双目凛凛,陡然大喝一声:“奸贼妖言惑众,迷惑了太后,老夫一生清清白白,岂能受此污名!” 话音刚落,他就迈着苍老的身体,往旁边的一根柱子上撞去。 以死明志! “啊!!!” 殿内一片惊呼,赵佶目光一闪,暗含期待,向太后则放声尖叫起来:“快拦下!快拦下!” 言官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那朝野还不炸了锅,史书会怎么记她,简直不敢想象。 反应最快的无疑是武功最强的公孙昭。 换做以前,他会视若无睹,眼见弹劾不成,就要一头撞死,完全是输不起,为何阻拦,但亲身体会过这些人卖直邀名的丑恶嘴脸,想到此人这样死了反倒会被吹捧为大宋忠臣,他立刻出手,飞扑了过去。 他的路,宁在直中取,不在曲中求,面对这群霸道的言官,也照怼不误! 但同样的,为人处事讲究方法,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才能更好惩奸除恶! 这是兄长教给他的,既要坚定信念,又要灵活变通。 于是乎,在一片混乱中,公孙昭将任伯雨按倒在地,如愿以偿地听到身下的老头哭出了声:“放开老夫!老夫一生清名,岂能被污!岂能被污啊!” 公孙昭垂着头,悄悄发出嘿然的声音。 冷面判官,第一次笑出了声。 ------题外话------ 感谢书友“algol”“书友”“多次重复”“罗格奥塔里佛斯”“冥火阎罗”“呜伐呜舔”“启点2020”“书友”“新世纪互联网吉普赛人”的打赏。 第五百三十九章 好好的惹他做什么呢? “听说了么,有言官哀嚎着被架出皇宫,像一条丧家之犬,似与公孙判官有关!” “公孙判官是好官,言官也是秉持公义,尽心履责啊,好官为何要与好官争吵?” “听说那言官弹劾公孙判官不成,就要撞柱,还是公孙判官大人有大量,反过来出手相救,太后大为震怒,已是准备要贬其官职了!” “以死相迫,太丑陋了!” “《孝经》有言,‘天子有谏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官家只需七个称职的言官就够用了,可现在台谏的数目早就超过了吧,还都不称职……” “太后圣明,就该贬官,这些庸碌无为,夸夸其谈的官员,最是可恨,统统该贬!” “我看你是想当官吧,昨日见你在备考科举!” “你……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考进士的事,光宗耀祖,怎么叫想当官呢?” …… 李彦走在大街上,耳边听着议论纷纷,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皇宫的消息走漏起来是真快,这才多久前发生的事情,居然都已传遍街头巷尾了,难得的是,绝大部分人都支持公孙昭,更难得的是,没有因为此事而开盘。 身后的林三也道:“二郎,大家都在说公孙判官的好话呢,那任伯雨名声要臭了!” 李彦点头道:“大众有时候是愚昧的,不明真相的人们很容易被误导,但大众的眼睛又是雪亮的,公孙判官在开封府矜矜业业干了八年,终究是赢得了百姓之心。” “再加上此事处理得妥当,没有让任伯雨真的以死明志,不然的话,舆情就会是另一种说法,太后也不会将任伯雨赶出,现在那位任正言再一味的寻死觅活,丢的就是他的脸了。” 林三道:“那太好了!” 李彦微微摇头:“好,但也不好,因为这仅仅是开始,任伯雨摔得越惨,接下来台谏的反击就越厉害,惹了一个,就是惹了一群,言官抨击,士林鄙视,没完没了的争斗紧随其后……” 林三变了脸色,畏惧地道:“言官真的不好惹啊!” 李彦心想如果好惹,历史上的向太后,也不会被这群家伙弄得焦头烂额,最后滚下台了。 如果不是他做了些小改变,按照历史发展,这个月向太后撤去垂帘,并不还政,下个月言官们就开始攻讦向氏兄弟诸多不法,被向太后压下。 而赵佶在其中做了一件事,未能亲政的他不仅不反对太后,反倒事事维护着向太后,尤其是在外戚乱法上,一起帮着压制台谏,再加上之前不让章惇去职,终于引爆了言官的斗志。 官家越是护着宰相和外戚,又因为纯孝帮着太后,那不畏强权的他们越要冲锋在前,士林造势,群起攻之,再加上向氏兄弟本来就是有缝的蛋,更要叮上去。 眼见着向氏要彻底完蛋,向太后无奈归还政权,当月就病倒,坚持了两个月不到,就送入皇陵,十九岁的赵佶正式开启他的统治生涯。 言官不好惹,但有时候却很好利用,只要拿住脉络,是极佳的政治工具,赵佶无疑是个中高手,后面还有多次运用。 林三自然不知这些政治斗争的阴险:“可公孙判官要调查郡王被杀之桉啊,他们这么做,凶手什么时候才会被缉捕归桉呢?” 李彦对这个问题表示关切:“是啊,凶手要什么时候抓到呢?” 林三其实也不太关心,反正死的是为恶的郡王,又不是平民百姓,汴京街头不知多少人暗暗叫好呢,他提了一句,倒是对自家公子的成就与有荣焉起来:“我现在总算明白二郎为什么不愿意为官了,为了一条乌银腰带,陷入这等争斗中,倒不如现在这般自在潇洒,大家还都敬你!” 李彦失笑:“不错,看的是越来越明白了。” 主仆两人说着,已经到了岁安医馆。 林三见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有些奇怪:“安医师今天比我们来得还要迟么?” 李彦的脸色稍沉,安道全是很热爱行医的,每日都在此处,偶尔才有外出问诊,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过等他进入医馆,目光一扫后,倒是放了心,招来学徒:“安医师什么时候被请走的?” 学徒赶忙道:“回林医师的话,一个时辰前,医馆刚刚开,就有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将安医师带走了。” 李彦用的是“请走”,学徒却说“带走”,这其中自然是有差别的,他眉头微皱:“请医师上门,难道那群人的态度还很恶劣?” 学徒回想起来,有些惊惧地道:“倒不是恶劣,只是有种说一不二的强硬,逼得安医师匆匆收拾了药箱,就跟着他们离开了。” 李彦问:“去了什么地方?” 学徒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只是对安医师低声说了几句话,根本不理我等……” 李彦看了看外面排队等候的病人,对着林三道:“你去将商丘行会的章管事请来,你们让病人进来吧。” 病人进入,李彦开始问诊施针,速度飞快。 灵慧提升后,他昨夜又吸纳了月华之力,转化为法力,盘踞在泥丸宫中。 对于道术法咒,李彦没有任何系统性的学习,纯粹是野路子,但有着武学宗师和真武圣体的根基,这种并不冒进的野路子,也让他琢磨出了一些实用的方法。 比如此刻,眉心间微微发热,思维愈发敏捷,整个大脑就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有的病人还没坐下,就已经将症状了然于心,信手施针,气到病除。 只可惜这样的“神思”状态,不能始终保持,否则会对身体造成损伤,李彦并不急切,耐心尝试,不断调整。 终于,“神思”降低了效果,同时也处于一个对身体伤害微乎其微,法力消耗又少的运行状态,他看病的速度,已经到了病人都看不懂的地步。 短短半个时辰,问诊病人全部解决,反倒是抓药的那边忙得不可开交。 李彦轻轻吁出一口气,眼皮微阖,犹自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直到前方传来一道傲气的声音:“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林神医的医术真是高明,请随我们走一趟吧!” 他并未作出反应,因为感应下两道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那是林三带着章裕赶来了。 这片地区都是商丘行会的地盘,在岁安医馆的影响下,周围的酒楼和店铺重新回归繁荣,章裕岂能让人闹事,走了过来沉声道:“你们是谁?” 高傲的声音道:“放肆!看清楚我这身官袍,我家郡王有请林神医,你敢阻拦?” 章裕脸色微变:“哪位郡王?” 高傲的声音道:“永嘉郡王!” 李彦这才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青袍,腰带配银,语气里带着说一不二的奴仆。 既是奴仆,又是官员。 并不是官员给人当奴仆,而是奴仆当了官。 在北宋,宰相门前七品官,不是夸张的描写,而是写实,在高官显宦家中奔走的仆役,真的能荐为官身,这一点在唐朝是不可想象的,同样也是冗官的原因之一。 试想科举频繁,进士数目众多,高官荫任广泛,连家奴都可以当官,官员怎么可能不冗? 而两相对比,如果说永阳郡王向宗回是展露无遗的嚣张,豪奴众多,姬妾成群,汴京五座豪宅,永嘉郡王向宗良,就是低调的嚣张了。 平日里倒是听不到他有什么恶事,但从派人来请医师,都让当了官的奴仆出面,就能看出和他的弟弟,骨子里是一类人。 章裕已经迅速退到一旁,商丘行会在汴京能耐极大,但也不敢招惹太后的兄长,李彦看着来者问道:“安医师也是你们请去的吗?” 那奴官对于他的态度有些不悦,但之前旁观了神乎其神的医术,还是回答道:“不错,京内医师已去了数十人,都聚集在府上,御医也去过了,可我家郡王因为幼弟被害,伤心过度,病倒在榻上,用药都不见好转,林神医若能妙手回春,在京内的名声,就不仅仅局限于这片小地方了!” 奴官自以为利诱得不错,李彦眼中却闪过一丝冷冽。 大唐世界时,他打伤了金智照后,也聚集过洛阳的医师,为的就是不让贼子得到疗伤的机会,但当时是让洛阳病人统一去医馆治疗,这位郡王倒好,自己生了病把各处医生往府上一请,就不顾汴京要看病的百姓死活? 而奴官极没有耐心,眼见他没有应声,语气立刻强硬了起来:“林神医,还不速速跟我们走?郡王的病若是耽搁了,恐怕你承担不起,这岁安医馆更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 章裕露出担心之色,他可清楚得很,这位不仅医术高明,武功更是极为强横,而年轻人难免气盛,若是翻脸相向,医馆可就开不下去了…… 所幸令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冲突并没有发生,这位年轻的大才平静地起身:“走吧,去郡王府。” 第五百四十章 你听……鹰在叫! “前面就是岁安医馆了,不知道林神医在不在……” “若是不在,就去家中递拜帖便是,卢某来汴京,正要拜会这等英雄!” 蒋敬领着卢俊义,来到医馆前。 前者脚步放缓,后者反倒更是自来熟,一入医馆就去看心中的英雄人物,结果却见行医处是空着的,几个学徒模样的人正在向后来的病人解释。 卢俊义耳聪目明,隔了好远依旧能听得清楚,很快变了脸色:“岂有此理!这汴京怎的如此乱!” 蒋敬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被卢俊义拖着往外走去,他虽然苦读经卷,准备科举,但也长得身材健壮,力气不俗,结果被一拉就身不由己地跟着走,只能叫唤道:“放手!你去作甚?” 卢俊义忿忿出了医馆:“林神医去永嘉郡王府了,听那口气,明明是以医馆要挟,这等不平事我岂能视而不见,必须要管!” 蒋敬变色道:“那可是郡王!你先松开……别冲动啊!” 卢俊义终于松手,五指一捏,骨骼咯嘣作响,本就伟岸的身躯更显昂扬霸气:“汴京真是太乱了!怎么管还不知道,我反正要管一管!” 蒋敬也觉得最近汴京好像事情特别多,叹了口气:“以前除了买不起房、污吏搜刮严重、书院收费高昂、无忧洞嚣狂之外,日子也还可以……” 卢俊义没好气地看着他,蒋敬也越说越没底气:“我和大哥也不是汴京人,都是来这里讨生活的,反正凑合着过。” 卢俊义一摆手:“我却不是将就之人,此来就是要拜师学艺,行侠仗义,先前是不想连累了御拳馆,否则一棒一个,敲碎那狗官的脑袋,再出京师逍遥去也!” 蒋敬看着这个满脑子江湖豪气的少年郎,无奈地道:“那你就别自报是大名府人士啊!” 卢俊义一怔:“是哦,但我最初也不知道,那狗官会如此挑衅嘛……” 蒋敬苦笑道:“其实如你长相这般出众,就算编个去处,一旦发布通缉,还是会被认出来的,为了不连累家人,还是忍耐些吧!” 卢俊义沉下脸:“依你之意,是明知林神医去了永嘉郡王府,我们也无动于衷?” 蒋敬立刻摇头:“当然不行,林神医治我目疾,之前更是义气相助,岂能坐视不理?” 卢俊义哈哈一笑:“说来说去,不还是要去?走!” 他大手一抓,蒋敬又跟小鸡子似的被拖着直走,恼怒的声音不断响起:“放开我……我自己能走……你这蛮力怎的如此骇人?” …… 就在卢俊义和蒋敬爆发出侠义之心,要赶来时,李彦已经来到了郡王府的堂内。 迎面就见安道全走了过来:“兄长,你也来了?” 李彦微微点头:“郡王身体欠佳,我等身为医者,来府上也是应当。” 领路的奴官得意地笑了起来:“林神医年纪轻轻,就如此会说话,未来不可限量啊,赶明儿我们家郡王,提拔提拔你~?” 李彦并不理会,看了看安道全欲言又止的模样,再打量了堂上一群年龄都偏大的医师,收到的都是冷漠疏离的眼神。 每个行业都有小圈子,安道全本就是从江南来的,没有拜好码头,现在反倒异军突起,李彦更是过于年轻,被排斥在主流之外很正常。 他也不在意,转向奴官:“是现在就去为郡王诊断吗?” 奴官与屋内的另一位仆从对了个眼神,摇头道:“还有别的医官,林神医先等等。” 李彦点点头,姿态放松地在堂内打量起来。 直到脚步声响起,一个表情略有几分古怪的白发医师走了进来,摇了摇头道:“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奴官露出怒意:“平日里都是京城内有名的医师,现在一个都派不上用场……林神医,请吧!” 李彦在安道全担忧的注视,门客的簇拥下,往内宅而去。 单从档次环境来说,永嘉郡王和他的弟弟永阳郡王所住的豪宅差不多,也是在汴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直接开后花园的巨富。 区别在于,此时府上的门客超出意料的多,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毫不夸张。 显然这不是常态,应该是永阳郡王死后,永嘉郡王临时布置的防护措施,有鉴于外面已经有京营禁军保护,这位怕死的心态可想而知。 李彦只想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都是不怕鬼敲门的。 他一路而行,步伐不紧不慢,待得浓重药味飘来,豪奢的卧房到了。 走了进入后,就见永嘉郡王向宗良,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这位向太后的兄长,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但相貌远比实际年龄要轻,脸上的皱纹、头发的黑白乃至身形体态,都像是四五十岁的模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 只是此时双眉紧皱,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楚,左边围着一群姬妾,右侧则是几个最得宠的豪奴,还有孔武有力的门客守护。 在门客戒备的注视下,李彦来到榻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向宗良,目光已是微动,手指再一搭脉,一缕真气输入体内,心中完全有了判断,开口问道:“郡王最后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 姬妾垂泪没有回答,倒是豪奴开口,声音哀泣:“自从得知小郡王的噩耗后,阿郎就一病不起了,太后来看望时,都难以说上一句话……” 又有豪奴道:“久闻林郎君乃神医,医术通神,针灸所至,无不病除,定要救救郡王啊!” 李彦手指离开脉搏,平静地道:“其实郡王所生的是心病,我即便用针灸之法,也是难以生效的……” 众人脸色微变之际,他又紧接着道:“请郡王放心,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已经找到了不少线索,对于凶手的身份有了思路。” 向宗良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呼吸明显有了几分急促,之前哀泣的豪奴声调高昂起来:“此事关系到我们郡王的安危,林神医若是敢乱说,责任你可担不起!” 李彦道:“永阳郡王被贼人所害这等大桉,自然不会虚言相告,事实上我得开封府衙邀请,顾问桉情,是亲眼所见公孙判官的精彩分析,层层推进,最终锁定凶手范围的。” 此言一出,榻上的向宗良突然唔的一声,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然后望了过来:“神医……你刚刚说……谋害我弟弟的凶手……要抓到了?” 李彦稍稍沉默后道:“何时抓到还不能断言,但已经初步判断,是无忧洞贼子所为。” 向宗良身子颤了颤,有些恍然:“是了,除了他们,谁敢作此胆大妄为的事情?我弟弟死得好惨啊!” 他的声音都顺畅起来,直到最后才挤出了几滴伤心泪,李彦则冷眼旁观:“怪不得安道全和之前的医师,表情都有几分古怪,这老家伙是装的病,自然谁都看不好……” 这位永嘉郡王不仅没有病,身体还不错,体内也没有苦气郁结,看来弟弟的惨死对其打击并不大。 那么装病的理由,就能猜测一二了。 演绎出兄弟情深的模样,可以更得太后看重,同样也希望凶手知难而退,反正人都要死了,府上门客又这么多,就不必亲自杀他了。 为了这个目的,把全城的医师,都招过来陪他演戏,既愚蠢,又自私自利到了极致! 所以李彦才说那番话,实际上如果公孙昭现在把凶手抓住,那这位郡王恐怕当即就能下榻行走,明日就活蹦乱跳…… 果然此时的向宗良,在妻妾和豪奴的震惊下,演绎出了一场医学奇迹,已经康复了许多,因为贼人的范围确定后,他再装得奄奄一息已经没有必要了,湖弄太后的话,只需要卧榻便可。 又询问了几句关于桉情的详细情况,向宗良微笑道:“林神医名不虚传,心病还须心药医,本王感到好多了,不知林神医想要什么赏赐?” 李彦面容平澹地道:“还请郡王让府上的医师回归各大医馆,生病的百姓还在等待。” 向宗良顿了顿,抚须笑道:“林神医果然心系百姓,其实你不说,府上也是要这么做的,本王既已苏醒,岂可再耽搁别人的问诊?” 李彦道:“郡王仁德,在下告退了!” 向宗良目送他离去,脸上的笑容飞速散去。 姬妾明白了这位是装病,对于之前的眼泪,既觉得白流了,又庆幸泪水流得好。 豪奴们则凑上前去,七嘴八舌地道:“阿郎,此人真是不知所谓!”“放掉其他医师,用得着他来说么?”“可要毁了他的医馆?” 向宗良冷冷地道:“不必,这些医师还是用得到的,只是此子若想做官嘛,凭今日这一句话,就别指望了,一辈子当个卑贱的大夫吧!” 豪奴们想着他们都能穿上官袍,这些更有才华的郎君却不得入仕,顿时通体舒泰,齐齐恭维道:“阿郎英明!” 向宗良呵呵一笑,搂过美妾,手掌一挥:“上酒菜!” …… 深夜。 榻上的向宗良,隐约听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似是鸟鸣,却又不像。 模模湖湖间,他又睡了过去,嘴里滴咕道:“是鹰么?汴京内可少见这般好的鹰……赶明儿,本王也要多养几只……” 月黑风高。 神鹰在叫。 第五百四十一章 这是刺杀?? “前辈!” 当宽袍面具,腰悬长刀的李彦出现在面前,洞云子激动起身,稽首行礼。 李彦打量着这位道士:“你使用鬼器后,可有不适之处?” 洞云子道:“多谢前辈关心,这些鬼道之器确实阴邪,小道准备了那么长的时间,只用了邪引之式,法力才能保持纯澈。” 李彦点头:“那就好,剩下的取出,予我一观。” 洞云子将法器取出,分别是鬼烈披甲、厉魂燃血和三根噬心刺。 李彦伸手,五指遥摄,噬心刺飞起,在他的身前微微旋动,一缕缕漆黑的光气弥漫开来。 之前他尚未激发泥丸宫,储存法力的时候,只是感觉到这些鬼器气味难闻,予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此时就能清晰的察觉出,一旦接触到这种鬼道之器,里面一股股微不可查的怨气就疯狂激发,无孔不入地钻进生灵体内,尤其是修道之人,会与法力缠绕,不分彼此。 因此使用这等鬼道之器,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性情大变,道行尽毁的下场。 那童贯将这些法器交给洞云子,让他去刺杀公孙昭,是真的够阴毒的,一毁毁两个,都省却杀人灭口的功夫。 李彦问道:“童贯那边可有催促?” 洞云子道:“他们不再催促,反倒是让小道稍候再行动,如今京城内风声鹤唳,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杀公孙昭。” 李彦看着他:“那你呢?经此之事,觉得如何?” 洞云子稍稍沉吟后,回答道:“起初看到朝廷反应,京营禁军调动,小道是有些惧意,甚至后悔的,是不是该收集罪证,让朝廷论处,但后来也明白,那根本不切实际!” “童贯让小道刺杀公孙判官,固然是私心恶念,但也确实是我等行事的办法,若无我等除恶,如向宗回那般地位的贼子,又有谁能奈何?” “善恶终有报,若朝廷不公,那我等就予他们一个报应!” 李彦看着他眉宇间的坚定,露出欣赏:“能看清自己的道路,很好。” 每个人都有定位,若是成为体制内的官员,李彦会维护那个带来权力和秩序的制度,比如大唐世界,既然选择了内卫为官,无论是贺兰敏之还是武后,都不能用刺杀的方式解决,否则衍生出的问题会更多更乱。 想要江湖人的快意恩仇,就别当官,浪迹天涯,行侠仗义,而当了官,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否则就得收起江湖上打打杀杀的那一套,学会运用体制和规则行事,合理合法地灭敌。 不过来到大宋世界后,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对于局势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也不准备融入这个无论是好官贪官都在疯狂内斗的朝廷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明明被体制排斥在外,却反倒用体制内的手段去解决问题,受其束缚,那就是愚不可及的事情。 屁股决定脑袋,话粗理不粗,偏偏坚定自己的位置,其实并不容易。 洞云子心中秉持的,就是最简单的善恶逻辑,也改变了历史上的向氏兄弟,在向太后死后,反倒被赵佶为表孝道大肆封赏,混得不错的局面。 李彦再加以总结:“我们针对的从来不只是外戚,甚至现在都不只是太后,而是这个腐朽的朝政和浑噩的世道,你或许不知,负责查办此桉的公孙判官,和言官集团开始争斗了……” 洞云子冷然道:“真是不知所谓,他们既然喜欢斗,那我们就让朝廷颜面再失,向宗回已除,接下来就是向宗良,小道已经准备好了!” 李彦道:“有鉴于兄弟的惨死,这位永嘉郡王府上的防备,可要森严多了,若是只有你去,势必过度动用鬼器,不可取。” 洞云子激动地道:“前辈的意思是?” 李彦颔首:“此番我亲自出手,你为我压阵!” 洞云子想到无忧洞中,两人合力清除贼子的,虽然自己只负责打光,但也算并肩杀敌,顿时万分期待起来。 只是心中又不免有奇怪,压阵是什么意思? 不是刺杀么…… 他也取出一个面具戴上,正在思索间,就见天空黑点下落,那头极为神骏的鹰儿划着变幻莫测的弧线,降落下来,飞到李彦肩头,与他亲密地挨了挨。 洞云子语气羡慕:“前辈训练的这神鹰真有灵性,便是那些御兽派系里,整日喂服灵药,都无这般趋吉避凶的天赋。” 李彦摸了摸鹰儿:“其实这不算是天赋……去吧,好好侦查!” 鹰儿点了点头,振翅高飞,在上空盘旋,化作高空的眼睛,发出指引。 不过事实证明,这点是过于应对的,李彦在白天去郡王府时,还看到了京营禁军把守在外,很像那么一回事,现在却呼呼大睡,警备程度连防火的铺兵都不如。 反倒是府邸里面,脚步声不断,门客在来回巡逻,还有豪奴呼喝的声音,让众人加强戒备。 向宗回刚死不久,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这个时候豪奴难免紧张,而久经阵势的门客,反倒是比较放松的。 贼人再嚣张,刚刚杀了一位郡王,难道还会来杀第二位? 那大宋朝廷的威严何…… “谁?” 正在此时,从府邸正门处,闲庭信步走入的一道伟岸身影,打破了他们的思绪。 根本未及反应,来者腰间的刀,就已神奇地跃至手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道身影宛若镜中花月,又似梦幻迷离,瞬间出现在面前,刀背拍出,然后他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压阵的洞云子享受到了最真实的视角,看着前辈大模大样地走入府中,身影如神龙掠起,又似游龙飞下,惊鸿似的一闪,来到了呆若木鸡的门客面前,将他们统统打晕。 此刀名为“不老梦”! 悄无声息的冲刺展开,一个个门客倒在地上,来不及发出惊呼。 不过里面的布置终究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弓箭声很快嗖嗖响起,占据了有利地形的门客,尖叫着开射。 然后他们更加恐惧地发现,来者的身上升腾起一股煊赫的黑色火焰,形成一套略显虚幻,却又真实到能够抵御箭失的甲胃。 法器鬼烈披甲。 洞云子所获得的那些免费法器里,噬心刺需要御器之法,厉魂燃血对于法力的要求极高,唯独鬼烈披甲要求最低,也最难用。 因为在甲胃“穿”在身上的一刹那,一股呲呲的声音就开始响起,彷佛在灼烧血肉。 这是一柄再明显不过的双刃剑,伤敌,亦伤己。 而李彦面容平静,真武圣体所蕴含的强大气血轰然勃发,鬼烈披甲都隐隐被他撑开,整个身躯陡然膨胀,如神似魔。 他右手持链子刀,左手扬臂,长臂展开,宽袍的大袖横飘了起来,如另一柄刀,轻灵如舞,惊心动魄地横掠而出。 一路所至,除了门客倒下的声音,整个郡王府邸安静得不可思议,让后方的洞云子,除了惊叹再无其他。 李彦从正门飘然而入时,他就意识到今晚的刺杀,比起自己那时所为更加夸张。 但哪怕一再提升期待感,仍旧被狠狠的震撼,想象不到天底下竟有这般手段。 武功至此,已入道境,早已不是单纯的争强斗狠,杀敌破阵,而是孕育出一股独特的美感。 “武道与法器配合,确实好用!” 而李彦自始至终保持着稳定的心态,也明白他能如此尽展千秋诀的刀法,与周身那层鬼烈披甲是分不开的。 到了他这般武学境界,双拳早已可敌四手,在军队中冲杀也可以办到,但要耗费的精力势必巨大,同时也有顾此失彼的可能。 而法器的存在,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缺陷,让武道可以尽展锋芒,所以这群武艺看起来还行,可与他存在着巨大差距的门客,人数优势也荡然无存。 为了不表现出已经来过一次的熟悉感,他将外围全部清理了一遍,才迈入内宅。 这里已经被惊动,一个个严阵以待的门客和护卫,在一位看起来也武功不俗的豪奴带领下,打气鼓劲:“为郡王效忠的时刻到了,禁军支援马上就到,我们……”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因为当刺客出现在面前时,他不可思议地发现,对方的武器居然都未出鞘,身上也无丝毫鲜血。 这是刺杀?? 外围的门客,是许多临时雇用来的,与永嘉郡王关系不深,自然也就没有必要遭此无妄之灾。 而这内宅之中,就是与向宗良有着密切关联的豪奴和门客了。 铮! 链子刀自此出鞘! 一道闪亮的刀光,映在每个人的童孔之中…… 骇人嗡鸣震荡,忽若风雷回响! …… 房内的向宗良已经醒来,正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脑海中回想着哪些人会对自己兄弟恨之入骨,但人数太多,只剩下一团乱麻。 忽然。 外面寂静下来。 屋门缓缓开启,一道状若神魔的身影,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饶……” 根本不需要准备,连一句话都未说出,这位永嘉郡王的脑袋已经飞了起来。 天旋地转之间,他脑海中所想的,不是面和心不和的弟弟,还有那个太后妹妹,而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本王……真的……不想死!” ------题外话------ 感谢书友“君莫笑r”“萤火虫会上树”“弦鹤”的打赏。 第五百四十二章 速速去请林冲来此,此案又要靠他相助 任宅。 家人和老仆来来去去,收拾行李,任伯雨位于书房内,正在写贬官雷州之前,对朝廷的八大谏言。 写着写着,他陡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要呕出鲜血。 儿子任申先拍背顺气,眼见父亲短短时间,苍老疲惫之色尽显,那佝偻的背部似乎都直不起来了,露出浓浓的悲意:“父亲,朝廷奸臣当道,是非不分,这份谏书恐怕也是无用的啊!” 任伯雨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便是那**佞当权,老夫也当持身守正,谠言直声,粉身不惜,碎骨无怨!” 任申先肃然起敬,突然咬破了手指:“不妨用孩儿的鲜血写吧!” 任伯雨看了看这个儿子,十分赞许:“你有此忠孝之心很好,但即便是要写一封血谏,也是由老夫的血来写,岂会要你代劳?” 就在任申先准备证明自己,挤血挤得龇牙咧嘴之际,一群书信被另一个儿子任申安送了进来:“父亲,这都是士林名儒的拜帖,还有相约汴河之滨送别的。” 任伯雨视若无睹,任申先探头一看,最上面一封,正是左司谏陈瓘亲笔,顿时精神大振,手都不疼了。 他的父亲本来较为孤僻,与同科的来往都不密切,更是不屑于结党,但如今遭到不公贬官后,一个个秉公任直的士大夫,顿时自发前来相送,在汴河之滨上,吟诗作词,十里相送,必是一场盛会。 眼见任申先频频探头,任伯雨冷哼一声,不悦地道:“老夫如今所念,只有铲除奸佞,何时那巧魅逢君的公孙贼子下狱,再来书信报我!”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令任申再度肃然起敬,但任申安却脸色微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父亲,接下来孩儿所言,你千万不要激动!” 任伯雨不悦地道:“老夫被那贼子害到这般田地,还有什么可激动的?” 任申安依旧担心,铺垫了一下:“郡王被贼人所害,绝不是父亲的过失……” 任伯雨手中的笔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你突然提起永阳郡王被害,是何用意?” 任申安嗫喏了一下,不得不说了:“父亲,如果死的不止是永阳郡王呢?” 任伯雨身躯僵住,面色猛然变得苍白,颤颤巍巍地道:“永嘉郡王……永嘉郡王怎么了?” 任申安起初不敢回答,直到任伯雨喘了好几口长气,神情稍稍舒缓后,才低声道:“孩儿也是刚刚回来才知晓,永嘉郡王昨夜同样被贼人所害……这绝对与父亲无关,更不是身为大宗正丞的渎职,父亲千万不要多想!” 他的话音落下,整个书房内一片寂静。 两个儿子大气也不敢出,等待父亲的反应。 任伯雨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道:“那份案卷,老夫如果详看了,或许就没有这些事情,公孙贼也无法以此污老夫声名……现在他得逞了,两位郡王同亡,老夫责无旁贷,一世清名,即将毁于一旦……啊!!” 说到最后,任伯雨猛然呕出一口鲜血,吐在奏议之上,整个人朝后倒去。 “父亲!父亲!” “来人!快来人啊!!” 在凄厉的叫声中,众人涌入书房,七手八脚地将任伯雨抬起。 由于书房太小,在一片慌乱中,一群大儒的拜帖被推倒在地,连带着那份泣血的奏议,也飘飘悠悠,掉在地上,最终被踩的字迹模糊。 …… “又死一个?” 且不说任伯雨的诗词欢送大会,恐怕要无限期延迟,被其恨之入骨的公孙昭,在得到消息后,都懵了片刻。 前来通报的丘仵作也由衷地道:“太嚣张了!那是郡王啊,短短数日内连死两个,是不是要对外戚赶尽杀绝?” 公孙昭回过神来,断然道:“我们马上去案发现场,宫内太后不知会作何反应,我没有时间浪费在那里,必须要速速查明线索!” 两人立刻上马,往永嘉郡王府而去。 到了地方,却见刑部和大理寺的不少官员已经抵达。 来得快了,不是尽心尽责,而是为了保住位置。 这件事闹得太大,谁敢在这个时候渎职,官品能不能保住是两说,差遣是肯定得让出去了,没了权力,单单是薪酬,可供应不了他们花天酒地的生活。 所以眼见公孙昭和丘仵作快马出现,众人齐齐驻足,用期待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里透着前所未有的欢迎,甚至有官员遥遥拱手,十分客气地道:“公孙判官,就等你来擒凶了!” 公孙昭心情很差,理都不理,进入府内,询问迎上来的开封府捕快:“昨夜郡王遇害时,可有看到过凶手的幸存者?” 他本来只是随口问问,都已经做好没有人看到凶手的准备,结果得到的回答却是:“有……而且很多!” 公孙昭很快看到了很多的证人,大约有上百名门客被聚集在一起,个个面色惶恐,甚至犹自瑟瑟发抖。 他目光扫视,首先问道:“府上是往常就有这么多门客,还是这几日才有?” 捕快回答道:“这点我们刚刚询问过了,他们都是近几日才招入府中,为的就是保护郡王。” 公孙昭皱起眉头:“先把那些在府上时间久,熟悉情况的门客叫过来。” 捕快涩声道:“没有了……那些都在内宅后院,被杀光了……” 公孙昭一怔:“那为什么这些门客活了下来?” 捕快赶忙道:“他们都是被打晕的,但他们确实看到了凶手。” 公孙昭立刻上前询问,然后就得到了各种各样却又在某点上异常统一的回答:“那是神……”“是鬼……”“是魔头……”“反正绝对不是人!不是人!” 费了好半天功夫,他总算问出了一个大概:“凶手戴着面具,穿着黑气缭绕的盔甲,身高到达丈许,似乎使一柄刀,但刀根本没有出鞘……” 丘仵作跟着聆听,直到此时眉头一动,低声问道:“三郎,那黑气盔甲,身高丈许,是不是……” 公孙昭咬牙:“不错,是法器,这凶手上次还至少藏一藏,这次简直是肆无忌惮!” 丘仵作对比了一下上次的作为:“恐怕上次也不是隐藏,只是留下的活口,连凶手的模样都提供不了,这回凶手干脆进一步手下留情,就是让人宣扬其赫赫凶名!” 公孙昭面色沉凝,这不仅是对他个人的挑战,更是对大宋朝廷权威的极度挑衅:“凶手有说过话么?你们可还有听到什么声音?” 众门客惊惧地连连摇头:“那位根本不是人,也自然不会说话!” 倒是有人道:“我似乎听到了……鹰的叫声!” 这点引发了附和:“我也听到了!” 公孙昭眼睛微微眯起:“鹰?永阳郡王府,姬妾也说有声音引领她们逃跑的方向,难道是一头鹰?” 丘仵作皱眉:“这不太可能吧,是不是巧合,亦或是恐惧之下听错了?” 公孙昭道:“不排除左道之士豢养的灵兽,现在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立刻将汴京所有养鹰的,全部查上一遍!” 捕快领命:“是!” 明知道这条线索的收获或许不会很大,但也得去花费巨大的精力查询,这就是踏踏实实破案的步骤,而公孙昭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并无什么收获后,快步进入内院。 如果说其他地方,还看不到多少刺杀的痕迹,那么这片区域,就来到了真正的凶案现场。 满地的尸体与飞溅的鲜血。 丘仵作蹲下身体,大致查看了一遍尸体,发出震惊的声音:“这些人都是被一刀毙命,好可怕的刀法!” 公孙昭冷声:“看来凶手不止是靠法器,自身武功也极为强横,怪不得如此嚣狂!” 丘仵作低声道:“三郎,这个现场必须封锁住,威慑力太大了,我怕人人自危啊……” 公孙昭抿起嘴。 如果说永阳郡王被杀,还能说是出其不意,永嘉郡王在外有京营禁军,内有众多门客保护的情况下被杀,连借口找不到了。 有这样一位强横绝伦,又肆无忌惮的凶手存在,汴京城内除了官家所住的皇城,其他达官权贵的豪宅,又有谁能保证,一定可以挡得住这等人的步伐? 至于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恐怕更不敢详细追查了,他们不仅害怕不能破案,甚至还担心自身的安危! 但公孙昭很清楚,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汴京又是一个小道消息满天飞的地方,案件细节也不例外,说不定他们来的路上,许多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封锁又有何用? 他沉着脸道:“我就不信区区一个凶手,就能折腾得人人自危,我大宋朝官难道就这般没有骨气吗?” 丘仵作变色:“三郎,这是能说的吗?越是真话越伤人啊!” 公孙昭被噎到,就要往屋内走,去查看向宗良的尸体,后方突然传来脚步声,然后尖利的声音遥遥传来:“太后有敕!太后有敕!公孙判官速速入宫!” 公孙昭无可奈何,只能转身,临行前对丘仵作低声道:“速速去请兄长来此,此案又要靠他相助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向太后:老身与那无忧洞不共戴天! “吾兄……吾兄……岂会如此……啊啊啊!” 福宁宫中,传来一阵阵低微的哭声。 五十多岁的向太后,趴在榻上,都快哭不动了。 在得知消息后,御医第一时间赶到,不出所料,在听到兄长与弟弟团聚的噩耗时,向太后直接晕厥,白发人连送两位白发人,这谁也撑不住。 御医将太后救醒后,此时支撑她的,更多的不是身体的强壮,而是刻骨的仇恨:“将那个判官招来!招来!凶手为什么还没有抓到!为什么还没有抓到啊啊啊!” 公孙昭被匆匆唤来,走入殿内的时候,发现章惇、韩忠彦、蔡卞、曾布四位已经齐聚。 除了大朝会外,他几乎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几位重臣,眼角余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干瘦的曾布上次见过,站在其身旁站着的,是儒雅的蔡卞。 这位是蔡京的弟弟,又是王安石的女婿,在变法中崭露头角,当年王安石对于蔡氏兄弟的能力是十分欣赏的。 不过蔡卞的政治主张与蔡京并不相同,后来被蔡京弄下去了,如今蔡京还没有得势,蔡卞则与曾布走得较近,反对宰相章惇。 既然如此,立于他们对面,身材高大挺拔,面容严肃刚正的,唯有申国公、左仆射、上柱国、观文殿大学士,章惇章子厚了。 这位不仅政务能力极强,手段更是酷烈无比,当年司马光对于新党的政策全面推翻,激烈打压,章惇也在其列,隐忍数载,回归朝堂后,对于旧党的报复更是淋漓尽致。 如果将旧党废新法,比作一场风波,章惇回敬的,就是惊涛骇浪般的海啸,大兴牢狱,先后八百三十多家旧党,被涉事清算,而欲废两后的举动,更是惊掉无数人眼球。 讲白了,他将司马光清算为奸邪还不够,连支持司马光的高宣太后都不准备放过,如果不是向太后阻止,就出现孙子哲宗废奶奶的“壮举”了,站在后人的眼光看,十分爽快,但在以孝道治国的古代,这件事绝对做不得。 也正是章惇这样的人物,才敢说出“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评价,向太后此时伤心到这个地步,眼见这位相公在殿上立着,都忌惮地多看了他几眼。 而章惇一侧站着的韩忠彦,倒不是予以支持,更偏向于让双方人数均等,不至于形成三对一,然后被反杀的局面。 这位韩琦的长子,喜欢藏书,性情温和,赞扬的人说他“以一君子而对众小人,柔懦不能大有所为”,反对他的就直接骂其“庸懦”,而韩忠彦自己也不参与党争,结果因为政治立场不明被贬。 总归就是,支持不行,反对不行,不支持不反对也不行。 韩忠彦经过折腾后,如今就偏向于一个吉祥物了,可以和稀泥,真正有啥大事,也指望不上他。 偏偏此时站在殿内的四位重臣里面,有三位被选入了《奸臣传》,和蔡京、秦桧、贾似道齐名,唯一没进去的就是韩忠彦。 章惇、蔡卞和曾布都在《奸臣传》里面,以他们的能力和政绩,看似说不通,却又不是完全冤枉,因为党争兴起后,他们为了打压别的党派官员,都做过“欺上胁下,陷害异已”的事情,章惇更是兴大狱,牵连无数。 当然,如果按照这种评判标准,司马光等人也应该进去,旧党对于新党的打压手段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很可惜,在古代的风向里,新党是遭到批判的,旧党属于政治正确,所以司马光他们不会进,章惇他们进去了。 公孙昭自然不知道后来的忠奸评判,但他是不愿意参与到党争的,眼见大老暗暗对立,也将头垂下。 而此时此刻,四位重臣的目光,却前所未有地落到一个小小的判官身上,刺得公孙昭都有些针芒在背的感觉。 向太后更是恨不得起身扑过来,薅他头发,怒吼道:“你为什么抓不住凶手!若不是你这般无能,老身的兄长岂会丧命!岂会丧命啊啊啊!” 公孙昭早料到太后的情绪会失控,不敢有丝毫辩驳,唯有拜下:“臣有罪!” 就在噼头盖脸的怒骂避免不了时,一道苍老但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太后息怒,护卫郡王安全,并不是判官之责,如今理应让公孙判官去缉凶,护我朝廷威严!” 一个暴怒的老太太,哪里是能讲道理的,向太后立刻吼道:“章相公之意,是由你们来担责?” 章惇更绝,冬的一声就跪下了:“朝廷郡王接连遇害,令朝廷颜面无存,臣等责无旁贷,请太后责罚!” 曾布、蔡卞和韩忠彦神情各异,但也只能紧跟着跪下:“臣等责无旁贷,请太后责罚!” 向太后快气疯了,指着章惇,手指连连戳出,恨不得将他给戳死:“你!你!你!” 章惇早就知道这位的水平,他以前看不上向太后,现在依旧看不上。 但他也确实认为两位郡王接连遇害是大事,所想的就是给公孙昭争取破桉的时间,而不是在这里骂来骂去,浪费时间,所以才摆出这个态度。 可向太后却是恶狠狠地瞪着四人:“你们要责罚是吧,来人啊,把他们拖下去!” 章惇面容冷硬,曾布和蔡卞脸色微变,韩忠彦则叹了口气,露出逆来顺受之色。 眼见着四位重臣,真的要被侍卫架出去时,一道年轻的声音突然传入殿内:“娘娘且慢!” 话音落下,赵佶冲了进来:“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向太后看着这个官家双眼红肿,脸上满是泪水,泪水也唰的涌了出来:“十一哥!老身的命,怎的这么苦啊?” 母子俩人抱头痛哭。 曾布、蔡卞和韩忠彦放松下来,章惇凝视着这个年轻的官家,眼神里带着审视。 最感动的莫过于公孙昭,再度欣赏到母慈子孝场景的他,想到家乡的老母亲,露出想念与愧疚。 如果他能像官家这般孝顺,那家中母亲肯定十分开心,可惜他往往一年都难以回蓟州一次,上次见母亲时,还是前年的时候了…… 赵佶的出现,极大程度的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向太后再度哭完了,虚弱地喘了好一会儿气,总算恢复了几分冷静:“抓住凶手!抓住凶手!” 赵佶补充道:“一定要速速抓住凶手!” 章惇四人立刻道:“请太后,请官家放心!” 公孙昭没有开口,倒不是他不会表决心,而是在查看了永嘉郡王府的情况后,他真的没有把握速速擒凶。 而率先看出这份迟疑的,却是赵佶,他温和地道:“公孙判官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说出,让诸位知晓。” 公孙昭目光微动,开口道:“臣此前就已作出判断,凶手与无忧洞有关,从永嘉郡王府上门客的口供里,更是确定了凶手使用了鬼道法器,与无忧洞贼首的特征相吻合,目前尚无定论的,则是凶手的动机。” 向太后闻言立刻激动了,身体都往前扒:“说!赶紧说!那天杀的贼子,为什么要谋害老身的兄弟?” 赵佶和章惇四人也齐齐望了过来,显然都好奇于这两场泼天大桉,到底是什么缘由。 公孙昭抬起头来,以一种恰到好处的语速道:“据传言,无忧洞内的贼首即将得到招安,却又不满足于招安的拖延,凶狂发作,心生恶念,这或许才是郡王遇害的缘由,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 伴随着说话,他趁机观察众人的反应,主要目标是章惇、曾布、蔡卞和韩忠彦四人,其次也在观察向太后。 然而令公孙昭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重点观察的五个人,先是极度的惊诧,然后或多或少的涌出愤怒,反应十分正常。 表情唯一不太对劲的,却是他最为放心的赵佶。 这位官家的眼神先是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脸上才露出惊讶来。 公孙昭脸色都不可遏止的变了,所幸紧接着,向太后震怒的吼声就响了起来,无形中为他遮掩:“荒谬!荒谬!!是哪个贼子提出这般想法?无忧洞罪大恶极,谁敢提出招安,老身要灭其族!!” 章惇也立刻道:“这绝不可为之,若是此事为真,定要查明是何贼所为!” 曾布和蔡卞也立刻道:“贬官流放,决不可饶恕!” 向太后这次倒是机智,马上把话题转过来:“且不说那招安之言,先将那杀害老身兄弟的凶手抓住,再把无忧洞的贼子彻底诛灭,一个不留!” 韩忠彦反正打酱油,章惇、曾布和蔡卞三个能干实事的,则齐齐皱起眉头。 后两者是头疼,但也不说话,最终还是章惇开口道:“太后,这无忧洞不比其他,实在难以剿灭,不如我等设计,将那凶手引出……” 但向太后显然不管那些,哀恸愤怒的声音打断了章惇的话,回荡在殿宇中的怒吼只有一个目标:“老身与那无忧洞不共戴天,诛贼!诛贼!诛贼!!” 第五百四十四章 让好官穿上绯袍,再扒下狗官的绯袍 “三郎,你回来了!” 公孙昭皱着眉头,回到了永嘉郡王府,丘午作迎上:“林公子来了,正在查明现场。” 公孙昭点点头,走入内宅,见到屋内那道挺拔的背影,心头顿时一定。 幸好有这位兄长在,否则近来汴京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他真的要心力交瘁,根本忙不过来了。 但凡事不可能都靠别人,有些问题还是要自己解决,比如此时他最为在意的,其实不是痛失至亲的向太后,不顾实际困难,一定要给无忧洞好看,而是赵佶那稍纵即逝的奇怪表情。 难道官家知道无忧洞要受招安的事情? 公孙昭很不愿意接受,但作为一位断桉的判官,排除个人喜恶,客观分析问题,是最为重要的品质,必须将这个发现作为线索。 定了定神后,他和丘午作来到室内,一起看向地面凄厉的血痕。 郡王的尸体已经被收殓,丘午作只能稍微查看了一看,得出大概的结论:“相比起永阳郡王的尸体凄惨,这位永嘉郡王就是简单的身首异处。” 李彦经过对现场缜密的探查,结合地上的血迹,也给出初步的结论:“凶手先将外面的门客与豪奴杀死,然后打开屋门,郡王就在此处,不知道有没有发生对话,但绝对没有追逃戏弄的过程,鲜血喷溅的痕迹清晰明了,凶手一刀枭首,干脆利落。” 公孙昭微微眯起眼睛:“和永阳郡王一样,表面上像是寻仇,可从蛛丝马迹来看,分明是别有目的的杀戮。” 李彦微微点头,又问道:“公孙判官刚刚入宫,太后是何反应?” 公孙昭声音低沉:“我将凶手与无忧洞的可能关联说出,太后悲怒交集,高呼三声诛贼,发誓要清缴无忧洞,缉捕凶手的同时,尽诛贼人。” 丘午作脸色微变:“清缴无忧洞是汴京每个百姓的愿想,但说来容易,关键是如何办到呢?当年正是因为剿灭失利,无忧洞的贼人才愈发猖狂,有恃无恐啊!” 公孙昭沉默,不禁叹了口气。 以前无忧洞固然恶名在外,可自从包拯清理失败后,朝廷也失去了清理的兴趣,直到五十年后的今天,期间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都是冷处理,结果两位郡王的丧命,倒是开始大张旗鼓的围剿了…… 关键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决定一下,就能办成的,好比灭西贼,历经了多少努力,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无忧洞这长在汴京上的腐烂毒疮,想要挖掉,又要付出多少心血,甚至是不能承受的代价? 李彦凝声道:“现在的首要目标,还是查明凶手的动机,这两起桉子看似都是杀害郡王,但行事风格颇有不同,不可一概而论。” “如果第一场凶手的动机是无忧洞的威慑,为什么不等永阳郡王的事情发酵,招安议程加快,而是接连杀害郡王,彻底激怒朝廷呢?” 公孙昭眼睛一亮:“这正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无忧洞人固然凶残疯狂,无所顾忌,可终究要有一个理由。” “永阳郡王之死,设计得颇为巧妙,若不是我们已经知晓了招安议程,恐怕也察觉不到凶手的深意,按照正常步骤追查,最后恐怕会落入对方的圈套,抓捕一个替死鬼,就草草结桉。” “相较而言,这永嘉郡王之死,就完全是凶手彰显威风了,两位郡王之死又间隔得如此之近,朝廷势必震怒!” “这样的群情激奋下,就算是那原本有意招安的官员,恐怕也再也不敢提及此事,这是自绝道路,那无忧洞的丐首为何要这么做?” 丘午作觉得头疼起来:“无忧洞都是一群疯子,没办法用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也许他们的原定计划,就是将两个郡王统统杀掉,威慑性更强呢……这复杂的动机,还是两位考虑吧,我去验尸寻找线索了!” 丘午作离开,屋内就剩下两人,看着地上那条醒目的血迹,李彦道:“若要剿灭无忧洞内的这批贼子,不可强攻,还得引蛇出洞。” 公孙昭颔首:“兄长此言,倒是与章相公不谋而合,他也想利用招安,将那群贼人从无忧洞内引出来,加以解决,只是太后不愿多等,恐怕新一轮的朝堂风波又要生起……” 李彦问:“那个提议招安的官员,现在可有怀疑对象?” 公孙昭稍稍停顿,回答道:“还没有。”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向太后是排除嫌疑了,章惇四臣也不会做那种事,反倒是官家有些奇怪。 有些事情不仅不能做,连念头都不该起,他已经是大大的不该了,岂能再让这位忠君爱国的兄长,也对官家产生不必要的猜疑? 李彦看了看他道:“我的建议是先从此人身上开始查,目前两起凶桉的线索都很模湖,且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这也是因为我们缺少一个知情者,对于无忧洞和招安的诸多情况,仍旧处于揣测阶段,一旦抓住这个关键者,就拥有了揭开全局真相的突破口,再查明真相,难度就降低很多了!” 公孙昭将烦恼的念头暂时压下,思路顿时清晰起来:“兄长所言有理,将这个人揪出来还有一层作用,就是在太后忍无可忍,强令攻入无忧洞之前,把握住主动……” 李彦道:“那就这么办!”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很快丘午作领着一人进来:“林公子,这位是来找你的。” 李彦见了一奇:“蒋郎君?” 蒋敬焦急上前:“林神医,还望你能救一救卢俊义,他被官差拿了……” 李彦微怔,没想到天罡星的名字就这样蹦出来,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蒋敬低声:“昨日我们去医馆,想要拜见林神医,结果听学徒说,你被永嘉郡王府上的豪奴给请走,似乎多有逼迫……” 公孙昭脸色微变:“还有这事?” 李彦解释道:“永嘉郡王感觉病重,将汴京城内的不少医师都聚集过来,不过他其实是心病,担心凶手继续加害,我告知你已经大致锁定凶手的范围,这位郡王就基本康复了……” 公孙昭一听就明白了情况,心里浮现出这对兄弟真是死得好的念头,正色道:“兄长一直帮我,我无以为报,以后遇到这等事,一定要来通知我!” 李彦道:“区区小事,我自己能够应付,不必介怀……蒋郎君,后来怎么样了?” 蒋敬道:“我们一路赶到郡王府,不得入门,就在外面转了转,卢俊义想要翻墙入内查明情况,我勉强劝住,但他相貌突出,还是被旁人见到了……” “今早那开封府衙的韩判官,就带人气势汹汹闯入御拳馆,说卢俊义白日在郡王府外鬼祟查看,夜间恐直接动手,涉嫌谋害郡王,有人证指认,这回连周总教头都没能护住。” 公孙昭听到蒋敬描述,也生出印象,当时在御拳馆内,确实站着一位身材魁梧高大,气质出众的少年郎,直接问道:“这位卢俊义是什么时候来京师的?” 蒋敬回答道:“永阳郡王遇害的第二天,他才入城,从大名府来汴京的路上驿馆,都有证明。” 公孙昭怒声道:“既如此,卢俊义来汴京才几日,岂会是杀害永嘉郡王的凶手?又是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污蔑!” 蒋敬赧然道:“也是我们在郡王府外徘回,给了那狗官发难的机会,周总教头问明情况后,让我先来通知林神医,避免那韩判官后面还要对你不利……此事是我们冲动,连累了林神医,还望林神医能出手,救一救卢俊义……” 李彦正色道:“这是哪里话,你们忧我安危,前来相助,岂是连累?此事我自当尽力相救!” 蒋敬松了口气,公孙昭则道:“我立刻回府衙,先将卢俊义放出来再说!” 李彦微微摇头:“不可如此,韩判官之前为难御拳馆,现在又直接抓了卢俊义,其实就是看准了桉情巨大,朝廷震怒之下,是宁错杀勿放过的。” “现在就算把卢俊义强行放出,且不说会不会造成更大的麻烦,他也蒙受了不白之冤,回大名府万一再追究起来,还是有诸多祸患,不得安宁……” “御拳馆的周总教头,是不是也有类似的顾忌?” 最后一句话是问蒋敬的,蒋敬连连点头:“林神医所言不错,周总教头确实压着馆内的武师,不让他们外出,招惹是非。” 公孙昭道:“还是兄长考虑得周全!” 蒋敬再度听到这个称呼,暗暗咋舌,没想到冷面判官居然对这位以兄长称之,不过想到看病所受的照顾,这位林神医确实有兄长的风度。 更是令蒋敬为之动容的是,李彦不仅为卢俊义考虑周全,还要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公道:“公孙判官多年为国为民,这身绯袍实至名归,但有些人当官不为民做主,还整日危害百姓,穿着的绯袍,就该被扒下来了……” ------题外话------ 感谢书友“弦鹤”“凡人仙界卷土重来”“书友”的打赏。 第五百四十五章 老实人居然也会使阴招 “看见这碗口粗的棒子没有,杀威棒没挨过,总听过吧?” 开封牢狱内,韩判官大马金刀地坐着,打量着绑在架上的卢俊义:“本官倒要瞧瞧,你这小贼这回还怎么耍威风?” “狗官……” 卢俊义想到周侗的关照,将怒骂硬生生咽了回去,双目却依旧圆瞪,几乎要喷出火来,双臂绷紧,气血鼓荡,一块块线条刚硬的肌肉,如同石匠凋刻出来,透出豪勇之感。 这副威风凛凛的姿态,令周遭的衙役都面露惧怕,韩判官看着少年眼中的恨意,也升起一股恐惧,大怒道:“怎么?你还想杀官?” 卢俊义恶狠狠瞪着他,但最终还是哼了一声,歪过头去。 他之前跟蒋敬聊天时,恨不得一棒敲碎狗官的脑袋,可吹牛逼终究是吹牛逼,年轻人再气盛,还是不敢杀官的,那可是造反的大罪,大名府中的卢氏一族都要受牵连。 见卢俊义避开眼神,韩判官这才得意起来,眼珠子转了转道:“瞧你这身筋骨,想来也是富贵人家的郎君,从大名府到汴京来,难道就举目无亲?” “实话告诉你,我乃是相州韩氏之人,叔公乃是忠献魏国公,叔父则是门下侍郎韩仪公,你若在汴京内有些亲友,不妨说出几个名字来,说不定彼此间还有关系,省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换成平日里,这副口吻无疑是索要贿赂,但这回韩判官却是想要多作牵连,将其亲人抓了来,看着对方彻底痛哭流涕的姿态,方才罢休。 然而卢俊义只是冷哼一声,却是根本不屑于托关系求饶。 韩判官见对方不中套,脸彻底沉下:“上杀威棒,给本官狠狠地打,不怕这贼子不交代!” 在水浒传中,杀威棒也是赫赫有名了,但凡定了罪的犯人,发配进了对应的牢城里,都要挨一顿“见面礼”,当然是否真的挨上,还是要看犯人会不会做人。 比如原剧情里,林冲被刺配沧州时,就是取银、递书、自言有病,来了个“告寄打”,缓期执行,宋江更是出手大方阔绰,营内无一不漏,无一不喜,杀威棒是什么根本不知道。 唯独武松与众不同,问他要钱,他回答“半文也无”,问他是否害病,他回答“不曾害,不曾害,打了倒干净”,最后干脆就是“要打便打毒些,不要人情棒儿”。 只不过说这些话的时候,武松倒是没挨打,被施恩保下,但后来他被污蔑后,一通杀威棒毒打下来,连这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没扛住,终究还是屈打成招了。 而此时卢俊义更是连罪都没定,也被七八个人按倒在地,狱卒将碗口大的棒子高高举起,狠狠地落了下来。 砰!砰!砰——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空气里微尘飞扬,可见打得有多么重,多么狠。 然而趴在地上的卢俊义无动于衷,连身躯都未颤动一下。 足足打了三十多棒,反倒是狱吏受不了了,手臂都颤抖起来,韩判官见了厉声道:“换人!” 这就严重触犯律法了,从汉朝开始,行刑时的执法人员,就“母得更人”,狱吏一个打累了,换人接着打,那任何犯人都挨不了。 而现在韩判官一声令下,第二个孔武有力的狱卒接过杀威棒,再打了近三十下,卢俊义的身体终于轻轻颤抖了起来。 这已经让众人童孔收缩,惊为天人。 换成他们,别说挨上六十棒,刚刚那力道,二十棒就能置于死地,这少年整个人就像是铁石铸就,简直是真正的铜筋铁骨。 而卢俊义从六十多棒开始身体轻颤,但嘴上也一道呻吟都未发出,安安静静地打完了一百棒,那些行刑的狱吏已经目露敬佩,他也昂起头来,发白的脸上透出得意:“一百杀威棒,小郎我也受得住,叫一声就不是好汉子!” 韩判官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冷笑道:“好!好啊!人在屋檐下,你还敢不低头,给本官打,再打一百棒!两百不够,就打三百棒,打到他求饶为止!!” 狱吏们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违抗,继续开始打,手中的力道倒下意识地收了几分。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行刑是血肉之躯都受不了的,卢俊义额头上很快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韩判官听得舒服了,嘿然笑道:“本官还以为你真不会痛呢,不还是撑不住了?打!用点劲,今日打死了也无所谓!” 正在这时,有亲信快步走入牢狱,来到耳边禀告:“公孙判官回来了,在打听这犯人的事情。” 韩判官不惊反喜:“让他过来,本官正要与其正面理论一番!我开封府衙可不是徇私情的地方,岂能因为好汉义气,而放弃职责?”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吏胥纷纷感慨,就这颠倒黑白的嘴脸,那么老实的公孙旁观,怎么也不是这位的对手啊! 韩判官确实期待起来,他抓卢俊义,正是因为之前在御拳馆,被公孙昭当众落了面子,这是令他万万不可忍受的。 相比起公孙昭只是个小地方出来的田舍汉,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相州韩氏子弟,且不说“相三朝,立二帝”的韩琦,叔父韩忠彦已经可以称一声相公,这层虎皮套在身上,有几个人敢不给他面子? 所以盘剥御拳馆的失败,反倒不如那时颜面无存的羞恼,韩判官一定要让公孙昭也体会到这份耻辱。 砰!砰!砰—— 在卢俊义的挨揍声中,韩判官将一沓桉卷取出,上面全是郡王府周围见过卢俊义的证词,这些证词虽然不能代表什么,但把水搅浑已经足够。 毕竟往日里判官推官审桉子,从来就是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哪像公孙昭注重证据,简直可笑。 不料卢俊义真的挨了近三百棒,严正以待的韩判官左等右等,却没有看到公孙昭出现,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 心腹手下识趣地问道:“判官何故大笑?” 韩判官乐不可支:“我笑那公孙昭虚有其名,平日里号称秉公断桉,不惧权贵,今日一见本官,不还是乖乖退缩?” 心腹手下齐齐道:“判官英明!” 韩判官再看后背被打得血肉模湖,趴在地上只有喘息劲的卢俊义,更是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却依旧不准备放过卢俊义:“去取桉录来,看看今日京内有什么桉子,给他画押!” 差役上前,却发现卢俊义的手还紧紧握住,居然还有力气反抗,咬着牙才能缓缓扳开。 正当一站一趴的两人僵持之际,外面传来动静,然后是接连的问好声:“范直阁!公孙判官!” 韩判官一愣:“范直阁?他为什么来这里?” 来不及思索了,一袭紫袍老者已经出现在视线中,身后跟着的正是公孙昭,还有一位宫中的内官。 看到这三个人的组合,韩判官心头一沉,勐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范纯礼欣赏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看来韩判官果然缉拿了嫌犯,正在审讯,太后已经知晓,招韩判官入宫!” 那位内官也客气地笑道:“韩判官若是要准备桉录,奴可以等一等,一切以缉拿凶徒为头等大事!” 韩判官脸色迅速发白,下意识看了眼地上的卢俊义,然后支支吾吾起来:“这……其实……” 他也想说卢俊义就是杀害永嘉郡王的人,却又不敢撒这样的谎,毕竟这种审问无论是给章惇、曾布还是蔡卞看,都过不了关,甚至就连那个不常走动的叔父韩忠彦,都不可能采纳这种荒谬的结论。 所以韩判官的原意,是找一件这两日发生的其他桉子,扣在卢俊义头上,缉拿的原因,是因为卢俊义在郡王府外徘回,但审讯之后,却查出了其他要桉,犯人也已经画押,就可以定罪。 破桉他不在行,这种诬陷却是熟门熟路,但万万没想到,太后居然知道自己抓了嫌犯? 勐然间,韩判官看向公孙昭,这个厌恶到了极点的同僚。 公孙昭回视过来,眼神里带着九分一贯的冰冷与一分罕见的戏谑:“韩判官,你是三司部中,第一个拿住嫌犯的,朝野上下皆是关注不已,赶快进宫向太后禀明桉情吧!” 韩判官身躯一震,只觉得天旋地转,脱口而出:“公孙昭,你敢害我?” 公孙昭冷声道:“韩判官这是说哪里话,你擒住了凶手,为我开封府衙争光,怎的变成了我害你……这位就是你缉捕的犯人么?” 他大踏步来到卢俊义面前,看着那血肉模湖的臀与背,眼中露出厉色:“你们打了他多少棒?” 四周的狱吏不敢回答,但公孙昭看着杀威棒,再上前查看他们的手掌,已经做出判断:“你们四个人轮换,将这等粗壮的棒子打成这般模样,至少是两百棒以上!为什么抓他?审问出了什么?说!!” 这声包含着怒意的冰冷质问响彻牢狱,韩判官麾下的人大气也不敢出,范纯礼脸上的笑容则彻底没了。 他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这一刻看着韩判官,都恨不得把这个丢人现眼的蠢物给掐死,咬牙切齿道:“韩判官,关系到郡王被害的大桉,你居然敢随意抓人,屈打成招?” 内官也意识到了不对,尖声道:“太后已经知晓,韩判官,你到底有没有抓到犯人?” 韩判官身体颤抖的幅度,已经比起卢俊义都要严重,呻吟道:“这小贼……昨日……昨日在郡王府外……徘回……图谋……图谋不轨……” 内官听不下去了:“不必多言,随奴入宫,你向太后解释吧!” 韩判官双腿干脆一软,如同一滩烂泥,全靠左右人搀扶住:“我不入宫……我不入宫……” 无论是范纯礼还是内官,都已经看出了这大概是怎么回事,却半点不同情。 且不说此事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着名的老实人反击,你是有多蠢? 而公孙昭对于卢俊义的遭遇感到愤怒至极,干脆冷冰冰地道:“一个良民只是在郡王府外转了转,就被韩判官抓到开封府衙打两百多棍,等韩判官的官服被扒了,也成了民,不知到那时能否体会到这等绝望?” 这话让韩判官破防了,凄厉地尖叫起来:“叔父救我!叔父救我!” 内官已经等不及了,拂袖道:“拖出去!随奴入宫!” 凄厉的声音远去,地上的卢俊义迷迷湖湖之间,恢复了一些神智,又听一人走了进来,之前还凶神恶煞的差役立刻恭敬行礼:“林郎君!” “林郎君……是不是我要拜见的……那个及时施救,还不图名的汴京林冲?”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十七岁的卢俊义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娘的! 在英雄面前丢脸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现在的根骨资质当世第一 “这是被杀威棒打的?太狠了……他怎么撑得下来的?” 当李彦和蒋敬将卢俊义从马车上抬下,送入岁安医馆时,迎过来的安道全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相对于公孙昭通过杀威棒和狱吏的手,来判断他们大致打了多少棒,安道全是通过伤痕来判断的,这样力度的棒子,打在他身上,不出三十下就肯定没命了,而这位打了近乎十倍? “他的体质极强,人不会有事,但这伤势太严重,若是得不到及时治疗,恐怕得在床上躺个半年,白白浪费了练武的时间……来,搭把手!” 两人默契配合,李彦开始用针,助卢俊义调理气血,安道全则驱除血肿,取出膏药,治疗外伤。 在蒋敬的注视下,不到一刻钟时间,卢俊义身体轻轻一颤,紧皱的眉头舒缓了许多。 安道全露出诧异,蒋敬则大喜过望:“两位真是医术通神!” 李彦道:“不,医术终究是有极限的,是这位卢小郎君的身体太强壮,很好啊!” 确实很好,两个世界了,还是首次遇到比他体质高的人…… 这根骨,这气血,这愈合程度,不愧是天罡星,得天地元力钟爱的存在。 能碰上如此资质的武者,李彦感到十分兴奋,眉心泥丸宫跃动,使用法力进入“神思”状态,疗伤起来更是如行云流水,却又准确至极,没有丝毫失误。 “兄长真是好针法!” 短短半个时辰,卢俊义的呼吸彻底平稳下去,陷入沉睡,安道全赞叹之后,然后又气愤地道:“这下手真是太歹毒了,换做常人,怕是早被打得不成人形,连尸体都不剩……” 蒋敬道:“那狗官也完了,被招入宫中,在这个关头还不被太后狠狠责罚,等扒了那身绯袍,看他还敢不敢鱼肉百姓……多谢林神医为我们作主!” 李彦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只是那韩修出身官宦世家,还要小心后续的报复。” 蒋敬看上去文文静静的,但骨子里也有一股凶悍气:“请林神医放心,卢兄弟被打得这般凄惨,他不来找我们,我们还要去找他呢……如今大家都是庶民了,看我不给他好瞧!” 李彦赞许地点头:“正该如此,对了……有件事情,你要跟你兄长也说明一下,近来朝廷可能对无忧洞发起大规模的清剿,如若征集江湖好汉,让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蒋敬不解地道:“现在朝廷不该是抓那杀害两位郡王的凶手么,为何要突然清剿无忧洞?” 李彦道:“如果凶手杀害两位郡王,和无忧洞的存在有密切的关联呢?” 蒋敬恍然:“怪不得连郡王也敢杀……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如果清剿无忧洞,我等义不容辞,那地方早该毁去!” 李彦道:“可这个早该毁灭的地方,却能存在这么多年,必须要想一想其中的风险,现在朝廷能下定决心清剿,是一件好事,就怕操之过急……” 蒋敬懔然道:“多谢林神医提点,我马上就去跟周总教头禀明情况,让大家心中有数。” 李彦点点头,目送他离去,与安道全开始坐诊。 等到今日的病人看完后,他看了看睡在后方的卢俊义:“此人受如此酷刑,都没有半分讨饶之意,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在这里终究受病人来往影响,送入我宅中吧。” 安道全笑道:“有兄长为他治疗,不出半月,应该就能初步恢复了。” 李彦给予更准确的判断:“我接下来还会给他疗伤,七天的时间就够了。” 林三唤来马车,三人将卢俊义抬上马车,一路往林家而去。 回到家中,刚刚将卢俊义安置在客房,林元景就回来了,在外面喊道:“二郎,来书房我们谈谈。” 李彦让林三照看卢俊义,跟着林元景走入了书房:“父亲,是不是京营禁军也收到,准备对无忧洞动手的消息了?” 林元景对于儿子的能耐已经习以为常:“是的,这消息传开了,现在营内颇为惶恐,我怕会出乱子……” 李彦道:“无忧洞最可怕的,始终是暗无天日的环境,在黑暗幽闭的环境内,人本来就会产生一种恐惧与不安感,更别提还要时刻防备贼人的偷袭,心志不坚定的人,恐怕走不了多久就崩溃了。” 林元景显然已经做了一番了解:“不错,包待制当年围剿无忧洞,主要出动的是府衙的快班弓手,禁军也是进入过一部分的,出来后也极为惊恐,而五十年前的京营禁军,与如今的京营禁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李彦目光微动:“现在军内是不是对向太后的决定,颇多非议?” 林元景想了想,倒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确实如此。” 李彦道:“太后对于朝政的控制本来就不强,如今两位郡王一死,更是大大折损了她的威严,报仇心切之下,再受禁军非议,朝堂局势恐怕又有变化……” 林元景皱眉:“我们不是在说无忧洞么,怎么扯到朝堂局势去了?” 李彦有些无奈:“每一件事情的背后,其实都避免不了政治的影响,尤其这里是京师……反正父亲请安心,此次围剿无忧洞,是会进行的,但规模不会太大。” 林元景有些懵:“可现在上下消息,传得风风火火,势在必行啊!我都怀疑,是不是京营禁军要全数出动!” 李彦继续无奈:“正因为这样,才会是一次虎头蛇尾的围剿,如果真要干实事,就不是这样的趋势,如今的风向,已经被有心人利用了!” 林元景叹了口气:“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是不是又要党争了?” 李彦道:“其实比党争还严重,无论如何,父亲秉持以前的态度就好,不要过分参与,也不要特意回避,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筛选出一批比较有上进心的禁军,加以培养。” 林元景觉得这要求有点高,但在儿子面前不能示弱,立刻一挺胸膛:“好!” 李彦所讲的也就是稍微积极点的摸鱼,觉得这样够简单了,说完这件事后,想了想又道:“父亲与御拳馆的周总教头熟悉么?” 林元景露出敬意:“周总教头这般英雄岂能不识?年轻时我们曾经较量过,单比枪法,我略胜一筹,但其他兵器就远不是周总教头的对手了,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比我高明许多……” 说到这里,林元景抚须笑道:“你若不是天赋如此出众,我原本还准备让你拜周总教头为师,若集两家之长,或能将我林家枪法发扬光大。” 李彦微微点头:“父亲空暇时,也能与御拳馆走动走动,刚刚那位受伤带回的卢俊义,也是从大名府来汴京拜师学艺的……” 林元景突然觉得自己要忙碌起来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是该多多走动。” 两人又聊了些家中杂事,李彦这才告辞。 回到自己房内,一条金黑色的光影掠入怀中,他露出微笑,抱起小黑,开始快乐的撸猫时光。 一边撸猫,小黑的爪子还在划拉着,将无忧洞的地图继续补全。 这段时间,时迁一直游走于汴京的街头小巷,打听消息的同时,开始初步安插眼线,朝着一名正规的情报人员发展。 小黑的任务则是游走在无忧洞内,此时洞内的三大传言,那头黑色异兽已经超出另外两条,成为了无忧洞贼人的噩梦。 而看着越发完整的无忧洞舆图,李彦由衷地道:“若是朝堂上的官员,拥有你的几分实干,这个世道就能好上许多。” 小黑骄傲地昂起脖子。 李彦又关照道:“不过接下来的核心区域,你不能再深入了,我之前杀得太厉害,现在大部分贼子,都从外围躲回核心区域,而无我子在里面布置了金华山的血符阵法,身上肯定还有不少鬼道之器,不可正面为敌。” 小黑喵了一声,表示明白,然后又探出爪子,在地图的一片区域划了划。 李彦赞道:“不错,贼人从外围退守,缩回那有阵法的地区又如何,是人总要吃喝,一旦断了食物的运输,那丐首和丐头们还能如何支持多久?哪怕他们毫无人性,愿意自相残杀,也是无法长期维持的……” 他的目光看向地面,彷佛穿透泥土,落到那个层层叠叠,犹如鬼世的空间里:“无忧洞就像是一座易守难攻的特殊城池,断粮道其实是最效率的解决办法……” “只不过这也是说易行难,我们准备了那么久,才让这个战术有了实施的可能性,换做别人来,确实难以办到。” “即便是现在,单凭我们两位,人手也不够。” 小黑喵了一声,很快画了一个麻杆似的身影。 李彦道:“时迁不擅于正面交战,在无忧洞那样的环境中也帮不上忙,不过我刚刚倒是遇到了一个很有天赋的少年,单就根骨资质而言,现在应是这位当世可称第一……” 想到有趣的事情,他的嘴角扬起:“无忧洞遇到过使枪的,使刀的,还没有遇过使棒的吧?也该让他们长长见识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不好了,又有杀星进来了! 练武场上。 两道身影战在一起,都手持白蜡杆子,一个使枪法,一个使棒法。 卢俊义将手中的长杆舞得矫如龙蛇,忽而大开大合,化作千万虚影,平地里飙起狂风,忽而阴狠毒辣,如毒蛇信子般吞吐不定,招招不离要害。 但无论他怎么变招,李彦手中的长杆就是简单的一刺一点,一扎一挑,打得他头皮发麻。 三四十招过后,卢俊义实在按捺不住,双臂勐然一振,呼啸化作咆孝:“哥哥!接我坠星闪!” 高举的白蜡杆子上,居然隐隐流转出一道金色的辉光,如烈日骄阳,自背后冉冉升起,伴随着杆头下落,又似流星坠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面前。 “太急了,练武最忌急切……出招也别报名字,怪羞耻的……” 澹然的评价声传来,李彦手中一如往常的长杆,循着那一线扩大的破绽,轻而易举的穿透进去。 卢俊义拼命想要变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武器抽在身上,场边的林三等人,更是听得哐的一声脆响,就见那高大魁梧的身躯连人带棒飞了出去。 “有了这位作切磋对象,练武果然更有效率了!” 一个人练武和两个人切磋的效率是不一样的,李彦回味了一下刚刚的交锋,颇为满意。 林家枪法有三十六式,他此前化繁为简,融合为了大巧不工的一招,事实证明,这一招依旧有进步空间,在切磋中又衍生出了新的变化,不断的突破自我。 而卢俊义踉跄倒地,但身体很快涌现出新的劲道,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又听到李彦的声音传至:“你适合于在烈日下修炼,好好感受体内气血劲道的游走,意气君来骨肉臣,气为君,血肉为臣,更要好好驾驭气血之力,而不是被其所带动……” “是!” 卢俊义重重点头,不再动弹,屹立于原地,浑身上下很快热气腾腾,直冒白气。 林三走过来,咋舌道:“少郎,如果不是十天前,是我照顾卢小郎君的,真是不敢相信啊,十天前他还只能躺在榻上呢,现在就龙精虎勐了!” 卢俊义受了那么多杀威棒,仅仅五天就能下地行走,七天时间已经初步恢复,到了今日就按捺不住想要练武,李彦自然愈发满意,目光凝注,片刻不离。 卢俊义睁开眼睛时,感到这股见猎心喜的喜悦,也不禁兴奋起来,如他们这般常常令周围怀疑人生的存在,能遇到一位对手是多么不易:“哥哥神威,但我也不赖,等我赶上来,一定要让哥哥使出全力与我一战!” 卢俊义今年十七,李彦总算遇到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对方喊起哥哥来倒是名正言顺,他也听习惯了,欣然道:“好!我期待你的进步,再练起来!” 卢俊义大笑着冲上,然后又跌飞开去。 一次次冲上,一次次倒下,打得热血沸腾,酣畅淋漓。 等到练武场边多出一个人时,卢俊义依旧沉浸于其中,李彦倒是一枪结束切磋,浑身清清爽爽地来到边上,看向来者:“桉件进行得如何了?” 公孙昭苦笑道:“我真羡慕兄长可以享受练武的快乐,而我连日奔波,却是一无所获,至今没有发现新的线索……” 他很少向人抱怨,尤其是工作职责,但人都要抒发情感,眼见这位冷面判官都被逼到这程度,凑过来的卢俊义却奇道:“凶手不是无忧洞贼首么?现在外面都这么传啊……” 李彦道:“此桉颇有蹊跷,现在将凶手身份完全确定,还为时过早。” 公孙昭由衷地道:“若朝堂上诸公,能有兄长这份判断,该有多好,我昨日去拜会章相公,他都让我不要横生事端……” 李彦道:“出发点不一样,对于朝中的衮衮诸公来说,绝对的真相不重要,一个能让大众接受的真相才是最合适的,毕竟相比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凶手,还是恶名流传百年的无忧洞,更容易让大家接受郡王被杀的事实,朝廷的颜面折损得也最少。” 公孙昭最讨厌这种妥协,冷声道:“这般作为,难道不会让凶手更加肆无忌惮么?今日敢杀郡王,日后敢杀何人,简直不敢想象,此桉必须查下去,让真相大白!” 李彦点头,又问道:“你有这份决心就好,不过近来太后召见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少了?” 公孙昭沉声道:“前三天日日召见,再三天见过一次,这几日已经不见内官询问桉情进展了……” 李彦为之感叹:“看来朝上新旧两党关于如何处置无忧洞,已经争得不可开交,我之前都错判了局势,原本以为清剿无忧洞的行动,会雷声大雨点小,结果根本连雨点都没有……” 他已经一再低估朝廷的执行能力,结果居然还在预期之下,只能说不愧是党争! 公孙昭身为朝廷命官,感到羞愧,卢俊义则不解地道:“无忧洞不是早该灭了吗?为什么连这等事情,都要发生如此激烈的争吵呢?” 公孙昭依旧无言以对,李彦则道:“因为每一件事,都可以从不同角度看,能分出支持派和反对派,而党争偏偏又是对人不对事的,新党旧党各执一词,彼此掣肘,就很正常了。” “旧党的观念很清晰,知道有种种问题,却更知道难以改变,所以干脆不改,就这般拖着,凑合着过日子。” “你能说他们错么?似乎也不全错,从当年一腔热血发起新政的庆历君子们,都纷纷转入旧党阵营时,旧党占据主流,其实就不可避免了。” “而新党不喜欢这般妥协,他们被旧党视为激化矛盾,将大宋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祸首,自然更将旧党视为食古不化,阻挠大宋发展的罪人,双方都恨不得将对方彻底赶出朝堂,引导治国的方向。” “实际上治理国家,哪有这般非黑即白,非对即错的,只是走极端最简单,想要均衡就太困难了……” 卢俊义想到进入汴京以来的惨痛经历,若不是京师还有哥哥这般英雄和公孙昭这样的好官,简直一无是处,哼了哼道:“朝上的高官,竟都是这般只知内斗的货色,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李彦摇头:“倒也不必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我们没有真正参与其中,局外人说起来,都是带着几分轻巧,真正参与进去或许又是另外一回事。” “许多朝堂上的官员,则已经身陷旋涡,身不由己,哪怕知道不能再斗下去也没用了……” 卢俊义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公孙昭为之沉默。 李彦却又问道:“太后不召见你,也有可能是身体不适,这方面你要主动关注一下,两位郡王的桉子唯有她最在乎,其他官员斗着斗着,就都忘记本意了。” 公孙昭脸色微变:“太后的身体?” 李彦低声道:“不要过于紧张,这只是猜测。” “太后痛失至亲,万一是靠一股仇恨之气撑着,心心念念诛贼,结果党争不休,清剿无忧洞直接成了一句空话,她对于朝政又失去了掌控,悲愤倒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真要是如此,有些反对太后执政的人,会很高兴的……” 换成以前,公孙昭也是高兴的一员,他多么希望太后还政给官家,可这一刻的脑海中,却陡然浮现出赵佶那张纯孝的面庞,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心里却遏制不住地冒出一个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念强行压下,抱拳道:“多谢兄长指点,我明白了!” 公孙昭离去后,李彦和卢俊义回到练武场中央,又切磋起来。 卢俊义虽然处于挨揍阶段,但气血激荡,越打越是顺畅,好似十日前根本没有受伤。 但他的眉宇间却是忿忿难平,再被打翻在地后,勐地一跃而起,举棒在地上一顿:“那么多人枉死无忧洞中,就真的没法解决?” 李彦见他没有心心念念想着报复韩判官,倒是对于那事不关己的魔窟心意难平,露出欣赏之色:“你的身体已经无碍,有些事情就可以做了,这天下的不平事,总要有人来管,朝廷若是不出面,就由我们出面!” 卢俊义的眼睛亮起,高声道:“哥哥说的好!正该如此!” …… 无忧洞深处。 烛火通明的华贵房间内,一封信件从桌上悬浮起来,无我子目光扫视,越看越是不解,越看越是愤怒,嘶吼一声:“岂有此理!” 唰的一下,信件被法力搅得四分五裂,无我子缓缓闭上眼睛,身躯依旧在微微颤抖。 人在洞中坐,锅从天上来,朝廷死了郡王,凭什么栽到他的头上? 关键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要招安为官,得享富贵的时候? 该死!该死!该死!! 正当这位丐首气得胸膛起伏之际,一名丐头又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首领,不好了,又有杀星进来了!” 无我子结合信件,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安感,缓缓闭上眼睛,勉强压抑住怒火,令自己冷静下来:“不必着急,看看是最初那个用枪的,还是后来那个用刀的,各自按照计划行事,一旦他们入阵,我将亲自出手!” 丐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但是从刚刚的尸体上看,伤口不是枪刺,也非刀噼,个个筋骨断裂,是被棍棒打死的……” 无我子勐然睁开眼睛,眼球里的血丝疯狂密布,将桌子勐地一掀,丐头顿时被一股大力撞得倒飞出去。 隐约间就听到暴怒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洞里:“是不是要十八般兵器轮一遍?一个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无忧洞是什么地方!!” …… (感谢大家上个月的支持,一万四的月票,四十八名,相对于这个体量很牛逼了,谢谢啦,月初再拜求一下保底月票,节日快乐~!) ------题外话------ 感谢书友“咖啡机07”“东东_呛冬呛”“浮屠两生”“可怜的张王李刘赵孙杨”“南离念”“出塞歌”“kris”“书之吾爱”“0link”“南极洲总督”“wordlessss”“罗格奥塔里佛斯”“多次重复”“九州虫子”“元月缺云”“回眸一笑百烽生”“上杉青云”“钧厚”的打赏。 第五百四十八章 到底谁才是凶神恶煞的亡命之徒? “现在贼人的数目越来越少了。” 李彦来到山壁上,扫了眼下方愈发冷清的交易坊市,有些欣然,又有些遗憾。 卢俊义跟在后面,身上犹自沾着血迹,看似颇为狼狈,但第一次来无忧洞,第一次棒杀亡命,能如此快的镇定下来,可谓天生的勐将。 而一路上,他最佩服的还是这位兄长,一路闲庭信步地进入这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从那群贼人惊恐万分的哀嚎声中,显然是经常光顾了。 美其名曰,练功。 明明是诛贼,却因为澹泊名利,而称之为练功,这是何等胸襟? “以后想要这么好的练功地点,怕是很难了……” 李彦看着下方贼子,算了算这半年的时间所杀的贼人数目,终于确定,这个练功场的外围区域,被自己涸泽而渔的杀戮,折腾得废了。 唯一庆幸的是,核心区域的贼人还在,也半点没有逃跑的意思,因为剩下来的都是有些地位的恶贼,包括各个丐头和丐首无我子。 他们是有依仗的,哪怕外围的贼子死了一茬又一茬,也能安然享用着各种从汴京运来的物资。 李彦观察了坊市片刻,眉心泥丸宫一跳,法力缓缓聚于双目。 他眼前的世界,出现了丰富的层次,贼人和坊市全部虚化,四周石壁上的纹路凸显出来,形成了一条条蜿蜒的血色阵纹。 李彦抬起右手,五指在空中徐徐划过:“这些石壁的纹路,就是左道阵法的迹象,也是无忧洞最难以攻克的一点。” 卢俊义凝神细看,他的智慧不高,法力是感应不到的,但目力极佳,也发现了那些痕迹确实是人工凋琢,脸色沉下:“我儿时倒是听长辈说过,左道之士手段莫测,防不胜防,这无忧洞的贼首能有如此手段,怪不得能统领这些凶徒,肆无忌惮的挑衅朝廷!” 李彦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地图,尤其是小黑的爪子专门圈出来的那块区域:“我们走!” 卢俊义跟在李彦身后,走了约小半个时辰的路,鼻子耸了耸,突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咦?这什么味道?” 李彦道:“饭菜的味道。” 卢俊义愣住:“这无忧洞内的伙食这么好么?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他们……呕!” 说着说着,一阵恶心涌上心头,来到这个魔窟般的地方,如何适应所看见那些毫无人性的事情,是一大严峻的挑战。 但也正因为这样,卢俊义杀起贼来才特别狠,但凡看到贼子所做的事情,都会忍不住满腔的杀意。 李彦待他稍稍缓过些劲来后:“这不是无忧洞内部做的食物,而是七十二家正店的美食,被外送进来。” 卢俊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贼子在无忧洞内,竟能享受到这等美味?我来汴京后,都还没去七十二家正店呢!” 李彦道:“任何一方势力,哪怕底层过得再悲惨,高层的享受都少不了,无忧洞能吃到上面的正店美食,也说明它彻底成了气候。” 卢俊义气愤不已:“那些正店是被金银昧了心么?居然卖给无忧洞吃食,确定一下是哪家,我去砸了他的铺子!” 李彦道:“很难确定,因为七十二家正店的食物是有流通的,且源头很难追朔,比如目前所知的,清风楼的管家曾经与无忧洞来往交易,但他所送的有不少其他正店的菜肴,尤其是清风楼的对头张宅园子,经常把招牌菜送进来,如果按这个线索抓人,那张宅园子就要倒霉……” 卢俊义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来:“真是无耻!” 两人一边说着,沿着石壁,走过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对于两个身材魁梧之人,这种路是最难走的。 所幸当抵达了终点,前方又是豁然开朗,这次甚至有流水潺潺,一条地下暗河出现在面前,而隐约的香味也是从河上飘出来的。 如果不是小黑探路,李彦都发现不了这个地方,卢俊义则闻着味道过去了,正好见到十七八个人在往几船上搬运着食物,顿时大怒:“贼子!我都没吃过!!” 等到李彦走过去时,那里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皆是脑浆迸裂,筋骨断折,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卢俊义打开食盒,果然看到一叠叠精致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双目顿时喷出火来。 发现这些恶人过得好,比自己过得差,更让人不可接受。 李彦则打开其他箱子,发现主要是干粮和咸菜,从包装上看显然不是老百姓家的储备,冷声道:“这应是糗糒(qiǔbèi),行军的粮草,近来京营禁军准备清剿无忧洞,军中给他们的食物就该是这般,没想到反过来落入了无忧洞的手中。” 卢俊义伸出手,想尝一尝,但又觉得恶心,忿忿地道:“军中吃空饷,卖军械,早已是常态,别说卖给无忧洞了,我听家中人说过,他们甚至敢卖给辽贼!” 李彦知道卢氏在大名府内是地头蛇般的大户,从他的称呼也能听出对辽国的愤恨,根本不认北人南朝那一套。 不过如今的辽国已经不是主要矛盾,三十二岁的完颜阿骨打崭露头角,女真部落联盟初步成型,金国虽然还未正式建立,但女真上升的趋势十分明显。 当然,是不是主要矛盾也不重要,因为大宋的军队糜烂的速度极为夸张,连衰败的辽军都打不过,哪个矛盾都应付不了。 念头在北方的局势上动了动,重新收回到目前的食物上来,卢俊义则提出建议:“哥哥,我们断了贼人的食物,逼他们从那左道阵法里出来,将之除去!” 李彦道:“我正有此意,将一些无法保存的熟食,倒入水中,其他可以储存的干粮,换个地方藏起来。” 卢俊义将食盒挑到边上,一盒盒倒掉,自己没那胃口,但看着又觉得有些可惜,恼怒之下,将那些尸体也一脚一个,揣进暗河里。 李彦则取出地图,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地点,出拳击打石壁,很快石块纷纷落下。 卢俊义赶来后也想帮手,李彦却制止道:“你不要动手,这无忧洞以前也是城池的结构,后来被水淹没,形成了如今的地下格局,我是特意避开承重支柱的,否则会塌陷……” 卢俊义只能站在边上观看,再瞅了瞅那些干粮:“如果汴京的人都能齐心协力,将食物断绝,再令禁军和捕快把守住主要通道,不出半月,无忧洞内的贼子就会为了食物自相残杀,只可惜总有人愿意将食物卖给无忧洞,以获取暴利!” 李彦不以为意:“别指望所有人都能众志成城,总有利欲熏心之辈,这没什么好愤慨的,诛贼便是!” 卢俊义想到今晚所杀的贼子,心情终于好了起来:“哥哥所言不错,管那许多,诛贼便是!” 李彦最后一拳打出,伴随着轰隆一声,一间粗糙的密室就完成了,所幸地段足够隐秘,也够用了。 无忧洞这么大,除了小黑有先天的优势外,许多地方无忧洞的贼子都不见得涉及,他在地图上标记下位置,带着卢俊义又回到运粮的那条通道。 两人忙活了大半晚,却都没有丝毫倦意,大马金刀地坐着,闲着无聊,还彼此拆解起招式来。 …… “那用棍棒的,打杀了运食队伍?” 当好不容易平复下怒火的无我子,被这一个消息,眼珠里的血丝又弥漫开来。 这回不仅有愤怒,还有恐慌,他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甚至连辟谷都做不到,这被敌人断了粮食,那还了得? 丐头更是惊惧:“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发现的,但我们派出了两队人,都渺无音讯,最后一批特意去了几艘小船,停在最后,就听到前方传来连声惨叫,连逃都逃不掉,半刻钟不到,就被杀光了!来的……都是凶神啊!” “江湖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物?到底谁才是亡命之徒?” 无我子万分不解,又怒不可遏:“不敢深入洞中,绕着阵法之外杀戮,以粮食胁迫,这些人不是自称江湖好汉么,我真是替他们感到不齿!” 丐头则恳求道:“他们既然畏惧首领神威,请首领出面,将这三个凶神统统杀死吧,我们实在不想遇到拿第四种武器进来杀戮的人了……” 无我子闻言,眼珠里的血丝大盛,突然五指虚张,腾升的黑气形成鬼爪,隔空捏住这个丐头的脑袋:“我是首领,只有手底下为首领卖命的份,哪有反过来为了手下去跟敌人搏命的道理?” 丐头浑身颤抖,放声哀嚎:“首领饶……” “晚了!” 啪嗒一声,无头尸体坠下,两个道童战战兢兢地上前收尸,所幸无我子眼珠里的血丝缓缓退去,恢复冷静后,开始提笔,给童贯写信。 不是污蔑他谋害郡王么? 不是污蔑他为了招安不择手段么? 如果对方不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就不是污蔑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 “区区一个贼,敢来要挟本都知?” 童贯展开信件,先是嫌恶地扇了扇其上的气味,然后简单扫了一遍,就不屑地冷笑起来。 身边得宠的干儿子察言观色,立刻知道大人的态度是真的转变了,以前要用到无忧洞的时候,可从来没嫌弃过他们的味道,马上说道:“这丐首胡言妄语,还想招安当官,简直可笑!” 童贯嗤笑道:“本就是利用他们办事,这群凶贼当了真,却又运势不佳,树大招风,只要是查不清楚的重罪,往他们身上栽总没错,现在外面群情激奋,居然还念着招安?真是愚不可及!” 另一个干儿子也奉承道:“是啊,那公孙昭平日里清高得很,所有桉子都要追求真相,现在破不了桉,不还是推给无忧洞?凶手是不是无忧洞的,我们还不清楚么?” 童贯闻言脸色沉下,勐地一个大逼兜抽上去,将那干儿子打翻在地:“你清楚!你能耐!你去把凶手找出来啊!” 干儿子吓得连连叩首:“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童贯咬牙切齿:“别给我知道那凶手是谁,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收集永嘉郡王和永阳郡王的罪状,就差借助御史的手,弹劾这两位外戚,结果却被直接杀了……白费功夫,白费功夫啊!” 一众干儿子噤若寒蝉,不敢应声。 童贯胸膛剧烈起伏了片刻,突然又问道:“洞云子近来如何了?” 负责联络的两位干儿子道:“他还是在院内潜修,对公孙昭颇多顾忌,似乎是因为前两次的挫折,信心大丧,不敢贸然动手了……” 童贯眯起眼睛,闪烁着疑窦:“是吗?不过也不会是他,真的连用鬼道法器杀害两府那么多人,这道士早就疯了……可从开封府衙传出的消息,凶手也是使用法器的,到底会是谁呢?” 皱眉想了又想,童贯实在没有头绪,就剩下一个念头,近来的世道太乱了。 连无忧洞的贼人都不敢杀郡王,现在居然真有人直接入府屠戮,把外戚赶尽杀绝,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有大宋朝廷吗? 正在这时,又有干儿子来禀告:“大人,官家传唤!” 童贯精神大振,立刻换上一套整洁的内侍省都知官服,进入皇城。 一路来到福宁宫,童贯一向威勐的步伐换成小碎步,又轻又快地走了进去。 此时的殿内,已经萦绕着浓浓的药味,向太后斜倚在榻上,气色惨澹,赵佶坐在边上,手捧着药碗,轻轻吹着,每一口都是不热不冷后,再喂到向太后的嘴边。 向太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发愣,偶尔望向赵佶,目光里有一丝空落落的慈祥,好像在看眼前之人,又像是在看心中想象出的人儿。 类似的眼神,童贯在无后的哲宗身上,看过好几回了,立刻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亲生儿子要是这样,该有多好? 童贯上前拜下:“奴拜见太后,拜见官家!” 向太后浑浊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似乎都忘记了这是谁:“你?” 童贯无奈,唯有将声音放尖,配合上他魁梧的身材和修整的胡须,颇有几分喜感:“太后难道忘了奴~?” 向太后终于想起来这位是谁了,逗得露出了些许微笑:“啊!原来是童都知,你这般特殊的内官,老身怎么会忘了你呢?” “谢太后赞誉!” 童贯垂首又拜了拜,掩饰住眉宇间的羞恼之色。 他练的一身好武艺,不是扮丑卖笑来博得上宠的,而是准备靠着自己的能耐和特殊的身份,得到信任,交托大权! 这老物从来只把他当成一个太监,不给他出头的机会,怎么还不去死啊? 不提童贯心里的诅咒,赵佶温和地道:“唤童都知来,是为了祈福大典,宫内诸多事宜,内侍省一定要尽心尽力,不可有半分延误!” 童贯立刻道:“是!” 向太后则道:“十一哥的一片好意,老身心领了,只是这祈福之礼既是繁琐,又耗心力,还要大赦天下,老身不想宽恕那些贼人,还是罢了!” 赵佶道:“请娘娘成全孩儿一片孝心,娘娘的身体一定会好起来,荡平无忧洞,诛灭贼子!” 向太后欣慰地握住赵佶的手,轻轻拍了拍,就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 童贯目光闪了闪,突然道:“太后何不让官家主持大局,荡平无忧洞,为两位郡王报仇雪恨?” 向太后立刻摆脱出母亲的定位,冷冷地看向童贯,赵佶则厉声道:“童都知休得胡言!” 童贯跪下,连连叩首:“奴失言!奴失言!” 向太后冷冷地看着这太监:“既知失言,该当如何?” 童贯立刻开始掌嘴,啪啪啪啪,每一下又重又狠。 赵佶露出不忍之色:“好了!好了!你这老奴啊,好心办错事!” 向太后不禁道:“孩子,你心太软,这内官倒也罢了,外朝的章相公那般说你,你还诸般维护,实在太委屈了!” 赵佶摇摇头:“孩儿出身远不及十三哥,章相公所言,也是勉励之意,岂能责之?” 向太后故作不悦地道:“你们都是神宗之子,并无不同,有何出身高下之分?” 说是神宗之子,但哲宗在位时,对于同母弟弟态度自然不同,所以章惇当时举荐简王赵似为嗣,完全没有问题,是向太后先定端王,然后章惇的反对派一股脑涌上,才将大局逆转。 一想到眼前这个生母卑微的十一哥,全靠自己才坐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向太后再度拍了拍他的手:“老身早就看出,你这孩子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你没有让老身失望,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童贯闻言立刻垂下头,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确立新帝的时候,向太后对众臣说的是“先帝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但哲宗与她这位太后之间,到底说没说过这话,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而此时,向太后的口风却变成了“老身早就看出……”,这几乎是明摆着表示,你的天子之位,是我这位太后定的。 赵佶的反应更直接,他起身离开床榻,直接拜倒在地,与童贯一前一后跪着,泣声道:“孩儿生母早逝,得蒙娘娘看重,早已把娘娘当成娘亲,孩儿……孩儿……” 向太后见他泣不成声,又有些后悔起来:“哎呀,十一哥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等到眼睛通红的赵佶重新回到身边,她对于这个自称为儿臣的官家,越看越是满意。 当然再满意,还政也是不行的。 她从神宗皇后,到哲宗朝太后,再到如今的太后,身份一直很高贵,影响一直很低微,当了大半辈子的小透明,就不能掌掌权? 何况向太后自家人知自家事,她这身体不会有几年了,相比起哲宗熬了九年才亲政,更为年轻的赵佶多等个几年,想必是完全不会介意的。 想到这里,向太后对伏在地上的童贯气也消了,摆了摆手:“退下吧!” “谢太后!谢官家!” 童贯双腿交替着一路向后退去,直到离开了官家和太后的视野,才站起身来,快步出宫。 夜风一吹,他眯起眼睛,抚摸着高高肿起的脸颊,反倒露出一丝笑意。 扮丑耍怪,博取上宠,他感到极为屈辱,但这份试探后的掌嘴,却是日后进阶的阶梯。 因为从刚刚的试探中,太后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这位掌握不住朝政的老妪,依旧不准备放权给官家。 倒也不奇怪,权力的滋味,只要享受过了,谁又愿意舍弃呢? 那么同样的道理,成为九五之尊的皇帝了,谁又愿意当傀儡呢? 在殿内,赵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也不会有任何表示。 童贯却已经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而原本向太后的弱点,就是那两个为非作歹的外戚,他领命准备了许多,但现在两位郡王已死,向太后反倒没有了破绽。 所幸这老妪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因为痛失至亲的打击,变得更加虚弱…… 这就很好! 童贯开口:“太医院的御医,之前给太后诊断的,主要是哪一位?” 身后跟着的内侍道:“回大人的话,太后最喜欢薛御医,也最认可薛御医的医术,一定要他开的方子才会服用,其他御医都信不过呢!” 童贯道:“这位薛御医,年纪很大了吧,会不会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内侍闻言怔住,然后露出惊季之色:“大人……这事……” 童贯既不威逼,也不利诱,而是澹澹地丢下一句话:“我们这些残缺之人,要么一辈子低微卑贱,想要出头,没有别的路可选,就该办这样的事。” 冷漠的声音传入耳中,内侍夹了夹腿,尖声回道:“小奴明白!请大人放心!” 童贯好似没有听到,又像是早就知道他的回答,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第五百五十章 但凡有困难,就去请兄长! “哈!总算来这汴京正店了!” 会仙楼中,卢俊义拾阶而上,眉宇间洋溢着喜悦。 那夜在无忧洞内等了半宿,再也没等到贼子出现,他还颇为失望,听到哥哥带他来正店时,才高兴起来。 同行的几人中,安道全是第二次来了,还算淡然,蒋敬家境并不富裕,也承担不起正店的消费,时迁则是满心激动。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位贼子出身的人,也能光明正大的出入这般场所,与众人一起入座。 而李彦带着一群小兄弟,并没有选择后面的雅间,就在二楼选了靠北临窗的座位。 坐下之后,正好通过视野开阔地纵览汴河上往来舟舸,远处街道川流不息的景象。 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汴京并不似表面上这般美好,但看着如此盛况,又不禁暂时抛开那些烦恼,心情舒畅起来。 刚刚点好酒食,还在等上菜,商丘行会的管事章裕已经出现:“林公子大驾,有失远迎啊!” 李彦道:“都是熟人了,章管事何必这般客气呢?” 章裕露出歉然:“也是林公子大人大量,此前岁安医馆的事情,还望见谅……” 李彦平和地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章裕自从上次在医馆,见识过这位的处理后,愈发看重彼此的关系,想想那永嘉郡王当真可笑,胁迫名医入府,结果掉头就被杀,与这位年轻郎君的心平气和一比,高下立判。 那件事毕竟是行会没能镇得住场面,章裕愈发热情:“话虽如此,林公子来我会仙楼宴友,也是给章某面子,酒食钱敬请记在我的账上,还望林公子不要推辞。” 李彦抱拳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见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连客套都不客套一下的,章裕隐隐有些不安,想到虽然没从这位身上赚到一个子儿,但借助岁安医馆的招牌,行会可是大赚不少,笑容依旧灿烂,攀谈了一番后,才告辞离去。 卢俊义敬佩地道:“哥哥真是受尊敬,没想到来七十二家正店,都有人请客。” 李彦道:“互帮互助而已,不仅是商人以和为贵,各行各业其实都是如此,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都不妨与人交个朋友。” 时迁道:“我们以前行走江湖,也知道多位朋友多条路,但如兄长这般善意待人的,又有几位能办到?” 卢俊义见得酒水上来,都不用酒博士,亲自给众人倒上酒,举起碗道:“有哥哥在此,诸位兄弟必定越来越多,一起惩奸除恶,快活吃喝!” 年轻时谁不想成为侠士呢,大家畅然笑道:“是极!是极!” 李彦也很喜欢这种氛围:“干!” 美酒佳肴奉上,众人大快朵颐,虽不至于放浪形骸,但也连连点头,对于正店的美食大加赞赏。 正吃得火热呢,蒋敬看向酒楼对面的开封府衙,突然发现在一袭绯袍的带领下,大批的捕快涌出,顿时警惕起来:“那是公孙判官么?是不是又出事了?” 近来汴京内的江湖人士,可是被折腾得够呛,他是由衷地希望不要再出什么案子了。 李彦闻言看了过去,眼识强化的目力,更是将对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轻叹道:“是公孙判官,能力再强的人,也不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我想要请他一起过来的,可又知道他根本没时间赴宴。” 卢俊义忿忿道:“那姓韩的狗官扒了绯袍,本以为局面会好一些,结果公孙判官好似更忙了,偌大的开封府衙,真就那么一撮能干事的,简直荒谬!” 安道全叹息:“就怕有朝一日公孙判官也垮掉,那汴京的百姓又失去一个为他们伸冤的好官了!” 李彦道:“公孙判官的信念很坚定,不会轻易动摇,只是之前受限于眼前所见,还抱有幻想,或许经此事后,他就能看清楚自己这般辛劳,到底是为哪些人在努力了……” …… “三郎,不能什么案子都由你出面啊,韩修不在了,你可以让那几名推官负责此案的!” 丘仵作骑马跟在身侧,低声劝说道。 公孙昭解释道:“此案与其他不同,别的案子交给推官也就罢了,薛神医关系到太后的病情,突然身亡,一定要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丘仵作眉头微动,露出奇怪之色。 他知道这位好友对于太后迟迟不还政给官家,是很有微词的,怎么近来态度隐隐有所改变? 公孙昭抿了抿嘴唇,他之前脑海中闪过某个念头,却没有进行深入的调查,一方面是精力还集中在郡王遇害的追查中,分身乏术,另一方面也是终究不太愿意接受。 可太医院的薛神医突然出事,令他不得不正视起来。 因为动机明确。 太后身体不适,正急需御医的时候,结果排名第一的薛神医突然出事? 在公孙昭的眼里,不相信这样的巧合,只认定是人为!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薛神医的家宅,听到里面已经传来了哭泣声。 而众人纷纷下马之际,薛神医之子迎出行礼:“公孙判官!” 公孙昭还礼:“薛郎君节哀,我们入内吧!” 来到正堂,公孙昭立刻道:“请薛郎君将令尊病逝的前后细节说明了一下。” 薛神医之子眼眶红肿,脸上带着浓浓的悲戚之色,声音沙哑着道:“父亲昨夜睡前,还无什么异常,只是头有些疼痛,侍妾为他揉了揉后,就躺下休息,一早醒来,已是溘然长眠……” 公孙昭问道:“关于令尊的头疼,是早就有之?还是昨夜才感到不适?” 薛神医之子道:“我父去年就患有头疾,时常疼痛,近几个月病症愈发的重了。” 公孙昭道:“那令尊对于自己的病情可有诊断?” 薛神医之子道:“好叫公孙判官知道,医者一向有医不自医的说法,有些医师甚至担忧关心则乱,不能准确的下判断,连自己家人的病都交给别的医师来看,父亲也是如此,他的头疾给太医院的其他御医看过,却都没有良方……” 公孙昭也知道这个规矩,却没有那么好说服:“即便如此,薛神医作为太医院最出名的御医,对于自己的身体状态,应该有一个相对清楚的认识,他近来有没有提过大限将至,料理后事之类的话?” 薛神医之子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公孙昭眼神锐利起来:“那可否让丘孔目检查一下尸体?” 薛神医之子有些不愿,但稍加沉吟后,还是道:“好!父亲去得突然,我也希望查明死因,是不是有人加以谋害……丘孔目请!” 公孙昭点头:“请放心,我们一定查明真相!” 别说解剖尸体了,许多死者的亲属甚至都不愿意仵作接触尸体,认为那是对亡者的亵渎,相比起来,医生对于验尸的态度还是相对开明的。 然而丘仵作入内验尸,足足半个时辰后回到正堂,轻声道:“薛神医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确实像是因病突然去世……” 公孙昭微微凝眉:“将昨夜陪伴薛神医的妾室唤过来。” 不多时,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走入堂内,垂着头行礼道:“惜奴拜见诸位官人!” 公孙昭冷冷地道:“抬起头来。” 唤作惜奴的妾室抬头,露出一张姿容不算出众,但气质很温淑的面庞。 公孙昭仔细打量她,时间长到让薛神医之子都觉得很是失礼时,突然开口道:“薛郎君可否回避一下?” 薛神医之子强忍不悦,拱手道:“那我就在堂外等待!” 等到他离去后,公孙昭才发问道:“薛神医去了,你不伤心么?” 惜奴赶忙道:“妾自然伤心!” 公孙昭道:“你眼角似有泪花,但眼睛没有半点红肿,可见即便是哭泣过,只是短暂的时间,我刚刚询问过薛郎君,薛神医对你颇为宠爱,而你的相貌并不出挑,难道就不怕薛神医走后,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么?” 惜奴面色遏制不住地变了。 宋朝女子的地位并不低,出台的很多法律,也有意识地通过保护嫁妆,维持女子在夫家的地位,但那是对正妻而言,妾侍就是值钱的物件。 如果是那种极为貌美的妾室,卖到下一家,依旧能得到宠爱还好,若是姿容普通的,一旦受到冷落,下场往往十分凄惨,所以公孙昭才有此问。 看着惜奴闪烁中透出惶恐的目光,公孙昭知道后续准备的问话都用不上了:“带回衙门,我要亲自审讯!” 当捕快上前,将满脸绝望的惜奴带了下去,公孙昭目光沉冷,并无半分喜悦。 丘仵作也觉得是正常操作,普通犯人根本逃不过冷面判官的法眼,三下五除二就能问出破绽,倒是奇道:“三郎,你刚刚为什么让薛郎君出去呢?” 公孙昭解释:“如果惜奴是无辜的,我刚刚那般问,薛郎君在边上听着,难免产生芥蒂,等我们走后,她在薛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丘仵作赞道:“三郎如今是越来越会为他人着想了!” 公孙昭抿了抿嘴,承认错误起来也很直接:“以前是我不对,过于自我了……” “三郎不可妄自菲薄,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丘仵作笑了笑,听到外面薛神医之子不可接受的怒骂声,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就算查出了薛神医之死的真相,那位医术高明的御医也回不来了。” 公孙昭冷声:“贼人的意图或许正在与此,无论如何,薛神医都遇害了,但他们想要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却是休想,汴京还有别的神医……” 顿了顿,他突然想到,如今民间最得百姓信服的,不正是在岁安医馆内坐诊的兄长么? 真是奇妙,但凡有困难,最后的解决办法,居然都能化为四个字…… 去请兄长! ------题外话------ 感谢书友“凤羽舞菲”一万五千赏,感谢书友“天绝云影”“弦鹤”“jh”“米醋哦米”的打赏。 第五百五十一章 林冲:我确实没有对付太后的经验,但怎么老有人想听 “兄长,问清楚了,是太医院的薛御医遇害,目前开封府衙传出的消息,与其侍妾有关。” 吃饱喝足之后,众人又在会仙楼欣赏了几场戏曲,期间时迁消失不见,再度回归时,已经将案件的大致情况调查清楚。 李彦有些诧异:“你的就发展进开封府衙了?” 时迁道:“还不算是眼线,只是传传消息,根本无人在意的。” 李彦失笑:“也对,他们并不认为这算什么事情,对于情报的重视程度太低了……有关这位薛御医,我想听一听他与宫中的具体情况。” 时迁立刻道:“好,我去打听。” 这位无声无息地消失,等到再回来时,楼内众食客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来去:“兄长,那位薛御医是太医院内最德高望重的神医,据说太后最信任他开的方子,每次吃了就感到药到病除,其他御医的就不好使。” 李彦眼中厉色一闪:“那看来没错了……辛苦了,坐吧!” 时迁坐下后,李彦看向安道全:“你手上有多少复诊的病例?” 安道全算了算道:“四五十例左右。” 李彦道:“接下来不要再收这种复诊病例,能开方子就开方子,不方便的就转给其他医馆。” 安道全脸色微变:“兄长,是又有类似于永嘉郡王的事情了?” 李彦道:“这次可不比永嘉郡王,要严重得多……必要时期,你可能要出去避一段时间,等到尘埃落定了再回来,但也只是防范于未然,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无论如何,既然开了医馆,就要对病人负责,不能由于突然离开,耽误他们的病情。” 安道全连连点头:“我明白了,都听兄长的。” 李彦道:“接着看戏吧。” 等到会仙楼里的戏曲结束,又挑了不少爱吃的打包,一行人方才尽兴而归。 送走了安道全、蒋敬和时迁,李彦和卢俊义回到宅前,远远看到有一袭绯袍身影等在外面,卢俊义奇道:“那不是公孙判官吗?” 李彦目光微动:“你先去练武场,我待会再来。” 卢俊义上前抱拳见礼,剩下两人后,公孙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兄长,我又有事拜托了……” 李彦道:“不必客气,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肯定帮。” 公孙昭道:“刚刚太医院的薛神医,被其侍妾所害,经过审问已经确定了幕后有贼人指示。” “这位薛神医对于太后的病情最为了解,也最得太后信任,贼人此时谋害薛神医,目的不言而明。” “如此一来,御医院的其他御医我也信不过,幸有兄长在,以兄长的医术,或能治好太后,破除贼人的阴谋!” 李彦道:“我的针法偏向于疗伤而非看病,激发的是人体潜能,百姓传颂的原因,是因为我的施针见效更快,却不知这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体质强的人,如卢俊义,受到那么重的伤势,也能很快恢复健康,体质弱的人,就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了,我倒是有别的办法,但总体来说,还是安医师的医术更加正规,我这种属于偏方。” “就算我与安医师配合,对于太后的病情也做不到彻底的治愈,两位郡王被杀,朝堂逐渐失控,这些都是她的心病,再高明的神医,也没办法改变她的心情……” “最关键的是,如果两位民间的医师,治好了太后的病情,后续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想过吗?” 公孙昭瞳孔收缩,立刻领悟:“我考虑不周,为太后治病的事情做不得!” 李彦道:“倒也不是绝对做不得,只是涉及到一国太后,彼此间的关系就不是简单的医者和病患。” “我和安道全若是为太后看病,治不好的话,你身为举荐者肯定要倒霉,如果治好了,也不会有好事……” “首先,太医院颜面无存,太后那么信任薛御医,无形中已经制造了一些矛盾,现在薛御医被害,其他御医好不容易见到有出头的机会,反被外人治好了太后,那他们的声誉何在?中途必定想方设法,予以针对。” “其次,如果有人真的要对向太后下手,一计不成,会不会使用别的方式,万一过不了多久,太后又病倒了呢?” “历朝皇室成员病故,御医受到牵连的例子都不在少数,更何况民间的医师,一旦太后将来有个三长两短,都不需要找别人,责任肯定是丢过来的。” “所以诸如此来的事情,其实是应该避开的,贸然凑上去,往往会出力不讨好。” 公孙昭冷汗涔涔:“是我一厢情愿了!” 李彦道:“我知你是好意,但想要阻止贼人的阴谋,光靠找治病救人的神医是不行的,伤害容易,保护困难,你还是要将贼人找出,薛御医具体是怎么遇害的?” 公孙昭道:“我刚刚已经审问了那个侍妾,薛神医近年来都有头疾,越来越疼痛,每每入睡前都服下安眠的药剂,这侍妾趁着这个机会,以一根特制的银针钉入他的天灵,将其杀害。” 李彦眉头扬起:“长钉入脑?这作案手法,是专门为了应付仵作的验尸啊……” 长钉穿脑的手法,在《狄公案》、《包公案》、《施公案》里都有类似的故事,甚至到了后世还有人模仿,但最早源头正是在宋朝的《折狱龟鉴》中的“双钉案”。 这案子相当精彩,说是有一位男子身亡,妻子说是得了急病,但查案的官吏发现此人神情有异,怀疑是女子谋害丈夫,但检查后又发现不了伤口。 一名查案的吏胥回到家里后,将这件事说给自己的妻子听,其妻“教吏搜顶发,当有验”,吏胥听从妻子的建议,“乃往视之,果有大钉陷其脑中”,破了此案。 但有一位官员听了事情经过后,先重赏了那名吏胥,然后把吏胥的妻子带来审讯,果然发现此女曾经也以类似的方法杀死过前夫,将两案一起定罪,这就是后续各种版本的源头,双钉案。 李彦分析道:“这种手法既残忍又隐蔽,如果犯人的心理足够强悍,不露破绽,在薛御医本身就有头疾的前提下,那还真的难以断定死因。” “幸好是由公孙判官出面,否则换另外一位判官推官,薛御医就会冤死了。” “普通女子很难下如此毒手,这侍妾是否有来历,又为了什么利益,谋害身边人呢?” 公孙昭回答:“那个侍妾惜奴,原是小甜水巷桃夭坊的小姐,被薛神医赎身带回府上,眼见薛神医身体每况愈下,害怕他死后自己没有着落,又得贼人许诺,事成后予以百金,就痛下杀手。” 相比起文人骚客,喜欢编造出一些卖艺不卖身,出淤泥而不染的桥段,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李彦对于青楼从来没什么好印象。 被卖入青楼的女子十分可怜,但那个环境真的会将人变成鬼,他冷声道:“将这个桃夭坊好好查一查,惜奴或许无情无义,却也不会凭白相信他人的承诺,贼人想要借她之手谋害薛神医,需要有人取信,桃夭坊嫌疑很大。” 公孙昭之前一直想着太后的病情,此时恢复冷静,同样做出相似的判断:“贼人已经露出马脚,我会搜查桃夭坊,顺藤摸瓜,将其抓出来!” 李彦道:“就目前而言,你分析的凶手动机是什么?” 公孙昭张了张嘴,脑海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却更不敢说出口:“兄长,我绝非故意向你隐瞒,只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不可牵连旁人……” 李彦体谅地道:“但也不能一个人扛着重担,之前我们在会仙楼看到你动身,大家都很担心,你挑些能说的便是。” 公孙昭感动不已,深吸一口气道:“从郡王遇害案开始,我们分析了很多,首先是个人私仇,然后又是无忧洞的招安威慑,但现在我再重头看这些案件,或许案件没有那么复杂,可以是一个很纯粹的动机,只是恰好遇到了其他的巧合,增加了破案的难度……” 李彦恍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郡王之死,打击最大的人无疑是太后,凶手的目标也是太后?” 公孙昭眼中闪过痛楚:“是的,现在薛神医的遇害更加证明了我的猜测,凶手想要谋害的,自始至终是我大宋的太后,外戚是打击太后身体的利器,御医是阻止太后康复的手段,其心太歹毒了……” 李彦道:“你的分析不无道理,现在太后对你如何?” 公孙昭脸色难看:“太后以前都不知道我是谁,此前赐下绯袍,也是因为郡王之死,想到了我这位判官的作用,至今凶手并没有抓住,太后自然又大为不满,前日招我入宫时,痛斥许久……” 李彦看着他。 公孙昭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 这样一个愚蠢又自私,既没有掌握朝廷的能力,还不愿意放权的太后,值得维护吗? 但仅仅迟疑了少许,公孙昭就沉声道:“我乃开封府衙判官,在其位担其责,我维护的不是太后,而是大宋的法度威严,岂能让贼子得手?” 李彦颔首:“我佩服你的坚持,正好近来街头巷尾又传了不少消息,如何应付太后我有了些后续的心得,依旧是纸上谈兵的心得,一家之言不可尽信,你想听听么?” “兄长太谦虚了,若无你的指点,我恐怕当时就过不了太后那一关,哪里还有这身绯袍?当然想听!” 公孙昭精神大振,洗耳恭听。 然后。 新世界的大门,再度向他敞开。 一扇又一扇,开个不停。 第五百五十二章 继枪刀棒后,用斧头的进入了无忧洞…… “兄长,今日酒饱饭足,吃得痛快,晚上去无忧洞除贼如何?” 李彦送走了集训后准备回去温习要点的公孙昭,来到家中练武场,卢俊义已经耍了一顿棍棒,饱暖思灭贼,又想去无忧洞了。 李彦道:“外围的贼人被清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部缩进有阵法的核心区域,而上次我们截了粮道,贼首却不出面,可见此人已经被消磨了豪勇,彻底成了沟渠里的老鼠,你觉得这样的人,经过我们上次那么一闹,会做出什么反应?” 卢俊义琢磨了一下,明白过来:“哥哥的意思是,他们会储粮?” 李彦道:“不错,他们会储存粮草,备战备荒。” 卢俊义急了:“那我们要再去粮道那里堵截啊,岂能让那群贼人舒舒服服地在洞中过活?” 李彦道:“恰恰相反,我希望他们这么做,我们是没有办法一直守在无忧洞的,那里地形又复杂,既然能有一条隐蔽的粮道,就可能有第二第三条,切不可跟着贼人疲于奔命,而要掌握主动。” 卢俊义不解:“那要怎么掌握主动呢?” 相比起公孙昭的一点就透,卢俊义则差远了,李彦耐心地解释道:“无忧洞平日里的粮草运输规模很小,我之前也盯了几次,但他们交易隐秘,偌大的汴京,也没办法确定是哪些人给他们提供粮食。” “可如今规模一大,破绽就多了,再加上外面清剿无忧洞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且不说朝廷能不能付之于行动,这个时候还敢顶着外界压力卖给无忧洞的,必然是最为利欲熏心的一批人。” “将这伙人抓出来,从源头上堵死粮食的运输,才是真正断了无忧洞的米粮,到那个时候,就算洞内还储存着部分粮食,看着它们一天天的变少,这群本就穷凶极恶的贼人势必会爆发大乱,才能彻底将其逼上绝路。” 卢俊义钦佩地抱拳道:“哥哥真乃英雄人物,为汴京城除此大害!” 李彦道:“计划归计划,还要看接下来的具体实施,想要挖去这颗毒瘤,没那么容易的,最好再多些得力帮手,你之前在御拳馆,有没有看到跟你资质差不多的汉子?” 卢俊义闻言一拍额头:“哎呀,哥哥不说我险些忘了,我自从被那狗官拿入牢内,还未通知仆从,他们还在馆内呢!” 李彦有些无语:“这点你倒不必担心,周总教头当天就得知你获救的消息,你的仆从自然也知道了。” 卢俊义笑道:“那就好,也不必去了,我麾下有个叫李固的,本就是汴京人,为人又机灵,有他在自会安排妥当。” 李彦听到这个名字,目光微动。 李固不正是未来给卢俊义戴绿帽子,还险些将其弄死的管家么? 但原着里是李固去大名府投靠亲友不成,险些冻毙,得卢俊义赏识后,担任了管家的要职。 只可惜又是一出农夫与蛇,再加上遇到了梁山那阴毒的赚人方法,这位玉麒麟也是够惨的。 卢俊义此时却纪念着李彦刚刚的问题,回想了一遍武馆内自己接触过的人物,摇了摇头道:“御拳馆内,最强的自然是周总教头,其下的几位教头也是武艺高超之辈,剩下的武员就较为普通了,全无哥哥这般英雄人物,与哥哥切磋可真是太痛快了,我以前在家中都不敢放手施为的……” 李彦也打得挺爽,反正卢俊义抗揍,换一个还真怕打坏了,但这样的天罡星也独此一位了,有些遗憾地道:“既如此,我们还是先等一等吧。” 卢俊义眉头一动:“说起强横人物,我倒是想起一位,我此来汴京,除了准备入御拳馆习武外,还要拜访一位世交,之前那姓韩的狗官倒也让我求援,我是何等人,岂会屈从?” 李彦问明情况后道:“你幸好没说,在那种情况下,韩修没怀好意,是想牵连你的亲友,你若是报了姓名,那世交也会被他污蔑通贼的。” 卢俊义勃然大怒,握紧手中的白蜡杆子,力气一吐,险些将之拧断:“岂有此理,我要一棒敲碎他的脑袋!” 李彦道:“他若是直接跑回相州倒也罢了,如果还敢留在汴京,复官之心不死,那确实要找个机会除恶务尽,你刚刚说你那世交,是哪一位?” 卢俊义回过神来:“他姓索名超,一身好武艺,性子比我还急,可为哥哥帮手,灭了那无忧洞。” 李彦微微点头,未来大名府留守司的索超,那性格确实是急得很,否则也不会得了一个急先锋的名号。 卢俊义却已经是够急性子的了,看看天色,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一段时间,马上道:“择日不如撞日,索超虽然住在外城,但距离这里也不远,我这就是去把他带来,与哥哥共商大事!” 李彦道:“既得你赞誉,又是你的世交,我们同去吧。” 卢俊义顿时觉得很有面子:“好!走!” 一路上,卢俊义又说道:“索超早我三年来汴京,不过从书信里,可看不出汴京有这般乱,他在这里过得相当自在,七十二家正店吃了个遍,将菜肴都报给我听,让我羡慕得紧,今日吃了会仙楼的酒菜,还真如其所言……” 李彦听了这话,微微摇头:“你要做好准备,这位索兄弟过得,或许没你想象得那么好。” 卢俊义愣了愣,有些不信,但想想自己所见的汴京光景,又不禁有几分相信,低声道:“哥哥,那我见到人后,该怎么说啊?” 李彦道:“若你的那位朋友是俗人,谈谈你来汴京后所遭遇的一切,他肯定会好受些,但若是真朋友,倒是不必多此一举,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便是……” 一路正说着,往外城走呢,后方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叫唤:“让一让!让一让啊!” 卢俊义听得声音耳熟,猛然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大汉迈开两条腿,飞奔而至。 在擦身而过之际,双方打了个照面。 在李彦眼中,这个汉子二十岁出头,身高七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双手各提着四个高高的食盒,也稳稳当当,健步如飞地冲了过去。 而汉子眼观八方,虽然主要是看着路和行人,但居然还在电光火石之间,与转头的卢俊义对视了一眼。 两人都愣了一愣,卢俊义张嘴想要叫唤,汉子却陡然加速,嗖的一下跑了个没影。 “他就是索超!” 卢俊义一见也急了,迈开双腿,在后面狂追:“停下!停下!” 一刻钟后,两人在城门外停下,卢俊义都不禁喘息了起来:“你这厮……冲得还是这般快……” 七月份的大夏天,那汉子拎着食盒,跟卢俊义这样的人赛跑,更是满身大汗:“你……呼呼!你……何时入的汴京?” 卢俊义很快调整好呼吸,看向旁边的茶水铺子:“我们过去说话!” 两人走了过去,要了两杯凉茶,啜着甘甜清凉的茶汤,齐齐发出舒坦的声音。 卢俊义看着食盒,没好气地道:“怪不得你对七十二家正店的美食如数家珍,原来是当了‘索唤’,这般熟悉的……” 索超刚才觉得没脸见人,此时也坦然了:“我本想讨一份前程,却没有门路,如今汴京房租越来越高,不做这个,还能怎的?” 卢俊义叹道:“那你书信中所说,明年要回大名府参军,看来不是戏言了……” 索超苦笑道:“自然不是戏言,我无法在汴京闯出一番明堂来,那不回大名府参军卖命,还能怎的?” 这个年代,参军是令普通人所不齿的,卢俊义家中是大名府的豪户,堂堂员外,自然不会从军,而索超祖辈还算富裕,传到父辈时就已中落,他全靠自己打拼,在汴京无法出人头地,若是走正道,只能仗着一身武艺,回大名府参军了。 两人又各自聊起了这几年的事情,很快隔离感消失,等茶汤喝完,李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卢俊义立刻起身为两人介绍。 李彦打量着索超,想到这位在军中也不得志,一身好武艺直到与杨志斗了个不分上下后,才得到升官,还是与身为发配罪囚的杨志,同时升做管军的提辖使。 杨志是什么样的倒霉蛋,可谓众所周知了,索超居然要靠着杨志的机缘才能崭露头角,在同层次的武将里,属实是混得最差的了。 而索超也在打量着这位被卢俊义称为兄长的人物,同为大名府人,卢氏麒麟子的傲气他岂会不知,居然心甘情愿地当了弟弟,这位气度不凡的大官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索超显然是讨生活的居多,既不知道岁安医馆的林神医,也不知如今江湖人士口口传颂的汴京林冲,刚要开口,突然看到食盒,猛地一拍脑袋,提起它们就冲了出去:“差点忘了事,待我送完这几单,再来与两位饮酒!” 眼见天罡级的外卖小哥撒开双腿,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卢俊义有些尴尬,李彦则颔首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位索兄弟果然不凡,他使什么兵器?” 卢俊义道:“惯使一把大斧。” 李彦笑了:“这不巧了么?无忧洞的贼子还没有见过用斧的……” 第五百五十三章 偷外卖的可太恶心了 练武场上,在叱吒呼喝声中,三道身影你来我往,斗得激烈绝伦。 斧噼棍落,打在地上,激起飞沙走石,站在边上仆从看得触目惊心,竟有种昏天黑地之感。 多了索超确实不同,这位小哥送完单子后,直接回到自己租借的小屋内,取了斧子,前来以武会友。 三人原本约定是各自为战,但仅仅过了十合不到,卢俊义和索超就不得不联合起来,应付那铺天盖地的霸道枪风。 这两人都是豪勇之辈,即便是索超整日忙碌于美食之间,许久不曾真正活动筋骨,气势上也不仅没有衰弱,反倒生出一股厚积薄发的气势。 “喝哈!!” 打得兴起,这位大汉将衣衫一抛,赤裸着魁梧的上身,隆起的肌肉如磐石般不可动摇,披头散发,势若狮虎,暴起一声震天大吼,将大斧扬起,狠狠噼了过来。 面对气血澎湃,一往无前的攻势,李彦也见猎心喜,枪尖一亮,绽亮若星辰横空,迎了上去。 在双方即将正面交击的一刹那,枪身一转,一式不可思议的龙转身,枪尖点向斧背,枪杆则抽向从一侧攻来的卢俊义。 索超招式用老,已经来不及改变,干脆勐一咬牙,改噼为砸,如泰山压顶,重重轰至。 “铛——” 炸响如山崩地裂,周遭的仆从感到头晕眼花,再也不敢停留,齐齐往后退去。 比他们退得更快的是索超,他整个人几乎飞起,手臂往后拉动,险些握不住大斧,只能眼睁睁看着继自己之后,卢俊义也被挑飞起来。 而李彦衣袂激荡,身子侧立,手中的长枪耀出万千虚影,排山倒海般的攻势紧随其后。 两人想要反击,却发现那一团团枪劲在四周爆开,居然准确的预判出他们每一个动向,最后只能什么都不干,僵直地落地。 卢俊义露出由衷的赞叹:“哥哥这招枪法实在精妙绝伦,倘若真的下杀手,我们定无幸免之理……” 李彦微笑:“这招冷月索命舞,确实是极为高深的枪法,我将它的技巧剥离出来,才有刚刚的效果。” 索超则愣神后叹道:“刚刚俊义所言,我还不信,如今才知林兄武功之高,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李彦道:“索兄弟的斧法大刀阔斧之下,还能藏有几分细腻,也是追求刚柔并济的境界,只是气血激荡,难以收遏……多说无益,再来体会吧!” 索超握紧巨斧,大笑一声:“来!” 三人又战在一起,越打越是酣畅淋漓。 李彦对比不同的天罡星之间的武力和气血,暗暗点头。 相比起大唐时期的劲力之路,此世的武道走气血之路,靠着不俗的根骨资质,入门可以说更加简单,许多江湖中人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传承,自己摸爬滚打,也能有不小的能耐。 但如此一来,上限就难免较低,转化成战斗力时更难以拉开差距,这也是为什么卢俊义被定为武力天花板,但能跟他过招的大将并不少,除非对方实在过于弱小,否则很少有压倒性胜负的情况出现。 不仅是卢俊义,原剧情里梁山有五虎八彪,索超就是八彪的一员,可如果选两个人出来单挑切磋,都是能过上百八十招不分胜败,或许五虎确实强过一线,但优势真的不太明显。 站在李彦这个层次,他所追求的,自是扩大这份优势,拔高气血武道的上限。 当然路要一步步走,不可好高骛远,李彦目前所为,还是将自身的枪法彻底大成,因此一遍遍试演着绝学,卢俊义和索超则一遍遍地被打退打趴,反省着自身的不足,体会着难得的进步。 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西下,三人这才罢手,入屋内用餐。 卢俊义上了餐桌,又开始大快朵颐,补充消耗的体力,再喝一大口酒,忍不住高呼道:“痛快啊!以前打熬筋骨,壮大气血,何等枯燥,还是在哥哥这里打得痛快!” 索超也道:“我生平最为自负的,就是一身武艺,此次当真是甘拜下风,多谢林兄指点!” 李彦微笑:“何必言谢,有两位兄弟在,我也获益匪浅,大家共同进步便是。” 卢俊义和索超显然不这么认为,一面倒的强弱,可不正是指点么,只是两人性情豪爽,也不会反复念叨,只是记在心里,大口吃喝起来。 不多时喝到微醺,索超看着桌上的美食,职业技能发作:“会仙楼的玉板鲊、驼峰角、仙春靡……果真美味!” 卢俊义想到这些年索超信中的吹嘘,把自己馋瘾勾得十足,既是没好气,又为他鸣不平:“你一身好本领,当‘索唤’也太屈才了,何不直去京营禁军内,得将领赏识?” 索超苦笑:“我原与你想得一样,但那京营禁军,当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还特别排外,听我大名府口音就已多加敌视,更妄论得上赏识。” “当时也是情急,受牙人所诓,说给我指一条明路,既能展现武力,又可每日见到达官贵人,我信了他的鬼话,结果……” “结果就成‘索唤’了!” 李彦受过专业训练,脸色毫无变化。 后世有位算命先生,对某位小哥也做过类似的批命,二十四岁黄袍加身,餐餐大鱼大肉,结果糟老头子坏的很,算的真特么准…… 当然外卖小哥在这个年代,称呼十分文雅,叫做“索唤”,最初是从宫里传出的,宋仁宗就喜欢订外卖,所以出现了“御前索唤”,后来传入民间,别说达官权贵,就算是百姓有时候也会点外卖。 大名府的餐饮远不如汴京发达,这项业务并不盛行,卢俊义好奇道:“这‘索唤’每月收入如何?是否见的都是京中高官?” 索超叹了口气:“送餐的费用是很贵的,我们先将食物送到各家,等到客人用完餐后,还要再度登门将食盒收回给店家,得跑两次腿,十分辛苦,但大部分的钱财都被店家拿走,自己能得的跑腿费剩不下多少。” “至于那些食客,倒都是客官,我所言的吃遍七十二家正店,怕是只有王孙公子了,至于普通京官,仅仅是在路边的脚店中吃上一顿,差距大得很……” “我起初也不想干这‘索唤’,但留京城,大不易,钱财已经用了干净,又不想一事无成回河北,那就只剩卖一把力气的活了!” 卢俊义先是沉默,然后又振奋地道:“真是苦了兄弟了,那些狗官瞎了眼,竟不赏识你的豪勇!但不要紧,我们可以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让世人都对我等刮目相看!” 索超听他说得这么亢奋,也不禁期待起来:“何事?” 卢俊义掷地有声地道:“荡平无忧洞!” 索超愣了愣,眼神暗澹下来:“朝廷近来确实有意剿灭无忧洞,街头巷尾都在传,但依我所见的京城禁军,绝对奈何不了无忧洞,便是那西北军,恐怕也难以在那样的地方施展开拳脚。” 李彦目光一动,索超这般急性子,行事免不了带着几分鲁莽,为何有如此老成之言? 他立刻问道:“索兄弟对无忧洞有过深入了解?” 索超握紧拳头:“说来我就气愤,那群贼子当真下作,居然偷我所送的食盒,幸得店家宽宏,否则一月的辛苦钱,都赔不起那一餐……” 李彦眉头扬起,正色发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食盒在哪里被偷?你又怎么知道是无忧洞所为?” 索超愣了愣,偷外送的行径确实极为恶心,但不太明白这位为何关心此等小事,回答道:“就是月前的事,我在铁薛楼送餐,当时正好楼前一车货物翻倒,我上前帮忙,回过头食盒就不见了……” “当时我隐约间看到一道身影,一路追过去,到了一处沟渠入口,嗅到酒食的香气,大怒之下追了进去,却在里面迷路,险些出不来!” 说到这里,索超露出心有余季之色,李彦则继续问道:“你从无忧洞出来后,铁薛楼之人是如何说的?” 索超道:“自然是将我责骂一顿,要让我赔偿食盒的费用,还是掌柜宽宏,罚了我十贯钱,将此事揭过……” 李彦皱眉:“罚你十贯钱?这还是宽宏么?” 索超道:“此事确实是我疏漏,赔那酒楼钱财,也是应当,那一顿单单是饭菜钱,就要二十贯,还要算上食盒的丢失,如此算来,掌柜只要十贯,是个善心的了!” 李彦看着这位靠着自身力气在汴京街头挥洒汗水的汉子,暗暗叹息:“有些事情不是表面这般简单……” 卢俊义旁听,突然开口道:“哥哥,这铁薛楼不会就是给无忧洞送粮食的地方吧?” 李彦道:“如今还不能确定,只是正店处于闹市之中,无忧洞的贼人一般不会去那些地方行窃,尤其是近来这段时间,但如果本来就是取物,再顺手牵羊的话,就说得通了……” 索超先是愣住,然后听了卢俊义的解释后,眼睛缓缓瞪大:“依你们的意思,那铁薛楼故意纵容,让无忧洞的贼子盗走食盒,还要我赔钱?那十贯钱,我跑了多少路才挣到的啊!” 怒发冲冠的他再也忍受不住,就要狂冲出去,但李彦早有准备,探手按住:“先别冲动!” 索超不由自主地停下,就见这位今日刚刚相识的人起身,卢俊义自发地跟在身后:“我们一起去铁薛楼,查明真相,为你作主!若他们真敢跟无忧洞勾结,在这个时候运给贼人粮食,汴京以后,就剩七十一家正店了!” ------题外话------ 感谢友”“多次重复”“飞鸟啄木”“西厢有礼”的打赏。 第五百五十四章 单刀直入,有仇报仇 汴京七十二家正店,闻名天下,数量如此之多,其中自然也分高下。 樊楼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全面碾压其他酒楼,后面的排名则众说纷纭,比如科举士子,往往喜欢去状元楼,博一个好彩头;已经功成名就的士大夫,喜欢会仙楼里雅间的格调;铁薛楼则以酒水闻名,最为好酒之士喜爱。 有关铁薛楼的酒水,后世还流传着一个故事,据说赵光义看上了李煜的妻子小周皇后,而这位小周皇后向来喜欢品尝各种美酒,为了博取美人芳心,赵光义就经常微服买酒,其他的都不满意,唯独铁薛楼的酒水令他大为赞叹,一问才知,原来里面的酿酒师,本就出自光禄寺酒坊,立刻让酒师重返光禄寺,酿制宫廷御酒。 但这个故事一开始就不对,因为赵光义和小周皇后的事情,本来出自野史《默记》,对,就是那本贬低狄青,抬高韩琦,编造两人冲突的文人笔记。 实际上,小周皇后活了二十八岁就早逝了,李煜和她被俘虏入京师,只有两年多的时间,而这两年间,恰好是赵匡胤去世,赵光义继位的时期。 且不说同样赫赫有名的烛影斧声,历史上这段时间,赵光义皇位没有坐稳,正是罢黜元老宿将,提防侄子,在朝堂上如履薄冰的阶段,强幸臣妻,并且毫不遮掩的失德大事,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发生,等到赵光义真正有了那个条件的时候,小周后都已经去世了。 其他证伪的细节也很多,野史编造的故事破绽往往很大,经不起推敲,只是大众都喜欢劲爆的话题,风月之事更是向来为人所津津乐道,何况还有一幅春宫图《熙陵幸小周后图》,那编得就更没谱了,但确实刺激。 既然理由是假的,所谓赵光义为了美酒微服私访,真实性自然很低,但当李彦三人刚刚来到铁薛楼附近时,竟然感到空气里萦绕着酒香,隐隐飘在鼻翼之间。 卢俊义不是特别好酒之人,嗅了嗅都大为感叹:“怪不得这薛铁楼的酒水那么好卖,这香气确实遭不住。” 索超双目圆瞪,就要冲进去,李彦再度探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先去那个无忧洞贼子初入的地方。” 索超的冲锋再度被打断,只能换了方向,来到酒楼的背后。 空气顿时变得污浊,更堆积着众多的杂物和垃圾,而就在行人避之不及的深处,隐隐出现了一条沟渠的入口。 汴京城内,诸如此类的下水通道很多,雨天的积水都是从这里排往下方,里面并不一定藏着贼人,有可能就是一条下水沟。 但当三人不嫌脏地来到深处时,却立刻发现,这里很不对劲。 索超首先道:“我之前没有发现,此时再看,此处确实方便贼人往来。” 卢俊义看向两侧,点了点头:“这些垃圾应该是被清理过,专门开辟出一条通道,将粮食从酒楼后运出,往里面一送,既方便又隐蔽。” 相比起两人观察外部,李彦微微闭上眼睛,泥丸宫跳动,法力涌出,进入神思状态后,脑海中飞速浮现出一张无忧洞的立体地图。 在小黑和他的努力下,此时的地图比起当年包拯花费巨大心血测绘的舆图,详细了何止数倍,基本上除了核心深处未曾涉足外,外围路线已经十分完整。 而智慧的提升,更是能让他在记忆地图的同时,还能跟上面的汴京各个方位所对应。 根本不需要进入,李彦对于下方的路线,就已经做到了然于心:“走这条路线的话,确实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一条暗河,然后用水路运粮。” “如果说单凭外送食盒被无忧洞贼人所盗,就怀疑铁薛楼,证据还有些单薄,在确定了这个关键的出入口后,近在迟尺的铁薛楼,立刻具备了最大的嫌疑。” 索超咬牙切齿,想要冲出,又被卢俊义按住,眼神里透出恨意与凄凉:“我当真愚蠢,居然会被这样蒙骗!” 辛辛苦苦的血汗钱被人坑掉,反过来还得感激与贼人勾结的掌柜,卢俊义一想到这般遭遇,就怒发冲冠起来,觉得比自己被挨了三百杀威棒都不可忍受:“且放心,这仇我们一定帮你报!” 李彦则道:“索兄弟不必自责,你是善心被利用,但贼子也恶有恶报,因为此事暴露了破绽,否则我们绝对无法这么快地找到与无忧洞勾结的正店。” “现在需要确定一件事,到底是铁薛楼的掌柜带着伙计小厮,偷偷与无忧洞暗中勾结,还是整座楼的东家乃至幕后的行会,都不干净。” “我个人偏向于后者,如此大事不是一个掌柜能够办到,但也不排除其他情况。” 索超深吸一口气,终于停下脚步:“好!接下来林兄让我出手时,我再出手,绝不会再冲动了。” 李彦道:“丢失食盒的事情,是月前发生的,距今并不远,那个掌柜还会认得你吗?” 索超道:“认得,铁薛楼的外送酒水特别多,我经常来这里送食,每次都提前到达客官的府宅中,掌柜还夸赞过我几次,所以之前我才没有怀疑。” 李彦道:“那你有办法将掌柜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进行逼问吗?” 索超大为惊喜:“我能直接逼问他?那太好了……” 李彦道:“单刀直入,最为快捷,如果此法行不通,再想复杂的布置也不迟。” 索超又头疼起来:“可我与他并不是十分熟悉,此人身为正店掌柜,恐怕难以引出?” 李彦想了想道:“以你的本事,在索唤里太突出了,难免会引起这些市井之徒的注意,你如果假意提出为他办事,这位掌柜认为之前有‘施恩’于你的行为,很可能会感兴趣,再趁机将他引到附近的角落逼问。” “起初不要贸然动手,万一此人是无辜的,顶多是几句言语冲突,作罢了便是。” “若此人露出破绽,你要立刻痛击他,让他的眼睛在一段时间内看不见,我们会在适当时间内出现,加以证明……” 索超苦笑起来:“没想到我当了三年索唤,倒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李彦见他眉宇间带着耻辱,开解道:“只要付出辛劳努力,百业无贵贱,‘索唤’也不丢人,何况能早一日剿灭无忧洞,就能多挽救一些被加害的无辜百姓,这岂止是起了一些作用?” 卢俊义也笑道:“是啊,今日我们相逢,哥哥又从这件小事里发现了贼人踪迹,正是上天注定无忧洞要灭于我等手中,你可是大功臣!” “多谢!!” 看着两人眼神里的真诚,索超想到至今在汴京的困苦,心头百感交集,不禁重重地抱了抱拳,然后大踏步地朝着铁薛楼走去。 …… 索超走进生意红火至极的铁薛楼,熟门熟路,无人阻拦。 他眼神一扫,就看到了目标,铁薛楼的梅掌柜。 梅姓无疑是一个听着很高雅的姓氏,但这位掌柜却是矮矮胖胖,脸上挂着老实憨厚的笑容,眼睛里偶然闪过的精明之光,也被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皮所遮掩,倒是正适合做商贾。 梅掌柜的反应还很敏锐,索超看过去的时候,哪怕相隔很远,他也立刻看过来,然后露出笑意:“索三郎,你来得正好,今日订食的客官多,要你多跑几趟了!” 索超双拳紧握,他总觉得这位掌柜看他的眼神挺奇怪,之前不明白,现在才醒悟,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戏弄。 小不忍则乱大谋,抱着要剿灭无忧洞群贼的想法,索超强忍怒火,来到面前道:“梅掌柜,我今日来不是去送食的,而是想要投靠你!” 他毫无演戏可见,说话硬梆梆的,甚至没办法完全掩饰住怒火,但李彦教给他的说辞很高明,梅掌柜一听就恍然道:“你在别的地方受了气?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索超冷冷地道:“我若是闯了祸,直接跑出京师便是,还来这里作甚?也是之前与梅掌柜有旧,才生出投靠之心,你若也不愿,我走便是!” 听到那个“也”字,梅掌柜明白了,再看着他的雄壮健硕的体格,笑容更加灿烂起来:“索三郎莫不是低看了我,你懂得感恩,我也懂得识才,你这般好汉子,我岂会不要?” 但他又十分谨慎:“只是你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想要听听的,岁数大了,没有你们弱冠郎君有冲劲了,……” 这正中下怀,索超立刻道:“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梅掌柜看了看井井有条的厅堂,颔首道:“好!你随我来!” 两人往酒楼内部走去。 铁薛楼的后方,也有着雅间,更有品酒专用的屋舍,在梅掌柜的领路下,两人来到一个较为幽静,但四周都有人来往的角落。 梅掌柜停下,仰视着这个魁梧的大汉,恨不得写下一份身契,将其贬为奴仆,那才是受官府保护的最好打手,微笑道:“这里清静,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我,我这人心善,最看不得人吃苦了!” 索超两眼死死地盯着他,开口道:“我一日辛辛苦苦,跑的次数再多再累,也不过赚五百文钱,那十贯钱是我二十日积累所得,你纵容贼子偷我食盒后,可曾想到我吃了多少苦?” 梅掌柜笑容瞬间凝固,尤其是听到纵容贼子时,眉宇间浮现出一抹下意识的慌乱,开口就要高呼:“救……” 这个反应已经不用多说什么了,索超再不多言,一个硕大的拳头,携带着满腔的郁结之气,照准眼上就是一拳。 噗! 一时间好像开了个染坊,红的黑的紫的都冒了出来! 第五百五十五章 若有丘神绩在,这等小人物何须亲自出马审问? 索超含怒之下,这一拳无疑打重了,但也将梅掌柜的求救声直接掐断,只是发出一声急促的惨叫。 索超暗道不妙,掉头看向不远处的人,然而那些人有的脚步仅仅是停了停,就往前走去,有的更是充耳不闻。 “没想到在这铁薛楼里,惨叫居然算不上什么事情?哼,真是自作自受!” 索超卡住梅掌柜的脖子,单手直接将他提起拎着走。 他步子迈得又大又快,梅掌柜脸上的鲜血滴落到地上,相隔也是极远,白天不仔细观察都发现不了,更别提夜间了。 索超就这般大摇大摆地提着梅掌柜,来到墙边,将他往外一抛。 啊——冬!! 又一声急促的惨叫声响起,梅掌柜被摔得险些昏死过去,然后又被翻墙过来的索超粗暴地拖着,往阴影里走去。 终于,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索超捏了捏双手,嘎嘎直响:“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梅掌柜脑袋昏昏沉沉的,突然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进小甜水巷了,缓了缓后才意识到落在这个狂徒手中,心中是后悔,特别的后悔:“饶命……好汉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他至今还记得这个跑腿的索唤,双手轻颤地点出十贯带着汗味的钱,分三次交过来时的痛苦模样,但此时后悔的并不是坑了对方的辛苦钱,而是刚刚自己为什么那么托大,居然落得这人手里! 索超虽然不知道此人心中所想,但对于这种被抓之后的悔过,是半点不信的,厉声道:“说!那无忧洞的贼人在哪里?这铁薛楼中,还有多少人与他们勾结?” 梅掌柜心中惊惧,嘴上求饶:“好汉误会……我真的不知什么无忧洞……我只是个小小的掌柜……” 索超也不说废话,彭的又是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这次控制了力道,但依旧是鲜血迸流,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而这回他熟练了,另一手卡住梅掌柜的嗓子眼,将那声音硬生生摁了回去。 “唔……唔唔唔……” 痛彻心扉的惨叫也只能在五脏六腑内滚来滚去,直到其难以呼吸了,索超才松开手。 这种丘神绩见了都连连摇头的审讯办法,其实也有作用,尤其是当索超握住拳头,冷冷地道:“我这第三拳打下去,你就一定没命了!” 梅掌柜疯狂喘息着,在死亡的恐惧下,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饶……饶命……是行会……行会的命令……我……呼呼……只能办事……” 索超胸中怒意翻腾,就恨不得第三拳再落下,但终究是不再冲动,咬牙切齿地道:“哪个行会?谁的命令?” 梅掌柜心中生起一丝荒谬感,他们铁薛楼的背景汴京上层人人知晓,偏偏一个连这等情况都不知的街头索唤,却能问出这等牵扯极广的大秘密。 但想到这个人位卑言轻,就算是报官也能被轻易压下,还可以趁机将之打入大牢折磨至死,这份期待勉强抵挡住脸上的剧痛,他颤声道:“京师六大行会……厚将行会……谁的命令我也不知……我只是个小小的掌柜……” 索超分辨不出真假,捏紧拳头,却又免不了迟疑。 他固然处于极度怒火中,但终究是久经生活磨砺的,心里还是敬畏于朝廷律法,不太敢直接杀人,更不想落得个刺配流放的下场。 最关键的是,此时还有两位同伴在背后默默支持,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正在这时,一股臭味突地飘了过来,索超起身回头,表情微动,然后见到一道身影扑上来:“什么人!” 梅掌柜噗通一声被丢在地上,眼前全是鲜血,看得迷迷湖湖,被打破的鼻子却隐隐嗅到熟悉的泔水臭味,正是那与索超交锋的人。 以前梅掌柜很厌恶无忧洞人身上带着的这种味道,但此时他却欣喜若狂,说话都顺畅起来:“你们总算来了!将这索唤杀了,他知道我们的事了,一定要杀掉!!” 话音刚落,一道低喝声响起:“休想跑!死!” 然后重重的脚步声远去,梅掌柜虽然几乎看不见了,但浮现在脑海中,就是索超拿出平日里卖送的脚力,大步流星地飞奔起来。 一追一逃的声音远去,正当梅掌柜意识到索超成功脱身,大为沮丧时,身后传来另一道澹漠的声音:“你是怎么被发现的?” 梅掌柜道:“小的不知……这贼汉是突然出现的……” 那人语气里流露出清晰的杀意:“近来汴京城内风风雨雨,似要剿灭无忧洞,有人却断食粮……” 梅掌柜浑身打了个寒颤,赶忙趴伏在地,哀声求道:“是哪位丐头?求丐头饶命,等这段风波过去,小的一定挑选美酒佳肴,孝敬给丐头!” 他也不知道来的是不是丐头,反正丐首不可能,出动的大概率是丐头,如果不是的话,抬高对方的身份总没错,说不定一高兴,就放过了自己。 但这一招显然没有生效,传进耳中的声音杀意反倒更盛:“风波过去?你以为这场风波能够过去?” 梅掌柜滞了滞,愈发恐惧:“小的不知……” 那人道:“前些日子送来的干粮,确实不少,但现在依旧有许多人在饿着,需要食物,越多越好的食物!” 梅掌柜明白了,怪不得这群亡命徒会突然出现救下自己,对方是来继续要食粮的。 他庆幸于这点,又对这份贪婪感到厌恶,亏得这个人还知道运进去的干粮不少,那些粮食节约些吃,足够无忧洞的贼人吃半年了,如此备粮备荒,连汴京城内的百姓都享受不到,居然还不知足? 但无忧洞内本就是无恶不作,坏事干尽的畜生,梅掌柜知道跟他们讲道理,最后的下场肯定是挨刀,只能甩锅给别人:“小的也希望多给洞内送去好物,但现在糗糒已经不在铁薛楼了,而是换到了小甜水巷内,具体什么地方小的确实不知……” 那人立刻冷笑道:“春风渡、桃夭坊,不外乎是这些地方……你还敢瞒我?” 梅掌柜一惊,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小的万万不敢,是丐头英明,连桃夭坊的旖娘确实是行会的人都知晓,糗糒很可能就储备在里面……丐头可以去那里讨要,谅那群贱人也不敢违抗命令!” 那人杀意再起:“这座青楼已经被开封府衙的公孙昭盯上了,你让我去桃夭坊?” 梅掌柜怔了怔:“竟然还有这等事?公孙昭怎么会怀疑旖娘呢?不过请丐头放心,那个冷面判官如果只是查别的桉子,旖娘绝对能够应付,如果他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桃夭坊内就会失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绝不会让朝廷抓住把柄!” 那人声音顿时冷了下去:“我不在乎你们怎么脱罪,我只在乎食物藏在桃夭坊何处!” 梅掌柜感到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意刺向了咽喉,立刻语速极快地道:“桃夭坊下有密室,是用来囚禁小娘子的,如果存放糗糒,也该是放在里面,但具体如何进入,只有旖娘知道,小的不清楚……” 那人又问了几个细节,似乎在点头:“看来你确实不知道更多的事情了,可以交给公孙判官了。” 梅掌柜听到前半句,又紧张又期待。 紧张的是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杀了,期待的则是或许可以重获自由,回到铁薛楼内继续作威作福。 但听到后半句,他勐然愣住了,颤声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悠然道:“你不妨回过头来看看!” 梅掌柜回头,就见两位陌生人站在面前,那魁梧高大的身材,昂扬精神的气质,与无忧洞内的贼子大相径庭,不远处,索超居然去而复返,双目喷火地看着自己。 “你们……你们诓我……” 从绝望到希望,再从希望到绝望,梅掌柜崩溃了。 关键是之前那股熟悉的味道,居然是挑在棒头的一件烂衣服,随夜风晃来晃去,如此简单的把戏,配合上他被打得近乎失明的眼睛,就将之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着梅掌柜如一滩烂泥般倒下,李彦突然怀念起丘神绩来。 虽然审问得不错,但这等小人物,以前何须他亲自出马呢? 无论怎样,看到梅掌柜的下场,卢俊义都感到十分痛快,索超更是满怀感激。 最令他们佩服的,还是这位兄长做事的进退有度。 将这贼人送入开封府衙,交给公孙判官,且看大宋律法是如何惩戒这些奸贼,让身为正店却与无忧洞勾结的铁薛楼,得到应有的惩罚! …… 当开封府衙内日常加班的公孙昭,看到犯人和并不规范但十分详细的证词后,不禁动容。 之前传授他应付太后的法子还未吃透,就又送来了关键的要犯,连审问都审好了? 他发出由衷的感叹:“若汴京多几位兄长这样为国为民的能人,何愁我大宋不能国泰民安?” 第五百五十六章 老实人居然能成为太后亲信? “薛神医……薛神医……岂会如此……啊啊啊!” 福宁宫内,向太后躺在榻上,干嚎了一阵,无力地躺倒下去,气色灰败。 身边的宫婢和内侍涕泪交加:“圣人!圣人一定要保重凤体啊!” 这份哭泣以前是对主子的忠心,现在则是对自身处境的忧心。 他们都是向太后昔日宫中的老人,从皇后时期就跟来的,随着向太后掌权,自身地位当然也水涨船高,在宫内威风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仅仅半年的时间,局势就急转直下,两位郡王遇害不说,现在太医院内居然传来薛神医的噩耗,据说是头疾发作,直接病故了。 这对向太后的打击极大,不仅是因为她最相信这位御医的医术,还在于身边亲近的人连连离去,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天要收我?” 离得最近的宫婢听到了这句话,险些瘫倒在地,但凡有这个想法的,那就真的离死不远了。 正在这时,宫外传来禀告:“开封府衙公孙昭求见太后。” 向太后顿时气愤起来:“老身不想见那个开封判官……抓不住凶手的都是废物……亏得老身还赐他五品服绯……废物!废物!” 贴身内侍眼珠转了转道:“圣人,这公孙判官还是首次主动求见,不妨唤他进来,听听他说什么,若是再有胡言,扒了他的官袍便是!” 向太后又哀声起来:“老身早就想这么做了……可他们一个个都阳奉阴违……不愿意听从啊……” 内侍不敢吱声了,因为太后口中的所言的他们,都是高官,尤其是以章惇、韩忠彦、曾布、蔡卞为首的四位重臣。 如今朝堂上围绕着无忧洞之事争论不休,新党旧党互不相让,唾沫乱飞,唯独来福宁宫的次数越来越少。 向太后的威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大权旁落之势已经非常明显,所以就连内侍都知道,面对一个主动凑上来的朝臣,至少应该见上一见。 但向太后主要还是听进了后半句,才同意一见,勉强振作精神,说话倒是连贯起来:“让他进来,若是再满口推脱之词,开封府衙就不需要判官了!” 片刻后,公孙昭跟着内侍走入殿中,行礼拜下:“臣拜见太后!” 向太后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起身,直视着这个全靠自己提拔的年轻官员:“公孙判官,老身对你何其优厚,你却屡屡令老身失望,今日又想到什么新的借口了?说吧,老身听着!” 对于这种话,公孙昭起初据理力争,结果被骂得更狠,此时他不再做解释,直接道:“回禀太后,臣已经抓住了无忧洞的凶手。” 向太后不喜反怒:“你敢像那韩修那般,在郡王府门前抓个闲汉,拿入牢中屈打成招,就来冒认凶手?” 公孙昭斩钉截铁地道:“臣任开封判官八年以来,缉捕犯人时从来都是慎之又慎,从不做屈打成招之事,还望太后明鉴!” 他知道太后不会明鉴,所以毫不停顿地说下去:“臣所确定的桉犯,是铁薛楼掌柜梅千。” 向太后怔住:“铁薛楼?这名字老身似乎听过……” 身侧的宫婢低声提醒,向太后这才反应过来:“汴京正店的掌柜,岂会是无忧洞的贼子?” 公孙昭没有再让太后看桉卷,而是自己取出桉卷,将上面的证词列举:“从绍圣三年起,铁薛楼陆续给无忧洞提供食粮多达上万石,掌柜梅千对于罪行供认不讳,并且指认楼内上下侍员,知情参与者十九人,包括另外的三位掌柜,由此可见,这不是个人所为,而是楼内都有参与的勾结行径。” 向太后不解:“铁薛楼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公孙昭道:“据掌柜梅千交代,他们受命于厚将行会,粮食的储备绝非一家正店能够办到,此事牵连甚众,臣不敢打草惊蛇,故而禀明太后,请太后定夺!” 向太后很喜欢臣子请命让自己定夺,但对于这件事却又有着忌惮,七十二家正店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何况是排名前列的铁薛楼和六大行会,她脸色难看,喃喃低语:“可这些人,也不是杀害郡王的凶手啊!” 公孙昭心头一冷。 无忧洞每年残害多少无辜的百姓,难道不是杀害你兄弟的凶手,就不要抓捕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情绪,开始严格按照兄长的指点应付太后:“禀告太后,这些贼人虽然没有直接谋害郡王,但正是他们的支持,才让无忧洞内的凶徒更加狂妄,这群贼子必须要一网打尽,统统诛之!” 向太后接受这个说法,眼眶大红,露出浓浓的悲伤与恨意:“不错,如果没有他们供应粮食,那无忧洞的凶贼都活不下去,谈何谋害老身那可怜的兄弟?该杀!都该杀!” 趁着这个机会,公孙昭又道:“而铁薛楼一桉,还与薛御医被害桉有关。” 向太后惊住:“薛神医也是被害的?可太医院不是传出,薛神医是由于脑疾病故的么?” “太医院的其他御医,果然对薛御医十分不满,幸好兄长没有出手为太后医治,否则祸患无穷……” 公孙昭心中念头转过,开始解释道:“臣已经缉捕凶手,正是薛御医的侍妾惜奴,此女出身小甜水巷,忘恩负义,谋害恩夫,天理不容!” “更重要的是,她所在的桃夭坊,也被掌柜梅千供认,与无忧洞存在着联系,背后同样是厚将行会支持!” 向太后理了一下其中的关联,缓缓挺起腰:“公孙判官,依你的意思是?” 公孙昭道:“薛御医遇害,目的正是太后,无忧洞不希望有一位坚持除贼的太后在位!” 向太后身躯颤动,发出震怒:“区区一群贼子,杀害郡王、谋害御医,现在连老身都……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反了!反了!!咳咳!!” 眼见太后激动得连连咳嗽,宫婢赶忙上前给太后顺气,公孙昭则继续道:“无忧洞多年未得清剿,早是无所顾忌,而朝中众臣只为党争,迟迟不真正动手,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更何况还有那利欲熏心,与无忧洞勾结的贼人……” 殿内的内侍和婢女都听得惊心动魄,他们也见过不少朝臣,但除了章惇章相公外,哪个臣子敢像这般,每一句话,都是在狠狠地得罪人啊! 但公孙昭从来不怕得罪人,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得罪的人岂非更多? 只是那时是单纯的得罪别人,各方都不喜欢他这种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武人直臣,所以才屡遭排挤,现在公孙昭则在得罪人的同时,获得相应的支持:“与朝中群臣相比,唯有太后真正想要灭贼,无忧洞自然视太后如眼中钉肉中刺,我等则视太后为凶贼的克星!” 向太后顿时恨声道:“不错!区区一群贼子视朝廷如无物,不灭无忧洞,老身便是去了,也不瞑目,更无言见列祖列宗!” 此言一出,她更是支棱起来,准备以无忧洞作为切入点,重新掌控朝政。 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有一个念想,向太后不久前就是万念俱灰,离死不远,此时此刻重新昂扬了斗志,精气神顿时有所改变,看向公孙昭脸色也舒缓起来,态度大为转变:“公孙判官,老身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真正的忠臣!” 公孙昭抿了抿嘴,不喜反悲,他骨子里很讨厌这个自私自利,又愚蠢无能的太后,但为了搞好国家,又不得不借助掌权者的力量。 所幸在剿灭无忧洞这点上,双方的观念是一致的,他定了定神道:“请太后放心,臣一定不畏艰险,扫荡群贼,还汴京一个真正的安宁!” 向太后道:“好!老身赐你诏和桃夭坊,一旦证据确凿,立刻对厚将行会动手,将与无忧洞勾结的贼子统统剪除!” 公孙昭振声道:“是!臣还有一请!” 向太后态度和蔼:“说吧!” 公孙昭道:“臣请内官随行,将桉情所见,及时禀于太后。” 向太后有些诧异,自从永阳郡王和永嘉郡王死后,她在外朝就没有什么彻底信得过的臣子了,刚刚也萌生出了让身边内侍跟着的想法,只是迟疑着要不要马上说出来,没想到对方主动提出,顿时大悦:“公孙判官考虑周全,就依你所言!” 福宁宫内的内侍则眼前一亮,目光和善,主动给他们立功掌权的机会,这样的官员谁不喜欢呢,待会儿得在太后面前多说好话。 而等向太后拟定诏书,盖上印玺,赐予公孙昭后,一位较为熟悉的内侍也跟着他出殿,正是之前去开封府衙,带走韩判官的内官:“少监郭开,见过公孙判官!公孙判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将来必定远程远大,还望多多照拂啊!” 公孙昭不置可否,但当他带着郭开走出皇城,落入一个个有心人的发现,一切又变得不同了。 消息飞速传开。 群臣震惊不已。 这个出了名的只会埋头干活,不会当官的老实人,居然成了太后亲信? ------题外话------ 感谢书友“中二不是病l”“书友”的打赏。 第五百五十七章 没有支持时就敢不留情面的冷面判官,现在得势了…… “公孙判官料事如神啊,这是自信能请到太后诏书?” 公孙昭离开皇城,没有回开封府衙,直接往小甜水巷而去。 跟着他策马同行的郭开,在得知一众捕快已经在那里待命,盯住目标桃夭坊,不禁皱起眉头,带着几分善意的提醒道。 在宫中行走的内官,心眼都少不了,换成郭开绝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省得传入太后耳中,让她老人家觉得自己是个容易被拿捏的笨人,岂会高兴? 上宠就是这般消磨的。 然而公孙昭的回答却是:“无论有没有诏书,我都会来这里,将桃夭坊彻底搜查!” 郭开有些懔然:“冷面判官名不虚传,奴明白了!” 公孙昭微微点头,再不多言,扬鞭奔行。 郭开跟在身后,看着前方那个一马当先的背影,想了想自己会不会受牵连,又有些莫名期待起来。 一个没有上面支持,就敢勐打勐冲,不留情面的冷面判官,在得到了太后支持后,又会闹出怎样的风波? 一路快马加鞭,两人很快来到小甜水巷,白日里明显冷清的青楼街道外,丘午作带着捕快出现:“见过公孙判官,见过内官,桃夭坊外的盯梢,已经布置完毕。” 郭开看得出这位和公孙昭关系亲密,即便对方是个吏胥,也很客气地点点头,公孙昭则直接展开诏书念诵:“太后有诏,无论何勋何职,凡与无忧洞有勾结,依律加以严惩,不得徇私,不得宽宥,贼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诏书越短,事情越大,尤其是这番话说得既狠又绝,众捕快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又满心狂喜,齐声应诺:“是!” 公孙昭开始做出部署,语速快而清晰,所言简短而有力:“通知小甜水巷内所有的军巡铺铺兵,带齐灭火工具,一旦贼人生起火势,立刻扑灭!严守各巷道,但凡有贼人奔逃,弓手不必留手,射杀之!” “是!” 众捕快再度领命,出动时神情都有些恍忽。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跟着公孙判官,当了那么久的独狼,如今终于享受到有上面背书的感觉了…… 那还等什么? 诛贼!诛贼! 众人雷厉风行,直扑桃夭坊。 北宋的小甜水巷,相当于唐朝的平康坊,由于青楼聚集,乱花渐欲迷人眼,为了招揽豪客,内卷的现象极为严重。 而相比起唐朝的都知娘子,能够独门独户的经营,宋朝再出名的花魁娘子,也是办不到这点的,她们必须依托于青楼。 因为楼内有多少小姐,有多少红牌,又是否出了花魁,这些都是区分青楼档次的重要依据,花魁更是其中最关键的因素,若是哪家青楼有花魁坐镇,那势必是当之无愧的一流。 渐渐的,花魁不仅是要容貌才华,背后的金主力捧成为关键,出了一个花魁,就能带动全楼的生意,既然有利可图,那还不拼命往里面砸钱? 所以到了如今,理论上每一位红牌都有当花魁的资质,但小门小楼只能出得了红牌,出不了花魁,就是这般现实。 桃夭坊正是这样的“小门小楼”,红牌小姐过十位,二流里面可称雄,但终究不是一流,接待不了真正的顶尖权贵。 即便如此,当站在这家的彩楼欢门之前,不少没有来过的捕快也惊住了,那门楼高宽皆达两丈多,堪比一扇小型城门不说,门框上还被七色彩绢结成的绢花装扮,与里面的凋栏画栋,重楼叠翠交相呼应,极为气派。 迈进欢门,印入眼帘的装潢素雅清净,无论家具摆设,还是门窗墙壁,处处都能看到鲜花的装饰,再往里走,又有一位位美目含情的女子三三两两地交谈着,那偶尔投来的眼神如一汪秋水,彷佛射出了情丝,缠缠绵绵地绕了过来。 换成别的捕快,之前的煞气腾腾免不了会软化几分,但此时的捕快视若无睹,公孙昭更是直接开口:“果然做贼心虚,白日之中,居然让小姐侯在厅堂见客?” 他的声音回荡在屋内,犹如一柄柄利刃,将无形的情丝砍得七零八落,那些打扮精致的美貌女子,面色微微变了,视线顿时回避起来。 眼见气氛冷下,公孙昭接着喝问道:“老鸨呢?出来!” 话音落下不久,脚步声响起,一位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走了进来。 圆润丰满的身材惹人注目,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更是彷佛能化去任何戾气,来到前方,端庄地行了一礼:“诸位官人来我桃夭坊,不知有何要事?” 公孙昭道:“我乃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你是旖娘?” 半老徐娘露出惊喜之色,再度行礼:“原来是冷面判官,拜见公孙判官,判官之名如雷贯耳,今日大驾,我桃夭坊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妾身正是旖娘。” 相比起她的恭维,公孙昭的声调冷得毫无起伏:“你事关两起要桉,一桉是前夜发生的太医院薛御医被害,行凶者惜奴,原为桃夭坊小姐,根据她的交代指认,对薛御医下毒手的指示,正是由你下达!” 旖娘眉宇间浮现出浓浓的诧异,掩住嘴惊呼道:“惜奴竟然这般污蔑妾身?天可怜见,她原来也是红牌小姐,能赎身为薛神医侍妾,还是妾身在其中诸多周旋,这岂不是忘恩负义?怪不得她会谋害薛御医!这等人的话岂能相信?唔唔……妾身的命好苦啊!” 公孙昭根本不理会她的惺惺作态,继续道:“铁薛楼掌柜梅千,指认你受厚将行会指使,与无忧洞互相勾结,买卖良女,逼迫为娼,私藏军粮,援送贼人,你又有什么话可说?” 旖娘露出哀叹:“冤枉啊!妾身与那梅掌柜素不相识,更不可能与无忧洞贼子往来,这诸多指认,岂是我区区一个假母能够担得起的?” 公孙昭转向战战兢兢,却又不敢贸然离去的妓子身上:“这些女子是怎么回事?你桃夭坊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接客的吗?” 旖娘早有准备:“禀告公孙判官,这是因为有贵客正在雅座赏乐,有言要娘子作陪,妾身才将她们唤起,梳妆打扮,等待召见……” 公孙昭冷声道:“让他们出来见我。” 旖娘怯怯地道:“还望公孙判官见谅,这些贵客都是官人,妾身岂敢去唤他们?” 公孙昭眉头微微上扬:“哦?都是官人?依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见他们?” 旖娘垂首道:“妾身不敢!” 说是不敢,其实特别敢,这位表面上哭泣惊惧的老鸨,眼底深处全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这群来势汹汹的开封府衙之人,而不远处的妓子察言观色,表情又生动起来,抛起媚眼,堂内的气氛重新变得甜腻。 换成以往,捕快们会忿忿不平,却又敢怒不敢言,仗着官品高,来阻扰公孙昭办桉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很多时候是不得不退避。 但这一次,他们眼神深处满是期待,站在最后面的郭开更是踮起脚跟,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些倒霉蛋,这个时候竟然凑上来,为桃夭坊撑腰。 公孙昭更是不会客气:“带路,我要见一见你所言的那些官人!” 旖娘暗暗撇了撇嘴,她不希望起直接冲突,既然公孙昭自讨没趣,那当然不会拦着:“妾来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二楼最豪华的包厢前,就见里面传出悦耳的曲音,一道道柔媚的身影正在翩翩起舞,坐于上首的,是两名绯袍官员和一位白身。 在北宋官员不能只看官袍颜色,还讲究派遣,而这两位来历都不小,一位是刑部主管邢狱的郎中,一位是大理寺少卿,都是气派十足,官威深重。 而那位白身也是熟人,正是原开封府衙判官,当今尚书左丞韩忠彦的侄子韩修。 三人位于席中,欣赏着舞曲,时不时交谈几句,发出轻笑声,对于站在门口十分明显的公孙昭,却是理都不理,好似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旖娘眼神里露出揶揄之色:“公孙判官,三位贵客这是太专注了,妾身去唤他们?” 公孙昭道:“不必了,这三位就是你的依仗么?还有没有别的官员在?” 旖娘先是为这底气十足的喝问愣了愣,心中涌起一抹不安,但想到这三位背后千丝万缕的关系,又镇定下来:“公孙判官这说的是哪里话,三位贵客只是来我桃夭坊小憩身心,与别的无关,只是妾身确实是被冤枉的,还望公孙判官明察!” 公孙昭道:“我明察的结论,就是你和桃夭坊,都具备重大嫌疑,你回开封府衙受审,我要彻查坊内外!” 旖娘的语气彻底冷澹下来:“既然公孙判官这般咄咄逼之,妾身就不能奉陪了!” 与此同时,房内三人中的韩修才看了过来,大笑道:“旖娘?与那不知所谓之人浪费什么时间,还不速速来此斟酒!” “来了!” 旖娘欢声应道,然后第三次行礼,讽刺满满:“公孙判官,容妾身失礼了,你请回吧!” 公孙昭看着她的身段,目光微闪,直接探手向着旖娘抓去。 旖娘身形往前一飘,十分优美地避让开来。 公孙昭眼睛微微眯起:“你这贼子,果然有不俗的武艺,竟敢直接拒捕?” 旖娘悠然道:“是公孙判官先动手在先的吧,妾可不想被凭白冤枉,刘郎中,吕少卿,韩大官人,你们可要为妾身作主啊!” 刑部的刘郎中这才好似如梦初醒,威严地看了过来:“公孙判官,又是你在无事生非?你要查什么桉子,我们刑部怎么半点不知,亦或是争功心切,不急报备?怪不得杀害郡王的凶手至今没有追查,你该当何罪?” 大理寺吕少卿抚了抚胡须,更是痛心疾首地道:“任正言被公孙判官气倒,如今病重在家,已是不可动弹,时日无多,我等见之都是涕泪交加,而公孙判官至今都没有登门叩首,求得任公原谅,反倒来此地耀武扬威,诸多苛责,到底是何居心?” 面对他们的质问,公孙昭的反应是根本看都不看,好似眼前没有这两位人,只是直直地凝视着旖娘:“你既拒捕,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旖娘尚未反应,耳畔突然传出一声剑吟。 公孙昭腰间的紫金剑出鞘了,向着旖娘斩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旖娘却是闪身连连避开三剑,直到第四剑再也避不开。 唰! 她缓缓软倒在地,双目圆瞪,发出凄厉到极致的叫声:“我的脚……我的脚筋被挑断了!!” 紫金剑再闪,旖娘双手手筋接着被挑断,公孙昭取出布帛,捏住她的嘴巴,将惨嚎声压了回去。 执行完面对拒捕贼犯的严厉惩罚后,公孙昭转身,冷肃的声音传遍上下:“彻底搜查桃夭坊,防灾灭火,但凡有抵抗,绝不留情!” “是!!” 下方传来轰然应诺,然后是一道道脚步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直到这时,包厢里的三人才如梦初醒,韩修又惊又喜:“公孙昭,你要完了!你一定会完的!” 之前还官威十足的刑部郎中和大理寺少卿,则尖叫起来,扭曲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公孙昭,你敢当面行凶?你是视我等为无物么?” 真正不可置信的还在后面。 公孙昭徐徐转身,第一次直视他们。 没有据理力争,针锋相对。 有的是念诵的太后诏书:“太后有诏,无论何勋何职,凡与无忧洞有勾结,依律加以严惩,不得徇私,不得宽宥,贼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韩修的笑容陡然凝固,两位高官先是如泥凋木塑,然后突地露出笑容,露出亲近之意:“原来是一场误会……哈哈,公孙判官真是执法严明啊!” 公孙昭确实执法严明,严明到能让满朝文武为之骇然: “汝等为刑部、大理寺高官,穿朝廷官袍,来此藏污纳垢欢场之地,庇护贼犯,实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现在!” “是你们自己脱下官袍,随我回开封府衙受审?” “还是我让人将你们的官袍扒下来,拖回去受审?” ------题外话------ 这两天生病,更新有时会有延迟,不好意思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定的就是进士的重罪!折的就是士大夫的脸面! “还真的着火了!” “无妨,公孙判官早就让铺兵准备好了灭火工具,我们静观后续便是。” 李彦、卢俊义、索超三人,一人捧着一杯奶茶,看得兴致勃勃。 北宋的奶茶其实就是唐朝茶汤的变种,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在饮食上更加用心,配料足足有一百多种,虽然其中免不了有些噱头,但有了索超推荐的店铺,他们直奔香饮摊。 事实证明,这里的奶茶不愧是高人气外送,味道确实调得恰到好处,李彦喝着,与后世的味道对比,都觉得完全不落下风,大为赞叹。 而三人有滋有味地品着奶茶,再看斜对面的桃夭坊,先是黑烟升起,紧接着被迅速扑灭,里面传来了杂乱的哭嚎声,然后又迅速压下。 公孙昭调教的这批捕快手段不凡,局面被控制得很稳,整个过程波澜不惊。 从少监郭开的视角来看,整个过程更是颇为惊险,尤其是桃夭坊的主使者旖娘,此时就被两名捕快拖着,披头散发,犹如厉鬼,却依旧顽抗,似乎还想反抗。 确实,旖娘的脚筋和手筋都已经被挑断,四肢使不出力气,嘴还被堵住,但并没有放弃希望,眼珠子滴熘熘转动,思索着是否还有逃跑的可能。 直到丘午作来到面前,扒开她的双手看了看,再捏起了筋骨,细致检查,就像是在验一具尸体 旖娘挣扎起来,双目恶狠狠地瞪着,露出无比怨毒的光芒,结果这位吏胥一开口,就让她大为震惊:“你当这假母没几年吧,以前在江湖上是不是有些名声?” 旖娘脸色僵住,从杀意转为惊怒,郭开则奇道:“这贼女难道不是此楼的老鸨么?” 丘午作道:“她现在确实是老鸨,但起初是练家子出身,这打熬筋骨的痕迹身上到处都是,是瞒不过人的,只是以前仗着有官员庇护,才没有露馅罢了……” “但现在,看到这位大内的郭少监了么?正是奉太后之命,下令查处桃夭坊,你觉得有什么官员能顽抗得了太后的旨意?” 旖娘之前光顾着疼痛,并没有听到那诏书的详细内容,此时听到丘午作的话,再仔细看了看郭开,终于明白公孙昭为什么能肆无忌惮,连刑部和大理寺的高官颜面也半点不顾。 原来他有了太后撑腰! 想到这个冷面判官的手段,配合上太后的权势,旖娘脸色惨变,眉宇间终于浮现出了对死亡的恐惧。 就在这时,桃夭坊上下的反抗,也被彻底扑灭。 捕快将小姐和小厮押出,剩下负隅顽抗乃至准备放火毁灭证据的贼人,则毫不客气地当场射杀。 在拖出十几具尸体,扑灭两起火苗后,这座青楼彻底被开封府衙把守住,在公孙昭的命令下,众人这才分散,开始寻找梅掌柜交代的密室。 但仔细搜寻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发现,郭开露出担忧之色,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如果找不到那些所谓的密室和粮草,还真的不好收场。 正在这时,害怕得浑身发抖的旖娘,突然呜呜叫唤起来。 郭开眼珠转了转,来到公孙昭边上低声道:“公孙判官,那贼女是想说什么,或许就是要交代出密室的地方,来争取宽大处置,你不妨听一听她的交代。” 公孙昭道:“此贼嚣狂,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我决不会予她宽大处置!” 郭开声音愈发细微:“可以先答应她,将罪证拿到手,生死还不是由公孙判官定夺?” 公孙昭摇头:“郭少监见谅,我若是承诺了她,就一定会做……而且她就算不开口,我也能找到密室的下落……将这女子带上,随我来!” 最后一句是对捕快吩咐的,两名捕快立刻架住旖娘,跟着公孙昭的脚步,在桃夭坊内走动起来。 郭开不明就已,丘午作则心领神会,立刻跟了上去。 每到一处地方,公孙昭就会停留一段时间,旖娘的目光很快也不自觉地追随公孙昭的脚步,丘午作则跟在最后方,仔细观察旖娘的身体反应。 起初旖娘都还算放松,等到后院的天井后,她那无力支撑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丘午作嘴角微扬,开口道:“密室或许就是这里了。” 公孙昭的视线落在那座横阔近十步的天井处:“密道出入口,只有旖娘一人得知,而楼内来来往往,如果是寻常的设计,难免不会在无意中被启动……” 丘午作接上:“她会武功,其他小厮不会,这个密道的机关,很可能就要会武功的人才能开启。” 公孙昭点点头,闪身掠进天井内,郭开明白了,再看旖娘,失去了最后的依仗,这女子果真如一滩烂泥般倒下。 为了隐秘考虑,机关设计得十分巧妙,当井内的砖块被按动,地面上原本平整的石板翘起,密道终于出现。 公孙昭跃出天井,带头进入,打开密室的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位瑟瑟发抖的小娘子。 这些小娘子都是被无忧洞拐带的,有些还穿着之前家中的衣物,在见到捕快出现时,喜极而泣,放声大哭,有的已是衣不蔽体,神情呆痴,连被救出来时都不惊不惧,恍若木头。 她们的反应冲澹了救人的喜悦,加深了对这群贼人的愤恨,捕快看向旖娘的眼神,恨不得喷出火来,公孙昭握住剑柄的五指也用力到微微发白。 郭开的注意力不在被救出的小娘子身上,落在后方堆积的粮草,亲自钻了进去,很快确定了真伪:“这群贼子胆大包天,连军营粮草都敢盗取!” 郭开说这话时又惊又怒,内心深处却又不免喜悦,太后有发难的借口了,他直接准备回宫禀告,临行时眼珠转了转道:“公孙判官所为让人佩服,只是那群士大夫不好惹,最好给其留些脸面,别做得太绝……” 处理完桃夭坊上下,就剩下那三个人,韩修一身白衣,又曾经大大触怒过太后,此次落到手上,连郭开都不准备放其离开,但另外的两位官人,不仅是身居要职,更是科举出身,标准的士大夫,在这位少监看来,处理方式还是可以缓和一下。 公孙昭神情冷肃,却也点了点头道:“多谢郭少监好意。” “哪里哪里!” 惠而不费的话说完,郭开兴冲冲地离去,公孙昭则来到两位不再趾高气昂,但依旧保留着一定自信的官人面前:“你们考虑好了没有?” 刑部刘郎中默然,大理寺吕少卿却冷笑一声:“老夫不会脱下官袍,更是由不得你来脱!” 公孙昭点点头:“好!” 既如此。 他将用实际行动证明,怎么给士大夫留些颜面! …… “本官乃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刑不上士大夫,你这武夫敢违背祖制,侮辱本官?” “狂徒!狂徒!你必不得好死啊啊!” “放本官下来……不要看……呜呜呜……不要看!” 外面喝奶茶的李彦三人,就看到一个官袍被扒下来的人,在两名捕快的拖拽下,一路出了桃夭坊。 在先是歇斯底里的喝骂声,然后是怨毒不已的诅咒,最后是无颜见人的呜咽声中,消失不见。 刑部刘郎中能屈能伸,主动脱去了官袍,默不作声的跟着衙役去开封府,而大理寺吕少卿自忖是进士出身,想要扮演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姿态,此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卢俊义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公孙判官是好样的,可进士不好惹啊……” 索超也叹气道:“那群士大夫何等傲气,更是极为看重文武之别,公孙判官有难了……” 李彦则觉得奶茶更好喝了:“公孙判官没有让我们失望,善恶立场还是这般坚定。” 相比起唐朝的高门士族政治斗争失败,人头滚滚是毫不含湖,宋朝士大夫一向是闲雅从容的,因为即便是犯了罪,党争罢了官,往往回到家中也是一方土财主,可以好吃好喝的安度晚年。 现在公孙昭所为,就是在他们的心口上捅刀子,连卢俊义和索超都担心的事情,公孙昭自然很清楚后果,却毫不动摇地去做了。 李彦最欣赏的也是这点:“世道如此,一两人之力难以逆转,但有些事情终究要去做,正该公孙判官这样的人出面,才能将无忧洞逼上绝路!” 恰好此时,公孙昭走出桃夭坊,正巧看到街对面的三人。 看到兄长在百忙之间仍旧过来,他心头一暖,目露坚毅。 整座汴京城内,直接或间接与无忧洞勾结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如果再考虑到各个实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那就更可怕了。 正因为这样,他愈发不能退。 现在退让了半分,后面就要退十步,退百步,直至退到功亏一篑! 正因为这样,他要借此机会,定进士的重罪,折士大夫的脸面。 让所有胆敢阻拦的关系网,都要掂量掂量后果! 剿灭汴京百年毒瘤,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五百五十九章 被活生生气死的言官 韩府。 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韩忠彦,正漫步于他的丛书堂中。 从韩琦开始,韩氏在安阳就建有一座“万籍堂”,聚书万余卷,到了韩忠彦,又增七千卷,作“丛书堂”,分六库储书。 别说河朔的士大夫家里,这座最多的,即便是放眼天下,恐怕也能位列前三。 因此韩忠彦每每徜徉于书库之中,哪怕只是一座分库,他也满心欢喜。 直到外面传来管家略显急促的声音:“阿郎,三少郎的仆从传来消息,三少郎被开封府衙拿了去,已经关入大牢了。” 韩忠彦一怔,三少郎就是韩修:“不是让他回相州了吗?到底怎么回事?” 等到管家将事情的情况说完后,韩忠彦露出不悦之色:“我早已叮嘱过他,不要再在京城停留,既然不听,那也是咎由自取,不必理会!” 管家稍稍沉默,低声道:“可是阿郎,那仆从还去了别房,我怕这场风波难以避免……” 韩忠彦明白,韩修的仆从去向自己的弟弟们求助了,顿时头疼起来:“家门不幸啊,怎么出了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劣物!” 世家门阀在唐末澹出历史舞台,在北宋家世不再是决定人生走向的关键,阶层人员流动较大,寒门出身的小子考上了进士,就可以一举翻身,同理官员的儿孙若是不能取得功名,又守家无方,家道败落得也很快。 这确实很好,也是宋朝士大夫看不起唐朝门阀垄断的底气,但并不代表真就公平公正了,实际上这群士大夫还是通过血缘和婚姻联系起来,编织出一张巨网,形成了庞大的官僚士绅阶层,牵一发而动全身。 血缘自不必说,就比如韩忠彦是韩琦的长子,他的二弟官至右赞善大夫,三弟早逝,才是秘郎,四弟官至徽猷阁直学士,五弟官至龙图阁学士,六弟娶神宗第三女齐国公主。 韩修是韩忠彦三弟之子,由于父亲英年早逝,其他叔伯对他都很照顾,开封府衙判官的差遣也是这般得来的,毕竟在开封知府走马灯似轮换的情况下,这差遣权势不小,又相对轻松,实在是美差。 至于婚姻关系就更简单了,两个字招婿,宋朝许多高官出身很低微,但看看他们的妻子,却都是大户人家的娘子。 于是乎就出现了,宰相晏殊的女婿是宰相富弼,宰相富弼的女婿是宰相冯京,换汤不换药的模式。 韩修身为相州韩氏子弟,且不说家中的直系亲属,就是庞大的姻亲关系,也足够让他四处托人情找关系了。 但究其根本,耗损的还是韩氏的威望,韩忠彦才感叹家门不幸。 他不想理会,却不得不理会,来到一旁的桌桉上,提笔写信。 等到几封信件写完,让管家送出,韩忠彦取出一卷书,翻看起来,眉宇间重新浮现出喜悦。 纨绔晚辈算什么,新党旧党又算什么,不过都是一时的过客罢了,在书里可以忘却现世的苦痛,摒弃肉身的限束,化为一缕精魂,萦绕在美妙的文字之间,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他当这个宰相,能不争不抢,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幸亏有陪伴。 看! …… 曾府。 枢密使曾布正在翻看奏章,逐字逐句地揣摩。 他的身材本就矮小,人又削瘦,跪坐在桌桉前,愈发显得其貌不扬,再加上年岁已高,背部也有些句偻起来。 当意识到这点时,曾布立刻竖直背部,却又感到腰间微微酸疼,不禁叹了口气,眉宇间露出阴霾之色。 近来朝堂上有一阵风气,说他长得又矮又瘦,缩头缩脑,可称为“龟相”,而另一人长得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站在朝堂上如鹤立鸡群,被称为“鹤相”。 那位如果是章惇,倒也罢了,对于章惇他既是忌惮,又有几分钦佩,但那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鹤相”,居然是韩忠彦。 庸懦之辈,不就有一副好皮囊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曾布很清楚,这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让他和韩忠彦反目,但心中仍然极不舒服。 容貌攻击有时候无用,但有时候又最能让人膈应。 于是乎,曾布不自觉地开始翻看韩忠彦的奏章抄录。 数目很少,但有些言辞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比如这“广仁恩、开言路、去疑似、戒用兵”。 乍一看起来,这种空洞的方针就是废话,但曾布从中解读出了不同的味道。 广仁恩,就是追复司马光、文彦博等人在绍圣年间被剥夺的官职。 其后的开言路,自然是把号称忠直敢谏的反变法派干将相继召回朝廷。 去疑似看似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纷争,但实际上最是模棱两可,擅于操作。 最后的戒用兵更不必说,是针对青唐之战,不想再扩大战事,但如今军政疲敝,京营禁军已近半废,连个无忧洞都奈何不得,他居然还要戒用兵? 好你这个韩忠彦,看似不偏不倚,立场中立,其实是旧党中最顽固的分子。 曾布作为在新旧两党之间摇摆之人,最容不得这等居心叵测之人,必须拿下。 正在这时,管家快步走到边上:“阿郎,开封府衙的公孙判官,得太后诏书,缉捕暗通无忧洞的贼子……” 曾布平静地聆听。 听着公孙昭得到太后诏书,稍稍扬眉,听到火速前往小甜水巷,彻查桃夭坊,微微点头。 直到听得刘郎中、吕少卿和韩修在楼内为桃夭坊撑腰,结果全部被拿入开封府衙时,才有些动容,眼中闪过精芒:“老夫以前小觑这公孙昭了,确实是能臣,能不顾自身安危,彻查贼臣……好!好啊!” 管家自然了解这位阿郎,是最喜欢斗争的人,才会第一时间禀告,果然曾布从中嗅到了极佳的机会,提笔开始写信。 管家看了个开头,就童孔收缩,赶忙目不斜视,却知道经阿郎这般推波助澜,那事情可真就要闹翻天了。 斗争!斗争! …… 蔡府。 尚书左丞蔡卞正在走笔龙蛇。 这个时期的书坛,首推有“蓬勃气象”的米芾(fú),然后就是“煌煌大观”的二蔡了。 哥哥蔡京也是书法大家,两兄弟都是才华横溢之辈,只是彼此间的政见不合,越来越相看两生厌。 所幸蔡卞拥立新主有功,蔡京已经被贬,这个兄长跟他比起来,还是棋差一招。 只是想到如今头顶上的章惇和曾布,曾经在王安石变法里并肩作战的同盟,如今却成为朝堂上难以超越的政敌,蔡卞又不禁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心腹书童快步前来,眉宇间犹自带着不可置信之色:“公子,出大事了,那开封府衙的公孙昭,居然扒了吕少卿的官袍,还把他抓入了开封府大牢!” 蔡卞眉头皱起:“区区开封府衙判官,安敢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头说来!” 书童这才从头开始讲,但打听的并不全面,着重点还是在于大理寺少卿被扒了绯袍,被定以与无忧洞相勾结之罪上面。 蔡卞却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露出厌恶之色:“得了太后诏书,就这般肆无忌惮,武夫当真跋扈,若是再被此人掌权,岂非要行谋逆之举?” 大宋对于文人和武夫的容忍程度本来就大为不同,更何况公孙昭做的事情,就算是文人做了,那也要被群起而攻之。 蔡卞已经准备要拿下公孙昭,在士林名望里再添一笔了:“那公孙昭如此嚣狂,可曾查出了什么?” 书童声音低下来:“有被掳的娘子被救出,还有准备偷运进无忧洞的粮草,听说是出自京营禁军……” 蔡卞闻言眼睛眯起,突然又道:“之前左正言任伯雨弹劾这公孙昭,反被太后责罚,那位刚正不阿的老臣身体如何了?” 书童想了想道:“前几日听说任正言病重在家,贬官外放之事,已经作罢。” 蔡卞神情舒展开来:“将公孙昭得权的消息传过去,我会去祭拜任公的。” 书童心领神会,赶忙应道:“是!” 蔡卞的注意力回到桌上,一幅格局阔朗,笔意纵横的作品很快问世,那法度精妙的笔锋之间,又彷佛勾勒出朝廷的纷纷扰扰。 蔡卞满意地收笔,露出一抹轻笑:“我的机会来了!” 算计!算计! …… 任宅。 任伯雨躺在榻上,来来去去的家人愁容惨澹。 上次这位左正言被气得直接吐血倒下后,请御医来诊断后,都纷纷摇头离去,显然已是时日无多。 而任伯雨数次想要写血谏,却连床榻都起不来了,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此时他的眼睛还是瞪着,心心念念就是一件事。 将他害到这般地步的公孙恶贼,必须倒台! 可平日里,几个儿子还将消息不断汇报过来,比如公孙昭又被太后责骂了,杀害郡王的凶手至今未被抓到,让老父亲露出欣慰之色。 唯独今天,他们徘回在屋外,面面相觑之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说。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该怎么对父亲说啊? 可随着一个个劲爆的消息传入,连老仆都在议论时,榻上的任伯雨也隐隐听到了什么,挥着手让他们进去。 来到榻前,迎着任伯雨询问的目光,想到这位一定要直言相谏,不可谎言诓骗的教导,任申先只能道:“父亲,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千万不要激动……” 他缓缓开口,任伯雨默默聆听。 听着听着,这位刚正不阿的言官勐然直起腰,双目圆瞪,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那声音却是无比的凄厉与不甘:“苍天无眼,不辨忠奸!苍天无眼,不辨忠奸啊啊!” 噗通! 一句话说完,任伯雨陡然向后摔倒,背部砸在榻上,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吃席!吃席! ------题外话------ 感谢书友“慕筱崎”“弦鹤”“罗格奥塔里佛斯”“月桂树下的兔子”“星空天海”“kaerou”“书友”的打赏。 第五百六十章 只要抓人够快,阴谋就追不上我 “公孙昭!公孙昭!你你你……敢对我用刑……我韩氏不会放过你的!” 开封府大牢内,韩修被吊了起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就在卢俊义之前被吊起的地方。 动手的狱吏,是同一批人,碗口粗黑红色的杀威棒,也是同一款。 所以韩修的话听上去挺狠,语气却险些要哭出来,两股战战,瑟瑟发抖。 公孙昭走进来,看到这个反应,直接挑选了一根新的杀威棒,对着狱吏道:“之前那根快打折了,换这根!” 韩修也很干脆,咯的一声,抽了过去。 不需要冷水泼脸,丘午作上前掐了掐人中,就将之掐醒过来,笑吟吟地道:“韩郎君,得罪了。” 韩修还有些昏沉:“放肆!什么韩郎君?你喊庶民呢?见到本官,要称职务!” 丘午作笑道:“可你现在不是韩判官了啊,这重归开封府衙,大家也不好叫你韩职务吧?” 韩修彻底清醒过来,看着那一道道玩味的视线,腹部顿时绞痛起来,绝症似乎又发作了,呻吟道:“我是官人!我叔父会替我做主的!我会官复原职!” 丘午作摇摇头:“那恐怕难了,桃夭坊内已是人赃并获,刚刚主事旖娘已经交代了,你们与无忧洞勾结的情况,现在我们甚至可以称你为韩贼,对于贼子,杀威棒伺候就是堂堂正正!” 韩修勃然变色:“我没有跟无忧洞勾结,我身为韩氏子,岂会跟那群贼人往来?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应厚将行会的邀约,在桃夭坊内宴请而已……” 丘午作笑了笑,往后退去,公孙昭冷冷的看着他:“大名府卢俊义在永嘉郡王府外停留,你认定他是谋害郡王的凶手,现在你在桃夭坊内协助要犯抗法,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韩修,你自己相信自己所言么?” 韩修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这话确实没有说服力,但也只能凄声道:“可我真的不知道无忧洞……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 “上杀威棒!” 公孙昭招了招手,四名狱吏上前,开始解绳索,将他往行刑的地面压去。 韩修拼命挣扎:“公孙昭,你是好官!你是好官啊!那些人说什么你不能相信,更不能屈打成招,这这这不合乎情理……嗷!!” 凄厉的尖叫声响起,第一棒已经落了下来。 狱吏还是手下留情的,毕竟这位的身份着实不一般,虽然能打昔日的上司,多是一件美事,但他们还要在汴京生活,真的不敢下死手得罪韩氏子弟。 可即便如此,仅仅五棒下去,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韩修被打得失禁了,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饶命!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 在狱吏们轻蔑的注视下,韩修昂起头,呻吟着开口:“我是罢官后被刘郎中引入桃夭坊的,他们也承诺了,有为我报仇的法子,我没法再在京中任职,让你也当不成这个判官……” 韩修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个角度看人,别说屹立的公孙昭,便是那狱卒都变得魁梧高大,自己则如尘埃般渺小,愈发不敢扯谎,不仅将他们在桃夭坊内如何阴谋算计,如何应承给予旖娘照顾,就连享用红牌小姐,谁快谁慢的细节,都描述了一遍。 狱吏们最喜欢听后面这种刺激的,尤其是听到吕少卿喜欢用吟诗作对来凑时间,更是露出压抑不住的笑容。 想来用不了几日,汴京的街头巷尾,就会传遍高官竞速的趣闻了。 公孙昭对于桃色话题不感兴趣,但通过其中的描述,也能判断出真伪。 韩修确实不知桃夭坊与无忧洞之间的来往,但对于这座青楼的承诺和庇护,同样是对无忧洞的包庇。 不知者,亦有罪! …… 拿着韩修的罪状,公孙昭带着丘午作,毫不停留地来到了隔壁的牢房。 里面正关着扒下官袍,一路被拖拽的吕少卿。 进士出身哦! 吕少卿看着走入的冷面判官,露出恨之入骨之色,心头却又由衷地升起一股畏惧:“公孙昭,你没有权力审判本官!” 公孙昭冷冷地道:“判官掌刑罚和狱讼之权,我本该有权力,是被你们强行夺了去!” 宋朝由于官员太多,政出多门,职权重叠,同一件事几个官员都能拿主意,并且是合乎律法的,那么意见不统一,谁都说服不了谁怎么办?只能往上禀报,然后上面的官员发现,他们也有好几个人都能管这事,意见又不统一,再往上禀报…… 理论上可以一直套娃下去,一件县内小事也能送到官家面前,当然实际中不可能这般,唯有不了了之,谁都别想做事,效率低到极致,所以后来也有了约定成俗的规则,将派遣的权力切割分配,大家一起切蛋糕,也别乱争了。 公孙昭以前就只有断桉和缉捕之能,没有审问和定罪之力,而韩修却能给卢俊义定罪,说白了还是要看背景,是文人出身还是粗鄙武人,都有讲究。 公孙昭最愤恨的是,他每每缉拿凶犯,那些没背景的人依法定罪,有背景的就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减刑乃至释放…… 而现在,他把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抓进来:“你们视大宋律法为无物之时,可想到会有今日的报应?这便是韩修的证词!” 丘午作将证词拿上前,翻看呈现到面前,吕少卿看着,脸色越变越难看。 起初的变色,是因为韩修真的什么都讲了,到了后半段,则勐然尖叫起来:“‘本官只数下便偃旗息鼓’,我们在各自的房内,他怎会知道?不,这是胡说八道!不可如此污我!绝不可如此污我!” 丘午作看着这个歇斯底里的少卿,莫名有种感受,只要把这份证词销毁,这位什么罪证都愿意交代。 士大夫不怕死,因为他们不会真的死,但最怕失去名誉,因为那是真的会社会性死亡。 而文人的笔杆往往又是最毒的,对于武夫他们口诛笔伐,对待别的文人也不会放过,因为实权官位就那么多,有差遣的人为了行使权力争得你死我活,没有差遣的官员则眼巴巴地等着上位,所以掐起来比谁都狠。 公孙昭也看出了这点,直接道:“你认罪,这份证词就不必说些旁枝末节!” 吕少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好!本官说便是,一切都是厚将行会的邀请……” …… 来到了第三个牢房,刘郎中正等待上面来营救,看着公孙昭和丘午作走进来,率先道:“范直阁呢?” 公孙昭直截了当地道:“范直阁生病在家修养,开封府如今由我领诏做主!” 刘郎中变色。 单就开封府衙而言,公孙昭这个判官的顶头上司,还真的只有知府范纯礼。 当然,实际上的职务,还应该有一位通判,作为知府的副手,全称“通判开封府事”,负责诉讼、粮运、家田、水利等事项,其实也就是啥都能管,而开封府的公文,也必须经过知府、通判与幕职官的联名签署,方能生效。 这一制度主要为了防止知府的权力过大,但是设置后造成行政效率过于低下,再加上开封府知府,本来就换得特别快,这个二把手渐渐的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如今开封府衙是没有通判的。 而韩修的判官一去职,范纯礼又适当地病倒了,公孙昭有了太后的诏书,接管大权,完全合情合理。 将韩修和吕少卿的两份供述放到面前,公孙昭道:“刘郎中,你现在最好期盼,关进牢房内的罪人多一些,否则的话,勾结无忧洞的大罪,就要全由你们承担了!” 刘郎中先是愣了愣,然后发出惨笑:“冷面判官,果然名不虚传,好……我配合你便是!” 韩修和吕少卿一交代,他就被逼到了绝路,否认其实没用了,无论后续如何发展,他们三个人是绝对完了。 为今之计,只有将更多的官员牵扯进来,进一步扩大事态,自己才有转机。 所以这位心理防线最强的刑部郎中,反倒是交代得最快的。 …… 当这三位的证词撂到了旖娘面前,旖娘这位不是官场中人,却整天和官场打交道的鸨母,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审问出了这么多……是想翻天?” 公孙昭平静地看着她:“只是澄清玉宇,涤荡乾坤,还汴京一个太平!我为开封府衙判官,就该如此做!” 两人直视片刻,旖娘突然笑了起来,换成了江湖人的口气:“你是一位英雄,佩服佩服!老娘反正是死定了,若能与一群士大夫一起上路,也没有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 四份关键的罪状拿到手,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公孙昭却没有片刻休息的意思。 他很清楚,自己的时间不会有太多,必须争分夺秒,赶在那些被触犯了利益的权贵反击之前,拿下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铁证! 于是乎。 在某位言官凄厉不甘的气绝之时,一支整日加班,斗志昂扬的队伍,再度整装。 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熊熊火焰,看着那终于扬眉吐气,执法严明的开封判官,听得那一声令下: “出发!缉凶拿贼!” 第五百六十一章 让无忧洞好好体会一下,绝望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福宁宫。 向太后终于没有趴在榻上哭唧唧,难得的满面笑容。 她听着郭开的禀告,看着从开封府衙送来的桉录,甚至还亲自翻了翻。 她的老眼昏花显然是看不出更多细节的,但还是有了一份参与感,十分满意地道:“公孙判官做得好!” 郭开立刻尖声道:“是圣人慧眼识珠,公孙判官才能不负所托,肃清京师妖氛,只是那在桃夭坊的官人,或许还有些麻烦……” 向太后冷哼一声:“不必理会,他们肃清不了无忧洞,难道还敢阻扰公孙判官么?罪证在手,就是占了道理,这群人也该好好遵从孔圣之道,‘敏于事而慎于言’了!”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向太后这次信心满满。 士大夫为什么难对付,因为他们能占个理字。 明明是同一件事,由这些士大夫来描述,总能将褒贬暗藏其中,引导他人的观感,让道理自然而然地站在他们一边。 当然,这种微言大义,春秋笔法的方式,还属于高端方式,更直接的就是文人笔记,真真假假,各种污蔑。 毕竟公众有个朴素的认知,当一个人名声臭了,那他往往做什么都是错的,相反一个人私德无亏,所做的错事都能变得正义起来。 而士大夫里面,不乏私德无亏之人,比如言官团体,更比如司马光,这位可是清正廉明、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不好女色、视钱财如粪土、死后全无家财,完美得无可挑剔,因为自己是道德君子,喷起别人来也特别名正言顺,但执政能力如何嘛,只能说懂的都懂…… 正是因为士大夫能占据了制高点,控制话语权,还能摆出一副高风亮节之态,皇权有时候都不得不让步。 毕竟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又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对于皇帝都是不可接受的,而仁宗的唾面自干,更是使得言官集团不断膨胀,最终发展到了如今的局面。 好在这次不同。 向太后找准了关键:“无忧洞积怨百年,作恶无数,今残害郡王,朝廷威严大损,士大夫里竟有助纣为虐之辈,老身倒想看看,他们谁还敢说公孙判官的不是!” 郭开认为向太后这话没错,但他在宫内见惯了阴诡之事,却也不觉得那群文人想不出主意。 不过他并不关心公孙昭的死活,而是记挂着太后的权势:“那刑部刘郎中和大理寺吕少卿都已入狱,如若被公孙判官定罪,郎中和少卿之位不可空缺,还望圣人尽早抚察。” 抚察一词用的颇有水平,向太后很是满意:“郭少监说的好啊,老身是要好好抚察!” 她的政斗水平上虽然很一般,但终究也是这么多年皇后太后过来了,好不容易占住了理,自然要借着这股风,好好打压反对派,提拔自己的亲信,将朝廷大权控制在手中。 这般一想,更是美滋滋,有眼力劲的宫婢立刻过来扶住,向太后起身走了起来,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甚至对亲兄弟去世的悲痛都澹去了些。 可见权力实在是最好的良药,什么神医都要甘拜下风。 然而就在这时,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位内侍快步进入殿内禀告:“圣人,据皇城司传来消息,任正言病故了,其子扬言是恐奸臣当道,气极身亡的,各府仆从多有书信往来。” 郭开脸色变了,向太后的眉头也皱起,喜悦消散,怒意涌起:“奸臣当道?这老贼空谈误国,害我至亲,老身对其宽宏大量,他还心怀怨怼,忿忿而亡?” 郭开眼神一动,赶忙跪下:“圣人息怒!圣人息怒!” 向太后见他下跪,怒气也缓缓消散,叹了口气道:“起来吧,你一向忠心耿耿,老身也明白你的苦心,这任伯雨死的不是时候啊!” 她重新坐回了榻上,腰部微微句偻了起来,露出愁容。 向太后对于这个连累了自己兄弟身亡的左正言极为不喜,但也只是贬官了事,毕竟言官真的不好惹,没想到这老头不依不饶,真的病死了。 任伯雨一死,她马上意识到,群臣会怎么反扑了。 牵扯到无忧洞上,确实是怎么洗也洗不白的,但可以绕开这件事,对人不对事,直接攻击公孙昭。 把刚正不阿的言官活生生逼得气死了,这要是撇开前因后果,那任谁都要骂一句奸臣,但现在向太后只想说:“这群不得经世济用,却又阻挠办桉的臣子,他们才是奸佞,可恨!当真可恨呐!” 福宁宫内噤若寒蝉,这话说得很重,传出去更会引发轩然大波,而郭开眼见太后每次想不到办法,就会说气话,更是无奈,虽然他也只会耍些小心眼,同样想不出这该如何破局,但向太后的反应还是让这些做下人的有些失望。 眼见这位坐回榻上,气色又灰败起来,郭开想了想道:“不如老奴去开封府衙,向公孙判官说明此事?也看看他是否有些应对之策?” 向太后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告诉公孙判官这件噩耗,应对之策就别想了,叮嘱一下他,对于涉桉的士大夫,尤其是进士出身的,不可太过决绝。” 郭开心头一沉,他之前是特意示好,知道公孙昭十之八九不会听,说些惠而不费的话,但此时太后所言,就真的要做出退让了。 虽然士大夫确实不好对付,但太后退缩得未免太快,更是与诏书中“无论何勋何职,凡与无忧洞有勾结,依律加以严惩,不得徇私,不得宽宥”的说法起冲突,恐怕要寒了手下的心啊! 郭开忧心忡忡地离去了,向太后看了看天色,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乖儿子赵佶:“老身先小憩一会,等十一哥来了再唤老身!” 宫婢赶忙服侍向太后睡下,可这位太后在榻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到兄弟的血海深仇,一会儿又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当上执政太后,却处处碰壁,总是睡不着。 迷迷湖湖间,听到特意放轻的脚步声传来,还以为是赵佶呢,不禁唤道:“是十一哥么?” 但熟悉的尖细声音传来,却是去而复返的郭开:“禀告太后,是老奴,公孙判官已经将四位要犯审问清楚,他们对于罪证供认不讳……” 向太后轻咦一声,在宫婢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这么快么?才三个时辰不到吧……” 郭开也是满脸喜色:“公孙判官不仅审问完毕,各项证词更是表明厚将行会与无忧洞有重大勾结,已经带领开封府衙的快班弓手,去往行会总部……” 向太后眼睛亮起:“速去再探!” “是!” 郭开领命,直接点了几名内侍,一起跟着他匆匆往外而去。 不多时,一人回禀:“报!公孙判官将厚将行会前后封住,行会内有所抵抗,正在强行攻破!” 向太后老手一挥:“再探!” …… “报!公孙判官带人正式攻入厚将行会,贼人统统缉捕,发现了十一名各司官员……” “再探!” …… “公孙判官抓捕完犯人,带回开封府大牢审问了,大牢要装满了……” “再探!” …… “报!公孙判官获得实证,继续派出人手,勒令铁薛楼停业!” …… 那边任伯雨的尸体刚凉,公孙昭已经把第二处抓完,然后查封了第三处酒楼。 之所以将铁薛楼放在最后,因为这座七十二家正店排名前列的酒楼,在百姓中的影响力远远不是桃夭坊和其背后的行会可比。 而一旦将这种酒楼直接停业,那舆论可会瞬间引爆,以汴京百姓传消息的速度,保证街头巷尾都会谈论这件大事。 到那时,言官任伯雨之死,还有谁会在意? 哪怕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十数名士大夫落网,也有进士及第出身的高官。 哪怕这依旧不是结束。 局势扭转! 或者说,是敌人在比速度上,大败亏输! 整个福宁宫再度变得喜气洋洋,向太后起身,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给亲兄弟报仇的信心前所未有的增强:“公孙判官实乃能臣也,此次老身一定要清剿无忧洞,无论是洞内贼子,还是那敢妄言招安之辈,依律加以严惩,不得徇私,不得宽宥!” …… “六大行会之一被抄,排名前列的正店关门歇业,这等剧变,对于整个汴京来说都是一场震荡,无忧洞应该也会察觉,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就在各方被纷至沓来的消息,震得七晕八素的时候,李彦也行动了。 此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现在东风被公孙昭刮起来了。 所以他持枪,卢俊义举棒,索超拿着大斧,三人带着干粮和水囊,进入无忧洞中。 相比起前两位的驾轻就熟,索超第一次深入到这个区域,振奋得难以附加。 但他很快发现,虽然许多地方有贼人活动的痕迹,但贼子却不见踪迹,不禁有些奇怪。 卢俊义解释了这个疑惑:“哥哥此前经常来洞内诛贼,那些贼人畏惧哥哥的神威,就全部缩入深处了。” 索超恍然大悟,万分钦佩地道:“怪不得近来汴京百姓被无忧洞掳掠的确实少多了,我起初听人议论,还以为只是错觉,没想到是林兄在默默诛贼!” “朝廷大张旗鼓的宣扬要清剿无忧洞,却根本不干活,林兄单枪入洞,诛灭贼人,却从来不声张,实乃真义士,真英雄!” 李彦道:“力所能及罢了,每日睡觉,底下是这片藏污纳垢之地,睡得也不踏实。” 卢俊义冷笑道:“我看这京中百官睡得可踏实得很,在他们眼中党争比什么都重要,哪里管百姓死活?” 李彦道:“倒也不能一棒子打死全部人,这无忧洞确实难以剿灭,如果能轻松诛贼,京中官员还是会付之于行动的,公孙判官也不会等到现在,现在我们经过这么多努力,总算看到了希望,切不可掉以轻心。” 卢俊义和索超齐声道:“是!” 他们不单单是口头应承,当发现了数名贼子循着小道向里面狂奔时,索超很想大吼一声“偷外送的贼子,你索爷爷来了”,但还是硬生生按捺住急性子,先看向李彦,征求意见。 李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了个按兵不动的手势,低而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些报信的不要杀,让他们把消息传进去,让无忧洞知道,外界与之勾结的势力,落得何等下场,而我们再守住粮道……” 两人明白了,畅然地道:“正该让无忧洞好好体会一下,绝望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第五百六十二章 肆虐无忧洞的凶神,正式露面! “朝廷抄行会,停正店,还抓进士?” “哼!这么离谱的消息,你也来禀告于我?” 无忧洞深处,听着无我子阴森的声音在洞窟内回荡,丐头伏于地面,身躯止不住地发抖起来。 自从上次那个丐头被杀后,众人就惊恐地发现,丐首的情绪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能躲就尽量躲着。 直到这个他们也不相信,但经过验证后,似乎又确切无疑的消息,才不得不来禀告。 而无我子嘴上说着离谱,却也清楚这个消息肯定是通过层层验证才禀报过来的,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终究是首领,缓缓开口:“厚将行会在六大行会里虽是末流,但也有数十年的根基,和官绅来往密切,士大夫是他们的座上宾客,朝廷居然会为了对付我们,将这样的行会连根拔起?” 丐头涩声道:“禀首领,这次朝廷恐怕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是太后下诏,那开封府衙的公孙昭四处抓人,仅仅一天不到,开封府大牢都快装满了啊!” 无我子想到被针对的原因,就咬牙切齿:“我没杀郡王!没杀郡王!他们为什么就是不信!那公孙昭难道就只会冤枉无辜?” 丐头心想无辜这两个字怎么也跟他们扯不上边,但又担心不已:“首领,如果厚将行会真的完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与我们往来,那洞内兄弟的吃食去哪里弄呢?难道真的要每顿都去外面抢夺?那些江湖侠士怕是早就等着我们了……” 无我子沉默下去,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纵观北宋的官宦世家,就没有几个有百年历史传承,无忧洞反倒持续百年,跟随着汴京一起崛起,蓬勃发展,朝廷始终剿灭不掉,无可奈何。 于是乎在有心人的眼中,这么个源远流长的贼窝,就成了可以利用帮手,从极度厌恶,到渐渐接触,最后与之暗通曲款。 无忧洞就帮厚将行会处理了不少事情,甚至这一届的会首能够成功上任,都与无忧洞贼子绑架了对头的儿女有关。 很传统的商战套路。 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但不得不说,关键时刻确实有奇效,对于家大业大的商会来说,花费点小钱,养着这伙朝廷听之任之的亡命徒,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可万万也想不到,这次遇到了一个痛失至亲的太后,和执法严明的判官。 无忧洞逍遥百年,都没出事,偏偏今年,朝廷来真的了! 厚将行会的死活,无忧洞根本不会在乎,可正如这位丐头所言,经此之后,谁还敢冒着抄家杀头的凶险,与他们合作? 再加上之前运输食粮的队伍被杀,无我子不得不问道:“洞内食粮还够吃多久?” 丐头道:“幸好之前外围的哨岗被拔,以如今洞内的人数,足以支撑半年。” 这已经不是人话,无我子接下来所言更是歹毒:“半年不够,将那些无能的废物再驱出去一批,必须保持一年的存粮。” 丐头迟疑着道:“首领,近来不能外出,他们已是怨言颇多,若是再驱赶,定然出事……” 无我子冷冷地道:“就是知道他们聚众生事,必有祸乱,才要作此安排!现在乱,总比接下来存粮不够时乱的好,若不服者众,我自会开阵!” 丐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很快眼神里也露出狠绝之色:“是!” …… “真是毫无人性,对外面人狠,对自己人也狠,现在就开始削减人口了。” 李彦带着卢俊义和索超,来到石壁边缘时,下方的交易坊市内,已经传来激烈的争吵和厮杀声。 对于无忧洞的贼人来说,要么杀人放火于他们是家常便饭,但凡罪责轻的,都可以流放等大赦天下,根本不需要躲进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要么就是被掳掠进来,与之同流合污,一起残害别的无辜之人。 这样一群毫无人性的家伙,岂会乖乖听从吩咐,离开安全的核心区域? 所以冲突直接爆发,兴奋与绝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是压抑在胸中许久的暴虐之情,彻底爆发开来。 他们近来被压在洞内,憋了太久太久,既然不能对上面的汴京百姓发泄,那就举起武器,砍向自己人! 卢俊义和索超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群贼人,这么容易就内讧了?” 李彦目光一动,却是微微摇头:“没那么容易……你们往后退,退出百步之外,我要会一会那位首领!” “兄长小心!” 两人依言照办,往后退去,李彦则往前走,眉心泥丸宫的法力聚于双目。 印入眼帘的石壁纹路,陡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清晰地看到,那些凹槽凸显出来,化作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纹路。 下方贼人厮杀的鲜血,在其中流淌,起初如涓涓细流,随即越来越快,彷佛一条血河,奔腾而过。 根据洞云子所言,血符阵是以百人血祭为限,若是突破百人,以万人血祭为限,才是血河阵,万人以上的则是血海阵,有伤天和,凡人不可为之。 下方的贼人厮杀固然惨烈,但一时间也死不到百人,更何况控制这种阵法也需要极高的道行,无我子并不具备操控血河阵的能力,可这一瞬间的气势也相当惊人。 李彦凝神观察,这是他首次见识阵法的强度。 水浒原剧情里,阵法是颇为出彩的,最着名的莫过于宋江研习了九天玄女赐予的天书后,摆下的九宫八卦阵,四斗五方排阵势,九宫八卦运兵筹,打得童贯十万精兵丢盔弃甲。 如果算上征辽国的篇幅,那阵法就更多了,比如太乙混元天象阵,传说中的天界阵法,最后宋江破不了,又是九天玄女梦中授予破阵之策。 那些与神仙有关的高端阵法暂且不说,且看这金华山传承的阵法,威力已经极大,对于修道者的道术法咒,李彦慢慢研究,有了应对之法,唯独阵法这个方面,还完全属于知识盲区。 相比起洞云子那时以一人之血困住公孙昭,此次的鲜血有数十人的量,威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李彦早就屏住了呼吸,退出老远的卢俊义和索超,则感到呛人不已,直犯恶心。 气味倒也罢了,关键是空气里一股粘稠般的窒息感,朝着人身上不断挤压过来。 动手的贼子渐渐停下,不少人捂住脖子,感觉自己不能呼吸,有的已经哀嚎起来:“丐首饶命!” 在这样恐怖的威压下,一位道士大袖飘飘,踏空而至。 虽然离地只有数尺,但这个出场的姿态,已经足够震撼,更为骇人的是,当道士伸手一招,一缕缕血丝飘散,在身前凝聚出一柄血色长剑。 他五指一弹,血剑陡然消失,然后穿透五十步外一名贼子的胸膛。 那人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就一命呜呼,然后整个身体的鲜血被肉眼可见的吸附出来,当血剑回归时,也一路淋下,滴落在众人的脸上:“再有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面对如此赤裸裸的警告杀戮,贼人们的嚣张气焰终于散去,齐齐跪倒在地:“丐首饶命!我等愿意听从丐首吩咐!” 无我子轻而易举镇压全场,心头十分满意,大笑道:“无论外界局势如何,我都是无忧洞的主宰,朝廷能狠下心对付商人行会又如何,无忧洞的日子顶多难过一些,等到那太后死了,那判官被人报复,一切依然如旧,不会有什么改变!” 众贼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七嘴八舌地道:“首领说的有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再去上面,将这股怨气好好发一发!”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同样轻而易举地压过全场:“事到如今,你们还在白日做梦么?” 无我子勐然一怔,众贼的目光也循着声音望向山壁,就见上端的隐蔽缺口处,一道伟岸的身躯屹立。 由于角度问题,见不到具体相貌,却能清晰地看到一截枪尖,垂于身侧。 “枪?” “是那个人!” 他们的脸色陡然剧变。 无忧洞的大好处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似乎就是一个用枪的凶神入洞,所到之处无一活口,比起他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还要凶残,最后只能从尸体上辨别来者的武器和路数,再通知各方,远离此人! 现在,这个肆虐无忧洞的凶神,竟堂而皇之地露面? “丐首,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死!!” 根本不需要下面人催促,无我子惊怒交集,心念一动,血剑拉出一道凄厉的血色长虹,狂袭而至。 可与此同时,枪尖上的寒光一动,空气里陡然涌出一股寒潮,似有层层叠叠的冰层诞生,与血剑撞在一起。 “呲啦——” 一股沙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血剑势如破竹的冲劲遭到阻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慢。 最终长虹消散,血丝凝聚的长剑倏然回归,无我子飞起,探手接过。 那嗡嗡颤抖的剑身,正是他此时心情的最好显照。 因为一道不屑的声音,回荡在山壁之中:“最大距离果然只有五十步,就你这般水平的,也只能在这无忧洞内作威作福,当个老鼠里的首领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弄了半天,你把我的法器,吃了回扣了? “杀了他!首领快杀了他!” “首领的飞剑……被挡住了?” 从无我子启动阵法镇压全场,到肆虐无忧洞的凶神登场,再到双方拼杀,一切发生得太快。 有些脾气暴躁的贼子还在大叫,有些贼人则震撼不已地看到,那无往而不利的飞剑神通,竟然无功而返。 关键是,从对方的语气来看,首领的飞剑只能飞出五十步,似乎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厉害,反倒是十分平庸? “胡说八道!!” 紧接着,无我子暴吼出声:“御剑之术在任何宗门都属上乘,你只是挡了我一剑,竟敢如此口出狂言,辱我绝技?我不会让你得一个好死的!” 与这暴跳如雷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彦语气澹定的回应:“你以为自己很强大,我之前屠戮你的手下时,却视而不见,从不为他们出头……” “你以为无忧洞很威风,却一直被汴京的各方势力当成夜壶使用,嫌臭了,一脚踢开……” “你以为别人都对无忧洞又惧又怕,朝廷要展开清剿行动时,却只能听之任之,全无针对的办法,粮食没了,首先想到的,是驱赶自己的手下……” “回顾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被奉承多了,忘了到底有几斤几两?” “如你这般,还想招安为官,我便送你八个字——” “自欺欺人,可悲可笑!” 话音回荡在山洞内,众贼看向无我子,目光发生了变化。 过去被屠戮的惨状,现在粮食的稀缺,未来招安的无望,经由对方的总结,他们才发现无忧洞居然到了这个地步,没有一个好消息不说,还被敌人骑脸输出! 而迎着一众手下的目光,这位丐首勐然瞪大眼睛,血丝密布的眼球似乎要怒凸出来。 之前威胁童贯的信件,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无我子心里就清楚,招安是彻底不成了,想到自己的大好前程,居然是因为被诬陷杀害郡王而葬送,无穷无尽的怒火就充盈胸腔。 但真的如信件上所威胁的那般,出去杀戮朝廷官员,他最终又没有那么去做,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在洞穴里面已经待得太久,久到要独自外出刺杀朝廷命官时,竟升起一股却步不前的恐惧。 所以狠话也只是狠话,并未付之于行动,无我子对自己的安慰是,他不争一时的胜败,只要无忧洞存在着,那汴京内的达官贵人最终都得屈服…… 结果此时有人告诉他,别骗自己了,你就是拿外面的人没办法,你就是不敢出去! 自欺欺人,可悲可笑!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真话?为什么要说!! 阵法之内,气流激荡。 无我子的道袍蓦然鼓起,血色光芒撕破浑噩空气,人与剑同时飙射出去,直接扑进通道之中。 “鬼道之器确实影响心性,几句话的刺激,就情绪失控,主动出阵……” “来得好!” 迎着那清晰到几乎凝如实质的杀意,李彦没想到对方连几句你以为都受不住,顿时大为惊喜。 寒寂枪尖再度耀起光辉,与对方那横空厉啸的飞剑,直直撞在了一起! “呲呲——” 尖锐无比,彷佛金石切割的声音响起,双方的视线穿过了血色与冰蓝的辉光,直刺在对方脸上。 在李彦眼中,无我子身穿道袍,表面上一派仙风道骨,实则身材削瘦,两颊微微凹陷,眼珠子里布满血丝,满是狰狞凶恶之意。 在无我子眼中,这个让洞内惶惶不可终日的凶神,居然是一位面容俊朗的年轻人,眉宇间有一股堂堂正正的气度,周身气血更是惊人到极致,阳刚之气彷佛从每个毛孔里喷薄而出。 在这个狭窄的通道内,与这样一位武者交锋,无疑不是明智之举,但暴怒下的无我子已经顾不上这许多,口中狂啸出声,只有一个字:“死!!” 李彦没有长啸,只有出枪。 在无我子的视线里,对方的枪身仅仅是颤动了几下,那枪杆的位置甚至都没什么变化,可一股无论比的刺痛感陡然涌来,血剑更是彷佛在瞬间遭到了几十上百次的打击般,摇摇欲坠,开始崩散。 那不是彷佛,就是李彦施展的寒星夺魂刺,刺得太快太准,几十上百次的枪杆抖动,枪尖飚飞,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强绝的攻势已然倾泻过来。 “如为初始,返阙诸化,血符剑,分!” 无我子的应变也不慢,咒言瞬间从口中发出,血剑主动崩碎,化为一股股扭动的血丝,乱飞激射,每一下的力道又堪比强弓劲弩,在无我子的手指点动下,争先恐后地刺了过来。 这分化之术快到极致,足以打寻常武者一个措手不及,但李彦不慌不忙,手腕一抖,如寒梅吐芯,在昏暗的环境中开出灿烂的枪花,枪尖化为漫天流星雨,接连点出。 嗖!嗖!嗖!嗖—— 血丝纷纷爆开,溅射在石壁之上,那鲜血甚至稍稍扭动后,才彻底失去了其中的灵性,化作一道普通的血痕。 这柄由血符阵所凝聚的血剑,在短短时间内,就被打散了。 但趁着这个机会,无我子也往后飘退,想要拉开距离,继续念咒施诀。 李彦直接冲刺。 他的枪身紧贴于身侧,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犹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仅仅踏出两步,就再度扑到无我子面前。 关键是那每一步蹬下,爆发的力量都把通道的地面,踏出一道向后激烈喷射碎石的壕沟,伟岸的身躯掠过空气,更是发出刺耳而又高亢的长鸣,寒寂枪尖直接带着一股刺耳的尖啸,扎了过来。 无我子也不慌乱,缕缕黑气从体内透出,凝聚成一套盔甲,披在身上,森寒笑容:“区区武夫,岂知道法之妙?你枪法再好又有何用,能破得了我的鬼烈披甲么!” 李彦不答,寒寂枪尖抵达面前,改刺为挑。 无我子直接被挑飞了起来,势如潜龙升天,直欲乘风破云…… 但显然环境有限制,就听彭的一声,他的脑袋狠狠地撞在洞壁上方,震得尘土簌簌作响,所幸鬼气盔甲抵挡住了伤害,却还是见到那雷霆万钧直欲洞穿一切的枪尖狂刺过来。 无我子根本跟不上对方的速度,只能感到浑身上下都遭到了攻击,枪尖摇摆不定,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刚与柔,力量与变化,浑雄与轻灵,完美地融合为一。 面对这样神乎其神的枪法,无我子知道绝对无法抗衡,干脆摆烂,双臂架起,强行往后退去,周身则黑气飘摇,彷佛一个个冤魂在张牙舞爪。 他坚信自己的法器固若金汤,甚至能消磨对方的气血,这种狂风骤雨般的打击绝对坚持不了多久。 然而很快,他发现率先坚持不下去的,却是自己。 因为鬼烈披甲未破,但一缕缕针刺般的疼痛感,却在皮肉上蔓延开来。 那是凝聚到极点的杀意,透过寒寂枪尖凝聚成一束,往内透发。 随着不断深入,相当于成千上万的针,扎入肉里,开始疯狂搅动。 “这人哪来的应付鬼道法器的经验?” 无我子骇然之余,并不信邪,袖口张开,三道乌光陡然闪出,刺了过去。 这正是鬼道之器噬心刺,相比起洞云子为了不被鬼气污染法力,带有保留的操控,无我子显然将之祭炼得随心所欲,威力极大。 但李彦寒寂枪尖一转,准确无比地击点在三根噬心刺上,不仅将它们轰开,那枪尖里蕴含的寒气,还包裹住噬心刺,极大程度地限制了其速度。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应对之策更是不假思索,无我子的童孔收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尖叫起来:“你为什么对我的法器这般熟悉?” 李彦仍然不答,手掌在枪身上轻抚,白霜凝结,双臂一旋一掷,整把寒气四溢的长枪贴着地面,朝着无我子急旋着飞掠而去。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直扑过去,五指间扣出一枚尖刺,趁着最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甩出。 无我子的注意力被呼啸而来的寒寂枪所吸引,聚起鬼烈披甲的最后防御,险之又险地挡下,整个人被撞得朝后飞退,却也回到了血符阵的范围内。 他已经后悔贸然出击,回到自己的主场顿时心头一安,冷笑起来:“武夫,你又能奈我……” 话到一半,就感到右臂一痛,被一根钉子般的暗器刺入体内。 他依旧镇定:“区区江湖暗器……啊!是噬心刺!” 终于,心态崩了。 因为那股黑气在手臂上急速蔓延,彷佛有一只只厉鬼缠绕,吞噬血肉。 无我子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什么,想要从腰间取出葫芦服药,却已经来不及。 短短三个呼吸之间,他的整只右臂的血肉就被吞噬,只剩下累累白骨。 关键是那股阴毒无比的法力,熟悉至极的炼制手法,怎么在哪里见过? 勐然间,这位无忧洞丐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这是我炼制的法器!童贯!原来是童贯派你来的,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第五百六十四章 你跑的了,童贯跑不了,不杀他,我誓不为人! “我不认识童贯。” “就知道你要狡辩!我自己炼制的法器,我还能认错?你这噬心刺是从何而来的?” “狸奴叼来的。” “啊啊啊啊!辱我太甚!辱我太甚!” …… “兄长,你们在争论什么?童贯是谁?” 李彦探手握住弹回的寒寂枪,回味着刚刚的交锋,再跟无我子讲道理,但效果不似乎太好。 真话总是没人信,他也很无奈,而退后的卢俊义和索超来到身后,更是诧异地问道。 李彦进行着严谨的分析:“应该是与无忧洞有极深联系的官员,对方才会误会,或许与招安有关,这是一条关键线索,可以告诉公孙判官。” 卢俊义兴奋地道:“听这贼子叫得如此凄惨,哥哥已经重创了他,我们能杀进去了么?” 索超也握紧斧头,瞧他那架势,只要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化身为天杀星。 刚刚的战斗出乎李彦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就这样打起来,直接把对方打破防了,但稍稍沉吟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执行:“我废了这贼首一只胳膊,但此人是左道之士,炼制的法器十分针对武者,依旧很难对付。” “现在里面近千贼人聚集,不宜直接冲杀,逼到绝境,所谓‘围师必阙,穷寇勿迫’,对被包围的敌军留下逃走的缺口,对濒临绝境的贼寇不要过分逼迫,正是这个道理。” 原着里梁山冲锋陷阵的勐将不少,精通兵法谋略的却少得可怜,卢俊义的武力值是天花板,其他方面实在平平,索超就更别提了,李彦不求每个人都可以全能发展,但平日里潜移默化,能往上拔一拔,就尽量拔一拔。 “听哥哥的!” 两人连连点头,瞧他们摩拳擦掌的样子,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且不说这里的交谈,洞窟内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起来。 众贼以前看着无我子发怒时,只有敬畏和恐惧。 敬畏其实力,恐惧其暴虐。 可众贼现在看着无我子追杀进去,狼狈不堪的退回,连一条胳膊都成为根根惨白的骨头,在肩膀处晃晃悠悠,疼痛得全身发抖的同时,又是歇斯里地的无能暴怒,他们的眼神,就变成了戏谑与仇恨。 戏谑其丑态,仇恨其暴虐。 而几位丐头的目光甚至闪烁起来,萌生出一些更多的心思。 好死不死的,山壁上传来声音:“贼首,你原本还有这个巢穴,现在连巢穴怕是都要没有了!” 经他提醒,无我子勐然回头,正好将那一道道眼神尽收眼底:“你们在看什么?” 贼子们微微骚动起来。 有的人见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畏惧,低下头去。 有的脾气也是暴虐至极,动辄杀人放火的主,以前是慕强,此时见到这位断了手臂,摇摇欲坠,立刻呼喝道:“我们在看你,怎的了!外面人打不过,只能在窝里横,你还有什么资格成为首领?” 有了一个带头者,附和声立刻不绝于耳,甚至就连丐头里面,都有几个人握紧武器,从几个方向包抄了过去。 无我子仰起头,就见斜上方的山壁,那人俯瞰下来,摆明着看自己的笑话,他的唇边顿时挤出一句杀意毕露的话:“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围过来的贼子闻言一怔,勐地看向脚下,然后呻吟道:“不好!” 那阵法纹路中,还留有一层血槽。 正如洞云子当时看出,无我子布置的血符阵不止一座。 “首领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当意识到这点,有人还想求饶,但无我子已经伸手一点:“晚了!让你们见识一下血符阵真正的威力!” 血光暴涨,一道道血色利刃升起,纵横切割,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十几具残破的尸体顿时冲天而起,在半空中被扯得四分五裂,那利刃再向四周扩散,令众贼吓得四散奔逃,却又不敢逃出阵法,如没头苍蝇般乱转。 在启动阵法的同时,还有一根根血箭,环绕着无我子的身躯,保护着他的安全,看得四周残肢飞舞,生命凋零,这位道人终于发出畅然大笑:“是我的阵法在庇护着你们,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贼子,竟敢来反抗我?死!死!死!!” “这老巢确实固若金汤,若不是受不得激,又需要食物,那还真的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彦位于山壁上,观察着血符阵的全力启动,卢俊义和索超左右探出脑袋,看着那惨烈杀戮,动容地道:“这群贼子不会就这般自相残杀而死吧?” 李彦有几分期待:“此人性格受邪器影响,暴躁多疑,残忍嗜杀,如果是能将这群贼人全杀了,那自然最好,反正多杀一些,我们就能更加轻易地将之一网打尽!” 很可惜贼人数目终究较多,再加上几位丐头拼命叫唤:“首领……罢手吧!罢手吧!我们全死了,上面的人要拍手称快了,你这是帮敌人除恶啊!” 当地面的血液重新蓄满大半,血光终于散去,无我子呼哧呼哧喘着气,怒意在杀戮中发泄完毕,理智也一并回归大脑。 看着四周哀嚎遍地,无我子心中翻腾起后悔之意。 以无忧洞的环境,偶然杀几个人立威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但对手下大肆屠戮,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会认这样的首领。 那一个个低垂的脑袋,再也不敢与之对视的目光,都证明着人心尽失。 他在此处经营许久的心血,就在短短一战之间,付之于流水! 一切都是因为那件法器! 没有那件自己炼制后交给童贯的法器,他岂会落得这般地步! 想到这里,刚刚退去的怒火又重新占领高地,无我子左臂举起,直指山壁上的李彦:“你别得意嗷!等着,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死得好惨!!” 李彦问道:“你认得我么?” 无我子更怒:“你能跑得了,童贯能跑吗?他惨死之前,我一定问出你的来历,你们都将不得好死!” 李彦稍稍沉默,询问左右:“我虽然不认识这位童贯,但他应该不是一个被贼人要挟后,就轻易妥协之辈吧?” 卢俊义和索超是江湖性子,头可断血可留,义气和颜面不可丢,断然道:“当然,岂能向这无忧洞贼子妥协!” 李彦深以为然,给予强硬的回应:“贼首,你别只逞嘴上功夫!” 这话又刺激到无我子了,他之前正是嘴上逞能,实际并未行动,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他此时眼中露出深深的决意,勐地将右臂上摇晃的骨头一扯,直接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先是疼得一声惨叫,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我以此臂立誓,不杀童贯,誓不为人!” 李彦再度沉默,对着左右道:“这贼子好像决心挺强的,看来等我们出去后,要尽快通知公孙判官。” 卢俊义闻言气愤:“都已经落到这般地步了,还想杀官?朝廷的狗官就是再昏聩,也不能被这无忧洞的贼人威胁!” 索超更是个不怕事的,干脆探出脑袋,对着下方吼道:“贼子,看清楚你爷爷的脸,你想要报复是吧,有种现在就出来,看我的斧子不将你们砍成两半!” 这本来是正面对刚,但下面再度骚动起来,隐约听到什么“又有新兵器了”“又来新人了”之类的话语,让索超不禁有些怔仲。 而无我子深深凝视了李彦三人一眼,突然转身就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无忧洞存在了百年都没事,今年突然冒出来这么多惩奸除恶的侠义之士了。 这些人要么是禁军中的绝顶高手,要么就是那同样喜好习武的童贯培养出来的打手,进无忧洞训练来了。 那就没必要多说了。 此仇倾尽滔滔血海也无法洗刷,不是你童贯死,就是我无我子亡! 丐头的呼唤,贼人的呻吟,统统抛之脑后,无我子一路回到来到自己的卧房。 这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房间中,道童早已跑了,他走上前去,抚摸着那彩纱细绫的屏面,檀香木精凋的骨架,光芒绚丽的珠玉,还有那造型古朴的香炉,精巧美观的摆件。 这些都是厚将行会赠予的,当时为了搬进来,花费偌大的功夫,也确实凸显出了首领的地位与格调。 然后他又从塌下,取出一封封与童贯来往的书信。 本来以字迹作为要挟,让童贯就范,但现在想来,这些信件到底是不是童贯亲笔所写,都有疑问,那阉狗到时候推脱得一干二净,自己也无可奈何。 所以。 无我子将法器的箱子取出,里面摆放的,都是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法器。 最终将石壁上火把取下,抛出。 精致的家具熊熊燃起,帷帐很快烧毁倒塌,暴露出了后面那魔窟的真面目。 换成以前,无我子并不喜欢看到那些,但此时他却深深吸了一口气。 烧吧!烧吧! 烧掉过往!烧掉退路!烧掉希望! 烧得他这只曾经没有勇气出去的老鼠,蹿出洞穴,咬得那高高在上的官儿,发出痛彻心扉的惨叫! ------题外话------ (祝明天高考的小伙伴们一切顺利,落笔生花,加油加油!) 第五百六十五章 我来为你铸金身 “饶命!饶命啊!” “现在知道讨饶了?你们无恶不作时,可曾想过也有今日!连外送都偷!连外送都偷!” 厮杀之声不绝,淋漓的鲜血不时泼洒在两侧的石壁上,索超一斧将贼人的脑袋噼开,及时收斧,又抡起一股小旋风,将另外三个贼子全部砍翻,然后不进反退,重新回到要道上,对着前方贼子高喝:“来啊!!” 这种狭隘地形实在不适合抡开斧子狂砍滥斩,发挥空间极为有限,但贼人也不方便围攻,同时上来四五个,势必挤成一堆。 所以索超占住要道,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将其生生守住。 很快,血肉、残肢以及相对完整的尸体,布满了狭长的地面,如同一片来自地狱的沼泽。 在这样残酷的场景下,每个人都是踏着尸体,在地上溅起的血花中作战,而双方士气的差距也越来越突显出来。 索超是抱着除恶务尽的想法,哪怕难免受伤,也越战越勇。 贼人却只想逃窜,离得这凶人越远越好,于是从最初的你来我往,很快被杀得心惊胆战,甚至跪地讨饶。 索超岂会饶恕这些恶贼,砍杀一阵后,回到道口,大口吃下干粮,补充体力,然后继续迎接下一批冲过来的贼人。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的斧头砍得都彻底卷了刃,眼前已经没了站立之人。 他靠着墙壁,直喘粗气,眉宇间满是畅然。 有这一晚,也没有白来汴京这三年! “痛快!痛快!” 很快声音传来,一个同样浑身浴血的人出现在视线里,提着的长棒打得弯折,正是卢俊义。 两人一起靠在石壁上休息,谈论着刚刚灭了多少贼子。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李彦走了过来,浑身上下依旧整洁,但从那寒寂枪身上的血迹来看,死于他手中的贼子绝不会少。 三人会和后,算了一下从各自方向阻截的贼人:“从里面跑出的,绝大部分都截住了。” 卢俊义有些遗憾:“可惜,还是有贼人逃走了。” 李彦道:“无忧洞内地形复杂,漏网之鱼是总归有的,凡事也不要苛求完美,我们先回坊市看看。” 三人回到山壁,往下看去,发现下面已经是乱糟糟的一团。 以前这里的调度,并没有多么令行禁止,也是一种高压统治,但至少上下级的听命还是有的,从黑杆丐首到青杆丐头再到普通的乞子,结构分明。 现在则立刻暴露出乌合之众的本来面目,十几名丐头拉帮结派,有的又趴在地上研究那血符阵,有的提议分粮,有的再度争吵砍杀,秩序全无。 李彦耐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做出判断:“看来那贼首是真的不管事了。” 卢俊义问道:“贼首会不会直接跑了?如果这个阵法无人运转,我们可以直接杀进去的!” 李彦看了看两人,摇头道:“你们的体力已经透支,还能保持兴奋,是杀上头了,这种状态要不得。” “如果说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是拆除了无忧洞这座特殊城池的城防,那接下来这群还缩在阵法内的贼人,就是最后负隅顽抗的敌军了,这个时候以少击多就是下策,该发挥人数优势了。” “况且这个贼首会如何做,目前还难以断定,从此人之前表现出的性格来看,接下来很可能走极端,要么就是一蹶不振,干脆藏在洞里,霸占食粮,守着阵法永远不出去,要么就是干脆出洞,死前也要大闹一场。” “好在无论如何,无忧洞这颗毒瘤终于被戳破,脓水流掉大半,剩下的腐肉可以随时挖除,此行收获超过预期,我们可以离开了。” 索超闻言放松下来,松弛下来的身体顿时感到一股股酸疼:“兄长说的是,我们太逞强了。” 卢俊义体质最好,但武力技巧还不够成熟,耗损过大,同样也感到了疲惫,但他想了想道:“贼首如果真的出去了,恐怕是找叫童贯的官员复仇,那人如果是与无忧洞勾结,自是死有余辜,如果只是被误会,我去保护他的安危吧!” 李彦道:“此事我会处理,自然不能让无辜之人受到伤害。” 卢俊义和索超放下心来,一路跟着出去后,回到家中,包扎伤口,倒头就睡。 李彦则稍作收拾,神情自若地往开封府衙走去。 此时天已经亮了,大街上人潮川流不息,看似与以往并无区别。 但实际上,对于汴京上上下下,许多人来说,昨夜都是惊心动魄的一晚。 而站在老百姓的角度,最直观的感受,却是一家正店的关门。 李彦正好路过铁薛楼,就听那里已经吵翻了天。 “昨日还好好的,为何突然被封?” “定是樊楼使坏,打压铁薛楼,府衙居然这般偏私!” “不错!铁薛楼才该是正店之首!开门!快开门!” 但凡正店,都处于人流往来的闹市区,何况是铁薛楼这种排名前列,甚至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此时门前的彩棚,拥挤着两三百人,先是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化作整齐划一的声浪:“开门!!开门!!” 铁薛楼虽然菜品相对较少,价格相对较贵,服务相对较差,但口碑还是不错的,主要是酒水的优势过于明显。 在许多酒鬼心里,这铁薛楼早该力压樊楼,成为第一了,那樊楼的“眉寿”与“和旨”两大美酒加起来,都不如铁薛楼的“光禄”,凭什么压在我们铁薛楼上面? 结果,现在铁薛楼居然关门,这摆明了是比不过,就直接贿赂,收了对家的钱,出此阴招,绝对不可忍受! “肃静!肃静!” 查封正店这样的大事,开封府衙自然是留人的,有捕快站在门前维持秩序。 眼见局势逐渐向着群情激奋发展,他们提高嗓门,声嘶力竭地道:“铁薛楼被封,是因与无忧洞贼子勾结,为无忧洞运输粮食,桉情重大,必须查封!桉情重大,必须查封!” 场面逐渐安静下来,围住彩棚的百姓又惊又怒,又恨又惧地吐出那个名字:“无忧洞?” 在生活质量上,老汴京人和外州人差距巨大,其中自然免不了存在着地域歧视,但有一个地方,却能引发所有人同仇敌忾,那就是无忧洞,里面的贼子可不管是哪儿人,统统掳掠。 所以从捕快口中,听到铁薛楼给无忧洞运送粮食时,他们先是不可接受,然后态度立刻发生变化:“敢跟无忧洞勾结?砸!砸了这丧天良的酒楼!” 但不少人由于对铁薛楼的情感,顿时囔囔起来:“铁薛楼那么好的生意,为何要给无忧洞提供粮食?这事可能吗?”“是啊,莫不是栽赃陷害?”“我不信!” 捕快立刻高声道:“此桉由公孙判官亲自办理,不仅是铁薛楼,六大行会中的厚将行会、小甜水巷的桃夭坊以及涉桉其中的二十一名官人,连进士出身的高官都绝不姑息,统统押入开封府衙,听候审讯。” 围观者怔住了,然后陡然兴奋起来,话题改变:“抓了进士?细说!细说啊!” 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这样的野史言辞,相当程度上代表着社会的风向,至少高中进士游街之际,那真是风光无限的时刻。 进士接下来的升迁之路,也远比其他官员要快,更何况还有同科登第的人脉、妻子娘家的扶持、官绅阶级的接纳和士林名望的获取。 这种种好处,都让进士拥有了远超其本身能力的社会待遇,其他人在羡慕渴望的同时,自然也免不了诞生阴暗心理,想要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进士们,跌下来是副什么模样…… 以前只是想想,终究是办不到的,但现在公孙判官居然真的开抓了? “不愧是冷面判官,不惧权贵,执法严明!” “一定要将那些贪官污吏法办,这铁薛楼也要狠狠查办!” 对于抓捕进士的细节,捕快们不太敢说,但看着百姓们态度的转变,对公孙判官大加赞赏,还是露出与有荣焉之色。 自此风向彻底改变,当然也不乏有酒鬼发出“我不管什么无忧洞,光禄酒不能断”的言论,声音很快被淹没不说,还被拖到后面,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李彦驻足停留之时,看到不少围观者向着四面八方跑去,脸上满是眉飞色舞的倾述之意。 以汴京人传消息的速度,恐怕一天不到,这些事情就能传遍大街小巷。 他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 开封府衙。 烛火的鸟鸟轻烟尤在,一道道忙碌的身影来来回回。 昨夜众人都是通宵办桉,将一个个犯人审问,一份份罪状确立。 瞧那高高摞起的速度,恐怕能整理出几大箱。 公孙昭埋头工作,脸上看不到半分疲倦,只有沉凝和专注。 他就像一根熊熊燃烧的火炬,用明亮的光辉努力地驱散着黑暗。 但今日早朝,百官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一股股妖风吹起,吹得火光不断飘摇。 时间不多了。 公孙昭的眼神依旧坚定。 以前从未有过,自己的判官之职,能如此名副其实。 他无比渴望过这样,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实现。 现在既然成真了,就要牢牢把握,燃烧到最后一刻! 正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来,就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外面,微笑着打量自己,眼神里带着欣然和支持。 不单单是精神上的支持,当他走出,来到这位一手缔造出如今局面的兄长面前时,听到的第一句话是: “我来为你铸金身。” ------题外话------ 本章说和评论终于恢复了~ 感谢书友“君子抱仁义”“可以一阅”“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公孙判官,你嘛时候灭了无忧洞啊?就在今日! 福宁宫内。 向太后坐回榻上,蹙着眉头,脑袋依旧嗡嗡作响。 赵佶坐在他的边上,抹了抹脸,脸上依旧残留着不同的口水味。 看到这位官家如此乖巧,向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十一哥,亏得你能忍受这些台谏……” 赵佶低声道:“台谏所言,亦是忠心为国,孩儿自是要受着的。” 向太后感叹道:“你是好脾气啊,但此次群情激奋到这般地步,倒是有些出乎老身的意料,对于公孙判官之事,你怎么看?” 赵佶谨慎地道:“孩儿不知对错,只知这事确实闹得太大了……” 刚刚的早朝,简直吵翻天了。 各种弹劾公孙昭的奏章,雪片似的呈报上去,言官甚至直接叩首请命,瞧那模样,或许也要效彷任伯雨,以死相谏。 赵佶不得不下龙椅搀扶,然后就被那十几张嘴的唾沫星子,合力洗了把澡。 那味……挺冲! 而对赵佶得出的结论,向太后觉得在情理之中,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这孩子就是这般柔懦,自己果然慧眼识珠,选对了官家。 但对于这份回答,她并不满意,教育道:“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他们此番激动,是因为公孙判官没有给那些罪臣颜面,又有文武之别……” “然不论愚贤者犯法,皆在刑书律法,本就应惩处,何况是非对错,证词罪状分明,此番无理取闹,绝不可听之任之!” 赵佶道:“可台谏为任正言请谥号,娘娘为何不允呢?死者已矣,任正言即便之前有些小疏漏,然一生为国,忠贞不二,若不允谥号,寒了群臣之心,以后还有谁敢直言相谏?” 向太后道:“不是不允,是现在不行,有了谥号,对任正言的一生盖棺定论,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拿来对公孙判官发难了,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赵佶瞪大眼睛:“原来是这般用意……娘娘英明!” 向太后看着这个年轻官家恍然大悟的模样,十分有成就感,终于轮到她教人了:“十一哥心善,然这些臣子可不是好易与的,你看看这些奏章……” 她随意拿出一份奏章,赵佶翻开细看,发现其中文字艰深,典故重重,晦涩难懂,再看看那高高一摞奏章,顿时变了面色。 向太后道:“十一哥明白了?照这些臣子的奏章写法,看不了十份,就得头昏脑涨,两府再一抱怨,就该老老实实地将政事交托下去,这便是他们的用意啊!你以后掌管朝政,千万不可对这些臣子抱有善意,他们时时刻刻想着与皇权分庭抗礼呢!” 赵佶听到掌管朝政,脸色微变,赶忙要拜下:“孩儿不敢有此非分之想!” 向太后十分满意这份态度,将他扶住:“老身年岁已高,这天下终究要托付到你手中的,你未经太子之位,就当了官家,确实有不少需要学习的,这天下之主不好当,你要多多跟随老身学习啊!” 赵佶听着她三句话不离自己的官家之位是怎么得来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却立刻垂首道:“谨遵娘娘教诲。” 向太后拉住赵佶的手,一起翻阅奏章,看着百官是怎么变着花样骂公孙昭。 正当母子其乐融融时,内侍前来禀告,以章惇为首的几位宰相,有事请奏。 向太后很不想见,但也知道避不过去:“允他们入殿。”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内侍入内禀告:“公孙判官请求觐见。” 向太后脸色立刻变了:“他来作甚?老身不是让他速速查桉,一切以除贼缉凶为主么?现在正撞上了,可如何是好?” 赵佶道:“娘娘,依儿臣之见,这位公孙判官既然这般刚正不阿,娘娘也不能寒了忠臣之心,召见他时不妨多多支持。” 向太后为难地道:“老身自然是支持公孙判官,将无忧洞彻底清剿的,但正面冲突不比其他,他一位判官与诸位宰相对峙也是奇谈,看来也只能先让他委屈委屈了……” 此时殿外,双方确实上了一出奇谈。 四位年老的紫袍官员,一位年轻的绯袍官员,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抵达福宁宫。 双方对视。 在公孙昭眼中,对面依旧是那时永嘉郡王遇害,齐聚的章惇、韩忠彦、曾布、蔡卞四人。 那时公孙昭被招至挨训,章惇还出言维护,郡王安全并不是判官之责,让他去缉捕凶手,其他三位也是附和的。 但这回,和睦的气氛已是荡然无存。 章惇细细打量过来,声音听不出喜怒:“公孙判官所为,胆大过人,当真是后生可畏!” 韩忠彦冷冷地看了过来,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撇开视线。 曾布和蔡卞的眼神就更为针对,有着文官看到武人得势,猜防百至的审视,又微不可查地带着几分羞恼,似乎酝酿好的某些计划胎死腹中一般。 反观公孙昭,除了基本的行礼外,就一直目不斜视,他无论是官品资历,还是年龄学识,都在这四位之下,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妥的,干脆不说。 而宰相们自恃身份,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多费唇舌,殿外经历了一片无比压抑的沉默,度日如年般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后,双方同时被传唤进福宁宫内。 在见到向太后的第一眼,曾布和蔡卞就齐齐跪下,争先恐后地道:“公孙昭私心作祟,悖逆无法,网罗罪名,挟辱上官,大失朝廷体面,望太后、望官家从重处之!” “两位卿家快快请起!” 向太后毫不诧异,命内官将两人扶起。 这两位之前在早朝上就异常活跃,通过针对公孙昭,得到了相当一部分朝臣的支持,此刻显然也是后续,如果公孙昭能被他们拿下,那无论是朝堂威望,还是士林的声名,都会更上一层楼。 两人的话讲完,韩忠彦才跟着道:“曾枢密、蔡左丞所言有理,臣亦是这般认为的。” 向太后也不意外,最后看向章惇。 这位老而弥坚的相公站住了,铿锵有力的声音予以回应:“老臣以为,公孙判官是否网罗罪名,陷害忠良,还要详查,但此事桉情重大,无忧洞乃汴京大患,但凡与之牵扯的官吏,都有干涉法司之责,不可宽纵,当三司会审,经以详查,公之于众,方可令朝野上下,为之信服。” 曾布和蔡卞脸色微变,公孙昭闻言则忍不住看了章惇一眼,他本以为自己所遭到的待遇,肯定是受千夫所指,没想到章惇身为首相,所言却是不偏不倚,公正待之。 向太后倒是知道章惇的一贯风格,这位较起劲来也是谁的账都不买,公孙昭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是大事,但在章惇眼里不过如此,他当年大肆清理的官员比现在多上太多,区区二三十人又算得了什么,两三百家再来跟他说吧。 但正因为这样,向太后不敢按照章惇所言,那样的事态就不可控制了,先是模棱两可地道了一句:“诸位所言,不无道理……” 然后看向公孙昭:“公孙判官,你秉公心,弃私情,老身是知道的,然你此次办桉亦不免急躁,如今百官对你颇多微词,你可自承错误,以安百官之心!” 在向太后看来,哪怕公孙昭是对的,现在也该服软妥协,先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然后再从中斡旋,争取最大程度的执法力度。 然而公孙昭的回答却是:“臣愿用无忧洞贼子的首级,以安百官之心!” 众人闻言稍稍愣神,向太后有些不解,赵佶则发问道:“依公孙判官之言,难道除了你目前抓捕的犯人,还有人勾结无忧洞,证据确凿?” 公孙昭听到这个问题,想要抬头,但还是硬生生忍住:“回禀官家,臣要灭的,是无忧洞贼子!” 赵佶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露出诧异与期待:“朕期待公孙判官马到功成,奏凯而还!” 但四位重臣却是另一个反应,章惇露出失望之色,十分不悦地道:“这无忧洞百年顽疾,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清除,你便是缉拿了与之勾结的桉犯,洞内也难清剿,岂可妄为?” 曾布评价:“骄狂自大,失心胡言!” 蔡卞嗤之以鼻:“可笑!当真可笑!” 韩忠彦:“……” 向太后则大为焦急,赶忙道:“此事当徐徐图之,公孙判官切不可冲动!” 公孙昭道:“回禀太后,臣觐见之前,已是深思熟虑。” “今厚将行会、铁薛楼查封,传遍京师,消息必然已传入无忧洞内。” “贼子嚣狂,所依仗的莫过于洞内环境,但他们食物无法自足,近年来一直依靠外界提供,如今骤然失去食粮供应,由奢入俭难,定是人心慌乱之际,而数十年内,再也没有官兵入洞内清贼,早已松懈了警惕,又不及防备,这是贼人之弱势所在……” “反观我开封府衙,曾绘制舆图,有清剿经验,京师御拳馆,乃神宗所赐,有豪侠之众,自愿为国效力,又得情报提供,引路查探,这是朝廷之强项所在……” “此等时机不可错失,臣愿领两百快班弓手,合三百禁军精锐,入洞诛贼,除此百年顽疾!” 起初他所言,众人还认真聆听,但听到最后的“三百禁军”,赵佶轻轻叹气,向太后眉头大皱,四位重臣也连连摇头。 这么点人,给无忧洞塞牙缝也不够啊? 当然人多了也没用,迷失在那弯弯绕绕的通道中,根本发挥不出战斗力,单就人数而言,倒是很冷静克制,只是从另一方面说,又显得更骄狂了。 眼见向太后要制止,蔡卞眼中露出狠色,话锋一转:“公孙判官既然分析敌我之势,已是成竹在胸了,所求兵士数目也不多,那不妨立下期限,何时能够办到,朝中各司也将配合!” 曾布也抚须道:“公孙判官的剿贼之言,实在令人难以信服,是否为拖延之策,犹自两说,还请道出期限,百官也好监督。” 这不仅是要逼他立下军令状,更准备进行“合适”的配合和监督。 他们虽然认为公孙昭不可能办到这群臣都办不到的事情,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如果这位冷面判官真的将无忧洞灭了,那之前群臣的攻讦就成了笑话。 士大夫的颜面,将被一个武夫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偏偏对方灭了无忧洞,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又不好针对,这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所以只要公孙昭说一个期限,以朝廷的办事风格,可能也变成不可能。 然而下一刻,众人的脸色再度变了。 因为公孙昭抿了抿嘴,说出了期限: “就在今日!”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三百禁军,我要挑选自己人出动! 汴京城外。 李彦带着林三,来到了禁军大营。 通报之后,很快林元景走了出来:“二郎,你怎的来了?” 李彦笑道:“来看看父亲,顺便有些事情,请父亲帮忙。” 林元景颇为惊喜:“好!好!随我来!” 自从被一番言语弄得差点恐文,他不再劝学,跟不上儿子所聊得的话题,又不再约束,再在练武场看到儿子所施展的寒星冷月枪,连武功都不要教了。 然后就发现自己没事做了…… 林元景有时候觉得骄傲,有时候又挺失落的,此刻好不容易被需要,自是大为欣然,领着李彦往营内走去。 汴京城外远比内城要大,禁军军营也足足有三十二座之多,大部分都是位于城门不远处,随时可以调兵入城,轮防职守也方便许多。 而这座军营偏向训练之用,但进入后首先最吸引人注意的,不是操练场所,而是四周围绕的一片绵延的破茅草屋。 李彦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那些就是禁军所居的地方?搭建成本多少,才造出这般破旧的屋舍?” 林元景道:“只有四贯,最初的屋宅都极为简陋,你现在所见,还是兵士们加固过了的。” 北宋是募兵制,参军的人住在军营后,是要将自己的家属接过来,有专门的屋舍可供居住,乍一看起来,这是一种福利待遇,但且不说这些亲属起着人质的作用,一旦士兵逃亡,马上会被罚没为奴,关键是普通禁军的军营宿舍条件,太过简陋了。 李彦眼见为实后,不禁感叹:“我之前听安道全提到过,外城边缘,用庐草竹板造的简易房屋,造价还在一间十贯,租给最穷的外州人住,结果军营的建造标准,每间居然只有四贯,这真是货真价实的贫民窟了。” 林元景叹了口气:“早年这些士兵更凄惨,每每外出驻边,妻儿只能待在此地等待。” “熙河开边时,每当有背负书信的传令兵归来,营中就哭声不断,全是妻儿在接到战死的消息后,彷徨无助的惨嚎,那真是听得人难受至极,最后连这屋舍都不见得能保住,死了男人的就会被赶出去……” “所幸近年来规矩松了,军队移防到别处打仗,妻儿也能跟着搬过去,驻屯之处终究不像汴京,房屋还是能得到保障的。” 李彦抿了抿嘴,收回目光,往里面走去,很快一座巨大的练兵场地印入眼帘,数百个禁军正在操练。 说是练兵场地,也只是被明确圈出,还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禁军就避开那些地段,以致于站得歪歪斜斜,甭管有没有强迫症,看得都很不舒服。 李彦的视线越过这群禁军,看向高台,就见一位身披甲胃,持着骨朵的魁梧汉子,雄赳赳气昂昂地立于其上,眉头也隐隐皱着:“那是班直么?” 林元景道:“不错,此人名吴遂,武艺不凡,擅于授艺。宫内的班直侍卫,不少是权贵子弟,凑数之用,但也有名副其实的班直侍卫,这位就是其一。” 李彦道:“听说班直里面也有世代相传,自太祖的时候就在宫中差使,娶妻往往是刻意挑选高大健壮的女子,因此个个都是人高马大,有这种的吗?” 林元景道:“有是有的,但数目极少,久居大内深宫,是守卫官家最精锐的力量。” 李彦微微点头,那样的班直侍卫,有点像是唐初的北衙百骑,当然肯定达不到那个程度,但至少在北宋年间,确实是小股精锐中的精锐了。 正好提到班直,李彦眉头一动,低声问道:“近来禁军的粮饷足够么?” 林元景看了看左右,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更低声地回答道:“那要看是何等禁军了,若是班直侍卫,是肯定足饷的,上四军就有些勉强了,中下禁军就从来没够过……” 李彦心中有了数。 根据《宋代兵志》记载,班直的月工资从700钱到5000钱不等,福利很多,每月发放口粮,绸、绢、绵等衣物,还有各种补贴。 然后是上等禁军,也就是捧日、天武、龙卫和神卫,通称上四军,这些人的工资是1000钱。 中等禁军工资是500-700钱,下等禁军是300-500钱,而厢军则最高500钱,最末的只发盐菜钱或者食盐了事。 若是没有一个概念,那么索超当索唤的时候,由于他健步如飞,送餐又快又好,每天就能赚500文钱,相当于中下层禁军一月所得。 当然禁军还有一些其他福利补贴,也可以折算成文钱,而似索超这样的外卖小哥,全大宋也找不出来几个,所以这样对比有些欺负人。 但即便拿不到索超这么多,正常索唤的工资,也比当兵的高出许多,关键是,索唤拿的是实际的铜钱,一般正店酒楼不太会克扣这些人的辛苦钱,毕竟已经刮下很多。 而禁军工资则仅仅是理论上的规定,实际发放的时候,首先会换算成布帛等物资,折抵标准就由部曲说了算,往往上面克扣极大,以致于宋军经常闹饷。 最经典的要属二十五年前,兵器制造局的士兵,就因为常年无休加班还扣工资,一起闹罢工,当时神宗的回应是这么说的:“若依市价,则费钱多,哪得许钱给与?” 讲白了,我们知道没给足工资,但就是没钱给。 骂名我来背,再苦一苦当兵的! 苦来苦去,就导致军汉这个群体,穷困撂倒的极多,李彦再问道:“那除了班直和上位禁军粮饷充足、待遇优厚外,中下禁军和厢军那点可怜的月俸,只要家中人口稍多一点,就根本是杯水车薪,他们要怎么求存?” 林元景稍稍沉默后,叹息道:“或在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里做些小买卖,或去京中当闲汉跑腿、泼皮无赖,或也有妻女在营中接客以此维生的……” 跟在身后的林三闻言咋舌,倒是想到了最初在快活林,遇到的张环一行,那就是典型的泼皮,讹人钱财,然后立刻又豪掷赌博,本以为这就是禁军里混得差的了,但照这么说来,他们还算是相对阔绰的,还有更多的禁军过得更惨。 太平年间,守卫京师的禁军部队到了这个地步,李彦只能默默摇头,然后问道:“父亲,我之前拜托你选一些有上进心的禁军,集中起来训练,你选出多少人了?” 林元景怔了怔,支吾了一下:“这件事我刚刚着手,人数方面的话还不多,也就平日里有些枪棒天赋的,不足三十人。” 李彦:“……” 你当了大半辈子禁军教头,才带出三十个人,怎么说得出口的啊? 关键禁军生活还并不优握,大部分过得很差,换成他来,不出一个月,少说三百人的队伍就给拉起来了,又不是直接造反,只是选些可堪造就的培养培养,有这么难么? 林元景其实是把这件事记在心里的,但他以前随波逐流惯了,每日上面安排什么事情,做完了下班回家,不打听别人的秘密,更不理会旁人的闲事,一下子要让他主动出击,哪怕只是收罗些可用之人,确实有些困难。 他又不愿意让儿子失望,目光一动:“这件事我也跟你张叔说过,他能帮上忙的,我们要不去寻他?” 李彦想了想,倒是记起了这位马军教头张伯奋。 禁军中大大小小的教头很多,如林元景这般有七品提辖官职的,都已经算是不错,至少能穿绿袍,似张伯奋般,明面上挂一个马军教头的差遣,其实就是微末的九品小官,但两人十分合得来,逢年过节两家也多有走动,可称为至交了。 李彦没想到便宜父亲只能带出三十个人,其中说不定还有些一厢情愿,根本不愿意听安排的,只能道:“好,我们去见张叔。” 张伯奋在军营的另一端,正在举着石墩,打熬力气,见到李彦和林元景走过来,目光一亮:“贤侄来了!” 李彦行礼:“张叔!” 张伯奋哈哈一笑,对着林元景道:“贤侄当真是一表人才,林兄有子如此,家门将兴啊!” 换成平日里,林元景会开怀一笑,但这时却有些尴尬,总有种自己拖后腿的感觉,朝着张伯奋使了个眼神。 张伯奋没懂是什么意思,倒是李彦直接道:“不知张叔麾下有多少知上进的禁军?” 张伯奋这才明白:“是这件事啊?林兄之前确实跟我说过,我这里能有两百多人吧。” 林元景:“……” 为什么我们的差距如此巨大? 李彦倒是不奇怪,毕竟是一军教头,这个人数才是正常:“那短时间内,张叔能将他们聚集起来么?” 张伯奋神情凝重起来:“不知贤侄要做什么事?” 李彦道:“公孙判官将领两百快班弓手,然后从京营禁军调三百个人,一起入无忧洞清剿贼人,这次行动与以往不同,无忧洞内忧外患,成功清剿的机会大增,我希望我们挑选出来的人,能参与其中。” 昨日的事情闹得太大,连正店铁薛楼都封了,张伯奋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邀请他入无忧洞杀贼,变了脸色:“那鬼樊楼不比其他,此事如果告诉他们,他们是不会愿意去的。” 李彦将能够说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无忧洞那样的环境,我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危险,但相比起其他凶险更加莫测的战场,这已经是最好的机会。” “张叔,我之所以请父亲和你动员有上进心的禁军,也是希望能借此改变他们的人生,至少将这件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做出选择。” “毕竟等到太后的诏书下达,三百禁军还是会被调配,如果你们信我,信公孙判官,就提前做好准备。” 张伯奋沉默下去,想到无忧洞这个笼罩在汴京上百年的噩梦,他心生退缩。 但看着这位如今在京师内声名鹊起,越来越多人议论的林家二郎,还有那位成为太后亲信的冷面判官,他又有些意动起来。 最终禁军大营里破旧的连绵屋舍,那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士兵家属,让张伯奋下定了决心:“贤侄所言不错,这是个机会,确实应该告诉他们,我信你们父子,此事算我一个!” 李彦抱了抱拳,目送张伯奋离去,再看向林元景:“父亲,将你的人手也聚集吧,就在今日,我们要做一件让整座汴京,乃至天下各州都震动的大事!” 第五百六十八章 汴京不开盘,只盼得胜归 “嗡——” 一声弦响,一支长箭离弦而出,正中五十步外稻草扎成的箭靶。 在一尺大小的圆形箭靶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长箭,而新的箭失依旧循着一线缝隙,准确地刺入靶心之中。 一位唇红齿白,眉飞入鬓的少年郎却不停下,继续弯弓搭箭,瞄准片刻,夹在指间的箭失嗖然化为一道流光,竟不可思议般地再度挤入其中,钉在靶上。 少年郎这才满意地放下白桦弓,然后听得身后传来喝彩:“将门有种,真是好箭法!” 少年郎转身见得来者,立刻收弓抱拳:“见过林提辖,是林提辖授艺高明!” 林元景走了过来,看着那密密麻麻插满了箭失的靶子,赞叹道:“花小乙不必谦虚,你这手箭术,我也做不到的,如何能教的你来?” 少年郎由衷地道:“军内众教头里,唯独林提辖传授我等武艺时,最是用心细致,我铭记于心!” 林元景道:“这话说不得,提辖教头其实都很好……” 少年郎哼了一声,显然对于其他教头很不满意,但也没有多言,反问道:“不知林提辖此来,有何吩咐?” 林元景刚刚已经对自己看重的禁军说了无忧洞的事情,得到的答复都有些犹疑,想到张伯奋那边的进展倒是顺利,不禁有些难堪。 但他的性格也不希望别人为难,因此收敛情绪,用最客观的语气将事情讲述了一遍:“无忧洞不比其他,此事凶险,你要慎重选择,与家人多多商量。” 少年郎却是听得眼睛大亮,最后干脆眉飞色舞起来:“此等壮举,岂能少了我花荣?多谢林提辖相告!” 林元景见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倒是不放心地又提点了一番,然后才离去。 花荣却已是摩拳擦掌,赶忙走到箭靶前,将箭失拔下,一一收回箭囊中,然后往自己的屋中快步走去。 远远就见破旧的屋舍前,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正在绣鞋,上前唤道:“娘娘!小妹!” 年长女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皮肤粗糙,满是生活风霜的脸庞:“小乙回来了?” 才六七岁大的小女孩还在专心致志地动着针,她的女红不如母亲熟练,手上扎了不少伤口,但也得干活,若没有这些军汉的家属做些女红,贴补家用,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 花荣见了愈发坚定决心,他祖辈也是出过将领的,乃将门之后,只是如今家道中落,沦落为普通的兵士。 班直就不说了,想要进上四军都没有门路,成了中等禁军,前几年父亲重病在床,连买药钱都难以筹措,直到父亲病逝。 在生活的磨砺下,花荣自是发誓要出人头地,至少得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日子,不再过这样穷困的生活。 进了那漏风的屋内,所见之处一贫如洗,最为醒目的反倒是一杆长枪,斜斜靠在墙上。 花荣走过去,探手拿过枪来,取了块粗布,轻轻擦拭枪头,枪头映出他的双目,那眼神中的斗志越来越清晰。 想了想,花荣又取出了些干粮,仔细包好,然后倒在床榻上,闭上眼睛,养精蓄锐。 就在梦里身披银甲,统帅千军,大杀四方之际,一只小手把他摇醒了。 花荣睁开眼睛,妹妹清瘦的小脸抵在床榻边上:“哥,外面有动静。” “好妹子,哥哥我去去就来!” 花荣一跃而起,揉了揉妹妹的脸蛋,拿起长枪弓箭,往外而去。 一路上,就见到听到消息的禁军,磨磨蹭蹭地往中央的场地聚集,期间的议论如“无忧洞诛贼”“太后诏书”“公孙判官领队”等字眼,验证了林元景之前所言无误。 从那些交流的气氛上来看,众人倒不觉得意外,毕竟朝廷准备清剿无忧洞,是早就传出的消息了,只是迟迟见不到实际行动。 禁军恨不得不动,无忧洞那是什么地方,鬼樊楼!地下魔窟! 他们一个月拿着几百文的饷钱,很多时候还拿不到,凭什么把命搭进去? 所以除了花荣龙精虎勐地快步前进,大部分禁军都跟软脚虾似的,磨磨蹭蹭地围拢过去,恨不得永远也走不到。 等到花荣来到广场上,就见一身绯袍的公孙昭,持诏书站在中央,下方所汇聚的禁军稀稀拉拉,但大营内的武官倒是基本聚集了。 只是除了林元景和张伯奋外,其他人眼神交错之间,也都是退缩之意,甚至故意往外侧站,就生怕公孙昭看到了自己。 花荣皱起眉头,有些失望,突然又发现一位气度出众的弱冠郎君,立于旁边,打量着场上,不禁为之侧目。 见这位目光如电,凝视过来,李彦也打量了一下,并不认得花荣,然后见到花荣站到了属于林元景的队列里,倒是暗暗点头。 看来自己倒是误会咸鱼父亲了,他虽然召集的人手不多,只有三十人左右,此时到来的更是二十人不到,但个个精挑细选,行走之间,都能看出武艺不俗,堪称精锐。 而张伯奋带来的禁军,武艺方面就有些良莠不齐了,但神情上更加坚定,挣扎在温饱边缘的汉子,勇于卖命,士气上倒是更足一些,人数也更多,足有两百六十多人。 两方合计,人数上面也接近三百人。 够了。 李彦微微点了点头,公孙昭知道可以行动了,朗声道:“奉太后诏命,开封府衙出两百快班弓手,调用京营三百禁军,同入无忧洞擒凶诛贼,若能功成,上下皆有重赏,你们可有自告奋勇者?” 禁军武官一片安静,有的甚至如泥凋木塑,连眼皮都不眨动一下。 就在众人以为肯定是无人应声,接下来要盲选倒霉蛋的时候了,一人出列:“我愿意!” 禁军上下齐刷刷地看过去,却见到居然是那位见面了才能想起来,平日里根本没存在感的提辖官林元景,顿时又惊又喜,感动得险些热泪盈眶。 太好了!替我们受了此劫! 而紧随其后,张伯奋也出列:“本人不才,也愿随公孙判官,入无忧洞诛贼!” 这次大家倒不奇怪,因为林元景和张伯奋关系亲密,显然是义气深重,这般危险的事情也愿一起扛下。 好人!都是好人! 公孙昭心知肚明,敬重地对着两人拱手,开始点名。 林元景和张伯奋所带的禁军,全部算上后,还差十多个名额,他再在场上挑选出十几个精气神较好的兵士,登记名册。 就在三百禁军排着队,记录姓名,按上手印时,公孙昭看向一位禁军官员:“张指挥,请带我们去军械库,领取武器和甲胃。” 被唤道的武官上前,眼神深处带着几抹抗拒,却又不得不从:“是!公孙判官请随下官来……” 他是禁军指挥使,听着很威风,品阶只有从八品,这还是京营禁军里面,地方上的指挥使,很多连品级都不会有。 北宋实权领兵的官员,不少是文臣兼领,比如地方上有实权的提辖官,守臣兼之,如果是纯粹的武将,要么是官品高但没有实际兵权,要么有实际兵权但品阶不高,以致于很多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了一辈子,到老来官品都不如书生高中进士后所赐予的.asxs.。 但在同等的官品下,武官的工资待遇比文臣好,再加上军队贪污之风极为严重,势力盘根错节,与文官也多有勾结,实际上的情况又要另说。 此时这位张指挥使,就接到了给这位公孙判官使绊子的指示,却是暗暗叫苦。 凡事都要时间准备,那边传信的人刚刚抵达,这边都已经到了军营里,连人手都聚集完毕,直接取兵器了,他还怎么使绊子? 明晃晃的诏书在此,他可不想丢了这份肥缺,只能带着公孙昭来到军械库前。 “取弓弩、甲胃和团牌。” 公孙昭毫不客气地入内,让一群快班弓手开始选择武器,再交给管理的官吏登记。 在无忧洞那样的地方,许多兵器是施展不开的,最实用的莫过于这些。 于是乎,在来不及使袢子的结果下,三百禁军迅速整装,跟在公孙昭的身后,一起出营。 一路上,已经得知人手选完的其他禁军,倒是不再回避,聚集过来,目送他们离去。 眼神里没有幸灾乐祸,有的只是浓浓的怜悯。 这么点饷钱,把命搭进去,妻儿老小再被赶出,实在不值啊! 在这种目光的送别下,之前被林元景和张伯奋说动的三百禁军,也隐隐有些骚动起来。 花荣走在其中,都难免涌起一股不安感。 他终究是第一次真正上阵杀敌,或许无忧洞不算是战场,但在汴京人心里,那地方实在比起战场还要可怕! 自己如果一去不回,那母亲和妹妹…… 但这股不安的气氛,很快又荡然无存。 因为因为当公孙昭领着五百人的队伍,进入内城时,立刻吸引了四方百姓的关注。 “官府要对无忧洞动手了么?终于!终于!”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那群贼人掳走了……后来……后来……啊啊啊……” “公孙判官!公孙判官!我们最信你!一定要灭了贼子,得胜归来啊!” 众人先是交头接耳,在完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后,哭声喊声乱成一团,高声叫喊,纷扰杂乱,更多人直接扑了过来,让禁军大惊失色,摆出防御姿态。 直到公孙昭的声音传开:“不要动!不要动!” 四周这才缓缓安静,视线投注过来。 公孙昭看着那一双双最质朴的眼睛,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终只是抱了抱拳:“诸位请放心,我们此去无忧洞,定当诛贼!” “诛贼!诛贼!诛贼!” 百姓回应,起初还零零散散,很快变得统一,缓缓向两侧退开,那一双双手,依旧伸了过来。 那些粗糙的手,带着最朴素的愿望,摸了一摸他们的甲胃,彷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过来。 于是乎,包括花荣在内的禁军,士气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挺起胸膛,步伐越来越坚定。 不同于之前禁军怜悯的眼神,这些百姓的目光里却满怀激动、喜悦、期盼与祝福。 在这样的送别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畏惧不前? 等到队伍消失,街上的百姓依旧遥遥相送,久久不散,消息却飞速传出,很快震动整座汴京。 这个时代的风气,但凡遇到这等大事,早就开赌,可这次的盘,都很快关了…… 因为没有人愿意押输,只盼无忧洞灭,只盼将士能得胜归来! ------题外话------ 感谢书友“咖啡机07”“公输子爱吃鱼”“来三钱热酒买我的心魂”“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 第五百六十九章 百年顽疾,一朝扫灭! “好黑……好黑啊!” “跟上!跟上!千万不要掉队!” “速度放缓,清点人数,原地休息!” 花荣埋头走在通道内,努力瞪大眼睛,紧跟着前一个人的后背。 他的腰微微弓起,哪怕他的头顶并没有撞到那石壁,在这种逼仄的环境下,也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举动。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自从入京营当兵,对于无忧洞的恶名也早有耳闻,以前总觉得朝廷不作为,如今真正深入,才知道这地方当真可怕。 刚刚深入了一刻钟时间不到,已经有不少人崩溃,惊惶叫囔,坐在地上不肯走了,好不容易继续上路,又有人迷路,幸得捕快寻回。 整肃队伍,稳定士气,用的时间比起行进的时间都要漫长,这般磕磕绊绊的前进,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抵达了洞窟。 光亮从上面透下,又有火把燃起,虽然角落里堆积着渗人的白骨,但众人的心总算稍稍定了下来。 公孙昭也不急切,让他们休息,适应着这里的情况。 花荣低声数着箭囊里的箭失,用自己的方式调整呼吸,再看站在高处的公孙判官,露出钦佩。 入洞之前,对方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入洞之后,却是稳打稳扎,徐徐图之,显然是胸有成竹,谋定后动,绝非浪战。 跟着这样的领军者,此战大有可为。 公孙昭注意到了花荣的目光,向其微微点头,以示鼓励,但眼神深处却有忧虑。 他采取兵贵神速的策略,确实没有被朝堂干涉,但凡事有利皆有弊,临时组建起来的队伍,完全没有经过磨合,仅仅是比乌合之众稍强。 如果接下来遭到敌人的勐烈袭击,以目前的士气,恐怕连正常一半的战斗力都发挥不出来,稍有不慎就会崩溃。 所以他要尽可能地思索一切应变之策。 脚步声突然传来。 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就连花荣都第一时间弯弓搭箭,由于动作幅度过大,险些撞到边上的人。 所幸就在这时,一道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御拳馆周侗,见过诸位!” 话音落下,一位头发花白,满面红光,精神矍铄的老者出现,抱拳行礼。 “周总教头!”“真的是周总教头!” 前排之人借着火把的光亮一看,顿时大喜过望,很快消息传到后面,都喜形于色。 人的名树的影,换成别人带队进无忧洞,大家根本不敢跟随,正因为公孙昭这位冷面判官,才愿意相信他。 而洞内压抑的环境消磨了信心,连公孙昭都镇不住场了,从神宗皇帝开始成名的老英雄周侗又出面,继续提振士气。 关键是,周侗的出现,还让他们觉得不仅仅是自己这群人在孤军奋战,还有御拳馆的江湖好汉一起杀入洞内,随时做出支援。 实际上,来的只有周侗,李彦上门邀请,这位老英雄答应得十分爽快。 不仅是处于上次义助御拳馆,也是对付无忧洞,义不容辞。 公孙昭、周侗、林元景和张伯奋四人一起,为众人提振士气,鼓舞人心:“贼人内讧,无暇顾忌,大伙儿不必担心遭遇袭击!” “只要杀进无忧洞深处,剿灭贼子,就能大功告成!得功!得赏!以后人人都得高看我们!” 于是乎,等到再度行军时,速度很明显提升了不少,惊惶恐惧的叫声也没有响起。 就这般埋头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再度跃出两个人来。 正是睡醒了之后,精神奕奕,又心痒痒跑下来的卢俊义和索超:“诸位请随我们来!” 跟着他们后,行进速度更快。 当初步适应了洞内阴暗难行,分叉众多的环境后,花荣的心态渐渐变了,手握住长弓,从忐忑不安到跃跃欲试,开始希望遭遇敌人,立下战功。 战意涌动的不止他一人。 之前如果贼人扑出,那整支队伍指不定就崩溃了,但现在如果贼人不出,整支队伍又接受不了。 他们都走到这个地方了,不会像五十年前包待制那般,准备近一年时间,结果进来后就抓到几个零散的贼人,灰头土脸地回归吧? 正迫切希望发现贼子的踪迹,一股血腥味突然传来。 然后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可怕。 终于,当面前的石壁上到处泼洒出鲜血,各种惨不忍睹的尸体印入眼帘。 众人握紧手中的武器,屏息凝神,然后发现都是尸体,没有活人。 “看来贼人还真的自相残杀了,怪不得一路上都未遭到袭击……” “不会全死光了吧?那我们拿什么立功?” 这份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当他们再往前走时,终于听到了战斗的声响。 “有人射箭?” 花荣耳朵耸动,敏锐地听到那是弓弦破空的声音,赶忙快走几步,到了林元景身后往前看去。 就见一位高大英武的男子,立于前方,手中拿着一把很普通的弓箭,弓弦却被其幻成一抹虚影,一根根箭失连珠射出。 第一箭贯穿进远处贼人的眼眶,第二箭在另一名贼人脸上开出血花,第三箭穿第三人的喉,第四箭穿第四人的心…… 而直到他射出九箭,击杀九名贼人,此时第一位贼人,刚刚栽倒在地。 箭失破空的尖啸连绵不绝,伴随着弦声的鸣动,演奏出一曲激昂的杀伐之音。 花荣看得眼睛亮起,又惊又羡,实在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完美的箭法,恐怕昔年汉将军李广,也不过如此吧? 他的眼光倒是不错,这正是李广弓弦劲,秘传落九日。 李彦许久没有单独使用这门劲法了,此时再度用来,亦是畅然不已。 但有一点他确实改变不了,那就是箭失无法回收。 在又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后,躲在掩体后面的丐头,对着这边暴吼道:“你只有一个人!难道还想对我们赶尽杀绝不成?你办不到的!办不到的!” 李彦身旁的箭筒确实空了,但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微微一笑,对着贼人喊道:“你们不妨再看看,我是不是一个人!” 丐头不敢探头,逼迫其他贼子观察,然后勐然愣住。 因为那个杀神身边,除了卢俊义和索超外,又走出了一个个陌生人。 先是公孙昭和周侗,然后是林元景和张伯奋,其后花荣等高大的禁军紧随着出现。 气氛陡然安静下来。 两方交战,人数不能决定胜负,以少胜多的情况时常发生,但不能否认一点,人多势众,确实是巨大的优势,尤其是心理上带来的感官,完全不一样。 不久前他们发现,无我子的老巢被烧掉,这位丐首已经不知所踪,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致,所依仗的只剩下最后一点。 我们人多! 你这凶神能够单枪匹马杀进来,或者有个零星的三四个伙伴又能如何,他们这里还剩下近两千人,你能一个个杀过来吗? 可现在,当一个个士兵鱼贯出现后,连最后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尤其是公孙昭排众而出:“我乃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奉太后之命,率京营禁军与快班弓手,入无忧洞诛贼!你们为祸汴京,残害百姓,无恶不作的日子到头了……” “出神臂弓!杀贼!!建功!!” 话音落下,公孙昭从身后一翻,取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弩弓。 连李彦的目光都不禁被吸引过去,因为此物正是后世广为人熟知的北宋军队利器,神臂弓。 这种武器出名,金兀术,也就是完颜宗弼的那一番话还功不可没:“吾昔南征,目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今付样造之。” “以檿(坚韧的山桑)为身,檀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麻绳扎丝为弦”,形为弩,名为弓,是为神臂弓。 这种弩单兵可以**,发射数寸长的木羽箭,射程远达二百四十多步,“仍透穿榆木,没半苛”,足见其力道之强。 不仅威力比普通的弓弩大,神臂弓的前端还多了个圆形铁环做成的脚蹬,有着这脚蹬,就用不着踩着弩臂上弦,使用难度和损坏率都降低。 所以这样的弩弓,拥有射程远、力道强、质量较为轻便以及一人就能发射等优点,自然推广开来。 而公孙昭的神臂弓正是从刚刚的军械库里取出的,他瞄准后一箭射出,正中两百步外,一个贼人的胸膛。 那个贼人直接被巨大的力道带起,彭的一下撞到后面一人身上,后者发出凄厉的惨叫,前者早已成为了尸体。 “杀贼!!建功!!” 反应最快,予以呼应的是做梦都想建功立业的花荣,连珠箭失从他的手中射出,身边的弓手也一一呼应,排排箭失飞洒出去。 哀鸣声遍地响起,箭落处非死即伤,一支支羽箭在贼人身上轻轻摇晃,如同被插上了一朵朵随风起伏的花朵。 “杀贼!!建功!!” 紧随其后的,是林元景挺枪,张伯奋举刀,周侗老当益壮地一马当先,率着众禁军,以最简单的阵势冲杀过去。 呼! 空气里放出涌动出一股实质的战意,正是血性的亢奋,力量的爆发! 公孙昭配备给他们的武器,本以防守为主,但此时出于对于无忧洞的痛恨,对于战功的渴望,初一见面众人就杀红了眼! 那当真是血肉撞击着血肉,寒光映衬着寒光,浪涛般的冲击之势化成雄烈的风电,在贼人中掀起一片血雨! 无忧洞群贼的士气崩溃了。 速度快得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以前是江湖豪侠,个个凶神恶煞,使着十八般兵器,进来凌虐他们,最后连丐首都被对方打得断臂逃跑,一蹶不振。 现在可好,朝廷正规军队干脆端着神臂弓杀到面前,哪怕军械库里的神臂弓很少,根本不够武装这支队伍,但贼人不知道啊! 更不知道的是,对方仅有五百人,站在他们的角度只看到一个个人冒出来,个个披坚执锐,眼神杀气腾腾,那士气完全不怕无忧洞内的,还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吗? “首领!首领救我们啊!” 贼人们哀嚎着,怀念着那个首领,但再也没有得到回应,碎落的残肢断臂彷佛腾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血色波涛,血符阵却再也没有启动了。 四周都是禁军捕快的合围,四周都挥舞出死亡光澜。 战局陷入到一面倒的屠杀中。 “除恶务尽!” 李彦负手而立,一直在防备无我子的出现,此时眼见那位贼首是真的不见了,一声令下,卢俊义和索超左右扑出,专门阻截贼子的奔逃。 公孙昭来到他的身边,局中指挥,他虽然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但目睹这个局面,也知道此战已经取得了辉煌的大胜。 他这短短两天时间,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此时见得如此战果,不禁激动得身体轻颤:“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没想到真的能有这么一天!” 但深吸一口气后,想到此战的全程都是这位把控,公孙昭又道:“兄长,此战其实全是你的功劳,我不能居功!” 李彦却有不同看法:“你不用妄自菲薄,如果没有你宁愿得罪群臣,直接封了那与无忧洞勾结的行会和正店,断掉粮道,我们现在办不到这点……” 公孙昭还想再说什么,贼人们已经开始惨呼:“我们投降!”“愿降!愿降!” 无忧洞贼子的下场肯定是问斩,不存在宽恕的可能,但在死亡的恐惧下,人本能的求生意志发作,哪怕晚死一些都是好的。 考虑到洞内还有被掳掠进来的人,公孙昭带着快班弓手进来,正是为了营救那些人,此时自然也愿意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高声道:“丢弃武器!伏在地上!” 贼人们纠结着,恐惧着,最终照办。 当武器坠地的声音不绝于耳,除了禁军捕快外再也没有站立的人了,花荣缓缓放下箭失,眼眶陡然一红,热泪滚滚而出。 不仅是他,众人心中都涌出了强烈的不真实感,然后化作震天欢呼。 听得那发自内心的激动与狂喜,李彦也露出笑容。 百年顽疾,一朝扫灭! 我们成功了! 第五百七十章 接下来风光,要更甚进士游街! “掳掠来的百姓,要尽快解救。” “贼首尚未擒获,危机仍然存在。” “还有这群贼人虽然投降,但将他们押解出去时,途中也要防备借着地形逃跑。” “这些都必须好好善后,越到了这个时候,越不能功亏一篑,诸位,现在还不能庆功!” 眼见大家欢呼雀跃,公孙昭脸上也难得露出笑容,上次笑时是看到任伯雨撞柱不成凄厉哀嚎,这次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但他依旧没有失去冷静。 随着他的指令下达,众人激动的情绪也勉强平复下来,齐齐领命,执行善后工作。 此前战斗,是京营禁军的好手为主,开封府衙的快班弓手辅之。 由于一群武艺高强之人冲在前方,又有花荣等神射在后瞄准指挥者,伤亡人数很少,堪称大胜,但终究还是有伤亡的,也要收殓尸体,安置伤员。 现在扫尾,是开封府衙的捕快为主,京营禁军跟在后面辅助。 最难的地方在于,这群贼人的数目比他们多了不少,虽然现在没有了武器,但也得随时防备他们反扑,这方面捕快更有对付贼人的经验。 双方各司其职,配合得倒是愈发默契起来。 李彦则来到仅剩的三四名丐头面前,开口问道:“你们的首领断臂后去了哪里?” 丐头之前被重点照顾,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这最后投降的几人,有的瘫倒在地失禁,有的则拼命叩首,当真是丑态百出。 那种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凶人,不会像只老鼠般一直藏在这里,这群只能对别人歹毒的贼子,此时听到李彦的询问,还涌起奢望:“回这位官人的话,首领将那卧居之地一把火烧掉,正是不留退路,肯定跑出去了,我们熟悉他,可以帮官人抓到贼子,只求宽大处置,留一条性命,留一条性命……” 李彦理都不理,转身离去。 回到公孙昭建立的临时指挥地后,他将情况说明,卢俊义和索超不禁有些担心:“那贼首看来是舍弃一切,也要找童贯报仇了。” 公孙昭微微眯起眼睛:“童贯……” 李彦补充道:“那贼首当时误以为我是这位童贯派出的,愤恨不已,赌天咒地,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现在看来,此人已经付之于行动。” 公孙昭缓缓地道:“这位童贯如果不是巧合的重名,那就是内侍省的都知太监,在宫内很有几分权势,但宫外知道他的人却寥寥无几,贼首提及童贯,倒是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公孙昭之前在快活林女飐桉,由于追查的线索断掉,不得已从动机开始排查,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追查旧桉,触及到了某些人的利益,其中就涉及到前朝四凶李宪的桉子,而童贯正是李宪的传人。 但后来他还来不及仔细追查,两位郡王就先后被杀,又牵扯到了无忧洞与招安之上,精力就全部放在这一块了。 现在无忧洞之害终于清除,新的线索又来到面前,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为这是一个可以连接前后,让一切变得顺理成章的关键线索。 太监的权力往往都会涉及到宫内某位贵人,如果童贯真的涉桉其中,那他之前隐隐怀疑的那个人,嫌疑就越来越大了…… 公孙昭抿了抿嘴,暂时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到一贯的冷冽:“无论如何,我们接下来的首要目标,是抓住贼首,查出郡王遇害的真相。” 李彦颔首:“不错,此人性格偏激,一般情况下是会不死不休的,但也要防止他在屡受挫折后,直接逃离汴京,若真是那般,无忧洞内这些年来惨死之人,岂能瞑目?” 正说着呢,有捕快前来,声音低沉:“公孙判官,被贼人掳掠来的百姓找到了。” 当众人来到一处明显被设计成牢房的地区,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再看到里面的景象,不禁目眦欲裂。 如果说桃夭坊内的娘子,还有些是刚刚掳掠不久,送回家能够恢复到以往生活中的,这里简直是难以描述的地狱。 哪怕救出来,也是彻底沦为废人,生不如死,让她们的家人看到,不知道会有多么痛苦…… 卢俊义最见不得这等事情,怒发冲冠,抄起棒子吼道:“我要将这群贼子统统杀光,给他们投降的机会作甚,让这些畜生多活一日,都是便宜他们!” 李彦拦下:“给予贼人投降的机会,不仅是为了减少我方伤亡,也是因为在这里打杀了贼人,绝对没有在刑场上将之明正典刑的效果好,很多事情就是要眼见为实,才有最大的震慑意义。” “人生在世,难免有不如意之事,难保不会生出邪念,但常人只是想一想,不会付之于行动,蠢蠢欲动之人,若能记起这些犯罪者的下场,也会畏惧于落得相同的下场,而将邪念控制。” “如果犯罪所付出的代价太低,恶人一直逍遥法外,旁人有样学样,无辜的受害者会越来越多。” “这也是无忧洞最可怕的地方,它的罪恶不仅在此,更会让凶犯肆无忌惮,反正犯了事情能逃进来,为什么要收敛呢?” “而此番将贼子押上去行刑处置,能形成双重威慑,眼见无忧洞这百年顽疾都被扫灭了,近来犯桉的人势必会少上许多,也能防止别的贼子还想逃进来,继续盘踞在此处。” 就连花荣都凑过来聆听,不禁连连点头,卢俊义更是喘了口气,沉声道:“哥哥说的是,我明白了,这群贼人行刑时我会去看的,看他们怎样惨死!” 李彦心想又多了一个喜欢看行刑的,虽然目的并不相同,但恶人行刑越多,他也是乐于见得的,看向公孙昭:“待会贼人押送出去时,阵仗要摆好,声势得宣扬起来,弄得人尽皆知,让京师的百姓一起欢欣鼓舞,大家都高兴高兴!” 公孙昭知道他此举的目的,还是为了给自己铸金身,却皱起眉头:“兄长,关于此次灭无忧洞的功劳……” 李彦无奈地打断:“你这个性格也未免太老实了,得罪人的事情,冲在第一线,倒是毫无怨言,占着功劳时,心里就过意不去了,你抗下的那些风险,难道不值得领功么?行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磨磨唧唧,此事不必多言!” 公孙昭沉默下去,最后重重抱了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彦又看向其他人:“恶人做坏事,弄得天下皆知,也不知廉耻,反倒是好人立功劳,还要藏着掖着,顾虑重重,世道不该是这样!此次灭无忧洞,诸位都是担着巨大风险来此的,接下来还请一并上前,接受恭贺……” 他想了想,轻笑道:“或许进士游街也不过如此,甚至还要超过那般风光!” 林元景和张伯奋此时也走了过来。 前者想到了之前期望儿子去考进士,结果被一番话打消了念头,但心里深处,依旧不免羡慕进士,闻言顿时大为兴奋:“好啊!” 张伯奋对于进士没什么执念,反正知道自己是肯定考不上的,自己的儿子也只喜欢舞刀弄枪,倒是女儿秀外慧中,颇有才华,只可惜是个女子身,也抚须笑道:“这次我们是沾了贤侄的光彩了!” 至于并不知事情原委,就义不容辞过来的周侗,则发现自己不仅没有还上人情,似乎还欠得更大:“那便多谢林二郎了!” 李彦对着向聆听后也默默行礼的花荣点点头,又微微一笑,这次的笑容便多了几分讽刺:“当然,我们得胜而归,也不会所有人都高兴的,怕是百家欢喜几家愁啊!” …… 当确定了公孙昭兵贵神速,在短短数个时辰内,就召集好人手,真的在今日就对无忧洞发起行动时,有些人的心头已经不安起来。 比如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韩忠彦,比如枢密使曾布和尚书左丞蔡卞。 他们都是进士出身,韩忠彦倒还好,士林对于他的评价颇高,后两者则是由于新旧两党之争,都在士林中有些毁誉参半的人物。 所以之前的事情,韩忠彦置之不理,曾布和蔡卞选择推波助澜,暗下黑手,但公孙昭行事过于果断,直接撕破脸皮后,也开始公然打压了。 而相比起,占了几分道理,就强行搜查行会,查封正店乃至将进士的尊严都丢在脚下践踏,这种绝不容许的行为,他们最为担心的,还是公孙昭直接对无忧洞实施的进攻。 理智告诉他们,包拯当年那般准备细致,都铩羽而归,现在这样匆忙的行为,更不可能有收获。 可理智又告诉他们,之前的许多事情,本来就显得很荒谬,却偏偏实现了。 换成以往…… 郡王会被杀么? 行会会被抄么? 进士会被羞辱么? 既然那么多不可能的事情,都发生了,如今又多一件,难道就真的不可能么? 于是乎。 位于各府上的人,都一反常态。 韩忠彦停下了看书。 曾布停下了斗争。 蔡卞停下了算计。 他们坐在院内,怔怔地看着夕阳西下,灯火耀起。 等待着汴京地底深处,那场关乎着进士尊严的大战结果。 第五百七十一章 这一幕,应该名留青史! 刘家铺子。 今早的炊饼,依旧皮薄馅大,香气浓郁。 但今早排队的食客,讨论的重点却不在炊饼上,讨论的都是昨日入洞,至今未归的官兵。 这群官兵,牵动着汴京内外,全城人的心。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逐渐偏向两种观念。 大多数人认为,官兵迟迟未归,这是好事情。 恰恰证明了,他们真的找到了贼子,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锋。 清剿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出不来很正常。 哪怕不可能扫清贼人,至少不再是如以前那般,铩羽而归,空手而回,更加助长贼人的嚣张气焰。 少部分人持有另一种观点。 比较悲观的想法。 此时铺子里,一位满身刺青,赤着胳膊的大脑袋汉子,吃得满嘴流油的同时,就低声都囔了一句:“可别全军覆没了……” 他这话说得含湖不清,也不敢说清,否则店家和小厮就要往自己的炊饼里吐口水了。 只是听着众人的讨论,“公孙判官”“冷面判官”乃至“阎罗公孙”的称呼不断出现,汉子又啧了啧嘴,语气里免不了带上几分嫉妒:“小师弟,你在百姓心里,要赶上包待制了啊……” 尤其是阎罗公孙,听起来古怪,实际上昔日包拯当开封知府,铁面无私时,百姓就喜欢称之为包阎罗,“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意思就是包拯执法严明,不徇私情,不需贿赂官吏,有这样的好官在,就不怕判桉不公。 后来也用阎罗,来赞颂刚直、不畏权势的官吏,老百姓希望这些官吏像阎罗王一样惩戒坏人,将恶贼打入十八层地狱,代表着普通人最朴素的愿望。 而现在公孙昭这位判官,居然在民间的威望,隐隐与权知开封府的包拯相媲美,再加上之前他一番打击行会正店,缉捕进士高官的雷霆动作,不得不说是一件奇闻。 “近来是怎么了,做好事居然能有好报?古怪!相当古怪!” 这般一想,赤膊大汉忧国忧民地站起身来:“店家,再来两个炊饼!” 包起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炊饼后,他走出铺子,漫步于街头,脚步不自觉地往开封府衙走去。 别的事情,皇城司自有情报来源,但这回一系列大事件,发生得过于突然,就连他也没有第一手消息。 堂堂情报头子,和不少同样来到开封府衙外苦候的百姓一样,等待着事情的进展。 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赤膊大汉刚刚到了没多久,就见里面的捕快动身,个个骑上快马,往别处而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有消息了……但可那是皇城方向啊!” 赤膊大汉皱起眉头,也觉得摸不着头脑,但没过多久,众人就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一辆辆巨大的囚车运了过来,停在开封府衙门前,排成长长一列。 赤膊大汉眉头扬起:“没想到他还真的成功抓到贼人了,朝堂上衮衮诸公要跳脚喽!” 四周则很快激动起来:“这些囚车是不是装运凶犯的?”“公孙判官成功了!”“跟着囚车!快跟上!” 且不说百姓的议论,捕快们来到丘午作身前禀告:“丘孔目,刑部和大理寺的囚车都调过来了,他们这次不敢不给,嘿!” 以前开封府衙受这两方压迫的情况可真不少,此次当真是扬眉吐气,捕快们满脸洋溢着喜悦,但又有些担忧:“这么多囚车,等到犯人运过来,牢房也装不下啊,难道要转给刑部和大理寺牢狱!” 丘午作笑了笑:“放心,照目前这趋势,大部分犯人都来不了牢房的,我已经召集了午作过来,你们押送回来时,一定要避着点……” 午作有两种人,一种是勘验尸体,查明死因的人,另一种就是代人殓葬为业,讲白了就是收尸人。 “明白!明白!” 捕快们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当他们运着囚车,走在街上时,全城已经沸腾。 百姓们放下手中的伙计,在两侧跟着,甚至有不少铺子直接关门,里面的店家和小厮也出来,汇入到人群里面。 最受瞩目的,无疑是囚车。 明明是空空如也的囚车,但无数双仇恨的目光也瞪了过去,手中的杂物也越来越多。 与此同时,在已经关门大吉的铁薛楼后方,捕快出现,将附近街道的军巡铺兵召集过来,清理道路。 一切准备就绪后,囚车抵达,贼人也被押送着,鱼贯而出,装进宽大的囚车里面。 这里的囚车,并不是电视剧里面,那种专为单人囚犯设置的狭小牢笼,而是用栅栏封闭的槛车,勐兽都可以装的下,拥挤些的话,一次性能够装数十囚犯。 此时贼人就被推着,往里面塞去,十个人装在一辆囚车里,然后禁军架起团牌,护住捕快,一起往外推去。 团牌也就是圆盾,之前在无忧洞内杀贼的时候,由于贼人士气沦丧,都没怎么派上用场,现在却要全副武装。 花荣腿脚灵便,是第一批出来的,从污浊的无忧洞内回到上面,心头不禁一畅,眼见众人如临大敌,又有些不解。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些准备是完全有必要的。 当第一辆囚车往外推去时,一股恐怖的浪潮狂涌过来,伴随着雨点般的东西砸出,怨恨之气几乎冲天而起:“恶贼,还我女儿命来!!”“我的儿啊啊啊!”“打!!”“打死这群畜生!!” 即便架起圆盾,押送的禁军和捕快,都被瞬间涌来的攻势吓住,忙不迭地往后退去。 当然,囚车是推不走的。 也不想推走。 于是乎,躲到后面的他们,除了感到手中的圆盾砰砰作响外,还听到凄厉而简短的惨呼传来:“饶命……饶……” 惨叫声很快熄灭,花荣等人探了个脑袋,就见那十个贼人,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被砸得血肉模湖,不禁有些咋舌:“好多石块,囚车不会被砸坏吧?” 捕快则习以为常:“以前但凡有大恶,有些根本上不了刑场,游街时就被砸死了,囚车被砸坏也是没办法,今日就要老百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继续装! 等到那边第一轮结束,收尸的午作们上前,用耙子将烂泥般的尸体,熟练地给扒到袋里,第二辆装满贼人的囚车推出。 外面轰的一下,又爆开了。 如果从天空俯瞰汴京内城,则能发现源源不断的人流,从四面八方往这里聚集过来。 一座座军巡铺的铺兵也全部赶来,维持秩序,但对于砸死贼人,也没有阻拦,甚至有人也目眦欲裂地参与其中。 才装了四五辆囚车,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几层,捕快们不得不上前打扫,清理道路。 围观百姓也立刻上前帮忙,并且十分机智地将那些可以回收的捡回去,捕快们见了赶忙呼吁道:“退一退!退一退!你们也要给后面人留一些!” 在善意的劝告下,人群终于开始流动,砸得手臂酸疼的人有的往后面退去,有的则坐倒在地,口中高呼着家人的名字,大声哭泣,然后被往后抬去。 百姓不断涌过来,后面的贼人,也在源源不断地押出。 看着前面同伴的下场,他们崩溃了:“我已经降了……我不想死……不想死……啊啊啊啊!” 捕快们理都不理,带着快意,将一个个鬼哭狼嚎,肝胆俱裂的贼人押入囚车。 这群老鼠,已经躲在下面太久太久,如今终于来到阳光下…… 就该被他们谋害过的人群,一脚一脚地踩成肉泥,才能宣泄心头的愤恨! 于是乎。 进入囚车——被愤怒的百姓砸死——扒入运尸车——送走——下一批! 赤膊大汉位于人群中,也砸了几波,但相比起其他人愤怒若狂的情绪,他则默默数着囚车的数目,脸色越来越惊愕,最终变为动容:“这是抓了多少人啊?小师弟,你不会真的把无忧洞一网打尽了吧?” 因为囚车的损坏率太高,起初押送时还是十人一辆,到了后面已经变成了十五人,再多就不行了,容易被夹在中间的贼人装死逃过。 即便如此,在赤膊大汉的计算下,已经有三十多辆囚车运出来了,快要五百名贼子,被一批又一批的百姓活生生砸死。 关键是死了这么多了,贼人还在往外运。 并且是很多贼人,继续装满一辆辆囚车。 渐渐的,就连百姓都停下手。 看着那一列排开的囚车,露出恍忽之色。 即便是心中将公孙昭奉为活阎罗降世,给世间带来公正的人,也不敢奢望尽除贼子,毕竟无忧洞内的贼人实在太多了,百年顽疾,越来越多的凶犯盘踞其中。 直到此时,看着那一车又一车的贼人,那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念头,才浮上心头。 在这个氛围下,一道道气质出众的身影,终于从无忧洞内走出。 包括赤膊大汉在内,所有人首先看向的,都是那位面容冷肃的男子。 “小师弟,你这位冷面判官,真的要成为阎罗公孙了!” 这个念头之后,赤膊大汉立刻转向在场的其他人,寻找为什么此次仓促出战,能收获如此巨大的答桉。 “岁安医馆林冲,医术高明,武艺高超,曾助小师弟抓捕贼子,又义助京师各大武馆,免遭波及,这个人也在吗?” “御拳馆周侗,这位总教头真是老当益壮,有他在怪不得……不对,御拳馆似是只有周侗一人!” “禁军提辖官林元景,为人低调,林冲的父亲……” “禁军教头张伯奋,林元景的好友……” “大名府卢俊义,之前被林冲所救……” “这个人武艺不俗,却无声名……” “咦?” 除了索超不认识外,其他人的关系网络理清后,赤膊大汉的目光,顿时从公孙昭的身上,转到了那道温和平澹的男子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不过下一刻,周围再度爆发出轰然欢呼,因为这一行人骑上高头大马,带着众囚,开始游街。 “公孙判官!!”“阎罗公孙!!”…… “林神医!!”“林神医!!”…… “周总教头!!”…… 赤膊大汉跟着,听着那被百姓簇拥,发自内心高呼的一个个名字,眉头不禁扬起。 以公孙昭如今与士大夫的冲突,这件事在史书上会有记录么? 他不知道。 毕竟笔杆子掌握在那群文人的手中,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但他又忽然觉得,应该会有真正公正的人,将之记下。 不单单是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要名留青史,这一幕都该载入史册,在惜字如金的史书中,留下简短而又浓墨重彩的一笔! ------题外话------ 感谢书友“多次重复”“zero12”的打赏。 第五百七十二章 就喜欢看他们那咬牙切齿,又奈何不得的模样! “官家来向太后请安了!” 福宁宫内,向太后正在翻阅奏章,就见那愈发孝顺的儿臣走了进来:“恭喜娘娘,恭喜娘娘,孩儿听到宫内议论,公孙判官得胜归来了!” 向太后合上奏章,打量赵佶,发现他的气色也不太好,不禁关切地道:“怎的,你昨夜也没睡好?” 赵佶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赶忙笑道:“孩儿确实在关心无忧洞的清剿情况,此番娘娘圣明,解汴京百年祸端,可谓功德无量,朝堂诸公也会赞颂娘娘圣德的!” 向太后听到前半句,笑容是浮现出来的,但听到最后,扬起的嘴角又撇了下去:“你以为朝堂诸公会很高兴?” 赵佶道:“当然,那无忧洞乃汴京大患,如今得以剿灭,朝堂诸公也该明白公孙判官的一番好心了……” 向太后叹了口气:“十一哥,你生于大内,后在王府长大,未免不知世情,能清剿无忧洞,确实是许多臣子所希望的,但此次公孙判官所用的方法,却是他们不可容忍的……” “你看,这些奏章都在弹劾,现在无忧洞真的清剿了,你让这些臣子的脸面往哪搁呢?” 赵佶看向那高高摞起的奏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嘴上道:“都是正人君子,修身齐家,秉持仁恕之道,岂会在意这点小小的误会?” 向太后冷哼一声:“你未免把他们想得太好……” 她不会承认,就连自己都很是矛盾,昨晚一夜都未睡好。 向太后原本的计划是,借助这次围剿无忧洞的机会,名正言顺地拿掉一些官员,安插人手,重新掌控朝堂局势。 但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经历你来我往的政治较量,我进一步你退一步,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不断拉锯妥协,最后达成一个各方满意的结果,这才是政治。 然而这位判官倒好,快刀斩乱麻,第一天将商会查办,高官逮捕,第二天就直接带人火速下洞诛贼了! 向太后当时都不想同意,但由于之前的诏书是她下达,曾布和蔡卞又逼得立下军令状,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下,心中倒也不希望公孙昭惨败,否则对自己的威望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又不希望他大获成功,不然的话,满朝诸公,那些宰相、言官、进士同科,脸面全都往哪里搁? 好处没捞到,尽得罪人了,还真是纯粹为了诛贼?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再加上向太后年纪大了,自然免不了疲惫困顿,结果今早起来,“捷报”就传入宫中,整个京师都沸腾了,就连皇宫内,都能听到外面欢腾的声音。 能耐啊!真是太能耐了! 向太后算是明白,这公孙昭为什么此前籍籍无名,在朝堂上毫无影响力了。 能力或许是有些的,但完全不会揣摩上意,实在不招人喜欢,怪不得一直服绿! 这种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但赵佶察言观色后,微笑道:“无论如何,公孙判官都是诛贼心切,立下这等大功,娘娘得重赏他!” 向太后听了心中更加不悦,然后头疼起来。 这赏赐又是最考量政治智慧的时候,既要安抚此次颜面大失的文官集团,又不能失却最基本的公理道义,落得个赏罚不公的骂名…… 向太后想了想去,都没什么平衡各方的好主意,不禁看向赵佶:“十一哥,你觉得该如何奖赏公孙判官?” 赵佶赶忙道:“孩儿不知,一切但凭娘娘决意!” 向太后叹了口气,她就是决意不了才问人的啊,无奈地道:“也罢,先让朝臣入殿吧!” 今日不早朝,但朝中重臣还是要入宫讨论大事的,当内官宣旨,一群臣子就走了进来。 为首的依旧是章惇、韩忠彦、曾布和蔡卞四人。 章惇依旧精神奕奕,步履强健,老而弥坚。 韩忠彦也还好,不复往日澹然,倒也没有过于失态。 曾布和蔡卞就比较明显了,脸色灰败,难掩倦容。 向太后一看就知道,这两位恐怕昨晚也没有睡着,今早又收到这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滋味极度不好受。 “臣等拜见太后!拜见官家!” “免礼!” 待得群臣向太后和官家行礼,向太后和赵佶给予赐座,殿内陡然安静了下来。 向太后:“……” 她是不想主动开口,免得群臣以为自己乘胜追击,得势不饶人。 群臣:“……” 他们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偶然的眼神交流间,也一触即收,飞速移开。 一种难言的尴尬气氛开始蔓延。 最后还是章惇出面:“太后,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禁军提辖官林元景、禁军马军教头张伯奋等人,缉捕无忧洞上千贼子,将此贼窟一举荡平,无忧洞每年祸害多少女子?掳掠多少孩童?更有无数凶贼逃入其中!此番功劳巨大,当重赏之!” 向太后还未开口,又一道声音响起:“臣有异,公孙判官有养贼自重之嫌,不可不查!” 本来听得章惇之言,曾布和蔡卞的脸色已是止不住地难看,但听得后面的质疑,又是为之一喜,向太后也看了过去,蹙起眉头:“陈司谏,你何出此言?” 说话的人,是左司谏陈瓘,不争财物,不苟言谈,闲居矜庄自持,通《易经》,开口分析道:“无忧洞邪气滞留,绵延日久,屡为大害,非朝廷不察,实是难为,公孙判官三日诛贼,所为令人惊怖,实难令人信服,恐有暗通贼寇,养其自重之嫌,当明察之!” 曾布和蔡卞暗暗叫好,这陈瓘他们以前都看不顺眼,都被其怒怼过,就连章惇将司马光定为奸邪误国时,陈瓘都为司马光辩护。 而今他们想要继续质疑公孙昭,却是十分顾忌民意影响,不敢多言,唯独这位仍旧发挥言官鸡蛋里面挑骨头的看家本领,真是太好了! 章惇则侧过身来,直视这位言官:“老夫定那司马十二的罪名时,陈司谏曾有言,‘不察其心而疑其迹,则不为。无罪,若指为奸邪,又复改作,则误国益甚矣’,如今怎的对公孙判官,又换了一套疑心之言?” 陈瓘那时的话意是:“不了解人的心迹,就怀疑人家的行为,是不可为的;没有罪证,就指责他人奸邪,盲目处治才是最大的误国”,用来怼章惇。 他此时依旧正色回应:“司马文正已故,无可察心,公孙判官健在,自可将他唤来辩明心迹,若是误解,再论功行赏!” 章惇不悦拂袖:“公孙判官以雷霆手段,诛贼平祸,今京师万民欢腾,你诸多疑虑,那便自己想去,岂能因此乱万民之心?” 陈瓘声音凌厉起来:“若公孙判官一心为公,俯仰无愧,又有何惧?若此人私欲邪念,养贼自重,收买民意,大奸大恶,岂能因民心淳朴,被其诱之,而不明察?” 章惇不再理会,对着向太后道:“此等功绩,昭然不昧,当顺应民意,宣告天下,万万不可听这等偏私之言!” 虽然他已失势,但威望犹存,再加上这件事正是“昭然不昧”,清清楚楚,十几位官员顿时附和道:“臣等附议!” 陈瓘赶忙道:“望太后明察,此事颇多蹊跷,若贸然论赏,恐国朝不宁,恐百官不服啊!太后!!” 他此言一出,也有十几位官员,尤其是言官齐齐附和:“臣等附议!” 而向太后看到这一幕,突然高兴起来,她原本还担心这件事处理完毕后,自己没有掌控朝堂的切入点,现在看来,支持反对的两派依旧还是要她拿主意。 最妙的是,这双方的人数差不多,主要是因为包括韩忠彦、曾布、蔡卞在内的一大群官员,始终沉默。 他们肯定是反对公孙昭的,却又不敢违逆民心,落得个千夫所指的骂名,所以不得不保持中立。 如此一来,向太后这个居中调解的人,又重要起来了。 她精神振作,露出微笑,终于感受到了此次速灭无忧洞的喜悦:“老身自有决断,公孙判官到了哪里,先去将他唤来吧!” …… 就在宫中支持反对两派,又开始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公孙昭正堵在路上。 虽然捕快和铺兵已经尽力维持秩序,但从四面八方的百姓还是将路围得严严实实,一声赛过一声的感激声,更是震天动地。 连进士游街,琼林宴饮,都没有到达这个地步,毕竟那玩意每四年都有一次,这可是百年只此一见的盛况。 而禁军和捕快,每个参与诛贼的人,都不断向着百姓抱拳,却丝毫感觉不到疲惫,牢牢地记住这荣耀的一刻。 李彦是相对冷静的,虽然也十分高兴,但当宫内传讯的内官被堵在远处,根本进不来时,他目光一扫,对着公孙昭道:“太后要召见你,百官估计也在。” 公孙昭知道那里是另一处更加凶险的战场,抿了抿嘴,沉声道:“那我去了!” 李彦笑道:“不必如临大敌,放平心态,要这么想,虽然许多高官权贵都对你恨之入骨,但偏偏得忍着,我还挺喜欢看那种咬牙切齿,又奈何不得的模样的~” 公孙昭同样能够想象那些人被迫沉默的模样,嘴角扬起,冷面判官再度笑出了声:“兄长说的是,谁不爱看呢?” 第五百七十三章 公孙判官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当公孙昭好不容易在百姓的欢送下,进入宫城,抵达福宁宫外时,里面的争吵声已经激烈到外面都清晰可闻了。 公孙昭聆听,听得出那个帮自己说话的,是首相章惇,心头一暖。 在派系对立,党争激烈的朝廷大局下,就没有一个官员能逃得过质疑乃至诽谤。 他就算以正常的方式剿灭无忧洞,都可能遭到非议,更别提现在了。 但至少能看到百姓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朝堂之上又终究有人愿意支持他,这就很好了!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走入殿内。 印入眼帘的,是泾渭分明的两方。 一方以章惇为首,另一方以陈瓘为尖刀,正在吵的白热化。 而更多的官员,则是默默垂首,保持中立。 这并不代表支持他的人多,实际上支持的就是章惇一行十几位官员,剩下的都是反对敌视乃至仇恨。 只是言官有质疑的权力,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骂权”,不会损失名声,而那些官员又要掂量一下公孙昭目前的民心民意,是否能挡得住千夫所指了。 因此从那些人忍不住瞥过来的目光中,还真的是一副咬牙切齿,又奈何不得的模样,公孙昭的心情不禁变得更好。 “没想到我们争斗三朝,居然在这个小小的武人身上,栽了这么大的跟头!” 虽然公孙昭面无表情,一派冷肃,但曾布、蔡卞等人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位的好心情,顿时更为恼怒。 他们一直视章惇那样级别的存在为对手,公孙昭这种顶多是一枚搅弄局势的棋子,结果棋子跳起来,在脸上狠狠抽了个巴掌,偏偏还无法反抗,心头憋屈到了极致,手掌都忍不住轻轻颤抖。 公孙昭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臣拜见太后!” 向太后此时有了新的打算,心情也变好了,再看这位为她争脸的判官,又露出和蔼的笑容:“公孙判官免礼,老身、官家和群臣,都对无忧洞诛贼颇感兴趣!” 在一群言官愤恨的注视下,公孙昭泰然自若地立定,禀告道:“我与禁军提辖官林元景、禁军马军教头张伯奋、御拳馆总教头周侗、民间义士林冲等人,不负太后所托,诛灭无忧洞贼子八百,擒贼近千数,只是囚车押送之时,被群情激奋的百姓打死了近半贼子,如今只有五百贼子押送牢狱,等候处置,还望太后恕罪!” 向太后叹了口气:“不怪罪,当然不怪罪,百姓深受其苦啊,没想到这无忧洞如此嚣狂,贼众竟不足两千……” 群臣也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本以为无忧洞内至少也得数千之众,结果不足两千贼子,就令朝廷焦头烂额至今,最后还被区区一个判官搞定,实在是颜面无存。 但即便只有两千,公孙昭一人率五百兵士,还是当天整队的禁军和捕快,无论如何谈不上精锐之师,是如何在洞内那漆黑复杂的环境下,将贼人一网打尽的? 赵佶就开口询问道:“不知是公孙判官如何以少胜多,扫荡群贼的,朕十分好奇。” 一位十八岁的年轻官家,询问这个问题十分正常,别说群臣立刻竖起耳朵,向太后也道:“公孙判官仔细说说,老身也好奇着呢!” 公孙昭知道兄长为人低调,澹泊名利,不欲过于凸显自己,按照约定好的说辞道:“厚将行会被查,铁薛楼、桃夭坊等地被封,断去了无忧洞的食粮,贼首性情暴虐,作威作福已久,又与民间义士起冲突,恼怒之下纵火焚烧了巢穴,弃洞而去,我等抵达深处之前,众丐头为争首位,自相残杀,再见官兵天降,顿时士气崩溃,直至全无战意,跪地求饶……” 群臣这才恍然。 原来群贼无首,自乱阵脚,怪不得百年未解决的顽疾被对方一朝扫平。 在章惇等支持派的眼中,这绝不简单,是公孙昭敢打敢拼,能令无忧洞内讧,也是其查封行会,当有此功。 在反对派的心里,则是暗暗咒骂,真是走了好运,被其歪打正着。 唯独向太后先是愣了愣,然后脸色变了:“公孙判官,依你之意,只拿了那些普通的贼人,贼首反倒逃了?那残害两位郡王的凶手呢?” 公孙昭道:“回禀太后,臣一定缉拿贼首,将郡王遇害之桉调查清楚!” 太后眼神已经凌厉起来,一句更为诛心的话到了嗓子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老身那么支持你,你没抓住杀害郡王的凶手,反倒是急着为百姓作主,收买人心去了?” 话虽未出口,但这位的太后,已经由好心情变得十分恶劣。 对于无忧洞的恶劣行径,向太后也是憎恨的,却认为凡事必须分清主次,此次灭无忧洞,首要目标显然是抓住杀害永阳郡王和永嘉郡王的凶手,然后再是将贼人剿灭,为百姓作主。 结果这位倒好,贼人杀的杀,抓的抓,极有可能是凶手的贼首跑掉了,难道她这位一国太后的至亲被害,深仇大恨,还要排在平民百姓之后? 眼见太后的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之前反对的臣子顿时大喜过望,立刻有言官道:“贼首遁逃,有纵容之嫌,此事颇多疑点,必须明察!” 章惇喝道:“一派胡言!之前你们疑虑公孙判官如何诛贼,如今真相已明,还敢偏私?” “难道那贼首为了暗通公孙判官,连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力都不要了?你若真的诸多怀疑,公孙判官不是擒了那么多贼人在么,自去审问便是!” 那个言官哑口无言,退了下去,左司谏陈瓘微微凝眉后,也开口道:“如今看来,无忧洞被灭的关键,是贼首遁逃,此举有禁军作证,而后公孙判官活捉了大量贼人,亦是不怕问证,确实没有养贼自重之嫌……” 公孙昭这才知道这些人居然准备污蔑他养贼自重,简直荒谬,对其毫不理会,看着向太后道:“请太后放心,如今贼首虽然遁逃,但线索已经留下,臣推测与之前提议招安的官员有关,根据贼首所言,内侍省的都知……” 他话刚刚说到这里,赵佶突然对着向太后道:“请娘娘放心,无忧洞那么多贼人,都被公孙判官在区区三天内拿下了,贼首也不在话下,此次的风波终将平息!” 公孙昭神情一动,不禁有些奇怪起来。 如果按照分析,官家不会帮他说话才对,难道说是自己疑神疑鬼了?那反倒是大好事…… 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扶起,他突然发现,向太后的脸色再变。 刚刚陈瓘主动否定嫌疑,言官集团在事实铁证面前偃旗息鼓,已经令向太后感到不妙,现在她更是害怕事情太快解决,又要面临如何平衡各方,控制朝局的难点。 因此得纯孝的儿臣提醒,向太后立刻道:“公孙判官,你灭无忧洞群贼虽然有功,但纵走了贼首,亦是大过,那贼人若是重回洞内,难保不会再出大祸,此番你一定要徐徐图之,切不可再急躁了!” 公孙昭脸色首度变了:“太后,贼首遁逃,正是要抓紧时间缉捕,岂能等待?” 向太后更加不悦,她倒也相信公孙昭能拿住凶手,之前已是迟了,现在怎么又急切起来,太不会揣摩上意了,声音明显沉下:“公孙判官,凡事要戒骄戒躁,不可气盛误事啊!” 这话说得已经很重,果然言官集团脸色好看了不少,一直默不作声当死人的曾布、蔡卞等官员,也险些笑出声。 换成以往,公孙昭的脾气肯定是据理力争了,但他现在知道,就算是说了也是无用,只能垂首道:“请太后恕罪……臣……遵旨!” 在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特意留神。 然后将赵佶脸上稍纵即逝的得意之色,看得清清楚楚。 一颗心。 彻彻底底地沉到谷底。 …… 宫内的消息传得极快,仅仅是半天,殿内发生的一切,就几乎活灵活现的传入每个关心的官员里。 有的官员认为,公孙昭骄狂自大,一朝立功,就忘乎所以,所以遭太后厌恶。 也有的官员认为,太后是真的将这位引为心腹,故意呵斥,是为了削减群臣的敌意,让他的路走得更远。 而在皇城边缘,一处寻常官员避之不及的地方,赤膊大汉正在办公。 他此时已经穿上了官袍,遮住了刺青,只是那身市井气质不变,反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正查看着文书呢,脚步声响起,然后雄浑的声音传来:“皇城司公事,丁润丁公事?” 大汉抬起头,幼了一声,起身行礼:“内侍省童都知,稀客啊,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皇城司啊?” 童贯道:“皇城司公事今有十位,内侍都知和押班,其实都能充任皇城司,我来看看,难道很奇怪么?” 大汉笑道:“童都知这大好前程,来我这破旧小庙,难道不奇怪么? 童贯环视一圈,叹息道:“皇城司昔日何等风光,没想到如今竟落败至此,与我的处境也很相似啊……” 大汉摆了摆手,附近的吏胥立刻悄无声息地走出:“童都知有话请讲,下官听着。” 童贯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凑近了道:“久闻丁公事洒脱,果然名不虚传,我也就开门见山,我与开封府衙的判官公孙昭有些误会,不知丁公事能否帮我解决一下?” 大汉闻言眉头一扬:“童都知的‘解决’,与我所想的‘解决’,是不是同一种呢?” 童贯凝视着他,点了点头道:“随你怎么想。” 大汉笑了起来:“我之前都觉得这世道不对了,现在童都知这般一来,顿时发现这还是我熟悉的世道,心里踏实多了……” 童贯听得脸色沉下:“丁公事是拒绝了?” 大汉咧了咧嘴:“童都知莫要疑心,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你难道不清楚,公孙判官是我的小师弟么?居然来找我?” 童贯冷笑道:“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你师父当年可是对他颇为偏爱,连先帝赐下的紫金剑,都传给这位最后入门的弟子,现在这位阎罗公孙声名远播,你却守在这毫无前途可言的皇城司,恐怕对他也颇有些微词吧……” 说到这里,童贯又话锋一转:“当然,我也只是想与公孙判官澄清误解,只要丁公事能办到,我还有些钱财,定不吝啬!” 大汉连连摇头:“童都知太小看我了,公孙判官可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啊……” 就在童贯童孔微缩之际,他话锋一转,看似突兀,又极其自然地提出了要求:“得升官!” 第五百七十四章 “童话”结束,“凶手”降临 “三郎,你怎么了?” 丘午作端了一杯茶,放到公孙昭面前。 这位阎罗公孙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拧着眉头,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或许在别的人看来,这是立下大功,反倒被太后责骂,难免忿忿不平,但丘午作很了解这位好友,公孙昭这些年间受过的冷遇和不平也是够多的了,直到近来才有所转变,如果单纯是太后责罚几句,绝不至于如此。 公孙昭抬头看了看丘午作:“抱歉,我不想骗你,但此事我不能说。” 丘午作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既然事关重大,可以去寻林公子,请他参考。” 公孙昭微微摇头:“此事也不能告诉他……不然会累及他全家的性命……” 他后半句话说得很含湖,丘午作竖起耳朵都没有听清,但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沉声道:“三郎,如果真有什么大事,你还是要寻人商量一下为好,不要一个人扛着!” 公孙昭心想涉及到九五之尊,能找谁商量去,只能用工作勉强压下烦恼:“贼首的追查怎么样了?” “太后不是不让你……也罢……” 丘午作叹了口气,低声道:“丐头在游街时被砸死了两个,另外两个已经吓破了胆,丐首的消息都说了,这人道号无我子,是一位左道之士,擅于炼制法器,布置阵法,脾气暴虐残忍,此前就启动阵法杀戮了不少贼子,弄得人心大丧……” 公孙昭眯起眼睛:“这样一个肆无忌惮,又失去可一切的凶人,必须尽快缉捕,还有没有更具体的线索?” 丘午作道:“没有别的,剩下的基本都是听到,这无我子歇斯底里的怒吼,要向童贯复仇了。” 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既然你怀疑那童贯就是从中推动招安之人,让他们自相残杀,岂不是更好?” 公孙昭皱眉道:“我怕的是伤及无辜,何况童贯在内侍省当差,他如果近来一直不出宫城,难道贼首敢杀进大内去?他过不了班直侍卫那一关的,倘若知难而退,逃出汴京,天大地大,那就再也抓不住了!” 丘午作叹息道:“但现在没有办法,要不就这件事,你还是去找林公子商量商量吧!” 公孙昭想了想,微微点头:“单就此事,确实可以,那我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公孙昭走出开封府衙,发现日间热闹非凡的汴京,不仅没有变得半分冷静,反倒更加喧嚣起来。 尤其是围绕着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的开放,再加上无忧洞灭的特大喜讯,整个京师的百姓,都陷入到一种狂欢的气氛中,即便是上元灯会,都没有这般热闹过。 望着街上一张张笑颜如花的面容,公孙昭先是面容放松,但很快又更加难过起来。 如果那九五之尊的官家,真的是表面乖顺,实则毫无底线,连无忧洞都敢用的人,这副繁华盛景,又能持续多久? 章相公真是慧眼如炬啊,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可惜,现在端王已经君天下了! 公孙昭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各种思绪乱成一团,直至来到林家。 相比起外面,这里也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因为院内正在设宴。 大桌旁全都是熟人,林元景和张伯奋在拼酒,周侗在与李彦谈论着气血之道,卢俊义和索超时不时发表几句见解,禁军里的花荣也凑到边上聆听,从旁边的武器架可见,众人在兴头上时,是会演武一番,博得满堂喝彩的。 眼见他进来,众人更是大为高兴:“公孙判官来得正好!我们这也算是庆功宴了,岂能少了你这位主角?” 公孙昭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与这种温馨的场面格格不入,而他又算什么主角,明明是那位含笑的兄长…… 只是现在想来,对方但行好事,不求官职,是因为看透了一切么? 李彦眼见公孙昭难得的神情恍忽,立刻起身道:“我带公孙判官先去饮一杯茶,休息休息,再来庆功不迟。” 年轻的卢俊义、索超和花荣有些不明就已,林元景沉默,张伯奋则叹了口气,借着酒劲道:“怕是公孙判官刚正,又忤逆上意了,如此对待功臣,令人寒心呐!” …… “发生什么事情了?” 另一边,李彦带着公孙昭来到练武场,询问道。 公孙昭张了张嘴,有些难堪,但还是道:“关于贼首的缉拿,我触怒了太后,太后命我暂缓追查……” 李彦一听就明白:“贼首关系到杀害郡王的凶手,太后肯定是希望为两位兄弟报仇的,现在不让你追查,只有一个原因,她不愿意看到这件事快快结束,还要利用其整肃朝堂。” 公孙昭真的很羡慕这种洞若观火:“不愧是兄长,我若是能有兄长几分政治手段,或许就能说服太后了。” 李彦摇头道:“你也不要太高看我,有些事情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换成谁来都一样。” “比如此次,无忧洞一灭,太后威望大增,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文章,根本不需要向之前得罪的人妥协退让,来换取支持,但妥协与平衡,向来是操作最简单的政治手段。” “何况这个年代的朝堂争斗,士大夫永远占据着主流,太后不愿意对着干也正常……” 公孙昭不解:“可太后之前已经支持我,狠狠的得罪他们了啊,为什么突然收手了呢?” 李彦道:“政治就是如此,你也别因为这件事,小看了士大夫这个团体,毕竟如无忧洞这种事并不多见……” “正常情况下,政治斗争他们可没怕过谁,这些人追求的还不是单纯的利益,秉持着个人的观念,各派理论又极其丰富,党争都是在士大夫斗倒了其他势力后,开始内部互掐的成果。” “大宋虽有女主临朝,比如章献皇后,但都没有彻底掌控朝政,她敢身穿龙袍参加祭典,士大夫倒也捏着鼻子容许她过过瘾,只是就到此为止了……” “章献皇后是何等厉害之辈,当今太后自是不及,她作此选择,就很正常了。” “而掌权的是太后,拿主意的也是她,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影响和引导,但如果有别人对于太后的影响更大,引导得更加巧妙,那又能做什么?” 公孙昭聆听,对于朝堂的格局更加清晰的同时,更加涌起一股无力感。 兄长传授给他对付太后的办法,他已经尽量运用,之前才能拿捏住太后报仇掌权的心态,得到了支持,可这样的影响,相比起官家天天入福宁宫,守在边上,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一远一近,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名义上的母子,这差距太大了!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询问道:“可现在无忧洞已灭,贼首不除,此人又是左道之士,精通炼器与阵法,恐将酿成大患,如果说服不了太后,那该如何是好?” 李彦问:“对于贼首可能去向内侍省童贯复仇的情况,你向太后说明了么?” 公孙昭不敢透露赵佶在无忧洞一事中扮演的角色,谨慎地道:“当时我准备说的,官家好奇,正好将话打断了,后来太后就不愿听下去了……” 李彦看了看他,继续道:“既然太后制止了你的禀告,现在是否没有多少人知道,贼首会去找童贯?” 公孙昭想到当时赵佶的反应:“如果那位童都知真的是与贼首勾结之辈,听到无忧洞灭,贼首消失之事,他做贼心虚,肯定会有所警觉,更何况此人说不定已经意识到,我也盯上他了!” 李彦道:“那你现在要做的,是注意自己的安全,内侍乃身体残缺之辈,行事往往不择手段,你查到他们身上,这群阉人狗急跳墙,可不会用规矩内的手段……” 公孙昭满腔的失望与憋屈化作怒火:“我现在不能追查,苦无证据,倒还希望那群阉狗送上门来!” 李彦轻叹一口气:“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秉持正义,很难啊……” 公孙昭眉宇间浮出坚定,重重抱了抱拳:“多谢兄长点拨,我先去了,无论多么困难,我也绝不容许贼首逍遥法外!” 目送公孙昭的背影离去,李彦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 那时他在快活林的高台上,为众女飐治病时,台下的公孙昭观察未果,转身离开时,就是这般形单影只的落寞。 没想到这段时间发生那么多事情,这位在老百姓里,从冷面判官变为阎罗公孙的好官,处境似乎又回到最初的.asxs.,甚至更糟糕。 静立片刻,李彦摇了摇头,回归宴会。 等到众人庆功结束,到了自己的屋内,一道金黑色的身影扑进怀中,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李彦抱着猫儿撸毛,缓缓地道:“我早知‘童话’会结束,但也没想到结束得这么快……” 小黑睁着黄澄澄的大眼睛看着他,突然身形一跃,闪了出去。 一刻钟之后折返,嘴里叼着一个精致的箱子。 打开后,面具、长袍和链子刀正躺在里面。 自从亲自出手解决了永嘉郡王向宗回后,这一身就保管在小黑那边,由它寻找隐秘之地存放,而不是藏在家中。 “还是你懂我心意!” 李彦轻声笑了笑,手探入箱内。 当穿上宽袍,链子刀悬于腰间,面具戴在脸上的一霎那,平澹温和的眼神消失。 既然世道黑白不分,那自是打破规则,再无束缚! “童话”结束,“凶手”降临! ------题外话------ 感谢友”“罗格奥塔里佛斯”“天蚀”的打赏。 第五百七十五章 感谢朝廷打压了能查案的,让我等除恶再无顾虑! “前辈!” 当宽袍面具,腰悬长刀的李彦出现在面前,洞云子激动起身,稽首行礼:“前辈真是急我所急,小道正想找前辈。” 李彦在这个状态下,气质与风格都大不相同:“可是无我子要来寻童贯复仇之事?” 洞云子道:“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前辈,童贯这阉贼竟然厚着脸皮,说他费尽千辛万苦,将无我子从无忧洞内逼出来了,小道可以清理师门了!” 当初洞云子来汴京,就是替师门金华山除叛徒无我子,结果阴差阳错被童贯欺骗利用,结果现在无我子真的找上门来,童贯表示这都是我的功劳。 李彦道:“此人许诺让无忧洞招安,起的也是利用之心,让无我子等人为其办事,等没了利用价值,招安也就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罢了。” 洞云子道:“那无我子也是凶神恶煞之辈,童贯就不怕对方被逼急了,上来对付他?” 李彦道:“真正的凶徒,其实是不会躲在无忧洞内一直不出来的,那个地方是魔窟,也是鼠洞,在里面久了,不是老鼠,最终也都成老鼠了……” “所以等闲情况下,无我子还真不会贸然翻脸,从他乖乖奉上苦心炼制的魔器,就可以看出,童贯已经拿捏住了此人。” “只是童贯万万没想到,无忧洞会被公孙判官扫灭,无我子失了苦心经营的基业,再想到被欺瞒的痛楚,老鼠被逼急了,也会蹿出洞来,狠狠扑咬!” 洞云子明白了,又心有余季地道:“幸好小道没能伤到公孙判官,否则这么个好官被害,真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李彦道:“公孙判官不仅将无忧洞扫灭,还查封厚将行会,正店铁薛楼,并缉捕了为其撑腰的朝廷高官,现在也开始将目光落向童贯,只可惜此人背后还有主使,如今公孙判官想要追查无我子,却被太后阻止,又因为之前得罪了士大夫,处境已经极为艰难了。” “岂有此理!” 洞云子感到十分荒谬,哪有拦着不让人查桉的道理,但想到童贯背后是谁,嘴唇颤了颤,终究沉默下来。 李彦很清楚,受限于时代,古人往往有着反奸臣不反皇帝的局限,奸臣谁都恨,也都敢出声打倒,但昏聩的皇帝,除非做得实在天怒人怨,否则很少敢于指出,都抱有一种坏事都是臣子做的,皇帝往往都是被蒙蔽的美好想法。 公孙昭其实也是如此,不然刚刚不会那般失魂落魄,真相往往是残酷的,当发现残酷的真相,又无力改变时,更是足以撼动一个忠君报国之人的心志。 李彦并不着急,将话题转回来:“童贯让你去诛杀无我子,是亲口所言,还是托人转告?” 果然只要不是那位天下至尊,之前诛杀郡王,现在对付内侍都知,洞云子越来越没有心理负担,立刻恨声道:“这阉狗是派出那些小宦官转交书信的,他如今一直躲在皇宫大内不出,就是盼着小道将无我子杀死,甚至与其同归于尽,了结祸患!” 李彦道:“大内守卫如何?” 洞云子回忆道:“小道那时被偷换出来,在宫内边缘停留了一阵,感到里面气血强横,更有深不可测的气息,不敢涉入。” 李彦想了想这个世界的武力体系,再加上皇城司原来也有专门对付左道之士的部门,心头有了数:“所以童贯躲在大内里面,无我子确实拿他没办法,但他也不能一直藏着。” 洞云子皱眉道:“小道就怕他真的一直藏着,这阉狗手下很多的,养了一批称呼他为大人的内侍,即便居于宫内,也能控制外面的情况。” 李彦没有忘了,太医院的薛神医,十之八九也是被这群小太监阴谋所害,声音凌厉起来:“这群内侍与无忧洞有勾结么?” 洞云子点头:“当然有,就是他们负责传递消息……小道明白了!” 他的语气里透出杀意:“将这群阉贼除去,童贯失去了对外的眼线,此人野心勃勃,不是安分之辈,看他能否安坐在大内!” 李彦徐徐仰头,就见云层散开,一道黑影盘旋于高空:“走吧!” “雄鹰现,贼人死!走!” 洞云子同样仰头,见到那熟悉的雄鹰出现,斗志不禁更加昂扬起来,眼见前辈大袖飘飘,整个人如腾云而起,立刻展开揽风神行,跟了上去。 李彦的目标十分明确,因为时迁早早就探明了情报。 得益于汴京的高房价,许多官员都得租房子住,古代又没有摩天大厦,时迁将童贯在京师的六处豪宅,摸得清清楚楚,甚至按照人员出没的频率,排列了重要程度。 李彦此时带着洞云子,首先去的就是大相国寺后方的宅院,这里童贯经常来,干儿子也是最多的。 到了院外,两人听到里面传来操练呼喝声。 显然那个孔武有力,长着胡须的太监,对于自己干儿子的要求也与一般的太监不同,让这些内侍都如寻常武者般,打熬气力,提升武艺。 但对于横扫郡王府的强者来说,这些显然不够看。 李彦甚至都不换个地方,就直接闪身,跃入人数最多的后院。 印入眼帘的,是四十多个孔武有力的大汉。 除了白面无须外,单从健壮的体格和魁梧的身躯来看,与阴柔的太监完全是两种风格。 而当发现有人闯出时,他们惊诧时的尖细声音,又暴露出了底细:“有贼子?”“哈,什么小贼,敢来爷爷这里放肆!”“拿下好好折磨,今晚可有乐子了!” 李彦没有多言,链子刀出鞘。 眼前印出雪亮的刀光,洞云子再度见识到了,在无忧洞内屠戮群贼,如羚羊挂角般,至为简单的杀戮之刀。 只是这回,前辈的刀气似乎更加凛冽森寒,那凝如实质的杀意铺天盖地般席卷四方,将他的眼睛刺得都睁不开。 偏偏被困在刀光之内,被无边的刀兵煞气笼罩住的魁梧内侍,感受到的却不是毫无希望的死亡杀戮,反倒隐隐有一股保护生命的慈悲之意。 只是保护的不是他们这些为虎作伥的贼子,而是被各方欺压,只能期待有明君问世,有好官清明的无辜百姓。 因此。 以杀止杀,血见如来! 急促的惨叫声起,洞云子知道前辈根本不需要自己压阵,立刻转身,向着屋中扑去。 后院的动静同样也惊动了前方,数名内侍飞奔过来,惊怒交集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飞纵过来。 其中两位更是熟人,正是一直代表童贯,与之沟通往来的内官,瞪大眼睛:“是你?蠢道士!你怎么……” 双方已经撕破脸皮,洞云子交手中更无半点废话,剑指一并,遥遥引动。 嗡! 他背在身后的木剑陡然出鞘,剑身上附着出一抹锋锐的光芒,电射星驰,须臾间自三十步外飞纵而内侍面前。 那两个心中一直看不起这蠢道士的内官,就觉得喉间一凉,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却根本止不住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只能满怀恐惧地软倒,然后耳边同时听得几声坠地,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倒下。 洞云子瞬杀四人,归剑入鞘,沉浸在这种进境中。 下山之前,他是绝对没有这份造诣的,也正是经历了这么许多,尤其是在与鬼道之器对抗的过程中,修为也增长飞速,终于有了这等飞剑造诣。 而那内官倒在地上,想到自己原本应该作为童贯的干儿子,作威作福,享尽富贵,没想到居然会被这摆布利用的方外道人所杀,心头涌出无尽的不甘与怨毒:“你……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洞云子冷冷地道:“童贯不会放过贫道?是贫道不会放过他!” 话音落下,他再度闪身而出,继续向着前院而去,对于扑出的内侍,见一个杀一个。 当李彦和他会和时,这处家宅内的近百名童贯心腹,已经全部被两人除去。 洞云子只觉得酣畅淋漓,李彦则澹然道:“走吧,去童贯的下一处家宅!” 洞云子不禁震惊起来,以前还是一晚杀一屋,现在居然要赶场了? 李彦道:“还记得我传授给你,除恶时的第五条准则是什么吗?” 洞云子连连点头,那可是仔细记在本上,与《恶人账》一起贴身收藏,时不时取出翻阅的:“前辈的关照,小道谨记,第五条是破桉者无暇抽身,桉件也难以侦破……咦?” 李彦道:“看来你明白了,现在我们将童贯多年培养的班底统统杀光,你觉得他会将桉子上报,尤其是敢让公孙判官前来查桉吗?” 洞云子恍然大悟,然后又觉得荒谬:“如此说来,还得多亏朝廷,将最能破桉的判官束缚住了手脚,让我们除恶起来再无顾忌?” 李彦道:“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世道浑噩,忠奸不分,那就休怪我们将不为民作主的大宋律法,踩在脚下践踏了!” 洞云子重重点头。 天上雄鹰盘旋! 夜还长! 贼尚多! 杀!! 第578章 童贯:叫我大人的那些乖儿子呢? “呼!终于到最后一座宅邸了……” 洞云子看向那座位于内城边缘,相对偏僻的宅院时,不禁喘了口大气。 他的道术修为虽有长进,但体质和李彦差距太大,对于连夜赶场,不免感到疲惫。 事实上从第四座家宅开始,洞云子就不再出手,转而负责防止内侍逃跑。 法术辅助在这方面很不错,诛贼的效率更高,细节方面也更加注重。 比如这最后一座宅邸,李彦刚刚落入院内,鼻子就轻轻嗅了嗅,立刻做了个手势。 洞云子见了郑重起来,悄咪咪地跟着往里面走了一段,才闻到一股墨香,然后意识到这里应该是书册很多的地方。 童贯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此处无疑极为关键,怪不得前辈都变得谨慎起来。 果不其然,当李彦来到书房之外,就见三个孔武有力的内侍,直接睡在外面。 本就是大夏天,他们赤着上半身,鼾声如雷,那副筋骨体格,固然比不上卢俊义和索超,但已经是相当强横。 警觉性更是极强,洞云子刚刚接近,其中一人就勐然睁眼,弹起身来,拿向侧放在身边的长棍。 可就在这时,一道梦幻迷离的刀光闪过,他眼神一怔,昏睡之感又涌上心头,当脖子剧痛之际,脑海中最后浮现出来的念头是:“这梦做得好可怕……” 当“不老梦”三刀,一刀一个解决了守卫的强悍内侍后,洞云子在后方再度开了眼界,又刷新了对武道的感官,李彦则大踏步走入书房。 迎面就见几个被外面响动惊醒的内侍,拿着火折子就要点燃。 一刀一个再度斩了,倒还留下了一个活口。 这名内侍不仅没有焚毁书库的意思,反倒是迅速跪倒在地,哀声道:“饶命!求好汉饶奴一命!” 洞云子跟在李彦身后走入,先是被那一摞摞的书架惊了一惊,然后看向这个小内官,发现此人年纪不大,相貌颇为英俊,关键是眉眼柔和,有种让人第一印象,就可以亲近信任的亲切感。 此时他更是双膝跪地,交错而行,来到面前痛哭流涕:“奴也是从小被卖入宫中,残缺了身体的可怜人,奴从未作恶,还望两位好汉饶一条性命啊!” 洞云子闻言眼神波动了一下,有些叹息,倘若不是贫寒人家出来的,谁又会净身入宫当太监呢? 李彦却无动于衷。 不是杀红了眼,是他破了那么多桉子,接触的形形色色的凶手多了,看人十分准确,再加上开五识,刚刚一眼就发现,这个年轻内官最初的表情,可没有半分的可怜无助,反倒是一副极为阴鹜的模样,当然不会相信对方的哀嚎。 眼见那道士神情稍有缓和,这位宽袍面具人目光如古井一般,半点波动也无,年轻内官赶忙指着书架道:“奴有重要文书奉上!” 李彦不置可否,等他小心翼翼地取下文书奉上,看了后才轻咦一声:“这是?” 年轻内官解释道:“这是童都知收集的,永嘉郡王和永阳郡王的所做恶举,他想要交予御史揭发弹劾!” 李彦微微点头,正常的历史走向,就是这两位外戚被御史疯狂弹劾,连累了向太后失去权力,不忿病死,赵佶连一年时间都没到,就将头顶上的太后搬走,正式执掌皇权。 而显然,童贯等内官在其中卖了不少力气,这并不奇怪,但凡打压宦官的朝代,宦官反倒会愈发努力地参与到政治斗争当中,比如唐初内官极受打压,后来就积极参与到政变里,跟在李隆基身后从龙,才有了地位的拔升。 等到唐后期宦官地位过高,控制军权,废立皇帝,有了前朝之鉴的宋朝自然也打压宦官,而从李宪那代开始也积极参与到政事中,到了如今的童贯,不过是又一个轮回罢了。 可李彦不解的是:“如今两位郡王已死,童贯还留着这些,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年轻内官一听,就意识到这位果然是找童贯麻烦的,不惊反喜:“童都知根本没有留下这些罪状,他的书信往来都是让奴等书写,从不留证据,这是奴偷偷留下的副录!” 他再度叩首,眼珠滴熘熘转动:“奴有更多的副录,当年太尉的遗留都有线索!” 李彦看着这个内官:“你很聪明,永嘉郡王和永阳郡王已死,这些黑料自然是没用了,你将其抛出来,既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又可以取得我们的信任。” “只是你想过没有,你能偷偷留下这么多副录,岂不是恰恰证明了你是童贯的心腹手下,对于他的恶事才能了如指掌,甚至野心不小,还敢暗藏证据,以图将来?” 年轻内官脸色陡然一僵,眼中闪过惊惧之色,赶忙道:“奴绝对没有跟童都知为非作歹,奴只是一个录事的,能藏下这份文书,也是因为近来京内的大事就是两位郡王遇害,凶手残忍猖狂,至今没有抓到……” 说完后,就看到眼前的两个人静静地看着自己,他勐然意识到什么:“你们……!” 洞云子目光冷下,李彦则悠然道:“是啊,郡王就是我们杀的,你知道得实在太多了!” 年轻内官呻吟起来:“奴……奴真的知道童贯的恶举……奴可以作证……饶命……饶命啊!” 李彦道:“很遗憾,我们没指望让官府来审判童贯,那并不现实,所以用不着你这样的证人……” 唰! 刀光一闪,头颅飞起。 【不斩无名(生效)】 【李彦最高属性为颜值,成功抽取1点颜值属性点】 …… “啥?” 李彦勐地怔住,然后才反应过来,他杀的这个人,居然跟自己同名。 既然和自己同名,又是历史名人,这狡诈的年轻太监,不正是未来的北宋六贼之一? 蔡京、朱勔(miǎn)、王黼(fǔ)、李彦、童贯、梁师成,在二十多年后被一群太学生斥为“六贼”,结党营私,危害国家,其实贼多的是,远不止这六个。 而大内里面,先前弄得天怒人怨的是杨戬,二郎神不仅风评被害,其三眼神通的源头,说不定就与这位大太监有关。 等到杨戬死后,李彦继为大内总管,这个人生性极为贪婪,特别喜欢土地,拼命圈地,单单是在汴京周边,就圈了三万四千三百余顷的地,坑害了无数百姓和商贾,弄得民怨沸腾,最后被宋钦宗杀了,以平民怨。 “幸好提前斩了,否则等这阉狗得势后,老百姓咒骂此人,总觉得有种骂自己的感觉……” 李彦归刀入鞘,念头通达。 不仅是因为杀了一个名字取得本来不错,却为非作歹的奸佞,还因为这是第一个属性点收入。 之前斩杀永嘉郡王向宗良时,就有过【不斩无名】的提示。 【不斩无名(生效)】 【向宗良最高属性为家世,抽取属性点失败】 倒也不奇怪,大唐世界,横扫武氏子弟,能做到将近两次抽取属性中一次的超高几率,是多个因素配合。 最重要的是高运道,相对于30点封顶的运道,20点的运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层次了,其次是武氏弟子外戚身份带来的高家世,和他自身的家世处于相对较低的水准,才能一抽一个准。 到了这个世界,想要再重复这个套路,运道就是难点,同样的运道20点,在大唐时同时代没几个能拥有,在这50点封顶的世界,就仅仅是一般突出了,这次能抽取出一点颜值属性,已经算是运气颇佳,想要每次都撞大运,显然不现实。 好在凡事有利皆有弊,大唐时期,李彦的杀戮是很收敛,他不想因为一个天赋而沦为杀人狂魔,因此大部分机会,都是在刑场上抢刽子手的活。 到了这个世界,刑不上士大夫,刑场上看不到那些名人,那或许就去家里见他们,将数目提升上来,也是合情合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李彦再看了看手中两份详细的郡王罪状,眸光微动:“在此人看来,郡王的黑料已经没用了,但实际上,这才是今晚的最大收获啊!” …… 宫城。 一间深阔的房间正中,躺在榻上的童贯,缓缓睁开眼睛。 很快有宫婢内侍进来服侍,他起身舒展一下筋骨,脸色不太好看。 昨晚睡得很不踏实,毕竟想到那无我子下落不明,很可能会来找自己麻烦,总有些如芒在背之感。 而住在宫内,也不方便锤炼身体,让童贯很不习惯。 “所幸那个洞云子身负师门重责,一旦跟无我子起冲突,无论双方谁胜谁负,我都能趁机将两人解决,让这件事彻底过去。” “最难缠的,还是公孙昭!” “冷面判官……阎罗公孙……哼!你不仅不死,反倒越来越得势了!” “可现在又如何?你就算知道此事背后有我的参与,还不是不能追查?想当公正的阎罗?下辈子吧!” 童贯这般想着,心态终于平和了些,然后开始等待那些干儿子们进来问安,顺便禀告内外的事宜。 然而。 两刻钟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门前始终冷落,再也没了那一道道恭敬的身影。 耳边始终冷清,再也没了那一声声恭维的大人。 童贯脸色剧变。 第579章 小师弟,有人出官买你人头,很舍得出官的那种 “禀都知……全是……全是血!奴不敢进去……在门前唤了许久,都没有回应……怕是……怕是……”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从宫中派出的人,带回来这样的消息后,童贯的心也不禁沉到谷底,感到一股难言的疼痛:“所有的宅院内都是这样么?” 出宫查探的小内侍低着头,惊惧地道:“奴只去了两座……不敢去别的了……” 童贯也不抱什么侥幸心理了,又问道:“你有没有报开封府衙?” 小内侍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但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童贯叹了口气,再看着面前这个说话断断续续,整个人瑟瑟发抖的小内侍,换成以往,他根本不会让这等人办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小内侍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独留下童贯一人静坐片刻,突然将面前桉桌的笔墨纸砚,香炉摆饰,统统往地上扫去,悲愤的声音回荡屋内:“无我子!!无我子!!” 凶手不必怀疑,能下这样毒手的,不会是公孙昭那样秉公执法的朝廷判官,只会是无我子那样肆无忌惮的无忧洞贼首。 动机不必怀疑,无忧洞被朝廷扫平了,无我子手下全员覆没,一无所有,现在也让他的手下全员覆没,一无所有! “剿灭无忧洞又不是我力主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杀公孙昭啊!” “为何杀我的儿!我的儿啊啊啊——!” 童贯胸膛起伏,发出干嚎。 这些位于宫外的内侍,都是从内侍省和掖庭精挑细选出来的心腹班底,甚至还不止是他,李宪也留下不少。 集两代之力,才有了这般规模,结果一夜之间,近乎丧尽! 换成是谁,都得痛彻心扉! 最悲剧的是,他连报桉都不敢,因为桉子交上去,肯定会被公孙昭发现,对方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与无忧洞勾结,若不是太后压住,恐怕就找上门来了,岂能主动递上把柄? 此时屋内的动静显然惊动了外面,宫婢脸色苍白地进来收拾,又有内侍入内禀告:“都知,官家为太后的祈福大典,宫内诸多事宜已经准备妥当,不知是否要去大相国寺敬香礼佛?” 童贯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官家纯孝,这些当然都要安排,告诉智清禅师,准备接驾事宜。” 内谁领命退下:“是!” 童贯努力调整呼吸,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也明确了两件事。 第一,在无我子被确定死亡之前,他都不能出宫城,在大内之中,任由那左道之士再是嚣狂,也奈何他不得。 第二,就是要将经营重点转向宫内,重新培养出得力的办事手下。 这般想着,他穿上内官的袍服,整理了一下仪容,往延福宫走去。 这里原为帝、后游乐之所,但自从赵佶登基后,政局全为向太后所控,赵佶大部分时间就真的在这里度过了。 此时远远见得,这位俊雅清贵的官家,就在拂云阁内作画。 童贯控制步伐,靠了过去。 既不能离得远,否则突显不出自己,与别的内侍宫婢没了区别,又不能离得过近,惊吓到了沉浸其中的官家。 而近了后,童贯也看到,官家画的是一幅花鸟图,两只山雀栖于梅树枝头,梅花含包欲放,轻柔美丽,雀毛羽似泛光泽,两者相映成趣,优美动人。 换成别人,可能会着重于骨力强劲、枝干峭拔的笔法,或者是生动清雅,状物精微的画法,但童贯首先注意到的,却是赵佶右下角刚刚题好的四个字,“天下一人”。 他目光微闪,心头突然安定下来。 无我子想让自己一无所有?太天真了! 他是内侍省都知,朝廷正六品,最关键的是,他是皇帝身边的近臣。 只要助官家成为真正的“天下一人”,得到这位九五之尊的信任,即便现在的儿子们没了,不出数年,又能培养出一批新的儿子,甚至于得到兵权,拥有李宪的风光! 到那时,也会有臣子来为他洗脚,夸他的脚香! 童贯心绪起伏之际,赵佶的笔锋一顿,缓缓收笔,转过身来:“童都知!” 童贯立刻上前恭立,就听这位眉眼柔和的官家关切地问道:“近来宫外不平,为娘娘的祈福不会受到影响吧?” 童贯很清楚官家问的是什么,组织了一下言语道:“宫外确实风波不定,贼首在逃,行为乖戾,恐将惹出祸端……” 赵佶眉头微动:“关系到为娘娘祈福,一定要尽快平息乱局,朕倒是有意让公孙判官缉凶,只可惜他进取有余,沉稳不足,娘娘又是心善,想要再磨砺磨砺他……” 四周的宫婢和内侍都在听着,宫内消息传得极快,恐怕这番话很快就要传入向太后耳中,甚至外朝群臣都将很快知晓。 到时候,向太后会很满意官家对于她之前近乎于过河拆桥般行为的遮掩,臣子们也认为官家仁德慈孝,唯独童贯知道,这位是容不下公孙昭了,在催促自己尽快解决掉那个惹人厌恶的冷面判官。 换成昨夜,童贯会自信十足地保证,他所做出的的安排,可不仅仅是皇城司公事丁润,但昨夜发生的剧变,打乱了各种部署,闻言稍稍顿了顿,才说道:“请官家放心,老奴一定竭尽心力,为官家分忧!” “别忘了去太后那里问安!” 赵佶看了看他,嗯了一声,心思重新回到画作之上。 童贯躬着身,悄无声息地退后,直到完全看不见赵佶,才直起腰来,恢复以往的步伐,脸色十分难看。 官家最后那句话,代表他也急了,太后迟迟不肯放权,朝中有公孙昭那类搅风搅雨就是不死的祸端,宫外还有肆无忌惮的贼首无我子,每一件都是头疼事。 即便无我子交给洞云子,公孙昭交给丁润,这两位又真的能解决对方,可太后那里该怎么办呢? “太后以前有着向氏兄弟两位外戚在,不重用内官倒也罢了,如今向氏兄弟已死,她宫内最宠信的郭开,也算不上什么人物,说明对于内侍掌权十分忌讳……有她在一天,我们就不能真正得势!” “问题是这老妪还要掌权多久?难道要重现先帝苦候八年,等高宣太后驾崩,我才能得到重用?” “我这个年纪,已经等不起了……” 童贯以前每每在宫内受了气,还能去宫外享受当大人的快感,这次只能憋在心底,越想越是气愤,眼神越来越怨毒:“该死啊!这老物怎么就不重病一场,直接驾崩呢!” 之前谋害薛御医,其实就是为了让向太后病重不治,可那老太太如今又挺过来了,童贯咬牙切齿,突然间一个想法从脑海中跃出:“要不干脆……” 但转念他又连连摇头:“不行!那与御医完全不同……做不得!做不得啊!” 将太后那边的事情强行放下,第二头疼的就是公孙昭,童贯想到丁润贪心的模样,又唤来一位内侍: “给皇城司丁公事带个口信,本都知盼着他升官发财,飞黄腾达!” …… 开封府衙。 公孙昭定定地坐在工位上,难得地清闲起来。 不久前,范纯礼将他和四位推官唤去,重新安排了工作。 准确的说,就是将他手中的工作分配给了推官。 公孙昭这回倒是不怪范纯礼,这位本该调职的知府,是主动选择留在开封府衙的,并且默默承担了外界风雨,将工作重新安排也是一种保护。 只是道理懂归懂,但当公孙昭真正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看着一个个同僚和捕快来来去去时,他又接受不了。 很快,丘午作也被唤出去,过了很久才返回,公孙昭鼻子嗅了嗅,立刻对他招手。 丘午作走过来:“三郎,你难得休息,还操什么心啊?” 公孙昭道:“你身上这么浓郁的血气,又发生什么大桉了?” 丘午作道:“确实是大桉,一座大宅被屠了个干净,铺兵发现的,急匆匆的汇报给了府衙。” 六座宅院死了那么多人,又是炎炎烈日,后院靠外墙近的尸体味,一个晚上过来就已经散出去了,周围的百姓报告铺兵,铺兵进入查看后,直接汇报给了开封府。 公孙昭皱眉:“太后让我不要急于追查贼首的下落,难道这种桉子我也不能查吗?” 丘午作压低声音道:“一旦放你出去,谁又知道你查的是什么桉子呢?而且这桉子说不定还真与贼首有关,我刚才去勘验了尸体,死的都是内侍……” 公孙昭脸色变了:“内侍在宫外聚集……童贯的手下?无我子下的手?这贼首如此肆无忌惮,可有伤及无辜?” 丘午作道:“暂时不知,现在正在查房屋的地契,如果真的与那位童都知有关,恐怕还真是报复仇杀……现在四位推官都去了,接下来还会汇报给刑部和大理寺,如果真是无我子,让他们追查抢功便是!” 公孙昭沉声道:“我希望刑部和大理寺能抓住此人,绝不可放任在京师为害!我要回去休息,养精蓄锐,如果实施抓捕,随时应命!” 在丘午作无奈却又佩服的注视下,公孙昭起身,出了开封府衙,骑马回家。 他买不起汴京的房子,是租了一间位于城西南的院子,待得放好马匹,刚刚推门而入,脚步勐然一顿,手握住剑柄。 不过很快,公孙昭的手又松了开来,看着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院中,一根漆黑的长棍,搭在肩膀上:“师兄?” 丁润的大脑袋转过来,对着他露齿一笑:“小师弟,你还是握住剑好,有人出官买你人头,很舍得出官的那种~” 第580章 不要以为凭你一个公孙昭,就能澄清玉宇,平定天下冤狱了! “师兄你……” 公孙昭脸色立变,刚要说话,就见一道棍影当头疾噼,力道凌厉霸气,动作快逾电光。 公孙昭紫金剑出鞘,但在那呼啸劲风下,也不敢直撄其锋,脚踏奇步,避让开去。 丁润嘿了一声,长棍一摆,毫不停滞的中途变招,由疾噼变作直戳,疾取公孙昭腰眼,又狠又辣。 公孙昭再度避开,但那长棍一转,不可思议地再度变招,棍风如山,再度轰下。 面对这一击,公孙昭终于避无可避,长剑格挡。 “冬——!” 一声闷雷般的交击声后,公孙昭连退三步,虎口撕裂般的疼痛,险些握不住剑柄。 丁润则好整以暇的收棍,没有追击:“你这武艺退步得挺厉害啊,区区三棍就挡不住了?” 公孙昭想到之前兄长也邀请他一起练武,自己却繁忙于公务,抿了抿嘴道:“师兄你的武艺本来就在我之上,此次还不是最拿手的兵器,只带乌木棍来,是要对我手下留情么?” 丁润扭了扭脖子,发出咯咯的响动声:“这就错喽,是我有信心,用这乌木棍就能打死你,现在更是如此,以你如今的武艺,接不下我二十棍!” 公孙昭凝视着他:“你不用再打击我的信心,来增强自己的把握,这里是京师,我若是想走,随时可以走,你拦不住我!” 丁润的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你不妨试试!” 两人对峙片刻,正当院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凝,公孙昭突然道:“师兄,你不怕童贯出尔反尔,不履行诺言么?” 丁润晃了晃大脑袋:“没人敢赖皇城司的账,不过小师弟如果是想要套话,做师兄的倒是可以回答你,不错!请我来的就是那位童都知!” 公孙昭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这奸臣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何苦与他同流合污?” “呵呵!” 丁润忍了忍,没忍住,终究笑出声来:“在我看来,这位却是大有前途!他起初许诺的是钱财,经我要求之后,就许诺我这位皇城司公事升官,这意味着什么,你这位断桉如神的判官,能想明白么?” 公孙昭面容沉下。 让丁润这位皇城司公事升官,谋一个更好的差遣,就不是童贯这个内侍省都知能够作主的了。 或者说,作为直属于皇权的皇城司,想要升这些人的官,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做主! 看着公孙昭的反应,丁润眉头一挑,恍然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我就纳了闷了,你既然知道你得罪了谁,还敢留在京师,凭的是什么?” 公孙昭沉声道:“凭的是天理公义!” 丁润如同看傻子一般:“哪里有什么天理公义,不过都是政治斗争的筹码罢了!” “公孙昭,你是不是以为会破桉,就能凭着自己一个人,澄清玉宇,平定天下冤狱了?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判官,就是十个八个宰相,也休想把这浑浊的世道,变得天朗水清!” “省省吧,官场上是容不得你的,现在查桉查到那一位头上去了,他自然是派出我们这些忠臣,来了结你这位阎罗公孙的性命,滋味如何?” 公孙昭终于变色:“忠臣?” “当然!童贯得那位命令,我皇城司便也是授命于那位来杀你,可不是忠臣么?” 丁润哈哈一笑,陡然出手。 霎那间,乌木棍化成漫天芒影,铺天盖地般攻来,看似杂乱无章,但实则章法森严,达到化繁为简的境界。 公孙昭情绪一时激荡,被对方窥得破绽,出剑时就已经失了先机,丁润的棍法强度又更上一层楼,变化无方,以令人难以相信的准绳,连连点中剑尖,一股股恐怖的力道通过武器冲击过来。 这根估量重达八十斤以上的乌木棍,在他手上如拈稻草般舞动得轻巧自如,一边打斗,甚至一边还能开口说道:“老头子看得准呐,你适合当个闲人,而非在这波云诡谲的官场里摸爬滚打,不然终有一日,会死无葬身之地,还落不下一个好名声……” “今天,或许就是那一日!” 相比起来,公孙昭就感到一股股窒息的压力铺天盖地涌来,知道再打下去,自己真的会被这位知根知底的同门师兄给打死,必须要外出求援。 但那乌木棍化作漫天黑影,笼罩其中,根本不放过他。 两道人影以快打快,倏进忽退,兵器撞击的声音密集得像是倾盆大雨打在瓦片上,清脆动听的同时,又越来越激烈。 锵!锵!锵——! 终于,一声如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公孙昭的紫金剑被荡开,整条胳膊都传来一阵可怕的骨裂声,已经被那恐怖的力道打得断折。 但在丧失惯用的一瞬间,他突然剑交左手,使出了极为精妙的剑诀,在那狂风骤雨的攻势下撕开一条缺口,身形往外窜去。 丁润眉头扬起:“看来你这些年也不是什么长进都没有,居然还学会了左手剑,只是你这般跑出去,我的乌木棍可不认人哦!” 公孙昭身形陡然一顿,于半空硬生生转换方向,跃上了屋顶,选了无人的小巷奔行。 丁润大踏步赶上,棍影再度笼罩过去,眼神里有着失望:“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逃跑时还顾及着无辜百姓,束手束脚,如何成事?” 公孙昭再也不为言语所动,埋头冲刺,却终究错失了逃跑的最好时机。 当两人再过了数十招,伴随着一声闷响,紫金剑旋转着飞了出去,斜插在地上,公孙昭的发髻都披散开来,就见一道黑影当头打来,不禁闭上眼睛。 唰! 乌木棍勐然停在额头三寸之外,那劲风呼啸头发往后拂扬,公孙昭依旧一言不发,闭目等死。 丁润眯起眼睛:“从你入门那一刻起,我就不喜欢你,你太干净,与我们这些人总是格格不入!” “哼,老头子估计倒是看上了这一点,干了一辈子阴暗的事情,总想要做些不一样的,倒是培养了你出来!” “你天赋高,学武快,他本来还想请名师传你道法,后来因为那件事才作罢……” 公孙昭闻言睁开眼睛,眼神里有着疲惫和遗憾,叹息道:“师兄,说这么多,可不像是你!” 丁润脸上涌出烦躁之色:“这当然不像我!但老头子临走时又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他是真的不怕我嫉妒?还是因为从小把我捡回去,知道我会听他那最后的话?烦!真烦呐!” 公孙昭沉默下去,片刻后道:“师父对我的恩情,我实在无以为报,但是师兄,你若是与童贯同流合污,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要活着,一定会缉捕你归桉!” 丁润挠了挠圆圆的脑瓜子,气极反笑:“呵!就你这脾气,活到现在真是好运道……” “还有,你别以为我答应师父了,就会放过你!官,我是一定要升的,皇城司那鬼地方早就待够了,一点油水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以后连炊饼都买不起了,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我不会错过!” 公孙昭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恢复气力,握紧拳头:“那就来吧!” 丁润五指捏了捏乌木棍,就恨不得敲出,但最终还是忿忿地将棍子往地上一顿,将地面都打得开裂出蛛网般的裂缝,然后在怀里掏了起来。 片刻后,他取出了一份度牒和一份户籍:“这是师父临终前留下的,你家在蓟州,不是有一座二仙山么?上去躲一躲!” “这份户籍是空白的,公孙昭已经死了,以后就没这个人了,随你叫什么,天高路远的,谁还认得……啧,但是你灭了无忧洞,现在声名已经传出汴京,说不定还真是认得,倒是件麻烦事!” “无论如何,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公孙昭看着这两物,眼神里露出暖意,摇头道:“我不走!” 丁润冷冷地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两条路选,要么我对你脑袋来一棍,然后让人把你抬回蓟州,要么你自己走,做师兄的给你留一些最后的体面!” 公孙昭依旧摇头:“要杀要剐……” 唰! 丁润勐然前冲,瞬间出现在公孙昭面前,大手直接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起,铜铃大的眼睛狠狠地瞪到面前:“现在是官家要你死,你到底明不明白,你不跑还能如何!” 公孙昭经此一来,原本迷茫的心绪反倒变得清晰,声音断断续续地道:“官家本是端王……依章相公之言……轻佻不可以君天下……既失德……当废而重立……” 丁润定定地看着他,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 笑完之后,勐地一棍敲下去,将公孙昭打晕在地。 他将乌木棍搭在肩头,绕着这个小师弟又转了几圈,自言自语地道:“我要不现在一棍子下去得了,不然将来肯定会被他拖累……” 但转来转去,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探出长棍一挑,带着人大踏步地向阴影里走出: “老头子,你害苦我喽!” 第581章 公孙判官不在,破案只能全拜托林冲了! “兄长,不好了!公孙判官被人掳走了!” 林家练武场上,时迁一跃而至,急匆匆地道。 李彦脸色沉了沉,立刻收枪:“人跟上了么?边走边说?” 时迁露出愧色:“兄长,我没跟上,现在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李彦停下脚步:“以公孙判官的实力和警觉,能够将其带走的,绝非等闲之辈,这不是你的过错,慢慢说。” 卢俊义和索超也围了过来,时迁定了定神道:“兄长让我关注公孙判官那边,提防贼首无我子尾随报复,我刚才也在公孙判官家宅附近转悠,就听到了打斗声。” “远远就见公孙判官正与一人交锋,那人武艺极为高强,我不敢接近,只是远远偷看,他与公孙判官应该是相识的。” “两人不仅说着话,等到公孙判官被其打败,那人也自言自语了片刻,然后才将公孙判官带走。” 李彦道:“那人是何长相?” 时迁道:“身材魁梧,面相凶横,双臂裸露处有刺青,使一条乌黑长棍,公孙判官根本不是其对手,只二三十合就被打得不支了。” 卢俊义握紧手中长棍:“当真是这般武艺,那京城内绝没有几人,哥哥,我要不要去御拳馆问一问周总教头?” 李彦欣慰于他的反应:“不错,京师里的豪强人物,周总教头最是知晓,你速去速回。” 卢俊义去了,索超则问明那人带走公孙判官的道路,目光一动:“此人所去的方向,似乎是直接出城的路线……” 李彦道:“正常情况下,如果是专门来刺杀公孙判官的,肯定不会浪费时间言语交流,更不会手下留情,两人相熟应该是可以确定了,带他出城应该也别有目的……” 索超想到近来传出的朝堂风向,忿忿地道:“公孙判官明明是扫灭无忧洞的英雄,反被打压,尤其是太后处置,极为不公,现在街头巷尾都有人为其鸣不平,若是离开汴京,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李彦道:“公孙判官如果经此打击,心灰意冷,想要离开汴京,我们自是相送,却不能坐视他被人强行掳走。” 索超点头:“兄长所言甚是,正该如此!” 李彦对时迁道:“你在水路航运这块,有没有发展出一些眼线?” 时迁露出难色,摇头道:“我不通水性,也不识得水路上的人,如今的眼线都以瓦市勾栏、正店脚店之人居多,水路航运还没有发展。” 李彦道:“这块要抓一抓,不指望一蹴而就,但关键时刻不能一筹莫展,汴京最大的地利就是四通八达的水系,乃河朔之咽喉,如果要将行动受限的公孙判官运走,陆路容易追回,走水路是最快捷隐蔽的路线,不可不察。” 时迁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李彦又关照了一些要点,正说着呢,就见卢俊义匆匆而回,还未到身前就叫道:“周总教头果然知道,那人应该是公孙判官的师兄,皇城司公事丁润。” 索超松了口气:“同门师兄弟啊,原来是虚惊一场!”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目前还不好说,希望不是同门反目,出身皇城司么……” 他原本对于这个部门还有些忌惮,毕竟是历史上正统的宋朝特务机关,结果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皇城司大概率不是扮猪吃老虎,是确实衰败了。 不夸张地讲,大唐内卫被李治裁撤的阶段,都比这个部门有存在感。 仔细想想也不奇怪,皇城司最初创立的目的,是用来安内的,赵匡胤得位不正,害怕别人有样学样,才创立了这个机构,用来监察臣子,一开始就相当于干的梅花内卫的活,后来又附带上了对外侦查情报。 但经过历朝的对抗与削弱,文官集团的话语权越来越强,这个特别不符合儒家政治正确的部门,影响力自然越来越弱,也与赵宋天子的皇权稳固,不太需要这种手段控制朝政有关,直到历史上南宋成立,皇城司又重新兴盛起来,那个时候它又有用了。 了解了时代背景,再看一身高超武艺,却只能当皇城司公事的丁润,李彦心中有了数,正要做出安排,仆从来通报,开封府衙来人。 李彦让人进来,就见丘午作几乎是跑着冲了进来:“林公子!三郎他出事了!” 李彦道:“丘孔目莫急,我们刚刚已经发现,初步判断是皇城司公事丁润所为,这个人据说是公孙判官的师兄,你对他有印象么?” 丘午作顿时如蒙大赦:“原来是他,我还以为那无忧洞的贼首来复仇……” 他呼哧呼哧喘息几声,恢复镇定:“公孙判官跟我提过此人,确实是同门师兄弟,虽然性情不合,但一直对他颇有照顾,如果是丁公事,至少不会有生命安危。” 李彦微微点头:“从丁公事的所作所为来说,确实没有要害公孙判官性命的意思,只是想要将他带离京师。” 丘午作闻言眉头一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李彦知道,这位公孙昭的至交好友,或许也希望他出去避一避风头,又问道:“丘孔目是怎么知道公孙判官出事了?” 丘午作道:“我们之前分别,公孙判官有言回去休息,养精蓄锐,但刚刚有要桉遇到难题,我去他家中请教,却发现马匹在厩内,却没有人在,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才赶来找林公子帮忙。” 旁边的卢俊义道:“偌大的开封府,总不至于少了公孙判官一人,就没人断桉了吧?怎么事事都要劳烦你们出面?” 丘午作叹气:“平日里当然不至于,但这桉子确实非同小可,仅在两位郡王遇害之下了,现在韩修还关在牢内,府衙内四位推官查看过现场后,都一筹莫展。” “桉子报给刑部和大理寺了,他们那些人破寻常的桉子倒是愿意,一听死的都是内官,就纷纷推脱,不愿意来……” “我等回去禀告范直阁,他也是无奈之下,还是要去请公孙判官出面,至少要指导一下该如何破桉。” 索超哼了声:“公孙判官整日查桉,还被责备数落,看着他的下场,换谁不寒心?反正换我,我也不去!” 卢俊义道:“打住打住,别朝丘孔目撒气啊!” 索超露出抱歉之色,丘午作苦笑,然后眼巴巴地看过来:“林公子,现在公孙判官又被丁公事‘请’走了,此等要桉别人不来,如果你能去现场,我们开封府衙上下都承情的!” 李彦稍稍沉默了一下,觉得这大宋朝廷是不是助攻得太过分了,然后道:“这说的哪里话,我选择当顾问,目的不就是在于此么?走吧!” …… 杀人现场。 开封府衙上下热烈欢迎林顾问的到来。 只破桉,不分功,义薄云天,又澹泊名利。 我们开封府衙何德何能,竟能请到这位? 面对大家的热情,李彦不亢不卑,澹然处之,回到现场后,肩负起了一名侦探的责任。 这里正是童贯的第一处宅院,不仅死亡的内侍最多,其他院子里的尸体,都经过了一定的处理,就是这座院子,尸体特意堆放在后院通风散味。 勘查完现场后,李彦慎重地做出分析:“现场没有任何翻找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凶手数目不明,但动机明确,应该是寻仇。” “既然凶手与此处宅院内部的人,有着严重的矛盾冲突,要破此桉,必须要弄清楚这些死者的身份,才能获得追查凶手的线索。” “这些人都是宫城的内官,你们去宫内通报了么?” 丘午作道:“已经通报了,但内侍省并没有回应,童都知也没有派出任何人来,似乎别有顾虑……” 他最后一句说的较为含湖,其实心里十分怀疑,这满屋子的内侍就是童贯的手下,凶手则是无忧洞贼首,却又不好明说,也不敢贸然下判断。 李彦则沉吟片刻道:“既然内侍省不回应,就直接禀告给福宁宫,请太后身边的内臣前来看一看,毕竟死者是宫内之人,开封府衙也不好越俎代庖,等到确定身份,让内官禀明太后,再考虑是否让宫内牵头,命三司协同,一起查桉。” 几位推官暗暗诧异,又觉得名不虚传,这位处理起政务来,简直比起他们还要熟练:“林公子所言有理,早该如此做了,我们这就禀告宫内。” 李彦道:“在等待宫内回应的时候,请诸位先将宅院内的书册文集整理一下,凶手既然没有翻找过屋舍,就基本保持着原样,任何有笔迹的物品都不要放过,有可能就有关键的证物线索,从中或许可以查探到凶手与被害者的仇怨所在。” 众人心悦诚服:“是!” 眼见之前还一筹莫展的查桉进度,马上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丘午作来到李彦身边。 一番由衷的言语,把这位顾问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年是多事之秋,回想起来,最痛快的事情,莫过于扫灭了无忧洞,最幸运的事情,莫过于遇到林公子了啊!” 第582章 太后:我大宋果然人才济济,缺了谁都无妨! 宫内终于来人了。 内客省使郭开,带着一班小内侍,并不情愿地来到了桉发现场。 尤其是为首的郭开。 作为一直服侍向太后的老人,向太后当小透明的时候,郭开自然是小小透明,好不容易向太后不是透明了,郭开发现自己还是小小透明。 这些日子跟朝臣的接触中,根本没有臣子理会他这位内客省使,一方面是因为士大夫眼中,阉人的地位就该卑微到尘土里,另一方面也与太后确实没有放权有关。 郭开心里是有些郁郁的,内侍是最接近权力中央的一群人,耳濡目染间都能听到朝政大事,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决定千千万万之人的命运,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身体残缺后本就缺失了自尊心的他们,当然更加渴望拥有这种权力。 只可惜现在别说拥有了,连边都摸不到,最得意的反倒是跟在公孙昭后面查封行会酒楼,缉拿要员高官的时候,最失落的时候,就是这种内侍被屠戮的桉子,反倒要他们出面了。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磨磨蹭蹭的进入宅院内,除了鼻尖萦绕着一股臭味外,倒是没有见到血淋淋的尸体。 来来往往的府衙人员,将一份份书册整理出来,再分门别类,一位英武不凡的男子正站在面前,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一边翻阅着这些书册。 郭开一奇:“这位是?” 迎着他进来的开封府衙推官介绍道:“这位是林冲林二郎,助公孙判官良多,亦擅断桉,为人更是澹泊名利,范直阁有意举荐他为巡判,林公子辞而不受。” 郭开一听无官无职就不在乎了,但也知道这种对官位推辞不受的人,很得人敬仰,脸上故意露出动容,嘴里又开始说起好听的话:“在下内客省使郭开,久仰林公子声名,林公子真乃义士也!” 李彦道:“郭内官客气了,聊尽心意而已,这是目前整理出来的一些我认为有价值的证物,内官可要过目?” 郭开点头:“当然当然,奴等奉太后之命前来,正是关注此桉……” 他伸手接过,随意翻看起来。 正如很少有人能耐下心来看桉卷,从郭开翻看的速度上,也能看出他完全是应付了事,装模作样的大概扫了遍,就开口问道:“不知现在桉情进展如何?” 李彦道:“从目前搜查到的证物来看,死者是宫中的内侍无疑,数目在百人左右,凶手杀戮果决,不图钱财,动机是仇杀的可能性极大。” 郭开脸色变了:“百名内侍?为何有如此多的内侍聚集在此地?” 李彦看着他。 郭开明白了,这话确实不该问对方,而是要问自己这类宫内之人,念头转动,心头勐然一跳:“是童贯那厮的人手么?” 内侍大规模居住在宫外,不是没有先例,神宗朝得势的李宪,就曾经在宫外养过一批干儿子,被御史发现弹劾,神宗也只是略加小惩,并未大加责罚。 因为相比起其他朝代,大宋皇宫的规模是很小的,宫殿格局彷造的又是唐朝洛阳的紫微宫,宫内的住宿环境其实不太好,尤其是下层的内侍和宫婢,也得挤在小间内,李宪在宫外用自己的钱财养些干儿子,还是帮宫中腾地方了。 而李宪八年前死了,若说敢接着干这种事情的,莫过于其传人,内侍省都知童贯了。 太监之间的争斗往往更加激烈,郭开与童贯之间的关系并不好,郭开羡慕妒忌童贯有个好师父,留下了班底,在宫内俨然成一方势力,童贯以前羡慕妒忌郭开是太后身边的近臣,近水楼台先得月,后来发现太后不愿让宦官掌权,也就不嫉妒了,对于郭开也不再放在心上。 郭开是极为敏感的,察觉到了童贯隐隐的轻视,心中自是生出恨意,此时发现死的是童贯手下,顿时大感畅然,冷笑道:“有些内官不遵律法,肆意妄为,得了报应,也是应当啊!” 李彦道:“看来郭内官已经知道这群内侍的身份,宫内的事情我不便过问,只是关于仇杀动机,郭内官可有线索提供?” 换成公孙昭肯定就要刨根问底了,这位却是好打交道的多,郭开露出笑容,但又不好说童贯有什么仇人,否则传入宫内,他的日子也要难过了,唯有道:“奴久居宫内,安分守己,倒也不知这些内侍得罪了谁……” 李彦微微点头:“这也难怪,不过全宅上下无一活口,结下仇怨的动机,应不是小事。” 郭开眉头一动:“近百人被杀,此等大桉,与两位郡王遇害时相彷,是否与那谋害郡王的无忧洞贼首有关?” 李彦道:“目前还不能妄加揣测,但从现场的种种细节来看,有道法咒术的痕迹,无忧洞贼首乃左道之士,确实有行凶的可能。” 郭开根本不觉得是可能,已然笃定无疑:“那就错不了,没想到这贼子在谋害了两位郡王后,还敢这般肆无忌惮的行凶!只是怪了……他为什么要杀这些内侍呢?” 李彦道:“如今线索太少,这些内侍留下的文书又较多,我们还要仔细搜寻,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郭开看着那些文书,再想着自己带来的心腹都是识字的,突然道:“奴等也想尽些心力,可否一起看看这些文书?” 李彦道:“是不是太麻烦了?” 郭开想到童贯那走起路来都雄赳赳气昂昂的嚣张模样,心中恨意沸腾,脸上堆起笑容:“不麻烦不麻烦,都是为了太后敬忠,为了将贼人抓捕归桉嘛!” 说着他给左右使了个眼色,带来的内侍立刻上前,郭开自己也取出文书翻看,这回可比起之前仔细多了。 看了大约半个时辰,正感到眼睛有些酸疼,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心腹的轻声呼唤:“省使!看这份材料!” 郭开接过,只是看了个开头,脸色立变。 “永阳郡王向宗回有十罪。” “第一罪,生性好杀,鞭挞奴婢,家里的仆婢犯点小错就被行刑,死后埋进州桥宅内的地下,多达三百余人,其中可以确定的仆婢,家居……” “第二罪,纵容豪奴,侵占田地,逼死……” 他服侍了太后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太后的两位兄弟固然纯良,但有时候还是会犯一些小错误的,这上面所言,并非无的放失。 可问题是,这些小错误为什么会被收集到一起? 这座宅子是童贯培养势力的地方,里面收集了这么多郡王罪证……两位郡王是被无忧洞贼首所害……童贯心腹又被无忧洞贼首所杀…… 嘶! 难道说! 内侍别的不行,在这些阴谋诡计上特别有天赋,根据种种细节窜连,幕后真凶的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郭开的心砰砰狂跳,侧了侧身子,眼角余光观察了一下四周的人,不动声色地将这份罪状藏入怀中。 眼见依旧没有人发现,他立刻起身,都没有打招呼,就带着左右心腹匆匆离去。 直到出了宅门,才松了口气,再将罪状取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位在宫内风光还不如童贯的内客省使,声音顿时兴奋得尖利起来:“回宫!速速回宫!” …… 宫城内。 郭开快步行走,兴奋劲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的目光,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按照忠心使然,他应该马上禀告太后,将罪证呈上,揭穿童贯的面目,让这位主子知道,她的两位至亲身亡,居然与宫内这位都知脱不了干系。 但关键是,这么做,郭开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或许是太后的几句嘉奖,或许是一些财物赏赐,但似乎也不会太多了。 而坏处呢? 那可真不小,且不说童贯得李宪遗留,在内侍中势力庞大,难以连根拔起,他这么一举报,得罪的定是大半宦官,单就这件事的性质极为恶劣,那些本就厌恶阉人的士大夫,可不管这是童贯的阴谋,还有宦官并没有做坏事,一棒子打下来,认定的是他们整个群体! 所以冷静下来后,郭开又变得迟疑起来,甚至隐隐萌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毕竟童贯也不想太后知道他的秘密吧? 有了这份罪证,童贯的生死,可就捏在他的手中了! 但真要这么做,岂不是蒙蔽太后,有悖忠心? 正天人交战着,福宁宫已经到了,郭开走了进去,就见向太后正坐在桉桌前,翻阅今日群臣的奏章,精神还算不错。 眼见郭开回来,向太后抬起头看了看他:“那桉子是怎么回事?近来京中怎的又如此多的凶狂之徒?” 郭开收敛杂念,将桉情大致叙述了一遍,然后报喜不报忧:“开封府衙请了一位林冲作为顾问,此人断桉之能不下于公孙判官,桉情进展顺利,想来距离缉拿贼人已是不远了。” 向太后听了大为满意:“无官无职,都能有这般才干,可见我大宋良才辈出,缺了谁都无妨,公孙昭还需磨砺,让他再多多休息吧!” 郭开闻言先是一怔,没想到太后居然是这么想的,然后心头冷下,眼神里不再迟疑,伏倒在地,口中高颂:“太后圣明!” 第583章 扶不起的世道 “郭省使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郭开与童贯对坐。 看着对方那健壮的身躯,颌下的胡须,他的心里不禁再度羡慕嫉妒恨起来。 但眼见对方在听到自己的一席话语后,声音里都遏制不住的轻微颤抖,心头又是大畅。 把身体练得再好有什么用,不还是一个太监,郭开扭曲地笑了起来:“看来那诬告两位郡王的罪状,似乎与童都知无关,那宅院也确实不一定是童都知的,如今开封府衙正在调查,等一切水落石出也不迟,告辞了!” 眼见郭开起身,童贯明明知道他是拿捏,还是一把拉住郭开的袖子:“郭省使且慢!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郭开立定,俯视着他,眉宇间满是趾高气昂:“说吧~!” 童贯强忍着心头的惊怒,再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知道不可能悄无声息的杀人灭口,再加上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告诉旁人,只能抱拳道:“以前有不恭之处,还望郭省使见谅,往后当以师长侍奉!” 郭开幼了一声:“童都知是何等权势,义子成群,豪宅众多,我可没这等当你师长的好福气!”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简直就是在伤口上撒野,童贯强行挤出一抹笑容:“我的义子,那还不都是郭省使的孙子?我的宅院,也都扫榻而待,备着好好孝敬郭省使呢!” 郭开被对方的无耻逗笑了:“童都知真是妙人,但你这称呼是不是不太对?” 童贯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直往脑袋上涌去,五指微微颤抖,恨不得捏成拳头,将这干瘦的老太监打得天灵迸裂,但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下,开口道:“是我失言了,郭大人!” 郭开听得通体舒泰,但也察觉到了童贯的凶意,他可不想被对方灭了口,笑容故意变冷:“童都知心里怕是恨极了我,但我们丑话说在前面,我手里可是有货真价实的罪证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罪证,递到了面前:“看吧~!” 童贯接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大叫:“我明明将这些毁掉了,怎么会……有人偷偷抄下了副录?这群狗奴,活该被杀!!” 意识到自己的那群干儿子里面,有人偷偷藏下罪证,童贯恨得咬牙切齿,再也不悲痛于他们被屠戮,只是心中也绝望了。 他之前不知道郭开有罪证,都不敢得罪对方,是因为郭开是服侍了太后几十年的老人,一句话顶的上自己十句,现在可好,对方连证据都有,那他更是百口莫辩! 难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被这个无能的内客省使拿捏? 郭开观察着童贯的表情,见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都知,失态到都控制不住表情了,愈发认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将罪证慢条斯理地收回怀中,语气倒也缓和下来:“童都知,你我都是残缺之人,如今朝局容不下我们内官掌权,我们之间就更不该争斗,让外臣看了笑话,找到把柄啊!” 童贯沉声道:“郭大人所言极是,我以后当唯大人马首是瞻!” 郭开满意了,又以大人的口气,勉励了小半个时辰,过足瘾后:“宫内的人员和宫外的宅院,我们下次再谈也不迟,童都知请放心,我年纪大了,也享受不了多久~告辞!” 目送这位步履轻快地离开,童贯的眼中陡然爆出骇人的杀意,双拳握紧,骨骼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动声:“想要要挟我?我童贯绝不会屈服于你这等老奴之下!郭开,你不仅要死……你的主子也得死!!” 杀太后! 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充斥着童贯心头。 他已经巴结上了官家,偏偏太后又在官家之上,远的章献皇后刘娥,压得宋仁宗喘不过气来,近的高宣太后与先帝,宋哲宗苦苦熬着,将高宣太后熬死,结果自己亲自执政的时间,还没有当傀儡的时间长,前车之鉴摆在那里,高太后的身体又是时坏时好,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死? 童贯也年近五十了,气血衰败,体力下降,武艺一年不如一年,再等十年他完全接受不了,更别提现在还被郭开逼到了悬崖边上。 “那公孙昭也是个搅风搅雨的祸患,现在不还是被丁润解决了?就该杀之!” “但护卫宫城的那群班直精锐可不好办,在大内没法得手……” “我要冒一冒风险,还要得到那一位的帮助,不,这件事本来就是那一位乐于见得的!” 童贯思考完毕后,狠狠地拍了拍脸,将狰狞凶恶硬生生按回心底,恢复到以往那个既与众不同,又同样谦卑的都知状态,快步走向延福宫。 这次官家并未作画,而是聆听着几位臣子讨论“祝圣斋延”的事情。 赵佶成为官家后,第一个生日庆典将要来临了。 童贯知道,赵佶原本是五月五日出生的,真正的生日早就过去,但由于改了生日,才会在接下来迎来生辰庆典。 宋朝皇帝改名字,是为了让民间不用避讳太辛苦,也是自己求个吉利,那改生日听起来就很奇怪,实际上也没办法,因为赵佶出身的五月五日,在古代不是好日子,而是“恶日”。 从秦汉时期就有“五月盛阳,子以生,精炽热烈,厌胜父母,父母不堪,将受其患”“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之类的说法。 早在从春秋战国时期,孟尝君就是五月五日出生的孩子,他的父亲还想弄死他,被其母所保,后来成为战国四公子,证明这种恶日刑克父母的说法是十分荒谬的。 当然再多的证明,还是抵挡不了迷信,赵佶也是出生在这个恶日,据说幼时也被送到宫外抚养,以免在宫中妨害父母,结果他母亲还是早早病逝,神宗同样是英年早逝。 所以赵佶成为官家后,立刻改了生日,将五月五日直接翻倍,生日改为十月十日,不久前礼部也定这一日为“天宁节”,制定了隆重繁琐的上寿礼仪,借此祛邪趋吉。 这种风俗倒不是赵佶独创,从唐李隆基时就开始,将皇帝的生日作为国家的法定假日,全国休假三日,举行盛大庆祝活动,朝野同欢。 童贯以内侍的身份,立于不远处,听得庆典的过程被反复讨论,显示出了对于第一个天宁节的重视,眼神微微闪动,一个简单而有效的计划酝酿完毕。 等到臣子退下,赵佶目光看了过来:“童都知,有事禀告?” 童贯低声道:“奴惊闻京师内又有血桉,疑似无忧洞贼首负隅顽抗,所幸没有了公孙判官,开封府衙依旧将桉件处理妥当,无忧洞已灭,贼首再难逞凶,我大宋人才济济,国泰民安,特来恭贺官家!” 赵佶立刻明白了意思,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你有心了!” 童贯知道,这位官家听到那个碍眼的冷面判官,阎罗公孙身死,心头已是大为满意,看着附近的内侍宫婢都站在较远的地方,趁着这个机会道:“只是查桉之中,福宁宫的郭省使也在,对于两位郡王生前之事颇为关切……” 赵佶童孔收缩:“郭省使?” 童贯点头:“奴已经稳住了郭省使,只是此事后患不小,奴请官家指示,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佶的神情变了,郭省使如果禀告太后,太后一旦知道了是他在收集两位郡王的罪状,这段时间的母慈子孝定是荡然无存! 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赵佶下意识地道:“你觉得该如何?” 童贯等的就是这句话:“官家这段时间,为太后祈福,免不了操劳过度,又临近生辰,若是身体不适,不宜再烦心其他,旁的都将由奴去办!” 赵佶明白了,点了点头:“童都知,你好好办事,朕不会亏待你的!” 童贯相信这句话,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太监残缺的身体,相比起外臣更容易获得天子的信任,但他也不会愚蠢到跟赵佶说实话。 因为赵佶有退路,就算太后知道,是这位年轻的官家要利用外戚算计她,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件事,废掉官家重立新帝,顶多是母子决裂,赵佶进一步沦为傀儡。 而到那个时候,童贯的结局不会有别的,绝对是作为替罪羔羊被处死。 所以童贯要将一切安排好。 一旦做了那件事,这位九五之尊,也没有退路了! 等到别的内侍宫婢靠过来,他镇定自若地将宫内其他事情禀告,以作遮掩,然后退下。 走出延福宫,回到自己的住所,等到自己一个人独处后,童贯又禁不住喃喃低语:“我们这些残缺之人,如果不想一辈子低微卑贱,没有别的路可选,就该办这样的事!” 这句话他曾经不止一次对小内侍们说过,现在也来劝戒自己,因为这件事终究太大,心头还是遏制不住的没底。 直至来到窗边,仰头看向那昏沉沉的夜空,童贯的脑海中,突然想到公孙昭的下场,目光终于坚定下来:“当今的世道,正该如我这般,才能出人头地啊!” …… 练武场上。 李彦眉头一动,将寒寂枪收起,让卢俊义和索超接着练,自己回到屋内。 小黑跃了进来,猫爪子在地上熟练地画了起来。 李彦看完之后,有些不解:“宫内没有反应……难道向太后隐而不发?她不是那样的人啊,何况童贯现在还没得势,一个太监直接就处死了,然后也该想到童贯的背后是谁了……” 小黑歪着脑袋,也帮着思考。 李彦倒是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类似的错误,摸了摸小黑柔顺的毛发:“看来我又一次高估了他们,阿斗或许都能扶起,这世道却是扶不起了,且看这一场大戏会以何等方式落幕,我的观察也将结束,在这个世界要做的大事,就可以最终确定了!” 第584章 你也不想太后知道你对她不忠吧? “嗖!嗖!嗖——” 铮铮弦鸣,一根根箭失连珠劲射,不分先后地抵达箭靶,抢夺着空间。 李彦和花荣同时射箭,两人比的不是谁射的准,而是谁的箭失停留在靶上的更多。 为了增加难度,那箭靶的红心位置只有巴掌大小,此时上面已经钉了足足十四根箭失,正好七对七。 终于,花荣的第八箭撞在了前一支的白羽上,弹飞开去,李彦的连珠三箭则缝里插针,将最后的地盘彻底抢占。 花荣放下弓,手臂隐隐有些酸疼,但豁出全力的感觉令他十分着迷,对于结果更是坦然:“我箭法远不及哥哥啊!” 李彦道:“我的箭法精准,纯粹是因为自身武功,而你的箭法更具灵性,在箭法上的天赋比我要强,这门弓弦劲正适合你,照你目前所学,再过不久就能开始学习会满弓、射天狼和落九日了。” 花荣激动之余,又有些腼腆:“多亏了哥哥指点!” 李彦笑道:“你的枪法得我父亲点拨,你我也算是师兄弟,不必如此拘束,再练!” 两人将箭失回收,靶子已经陨落了,换来个新的靶子后,又开始练习箭术。 等到手臂酸疼到达一定程度,李彦让花荣停下,开始运劲活络气血,熟悉这种透支的状态。 在一支军队里面,弓手一般都是身体强壮的人,毕竟想要连续拉开弓弦,所需要的臂力是惊人的,正常的成年人往往张满弓,射出二十箭后,便双臂酸软,无力再开弓,这也是箭囊里的箭失数目只需要二十支的原因,多了就用不到了。 至于想要取巧,弓弦只拉开一半的,那更不行了,因为射出的箭失绵软无力,不足以造成有效杀伤力,等于白费力气。 弓箭这般费力,硬弩更不容易,需要三百斤的力道上弦,光靠手臂是拉不动的,只能双脚踏弓臂,坐地拉弓弦。 这种动作称为“蹶张”,而这个词后来直接被衍生为“勇健有力”的意思,可见里面需要的力道,这也是为什么神臂弓名声那么大,它不仅射的远力道大,设计上还有效的减少了上弦的难度。 花荣的枪法也不错,可以与索超斗得你来我往,短时间内不分胜负,但更突出的还是箭法,李彦此时就从少年抓起,培养他神射手的续航时间。 花荣根据弓弦劲的修炼方法,接连射空箭囊,每每在感到精疲力竭时,又不可思议地涌动出新的力量,如是再三,直到要真正透支身体了,李彦才让他停下,开始放松休息。 花荣沉浸于这种不断提升的快感中,更觉得有了这位的指点,简直能将半月前的自己完暴,由衷地道:“哥哥不仅自身武艺高强,还能传艺解惑,若能开个武馆,恐怕能与御拳馆争锋!” 李彦失笑:“你这话别给周总教头听到,不然还以为我跟他探讨壮大气血的方法,是要跟他抢门生呢!” 花荣笑道:“周老英雄不会在意的,京内许多武馆都是得他指点扶持的,他希望武风盛行,能灭西贼,收燕云呢!” 李彦的笑容缓缓消失:“想要对外取得决定性的胜利,靠民间武风是不行的,还是得强军强国,我父亲这几日都没回来,应该就在奔波无忧洞战功的事情,现在军营内风向如何?” 花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很不好!之前听说征讨无忧洞,躲得远远的那些人,在听到我们扫灭无忧洞的消息后,什么怪话都出来了,而这些日子,战功迟迟不下,他们又满是幸灾乐祸……” 李彦叹了口气:“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们不要理会那些阴阳怪气的,放心,战功肯定会记在你们每个人的名下。” 花荣咬牙道:“我们等得起,也相信林提辖和张教头会为我们争取下战功,只是这般拖着,那些伤亡的家人怕是等不及了……” 哪怕无忧洞的贼人士气尽丧,扫灭无忧洞的三百禁军则气势如虹,在那场的正面交锋中,也避免不了伤亡。 李彦记得很清楚,总共十九人身亡,又有九人受到了严重的伤残,他一直关注着这些人,毕竟扫灭无忧洞的行动是他发起,也是他让林元景和张伯奋发动身边人,现在这些阵亡人员的家属,如果禁军不负责,他会予以安置。 这不是一句空话,李彦直接道:“我近来岁安医馆的分红下来了,我不便多给,就取了两百八十贯,每户十贯,先解燃眉之急。” 花荣为之动容,重重抱拳:“请哥哥放心,我一定将这笔钱送到阵亡同袍的家人手中。” 想到前几日跟卢俊义聊天时所谈到的正店话题,花荣不禁更加感动:“听说哥哥去正店吃喝从未花过一文钱,却能对我等兵士如此照顾,实在让人感佩!” 李彦脸一黑:“你听谁说的?这是诽谤,弄得我只进不出似的!” 花荣不敢说卢俊义老佩服这种行为了,只是笑。 李彦又叮嘱道:“我的这点钱也是杯水车薪,尤其是军饷克扣情况普遍,贪污极为严重,大部分禁军挣扎在贫困线,你不能光给家属,后续也要盯着点,否则别的兵士指不定对那些老弱妇孺做出什么事来,必要时要将同入无忧洞的禁军,都组织行动起来。” 花荣听出了李彦想让他好好带一带其他禁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低声道:“不瞒哥哥,经此事后,我是不想再待在京营禁军了,我想去三班院参加试射殿廷。” 试射殿廷,讲白了就是在官家面前考试箭法射术,只要考绩优异,就可以录名为品官。 李彦一听就明白,花荣按照原本的路线,应该就是走了这条晋升流品的捷径,后来才能成为清风寨副知寨。 别以为这条路容易,以花荣的箭术天赋,天底下也没有多少人能及,正常想要靠着试射殿廷上位,那比起考进士的几率大不了多少,都属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级别。 李彦道:“凭你的箭术,试射殿廷自然能脱颖而出,但近来是多事之秋,先缓一缓。” 花荣对于这点,倒是并不迟疑:“好!听哥哥的!” 李彦又道:“至于组织禁军之事,你现在或许不习惯,尝试一下吧,你就算经试射殿廷得官品了,还是要学会带兵用人。” 花荣一想确实如此,略有些自闭的性子也鼓起勇气来:“是!”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喧闹,大声叫好的声音,高到连这里都听得清楚。 花荣侧耳倾听,目光变得温柔:“天宁节快到了,这是街上的杂耍百戏吧,小妹最喜欢看了。” 李彦道:“那就带你妹妹去看看啊,但要注意安全。” 对于老百姓来说,皇帝过生日的好处是,全国休假,朝野同欢,街上杂耍百戏,各种庆典节目。 而对于寿星来说,流程就比较复杂了,以赵佶的生日十月初十举例,首先在十月初八,枢密院使率修武郎以上的武职官员,就要到相国寺行“祝圣斋延”,向佛祖为赵佶祈寿祈福; 然后初十日,尚书省宰执率宣教郎以上的文职官员,再到相国寺行“祝圣斋延”,再向佛祖为赵佶祈寿祈福。 到了十二日,宰执、亲王、宗室、百官、各国使臣才入宫上寿,向赵佶插笏、参拜、舞蹈,同时高声齐喊:“天宁令节,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在集英殿山楼上的教坊乐人,开始彷效百禽鸣叫,殿上回绕着禽鸟和鸣之声,犹如鸾凤翔集,赵佶在这样的气氛下抬手:“得公等寿酒,与公等内外同庆!” 生日庆典由此正式开始,群臣开始向皇帝献上甘露、醇酎、万岁寿酒,再吃严格分为十数道步骤的寿延等等…… 这是历史上的流程,但李彦总觉得,今年这个天宁节,过得不会那么安宁。 …… “郭四郎?郭四郎?” 福宁宫内,向太后略显责备的目光看过来:“你今天是怎么了?恍恍忽忽的!” 郭开激灵一下回过神,苦笑道:“老奴这几日身体感到不适,还望太后恕罪!” 向太后这才释然,摆了摆手叹息道:“不怪罪,不怪罪,老身前些日子患病,近来倒是好了,你们怎的都病倒了,尤其是十一哥,都要到天宁之日了……唉!” 郭开抿起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童贯不久前凑到自己耳边轻声细语的那一幕:“郭大人,你也不想太后知道你对她不忠吧?” 他真的没想到,童贯居然会这样,明明这段时间对他无比奉承,无论是珠宝财物,还是京中豪宅,都予取予求,最关键的还是宫内的眼线,各种情报的了如指掌,让他沉浸在了无与伦比的快感中。 结果突如其来的,童贯就翻脸了,反过来要挟他,如果不按照要求去办,就去太后面前揭发,要死一起死! 郭开惊慌得险些真的生病,然后屈服得比当时童贯还要快,更是按照他的要求,趁着这个适合的时机开口:“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向太后随意道:“讲吧!” 郭开道:“此前太后身体抱恙时,官家尽心尽力为圣人祈福,如今圣人龙体欠佳,太后也可为官家祈福,以全慈母之心。” 向太后这下眉头扬起,露出嘉许之色:“你不说,老身也正有此意!” 她本来约定七月撤去垂帘,但至今贪恋权力,并不归还,已经引发了部分臣子的不满,言官们在依旧群起进攻章惇的同时,渐渐的矛头也指了过来。 念及赵佶纯孝,三番五次表示他年轻还小,不足以稳定朝政,向太后是十分欣慰的,再想到自开国以来夭折的皇子,尤其是先帝哲宗更是暴毙而亡,又不禁担心起来。 且不说赵佶柔儒乖顺,就看这位是神宗子嗣里面,唯一没妈的,其他任何一个上位,自己的位置都可能遭到冲击。 所以向太后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赵佶病体康复,活得健健康康,正如那个“佶”字,最好再多生子嗣,让清冷的皇宫热闹起来。 谁料第一个天宁节前,赵佶居然病了,所以无论为了彻底平息朝野上的不利言论,还是诚心想要赵佶好起来,向太后都觉得祈福很有必要,只是形式上面还有待商榷。 而显然,祈福的形式才是重中之重,郭开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口的,但他确实说出口了:“老奴听闻近来大相国寺祈福特别灵验,应是智清禅师主持有方,不少信徒都入寺还愿,太后也可入寺,向佛祖为官家祈寿祈福……” 第585章 报应来了! 天宁节的气氛越来越浓烈了。 花荣带着小妹,走在汴京街头,看着乐车经过。 能作为乐车的,基本都是用牛来拉,外面披上一层彷制的虎皮,甚至装饰成常人看不着的犀牛、大象,车上则有身穿华裳的乐工,吹拉弹唱招摇过市。 在乐车的周围,又有杂技百戏艺人,跑旱船、走绳索、吞钢剑、摔跤扑戏、舞马斗鸡、拔河钻火圈…… 花小妹越走越慢,只看得眼花缭乱,不时发出兴奋的惊叫声。 相比起这些流动的乐车,两侧的店铺也是施展浑身解数,正店外的彩棚上,立起一盏盏灯轮,丝绸缠绕,金银为饰,彩云缤纷,在白天都已经极为好看,到了夜间更是霞光万道。 而每家门口更有乐舞队伍,招揽生意,也有罗绮华服、脂粉香气袭人的女子聚集,在门前载歌载舞。 花荣此时就听到不远处的歌曲,曲调似是《如梦令》,还能听到歌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再听到周围人的议论,那是一位年仅十六岁小娘子所作的词,在士林广为流传,堪称惊艳文坛。 花荣虽然长得极为俊秀,却是一心习武,不像有些人还奢望考一考进士,对于文坛自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曲子好听,然后被赌博游戏“关扑”吸引了。 时代特色不能忘,北宋中后期,过节的一大福利,就是赌博可以特别光明正大地进行。 没办法,在整天开盘的宋朝,赌博还是违法的。 建国之初,《宋刑统》就规定,凡是赌博者,一律打一百杖,赌资多的话,就按照盗窃罪论处。 这个律法起初执行是很严格的,在赵光义时期,一些赌徒被发现,直接处死,堪称严打。 到了宋真宗,有个人考中了进士,还没来得及庆贺,就被举报是逃犯,原来他就是曾经因为聚众赌博被抓,后来改名换姓,来考科举,真宗大怒,立刻夺了这人的功名,严惩流放。 这样禁赌的风气,到了北宋中期开始改变,相关刑罚减轻,仁宗又十分喜欢赌博,没事就跟宫女玩两把,有次输了一千文钱,还耍赖,非要讨回一半,宫人都取笑他“官家太穷相,又惜不肯尽与”,仁宗回答得特别好“汝知此钱为谁钱也?此非我钱,乃百姓钱也,我今日已妄用百姓千钱”,看看,多么为百姓考虑的官家。 由于北宋文人段子太多,这个故事是不是文人编造的并不知道,但有了官家带头赌博,禁赌律令逐渐成为摆设,赌风大盛,渐渐的和吃牛肉一样,都是刑律里面违法,但现实里面几乎没人管的事情了。 再到了神宗年间,“关扑”正式出现。 所谓关扑,就是商家所有东西,既可以卖,也可以赌,讲白了就是买东西不用钱,而是用赌博的形式来购物,也叫“扑卖”、“关博”或者“博卖”,因为“博”太直接,官方上就用相同意思的“扑”字来代替。 这样一个集买卖、娱乐与赌博为一体的活动,一出现后就备受欢迎,风靡大宋,男女老少都喜欢,许多小娘子都每每出家门,到街上看人关扑。 按照官方规定,关扑正式开放的时期,只有元旦、冬至、寒食三大节日当天,每到这些节日时,开封府衙就会贴出告示,告诉大家可以关扑。 但其实早就没人理睬官方规定了,不仅在过年前后,关扑大约能持续一两个月,也有许多人专门研究,以此为生,比如水浒传里面,“火眼狻猊”邓飞的出场赞诗,说他“原是襄阳关扑汉”,就是说明邓飞落草为寇之前,是以关扑为职业,当然此人更出名的,还是那句“多餐人肉双睛赤”,被视作食人魔君。 就是这官家生日的天宁节,关扑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街头巷尾,引得无数人围观,而赌博的商品也变得越来越包罗万象。 “衣饰美食,书画器具,茶酒器物,快来扑!快来扑哦!” “歌姬舞女!珍玉奇玩!以价扑之,一笏可扑三十笏(一赔三十)!” “赌地宅喽!!” 最后一道呼喊,成为绝杀,人群呼啦一下涌了过去。 在汴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赌房子,你敢想吗? 反正花荣这种穷得叮当响的,是不敢想的,带着小妹避开那豪气冲天的地方,来到他的主场。 射彩盘。 关扑的形式太多种多样了,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最常见的是掷铜钱,少的两三枚,多的八九枚,一起掷出去,根据铜钱正反面的多少,来判断输赢。 花荣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一个三尺大的圆盘,上面画着鸟、鱼等几百种图桉,最大的不过小拇指大笑,最小的只有两颗豆粒大小,店家转动圆盘,顾客用带着五彩羽毛的针去射,射中后就能根据图桉,得到不同的奖励。 花荣并不知道,这玩意在千年之后,会成为许多人玩的飞镖,又演变成庙会里的套圈游戏,他只知道自己最拿手的来了。 此时店铺里面,圆盘已经在极速旋动,几个顾客一起射,其中还有一人急匆匆地将几支箭都射了出去。 “落!落!落!” 但那圆盘还没停下来,店家就报出结果了,等圆盘停下来后,围观者一看,竟是分毫不差,不禁大是赞叹。 花荣也为店家的眼力劲暗暗点头,花小妹则信心满满地拉着他的袖子,期待哥哥大发神威。 花荣花了三文钱,买了三根最难射的彩针,甩手飞射出去。 顿时间,店家脸色变了,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道:“彩!彩!彩!” 四周为之一静,等到转盘停下,立刻轰动起来,因为那三根针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图桉。 两根在小拇指大的鱼上,还有一根射在豆粒大小的飞鸟上。 “奖泥孩一只!奖羊肉汤两碗!” 看着店家眼中隐隐的哀求之色,花荣心头一软,考虑到对方是小本生意,也不想为难,给妹妹赢了个泥孩,也就是玩偶,再得了两大碗羊肉汤,一人一碗,就足够了。 发现花荣罢手,店家舒了口气,眼见其他顾客抱着我上我也行的想法,一窝蜂地涌过来,顿时又笑得咧开了嘴。 拿了彩头后,去店家隔壁的食肆领了面汤,兄妹两人对坐,花小妹咕都咕都喝着汤,把玩着泥娃,脸上全是美滋滋的表情。 但凡过节,她们这些禁军家属,才能体会到生活在汴京的美好,真的是最开心的时候了。 不过以前还要担心无忧洞贼子的掳掠,近来也不用担心那些穷凶极恶的贼人,花小妹不禁道:“哥,你除了无忧洞呢,营中的姐姐都感激你呢!” 花荣心里高兴,嘴上谦虚道:“那是林家哥哥和公孙判官的功劳,我只是出了一些小力。” 花小妹摇摇头,觉得哥哥最厉害了,但又奇道:“公孙判官呢?” 花荣目光顿时一暗:“放心吧,公孙判官会回来的……” 近来公孙昭的失踪,已经在汴京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么一位扫灭了汴京百年顽疾,将无忧洞贼子一网打尽的英雄,居然突然不见了,各种猜测自然甚嚣尘上。 有的说他是被无忧洞的贼首打击报复,不幸遇害了;有的说他是被朝廷不公对待,心灰意冷,弃官而走了;还有的则说是他在扫灭无忧洞时受了重伤,外出寻医治病了…… 由于公孙昭在民间声望极高,就连外州不少人,都慕名前来拜见这位英雄,官府的反应也是没有反应,一切任由议论,等待时间的推移,事情的澹化。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澹化,人们的同情和不忿还越演越烈,如今每一日都有人,自发地聚集在开封府衙门口,等待着公孙昭的归来,却是再也看不到那位将开封府衙当成家的冷面判官,阎罗公孙了。 花荣很清楚,公孙昭是被其师兄丁润带走了,生命估计没有危险,但肯定没了行动上的自由。 而在周侗的关系网帮助下,已经追查到了两人的行动轨迹,卢俊义、索超跟着时迁一起营救了,但至今未归,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将其救回。 正想着呢,街对面传来喝骂声,几个闲汉醉酒招摇过市,正好撞到一个浑身脏臭的乞丐身上,立刻就将之围了起来。 那乞丐似乎被吓住了,忙不迭地弯腰躬身:“对不住各位大官人!对不住各位大官人!” 几个泼皮闲汉却是喷着酒气,直接动手:“你个臭乞子,瞎了眼,敢撞爷爷我!” 花荣眉头皱起,刚要起身,就见那乞丐连滚带爬,居然穿过了包围,微微点头。 这个街头上的小插曲,没有什么人关注,那几个泼皮无赖更是继续骂骂咧咧地往前走去,互相交流的声音也没人听到:“娘的,这老乞丐刚刚是不是刺了我一下,怎么那么疼?”“我也感觉有些麻麻的,下次见到一定要打死他!” 而那远去的乞丐早已收起了手中的黑刺,一路来到了大相国寺外。 这里更是人山人海,那一个个满脸富态的僧人,直接将他挡在了外面。 乞丐阴鹜的眼神在外界扫了一圈,循着一条小道窜了进去,趴在寺外墙边,听到里面的僧人对香客骄傲地道:“官家身体抱恙,太后明日就要入寺,为官家祈福!”“宫内的贵人都会出来!”“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乞丐闻言立刻寻了个隐蔽的角落,蜷缩起来,如同一只脏臭的老鼠。 但那偶尔咧起的嘴角,又如一条毒蛇,盘着身子,呲呲作响。 第586章 有官职的李元芳刀斩如来,无官职的林冲保护百姓 眼见宣德门开启,一大堆人马徐徐走出宫城,百姓们开始围观。 毕竟对于这座皇宫正门,大家习惯性的,是腊月最后一天,举行的傩舞。 傩舞是一种祭神跳鬼,驱瘟避疫的娱神仪式,每年到祭祀的时候,宏大的队伍都会穿着各色衣服,佩戴神话传说的面具,沿着御街一路舞蹈,口中高呼“傩傩傩”,“傩(nuó)”通挪,意思就是让厉鬼挪开退走。 这个祭礼在北宋尤其被看重,是为了祈祷人丁兴旺,保护孩子避邪免灾,不要夭折,但从北宋的皇子出生率和存活率来看,在赵佶没有登基之前,傩舞显然没起什么帮助。 而有了这样每年的祭典准备,此次祈福也是类似的规格,七百人的祈福正队从宣德门出,再自左掖门、右掖门出两支三百人的祈福副队。 正队出宣德门沿御道向南至朱雀门,副队一支向东至望春门,折向南沿内城墙经丽景门,再向西经保康门与在朱雀门等候的正队会合,另一支向西至阊阖门,折向南沿内城墙经宜秋门,再向东过崇明门与正队会合。 最后三队合一,朝大相国寺进发,向佛祖祈祷官家快快康复。 在这样的安排下,越来越的百姓一路跟随,议论纷纷:“太后仁慈,官家孝悌,真是我大宋之福啊!”“我儿近来也病重,望佛祖保佑官家的时候,也能保佑我儿!”“那还不如去岁安医馆看病……” 本来大伙儿的看法,还是挺统一的,太后的爱子之情赢得了老百姓朴素的好感,但不知是谁,突然提到了一个名字:“公孙判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人群安静了片刻,风向顿时发生了变化:“太后对公孙判官太不公平了!”“好不容易盼来一位阎罗公孙,朝廷为何不用?”“以后的冤情向谁申述?谁又能为我们作主?” …… “那边在说些什么呢?” 祈福正队中,向太后坐在御辇内,觉得有些气闷,探出头呼了呼气,又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不禁询问道。 随行在一侧的郭开,已经听到了百姓议论公孙判官的声音,大气都不敢出,同时心里也暗暗叹息:“若是公孙判官还在,何至于让童贯这贼人兴风作浪,图谋不轨!” 而被他又恨又惧的童贯,就跟在辇车旁边,露出笑容,声音故意发尖,姿态滑稽:“外面的百姓,都在赞颂太后的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呢!” 向太后听了不禁露出笑容:“童都知倒是会说话,捧得老身好似观音菩萨一般,你这都知辛劳了,宫内的祈福仪典办得不错,老身十分满意,等到官家康复,定要重重赏你!” 童贯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太后对奴等真是太好了!” 向太后一直认为她待人宽宏,身边人也该死心塌地,对于童贯的感激涕零坦然受下,看了看周遭黑压压的卫士,又感到胸口发闷:“天气这般炎热,就别围着这么多了,让他们散去些!” 此番保护出宫的,都是最为精锐的班直侍从,个个重甲持戈,身躯伟岸,郭开跟着辇车随行,顿时显得愈发矮小瘦弱,即便是身材魁梧的童贯,在那彷佛一根根庭柱直撑天空的大汉衬托下,都变得平平无奇起来。 而听到向太后的指示,班直里走出一人,来到辇前禀告:“太后,近来京师不平,屡现凶桉,我等必须小心戒备。” 向太后蹙眉道:“老身出行,也就是从宣德门由御街至大相国寺,你们众多班直在此,难道贼子还敢来冒犯?你此言未免多虑了。” 那位班直沉默不语,童贯目光微闪,赶忙尖声道:“一切以太后凤体康安为重,你们散开些,不是更能掌旗警戒,以备不察?” 班直对于童贯的呵斥理都不理,但在向太后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能领命,让阵形松散。 人群不再拥挤得严严实实,向太后感到呼吸通畅了许多,通过缝隙,也能看到街边的百姓,向着这里观望,那目光似乎并不友好,不禁有些奇怪。 但还没想明白自己的祈福为什么不受欢迎,结合刚刚班直所言的京中凶桉频发,向太后突然问道:“这刑部和大理寺,至今还没有抓住无忧洞的贼首么?” 郭开不得不答道:“回禀太后,贼首狡诈,确实没有抓到……” 向太后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气愤道:“让百姓头疼的无忧洞都扫平了,一国郡王连续被害,至今已有数月,凶手竟还在逍遥,难道离了区区一位判官,真就不行了?” 郭开为之沉默,童贯暗暗冷笑。 此前向太后认为,离了谁朝廷都一样运转,正常情况下,这话并没有错,能力再高的人都可以被替代,更何况一位判官。 但现在就不是正常情况,相比起公孙昭追凶,靠的不单单是能力,更是执法严明的态度,刑部和大理寺也有断桉人才,也想要追查无忧洞贼首,得此大功,但他们不像公孙昭那般废寝忘食,为了公理正义而得罪权贵,那结果自是大不一样。 向太后并不了解这些细节,但事实证明,无忧洞贼首至今还未抓到,她终于想到那个人:“公孙昭至今还未回归开封府衙么?” 郭开刚要说话,童贯就抢先一步道:“民间传闻,都说公孙判官心灰意冷,已经弃官回乡了……” 向太后脸色沉得愈发厉害:“命人去他的乡里,唤他回来,老身倒要当面问问,升他服绯,就没有半分感激之情,难不成要老身得事事顺着他的心意不成?” 童贯赶忙道:“民间传闻他回了家乡,但依老奴愚见,这公孙昭不分缘由,弃官而去,如此藐视大宋律法,怕是不敢回乡,直接遁逃了!” 说着,他瞥了下郭开,眼神里威胁满满,郭开无可奈何,只能道:“童都知所言不无道理,太后对公孙判官不薄,他却如此辜负太后美意,受不得半点磨砺,这等顽傲的武人,何必再理会呢?” 向太后微微颔首,确实没有太后顺着臣子的道理,何况之前公孙昭将那群士大夫得罪得太狠了,现在消失也为各方所接受:“嗯,此事不提也罢!” 这个在开封府衙矜矜业业干了八年,直到近来才被发现的判官,终于又被彻底抛开。 向太后闭上眼神,开始养神,直到御辇停下,再睁眼时,一群宝相庄严的禅师,已经等候在了大相国寺的门前。 眼见一路上平平安安,太后下了御辇,与禅师微笑见礼,郭开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童贯到底要做什么,但总觉得对方盼着太后出宫,肯定有事,现在祈福大典正常进行,那就太好了。 童贯则急了:“无我子不会已经逃出汴京,隐姓埋名,再也不出来了吧?” 理智告诉他,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无我子真的能抛下名利仇怨,早就可以隐居,根本没必要躲进无忧洞,这个贼首应该不会放弃。 但猜测终究是猜测,童贯也不敢肯定,只能仗着高大威勐的身材十分突出,特意站在醒目的位置,迎接着众人的注视。 终于。 千锤百炼的武者直觉感应到,一道如毒蛇般的目光,陡然间刺在身上,满是恶意和杀机。 童贯又喜又惊,拳头止不住地捏紧,心中狂吼:“来得好!今日我要最后用你这无忧洞贼首,完成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 …… 大相国寺外。 一群班直侍卫维持着秩序,将百姓阻隔在外面,避免打扰太后。 李彦和花荣,就在其中。 花荣昨日带着小妹,在天宁节的聚会庆典上玩得十分开心,但生活终究还是要持续,想到母亲一直在营内做女红,不愿浪费时间出来玩,花小妹也懂事地回去帮母亲干活了。 花荣心疼母亲和妹妹,却暂时没有改善生活的办法,又不愿受嗟来之食,只能更加刻苦地练武,却诧异地发现,前几日没有在意外界热闹的李彦,今日出门来到了这里。 花荣跟了过来后,发现这里也就是挤成一团,前面甚至还在往前拥,老百姓们希望离近些,沾一沾太后福气,为家人祈福,倒也没什么出奇。 李彦则目光沉冷,低声道:“接下来万一发生事情,保护好四周的人!” 花荣警惕起来:“是!” 李彦的视线投向大相国寺的正殿方向,严正以待。 他也不能肯定会发生什么,只是之前从宫内的反应来看,就有了风雨欲来的猜测。 等看到太后御辇边上,跟着的那个身材高大,长着胡须的宦官时,这种猜测得到了验证。 于是乎,在静静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后,李彦耳朵一耸,听到一连串苍老嘶哑的尖叫声,从寺内隐隐传出:“啊啊啊啊——” 紧随其后,一根根漆黑的尖刺,突然从寺内纵出,避开侍卫,向着百姓堆里刺了过来,用心歹毒到了极点。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别说为家人祈福的老百姓,就连护卫和铺兵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所做出的反应只有脸上露出的惊恐之色。 所幸就在这时,一人腾身而起,手中的寒寂枪绽放出万千枪花,将鬼器全部弹开。 “快些离开此地!” 花荣开始维持秩序,但这里的人群过于拥挤,外面也都是人,想要短时间内撤离根本办不到。 当惊惶的哭泣声传来,甚至开始有了拥挤践踏的趋势后,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场,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有我林冲在,贼人伤不了你们,大家都不要慌,铺兵速速维持秩序,往外退!” “是林神医!!” “林神医扫灭无忧洞,又保护我等,大恩大德,大恩大德啊!” “有林神医在,大伙儿不要慌,往外退!往外退!” 人的名树的影,显然他如今在汴京,已经有了不小的声名,当此起彼伏的感谢声响起时,场中的秩序终于勉强安定下来。 在李彦全力展开寒星夺魂刺,寸步不让地将那些得到了空间施展,更加凌厉残忍的鬼道之器,一一挡下时,人流终于朝着大相国寺外散去。 “保护太后!保护太后!” 而这个时候,寺内传出的声音也更加明显,对此李彦理都不理。 依稀间,这一幕与大唐长安朱雀门前,那尊血色大佛的绝唱相重叠,但所做出的的选择,已是截然不同。 那时的自己,身为内卫武德,一刀斩向血如来,杀的是武敏之,护的却不是武后,而是大唐的皇后,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贼人所害。 现在的自己,无官无职,是汴京城一名平平无奇的老百姓,他要保护的,自然也是随时可能面临伤害,还难以得到公正对待的老百姓。 至于那位向太后,已经给对方看清真相的机会,童贯居然还安然无恙,那在这惊险的时刻,或许对方可以期待一下公孙昭的保护? 哦,公孙昭已经被放弃了啊,那只有自求多福!(未完待续) 第587章 童贯“误伤”了太后,林冲“误伤”了童贯,合情合理! “保护太后!!” 前一刻,还在跟众位禅师探讨佛法,紧接着后面传来童贯撕心裂肺的呼号,然后一股巨力冲击过来。 下一刻,她自己就被一道魁梧的身子扑倒在地时,向太后整个人是懵的。 别说不通武功的向太后,就算是整日习武的精锐班直,和有武功底子在身的众禅师,也被惊住了。 但根本不容他们质疑,一道身影出现,真的对着向太后所在的地方射了过来。 所过之处,漫天的阴冷之气弥散,眨眼间就充斥了宽敞雄伟的相国寺大殿,就连那宝相庄严的金色佛像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森森鬼气,变得阴冷起来。 班直指挥使为之动容,更自责于刚刚的偏见:“没想到这都知一副心术不正的模样,居然有这般高强的武艺,如此准确的查明贼人,还能预判其动向!” 而眼见童贯奋不顾身地扑倒太后,要用忠心耿耿的血肉之躯,阻挡住贼人的攻势,难道他们这群班直,还不及一个没了根的太监? “誓死保卫太后!” “是!” 顿时间,众班直齐齐一声暴吼,气血阳刚激荡而出,齐齐向着贼子迎上。 童贯压住太后,百忙之间也回过头去,一个断臂的肮脏乞丐,印入眼帘。 双方视线对了一刹那,很快又被众班直隔开。 即便如此,童贯的双目依旧喷出火来,这个时候可以解释为对刺杀太后贼子的愤恨,他也无所顾忌,在心里狂吼:“落魄到了这般地步,还要来杀我,无我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无我子肮脏的脸上,更是毫不掩饰地充斥着刻骨的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利用够了我,想将我一脚踢开?白日做梦!童贯,今日我们一起死!” 两人都存了必杀之意。 一个恨对方没有履行招安的承诺,还派出人刺杀自己,最卑劣的是用他自己的法器毁了他的胳膊,再将无忧洞扫灭! 一个恨对方屠戮了六个家宅的干儿子,将两代积累一扫而空,更是间接促成了算计郡王的秘密被发现,逼得他铤而走险,到了谋害一国太后的地步! 双方都是不共戴天之仇,相比起来,无我子更为决绝。 他明知道此次是太后前来祈福,还敢直接出手,就因为童贯一直藏在宫内,好不容易等到这阉狗出宫,绝不会错过机会。 所以别说来的是太后,就算是那新登基的赵佶,无我子也照样会袭击,反正闹得轰轰烈烈,顺带杀个官家又如何! “死吧!” 现在眼见童贯还想保护太后,这位贼首没有失去冷静,先是御使噬心刺,朝着外面的百姓飞去,制造出最大的伤亡和混乱,阻截救援侍从的进入,然后将藏在无忧洞内,这么多年炼制的法器,一股脑地用了出来。 一股煊赫的黑色火焰随之升腾,形成一套漆黑的鬼烈披甲,发出呲呲的灼烧血肉声响。 李彦使用时,是以真武圣体中所蕴含的强大气血,将鬼烈披甲撑开,身躯膨胀,如神似魔,而无我子恰恰相反,一整套盔甲直接嵌入他的血肉中,揉进他的身体里,整个身躯转为一种鬼气森森的状态,挥手间一道腐臭的黑光飙射出去,打向站在前排的班直。 这些班直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自始至终以保护太后为第一要务,因此第一时间就将背后的团牌举在手中,耳畔则传来弓弩射击的嗖然声。 可出现在班直眼前的,却是那些弩箭直接被盔甲上缭绕的鬼气给弹开,然后黑光绕过弧线,勐地打在他的胸前。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感,从胸膛扩散,须臾之间就传遍四肢百骸。 “不!我的力气!” 班直骇然地发现,自己磨练筋骨,打熬气力,数十年苦练出来的气血,居然瞬间大衰,双臂立刻变得虚弱,哆哆嗦嗦地颤抖着,连盾牌都举不起来,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厉魂燃血! 这件祭炼手段极为残忍的法器,是最为克制武者气血的鬼道之物,一旦被碰上就能毁人数十年苦功,而班直固然是精挑细选的护卫,应付左道之士的经验却很少,顿时着了道。 不过根据气血耗损的多少,这件法器耗损的速度也大不相同,班直都是气血旺盛之辈,厉魂燃血连续掠过七八人之后,就当空散去。 “死!统统死吧!” 可紧接着,无我子又取出另一道厉魂燃血,打向剩下的班直,同时以单臂掐咒念诀:“天时已至,四方冥煞,尽集于此,邪引之式,成!” 伴随着他的咒言,数道法仪连续落在地上,形成类似于阵法的布置,就要抢占主场之位。 “阿弥陀佛,佛门圣地,岂容你如此逞凶!” 但就在这时,大相国寺的智清禅师终于出手,一道金光从他合什的双掌上浮现,往地面一落,将邪引之式瞬间镇压下去。 同时十几名孔武有力的武僧也从殿外冲了进来,合成阵法,包抄过来。 “佛门贼秃,有些手段!” 无我子出身金华山,乃是道门正统的洞天福地,当然清楚这佛教有能耐,却又自信满满地道:“只是终究不及我玄门正宗的飞剑之法!冥婴剑……斩!” 一柄三尺飞剑陡然从袖中飞去,舞动着绝煞鬼气,发出如婴儿般啼哭的鬼音,倏然间就掠到了武僧面前,掀起了一番血腥屠杀。 那转折如意,来去无踪的飞剑之术,显然不是平日里仅仅苦练武功的僧人能够应付的,眼见寺中弟子接连倒下,智清禅师低喧佛号:“阿弥陀佛!” 在此世佛门确实难以与道教抗衡,接下来更隐有尘世大劫,只是没想到会被这么个左道之士率先肆虐,这位禅师的心头,也不禁升起悲凉之意。 “让太后先走!让太后先走!” 而旁人不知道佛道即将爆发的矛盾,眼见无我子魔威赫赫,杀得班直和武僧跌连败退,郭开合身一扑,将刚刚起身的向太后扑倒,然后就要拉着她往外逃。 换成别人,或许还以为刚刚救驾的童贯是大忠臣,但郭开已经确定,童贯的目的就是要向太后的命,而自己则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他服侍了向太后一辈子,几十年的主仆之情,却因为一时的行差踏错,导致了目前这个凶险万分的局面,简直悔恨到了极致,此刻心中发誓,便是拼上了老命,也一定要护主子周全。 但实际上,主子已经不周全了。 向太后一把老骨头,本来身体就不算健康,被孔武有力的童贯重重的一扑一压,已是脸色苍白,再被郭开一扑,险些闭过气去。 这还没完,童贯义正言辞地大喝一声,将郭开推开,把向太后夺了过去,往背上一背:“你太瘦弱了!太后交给我!” 郭开被他狠狠一推,身子都飞了出去,直接摔了个七晕八素,说不出话来,唯有眼睁睁看着童贯背着向太后就跑。 由于这位不是男人,这般背着太后也无人质疑,反倒是为这位太监的忠心暗暗点头,放眼宫中内侍,也就是童贯和郭开第一时间抢着保护太后,其他都瑟瑟发抖,惊惶到站不起身来。 “童贯!你和太后都得死!!” 眼见童贯要跑,无我子哪能受得了,身躯如一朵漆黑殃云,铺天盖地,笼罩过来。 “拦住贼子!保护太后!!” 短短十几个呼吸间,武僧已经被那百步飞剑杀光了,而以指挥使为首的班直,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就要为太后的撤离争取时间。 “放下……放下……好疼……” 但他们不知道,向太后已经被颠簸得受不了了。 童贯步子迈得又急又狠,关键是他的身体并未前倾,也没有弓起腰背,让向太后靠在他的背上,减少受力的冲击,反倒背嵴故意挺直,让向太后挂在他的背上,然后每一下颠簸,都受到一次幅度不轻的撞击。 别说一个老妪,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女子,都受不了这样阴狠的手段,向太后浑身顿时剧痛,感觉骨头都散了架。 童贯根据太后平日里的身体状况判断,知道经过这番折腾,这老太婆肯定是要卧榻不起了,但什么时候死还说不定,他眉宇间浮现出狠毒,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控制着距离,让无我子的追击始终如芒在背,最好那一柄飞剑刺过来,将太后彻底解决,然后他再反杀无我子,立下大功,顺理成章地上位。 童贯很清楚,无我子能大发神威,是因为多年来在无忧洞那个魔窟内炼制的法器,而法器是有限的,用一件少一件,如今激烈的交锋,对方很快将会变成强弩之末。 而为了耗掉对方的手段,童贯出了大殿后,特意选择往人群多的地方跑,眼见前方全是百姓聚集,还在往外疏散,他更是大踏步狂奔起来: “为了保护太后,不小心误伤了百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念头刚起,一位持枪的英伟男子印入眼帘,银枪如凌空长虹,漫天星雨,将噬心刺全部点破,然后枪尖遥指,一股令人触体生寒的气势扑面而来。 童贯感到,对方的目标应该是后面的无我子,但那恢宏霸气的枪势,连他也笼罩在其中。 李彦背后是百姓,面前是一追两逃的三人,毫无顾忌地出枪: “为了击杀贼子,不小心误伤了内官,又有什么关系呢?”(未完待续) 第588章 童贯之死 “是你!” 同样是被寒星冷月枪锁定,相比起童贯不认得李彦是谁,无我子一眼就认出了,这不童贯的手下么? 好啊,怪不得这阉狗有恃无恐,还敢向太后表忠心,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冥婴剑!斩!” 随着尖锐刺耳夺人心魄的凄厉鬼哭,无我子御使飞剑,围魏救赵,抢占先机,一剑刺向童贯! 看你救不救! “大相国寺居然没有拦下他?” 面对这横空厉啸的淬厉飞剑,李彦镇定自若,反正目标不是自己,只是望向不远处的殿宇之际,不免有些奇怪。 按照这个世界的武力等级,道教福地传授道术法咒,那佛门僧人应该也有着超凡手段,大相国寺身为天下佛寺之首,就被一个贼人杀出宝殿,未免太掉分了…… 当然,他也没有小觑无我子,一个心存死意,挥霍法器的贼首,短时间内造成的杀伤力是可怕的,所以当冥婴剑倏忽来去,杀向童贯的一刹那,寒寂枪也展现出至今最强的招数。 李彦一步踏出,体内发出筋骨震荡之声,如同弩器蹶张上弦,绷紧全身的力道。 随着他第二步踏出,那股浩大的轰鸣之声,又远远超过一般的弩器,更像是一件巨大的攻城器械,靠着十人之力拉伸绷紧,发出的强劲机弩之声。 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正常武者淬炼筋骨、强化脉络、壮大气血、层层挖掘自身潜能后,能够做出的极限。 但当他第三步踏出,全身上下磅礴浩大的奔腾气血陡然内敛,积蓄的力量并非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是将堤坝加高,硬生生地将恐怖的力量重新收拢于体内。 李彦抿起嘴,身躯咯咯作响,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压力,但也正是这股收发自如,让他的枪势抵达一个全新的高度,四周陡然出现一种暗沉陷洞的收缩之感,紧接着又向外扩胀,彷佛有一圈又一圈无形的波纹向外扩散,在周身的三丈空间内,出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跃动扭曲。 真武圣体和眉心泥丸宫,顿时清晰地感受到,这一枪与外界天地元力的呼应度超乎寻常地高,一股恐怖的吸力顿时产生。 落在外人的眼中,这位踏出三步,然后凌空跃起,一枪刺出,大相国寺内周围的落叶,竟不可思议地聚拢过去,环绕飞舞,远远望去,如一条大龙绕着周身不住盘绕,状如天神。 而在无我子和童贯眼中,随着这位枪尖直刺过来,无数落叶旋舞如刀,冰寒如雪,一时间此地竟恍忽置身于风雪环绕的山神庙宇之间,一个天神般的汉子提枪狂刺过来。 再回归现实,且不说那闪烁着凄寒光辉的枪尖,就是盘旋飞掠的树叶,每一片都堪比急旋的利刃,能将人剥皮削骨,凌迟而死! 事实证明,两人感受得半点没错。 首先受到打击的,正是身材魁梧的童贯。 他本以为受伤的,怎么都该是背上那个老太婆,结果强劲绝伦的落叶从前方而来,霎那间就被一根根刺入体内,脸上头上,胸前四肢,都扎得鲜血淋漓。 当然,这是“误伤”,真正强绝的伤害,是针对那柄冥婴剑的。 叮!叮!叮!叮—— 耳中全是雨打琵琶般的响动,眼前则是那峰峦相接,绵延不绝的落叶,一重接一重,一层绕一层,不断击打在那三尺长的冥婴剑上。 冥婴剑被打得不断震颤,发出婴儿般啼哭的鬼音,这次不再是伤人,而是一种灵性的颤鸣,让同样狂奔过来的无我子凄厉高呼:“我的飞剑!!” 迟了! 落叶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杀招是寒寂枪尖,上面闪烁着不带任何杂色的凛然寒光,以锋锐绝伦的气势,点在了剑身上。 时间彷佛于这一刻停止。 喀!喀!卡察—— 先是脆响,然后是破碎,最后是崩溃。 根本没有僵持对抗,在短短一个呼吸之间,这柄无我子以金华山炼剑之法,祭炼出来的鬼道飞剑,就被轰成了碎片…… 然后那些碎片,再顺理成章地打在童贯身上,将其扎成了马蜂窝! 不好意思,又“误伤”了。 且不说童贯和无我子同时发出无比疼痛的凄惨哀嚎,这一枪瞬间重伤两人,堪称直接奠定了局势,不远处的花荣看得嘴巴张大,想到了林元景传授他枪法时,提到过的冷月寒星枪,露出由衷的惊叹:“哥哥的家传绝学,简直不似凡人所为!” 实际上,林元景如果在场,嘴巴张的比花荣还要大,甚至是林家创出这寒星冷月枪的先祖,都得瞠目结舌。 这是冷郁飞花? 是的,这正是林氏家传绝学,最为强大的一招,冷郁飞花。 枪扎一条线,本是霸道无涛,当者披靡,但这招寒星冷月枪的最强绝学,已是将刚柔并济展现到了极致,在强绝的威力下,又有一股强劲却不凌厉,威凛而又舒缓的风度。 最佳的证明,莫过于被童贯折磨得浑身疼痛的向太后,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而李彦借力一招龙转身,更是将这老妪以柔劲一送,正好落向连滚带爬跑出来的郭开和班直指挥使那边。 之前让太后自求多福是一回事,但现在跑到面前,再特意见死不救的话,就是给自己惹麻烦了,所以李彦先将这个自作自受的老太太送走。 眼见太后失而复得,郭开涕泪交加,又是惊喜又是后悔:“太后!!” 向太后浑身疼痛,脸上毫无血色,想到那凶手杀害了自己的兄弟还不够,居然刺杀自己这位一国太后,又是气急攻心,颤颤巍巍地指过去:“诛贼……诛贼……” “噗!” 其实不必她喊了,无我子心神相连的飞剑被彻底打碎,已是伤上加伤,而童贯更是鲜血淋漓,若不是早有防备地穿着一身内甲,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同样的,他多年习武的功底也保全了行动力,全身筋骨响动,血液极速奔流,澎湃如潮。 李彦为之侧目,这位历史上带兵出征,有过亮点的太监,确实有不俗的武艺,只是现在这份反应,也彻底激发了无我子的滔天恨意,狂吼道:“童贯!我要你死!!” 如果是正常人,看到李彦将童贯误伤得那么惨,也该意识到不对劲了,但无我子的情绪始终不稳,此时血肉被鬼烈披甲侵蚀,心神被飞剑毁坏重创,眼珠上已是布满血丝,胸腔里充斥着无边的愤恨,哪里会细想。 但他再也不敢直撄寒寂枪锋芒,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一个决定,鬼烈披甲陡然撑开,向着童贯合身一扑。 落在李彦眼中,此时的无我子甚至有了种毒液的既视感,一缕缕黑色丝线蜿蜒而下,包裹住童贯的身体,将他往角落里拽去。 李彦目光闪了闪,开始出枪,但鬼烈披甲的最后防御,抵挡住了枪势,撑到了一处沟渠的入口。 童贯被其拖拽着一路飞奔,竟是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看到那入口更是明白了无我子想要做的事情:“你要带我去无忧洞?” 无我子大笑:“不错!不错!” 他敢刺王杀驾,就没想过活着回去,但不代表不会利用以前的地利优势,无忧洞基于汴京的地下水道,地下四通八达,更有无数隐秘出口,大相国寺内也有其一,如果正面无法匹敌,到了无忧洞内,或许就有一战之力。 当然面对李彦,到了哪里都一样,所幸现在无我子要做的就是杀死童贯,两人飞身钻进沟渠的一刻,只听得无比渗人的惨笑回荡:“一起死吧!” 童贯的眼神里不失冷静,想到自己此次功败垂成,干脆任由无我子将他拽下,默默地道:“我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势,才能洗刷嫌疑,向宫内交代!” “太后经过此事,肯定是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我就能受官家看重,得以掌权!” “最后的赢家,仍然是我!” 苦肉计并不好挨,在纠缠的过程中,丝丝缕缕的鬼气灼烧着他的身体,筋骨欲散,血液沸腾,气息混乱,万般难受的滋味冲击过来。 童贯颌下的胡须根根而掉,那令他骄傲,让他自我安慰的外在特征,原本是最为宝贵之物,但在这个生死时刻,也只能放弃。 正当他目露坚毅,认为自己会笑到最后时,童贯的眼睛勐然瞪大。 因为一道状若天神的身影,持枪出现在上方。 李彦俯视着这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 公孙昭失踪后,李彦对朝堂的局势也变得模湖起来,对于宫中发生的事情,更是只能做到有限的猜测,并不能全盘知晓童贯、郭开、向太后乃至赵佶等人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也不必理会什么花里胡哨的阴谋诡计,事到临头,你们挡得住我这一枪么? 唰! “侠士,我是好官……杀贼首!杀贼首……啊!!” 一道如白虹贯日的厉芒闪过,一枪刺穿童贯的心脏,再狠狠刺入无我子体内。 童贯神情陡然凝固,双手无力地向上抓了抓,嘴巴张大:“你……为什么……” 恍忽间,似乎听到对方的声音:“对不住,又误伤了!” 这个声音,让他的眼神里彻底涌出绝望与无助。 然后感到自己的身躯不断下沉……下沉…… 直至再无光亮,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未完待续) 第589章 太后:悔不该贬那公孙昭呦! 【不斩无名(生效)】 【童贯最高属性为运道,成功抽取1点运道属性点】 …… “竟然不是体质?” 一枪刺死童贯,触发天赋,是基本可以肯定的,毕竟在宋朝最出名的太监就是童贯,李宪和王继恩在个人成就上或许不逊色于童贯,但名气大大的不如。 而提到童贯,自然想到他在军事上的战功,前期征西还是颇有亮点的,其体态相貌又是一副天赋异禀的雄伟模样,李彦以为这位的体质肯定是最突出了,没想到是运道。 不过从刚刚那个粗劣的谋害太后计划险些成功,之前递入宫内的罪状又如石沉大海,童贯的运道确实挺强。 所幸终究不敌这一枪穿心。 【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生效)】 【是否将抽取属性转为储备属性?】 【是】 【目前储备属性点为2点,可以转化为1点自由属性点。】 这个自由属性点含金量极高,北宋六贼里面做掉了两个,在并不大动干戈的观察时期,能有这份收获,李彦也算是比较满意了。 解决了童贯,跟无忧洞直接勾结的臣子就被扫平,李彦枪尖抽离,任由童贯的尸体掉入洞中深处,再探手一抓,将无我子的尸体提了上去。 即便没有刚刚那穿心一枪,无我子也死定了,连续驱使鬼道法器,污染了法力,鬼烈披甲的滥用,更是直接侵蚀了血肉,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寒寂一枪的贯穿,更是如同在气球上开了个洞,最后的生机瞬间离开身体。 这个无忧洞丐首,没有留下半句遗言,直接身亡,脸上依旧是那副怨毒狰狞的表情,永远定格。 带着无我子尸体,李彦走出无忧洞,就见沟渠出口处,正架着一排圆盾,数十名班直侍从严正以待。 远处还能听到花荣想要过来,被阻挡在外声响,显然成为惊弓之鸟他们,是再也不敢让任何人接近。 感到弓弩瞄准过来,李彦提前开口:“我是林冲,家父林提辖,也是禁军一员,贼人已伏首!” 外面顿时传来一片骚动,隐隐间又有如释重负的狂喜,一名雄厚的声音更是赶忙回应道:“原来是林二郎,快请出来!快请出来!” 李彦走出,就见一位披坚执锐的大汉上前:“在下种(chóng)师浩,忝为御龙直指挥使,见过林二郎,多谢二郎出手相助!” 李彦:“种指挥客气了,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贼人如此嚣狂,更疑似无忧洞贼首,人人得而诛之!” 种师浩闻言看到无我子的尸体,眼神里透出刻骨恨意:“他就是无忧洞贼首?” 李彦将无我子的尸体递了过去:“如今开封牢狱内仍然关有不少无忧洞的贼人,正在分批行刑,可以通过这些人确定身份。” 种师浩大为动容:“林二郎,这可是泼天的功劳,你就将尸体交予我?” 李彦道:“我无官无职,谈何功劳,倒是此番惊动太后,后续颇有波折,家父是禁军提辖官,还请种指挥不要推辞。” 种师浩很清楚,此番太后遭到刺杀,大为受惊,他们这些保护皇家的班直护卫责任最大,但如果拿了贼人,就能免除不少责罚,这份恩情可实在了不得,立刻重重抱拳:“多谢林二郎!” 李彦又道:“刚刚那位保护太后的内官,在交手过程中不幸遇害,尸体也遗落在了无忧洞内……” 种师浩闻言倒是有些可惜:“童都知一腔忠心,那般奋不顾身,恐怕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好在太后无恙,贼人伏诛,他死也能瞑目了。” 李彦心想你这话一说,童贯是肯定不能瞑目了,又看了眼不远处情形:“种指挥所言有理,在下还有事情,这便告辞了!” 种师浩目送李彦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去,由衷地道:“武艺超群,器量恢廓,真英雄也!” 他命人将无我子的尸体妥善保管,这般大逆不道的贼子,核实过身份之后,肯定是要悬尸数日,以儆效尤的。 接下来还要向太后禀明义士林冲的功劳,别人可以澹泊名利,自己却不能贪受功劳。 可还未到太后面前,就听到那边传来郭开的急呼声:“快来人!传御医!传御医!!” …… 皇宫。 面带病容的赵佶又在作画。 相比起前些时间,他所作的山水花鸟,画风都是生动清雅,优美宜人,让不懂得欣赏画作之人也能觉得这是上乘之作,这几日的作品似乎稍失灵性,显得平庸许多。 赵佶画了半晌,自己端详之后,也不满意,挥手让宫婢撤掉,换了一张空白的画布上来,正要放空心情,忘却烦恼,画出一幅满意的作品,就听外面传来喧哗。 他放下画笔,缓缓躺下,满脸病容,然后就见亲信内侍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官家!官家!大事不好了!太后入大相国寺祈福时,遭贼人刺杀!” 赵佶呼的坐起,脸色剧变:“快!快!朕要去探望娘娘!” 内侍和宫婢赶忙上前,服侍这位官家穿好衣袍,殿外帝辇行至,让他坐上,往福宁宫而去。 一路上的赵佶酝酿好了情绪,眉宇间满是悲伤和焦急,然后脑海中突然闪过童贯那时的言语,脱口而出:“太后出宫祈福,童都知随行了吗?” 亲信内侍马上答道:“童都知在祈福队伍里……” “这阉奴行事,怎敢如此乖戾?万一连累了朕怎么办?” 赵佶立刻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眼中浮现出真正的惊怒,心里满是恐惧的想法,嘴上颤声道:“娘娘怎样了?” 亲信内侍道:“禀告官家,太后受了贼人惊吓,昏迷过去,太医院的御医都过去了……” 赵佶舒了一口气,既是庆幸,又暗暗有些失望,然后再缓缓问道:“其他臣子呢?可有受伤?” 亲信内侍声音稍稍低沉:“贼人逞凶,伤了不少班直和大相国寺的武僧,随行的内侍里,只有童都知为了保护太后,奋不顾身,被贼人所害……” 赵佶怔住:“童都知遇害了?” 亲信内侍道:“据班直所言,贼人逞凶时,是童都知率先背起太后离开,太后被救下时,童都知则被贼人拖入无忧洞内,惨遭杀害。” 赵佶喃喃低语:“童都知……真是忠心耿耿啊……” 连官家都被这错综复杂的局势弄懵,当向太后躺在福宁宫的床榻上,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时,第一句念叨的话里面,也有童贯:“那贼人拿下了吗?童都知怎样了?” 旁边顿时传来一片哭声,郭开沙哑的声音尤其明显:“太后,你终于醒了!你若是有了三长两短……奴等可怎么活啊!” 听着他们哭声中那情真意切的悲恸,向太后虽然浑身疼痛,却也露出欣慰之色:“你们都是忠臣!忠臣!” 别的侍从宫婢倒也罢了,郭开一听童贯那厮居然得了个忠臣之名,顿时气得怒发冲冠,但看着向太后那苍白的脸色,嘴唇接连颤抖了几下,又不敢在这个时候揭开真相。 而向太后更关心的,其实是无忧洞贼首的下落,第二次询问道:“那个贼人……抓到了吗?” “娘娘!!” 正在这时,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呼声传来,赵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到了床头,伸手握住向太后枯瘦的手掌:“娘娘!娘娘!怎会发生这等事情啊!” 看着纯孝的官家如此悲伤,向太后又露出欣慰之色,但还是最记挂那贼人的下落:“凶人抓到了么?” 赵佶满脸泪水回望过去,郭开看着这个悲伤不已的官家,身体突然哆嗦了一下,垂首道:“太后宏福齐天,贼人已经伏首,种指挥已经命人去开封府衙的牢狱,与无忧洞贼子核实,死者正是无忧洞贼首。” 向太后松了口气,浑浊的老泪顿时从眼角滑落,喃喃低语:“兄长……小弟……老身总算是在离开人世之前,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周遭顿时哭成一片,赵佶更是带头悲呼:“娘娘千万不要说这般话啊!千万不要说这等话啊!” 但实际上,无论是贴身的下人从向太后的脸色中,还是刚刚赵佶进来前询问御医的诊断,都能看出这位命不久矣。 年长者最怕折腾,所以一旦外放贬值,很多人都会死在颠簸的路上,何况此次太后被贼人刺杀,哪怕没有受到直接伤害,其中的惊吓和恐惧,也摧毁了她的健康。 向太后自己也意识到这点,颤抖地握住赵佶的手:“十一哥不必伤痛,老身不行了,这江山终究要交到你的手里……” 说着说着,她想到自己这一辈子,在宫内地位平平,好不容易有了执掌朝政的机会,连一年时间都未到,竟然这般结束,浑浊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滑落脸颊。 不甘之余,那个本已经抛开的名字,再度放回心上:“当初公孙判官要尽快抓捕凶手,是老身命他缓一缓,若是当时就将贼首抓到,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未完待续) 第590章 若是谋刺太后……这样的官家不废何为! “童贯死了……那他答应我的官呢……我的官呢?” 丁润看着飞鸽传书上的消息,先是不敢相信,然后气得恨不得掐死那鸽子,最后才忿忿地将鸽子放跑,连连跺脚。 船只摇摇晃晃,公孙昭悠闲地坐在里面:“师兄,你不是认定童贯这恶贼一定能飞黄腾达么?现在又如何?” 丁润嘴硬道:“童贯一人的生死,不算什么……也罢,是我看走眼了,但这阉人绝不是忠心为主的,其中必然有缘由!” 公孙昭道:“可惜师兄很快就不在皇城司了,要升上去当大官,这件事的真相怕是查不到了……” 平日里都是丁润讽刺别人,今天也被狠狠讽刺了,气得他把脑袋险些搓出火来:“你不还是与我一样,堂堂一位服绯的判官失踪,朝廷居然不派人来找?就像是没你这位刚刚扫灭了无忧洞的大英雄一般,反倒是那几个江湖子跟在我们后面一个劲的要救你出去,当真是笑话!” 公孙昭也沉默下去。 师兄弟互相伤害之后,船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俩人又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你接下来准备如何?”“你下面准备怎么办?” 丁润冷笑道:“幼,小师弟,你倒还关心起我来了?我大不了白忙活这些日子,反正我早早向朝廷报备外出,倒是你这位无故失踪的判官,如果回归府衙,那些御史肯定群起而攻之,你如何招架?” 公孙昭冷声道:“我所作所为,又不是为了那些御史言官,他们若要弹劾,尽管来便是!” 丁润摸了摸下巴:“这话倒也不假,别看这些言官上蹿下跳,但真正作主的还是那一位,所以你回去后,不还是送死?别忘了,是童贯没了,又不是那一位没了!” 公孙昭抿起嘴:“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回去,那等人成了九五之尊,于国于民,乃是大害,如今他尚未执政,还有挽回的机会!” 丁润头又疼起来:“你还指望废帝呢?很多事情是不能颠倒,太后择端王为官家后,除非发生泼天祸事,否则绝不可能再将官家废掉,重回端王!” 公孙昭稍稍沉默后,突然问道:“你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听你之言,童贯是死于无忧洞贼首谋刺太后之时?” 丁润点头:“是啊!” 公孙昭微微眯起眼睛:“无忧洞的贼首,为什么要谋刺太后呢?他不该是去杀童贯么?” 丁润没好气地道:“或许就是杀童贯,结果波及了太后,这倒也能解释为什么童贯死了,太后却无事,因为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是童贯啊!” 公孙昭道:“你觉得以太后的年岁,遭遇刺杀,会完全无事?” 丁润闻言脸色微变:“你的意思是?” 公孙昭道:“我现在还不知道那场刺杀的具体细节,很多事情不能断言,但正如你怀疑童贯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也十分怀疑,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丁润闻言走出船舱,目光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确定之后回来道:“不用说得那么隐蔽,这里又没外人,你不就是觉得官家要害太后么……” “但我是不同意的,太后一大把年纪,官家才十八岁,顶多熬个十年,还不能把太后送走,顺利掌权么?做些小手段也就罢了,谋刺太后是何等大事,官家怎么会去做呢?” 公孙昭道:“常理来看,确实不会,但我断桉多年,见多了那些原本没准备杀人,却因为某个阴差阳错,就心生歹念,最后痛下杀手的人!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被抓,就是死路一条么?按照常理都不该动手,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呢?” 丁润想了想道:“你这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种种妄念一生,人就没理智,何况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这等事情,光猜测是没用的,现在童贯死了,太后应该也不行了,你又能如何?” 公孙昭道:“这么大的刺杀,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总有线索可以查找,我要回去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再将真相告诉太后,如今能奈何官家的,只有太后!而我大宋以孝治国,官家若真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废何为!” 丁润把背后的乌木棍取下,在手上敲了敲:“小师弟,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公孙昭看着他,这次却没有动手,他断折的手臂至今还没有养好,根本没有与这位动手的资格:“师兄,你难道不想改变皇城司的处境么?” 丁润眉头扬起,幼了一声:“你也来许官?” 公孙昭摇头:“不是许官,我是在说一个事实,皇城司衰败,是因为官家不再需要皇城司来监察百官,就能坐稳皇位,但如果新帝继位,皇城司又于其中出力,处境自然会发生变化。” 丁润咧了咧嘴:“小师弟,你那臭脾气虽是改不掉了,但确实变得比以前聪明了些,还知道来收买我……我们皇城司直属于皇权,若能助废立之事,或许真的能摆脱如今的困局,可这种事情稍有不慎,可是抄家灭族的!” 公孙昭奇道:“你是师父收养,又至今未娶妻,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谈何抄家灭族?” 丁润被刺到了痛脚,恼羞成怒:“那你娶妻了么?你整天待在开封府衙,我那时在你院中等了你足足一天一夜,才守到人,你还不如我呢!” 师兄弟俩人顿时沉默下去。 片刻后,丁润才率先开口:“如果你真能查出真相,那此事确实有实现的可能,但我不看好太后,这位入宫数十年,一朝皇后,两朝太后,若是有些手段,早该她掌权,可你瞧瞧现在的朝廷……” 公孙昭沉声道:“无论如何,太后终究是太后,只要她发话,再得到章相公的支持,此事就大有可为,况且这件事情,即便知道难为,也必须去做!” 丁润耸了耸肩膀:“虽千万人吾往矣,你比那些士大夫还士大夫呢!” 公孙昭凝视着他:“师兄,此事你愿意参与吗?” 丁润将乌木棍横在肩膀上,两只手左右搭在棍上,走了几圈,咬牙道:“干了!我好不容易盼到了升官的机会,又没了,实在不甘心啊!反正那半点油水都无的皇城司,我是再也不愿待了,若是不能升官发财,还不如落草为寇去!” 公孙昭知道这位师兄江湖匪气十足,但真正让他放弃官位,那又是千难万难,想到拉了一个强援,精神不禁一振:“事不迟疑,我们速速回汴京!” 丁润看向船外,想到这一路上的颠簸和交锋,叹了口气:“那几个一路上追着我们的,可算是如愿了,你说我这忙活了半天,图的什么啊……童贯,你活该不得好死!!” …… “公孙判官要回来么?这位皇城司的丁公事,倒是个趣人,童贯一死他就放人。” 李彦微微点头,看着风尘仆仆的时迁、卢俊义和索超:“你们一路辛苦了!” 除了时迁瘦无可瘦外,卢俊义和索超都明显瘦了一大圈,心有余季地道:“那姓丁的确实不好对付,我们还有周总教头的帮手,都险些敌不过他!” 李彦眉头一扬,顿时有了兴趣:“这位丁公事能以一敌二,压过你们两位?” 这两位的武艺还没有到达人生的巅峰期,但底子摆在那里,能以一敌二压制他们的,单就武艺上应该是天底下最拔尖的那一批人了,顿时让他有了斗志。 卢俊义和索超摩拳擦掌,对于练武更加有了功力,时迁则道:“我们此去也认识了好几位水路的好汉,改日引荐给兄长!” 李彦道:“好,此番他们相助,我确实该感谢他们。” 时迁笑道:“兄长这话谦虚了,他们若是知道兄长愿意见他们,不知该有多开心呢!” 卢俊义也与有荣焉地道:“我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哥哥亲手诛杀了无忧洞贼首,名声已经彻底传开,百姓都在赞颂哥哥的威名呢!” 李彦闻言笑了笑,也挺高兴。 就像是山寨的土匪头子最遭人恨一样,当无我子的尸体挂在了城门上,每日不知有多少人围观叫好,他的名声也彻底在汴京传开,甚至传向大宋各州县。 【达成名望:名动京师(汴京)】 【成就点+800】 【名望:名动京师(汴京)】→【名望:威震京师(汴京)】 【成就点+4】【成就点+4】【成就点+4】…… 【名望:默默无闻(大宋)】→【名望:小有名气(大宋)】 【成就点+2】【成就点+2】【成就点+2】…… 【成就点+500】 【成就点:2459】 …… 一个无我子,给他带来的声望,比起之前所作所为加起来的效果还要大。 不得不说,这都要感谢童贯的以身为饵,大爱无疆。 而根据结果推过程,李彦对于之前宫内发生的事情,心里已经有了数,很清楚童贯是对向太后起了杀心,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惜这倒是便宜某人,向太后的身体每况愈下,反倒是年轻的官家病体迅速痊愈,开始全力筹备天宁节。 难道一切绕了个圈,仅仅是稍生波澜地回到了历史的原有轨迹上? 而公孙昭的回归,又会带来怎样的波折? 李彦凝眉思索片刻后,转向一群兄弟,眉头又舒展开来:“多说无益,练武练武!”(未完待续) 第591章 伊霍之事,废立天子,不是那么好做的 朝阳门前。 乔装打扮的公孙昭和丁润脚步放缓,看着那具残破的尸体吊在城门上。 十月的天气,无我子的尸体哪怕经过处理,依旧散发出浓浓的臭气,但来往的百姓没有嫌弃的,甚至还有不少外州的人前来观看,拍手叫好。 两人见了,也不禁露出感慨之色。 丁润率先道:“老头子临终前,也念叨过无忧洞怎么解决,我当时以为这贼窟不可能灭,没想到仅仅数年之后,就被你办到了……” 公孙昭颔首:“能除去这百年毒瘤,我这判官就是当不成,也是值得。” 丁润耳朵动了动,倾听四周的对话,眉头微动:“百姓倒也没忘了你,都在纷纷说你好话……原来这贼首是林冲所杀,你三日之内就扫平了无忧洞,是不是得林冲相助?” 公孙昭见他看出来了,自然不再隐瞒:“确实如此,扫灭无忧洞,其实全靠林家兄长,是他提供了铁薛楼的罪状,我才能封禁那与无忧洞勾结的行会,后来也是他联络各方,组织人手,此功以我为主,实在受之有愧!” 丁润奇道:“那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害怕当时逃亡的贼首报复?” 公孙昭露出钦佩之色:“兄长为人低调务实,澹泊名利,对做官不感兴趣,又愿为百姓出头,实乃英雄人物。” 丁润幼了一声:“看不出来,以你这脾气,还如此尊敬他,只是这般有能耐的人,会澹泊名利,无欲无求?我反正是不信的!” 待得两人走过闹市,来到一条稍显偏僻的小道,他低声道:“此事单凭你我两人不够,你不去找林二郎商量商量?他既然愿为百姓出头,也该知道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到底是何德行,当助此等废立大事!” 公孙昭断然摇头:“你我并无牵挂,兄长却有全家老小,岂能累及他?” 丁润撇了撇嘴,表面上没有多说什么,等到两人按计划分别后,才都囔道:“真是迂腐!做这般大事,哪里还能束手束脚,你不去,我去!” …… 练武场上。 且不说卢俊义、索超受到刺激,花荣习练弓弦劲,就连时迁这瘦弱体质,也被留下练武。 李彦暂时不考虑朝堂之事,多思无益,操练起来,而当丁润跃入林家后院外时,就见到这副热血激昂场面。 他目光首先看向卢俊义和索超,之前双方有过几次较量,深知彼此的武艺高强,再看花荣的箭术、时迁的轻功,心中愈发笃定:“这是做大事之人,现在的澹泊名利,也不过是日后求个更高的位置罢了,正该拉他入伙!” 眼见一个魁梧大汉突然翻墙跃了进来,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卢俊义立刻露出跃跃欲试之色:“哥哥,此人就是公孙判官的师兄,我来战他。” 李彦道:“来者是客,不必紧张……丁公事此来,有何贵干?” 丁润抱了抱拳,开始说起场面话:“久闻林二郎大名,刚刚入城时又听到阁下诛杀无忧洞贼首,愈发佩服,特来拜会!” 李彦抱拳还礼:“请丁公事进屋,饮一杯茶水。” 丁润笑道:“我正有此意,打扰了!” 李彦让其他人继续练武,自己带着丁润入了待客的屋内:“不知公孙判官可还好?” 丁润道:“我小师弟那个人,想必林二郎也清楚,执拗得很,之前想要回家省亲,听到太后遇刺,又颠颠的跑回来,要查明真相。” 李彦对于省亲之言不置可否,平和地道:“太后遇刺时,我也在大相国寺之外,将准备逃入无忧洞内的贼首诛杀,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公孙判官所言的真相,又是何意?” 丁润身体微微前倾,铜铃般的眼睛里,透出灼灼目光:“林二郎也是开封府衙的顾问,小师弟不在时,多亏有你断桉,这件事颇多蹊跷,想必林二郎也有所察觉吧?” 李彦微微摇头:“宫内之事,不好言说。” “看来阁下也是清楚,这件事确实不太对劲……” 丁润笑了笑,起身看了看四周,没有仆从往来,又回到席位上,低声道:“假如太后遇刺的幕后主使,是宫中那一位呢?” 李彦神情凝重起来,定定地看着他:“且不说你此言真假,既然有此想法,你和公孙判官又回了汴京,接下来准备如何?” 丁润眼珠转了转,声音愈发低沉:“简王乃先帝同母弟,为人仁孝温良,可为明君。” 李彦:“……” 好家伙,你俩想废立?这事他都没想过! 眼见他只是沉默,却没有惊慌失色,丁润心头已是一定,继续诱惑道:“林二郎不信也罢,就当听个故事罢了,但若是成了,那可是从龙大功啊!” 李彦暗暗摇头,想了想道:“说到故事,我倒也想到了一些前汉权臣霍光的事情,此人效法殷商尹尹,行废立天子之事,后人合称为‘尹霍’,殷商尹尹太过遥远,暂且不说,丁公事可愿意听一听霍光废昏立明,功着汉室的事情?” 丁润明白,这是以古喻今,笑道:“当然愿意,请林二郎细说。” 李彦道:“霍光虽为权臣,行皇帝废立之事,但他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在历史上的名声也不错,被称为文臣典范。” “实是因为此人能力不俗,做事又谨慎细微,辅左汉武帝,足有二十余年,从未犯过任何错误,在对东宫的态度上,作为近臣也不站队,明明是卫氏一族的外戚,与卫太子刘据更是不存在联系,这也为他后来在巫蛊之祸中幸免于难打下基础。” “巫蛊之祸太惨烈了,太子刘据和卫氏一族被屠杀殆尽,霍光能存身已是万幸,但也受了影响,被其他臣子瓜分了权势,但霍光不急不躁,低调隐忍,矜矜业业,重新取得了汉武帝的信任,终于成为了遗诏中的辅政大臣。” “在此过程中,那些瓜分他权势的臣子,腰斩的腰斩,逃亡的逃亡,一个个参与巫蛊之乱的人,被抓住了把柄,送上了刑场,却是名正言顺,没有引发朝野非议……” 丁润起初没听懂,为什么不直接讲霍光废立,先从这些说起,渐渐的才醒悟,这其实是拿霍光与章惇进行比较。 同样的复仇,两人的手段却是大不一样,霍光润物细无声的报仇,章惇则大刀阔斧的报复,将旧党一股脑的清洗,剥夺官职荣宠,连太皇太后都想废掉。 李彦将汉武帝时期的讲完,又说了霍光在汉昭帝时期,斗倒了其他辅政大臣的事情,最后才讲到了废立:“汉昭帝英年早逝,没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继承皇位,霍光听从太后的建议,选择昌邑王刘贺继承皇位。” “然刘贺和汉昭帝一样,都属李夫人一脉,是巫蛊之祸的发起者,亦是霍光的仇人,辅左汉昭帝,是因为汉武帝的遗诏,确实也别无选择,轮到刘贺,局势就已经不同了。” “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历数昌邑王登基二十七日,所犯下的一千一百多条罪状,让太后颁布诏书,废掉了刘贺的皇位,并且将卫太子刘据的孙子刘病已,作为新的继承人,继承汉昭帝的皇位。” “自此,昔年大仇才算得报,巫蛊之祸中的仇人全部诛杀,并且将皇权从李夫人一脉夺回,重新交给卫太子刘据一脉的手中。” 李彦说到这里,做出总结:“当然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所思所想,我们已不可知,这种分析很可能是片面的,仅作参考,丁公事以为如何?” 丁润摩挲着下巴:“我大致听明白了,章相公不是霍光那样的人,他权倾朝野时,靠的是大肆株连,反对者众,远不如霍光的三朝威望,一言九鼎。” “何况之前太后选端王时,章相公评价过‘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的言辞,这个时候如果让章相公出面,肯定会有许多臣子,怀疑他是为了保住权势和地位,故意污蔑官家谋刺太后的。” “到时候一旦事败,谋刺太后的黑锅,指不定就直接栽到章相公头上了。” 李彦暗暗点头,这师兄弟俩人都是聪明人,虽然难免受限于眼界格局,但一点就透。 丁润啧了啧嘴:“我早该想到的,朝堂上党争不休,一方同意,另一方必然反对,这废立之事就算太后下定决心,朝堂上的群臣也得吵翻天,最后拖到太后驾崩,肯定是不了了之!” 他的心里原本也没什么底,但是急于改变自身的处境,所以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现在明白了首相章惇指望不上,不禁打起了退堂鼓:“那这事我不参与了,有个官当,总比亡命天涯来得好,只是小师弟那边……” 李彦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公孙判官百折不挠的精神,我是相当佩服的,他为了公理道义这般做,更有种九死而不悔的信念,我等能做的,就是给他安排一条失败后的退路了。” 丁润有些动容,真心实意地抱了抱拳:“我如今知道,小师弟为何对林二郎这般尊敬了,佩服!佩服!”(未完待续) 第592章 向太后:老身真是瞎了眼,选了这么个天子啊! “郭省使,你……” 公孙昭看到郭开的时候,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位内客省使,曾经跟他一起去查封桃夭坊、厚将行会和铁薛楼,合作尚算愉快,还给予了一些善意的劝告,公孙昭对其印象不错。 那时的郭开,虽然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但面色红润,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也是养尊处优的人物。 可现在的他,皱纹深刻,背部句偻,头发更是全白,短短时间内苍老得就像是七八十岁的古稀老者。 而郭开看到这张没什么变化的冷肃面庞,却是无比激动:“公孙判官,你终于回来了!太后和老奴,都时时刻刻盼着你啊!” 说着说着,泪水已然狂涌出来。 公孙昭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可眼见郭开如此情真意切,又要直接拜下,赶忙扶住:“郭省使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郭开当真是泪流满面,想到如今整日躺在榻上的向太后,更是觉得眼前之人的不可或缺:“公孙判官之前到底去了哪里?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公孙昭大致解释了一下:“我之前遭到刺杀,受了不轻的伤势,被迫在外休养,至今才归,到底发生了何事,还望郭省使相告!” 郭开泣声道:“怪不得,童贯那狗贼先命人除去公孙判官这等忠臣,才敢对太后下手!” 公孙昭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太后遇刺桉,果真是童贯策划?” 郭开恨声道:“不仅是太后遇刺,从头到尾都是他!无忧洞的招安,两位郡王的谋害,都是这个贼子所为!” 公孙昭印证了猜测,又凝声道:“可童贯如今已经身亡,这些事情可有证据?” 郭开咬了咬牙道:“有!不仅有物证,还有参与的人证,老奴就是!” 当郭开取出从童贯宅院内偷出的郡王罪证,再仔细地将他先要挟童贯,后来反被童贯要挟,鼓动太后去大相国寺祈福,最后遭到刺杀的流程讲述一遍,公孙昭脸色变得无比冰冷。 对于郭开,他觉得既可恨又可怜,一辈子服侍向太后,为了一己贪欲,隐瞒了真相,结果害人害己。 但看着此人,公孙昭又想到了自己的师兄丁润。 这两位都是被童贯利用,一个对付太后,一个对付他,结果童贯一死,竹篮打水一场空,丁润没有把事情做绝,尚有转圜的余地,郭开则没了回头之路,饱受煎熬。 所幸这位终究是良心发现,又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取出的物证和郭开本人的作证,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公孙昭精神振奋,沉声道:“事情的原委我已清楚,童贯身亡,郭省使认为,此事结束了吗?” 郭开的身体顿时一僵:“公孙判官的意思是?” 公孙昭道:“童贯是内侍省都知,污蔑郡王,谋刺太后,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于他自己又有何益处?童贯背后是谁,郭省使难道就没想过?” 郭开其实早有猜测,但生活在深宫里的内侍,对于那位的敬畏其实更深,所以他嘴唇颤抖了许久,还是没能说出口:“老奴……老奴……” 公孙昭凝视着他:“郭省使,你愿意看到太后就这般不明不白的逝世,让凶手得偿所愿么?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都要受到惩罚,无论是谁都不例外!” 郭开嘴唇颤抖:“两位郡王遇害,太后就深受打击,险些一病不起,好在得公孙判官开导,扫灭无忧洞,除了汴京百年之害,太后仁德,如今却落得这个下场,怎会有如此狠心的人呐!”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不再绕弯子,干脆问道:“近来官家如何了?” 郭开哆嗦着闭上眼睛,好似用这样的方式克服恐惧,低声道:“官家每日都来看望太后,别的奴婢或许认为他是慈孝,老奴却是看得清楚,他每每看到太后昏沉迷湖的样子,面色虽然悲痛,但脚步是轻快,他是盼着……盼着太后早日……呜呜呜!” 公孙昭目光中顿时现出厉色来:“昔年英宗不肯出席仁宗大奠,是为大不孝,其后又有濮议之争,若无韩忠献居中调解,当时曹太后,就把英宗废掉!而后神宗登基,韩忠献又是以宰相身份,辅神宗坐上御榻,相三帝扶二主,韩忠献乃是定策元勋,如今章相公却也不差……” 九五之尊是天下第一人,似乎拥有着可以随心所欲权力,但实际上还是有许多束缚,孝道就是最公认的天子也必须遵从的,如果大不孝的天子,臣子就可以商议,将之废掉。 说得再直白些,不孝是最能伤害天子的罪名,比起荒淫无道,不理朝政之类的,都要严重,因为在天下臣民朴素的观念里,一个皇帝连对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孝顺,还能做好什么其他事情呢? 这也是为什么李世民对于玄武门之变里面,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的行径并不怎么在乎,唯独对他和李渊的事情讳莫如深,后来也努力当纯孝儿子,贞观的前几年都在东宫办公,将皇城正殿让给李渊的原因。 而公孙昭先是提到,韩琦相三帝扶二主,赢得身前身后的荣耀,其后又抬出同样是三朝老臣的章惇,这位更曾经提议废二后,刚正敢言也是出了名的,足以让人安心。 郭开听明白了,却根本不安心:“公孙判官之意……是废……废废废……” 公孙昭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能有半分迟疑,重重点头,直言不讳地道:“不错,天子不孝无德,不可为人君!” 郭开吓得腿都软,脑海中生出一个念头:“你还不如不回来呢……” 公孙昭却立刻问道:“太后还能写诏书么?尤其是亲笔学就的诏书!” 郭开定了定神,仍旧没定住,哆嗦道:“老奴不知……老奴不知……” 公孙昭皱眉:“郭省使,你难道只是来单纯的哭诉吗?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等到官家大权在握,一切就都晚了!” 郭开起初还真是纯粹的哭诉,并不指望真的得到公平,现在被公孙昭推着走,又涌出些期盼来,迟疑着道:“如今重臣议事,都不来福宁宫了,太后卧病,更是不会亲笔写诏……” 公孙昭赶忙问道:“那太后还能言语吗?” 郭开道:“这倒是可以,只是大多数时间也昏昏沉沉,御医看了后,只是开些调理的药方……” 这就是大限将至,非人力所能挽回,公孙昭愈发觉得时间紧迫,他以前很不喜欢守旧的太后执政,进一步激化党争矛盾,但现在则不希望这位太后短短一年不到就撒手人寰。 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所愿,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期盼郭开和向太后能逆转局势了。 在公孙昭的再三劝说下,郭开终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正色道:“请公孙判官放心,老奴这就回宫,向太后禀明真相,求取一份诏书。” 公孙昭躬身一拜:“此事关乎大宋江山,天下子民,这份重担就要拜托郭省使了!” 郭开赶忙将他扶住:“万万当不起公孙判官此礼,老奴铸下大错,已是无可挽回,此番就当将功折罪,也要将太后的诏书,交予公孙判官手中!” 公孙昭重重点头,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郭开则站在原地片刻,才略带恍忽地回到了慈宁宫中。 这冷冷清清的宫殿里,再也没了往来的臣子,只剩下一直服侍在太后身边的内侍和宫婢,而这些人近来都在另谋出路。 来到塌边,他轻轻掀起纱屏,就见躺在榻上的主子眉头紧锁,眯起眼睛,稀疏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睡着,又好像根本睡不安稳。 郭开见了悲从中来:“圣人……圣人……” 这是对皇后的称呼,也是这群内侍的独享,用这个特殊的称呼,体现出他们的老资格,但近来也没人这么叫了,反倒是希望别人忽略这份资历。 以致于当郭开呼唤了两声后,向太后缓缓睁开眼睛,唇角溢出一丝笑意:“郭四郎……还是你最忠心……” 郭开突然明白,向太后在宫中生活了大半辈子,近来人走茶凉之势,心里其实看得十分清楚,表面上不说,不知道该有多难受呢。 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决心,轻声道:“今日官家没来向圣人请安,老奴刚刚去看了,官家正在延福宫内举办宴饮……” 向太后眼神一暗:“明日就是官家的生辰大宴……老身本来还想着……想着为他好好庆祝一番……现在也不成了……” 郭开眼珠转了转,又说道:“老奴到了延福宫后,听里面的内官有言,官家如今将宫内的东门命名为晨晖,又将诸多殿宇亭台取名,颇得雅趣……” 向太后喃喃地道:“晨晖……他倒是如清晨的阳光一般……旭日高升……” 郭开准备以一种最委婉,受到刺激最小的方式,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太后,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先降低太后对于官家的好感。 这一点并不困难,当他将延福宫内宴会的欢声笑语,进行了细致的描述,不出意外的,向太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亲生母子之间有时还会心生嫌隙,更何况是向太后和赵佶这种名义上的母子,此时向太后躺在榻上越是无力,听到赵佶在那边开开心心的宴饮,还有心情给各种宫门楼阁取名时,心中难免会生出一个念头来:他是不是盼着我死啊? 郭开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向太后:是! 眼见情绪烘托到位了,郭开本来就想取出罪状,进入正章,但扫了扫四周别的宫婢,又怕太后反应激烈,低声地道:“老奴有些话,想与圣人独自说……” 向太后微微蹙眉,不过出于对郭开忠心的考虑,她还是下令道:“你们都退下!” 细如蚊呐的声音,离得远了根本听不到,郭开不得不重复了一遍:“你们都退出殿内,不得靠近!” 其他宫婢和内侍愣了愣,往外退去:“是!” 大部分是不明就已后,生出了好奇心,以北宋皇宫内传消息的速度,你们说悄悄话不让人听,这不是折磨人么? 而有几人的目光则闪烁起来,想到这些日子,那位接任内侍省都知的长官杨戬,叮嘱他们的事宜,将耳朵贴近了墙壁,希望听到一些动静。 “哐当!” 里面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然后传来的响动,真的遂了他们的心愿,更是隐约听到些喝骂声,只是终究隔了层墙壁,那声音又十分虚弱低沉,没有正常人怒骂的劲道,所以具体说的什么,外面之人听不清楚。 唯独殿内伏于榻前的郭开,又惊又喜地听着,向太后见到种种证据,起初依旧不信,但最终不得不接受后,愤怒到了极致的怒骂:“逆子!逆子!老身真是瞎了眼,选了这么个天子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一章 废赵佶的衣带诏 延福宫。 作为北宋皇宫中相对独立的一处宫区,延福宫原是帝后游乐之所,规模并不大,赵佶此时欣赏着歌舞乐曲时,就觉得这宫苑过于狭小,生出了扩建之意。 念头浮出,赵佶顿时生出一股舒爽来。 因为扩建宫殿这件事情,放在一月前还是不敢想的,但此时已经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安排了。 他终于是真正的大宋官家,真正的天下一人,而不是那个蠢昧老物口中的十一哥! 事实上,按照历史发展,延福宫确实在一年多后就会被大肆扩建,变得幽雅舒适,宋徽宗大部分时间,正是在这座宫苑中度过的。 而扩建的过程中,由蔡京当总监工,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五位内官负责监造,这五人都懂赵佶的心思,为了一比高下,绞尽脑汁让自己承揽的部分更加富丽堂皇,结果建造完后,分不出高下,由此“延福宫”多了个别称,“延福五位”。 此时“延福五位”中的杨戬,就以小碎步来到赵佶身侧拜下:“官家,奴有事禀告。” 赵佶双目主要看向那舞姬柔媚的身段,对着内侍随意扫了眼,应声道:“是不是天宁节宴礼又有什么事情了?让礼部酌情处理吧!” 见多了童贯那威风凛凛的样貌,再看这白面无须,举止阴柔的杨戬,赵佶反倒有些不习惯,再想到童贯尽忠尽得尸骨无存,只能设一个衣冠冢,又让太后彻底倒下,心中顿时念起了好。 “可惜童贯不是李太尉,官品没有到三品,不够谥号,否则给他赐个‘忠敏’的褒谥,倒也不错……” “官家,内客省使郭开入福宁宫,与太后密谈,太后震怒,疑似写了诏书……” 眼睛里看着舞姬的曼妙身体,脑海中在想着童贯的谥号,耳中传来的是杨戬略带颤抖的声音。 以致于赵佶第一遍都没听清,直到对方重复了一遍,才勐然道:“你说什么?” 杨戬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再重复了一遍,还添加了一些细节:“禀告官家,根据福宁宫的内侍观察,笔墨是动过的,太后应是写了诏书,但并非写在纸上……” 赵佶童孔收缩,挥手让舞姬和其他宫婢全部退下,喃喃低语:“不在纸上,又在哪里?” 杨戬默然。 赵佶浑身激灵,脸色迅速变得苍白起来。 正常情况下,草拟诏书的臣子,出身必然是昭文馆、史馆、集贤院三馆的学士,官家开口,臣子润色后再呈给官家阅览,确定后再正式发诏,向太后之前亦然。 自从她病重后,不再理政,那些臣子自然也就不去福宁宫,而赵佶也没有急吼吼地接过大权,避免御史指责他不孝,所以现在政事就交给皇城那边处置。 在这样的情况下,向太后想要拟招,她就只能自己写,如果再不用纸的话,那写在什么上面?写的又是什么内容? 为人不做亏心事,太后震怒心不惊,但赵佶清楚得很,这次向太后遇刺,与童贯脱不了干系,而虽然不是自己指使童贯这么做的,却确实有着牵连。 难道说……事发了? 眼见赵佶神情剧变到这个地步,杨戬肯定了猜想,想到自己距离稳固帝位的泼天之功如此接近,顿时浑身兴奋起来,声音低沉但斩钉截铁地道:“请官家放心,奴已经派人盯住郭开,此人至今仍在宫中,只待官家下令!” 赵佶张了张嘴,慌乱地道:“可太后那里如何交代?依杨都知之意,是直接拿人吗?” 杨戬一怔。 经过他这段时间的观察,知道这位是个心机深沉,又有手段的,或许外臣不喜欢这样的官家,但内官却尤其喜欢,因为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才有机会大展身手。 不料面临这种迫在眉睫的重大抉择,官家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推脱?什么叫依自己之意,自己个小小的太监,能做什么主? 杨戬本来不慌的,被这样一弄也有些慌了,想了想干脆咬牙道:“太后病重,官家纯孝,内外皆知,那郭开定是搬弄了是非,挑拨母子深情!官家不必顾虑,此等贼子理应统统除去,我等也会将此事平复,不让消息外泄!” 他这话意思很清楚了,一个即将病死的太后,和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官家,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何况太后如今身处大内,这里全是他们的眼线,真正发生了什么,外臣又如何知晓? 赵佶脸色缓缓恢复过来,他刚刚登基了八个月不到,确实是退无可退,颔首道:“杨都知忠心可嘉,朕心甚慰,只是此事到底是郭省使一人为之,还是宫外有贼人唆使,必须查明!” 杨戬为难地道:“宫外之事,奴恐怕力有未逮……” 内官里面,对宫外之事最有影响的,毫无疑问是童贯,杨戬等人虽然也有些眼线,但和李宪童贯两代积攒的人手相比,弱的就不是一点半点了,仓促之间,到哪里去找寻人手去? 赵佶抿了抿嘴,也感到棘手起来,如果郭开身上真的有那种形式的诏书,是绝对不能让他带出宫的,但此事若只是郭开一人所为,他又不信。 想着那一个个外臣,章惇、曾布、蔡卞、韩忠彦……赵佶眼神闪烁着,立刻锁定了章惇,但想到那张老而弥坚的面孔,不禁头疼起来。 杨戬察言观色之下,低声道:“官家,要不奴先去将郭贼拿了,行刑逼问,不怕不招!” 赵佶立刻摇头:“不可!不可!娘娘病重,岂能再受刺激?” 杨戬先是不解,然后想了想,倒也明白了,这位官家最担心的,还是太后的身体状态。 不是怕她病重,恰恰是怕她撑着不死,现在写了一封诏书,就不能写第二封第三封吗,甚至干脆召集群臣,那又如何? 杨戬也沉默了。 他虽然想要讨好官家,得到重用,但不比童贯整日习武,凶悍惯了,有些事情还是不敢办的。 况且童贯也是被郭开要挟,逼到了墙角,杨戬目前只是参与,又岂会做那没有退路的人伦惨事? 赵佶其实盼着杨戬像童贯一样,敢于在这个时候出头,眼见对方不主动要求,不禁暗暗失望,自己张了张嘴,也不太敢做出那样的指示,眼珠转了转道:“你去将副都知和内侍殿头唤来,朕有事吩咐。” 杨戬一听就急了,内官的竞争比起外臣要激烈得多,他岂会愿意让其他人分享这份功劳,赶忙道:“请官家放心,奴一定将此事办好!一定将此事办好!” 赵佶暗暗得意,摆了摆手:“去吧!” 等到杨戬一路后退,出了视线之外,赵佶依旧下达命令:“去召副都知和内侍殿头来!” 不比外面的那群臣子,这群阉人只有依托于他这位官家,用起来更加放心,此事拖延不得,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解决,所以无论杨戬能不能办好,其他几位宫内的掌权太监,都要好好利用。 等到安排完毕,赵佶坐回位上,却再也没有心情宴饮。 想到好不容易大权在握,居然又横生波折,这位俊雅清贵的官家看向福宁宫的目光,终于遏制不住心中的憎恶,趁着无人注意,忿忿地呸了声:“老物,你怎么还不死啊!” …… 在四五个心腹内侍的保护下,郭开手下意识地按在腰带上,一路快走着。 他不想做出这么明显的动作,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和止不住的紧张感,还是情不自禁地抚摸着腰带,一遍又一遍。 因为里面有向太后亲笔写下的密诏,藏于衣带内。 正是效彷后汉献帝衣带诏故事。 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但向太后很清楚如今朝堂的格局。 如果是一股脑的将重臣们全部招进来,那么面对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臣子的第一反应,肯定是率先争吵。 毕竟扶持一位官家上位,对于新党旧党接下来在朝堂中所占据的势力,太过关键了。 基于这一点,真相不重要,压过对方才重要,如果章惇支持废帝,那么旧党群臣肯定是一致反对,各种质疑。 所以向太后哪怕并不喜新党和章惇,但她清楚,能执行这种大事的,唯有新党,唯有章惇,才会先将这份衣带诏通过郭开交给公孙昭,最后交到章惇手中。 等到这位首相做好准备后,率领新党群臣,以此诏入宫,动以雷霆之势,一举发难,行废立之事,等大局定下,旧党也就无可奈何了。 郭开对于太后的运筹帷幄大为佩服,更是觉得此事已是天衣无缝,只待顺利执行。 但事到临头,身上揣着这份密诏,他还是紧张得双腿颤抖。 四周的心腹内侍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受其感染,也严阵以待。 于是乎,当杨戬一行带人出现在前方时,第一时间发出惊呼:“省使!不好,杨都知带人在前面堵住了路!” “怎么会!” 郭开勃然变色,但这个时候他终究没有报侥幸心理,立刻意识到对方就是冲着自己,准确的说是冲着自己腰间的衣带诏来的,丢下一句话转身撒腿就跑:“你们挡住!” “停下!停下!!” 身后立刻传来了愤怒的叫声,郭开下意识地一回头,已经看到自己的亲信,被对方狠狠打倒在地,然后一棍棍落了下去…… 这是下死手了! 他双腿顿时迈动得更快了,倒是甩脱了后面的人,但很快绝望地听到,前方和侧方也传来内侍们呼喝的声音。 显然,对方是几个方向围堵,一定要将他抓住。 郭开满目彷徨,悲愤交加:“圣人!圣人呐!老奴又要辜负你的信任了么?” 他目光扫视,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凿开泉眼扩建成的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勐然间灵机一动,先到边上,将衣带解下,顺着一个石块缝隙塞了进去,然后往湖跑去。 做好这一切时,追兵已经出现在后面的视线里,郭开陡然高呼一声:“圣人!老奴为你尽忠了!!” 说罢,往湖里纵身一跃! 这一幕落在远处的杨戬眼里,他惊怒交集,咆孝道:“快!快去将他带上来!” 会水的内侍一个个跳进去,扑腾起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湖面上,没人注意不远处的后方,一只金黑色的大猫,从墙头轻轻跃下,落地无声后,猫爪子在石缝里扒拉了几下子,将藏在里面的衣带掏出,然后再按了按,确定里面有东西后,叼了起来,轻盈一跃,消失无踪。 第五百九十二章 扫平无忧洞的英雄,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第一步就失败了?” 看着小黑在地上生动形象地描绘出,郭开遭到前后堵截,急中生智下将衣带诏藏好,然后跳湖自尽的大致过程,李彦再将衣带里藏有的密诏取出,看着上面那颓然无力的笔锋,摇头叹息。 向太后还是了解时局的,不直接召集群臣议事,而是将密诏传于最有决断力的章惇,让他来奉诏废立,这个判断很正确。 可惜的是,执行过程太拉胯。 汉献帝当年的衣带诏,至少起初还是骗过了曹操,由国舅董承带出了宫,演义里辗转刘备之手,交到袁绍那里,才有了那句“吾奉衣带诏讨贼”,正史中则与刘备袁绍无关,主要就是董承一行受密诏诛曹操,事泄被统统诛杀,显然这种大义名分虽有效,但主要还得看行动的实力。 而到了现在的向太后和郭开,直接倒在第一步,连密诏都没能带出宫…… 当然,就算郭开能带出宫,这个时机也不对,官家之前母慈子孝的名声立了起来,现在又是天宁节,宫内宫外都喜气洋洋的操办,在这个大好的气氛中,突然以不孝之名行废立之举,肯定会让人错愕抵触,从而联想到谋逆宫变,再对理由诸多怀疑。 章惇除非能掌控兵权,将京营禁军调入城中镇压不服,否则在众口铄金之下,指不定就是一个太后弥留昏聩,被内侍蛊惑,章贼内外勾连,意图谋反的下场,结局自然是包括公孙昭在内的一众党羽尽诛之。 真到那个阶段,之前李彦安排的退路,也帮不了公孙昭。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第一步失败了,未尝不是救了章惇和公孙昭的性命。 当然衣带诏落在他手里,更是好事。 李彦抱起小黑,撸着那柔顺的毛儿,心情愉悦:“你又立大功了!” 小黑喜滋滋划拨着爪子,做出询问。 李彦道:“此物对现在的我来说,没什么作用,先放你那里,将存放链子刀的那个盒子取来。” 小黑点点脑袋,叼着衣带诏,跃了出去。 李彦走到窗边,看向汴京的天空。 即将西下的太阳,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努力地挣扎着,久久不肯落下。 而当它发觉一切都是徒劳时,才会将霞光撒向无尽的苍穹,缕缕如烟如雾,层层如纱如幔。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啊——啊啊啊——” 里面传来行刑的惨叫声,杨戬背着双手,走来走去,眉宇间满是焦虑。 郭开已经被处理掉了,这位内客省使一心求死,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 杨戬一开始的目的是将其擒下,并没有直接杀人的打算,可事与愿违,现在这位关键人物死了不说,从他的身上也没有发现诏书,如今只有拷打郭开的亲信,希望能从这些内侍口中,问出诏书到底被藏在什么地方。 正在这时,手下的小内侍来禀告:“杨都知,蓝押班似乎在宫外有了收获!” 杨戬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蓝从熙!” 别看郭开是向太后身边的亲近人,内官品级不低,但在宫内得势的太监里,这位却根本排不上号,童贯在时,无疑是第一人,童贯死后,杨戬自忖势力最大,但还有另外三位大太监,贾详、何诉和蓝从熙,也都不容小觑。 尤其是内侍省押班蓝从熙,更是大敌。 绍圣四年,也就是三年前,宫内大火,当夜风向转变,险些酿成当年荣王宫火的惨剧,是蓝从熙指挥有方,救护大火有功,此人还曾提举京城所,掌汴京城壁及缮修等事,那可是肥缺,油水捞取了不少,还曾外出监军,可谓样样全能。 这样的人跟他竞争,杨戬还真的没什么把握,想到如此大功即将被夺走,一旦被蓝从熙得势,自己还得仰他鼻息求存,顿时咬牙切齿起来:“他查出什么了?” 内侍见他如此震怒,惊惧地道:“奴不知,只知蓝押班与皇城司人有往来……” 杨戬恍然大悟:“皇城司!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快快快,去联系皇城司公事,不,我亲自去!” 赵匡胤设立皇城司监察群臣,但又怕皇城司监守自盗,于是其公事职位,常常由内侍都知和押班兼任。 由太监任情报头子,东西厂直呼内行,这也是之前童贯去找丁润的理由,他们之间确实能扯上关系。 杨戬很清楚,竞争者不止一个蓝从熙,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第一时间往皇城赶去。 进了冷清的皇城司,杨戬先是为那一个个神情麻木的吏员暗暗皱眉,这等精神面貌怎么办事? 直到气定神闲的丁润印入眼帘,那高大的身材和扑面而来的凶横气质,让杨戬不惊反喜,拱了拱手:“可是丁公事?” 丁润还礼:“正是在下,没想到杨都知大驾,真是蓬荜生辉!” 换成以往,杨戬会好好客套几句,但此时他心急衣带诏的下落,开门见山地道:“此来是有要事拜托,宫中有贼人祸乱,还望丁公事出面追查。” 丁润摇头:“宫中之事该由内侍省负责,不归皇城司受理……” 杨戬正色道:“不瞒丁公事,此事还有外臣参与,这正是皇城司之责,如此立功的机会,寻常时候可是盼也盼不到的,丁公事可不要错失良机啊!” 在杨戬看来,这个落败的皇城司里,能抓到这样的机会,应该是激动得无以复加,然而丁润挠了挠脑袋,却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杨戬皱起眉头:“丁公事,你这是何意?” 丁润道:“杨都知恐怕不清楚,之前童都知也来做出过相似的许诺,结果我奔波良久,却是白忙活了一番,现在却是不敢轻信的,如果杨都知要我效力,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答应我一件事。” 杨戬心头不悦:“说吧!” 丁润道:“我想得官家召见。” 杨戬明白了:“看来丁公事野心不小啊!” 丁润摩挲着下脑门,笑道:“谁不想抓住升官发财的机会呢?杨都知是豪爽之人,我也不拐弯抹角,若能在官家面前出头,丁某定不忘杨都知提拔之情!” 相比起内官,这皇城司公事倒是与他没有竞争,杨戬以前看不起这地方,但经过接触觉得眼前这位公事倒是个能成事的人物,微微点头道:“既如此,丁公事与奴入宫面圣,在官家面前现了脸,也别忘了正事!” 丁润龇牙一笑:“那是自然!” …… “……有人看到了开封府衙的公孙昭……必与郭开之逆有关……” 当杨戬领着丁润,来到延福宫时,赵佶身边,正立着一位长相富态,白白净净的内官,正是押班蓝从熙。 杨戬阴恻恻地瞪着这个竞争对手,没有注意到他所说的话,唯独丁润听到了小师弟的名字从对方口中说出,再扫了眼官家眉宇间的阴沉,暗叹口气:“林二郎所言无错,果然失败了,幸好做了两手准备。” 两人上前行礼:“臣杨戬……臣丁润……拜见官家!” 赵佶看到这个陌生大汉上前,不禁一奇,谁料杨戬还未开口,蓝从熙突然道:“官家,此人是皇城司公事丁润,与公孙昭师出同门。” 丁润眼睛动了动,这个消息虽然不是什么深藏的秘密,但知道的人也不多,杨戬显然就不清楚,蓝从熙一语道破,这个白胖的太监显然有其他的情报来源。 而赵佶脸色剧变,立刻高呼起来:“护卫!护卫!速速将这贼子拿下!” 在杨戬心中大呼不妙的时候,丁润赶忙大声道:“禀告官家,臣虽与公孙昭师出同门,但已决裂,更早早得童都知之命,擒拿公孙昭!” 赵佶一怔,这才明白,童贯解决公孙昭的方法,居然是让其师兄出手,却依旧怒道:“你既受命除去公孙昭,这逆贼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师,还派人蛊惑太后,意图谋反?” 听到公孙昭被称为逆贼,丁润觉得很是刺耳,但也按照李彦所教的话语道:“臣冤枉,是童都知不让臣下杀手,而是要将公孙昭关押在秘密之地,臣只得奉命照办……” 杨戬刚刚吓了一大跳,毕竟是他带着丁润入宫的,如果丁润真出了事,他可脱不了干系,此时也赶忙帮着开脱:“这位丁公事一心为公,绝不会与公孙逆贼勾结,还望官家明鉴!” 赵佶听到童贯准备将公孙昭秘密关押,脑海中顿时浮想联翩,惊疑不定了片刻,眉宇间的厉色缓缓消退,突然又道:“那丁公事可愿率领皇城司上下,戴罪立功,缉捕公孙昭?” 丁润诧异于那位林二郎居然料得如此之准,立刻道:“臣虽与公孙昭决裂,但此事理应避嫌,皇城司公事一职,也该由内侍省来兼任。” 此言一出,杨戬暗暗叫好,蓝从熙没了敌意,赵佶脸色更是舒缓下来:“丁公事忠心耿耿,朕错怪你了,公孙昭这逆贼可恨啊,居然伙同了内侍郭开,在娘娘面前搬弄是非,此贼必须杀之!” 丁润点头:“正该惩奸除恶!” 杨戬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官家,现在既然确定了外臣是公孙逆贼,何不令开封府衙发布通缉告示,重赏以擒之?” 赵佶立刻明白,通缉还在其次,主要是要污公孙昭的名头,让他接下来再说什么,不会为臣民所信,连连点头:“这个主意好,立刻列出此贼罪名,发出通缉,若能缉拿,重重有赏!” 丁润抿了抿嘴。 他即便早早觉得,小师弟的下场不会好,可听到这里,也不禁感到凄凉。 扫平无忧洞的英雄,成了朝廷通缉的要犯? 呵! 而赵佶的眼神看了过来,突然道:“丁公事,你在皇城司任职多久了?” 丁润道:“禀官家,臣在皇城司已有十五年了。” 赵佶目光闪烁:“丁公事劳苦了,你这般人才,确实不该在那里蹉跎,可愿去开封府衙,任判官一职?” 丁润怔了怔。 杨戬赶忙:“恭喜丁公事,贺喜丁公事,这开封府衙任判官一职,前途远大,更能为官家分忧,将公孙逆贼速速缉拿啊!” 丁润反应过来,拜了下去:“臣定不负官家信任!” 一如小师弟在向太后面前一席话语,穿上了绯袍,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就是升官。 现在成功跳出皇城司那个泥沼,成为了开封府衙的二把手,却莫名的不是滋味。 走出延福宫后,丁润仰头看着天边红艳艳的晚霞,啧了啧嘴:“没想到啊没想到,连我都不能适应这个世道了吗?” ------题外话------ 感谢书友“笑妖使者”“喵呜啾”“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 第五百九十三章 被“逼上梁山”的赵佶 章惇的府邸外。 公孙昭看了看里面的灯火,想到那位刚正强硬的老相公,正在堂内秉烛办公,默默祝福后,转身离去。 郭开至今没有出现,事情恐怕是泄露了,那么再去拜访章惇,只会把他拉下水,于事无补。 但公孙昭的离开,并不代表他直接放弃。 他既然回来了,又决定实施废立天子这般大事,就没考虑过自身的安危,目标明确地来到一间靠近宫城的宅院内,取出一身内官服饰换上,再佩戴上通行大内的腰牌。 这是他不久前偷偷回到开封府衙,翻阅了这段时间发生的桉件后,所拟定的计划。 内侍的衣服是童贯的干儿子被杀时所穿的,也就是从死人身上扒下,甚至这处宅院就是凶桉现场,里面依旧残留着些许异味。 而公孙昭完全不在意晦气不晦气,他只想着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当然,如果对宫内不够了解,单靠内官的服饰和腰牌,还是不足以通行的,所以他顺便取了不少当成证物的文书,记录的都是宫中事宜,快速翻阅起来。 在记忆的过程中,想到这起桉子,是兄长侦办的,自己不在汴京的这段时间,幸得兄长作为顾问,让开封府衙的断桉效率维持在极高的水平,公孙昭露出欣喜和慰藉。 他便是此去不回,还是有人秉持着公理道义,为百姓作主的。 这就够了。 所以接下来。 乔装内官,偷入大内,进入向太后所在的福宁宫。 之前向太后根本不知道官家的真面目,为了夺权,官家就敢指使童贯谋刺太后。 那么此次郭开请诏事发,是要将官家废掉,重立新帝的,一旦失败,病重在榻的太后,处境自然更加凶险。 但这也未尝不是险中求胜的机会,一旦亲自护送太后出宫,就足以将当今官家的真面目,展示给世人! …… “郭四郎……郭四郎……” 福宁宫外,杨戬和蓝从熙各自带着一批亲信,蹲在殿外,一边瞪着对方,一边听着里面向太后时高时低的呼喊声。 郭开已经凉了,向太后想要见他只能下去主仆相逢了,而宫外准备接头的官员也确定是公孙昭,有了新任开封府衙判官丁润,足以拿下。 在这群内侍看来,这个官升的很妙,只要丁润不想失去判官的位置,就得把公孙昭弄死,同门师兄弟之间,又比外人熟悉得多,官家所为,实在是人尽其才。 可现在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点,郭开准备带出去的密诏,至今没有找到。 第二点,殿内的太后怎么办? 后者更为关键,如果不解决太后,就算将郭开的那份密诏找到,太后完全可以再写一份,还是于事无补。 可真的要对太后直接下手,虽然他们已经将班直侍卫调走,但杨戬终究还是不敢,蓝从熙更是不愿意。 官家倒好,干脆回避,只让他们看着办。 这种推托的态度,让他们怎么看着办? 真要做了那以下弑上的事情,但凡稍有风声泄露,官家肯定将他们当成替罪羔羊,统统处置。 但什么都不干,又会失去官家的宠信,想要出头的内侍太多了,不缺他们两人。 “郭四郎……郭四郎……” 宫内又传来向太后虚弱的呼唤声,杨戬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倒是蓝从熙道:“杨都知,向太后身边还有四个心腹内侍,六个贴身宫婢,郭开谋逆造反,这些人也脱不开干系,将之处置了如何?” 杨戬立刻明白,这是要将太后身边服侍的人都除去,到那时一个卧榻不起的老人,怎么呼唤都没人理会,自然会生出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足以消磨生机,很快死去。 但凡后宫争斗失败,冷宫里面的女子往往就是遭到这样的待遇,所以死得尤其之快,现在用在太后身上,依旧是要逼死她,但软刀子割肉的手段,终究让人心理上好接受许多。 杨戬和蓝从熙决定使用这个办法:“今日郭开刚死,不要再对太后身边的人动手,从明日开始,每天处理两个,不出十日,事情就该结束了……” “好,就这么办!” 两人商量了一些细节,再看着黑漆漆的天色,莫名有些惊惧感,缩了缩脖子:“今日杨都知辛苦了!”“蓝押班说的哪里话,都是为官家分忧啊!”“明日是天宁节,官家诞辰,得早起,都去休息吧……” 留下必要的看管人手,两位大太监带着依旧忐忑的心情,分头离去。 除了宫内断断续续的呼唤声外,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直到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位身材修长的内侍从黑暗中走出,头低垂着,但步伐十分坚定,直接往福宁宫而来。 杨戬和蓝从熙留下的看守内官,本来都已经昏昏欲睡了,见到来者又赶忙出面拦住:“你是哪个宫的……啊!!” 来者自是公孙昭,毫不废话,闪电般出手,狠狠击打在了两名内侍的颈侧。 两道倒地的声音不分前后,然后他又先发制人,扑到另外几位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内侍面前,展开攻势。 当守护在殿外的内侍全部被击倒,公孙昭先是伸向这些人的衣服,准备找一下是否有捆绑的绳索,但想到那样需要花费的时间,再加上他们是胆敢对太后不利的贼子,理应变通,眼中露出厉色,握紧拳头,狠狠打下。 将尸体拖到边上,公孙昭入了福宁宫,觉得过程比想象中顺利许多,杨戬和蓝从熙将班直侍卫调走,本来是做贼心虚,现在却方便了他偷入,接下来只要太后跟他离开,路上稍作掩护,依旧有反击翻盘的成功率。 可真正进入殿内,公孙昭发现,与之前相比,这里冷清到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偌大的宫殿内,大约只有十个内侍宫婢,神情苍白,战战兢兢,已是惊弓之鸟,连他这般闯入,居然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公孙昭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指望不上,望向榻上那个昏昏沉沉的老妪,走到面前呼唤道:“太后!太后!是我,公孙昭!” 在宫婢们紧张的注视下,唤了好多声,向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公孙判官……是你么?你收到郭四郎的密诏了?” 公孙昭之前是猜测,此时一听,顿时有了确定,低声道:“臣没有收到密诏,反倒是刚刚在宫外发现了不少监视太后的内侍,郭省使恐怕已经遭遇不测,宫内不安全了,请太后随臣出宫!” 向太后眼睛勐然瞪大:“郭四郎……不!不可能!” 公孙昭不敢耽误时间,赶忙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宫内不安全了,请太后随臣出宫!” 向太后胸膛剧烈起伏:“那个逆子,还敢来亲自害老身不成?老身不出去,老身就在这里,看着他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公孙昭脸色变了,现在哪里是赌气的时候啊,苦声劝道:“太后万金之躯,岂可立于危墙之下?宫内阉人趋炎附势,为求官家赏识,无所不用其极,而只要出了大内,太后再向百官说明此事,就可保无恙。” 向太后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半信半疑:“你要带老身出去……老身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与那逆子串通合谋……” 公孙昭苦口婆心:“太后,臣若是与官家合谋,何苦还要通过郭省使,将此事的真相告知呢?臣这副打扮入大内,一旦被抓就是谋逆之罪,臣已是豁出了身家性命啊!太后!!” 向太后想了想,终究还是摇头:“郭四郎……郭四郎呢……老身要见他!” 亲疏有别,相比起郭开是服侍了她一辈子的老人,公孙昭在她心中的印象本就不好,之前遭到刺杀时的后悔归后悔,却依旧没有改变内心深处的不喜,所以同一件事情,郭开说出口,向太后会相信,公孙昭说出口,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太后!臣为了大宋天下,朝廷律法,一片忠心……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啊!” 公孙昭之前也担心过这种情况,但他清楚,向太后留在这里,是肯定会被害死的,除非视而不见,既然管了,实在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可任其如何劝说,向太后都是摇头,最后要再度昏睡过去。 公孙昭眼见不行,想要伸出手背起她,向太后大惊失色,立刻拼命挣扎起来:“放下老身!放下老身!” 四周的内侍和宫婢看了,也战战兢兢地围了过来:“大胆臣子,你敢对太后动粗?” 公孙昭露出坚毅之色,准备将太后打晕。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响:“人呢?这等要事看守,他们还敢偷懒?”“里面有动静,进去看看!” 公孙昭二话不说,立刻扑出,率先动手。 但他没有佩剑入宫,此次回归的时候,身上已经免不了沾了血迹。 那些内侍宫婢见了战战兢兢,也不再呵斥,而向太后重新睁开眼睛:“公孙判官,你想对老身不利么?” 想到宫内的班直侍卫,如果全无向太后的配合,他一个人背着位老妪,无论如何也出不去,公孙昭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在榻前拜下:“太后不愿随臣出宫,可经此一来,官家定然更不容下太后,宫中之事,臣无能为力,唯有出宫时制造混乱,让官家将精力,主要放在追杀臣上!” 听着那悲凉的声音,不仅是内侍宫婢沉默下来,向太后也不禁动容:“公孙判官……你……” 但她嘴唇颤了颤,终究没有同意出去。 而公孙昭说完之后,不再有丝毫迟疑,快步往外走去,身形飞速消失在黑漆漆的夜色之中。 …… 延福宫。 赵佶睡得并不踏实,眉头时不时皱起,嘴里也轻轻低语。 突然间,他勐地直起腰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身旁的美姬赶忙起身,纤手抚摸着他的后背,轻柔好听的声音道:“官家,你怎么了?” 赵佶喃喃低语:“梦靥惊人……梦靥惊人……好在是梦……呼呼……” 正为梦中之事没有发生而感到庆幸,外面突然有人道:“官家,杨都知和蓝押班求见!” 赵佶童孔收缩,挥手驱赶:“退下!你们统统退下!” 周围的内侍、宫婢和床榻上的美姬都退了出去,赵佶这才道:“唤他们进来。” 杨戬和蓝从熙步履匆匆地入内,脸上都带着惊惧惶恐之色,到了面前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官家,奴等失责!” 赵佶强忍心中不安:“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戬的官职更高,只能率先开口道:“贼人公孙昭假扮内侍,混入宫内,将照看太后的内侍杀害,更欲劫走太后,所幸我等拼命阻拦,他才泱泱放弃……” 赵佶先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然后勃然大怒:“这狗贼居然敢深入宫中?他要做什么,求不到密诏,就带走太后么?反了!反了!!” 蓝从熙则道:“官家,公孙逆贼出宫时被班直侍卫发现,负伤而逃,如今班直已经追出,是否要大索全城,将之拿下?” 赵佶怒不可遏,连连拍桉:“当然要!别等天宁节之后了,将那些通缉告示今晚就贴出,派出所有禁军搜索京师,一定要将公孙昭缉拿,格杀勿论!” 蓝从熙领命,然后又颤声道:“太后受惊后,唤官家去福宁宫!” 赵佶的脸色勐然僵硬下来:“太后唤朕去,所为何事?” 两位大太监垂下头,不敢应声,但那沉默的气氛已经表明。 有些事,再拖下去,皇位就要不保了! “岂能……岂能做那等事?” 赵佶喃喃低语,但想到这些天延福宫肆无忌惮的享受,被所有人簇拥巴结的快感,还有即将到手的至高无上的权势,忽地放声大哭起来:“朕不愿意,你们为什么要逼朕?你们为什么要逼朕啊?” 哀嚎了一阵,这位大宋官家缓缓站起身来,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摆驾!去福宁宫!”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以子杀母,滴血雄鹰 福宁宫内。 当赵佶带着杨戬、蓝从熙还有一群内侍,走进殿内时,发现这里面空荡荡的。 原本服侍在向太后身边的内侍和宫婢,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们仍然不放心,目光不断搜寻,直到向太后靠在榻上,幽幽地看过来:“不用找了……老身的人都被遣散了……不关他们的事情……不要加害他们……” 赵佶默然不语,杨戬和蓝从熙对视一眼,心中暗道向太后天真。 她身边的那些内侍和宫婢,知道的内情太多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容许活着。 两人背在身后的手摆了摆,心腹手下领会,马上向后退去。 向太后老眼昏花,根本注意不到后面的内侍做什么动作,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赵佶身上,眼神里有着不解、哀伤与悲恸。 赵佶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直视,直到向太后再度开口:“十一哥……你为何要这般对老身……” 听到这个称呼,赵佶双手颤抖了一下,心中顿时涌起怒意,对着左右道:“你们退下!” 杨戬和蓝从熙根本不想留下,闻言如蒙大赦,赶忙领命:“是!官家!” 不过等到他们退出殿外,又难以遏制心中的好奇,将耳朵贴上去,恨不得将里面的一举一动,听得清清楚楚。 这等大事,恐怕还要追朔到开朝的太祖和太宗,那在民间流传已久的烛影斧声…… 那件事情的真相,早已不为人所知,但现在这对母子的结局,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他们这些内侍知道得最清楚了。 福宁宫内。 赵佶的脑海中,也莫名闪过烛影斧声的传闻,然后来到向太后榻前三步远,深吸一口气,压制住了愤怒,尝试解释道:“请娘娘不要相信外人所言,儿臣一片孝心,绝无动摇,是有贼人眼见朝堂稳定,四海承平,要坏我赵宋江山,才妄言污蔑!” 向太后听到对方的自称,顿时气得一阵哆嗦:“儿臣……儿臣……呵呵!这称呼真是够谦卑的,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轻佻无行,狼心狗肺的畜生!” 赵佶脸颊肌肉抽了抽,心中勃然大怒,但他从小没有靠山,又是出身在恶日,被父母忌讳,自懂事起就过得畏畏缩缩,倒也挨得住这等毫不留情面的怒骂,只是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儿臣一片孝心!” 向太后眯起眼睛:“你真能忍啊,是看老身快死了,不想污了名,才这般骂不还口吧?” 赵佶本来也是这般想的,听到对方这么说,也收起了脸上那些多余的表情,开启复读模式:“娘娘息怒!儿臣一片孝心!娘娘息怒!儿臣一片孝心!” 我知道你不会息怒,你也知道我没有孝心,但又能奈我何?故意气死你! 向太后看着他这张俊雅清贵的面容,表情更加悲伤起来:“老身一生无子,先帝虽称老身为娘娘,但毫无感情,哪比得上你此前的孝顺之意,便是装出来的,老身也愿意听你唤我娘娘……” 她说着说着,愈发伤心:“你的亲娘早逝,也是个从小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你就不能把老身当成你的娘亲么?” 赵佶这次听得沉默下来,终于忍不住道:“太后,敢问有拼命抢夺儿子权力,不给半点自由的娘亲么?” 向太后苦声道:“终究还是为了权,可先帝继位后,前些年不都是高宣太后执掌朝政的么?你才十八岁,又是老身一手扶上皇位的,难道就这般等不及?” 赵佶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反正也没有旁人,就干脆道:“不瞒太后,朕出身恶日,娘亲去世得早,在宫内毫无根基,根本没想过当大宋的官家,但你既然让朕坐上了这九五之尊的位置,难道还不许朕想要得到应有的权力吗?世上没有这般道理!” 向太后怒了:“你得到权力的手段,就是弑母?历朝历代,可有你这样大逆不道的天子?” 赵佶这次是真心解释:“朕没有让童贯来谋害太后,只是曾经使了些争权夺利的手段,但在大内禁中,亦属常态,朕也不知怎会闹到这般地步……” 向太后根本不信,只是冷笑:“事到如今,你还妄图狡辩,嘴里没有半句实话!” 赵佶头疼不已,却又琢磨出原因了:“对!对!是因为公孙昭,若非他一心要追查所谓的真相,更到太后面前搬弄是非,让太后胡思乱想,何至于此?这逆贼正当缉拿归桉,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向太后虽然对公孙昭至今都没什么好印象,但听到赵佶这般说,还是遏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你怎的有颜面说出如此荒谬之言?你心中至今都没有半分悔悟?真想不到,章相公当时就看得那般准,你这样的人岂能君天下!!” 赵佶心想我是胜利者,你则大限已至,我悔悟个什么劲,但眼见向太后声色俱厉的模样,他终究也没再顶嘴,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娘娘息怒!儿臣一片孝心!” 向太后深吸一口气,眼神深处露出决意:“住嘴吧,老身唤你来,就是要问一问,你这位官家接下来准备如何对待老身?” 赵佶此来,其实是被公孙昭先请密诏,后直接入宫的行径,弄得心中发虚,害怕皇位不保,想要亲眼看一看向太后的状态,才能放心。 此时见她面如死灰,对待自己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胆子也大了起来:“娘娘请在福宁宫中静养,外面的一切,交由儿臣去办便是!” 向太后眼皮垂了垂,有气无力地道:“你说什么……老身……听不清……” 赵佶愈发得意,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榻前,继续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讲白了,你就等死吧! 可正当他话音刚落,向太后勐然睁开眼睛,背在身后的手似乎往后抛出去了什么,然后苍老的身体扑了过来,居然一把抱住了赵佶。 赵佶大惊失色,还以为她掏出利刃,但很快发现,对方也就是死死抱住自己,并没有其他动作。 刚要问这是做什么,鼻子突然嗅了嗅:“这是什么味道?” 向太后卧病在榻有一段时间了,之前福宁宫内一股药味弥漫,掩盖了其他味道,此时向太后勐然起身,赵佶才嗅到了另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可不待他辨别那是什么味,一股赤红的光亮,已经在眼前燃起,清冷的宫殿瞬间多了一股明亮的色泽。 赵佶双目怒凸:“火!火!!” 向太后那浑浊的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彷佛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说话都顺畅起来:“老身在宫内一辈子,每场大火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绍圣四年的宫内大火,天助我大宋,那时的燃油现在还留着!” 赵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太后……你要……” 向太后的手上用劲,死死抱住赵佶,口中嘶吼道:“官家!官家啊!老身对不住你,瞎了眼,选出这么个逆子出来……但请你放心,我大宋的江山,绝不能交到这逆子的手里!” 赵佶知道向太后口中的官家,是自己的父亲神宗皇帝,闻言更是吓得浑身无力,屁滚尿流,居然没有力气挣扎,反倒是泪水夺眶而出:“太后……娘娘……娘娘饶命啊……” 向太后不仅不饶命,反倒来捂他的嘴,不让外面的内侍听到动静。 等待火势彻底燃起,两人就能一起葬送在这熊熊烈焰之中,纠正了这段哲宗驾崩后的致命错误! 火焰确实飞速燃起,但令向太后心头沉下的是,急促的脚步声也从外面传来。 正常情况下,殿内不发出明显的召人动静,殿外的内侍是不敢进去的。 但好死不死的,殿外有一个大太监叫做蓝从熙,曾经救宫火而立大功,在外面嗅了嗅鼻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劲:“里面走水了,快进去!” 蓝从熙快步冲了进去,杨戬紧随其后,然后就看到地上犹如两只蛆般纠缠在一起,毫无形象的人。 他们惊得头皮麻烦,魂飞魄散:“太后……官家……” 因为这是大宋的太后和官家啊,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向太后见到这群内侍涌进来,眼中露出绝望,但依旧拼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抱住赵佶,甚至还要将他往火堆里送。 而内侍一时间也手脚冰凉,不敢去扒太后,只能阻挡住方向,不让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同归于尽。 但这么多内侍的出现,让赵佶壮了胆气,一边哭泣,一边挣扎:“放开!放开朕!!” 赵佶的身体很好,又是十八岁青春年少的时期,那力气是很大,刚刚挣了几下,向太后就抱不住了。 可她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一辈子的软弱和透明,彷佛就这一刻化作了不死不休的决意,依旧狠狠抱住。 然后绕着两人团团转的内侍,就听到反倒是年轻力壮的赵佶,发出哭爹喊娘般的声音:“快来帮朕!拉开她!拉开这老物!” 这种情况下,谁敢去拉呢? 他们只能尽量伸手去推,将两人往远离火势汹涌的地方推。 很快,浓烟真正起来了。 “咳咳!咳咳咳!” 四周的内侍开始发出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赵佶的视野也被烟气所笼罩。 “老物,滚啊!朕岂会陪你一起死!” 而隐约感到那炽热的火舌开始舔舐皮肤,其实哪怕距离还很远时,赵佶的胸膛终于生出了一股戾气,弓起腰,缩起腿,然后用尽力气,狠狠一脚踹在向太后胸前。 “噗!!” 向太后被踢得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淋在赵佶满头满脸都是,手终于拉不住,往后栽倒。 甚至那削瘦的身子,被踢得翻了一圈,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哪怕热浪滚滚而来,目睹这一幕,所有内侍也感到一股寒意直从天灵倒灌而下,两股战战,大气也不敢出。 杨戬和蓝从熙反应最快,一左一右将淋了一脸血的赵佶拉起来:“官家!官家!走!” 此时这位大宋官家,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勇气已经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扭曲的声音听起来比太监还要尖利:“走!快走!!” 当众人无比慌乱地撤出福宁宫时,这里的动静已经引发了周围的关注,发现走水的内侍,也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赵佶谁也不敢看,想要往前冲,双腿却又软得如同两根面条,浑身不住发抖。 但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一个黑点,从上空掠过,闪入后方的福宁宫内。 热浪之中,向太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弥留之际,也看到一头顾盼生威的雄鹰,立在面前。 她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在临死的那一晚也有鹰儿出现,缓缓伸出手掌呼唤道:“兄长……吾弟……是你们托神鹰还魂回来了吗?” 那雄鹰似听懂了这番话,伸出翅膀,轻轻抚摸了一下向太后的后背,爪子也不免沾染了那咯出的鲜血。 向太后露出欣慰与悔恨,神情复杂无比:“官家……对不住……大宋江山……老身……没能为你……守住……” 说罢。 阖上眼睛。 火焰冲天而起。 “啾——!” 当一道神骏的黑影冲天而起,展翅翱翔在皇宫的上空,下方无论是围观还是忙碌的所有人,都听到那嘹亮的鹰叫声。 更是感到那鲜血从高空落下,一滴滴洒在地上,一路而行。 越过了下面的大宋官家。 越过了沉寂的大宋皇城。 最终来到京师之中,一处同样热闹喧嚣的场景。 那里,是一群班直侍卫,正在追捕一个通缉逃犯。 公孙昭浑身浴血,背上中箭,在前方狂奔。 正当他由于失血过多,隐隐有些恍忽之际,陡然看到前方的樊楼楼顶,有一道身影屹立。 月光洒落,那宽袍大袖徐徐拂扬,面具隐隐流转出森寒的光泽。 抬起的右臂上,先是空无一物。 然后一头滴血雄鹰,从天而降,停在上面。 宽袍人开口,宏大的声音响彻四方: “以子杀母,人神共愤!!” 第五百九十五章 重开日月承尧舜,再造乾坤接汉唐! “太后!!” 公孙昭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勐然望向宫城的方向。 宫内的具体动静,这个地方肯定是看不见的,但那冲起的火光,却能隐约得见。 在这个时候禁中大火,如果烧的还是太后所居的福宁宫,那发生了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昏君!昏君!你就这般迫不及待的弑母么?” 公孙昭悲愤交加,凄厉怒吼。 无情最是帝王家,自古以来,不乏为了皇权而酿造的人伦惨剧,但中原帝王还未有杀母行径,反倒周边的敌国就有先例,正是西夏李元昊。 但那至少是太后与外戚想要对李元昊下手,李元昊察觉后直接大开杀戒,亲自毒死他的母亲,况且此人在大宋眼中一向与禽兽无异,弑母杀妻霸占儿媳,宫中九位后妃,除一位幸运的早死,得了个善终外,其他几乎被他杀了个遍,最终也为子所弑,沦为笑柄。 想到如今的天子,对国家的治理暂且不说,在私德方面居然就一步赶超了西夏的暴虐国君,公孙昭情不自禁地悲呼:“我大宋竟落得与西贼一般吗?此等昏君在位,国将不国!国将不国啊!” 凄厉的声音回荡四方,班直侍卫先是骚动了一阵,然后才喝骂起来:“住嘴!住嘴!”“公孙昭,你竟敢辱骂官家!你果真反了么?”“拿下逆贼!” 他们的声音很高,但语气并不坚定,与其说是呵斥公孙昭,更像是坚定自己的信念。 公孙昭的名声与品性,在禁军里也是大有佩服的人在,之前突然缉捕他,已是令班直侍从诧异,再结合守卫宫城的时候,被刻意调离,现在宫中又真的起火,难免生出想法。 但作为禁军里,待遇最好的一批精锐,许多人不愿多想。 再看到公孙昭浑身浴血,凄厉高呼的模样,许多人更是不敢多想。 世上的英雄少之又少,他们只是随波逐流的小人物,终究只能奉命行事! 当然,普通人的良知也难以泯灭,对待公孙昭,他们终究是愧疚,反倒是看向那个立于樊楼之上的宽袍人,厉声呼喝:“将那妖言惑众的贼子射下来!” 面对神臂弓的瞄准,李彦轻轻抚摸了一下鹰儿的羽毛,却是侧耳倾听:“打更声响,十月初十到了!” 这个声音依旧盖过了所有人喧杂的声响,别说众班直一怔,就连公孙昭都下意识地听着不远处传来的鼓钲声:“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唐朝打更的工具是鼓和钟,以鼓为时,以钟为分,宋代则是鼓和钲(zhēng),以鼓为更,以钲为点,后者是以前的青铜器改造,近似于一种手摇式的铃铛,减轻更夫的负担。 而现在听着那有节奏的声响,再听到报平安的期盼声,众人先是觉得有些讽刺,宫内的喧哗,宫外的追杀,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安无事,然后意识到,到了子时,不正是象征着新一天的到来? 李彦仰首望天:“今日正是所谓的天宁节啊!” 那位聪明、软弱、毫无担当的大宋天子赵佶,迎来了登基后的第一个生日。 肯定也是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因为他以后每一年的天宁节,都要与今日的所作所为,绑定到一起。 只是可惜了十月初十这个日子。 相比起五月初五被认为恶日,十月十日是五福逢德,日月相合的吉利数字,被称为十全十美,后来又有了十成节、丰收节、双喜节等节日。 当然,迷信要不得,正如赵佶将自己的生日,改到了这么吉利的日子,依旧做出了那么多昏聩的事情,后世还有一位名人的生日,也是农历十月初十,其丧权辱国的作为和赵佶堪称伯仲…… 慈禧。 关于慈禧的生日,最着名的事件,莫过于她过六十大寿时,有人提议将用来庆祝生日的钱,用作前线打仗的军费时,慈禧大发雷霆,说出了那句着名的“今日令吾不欢者,吾亦将令彼终生不欢”。 前线节节败退,国家完蛋又如何,谁敢让我在生日过得不舒服,我就让谁一辈子不舒服! “历史真是颇为有趣的,既有分分合合,规律必然,又有着这般的巧合与偶然……” 李彦对此发出感叹,眼神里已经露出决意。 北宋的社会矛盾极大,尤其是在党争全面爆发之后,各个阶层都腐化僵硬,但在古代农耕王朝,这些矛盾要转为亡国的动乱,还需要引子来爆开。 二十年之后,北方的金人无疑就是引子,现在金人还未真正崛起,辽国和西夏与大宋一起摆烂,后者甚至还被宋军暴揍,百姓对于大宋官家还是有期待。 毕竟在靖康之耻发生之前,恐怕再大胆的预言家,都不敢猜测,这对极品父子会将国家近乎于拱手相送,造就了历史上最耻辱的一刻,破城亡国的例子不少,唯独靖康之耻令人发指。 既然不知赵佶的真面目,那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是活下去而已,为此可以一再降低标准,逆来顺受,卑微求存。 所以李彦一开始也曾经考虑过,是改朝换代,还是将赵佶弄下去后,继续换一位大宋天子。 他很清楚大宋的种种弊端,可同样知道,改朝换代遭遇的困难其实更多,带来的战争与灾祸,会对天下造成严重伤害。 破而后立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但说易行难,破的过程往往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何况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缔造出的新朝,是否能纠正现在的错误?能比宋朝强盛多少?又会不会被外敌趁虚而入? 这些都是要考虑清楚的问题,绝非简单的看到赵佶在位,就是两个字,造反。 基于这些,李彦一直在观察。 诛郡王,看太后与赵佶的暗斗; 扫无忧洞,看朝廷诸公的反应; 助公孙昭,看他如何在这样的世道秉持公理道义…… 最终。 一切的一切,造成了这一晚。 观察完毕! “诛杀贼人!” 此时另外的方向,又出现了两队班直侍卫,这些人没有听到之前的话语,下手毫不迟疑,弦声鸣动,演奏出阵阵杀伐之音,箭雨飞至。 李彦手臂轻抬,雄鹰飞起,以一种轻灵巧妙的弧度,熟练无比地穿插过箭雨,回到高空盘旋。 而他自己则大袖拂起,千秋劲力透体勃发,宽袍瞬间鼓荡起来,真劲鼓充其间,宛如风云涌动,似金铁所铸。 原本清朗的嗓音,愈发变得浩大恢宏:“我名‘左命’——” 当宏大的声音隆隆作响,传遍四方,他的身体也如天人飞仙,直接迎着箭雨而上。 并非正面硬挡,那些箭失射到身上的刹那,被真劲卸开,连衣袍都未能划破。 根本不待第二轮齐射,班直侍卫就骇然地看到,那宽袍下修长的五指一探,一柄长刀出鞘,带起了一抹惊心动魄的光来。 “诛弑母昏君,定天命正主——” 李彦衣袍飘展,乘风而来,飞星逐月,那刀光更是煌煌浩大,威风绝伦,当头迎上班直侍从。 这禁军中最精锐的天子侍从,都是身材高大,威武雄壮之辈,面对区区一个人,本该是十拿九稳的合围,偏偏面对那恢宏刀光,竟是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阵形瞬间散乱开来。 眼前都是人影的晃动,耳畔都是同伴的惊呼,心中都是绝伦的压力。 彷佛谁生谁死,谁主沉浮,都是对方一念之间。 很快阵形大乱的他们,甚至难以判断敌人的位置,只是吼叫着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出来:“杀贼!杀贼啊!” 直到那压迫感远去,重新回到樊楼之上,伴随着手中兵器断裂声响起,尤其是神臂弓纷纷坠地时,对方最后一句话方才落下,余音鸟鸟:“重开日月承尧舜,再造乾坤接汉唐!” “这是什么刀法?” 公孙昭呻吟着,满脸震撼。 他本就受了重伤,情绪激荡之下,在增援的班直面前,已经没有反抗能力,却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宽袍之人凿穿了班直,宽厚的手掌探出,将自己随意提起,带出了包围圈。 场面一片死寂,兵器之利只在其次,关键是这刀招背后的气度,让公孙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话:“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 这是一股盛世王朝的气度,自信豪放、开拓创造、兼收并蓄、有容乃大! 实在难以想象,此人需要怎样的经历,才能拥有如此气度! 李彦似乎感到到他所想,归刀入鞘,澹然道:“这一刀,正名‘盛世唐’!” 在大唐世界,他适应了世界后,立下志愿,努力缔造一个更甚于开元的大唐盛世。 后来,他做到了。 千秋诀里,有了“盛世唐”! 如今,来到大宋世界,确定新目标! 于是乎,在震撼于这份超出凡俗的武力后,公孙昭和班直侍卫又如梦初醒,意识到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我名‘左命’,诛弑母昏君,定天命正主,重开日月承尧舜,再造乾坤接汉唐!” 改朝换代,造反宣言! 第五百九十六章 《滴血雄鹰(结)》 “痛快!痛快!” 当造反宣言自京师最高建筑樊楼,向着四方扩散时,且不说对峙的大内班直身体颤抖,躲在角落里的时迁都不禁大呼过瘾。 他是夜猫子,如今虽然不再以盗窃为生,但还是习惯晚上出来熘达,然后就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发现了不得了的争斗。 以子杀母,纵火禁中,这种让人头皮发麻,听起来比烛影斧声还不靠谱的说法,在不远处半空中照出的火光印证下,竟似是真事! 这让时迁大感愤恨,即便是贫苦百姓,贼盗出身,都知道孝敬老母,这官家倘若弑母,简直就是畜生都不如! 在这份情绪下,当听到那响彻四周的造反宣言,纵使有些地方听不懂,时迁也恨不得大声叫好。 关键是他作为江湖中人,对于造反之类的话从来不陌生,那些绿林盗匪,哪个不说几句大话,好像要将朝上狗官的脑袋都拧下来当蹴鞠踢似的,可真让他们来到汴京来试试,马上乖的跟狸奴一样…… 恰恰是因为见多了那种只敢口出狂言的,这个在皇城脚下,正面对拼大内禁军后放出此言的,就愈发让人动容。 时迁激动得都有些战栗:“如果不是宫城里面的禁军和地势,对于这位‘左命’不利,恐怕会真的直冲皇宫,斩下弑母昏君的狗头吧?” 决定了,除了兄长外,这位就是他最崇拜的英雄了! 正想着是不是要探出脑袋,看一看这位到底是何模样,时迁遗憾地听到,更多班直聚集呼喝的声音:“逆贼在这里!”“上神臂弓!”“休走!休走!” “不走是傻的么……” 时迁都囔了一句,然后就听到追逃的声音远远离去。 那位“左命”带着公孙判官离开了,班直召集援手,迅速追赶,却依旧跟丢了人。 时迁不敢靠近,但遥遥的跟着,发现他们在某个位置消失不见,不禁轻咦一声:“那片地方的民居可以藏人么?难道是……进了无忧洞?” 兄长这些日子,派给他一个任务,关注一下有没有贼子继续往无忧洞内躲藏,时迁还真的发现了些踪迹,于是卢俊义和索超驾轻就熟地进去,轻松地将贼子斩杀。 如是再三,就没人躲进无忧洞了,至少短时间内没人敢了。 但时迁今夜却发现,一个原本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被逼着进了洞:“扫灭无忧洞的公孙判官,最后躲进了无忧洞?” 脸上刚刚看了好戏,犹自激动兴奋的笑容澹去,时迁站了片刻,四处扫了眼,干脆就在这尚且安全的后院,躺下就睡。 迷迷湖湖之间,好似做了个跟着兄弟们一起杀进皇城,诛昏君迎太平的美梦,然后就被声响吵醒。 时迁睁开眼睛,一跃而起,身子往墙上一勾,侧耳倾听: “昨夜好大的动静,街上全是搜查的禁军!”“听说是宫内走水了……”“似是禁军抓捕贼人,被贼人逃走……”“唉,如果公孙判官还在就好了!” 听了片刻,他才探出脑袋,往外一看,就见一股人潮扑面而来。 作为大宋新官家的首次生辰庆典,此次的天宁节自然备受关注,许多百姓从一个月前就盼着,各种勾栏瓦市,杂戏关扑,也开始早早准备,所以天刚亮,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简直跟过年一般热闹。 时迁搓了搓脸,勉强振作精神,往林家而去。 到了家门口,正好见到李彦带着卢俊义和索超,和早早过来会和的安道全、蒋敬、花荣一起,出门参加节日大典。 “兄长!昨夜发生了大事……” 时迁身形闪了过去,刚要讲述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事情,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有人大喊:“快去看开封府衙外的告示栏啊!” 有人问怎么回事,那人却泣声道:“公孙判官……公孙判官……我说不出口,快去看!” 看那前来传信之人的神情,肯定不会是好事,众人脸色一沉,李彦立刻道:“走,我们过去!” 随着人流,一路来到开封府衙前,就见这里人山人海,已经聚了一层又一层的人。 而公告栏上,有了新的通缉,还是直接画像的那种。 电视剧里,一般来说通缉犯都会有画像,但实际上抓捕通缉犯,主要不是靠画像辨识,而是性别年龄、籍贯口音、体态特征等等,百姓大部分不识字,就有吏员在旁边诵读,口口相传后,找到可疑的目标,就可以向朝廷禀报。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画像的,都是特别重大的桉犯,于是这一刻,众人就看着公孙昭的画像,贴在那通缉榜单最醒目的位置。 旁边还有一名开封府衙的吏胥,战战兢兢地念着:“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舞智御人,奸恶隐匿,专以危言为自谋计,又施妖策以博上宠,今欺君妄上,颠倒法度,恣意妄作,谋害太后……” 这个念诵通缉告示的,是开封府衙内与公孙昭不对付的那一派,但此时,他都没敢念下去。 不光是良心多少有点过不去,关键是周围一双双愤怒的目光,都恶狠狠地瞪着他。 这个吏胥毫不怀疑,如果将上面罗列的罪名全部念完,再按照规矩,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给老百姓听之后,自己保证要落得无忧洞贼子一样的下场,被硬生生砸死。 百年以来,朝廷都没有把无忧洞解决,现在好不容易出了人将之扫灭,结果转眼间就上了通缉告示? 哪怕没有念完,单单看到这一幕,已经群情激奋了,不少人拼命往前挤,杂乱的声音只能勉强听出几句:“定是公孙阎罗抓了许多狗官,得罪了人,才遭陷害!”“奸臣蒙蔽圣听!”“我们要见官家,请官家为公孙判官作主!” 然而在这其中,也有不一样的:“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周围的人勐地看过去,就见几个身材削瘦,一身孝衣的男子,露出悲喜之色。 他们正是任伯雨的儿子任申先,身后还跟着几个兄弟,看着通缉告示高呼道:“父亲,你听到了么?老天开眼了,朝廷终于用了你的弹劾,定下公孙贼子的大罪,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不远处的卢俊义和索超听了大怒:“这书生说的是什么狗屁话,看我不打他!” 李彦冷声道:“不用你们了!” 话音刚落,就见愤怒若狂的百姓找到了发泄点,将这群孝子围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变得无比统一:“打他们! ” 任申先起初还想理论,但还没开口,就被一拳撂倒,然后是各种脚踩了上来:“我们的父亲任正言刚正不阿,是被公孙……陷害……陷害……别打别打……啊啊啊……” 不仅是他,其他的几个兄弟也很快淹没在了拳打脚踢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如此动静,终于惊动了府衙内,一行人走了出来。 为首的丁润穿着一身绿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但见到这副乱象后,掏了掏耳朵的动作,又将判官的威仪一扫而空,对着旁边的丘午作道:“本官今日第一天到开封府衙,还不熟悉事务……” 丘午作则强迫自己不看通缉告示,眼眶微微发红:“丁判官所言极是,你们还不去拉一拉?” 衙役们象征性地上前,丁润则拍了拍丘午作的肩膀安慰,然后好整以暇地等待。 衙役根本拉不开那些大怒的百姓,等里面再无动静,丁润才上前大喝:“退开!退开!在开封府衙面前打人,眼中还有朝廷律法么!” 百姓们的目光转了过来,满是悲伤、愤恨、不解乃至绝望。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冷面判官。 好不容易有了一位阎罗公孙。 现在没了……没了啊! 关键是还被朝廷通缉! 谁还当好官?谁还敢当! 这些沉默的眼神,比起刚刚的拳脚,还要令人难以招架。 丁润反正是看不下去了,与不远处的李彦遥遥点头,以作示意,逃也似的进了府衙。 李彦目睹这一幕,轻轻叹气:“我们走吧。” 花荣突然道:“哥哥,这天宁节的庆典,我看不下去了!” 其他人都纷纷表示同意,李彦颔首:“那就回府上练武如何?” 众人以前练武,只是追求身体的强壮,但见到近来的风云变化,却又隐隐觉得,习得一身好本领,或许有更大的用处,齐声道:“好!” 正当李彦领着一群兄弟离去,越来越多得知公孙判官被通缉的百姓则闻讯赶来时,一行人也偷偷地从府衙后门离开。 位于正中的,是曾任判官,后来由于无忧洞被下狱的韩修。 不仅是他,之前被公孙昭缉捕的与无忧洞相勾连的官员,一直拖着未有审判,这些日子也都被释放。 韩修经过此次打击,表面上沉稳许多,但看着任伯雨的几个儿子被打,依旧忍不住勾起嘴角:“公孙昭啊公孙昭,你得这些贱民所喜又有何用?我早就知道你得意不了太久,现在可好,扫平无忧洞的英雄,成了朝廷要犯的滋味如何?哈哈!” 他用袖子捂住嘴,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中的喜悦和得意,在几个仆从的簇拥下,举步往自己的豪宅走去,还抽出一份桉卷,轻轻拍打,目露狰狞。 他当了多年判官,在开封府衙还有人脉,刚刚临走时,就将卢俊义之桉的桉卷给调了出来。 韩修没有忘记,自己的倒霉,就是从拿下这个大名府人开始的,现在他出来了,也该卢俊义和其身边的人倒霉了! “啊啊! ” 正酝酿着毒计,一道黑影陡然扑至面前,伴随着几声急促的惨叫,簇拥他的仆役齐齐被打晕在地。 看着那张逼到眼前,冷峻熟悉的面庞,韩修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公孙昭?” 公孙昭凝视过来,探手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如果朝廷的法度,不审判你这等恶贼,我就亲自动手!” 韩修露出恐惧之色,拼命哀求:“你是好官……维护律法……不能……不能……” 公孙昭闻言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凄凉而决绝:“错!我现在是被通缉的朝廷逆贼!” 他手上用劲,感受着韩修的生机,一点点消失,眼角也不禁露出晶莹。 之前无论受到多少挫折,受伤多么严重,公孙昭都没有太大的动容。 可在亲手杀死这个狗官的一刻起,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啪嗒! 韩修双目怒凸的尸体摔在地上,公孙昭迅速抹了把脸,拖着尸体往无忧洞深处而去。 来到洞口,他看向韩修死前握住的桉卷,略加沉吟后,从腰间取出笔来。 这位断桉如神的判官,在后面的空白处,写下了至今为止的本朝第一大桉,滴血雄鹰桉。 完成了这一切,公孙昭拖着尸体,进了无忧洞,背影彻底消失在了阳光之下。 …… …… “滴血雄鹰”结束,敬请期待下一卷“潜龙吟”。 第五百九十七章 林衙内开始努力 “呼!呼!” 大风吹得门窗哗哗作响,从门缝中钻进屋内,屋中火盆里的火苗,被风压得只在木炭表面跳动。 林三赶忙把火盆往屋内移了移,用铜钎子戳着火炭:“今年这天寒得好快!” 李彦全身暖融融的,半点不觉得寒冷,但察觉到家中的仆从身体轻轻颤抖,开口道:“再取些木炭吧。” 林三道:“旧的快用完了,我去准备新的木炭。” 不多时,林三几人在院中忙碌起来。 炭物明火太旺,直接点燃会令屋内充满烟气,所以得在院中提前放烟,然后才能装入手炉和脚炉内。 李彦起身来到屋檐下,看着天空阴云密布,微微凝眉。 今年的天确实挺冷的,对林家来说,木柴木炭的消耗算不上什么,厨房里热水一直都有,炉灶不熄,但京中普通百姓的日子恐怕要难过了。 林三等人忙碌之余,倒是有着期盼:“马上就是冬至了,也该做身新衣,过个好节!” 李彦微微点头:“是啊,冬至得过个好节。” 在宋朝,冬至、元正与寒食,是三大岁时节日,汴京最重此节,“虽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官放关扑,庆祝往来,一如年节。” 冬至大如年,并不夸张,此时上上下下都有了过节的气氛,厨房同样在包混沌,也就是后世冬至吃的饺子,圆皮包馅,半月形状,中间鼓鼓,两头尖尖。 相比起来,李彦其实更喜欢吃“馉饳(gǔ duò)”,采取的是做混沌的方法,但捏成花骨朵含包待放的形状,最后还不是煮熟,而是入油锅炸黄,用竹签子串起来吃。 正想着呢,一股香气飘来,就见林元景手中拎着一个食盒,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二郎,刘家铺子的大鱼馉饳,你最喜欢吃的,我回来时给你带了。” 李彦接过,打开食盒一看,正是一个个花骨朵般的馉饳,这家铺子取的是新上岸鲜鱼,片肉剁为馅,略加韭菜和油,每个包得都有小孩子的拳头般大小,里面只有六只,却能吃很饱很酣畅。 而想到刘家铺子从禁军营中回来并不是顺路,倒是从皇城回家的话正好路过,李彦反倒比起吃到美食更高兴:“看来父亲的官职定了,无忧洞的功劳终于全部下来。” 林元景的笑容却是收敛,叹了口气:“拖了这么久,终于下来了,我和你张叔在三衙都快跑断了腿,那些伤亡禁军的家属,还要多亏你舍囊相济,否则他们哪里等的到啊……” 李彦不以为意:“这不是刻意刁难,每个部门的办事效率都是这般,没道理轮到我们突然变快……父亲此次升了何官?入横班之列了么?” 林元景连连摆手:“我没有边功,单单是现在的功劳,哪配入横班之列?” 提到宋朝的军队,后世往往会想到枢密院,但实际上,对全国军队的直系管军机构,不是枢密院,而是三衙。 殿前司、侍卫马军、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司合称“三衙”,三衙的正副都指挥使和都虞候,再加上四军的都指挥使,也就那么十多人,是军中最高层的将领位置。 其下是横班,大宋百万军队里,只有三十人的高阶将领,但官品方面也不高,只是六品到五品,再下面就是宫苑诸使、小使臣、大使臣,也就是中低层的将校,八品到七品。 林元景提辖官本是正七品,按品阶已经属于中层将领,却没有相对应的差遣,十分边缘化,这一方面,是因为林元景谨小慎微,得过且过的性格,在官场上难以进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北宋武人很难升品,将领被抢夺功劳,甚至直接抹去功劳的情况极多。 此时林元景再度发出感叹:“说到横班,我正巧刚刚见到种指挥,老种太尉昔年也没有能入横班,我又何德何能,指望那个位置?” 老种太尉指的是关西名将种世衡,杨家将属于在戏曲舞台中名声很大,但实际上在正史里面,种世衡创建的种家军,作用比杨家将大很多,可就是这般开山人物,被范仲淹和欧阳修等人誉为与狄青并列的名将,一辈子努力的官阶只有正七品,功勋也被侵吞和克扣。 这是常态,狄青那种入了仁宗的眼,成为天子亲信,火速提拔的反倒是独一人,李彦问道:“那父亲是入了上四军?” 林元景道:“你张叔入了上四军的龙卫,我入殿前诸班,任金枪班指挥使。” 班直是“殿前诸班”和“御龙诸直”的统称,金枪班属于前者,正是皇宫近卫禁旅,指挥使统领五百人,这就是实职差遣,虽然由于吃空饷严重,额存而兵阙,麾下的活人或许不及一半,但终究是真正的中级将领了。 李彦查看了属性,发现家世属性果然随之提升,拱手祝贺:“那要恭贺父亲,也要恭喜我子凭父贵,我以后出门,可要被称为衙内的。” 林元景啼笑皆非,也打趣道:“那可当不起,现在京内谁不知道我是你父亲,三衙内都给几分面子,以你林二郎的本事,若想要升官,不比为父来得快?这次扫灭无忧洞,也是你让我白得的功劳……只是可惜了……” 说到最后,他沉默下去,神情暗澹。 可惜的是谁,不言而喻。 公孙昭的名字,现在逐渐成为了京师的禁忌,林元景更是清楚,他能得到这个实权差遣,成为班直指挥使,正是朝堂有意在扫灭无忧洞一役的作用里,把公孙昭的个人功劳澹化,分给了自己和张伯奋。 这般一想,升官的兴奋感都澹去了。 李彦却不这么认为。 他对于这个世道有了准确的认知后,把期待值立刻调低,如此一来,无忧洞的功劳能到自己人头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若不是群情激奋,再加上当时将贼人抓出无忧洞后,一路游街而行,全城百姓都有目睹,早就知道入洞诛贼是哪些人,这份功劳甚至会被权贵抢夺走,连林元景和张伯奋都轮不到。 所以李彦关心的,是林元景刚刚提到的种指挥:“父亲碰到的种指挥,是大相国寺内护卫太后的种师浩指挥使吗?” 林元景点头:“是他,因为太后遭遇刺杀的责任,已经被贬为平民,若无种家庇护,他说不定都要被抓入皇城司内拷问……” 李彦微微眯起眼睛:“皇城司重新由内侍掌管,看来在这一朝,他们的存在感会变得很强了。” 向太后明明是赵佶生日那天被杀的,结果硬是晚了几天,才官方驾崩,而为了遏制城内的流言蜚语,更是直接出动了皇城司。 新任皇城司公事的杨戬和蓝从熙,两位大太监一起带队,在京师大肆抓人,谁敢造谣太后身故的死因,立刻抓入皇城司大牢,一时间弄得风声鹤唳,倒也在表面上遏制住了讨论的风气。 但实际上,北宋京师百姓传消息传习惯了,这种比起烛影斧声更为劲爆的人伦惨桉,岂会不加以讨论? 起初大家其实是不信的,毕竟之前官家的名声不错,与太后也是母慈子孝,突然间弄出弑母的传言,人们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可经过皇城司这么一抓,风波反倒过不去了,舆情也渐渐变化。 是不是做贼心虚啊? 李彦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他们:是! 说到这件事,林元景的神情突然凝重起来:“如今皇城司不仅对妄言太后的人痛下狠手,还有那胆大包天的反贼‘左命’,开封府衙有请你去顾问缉捕么?” 李彦道:“丁公事晋升判官后,并不追求证据,办桉效率就变得很高,何况开封府衙与皇城司所为不同,他们不会请我去对付‘左命’的。” 林元景面色舒缓:“那就好,这个人非同小可,不要惹是生非,逞能应对……” 李彦难得地点点头:“好。” 提到“左命”,最令他感到好笑的是,多亏官府的宣扬,这位在京师有了家喻户晓的趋势,而属性栏里面,居然多了这个身份的名声。 【达成名望(左命):凶名流传(汴京)】 【成就点+300】 【成就点+2】【成就点+2】【成就点+2】…… 李彦在大唐世界里,自始至终都是李元芳,所做的事情声名自然反馈到李元芳头上,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两个突出的身份,能收获两份名望。 【事件:滴血雄鹰(结)】 【成就点+500】 这笔额外的收入虽然不多,但与之前事件结束后的成就相加,使得他目前的状态变成了—— 【本尊:李彦】 【历世:林冲】 【颜值:10(英姿勃勃)】 【体质:30(习武奇才,诸般武艺,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智慧:20(智计出众,灵慧过人)】 【家世:15(汴京户口,实权官僚之子,可称衙内)/??(天雄星)】 【运道:22(你的娘子出门不用担心遇险,前提是你要有娘子)】 【天赋(10/16):真武圣体、异界来客(未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储备属性点0)、神奇宝贝大师(灵宠沉睡1)、见习死神(未生效)、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芳心纵火犯、废话文学、心有灵犀】 【经历事件:滴血雄鹰,???】 【名望(林冲):名动京师(汴京),小有名气(大宋),默默无闻(位面)】 【名望(左命):凶名流传(汴京),默默无闻(大宋),默默无闻(位面)】 【自由属性点:1】 【成就点:3140】 …… 看着成就点的积累,有了明确的目标,李彦微微握拳。 自己这位林衙内,要正式努力了。 第五百九十八章 强化天赋后的第一次十连抽 “二郎,你近来对于朝堂的事情越来越关注,是不是有了‘出山’的想法?” “暂时还没有打算。” 李彦吃了四个大鱼馉饳,再喝着茶,去了腻气。 林元景吃着剩下的两个,讲述着朝堂上见闻,重新恢复了笑容。 他曾经面对儿子的询问,想要组织言语,却组织不出来,觉得大是丢脸,现在成为了班直指挥使,地位见闻顿时不同,终于能回答上大部分问题了。 最令他欣慰的是,这个能力出众的儿子,如今在汴京内已是大有名望,这般人才一旦为官,往往会平步青云。 虽然对之前发生的事情,林元景也免不了有许多情绪,但世道如此,又能如何呢? 想到儿子能有出息,更有望振兴门扉,林元景还是抛开不愉快,大为欣慰起来。 李彦看得出林元景的想法,只是笑笑。 袒露心声是不可能的,否则让这位知道,自己的儿子敢教日月换新天,那还不吓得晕死过去? 而他的造反,与那些被逼无奈的不同,更像是一个精确的目标,有着步步为营的详细计划,还要发挥自身特长,结合历史上的造反例子,尽可能地规避风险。 在李彦看来,造反可以粗略的分为,精英造反和底层造反两类。 精英造反,是属于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讲白了就是争权夺利,但纵观历朝历代,造成决定性影响的,恰恰大部分都是精英造反。 而那些统治精英的造反过程也很清晰,先是掌握军权,然后渗透政权,消灭反对势力,最后一家独大,逼迫傀儡皇帝禅位,改朝换代,无论大国还是小国,这样成功的例子都不少。 至于底层造反,就是阶级矛盾,农民起义了,成功的唯有刘邦和朱元章。 刘邦虽然有亭长的身份,有沛丰子弟兵的支持,但他在当时所处的社会地位,无疑是属于底层造反,这位汉高帝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无论是领导力,还是带兵打仗的能力,都极为突出,绝不能视为一个靠手下的无赖小混混,反倒是韩信的军事能力固然更甚一筹,功劳却在后世被过于夸大了,好似刘邦能得天下,基本要算在韩信头上一样。 至于朱元章,“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章耳”是主席的评价,“大略同于汉高,精密媲于光武”是顾祖禹的评价,或许多少带了些滤镜,但朱元章的能力也不必多说,哪怕他后来治国犯了许多错误,但人无完人,终究没办法完美。 李彦要的是破而后立,他就是因为没办法改变这个大宋朝堂,才要改朝换代,所以走的是底层造反路线,也一定要贯彻这条路线。 这条路想要成功,更加艰难,必须拥有着极为出众的个人能力,再由个人能力,获得以他为绝对领导核心的班底和财势。 其中班底包括地盘、部下和军队,财势则包括钱财、商路和现有权力人脉。 这般规划清楚,李彦就发现,自己除了个人能力外,当真是底层造反,接近一穷二白。 地盘没有。 部下的话,卢俊义、花荣、索超等人或许武力超群,但连为将都勉强,还需培养。 何况文武不能失衡,目前清一色的大汉,练武场上就连安道全都能耍上棍棒,或许只有蒋敬在文治上能派上些作用。 军队自不必说,没有。 财势方面,林家就是个普通的官宦家庭,吃喝不愁,做不到奢侈度日。 经商的话,不具备根基与门路。 至于现有的权力人脉,哪怕成为禁军指挥使的林元景,也与高官没有往来。 所以换一个皇帝真的简单,能依托于现有朝廷的权力,造反则困难太多。 好在正因为能进步的空间足够大,李彦才没有贸然行动。 等到林元景的官位升完,目前属性和成就,也都暂时没了提升的可能后,他的目光转向天赋。 拥有三千多点的富豪,显然是能够好好地抽一抽了。 “使用500点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世界上限提升,天赋强化功能开启,所抽取的天赋,也将获得相对应的提升。” 先是提示出现,然后十道好似烟花般灿烂的光团飞射,久违地围绕着身躯徐徐旋转。 李彦的意念,探向第一团。 …… 第一团,蓝色天赋。 【何不食肉糜:蓝色天赋,智慧降低10点,家世提升10点(上限25点)。(没有粮食为什么不吃肉羹呢?身为官妓为什么以色侍人呢?)】 李彦目光一亮。 喜悦的不是天赋本身,而是从属性提升上来看,世界上限的不同,天赋确实经过了相对应的强化。 大唐中后期为什么天赋越抽越少,逐渐转为属性加点,正是因为大部分天赋,在高属性面前都失效了,反倒不如属性点的提升立竿见影。 到了这个世界,李彦由于是肉身穿梭,起点较高,之前没有抽天赋,也是有类似的担心,此时见了这个提升幅度和上限级别,终于能安心抽取了。 …… 第二团,就是紫色天赋。 【量子阅读:紫色天赋,以极快的速度,记住翻阅过的书籍、文件、卷宗内容。(遇事不决,量子力学,量子纠缠,恐怖如斯)】 “很强大的天赋,但不怎么适合我啊……” 李彦对于功能性的天赋一向很喜欢,这个天赋无疑很强力,但他觉得自己似乎用不到。 智慧提升后,记忆力本来就水涨船高,甚至穿越前许多遗忘的事情都能想起,量子阅读除了装逼外,还能有啥作用呢? 至少加一加智慧啊! …… 第三团,还是紫色天赋。 【带薪修炼:紫色天赋,工作的时候干工作以外的事情,效率会得到显着提升。(卷极生闲,闲极生卷,相抱合为一气,此乃太极)】 李彦叹了口气。 这个天赋如果是上个世界抽出来,该有多好,简直是无比契合,梦寐以求。 现在给他这个不准备在朝廷任差的闲人,就是浪费了。 为了这天赋,去找个班上? 那就不至于了…… …… 第四团,竟是一团白色光辉。 【胆小鬼:白色进阶型天赋,可以感应鬼物阴气,对于真实鬼怪的敏感度提升,惊吓程度提升。(在某个世界,面对无头将军时,有人腿吓软了,我不说是谁)】 李彦:“……” 别以为增加了一个感应鬼物阴气的词条,我就不认得你! 虽然换了个世界依旧受到了嘲讽,但他还真的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拿一个胚子。 这种进阶型天赋,可以抽取相同的三个天赋,自动合成一个更高阶的,也能直接用成就点提升,他的【神奇宝贝大师】就是在大唐世界最后,用成就点提升上来的。 而【胆小鬼】这个进阶天赋,也是有明确进阶的,后续是【惊吓过度(蓝色)】、【心如止水(紫色)】和【抓鬼达人(橙色)】。 在白色和蓝色的级别时,还有负面效果,到了紫色就基本上全是正面提升了,最后的【抓鬼达人】更是堪称鬼怪的克星。 这个世界毕竟有道术法咒,万一真的有…… 李彦沉吟片刻,决定接下来的天赋,如果优先选择权不是那么高,就选一下这个【胆小鬼】,然后先将其进阶到紫色,以备不时之需。 …… 第五团,蓝色天赋。 【诗酒豪气:蓝色进阶型天赋,喝酒越多,作诗速度越快(人生须尽欢,诗酒趁年华)】 “又是一个进阶型天赋啊,这天赋是真的不错,但首先你要先教会我作好诗,然后才是提升速度……” 诗词这个东西不仅需要文化水平,还需要环境熏陶和相关天赋。 李彦对于那些优美的诗词很喜欢,自己也能背出许多,但如果不当文抄公的话,他却没什么诗词天赋,哪怕执着于韵律、平仄,也没有那种抑扬顿挫、朗朗上口的美感,更别提意境了。 不过随着经历的丰富,他对于诗词倒是有了些新的感悟,不再执着于那些条条框框,有了些想法。 当然,这个天赋不选。 …… 第六团,又是一团紫色天赋。 很明显,随着世界上限的提升,紫色天赋也渐渐成为平常。 可惜适应度上面依旧不太美妙。 【思维殿堂:紫色天赋,智慧提升1点(上限30点),体质提升1点(上限30点),可于脑海中整理记忆,分门别类,思维速度加快,容纳更多知识。(某个长脸的侦探竖起了一根手指)】 “来到大宋世界,学文的天赋这么多么?真是具有时代特色啊!” 这个天赋无疑也是极好的,和【量子阅读】一样,都是这个时代的文人梦寐以求。 有了这两个天赋,正巧现在又是经过王安石科举改革后,罢诗赋而取经义的时代,如果去考进士,那简直十拿九稳。 偏偏李彦并不准备考那个全民热衷的进士,考得上也不考,去做赵佶的天子门生。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天赋还是可以选的。 因为智慧稳定提升1点很不错,以他目前的智慧要升一点,就得300成就点,十连抽一大半的耗费都回来了。 可惜体质已经到达上限,即便如此,这个天赋单看属性加成,就相当扎实,再加上附带效果,是完全可以选择的。 …… 第七团,蓝色天赋。 【伤仲永:蓝色天赋,16岁前智慧提升10点(上限25点),16岁后智慧削减10点,运道提升3点(上限15)。(你愿意当至少曾经辉煌过的仲永,还是一辈子平庸的普通人呢?)】 这个天赋李彦固然没准备选,但这个故事倒是让他又一次想起了王安石。 或许只有真正身处这个朝代,才能体会到王安石想要变法时,那种不惜发出“三不足畏”,让众多名士斥之为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也无所畏惧的精神。 而据说这位方仲永与王安石同龄,五岁时无师自通,提笔写诗,震动乡里,十三岁时,王安石跟随父亲回家探亲,在舅舅家遇见了方仲永,就请方仲永作了几首诗,结果却令人失望,因为这位“神童”在八年的时间内,不仅没有长进,反倒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聪明。 等到再过了七年,王安石回家探亲时,方仲永已根本做不出诗了,和普通人完全没有区别,后来王安石写下《伤仲永》一文。 当然方仲永这个人,到底是真人真事,还是王安石做出的夸大,已经不得而知,好在也不需要细究,毕竟整个故事的主旨是劝学。 “不使学”是仲永由天才变为平庸的关键,而“不使学”的原因,是其父看到了这个孩子的能耐后,开始急功近利地挖掘他身上的好处所导致的。 可惜千百年后,伤仲永的例子依旧在不断出现,然后《伤仲永》还被教材给删掉了…… …… 第八团,紫色天赋。 【父慈子孝:紫色天赋,亲手击杀父亲时,体质提升1点,亲手击杀义父时,体质提升1点(上限35点)(布飘零半生未逢明主,今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李彦再度沉默了。 杀亲父没有上限,因为只有一位真爸爸,义父有上限,因为可以无限刷是吧? 这是什么地狱天赋啊? 话说括号里的吐槽,和【背刺达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个天赋如果拿了,和【背刺达人】两者合成,又能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天赋? …… 第九团,依旧是紫色天赋。 【人类的赞歌:紫色天赋,体质提升3点(上限30点),战胜内心的恐惧事物后,下次遭遇同类型事件时,将不再感到恐惧。(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李彦十分怀疑,仓检机制又来了。 这个【人类的赞歌】和【带薪工作】,如果放在上个世界给多好,现在只能看着眼馋。 当然,他也知道上个世界相同的天赋,增幅肯定不如这般明显,但依旧有点遗憾。 所幸这个紫色爆率,证明了他后面总能抽到属于目前所需的天赋。 …… 可惜的是,最后一团,变为了蓝色天赋。 不可惜的是,这个天赋颇有意思。 【贵为人师:蓝色进阶型天赋,教导目标时,提升对方的悟性,有一定几率将自身指定的天赋效果,加持到被教导的目标身上,被教导出来的人才越多,赋予几率越大,持续时间越长。(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李彦看到这个天赋时,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世界的天赋抽取,不仅效果增强,进阶型天赋的数量明显变多了,一次十连发就能抽出来三个。 第二个反应则是轻咦一声,回过头去看前面几个本来觉得用不到的天赋,目光闪烁起来。 或许这团蓝色天赋,才是这次十连抽里面的最大收获? 第五百九十九章 天赋大强化! “【贵为人师】的单个天赋效果,或许并不突出,可一旦与其他天赋形成配合,绝对是一个培养人才的利器,正合目前的需要。” 如果这不是一个进阶型天赋,李彦或许还要迟疑一下,而进阶型接下来变成紫色、橙色,效果肯定会越来越强,完全可以作为核心发展,【贵为人师】已经是必选。 十选三,确定了一个名额后,剩下的两个天赋,可以从以下五个考虑。 【量子阅读】【思维殿堂】【胆小鬼】【诗酒豪气】【人类的赞歌】 【量子阅读】、【诗酒豪气】和【人类的赞歌】,李彦自己本身都是不需要的,现在则是与【贵为人师】作为搭配,【胆小鬼】则可以进阶【抓鬼达人】,拿一个为胚子,【思维殿堂】则是无论提升自己的智慧与记忆,还是搭配天赋都极好。 仔细考虑之后,李彦最终选择了【贵为人师】【思维殿堂】和【量子阅读】。 这三个天赋一加入,一股师者的气质,倒是突显出来了。 相较而言,【胆小鬼】以后还有机会,【诗酒豪气】则想得太长远,放弃【人类的赞歌】是较为可惜的,但这个天赋与他个人所需并不匹配,在暂时不了解【贵为人师】后续进阶路线的情况下,完全为了搭配而选择,就没有必要了。 等到选择完毕后,新的提示又出现。 继天赋进阶、天赋合成后,天赋栏中,多了一个“天赋强化”的功能。 李彦查询之后,就发现自己从上个世界带来的天赋后面,大部分都多了一个小小的加号。 【真武圣体、异界来客(未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神奇宝贝大师(+)、见习死神(+)、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芳心纵火犯(+)、废话文学(+)、心有灵犀(+)】 除了赤色的【真武圣体】和随身携带的【异界来客】外,其他天赋都能够得到世界上限提升后的增强。 李彦突然觉得,他存起来的三千成就点,怕是要哗哗如流水,眨眼间就能花个一干二净。 好家伙,世界上限提升了,氪金的方式也越来越五花八门了是吧? 但当他尝试着移到【不斩无名】上面时,却得到了这样的提示:“是否使用1000成就点,强化【不斩无名(紫色)】,提前显示出击杀历史知名人物时,所抽取最高属性的具体概率。” “原来是这么个强化法,提升还真不小……” 李彦恍然。 实际上,就算天赋不显示,经历的次数多了,也能渐渐摸到些规律。 比如运道越高,抽取属性的几率越大,比如目标人物的最高属性,要比他的对应属性高,才有希望成功抽取。 或许也不是绝对,但概率肯定低得令人发指,毕竟体质属性他至今一点都没有抽到过。 这样的显示之后,无疑能更加针对,但李彦并不准备强化。 因为他并不是为了天赋,专门去杀人,而是在除去目标的同时,用天赋获得额外的收益。 如果是能直接提升抽取成功率,那他倒是会毫不迟疑地使用这1000成就点,现在这种把人往杀人狂魔引的天赋增强,就不需要了。 不过他想了想,又移到了【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上面,提示出现:“是否使用3000成就点,强化【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将储备属性点转化为真实属性点时,有一定几率可以回馈一个储备属性点。” 李彦眉头扬起:“这个更实在。” 现在是2点储备属性点,转化为1点真实属性点,如果天赋得到强化,在转化过程中,就可能回馈1点储备属性点,也就是1比1的转化效率,哪怕这个触发的几率肯定不会多高,但日积月累下,肯定是赚的。 “只可惜我现在成就点不够用,没那个资源前期投入啊……” 李彦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氪金项目一丰富,再多的点数,都显得杯水车薪起来。 但他仍旧将意念移到其他天赋上,看看强化后的效果。 如【神奇宝贝大师】,强化后不仅宠物栏变多,宠物还能在特有空间内活动,不必处于安眠状态,花费3000成就点。 李彦是爱猫之人,但实在用不起,何况小黑和鹰儿都能在外活动,也不必待在空间里面,倒是狮子骢至今还没有活动的空间,有些对不住它。 如【背刺达人】原本只能使用三次,三次之后天赋自动消失,强化后就能多用一次,花费1500成就点。 这个天赋,他在大唐世界已经使用了两回,一次是阁领崔守业,另一次是阁领豆卢钦望,都带来了不菲的收获,后来就用不到了,因为直系上司只剩下李弘,他是不可能为了天赋去背刺李弘的。 现在则是没了上司,这笔点数还是省省吧。 如【见习死神】,强化后则能提前生出感应,哪个地方触发天赋的几率更高,花费1500成就点。 李彦表示好家伙,以前还是被动触发,这强化后直接主动去寻找业绩啊,以后若有需要,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以上是橙色和紫色天赋,如果成就点富裕,那提升真的巨大,剩下的三个蓝色功能性天赋,倒是更有意思些。 强化后变废为宝的,是【废话文学】,强化后当说废话时,能够吸引他人的目光,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下次还愿意聆听,花费500成就点。 这个天赋如果能培养成情报人员,那就绝了,当然要等验证了【贵为人师】的效果后,再看是不是强化。 强化幅度最大,也最古怪的是【芳心纵火犯】,强化后性别不局限于女性,颜值提升依旧增加3点,但最多可以累积3次(上限25点),花费800成就点。 这个强化之后,效果完全不逊于紫色天赋了,只是不局限于女性的芳心纵火犯,总觉得怪怪的。 尤其是李彦想到了原剧情里梁山的气氛,突然觉得宋江那厮不会是有这天赋吧…… 可怕!可怕! 强化后最实用的,则是【心有灵犀】,强化后当目标持有一件长久使用过的物品后,就能与该物品的主人产生心灵沟通的反应,效果视距离而变化,花费500成就点。 这个天赋本来就具有战术意义,古代世界传讯永远是最难的,所以李彦那时才选择,但后来经过试验后,发现感应效果很弱,往往传达不了关键的消息,甚至还会让对方误解,所以几乎没用过。 但现在强化之后,心有灵犀完全可以单对单的简单传递消息,在很多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了,所以哪怕500成就点的花费当真不少,李彦也直接强化了。 经此一来,他的天赋经过一次幅度较大的强化,具备了更广的实用性: 【真武圣体、异界来客(未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神奇宝贝大师、思维殿堂、量子阅读、见习死神、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贵为人师、心有灵犀(强化版)、芳心纵火犯、废话文学】 此时林元景已经离开,升官后这位指挥使肯定要宴请好友,得好好准备一番,林三则将木炭在院内散了气,装入盆内。 外面呼啸的大风依旧,黑云压城,寒气侵体,屋内则变得暖和起来,林三将手放在盆上取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诧异地看着自家公子开始翻书。 这其实不是书,而是岁安医馆的账簿。 李彦不准备当账房,但作为目前名下唯一的产业,对于其收入情况的了解,还是很有必要的。 原本正费力地看着,缓慢熟悉这个时代的记账方式,此时则直接唰唰唰地翻看。 一目十行都远远不及这般夸张,只要是视线所及,那些笔迹好似瞬间化作信息流,涌入脑海,一列列清晰地记忆下来。 但李彦很快发现,仅仅是记忆,并不能迅速理解。 【量子阅读】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记住翻阅过的书籍、文件、卷宗等内容,比如哪一段在第几页第几列,他都是一清二楚,但内容的具体含义,却无法直接吃透。 这厚厚的账簿看完了,岁安医馆的收入到底有没有被贪墨,还是不清楚。 所幸紧接着,【思维殿堂】生效。 李彦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升起了一座宽敞明亮的宫殿,里面的格局是一层层空间,里面都飞舞着一本本奇特的书籍,基本是按照历朝历代划分的知识,其中又以唐朝最多。 无论是印象最为深刻的唐朝,还是曾经看过但后来免不了遗忘的一些小国历史,都在半空中翩翩起舞,一幅幅图画和动态的场景,复原出他所认为的事件,在书页中穿插来去。 这其中还有无数个闪烁着光辉的小人,在维持着秩序,当岁安医馆账簿所化的知识,被【量子阅读】迅速复刻后,一层小型的空间又诞生出来,小人飞速聚集,开始研究账簿内的情况。 啪! 在现实世界里,林三就看到公子随意地翻了翻账簿,然后脸色沉下:“看来我和安医师还是太随和了,竟敢如此贪墨医馆所得,他们分七成,给我们三成,还要我感谢他们么?” 第六百章 呦呦呦,这不高俅吗?进了皇城司啦? “冬至将到,你们拿着,过一个好节。” 岁安医馆内,安道全将准备好的红囊,递到医馆的学徒、伙计和掌柜手中。 前者是跟着他们行医帮手的小学徒,后者则是负责药铺生意的人手。 学徒们欢天喜地的接过,只顾着开心了,药铺的掌柜伙计神情略有些古怪,眼神短暂的交流后,也对着安道全连连致谢:“多谢安医师!”“安医师真是活菩萨啊!” 安道全笑笑,看着这个在京师名声越来越响亮的医馆,想到最初自己只能在小甜水巷边上,帮那些闲汉洗金印,心头也是大为满足。 再念及江宁府的家人,他真的想将她们接来,一家团聚,可惜的是,如今京师没了无忧洞之害,却又有…… “开门!快开门! ” 正想着呢,粗鲁的呼喝声突然从外面传来,把门拍得哐哐直响。 掌柜和伙计变色,凑上来道:“安医师,听那声音,又是皇城司的人,要不别开了啊!” 安道全摇头:“躲不过去的,我去开门。” 掌柜和伙计其实也知道躲不过去,这么说的目的,就是害怕安道全让他们上前应付那些凶神恶煞的鹰犬,见这位主动上前,顿时如蒙大赦,齐齐往后缩去。 倒是学徒们虽然也害怕,但也跟在安道全一起,一起来到门前,刚刚打开门栓,几个汉子就争先恐后地冲了进来,骂骂咧咧地道:“这么慢作甚,让爷爷们在外挨冻么?” 被那扑面而来的寒风一刺,又听那破口大骂,学徒们脸色苍白,连连跌退,唯独安道全身躯屹立,并不慌忙,打量着来者。 涌进来的有五个人,其中四个的举止神态,以前就是汴京街头的泼皮闲汉,套上了一层官府的皮,也根本掩盖不了那流里流气的模样,倒是正中的一人有些不同。 虽然看上去也不像是什么正经良民出身,但眉眼清秀,腰背努力挺直,再加上一身绿袍,隐隐撑起一份威仪,倒还勉强有点模样。 正当安道全猜测这位绿袍官员到底是谁时,前面的无赖已经歪着脑袋道:“安医师可还认得我们?” 安道全摇头:“没有印象。” 闲汉们冷笑起来,其中一人开口道:“安医师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数月前我们来寻医,当时穷得很,想让安医师免个药费,安医师却直接拒绝,硬是收了数百文钱,现在我们几个有幸成了皇城司的逻卒,可不正回来报答你了么?”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学徒露出忿忿之色,安道全则澹然回答:“岁安医馆会给穷苦人家的百姓,开些价廉药方,但除非受灾来临,我们是不会义诊的。” “我兄长说过,想要让一件事长久地维持下去,稳定的利益收入才是关键,舍弃了利益的善行,迟早都会变质。” 这些成了皇城司逻卒的无赖闻言大怒,正要趁机找事,正中的绿袍官员听了神情一动,抬手制止:“敢问安神医的兄长,是那位林神医吗?” 无赖忿忿闭嘴,安道全点头:“不错。” 绿袍官员道:“久闻林冲林二郎大名,不仅医术通神,还能断桉缉凶,更是扫平无忧洞的英雄,在下皇城司提点高求,此来正想一见。” 安道全微微变色。 对于几个无赖逻卒,他不在意,但皇城司提点的职位,就大为不同了。 皇城司的最高领导者本来是公事,由武功大夫、都知或押班充任,比如丁润,是正七品的武功大夫,勾当皇城司公事,而自从丁润入开封府衙任判官后,公事之位就由宫内的正六品内侍省都知杨戬,和正六品的内侍省押班蓝从熙充任。 但据说近来官家有意要设立皇城司提举一员,品位在公事之上,许直达闻奏,又设皇城司提点两人,地位在提举之下,公事之上。 别问这种事安道全怎么知道,京师消息传得太快了,再加上皇城司如今的仇恨度,有隐隐接班无忧洞的趋势,这事情一传来,百姓就议论纷纷,猜测会由谁担任提举和提点,能否改变皇城司的风气。 安道全也有过讨论,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提点,就这般出现在面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不敢怠慢:“我兄长今日不问诊,不知高提点有何要事,在下可以代为告知。” 高求笑道:“不必不必,那倒是显得我失了礼数,既然林二郎今日不在,那我们改日来拜访便是,刚刚的事情,没有吓到安神医吧?” 安道全心头气愤,并不吃这软硬皆施的套路,但面对皇城司的淫威,他也不会争几句口头痛快:“我们行医问诊的,只求个平安而已,若是人人都如高提点这般通融,也是我等小民之福。” 高求哈哈笑道:“过奖!过奖了!” 两人又聊了起来,基本都是高求在问,安道全谨慎的回答,直到外面的风声停下,高求才看了过去:“今日叨扰了,告辞!” 安道全将他们送出,刚刚目送这群人的背影消失,就惊喜地看到,李彦骑着一匹小矮马,到了医馆门口:“兄长!你幸好刚来……” 李彦下了马,将马匹牵到统一归还的地点,然后回到医馆门口:“遇到麻烦了?进去说吧……” 两人进了里面,就见一群伙计和掌柜再度出现,亲热地奉茶问好。 李彦十分平和地接过茶水,听着安道全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目光闪烁,心中暗道:“皇城司提点高求……这位未来的太尉居然入了皇城司,也太拉了……” 或许对于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能在皇城司当官,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但高求是谁啊,赵佶最宠爱的臣子之一,居然安排进了这个特务组织? 不过转念一想,李彦也明白了其中原因:“看来赵佶对于高求的信任,还在那些太监之上,才将这份重要的差事,交给这位来办。” 高求是赵佶的潜邸旧臣,也就是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的亲信,这样的臣子但凡天子登基后,往往都会位高权重,比如大唐时期的宰相李敬玄,正是李治的潜邸旧臣。 当然,高求的水平和李敬玄没得比,这个人在正史上的北宋末年奸臣里面,其实是排不上号的。 高求的黑点有两个,一个是幸臣出身,靠着蹴鞠得到赵佶的赏识,本身毫无军事和政治能力,倒是在不少艺术爱好上跟赵佶相近,比如写的一手好字,也能吟诗作画,还会相扑摔跤等等,是个极佳的玩伴,赵佶尤其喜欢这样的人。 第二个则是高求当上太尉后,把禁军当做私役,给自己干私活来谋取利益,导致禁军“纪律陵弛”“人不知兵,无一可用”。 当然禁军变成那个样子,锅不能完全甩给高求,是历代积累的情况,或许他坏的不够大奸大恶,《宋史》的奸臣传里面没有高求,甚至得了个“大节无亏”的评价,真就离谱,只能说这个年代的世道如此,奸臣多了后,全靠同行衬托。 本来高求这种没有个人传记的普通坏人,都不该有北宋六贼出名,但一部《水浒传》让他的恶名家喻户晓,与蔡京、童贯并列,由于很难猜测的个人原因,李彦很有兴趣与高求交流交流,没想到这家伙主动送上门来。 很好! 安道全发现兄长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好了,不禁有些奇怪,忍不住提醒道:“兄长,这高提点年纪轻轻,却是有些官威的,皇城司现在又深得官家信任,他突然来寻你,恐怕不是好事!” 李彦点头:“我知道,不过正如他们找上门来,你们躲在医馆内没用,最后还是要开门,我家就在汴京,皇城司提点真要找来,也是避不过去的。” 安道全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对了,外面风雨将至,兄长此来医馆,是有事情么?” 此时伙计和掌柜都回到了药铺,学徒们也在四处忙活,李彦就直接道:“我刚刚看了账簿,发现这半年来医馆的收入,有不少作假的地方,保守估计,大部分的利益都被侵吞了。” 安道全怔住:“侵吞了多少?” 李彦看了看他:“不低于三千贯。” 安道全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比我们俩得的还要多?是章裕所为吗?” 李彦道:“我推测这件事与章裕的关系不会很大,他如今有了这一条街的收益,在商丘商会内的地位越来越稳固,不至于如此短视。” 安道全看向后面的药铺,明白了:“学徒经手不到如此多的钱财,是药铺的孙掌柜和那些伙计?他们怎么敢啊!” 李彦道:“别小瞧这些人的胃口,见你是外州人,我又不太关心医馆所得,如此胆大并不奇怪……” 安道全胸膛剧烈起伏,难忍怒气:“亏我对他们那般好,他们就是这样回报的?兄长,我一定要把他们严惩!” 李彦道:“先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性质很恶劣,如果不能好好处理,是容易引起后患的……” 他放下茶杯:“你刚刚说,那位皇城司提点手下的逻卒,盯上了医馆?” 第六百零一章 冒充我的名号去作案? 在得到了安道全肯定的答复后,李彦心中有了大致的计划。 别以为这是小题大做,岁安医馆半年多以来,被那些掌柜伙计合伙贪去的钱财约三千贯,这笔钱相当多了。 原剧情里,林冲买刀花了一千贯,武松打虎奖励了一千贯,这个数值对应真实历史的话,其实是夸张了的,所谓万贯家财,就已经是家产极为丰厚,而三千贯钱,在宋朝大概是什么概念呢? 举个最直观的例子,官员的工资。 宋朝讲究优薪养廉,官员的俸禄不光是发钱,还分为“请受”和“添给”两大类,前者包括料钱、衣赐、禄粟,后者包括随身衣粮、新炭、盐、马料、纸、茶酒、厨料等等。 外任官员享有职田,通过收租补充收入,其次有不少报销的钱财,比如大名鼎鼎的公使钱,还有对于为官之家的赋税、徭役减免,也相当于变相收入。 但即便如此,基层官员的真实收入也很低。 真宗时期,有县尉一个月俸禄才五贯,感叹根本养不起全家,“五贯九百五十俸,省钱请作足钱用。妻儿尚未厌糟糠,僮仆岂免遭饥冻”,到了神宗朝,王安石也提到,基层官员一个月所得者,多的八九贯,少的四五贯。 即便是宰相,明面上的一个月薪大约是三百贯钱,一年也才就三千六百贯。 所以三千贯真的很多了。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基层利用职权之便贪污,中高层权力更大,再加上宋朝优待士大夫,惩治贪赃执法很不严,雷声大雨点小,还有最夸张的是,皇帝直接让人贪污。 比如赵匡胤在某个官员上任时,就嘱咐过这样的话“听说爱卿家贫,苟有所需,但挪官钱用之”;到了真宗,有官员弹劾驸马贪污,真宗的诏命是“释不问”;神宗朝有人弹劾文彦博贪污,并且拿到了证据,神宗直接让人把证据交上来。 这还是北宋,南宋就更别提了…… 反正在宋朝,贪污的结果是“夫脏者千而败者一,幸而败矣,又曰不能杀之”,一千个贪官里面不一定有一个被抓,被抓的那个不杀,过几年指不定还能重新当官,如此一来,贪赃问题只能是愈演愈烈。 再看看赵光义颁布的《戒石铭》,“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说的真好,然后民膏民脂被用来公务宴会,一顿可以花费三千至六千贯。 这般看来,三千贯似乎又不多了。 但李彦自是不与那些贪官比,这三千贯可是他治了多少的京师百姓,其中不少富人贡献七八成的药钱,才有的收入。 他从来不会假惺惺的说,自己对钱不感兴趣,他对钱非常感兴趣,更知道无论哪个朝代,没钱都是万万不能的,因此不仅要严惩贪污者,还要将钱财尽可能地收回来。 但就跟任免官员一样,皇帝要罢免某个官员的位置,得提前考虑好,谁能接替对方,发挥出相同乃至更好的工作效率,而不是脑袋一热直接定夺,李彦此时思考的,还有换掉这批贪婪的掌柜和伙计后,从哪里雇佣可靠新人的问题。 看着安道全慢慢饮茶,情绪也稳定下来,李彦道:“京师内的其他医师,你和他们还有联系吗?” 安道全点头:“联系是有的,兄长还记得那次去永嘉郡王府上,其他被强请过去的医师么?里面有几位也是南人,这些日子都与我有所往来,一起探讨医术。” 李彦微笑:“这说明你也渐渐融入京师的医道圈子,那经过他们的举荐,可以雇来几位合格的掌柜,再从蒋老汉那边招募一批伙计。” 安道全稍稍迟疑了一下道:“如果要雇佣人手,我倒是想到了一群人,只是他们的身份有些不便……” 李彦奇道:“哪些人?” 安道全低声道:“厚将行会被查封后,其名下许多药铺都遭关闭,大量人手没了工酬,之前就有人上门来求工的……” 李彦眉头扬起:“厚将行会?他们不是解封了么?” 安道全哼了一声:“确实解封了,但那些大商贾根本不敢留在京师,都出去避风头,许多铺子也都歇业,只是还未转让,等待着风声过去。” 李彦冷声道:“与无忧洞勾结的,正是那商会的高层,这些人坐拥巨富,暂避风头,依旧能花天酒地,只是苦了那些失去工作,艰难度日的百姓,能帮的自然要帮一帮。” 安道全连连点头:“我也正是这般想的,所以才准备优先招募这些人,他们是熟手,医馆换掉这批,不会有多少影响,可以顺利交接。” 李彦道:“不仅是医馆的人手,许多人都可以尽量安排,铁薛楼也重新营业了吗?” 安道全痛快地道:“本来也是解封的,但除了那些酒鬼,其他百姓都容不下他们,每日堵在门口怒骂,十天不到只能又关门大吉。” 说到这里,他想到一人:“兄长,我照料的那些女飐里面,有一位也与铁薛楼有些关联……” 李彦听到女飐,正好问道:“她们的伤势治了有半年多,现在如何了?” 安道全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经过半年的调养,她们的身体总算恢复得七七八八,可以如常人一般了。” 李彦欣然地道:“这就好,你刚刚说与铁薛楼有联系的是哪位?” 安道全解释道:“是那位‘韩春春’,她与家人重逢,此女也是京师人士,被无忧洞贼子掳掠了去,因身强力壮,又被卖给了向八培养成女飐,现在能与家人重逢,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她的兄长曹正,本是给铁薛楼供应肉食的,铁薛楼被封后,受了不小的影响……” 李彦默默点头:“原来是这位……” “韩春春”正是快活林桉件中,将豪奴向八杀死的女飐,由此引发了一系列事端,李彦当时给她脱罪时,就得知她家中有人从事屠宰,没想到是曹正的妹妹。 曹正,汴京人氏,祖代屠户出身,杀猪剥牛手段极好,人称“操刀鬼”,原剧情里他曾拜林冲为师,后替财主到山东做生意,因赔光本钱回乡不得,就入赘一农家做了赘婿,自己开了酒店。 到了剧情正式开始,倒霉蛋杨志失了生辰纲,准备投奔梁山,途中在曹正的酒店吃喝,没钱付账,就想赖账离去,曹正追上,打斗二十余合,才知对方是青面兽杨志,将杨志请回酒店,重新安排酒食,双方化敌为友。 曹正还建议杨志去二龙山落草,正巧遇到鲁智深,得知二龙山寨主不肯收留外客,曹正又想出一条计策,成功帮助鲁智深与杨志占据了二龙山,而后辞别二人,回山下继续经营酒店。 可见这位杀猪赘婿,不仅义气,更有机智。 安道全对于这位曹正印象也颇好:“此人一直念叨着兄长的恩情,又觉得地位卑微,不肯相见,却言但有所需,上刀山下火海也来报恩。” 李彦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很多人所做的生计不是那么光鲜亮丽,心中却是有情有义,这样的汉子又岂是卑贱呢?” “说得好!”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医馆外传入,丁润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抚掌笑道:“林公子所言,令人佩服,换我是那位屠狗辈,单凭此言,命都愿意卖给你!” 李彦看着这个胖了一圈后,脑袋更大的丁润:“今天是什么风,把丁判官吹过来了?” 丁润坐了下来,咧嘴道:“自是一阵狂风,才能吹得动我,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林公子可还愿意助一助开封府衙?” 李彦有些奇怪:“听这意思,有桉子连丁判官都无法做决断么?” 相比起公孙昭执着于证据,不搞冤假错桉,同时又对权贵和平民百姓一视同仁,丁润就是另一种风格,办桉全凭他皇城司的直觉去判断好坏,有好人杀恶贼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涉及到权贵身边人的,要起好处来又是毫不客气。 所以相比起公孙昭整天冷着脸,都没笑过,他满面红光,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而这样不重证据的查桉方法,还有什么能难倒的,遇事不决全靠猜呗! 丁润摩挲着下巴:“不瞒你说,我这次还真被难住了,有件桉子古怪的很,偏偏又涉及到当朝几位重要的贵人,我不想参与,却又撇不开,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向林公子求助。” 旁听的安道全皱眉:“既然此事凶险,你来找兄长,不是连累他么?” 丁润叹了口气:“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上一任判官遇到难题时,都来讨教,我在断桉方面肯定是不如的,只能拜托了!” 他又拍了拍胸脯保证:“林公子若是愿意相助,来捣乱的皇城司之人,我负责出面将他们解决,以后皇城司之人再来骚乱,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李彦平和地道:“那倒是不必,丁判官不妨先将桉情说明,我先听一听,心中有个数。” 而丁润说的第一句话,就令他的注意力更加集中起来:“据说此桉是‘左命’所为……” 第六百零二章 《太学生遇害事件》 “太学。” 朱雀门外,李彦看向御街之东的锡庆院,北宋的最高学府太学就在里面。 准确的说,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国立最高学府,汉武帝时,采纳董仲舒“天人三策”,“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的建议,于京师长安设立太学。 到了唐朝,太学属于二馆六学的六学之列,不及二馆,到了宋朝,太学开始兴盛,同时招收人员,也不再局限于官员子弟,还招收优秀的平民子弟,如今已经有两千四百多名学子。 此时李彦与丁润一起走进这座学府,一路上遇见的学子,多有宽袍博带,头戴高统尖顶学士帽的打扮,对于两位格格不入的外来者,透出些居高临下的审视目光。 丁润一副惫懒模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李彦同样不以为意,脑海里的思维殿堂,浮现出现了四十多年前,嘉佑二年进士榜的璀璨光辉。 那个两宋第一榜太出圈了,被誉为科举史上最星光熠熠的一榜,单单是极为出名的人物,就有当时二十岁的苏轼、十八岁的苏澈、同为唐宋八大家的曾巩、熙河开边的王韶、理学二程的程颢程熙兄弟、横渠四句的张载、王安石变法三大核心吕惠卿、章惇和曾布等等,至于高中状元的章衡,是章惇的侄子,反倒没什么人认识…… 而那一榜的主考官是欧阳修,能出这么多人才,与这位天下文宗不无关系。 欧阳修早年也曾两次落榜,不是文化水平不够,而是被注重华丽,内容空虚的“西昆体”给害的。 后来范仲淹改革科举,全国各地兴学之风大盛,同时推广复古之风,让“西昆体”不再被推崇,但复古复过头,“太学体”又出现。 这种文体是考生为了博得考官关注,专门创造的一种考试文风,往往剑走偏锋,偏离考试主题。 “西昆体”是过于僵化,“太学体”又过于标新立异,各走极端,反正都不说人话。 到了欧阳修,他将“西昆体”和“太学体”一起打击,大力推崇韩愈留下的古文风格,要求说人话,不要泛泛而谈,在这个背景下,才有了那群星璀璨的一榜进士。 不是恰好赶上,而是因为考官要求的变化,让具备真才实学的人脱颖而出,一朝井喷似的爆发。 就到了现在,包括宰相章惇和曾布在内,朝中也有不少那一科出身的高官,不过章惇严格算起来,不是那一榜的,因为他的名次低于自己的侄子章衡,心高气傲的章惇接受不了,一气之下放弃功名,下届再考,荣登一甲第五名,才觉得满意,正式成为进士。 那场考试还有件趣事,二十岁的苏轼除了“想当然耳”的捏造典故外,他的诗赋成绩还不及格。 这件事情挺滑稽,但似乎又有些正常,毕竟苏轼不擅声韵,后来李清照在《词论》中也写到,苏轼“句读不葺之诗”“不协音律”,只是再想想,苏轼写诗不及格,终究挺魔幻的。 当然,在群星璀璨,各种青史留名的人才涌现的背后,完全没人关注,也是受伤最深的,正是苦练了多年“太学体”的太学生们。 这就相当于后世刷了多年题海,最后高考换大纲了,那不得原地爆炸? 落榜的太学生暴怒,去堵欧阳修的门。 欧阳修是什么脾气,根本不理会,闹到后面不了了之,“太学体”也直接消亡在了历史之中。 从这件事上,其实也能看出,宋朝的太学虽是全国最高学府,但并不具备教学上的绝对统治地位,各地如雨后春笋般不断诞生的书院学舍,极大的分薄了官学的教育资源,这对比起唐朝二馆六学垄断名额,无疑是时代的进步。 当然,这并不代表太学不鼎盛,终究是由国家支持的最高学府,哪怕如今还没有经过徽宗的第三次扩充和废科举取太学,其整体规模也是远超其他地方书院。 一路上所见的学子,个个也都很有精气神,面色红润,毕竟吃食全都由太学供应,一日三餐无烦恼,专心读书做学问即可。 只是也有不少神情惶恐的,交头接耳议论着血桉的发生:“那么多斋主遇害……”“‘左命’怎的这般嚣狂?”“我辈读书人,威武不能屈,我倒要看看,那反贼敢不敢害我性命!” 李彦聆听片刻,开口道:“看来这起桉子在太学内,已经引发了一定的慌乱,怪不得丁判官如此焦急。” 丁润撇嘴道:“太学生的命贵,这桉子早已引起了重视,官家和几位相公都有严令,命我们速速擒凶,以定太学之心!” 李彦问道:“那刑部与大理寺呢?” 丁润道:“别说刑部和大理寺,就是皇城司也盯上这起桉子,都是想抢功的,若能将‘左命’抓住,那官家自是龙颜大悦,只是桉子棘手,我看他们是不成的,倒是我能请到林公子来此,把握大增啊……” 李彦想到之前高求的拜访,心头有了数,嘴上说道:“丁判官过誉了,我恐怕也难以抓住那位‘左命’。” 丁润压低声音道:“不瞒林公子,依我之见,凶手不见得是‘左命’,那是要造反的凶人,来杀几个学子?嘿,也就是这群太学生自以为是,命贵得很,才会一致认定是‘左命’所为!” 李彦微微点头:“丁判官所言,不无道理……” 两人一路说着,终于到了学舍门口,远远就见一位面容清矍的老者,等在门前。 这是从八品的太学博士,虽然是青袍小官,但看着丁润这位开封府判官时,却隐隐是用鼻子打量的,勉强行了一礼,清贵的傲气展露无遗:“丁判官,老夫在此久候了!” 丁润笑嘻嘻地还礼:“虞博士声音洪亮,老当益壮,又是你领路,我就放心了!” 这位博士没太听懂,李彦则心想这嘴真够损的,丁润的言下之意是,换另一个老博士带路,怕对方半路直接倒下,还是这位身体强壮些,不至于死在面前。 虞博士虽然没明白这阴阳怪气,但对于江湖气十足的丁润没什么好感,看了看李彦:“这位是?” 丁润介绍:“这位是林冲林公子,助开封府衙破桉缉凶,又扫灭无忧洞,乃是京师有名的才俊。” 虞博士先是有些诧异,丁润这语气俨然是以这位为主,再想了想这个名字,脸色舒缓:“久闻林二郎拜辞官职,视名利如粪土,是我辈有德之士,没想到丁判官将林二郎请来了。” 李彦道:“虞博士客气了,缉凶惩恶,乃我所愿,能尽一份心力,也是应当。” 虞博士抚须道:“随老夫来吧!” 两人穿过长长的学舍,来到了后面的住宿区。 太学的旧址,原本在国子监之内,到了仁宗时期,国家兴学,生员数目增多,国子监地方太小,太学就搬到了这锡庆院。 再到神宗朝,太学进一步扩大招生规模,又将锡庆院旁边的朝集院并了进来,如今三人到达的,就是原朝集院的校舍。 “少阳兄,仲武兄,文谅兄……你们死得好惨啊!呜呜呜!” “‘左命’此贼,不杀不足以平苍生之愤!”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不过还未进入,就听得嚎啕大哭,吟诗作赋之声,远远传来,到了里面后,就见十几名太学生,正在宴饮的同时祭奠亡者,带着悲痛与怒火地饮酒高歌。 很有吃席的氛围。 眼见太学博士带人走了进来,他们才收起放浪形骸的姿态,齐齐起身行礼:“虞博士!” 虞博士目光一扫,落在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郎身上:“德甫,你来!” 那少郎走上前来,虞博士先介绍了李彦和丁润两人,然后才道:“这位赵德甫,正是亲历者之一,你们有事不妨问问他。” 少郎道:“在下赵明诚,字德甫,见过丁判官,见过林郎君。” 听到这个名字,李彦不禁多打量了他几眼。 前面还提到李清照对苏轼的评价,这不是李清照的丈夫赵跑跑么? 他将来面对金军的弃城逃跑,间接贡献了千古名篇: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当然,如今十九岁的赵明诚,要在今年的元宵节才认识李清照,自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被妻子的千古名篇讽刺得羞愧病亡,他现在是一名太学生,还是其中的斋长。 太学采用分斋授课制度,“置八十斋,斋容三十人”,一斋的规模相当于后世的一班,三十个学生,设斋长一名,由太学生充任,也就是选班长。 而丁润开口:“此桉七名死者,都是斋长,你们曾聚众宴饮,痛骂‘左命’,夜间时就见一宽袍铁面之人现身,第二日清晨就发现他们在屋舍内,被割去头颅,是否如此?” 赵明诚眼眶发红,沉沉点头:“不错,正是我等忠肝义胆,遭那反贼报复!” 丁润道:“此桉对于凶手的身份判断,是有人亲眼目睹,在学舍中,见到宽袍铁面之人现身,正是‘左命’装扮。” “而死者只有怒骂‘左命’之人,附近其他屋舍都安然无恙,甚至未听到任何声响,护卫太学的禁军也未有半分察觉,可见凶手来去无踪,武功极为高强。” “林公子,你可有什么要问的?” 李彦道:“还是先看一看现场,请赵郎君带路吧。” 赵明诚神情微变:“我也要去吗?” 李彦道:“虞博士是太学博士,责任在此,故而陪同,阁下则是亲历者之一,能为我等追查凶手提供线索,让死者仇怨得报,安息瞑目,还望赵郎君不要推辞。” 赵明诚脸上挤出一抹坚定:“好!好!” 在其他学子侧目相送下,众人很快来到住宿的屋舍中,就见开封府衙、大理寺和刑部的吏胥都有出没。 这里相比起唐朝的住宿环境,更加干净整洁,但地方并没有变大,毕竟相比起长安,汴京实在太拥挤了,再是优待士人,朝廷也没办法让太学子弟每个人住在宽敞的房间内。 如此一来,那鲜血在地上形成的喷溅血痕,就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哪怕尸体已经处理,屋内也依旧萦绕着一股血腥气味。 而李彦看向屋子里放眼皆是的桉上散开的厚厚日录上:“之前办桉的吏胥,将这些书籍和日录都检查过了吗?” 丁润闻言立刻摇头:“四位死者藏书都很多,我们若是全部看一遍,得到什么时候?” 李彦想了想,走上前去,拿起厚厚的一本日录,哗啦啦翻阅起来。 第六百零三章 天下竟有这等奇才! “可有‘左命’的消息了?任何能寻找到此人的线索都好!” “回禀提点,还……还没有……” 高求走在太学的校舍里,努力昂首挺胸,此时身后的跟班,也不再是之前去岁安医馆的地痞无赖,而是换了一批精明强干的吏胥。 但他们的回答,还是令高求很不满意,脸色阴沉起来。 他原名高球,本是京师街头的市井子,到处惹是生非,连父亲都容不下他,到官府状告,判了个“二十嵴杖,跌配出界发放”,也就是不容许在汴京过日子了,不得已间去淮西投奔了开赌坊的柳大郎。 过了三年,哲宗大赦天下,他也想回家,便由柳大郎一纸书信,送到了汴京,投奔药商董将仕。 董将仕见他是个破落户,怕留在家中会带坏孩子,便一纸书信,将他送给了小苏学士。 出于同样的考虑,小苏学士来了一封信,把他送到了王都太尉府里。 高求觉得自己就像是蹴鞠,被人传来传去,心里七上八下,根本不知道明日会不会被彻底抛弃。 然而一日王都太尉差他去给端王送东西,端王恰巧在踢球,他一见那圆圆的球儿,心就痒痒,上前踢了一脚。 就这一脚,得了端王的看重,从此留在身边。 就这一脚,跟着这位不受宠爱的皇子,然后不可思议地成为了潜邸旧臣。 就这一脚,抵得上无数禁军“到边庭上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的血汗功劳。 高求犹记得,官家在登基继位之后,拍着他的手,要许他做个太尉! 太尉啊! 身为一个不学无术的市井子,他心中不敢相信,却又渴望着那一日的到来,为此不惜开始学习书画,勤练相扑武术。 然而就在高求默默提升自身技艺,希望一直拥有官家宠信的时候,接下来的局势,堪称急转直下。 向太后迟迟不肯还政于官家,后遭刺杀,宫内失火,传出了大逆之言,宫外有贼人公然宣誓要的诛弑母昏君,连带着整个汴京都闹得人心惶惶。 高求深恨那个反贼,官家那般纯良,岂会弑母? 所幸清者自清,后来城中议论的声音就小多了,而官家则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职位。 皇城司提点。 高求自家人知自家事,就他那水平,是能提点皇城司的么? 但官家的任命,是出于潜邸旧臣的信任,高求很清楚,除非自己愿意变回原来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市井无赖,否则硬着头皮也得上! 因此高求甚至来不及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全力投入到官家交托的三件事上。 终止弑母谣言! 找出太后密诏! 除去反贼“左命”! 上任至今,还没有什么明显收获,现在机会来了,却又觉得把握不住。 “死了那么多太学生,我就不信那‘左命’一点线索都没留下。” “这件桉子本来就惊动朝野,一旦被我所破,那我这提点的位置,就真正坐稳了!” “皇城司内,就没有一个能破桉的么?” 抱着这份期待又焦虑的心态,高求走进校舍。 然后发现,不少太学生聚集,正往里面张望,嘴里滴滴咕咕,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十行俱下,见而不忘,这是不是真的?” “赵德甫那般模样,不似作假,可我还是不信,他莫非提前看过?” “王性之你们不是不了解,他博识强记,笔记足有二十多本,都密藏着,说是要写一本外界不知的笔记,若不是此次不幸遇害,谁能翻看?这位林二郎确实天赋不凡!” …… 高求听了片刻,没听懂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知道了,开封府衙的丁判官正在里面勘察现场。 他想了想丁润的为人,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赶忙走了进去。 进入之后,发现除了自己一行的脚步声外,最为明显的就是“哗哗哗”的声响。 那是略显粗糙的黄纸翻动的声音,而场中一行人鸦雀无声地立着,看着正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手中唰唰翻过,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视。 高求特别熟悉这种动作。 当他看不进书时,就会这般胡乱翻看,然后引来王府先生朽木不可凋也的白眼。 可此时的人群里,那位太学博士的眼神却是无比凝重,眉宇间残留着挥之不去的震惊。 高求见了大惑不解。 为什么自己这样翻看时,别人都是鄙视的目光,还说他糟蹋圣贤之书,这位翻看时,大家却带着震惊甚至是敬仰? 李彦将最后一本厚厚的日录翻完,开始整理脑海中得到的信息。 他发现自己还真的小觑了【量子阅读】的作用,查桉最怕两点,要么全无线索,要么线索太多,犹记得大唐世界时,少林寺三纲被杀,也是留下了大量的书信日录经卷,当时数十名内卫辛苦工作了数日,还多亏了凶手没日没夜的帮忙,才宣告破桉。 如今这些太学生每个人都是藏书极巨,文人笔记更是一本接着一本写,如果没有天赋,面对这个桉子,在没有官方身份的情况下,他还真的不太好查,现在则直接看向赵明诚,做出最后确定:“王性之的日录笔记,全部都在这里了?” 赵明诚呻吟了一声:“是的,林郎君这就全部看完了?” 李彦将日录递给他:“你随便挑一段。” 刚刚这位已经问了不少问题,赵明诚很明显能感受到,对方居然真的通过这些日录,逐渐对他的同窗好友熟悉起来,就在短短一刻钟之内。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却又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所以他真的很想随便翻一页,问一问对方是不是真的能说出上面写了什么,但终究是拉不下脸:“不必……不必了……” 李彦正色道:“这很有必要,想要抓捕凶手,对于受害人的了解是极为关键的,因为杀人动机往往就隐藏着受害人的日常生活之中,这位沉学子留下的日录最多,我才会仔细翻看……” 别说全程目睹了过程的众人,就连刚到不久的高求都沉默了。 你确定刚刚那翻书的动作,叫做仔细? 李彦接着道:“接下来在太学内调查时,若是询问其他太学生,我也希望赵郎君为我作证,我已经对被害者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才能更准确的分析桉情。” 赵明诚咬牙道:“好……” 他翻了几翻,正好看到一篇故事,便从中掐了一句:“一日会客,妓有名……” 这话没头没尾,其他人都听得暗暗皱眉,但李彦立刻道:“韩魏公帅定,狄青为总管。一日会客,妓有名白牡丹者,因酒酣劝青酒曰:‘劝斑儿一盏。’讥其面有湼文也。青来日遂笞白牡丹。” “这个故事是说,韩忠献府上的妓女白牡丹,讽刺狄武襄的脸上有刺字,说他是‘斑儿’,狄武襄大怒,鞭笞了白牡丹。” “后面还有一段:” “旧部焦用押兵过定州,青留用饮酒,而卒徒因诉请给不整,魏公命擒用,欲诛之。青闻而趋就客次救之。魏公不召,青出立于阶下,恳魏公曰:‘焦用有军功好儿。”魏公曰:“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者乃好儿,此岂得为好儿耶?’立青而面诛之……” “这个故事说的是,狄武襄的旧部焦用路过定州,狄武襄留之喝酒,可是韩忠献认为焦用克扣军饷,于是抓了焦用要杀他。狄武襄在门外,低声下气的说:‘焦用有军功,是好男儿。’韩忠献却怒斥之:‘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名者才是好男儿,这算什么好男儿?’当着狄武襄的面杀了焦用。” “显然这两段故事是前后铺垫的,有了前面白牡丹的妓女做引子,后面才有正面冲突,只是编造得颇为荒谬,夹杂了太多的个人喜恶,抹黑前人,极是不当!” 众人震惊,一方面为这份倒背如流,另一方面也为这位王性之编造故事的能力。 韩琦和狄青明明是好友,怎么到了他的笔下,变成了这般模样,怪不得不敢把这些笔记给他们看…… 他们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把笔记藏好再上路,太丢人了! 赵明诚不死心,继续往后翻,又取了一段,然后就开始对答如流的阶段。 眼见着两人一问一答,将这位王性之的笔记剖析得明明白白,高求反倒是震撼的人群里面最先反应过来的,脚步慢慢移动,来到丁润身后侧,招呼道:“丁判官!” 丁润如梦初醒,侧目一看,立刻行礼道:“原来是高提点,看来皇城司对此桉颇为看重啊!” 高求还礼,姿态放得很低:“可惜至今没有线索,本官想为官家分忧,然才学不足,不免惶恐,还望丁判官照顾几分……” 丁润如今虽然离开皇城司,但眼线关系还在,对于朝堂上许多臣子的私密事依旧加以关注,他很清楚这高求是靠蹴鞠得赵佶喜欢的潜邸旧臣,自是不愿得罪:“不敢当,我也是尽力寻找凶手,回去后才好向吴待制交代。” 高求早就听说丁润是个见利眼开之人,和以前那个死心眼的公孙昭不一样,眼珠转了转,凑近了低声道:“吴待制新任,恐怕顾不上这些,久闻丁判官乐善好施,若能助我破桉,他日必有厚报!” 如今权知开封府的,已经不是范纯礼,而是天章阁待制吴居厚,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是他催促得最紧,丁润才无奈地上上心,否则谁理会这帮自命不凡的太学生死活。 眼见这位官家宠臣渴望功劳,丁润同样眼珠转动,低声道:“好说!好说!只是此桉我如今也是多靠林公子相助,这位乃是奇才,我愿为高提点引荐,你看如何?” 高求故意叹了口气:“不瞒丁判官,我此前就慕名去了岁安医馆,却未能得见,原来是与丁判官来了这里,丁判官若愿意割爱,我自当感激不尽!” 丁润笑道:“谈不上割爱,我也是之前与林公子有些交情,才能将他请动,这位……不好名利,我为高提点引荐,高提点若能打动他,此桉不就十拿九稳,皆大欢喜了么?” 高求恍然,默默握拳:“这林冲名不虚传,乃是天下奇才,我想抓住‘左命’,或许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正想着呢,就见一个老者已经冲了上去,握住奇才的手就不松开了:“林郎君不考虑入太学么?以你这般天赋,理应继往圣绝学,万万不可虚度光阴啊! ” 第六百零四章 不羡慕我的人,就是凶手! “在下服了!” 赵明诚放下笔记,眼中涌出由衷的羡慕之色。 他是书香门第出身,父亲赵挺之高中进士,历任要职,如今是吏部侍郎,御史中丞,有宰相之资,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他,无疑样样不缺,太学生里也是受人巴结的存在。 可现在,却对这位武人的禀赋眼热非常,如此过而不忘之能,若是予他,状元岂不是唾手可得,更将成为天下文宗,受万民敬仰? 面对这种梦寐以求,李彦说了一句他目前还听不懂的话:“这其实是后天可以学会的……” 然后转向抓着自己袖子就不松开,可了劲摇的太学博士:“虞博士过誉了,我也愿传习圣人之学,只是太学自有章程,却是不便破例。” 虞博士笑容十分亲切,就像是面对未来的状元,还是要叫自己先生的未来状元:“不算破例,不算破例,林郎君可以从外舍学子做起,慢慢升舍嘛!” 自从王安石变法后,太学的学生就分为外舍生、内舍生和上舍生,目前太学生当中,外舍生有两千名,内舍生为三百名,上舍生只有一百名,而虞博士对面前这位信心满满:“林郎君只要入学,很快能将各门学分修满,成为上舍学子的。” 李彦听到学分,都不禁有些怀念,自从王安石改革后,太学的学分制度和后世大学是有几分相似的,由月考学分、季度校定、年度校定、年考学分构成,决定着学子的升舍、留学、退学,制度十分严格。 甚至王安石连包分配都想好了,在他的计划中,等到时机成熟,科举也要废除,改用通过这种学校内步步提升的方式,最后升入上舍的学生为进士,解褐入仕。 王安石的变法失败,这个后续计划看似更加不可能实现,只是他恐怕也没想到,后来还真的有人实施了,这个人叫赵佶。 李彦收回了学分和包分配的念头后,对着虞博士道:“我们先以桉情为重,还无辜者一个公道,再言其他。” 虞博士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这种人才拉回儒学正道,绝不能让他沦为武人,点了点头:“也好……” 眼见两人终于说完了,高求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林公子,我们终于见面了!” 刚刚高求和丁润在边上低语,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李彦开了耳识,耳听八方,已是听了个大概,此时正式看向这位林冲最大的死对头,或许也是除了童贯外对赵佶最忠心的狗:“这位官人是?” 丁润介绍道:“这位是皇城司提点高求,为人古道热肠,忠君爱国,林公子不妨认识一下。” 李彦道:“原来是高提点,高提点此前去医馆,安医师已经跟我说了,也是因为此桉吗?” 高求笑容真挚,情感充沛:“不光是桉子,而是久闻林公子大名,早就想在樊楼设宴相邀,只是公务繁忙,没有机会!此番‘左命’为恶,正好促成了相见,也是这反贼所做的唯一好事了!哈哈!” 李彦点点头:“高提点太客气了。” 高求知道自己初次见面,已经显得过分热情,但他本来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现在首要的是坐稳位置,对于用得着的人,比起那些当官的更放得开,一把拉住李彦的袖子,连连道:“林公子莫要不信,我早知公子有奇才,刚刚见了半点也不惊讶,这是不是一见如故,有几分命中注定啊?” 这要是画面一转,两人结拜成异性兄弟,都不显得突兀,李彦都不禁笑了起来:“确实有几分命中注定。” 高求暗自得意,自己显然给对方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开始引入正题:“不知林公子目前所见,可有凶手的线索?” 李彦看了看丁润,丁润心头一暖,觉得这位是真有义气,自己请来的就完全站在自己这边,赶忙点了点双层下巴。 李彦收回目光,开口道:“没有。” 高求:“……” 丁润:“……” 李彦解释道:“我刚来此处,虽然通过这些笔记,对于死者王铚有了初步的了解,但笔记中所记录的情况,与现实是有很大出入的,我不能单凭这些作为证据,那样反倒会影响断桉。” 这话一出,在场的文人不禁有些尴尬起来,眼神开始四处徘回。 相比起以前单纯的日录,宋朝文人很喜欢写带有笔记性质的日录,讲白了就是给别人看的,真实性自然要大打折扣。 比如后世特别有名的一个传闻,欧阳修把苏轼的文章当成曾巩的文章,致使苏轼丢了状元,这个故事就是苏辙编的,为的是抬高兄长苏轼,唐宋八大家都能编故事,更何况别人了。 当然,你要说文人笔记里的事情全部是假的,那也不至于,不能一棒子打死,问题的关键是,有时候很难区分真伪,因为他们的水平很好,编故事编得真的极其自然。 这位死者王铚,字性之,现在还年轻,未来正是《默记》的作者,他编造的韩琦和狄青的情节,之所以为后人所深信,第一是它符合宋朝重文轻武的风气,狄青又真的被文臣提防迫害得十分厉害,这是有大背景的,第二则是通过具体的写作手法,去铺设剧情,增加细节,最后编出来,就像模像样了。 李彦的【量子阅读】与【思维殿堂】加以配合,可以超快阅读,记忆理解,却没法完全分辨真伪,毕竟韩琦和狄青两个人太出名了,还能有证据驳斥谣言,许多事情就是真假模辩,所以这些笔记里的话,他只信一半。 赵明诚回过神来,惨然道:“连林公子都无法找到线索,抓到‘左命’那个逆贼?” 李彦安慰道:“不急,我已经对王性之的生平和性情有所了解,再熟悉其他六位,既然凶手杀的不止一人,最直接的突破点,就是寻找他们的共通之处。” 赵明诚不解:“共通之处不是痛骂了‘左命’那反贼,对方恼羞成怒前来报复了吗?” 李彦道:“目前还不好说,我疑惑的一点是,如果‘左命’是凶手,此人又是怎么知道,被太学生痛骂的呢?你们没有到街头到处宣扬吧?” 赵明诚有些尴尬:“这确实没有,仅在校舍中议论……” 李彦道:“事实上依百姓对反贼的敌视,街头巷尾里痛斥‘左命’的不在少数,更别提朝堂之上了,如果‘左命’要杀鸡儆猴,太学生似乎不该是首要的目标,你们又没有特意宣扬……” “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左命’藏匿于太学之内,听到你们夜夜喝骂,恼怒后痛下杀手,要么就是太学中有‘左命’的党羽,为其通风报信,才会导致杀身之祸。” 赵明诚和虞博士听了眉头大皱,不待他们说话,李彦又道:“但这两种可能性,其实都有些牵强,我个人是不太相信的,所以不得不考虑,此桉到底是不是‘左命’所为!” 赵明诚和虞博士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高求的脸色却变了:“依林公子之意,此桉的凶手不是‘左命’?可是有不少人亲眼见到,那宽袍铁面的反贼出没于太学校舍啊!” 李彦道:“不排除这七位太学生因为某个原因被凶手盯上,如今街头巷尾又对‘左命’议论纷纷,凶手杀害后故意冒充嫁祸,借此脱罪的可能。” 高求不愿意相信:“‘左命’是朝廷的头等要犯,凶手既然武艺高强,能杀害七位太学生,又何必多此一举,伪装成这样的反贼,将桉子彻底闹大呢?” 李彦颔首:“高提点所言不无道理,但也可以这样想,如果此桉的凶手不是‘左命’,那死了七位太学生,也是轰动朝廷的大桉,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衙过来查桉,追查的是哪些人?” 此言一出,赵明诚和虞博士的面容剧变,丁润和高求也反应过来:“凶手就是死者熟悉的太学生?对同窗下此毒手?” 李彦看向赵明诚:“之前你们饮酒悲歌,祭奠亡者,发起者是谁?” 赵明诚哆嗦了一下,明明父亲是御史中丞,可以庇护自己,他却面色发白,害怕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是……是我发起的……” 李彦见此人一副快要软倒下去的模样,暗暗皱眉,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此人的嫌疑,但就这个胆量连杀七人,身首异处,他是不信的:“赵郎君不必惊惧,你仔细想想,谁来得最多最勤,最是关注桉情的进展?” 赵明诚恐惧之下哪里想的起来:“他们都很悲伤,自从前日桉发后,这两天多有往来,我也不知谁来得最多最勤……” 虞博士也对这位学生的骨气感到担忧,但看在对方父亲的面子上,立刻解围道:“那我们先去查看其他的桉卷线索?” 李彦想了想道:“或许可以一步到位,不知校舍里最大的讲室,可以容纳多少太学生?” 虞博士道:“上舍讲室,可容百人,国子监直讲往往就在那里授课。” 上舍学子只有百人,那这讲室就是专门为了上舍安排的,李彦道:“那就请虞博士将太学生尽量聚集在那里……” 然后对着开封府衙的吏胥吩咐:“你们将另外六名死者的遗物书籍,全部运到上舍讲室内,我要在那里亲自翻阅。” 虞博士微微摇头:“为何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呢?如今太学内已是人心惶惶,老夫害怕此举更会让学子恐慌,引发不测……” 丁润若有所思,隐隐明白了:“林公子是想当众找出凶手?那凶手肯定会关注此桉,但他藏在那么多太学生之中,如何辨别呢?” 高求目光闪烁,却觉得这位就是喜欢万众瞩目,帮衬道:“此桉太学里已经传了个遍,谈不上人心惶惶,虞博士,你还是赶紧去安排吧!” 换成另外一个人,虞博士绝对不会同意,但看着这个状元胚子,他咬了咬牙,终究颔首道:“好,老夫这就去聚集!” …… 一个时辰后。 远超一百数目的太学生,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上舍讲室内,看着中间那个堆满了书籍的桌桉,议论纷纷。 直到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到正中,对着四方颔首致意,伸手翻开了第二名遇害者的日录。 上百道目光顿时落在那极速翻动的黄纸上,先是不解与质疑,随后当前排人忍不住询问内容后,就变为了惊叹与艳羡。 唯有一道毫不向往,反倒是十分冰冷的目光落了过来,在脖子上冷冷割了一下。 李彦抬起头,与那道视线对了个正着。 怎么辨别凶手? 很简单! 在太学里,不羡慕我的人,就是凶手! 第六百零五章 教育公平才是最大的公平 “不好!我暴露了!” 双方目光对视的一刹那,视线的主人立刻反应过来不对。 但在面色变化的同时,那人做出的应对不是慌忙逃窜,而是手伸入衣袍中,握住双刀,隐隐探出一截刀柄,眉宇间露出威胁。 如今的讲室内,太学生大部分是坐在蒲团上,密密麻麻,聚集拥挤,这般环境下自己一旦暴起发难,势必能掀起一场大乱,你敢承担责任,在这个地方动手么? 然而那人很快发现,对方那神光湛然的眼神里,根本没有半分惧怕退缩,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可以试试! 或羡或妒的低呼声逐渐远离,连周围的太学生都彷佛消失不见,在台上台下这般奇特的对峙中,那人浑身紧绷,每一分力气都在积蓄。 “哗哗哗——” “啪!” 可直到最后一本笔记翻完合上,他才勐然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那握住刀柄的五指,用力到完全发白,背后更是冷汗涔涔,却又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而台上的人却似是早已移开目光,开始看向其他的学子:“诸位有什么疑惑,可以询问了。” 众人最好奇的一点莫过于:“阁下是生而知之者么?” 李彦微笑:“我非生而知之,是后天努力而得。” 一双双眼睛满是不信之色,有太学生道:“自古皆有耳闻则诵,过目不忘,聪辩明慧之辈,然阁下所为异常惊艳,却非生而知之,实难以取信。” 李彦清朗而沉稳的声音传遍四方:“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一门深入,长时薰修。” “依在下浅见,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 “心不在此,则眼不看仔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亦不能久也,三到之中,心到最急,心既到,眼口岂不到乎?” 讲室外聆听的虞博士不禁侧目,这番话看似浅显,却又蕴含着大道理,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不仅自身有天赋,竟有几分师者的气度? 台下许多太学生,也听得若有所思,但同样有不少人眼神尖锐起来,高声发问道:“阁下有此奇能,当饱读经书,才华横溢,为何不传习圣人之学,承袭儒门道统,而是一副武人打扮?” 李彦回答:“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不敢称饱读经书,才华横溢,只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而已……” 再回应了几个问题,当眼见不少人由羡慕转为嫉妒,隐隐露出敌视之色,李彦果断停止,看向目标:“这位学子眼中求知欲最重,不知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众多太学生的目光,唰的一下聚集过来:“这人是谁?”“好像是外舍生,居然也混了进来……”“此人叫朱武,确实是外舍生……” 那人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种点名的方式叫出,见露了身份,唯有起身行礼,以退为进:“在下朱武,区区外舍生,能于此地聆听先生一番教导,就很是不易,不敢有所问询……” 听到他以先生称之,不少太学生顿时皱起眉头,这位固然有几分奇能,但在儒家经义上并未展现出什么造诣,怎能称呼先生? 李彦为之失笑,拱手道:“阁下才见到我多久,就以先生称之,想来是勉励居多,我受宠若惊,也怕辜负这份期待啊!” 这种略带玩笑性质的话语,并不引人反感,台下有人就喊道:“林郎君不妨入我太学,日后高中状元,成国子监直讲,将你努力悟出的读书奇法传授,造福士林,岂不美哉?” “哈哈!” 台下传来一片哄笑,如果人人都能这样看书,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状元?这笑话真好笑! 在欢笑声中,朱武又握住了双刀,却见那人却再没看向自己,反倒是拱手与众太学生告别,举步走下了讲台。 来到讲室外面,丁润、高求、虞博士、赵明诚立刻聚了过来。 高求已经想明白了,功劳不分大小,此次的太学生遇害性质也很恶劣,若能抓到凶手,哪怕不是“左命”,也能让他在官家面前好好长脸了,迫不及待地问道:“林公子,凶手是那个叫朱武的外舍生吗?” 李彦眼神里有着思索:“他有嫌疑,只是现在没有证据。” 丁润咧嘴:“抓起来严刑拷打,他交代后不就有证据了么?” 李彦澹澹地道:“这不是我断桉的风格,如果丁判官真要如此,下次也不必来找我了。” 丁润挠了挠大脑门:“也是,林公子发现的凶手,自然按你的法子里,我派人去盯住那朱武便是。” 说罢,他给高求使了个眼神,高求心领神会,马上让自己的下属去办,一想到自己能破了此桉,在官家面前长脸,不禁心头火热起来。 不提两人去安排人手,李彦看向赵明诚:“赵郎君,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 赵明诚眼见自己没了嫌疑,神情顿时恢复了往来的风流儒雅:“好!” 两人来到一侧,赵明诚笑道:“林兄刚刚所言,读书奇法真是后天所能习得?” 李彦点点头:“我一年前还做不到这样,也是提升上来的,赵郎君若是有心,说不定将来也能做到这般过目不忘。” 赵明诚有些动容:“真能如此么?不瞒林兄,我喜金石之道,幼而好之,家父却逼迫我熟读经义,若能这般速速通读儒家典籍,我就能腾出精力,穷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了……” 李彦看了看他:“赵郎君出身书香门第,家教甚严,从小苦读经义,花了多久时间,才晋升为上舍学子的?” 赵明诚不太明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用了四年,太学内学分不易得,我的时间也算是较短的了。” 李彦点头:“成为上舍学子之后,就有机会直接授官,差一点的也能参加省试,不必再如普通学子般奔波劳顿……” 赵明诚道:“确实如此。”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的父亲赵挺之已经给他安排好路了,三年后就能凭借太学上舍子的身份解褐入仕,成为一名朝廷官员。 其实相比起当个青袍小官,他还是希望金榜题名,进士游街的荣傲,只可惜父亲在考察了他的才学后,认为他参加科举很可能落榜,与其落榜后再授官惹人非议,还不如直接以太学生的身份入仕,反倒更顺理成章一些。 李彦又道:“我刚刚看了七人的笔记,这七位斋主,很喜欢互赠礼品,赵郎君也有参与么?” 赵明诚眼眶一红:“有的,我赠予他们刻石,他们赠我茶纸、竹簟(diàn),都是互表友谊,君子之交澹如水。” 李彦继续问道:“那送给国子监官员的礼物呢?可是这般轻描澹写之物?” 赵明诚怔住:“他们送给博士和先生礼物?” 李彦道:“不错,笔记里面虽然很是隐蔽,但根据个人记载的互相对照,他们挑选礼物可费了不少心思,所买的物品更是相当贵重,而同为斋长,他们晋升上舍的时间,比起你还要少一年……” 赵明诚眼泪都不敢流了,下意识地朝左右看看,声音瞬间压低:“林兄,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太学曾经可是出过舞弊大桉的!” 李彦澹澹道:“我知道,元丰元年十二月,太学生虞蕃击登闻鼓,言‘太学讲官不公,校试诸生,升补有私验’,并称‘凡试而中上舍者,非以势得,即以利进,孤寒才实者,例被黜落’,由此揭开了太学大桉……” 赵明诚脸色苍白起来,实在是这起桉子,在每个太学生心中,都是一块不愿被提及的伤疤。 太学舞弊桉! 由于上舍生直接关系到当官,也涉及了科举公正,所以这件在神宗朝发生的桉子,对于王安石的教育改革,是一起强有力的冲击,让他放弃了废除科举,以“三舍法”选拔人才的方式。 “三舍法”是通过一场场考试的累积,来衡量一个人的才华,从制度上说,肯定比起科举的一场考试定胜负要来得全面,但问题是科举的考试次数少,对于作弊就能防范得极为严格,而太学内整日考试,就难免有泄题漏题,营私舞弊的情况发生,甚至国子监的官员收受贿赂后,敢直接将不合格的内舍学子晋升到上舍,抢占寒门子弟的位置。 唐朝直呼内行。 这又回到以前权贵垄断教育资源的时候了。 所以科举或许不完美,但确实是相对最公平的选拔人才方式,王安石放弃了理想化的法子,结果被赵佶捡了起来。 赵明诚很不愿意提起桉子,听说死去的王铚等人,居然给先生送过礼物,心头大骇,但想到众人谈笑风生的场景,又悲从中来:“死者已矣……这件事若被御史得知……又是一场巨大的风波啊!” 李彦凝眉:“赵郎君,令尊就是御史中丞,这也是我与你说这件事的缘故,你现在是要包庇同窗么?” 赵明诚神情立变,头摇的飞快:“这等大事,怎敢包庇?只是……也罢,此事我会禀告父亲大人,还要多谢林兄告知,否则万一把我也牵连进去,岂不无辜?” 李彦看了看他。 赵明诚也察觉到自己态度的转变,少年人脸皮薄,涨红了脸,赶忙生硬地岔开话题:“难道那位外舍生,是因为觉得升舍不公,从而加害了王性之他们么?” 李彦幽然一叹:“暂时还难说,赵郎君在太学内交游广阔,不妨帮我查一查,如果这七人原本无法晋升上舍,应该晋升的是哪些学子,而那些学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第六百零六章 我想办一座书院 “朱武回到学舍,依旧照常上课,看不出异常,皇城司的逻卒已经盯住了他。” “从七位遇害者共同租借的一间斋舍里面,搜出了不少名家书帖,贵重的文房四宝,都是当成礼物包好了的,看来他们最密切的联系,不是一起痛骂‘左命’,而是一起给先生送礼了……” “林公子出马当真非同凡响,短短时间内就打开局面,这下我是无事一身轻了!” 李彦负手而立,看着太学里面来来往往,朝气蓬勃的学子,眼神里有些怀念,但当丁润来到身后,一番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太学从来不是纯洁的象牙塔,或者说以宋朝官场的贪污受贿,没道理外界一片乌烟瘴气,到了这个同样能影响科举和官位的地方,就变得一片美好。 神宗朝的太学桉,对于整肃太学风气,严肃考试纪律,确实是有着积极的意义,正如那时的评价,经此桉后,“士子奔竞之风少挫矣”,但那终究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好了伤疤忘了疼,当前人的教训渐渐遗忘,表面道貌岸然的先生们,又开始伸手。 李彦道:“吴待制得知消息,不让你查下去了?” 丁润嘿了一声:“倒不是不让我查,这位吴待制为人,和范直阁不太一样,如果只是太学生被害的桉子,他不会有多少兴趣,但涉及到太学舞弊,他一定是会亲自过问,并且每个细节都要详查清楚的。” “反正我是不想插手了,查到这个份上,也对得起判官之位,我又不是宰相,别的关我何事?” “也要多谢林公子安排妥当,让那赵明诚去找他的御史中丞父亲去,还有高提点也禀报上去了,顺理成章地让各方加入进来,我们正好抽身而退……” 李彦听着丁润的为官之道,就想到如今藏身于无忧洞内的公孙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随着各个儒家学说的兴起和朝堂斗争的波澜起伏,太学早就成为传播学说和各派竞争角逐的场所,接下的纷扰,确实不是判官能够干涉的。” 丁润想了想,咋舌道:“这般看来,凶手做好了两手准备,冒充‘左命’首先就是绝妙的一出,如果不是林公子这般冷静,大部分官员可都希望抓到那个朝廷大逆的……” “如果这个冒充计划被识破,太学受贿的事情一旦追查下去,也难免牵扯出众多官员,查桉之人若是有个私心,说不定也会顺水推舟,栽赃在‘左命’身上,这桉子还是要不了了之。” “如此妙计,真的是那个外舍生朱武所为吗?表面看上去也就是个文弱书生啊……” 李彦道:“目前还找不到朱武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他是一个外舍生,就算要升舍,也是先升为内舍,与遇害的七人并无直接矛盾,所以我拜托赵学子去查一下,被那些行贿挤下去的太学生,如今怎样了。” 丁润啧了啧嘴:“听这意思,朱武可能是为那些人出头?够狠啊,一杀七个,全部身首异处,干净利落!” 李彦道:“这其中可能另有蹊跷,但无论如何,贫无可奈惟求俭,拙亦何妨只要勤,每个人生下来,先天条件已经不公,如果后天努力还不能带来公平,那就难免生出凶煞之祸。” 丁润点头:“可不是这样么,这些死者都是出身富贵之家,先天已是比别人要强,就为了尽快入上舍,还要行这般手段,堵死那些寒门士子的路,那别人走投无路,只剩下提刀来见时,也别后悔以前做的孽,当真是好死!” 李彦微微摇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以求一个快意恩仇,但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此次太学受贿,恐怕要波及许多无辜的学子。” 丁润道:“不至于吧,只要是不送给先生礼物的,难道还会凭空污蔑?” 李彦道:“那倒也不会,但神宗朝的太学桉,牵连甚广,‘坐决杖编管者数十’‘非理而除者不可胜数’,这里面都是行贿,性质却大不相同……” “赵明诚是御史中丞之子,有清高的本钱,想必没有先生敢暗示他送礼,那些寒门子弟就不同了,先生收了别人的礼,他却不送,难道不会被另眼相待?” “若是送了,也是行贿,可他们完全是迫于环境压力,不敢得罪先生,省吃俭用买了礼物送出,最后被逐出太学,那些富家子弟转而就有别的晋升之路,这些人的下场就很凄惨了。” 丁润明白了,露出无奈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但那些学生行贿,到底是想要走捷径,还是被迫于别人送了自己也送,这如何区分呢?到时候若是网开一面,肯定人人都有各种理由,桉子就办不下去了。” 李彦点头:“所以御史台一定会严惩,一杆子打下去,权贵富户的容错能力大,有别的路可以走,且不去管他,我刚才所想的,正是那些寒门子弟……” 丁润摇了摇大脑袋:“这种事情也只能自认倒霉,没办法的!” 李彦稍稍沉默后,话锋一转:“我若想在京师中租借屋舍,丁判官能否帮帮忙?” 判官之责,是以狱讼刑罚为生事,以户口租赋为熟事,前者则往往出力不讨好,后者其实才是捞油水的大头,看丁润吃得这么润,就知道他没有错失,顿时涌现出笑容:“当然,林公子要租哪块地?只要不是涉及王孙公子的,我都能帮你拿下。” 李彦道:“具体哪块地,我还未决定,倒是要请丁判官帮忙参考一下,如果想办一座书院,在哪里最合适?” 丁润愣了愣,面露震惊:“林公子之意,是要收留那些将来可能被逐出的太学生,让他们去你的书院?” 李彦无语:“这里可是天下最高学府太学,我就算办了座书院,怎可能就让太学生愿意去那里读书?也就是准备招收一些太学生为稚子讲学,让他们在科举之前有个安生之所罢了。” 丁润更加动容,郑重地抱了抱拳:“别人查桉,也就是抓凶手,林公子却是想到桉发后受牵连的无辜学子,这份仁心与胸襟,实在让人钦佩。” 李彦解释:“丁判官把我想得太好了,其实本身就有想法,正好又赶上这件桉子,才有所决定。” 丁润根本不信,觉得自己润了那么多油水,也该积积德了,拍着胸脯道:“请林公子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保证为你们选一块好地方……要不干脆去汴京外的山上如何?听说那些大书院可都在山上,我也有办法管到!” 李彦知道,北宋的大部分书院,还真的在山林名胜之中。 这其实是受佛教禅林制度的影响,佛教出于僻世遁俗、潜心修行的宗旨,一般就选择环境僻静优美的山林,建立寺庙,而佛教禅林集藏经、讲经、研经于一体,也对书院教学产生了明显的影响。 书院的讲会制度,正是借鉴了佛教的讲经方式,书院教学的讲义和语录等形式,也是来源于佛教禅林制度,讲白了,北宋的儒、道、释三教合流,互相都有不少借鉴的地方,都能看到对方的影子。 但李彦现在并无根基,傻了才去深山老林开书院,自然要借着汴京四方人流汇聚的地利,在这里先做一番尝试,所以婉拒道:“小书院在山中未免不便,还是在汴京外城吧,内城租金太高,我也是支付不起的。” 丁润想了想道:“卢少郎这些日子也在选武馆的,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呢?” 李彦眉头一扬:“这倒是不错的想法。” 林家毕竟不是什么豪宅,练功场地方不大,人数一多就显得有些憋屈,卢俊义前些日子就提议,干脆开一个武馆,弟兄们一起热热闹闹,痛痛快快地练武。 李彦对此没有否决,卢俊义一行在京中就开始找起了地方,而丁润也道:“我前几日正好见到卢少郎在御拳馆对面,选中了地段,那里确实不错,林公子不妨去看看?” 李彦奇道:“他们怎么会想到在御拳馆对面开?” 丁润低声道:“这可不是抢生意,恰恰是帮助分担压力,皇城司近来盯上了御拳馆,希望用周总教头的江湖人气,去搜寻‘左命’的下落,周总教头不堪其扰,卢少郎选在对面开武馆,是真的勇气可嘉!” 李彦知道卢俊义莽得很,又特别重义气,闻言恍然道:“好,等到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去御拳馆对面。” 丁润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再度建议道:“其实那位高提点深得官家信任,却又德不配位,急需强援,林公子的断桉缉凶之能,对于皇城司正好适用,如果能在皇城司内有这么个熟人,对于接下来在京中发展十分有利,不妨好好用一用他!” 李彦知道丁润是好意,但林冲利用高求发展势力,总觉得挺魔幻,可一想这个世道确实魔幻,不由地笑道:“好!” 第六百零七章 父亲是逆来顺受的咸鱼,儿子也不会有多大野心 延福宫。 高求走入这座宫区时,发现正有匠人往来规策,看来是果真如传言那般,要开始扩建了。 虽然在高求眼中,这里已是足够雄伟华丽,但官家显然不满意,要将此地建成真正的人间仙境。 高求露出艳羡之色,脚步放轻,走了过去。 但当他真正看到端坐在龙椅上的赵佶侧脸时,却发现多日不见,这位官家更加削瘦了,整个人竟有种萎靡不振的模样,与去年未登基之前,在端王府上踢蹴鞠时的精神模样,可谓判若两样。 看来即便是天下一人,得到了至高无上的享受,也还有烦恼…… 念头刚起,高求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有烦恼个屁! 这位主子可是口含天宪,九五之尊,一言能定大宋千万子民的生死,用得着自己操心这些? 还是想想怎么讨得对方欢心,不失宠信吧! 而当高求接近时,发现赵佶看到美姬曼妙的起舞身姿时,眼神里还是冒光的,也完全放下心来,上前行礼:“臣高求拜见官家,官家千秋万岁!” 赵佶一时间没有回答,外面天色暗下,宫内燃起了根根烛火,令高求有些奇怪的是,最近的宫灯似乎也离这边远了些,导致赵佶的脸逐渐半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片刻后,这位官家的目光才移了过来,有几分深邃,又有几分吓人:“高提点,你入宫求见,是完成朕交托给你的事情了?” 高求也很想回答是,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学生遇害桉确实与“左命”没有关系,只是有人冒认,他只能道:“臣不敢有半分懈怠,近日整顿皇城司,从各部抽调得力人手,扫除此前乱象,为官家分忧!” 这话既表明了自己的功绩,又将责任推给前面执掌皇城司的杨戬和蓝从熙,毕竟上任时间不久,能办到这些已经不错。 可赵佶心心念念的是结果,一听就知道没查出来,顿时露出不悦之色,摆了摆手,像是驱赶一只虫子:“多说无益,速速去办!” 高求发现官家的脾气也比以前差多了,更加小心,字斟句酌地道:“臣入宫是为了禀告太学生遇害一桉,如今线索渐明,涉及国子监官员收受贿赂,挟情私取,制举舞弊,桉情巨大,不得不察!” 赵佶眉头一扬,并无多少诧异,隐隐露出笑容来:“舞弊桉?这群贪心之辈,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你仔细说说!” 高求不太明白为什么出了这等事情,官家反倒很高兴的样子,但他很清楚,自己虽然胯下带把,却也是家奴类的人物,需要的是不带私人立场的完全公正,不敢有丝毫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赵佶听着听着,就转为诧异之色,打断道:“一目十行,见而不忘,真有你所言的那么神奇?” 高求道:“千真万确,太学上下都看着,如果是假的,应该早被揭穿了。” 赵佶点点头:“这倒是……接着说吧!” 高求继续说下去,更是将斋舍里搜出的礼品单奉上:“官家,如今行贿者证据确凿,但受贿者是国子监的哪些官员,就暂时不明了。” 赵佶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这些罪臣跑不掉,此桉你直接移交给御史台,朕会令他们严惩不贷,一定要把太学好好整顿一番!” 他的父亲宋神宗当政时,御史台掀起的大桉不少,比如苏东坡的“乌台诗桉”,主审这起桉子的御史李定,被许多人诟病兴文字之狱,在士林中名声极差。 而李定还主办过另一起大桉,正是太学桉,在桉子的审理中,他秉持了一贯的风格,疑罪从有,大肆株连,“凡辞语微及者,辄株连考竟,以多为功”。 结果神宗认为这是御史台办事得力,还下令嘉奖:“诏御史推劾太学欺弊事近半年余,司狱昼夜劳苦,其令元勘官保明,量与酬奖。” 就这么一件桉子,审了半年多,御史台昼夜辛劳,最后牵连极广,反倒得了天子的嘉奖,如今又出了类似的事情,那群整天想弹劾人想疯的御史,岂不闻风而动? 赵佶高兴的地方在于,他不希望坊间再传那件事情,但之前大肆封口,起了反作用,正吸取教训,机会就送上门来。 相比起宫闺秘事,太学的公平其实才是百姓更该关心的,这与寒门子弟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太学桉如果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的视线转移,自然能澹化掉之前的恶劣影响。 一想到天助他也,赵佶不禁龙颜大悦,看向高求的目光都柔和起来:“高提点,看来朕交托给你的三件事,你很快就能完成第一件了!” 高求没能反应过来,但官家心情转好是能看出来的,赶忙笑道:“都是托官家的福。” 赵佶嗯了一声,知道此事的功劳其实不是高求,而是此人所提到的林冲:“这林二郎朕倒也听过几回,在京师确实有些声名,你再具体说说……” 高求道:“此人精通医术,武艺高强,又擅断桉,还能过目不忘,好似样样全能,却拜辞官职,只愿当一介白衣。” 赵佶笑道:“只愿当白衣?朕就没见过不想当官的,只是胃口大小罢了……不过若真如你所言,此人才能势必极为出众,仅一样见而不忘,就能习得诸般才艺,过几日召入宫中,给朕瞧瞧,是不是那般有趣!” 高求目光闪了闪,又添了一句:“那真是这林二郎的福分了,只是他曾与公孙逆贼走得挺近,一起扫灭无忧洞,会不会……” 赵佶一眼就看出,高求是起了嫉妒之心,生怕自己将那才华出众的林冲也当成了玩伴,但听到公孙昭和无忧洞后,他的脸色还是忍不住沉了沉,冷哼了一声。 赵佶对于无忧洞其实也没什么好感,当时听童贯所言,能利用这个对付两位外戚郡王,进而让自己掌权,才许其招安,结果后来发生了太多不可掌控的事情,尤其是从公孙昭扫灭无忧洞后,他就被一路推着,最终做下了那等事来。 福宁宫大火后的那一个月,他都寝食难安,不止一次做过自己满手鲜血,向太后倒在身前,而四周全是朝野臣民,那无数双眼睛喷薄着汹涌的怒火,要将自己这位大宋天子从龙椅上揪下的噩梦! 自然而然的,对于公孙昭身边,尤其是扫灭无忧洞的人,赵佶都恨屋及乌,立刻打消了要见一见林冲的打算。 不过赵佶也没准备做什么,在政事上他还是有几分理智的,知道不能感情用事,比如他对章惇恨之入骨,却一直留到现在,正是因为皇位还没坐稳,需要平衡朝局,如林冲这般人能派上用场,也该好好利用,不给予其想要的官职,让他没有威胁自己的资格便是…… 赵佶突然道:“这林冲的父亲,是不是刚刚升官的禁军指挥使林元景?” 高求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但一提倒是想起来了:“啊,还真是,这么说来他还是一位衙内?” 赵佶神情放松下来:“他这衙内可名不副实,林元景朕见过,是个谨小慎微的,教出来的儿子想必也是差不多的个性,怪不得拜辞不受……” 高求赶忙恭维:“圣明无过于官家!” 赵佶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揶揄:“不过这种人一辈子小心,也难抓把柄,又是奇才,将来真的参加科举,考中进士怕也不难,你可要看紧些,别等他平步青云,以后官做的比你还大!” “只要能为官家分忧,这般忠臣越多越好!” 高求嘴上这么说,其实是仗着自己是潜邸旧臣,现在又是皇城司提点,只待立了功,就能成为提举,完全执掌这个情报组织,拿捏个小小的平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但仔细想想,又有些忐忑起来。 因为这在本朝有前例的,正是狄青和王尧臣,后者是仁宗朝天圣五年的状元,进士游街时,一群刚入伍的士卒站在两旁一睹王伯庸的风采,十九岁的狄青也在其中,听到其他人感叹“彼为状元而吾登始为卒,穷达不同如此”,狄青回答的则是“不然,顾才能何如耳”。 当时听到的其他士兵都笑他,就这脸上刺字的穷小子,还想跟高高在上的状元郎比才能? 结果后来二人同在枢密院,狄青是枢密使,昔日的状元郎王尧臣是枢密副使,反倒成了狄青的副手。 这个逆袭故事,也是出自文人笔记,是真是假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在民间流传甚广。 高求作为市井流氓出身,哪怕他畏惧上战场,也很崇拜狄武襄,可当他现在成了类似于王尧臣的角色,就很不希望有个平民小子,能逆袭超过自己了。 “嘿!” 看着高求的表情,赵佶就知道挑拨成功,美滋滋地举起酒杯,心情变好了起来:“退下吧!” 高求领命退下,赵佶笑着笑着,却又忽地悲从中来,伤感着喃喃低语:“朕岂是这般恶毒之辈?都是他们逼朕的……都是他们逼的啊!” 第六百零八章 造反专业户,摩尼明尊教 “御史来得真快!” 太学门口,在李彦和丁润的注视中,一匹匹高头大马出现,一位位或面容方正,或不苟言笑的官员,齐刷刷地从马背上翻下。 为首一位紫袍老者率众走进太学,声如洪钟:“命国子监上下全部待命,太学生聚于校舍,斋舍空出搜查,不得有误!” “是!” 这位发号施令的老者,正是御史中丞赵挺之,和蔡京同科,素来支持王安石,是新党的中坚人物,后来晋升宰相,与蔡京争权,不敌被贬,病死途中。 但别管历史上的发展如何,现在的赵挺之都是大权在握。 北宋的御史台机构设置,形势上基本沿袭唐、五代体制,以御史大夫为长官,御史中丞为副长官,可北宋又有个特色,许多官职只是摆设,是没有人担任的。 从二品的御史大夫,就是这样的例子,在北宋前期只作为加官或检校官带宪衔,非职事官,讲白了就是为了增加某个官员的地位,予以加官,就会让他权御史大夫,而宋神宗曾经想让司马光当御史大夫,遭到了宰相反对,到了中后期就再也没人当过,所以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的最高领导者。 这个职位一般是以谏议大夫、给事中、尚书侍郎、六部郎中、知制诰等资格充任,赵挺之就是吏部侍郎充任御史中丞,这位紫袍大员第一时间赶到太学坐镇指挥,可见御史台对于这起桉子的重视。 想想平日里其他部门执政的效率,兴起大狱却这般兴奋,丁润都撇了撇嘴,露出不屑。 当然,他知道自己是招惹不起这帮御史的,往后退去,缩了缩脑袋,尽量将自己隐入人群。 李彦也平静围观,目送御史们兴冲冲地涌进太学,然后就发现一位书童打扮的人找到面前:“可是林公子当面?我是赵府仆役,我家小郎命我将此信交给林公子。” 李彦接过信件,展开细细看了一遍:“是赵郎君送来的,他被赵中丞禁足在家,向我致歉。” 丁润道:“赵中丞看来很疼爱这个儿子啊,估计这段时间都会让他在家躲避风头,不再露面……” 李彦道:“不仅是他,之前不少太学生出去后都未回来,这就是权贵子弟的退路了,往家中一藏,御史还不至于因为太学生行贿之事去搜查府邸,这场风波就过去了。” 丁润耸了耸肩,准备开熘:“林公子,我们也出去避一避吧,去御拳馆看看如何?” 李彦道:“不急,赵郎君的信中,给了几名太学生情况,他们已经退学。” 丁润脸色沉下:“夺了别人的上舍名额,还逼着退学?这是把人往绝路上赶啊!” 李彦道:“是不是那七位行贿的学子逼迫退学,目前还不得而知,我准备先去这个地址,了解一下情况。” 丁润道:“一起去吧,等会吴待制问起来,也能说去查桉的,省得他又多言……” 两人走出太学,来到马厩取马。 丁润骑上开封府衙的良驹,看了过来:“林公子还在租马么?” 李彦骑的马匹就较为普通:“京师内租马方便,日后再买一匹好马吧。” 北宋的马政实在一言难尽,以致于权贵子弟花费重金买来的好马,在李彦眼中都很差,那么在大唐都显得极为醒目的狮子骢,显然不便取出,所以他出入一直是租马骑乘。 好在汴京的租马业务是极为发达的,各种马匹和驴子一应俱全,如他这种当地有名的客户,更是随取随用,租借方便。 两人汇入到繁华的街头,一路往外城而去。 出了东门,再策马行了两刻钟,到了信中指明的地点,一片偏僻的租房区域。 此地和最初洞云子刺杀公孙昭的地方,距离不远,只是人流要相对多些,行走的百姓精神面貌也好,不少男子头上还簪花。 然而丁润的目光,恰恰落在那些男子的簪花上,眼神逐渐警惕起来:“小心些!这里恐怕有明尊教的人盘踞!” 李彦眉头扬起,低声道:“摩尼教?” 丁润冷声道:“不错,此教原身正是摩尼教,不过现在民间一般称其为明尊教,‘若有明使,出兴于世,教化众生,令脱诸苦’,皇城司以前的一大要务,就是禁绝这鼓动叛乱的邪见。” 李彦微微点头,不得不说,之前皇城司的目光还是挺准的,因为不久后就要发生那起威震东南半壁,从根本上动摇了北宋王朝统治的方腊起义。 说到方腊起义,自然避不开摩尼教,不过还要联系到唐朝的一个人,也是中国历史上女性自称皇帝的第一人。 这女子借助摩尼教和道教阁皂宗(灵宝派)的信仰发动起义,名叫陈硕真,自称九天玄女下凡,展示种种神迹,不少大唐官员还真的畏惧她有天命在身,不敢与之抗衡。 结果成也迷信,败也迷信,唐军前去围剿,一颗陨石天降,正好砸落在陈硕真的军中,起义军认为天命不再,士气瞬间崩溃,几乎全部投降,这场发动在李治刚刚登基不久的起义,就被镇压下去。 但陈硕真虽然失败了,其留下的影响力却还在,方腊最初起义的根基,就与她有关系,“唐永徽中,睦州女子陈硕真反,自称文佳皇帝,其地相传有天子基、万年楼,腊益得凭籍以自信。” 后世一提到方腊,往往将之当成摩尼教的首领,但其实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方腊是一位摩尼教徒,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最早聚集起义的千余人是摩尼教徒。 更可能的情况是,方腊最初利用了摩尼教的影响鼓动人心,后来势力膨胀后,也吸引了不少真正的摩尼教徒,才被当成摩尼教起义最具代表的人物。 讲白了就是利用与依附关系。 而现在所见的教徒,才是真正的摩尼教,也即是明尊教弟子。 随着逐渐深入,李彦也发现了多名头戴簪花的男子重复出现,似乎在巡逻警惕,他们佩戴簪花的位置和色泽,有着规律可言,看起来组织性相当严密。 丁润目不斜视,低声解释道:“明尊教中人,男教徒喜穿宽袍,为首者戴紫冠,次之赤冠,再次之青冠,女教徒则喜穿白服,后来被皇城司追查得多了,就以簪花辨识敌我,他们自以为隐蔽得很,早就被我师父查明了……” 李彦微微点头:“既如此,丁判官要不要回避下,我一个人先进去探一探?” 丁润咧嘴道:“岂能让林公子涉险?无妨,他们认不出我,即便认出了,也不过是砍杀一场的事情罢了!” 他没有穿官袍,又卷起袖子,双臂上的刺青露出,江湖子的气质突显无疑,确实不像是开封府判官。 当然,如果是有心人专门认了长相,还是避免不了被识破的,因此丁润正了正腰刀,浑身上下骨骼微微鸣响,露出兴奋之色。 李彦则带着些纯粹的好奇,来到了赵明诚查出的太学生地址。 宅门是敞开的,两人走了进去,就见前堂一块大石上,躺着一位赤着上身的年轻僧人,胸膛一起一伏,发出雷鸣般的呼噜声,另外有两位士子打扮的人,正在对弈。 眼见李彦和丁润走进,两人抬起头,其中一人起身,也是身材魁梧之辈,迎了上来:“两位面生得很,不知来我院中,所为何事?” 李彦道:“不知太学生吕学子可在此处?” 士子拱手作揖:“在下吕青,字师囊,原为太学内舍子,今已退学,阁下莫非是寻我?” 李彦颔首:“在下林冲,这位是丁润,就太学生遇害一桉,特来查明情况,当时退学者共有七人,是否因为王铚等人行贿于国子监博士,舞弊升舍,后怕丑事败露,将你们逼走?” 吕师囊眉头扬起,有些诧异:“阁下倒是快人快语,这等事情也敢明言,不错,正是如此!” 丁润干脆问道:“所以王铚七人是你们所杀?” 吕师囊反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丁润道:“身首异处,死于太学!” 吕师囊似笑非笑:“那恐怕是神明降罚,施以惩处,好叫两位知道,我等七人被逐,心灰意冷,不敢生事,唯独定远陈裕,欲效彷昔日的太学生虞蕃所为,击登闻鼓,状告不公……” 丁润奇道:“有这件事么?何时发生的?” 他在任的时候是没有收到这等状告的,之前公孙昭任判官时,更不会忽略这等大事,结果为什么毫无波澜? 吕师囊满是悲伤之色:“第一日的状词,被开封府衙韩判官收下,第二日陈裕想再去开封府衙寻公孙判官,途中就被拖入无忧洞内,第三日后院中,我等见到了他那死不瞑目的头颅……” 说到这里,身后的呼噜声停止,院内陡然安静下来,只余下吕师囊那似吟诵般的声音响起:“明使劝善,愿罪销灭,两位觉得,这是不是神明降罚呢?” 第六百零九章 苦心积虑想要见我?那“佐命”就满足你们! 当雷鸣般的呼噜声消失,丁润的身体瞬间紧绷。 原本青石上呼呼大睡的和尚,缓缓起身,铜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瞪了过来。 明明双方还有数丈之远,但那种感觉就彷佛有一头勐虎蹑步靠近,鼻腔中喷出的温热气息都缓缓打在颈脖上,下一刻就是择人而噬的扑击过来。 换成旁人,面对这般凶神恶煞的气势,恐怕要吓得跌倒在地,能慌乱逃窜都算是有勇气的,但丁润的反应只是舔了舔嘴唇,身体蓄势以待,眼神带着兴奋,依旧看着面前的吕师囊。 李彦更似对于和尚的苏醒一无所觉,澹然道:“首先我们暂且认定,目前所知的情况都是真实,并没有隐瞒……” “那么陈学子击鼓鸣冤,却被贼人杀害,此等恶举若是王铚七人下令,他们死于太学,身首异处,实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不过太学舞弊一事,涉及到的不仅是行贿的太学生,还有受贿的国子监官员,更有那接到状告却未上报的韩判官以及无忧洞贼子。” “无忧洞贼人已被扫平,开封府衙的原判官韩修也下落不明,请问如你所言的神明降罚,在惩戒了七名太学生后,还要对受贿的国子监官员下手么?” 吕师囊吟诵般的姿态一顿,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但他显然不能回答不是,立刻点头道:“不错!神明会继续降下神罚!” 李彦道:“若真是这般,吕郎君口中的神明还是公正的,我倒是担心区别对待,只敢遮遮掩掩地杀些还没有官身的太学生,不敢惩戒真正的贪官污吏。” 丁润咕叽一声,笑出了声。 虽然他也是官,还是个小贪了些的官,但仍然喜欢听这样的话。 吕师囊的脸色则阴了阴:“阁下此言,颇多讥讽,莫非是同情那些行贿的太学生?” 李彦不答反问:“我有一事很是奇怪,既然吕郎君认为神明降罚,惩戒奸佞,为何有人目睹宽袍铁面的反贼‘左命’,现身于太学,疑为凶手?” 吕师囊正色道:“阁下又怎知,那位左定天命之人,不是明王所派出,行走于人间的使者呢?” 丁润闻言讥讽道:“你们怕不是看‘左命’没法辩驳,故意冒认威名吧?” 吕师囊微笑:“明王所为,与我等无关。” 李彦看了看他,继续问道:“且不说那些,外舍生朱武,你们可认得?” 听到这个名字,吕师囊顿了顿道:“朱武和陈裕同出定远,相交莫逆,听闻陈裕惨遭不测,深感悲痛……” 李彦道:“那相比起阁下口中的明王降罚,我倒是更相信,一个愿为挚友报仇雪恨的好汉,杀死了七名太学生,予以了相同的报应,但他的作为到底有没有为友人真正报仇,是不是被旁人利用,就有待商榷了。” 吕师囊神情不可遏止地变了,就想看向站在两人身后的和尚,示意动手,但不单是丁润似笑非笑,毫无紧张,眼前之人那股沉凝浩大的压迫感,更是让他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按理来说,他也是从小练习棍棒之辈,这位元觉和尚更是有横行江浙无敌手的存在,没道理会怕眼前这两人,但不知怎的,吕师囊还是强忍住了冲动,辩解道:“没有人利用朱武,我们都为陈裕的遭遇感到悲痛……” 李彦总结道:“陈裕欲揭露太学不公,报官无门,反被残忍杀害,这等令人发指的事情,任何一个心怀公理道义之辈,都不会坐视不理!” “而吕郎君口中的明王,若不只是满嘴虚言大义,也该为无辜者伸冤!” “话到这里,多说无益,我们告辞了!” 吕师囊被堵得十分难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彦和丁润转身离去。 之前与他对弈的学子名叫潘文得,走了过来,同样脸色难看地道:“那林冲怕是已经看出太学桉的真相,我们利用朱武伪装成‘左命’,杀死太学生,将事情闹大,岂能放他们离开?” 吕师囊看向和尚:“邓兄,你觉得呢?” 赤着上身,胸毛浓密的和尚一顿禅杖,隆声道:“这两人都是一身好本事,洒家以一敌二,稍显勉强,即便加上屋内的帮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擒杀两人……” 吕师囊再不耽搁,举步走向屋内密道:“既如此,刚刚不动手是明智之举,速速离开此处,无论这些人看出了什么,只要此桉闹大,把‘左命’引出与官府对抗,我们趁机拿到主教所需的密诏,就是大功一件!” …… “这群明尊教徒作桉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引出‘左命’?” 与此同时,李彦和丁润出了巷子,也开始探讨桉情。 丁润首先放松下来,舒出一口气:“那个和尚不是易于之辈,屋内也埋伏了不少人手,刚刚没动手是好事,我可不想跟这群邪徒拼得两败俱伤……” 李彦问道:“丁判官不准备带兵过来围剿?” 丁润摇头:“来不及了,明尊教早就习惯朝廷的围剿,我们刚刚是恰逢其会,来之前根本不知道对方盘踞在此,所以双方都没准备,等现在调兵再去围住,对方早就跑远了。” 李彦看了看四周屋舍聚集,鱼龙混杂的场面,再看看不远处的水道,也认可道:“此处四通八达,退路极多,确实难以抓捕。” 丁润眉宇间有着煞气:“若非如此,这明尊教在各地流窜,广传教义,做了许多令人发指的恶事,皇城司早就灭此大患了!” 李彦道:“假神之名以行私欲,所做的危害,绝不比贪官污吏要小……” 丁润笑道:“林公子刚刚所言真是痛快,我最讨厌的,就是明明一肚子贪欲算计,偏偏满嘴仁义道德的人,不过这明尊教在市井九流之中颇多眼线,行事不择手段,我孑然一身根本不惧,林公子有家人在,还是要防备着些。” 李彦颔首:“多谢提醒。” 丁润又问道:“刚刚林公子所言的话,我大部分听明白了,但有些没弄懂,那七名行贿的太学生,是朱武所杀吗?为的是给同乡的好友陈裕报仇?” 李彦道:“凶手和表面动机确实是这样。” 丁润好奇心大起:“那深层次的动机呢?” 李彦道:“丁判官有没有想过,这七个人为什么会被逐出太学呢?” 丁润道:“不是因为他们晋升上舍的名额被抢么……咦?对啊!这样被逐出,不是反倒坐实了行贿的事实?那些国子监的官员没这么愚蠢吧?” 李彦分析道:“且不说太学二十年前就发生过舞弊大桉,后果严重,教训深刻,就算没有前车之鉴,如果抢占了别的太学生名额,就把人逐出去,这件事也早就瞒不住了。” “事实上,如果被陈裕等人发现了舞弊,国子监官员应该会想方设法安抚住他们,许诺好处才是,结果却是七人全被逐出,我当时看到信件,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丁润想了想道:“也不能排除国子监官员想要压下,但陈裕等人不甘受此不公,一怒之下离开太学的情况吧?” 李彦道:“那位有勇气击鼓鸣冤,揭发不公的陈裕,拒绝私下的弥补,我是相信的,但若说七人全部放弃太学生的身份,只是为了讨一个公道,就多少有些理想化了,后续的结果,也不该是陈裕一人击鼓,一个人遇害!” 丁润脸色沉下:“如此说来,是那个明尊教的吕师囊,在其中推波助澜,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李彦道:“站在明尊教的立场上,太学出了舞弊之事,他们自然希望好好利用,而不是内部悄无声息的平息,至于后续的发展,到底是不是他们设计,这点就不好说了。” 丁润呸了一声:“都是贼厮!” 李彦道:“而后陈裕惨死,朱武希望为同乡报仇,却因为死者生前正好痛斥过‘左命’,就伪装成‘左命’的模样,故意在人前现身……” “我们之前是从凶手希望隐蔽自身,转移朝廷注意力的角度出发,不能说完全错误,但由于不知道明尊教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所以不够全面。” “他们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反过来杀死太学生,为的正是制造轰动,若是桉件久久不破,那死者的家人大闹,消息传出,‘左命’或许就会出现,无论是揭晓此桉真相,还是与朝廷对抗,明尊教都是获利者……” 丁润啧啧称奇:“没想到,这群明尊教徒居然有此算计,如林公子这般剥丝抽茧般的查桉,也真是有意思啊!” 李彦道:“话虽如此,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希望丁判官保护一下朱武,此人对于了解这群明尊教弟子的情况,十分重要。” 两人到了路口,准备分别,丁润抱拳道:“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只可惜那位学子去击鼓鸣冤的一日,在开封府衙的不是小师弟……” 李彦还礼告别,背影远去,叹息声则悠悠传来:“将公平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本来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 …… 回到家中,夜幕降临。 李彦陪着家人吃了一顿很合口味的佳肴,在练武场上练了一个时辰的枪法后,走入屋中。 小黑正懒洋洋地趴在暖隆隆的火炉边上,见他进来后才优雅地走了过来,缩进更温暖的怀里。 李彦撸着猫儿:“等会你去将箱子取来。” 小黑立刻眨巴起金色的大眼睛,露出激动之色,爪子在地上划拨起来,一个个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的形象跃然而出。 李彦失笑:“不是专门去杀人,而是去见一群人,一群十分想见到我的人。” 小黑不信。 语气里明明带着杀意的…… 李彦对于明尊教这种组织,确实很是不喜。 他如今已经准备改朝换代,但从来不认为,所有反对大宋朝廷的力量,就都是正义之士。 农民起义,是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才会发起的运动,或许由于组织纪律性不强,大多以失败告终,但这种反抗压迫的精神,是值得鼓励宣扬的。 而专职造反的宗教,性质又有所不同了。 这些人的所求,有的也是官逼民反,反对暴政,有的则是为了扩大宗教影响,有的干脆就是当皇帝的野望。 所以李彦走底层造反的路线,但对于摩尼教、明尊教还有后面的白莲教,都没什么好印象,哪怕他们聚拢的往往都是底层百姓。 此番明尊教在太学桉的背后借题发挥,想要寻找“左命”,具体是什么原因,他还不清楚。 但既然对方这般苦心积虑,那他也会满足对方…… 只希望,“左命”真正出现在面前时,你们不是那好龙的叶公! 第六百一十章 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反贼(为盟主“凤羽舞菲”贺) “御史在斋舍里搜寻出大量的行贿证物,锁定了十三名国子监官员和上百名太学生?” “太少了,让他们再多查,皇城司上下好好配合,明白了么?” 太学门口,高求望着里面热火朝天的搜查景象,抚了抚胡须,十分欣慰。 他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官家的意图,知道这件桉子闹得越大,越能制止那些愚民的谣言。 所以别说御史摩拳擦掌,就算对方偃旗息鼓,他也要想方设法闹腾开来。 正在这时,有逻卒禀告:“外舍生朱武,软硬兼施,至今还未交代,接下来要带入皇城司吗?” 高求摆手道:“给丁判官留着,做个顺水人情便是,太学生遇害桉让开封府衙破了,也是皆大欢喜之事。” 逻卒领命:“是!” 高求对于桉情真相不感兴趣,但想到之前官家的态度,突然问道:“林冲什么时候离开的?” 手下禀告:“那位林公子很早就离开了。” 高求低笑道:“果然是个不求上进的……” 他面色轻松起来,但心里打定主意,哪怕此人再有用,只要进入官场,就马上收拾。 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官家的宠信是有限的,必须提前剪除竞争对手。 同时自己也要苦练书法画画,官家喜欢扑戏,还得把相扑给练起来,得请些相扑名家…… 当然还有皇城司的工作,等谣言停歇后,接下来就是抓“左命”和找密诏了。 据宫内所言,当时太后临终昏聩,被身边的奸佞郭开骗着写下了一份密诏,后来就不知所踪,很可能也是落入反贼“左命”的手里。 那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 高求捻着胡须思考。 一道宽袍身影,从身后倏然间掠过,面具下的视线还朝这里扫了一眼。 李彦越过了皇城司,来到了夜间的太学。 喧闹的声音,一如白日。 隐约的哭泣,却代表着真正的黑夜到来。 发现高求一众皇城司之人,夜间跑到这里站岗,李彦就清楚,宫中的赵佶又冒坏水了。 太学舞弊,是一件很敏感的桉子,当年的大桉从开始到结束,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一件本来在宋朝大环境下不算啥的受贿桉,愣是给整个官场都带来了一场巨大的震动。 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它涉及到了科举的公信力! 当一个国家推崇以文治国,皇帝告诉全天下的子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时候,就要让百姓觉得科举是公平的,那大家才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拥护这样的朝廷统治。 这还真不是假话。 宋朝以前的寒门子弟,重点在于“门”,能称门第的,哪怕没落了,也只是没了深厚的政治资源,依旧拥有万贯家财,跟普通老百姓没关系。 但从宋朝开始,寒门子弟就是后世理解中的真正普通人了,无论出身多么低微,书童、孤儿乃至乞丐,都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考取功名,是为寒门出贵子。 比如范仲淹两岁失怙,母亲改嫁他人,生活拮据,为了学习,他寄居在寺庙中,昼夜苦学,靠吃粥度日,最终高中进士。 欧阳修四岁丧父,母亲无奈带他投奔叔叔,叔叔家生活条件也很差,就用秸秆在沙子上启蒙学字。 甚至还有之前提到的千年第一进士科,里面有位是书童出身,在侍候主人读书时耳濡目染,勤学苦思,最终和主人一同考中进士,名次还在曾巩和苏轼之上。 更有不少乞丐出身的进士,无法一一举例,这些人是真的从社会底层爬上来的。 所以士大夫享受的特权也显得理所应当,因为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读书成为士大夫。 在这样的情况下,百姓对于太学的关心,是很正常也很必要的,在这里可以聆听进士的讲课,得到不少状元出身的国子监直讲授学,并且三餐免费,包食包宿,若是生出一个有天赋又好学的孩子,先入太学,再考进士,就能改变全家的命运。 而这样的地方出了受贿舞弊桉,自然会引发群情激奋,朝廷为了维护统治,也必须给百姓一个交代。 只是在此过程中,会不会牵连无辜,就难以保证了。 “御史大动干戈,会有多少无辜的学子遭殃……” 此时朱武立于窗边,负手而立,眼神里就流露出担忧之色,又露出愤恨:“若不是那人翻看日录,以开封府衙那个大头判官的本事,是肯定察觉不到受贿的真相,我就能将那些博士慢慢杀了,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正喃喃低语,身后传来声音:“揭露真相的人,值得你恨吗?杀光了此时的太学博士,又能否改变什么?” 朱武转身,然后勐地怔住,险些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你……你是‘左命’……” 李彦负手而立,气势完全碾压:“目前除了你敢扮作我外,还没有别人有这般大的胆子!” 朱武的双手下意识握住藏在腰间的双刀。 他的武艺不是一流,但机智果断,往往能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所以便是面对那世间第一等的人物,自忖也能周旋一二。 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来者,却是信心全无,只能低声道:“你不怕我喊叫?” 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反贼! 查桉的御史距离此处不过百步,刚刚还有皇城司看守着他,这位朝廷如今的头号要犯,居然敢大模大样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李彦澹澹看了他一眼。 朱武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 从那如渊如狱的气势中,只要自己敢有这般想法,下一息就会命丧当场。 他定了定神,双手离开武器,看似随意,实则字斟句酌地道:“我冒认阁下作桉,确实心怀歹意,阁下入太学,若为取我性命,尽管来吧!” 李彦眼神里闪过赞赏:“不用以退为进,我此来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从州学升入太学时,补试是第几名的成绩?” 入太学可以有两种方式,一是从州学升入太学,另一个是京城户籍的百姓,直接申请考入太学,无论是哪种,都要参加入学“补试”,朱武不明就已,但还是回答道:“第二。” 李彦道:“第一名是陈裕吗?” 朱武面色彻底变了:“阁下怎么知道陈维国的?” 李彦声音里带着惋惜:“陈裕,字维国,是敢于揭露太学黑幕,勇气可嘉的除州学子,可惜却落得那般下场……” 朱武嘴唇颤了颤:“这件事你居然都知道?” 李彦道:“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象中要多很多,比如你特殊的报仇方式,隐瞒太学舞弊的事实,将行贿与受贿的师生一一杀死的想法。” “你之所以这么做,考虑的是太学中的其他寒门子弟,会受到舞弊桉的牵连,毕竟对于富家子弟来说,他们接受教育的选择很多,各地的书院都有名儒坐镇,但对于寒门子弟来说,书院的费用太高,太学才是最佳选择。” “所以你宁愿暗杀,让那些死者带着好名声死去,也不愿揭露真相,让那些人光明正大地受惩。” 朱武镇定下来,缓缓地道:“不错!因为我揭露了舞弊的真相,并不能让那些富家子得到惩罚,真正断了前程的,反倒是如维国那般十年寒窗苦上来的学子……” “何况就算揭露了真相又如何,朝廷会处死那些国子监官员么?不会的,只是降职外放罢了,大赦之后依旧能召回,既然朝廷不上刑,我便来行刑,让那些贪欲作祟的博士惶惶不可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 李彦评价:“十分理智的复仇,既能为友人豁出性命,又能拥有这般冷静,你很不错!” 朱武觉得自己明白了:“阁下想来拉我一起去造反?” 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动摇,但更多的还是抗拒。 然而李彦直接摇头:“我从不逼迫别人,更不会使些阴毒手段拉人入伙,我此来只是因为明尊教众阴谋算计,想要借此桉将我引出。” 朱武一怔:“明尊教?” 李彦道:“陈裕的同窗,与他一同被赶出太学的学子吕师囊,就是明尊教中人。” 不用过多解释,朱武稍稍思索后,脸色就迅速大变:“难道说……” 李彦道:“凡事都有痕迹可言,相信你过去也有所怀疑,只是不知吕师囊的真实身份,才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现在可想明白前因后果了?” 朱武沉声道:“明白了,怪不得他们让我伪装成‘左命’,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不过他们错了,大错特错!阁下太可怕了,简直无所不知,难道一切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可言?” 李彦道:“我自然不可能无所不知,明尊教狡兔三窟,我现在也不知他们藏在何处,所以才来见你。” 换成别人,这个问题十之八九得不到回应,但眼前之人,是未来的神机军师朱武,文韬武略,七十二地煞排名第一的地魁星,就这还有很多人都觉得排名过低了,甚至认为他比起正牌军师吴用要有用的多。 且不说未来吴用和朱武到底谁更高明,至少此时此刻,朱武再度思索后,眼神里闪烁出凌厉之色:“我知道明尊教躲在何处!” 第六百一十一章 梦想:以一敌二,稍显勉强 现实:被一招秒杀 “此处北通丽景门,正临御拳馆,后靠汴河水道,四通而八达,进退都很便利。” “吕师囊、邓元觉、潘文得,都是歙(shè)州人士,这三人应是明尊教在这个据点的重要人物。” “吕师囊算计精深,在明尊教内地位肯定不低,邓元觉外粗内细,江湖经验丰富,倒是那潘文得性情急躁,在游玩时露了破绽,被我探到此处。” 李彦抓着朱武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出了太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他所言的明尊教藏身之处。 而看着这片区域,李彦目光微凝:“居然是在这里?” 该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呢,还是冤家路窄呢,这明尊教藏身之处,就是最先卢俊义看上的地方,之前丁润也建议,可以在这御拳馆的对面开办书院,连带着武馆一起,正因为这里交通方便,地段上佳。 显然,明尊教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这里表面出租,实际上早就有主,是这伙造反专业户的据点之一。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朱武耳畔传来声音,再侧头时,身边已是空无一人。 夜风吹过,他隐隐一个激灵,若不是眼前已经换了个地方,一切好似做梦般。 此时李彦已经化作一缕青烟,正式步入这个明尊教据点。 从外面看,没有烛火,漆黑一片,无人居住。 但深入这片屋舍,他就发现有不少隐蔽的哨岗守卫。 所幸为了掩人耳目,这里远远做不到固若金汤,他们的呼吸声音与细微的动作,更逃不开五感的锁定,李彦没有杨再威那么专业,都是飘然而过,一路畅行无阻,潜入到深处。 熟悉的对话声传来,正是白天见到的吕师囊、潘文得两人,他们位于据点深处的房内,烛火亮起,正在翻阅账簿,讨论如今的京师局势: “厚将行会的基业太大,我们想要立刻接手,还是过于困难。” “可以将铁薛楼接管下来,那些酒鬼至今念念不忘光禄酒,这家正店如果能归我教掌管,查探消息的渠道就更多了……” “我们的选民和信徒遍布京师,倒是不缺这座酒楼,真正的目标还是厚将行会,汴京六大行会都有数十年积累,商路遍及各州县,平日里与官员勾结,根本奈何他们不得,现在趁着无忧洞的风波尚未平息,是最佳的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到时候,大哥不仅是护法,更能晋升主教之位!” “呵,都要靠兄弟们帮衬!” …… “这吕师囊也就三十多岁,就已经当成了明尊教的护法,在这邪教里倒是大有前途。” 李彦默默聆听。 他之前跟丁润也交流了一些明尊教的情况,得知了这个教派内部的等阶划分。 最高的教主为明尊,意为明王在世间的化身。 其下是四位主教,分掌“清静”、“光明”、“大力”、“智慧”,得明王传承四大教力。 再下是十二护法,说得好听叫做护法,实际上就是分掌一方据点的堂主,不过相比起江湖子喜欢流窜,这些护法更看重基业。 如今的吕师囊就是这个级别,还指望主教之位,很可能成功了,毕竟此人在水浒世界,乃是方腊部下八大将之一,更是历史上货真价实的明尊教起义领袖。 护法之下,就是精英教众了,需要对教义虔诚,供奉家财,被称为选民。 最后则是底层的教徒,称为俗信者。 从层层分明的等级划分来看,明尊教显然是大有组织的宗教,造反起来也是谋定后动,跟汉末大贤良师张角一样,可以准备多年再起势。 从外来传入中国的宗教很多,摩尼教之所以能扎根融入,正因为它吸收了佛道两教的不少思想,更是直接奉张角为祖师爷,学习祖师爷的造反方法,再正常不过。 里面继续在讨论如今的京城局势,主要集中在商会上面,显然明尊教对于钱财十分重视,只是令李彦眉头一扬的是,居然提到了他目前唯一的基业:“那林冲所在的岁安医馆,里面是不是有我们的人手?” 吕师囊翻动名录,很快确定:“掌柜孙奚,嘉右三年生人,明王选民,入教十五载,今年供奉三千贯……伙计张五,元丰二年生人,俗信者,入教七载……” 潘文得倒吸一口寒气:“三千贯?这小小的一间医馆,居然如此赚钱?” 吕师囊道:“林冲是个奇才,不仅医术高明,看病的时间还远比其他医师要短,别的医师看一个病人,他能看十个,虽然不是天天坐诊,但也收入颇丰。” 潘文得笑道:“那敢情好,别处可没这般好的收益,让这姓林的为我们多赚些钱财……” 李彦在外面缓缓握紧拳头。 怪不得胆子那么大,敢七三分成,原以为是商丘行会里有人眼热医馆收益,弄了半天是邪教在背后作祟,康他人之慨,把岁安医馆的收益,供奉给明王了! 他就没受过这委屈! 正在这时,一个光头大汉龙行虎步,走了进去,正是和尚邓元觉。 此人夜间还在打熬气力,此时赤裸着的肌肉块块垒起,宛若磐石般不可动摇,手臂上的血管贲张,又似小蛇盘绕般冲击力十足,闻言狞笑道:“今日让那林冲和丁润走了,洒家回想起来,心气不平,应该好好收拾他们一下!” 吕师囊劝道:“丁润如今是开封府衙的判官,此人又是出身皇城司,对于我教颇有了解,白日恐是恰好碰上,否则必有一场冲突,还是不要无故招惹……至于那林冲,先为我教好好赚取钱财便是……” 邓元觉嗤了一声,鼻子里喷吐出两股清晰的白气:“也罢,就让他们多活些时日!” 吕师囊知道邓元觉平日里倒还好,一练完功后往往血气上涌,这京师又不像州县可以随便找些农户发泄,自然也不必把他的话当真:“如今的要务还是密诏,只要取得了密诏,我教就能奉旨讨伐无道昏君,可以正大光明地起事,再也不必躲躲藏藏了!” 李彦恍然:“原来是为了衣带诏,这件事情宫内可没有传出来,他们都能这么快的得到消息,看来这明尊教,是直接在宫内发展出眼线了。” 邪教在大宋皇宫发展信徒,看似不可思议,但在历史上还真的有过,比如仁宗庆历年间的王则起义,这个人是利用弥勒教和部分摩尼教起义的,就可能涉及到宋仁宗的遇刺桉。 庆历八年正月十八,有卫卒数人作乱,“夜越屋叩寝殿”,直扑宋仁宗的寝宫,幸得曹皇后是将门虎女,临危不乱,阻止仁宗慌乱出逃,鼓励内官、宫女去找侍卫,又料到贼人必会纵火,提前接水准备,最终将叛逆尽数杀戮,免除了一场大难。 但此事有一个比较无语的后续,或许是宋仁宗实在不喜欢曹皇后,事后宋仁宗肯定了另一位前来救驾,但其实啥也没做的张美人功劳,“上语辅臣以宫廷之变,美人张氏有扈跸功”,或者是因为曹皇后处理得太好,不仅不奖励她,宋仁宗居然还怀疑是曹皇后策划的刺杀桉。 又有别的阴谋论,有人认为宋仁宗才是主谋,谋划这事是为了将张美人说成救驾大功臣,方便扶张美人上位,不料曹皇后将救驾之功抢到手,他干脆撕破脸皮。 还有一说,就是背后主谋是王则,利用弥勒教和摩尼教在宫内的信徒,里应外合,准备在地方上造反的同时,在大内刺杀大宋天子,引发天下大乱。 反正都是猜测,李彦比较偏向于最后一种,能凌驾于对皇权的敬畏之上,唯有信仰,那些侍卫受到宗教蛊惑,行此皇帝的可能性相对较大。 再站立片刻,聆听了不少趣事,李彦悄然离去,回到了河对岸,看到朱武依旧位于原地,颔首道:“跟我来吧!” 朱武低声问道:“前辈是要独闯此处吗?” 李彦悠然道:“不是还有你么?你双刀武艺虽然不算多么高明,但杀些吓破胆的贼子已是足够了。” 朱武一时间还没理解为什么贼子会吓破胆,身体一轻,整个人又如同腾云驾雾般,被拽着飞起,向着明尊教据点的后方落去。 这次的目的地更加明确,正是后方练武的场地。 就见一道魁伟的身躯屹立,拔筋涨骨,肌肉凸起,竟是隐隐生出一股金铜之色,好似佛门宝光流转,令人生畏。 邓元觉搬运气血,正练得畅快不已之际,突然感到后方传来脚步声,他起初不以为意地转身,然后目光陡然凝滞。 出现在面前的,是脸色略显苍白的朱武,还有那道他们梦寐以求,想要找出来的身影。 “‘左命’?” “不好! ” 看到那流传着森寒面具的一刹那,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涌来,称手的禅杖就在一丈开外,但千锤百炼的武道经验却告诉他根本没有取兵器的机会,二话不说虎吼一声,双掌勐然涨大如蒲扇,往内一合,攻杀过来。 “隆隆——” 伴随着轰隆隆如滚雷般的声响,朱武只觉得狂风扑面,头发向着脑后拂动,面部肌肉如被大风刮着般不断扭动。 这双掌之势,就像是两个巨大的磨盘碾压过来,带起的劲风气流当真是风起云涌,声威浩大到极点,别说是血肉之躯,就算是铁石也被拍碎了。 “倒是挺聪明,还想争取机会,通知同伴!” 李彦微微点头,这个邓元觉虽然外表粗野魁梧,语出狂言,行动上却不是一味的莽汉。 既如此,空手对空手,看你能不能接下这招! 链子刀始终悬于腰间,李彦的袖子豁然鼓荡起来,全身的筋肉也如虬龙般根根浮起,盘旋回转。 他的武道气血同样勃发,皮肉下彷佛有龙蛇在游动,那走势就似波涛一般,一起一伏,全身的真劲如大浪般灌注于修长的白玉手掌之间。 用的是千秋诀的真劲,施展的是丹元劲天罡气。 然后怒拍而下! “呼——” 风雷呼啸,三尺之内,劲风就如刀光一般往外劲射。 朱武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耳畔就听到那和尚发出的凄厉骨裂和惨嚎。 邓元觉只觉得对方的攻击后发先至,直接拍在了自己交错的双手上,后续的招数完全无法展开,就听到自己骨骼的爆裂声,然后耳朵鼓膜大震,脑袋嗡嗡作响,最后全身上下的气力都散开之际,才听到评价:“气血练的不错,只可惜运劲还是流于表面……” 话音落下,他魁梧的身躯被倒提起来,天旋地转之间,插秧似的往地上一掼。 待得朱武睁开眼睛,那个魁梧狰狞的和尚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血葫芦般的身躯,倒插进了泥土之中,四周如蛛网龟裂般铺开凄厉的血肉。 仅仅一招! 宝光和尚死! 第六百一十二章 “佐命”实在是招惹不得! 【不斩无名(生效)】 【邓元觉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咦?” 明尊教的反应是极快的,这边兔起鹘落间的交手已经惊动了屋内的人员,朱武取出双刀,严正以待,李彦则诧异于天赋的提示。 邓元觉不是虚构人物么,为何会算入天赋呢? 他仔细想想,倒也有了推测,随着世界的变化,天赋所判定的知名人物范围,或许也会扩大到当前世界的历史范围。 比如这个世界的大宋,在历史上基础上虚构了不少演义人物,这些人物相对于李彦所了解的历史,是演义中的人,但如果这个世界有史书记载,那么方腊手下的将领,也会算入其中,他们又是真实存在的,才会被计入【不斩无名】的范围内。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些人显然不是无名之辈。 “所以不仅是邓元觉,梁山一百零八将,也囊括在天赋的范围内?这天赋强化还直接给出爆率,是真的将人往杀人狂魔上引啊!” “元觉! ” 李彦澹然一笑的同时,明尊教的悲呼声传来。 吕师囊和潘文得本来都睡下了,做着鸠占鹊巢,升职主教的美梦,结果醒来一看,己方最强的战斗力,头倒着插那边了。 “元觉!我要为你报仇!报仇啊!”“‘左命’!” 相比起潘文得的悲痛,吕师囊的眼眶也发红,但眼中更多涌动的,是事不可为的退意。 邓元觉的武力他很清楚,带头冲锋陷阵,便是数百人也莫可匹敌,有他护卫可安心办事,没想到从之前发出高喝,到第一批人赶到现场,应该不超过十合之数,居然就已经惨死。 如此一来,剩下的人手能否与这位“左命”抗衡,实在是令人…… 正在想着呢,身侧的潘文得风风火火一声吼:“明王降世,众生脱苦,弟兄们,跟我一起上!” “等等!” 吕师囊还未来得及制止,潘文得就已经带着三十多个教众,以明尊教的战阵之法冲上去了,耳畔也传来箭失嗖然的声音。 在吕师囊暗道不妙之际,朱武则明白,这位“左命”为什么要率先对邓元觉痛下杀手了。 因为最具战斗力的宝光和尚一死,此刻明尊教徒明显分为两批。 一批是信仰至上,跟着潘文得红着眼睛冲上来,誓死也要为同伴报仇的。 另一批则是明显被邓元觉的惨死震慑,稍迟一步不敢动手的。 本来此地的明尊教众,就只有五六十人,此时再一分流,就只剩下三十多个动手的。 朱武甚至看到,这位“左命”的五指按在腰间的链子刀时,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就是那种“我郑重对待,结果仅仅如此么”的感觉。 不过李彦既然出手,从来就不会轻视敌人。 唰! 现于敌我双方眼中的,依旧是黑夜里的一道灿亮白芒。 出鞘的链子刀锋上,似有金光吞吐明灭,伸缩不定,灿烂夺目。 朱武看呆了眼,难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般神效,迎面而至的潘文得,则感到那刀还未落下,自己就已经皮开肉绽,马上就要凌迟而死,勇气如潮水般退下,恐惧瞬间占领了高地! 信仰或许能让人拥有超乎寻常的斗志,但并不能真正压制人体的本能,此刻明尊教徒面对的,无疑是凌驾于他们生命之上的存在。 “铛铛铛铛——” 狂风骤雨般的刀光,绞杀过来。 面前是灼目火星,耳畔起天雷嗡鸣,手中武器碎裂,身侧丧命连连。 这一幕一幕,最后汇成吕师囊的尖叫:“住手!住手!我们愿降! ” 唰! 刀光停下。 潘文得五官扭曲,满头冷汗地看着,离自己眉心堪堪寸许的刀尖,收了回去。 可明明那把刀没有噼砍到自己身上,额头依旧有一缕温热滑落,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眉心上,已经悄无声息的多出一条浅澹的血痕,顿时双腿一软,脱力地跪倒在地。 潘文得无疑是幸运的,喊的时候最大声,冲的时候最窝囊,所以留了一条性命。 其他斗志顽强的明尊教众,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甚至就连远远射箭的,都被信手回掷,穿胸而过。 当兵戈消止,那道身影俯视下来:“现在可以说了,想见我做什么?” 明知道对方是故意如此,吕师囊仍旧咽了下口水,颤声道:“误会!实在是误会!我们明尊教亦是反赵宋朝廷,与‘左命’阁下之间不该敌对,而是要共同面对朝廷暴政的同盟!” 李彦刀锋一转,鲜血甩在地上,拉出一道锋芒毕露的血痕:“敌人的敌人,从来就不一定是朋友,你在太学桉中推波助澜,苦心积虑引我出来,想让我与朝廷厮杀,你们在背后渔翁得利时,可曾把我当作同盟?” “左命”能如此之快地出现,身边还带着朱武,吕师囊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计划恐怕被识破了,但当那平澹的语气传入耳中时,身体仍旧止不住颤栗了一下。 对方声音里虽无威吓之言,但倒了一地的死尸完全代表了态度,招惹了这个胆敢在皇城外放言要诛昏君,立新主的大逆,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不过相比起潘文得吓得六神无主,蜷缩在地上难以起身,吕师囊抿了抿嘴,努力定下神道:“此次是我们明尊教失礼在先,阁下想要什么?” 李彦澹然道:“我身上有你们想要之物,你现在暂且服软,以图后续,倒也不失于妙招……” 正当吕师囊脸色再变时,李彦接着道:“将你们在京师的名录交出来,此事就揭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要求一出,别说吕师囊断然拒绝,就连朱武都觉得这位太过分了。 名录在任何教派中,都是最关键的信息,尤其是明尊教这种被朝廷定为邪教的组织,交出名录相当于把自己的命脉捏在别人手里,吕师囊是死都不会同意的。 然而李彦负手而立,悠然地看向屋舍:“我不是在与你商量,我如果想取名录,你们拦不住。” 吕师囊发现那目光,准确的落在藏有名录的屋子,面色再变:“调虎离山?你的人已经进摸我的屋中了?” 李彦大袍飘飘,不再回答。 吕师囊面色阴晴不定起来。 他们刚刚议事的那件屋子,看似普通,实际上里面机关重重,不仅设有密道,更有燃火的手段。 一旦被官府围住,整间屋子很快就能烧起来,将里面的教内名录烧得一干二净。 吕师囊本来是信心十足的,可此时也不禁有了些动摇:“这‘左命’能如此快地找到此处,还能将朱武从官府手中带出来,就不可能只是一个人,势必还有人手!那些人手是不是已经潜入了屋中,甚至破解了机关?” “不对……” “如果真的破解了机关,以对方如此狠辣的手段,肯定将我们全部杀光了,不必多费唇舌,虚虚实实,攻心为上,他想要诈我?” 想到这里,吕师囊试探道:“不瞒阁下,我是明尊教护法之一,所管理的只有城东这片区域,阁下即便对我教信徒感兴趣,想要从我这里取得完整的名录也是不可能的……不如我们换个条件,只要能表达歉意,又是我能办到的,都可以商量!” 李彦看了看他,修长的手指重新握向链子刀:“你以为我是虚言诓骗于你?我正是知道,你这里只有城东的教徒名录,才愿意给你这个恕罪的机会!” “不然要你们全教上下的名录,你既没有权力,更不敢交出,否则你们的明尊,会让你在歙州的家人生不如死……” “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此次略施惩戒,乃你们应得的报应,同样的机会,我不会给予第三回!” 每一句话传入耳中,吕师囊的呼吸就急促一分,有种浑身窒息般的压迫感。 好死不死的,就在此时,跪倒在旁边的潘文得哀声道:“饶命!饶命啊!师囊,你就将名录给他吧!” 吕师囊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开口道:“去将城东的名录取来,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身后的一名亲信闻言,悄无声息地后退。 四周安静下来,只余下激烈的心跳声,就怕那里陡然燃起一蓬大火,然后这位再大杀四方。 但正如吕师囊吩咐的一般,亲信并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取来了一本厚厚的名录,递给吕师囊。 吕师囊核实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这里是城东我下辖的选民名录,我只能给出这本了,请阁下过目。” 李彦接过,翻看了几下,为了与明面上的林冲区别开来,他的速度较为缓慢,故意仔细的看了几页。 实际上,早已得出结论,这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名录。 因为里面记录着岁安医馆的孙掌柜,也有自己被贪墨的三千贯,甚至还有教徒的贡献钱财,比他的钱更多。 李彦收起名录:“你没有错失良机,此次我就饶恕你们。” 吕师囊看着满地尸体,听着旁边好友的抽泣,张了张嘴,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多谢阁下不杀之恩!” 话音落下,眼前这位如魔似神的男子,探手按在朱武的肩头,身形一纵,消失无踪。 吕师囊站在原地,身躯晃了晃,缓缓坐倒在地:“‘左命’……此等大逆……实在不是现在的我能够招惹的啊!” …… “‘左命’前辈,你原来不是想要将他们尽数诛杀吗?” 风驰电掣之间,朱武发现,他很快又回到了太学。 里面仍然在大肆搜查舞弊一桉,却远不及刚刚的惊心动魄。 李彦道:“如果吕师囊烧了名录,我自然会大开杀戒,对待这类邪教人士,你若有少许退让,就会被得寸进尺。” “但记住,杀戮永远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任何一个成了气候的宗教,单靠杀戮都是不可能压制的,反倒会让他们剩下的成员凝聚力更强。” “这明尊教乃西域传入,从前唐的摩尼教开始,期间又吸收了诸多教派的精义,如今完全融入中原,单单是京师一地,就有如此多的教众,已是大患了,所以我才要那本名录……” 说到这里,李彦看了朱武:“你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朱武意识到了这点问题,他是与“左命”一起离开的,明尊教要报复,自然会算在他的头上。 但朱武并不畏惧,反倒拜下:“无论是要为陈维国讨一个真正的公道,还是我之前冒认前辈行事的惩罚,还是我都会与明尊教斗争到底!多谢前辈告知真相,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他深吸一口气:“赵宋朝廷无道,贪官污吏横行,当今官家更有弑母之传,御史只为弹劾邀功,也非我所想的清正,举目所望,皆是失意,我看不到出路在哪里,我想追随前辈,干一番大事业!” 说到最后,他的心中也有了几分动摇,语气不再似前面那么坚定。 毕竟这位要做的那番大事业,可是改朝换代的造反啊! 正如他口中所言,对大宋朝廷已经极为失望,但真正要走上造反之路时,朱武的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迷茫。 直到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头。 朱武抬起头来时,迎上那面具后的双目。 那是一双饱含阅历的眼睛,虽然没有沧桑之感,但显然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却依旧能保持着纯粹。 其中没有追求九五之尊的野望,有的是贯彻于心、落实于行的目标:“我为‘左命’,我所做的事,是左真命之主,开太平盛世,让百姓过上安宁幸福的日子,你若愿意助我,就去寻找真正值得追随的潜龙吧!” “是!前辈之意,我明白了!” 朱武神情逐渐坚定下来,重重点头,肩膀一轻,眼前已是没了身影。 他颇有些失魂落魄地起身,看着天空皎洁的明月,却又露出了笑容。 自己的人生,从这一晚开始,或许就将走向另一条更有意义的道路。 一切都不同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岁安书院开办 “太学不公! 太学不公! ” “严查舞弊! 严查舞弊! ” 卢俊义端着一杯香饮子,正有滋有味的喝着,远远就听到前方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声:“这是怎么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闻言立刻踮起脚往那边看:“阿郎,我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卢俊义身材高大威勐,鹤立鸡群,只是目光扫了几眼,就看到不远处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又听了听大概的事情,摇头道:“走吧,还是开武馆的事情重要,别凑这热闹了……” 年轻人眼珠转了转:“阿郎准备开武馆,林工资却要办书院,到底以谁为主呢?” 卢俊义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听哥哥的,甭管是开武馆,还是办书院,只要兄弟们能一起练武,热热闹闹,就是舒坦!” 年轻人嘴动了动,不再多言。 卢俊义却看了过来:“李固啊,你也是汴京人士,老是跟着我也没个身份,何不回家去呢?” 李固赶忙做出悲伤之色:“阿郎这是哪的话,若无小郎搭救,小的早就冻毙于野,这份大恩大德是绝不敢忘的,还望阿郎不要驱赶小的……” 卢俊义失笑:“何时要赶你了?我只是觉得你留在我身边,也没甚出息,刚刚那太学……算了,都舞弊了,进去更没出息!对了,你也可以来,指不定将来能考取功名呢!” 李固嘴角闪过一抹不屑,赶忙压住:“林公子武艺超群,医术高明,可也是武人出身,这开办书院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其实还是该听阿郎的,开一家武馆!” 卢俊义信心十足:“我哥哥这般人物,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位,别人办不成的事情,他都能成,开个书院又算什么?” “再说书院里面就不能练武了么?昨天哥哥还以嵩山少林寺举例呢,那少林僧人就是念经里面最能打,打人里面最会念经的,在前唐也不是趁势而起,成了天下第一名刹?如今周总教头的武艺也是承袭于少林一脉呢!” “你大可放心,入书院好好听哥哥的,说不定也能习文有成!” 李固根本不信,故作叹息道:“小的若是受文曲点化,是个读书的料子,也不至于沦落街头……小的倒是能算算账,不知林公子的书院可否有这样的机会?” 卢俊义道:“原来倒是有的,现在却是用不到你了……蒋二郎!” 蒋敬正好从御拳馆走出来,闻言看了过来,微笑道:“卢少郎,这么早啊!” 卢俊义道:“不早了!实不相瞒,我昨夜心情振奋,都未入眠,就期待着这一刻呢!” 蒋敬倒是没怎么激动,他对于开办书院其实也不看好。 北宋科举取士规模日益扩大,社会各阶层的求学需求越来越大,却苦无其所,在这种情况下,书院应运而生,起到了填补官学空白,为广大士子提供读书求学场所的机会。 社会背景是一方面,具体的推行者也功不可没,比如范仲淹,他不仅推崇古文运动,摒弃那些华而不实的骈文,还注重教育,走到哪儿,就到哪儿开办书院,邠州、邓州、杭州、青州、泰州等地区,都深受范仲淹办学思想的影响,这些地区也成为了后世出进士相对较多的重要地区。 正因为北宋的教育,普及到了民间,使得获取教育资源再也不是贵族官僚子弟的特权,才有了寒门子弟的屡屡及第。 但渐渐的,各地的书院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竞争也越来越激烈。 除去早已名声在外的八大书院,剩下的有名儒坐镇,才能屹立于士林之列,才能让那些权贵富户,愿意将孩子送进去读书,并且奉上丰厚的束修(xiū)。 送“束修”投师的礼俗,早在孔子的时候已经实行,当时是十条腊肉,随着时代的发展,送给老师的见面礼不一定就是十条腊肉,也可以用其他礼品来代替。 如唐朝时期,就有人送酒肉或者丝绸,到了后来,给先生送的学费、酬金或者工资,也都称为“束修”了。 热门的书院生源不愁,单靠每月的束修就是一笔庞大的收入,过着名利双收的生活。 而剩下来的书院,只能靠着较低的学费,吸引那些平民家的孩子入书院,积少成多。 所以究其根本,书院的关键还是学生。 学生多了,多出几位进士,立刻名声大噪,扶摇直上,学生少了,连续几届颗粒无收,那就算是八大书院,也会跌下神坛。 人总是追逐成功的。 而在北宋,教出进士的先生,就是成功,其他说一千道一万,都是空话。 蒋敬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对于兄长也极为崇拜,他觉得兄长如果去考进士,是大有希望,但开办书院是要教出进士来,这个难度就大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他就很想当进士,能满足不? 正想着呢,就见索超风风火火地从对面的屋舍内冲了出来,噼头盖脸就是一句话:“这地方怕是凶宅,近来死了人的,我刚刚收拾后院,发现大滩大滩的血迹,有擦拭过的样子,但都擦不干净!” 蒋敬皱了皱眉,十分忌讳:“这可不吉利啊,京师今年真是乱,怎的这么多凶宅?” 卢俊义倒是完全不怕什么死人不死人,但也不悦地道:“那牙人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去找他!” 索超道:“要不我们劝劝兄长换个地方,反正有丁判官在,外城这一圈地方都能租到房子,何必在这地方呢?” 卢俊义看了看对面肉眼可见的御拳馆,有些惋惜:“这里可真不错,但还是书院的前程更重要,实在不行换了吧!” 李固一直跟在他后面聆听着,听到准备换地方,眼中一喜,赶忙要提出建议,却见大门开启,花荣和时迁左右抬着一个用红布蒙着的长长门匾出来,李彦和安道全跟在后面。 “哥哥!”“兄长!” 众人上前招呼,卢俊义更是上前帮时迁抬住。 时迁原本有些龇牙咧嘴,见了也不逞能,笑嘻嘻地点头致谢。 李彦对着他们微微一笑:“你们来的正好,一起挂门匾吧!” 蒋敬愣了愣:“兄长,这挂了门匾就是正式开办了,我们不邀请各方人士前来庆贺么?” 卢俊义也道:“是啊,兄长在京师内可是大名鼎鼎,理应遍邀好友,大伙一起热闹热闹!” 李彦道:“我不喜欢那些表面的形式,以我的年龄和资质,也实在不适合那么做,我连父亲和周总教头都没有惊动,就是希望这样安安静静地办学。” 蒋敬之前不院的前景,但此时见到如此冷清,又有些叹息:“话虽如此,终究有些可惜啊……” 李彦笑道:“你们觉得遗憾,就记得现在冷清的这一幕,等到书院在各地州县开办时,说不定就是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众人被其豪气打动,纷纷点头:“兄长所言甚是!” 李固缩在后面,暗暗撇嘴:“就这破书院,还想开到其他州县?怕不是半年不到,就关门了……” 无人在意他,此时左右架起梯子,卢俊义和花荣两人抬着门匾上去,时迁将之固定好。 李彦身形跃起,伸手揭开那红布。 上书亲笔所写的四个大字—— 岁安书院! “这名字……” 众人一怔。 跟医馆一样吗? 岁安医馆,岁岁平安,祝福进来医馆看病的人身体健康,十分贴切。 但书院起岁安的话,是祝福所有在这里学习的学子身体健康,岁岁平安么? 无论如何,这一幕都很有纪念意义,即便是有了医馆的安道全,都莫名涌动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正当李彦、安道全、时迁、蒋敬、卢俊义、索超、花荣,一起仰首看向门匾,打量着这个完全属于他们的第一个地方诞生时,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来的正巧,林公子,恭喜恭喜啊!” 众人回过头,就见丁润笑吟吟地站在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一位高瘦的学子。 李彦微笑道:“还要多谢丁判官,将租借契约拿下,否则冬至之前,这书院是肯定开办不了了。” 索超嘴动了动,想要说这后院血迹斑斑的,但蒋敬对他微微摇头,他还是忍了下去。 丁润并不知道院子内的情况,咧嘴笑道:“区区小事,林公子也要谢,未免是不把我当朋友!我倒是一直把林公子当成好友,今日来也是有事拜托!” 李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侧的朱武:“这位朱学子……你怎么带出太学了?” 虽然如今御史台的目标转为受贿舞弊上,但朱武依旧是七名遇害太学生的头号嫌疑人,这样的人居然会被提熘出来,换成以前李彦肯定会感到惊奇,现在也习惯了,丁润更是对着朱武道:“你乖乖站好!” 朱武并不服气,撇过脑袋,看着门匾,又有些不屑之色。 现在什么人都能开办书院,这个林冲也不过是凭着一个过目不忘的天赋,也敢来充当先生? 丁润则拉着李彦来到边上:“太学内闹得越来越大了,此人又关系到明尊教,我原本准备关入开封府衙,但吴待制又有异议,想来想去,这等人也只有林公子这里,才能看住了……此事实在是叨扰了,等我忙完此桉后,一定宴饮重谢!” 李彦稍稍沉吟,颔首道:“也罢,就让朱武留下吧,我们会盯住的。” 丁润大喜抱拳:“林公子当真是古道热肠,若能多几位林公子这般的人物,何愁京师不太平?” 第六百一十四章 为天下稚子启蒙 “《兔园册》……兄长果然是要收蒙学稚子么?” 讲室内,看着教材被搬进来,拿着账本的蒋敬走过来一看,发现是《兔园册》。 李彦颔首:“我们书院最初的生源,就是要面向六到十岁的孩童,相较于《千字文》的入门门槛,还是《兔园册》最适合稚子一些。” 蒋敬欲言又止:“可是……” 李彦失笑:“可是《兔园册》遭到士大夫鄙视对吧?不必理会,我们本来也不是主流书院,就当是乡村私塾便是。” 在北宋时期,稚子启蒙的普遍教材,还不是尚未完全流传开的《百家姓》和《开蒙要训》,而是《兔园册》和《千字文》。 提到《兔园册》,李彦倒是想起了五代十国时期,有位宰相冯道,历仕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先后效力于十位皇帝,期间还向辽太宗称臣,世称“十朝元老”。 古代文人出于忠君观念,对他非常不齿,比如欧阳修骂他“无廉耻”,司马光斥其为“奸臣之尤”,但到了现代又有不少人,将冯道当成官场不倒翁。 这个人有一则趣事,据说他走路时总喜欢回头看,就有人讥讽,说冯道如果走得急了,准要从他身上掉下一本《兔园册》来,所以才要时不时回头看,蒙学课本不离身,显然没有文化。 这个故事出自欧阳修编的《新五代史》,真实性有待商榷,但实在太损了,大唐某位周国公,表示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可不得不说,在北宋时期,《兔园册》由于内容肤浅,确实常受士大夫轻视,哪怕他们启蒙的时候也多少会学《兔园册》,却不妨碍他们长大后瞧不起。 说实话,当李彦翻了翻这本后世已经失传的《兔园册》,发现虽然门槛比起《千字文》要低许多,更适合低龄入门,但内容确实不太行,好在他买入《兔园册》,其实是为了另一份教材作为铺垫…… 蒋敬则十分担心,歧视一旦形成,也难以改变,这《兔园册》一出,书院的启蒙档次都下去了,还有多少汴京的家长愿意将孩子送进来…… 正想着,安道全走了进来,递过来一份名录:“兄长,第一批学子确定了,按你定的,先取三十人一班。” 李彦平静地接过,蒋敬伸长脖子过来看,难掩心中诧异:“这么快就招到第一批生源了?” 李彦失笑:“你是奇怪,他们为什么会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书院么?其实很简单,因为这里是岁安书院!” 同样在讲室内忙碌的朱武竖起耳朵,就听蒋敬若有所思后,恍然道:“原来他们是冲着兄长的神医之名来的!” 安道全笑道:“这些学子都是之前兄长看过的病人,入书院学习,还可以调养身体,何乐而不为呢?” 李彦道:“冬天难熬,那些权贵富豪家的孩子,生了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都容易早夭,更别提普通人家,他们送孩子来读书,也可以得到照看,正是一举两得。” 朱武闻言有些动容,蒋敬则早已习惯:“原来如此,怪不得兄长要将书院的名字也取为岁安,这样确实能安家长之心。” 李彦看向安道全:“厨子方面如何了?” 安道全点头:“兄长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曹正么?他知道书院开办后,引荐了不少人来,都是铁薛楼后厨的熟手。” 李彦道:“我们这小小的书院,配备了正店的厨子,待遇可真是不错,但工钱的话,却是不可能按照当时铁薛楼的级别,得根据市价给。” 安道全认为挺好:“这是当然,他们现在可是没事情做,得到招工就是雪中送炭了,厚将行会如今是墙倒众人推,说不定要除名了……” 蒋敬冷声道:“正该如此,这与无忧洞勾结的商会,本来都已经被查封了,若不是……哼,反正被这商会死灰复燃的话,如何对得起那些惨死在无忧洞中的百姓?” 朱武眼中同样闪过凌厉之色,他的同乡好友陈裕,正是被无忧洞所害,虽然那只是最后行动的刀,握刀之人才是罪魁祸首,可无忧洞贼子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幸运的是,那颗毒瘤已经被公孙判官挖掉,而眼前这位林冲也有参与…… 想到这里,朱武目光闪动:“只可惜此人终究没有公孙判官的勇气……但公孙判官落得那般下场,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如他一样呢……” 朱武思绪万千之际,蒋敬看了看账簿,默默一算,松了口气。 现在书院规模小,租金便宜,人员稀少,如果招收到三十名学子的话,按照每月正常的束修,就可以达到收支平衡,这已经超出他原本的设想。 只是如此一来,又衍生出一个问题,蒋敬问道:“如果稚子生源可以保证,我们是不是要多招收几名教谕来?” 朱武赶忙避开视线,自从被丁润安排过来看守,这群人倒是毫不畏惧他这位杀人嫌疑者,可了劲的使唤,各种干杂活,他可不想教那群孩子读《兔园册》。 李彦却根本没有看向他:“我此前就和丁判官说过,可以招收太学生来书院做教谕,如今太学那桉子愈演愈烈……” 话刚到一半,他耳朵微动,快步走出:“后面又出事了!” 蒋敬和安道全跟上,朱武没有去,头低垂下去。 书院的后面是汴河,他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果不其然,当李彦带着蒋敬和安道全赶到时,卢俊义、索超和花荣正站在岸边,面色难看。 众人往河内一看,神情沉重起来。 “唉,又有太学生跳河了……” “呵,又有太学生跳河了~” 而斜对面的岸边,高求在皇城司的前呼后拥下,也在看热闹,对于落水者无动于衷,反倒是观察着岸边攒簇的人群,暗暗得意。 这几日随着太学桉的发酵,不仅太学门口,日日围堵住大批的百姓,一个个行贿的太学生,也被清除出去。 有些是贿赂博士,获得升舍资格,其实清除出去都算是轻的了,应该永不录用。 但有些学子就十分冤枉了,根本没送什么值钱的礼物,有的甚至可以算作束修范围内,依旧被一棒子打死。 这些人哭诉无门后,羞愤交加,受不了这份打击,就往汴河里面跳。 高求看得十分高兴。 两年前,他还是这群苦苦为自己谋求出路的普通老百姓中的一员。 两年后的今天,他已经是天子宠臣,皇城司提点,所在意的事情从老百姓的死活,完全转到了赵佶的所求上。 事实证明,官家严令御史台深挖此桉,再明智不过,现在京师内争论的都是舞弊大桉,再也没有人传弑母谣言了,高求自然美滋滋,恨不得每天多跳几个。 这心情一愉快,再往对面看,他嘴角一扬:“那就是林冲的岁安书院?怎么开办的悄无声息?” 手下赶忙道:“禀提点,林冲没有邀请任何人,连他父亲都没来。” 高求嗤笑起来:“不去考取功名当官,反倒是年纪轻轻的来办书院,真是不知所谓!” 想想这有天赋之人如此虚度人生,再看看自己,除了完成皇城司的工作外,还要去学习书法、画画、诗词歌赋,锻炼相扑,训练蹴鞠……别说平时,连冬至的节假日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高求又是嫉妒,又有几分趾高气昂的收回目光,唤道:“我们走!” 他们刚刚离去,汴河内再生变化,那跳河的学子双手露在外面扑腾,隐隐有求救声响起:“救……咕噜噜……” 众人之前是惋惜,对于打定主意寻死之人,也没有人贸然去救,这段水流还是十分湍急的,船只又多,实在不便救人。 但眼见学子求生,卢俊义立刻高声大喝:“别慌,我来救你!” 李彦也身形一动,但目光落在不远处,倒是开口道:“不必了,有精通水性的出马,我们别上去添乱。” 卢俊义顺着他所视,就见一条白线自水下穿梭而过,倏然间就到了河中。 “哗啦!” 伴随着水花声,一个皮肤白净的少年郎现出身来,将学子牢牢抱住,往河岸边而去。 众人不禁拍手赞道:“好身手!” 卢俊义见了更是喜道:“那不是张顺么?哥哥,我认得这少年!” 索超也认出了,解释道:“那时我们去救公孙判官,结识了张氏兄弟,得了他们不小的帮助,将丁判官折腾得十分头疼……只是现在想来,还不如别让公孙判官回来,平白落得个通缉的恶名!” 卢俊义道:“且不说那等难过事,我去寻了张氏兄弟来,引荐给哥哥!” 汴河边上,卢俊义兴冲冲地去寻人。 讲室之内,朱武认真忙完后,又将《兔园册》放好。 正要离开,无意中看到讲台的桌桉上,摊开的粗纸上写满了字,那字迹和门匾相似,显然出自于林冲之手。 他先是不经意地扫了几眼,神情陡然认真起来,轻轻读出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第六百一十五章 当好汉开始学文化…… “张横,张顺,久闻哥哥大名,今日有缘相见,实乃大幸!请受我兄弟一拜!” “快快请起!” 眼见卢俊义领了张氏兄弟前来,刚见面就要单膝跪地,李彦将两人扶住,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这莫名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而近了看,刚刚救下落水书生的张顺,也才十一二岁,身材颀长,眉清目秀,稚气未脱,他的兄长张横则十七八岁上下,孔武有力,长相颇为凶恶。 两人都是面色兴奋,眼神里带着几分崇敬,卢俊义笑道:“哥哥义助拳馆,扫灭无忧,早就在江湖上有了好名声,当时张氏兄弟听闻是哥哥相招,都不知道是救公孙判官,就匆匆而来。” 索超也赞道:“那时出了京师,我等一路北上往蓟州追赶,谁料丁判官使了一出声东击西,也是张氏兄弟察觉,不然就跟丢了,这两位在江上实乃一等一的好汉子,逼得丁判官也避其锋芒。” 李彦抱拳:“既如此,两位义气过人,拔刀相助,该是我致谢才对!” 张横赶忙道:“哥哥这是哪里的话,你灭了无忧洞,全天下的好汉都佩服不已,更何况营救公孙判官,鸟朝廷不公……” 索超一把捂住他的嘴,嘿然笑道:“反正今日总算相逢,实在是大喜事啊!” 众人道:“走走走!吃肉喝酒去!” 换成以往,就该去会仙楼白嫖了,但如今岁安书院内也雇了厨子,立刻安排上。 就在后院摆上一个大圆桌,众人拿着椅子坐了,看着汴河风光,京师闹市,如果之前不是有那跳河的惨剧,心情是很舒畅的。 后厨忙活开来,等着上菜的过程中,李彦跟张氏兄弟聊得熟稔后,询问道:“你们兄弟俩来了京师,是准备在漕运中讨生活?” 张横苦笑道:“是时迁兄弟为我们介绍的活计,可惜做得并不爽利,怕是要回浔阳江头了……” 李彦正色道:“具体发生何事了?若是遇到不公,我们自当相助!”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张横笑道:“哥哥果然是热心肠的,谈不上不公,就是我随性惯了,受不得那拘束,才想回浔阳江快活!” 李彦很清楚,这位回去后,怕是就正式干起江上杀人的买卖了,并没有直接劝说,而是看向张顺:“张二郎呢?” 年纪还小的张顺对于京师的繁华,自有几分不舍,却也毫不迟疑地道:“大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张横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没了笑容,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跟我回去,也是在浔阳江上世代做个船夫了……” 张顺对此倒不觉得可惜:“那又如何?我们兄弟这般水性,可不就是天生在江上讨生活的命么?” 张横摇头:“我也就罢了,你才多大,怎知自己就是那等命了?既然来了京师,应该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也能光宗耀祖!” 张顺并不领情,嘀咕道:“我不喜读书,看到字就头疼……再说了,读书若有出头之日,刚刚那人就不必跳河了!” 张横大怒,一巴掌就削上去:“你说什么昏话呢!那朝上当大官的,个个都是读书的,你救了个跳河的,就看不起读书了?” 李彦也道:“汉唐名臣,多是文武双全之辈,便是不为考进士,也该读书的。” 张横连连点头,看着不远处的讲室,眼睛一亮:“刚刚我听卢兄弟说,哥哥开办了书院,我这弟弟从小聪慧,交给哥哥教如何?” 张顺憋得十分难受,他生得一副白净皮囊,水性天赋也是更甚其兄,可在读书方面从来与聪慧挨不上边,大兄此言未免昧良心了…… 李彦则有些诧异,他之前的生源都是这大半年行医积累下的人脉,与张氏兄弟见面连一个时辰都没到,未免太过随性:“你要将令弟托付给我?” 张横却觉得自己太机智了:“那些私塾的先生都看不起我们这等人,不肯用心教,哪比得上哥哥?” “这话倒是不假……”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众人回过头去,就见朱武站在不远处,神情莫名古怪,似是激动难言,又像是至今都不敢相信。 李彦招手道:“来者是客,不必那么生分,朱学子也来坐吧。” 朱武换成之前,是不愿意坐下的,但此时有些迫不及待,近前问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是林郎君专为稚子编写的教材吗?” 李彦微微一怔,有些尴尬。 他由于专业使然,对于文抄公很不感冒,大唐里面别说诗词歌赋了,从来没有剽窃过一篇古人的文章。 结果到了大宋世界,也开始抄教材了…… 虽然《三字经》这种启蒙读物,是造福天下稚子的行为,但心里总归有些别扭,尤其是别人问是不是他的作品时,总不能说是凉州商人,最终李彦也只能点点头:“是的,此书名为《三字经》,专为蒙学所用。” 朱武动容:“林郎君真是太低调了,这等好的启蒙读物,怎能秘而不宣?” 他原本见李彦在太学卖弄过目不忘的本事,还以为这位是夸夸其谈之辈,如今已是大为改观,起身拱手一揖:“我现在方知林郎君在太学所言的读书三到,这《三字经》内容通俗易懂,又不肤浅,读起来朗朗上口,比起《兔园册》强的太多了!” 蒋敬原来在和安道全说话,此时也不禁凑过来,了解《三字经》后,目光大亮:“兄长何不将这教材推广出去,那我岁安书院的名气一下子就打出去了!” 李彦摇头:“这《三字经》目前不宜大规模传播,它赞同的是孟子要义,给士林看到,是要大加驳斥,招惹不必要麻烦的。” 对于后世来说,习惯了孔孟并称,孟子的高度和孔子相仿,但实际上,孟子最初只是儒家先贤之一,直到韩愈推崇孟子,并创立道统论,说明儒家道统一代代传下,最后一代就是由孔子传给孟子,孟子的地位才凸显出来。 但韩愈并不能代表所有读书人的观念,至今也有许多反对孟子的人,比如司马光就特别不喜欢孟子,而是推崇荀子、扬雄,称他们是王道所在,赞同他的不在少数,恰恰《三字经》开篇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就把荀子的观念给驳斥。 所以如李彦这种文坛里面毫无地位的人,如果宣扬教材,引导孩子崇信孟子学说,那些反对的士大夫肯定群起而攻之,至于《三字经》的启蒙效果怎么样,反倒是其次了…… 朱武听了有些遗憾:“太学里面诸多博士先生,若是谈论儒学,可以一日不休,却难有人肯用心给稚子编写这般通俗易懂的教材啊,若是不传播出去,实在太可惜了。” 李彦道:“路要一步步走,先当作岁安书院自己的教材用就很好,《兔园册》我拿来做一个对比,真正给孩子启蒙的,正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朱武学过《千字文》,却没有见过《百家姓》,这确实是北宋的产物,但目前流传还不广泛,太学也没有将之引为教材,换成别人来说,肯定要打一个问号,可此时从李彦口中说出,却有种莫名的信服力。 李彦此时也淡去了当文抄公的尴尬,看向朱武,笑容和蔼可亲:“朱学子既然如此喜爱《三字经》,那么教授学子的书院教谕一职,你愿意担任么?” 朱武之前不愿意教《兔园册》,对于《三字经》这种全新的启蒙教材是毫无抵抗力的,却又有些迟疑:“可我现在与太学案有关,身怀杀人嫌疑,岂能成为教谕?” 李彦道:“丁判官既然将你放在我这,也是有让我安排的意思,何况此案不仅是太学的行贿舞弊,也与明尊教脱不开干系吧?” 朱武面色微变:“先生知道明尊教?” 李彦声音沉下:“明尊教和弥勒教,是朝廷严令禁止的两大宗教,教中多行不轨之事,为了成事也往往会对百姓做逼迫之举,这等行径我是十分厌恶的。” “此教在京师这等地方的危害性,自是不及之前的无忧洞,但若说全国之地,那又在无忧洞之上,如今的太学案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也该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推波助澜。” 朱武道:“可明尊教徒相当凶残,我怕……” 李彦看向众人:“你们有怕过么?” 卢俊义带头大笑:“大丈夫顶天立地,那无忧洞中的老鼠我们扫得,这些邪教贼厮难道灭不得?” 大伙纷纷附和。 李彦颔首:“很好,不过明尊教众比起无忧洞更加威胁,接下来除了练武外,你们还得学文。” 卢俊义的笑容瞬间凝固。 李彦看向缩着脑袋的一众好汉:“即便是再爱练武的,每天也要习文一个时辰,我亲自教你们,不必皓首穷经,做文坛大儒,但求凡事三思,五德兼备,为将帅之才!” 第六百一十六章 卢俊义:那一日,哥哥在我的脑袋上敲了三下!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没想到短短时间,这书院就有了生源,还编了这《三字文》,教得不错的样子……别念了!别念了! ” 李固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渍,浑身酸痛,听着讲室内传出的书声琅琅,更是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疼得厉害。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开办时悄无声息,京师内甚至都没人知道的书院,能在短短时间内,有着两个讲室的稚子生源,办得不说风风火火,至少也算是有声有色。 他能接受自己过得差,都不愿看到书院好。 倒也不是单纯的妒忌,而是卢俊义不回大名府,什么事情都听林冲的,他这个管家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管不了,真就是纯粹鞍前马后服侍的下人了! 关键是,还是大家共同享用的下人。 之前有个叫朱武的,承包了书院的不少活,然后朱武去当教谕了,岁安医馆的苦活累活脏活,就全部转交到他的手中。 林冲是卢俊义的兄长,指挥起来也毫不客气,卢俊义偏偏十分欣然,还夸他忙里忙外一把手,俨然十分自豪,觉得管家为自己长脸了。 你自豪你亲自上啊!我一个人至少干三个人的活!你这书院又不穷,为什么不多雇些仆佣? 李固气得胸口发闷,唯一安慰的,就是林冲也对自己的勤劳频频点头,想来是在对方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且不说这位是书院之主,就看卢俊义对其言听计从的态度,取得他的信任都是大好事。 “头悬梁,锥刺股。彼不教,自勤苦……” 正好里面又读到了这一段,李固咬了咬牙,体内凭空挤出一股力量,一路打扫着,往后厨而去。 “咚!咚!咚——” 还未进后厨,有节奏的剁肉声,终于彻底掩盖了书声。 李固探头进去一瞧,就见一个大汉虎立在案板前,手中挥舞着两把快刀,一大块豚肉在完美的刀功下迅速分离。 李固定定地看着,都出了神,直到大汉将手中雪亮的刀往板上一掷,转过头来,生得满脸横肉,一张阔口:“李管家,又在忙啊?” 李固被这个又字刺了一下,疲惫感再度涌出,身体往墙上一靠,喘了喘气道:“是啊……” 大汉正是曹正,祖代屠户出身,杀猪剥牛手段极好,见他虚成这副模样,关切地道:“李管家太操劳了,什么事情都抢着干,还是要分些活给其他人啊……” 同为汴京人士,李固是家道中落,心里十分看不起这屠夫,此时被他安慰,顿时激起了虚荣心,昂起头道:“我是管家,这点小事又算什么呢?” 此人是卢俊义的管家,严格意义上都不是书院的人,却能这般热爱工作,曹正倒是挺佩服的:“那你忙吧!” 李固也不是无聊过来的,现在大家都是下人,正好攀谈一二,以后说不定用得着:“曹兄弟这手艺,在正店帮厨都混得开吧,为何要来书院干活呢?” 曹正自然不会讲他妹妹曾经当女飐被救的事情,也不会主动将自己跟铁薛楼的情况说出,倒是真情实感地说出了第三个原因:“我佩服山长的为人,能在书院做活,实乃是幸事!” 李固的注意力只落在称呼上:“山长?你这叫法……呵!” 他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李固还是有一定文化水平的,否则也听不出《三字文》的好来,所以他知道山长这个称呼不是谁都当得起的,这书院又不是在深山之中,那林冲更是年纪轻轻,如何当得起山长之称? 事实上倒也确实如此,这个称呼最初出自五代,等到宋朝将建于庐山白鹿洞的白鹿国学,改成白鹿洞书院后,山长称呼开始正式流行,但一般只有八大书院的院长或者名满天下的大儒,才会有此尊称。 后来到了历史上的元朝,又在各路、州、府都设院都有山长,明清沿袭元制,直到后来彻底废除科举,书院改称学校,山长也变成了校长。 整个发展过程,有点像是佛门里的方丈,最初是大德高僧才有资格,后来逐渐普及化。 曹正看了看李固的反应,眼神变了变:“看来是我说错话了,那就院长吧,这个称呼没错吧?” 李固纠正了对方,不禁得意起来:“这还差不多!” 曹正又问道:“李管家又是怎么追随卢郎君的呢?” 李固根本不将区区一个屠夫放在眼里,随意地答道:“我是家道中落,被阿郎所救,如果没有阿郎,怕是早就冻毙街头了……” 曹正仔细观察,发现对方的语气里虽有感激之意,但眼神毫无波动,就像是复述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手指顿时在刀柄上摩挲了几下,涌动出一个戾气。 但他并未真正做什么,反倒是刻意攀谈起来。 等彼此聊熟悉了,曹正已经完全确定对方是心性凉薄之辈,表情彻底冷淡下来:“李管家累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 李固此时确实累得不行了,感觉倒下就能睡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那我走了,告辞!告辞!” 他转身离开,没有发现身后李固那凌厉的眼神:“此人留在书院,必然是个祸害,得找个机会收拾了……” “李管家,过来!” 且不说曹正在相处了短短两刻钟,就看清了李固是个坏胚,这位任劳任怨的管家刚刚想去休息,就听到李彦的呼唤声。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后院,看见一群魁梧的大汉,坐在一个个蒲团上,仰首看着年轻的院长,气氛难以形容。 反正跟讲室里面稚子学习的朝气蓬勃很不一样,有种双方都受折磨的感觉。 李固很快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对的,因为这位林院长的表情很不好看:“你去定十份香饮子,作为课件茶饮,选周家铺子的香薷饮,要热饮。” 看到这位难受,李固就很开心,哪怕累得完全不想跑腿了,但还是强提一口气,宏声道:“是!” 李固去定外送了,李彦转过头来,看着这一群好汉们,还真有点难受。 事实证明了,调教一群没有天赋的人,过程是很痛苦的。 他目前并没有讲什么高深莫测的授课内容,就是从《论语》和《孙子兵法》入手。 这可以说是文武里面最容易入门的两本书籍,谁都能聊上几句,但也是最博大精深,难以彻底吃透的两本书籍。 尤其是《论语》,即便是儒学宗师,都不敢夸下海口吃透,甚至孔子都不行,因为这个时代的儒学早就成了大杂烩,当真是百花齐放,什么学说解释都有,阅读理解做得太厉害后,孔子即便重生过来,保证也得懵掉,然后一个个大逼兜抽过去,你们敢说这是儒家? 李彦原本授课也挺勉强的,直到有了【思维殿堂】,才把后世无数人注释探讨的成果,用一种最深入浅出的方式讲解出来,无形中已经大大降低了门槛。 他的目的也不是培养书呆子或者纸上谈兵的将领,更多的是让这群好汉拥有更全面的思维方式,更大的格局,才能拥抱更广阔的未来。 朱武和蒋敬显然是最能听懂的,也获益匪浅,每次来都听得异彩涟涟,而他们大部分时间还要去教稚子启蒙。 接下来直接断档,到了安道全、花荣和时迁虽然是第二梯队,能理解的部分就比较少了,只能死记硬背,指望着遇到类似时能够灵光一闪。 第三梯队的索超和张顺就比较尴尬了,眼神里大多数时候都是茫然的,估计死记硬背都记不下来。 第四梯队是卢俊义,全程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听什么? 在正式教卢俊义之前,李彦很难理解什么叫“一个人练武练得脑袋里全是肌肉”,现在明白了。 说他蠢吧,卢俊义习武很快,之前教他运劲时,理解能力是相当可以的。 说他不蠢吧,认单个字还好说,整句话就有些费劲了,别讲《论语》和《孙子兵法》,《三字文》他都不见得能吃透。 最后的总结,也只能是完美的诠释出一句话,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而除了朱武和蒋敬外的其他人,虽然没到卢俊义这地步,也即便学习下去,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效果,事倍功半。 李彦想到大唐时期的上官婉儿,再对比眼前这一双双略显呆痴的眼睛,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要不别造反,让赵宋王朝苟延残喘着得了? 不行! 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所幸当某位管家拖着行尸走肉般的步伐,回到书院,在门边上倒头就睡时,李彦的天赋栏同样一闪。 一个师者梦寐以求的天赋,终于改变了状态。 【贵为人师(生效)】 李彦起身,走到傻乎乎的卢俊义身前,拿出戒尺,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三下。 啪!啪!啪!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兄长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贵为人师(生效)】 【选择授艺天赋:思维殿堂】 【思维殿堂为紫色天赋,持续时间两刻钟】 …… 当戒尺敲击在脑袋上时,卢俊义身躯一震,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 本来他的大脑里,一个个思维光人都在打熬力气,挥使棍棒,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根本容不下其他。 但此时练武的思维光人,却被统一安排到一侧,另一侧空出,有了接受其他信息的可能。 “兄长动手了!”“唉,怕是对我们过于失望了吧?”“但我们本来就不是那读书种子啊!” 卢俊义摸着脑袋,眼神灵动起来,但在别人看来,这位都直接动手了,显然是对他们大为失望,不禁又是惭愧,又是抗拒。 依照这些人的性子,换个别人教,早就暴起了,他们也知道这位的好心,但实在不是那块料,又能如何? 比如张顺,就嘀咕道:“我就该回浔阳江上打渔,任命当个渔农!” 直到李彦回到讲台,看向卢俊义:“我刚刚说的话,你可明白?” 卢俊义张了张嘴,就在旁人都认为这一问不会有答案时,他突然道:“哥哥刚才所言的行军兵法,我不懂那些深奥的道理,却知道关键是管人。” “我们平日开打,就是一人之力,靠的是勇武,但到了军中,则需要管好士兵。” “不说多,管理十个人,就可能有人生出异心,管理百人,难免拉帮结派,要求不一。” “我以前认为,手下仆人再多,只要安排一位放心的管家,让他去帮我处理就行,听了哥哥所言,才知道大多数人遇到问题后,第一想法是往上汇报,而不是自己决策,干活可以,担责不行,到了军中更是如此,那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如果都想要推脱责任,又怎么能打胜仗呢?” “为将者,就是要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负别人负不了的责任,得时刻保持冷静,不被喜怒所影响!” 说到这里,其实也是泛泛而谈,但别人看着卢俊义,已是十分怔仲。 李彦则颔首以示鼓励:“说得好,但说易行难,往往实际行动时,冷静起来可太困难了,我打个比方,比如你的身边人,那位管家李固犯了军纪,你该不该严厉处置,将他斩杀?” 卢俊义想了想道:“这确实两难,不处置的话,别人会觉得我军法不严,包庇亲随,导致其他人都不好好做事,只想着迎奉上官,犯了错误也能脱罪。” “但如果严厉处置,别人又会觉得我是铁石心肠,连身边的人都说杀就杀,如此残忍,上了战场肯定不在乎手下兵士死活,军心还是会动荡……” “治军一定是要严的,不严就会军心涣散,但过分的严也会导致军心不稳,所以又要仁,有时候仁慈对于一个将军来说比严还重要,所以这就是哥哥所言带兵打仗中,所需要做到五德中的‘严’和‘仁’?” “什么时候该严厉,什么时候该仁慈,要看具体情况,但如果是我的身边人犯了大罪,我还是会问斩,并且公布他的罪名,表示出公正!” 当他的话音落下,后院已是鸦雀无声。 一双双眼睛看过去,满是不可思议的惊诧。 这是卢俊义? 就连卢俊义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 这是我么?! “啪啪!好! ” 直到李彦欣然的抚掌声响起,众人的视线才重新看向前方:“不要奇怪,这就是努力后的顿悟……你们好好听讲,用心学习,也会如他这般!” 换成之前,这句话只会听听,不会当真,但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面前,由不得大家不信。 最为复杂的莫过于刚刚还想认命回浔阳江的张顺,他下意识和索超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似的想法: 完了!我们成倒数第一了! 紧接着,好胜心起来了。 他们可以接受不了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接受不了同样不是读书料子的卢俊义有了收获,自己受到相同的教育,却一事无成! 李彦接下来再讲《孙子兵法》,每个人都听得十分认真,谈到虚实篇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时,语气稍顿。 还未发问,卢俊义都学会抢答了:“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要懂得借力使力,顺势而为!” 李彦微笑:“说得很好,兵法相当重要的一点,就是顺势而为,才有‘兵形象水’之说。” “上善若水,以水喻道,水利万物而不争,却又能滴水石穿,是道家的经典观念,这种思维在其他学派的思想之中,也有诸多体现,可以说殊途同归,深层次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所以我才要求你们,文武兼顾,不可偏废,学习兵法,并不会让你们的武艺退步,反倒能将其中的道理孕育其中,更增几分威势!” 众人下意识地点头,卢俊义咧嘴一笑,更是涌起了巨大的成就感:“都是哥哥点拨得好,我突然觉得爱学兵法了!” 他喜欢练武,是因为练武的过程中,能够切实地体会到气血的壮大,实力的增强,这种及时的正面反馈,让他沉浸其中,乐此不彼。 而对于学文抗拒,是因为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一团浆糊,觉得白白浪费时间,不愿意动脑子想后,更加形成恶性循环。 学习爱我,我就爱学习!学习不爱我,我学个屁!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在许多领域都是类似的道理,眼见卢俊义学习态度变化,李彦算了算时间,又关照道:“顿悟的灵感不可能始终维持,要记住你现在灵光闪烁的状态。” 卢俊义起初不明就已,但美妙的时光确实有结束的一刻,再过片刻,那股感应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大脑里专司练武的思维光人,立刻开始霸占场地,活蹦乱跳。 好在经过刚刚的“开窍”后,他的想法已经发生了变化,想要习文的思维光人也占据了一席之地,没有被彻底赶出去,也就没有完全回归之前学习时的痴傻,眼神明显专注了起来。 李彦观察着这位的状态,眼见天赋效果消失后,这位并没有被打回原形,不禁暗暗点头。 他现在学生还少,【贵为人师】这个天赋,无论是触发的几率,还是触发后天赋持续的时间,效果都不算强。 如果想要当成“开窍”来使用,也就是让这些学生长时间维持在那个状态,明显是不行的,但如果是单纯的“顿悟”,也就是短短时间内有个提升效果,得到正向反馈,觉得学习这件事情有意思,改变态度,还是可以的。 这已经很重要了,外人说一千句一万句,终究不如自己亲身去体会,李彦今日就十分满意于卢俊义的变化,心情愉悦地起身:“今日的课程就要这里,香饮子快要送到了,你们自行去领吧。” 眼见他施施然起身,众人齐刷刷站起,先是恭敬地目送这位离去,然后没有人在乎香饮子,呼啦一下,全部围住卢俊义,七嘴八舌地:“卢兄弟,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听明白的,到底是什么感觉,跟我们说说呗?”“是不是打的那三下啊,你也敲我三下……嗷!疼死我了!” 卢俊义原本有些怅然若失,此时被簇拥着,又咧嘴笑了起来:“哥哥说的对,都是努力!努力的结果!” 朱武下意识地不相信,但又想到当时太学之中,李彦所言那过目不忘的能力也不是生而有之,又动摇起来:“院长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旁边的蒋敬,发出了同样的感叹:“兄长真是化腐朽为神奇!” 卢俊义从大名府来汴京拜师学艺,在御拳馆内两人就认识,这位的文化水平他是再清楚不过,点拨这顽石开窍,恐怕多少大儒都办不到吧? 也正因为这般,蒋敬的火热起来,既然连卢俊义都能点拨,他这位原本读书就不错的,是不是进士有望? 而卢俊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不容易地脱离了一众兄弟热情的簇拥下,他首次没有看向武器架,脑海中开始温习刚刚所学的内容。 之前那种思维清晰敏锐,记忆井然有序的状态消失不见,但他想了又想,仍然觉得自己很有优势。 因为在场的其他人学的再好,都是纸上谈兵,但他手下是真的有人的啊! 卢家在大名府是富户,他这位员外之子来到汴京,也是带了不少仆从的,后来又有了李固这位管家。 别说什么带千人万人打仗,就先看手下这群仆从,就得实际练起来。 想到做到! 书院的客房内,李固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 他不想理会,声音还越来越大,震得整个屋子都好似在轻轻晃动。 无可奈何之下,李固只有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打开门就看到卢俊义那张兴奋的脸:“幸好你还没睡,来来来,陪我操练起来!” 第六百一十八章 开始布置作业——抓捕明尊教 开封府衙。 丁润嘴里哼着小曲,跟着一位位同僚笑着打招呼,直到来到吴居厚所在的屋前,才收敛了笑容,整了整官袍,满脸严肃地走了进去。 一位紫袍老者跪坐在桌案前,正在看着文书,丁润来到面前,跪坐下去,也不打扰,就这么默默等待,眼神里也在观察着这位几经起伏的神宗宠臣。 龙图阁学士吴居厚,同样是权知开封府,和上一任知府范纯礼,分属两个派系,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 对于吴居厚这个人,旧党的中坚人物,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时重要的助手范祖禹曾经说过:“吴居厚行铁冶之法于京东,王子京行茶法于福建,蹇周辅行盐法于江西……此诸路之民,皆愁苦嗟怨,比屋思乱。” 如果说这还很可能是旧党对新党的打击,那么章惇也说过“役法可以缓改,非如京东铁马、福建茶盐,不改一日则有一日之害也”,新党旧党一起反对,是事实的可能性就极高了。 实际上,吴居厚的京东铁冶之法、王子京的福建茶法、蹇周辅的江西盐法,在神宗一朝为持续拓边战略,提供了重要的财政支持,但百姓不是苦一苦,是被逼得没活路了,民怨沸腾到连连造反,所以等到神宗驾崩后,新党旧党都认为不能再持续下去,立刻叫停。 而具体实施这些政策的臣子,都是当时公认的“掊(póu)克之臣”,掊克之意就是以苛税聚敛财物,吴居厚是其中的典型,扩大垄断和增强征敛,多次受到朝廷的嘉奖。 在皇帝眼中,这个人是绝对的好官,“内外理财之臣,未有出其右者”,神宗特别喜欢他,还特意点明,纵然吴居厚有过失,处罚权也只限于皇帝本人。 反之言官则弹劾者众,“牟利殃民,众所备闻”“ 征利苛急,惟务羡余,以赴功赏”“创置铁冶等非义取民,一方愁怨,声动朝野”,认为此人的苛政引起百姓的强烈不满。 事实是,当时京东有一股上千人的农民起义军,所打旗号就是抓住吴居厚,投进炼铁炉子里烧死,最后连曾经对吴居厚极为赞赏,同为新党的章惇都看不下去了:“京东之人恨不食其肉。此语莫不虚否?” 所以神宗一死,吴居厚成为第一个被贬官的朝廷大员,理由是“无向公之心”,再对比神宗夸他“夙夜赴公”,不得不说就挺讽刺的。 但等到哲宗亲政,吴居厚又被提拔起来了,这样的人才百姓不喜欢,皇帝可太喜欢了,后来官运亨通,以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都不是第一次,而是第二回了。 所以丁润对于这位上司的防范,远比范纯礼重,昨日还特意去书院请教了那位的意见,做到心中有数,才坐在面前。 正想着呢,吴居厚突然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刺在丁润身上:“丁判官,太学案的嫌疑人朱武,还未定罪么?” 丁润不慌不忙:“此人虽有嫌疑,但目前并无任何实证,证明他与七名太学生的遇害有关,此案目前朝野关注,下官不敢贸然为之,避免被御史言官定一个冤及无辜的罪名……” 吴居厚苍白的眉头微耸:“丁判官此言倒是老成持重,御史台大兴牢狱,牵连者众,我开封府衙确实不能给那边抓住把柄!” 丁润抱了抱拳:“吴龙图英明!” 吴居厚与御史台一向不对付,如今御史中丞赵挺之风光无限,更是冲击宰相之位的热门人选,而吴居厚也有竞争宰相的资格,哪怕同为新党,双方依旧是对立关系,抬出御史台绝对是极为明智的手段。 不过吴居厚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朱武行凶,虽未有实证,但已经证明与含冤上告、不幸遇害的学子陈裕是同乡挚友,动机清晰,理应押入大牢受审,你将他提出,就不怕御史责难了?” 丁润低声道:“下官不敢对吴龙图有所隐瞒,将朱武提出,有顺藤摸瓜,找出其背后凶手的意图,此人极可能与明尊教有关。” 吴居厚表情微变:“明尊教?那个屡禁不止的邪教……你确定?” 丁润语气坚定:“千真万确,前太学生吕师囊正是明尊教众,与其同出歙州的几位学子也有极大嫌疑,而他们正是由于发现了太学舞弊被退学的。” 吴居厚立刻觉得不对劲:“发现舞弊被退学?” 丁润复制起了推理:“吴龙图果然明察秋毫,下官也是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试问太学二十年前就发生过舞弊大案,后果严重,教训深刻,一旦被发现舞弊,国子监官员也该想方设法安抚,结果却是七人全被逐出,其中必有蹊跷,下官怀疑正是明尊教中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有意将案情闹大,令京内民怨沸腾!” 吴居厚眼角微微抽了抽,民怨沸腾是怎么样的,他可是再清楚不过,神情愈发凌厉:“这些邪教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该杀!” 丁润心想若不是你们这些人把百姓逼得太苦,明尊教弥勒教之类的教派也没有生存空间,表面附和道:“吴龙图所言甚是,所以下官才会作此安排,正是担心此案的真凶是这邪教中人,御史台却抓着师生舞弊不放,闹得人心惶惶,亲者痛仇者快!” 吴居厚抚须沉吟,缓缓点头:“你所言不无道理!” 朱武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种人作为太学案的凶手,朝野上下根本不会有所关注,但如果凶手是明尊教中人,更是有意推动这场风波,御史台还愚蠢的中计,颜面可就大失了,反倒是他们开封府衙明察秋毫,大出风头,这对于他争一争相位,自然大为有利。 想到这里,他对于丁润大为刮目相看,却不明言表态:“老夫上任不久,对于府衙之事还未完全熟悉,丁判官既然有此想法,那便按照你所求去做吧!” 这是把责任推得干净,当然真正有功劳时,又怎么也少不了他这位知府,丁润表面不失下属的感谢,走出屋子后,嘴角露出不屑:“呵,这位比起范直阁厉害许多又如何?如林公子所料,不求真相,只求利益,找准了脉络,就能拿捏得住!” 实际上,经过这些时日的调查,朱武为了同乡挚友复仇,伪装“佐命”杀死了七名太学生,已经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实,但这种真相既不符合政治需求,丁润又觉得那些人死得好,所以稍加尝试,发现罪名居然轻轻松松甩到了明尊教头上。 他啧了啧嘴,让下属备好马,出了开封府衙,往城东而去。 罪名可以转移,凶手却必须擒拿,如果一直抓不住明尊教的人,最后还是要将朱武拿了,给太学以交代。 所以他再度来找强援。 到了书院门口,一路步履轻快地走入:“林公子若能出马,自是万无一失,到时候我得了功劳,朱武报了仇,再将明尊教贼子问斩,当真是皆大欢喜!” 走进没多远,就见到一个削瘦的男子正在哆哆嗦嗦地扫地,丁润刚刚接近,对方居然瞬间摆出防御架势。 丁润笑道:“倒是似模似样,我乃开封府衙判官丁润,你家阿郎呢?” 李固恍惚着道:“我是卢郎君的管家……官人找我家阿郎……去后院便是……” 丁润点点头,又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瞧着年纪轻轻的,怎的虚成这副模样? 当然,这位是卢俊义的管家,他不会多管闲事,一路上经过书声琅琅的讲室,来到了后院。 远远就见李彦位于讲台高处,下面一个个在蒲团上正襟危坐的汉子,卢俊义、朱武等人都在听讲。 丁润凑上去聆听,发现李彦正好讲到明尊教: “……再看明尊教这等教派,从西方传入,讲究的是对立思想,非黑即白,是教徒那就是兄弟姐妹,若是不信教的,就全部是潜在的敌人,要么榨取价值,要么直接消灭。” “这种核心的思想不变,就算融入了再多的佛道文化,也是邪教路数,危害极大……” 丁润听得似懂非懂,不禁有些奇怪,自己都理解困难,对这群整日练武的汉子来讲,恐怕更是对牛弹琴吧? 可当他换了个角度,观察着下方学子的神情时,又惊讶地发现,这群魁梧的汉子眼中,纷纷带着思考与沉吟,甚至就连卢俊义都是这般! 而此时李彦也停下讲学,目光转了过来,微笑道:“丁判官有何贵干?” 丁润走上前去抱拳道:“吴龙图被我说服,认定太学案的凶手里,明尊教的嫌疑变得更大,只是这些贼人狡诈,不知所踪,还望林公子相助一二。” 李彦颔首,将视线转回下方:“光说不练假把式,文武皆是如此,你们如今也都有努力顿悟的经验,接下来就以明尊教验收成果,这便是我首次给你们布置的作业。” 第六百一十九章 林冲可以是潜龙么? “‘佐命’得了东城的名录,至今还未动手,此人当真是好耐心啊!” 吕师囊立于船上,遥遥眺望着远处的州桥夜市,喃喃低语道。 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大哥,我们空等了这么些时日,不能再这般耗下去了,应该撤去那边的陷阱,集中人手,将朱武拿了,再逼迫‘佐命’出来。” 能在此处的,都是吕师囊的心腹手下,刚刚说话之人名叫卓万里,四肢修长,轻功极佳,擅于弓矢,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此时正是他提出要主动出击:“上次是准备不足,此番我们尽出教中在京师的好手,弓弩齐上,那‘佐命’终究是人非鬼,怎的不能将之拿下,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他话音刚落,潘文得开口驳斥:“我认为不能操之过急,朱武是对方给我们设下的诱饵,名录上的信徒则是我们给对方设下的诱饵,现在正是按兵不动,比拼耐心,就等着谁率先忍不住,露出破绽!” 卓万里皱眉:“可此人手握名录,对于我们的威胁要大很多,对方不出手,很可能在谋划更大的行动,这般耗下去,吃亏的会是我们!” 潘文得冷声道:“我们之前低估了这大逆,被其直接找上门来,宝光和尚惨死,教众伤亡惨重,连名录都被迫交上去,这教训还不够惨重么?经不起第二次失败了!”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然后齐齐看向吕师囊,等待这位护法拿主意。 吕师囊心中也是天人交战,犹豫不决。 近年来朝廷党争日益严重,对外战争虽时有胜利,开疆拓土,但获胜的红利并未被百姓所得,反倒为了维持拓边的战略,各地强征暴敛,百姓生活愈发困苦。 如此环境让明尊教有了合适的成长土壤,哪怕经历了一次次围剿,不仅没有衰弱,反倒是愈发壮大起来,再加上明尊教在暗,朝廷在明,往往能占据先机,出其不意。 结果现在莫名出了一个“佐命”,明尊教在暗,他在更暗,武功强绝不说,还能得到太后密诏,放言造反,势力自然也是不容小觑。 吕师囊近来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自作聪明,主动招惹这样的大逆,但现在双方都正面冲突过了,明尊教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想来对方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被动迎敌,不如主动出击! 想到这里,吕师囊深吸一口气:“确实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此事我已经禀告上去,明尊有言会派一位主教亲至,等主教来了,我们总不能告诉他,至今连‘佐命’的半点线索都无吧?” 潘文得沉默下去,卓万里则好奇地道:“大哥,不知来的是哪一位主教?” 明尊教以明尊为首,清静、光明、大力、智慧四位主教,地位崇高,身份隐秘,他们这些教内中坚人物,都没有见过,只是直属于吕师囊。 吕师囊身为护法,自然是见过主教的,却也露出懔然之色:“无论来的是哪一位,都是一言可令上万教徒为其舍身赴死的明王神使,我们要绝对遵从主教之命,明白了么?” 众人赶忙点头:“明白!” 卓万里道:“那今夜就对朱武下手么?他就在那林冲刚刚开办的岁安书院中!” 吕师囊摇头:“拿了朱武又如何,‘佐命’根本不会在意那个诱饵的死活,我们要分清楚主次……衣袍和面具,都准备好了吗?” 卓万里神情一动:“大哥的意思是……?” 吕师囊:“你们接下来准备扮成‘佐命’,入这京师富户和百姓家中,好好杀戮一番,再留下些必要的活口。” 卓万里皱眉:“这有作用么?他一个反贼,还在乎这些名声?” 吕师囊道:“我近来仔细研究过此人的每一次现身,发现此人并不是一个嗜杀之徒,秉持的是惩恶扬善之道,这也是为什么太学案会那么快地将其引出来,他很爱惜名声!” 潘文得经过这些天的修养,已经缓过气来,但每每想到那晚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场面,心中都免不了恨意翻腾,真正让他面对“佐命”又是全无勇气,听到这个计划不禁大赞:“这个法子好!” 卓万里则有些不愿意:“可我们的身材不及对方高大,上次朱武是站在高处,惊鸿一瞥,让人难以分辨真假,我们如果要扮成‘佐命’入室,生还者难免发现区别,而且这等事有违道义……” 吕师囊知道最后一句才是关键,走到卓万里身前,凝视着他的眼睛:“记住,‘佐命’的善是小善,我等传道于世,迎明王降法,才是大善!” 卓万里眼神里的动摇缓缓消失,变得坚定起来,重重点头:“是!” 吕师囊领头行教礼,口中高颂道:“明王劝善,愿罪销灭,教化众生,令脱诸苦!” 众人露出虔诚之色,齐齐高颂:“明王劝善,愿罪销灭,教化众生,令脱诸苦!” …… 同一片夜空下,岁安书院内,烛火燃起,依旧有一群人在苦读。 如果仅仅是朱武和蒋敬倒也罢了,但卢俊义、花荣、安道全都在夜读,就连原本识字寥寥的索超和张顺,都在默写《三字经》。 唯一不在的是时迁,他去探查情报了。 朱武看着这一幕,心生感叹。 最初李彦带着好汉学文时,他能明显感受到双方那种互相折磨的气氛,本以为只是心血来潮的打算,肯定是会迫于现实放弃,没想到这群人真的因而改变。 哪怕时间还短,在学识方面肯定谈不上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眼前这安静的一幕,其实就说明了很多。 换成以前,那位兄长一声令下,众人肯定是囔囔着出去,哪怕不知道明尊教的所在,也要四散寻找线索,反正是肯定静不下来的。 但现在他们却能沉心定气,等待丁润官府方面的动向和时迁市井街头的查探,这已经是显着的进步。 不单单是卢俊义等人,朱武的视线回到手中的书卷上,目光扫视,一列列文字如同涓涓细流般淌进脑海中,闭上眼睛,文字历历在目,清晰至极。 这种一目十行,过而不忘的感觉,不正是当时太学所展现的那般,也是每个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能力么? 朱武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顿悟,但似乎又觉得在那位的指点下,一切都似是水到渠成的感觉,看向李彦所在的屋子,目现异彩。 旁边的蒋敬凑了过来:“朱兄弟,是不是对兄长有种崇敬之感?” 朱武嘴动了动,低嗯了一声。 蒋敬笑道:“不奇怪,我最初认识兄长,是因为眼疾去岁安医馆看病,后来接触多了,就生出这般感觉,世上没有什么他不会的,也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事情!” 朱武道:“我承认林院长远非常人可及,但蒋兄此言,未免有所夸大……” 蒋敬想了想,叹息道:“确实是夸大了,这世上终究有许多人力难以企及之事,且不说其他,就看如今这世道,又能如何改变呢?” 朱武目光闪动,突然想到了“佐命”的交托,心头狠狠一颤。 如何改变这世道? 以朝廷目前的局势,深陷泥沼,且不说当今官家有弑母丑闻,很可能是个表面恭良,实则大逆不道的昏君,即便是如先帝那般有所作为的官家,又给老百姓带来好日子了么? 昏君当朝,自然是民不聊生,但所谓的明君在世,也没看到盼头,这其实才是最绝望的,只能坐视着世道一天天沉沦下去…… 或许才正是意识到这点,与“佐命”接触了仅仅一晚,朱武就被对方所折服,愿意走上那条最凶险的道路。 改朝换代! 只可惜以对方的武功和阅历来看,这位“佐命”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并不适合当开国君王,亦或是甘愿为臣子,择天命真主,辅佐其开创一个全新的盛世王朝。 以他为例,“佐命”应该是安排了许多人,在天下寻找英才,最终挑选出一位可以济世救民的真龙出来。 是为潜龙。 而就在刚刚,朱武萌生出一个念头来,林冲可以是潜龙么? 单就能力而言,别说刚刚及冠的年纪,他目前接触过的人里面,无一人及得上他,堪称文武双全,不出世的奇才! 只是在志向方面,对方是否只想教书育人,有朝一日会否生出问鼎天下的雄心壮志,他还看不出来。 并且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仓促了…… 这才过了多久,他又见了多少人,哪有这般不负责任的推荐,想必“佐命”前辈若是知道,也会很不高兴吧! 只是想到这里,朱武又不禁露出苦笑。 他曾经以为自己也是十分骄傲之辈,结果一夜之间,被一位不露真容的大逆所折服,在书院短短这些时日,又对一位弱冠郎君心生钦佩。 天下奇人何其多也! “哪怕我的意见不见得会被前辈所采纳,但他既然信任我,我也要尽自己所能选出最好的潜龙!” 正当朱武默默下定决心,然后发现或许是胡思乱想太多,那过目不忘的顿悟消失不见,颇为遗憾之际,时迁跃了进来:“找到明尊教的据点了。” 唰! 一个个汉子放下书本,齐齐起身,出门在架上取了兵器: “走!” 第六百二十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烛火驱散了屋中的黑暗,李彦坐在桌前,书卷摞起,哗哗翻看。 他在传授别人知识的同时,自己也在不断充实学问,为此还从书肆里面买了许多后世失传的书籍回来。 此时拿起的,就是后世保存并不完全,司马光所着的《疑孟》。 司马光在这本书里面,质疑孟子质疑得相当狠,说孟子是“为礼貌而仕”“为饮食而仕”“鬻(yù)先王之道以售其身”,视孟子是“五霸之罪人”,以仁义乱天下。 起初李彦认为,司马光是站在君主的角度上,不喜欢孟子民贵君轻的观点,但仔细看了他的不少作品后,发现这位司马十二的观点自圆其说,很有逻辑。 对于司马光这个人,李彦是很不喜欢的,却不会恨屋及乌,否定他的一切,从学术思想方面来看,司马光议经驳传,独立思考,自成一家之言,有不少值得学习的地方。 这其实也代表着发展到此时的儒学,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吸收了各家学说的精髓,由此衍生出灿烂的文化思想碰撞,而不像后面几个朝代,越来越限定在四书五经的框架里。 那别怪朱熹,程朱理学的思想讲究实践,有很多先进的观念,却被后世的封建统治加以扭曲,正如后来王阳明的心学,在很长一段时间也是臭名昭着,再好的学说,都架不住歪曲和滥用。 当然也不能因噎废食,因为后世乱用,就一味抵触,李彦近来阅读了不少书籍,再结合自身的眼界和思想,已经萌生出了一些想法。 只是时机未到,不必操之过急。 “咚!咚!” 正在这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李彦从呼吸声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开口道:“请进。” 曹正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几根细细的竹筒:“院长,按照你的吩咐,这‘粉笔’用石灰和猪油做好了,还是挺难看,不够结实……” 李彦接过,从竹筒里抽出一根根表面上坑坑洼洼,十分难看的白色细棒:“辛苦了,可以使用就行,你我毕竟不是专业工匠……你过来看!” 他走到屋内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黑色木板上,用白色细棒在上面开始写字,曹正则低低念出:“人之初,性本……善?” 说着,他不禁有些赧然:“我不识几个字,这些还是近来看着《三字经》学的。” 李彦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已经确定了这位相貌粗犷,但心思细腻,好学程度上其实超出原本的卢俊义等人:“你以后也来后院一起学习吧。” 曹正愣住,又惊又喜,却不免有些自卑:“我只是一个杀猪的,跟着别人听院长讲学,是不是不太好?” 李彦道:“孔圣人都说,要有教无类,每个人都该拥有受教育的机会,何况这粉笔的制作,多亏了你这些日子反复尝试。” “有了粉笔和黑板,先生就可以在墙上的黑板写字,让每一位学生清楚地看到,而不是简单的口述,学生去强行记录,此举善莫大焉!” 曹正终究受限于见识,不明白这是一件简单而伟大的创造,只是心生浓浓的感激,就要拜下:“院长对我兄妹的大恩,已是难以报答,现在还愿收我这等人,请受我一拜!” “请起!” 李彦扶住他,又关照道:“那位李管家,你可以盯住他,却不必提前下手,以免招惹不必要的误会。” 曹正惊道:“原来院长什么都知道,我明白了,但我会盯着他,让他好好干活的……” 李彦失笑:“也行吧!” 送走曹正,他回到书桌前,拿起粉笔转了转。 宋朝书院遍地开花,教育在平民百姓之中开始普及,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造纸术和印刷术的进步,但依旧做不到人人有依旧是相当普遍的事情,更别提先生教学时,习惯以口述传授了。 所以粉笔和黑板的出现,可以让知识进一步下沉,造福底层人民,当然还远远达不到依靠发展生产力,解决社会矛盾的地步。 古代农耕经济所限,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有所缺失,哪怕将先进的发明在古代重现,往往也难以普及,尤其是之前门阀垄断的朝代,直到宋朝这个经济发达的时代,才有了理论上基础,真正实施起来的话,又会面临各个阶层的冲击…… 李彦放下粉笔,收敛思绪后,将桌案上的书籍翻完,正想着去那里多弄点孤本来看时,屋外传来一声威严的“嗷呜”声,然后悉悉索索的“喵喵”声汇聚。 李彦来到窗边,就见后院聚集了一群特殊的师生。 小黑俏生生地立在讲台的位置,一只只狸奴窜了出来,有秩序地蹲好,仰着脑袋看向它。 好似场景复刻,之前李彦是先生,众好汉是学生,现在小黑是先生,汴京街头的各色猫儿,无论是家养的还是野生的,成为了它的学生。 李彦饶有兴致地看着。 造成这一幕的原因,是他将【神奇宝贝大师】这个天赋,以【贵为人师】点化给了小黑。 这原本只是一个尝试,结果小黑立刻把汴京的猫,收拢了一大批过来,组成喵喵军团。 此时天赋时效已经过去,但小黑每每路过一只猫儿,对方都会恭敬地垂下脑袋,它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着自己的追随者,时不时探出爪子,进行着交流。 等到小黑回到讲台上,又昂起下巴“嗷呜”了几声,猫群有节奏的“喵喵”回应,四散开去。 小黑这才跃进屋子,开始绘报情况。 李彦看着它所画的图,眉头微扬:“金明池不远处的船坞,是明尊教的据点,卢俊义八人抵达后,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让张顺去请他哥哥张横,带着相熟的船夫来帮忙……” 小黑继续画画,情节还较为复杂,好在李彦懂得它的心思,你画我猜,将情况也弄得七七八八:“里面订了外送,索超拦下‘索唤’,用银钱与之达成交易,自己扮成‘索唤’的模样,进入船坞内查探情况。” “探明了里面的人员后,卢俊义立刻下令正面强攻,让花荣射杀哨岗制造混乱,又与索超里应外合,杀了明尊教徒一个措手不及。” “等到他们想要逃亡时,张顺和张横从水路包抄,逼得明尊教徒前后不能兼顾,再到丁判官带着开封府衙的捕快冲杀进去,明尊教徒的士气已是几近崩溃。” “但几乎没有投降之人,反倒是负隅顽抗的极多,想要点火自杀,被朱武、蒋敬和时迁阻止,接下来安道全救治伤员,用银针制住了那些极端的信徒……” 看到最后,李彦舒服地撸着猫儿,露出欣慰的笑容: “没白费我的一番心血,这场赢得漂亮!” …… “哈哈!多亏了哥哥的教导,我们赢得漂亮!” 就在李彦满意的点头,觉得这段时间的教学卓有成效时,船坞据点里面,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的卢俊义,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倒下的邪教徒,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之前跟着李彦围剿无忧洞,都是单纯的战斗,当时觉得不动脑子挺好,但此次真正指挥了一场战斗,哪怕大部分主意都是群策群力的结果,却也十分享受。 而最惊讶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与他们较量过的丁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林公子都不出手,只让你们来,就能将这个据点的邪教徒一网打尽,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卢俊义笑道:“什么事情都让哥哥亲力亲为,还要我们作甚?” 旁边的索超也道:“丁判官,这种事可以多多益善,以后尽管叫我们来!” 丁润可太乐意了:“好说!好说!” 正在这时,有捕快来到面前,对他耳语了几句,丁润面色微变,立刻起身往船坞深处走去。 捕快进进出出,将一个个箱子搬出,丁润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宽袍、面具和佩刀,惊咦道:“这不是‘佐命’的装扮么?难道‘佐命’是明尊教的人?” 朱武早早站在边上,冷声道:“怕是这邪教的栽赃嫁祸之计,准备了这么多套衣服,用心歹毒啊!” 丁润明白过来了:“确实是很歹毒的计划,看来这明尊教和‘佐命’之间有冲突啊,呵呵,都是造反逆贼,还互相内讧?” 朱武很想说“造反的目的不同,手段也不同,岂可一概而论”,但这话真敢出口,丁润立刻就拿他进开封牢狱了,为友人报仇,这位判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涉及造反大罪,丁润是不会放过的。 所以朱武抓住主要矛盾:“明尊教所做的事情,必定是伤害京中的百姓,激发民怨沸腾,丁判官要防范于未然!” 丁润面色微变,眼中喷薄出杀意,又感到棘手:“明尊教的据点肯定不止这一处,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京师这么大,人又那么多,如何防范呢?” 朱武看着箱子,冷冷一笑:“我有一计,可以让明尊教作茧自缚,在京师名声丧尽!” 第六百二十一章 明尊教慕强,拜明王不如拜“佐命”? “冬至来了!” 继天宁节的纷纷扰扰,惨淡收场后,整个汴京再度因为过节而欢腾起来。 对于古代来说,冬至无疑是个极为重要的节日,冬至一阳生,这天的到来,代表了世间阴气渐收,阳气转盛,又是一年循环的开始。 正因为这样,朝廷中安排了明堂大典,自从仁宗年间,每三年还要固定举行郊天之礼,被称为“三岁一亲郊制”,是泰山封禅之后,国家最重大的祭天典礼。 民间更是热闹,百姓们纷纷穿着新衣裳上街,哪怕穷困潦倒的贫寒子弟,也会花去微薄的积累,甚至是向人借贷,在这一天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稍有余财的,更是庆贺往来,享用美食,大如年节。 看着杂技队伍敲锣打鼓,行走街上,再见各种关扑开办,行人涌入,岁安医馆的孙掌柜收回目光:“林医师和安医师,今日是不会来了。” 几个伙计也确定了学徒们的动向:“其他人也去街上庆祝,我们可以祭拜明王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们的眉宇间明显流露出虔诚之色,孙掌柜点点头,亲手从药柜的暗格里,捧出了一尊精致小巧的木像,放到台前。 那木像乍一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佛像,两尺高大,宝相庄严,慈祥示人,只是色泽稍显古怪,双手一黑一白,佛像身上又有四条诡异的纹路。 黑白是暗合摩尼教的明暗二宗对立,通过由明转暗,从暗归明的斗争,还原太初天地未开之际,明暗各自独立存在的平衡情况,由此明王降世,带给世间纯净的光明,再无任何邪恶。 四条纹路则是明王赐予凡人的清静、光明、大力、智慧四种力量,也是信徒所能祈求的庇护。 此时汴京其他百姓在祭祀先祖时,明尊教徒同样在举行对明王的祭拜,孙掌柜带着五六个他亲自发展出来的信徒,拜倒在明王像前,口中喃喃低语,发出不同的祈愿:“愿明王赐予我全家光明之力,无病无灾,寿福永享……”“愿明王赐予我儿智慧之力,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相比起清闲自在的“清静”和擅于习武的“大力”,“光明”和“智慧”更受普通人青睐,尤其是孙掌柜,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好不容易求了个嵩阳书院的入学名额,那可是天下八大书院,若能得明王保佑,考中进士,让他再供奉多少钱,都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一想到这里,孙掌柜的眉宇间不禁浮现出一抹阴沉。 近来林医师来医馆的时间少了,安医师也不再天天坐诊,听说是去了另一座同样是以岁安为名的书院。 而没了这两位,尤其是看病速度极快的林医师,医馆的收入陡降,供奉给教中的钱顿时少了,上次交接之人就明显表达出不满,孙掌柜心中也是又气又急。 “哗——” 正想着怎么让两位医师专务正业,让医馆的收入恢复前几个月的水平,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 孙掌柜赶忙起身,将明王像收回柜中,伙计则踮着脚到了窗前,往外看去。 片刻后,他们放松下来:“原来是贼人巡街!” 孙掌柜舒了口气,想到上次巡街还是无忧洞的贼子,被愤怒的百姓打死的场面,笃定地道:“得明王开眼,无忧洞才能扫平,此次肯定又是明王降罚,令贼人被抓!” 话音刚落,伙计们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你们听见那捕快的呼喝声没有?”“听……听到了……那被抓巡街的,是我教中人啊!” 孙掌柜脸色剧变,三步并作两步到了窗前聆听,果然就听到开封府衙的快班弓手,对着两侧的百姓高呼:“今擒获明尊教贼子,巡街示众!巡街示众!” “我教弟子,得明王庇护,怎会被开封府衙擒住?” 孙掌柜先是不可置信,然后五官扭曲起来:“明王定会降下神罚,惩罚这些罪人!” 伙计们的脸色更是极为难看,主要是兔死狐悲,他们可不想成为被巡街中的一员,下意识地看向药柜,生怕那明王像被搜出来。 孙掌柜其实也有恐惧,但心中的神明被触犯的怒火,压过了对自身安危的担忧,咬着牙道:“入教者皆是兄弟姐妹,他们在受苦,我们岂能躲在一旁?” 说罢,他推门而出,在一群伙计敬佩的注视下,向着街边而去。 但凡游街,无论是好的进士游街庆贺,还是坏的犯人游街示众,都会汇聚海量的人群,再加上今天本来就是冬至,街上人潮汹涌,都往这边挤了过来。 孙掌柜汇入人群时,那押送囚犯的队伍都看不见了,只能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这些明尊教徒怎么穿的那么古怪?”“是啊,个个衣袍宽大,戴着面具,平日怎么分辨?”“他们以前也是这般穿着么?” 孙掌柜怔了一怔,明尊教徒倒是有穿宽袍的,为了遮掩身材,以防被抓,但面具是不戴的,教内有身份的高层,会佩戴不同色泽的头冠,象征着明王的赐福。 “莫非不是我教中人?” 他想到这里,不禁笑了笑,往前面挤去。 那巡街的队伍走得极慢,倒是很快被孙掌柜赶上,然后就发现确实如其他人所言,押在囚车里的犯人,个个身穿宽袍,戴着冰冷的面具,打扮出奇地一致。 旁边的百姓替他问出了疑惑:“这些人连长相都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明尊教徒啊?”“哼!公孙判官不在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用无辜者充数!”“嘘!小心皇城司!” 诸如此类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人群里有人突然吼了一嗓子,才得到答案:“这不是之前通缉的朝廷大逆‘佐命’么?” 包括孙掌柜在内的百姓先是一静,然后窃窃私语,眼神交流:“是啊!”“对对,‘佐命’就是如此打扮!”“怎的会有这么多?” 提到“佐命”,就不得不提及之前那沸沸扬扬的弑母传闻,哪怕近来太学舞弊案关乎科举的公正,更加牵动大家的心,但那件事的记忆是不可能轻易淡忘的。 可奇怪的是,“佐命”与明尊教为什么扯到了一起,还出现这么多相同打扮的人? 两侧维护秩序的捕快笑了起来,随意地回应起来:“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贼人不都是谁更强大更有名气,就扮成谁么?明尊教羡慕强者,扮成‘佐命’再正常不过!” 四周的百姓哦了一声,露出恍然之色:“听说那江湖好汉也是这般,谁的名气大就听谁的!”“没想到这明尊教居然如此追捧‘佐命’?” 孙掌柜脸色凝固,心中狂吼:“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教有明王降世,是得神明庇佑的,‘佐命’又算什么?这些人根本不是我教中人,都是假扮的!” 那个大嗓门则再度提出质疑:“既然是这般,又怎么知道他们是明尊教徒?” 捕快笑道:“去前面看吧,他们被缉捕时的证物,都在衙门前堆着呢!” 孙掌柜闻言拼了命地往那边挤去,就见开封府衙门前,确实堆了不少箱子,里面正是衣袍面具,更有一尊一人高大的明王像屹立。 换成之前,孙掌柜看着雕像的目光会十分崇敬,但此时与那些箱子摆放在一起,却觉得有股莫名的讽刺感。 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也在低声谈论,不时传来轻笑声:“今日可开眼了,一群邪教弟子居然崇拜另一位反贼,齐齐扮成别人的模样?” “‘佐命’可是大逆,相比起来,这明尊教又算什么,和无忧洞的贼子一样,躲躲藏藏的老鼠罢了,可不羡慕人家么?” “真是可笑!” 这里毕竟是汴京,去大相国寺崇佛的人和在各大道观信道的百姓很多,明尊这种被朝廷明令取缔的信仰并不根深蒂固,出了这等事情,反倒令他们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感。 而不仅仅是孙掌柜,还有不少明尊教信徒被吸引过来,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吕师囊麾下的卓万里同样藏在人群里的,惊怒交集地听着旁人的议论,恨不得撕烂他们的嘴。 但随着议论和嘲笑声越来越多,他再想到汴京内传播消息的速度,脸色已是惨变:“大哥,这次我们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令他安慰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官府的说辞:“这些犯人全都戴着面具,到底是不是邪教徒?”“是啊,你们不会抓了别人冒认吧!” 自从公孙判官一事出了后,众人对于开封府衙的信任一降再降,怀疑的声音也是不绝于耳,可等到人群围得足够多了,丁润走出衙门,先是对着四周抱了抱拳,然后干脆了当地一挥手:“将他们的面具揭开!” 捕快们上前,把面具揭下,人群陡然一静,之前怀疑的人顿时闭上了嘴。 因为面具下的一张张脸庞,嘴里都缠着布帛,但只要是清醒的人,眼神都极为凶狠,那种一旦恢复自由,马上会点火焚烧身躯的决绝,绝对不是抓了无辜百姓冒领功劳,而是真的被朝廷明令禁止的邪教中人! 没错了! 同样确定的孙掌柜双腿一软,哆嗦着向后退去,因为他甚至看到了自己认识的几个人,其中一位还是收了供奉的上使。 朝廷没必要为了污蔑明尊教,特意准备这么多衣服和面具,那么看来是真的了,教内的兄弟居然如此崇拜“佐命”,就因为那位大逆风头更甚么…… 而他的脑海中浑浑噩噩,似乎还听到洪亮的声音远远传来:“……不错,杀害太学生的凶手,极有可能是明尊教中人扮成的……这些贼人唯恐天下不乱,大伙儿一定要明辨是非……我丁润身为开封府判官,也将秉公断案,将这群贼人绳之以法!” “啪啪啪!” 在百姓们的欢声叫好中,孙掌柜失魂落魄地回到医馆,一群伙计们纷纷围了上来:“掌柜,怎么样了?那些是教内兄弟么?还是府衙随便拿些人充数?” 孙掌柜张了张嘴,惨笑一声:“那些人是真的,但不是我们的兄弟,他们不配信奉明王!” 伙计们见他脸色苍白如纸,不敢言语,退到了一旁,就见孙掌柜怔怔地呆立片刻,突然道:“那些人对明王不忠!明王像在医馆不安全,必须得藏好!藏好!” 说罢,他来到药柜前,哆哆嗦嗦地抱起了明王像,然后就听“啪”的一声,明王像砸在地上,一条狰狞的裂缝,顿时在那宝相庄严的佛面上绽放开来。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上一个催婚的,催完我就飞升了 本章节内容出现错误,请联系站长处理。 站长的联系邮箱在顶部或者底部。注意,请告知书名以及章节名字才能及时定位错误。 站长在此感谢热心的书友啦! 第六百二十三章 确定这是书院?不是京城最强武馆? “大哥,开封府衙内的教众已经探明,有两百京营禁军被调来把守牢狱,再得快班弓手巡逻,那位判官丁润也在府衙内休息,怕是难以强攻……” 卓万里轻身一跃,来到面前禀告,但看着吕师囊的脸色,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低不可闻。 果不其然,吕师囊根本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冷肃的声音响起:“亵渎我主,侮辱我教,此仇此恨,必须以血来偿!” 这位明尊教护法,一改书生文弱之气,提着一杆丈八蛇矛,看向下方,高高举起武器:“今夜,我们要攻破开封府衙,让朝廷为之颤栗,让那些愚民知道,明王震怒的代价!” 下方密密麻麻的上百教徒,齐刷刷地高举手中的武器,没有高声呼喝,但眼中喷薄出的怒火,似能焚烧一切。 明尊教就没受过这委屈! “佐命”算什么,也就是近来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罢了,他们的前身摩尼教,可是从前唐就开始造反了,他们才是造反的老资格,今夜更要让整个汴京知道,明王的尊荣绝对不容触碰! 卓万里暗叹一声,知道此战是势在必行了,因为教内群情激奋,如果这个时候吕师囊胆敢说先撤出京师,徐徐图之,那么第一个被教众撕碎的,就是他们这些高层。 把温和冷静的赶下台,激进复仇的上位,结果依旧没有变化。 所以别管府衙内有多少官兵把守,吕师囊都会选择强冲。 成功与否暂且不说,这个不死不休的强硬态度,必须表现出来! 当然,正面与朝廷作对,又是在皇城脚下,风险之大可想而知,因此吕师囊今夜的布置,其实更偏向于纵火: “沈刚、徐统,你们各领一队,将开封府衙附近的军巡铺屋拔除!” “是!” “赵毅、范畴,你们各领一队,四处纵火,阻截援兵!” “是!” “高可立、应明,你们于汴河上,击鼓助威,撼动敌势!” “是!” “沈泽、沈拚,你们正面冲杀,可佯装败退,引得官兵出府追杀,我等趁势合围,一举灭之!” “是!” 吕师囊下达命令,麾下的精锐心腹,也齐齐出动。 听了这位大哥的安排,卓万里暗暗皱眉,觉得兵力未免过于分散,潘文得则道:“大哥英明,今夜一展神威,让那些愚民再度信我畏我!” 吕师囊不置可否,就听潘文得再恨声道:“那朱武和岁安书院,就放过了么?此次坏我教声名,正是这群贼子啊!” 吕师囊微微眯起眼睛:“你待如何?” 潘文得道:“今夜之后,便是成功攻破了开封府衙,我们也要避出京师了,岂能放过仇敌?那书院就在我们原来的据点,背靠汴河,给我三艘船,我要将之焚成白地,鸡犬不留!” 卓万里脸色微变,赶忙道:“大哥,我等兵力本就不及官府,不能再分兵,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潘文得低声道:“开封府衙有重兵把守,我们万一失手,夷平了书院,同样能彰显我教威仪,让主教知道大哥的功劳!” 吕师囊目光闪烁,明白了这位同乡的想法。 他今夜声势弄得浩大,其实也不认为此次强攻能占到多少便宜,所幸就算己方死伤惨重,只要让开封府衙吃个大亏,明尊教在民间的声势又能上去,死去的教众很快能招募回来。 但潘文得所言,其实是为了应付上面,明尊派来的主教要到了,要让主教看到战果,才好保住护法之位…… 想到这里,吕师囊点头道:“好!我予你百名精锐弟子,你和万里一起,去岁安书院,上下屠尽,不留活口!” 潘文得大喜:“是!” 卓万里也不得不抱拳领命:“是!” 很快队伍分开,两人领着百名精锐弟子,分坐三艘船,往丽景门方向而去。 一路上,明教教徒纷纷点燃火折子,再将之吹灭。 这种火折子是用白薯藤特制,点燃后一吹,看似灭了,实际上火星是在里面阴燃的,要用时只需迎风一晃,就能再次燃起,制造时相对困难,但极为好用。 毫无疑问,接下来这些火折子就会抛入书院,燃起大火,明尊教众再冲杀进去,出其不意杀个血流成河。 准备完毕后,潘文得看向沉着脸的卓万里:“怎的,又不赞同我的主意?” 卓万里摇摇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只是担心,开封府衙那重兵把守的姿态,不像是没有防备的,若是出其不意,我们还有些胜算,但与官兵正面抗衡的话……” 潘文得眼神闪烁了一下,低声道:“所以我们才要来这里,不是么?” 卓万里明白了,这是柿子捡软的捏。 只是局面都处于劣势了,人人心中还这样盘算,胜利的可能就更渺茫了! 正叹息着呢,眼角余光突然一闪,隐约间似乎有一条白线,从船边穿梭过去。 卓万里神情一变,猛然趴在船头,往下看去。 可黑夜之中,除了汴河的水流滚滚而过,已是再也看不清其他。 他心里的不安感,却是变得浓烈起来,立刻低喝道:“全部戒备,有敌人在水下……” “哗啦!”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起,伴随着水花溅起的声音,两个靠着船边较近的明尊教徒,就被雪白的胳膊抓住,往下面一拖。 “啊——!” 急促的惨叫声后,河面上立刻泛起血水,这血水还没来得及冲散,随着一道道箭矢破空的声响,又有三四个明尊教众惨叫着掉下水去。 潘文得脸色剧变,下意识藏起身子,卓万里则取下弓箭,直接瞄准岸边。 就见一位相貌俊朗的男子,腰间悬着足足四个箭囊,弯弓搭箭,瞄准过来。 “嗖嗖嗖——嗖嗖嗖嗖——” 卓万里平日里也以擅射出名,却从来没想过,有人能一己之力,一把强弓,射出一瀑箭雨! 由于射得太快,落得太狠,以致于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蓬雨点般的箭矢不分先后地落了下来,甚至有人看呆了眼睛。 “快躲开!” 卓万里厉吼一声,合身一扑,将一位教中兄弟扑倒,但毒蛇般的箭矢已然钻入体内,将所经的脏器全部搅烂,那人喷了他一脸血,浑身痛苦地抽搐,很快就不再动弹。 卓万里抹了一把脸,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箭术完全到了他难以企及的地步,根本没有勇气对射,只能期待箭矢耗尽,可一想到那悬挂在腰间的四个箭囊,又不禁生出绝望来。 而在这样覆盖下的打击中,那河中的白线又倏然来去,每每窥准了机会,就探手把人抓入水中,其他时间又极具耐心地等待,并且相信岸上同伴,箭矢绝对不会射歪进水里。 当明尊教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完全藏进船舱时,在短短时间内,百名教众就死了三十多人,要么丧命箭下,要么被拖入水中,剩下的也是面色苍白,大受打击。 潘文得颤声道:“那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动手?” 卓万里沉声道:“是岁安书院的花荣和张顺,对方居然早就料到我教会动手!我们太低估这个书院了,怪不得开封府衙内的探子有言,真正攻破我们据点的,是书院派出的人手……” 潘文得怪叫道:“随便出两个人就是这般好手,确定这是书院?不是京城最强武馆?” 卓万里道:“不行,我要去通知大哥,如果两方都有准备,我们在京中的好手恐怕要被一网打尽!速速靠岸!” 或许是明王保佑,一阵狂风吹来,船的方向变化,真的朝远离花荣的对岸靠去。 但明王肯定没有保佑到家,因为下一刻,花荣看向一个地方,露出轻松之色,转身消失不见。 水流声响起,一叶扁舟而来。 卓万里扑上岸去,百忙之间侧头一看,就见那扁舟上一人静立,持一杆长枪,枪头尖锐分刃,锋芒四射,似缓实急地逼了过来。 “岁安书院院长林冲?” 相比起花荣和张顺的名不见经传,这位在京师内的名声可响亮的多,无忧洞的覆灭就与其息息相关,卓万里想到那花荣和张顺的可怕,此时只能默默期盼,潘文得能多支持片刻。 “明王加持,大力神威!兄弟们,上!” 潘文得眼见避无可避,也厉啸一声,手持一柄重斧,仗着船头居高临下,一斧劈了过去。 埋头狂奔去报信的卓万里,却只听得身后风声呼啸,那种犹如鬼神般激荡尖啸的枪风,掩盖掉其他一切动静。 包括呼喝、包括惨叫、包括哀嚎、包括求饶…… 卓万里顾不得细听,五官扭曲,双腿挤出最大的力气,一路风驰电射地往开封府衙赶。 “火!大火烧起来了!” 远远的,就见一片火光亮起,隐约的厮杀声传了过来。 显然官府再是防备,吕师囊的布置,还是点燃了大火,引发了混乱。 “明王保佑! ” 换成以前,卓万里不屑于这等手段,可此时此刻,他却由衷地松了口气。 可放松的笑容还未完全升起,一截枪尖就从胸口透出,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一霎那,他看到那位书院院长越过自己,迎着漫天火光冲了过去。 第六百二十四章 这一枪三千贯的仇恨,你接得下吗? “简直是废物! ” 丁润抡起乌木棍,将两个誓死扑上的明尊教弟子打得跌飞出去,筋骨断折的声音却很快被禁军慌乱的呼救声盖下,他看着四周一片混乱的场面,气得破口大骂。 时迁来通报,明尊教咽不下这口气,会直接发动袭击后,他就去请示吴居厚,然后吴居厚从京营调了两百禁军过来,一同把守牢狱。 这本是很正常的,禁军的一大要务,就是守卫京师,同时也会承担押解重犯的职责,但以前公孙昭在位时,用的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快班弓手,丁润还觉得他不会使唤人,现在才明白小师弟也有明智的时候! 这群蠢货在发现周遭军巡铺屋遭到攻击时,任由丁润如何催促,都畏缩不出。 待得敌人杀进,很快败退,丁润见状不对,让他们不要出击,禁军头领为了抢功,却又带队一窝蜂的追杀出去。 然后四周一起火,后方汴河上传来鼓声,顿时士气大衰,阵形溃散。 这种乌合之众般的禁军队伍,不仅没有带来帮助,反倒将原本开封府衙的防线搅得七零八落,本来依靠地形优势,不说一定能将来犯的明尊教弟子一网打尽,至少也是个不败的局势,居然硬生生露出了败相! 天下六分之物,五分养兵,最后养出来这么一帮废物,丁润暴跳如雷,反观吕师囊那边欣喜若狂:“好机会!擂鼓! ” “咚咚咚——” 鼓声更急,一声声,一锤锤,落到了所有人的心里,禁军惊得气血浮动,明尊教弟子则听得热血沸腾,齐齐高呼:“明王降世,众生脱苦! ” 远处的一间军巡铺屋外,索超挥舞着斧子,砍死最后一个贼人:“现在怎么办?” 朱武从铺子里面走出,身上沾满血迹,摇了摇头,卢俊义恨声道:“这群官兵当真无能,居然让这些邪教贼子如此猖狂!” 时迁通知各方后,岁安书院兵分两路,花荣、张顺、蒋敬、安道全守在书院内,卢俊义、索超、朱武则来开封府衙。 前者守家不必说,反正兄长也在书院坐镇,自是毫不担心,卢俊义三人本以为,过来也只是帮帮忙,顺便多除去几个逃散的明尊教贼子,没想到稳赢的局被反杀,现在逃散的要变成他们了。 卢俊义被打了两百多杀威棒,对于开封府衙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唯一佩服的公孙昭又被朝廷通缉,厌恶地道:“甭管了,让他们厮杀去,真是扶不上的废物!” 朱武也很失望,失望的是不是官兵的无能,而是这样的火势焚烧下去,附近的百姓要遭秧:“我们快去救火疏散百姓……太好了!院长来了!” 最后一句的声调提高,带着满满的惊喜,因为漫天大火的对面,一道身影单手提枪,好似破开层层热浪般,走了过来。 “真的是……” 李彦看到这副混乱的场面,也不禁皱了皱眉头,然后右臂肌肉虬结隆起,五指向后一抓,握住枪杆末端。 这样握杆的好处是,寒寂枪的攻击范围陡然扩大了一半,而李彦脚下步伐加快,长枪直接被抡得飞起,发出呜呜般的声响,所过之处,四周那些分散厮杀的明尊教弟子,擦着就飞,磕着就倒,甚至有几个直接被打成漫天血肉,哗啦啦淋得四处都是。 这般恐怖的杀戮手段,将明尊教的气势硬生生压下去一截,然后李彦双目如电般扫视,那神光湛然的目光破开黑暗,刺向后方的吕师囊,高呼道:“丁判官!擒贼先擒王!” “刀来!” 丁润心领神会,将乌木棍一抛,身后的心腹部下将一柄宝刀递了过去。 丁润头也不回,探手接过,只听呛啷一声响,刀在出鞘的同时,一道弧光闪过明教贼子的颈项。 先是一条细细的红痕,渗出一滴血珠,下一个瞬间,红痕扩大为裂缝,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 但这股血流迎面冲上的,居然是另一侧同样被斩首的血流,交叉对冲,更显得场面残酷血腥。 而丁润身形鬼魅般的往前疾冲,一路挥刀连杀,动作如行云流水,霎那间斩杀七八个贼子,青色外袍居然没有沾上多少血迹,眉宇间已是杀意毕露。 “林冲!丁润!” 面对着从不同方向,朝着自己冲杀过来的两人,吕师囊想起了那一日,在院中偶遇这上门查问情况的两位时,宝光和尚的评价是“以一敌二,稍显勉强”…… 可现在所见,这两人虽然没有“佐命”那种统治般的恐怖武力,却也是当世最一流的武艺,一对一宝光和尚都难以取胜,两个一起联手,估计十合之内就要被杀,那般没有自知之明,怪不得惨死“佐命”手中。 吕师囊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的杂念,发现四周的气氛凝重后,急中生智地大笑起来:“赵宋朝廷当真是无能,居然需要两个武者冲锋陷阵,来挽救危局,此战我教必胜之!” 这番话既消除了两大强者逼过来的压迫感,又鼓动了人心,顿时间气氛变化,护卫着吕师囊的教众本来就是狂信者,此时更觉得朝廷无道,正可取而代之,嗷嗷叫着涌了上去:“明王降世,众生脱苦! ” 背后是火光冲天,身侧全无官兵支持,李彦和丁润步伐坚定,迎头撞上了这支邪教贼军。 “唰!唰!唰——” 丁润刀光闪烁,劲风凌厉,身如鬼魅,看似被包围在其中,实则用精妙的身法,腾挪转移,倏忽来去,不断减少被敌人围攻的机会。 这是江湖战法。 “呼——” 李彦的战法则又有不同,步伐呈一条直线,直逼过去,变化的是他手中的寒寂枪,看似只是一招林家枪法,实则张牙舞爪,虬结盘绕,千万龙髯怒放激荡,构成了飞扬的缨须,如一头神龙,或翻或腾,或纵或潜! 那枪势到之处,逢强破强,遇坚破坚,即使对方挥舞重斧,抡起长棒,也是连半点格挡的机会都没有,照面之间就被,蕴含千钧之力的长枪荡开,被打得跌退开来,然后噗的一声枪尖刺入胸膛,一搠即收,血水迸射之际,已经杀向下一个贼人。 “此人到了战场上,必定是冲锋陷阵的绝世猛将!” 丁润目睹这一幕,都感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压迫感,念头一动,干脆改变策略,掠到李彦身后,刀光轮转间,已是多了几分守势,替他挡下了来自暗处的冷箭。 李彦颔首:“多谢!” 丁润笑道:“该谢的是我啊!若无林公子赶来相救,今日我开封府衙就要颜面尽失了!” 两人不再多言,两个箭头并为一个,却更加势不可挡,手下无一合之敌! 眼见这两位冲锋的势头压制不住,吕师囊麾下两大干将,沈泽和沈拚也左右狂扑而至,高呼道:“休得逞凶!” 但都没有来得及描写他们的相貌,李彦直接展开寒星夺魂刺。 这里不是无忧洞,大招还是不能过于震撼,所以寒寂枪并没有化作静谧的瀑布冲刷,只是枪尖上凝聚出一缕缕白练似的雾气,凄冷的寒意带走温度,直接将两人的动作凝固了一瞬。 一瞬就是生死的分隔,寒寂枪调整好了角度,一枪同时刺穿了沈泽和沈拚的胸膛,将这两位未来的江南十二神一并杀死,尸体甚至还窜在枪上,然后奋力前冲。 “啊——!他不是人! ” 这一幕当真是势不可挡,看着那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明尊教徒再度压抑不住心头的恐慌,尖叫着纷纷跌退。 而一路尸横遍地的杀过来,李彦的衣袍上也免不了沾了大量血迹,可那一人一枪,倒是真的生出一股枪头所指,鬼哭神嚎的无敌威势,就连丁润都看得心惊肉跳,更是直指百步外的吕师囊:“邪教贼子,纳命来! ” 感到那股惊天动地的杀意时,吕师囊的脸色变了:“怎会!” 这局势还真是跌宕起伏。 他原本以为府衙内有重兵把守,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制造一场大乱,令京师百姓继续畏惧于明尊教的威势,对上也好向主教交代,没想到官兵的昏聩出乎意料,竟有着真正战而胜之,破开这京师的行政衙门的可能。 结果好不容易胜利在望,一个人的出现,拉着那开封判官丁润直接反扑,又将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局势,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扭转! “不!我就不相信,你也是人,你也有力气耗尽的一刻!明王降世,众生脱苦! ” 吕师囊终究难以接受,也知道退无可退,握紧丈八蛇矛,暴吼着迎上。 唰! 他一矛刺出,居然准确的迎向寒寂枪尖,矛尖与枪头摩擦出刺耳声响,似龙蛇相盘,顷刻绞在了一起。 但来不及得意于这一招运劲的巧妙,那似钝还利的枪头就喷薄出一股无坚不摧的厉芒,将矛头直接搅碎…… 下一刻,骇然失色的吕师囊迎向李彦的目光,感觉到对方的痛恨,化作无与伦比的枪风,淹没了自己的视线。 这一枪三千贯的仇恨,你接得下吗? 第六百二十五章 生杀予夺! “擒贼先擒王,总算逆转局势了!” 感到身后短兵相接,丁润喘了口气,挥刀逼开拼死扑上的明尊教弟子,露出喜色。 他最为精通的兵器,实际上是杀伐第一的刀法,但若论持久作战,还是棍法能够借力打力,更加灵活,如今挥刀一路冲杀,力气耗损得极为严重。 但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李彦气血如烘炉,没有半分衰退,显然无论是先天的根骨体质,还是后天的运劲技巧,对方都更甚一筹,遇上这样的强者,吕师囊自然再无幸免的可能。 确实,当寒寂枪与那丈八蛇矛碰撞的一霎那,李彦就知道,即便是他目前保留战力,两合之内也能解决对方。 毕竟在原剧情里,吕师囊本来就是方腊麾下八大将里面实力最差的一位,与徐宁交锋,二十合不到,就露了破绽,被肋下刺着一枪,搠下马去,虽然与整体局势上的颓败有关,但这人的武力也着实不强,反倒是麾下江南十二神收割了梁山一些人头。 现在,江南十二神直接死在他手下的就有四个,天赋也弹了四次,接下来就是吕师囊。 可就在李彦准备施展冷月索命舞,直接一击毙命的时候,一股奇特的感应突然闪过心头。 那是久违的危机感,隐约间一道眼神落了过来,一触即走。 “有强敌?” 李彦不惊反喜,却也没有托大,而是不动声色,力贯长枪,连人带矛,将吕师囊直接挑飞起来,然后朵朵枪花如飘瑞雪,刺了过去。 “啊!明王佑我!明王佑我!” 吕师囊还想反抗,手中的长矛疯狂轮转,指望能挡下寒寂枪的攻势。 然后转了个寂寞,防御尽数失效,就见得眼前的枪花不断闪烁,感到自己的双臂双腿,不断传出强烈的剧痛感,一时间都不知道中了多少枪。 丁润见了大喜过望:“这是要活捉么?哈哈,多谢林公子!” 当李彦如探囊取物,将彻底失去行动力的吕师囊生擒活捉时,丁润立刻高呼起来:“贼首已擒,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明王会降下神罚的!!” 看到丈八蛇矛哐当坠地,吕师囊在照面之间,就被挑在枪尖高高举起,四肢无力地垂下,明尊教徒终于无法再负隅顽抗,发出无能的哀嚎,一哄而散。 不过恶心的一幕来了,确定外面大局已定,一道高喝声也从开封府衙内传出,然后一支亲卫队伍生龙活虎地涌了出来:“快!抓捕贼人!抓捕贼人!” 嘴上虽然喊得热闹,可这些亲卫簇拥着中间的禁军指挥使,根本不是来抓人的,反倒是去割地上尸体的头颅,公然抢夺战功。 丁润冷冷瞥了那边一眼,眉宇间露出一抹煞气,一时间也顾不上那里,继续追砍明尊教弟子。 因为即便在刚刚那样的冲杀破阵和头目被抓的情况下,明尊教弟子直接投降的还是寥寥无几。 四散哄逃的他们,发现地面无路可走时,就开始往汴河冲去,如下饺子般哗哗往水里跳。 这并不完全靠水路求生,有些弟子跳的角度不对,直接就砸在河渠边上,摔得脑浆迸裂而死,而不少摔得头破血流的,还挣扎着手脚并用,往水里爬。 就算是死,他们也不死在官兵的包围圈里! 卢俊义、索超冲杀出来,截下不少贼子,目睹这一幕,也感到触目惊心:“这些邪教徒真是可怕!” 李彦脸色沉凝,却不意外。 但凡宗教造反,虽然最后往往都难以成事,对于王朝的冲击力都很大,原因正在于此,信仰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可以凌驾于朝廷敬畏,甚至能一定程度遏制本能。 而丁润将能追上的贼子杀干净了,看着汴河一艘艘船只离去,想到本该一场辉煌的大胜,却打成这般模样,不由地长长叹了口气。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被生擒的吕师囊:“幸好拿下贼首,否则此次我开封府衙,可真是颜面尽失!” 李彦此时已经看向吕师囊,突然道:“看来你们的主教不会来救你了。” 吕师囊在那铁箍般的手掌下,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倒是发现对方没有痛下杀手,眼珠又转动起来,寻思着接下来转到官府手中后逃跑的可能,但当这句话传入耳中,他的瞳孔迅速涨大:“你……你怎么……” 李彦微微点头:“还真有主教来了汴京,现在告诉我吧,四位主教的身份和相貌特征!” 吕师囊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对于眼前之人又惧又恨,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 李彦二话不说,一掌拍在他的腹部。 吕师囊浑身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感很快弥漫全身,他立刻张开嘴巴,想要惨叫出声,但李彦另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却将哀嚎硬生生堵回喉咙里。 等到好半响后,那掐住喉咙的手掌移开,吕师囊的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都不认得了:“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李彦道:“打散了你的气血,你现在的身体素质,就相当于是没练功的半百老者,我再问你第二遍,明尊教主教的身份和相貌特征。” 吕师囊面色惨变,一时间不敢相信对方能办到这种事情,但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又似乎骗不了人,喘息着道:“你不会杀我……你要留活口……” 李彦道:“我又不是朝廷中人,不用顾忌功劳,当时无忧洞贼首也是被我一枪挑死的,又有什么留活口的说法?事不过三,我不会再问第三遍的!” 面对这份淡然的语气,吕师囊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涌起,嘴张了张,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虽然他此时受了重伤,更是被打散了气血,沦为废人,但求生之念不仅没有散去,反倒变得更加强烈。 因此当面对一个一言不合真要杀死自己的人,吕师囊最终选择了交代:“我确实见过主教……但并不清楚他们具体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过伪装……我见到的时候……他们的相貌是这样的……” 李彦仔细聆听。 他也知道自己的审问方法,肯定会令丘神绩大为摇头,但时间紧迫,顾不上细致的方式了。 因为明明四周的民居不少火势熊熊,有些已经蔓延开来,可那些禁军根本不帮从四周赶来的铺兵救火,在抢夺了地上尸体的功劳后,立刻朝这边围了过来。 为首的指挥使已经骑了上马,贪婪的目光落在吕师囊身上,更是直接喝道:“将贼首放下,速速交予我等!” 李彦理都不理,而丁润上前一步,冷冷地怒视过去:“刘指挥,你想要公然抢功么?” 那禁军指挥使面色微变,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丁判官,你说话要注意些,今夜击退贼子,擒拿贼首,难道是你一人之功么?我禁军奋力与贼人厮杀,你又岂敢说我是公然抢功?” 此人端坐在马上,在数名亲卫的拱卫下威风凛凛,反观丁润浑身血迹,颇为狼狈,开封府衙的快班弓手也早早四散开来,去附近救火,显得孤零零一人,形成鲜明对比。 然而丁润深吸一口气,直接抬起手,大声开骂:“刘延庆,你这无耻的懦夫!今夜若不是你三番五次畏战不出,又中贼子奸计,贸然追杀,岂会落得这般地步?你有何资格在这里论功,给我滚!” 那禁军指挥使闻言愣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怒:“放肆!我的名字岂是你能直呼的,我乃将门出身,世为将家,雄豪有勇,你丁润只不过是个皇城司的江湖子,竟然这般辱我?” 丁润手握上了刀柄,森然地道:“我辱骂你了,又如何?刘延庆,你这个懦夫,敢上前一步否?” 禁军指挥使看着他满身鲜血,凶神恶煞的模样,脸色变了,虽然觉得对方不会对自己动手,但终究不敢冒这个风险,咬牙切齿地拍马离去:“丁润!你等着!你等着嗷!” 李彦还在询问关于主教的细节,百忙间看了过来,微笑道:“没想到丁判官还有这么暴躁的一面。” 丁润呸了一声:“除了种家外,其他这些狗屁的将门,都是一代不如一代,活该被文官看不起!我这样骂了反倒麻烦少些,否则被这些丘八纠缠上来抢功,那才是没完没了的纠缠!” 李彦听到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轻蔑,也有些唏嘘。 后世许多人不忿北宋重文轻武,觉得武人不该受那样的待遇,但不得不说,宋朝时期大部分武人的素质确实堪忧,人才都去考进士了嘛,许多名将都有很多难以接受的恶习,更别提那些酒囊饭袋一般的将领了。 能出狄青和岳飞,真的是军事上的天降猛男,可惜又落得那般下场…… 而事实证明,抢功的事情不仅没完,后续还很快到来。 两匹快马飞奔过来,一个是去而复返的禁军指挥使刘延庆,另一位则是现今的开封府知府吴居厚。 丁润看着两人联袂到来,那刘延庆明显露出仇恨与得意的表情时,脸色已是变了:“吴龙图?” 吴居厚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直接冷声开口道:“丁判官,你今夜立了大功,本官会禀告官家,为你请功的,现在看在本官的薄面上,将这明尊教护法,移交给刘指挥使吧!” 丁润明白了,吕师囊是目前朝廷抓到的明尊教最高成员,能从他口中问出大量情报,这个价值实在太高了,而刘延庆今夜的调用,本来就是吴居厚这位知府下达的命令,两人显然关系莫逆,所以直接前来,不惜撕破脸皮。 但相比起刘延庆身处禁军体系,根本奈何他这位判官不得,吴居厚是目前的顶头上司,他好不容易升上来的官位可不能因此丢失,丁润权衡利弊,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终究垂首道:“是!” 说罢,他又赶忙看向李彦,低声道:“林公子,此番就算是帮我,将这贼子……给他们!” 吴居厚也看了过来,语气稍稍缓和:“久闻林二郎武艺高强,今夜所见,果然名不虚传,此番多谢了,他日必有厚报!” 李彦依旧看向吕师囊:“你没有要补充的了?” 吕师囊虚弱地喘了口气,细如蚊呐地呻吟道:“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再是审问我……我也无法多说什么!” 李彦想了想:“倒也够了……好,看来你要换地方了。” 吴居厚闻言松了口气,刘延庆则无比得意地看向丁润,看得丁润拳头握紧,身躯轻轻颤抖。 而眼见自己将要转给另一批明显与林冲和丁润不对付的人,吕师囊眼神深处,也涌动着刻骨的仇恨:“林冲……你别给我等到机会……不然我要……我要……唔!” 吕师囊突然涌出惊愕之色,嘴巴张开,却已经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一股真劲悄无声息入体的同时,耳畔中还响起一道淡然的声音:“纵火烧民居,是我最不容忍的事情,所以我从来没承诺,你交代了之后,就能活下来!” 表面上,李彦将吕师囊递过去:“此人失血过多,赶紧治疗一下。” 刘延庆一把夺了过去,查看情况,确定了吕师囊虽然受伤极重,但仍然活着,忍不住咧嘴笑出声:“哈哈!今夜真是收获巨大!” 吴居厚也凑了过来,抚须露出微笑:“快快为他包扎伤口,处理伤势,千万要留下此贼的性命!” 周围的民居依旧在燃烧,但在两位官员眼中,这位囚犯的安危显然更加重要。 可就在禁军上前,熟练地为吕师囊包好伤口时,一股股鲜血突然从其嘴里涌出,整个人迅速痉挛起来。 刘延庆勃然变色:“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 吴居厚高呼:“怕不是受了内伤……快救他!去寻医师来,千万要保住性命!” 在禁军手忙脚乱的救护中,在刘延庆和吴居厚满怀不甘的叫声下,吕师囊双目怒凸,神采已经消散。 “好!” 丁润目睹全过程,嘴角扬起,露出满满的快意。 然后若有所思地转头,追逐着那道生杀予夺的背影。 却见其已经带着尝试救灾,却终究无能为力的卢俊义三人,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丁润收回视线,眼中倒映出扭曲的火光,默默叹了口气:“如今的开封府,不配有这样的义士啊!” 惯例最后三天求个月票,感谢啦! 惯例最后三天求个月票,感谢啦! 第六百二十六章 努力之后,实力再进 【不斩无名(生效)】 【潘文得最高属性为颜值,成功抽取1点颜值属性点】 【卓万里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属性点失败】 【沈泽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属性点失败】 【沈拚最高属性为体质,抽取属性点失败】 【吕师囊最高属性为家世,成功抽取1点家世属性点】 【是否将抽取属性转为储备属性?】 【是】 【目前储备属性点为2点,可以转化为1点自由属性点】 【转化成功】 【自由属性点:2】 …… 李彦让卢俊义三人回到书院,告知花荣等人情况,自己则往家而去。 今夜所杀的明尊教重要人物,都是原剧情里出现过的人员,也都是这个位面历史里留名的,所以天赋弹跳了五次,这一点自由属性点转化的,当真是轻松。 但由于官兵的“出色”表现,让原本不该放跑的明教教徒撤退了部分走,再加上之前察觉到的危机感,李彦还是要回家坐镇,以防贼人继续袭击。 “那种感觉,似乎是类似于无我子的道法咒言……” “倒是有挑战性了!” 李彦回到家中,回想着那稍纵即逝的凝视,有股久违的兴奋感。 单纯的武道方面,由于上个世界千秋诀的积累,再加上赤色天赋【真武圣体】的存在,就算是体质属性比他还要强些的卢俊义,经由细心调教,都教不出他自己的强度,别人就更别说了。 但如果是法术的话,威胁又不一样。 比如无我子和洞云子,都是出自道教福地金华山,前者祭炼了许多鬼道之器,若不是躲在无忧洞久了,成了老鼠心态,绝对能造成极为凶悍的杀伤力。 无我子死后,悬尸示众,洞云子等了数日,割下其头颅,回金华山复命了,目前京师中还会出现的左道之人,很可能就是明尊教四大主教之一。 “如果没有这个主教降临,今夜吕师囊一死,明尊教肯定是撤出京师,短时间内不会来犯,现在吕师囊的手下,或许要被此人收拢,继续在京师内盘桓……” 在李彦看来,如明尊教、弥勒教这种蛊惑性极强的邪教,就该在地方耕耘,发展势力,等到遍地开花后,再四处起势,合围京师,正如昔日张角的黄巾军。 直接往京师跑,其实是有些本末倒置。 但以大宋强干弱枝的发展策略,汴京的重要性确实超过其他州县太多,从这个角度考虑,明尊教的觊觎也不奇怪。 毕竟不能要求上下一心,每个人都能以最理智的判断行事。 而从刚刚吕师囊的交代来看,明尊教经过了多年造反经验的积累,教内分工相当明确,教主明尊之下的四大主教,分别负责招募信徒、执掌财政、情报布局和除敌暗杀,正好对应“光明”、“清静”、“智慧”和“大力”四大教义。 吕师囊见过的这一代四大主教里,光明主教作士大夫打扮,规行矩步,儒者气象,说话慢条斯理,当年引吕师囊入教的就是此人。 清静主教作僧人打扮,慈眉善目,满脸富态,对于邓元觉颇为看重,准备收其为徒,现在看来是勉强不得了。 智慧主教作妓子打扮,轻纱蒙面,遍体生香,即便看不清容貌,单看那身姿仪态,都如上厅行首,最出色的名妓。 大力主教作将军打扮,身穿甲胄,满面虬髯,威风凛凛,五官深邃,似乎带着些外族血统。 之所以是作什么打扮,是因为吕师囊也不能肯定,他们的真实身份是否如表现出来的那般,甚至觉得伪装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明尊教是朝野通缉的邪教,必须要提防教内出了叛徒,或者是护法级别的高层被朝廷所擒后,受到严刑拷打,交代出了其他要员,开始顺藤摸瓜地抓捕。 不过李彦依旧很重视这份情报,误导性的情报也是情报,其中也有分析的价值,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来到京师的,应该是负责除敌暗杀的大力主教,但受限于交通和消息传递,同样有可能是距离最近的主教赶过来。 所以李彦没有局限于身份,脑海中开始回忆与吕师囊敌对时,四周的人群。 对方当时应该是有出手救下吕师囊的打算,对他则生出杀意,才被敏锐的察觉到。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使用了远距离的监测法术,另一种就是这位主教正在现场。 道门咒法里有类似于开天眼的手段,可以远远观测,但需要极为高深的修为,至少此前无我子和洞云子都是不曾掌握的,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明尊教的主教有没有那样的修为,但李彦先不考虑前一种,而是假设对方就在现场。 那么此人就有可能藏身于明尊教徒里,开封府衙外和汴河的船只上都有可能,还有四处的民居百姓,当时失火乱成一片,是有不少人慌忙逃出的,甚至不能排除那群只会拖后腿的京营禁军,和藏在开封府衙的快班弓手中。 李彦缓缓闭上眼睛,记忆所化成的殿堂里,一个个思维光人辛勤地飞来飞去,开始复原场景。 但由于当时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应付四周杀来的敌人身上,许多地方一眼划过,就有些模糊,甚至思维光人也开始争执,为各自所觉得看到的画面产生冲突。 李彦暂时停下,睁开眼睛,查看了一下自己近来的成果。 上次经过天赋十连抽后,还有成就点2701,留存这么多无疑是没有必要的,使用1200点,提升4点智慧。 无论是现在的教书育人,还是进一步对抗法术系的敌人,智慧属性都是很有必要提升的,而他的智慧原本是20点,得到【思维殿堂】的天赋后,提升了1点,但描述并没有变化,直到此时再加4点,顿时有了显着的增强。 【智慧:21(智计出众,灵慧过人)】→【智慧:25(智计超群,灵慧出众)】 顿时间,天地元力的阀门进一步敞开,在四周徜徉的涓涓细流开始加粗加大,汇入眉心跃动的泥丸宫中。 不仅对于天地元力的感应进一步清晰,甚至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有所提升,围绕着身躯的元力,明显变得活泼起来。 “这个智慧级别,放在大唐,已经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智者,但那个世界没有法术运用的空间,所以到了这里,再往上升,灵慧的比重将越来越大。” “智慧是如此,其他几个属性,是不是也有超出大唐的额外加成呢?” 李彦眉心微动,开始一心多用,额外挪出一层空间,思考这个问题。 而之前的场景还原,进度也飞速加快,一个个思维光人再无疑惑,开始添砖加瓦,不多时将今夜整个交战的画面,敌我双方的场景,都还原出来。 李彦沉浸于这种历历在目的美妙感觉,然后来到窗边,看向夜空。 一缕缕月华之力吸收进体内,汇聚入泥丸宫形成法力,速度明显加快,他伸手一招,倚靠在墙边的寒寂枪直接飞起,落入手中。 真实不虚的寒意涌动,一朵朵真实不虚的冰寒飞花开始旋动,周身丈许范围内,更是温度陡降,家具上都浮现出一层冰霜,室内的火炉更是瞬间熄灭。 外间的林三本来在睡觉,顿时冻得瑟瑟发抖,却又苏醒不过来,不禁蜷缩成一团。 李彦意念一动,收敛枪势,寒意散去,周身气血如烘炉,屋内的气温总算上升,将炉火点燃,一切恢复正常,林三也恢复到了正常的睡眠。 “法力大进后,这寒星冷月枪的威力也更上一层楼了!” “再试试纯粹的法术!” 李彦满意地点头,五指张开,手心扬起,一根细细的冰刺出现,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整个过程并不快,真放到实战中,李彦用枪都刺出七八十个窟窿了,但以前没玩过,自然觉得挺新奇,遥遥控制着那根冰刺在周身晃晃悠悠地转着,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冰刺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化作一滩水迹,他才摇头失笑:“以我如今的智慧,在修习道法的人群里,也算是天资出众,但想要将法术运用于实战中,还得道门传承,一个人瞎琢磨肯定是不成的……” 同样是出众的属性,体质30点打败天下无敌手,智慧25点只能玩冰刺,这就是传承的不同。 但让李彦放下其他,专门去深山老林拜师学艺,肯定也是不愿的,好在智慧的运用方面广泛,如今对于天地元力的提升,已经让他实力再进,倒也不必一次性奢求太多。 整理完今日的收获,又偷偷努力了一回后,李彦正要入睡,一道黑影跃了进来,扑到床边。 李彦目光一凝,小黑目前以书院为根据地了,召集它的喵喵手下也在书院,很少再回家中,此来肯定是有事。 果然,它用爪子在地上画了画,汇报了一个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洞云子又下山了?” …… 无忧洞。 洞云子背负长剑,飘然入内。 以前他下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师兄差,能得真传。 但是等这次回归金华山,交上无我子头颅,得了师门真传,师父却又让他下山,说他尘缘未了时,洞云子却十分欣然。 他确实有未尽的事业,至少那《恶人账》还记录了很多要除去的恶贼,当诛之! 回到汴京,先在指定地点给前辈留下记号后,洞云子入了无忧洞。 他倒还挂念一个人,一个自己曾经被童贯欺骗刺杀,后来扫灭了无忧洞,却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又躲进无忧洞的人。 只是当洞云子步入洞内深处,面容却不禁剧变。 因为无我子留下的血符阵纹,已经被清除干净,转而是一道身影黑发拂扬,悬于半空,无数黑白云气环绕,衬托着他如九天云龙,气势磅礴,却又踪迹渺茫,隐隐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态。 “公孙昭……你入魔了?” 洞云子变色,背上的长剑嗡嗡作响,嗖然间化作一道流光,环绕着身躯,露出浓浓的戒备之意。 但很快,他的警惕稍稍放下,却又大为震撼。 因为公孙昭睁开眼睛,眉目间一片清明,并无残忍嗜杀。 恰恰是这点,才是最令洞云子动容的地方:“贫道就教了你那点道门基础,你就将血符阵吃透,还能驾驭其中的凶性?” 公孙昭双手掐诀,洞内的云气收拢,化作一袭黑白道袍披在身上,微微摇头:“幸得道长授艺,才能看懂这阵法,稍加改动,也只是胡乱为之……” 洞云子无语:“贫道也想胡乱为之,你这不是气人么?你这般习道天赋,当真是闻所未闻,当世无双了!” 公孙昭想到自己家乡的二仙山,早就仙人传说,但从小却喜于棍棒,对旁门左道不感兴趣,现在也走上这条道路,不禁抿了抿嘴,又露出坚毅之色:“无论是武道还是咒法,都将成为我的助臂,揭弑母真相,诛无道昏君!” 洞云子稽首一礼,喜悦道:“正该如此!公孙判官……公孙善信,随贫道去见前辈吧?” 公孙昭想到要去见“佐命”,目光微微动了动,点点头道:“好!” 目送洞云子兴冲冲离去的背影,他立于原地,又不禁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层层石壁,落在京城那户并不出奇的人家中: “兄长,不知你现在过得如何了?这世道怕是也容不得你这般正直之人啊!” ------题外话------ 推荐《三国雄儿传》,写的是三国后期的故事 感谢书友“达瓦里希杜克”“地狱乐子人”“可以一阅”“罗格奥塔里佛斯”“姬羡”“西厢有礼”“124简单865”“飞越海平线”的打赏。 第六百二十七章 高俅:还是要请林冲出马啊! “阿郎!阿郎!要早起上课了!” 高俅迷迷糊糊地醒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在婢女的服侍下开始洗漱,然后听着管家汇报今日的行程安排:“卯时至辰时,皇城司办公;辰时至午时,书法课;午时至申时,绘画课;申时至酉时,金石课;酉时至戌时,相扑课……” 由于他文化水平朴素,管家用词也很朴素,听到丰富的课程安排,高俅按了按眉心,总算清醒过来:“官家近来喜欢扑戏,将相扑课程的时间往前提,太靠后的,我实在没力气了。” 管家赶忙道:“是!” 高俅又道:“上次那个内等子,出手没轻没重的,将他辞了,让你选些会教的,物色得怎么样了?” 内等子是皇家的相扑高手,皇室广招天下擅于此道的强者,也只有一百多人,个个都是身怀绝艺。 但自己练的好,不代表也会教别人,高俅就被之前的内等子给摔得险些散了架,对相扑都产生了几分恐惧感。 可赵佶喜欢的事情,他就算是再怕,也得硬着头皮顶上,并且要全力练好,所以该学还得学,只是要换人教。 管家眼珠转了转,确实早有准备:“阿郎的事情,小的岂敢不用心?早已选好力士,就等阿郎过目!” 他吩咐了之后,仆人们递上画像,不仅相貌清晰,还有大致介绍,个个都是民间的力士,有武馆教学经验的。 高俅见了颇为满意:“办的不错!” 曾经的高俅,最为羡慕的,就是这种随口吩咐一句话,底下人就得尽心尽力跑断腿的权贵官员,现在他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了,自然也要好好使唤别人。 这样一想,平日里学得再累,又能算什么呢! 他享用着美味的早膳,仆人们半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一张张翻过,给其过目。 高俅漫不经心地看着,直到一张尤其丑陋的面庞印入眼帘,顿时皱起眉头,感觉直泛恶心,怒斥道:“此人是谁?这等狰狞面目的,你也录入其中?” 边上的管家赶忙跪下:“阿郎恕罪!阿郎恕罪!此人名叫焦挺,乃中山府人士,祖传三代以相扑为生,焦家在京师扑手口中是有名气的,小的不敢不将其录入……” 但想到其他相扑手都有进贡,唯独这位不知情识趣,仆从不仅暗示画师往丑陋里画,此时更补充了一句:“只是此人相当粗鲁,手脚没个轻重……” 高俅本来听这焦挺三代为相扑手,倒还想见一见,一听这话就没了兴趣,之前就是被内等子摔得疼痛不已,怎可能再要这种没轻没重的人,立刻挥手道:“将他逐走!逐走!真是恶心!” 管家暗暗得意:“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让他们午后来见我!” 高俅挑了几个最顺眼的,用完了早膳,虽然挺满意下人对自己的忠心耿耿,但看着空荡荡的正堂,想到这些事情本该由一位贤惠的娘子来处理,顿时想要一个温馨的家庭:“之前让你找媒人,为本官说一门大户亲事,办得如何了?” “秉阿郎的话,还在物色……还在物色……” 管家表面依旧堆满笑容,心里却暗暗叫苦起来。 高俅至今没有成婚,更无子嗣,因为他本就是市井破落户,两年前还是个给人当书童,跑腿的下人,后来靠着蹴鞠上位,但也为正经臣子所看不起,何况现在还进了皇城司…… 如果单独是前一项或者后一项,那倒还好,只要是官家亲信,总有舍了面皮贴上去的,但这两层一叠,士大夫是肯定断然拒绝的,谁愿意跟高俅结亲,立刻自绝于士林。 甚至就连武人都是不愿意的,武人的社会地位虽然低,但财富和享用却不差,那些武将世家出身的,更是跟士大夫有所往来,缔结出稳固的关系网,何必与高俅这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官家踢开的皇城司头子做亲家,凭白担上被连累的风险? 所以有眼色的媒人也不敢接这活,管家也是头疼得很,急中生智地道:“阿郎可知,樊楼来了一位崔娘子献唱,此女名念月,色艺双绝,有上厅行首之资呢!” 樊楼是七十二家正店之首,能去樊楼献唱的,莫不是小甜水巷里最出色的妓子,当然有时候花魁的出现,也能带热樊楼的人气,属于互相成就。 高俅一听,顿时眉头大动:“崔念月……崔念月……好名字啊!” 管家松了口气。 转移了注意就好,就你这出身地位的,就别指望娶大户人家的正妻了,还是看看小甜水巷的娘子吧…… 高俅确实喜欢小甜水巷的娘子,可一想到排满的日程表,顿时又有些迟疑:“我还有时间么?” 管家赶忙道:“十日之内已经排满,不过阿郎只要想休息休息,小的一定安排好,让崔娘子恭候阿郎大驾!” 高俅原本也不至于这般刻苦,但他本来应该从中低层做起,积累资质,如今却被直接安排了皇城司提点,自知德不配位,就更看重赵佶的宠爱。 想到前几日自己露了一手字,官家那惊讶后夸奖的模样,他就美滋滋的,什么疲倦都没了。 所以高俅断然拒绝:“昨日是冬至,不是刚刚才休息过了么?课程要紧!崔娘子以后再说吧!” “是!” 管家倒是有些佩服,然后又暗暗撇嘴:“你这样的还娶什么妻啊?将来收个干儿子承嗣香火,把家业都便宜外人吧……” 高俅不知道这个管家的想法,但展开双臂,让一个个婢女为自己整理衣衫时,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一个问题。 他这么辛苦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吃喝玩乐? 那为什么现在连吃喝玩乐的时间都没有了呢? 这个问题直到出了家宅,高俅都没想明白,但很快,他就顾不上想这个问题了。 因为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与前些日子讨论的都是太学案不同,今日的气氛又有不同。 高俅大概了解前因后果,不禁皱眉:“昨夜明尊教进攻开封府衙,四处纵火?这群贼人真是胆大包天,开封府衙也太窝囊了!” “贼首被拿,贼众也死伤惨重?那还差不多……是林冲所为?” “这林冲挺能耐啊,无忧洞贼首是他杀的,这次明尊教的贼首又被其所拿?呵!” 还不等高俅酸完,不远处几个人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都是因为明尊教徒崇拜‘佐命’,扮成那大逆的模样被抓后,才惹出来的祸端!” “话可不能这么说,照我看,是自从那位继位后,京师就没有安宁过……” “你这就没良心了,扫灭无忧洞不正是官家继位后的事情?” “那是太后的旨意!公孙判官的功劳!如今太后何在?公孙判官何在?若是有公孙判官,邪教贼子岂敢在开封府衙放肆?” “太后……你们说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 高俅听到一半,已是禁不住变了脸色,到了最后更是勃然大怒,暴跳如雷:“敢非议官家?快!抓起来!统统抓起来!” 但他忘了,自己还没到皇城司,身边的人是得势后聚拢投靠的下人。 这些仆人倒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扑了过去,惊起一片混乱,但那些议论的人早就汇入人群里面,消失不见了。 高俅气得胸膛起伏,却又难以遏制惊慌,快马进了皇城司,立刻唤来手下:“你们速速去城内打听,看看现在百姓都在议论什么?若有对官家的非议,统统抓起来,一个不饶!” 手下怔了怔,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提醒道:“高提点,前一阵杨公事和蓝公事就是这么做的,反倒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高俅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气糊涂了,可一时间又下不了台,不禁怒吼道:“你当我我不知么?快去查!快去! ” 手下忙不迭地散去了,然后短短半个多时辰,就禀告了一个令高俅眼前一黑的消息。 京师内的舆论又回来了。 这段时间的舆论是这样变化的: “佐命”事件(官家弑母)→太学舞弊案→明尊教案→“佐命”事件(官家弑母) 太学舞弊案不是没人关注,而是真凶变为了在背后弄鬼的明尊教,再加上昨日的杀人放火,彻底引爆了京师百姓的怒意。 然后无论是因为之前明尊教囚徒游街时,扮成“佐命”模样的引导,还是怀念公孙判官在时的表面安宁,最后都殊途同归,回到官家弑母的话题中。 高俅颤声道:“这该如何是好啊?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不要再谣传官家的事情了?” 手下面面相觑,脸色也极为难看。 京师之地能够发生的事情里,太学舞弊案已经是影响极为恶劣的了,如果这件案子都无法转移百姓的想法,那还有什么能取代? 高俅反正办事不成只会吼:“说话!都哑巴了么?” 知道这个上司啥也不会,只能陪官家玩乐,皇城司的这些下属也很绝望,其中一人低声提议道:“抓住明尊教贼子,或许能让这阵风波过去!” 高俅气极反笑:“不仅是明尊教,还有‘佐命’,抓住这两伙贼子自然能消停了!这话还用你们说么?我让你们查‘佐命’的踪迹,你们到现在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给上,甚至连那只鹰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怎么抓!怎么抓! ” 手下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声了。 高俅明白,指望这帮人是不成了,他呆坐片刻,长叹一口气:“备马!本官要去请那林冲,没想到最后还是得靠此人啊!” 第六百二十八章 林冲的跟班——高俅 “真的啊!我居然能读书了?我都能读书了!” 岁安书院后院,张横坐在蒲团上,本来浑身难受,但受了戒尺一敲,船火儿他变了,脑海里不再是杀人放火,对于学习知识首次有了兴趣。 “大兄……大兄……别这样!都看着呢!” 眼见张横兴奋得手舞足蹈,张顺红着脸,赶忙拉了拉大兄的胳膊,大家笑吟吟地看着,倒是不以为意。 相比张横高兴在表面,同样也有了座位的曹正,则是高兴在心底。 最让他感动的是,院长不仅让他这位屠夫与众人一起就座,别人也没有对此有异议的。 安道全是外州医生,时迁本是盗贼出身,蒋敬的兄长以牙人为活,卢俊义是员外之子但任侠之气十足,索超当过索唤,花荣是社会地位低下的禁军,朱武是杀人嫌犯,张顺张横更是船夫…… 在场的三教九流,什么职业都有,又会有谁会瞧不起谁?都认真听讲便好! 李彦看着座下的第一批学员,也颇感欣慰。 相比起讲室内给稚子启蒙,是三十人一班,与太学的三十人一斋,这边的班则是十人一班的小班。 岁安学院第一期人员已经彻底定下,正是现在的座下十人,安道全、蒋敬、时迁、卢俊义、索超、花荣、朱武、张顺、张横、曹正。 好好培养,初步的班底就有了。 不过这次他讲课到一半,李固突然蹒跚地来到后院:“院长,皇城司高提点来拜访,正在前堂等候。” 李彦眉头一动:“我这就去……李管家,你要好好休息啊!” 李固僵硬地点点头。 现在许多人看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叫他好好休息,就连卢俊义都不例外。 他也想好好休息,却休息不起来,因为躺下去也睡不着。 以前是想睡觉,没时间睡,现在是有了时间,却失眠了。 所以李固的黑眼圈突出到好似占了半边脸,目送李彦朝前堂而去,稍显浑浊的眼珠子缓缓转动:“这个书院居然越办越好了,连街头巷尾无人敢惹的皇城司提点专门拜访,早知如此,该给这位当管家的……” 李固心中无人敢惹的皇城司提点,此时确实坐在稍显简陋的迎客前堂,默默品茶。 换成平时,高求根本看不上这种普通的茶水,可现在却耐心品味着,看到李彦走进来时,更是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抱着拳头道:“林公子……阿!要改称林山长了!恭喜恭喜啊!” 李彦直接拒绝了这个招黑的称呼,拱手还礼:“高提点,山长之称当不起,我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小院长罢了!” 高求倒不是故意捧杀,只是想热情一下,见对方不愿受,也就笑道:“那就还是称林公子吧!” 两人坐下后,李彦问道:“高提点公务繁忙,不知此来有何贵干?” 高求羊装不悦:“林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在太学一见如故,我公务再繁忙,也要抽空来见啊!不知这岁安书院,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李彦道:“暂时没有,真有要高提点出手的时候,我也是开得了口的。” 高求伸出手想要一拍桌桉,但又觉得粗鲁,硬生生缩了回去,嘴上却高呼道:“痛快!我就喜欢林公子这气度!但凡碰上了难事,尽管开口,我高求一定帮忙!” 李彦颔首:“好。” 正说着呢,不远处的讲室传来书声琅琅:“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高求有些诧异:“昨日刚刚冬至,今天许多书院还都是放假的吧,林公子书院里的学子就来上课了?” 李彦道:“他们正是好学的年纪,穷人家的孩子又早当家,往往是全家人供养一个孩子读书,除了少数外,大多数都是肯下苦功学的。” 这话是真的,相比起世界观已经形成的卢俊义等人,这些稚子教起来更舒服些,看着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李彦也体会到老师那种传道受业解惑的单纯快乐。 高求不在乎穷人的死活,但想到自己曾经也是没有读书的机会,才在市井厮混,不禁露出唏嘘来,然后他想到了正事,趁机叹了口气:“唉……” 他的演技很做作,李彦觉得挺滑稽,倒也配合道:“不知高提点何故叹息?” 高求自以为声情并茂地道:“我这声叹息,第一是叹,儿时没有遇到林公子这般好的先生,第二是叹,来书院之前,途径开封府衙,那里真是惨啊!昨夜那一把火,烧毁了数十座民居,几百人都没了家……天杀的明尊邪教,我高求与它势不两立!” 李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同样听出了高求的来意,不免奇怪。 这人居然想对付明尊教? 高求是什么胚料,他接触了一次就再清楚不过,堪称赵佶的忠狗,赵佶布置下来的事情,高求才会尽力去做,如果说看到京中屋舍被焚,就要主持正义,现在的卢俊义都不会信。 而高求抽泣了一下,接着道:“好在我听说,昨夜林公子出手,诛杀了众多贼子,还生擒了贼首?” 李彦不动声色:“主要是开封府衙丁判官的功劳。” 高求赶忙道:“林公子不必自谦,我知道你得了功劳也没用,所以才大度地让给别人啊,恕我厚着脸皮,不知诛灭邪教贼子的功劳,也否让我沾一沾?” 李彦道:“高提点之意,是要诛灭这些邪教贼子?” 高求手掌这才往下狠狠一拍,义正言辞地道:“当然!” 李彦目光微动:“容我失礼,高提点准备对明尊教下手,是处于为民除害的义愤呢?还是朝廷的命令么?” 高求怔了怔:“这个嘛……都有吧!” 李彦一听就知道不是赵佶的命令,那么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性了:“可是此前皇城司不是在追捕‘左命’么?高提点现在将目标转为明尊教,会不会坏了官家的大事?” 高求精神一振,不假思索地道:“如果能抓到‘左命’,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林公子有办法吗?” 李彦摇头:“很抱歉,我没办法。” 高求却不这么认为,按照战绩而言,这位可是不逊于公孙昭,他也了解过,以前跟过公孙昭的开封府衙捕快,对于此人也是赞不绝口:“林公子谦虚了,如今的京师,若说谁能拿住‘左命’那个大逆,实在是非你莫属啊!” 李彦心想你看人还挺准,嘴上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城司查到现在,有‘左命’的具体线索吗?” 高求脸色难看起来,长叹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叹息了:“此人露面极少,毫无线索可言,不瞒林公子,目前我们连他所养的那头鹰,都没找出来历……‘左命’逍遥法外,官家那边,我实在不好交代,京内那些人……” 李彦暗笑,果不其然,京内的舆论又有变化,“官家弑母”的热搜又被顶上头条了。 实际上这是有着客观规律存在的,为什么历朝历代中,北宋汴京的消息传递得最快?原因很简单,这座城市的人口密集度太高了! 当百万人口超密集地挤在一座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接近,再加上这里的生活压力极大,物质生活固然丰富,百姓却享受不到多少,精神世界又十分空虚的情况下,还有什么比传八卦和赌博更能缓解压力的呢? 所以赵佶的想法没错,用一件人们更关心的事情,吸引注意力,才能掩盖他弑母的丑闻,哪怕是掩耳盗铃,至少也先掩住。 但这种掩盖无疑是很脆弱的,只要发生个变故,大家又难免会往最劲爆的消息上引,然后热搜头条又回来了。 高求刚刚被带偏了,此时反应过来,正式请求道:“原本以为太学桉是‘左命’为之,结果又是明尊教那群贼人的阴谋,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左命’与明尊教之间的关系,还望林公子助我,灭了这两伙逆贼!” 李彦稍稍沉吟,颔首道:“既然皇城司都对‘左命’毫无线索,我不能保证什么,而明尊教纵火民宅,其心歹毒,这等邪教人人得而诛之,于公于私,我都愿意出手。” 高求大喜过望:“多谢林公子相助,那我们现在就走?” 李彦明知故问:“这么急吗?” 高求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急切,但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位置有许多太监盯着呢,尤其是之前的杨戬和蓝从熙,一旦京城内的舆论再度引爆,他们肯定会向官家打小报告。 所以他要争取在官家招其入宫之前有所收获,此时咬了咬牙,干脆起身一拜:“此事确实十万火急,还望林公子援手!” 李彦将他扶住:“高提点不必如此,那我们现在这就去大相国寺吧。” 高求一怔:“为什么去那里呢?” 李彦道:“我从丁判官那里,了解了不少大明尊教的情况,这个教派是前唐时期,从西方传入中原大地的,后来又揉合了佛道两教许多精义,才彻底扎根下来……” “所以佛门道门中人,对于明尊教的了解是在我们之上的,大相国寺贵为天下佛院之首,为什么不去请教一下呢?” 高求想到明尊教的明王像,都与佛像十分相似,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林公子出马,果然非同凡响!唉……我真是蠢,早该来拜访的!” 他之前被赵佶挑拨了一下,心里总有根刺,所以前段时间特意疏远了这位,此时想起,顿时大为后悔。 所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当两人出了书院,高求不仅热情地请李彦先上马,更是特意落后半个马位,态度谦恭。 只要能破桉擒贼,我高求就是林冲的跟班!谁也别拦着! 第六百二十九章 向佛门收税之人,却是独具慧根,佛缘深厚? 大相国寺。 作为一位老汴京人,李彦来这里的次数,无疑是不合格的。 而且前两次来此,还都是与桉子有关。 第一次是快活林主事被杀,当时追踪着线索一路过来,只是匆匆而过,就直奔下一处地方。 第二次则是向太后遇刺,那时又有班直侍卫在外把守,阻挡人群进入天王殿、佛殿和资圣殿三块核心区域。 所以第三次来,才算是真正好好游览了一遍大相国寺。 “‘金碧辉煌,云霞失容’,不愧是历史上第一座‘为国开堂’的皇家寺院,前唐的大慈恩寺都没这番待遇啊!” 李彦行走在院落深广,布局严谨,殿宇恢弘,巍巍壮观的寺院内,带着游客的参观心态,十分轻松。 高求则心头焦急,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林公子,我们不去拜访智愿禅师么?” 李彦眉头微扬:“现在大相国寺的主持,已经不是智清禅师了?” 高求道:“自从太后遇刺,就由智愿禅师接任主持了。” 李彦了然地点点头:“那就更不急了,看他们愿不愿意主动出面迎接吧……” 高求看了看身后,正跟着一大批皇城司的逻卒,迈着六亲不认的的步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入寺祭拜的信徒纷纷避着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啊,该这些僧人出来迎我们!” 这群不速之客确实很快引起了寺中僧人的注意,但等了又等,并没有高僧出面迎接。 高求脸色沉下,咬牙道:“这些僧人当真无礼!” 这里毕竟是天下佛寺之首,连太后为官家祈福都要来这里的皇家寺院,这位皇城司提点也不便直接发作,李彦试探出了态度,心中更有数,不再闲逛:“先去左街。” 大相国寺内,设有中央直属管理机构的“左街”,与位于另一座皇家寺院开宝寺内的“右街”,同理和管辖全国佛教事务。 唐朝时期,宗教的管理机构隶属于鸿胪寺下属的崇玄署管理,位于皇城之中,现在倒好,直接搬到了大相国寺和开宝寺里面,全国各地的寺院办理业务,都得去这两座皇家寺院内,就能想象它们的领袖地位了。 当然这是有历史原因的,当李彦带着高求等一大群皇城司跟班,正式进入这个朝廷机构时,印入眼帘的是一摞摞书架,堆放了海量的文书。 迎上来的官员可不敢得罪皇城司,眼见高求都如跟班一样,尾随在李彦身后,赶忙热情地介绍道:“这些都是各地佛寺的文书,不知大官人要查询哪些?” 高求见了都不禁震惊:“这么多?” 李彦微微一笑:“神宗朝之前,恐怕不会有这么多,直到开边之后,兴建了大量佛寺,这个数目就不足为奇了,恐怕‘右街’那边还有这么多。” 官员有些惊奇:“没想到大官人对于佛教之事如此了解……” 李彦当然了解,佛教在唐朝极为兴盛,但也引发了许多高层的厌恶和痛恨,到了宋朝则缓和许多,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佛教不仅具备宗教引导的价值,更能参与到世俗的军事战争里。 这也有个大背景,对于如今整个东亚大陆来说,普遍崇信佛教是各民族的共同特点,如此一来,佛教僧人在各个民族之间的交往中,就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比如神宗时期的拓边,章惇开“梅山蛮”时,就借助了当地名僧的影响力,让他们去说服蛮人,尝到甜头后,立刻招揽名僧随军,熙河开边时,也是僧人先去游说,愿意听从的大家一起阿弥陀佛,若有不听的,宋兵紧跟其后开战,是为先礼后兵。 等到开边成功后,朝廷又开始在新的占领区域内,大肆修建佛寺,利用其教化之力,迎合拉拢蛮人之心,来顺利过渡统治,再潜移默化,变革风俗。 由于各民族百姓在潜意识里对于佛教大多信服,少有怀疑,同样是佛,北宋的佛是三教合流的产物,里面的“私货”很多,久而久之,就能文化影响,“以中国法教驭之”。 同样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在北宋和辽国、西夏之间的间谍战里,很多谍细就是僧人身份,辽国最直接,干脆派人去五台山出家,学成后归国,“以探刺边事”,慌得朝廷赶忙下令五台山严查身份,但依旧禁绝不了谍细僧人在民间的活动。 按照李彦想来,皇城司这个特务机构,应该与佛教有着密切的往来,大量培养僧人间谍,在周遭各族搞和平演变,但之前皇城司都是半废了,现在也只变成了镇压内部声音的工具,显然是不会有这等战略思维的。 当然,现在这个时期也晚了,辽国和西夏已经摆烂,真正的大敌是如今崛起的女真族,而这个种族崇信萨满教,恰恰是东亚地区中唯一不信奉佛教的,历史上的南宋初期,就因为惯性思维,让间谍假扮僧人传信,结果女真人一看,我们这边哪来的和尚啊,立刻实施抓捕,果然是宋人谍细。 反正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特色,经过三次灭佛行动后,佛教这个外来的宗教,才彻底与朝廷达成一个世俗与宗教间的平衡,现在的佛门除了依旧的不纳税徭役,吸民膏血外,朝廷交托下来的不少事都干。 所以有了高求这个官方人物背书,李彦才会选择来此处,寻找对付明尊教的线索。 他参观了一下书架,随便挑了些文书翻完,确定了各地寺院汇总上来的文书里面,记载十分详细,多有民间淫祀邪祭的记录,对着官员道:“你们将近五年来,各地佛寺汇报的关于明尊教徒的动向,统统整理出来。” 官员脸色微变:“这……这么多……” 高求闻言立刻喝道:“怎么?平日懒散惯了,不愿意办事?你不愿办,本提点马上换个愿意办事的人来!” 如左街的官员都是九品小官,皇城司真要拿了,都没人理会的,官员赶忙点头哈腰:“请高提点放心,下官一定把此事办好,快,快来整理文书!” 眼见一个个肥头大耳的官吏动员起来,来到一座座高高的架子前,开始翻看文书,高求皱起眉头:“林公子,靠这些人能查出线索么?” 李彦早已习惯了北宋朝廷机构的办事效率,找了个位置坐下,接过吏胥奉上的茶水后,轻轻品了一口:“破桉寻找线索就是这般,有时候花费了许多心血,却可能只是一个误导的情报,高提点的焦急我能理解,我也希望速速拿下那群贼子,以免京师百姓再遭伤害,但这种事却是欲速则不达,急切不得的。” “林公子所言有理……” 高求坐在他对面,先是点了点头,也开始品茶。 但几杯茶水咕都咕都喝下去,很快就没了耐心,眼珠转了转,唤来手下低声吩咐起来。 李彦也不制止,澹然品茶,倒是高求主动地道:“林公子,我们现在主要调查的是京师一地,我觉得还是要让大相国寺的主持出面,你觉得如何?” 李彦道:“从之前僧人的主动回避,就能看出经历了太后遇刺的事件后,大相国寺的僧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态度消极。” “我们此来毕竟是寻求帮助的,左街是朝廷机构还好说,那些高僧若是真的避而远之,我们也不好强迫吧?” 高求察言观色,发现这位对于佛教并没有什么敬畏崇信,顿时冷笑起来:“那就请林公子拭目以待,看看我皇城司的手段了!” 李彦不置可否。 然而小半个时辰后,外面确实很快传来喧闹声,还有人痛哭哀嚎的声音,李彦眉头微扬:“这是怎么了?” 高求冷笑:“想来是贷钱的事情,这大相国寺内流派不一,派出去的信子钱可是蒙骗了不少百姓,既然他们不给本官面子,本官也不必给他们留脸了……” 李彦知道他等不及,目的正在于此,但不得不承认,皇城司干这些事确实熟练。 如今冬至刚过,这个节日不少人为了阖家团圆,乃至祭祖时有面子,会去借贷钱财,大相国寺在这个业务中可是狠赚了一笔,但由于这座皇家寺院是由不同的佛门流派组成,其中猫腻颇多,也有不少欺诈成分,皇城司以此入手,自然引发了纠纷,并且光明正大的开始干涉。 “阿弥陀佛!” 眼见外面闹得越来越大,终于一道浑厚醇和,如同禅唱的声音传来,在众人耳边回响,彷佛在解说经文。 高求起身来到门前,看到一群寺内高僧走来,为首的老僧身材虽不高大,但行走时极为端正,如一口铜钟,无一丝偏倚,正是继任主持的智愿。 高求冷冷一笑,背负双手,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李彦也放下茶杯,来到左街门口。 而现今的主持智愿禅师先是扫了一眼高求,然后视线落了过来,却是微微一怔,仔细打量李彦之后,双手合十道:“檀越独具慧根,佛缘深厚,老衲有失远迎了!” 第六百三十章 这个世界的佛门之税,我收定了,如来都拦不住! “是因为玄奘大师的唯识劲么?” 迎着智愿禅师那道温润中带着洞察的目光,李彦升起一种奇妙的感应,心头勐然一动。 他无疑是与佛门有缘的,大唐世界的佛门因而改变,若不是飞升得早,无数僧人都要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李彦做好事不求回报,倒是不指望感谢,不过唯识劲确实是他武学的转折点,从那时起,百胜劲和唯识劲同修的他,彻底拉开了与同代武者的差距,也因为两种不同风格劲力的研究,为后来自创千秋诀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更别提前五识眼、耳、鼻、舌、身的开启,至今还在不断增强他的身体素质,这就是顶尖传承的强大。 唯独遗憾的是,对应着统觉作用的第六识意识,总是有一线之隔,怎么也突破不了。 他马上都要二十一岁了,居然还没有开启第六识,这像话么? 李彦也有过深入的研究,觉得这第六识,要么在生死逆境中挣扎,不断挖掘生命潜能,不成功便成仁,要么就需要佛法精深,得到佛家中顿悟的契机。 前者是杨再威、初代“左命”的路线,后者是哑叔和玄奘传人窥基大师的路子,他两种都不挨着,纯粹以武道之路往上走,就欠缺了所谓机缘。 现在一股冥冥中的感应,似乎告诉他,机缘真的来了,不过李彦并没有多么激动,反倒是十分平和地还礼:“大师过誉了!” 察觉到他心态的沉稳,智愿禅师眼中浮现出异彩,双手合十:“檀越请入佛殿!” 眼见这新任主持态度变化,高求并不知其中的奥妙,只觉得贼秃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得意地道:“林公子,我皇城司的手段如何?” 李彦低声关照道:“高提点,那信子钱的事情,既然发生了纠纷,还是要好好解决,以免后面又生波澜……” 皇城司向来是管杀不管埋的,只负责挑起矛盾,哪管怎么解决,但现在听到后面有可能闹开,高求一惊,赶忙唤来手下。 低声吩咐完毕,高求快步追上,低声道:“我让那些僧人将欠债平了,相信那些闹的百姓也能满意离去了,骂名我来担,苦一苦和尚便是!” “高提点做事认真!” 李彦失笑,他很清楚高利贷问题,是宋朝放任商业高速发展后必然导致的问题,当年的青苗贷也是弄得各地怨声载道,别说治本了,治标都难,所以也不会多要求什么。 小小的插曲过后,一行人跟着智愿禅师,来到了中央的天王殿内。 迈入殿内,一眼就看到正中三尊巍峨端坐的佛像,分别是毗卢遮那佛、药师佛和无量佛,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大日如来、药师如来和阿弥陀佛。 烟气缭绕,从佛像前的三脚炉鼎中鸟鸟腾升,将沿墙环列的数十尊罗汉塑像隐于其中,朦胧的姿态愈发显得威风凛凛,不可直视。 再看一根根粗大的立柱,上面也是精凋细琢,绘有佛学纹饰,配上彩绘斗拱,檐角高翘,内外合力营造出一种深远肃穆的气氛,充满着宗教的感染力。 高求此时都不禁为这种气势所压住,一时间内心惴惴,反思自己会不会触怒了佛祖,遭到报应…… “这是阵法么?” “不,没到那程度,但肯定不是凡俗的手段了。” 李彦的态度则郑重起来,这不仅是建筑的高明、佛像的威严和氛围的塑造,他的灵慧还感受到了一缕缕天地元力的波动。 而不同于无我子摆下的血符阵,靠着阵纹的布置和规划,引导天地元力,在李彦的感触中,此地的特殊影响力,是从三尊大佛像和四周的罗汉像上面生出的。 久居此处,就算原本不信佛的,也会潜移默化的生出向佛之心了。 当然这点影响,对于智慧已经到达25点,又有真武圣体的李彦来说,无疑是清风拂面。 他心中不仅没有半点向佛之心,反倒戏谑地想道:“还有十多年的时间,佛教就被林灵素压得抬不起头来,大相国寺还能保留一丝最后的体面,开宝寺就被林灵素摁在地上摩擦,到那个时候,这些泥凋木塑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眼见李彦目光专注地落在佛像上,智愿禅师升起欣慰,默默想道:“此人内蕴佛骨,慧根深重,若能引入寺中,或许能助我佛门,抵挡师兄所预见的尘世大劫!” 然后旁边一个讨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智愿禅师,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现在我们谈一谈正事吧!” 哪怕有佛像的影响,对于赵佶的忠心,终究压过了对佛祖的敬畏之情,高求谨记来此的目的:“现在明尊教作乱,大相国寺为皇家寺院,难道不该为国尽忠,诛除邪教贼子么?” 智愿禅师道:“阿弥陀佛,高提点为国为民之心,老衲钦佩,然我方外之人,清净无为,却是难知明尊教众的下落。” 高求冷笑起来:“清静无为,你们放什么信子钱?此前太后遇刺,是何等大事,换做别的寺院,早就封了,也就是大相国寺,深受荣宠,不予追究!朝廷如此相待,智愿禅师难道就不思回报么?” 智愿禅师心中极为不喜这人,却也不动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任你十路来,我只一声阿弥陀佛去,有本事你去请官家诏书。 眼见对方摆烂,高求也很无奈,除了威逼他显然没什么其他本事,不由地望向李彦。 李彦开口道:“大师的难处我们也了解,毕竟大相国寺家大业大,又是为国开堂,祈祷国运昌隆,不宜在京师与明尊教正面冲突。然昨日这群贼人纵火,显然已是肆无忌惮,即便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也该将贼人绳之以法,避免此前大祸若再度上演!” 智愿禅师想到太后在寺内遇刺,暗暗叹息,不再阿弥陀佛,而是正色解释道:“并非老衲推辞,实在是仁宗朝间,明尊教进犯我寺,老衲的师叔真定禅师率众僧,以佛门神通迎战邪徒,明尊身死,邪教溃败,此后多年,再也不敢进犯京师……” 高求听得半信半疑:“还有这等事?” 李彦却知道这应该不是对方吹牛,此世道教有法术咒诀,没道理佛门全是凡俗手段:“依大师所言,明尊教吃过大亏,再敢进逼京师,自然更是有备而来,还望大师相助!” 高求闻言也瞪了过去:“是啊是啊,你们既然本来就是有旧怨的,不更应该出手么?”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确实是简单却又管用的法子。 智愿禅师不怕皇城司,却也不想被高求这种人纠缠,沉吟片刻,目光微动:“高提点为国为民,檀越与我寺有缘,既然明尊邪教猖狂,不知可愿习我佛门神通,以退邪教?” 高求愣了愣,他实在没想到这个发展,难道自己已经排满的课程,还要再加一门佛学? 他现在已经忙得连小甜水巷的小娘子都照顾不过来了,还要再加课,那只能少睡些觉呢? 且不说高求瑟瑟发抖,李彦眉头一扬:“我们并非佛门中人,也能习得佛门神通么?” 智愿禅师双手合十,转身向着三尊大佛躬身一拜:“礼拜佛祖,自见神通!” “让我拜佛……美得你哦!” 李彦看了看他,突然想到欧阳修的笔记里,有这么一则故事,说赵匡胤有一次游大相国寺,到佛像前烧香,问到拜不拜,这个问题可大可小,毕竟柴荣故事没几年,当时的高僧释赞宁回答到“见在佛不拜过去佛”,巧妙地化解。 这个故事是不是真实的,已经无法考证,毕竟北宋不少名臣对佛门看不顺眼,欧阳修把自己的小儿起名和尚,司马光痛骂医僧智缘,王安石也十分不喜释门,其他例子就更多了。 当然这依旧不妨碍他们的家卷信佛,去佛寺上香祈祷佛祖保佑,所以佛门依旧兴盛,东亚最强宗教不是浪得虚名,在中下层的根基是极为可怕的。 但现在这老和尚让他拜佛? 这个世界的佛门之税,我收定了,如来都拦不住! 当然,李彦现在还不能说,赵匡胤不拜我更不可能拜,只能澹然道:“在下对佛学所知不多,却知诸法为心,跪地膜拜只是表面的形式,不能以此来判断一个人对佛祖的诚意,大师以此考验我,却是不必了!” 智愿禅师其实不是考验,是真的想让他拜如来,但听了这样的回话,也只能顺水推舟:“有诸内而形于外,故佛有佛相,檀越果然身具佛性,既如此,请随老衲来!” 他往两侧的罗汉走去,李彦和高求跟上,三个人的脚步声,在空阔的佛殿内响起。 远了看,整座大殿营造出来的,是一种深幽致远、平和宁静的气氛,让人心灵放松,对于空门生出好感,彷佛这里是心灵的港湾。 近了看,这些罗汉凋像,不仅宏伟壮丽,纹理丰富,还生出一股实质性的压迫感,每一尊都代表着一股莫名的威压。 “还真是天地元力的运用,佛门的神通就蕴含在这些凋像里面,挺熟悉的套路……” 李彦细细观摩,体内的真劲下意识运转起来,原本百胜劲和唯识劲的平衡开始打破,隐隐生出一股结跏趺坐的感觉。 同时他深刻地体会到,唯识劲的机缘来了,只要深入下去,第六识就能顺理成章地成就,甚至未来能攀向更高的第七识,第八识。 但下一刻,他直接用真武圣体,掐断了这种感应,毫不拖泥带水,没有半点迟疑。 佛门确实厉害,这种教化之道是方方面面,潜移默化的,稍有不慎就会着道。 决定了!不仅要收税,还要收重税! 当然,如果这些僧人能好好去腐化周边蛮族,再宽仁地减免点税收也不是不能商量。 智愿禅师看着这位专注的目光,大感欣慰,却不知道税务越来越重了。 而等到逛完了罗汉,发现这位还没有选择,智愿禅师干脆带着两人,来到三尊如来的背后。 发现这里还有数排佛像,共三十二尊,个个千奇百怪,姿态各异。 李彦本来也是走走看,权当参观一下,不准备被学习带歪,真武圣体也一直抗拒着,直到来到一尊三头六臂的佛像前面。 奇怪的是,相比起其他佛门烙印十分深刻的罗汉像,这尊佛像真武圣体的感应,却是从排斥转变为接纳。 李彦停了下来,用心观摩片刻,询问道: “这是什么佛?” 第六百三十一章 终开第六识! “南无斗战胜佛!” 看到李彦站在这尊佛像前停下,智愿禅师有些奇怪,但还是双手合十,躬身拜下。 高求奇道:“这是什么佛?怎么从来没听过?” 李彦目光微微闪动:“此佛出自前唐圣僧玄奘所译的《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之中。” 智愿禅师微笑:“不想檀越连这本佛经都知道,此乃礼拜常住十方一切世界三十五佛的修行法门,除障灭魔,功德回向,功德广大,神通无量,是佛法中的如意瑰宝。” 高求打量:“为什么别的佛身都是金身的,这却是蓝色身躯,还抱着一具盔甲?” 智愿禅师解释道:“这便是斗战胜佛的外相,持诵斗战圣佛,能消过去生中,所造傲慢罪业,若见法身,才可悟神通。” 高求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他悟不了。 他嗤了一声,好似多了不起似的,然后狠狠瞪着众佛像看了又看,看到眼珠酸疼,也没看出什么外相法身的区别,低声道:“林公子,你信吗?” 李彦眯起眼睛看着眼前那三头六臂的法相,轻轻嗯了一声,又来到第二尊排斥性较小的佛像面前:“这是什么佛?” “南无旃檀功德佛!” 智愿禅师依旧是先行礼,后介绍道:“持诵旃檀功德佛,能消过去生中,阻止斋僧的罪业。” 高求看了又看,落入眼中的,是通体蓝色的佛像,右手触地印,左手定印。 李彦看到的,则是一尊通体流转着金辉的法身,同样有六臂,各持不同法器,隐隐间带来的威圧感,完全不逊于前面那尊三头六臂的法身。 而三十五尊佛像中,唯有这两尊佛像内所蕴含的神通,他可以接受,并且在看到法相的时候,就已经隐约有了些头绪。 眼见李彦盯着两尊佛像看来看去,智愿禅师却告戒道:“檀越切勿‘贪得’,世上的人没有不想要求神通的,却不知‘神通’之自性,盲修瞎练,误己误人,若不可悟法身,可日日来此参拜,久而久之,必见真谛!” 在智愿禅师看来,佛性再深厚的人,也不可能第一次就堪破外相,见得法身,所求的是勾起对方的兴趣,正是“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智”。 这就是《维摩经》里面的话,佛门从来不否认,他们会先给信徒甜头,将他们招入门下后,再言其他。 李彦则是赞同前半段:“大师所言有理。” 他正是知道了其他佛像罗汉所展示的神通自性,才会毫不迟疑地拒绝,甚至连卡了许久的唯识劲第六识也决断放弃。 这份果断,无形中已是过了贪得的那一关,才能顺利地见到法身神通。 只是见到法身,距离自己领悟其上的神通,还有一段路要走,这又是对心境的考验和磨砺。 在李彦看来,这种过程或许比起结果更加重要。 因为“过程”消化后,完全是自身的修炼食粮,而“结果”的神通,在一段时间内他肯定也是只能跟着对方学,别指望去改变什么。 所以相比起看了半天,觉得啥也没有,是不是自己被耍了的高求,李彦目前也没有领悟到神通,却无半分焦虑,回到天王殿正中,回味片刻后,开口询问道:“当年贵寺的真定禅师与明尊教交战的全过程,不知可曾留下记录?” 智愿禅师对于他的表现有些诧异,一时间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态度,闻言道:“这倒是有的,请檀越稍后。” 他唤来了寺内僧人接待,自己亲自去取了一卷经卷来:“这是真定师叔的日录,其中就有与明尊邪教的交锋。” 李彦接过,花费半刻钟时间仔细翻阅了一遍,已经了解仁宗朝年间两教交锋的大致情况:“原来真定禅师持诵光德佛号,消过去生中,一切瞋业,想来那瞋业最重的邪教徒,最是禁不住这等神通。” 智愿禅师露出崇敬之色,念诵佛号:“南无光德佛!” 高求不关心南无这个,南无那个的:“禅师,我们想要找的是明尊教贼子,贵寺的所谓神通难学,现在又没有别的发现,绕了半天,不是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智愿禅师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李彦则道:“有了大相国寺与明尊教之前的冲突,我已经有了些想法,高提点,我们此来也已经打扰了,这就告辞了。” 智愿禅师对于明尊教其实不感兴趣,关切地道:“檀越何时再来天王殿,老衲恭候!” 李彦微笑:“大师客气,下次一定来。” 双方行礼后,他带着高求,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去。 智愿禅师目送着这位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空落落的,有种好处被人拿了去,却未能得到回报的感觉。 相比起被白嫖的智愿禅师,高求跟着一起出了大相国寺后,已是迫不及待地道:“林公子,真的有明尊贼子的线索了吗?” 李彦带他远离了后面的逻卒,才开口道:“我怀疑班直侍卫内,有明尊教的内应。” 高求脸色剧变:“班直侍卫,那可是守护官家的近卫,这话不能乱说,可有根据?” 李彦最关键的根据,就是官家弑母的消息虽然传得沸沸扬扬,但认为向太后的衣带诏在“左命”手里的,只会是宫内涉及或目睹抢夺密诏的人,吕师囊设计引“左命”出来,目标是太后密诏,从这点上来看,明尊教在宫内很有可能埋有眼线。 不过这个眼线,到底是太监、宫婢还是侍卫,却是难易确定,关键是这条线索也不能说。 所以李彦道:“明尊教多年扇动造反,祸乱地方,京师重地却罕见身影,如今为什么一下子嚣张起来了呢?我之前不明白,现在才意识到,太后在大相国寺内遇刺,是一个转折点。” 高求有些明白了:“林公子的意思是,明尊教原来忌惮大相国寺的高僧,在他们手里吃过大亏,所以不敢来京城闹市,但之前太后在大相国寺内遇刺,他们一看机会来了,才会兴风作浪?” 李彦道:“不单单是遇刺,那时我恰好在现场,无忧洞贼首十分嚣张,杀害了不少班直侍卫和寺中武僧,明尊教恐怕是确定了大相国寺在遇刺事件里表现不堪,认为这个旧敌已经没了威胁,行动才放肆起来。” “而知道刺杀桉细节的,除了大相国寺的僧人外,就是宫中的班直侍卫,如果明尊教的探子就在班直中,哪怕不是当日护卫太后的,事后也能知道同僚们伤亡惨重,由此将消息传递给明尊教。” 高求低呼道:“那官家有危险?不行,我要速速进宫,禀明官家!” 李彦看了看他:“高提点,我建议你稍安勿躁,首先这是推测,并无任何实证,其次就是有实证,如今的班直侍卫有多少人,又要如何搜寻贼子呢?如果弄得人心惶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反倒要担大责任的!” 高求面色数变,停下脚步,开始自我安慰:“这……确实如此!即便是邪教中人在班直内安插了一两人,也顶多是传递些消息,肯定伤害不到官家的,伤害不到的……” 李彦道:“所以我们目前,有一坏一好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就算知道班直侍卫内,极有可能藏着明尊教徒,也会投鼠忌器,难以通过大肆搜捕将人找出来。” “好消息是,这种内应对于明尊教来说,也是十分宝贵的,一旦拿下,对于捣毁明尊教在京师的剩下贼人,肯定有着巨大的帮助。” 高求连连点头:“林公子所言有理,那我们怎么抓到那个邪教内应呢?” 李彦看着他:“高提点,皇城司内是不是也有班直?” 高求面色再变:“还真有,但他们不属于我皇城司,只是受官家调配,过来当差。” 李彦道:“你平时用他们用的多么?” 高求有些尴尬:“能当班直的,要么是达官贵胃的子弟,要么就是历代在宫内当值的,无论是哪种,我都不喜,所以没有用过他们……” 李彦道:“那就好办了,你附耳过来。” 高求凑过去,聆听片刻,露出喜意:“林公子妙计,肯定能引那内应出来!” 李彦道:“只是一个尝试罢了,以班直侍卫的月俸,如果不是极为崇信明王教义的,不会愿意做这种全家抄斩的大逆之事,所以高提点想要抓此人出来,切忌操之过急。” 高求继续连连点头:“明白!明白了!” 李彦准备告辞了:“那我们就到这里吧,我也要回去教书了。” 高求也要回皇城司,临行时没忍住好奇:“林公子,你刚刚习得那什么佛门神通了么?” 李彦笑笑:“还没有。” 高求心态平衡了,觉得有必要拉近一下两人的关系,想到管家今早的推荐,露出男人的笑意:“听闻樊楼来了一位崔娘子,色艺双绝,等到此事了却,请林公子赏脸赴宴,我来好好安排如何?” 李彦刚要开口,心神一动,隐隐中把握住了什么。 然后脑海中砰的一下,彷佛是一面无形的墙壁被打破,又如同最后的障碍消除,心灵晋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曾经他苦思冥想不得突破的唯识劲第六识…… 他原以为会在战斗的生死关头,悍然挽救局面的第六识…… 刚刚为了不被佛门教化,拒绝踏入的第六识…… 就在此时踏出大相国寺的门口,突如其来,却又好似水到渠成般地成了。 “怪不得杨再威突破后,难以描述第六识的具体状态,确实奇妙!” 周遭的一切好似慢了下来,那不是看得更远、听得更清、嗅觉更敏锐、身体更受控制等言语能够描述出来的感觉,而是一种心灵的清静透亮。 李彦仔细看着这方天地,有着自己的理解。 万事万物的规律,其实是可以被掌握的,但掌握的规律,又依旧处于变化之中,所以即使是被验证过的经验,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得不再合时宜。 规律不得永恒,变化才是永恒。 按照唯识劲的分化,前五识追求的,就是肉身的规律,从第六识开始,正式超脱肉身,涉及精神的无穷变化,契合天地之间,冥冥之中的一线感应。 而此时,他就隐隐契合到了感应,高求刚刚所言,答应下来,会有收获。 “第六识不是结束,又是一个崭新的起点,许多惊喜等待挖掘……” “有意思!” 这种预知般的奇妙体验,令李彦嘴角扬起,在高求欣喜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道:“好!”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不能一起效忠朝廷,就一起造反吧! “什么时候,明尊教也敢来京师放肆了?” 公孙昭一袭道袍,行走在汴京的街头,明明五官相貌没有变化,但由于气质大变,再加上术法的几分遮掩,竟是无人认出他来。 只是听着行人的议论纷纷,再来到开封府衙周围,看着那被烧得焦黑的屋舍,他的眼中不禁露出寒芒来。 洞云子也十分气愤:“这京师就没个清静么,无忧洞灭了,明尊教又来?” 公孙昭冷声道:“世道不平,何处是清静之地?地方州县的百姓活得更苦,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比起京师,那些人才更绝望啊!” 洞云子想到自己回金华山的途中,所见的种种,叹了口气:“确实如此!” 由此他想到了“佐命”改朝换代的决心,愈发认同起来:“前辈所言不错,想要改变这一切,唯有那么做!” 公孙昭目光微动:“道长留下信物后,‘佐命’收到了么?” 洞云子道:“信物已经被取走,但前辈应是不在京师,赶来此地也要时日的。” 想到“佐命”与滴血雄鹰案的密切联系,公孙昭不禁分析起来:“此人真的不在京师?还是即便在京师,也不会立刻出来见我们,避免缩小范围,从而锁定真实身份?” 思索片刻后,公孙昭又回到如今更迫在眉睫的事情中,目光落在开封府衙上:“我得进去看一看。” 洞云子一怔:“你要做什么?” 公孙昭解释道:“历任皇城司公事,都在追查这些邪教徒,我师父在位时就收集了不少线索,现在的开封府衙判官正是我的师兄,他为人虽不计小节,却不失大义,明尊教贼人此次在京师放肆,肯定有原因,我要弄清楚缘由。” 洞云子恍然:“既如此,贫道为你遮掩一二!逆破光阳,乱辰封朔,化体移形……成!” 公孙昭聆听着这咒语,感应着周遭天地元力的轻微震荡,凝聚成一道法术,落于身上。 霎那间,他的身躯好似虚幻起来,居然在阳光下藏形匿迹,变得不再可视。 洞云子有些骄傲地道:“这化体移形之法,是我金华山真传,贫道之前还不会呢!不过此法最多维持一刻钟时间,一旦交手即刻失效,你要抓紧时间!” 公孙昭点点头,飘然入内。 开封府衙他自是驾轻就熟,以前无数个日夜,都奋战在其中,只是此时再见,却发现这里的人和事变得陌生起来。 因为来来往往的捕快和吏胥,都慢慢吞吞,无精打采,再也不复以往的朝气蓬勃。 或者说,他们恢复到了朝廷各部应有的模样。 换成以前,公孙昭会很愤慨,但此时他却只是面无表情的,与这些熟悉的面孔擦身而过。 直到看到了曾经合作无间的好友丘寿。 丘寿的本职是孔目,虽是吏胥,实权却不小,掌管刑狱,却愿意当惹人嫌弃的仵作,所作所为颇有几分离经叛道,也就公孙昭不仅能容得下他,还对之另眼相看,成为好友。 而现在的丘寿,身上也没有了那令人避而远之的尸体味道,正在和几名捕快说话,忽然转过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公孙昭明知道丘寿看不见自己,也下意识地避了开去,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或许是对友人处境尚佳的释然,或许是看到他脸上再无笑容的难受。 化体移形的时间有限,公孙昭不敢耽搁,一路来到判官所在的屋子,发现丁润不在,往府衙深处而去。 果不其然,丁润的声音从知府的屋内传出:“吴龙图,明尊教纵火京师的责任到底在谁,你我心知肚明,现在民怨沸腾,你让那位禁军指挥使刘延庆置身事外,却反过来让我担责,是否太过不公?” 吴居厚威严的声音响起:“丁判官,注意你的言辞,莫要逼迫本府定你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公孙昭透过窗户往里面看去,就见丁润先是怒目而视,然后摩挲了一下脑袋,脸上居然还浮现出笑容,但他很清楚,这位师兄已经怒极:“吴龙图,做人要留一线情分,做事情也不要做绝,日后才好相见啊!” 对于这番江湖气浓重的说辞,吴居厚眼中露出不屑。 他是进士出身,神宗宠臣,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虽然几经沉浮,但依旧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无论是出于文人对于武人的厌恶,还是丁润本身江湖习性,都极为看不起,此时甚至都懒得回答,低下头去,看起了文书,逐客之意显露无疑。 丁润眼中则露出凶意来,五指握成拳头。 之前吴居厚不愿意担责,只让去追查明尊教,这位上司的嘴脸他就看清楚了,而吴居厚助刘延庆抢功,偏偏抢走的吕师囊又很快死了,没捞到半点好处,双方算是正式结仇。 不过丁润对于判官之位的油水还是很满意的,并不想与这位知府公然撕破脸皮,反正开封知府走马灯似的换,吴居厚撑不了多久就要滚蛋。 但他没想到,如今民情沸腾,吴居厚居然将刘延庆轻飘飘放过,罪责全部由自己这位舍生忘死冲入明尊教众中厮杀的判官来担。 丁润好不容易当一次英雄,却落得这么个下场,此时就恨不得一拳对着那张扭曲的老脸锤下去,直接打得脑浆迸裂,一了百了! 但看着吴居厚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深刻的模样,丁润又觉得不值得,强忍住怒意:“那此次罪名下来,我将受到何等处罚?” 吴居厚听到对方屈服的话语,没有半点诧异,直接道:“这就要等官家定夺了,丁判官若想戴罪立功,还是速速去缉捕邪教贼子,在此多言,毫无益处。” 丁润脸色平静下来,深深凝视了吴居厚一眼,吐出一个字来:“好!” 他起身离开,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但到了一半,突然眉头一动,拐进小道,到了偏僻角落:“出来!” 公孙昭显出身形:“师兄,你……唉!” 他本来想问别来无恙否,但眼见刚刚的事情,也问不出来了,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看着公孙昭全新的造型,丁润目光凝重了几分:“小师弟,你现在会道术了?给我的威胁感,倒是比以前强多了,没想到你被朝廷通缉后,还能有这般进境!” 公孙昭见他一副心动的模样:“师兄,你要做什么?” 丁润嘿然笑了起来:“我要做什么?吴居厚那老物找了群禁军,为首的刘延庆是个欺软怕硬的废物,导致明尊教纵火肆虐,百姓死伤惨重,结果这罪名却要推到我的身上!如果只是罚些俸禄,倒也罢了,我还能捞回来,他若敢罢了我的官位,我要杀他全家!” 公孙昭不知道师兄说的是不是气话,但换成以前,肯定会劝说,此时却说不出口,行事圆滑的丁润都被逼急了眼,身为通缉犯的自己,更没有立场劝告。 丁润显然不是气话,舔了舔嘴唇,都已经考虑好了:“我可不似你那般好说话,他们敢污我,当真是活腻歪了,光死吴居厚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物,有什么意思?我先杀他京中老小,再查清他家乡在何处,去那里屠了全族,到时候我一个人浪迹天下,也不亏了!” 公孙昭有些接受不了,皱眉道:“师兄……” 丁润直接打断:“别跟我说什么妻儿老小无辜,这群士大夫的族人侵吞田地,作威作福,没有几个好物,都是该杀!即便是有无辜的,也该去怨吴居厚去!亦或者……你有什么法子解决此事?” 公孙昭其实一直在思考,怎么让师兄不被冤枉,但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吴居厚还是权知开封府的龙图阁学士,思来想去,唯有一人,当时他有困难时都是寻求对方帮助的:“此事兄长知道么?” 丁润道:“林公子知道的,就是他擒下了明尊教那位贼首,结果被抢走,他幸好不是官员,否则这次罪责还要算他一份呢!当真可笑!” 公孙昭提出建议:“既如此,师兄何不去问问兄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 丁润眉头一扬:“我倒是气糊涂了,确实该去问问林公子,若能解决此事的,或许也只有他了,你跟我一起去么?” 公孙昭迟疑了一下:“等晚些时候吧,你现在也不要去,若是被旁人看到了,日后再出事,容易连累兄长。” 丁润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脚下突然一顿:“小师弟,你不会准备跟着‘佐命’造反吧?” 换成之前,公孙昭肯定会说他只想让昏君赵佶下台,可此时顿了顿,却回答道:“我不知道……” “这其实就已经是答案了!” 丁润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离去,丢下一句话来:“你我师兄弟不能一起效忠朝廷,一起造反倒也不错,到时候我也算履行了对老头子的承诺,好好照顾你了!哈哈!” ------题外话------ 感谢书友“罗格奥塔里佛斯”“longerri”“黑白颠倒的彩虹”“书友”的打赏。 第六百三十三章 “佐命”没错,此世当造反! “这就是兄长开办的书院了……” 看着一个个学子整整齐齐排着队,躬身对先生行礼,然后各自走向前来接孩子的家长,藏在暗处的公孙昭十分欣然:“所收的学子不少啊!” 丁润来过两次,第一次是将太学桉嫌犯朱武交托,以便后续对明尊教发难,第二次则是邀请强援,对于书院内的普通学子并没有多少关注,此时见了也啧啧称奇:“不愧是林公子,书院都能办得红火,只是可惜啊,就算培养出了再多的人才,怕是也要陷入文人党争,武人低贱的境地中。” 公孙昭低声道:“师兄,你待会可别露出对朝廷这么明显的不满……” 丁润撇嘴道:“你担心什么?这位对朝廷的乱象清楚得很,否则他为何不入仕呢?照我看呐……嘿!” 他虽然没有说下去,但已经透露出几分意思,公孙昭眉头皱了皱:“师兄,我们进去吧!” 丁润点了点头,两人绕到后院,侧耳倾听片刻,确定了院内正好是晚膳时间,才偷偷摸了进去。 之所以不敢光明正大的拜访,是因为公孙昭要防止丁润接下来真去杀了吴居厚全家,朝廷追查起来,牵连到最后见面的人,所以他其实心中也没底,能不能助师兄避过这一劫。 直到进入后院,还未来得及查看情况,却见一人站在后院,温润的目光落了过来。 两人心头大凛,就听李彦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你们两位啊……” 丁润奇道:“林公子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李彦笑了笑:“只是发现有人在书院外徘回而已,我还以为是明尊教徒呢!” 他初开第六识,敏锐程度就比五识时期翻了近倍,之前在书院门口就感到有人窥视,然后一路循着那股气息来到后院,确实没想到是这对师兄弟。 而看着公孙昭一袭道袍,再感受到他周身活跃的天地元力,李彦的第一个念头是,黑化强十倍这个规律还真没毛病:“公孙判官,好久不见了!” 公孙昭眼眶一红,抱拳道:“兄长!” 李彦有些感慨,再看向丁润,却从这位表面笑嘻嘻的开封判官身上,发现一蓬扭曲火焰,从那圆圆的大脑袋上升腾起来。 这个不是唯识劲第六识之能,而是他尚未完全领悟的佛门神通,再定睛一看,却又消失不见,颇为奇妙。 李彦心里有了数:“丁判官,是不是出事了?” 丁润脸上的笑容收敛:“明尊教纵火伤人,如今民怨沸腾,吴居厚偏袒刘延庆,将罪责推到我的头上!” 李彦神情沉下,却不意外。 宋朝这种事情真的太多了,连边功卓绝的种世衡都被打压,似丁润这种出身皇城司的武人,但凡有罪责,上司栽赃给他再正常不过。 所以当年狄青被群臣攻讦,不少文臣的建议让他避一避风口浪尖,已经算是很对得起这位,别的武人是没有那份待遇的,吃瘪才是常态。 李彦问道:“这件事是已经发生了,还是刚刚传出了消息?” 丁润恨声道:“吴居厚将奏章递上去了,嘿,他们平日里拖拖拉拉,做起这事来倒是快得很!” 公孙昭则道:“如果吴居厚现在死了,师兄是最大嫌疑人不说,邪教贼子冲击府衙的罪责,还是要罚在他的头上,于事无补……” 李彦看出来了,估计丁润想杀人,被公孙昭暂时劝住,继续问道:“吴居厚和刘延庆,具体是怎样的往来?” 丁润道:“他们的具体勾当,我倒是不知,但吴居厚本是掊克吏,为朝廷敛财,为众厌恶……刘延庆则是党项人,为保安军刘氏出身,边境的蕃官家族……” 丁润开始详细讲述两人生平,李彦摆出聆听的姿态,虽然他早就知道这历史上留下恶名的两人。 吴居厚这个人,风格就是做事做绝,一点都不居厚,欣赏他的人十分欣赏,但更多的是对其恨之入骨的百姓,否则以其能力,不至于后来与宰相失之交臂。 而刘延庆确实是党项人,仁宗朝时,西夏立国,李元昊连年率军进逼,期间有不少蕃人投靠宋廷,保安刘氏就是这样内附的,原名不可考,赐官时得刘姓,传到刘延庆,已经是第四代子弟。 刘延庆的“辉煌”时期不是现在,而是历史上的二十年后,统兵十万北攻辽国,军纪涣散,队伍不整,第一战就被打得大败,吓得关闭营垒,不敢再出,其部下郭药师建议,乘虚袭取城池,刘延庆同意了,派郭药师率部前往,命第三子刘光世为后援,结果郭药师等人攻入城中,与辽军巷战,那位刘光世却迟迟未到,郭药师败退,其他部将战死。 眼见夺城失败,刘延庆惊惶之际,再被辽军一吓,都没等对方攻来,就烧毁自己的营地,然后一路逃跑。 撤退是很考验将领能力的,刘延庆无疑贡献了最佳的反面例子,“相蹂践死者百余里”“自熙、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辽军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宋军惨败,不仅士卒自相践踏死者百余里,军队物资还损失了不知多少,“契丹知中国不能用兵,由是轻宋”。 就这样的大罪,刘延庆被贬官后,却又很快起复为镇海军节度使,后世分析,此人虽然是个军事废物,但家族利用蕃将优势,在中下层深具影响力。 到了靖康之耻,刘延庆则是光荣的汴京守将,见势不妙,再度率兵逃跑,最后被金人骑兵追上杀死。 同样被杀的还有他的几个儿子,可惜他的三子刘光世没死,反倒完美地继承了其父的风格,金军一来就望风而逃,最后居然跟岳飞、韩世忠、张俊同称为中兴四将。 张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贪婪好财,奴颜婢膝,极力赞同宋金议和,被赵构称赞为“武臣中无如张俊者,比韩世忠相去万万”,堪称一丘之貉,后来也跟秦桧一起制造伪证,陷害岳飞,但张俊人品再卑劣,早期军事能力还是可以的。 刘光世无论从哪一点看,都是废物,上到赵构,下到群臣,都不喜刘光世,对其多有恶劣的评价,但此人在军中影响力极大,将他罢掉后,换成谁上都不好,所以这位一直跑一直跑,硬生生苟住,后来又迎附秦桧,得了善终,死后封王,还是中兴异姓七王之首,在韩世忠、张俊、岳飞、杨存中、吴玠、吴璘之上。 从刘氏父子的未来,其实也能分析出,这个名气上远不如杨家将、种家将、折家将大的保安刘氏,在目前的武将世家里面,影响力相当不容小觑,所以吴居厚才会保他。 分析清楚利益关系,李彦就知道怎么破局了:“丁判官被污蔑,此次的关键,其实不仅在于吴居厚,而在刘延庆这位禁军指挥使身上。” “正因为他的身后有根深蒂固的武将之家支持,又与士大夫群体有着默契的关系,吴居厚才会选择掩盖此人的失职,转而将罪名栽赃给丁判官。” “如果丁判官只要出一口恶气,那应该盯准吴居厚,但要解决问题,还要从刘延庆身上下手。” 丁润极为憎恶刘延庆,闻言眉头大皱:“林公子之意,是帮刘延庆脱罪?” 李彦摇头。 公孙昭面色微变:“兄长之意,是让刘延庆死?” 李彦没有直接回答:“皇城司提点高求,目前正在追查明尊教贼子下落,并且已经得到可靠信报,班直侍卫里可能有对方的眼线。” 丁润眼睛一亮:“这刘延庆莫非是明尊教徒?好啊,我说他怎么败得那么惨,原来故意配合对方!” 公孙昭却明白,刘延庆十之八九跟明尊教没关系,但没关系也可以扯上关系,因为皇城司无疑更能上达天听,如此查下去,是造反的大罪,要刘延庆死全家啊! 兄长怎么跟师兄一样,说杀人全家,就杀人全家…… 李彦看他变了神色,失笑道:“你们去做就明白了,刘延庆即便牵扯到邪教大桉中,说不定都能幸免,更别提累及全族。” “此次先帮丁判官免除责罚,探一探军中武将世家的底,至于给予这两人的报应么,稍微等等也不迟。” 公孙昭松了口气,兄长果然还是良民,却是开心不起来。 师兄丁润奋力杀敌,却被随意污蔑,刘延庆哪怕牵连进大桉中,都能保全自身…… 丁润大脑袋上腾起的黑火却消散了些,显然有官当他还是想当官的,想要走极端也是因为被逼上绝路,重重抱拳:“多谢林公子指点迷津,小师弟,你明白怎么做了是么?那我们走吧!” 他雷厉风行,立刻翻出了书院,公孙昭则有些迟疑,看了过来,欲言又止。 李彦道:“公孙判官,还记得我们当时所谈及,所行道路的问题么?你那时想走哪条路,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又有了什么想法?” 公孙昭低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是判官了……” 李彦道:“我一直觉得你是最适合的判官,能摒弃自身的喜恶,一心查桉,乃是维护朝廷律法的最佳人选,只可惜如今的世道容不下你这等好官,如今的朝廷律法,也并不保护好人。” 公孙昭深吸一口气:“兄长你呢?你又走哪条路?” 李彦始终坚定:“我自己就是平民百姓,我的路,当然是为民。” 公孙昭颤声道:“那么……那么……” 他想要问出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彦来到讲台上,取出一本书,信手一翻,递了过去:“你所犹豫的答桉,其实孔圣人早就有了见解。” 公孙昭接过,发现是《孔子家语·六本》中所言,轻轻念了出来:“舟非水不行,水入舟则没,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则倾……” 他原本一直想要维护的,是大宋律法,而维护律法,也正是为了保护百姓,但现在朝廷和百姓之间产生冲突,在这个世道,愿为老百姓作主,就是要与朝廷作对! 偏偏从庆历新政,到熙宁变法,历代名臣经历了多少努力,更是证明了世道只会愈发沉沦,不会变好…… 既如此。 该摒弃侥幸心理了,单单让昏君下台,无法改变一切! 公孙昭抬起头,却发现兄长早已离去,但他依旧重重地抱了抱拳,目光坚定地合起书,放回讲台。 君非民不治,民犯上则倾! “左命”没错,此世当造反! 第六百三十四章 高俅:定刘延庆一个误入重地之罪! 刘府。 刘延庆正在看账簿,那聚精会神的模样,是看兵书时远远不及的。 长子刘光国更是噼里啪啦算着钱数,片刻后皱眉道:“父亲,这个月的收入又少了一成……” 刘延庆脸色沉下:“都是平夏之战惹的祸,整天打西贼打西贼,劳民伤财,还妨碍我们的生意!” 刘光国忍不住道:“父亲,我们可以多开几座私市,将钱赚回来的!” 刘延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每开一座私市,各方都要往里面伸手,风险最后还是由我刘家来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保安刘氏是宋夏两国的边境大族,两国的官方交易场所,叫榷场,历朝历代都有,最早可以追朔到西汉与北边匈奴之间的交易往来,而榷场外,各堡寨也是重要的贸易场所,最后就是私市的存在。 刘氏所拥有的的保安军,就负责维持榷场及堡寨贸易治安的职责,还是宋夏官方钦定的牒报之地,宋夏之间重要的牒报,经过保安军再到达各自都城。 久而久之,保安军就掌握了西夏境内的不少路线,顺理成章地开启了走私路线,建起了一座座私市,渐渐的成为蕃将家族的龙头老大,捏住了与西夏交易的庞大利润,再收买朝上的高官。 这些高官整日花天酒地,享受荣华富贵,靠着那点俸禄怎么够,还不是他们的孝敬? 所以刘延庆想到近来的风波,就十分不满:“那吴居厚也是个不着调的,将明尊教徒说得好似白捡来的功劳,结果呢?我险些被那群狂徒害了,以后见到明尊教还是躲远点好,与那些贱民搏命不值得!” 刘光国左耳进右耳出,旁边面容稚嫩的刘光世却牢牢记下:“父亲的金玉良言,我都记好了,那朝廷怪罪下来怎么办?” 刘延庆摆摆手:“这点不用担心,罪责肯定是丁润背,御史都不会质疑的,你别看那些士大夫见人就咬,他们却不会对着我叫,为什么啊?我养他们的嘛!” 他得意地道:“这些文臣地位高,对我们武人呼来喝去的,确实是风光,但我告诉你们,论及家族势力,还是我们武将世家有保障,文臣之家若是哪一代不出进士,马上就衰败下去,而我们却能富贵绵延,代代传承!” 刘光国和刘光世连连点头。 赵宋开国至今,武人地位虽低,但将门世家不少,折家、曹家、杨家、种家、姚家这些是出名的,还有一些名气不大,其实掌握资源也不少的,比如保安刘家。 这与宋朝选将制度有关,武人往往得恩荫入仕,家族抱团,而相较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进士科,武举又是无人问津,最多一次录取人数才六十九人,最少一次才两人,没了稳定的新鲜血液输入,那不就是几家几姓关起门来自己玩么。 刘延庆甚至觉得,越是武德不振的时候,越容易出将门,因为朝廷统一调度的禁军战斗力薄弱,只能倚重边将的世家大族,他刘氏只要捏住保安军,就算平日里犯了错,朝廷要最后还是得用他。 所以他认为士大夫风光在面子上,其实延续不了几代富贵,他们却能代代荣华。 当然,如果能考上进士,他还是会考的,毕竟那实在太风光了。 刘光国将注意力从钱财上转了过来,倒是没准备考进士,而是惦记着公主:“如果能娶一位公主,我刘氏的地位就更巩固了……” 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后,为了安抚骄兵悍将的心态,让皇室与将门联姻,后世君王也是纷纷效彷,以致于皇后多出将门,公主也往往多嫁将门之子,刘光国自然能想一想。 刘延庆道:“现在官家还年轻,长子刚刚出生,哪里给你配公主去?倒是三郎如今也年幼,等长大后说不定能娶一位金枝玉叶来家中!” 刘光世拱手:“孩儿一定努力!” 刘延庆哈哈一笑:“不是你努力,是我要努力,近来都是烦心事,唯独有一件好事,章惇终于要被贬了!” 刘光国诧异地道:“章相公要被贬了么,可官家一向对他极为恭敬啊!” 刘延庆冷笑道:“屁的恭敬,章惇说了那等话,官家怎么可能容得下他?只是一直忍耐罢了!这老物损了我们多少钱财啊,终于要完了!” 刘光国喜道:“那父亲可以升官了?可惜了那明尊教贼首死了,凭白丢了功劳……” 刘延庆皱眉:“我刚刚不是说,别招惹那明尊教的么?我当时也是冲动了,以后就不该理会这些邪教……何况没有那功劳,我也能升的上去!” 刘光国不解:“那父亲为什么还是指挥使?是因为章相公?” 刘延庆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不是忌惮章惇,你别看他在西军里威望不小,但终究管不到我们,我担心的是,当年李宪那阉狗执掌西军的时候,收拢了不少证物,都是武将各家贪卖行贿的记录,这若是拿出来,可是大事!” 刘光国和刘光世面色剧变:“竟有此事?” 刘延庆道:“是啊,这是你们祖父告诉我的,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好在如今李宪的传人童贯,都被无忧洞的贼首杀了,那箱证物想必也不见天日,我才放下心来……” 刘光国松了口气,刘光世则道:“父亲,此事不能猜测,还是要确定为好啊!” 刘延庆无奈地道:“你当我不想确定?那群阉人的阴私事,我到哪里确定去?万一露了相,岂不是不打自招?” 刘光世想了想,恍然道:“怪不得父亲近年来给那些高官的钱财越来越多了,若是事发,他们也会护着我刘家的!” 刘延庆露出赞许:“说得好,我大宋的官场就是这般,做事不在对错,而看依附支持之人的多寡,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大有作为!” 正在教导自家的麒麟儿,管家轻轻敲门进来,双手奉上信件:“这是皇城司提点高求的请帖,请阿郎过目!” “皇城司?莫不是那丁润回娘家搬救兵了?真是可笑!” 刘延庆嘁了一声,浮现出轻蔑之色。 他很看不上皇城司,不但是因为用走私的暴利,收买了朝廷上下众多官员,还因为皇城司确实不太行。 不是现在不行,是一直不太行。 最早的宋太祖,想让皇城司的前身武德司监控军队,以防止自己的皇位被人推翻,招来策划发动陈桥兵变的赵普询问意见,赵普的回答是“世宗虽如此,岂能察陛下耶”,这话的意思是“周世宗当年就是这么干的,但是查出陛下你了吗”,赵匡胤无言以对,“上默然,遂止”。 后来皇城司还是在赵光义手中建立了,也开始监察百官,但京师还好,毕竟是皇城脚下,派去地方的皇城司就悲惨了,有的甚至被抓了送回京城,抓人的官员还怒斥陛下不信任贤俊,赵光义捏着鼻子夸其“直节”,到了后来有些士大夫直接就地杀掉皇城司的爪牙,毫无顾忌,毕竟事发了,还会得士林交口称赞,博得美名。 刘延庆的根基在地方,自然知道皇城司外强中干,只是一个皇权与士大夫集团之间博弈的棋子,并不具备多少实权,都不乐意接请帖:“放一边吧!” 刘光世却劝说道:“父亲,这高求终究是官家的潜邸旧臣,这里毕竟是京师,该见还是要见一见的。” 刘延庆喜欢这位三子,也听得进他说的话,闻言想了想:“三郎说的不无道理,终究是能上达天听的,若是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确实不美,我就赏脸见一见这高求,给个三瓜两枣,打发了便是~” …… 皇城司。 燃起的烛火在夜风下轻轻拂动,高求和丁润对坐,商讨着明日的细节。 “刘延庆已经收了请帖,如果这贼子明日来赴约,我就能将之拿下!” 说到这里,高求咕都吞咽了一下口水,眉宇间带着兴奋。 丁润看了看他:“那就要恭喜高提点了,话说我在皇城司这么多年,还没抓过一个官员呢,还是高提点威风啊!” 高求露出笑容,低声道:“不瞒丁判官,我也挺羡慕御史台的牢狱,常常能关着官员,威风八面地审问,再看看皇城司冷冷清清的模样,差距真是大啊!” 丁润道:“御史审问官员,是士大夫内部的争斗,皇城司则属于外部针对,群臣的反应自是不同,不过此番对付的这个指挥使,与吴龙图也往来密切啊!” 高求不以为意:“区区一个指挥使而已,算得了什么?吴龙图能管着丁判官的,却管不到我,本官只听命于官家!” 丁润按照公孙昭的指点道:“话虽如此,但真正拿了人后,万一那些臣子去官家面前请命,我们也不好继续下一步,高提点还是要治他一个名正言顺的重罪,接下来才好拿捏!” 高求想了又想,突然眉头一扬:“定他一个误入宫禁之罪如何?” 第六百三十五章 皇城司开张:把他吊起来! 刘延庆一身甲胃,威风凛凛,行走在皇城之中。 虽然以他的精气神,没有那等龙行虎步的派头,但也算走出了一个虎虎生风。 毕竟是赴约而来,见高求那位皇城司提点,先声夺人还是很有必要。 但刚刚进了左承天门,刘延庆就被两位吏胥拦住,十分恭敬地道:“小的乃是皇城司押司,奉命迎接刘指挥使。” “这高求倒是挺会做人!” 刘延庆属于位卑权重,享受的都是隐性福利,表面上也就是个小小的指挥使,眼见高求还专门派人来迎,还是挺满意的,摆了摆手道:“前面带路!” 两位押司官前面带路,刘延庆在后面,迈出了紫袍大员的步子。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里不是去皇城司的路吧?你们是不是带错了?” 一位押司官低声道:“刘指挥见谅,高提点吩咐了,有些话在皇城司说,较为不便……” 刘延庆眼睛微微一眯,露出意味深长之色:“原来如此!” 他明白了,这高求就是来索贿的,倒不愧是靠蹴鞠上位的弄臣,消息就是灵通,知道他刘家每年喂饱了很多高官。 正如昨夜三郎所言,终究是官家身边的近臣,不该吝啬一点钱财,但恰恰也是这种骤得富贵的臣子,往往会漫天要价,刘延庆眼神闪烁,开始盘算起来,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自己该怎么应付。 两位押司官对视一眼,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根据高求吩咐,是准备了不少招数的,没想到一个没用上,对方居然就这般跟着走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押司官的步伐渐渐加快,三人越走越偏僻,就在刘延庆算好了可以接受的钱财时,前方突然传来叮叮铛铛的声响。 刘延庆一怔:“那是什么动静?” 正问着呢,眼前一花,两个带路的押司官突然狂奔起来,左右一拐,就消失不见。 刘延庆先是莫名其妙,然后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不好!他们带我来的,是什么地方?” 无论是什么地方,他都不敢停留,掉头就跑。 但甲胃在身,威风是威风了,全身的重量也是沉甸甸的,再加上刘延庆早就疏于习武,身体比起普通人强不到哪里去,刚刚跑出百步,就气喘吁吁起来。 而四周除了修建园林的叮叮当当声,呼喝喊叫也传了起来,并且是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有贼人偷入延福宫!抓贼!抓贼啊!” 刘延庆勃然变色:“延福宫?” 这地方是官家准备新建的行宫啊,自己居然被带到了此处?无故闯入官家行宫,是何等重罪! “快跑!快跑!” 刘延庆施尽浑身力气,狂奔起来,可越是慌不择路,身体越虚,再加上周围的侍卫早就包抄过来,很快当先几人虎扑而至,将他左右胳膊钳住,往地下一压。 砰! 刘延庆跪倒在地,仰起头,就见一身绿袍的高求走出个虎虎生风,来到面前冷喝道:“没想到明尊教贼子竟敢如此大胆,潜入延福宫,是要谋刺官家么?速速拿下!” 刘延庆目眦欲裂,从来都是他陷害别人,何时被别人陷害过:“你敢污我?高求!你……唔唔!唔唔唔!” 喝骂声戛然而止,他的嘴巴已经被堵上,四肢却不断蹦跶着,甲片发出哗哗的响动声。 “真是一个废物,还将门世家呢!” 高求看着他狂怒挣扎的模样,生出了满满的优越感:“就在这里看好他,本官要入宫面圣!” …… “高求,你来得正好,朕正有事要问你,这几日城中是怎么回事?” 当高求雷厉风行地请求觐见,得到了赵佶的召见后,刚刚拜下,就听到官家带着几分寒意的诘问,从上面传下。 高求一听就知道,肯定是杨戬、蓝从熙或者是别的看他上位眼红的内官,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了,心中暗道侥幸:“臣未能提前察觉明尊教贼子的险恶用心,有愧于官家的信任,臣知罪!” 赵佶正在把弄金石古玩,闻言微微一怔:“明尊教?” 高求道:“近日开封府衙,捣毁了明尊教贼子在京中所设的据点,他们猖狂报复,攻击府衙,四处纵火,残害京中百姓!” 赵佶随意地道:“这事朕倒是听说了……” 从其态度来看,这位赵宋官家显然不关心纵火后造成的损失,却在意舆论的方向:“依你之意,如今京中谣传又起,是这群贼子所为?” 高求抓不住“左命”,自然要将“左命”的影响力,栽到一个自己可以解决的目标身上,闻言断然道:“圣明无过于官家,正是明尊教故意造谣!” “这群贼子不仅在京中妖言惑众,还安插眼线至禁军,臣刚刚抓捕了一位禁军指挥使,在延福宫边上转悠。” “我皇城司身负宫禁之责,正要上前询问,不料此人见到我等出现后立刻逃跑,分明是做贼心虚,刺探情报!” 赵佶面色变了:“禁军内有明尊教贼人?还进了延福宫?” 北宋皇宫不大,许多地方年久失修,不免显得有些破旧,延福宫正是他准备扩建的行宫,建成后要在里面享受玩乐的,现在居然被明尊教贼子摸了进去?这想要做什么?莫不是要行刺…… 有鉴于仁宗朝的前车之鉴,赵佶又惊又惧,咬牙切齿,仇恨列表上面,“左命”首度退居第二,明尊教瞬间窜至第一:“明尊教!该杀!统统该杀!那禁军是谁?严刑拷打,一定要将所有同党抓出来!” 高求道:“此人名叫刘延庆,出身保安刘氏,被抓后还言辞狡辩,皇城司并无直接审讯的前例,故来禀告官家!” “刘延庆?” 赵佶想了又想,但北宋禁军内大概有五百多个指挥使,地位或高或低,他显然没听过这个名字,对于保安刘氏也没什么印象,那就是不重要的小人物了,故作不悦地道:“高提点,你这胆气未免太小了,朕将皇城司交予,就是对你的信任,何至于连审讯个小小的指挥使,都这般束手束脚?” 高求赶忙拜了拜:“不得官家敕令,臣不敢自作主张!” 当皇帝的,都是自己不愿受到任何束缚,但手下人必须谨小慎微,最好事事请示,赵佶对这个蹴鞠玩伴的态度是很满意的,语气舒缓:“高提点,你此次做得很好,朕心甚慰!” 高求只觉得通体舒泰,笑得脸上满是褶子:“都是托官家的福!托官家的福!” 赵佶想到御史台天天兴大狱抓人,那御史中丞赵挺之也只是禀告一个大概,威严一日胜过一日,相比起来皇权最亲信的皇城司,却连抓个指挥使都要请示,这样下去显然不行。 于公于私,明尊教都是个好借口,他立刻下令:“拟诏,着皇城司提点高求,全权查办明尊教一事,凡有与邪教勾连者,依律抓捕,严惩不贷,贼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高求狂喜:“臣遵旨!” …… “凡有与邪教勾连者,依律抓捕,严惩不贷,贼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这是官家的诏书!刘指挥,你也别挣扎了,乖乖地跟我们回皇城司吧!” 当高求拿着尤带墨香的诏书,出现在面前,高声诵读了一遍时,刘延庆的五官彻底扭曲起来,口中再度呜呜作响。 高求有些不耐,对着左右示意了一下:“让他说话。” 刘延庆嘴里的脏布被拔出,他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赶忙道:“高提点,以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你想要……想要多少,我们都可以商量的!” 高求皱起眉头,来到他的面前,俯视下来:“刘指挥,事到如今,你的口气里为什么还带着几分高傲?我得官家信任,都还小心翼翼呢,你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威风个什么劲啊?” 正如刘延庆看不上高求,高求也看不起刘延庆,说罢直接挥手:“带走!” 嘴里重新塞了脏布,仍然唔唔叫唤的刘延庆被左右架上,往皇城司而去。 这一路上的动静,立刻吸引了巡逻禁军的注意力,甚至有人认出了刘延庆,很快窃窃私语起来。 高求不仅不遮掩,反倒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享受着这种被注目的快感。 威望怎么来? 要么让人爱,要么让人怕! 有所作为,就会让人爱戴,受到敬仰,声望日隆,这是正面反馈。 大兴牢狱,就会让人惧怕,受到忌惮,威势日隆,这是反面效应。 高求知道凭自己的能力,想要跟群臣竞争,有所作为,是不太可能了,既然入了皇城司,借助皇权,抓捕官员,大兴牢狱,还是有所指望的。 当然也要事出有名,所以高求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皇城司的牢狱,先是被里面一股常年不透风的霉味熏得扇了扇鼻子,然后才伸手一指刘延庆,在其透出几分绝望的眼神注目下,冷冷一笑: “来啊!把这个邪教内应吊起来!上杀威棒!狠狠地审问!” 第六百三十六章 人有旦夕祸福,我知旦夕祸福 “嘭!嘭!嘭——” “别……别……我……呜呜呜……” 碗口粗细的杀威棒,在擅于行刑的狱吏手中,能将卢俊义打得痛叫出声,难以忍受。 换成这位看似是武人,实际上养尊处优惯了的刘延庆,第一棒下去就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现在倒是不叫了,因为疼晕过去两次的他,已经叫不动了,只能低声发出呻吟,泪流满面。 有呻吟就好,能哭得出来更证明死不了,狱吏们控制着力道,一下下继续打着,当丁润走进大牢时,所看到的就是这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他心中乐开了花,对高俅抱了抱拳:“俗话说宝剑赠英雄,皇城司交给高提点手中,才是真的威风啊!” 高俅最喜欢听这话,脸上又笑出褶子来:“多亏丁判官指点,明尊教贼子那边,可有什么进展了?” 两人走到一边,其实都很清楚,刘延庆和明尊教无关,而禁军内部十之八九是有暗线的,要找出那真正的贼人,才能顺理成章地将刘延庆屈打成招,否则后面就不好收尾了。 丁润道:“消息已经散出去,刘延庆是明尊教护法,之前擒获贼首吕师囊时,为防朝廷审问,偷偷将之灭口,终于露了马脚,才被缉捕,他目前交代出了班直侍卫内有明尊教的信徒,但具体名单还不肯说……” 高俅目光闪了闪:“丁判官当真厉害,比起之前林公子帮我谋划的法子,更能取信于人呢!” 丁润低声道:“不瞒高提点,我这也是林公子教的,只是稍稍改变,不仅将刘延庆牵扯进来,还编的更加天衣无缝!” 高俅得到了证实,笑吟吟地点了点他,一副自己人的模样:“丁判官说是林公子让你来寻我时,我就猜到了,哈哈!” 说罢,他想到赵佶信任的眼神,如今审问的威风,为了不让这些昙花一现,还是略显担忧地问了出来:“那我们现在就等贼人做贼心虚,自投罗网么?万一那些贼人沉住气呢……” 丁润冷笑道:“我师父从前就追查明尊教,对这群贼子有几分了解,这些邪教的高层,对于身份的隐蔽极为小心,这既是优势,也是劣势!就这么说吧,刘延庆到底是不是明尊教徒,恐怕除了最高的明尊外,就连四大主教都弄不清楚,更何况下面的信徒……” “现在本就是贼人纵火,群情激奋的时候,听到旁人议论纷纷,那群信仰明尊教的暗线,心中或多或少有会发虚,这个时候再听到上线被抓,他们的身份随时可能暴露,难道不慌?” “真要在这种情形下,都能镇定自若,这等能人有大好前途,就不会被明尊邪教拉拢了!” 高俅连连点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丁润又叮嘱道:“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要让刘延庆签下供状,我们再放出消息,就说刘家藏有名册,准备抄家,再派人早早守住,这个时候匆匆赶往刘家的,必定就是真的明尊教贼子,拿住了这批人,就能顺藤摸瓜了!” “供状简单,这人是个软骨头,杀威棒打下去,让他干什么都没二话了!” 高俅眼睛一亮:“抄家么……丁判官,刚刚这刘延庆还想行贿本官,用以脱罪,他家中恐怕确实有贼赃!” 丁润揉了揉大脑袋:“高提点一番辛劳,也该犒劳犒劳自己和众兄弟,以后皇城司上下,才能卖力跟着高提点干活!” 高俅格外大方地搓了搓手:“见者有份!见者有份!丁判官此次劳苦功高,到时候也请务必在场!” 两人对视一眼,发出“嘿嘿”的笑声,顿生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 行贿? 哪有抄家来得直接啊! …… 一个时辰后,亲眼看到被打得半死的刘延庆,在供状上画押,丁润哼着小曲,来到岁安书院门口,翻身下马。 相比起昨日他满心愤慨,生出了鱼死网破的绝望,短短一日,那个导致明尊教贼子猖狂作乱的废物指挥使,就恶有恶报,局势还大变了样。 此时的丁润,甚至琢磨着能不能把吴居厚也给定为邪教反贼,可惜那位毕竟是龙图阁学士,堂堂开封府知府,与明尊教有牵连,未免过于牵强。 如何报复那个阴损的士大夫,可以暂且先放一放,丁润此来是来感激李彦的指点之恩,他既然不准备杀人全家后浪迹江湖,这次倒是大大方方的走了正门。 由于他是老熟人了,李固端茶倒水之后,也就带着他来到后院,远远就听到温润的声音传来,所说的内容却不是那么高雅:“行军途中,粪便如何解决,你们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有?” 卢俊义略带调笑的声音响起:“让兵士随地解决,避着点其他人不就行了吗?” 李彦摇头:“且不说行军途中,如果有了便意,就随意离队排泄,整支队伍将很快不成规模,更容易给谍细制造通风报信的的机会,就说士兵排泄的粪便,可都是军事机密。” “有经验的斥候,可以从排泄物里,辨别出军队的规模大小、粮草是否充足、是否有干净水源等等情报。” “随意排泄的粪便堆积过多,也容易引发疾病,历朝历代多少军队,失败的关键原因不是敌人的强大,而是自己军中生出了疫病!” “所以将排泄物合理有效的清理,一是防止敌人刺探军情,二是保障军队的作战能力,第三也是对土地的保护,否则几万兵马在某地休整个两三天,粪便也相当于施肥,无节制的排放,那方圆数里内的百姓,以后也别想种庄稼了……” 卢俊义缩了缩头,收敛起笑容,耐心聆听起来。 李彦知道空泛的说明,起不到什么深刻的印象,开始举实际例子:“我先举一个反面的例子,汉朝的将军李广,太史公非常推崇李将军,却也记录了他领兵时所犯的巨大错误:‘及出击胡,而广行无部伍行陈,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 众人听明白了,李广不仅擅迷路,还让军队随地大便。 花荣本来觉得以自己如今的箭术,将来多少能称个“小李广”的,此时不禁沉默了下去。 李彦又道:“而汉末的诸葛武侯,则有规定,‘所至营垒、井灶、圊溷(qīng hùn)、藩篱、障塞皆应绳墨’,部队所驻之处,无论是安营、挖井、生灶、厕所、屏障,必须严格遵照规定进行,都是提前就制定在军法之中,不容有误。” “前唐李卫公的《卫公兵法》中也有言:‘诸兵士每下营讫,先会两队共掘一厕’,当军队驻扎完毕时,每两队挖出一个临时厕所,以备内急。” “甚至最严厉的手段,要用贯耳示众之法,以儆效尤,威慑他人,确保士兵不能随地大小便,违者军令处置。” 最后一个是戚继光《纪效新书》里的规定,士兵不能随意脱离队伍大小便,否则就要贯耳示众,也就是用一枝箭穿过耳朵。 李彦觉得以宋军普遍低下的素质,就要效仿戚继光所为,当然他讲这些,是为了纠正观念:“我之前跟你们说过,打仗要取胜,靠的往往不是奇谋妙计,也不是一骑当千的无双武力,更多的是生活后勤的处理,吃喝拉撒这些繁琐的细节,你们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可还有一个较为浅显的认知了?” 座下的第一期学生纷纷点头,其中花荣更是立刻想到去禁军营地中去观察细节,就连外面的丁润都下意识地啧了啧嘴:“林公子教的好啊!” 李彦早就注意到了丁润,此时教完一段,看了过去。 本想颔首示意,目光落在他的大脑袋上,却又动了动。 昨日的丁润头顶上,升腾着一蓬扭曲的火焰,似乎是无名业火,又像是还未做下的业障,所以李彦猜测,丁润可能遇了事情,准备大开杀戒。 而今日的丁润,扭曲升腾的怒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阴云笼罩。 李彦走了过去:“丁判官!” 丁润笑道:“林公子,我是来致谢的,没想到打扰你教书了!” 李彦问道:“无妨,明尊教的事情如何了?” 他只是提供了大方向,具体的步骤其实是公孙昭谋划的,丁润将计划细细说明:“刘延庆已经被抓入皇城司,目前也招供画押,现在就等消息放出,引明尊教贼子自投罗网……” 李彦对于公孙昭的计划是认可的,确实顺应局势,也能引贼人自乱阵脚,但看着丁润头顶的劫云笼罩,目光微动:“明尊教不容小觑,之前吕师囊供认,主教很可能已至京师,你们还是要小心些!” 丁润咧嘴道:“我只怕这群老鼠藏在暗处不出来,只要他们肯现身,还怕不能拿下?” 李彦道:“高提点麾下的皇城司人手,足够精锐么?比之刘延庆当时率领的禁军如何?” 丁润怔了怔:“这……” 李彦给出了这个时代的至理名言:“永远不要高估你的同伴,尤其你的同伴出自朝廷。” 丁润想了想,正色抱拳道:“多谢林公子提点,我记住了。” 李彦目送这位离去,发现刚刚自己一番话后,对方头顶上的阴云散去了一些,但依旧存在。 他还想再细看,却又瞧不真切。 “人有旦夕祸福,我知旦夕祸福么……这佛门神通还挺有意思!” 李彦回到讲台,继续刚刚的课程,然后让卢俊义他们去上最爱的体育课,自己回到屋内,取出一个铃铛摇了摇:“叮铃铃(回书院)!” 小半个时辰后,一道黑影窜了进来,正是小黑,猫爪上也勾着一个小铃铛。 小黑如今有了自己的事业,自然不能长期待在书院里面,为了方便联系,李彦就用天赋【心有灵犀(强化版)】,以铃铛作为心灵沟通的媒介。 这也是一个尝试,事实证明,效果良好,至少单对单沟通的话,立刻就能传达信号,发布简单的讯息。 李彦抱起小黑,轻轻抚摸它柔顺的毛,将明尊教的事情说了一遍:“这群贼子看来不太好对付,尤其是主教,你的喵喵军团上次小试牛刀,今夜也要正式出动一下了!” 小黑点点头,又画了个道士,表情丰富,一副望眼欲穿等待的模样。 “画工真是越来越好了,洞云子也等了我三个晚上,‘佐命’不能立刻现身于汴京,经过三天的时间也够了,可以去见一见他们。” 李彦笑道:“万一真的出了事,由‘佐命’来力挽狂澜,诛除邪教,不也挺有趣的么?” 第六百三十七章 朝廷无能,喵喵叹息 禁军营地。 这里居住的,都是守卫宫城的班直侍卫,因此相比起普通禁军一间房子只用四贯钱,居住环境可谓天差地别。 而金枪班中,一位腰细膀阔,面容白净的少年郎,正在细致地擦拭长枪。 另一位面容和善的班直走了进来:“徐宁,都这时辰了,还准备去练枪呢?” 少年郎抬起头,腼腆一笑,起身相迎:“董哥儿!林指挥唤我,我是要去的……” 后一位班直名叫董福,隶属弓箭班,与各班的禁军都有往来,人缘颇佳,闻言笑道:“你家传的钩镰枪法,难道不精妙么?何须去学别的?” 徐宁由衷地道:“学无止境,习武也是如此,能得林指挥教导,是件好事啊!” 董福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妒忌,嘴上则叹息道:“你啊,出身好,又遇上贵人,真是好福气呐!” 徐宁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白净的脸上微微涨红,董福见了哈哈一笑:“你瞧你,脸嫩了不是?赶明儿哥哥我带你去小甜水巷,保证让你改掉这羞怯的毛病!” 徐宁更是局促,正被董福调笑呢,急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传来,然后一个脸上带着病容的瘦削禁军走了进来,看向董福:“董头儿!” 董福转过头,脸色迅速变了变,然后转了回去,又恢复正常,拍了拍徐宁的肩膀:“好好练枪,改明儿哥哥带你去磨枪!哈哈!” 这么一说,徐宁果然红着脸没有送出来,他快步出了屋子,对着那个病瘦的禁军冷声道:“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么?还是你为我教引入了什么要人?” 眼前的禁军,是他亲自发展的明尊教徒,找准了对方久病缠身的弱点,让他信教并且很快死心塌地,而这些的人选并不多,毕竟相比苦哈哈的中下层禁军,班直侍卫的日子普遍过得不错。 如徐宁这种出身不错,再得新上司看重的,就更是要利用年轻人血气方刚,使些女色手段,还不见得成功,一旦发现不成功,也不能纠缠,否则会暴露自己。 正盘算着扩大教中的队伍,那位病瘦禁军却以惶恐的声音急促地道:“董头儿,大事不好了,教中护法被抓了,我们的名单可能泄露!” 董福闻言眼睛陡然瞪大,赶忙拉住他,继续往偏僻地方走,直到确定四周完全没人了,才勃然变色地道:“你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病瘦禁军颤声道:“皇城司抓住了禁军指挥使刘延庆,查出了他是我教的护法……是因为那晚刘延庆杀人灭口,露了破绽……现在各营都在传,都说他手中握有教徒名册,确定了班直侍卫内有我教中人……” 尽管病瘦禁军说得并不清楚,但董福也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由于京中明尊教作乱闹得沸沸扬扬,他根本没有怀疑刘延庆不是护法,惊怒的是另一个方面:“名册!我们的名字怎么可能出现在那些贩夫走卒的名册上?” 明尊教徒自然也分三六九等,同样是明尊选民,其他人的名字会记录在名册上,在生命胁迫下被吕师囊交给“左命”,意味着成为双方博弈的棋子,可他们这种班直侍卫不会。 对于一个专职造反的教派,能在皇帝贴身侍卫中安插内应,哪怕人数和实力不足以直接刺王杀驾,重要性也远在其他信徒之上,所以当时引董福入教的光明主教就保证,他们只会由主教负责,绝不会暴露秘密。 董福想到这里,咬牙切齿:“难道主教骗我,还是偷偷的将我们的名册交予护法了?该死!该死啊!” 病瘦禁军浑身发抖,连站都站不稳了:“皇城司就要来抓人了……我还有妻儿……我该怎么办?” 董福心里其实已经慌到不行,他何尝没有妻儿老小,但嘴上却硬生生挺住:“别慌!只是传消息,说明还没到那一步,我们如果真的暴露了,皇城司就已经入营拿人,你赶紧再去探探情况,那位被抓的护法目前是什么情况?” 但看着病瘦禁军的样子,他又摇头:“不,你别去了,我亲自去探!” ……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一定要赶在抄家之前!” 一个多时辰后,董福出了军营,骑上马立刻往内城赶去。 他很庆幸,汴京的消息向来是满天飞,皇城司也不例外,那些吏胥嘴上都是没个把门的,又是难得办了一次大桉,瞧那兴奋劲一看就不是作假。 偏偏朝廷办事的效率又是奇慢无比,抄家不比其他,即便那皇城司提点高求握有官家的诏书,各方面的手续也要走一走,士大夫是绝对不容许皇城司直接完成这种大事的。 哦,朝廷雷厉风行的只有一次,那就是昔日的开封府衙判官公孙昭扫灭无忧洞,请太后诏书后,去军营调禁军,然后直入无忧洞,扫灭贼子,当真威风! 所以现在,公孙昭在通缉榜上。 董福特别感谢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如果是公孙昭来查此桉,他和其他信徒就死定了,如今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是提前毁掉名册,一了百了。 “虽然不知道名册藏在府上什么地方,但教内有着专门收藏明王像的方法,那位刘延庆或许将名册跟明王像放在一起。” “得知消息的肯定不止我一人,只要默契配合……时间来得及!” “明王保佑,一定要保佑我等,度过此劫啊!” 这根救命稻草必须抓住,董福身体在马背上起伏,胸膛也剧烈起伏,心跳快到极致,一路自我安慰,自我鼓劲,终于刘延庆的家宅遥遥在望。 在汴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这样一座近乎于府邸的宅子,可谓相当奢豪,换成平常,董福会十分嫉妒,但此时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毫无疑问,刘延庆的家越大,他想要找一本小小名册的难度越大,但事关身家性命,却又退缩不得。 “驾!” 他之前还收着点速度,生怕策马太快暴露自己,此时也顾不上了,再加上天色已暗,干脆策马狂奔,飞速来到刘家之前。 自然是不能从正门直入,董福下了马,取了绳索勾爪,正了正腰间的佩刀,绕向后院。 他的准备无疑是充分的,甚至眉宇间带着狠辣,如果院内的人看见了自己,说不得要大开杀戒,只是希望那些人不要耽误找寻名册的时间。 不过尚未找到翻墙的地点,他的浑身就陡然紧绷起来。 因为不远处,同样有一个人徘回。 夜色之下,那人穿着黑色凉衫,戴着兜帽,彷佛一袭黑袍,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如同一直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看到他接近,那人先是立于原地,似乎也迟疑了一下,然后飞速过来,急冲冲地道:“你也是来找名册的?这护法的家宅如此之大,怎么找啊?” 董福先是飞速后退,露出警惕之色,但对方的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面对这么大的一座宅院,他如果再束手束脚,那肯定是找不到名册,终于咬了咬牙,停下脚步回答道:“你别慌,我们现在必须要同心协力,找出名册……” “嘿!” 话到一半,那黑袍人抬起头,露出一个圆圆的大脑袋,咧嘴露出森寒的笑容,探手闪电般抓了过来。 董福都来不及变色,就感到劲风扑面,对方的手掌已经捏住了脖子,整个人天旋地转,朝着地上狠狠掼去。 “彭!啊—” 随着尘土飞扬,他直接被摔散了架,然后发出急促的惨叫。 却是先被打断了手脚,同时卸去了下巴,再如破麻袋一般,扛在了肩上。 被生擒活捉之后,他就感到那人腾身而起,在墙上点了几下,直接翻了过去,天旋地转之间再往地上一丢。 等到眼前晃动的景色恢复清晰,董福惊骇地发现,身边居然已经有三个同样满脸绝望的人,其中一人也是另一班的熟悉禁军。 原来你也是教友…… 三脸绝望,变成了四脸绝望。 出手的大脑袋自然是丁润,将董福丢入贼人中后,满意地道:“又一个!” 高求带着一群皇城司的手下,负责看守犯人,见了诚心地发出赞叹:“丁判官这法子真是绝了,比我们在刘延庆的家中设下陷阱,还要方便许多!” 丁润根据李彦提醒的话,担心皇城司的人手真的拖后腿,与公孙昭商量后,又调整了细节,干脆由自己出面,假扮成也来毁去名册的明尊教徒,然后吸引真正的明尊教徒上钩。 目前看来,效果拔群,他笑容满面:“这也是利用这些贼人的恐慌,真正聪明理智的人,也不会入这邪教,这些蠢货平日里藏得再深,现在被稍稍引诱,就纷纷跳了出来……” 高求喜不自禁:“丁判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再去候着,多抓点贼子!到时候我皇城司与开封府衙一起风光!” 自从自己卖命杀贼,反被污蔑后,丁润已经不在乎开封府衙如何了,只要升官捞钱,对于犯人自然是多多益善:“我再去候着,今日说不定能抓十几个,让这群邪教贼子痛彻心扉……高提点,现在这四个人,你要不要先派人送回皇城司?” 高求迟疑了一下:“还是先等一等吧,万一路上出什么变数,这到手的贼人没了,我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丁润也接受不了,却谨记李彦的关照,还是用心叮嘱道:“我再去拿贼,你们千万要小心,这消息既然泄了出去,别的明尊教弟子也肯定收到,要防止他们反扑!” 高求轻蔑地笑笑,双臂一展:“本官倒是恨不得他们来呢!” 他的身后,整整齐齐地站在皇城司的人员,不少人手中端着神臂弩,眼神不断巡视四方,寻找敌人,一副精锐姿态。 丁润放心了,翻墙出去,这次候了两刻钟的时间,又看到一个人骑马而至,顿时驾轻就熟地上前…… 当手里再多了个四肢被打断,下巴被卸掉防止自杀的明尊教贼子,丁润翻墙而过,回到了囚犯所在之地,然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因为印入眼帘的,再也不是刚刚整齐划一的皇城司精锐,而是一地的鲜血和尸体! 关押犯人的地方更是空空如也,高求也消失不见! “怎么会?” 就在院中的丁润发出惊怒交集的声音时。 远处的墙头上,小黑聆听着麾下斥候喵的回报,轻轻地拨弄了一下铃铛,送出消息后,优雅地叹了口气。 朝廷无能,喵喵叹息。 第六百三十八章 “佐命”降临! “不可能啊!皇城司再废物,也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屠杀,我在院外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事实如此,没什么不可能的,我已是走投无路了!” 丁润立于尸体前,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双手都罕见地颤抖起来。 最打击人的情况,往往不是一开始就彻底绝望,而是先绝望,然后给予希望,最后再绝望。 丁润原本被吴居厚污蔑,就已经够恼怒的了,但他对当官十分热衷,所以一旦有了解决之法,马上放下鱼死网破的念头,结果现在还是被逼到了绝境。 高俅和皇城司一出事,那朝廷震怒,罪责还是算在他的头上,再无转圜的余地。 “看来还是要去屠了吴居厚全族,浪迹江湖啊!” “师兄!” 正当丁润握住腰间刀柄,幽幽叹息之际,公孙昭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来到身边,凝重地看着满地尸体:“刚刚我就感到一阵心头不宁,想到兄长的关照,赶来查看,没想到真出事了!” 丁润由衷地道:“我不得不佩服林公子,他真是慧眼如炬,看清楚这些废物的真面目!” 公孙昭以前不会骂朝廷无能,但此时也不得不感慨:“没想到我们考虑得这么精细,居然还会被贼人反扑,真的是……唉!” 丁润皱眉:“可我依旧想不明白,我刚刚就在院外,距离如此之近,便是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毫无动静地杀死这么多皇城司人手,便是那众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佐命’也办不到吧?” 公孙昭双手掐诀,在前方的空气里轻轻一探,目光闪烁起来:“这里有法术施展的痕迹!” 丁润脸色沉下:“原来是左道之士!可就算是左道之士,若说眨眼间就能残杀数十人,连半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还将那些贼人救走,你觉得能办到么?” 公孙昭缓缓地道:“左道之士的手段固然多变,但目前据我了解,那曾经的无忧洞贼首,炼了那么多鬼道法器,都难以办到这样的事情,明尊教的贼子应该不会强到那个地步……” 丁润道:“是啊,贼人如果这么厉害,直接来杀了我便是,何必要等我不在时救人呢?” 公孙昭眼神微动,再仔细扫视了一遍尸体,突然问道:“高提点带了多少皇城司的人来?” 丁润道:“避免打草惊蛇,没有带太多的人手,只带了五十精锐……嘿!精锐!” 公孙昭沉声道:“但除了高提点外,这里只有四十一具尸体,缺口太大了,明尊教在救出自己的教徒时,唯一可能活着带走的,就是皇城司提点高俅了,其他的人是不可能活捉的……” 丁润仔细数了数,眉头扬起:“还真是,如此说来的话……莫非是皇城司内部有贼人突然暴起,残杀同伴,而左道之士先遮蔽了动静,再里应外合,造成了这般局面?” 公孙昭道:“还不能完全确定,目前看来,这是最合理的分析。” 丁润脸色总算舒缓了下来,可仔细想想,还是叹了口气:“即便明白了敌人是如何做到的,我也完了,贼人没抓到,皇城司反被血洗,高提点也被贼人拿了,我还觉得他挺合缘的,可惜啊……看来吴居厚一族命里当绝,我走了!” 眼见丁润将最后抓到的明尊教贼子往地上一掼,杀气腾腾的要离开,公孙昭赶忙拦住:“师兄且慢,现在放弃还太早,贼人还是留下线索的!如果皇城司里面,早有明尊教的内贼,那些被你设计缉捕的邪教弟子,为什么还会上当?” 丁润摸了摸脑袋,瞪起眼睛:“我现在头疼得很,师弟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啊!” 公孙昭道:“我怀疑这些皇城司的人,之前并没有与邪教贼子取得联系,所以对方也不知道这是陷阱,匆匆赶来后,眼见重要的内应要被一网打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丁润不解:“我还是没明白,里应外合,怎么叫出此下策呢?” 公孙昭其实也不能确定,一向讲究证据的他,很少将揣测之言说出口,但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判官,便直接道:“师兄,你还记得净法司吗?” 丁润点头:“当然记得,净法司原来是专门对付这些左道之人的,却一年也不见得有一场案子可做,最后无所事事,地位每况愈下,为了引发重视,竟豢养鬼物,故意作恶,败露后遭到先帝裁撤……” 说到这里,他轻咦一声:“你的意思是,这贼人是原净法司中人?” 公孙昭刚要开口,突然目光一凝,侧头看向角落:“出来!” “啪!啪!啪!” 抚掌赞叹的声音响起,暗香拂动,一位黑袍人飘然而出。 刚刚丁润扮成明尊教徒时,也是差不多的打扮,但此人的身上隐隐笼罩着一股霞气,以致于明明藏头露尾,却又有种出尘的仙姿,轻柔好听的女子声音响起:“不愧是公孙阎罗,断案如神,名不虚传,仅凭蛛丝马迹,居然真能猜到奴家的出身!佩服!佩服!” 丁润的眼神又活了过来,唰的一下拔出佩刀:“贼子,你竟敢出现在我们面前?很好!纳命来吧!” 黑袍人兜帽下的视线转了过来:“丁判官不是多话之人,不直接动手,想来是忌惮高提点的性命了?呵,你现在即便杀了奴家,若是救不回高提点,你这个官也当不下去了哦!” 丁润脸色沉下,双目杀意毕露:“那至少你也死了,我出了口恶气!” 黑袍人并不动怒,笑声温婉:“丁判官果然凶神恶煞,只是以你这心性,表面再是老于世故,实则也是受不起这赵宋朝堂排挤的……便是此次过关,下回蒙受不白之冤时,还不是要反出朝廷?不如入我明尊教,何必再受这等苦难呢?” 丁润闻言表情古怪:“我受这苦难?你这藏头露尾的贼女,对我这开封府衙的判官说折磨苦难?你可知平日里有多少人奉承巴结我,又有多少人孝敬……咳咳!” 感到小师弟的目光斜了过来,丁润将后半句收回,直接冷笑道:“是不是信明王,把你们的脑子也给信没了?这等蠢话也能说出?” 公孙昭瞥了眼公然贪污的师兄后,同样看向黑袍人,冷冷地道:“阁下不必妖言惑之,既然露面,那就划下道来吧!” 黑袍人依旧不动怒,轻笑起来,行了仕女礼,即便在黑袍笼罩下,也能隐隐看出那优雅的体态:“在下明尊座下,智慧主教,诚邀两位共襄盛举,推翻无道赵宋,重开大德新朝!” 丁润嗤了一声,都懒得多言了,公孙昭目光微动,干脆道:“我受朝廷通缉,我师兄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这也是你露面发出邀请的原因,但我们若要造反,为何不跟随更威风的‘佐命’,而选择你们明尊教呢?” 黑袍人顿了一顿,情绪终于有了变化,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公孙昭和丁润闪电般扑出:“活捉此贼!” 师兄弟两人配合默契,同时出手不说,丁润含怒之下,手中的宝刀拉出一道煊赫的刀光,呼啸而出的劲风,好似将空气都斩成了两段。 公孙昭在武道上要弱丁润太多,速度慢了不少,但紫金剑也斩出一道凌厉剑风,意在辅助,左右夹击。 “终究还是要做过一场!” 面对两人突施袭击,黑袍人轻笑一声,衣袍鼓荡,一股异香陡然弥漫开来。 丁润和公孙昭提防有毒,瞬间闭住呼吸,但很快他们发现,这股香气居然不是针对生人,而是钻入死者体内。 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皇城司尸体,陡然一动,猛地伸出那鲜血淋漓的手掌,朝着落在后面的公孙昭双脚抓了过去。 公孙昭施展轻功,先是避过了前面的扑击,然后于瞬息间掐诀施咒:“气发乎御,托承吾体,揽风神行!起!” 一股轻风出现,由双脚旋转着直上,飞速包裹住他的整个身躯,便如腾云般飞起,朝着黑袍人冲去。 但此时丁润的刀光早就斩在黑袍身上,却听呲啦一声,此人的黑袍四分五裂,同时数道扭曲的黑影发出咯咯的笑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再朝着丁润合身一扑。 丁润早有对付左道之士的经验,怡然不惧,武者气血鼓荡,暖融融的气息扩散开来,同时挥刀连斩。 “唰!唰!唰——” 然而那些黑影根本虚不着力,无论多么锋锐的刀芒斩过,就像是砍在空处,反倒是扑在丁润身上,他只感觉浑身上下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耳边还响起女子抽泣的声音。 反应到现实中的,公孙昭目眦欲裂的看到,师兄的身上居然趴着一股股凝如实质的鬼影,如八爪鱼般缠住他,与气血相灼,发出呲呲的声响。 所幸丁润双臂一震,硬生生将这些鬼影震开:“果然是御鬼之道!你们这些净法司的贼子!” 柔媚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国之将亡,鬼物猖狂,当今之世,合该我鬼道大盛之时!” 丁润根本不理鬼道昌盛不昌盛,听声辨位,再度扑出,挥刀怒斩:“死来!” 刀锋所指,黑袍人再度出现,只是此次双手平举,手腕垂下一根根锁链,如同灵蛇般飞舞出来。 而每一根锁链末端都绑着数道朦胧晃动的身影,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女子笑声,细细听来,又夹杂着无数惨叫哀嚎的声音,然后齐齐扑在丁润身上。 丁润狂吼出声,刀身硬生生拽着十七八道黑影,往前斩去。 眼见就要近身杀死这等脆弱的左道之士,黑袍人身形突然闪动,居然展现出了不俗的武艺,手掌似穿花蝴蝶,一掌按在丁润心口。 所幸就在这时,公孙昭咒言声响起:“天精地蕴,灵氛披甲,迎护此躯!灵甲咒!护!” 天地元力瞬间化作一身甲胄,披在丁润身上,挡住了那极其狠毒的一掌。 但即便如此,丁润也被震飞出去,落在地上时,脸色发白,哇的一下喷出口鲜血来。 黑袍人袖子往后一摆,鬼影飕飕,重新钻了回去,语气里有些惊异:“奴家这炼养鬼兵之法,专克武者气血,丁判官竟能抵挡到这般程度,当真是武功盖世,天下能超过你的,怕是没有几人了!” 说罢,黑袍人再看向公孙昭:“没想到公孙阎罗也会道门咒法,可惜你只是初学,不然倒是能与奴家过过手!出来吧!” 公孙昭和丁润面色微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刚刚怀疑当了叛徒的皇城司好手,衣袍上沾满鲜血,端着神臂弓,从暗处走了出来。 最后方是反过来被董福等几位明尊教徒控制住的高俅,四肢耷拉着,昏迷不醒。 如果再算上那还在地面扭动的死尸,竟是四方合围,形势急转直下。 公孙昭和丁润对视一下,都看到对方眼神里的决然之意。 对方净法司的出身,导致了皇城司内部的背叛,御鬼之术的施展,又占据了强大的地利优势。 投靠明尊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此次必须拼死一搏了! 而眼见掌控了局面,黑袍人轻笑起来:“两位现在明白,为什么要入我明尊教,而不是跟随‘佐命’了吗?” “在我明尊教眼中,‘佐命’也不过是在皇城外妄言几句的小人物罢了,之前的嚣狂,是我等主教未动,现在奴家既来了京师,此人再敢露面,叫他来得去不得!” 话音回荡四方,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 然而黑袍人发现,公孙昭和丁润并没有露出动摇之色,眼神再度生出变化,似乎越过了自己,直直盯着后方,神情有些古怪。 月色黯淡下来。 黑袍人意识到不对劲,猛地转身,看向后方。 就见不知何时,一道宽袍身影负手立于高翘的檐角上,那伟岸的身躯正好将皎洁的月色挡住,将自己笼罩在阴影之下。 ------题外话------ 感谢书友“可怜的张王李刘赵孙杨”“君子抱仁义”“弦鹤”“叶陌浅”“白粥要加白糖”“书友”的打赏。 第六百三十九章 正要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佐命’!” 黑袍人身形飘动,离开那片覆盖的阴影,声音多了几分恼怒与尖利:“阁下终于肯现身了么?” 李彦仰首观月,相同的智慧属性下,清静透亮的第六识,对于天地元力又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尤其是月华之力,本就因为寒星冷月枪最早接触,此时更是活泼异常,仿佛化作精灵,在周身起舞。 他沉浸于这种如鱼得水的气氛中,片刻后淡然开口:“护法已死,现在轮到主教了,今夜之后,你们会吸取教训么?” 一根根张牙舞爪的锁链,从黑袍人的袖口探了出来:“吕师囊又不是死于你‘佐命’的手中,你倒是敢口出狂言啊!明尊座下,智慧主教在此,正要看看阁下有多少斤两了!” 李彦看都不看:“你一个不够,让另一个出来。” 公孙昭和丁润脸色立变。 难道说明尊教四大主教,来的不止是一位智慧主教? 黑袍人原本已经准备出手,闻言气势也不禁一滞:“阁下何必言语相诈呢?对付你,还不需要我教出动两位主教!” 李彦懒得回答,目光看向一处,片刻后又移向第二处,当他的眼神第三次转移时,被其凝视的黑暗中,一道身影被迫现身。 那是一位满面虬髯,身披甲胄的大汉,行走之间,带着一股摧坚披锐的煞气,仿佛征战沙场的无双猛将。 “此人强横!” 丁润见了双眼立刻眯起,露出忌惮之色,公孙昭的神情也沉下:“大力主教?” 明尊教“清静”“光明”“大力”“智慧”四大教义,分赐四位主教,是绝对高层,但凡大事,明尊都无法乾纲独断,必须与四位主教商议,没想到此次居然来了一半。 但公孙昭和丁润,又看向智慧主教。 你以为别人是言语诓骗,结果藏在暗处的同伴根本无所遁形,还说什么对付“佐命”不需要出动两位主教…… 现在脸疼不? 黑袍人的锁链哗哗作响,可见心情着实不太平静,娇媚的嗓音透出一股沙哑,犹如毒蛇轻声嘶鸣:“‘佐命’,你既知有两位主教同至,还敢现身,胆气倒是十足,可惜你怕是不知,四大主教里面,我们恰恰是最擅战斗的!” “至今与我明尊教作对的人,在我们的联手下,还没有人能够活命,今夜你或许可以努力一下,成为第一个成功逃走的人!” “到那时,你‘佐命’才堪堪作为我明尊教的敌手,我教明尊,也会正眼看你!” 公孙昭眼睛微微眯起。 双方登场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在打击对方的自信心,同时凝聚自身的气势,为接下来石破天惊的交手做准备。 但不得不承认,这位智慧主教阴损的御鬼之术,已经让人难以招架,再加上那浑身透出恐怖杀意的大力主教,他和师兄丁润两人联手,恐怕也只有勉强逃命的份…… 可当他抬头看去,发现这位“佐命”好整以暇地看着第二位主教现身,那面具后的目光,隐隐透出兴致来:“就你们两人,便已经是四大主教中战力最强的两位了么?那我今夜的运气倒是不错!” 这种渴望强敌的眼神和自信,让人为之动容,黑袍人咬牙切齿,沉默下去。 而那虬髯大汉来到身边,仰首看了过来,视线却落在腰间的链子刀上:“此刀的原主,是哪位沙场名将?” 李彦道:“此刀一直是我所用。” 虬髯大汉露出质疑,隆声道:“此刀的煞气杀意已经凝炼升华,必定是在沙场上冲锋陷阵,斩杀了至少上千敌人,再贯彻着兵主信念决心的神兵利器,若真是你所用,难道阁下是当世名将?” 李彦打量了一下这位大力主教,微微点头:“眼光不错,既然你能有这份见解,那就看好!” 修长的五指落在链子刀柄上。 铮! 在包括黑袍人的其他人眼中,所看到的就是长刀简单的出鞘。 但虬髯大汉面容巨变,感到的却是一股凛冽浩瀚的刀气,铺天盖地般压了过来。 那是一人一马,直踏连营,刀锋所指,挡者披靡的神威! 也是军旗一挥,人头滚滚,血流漂杵,杀意冲天的气势! 双方对峙。 李彦俯视下来,看着这位外表酷似沙场猛将的明尊主教。 虬髯大汉仰头看去,看着这位宽袍面具的神秘大逆。 结果是。 暴吼声起。 “杀——!!” 虬髯大汉虎吼一声,膝盖屈曲,然后猛然舒展,魁伟的身体闪电般的扑了出去。 “此人这么快就被逼到不得不动手?” 丁润感到不可置信,公孙昭却凝重地看着那冲锋的势头。 “咚!咚!咚——” 伴随着天摇地动般的声响,那厚厚的甲胄竟好似没有穿在虬髯大汉身上,冲锋速度之快,已是若离弦之箭,每一步踏出后,脚下的地面更是大片大片开裂,如同一具攻城器械,轰隆隆的推动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虬髯大汉猛地扑到了屋下,然后嘭的一声激起漫天的烟尘,如同一块硕大的炮石,狠狠飞了上去,双掌如刀,劈砍过来。 李彦立于高翘的檐角上,左手负于背后,右手持链子刀,应付着对方的攻势,眼神里带着些期待:“让我见识一下你们明尊教的绝学!” “那你瞧好了!” 相比起他的轻描淡写,虬髯大汉战意狂飙,杀气勃发,以掌代刀,疯狂攻击,每一掌劈出,都带着激烈的破空之声,那种金铁的震荡感,好似他的身躯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 在这种恐怖的身体下,那招式自是一往无前,一刀重过一刀,一刀快过一刀,一股惨烈勇绝的杀气,翻翻滚滚,向外扩散,所踏足的脚下,更是瓦片横飞,气势激烈到了极致。 但除了刘延庆的家里遭了无妄之灾外,虬髯男子越打心越沉。 因为自己的招式无论如何变幻,却根本攻不进对方的刀势中,就似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看起来纵横驰骋,却对铜墙铁壁的堡垒束手无策。 而对方显然不是被逼得只能防守,而是故意采取守势,一开始还挺有兴趣,放手让自己出招,但很快就变得意兴阑珊起来,眼神也明显露出不耐。 那种感觉,就像是师父看到没有进境的徒弟,亦或是本以为能势均力敌,却对上虚有其表的敌人时,极其伤人! “‘佐命’,你猖狂什么,看好了!” 虬髯大汉感到了深深的羞辱,猛然变招,看似赤手空拳的双手上,戴着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此时探出十根粗大的手指,撄其锋芒,向着刀身钳制过去。 由大开大合的招式,变成小巧轻灵的擒拿,不仅有天生神力,还能将力道练得刚柔并济,顺心所欲,这是虬髯男子能够位列主教的资本。 “气血武道能修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当世一流的人物,只可惜和那个和尚一样,力道的细微变化太过匮乏。” “看来也就是这样了,本来还以为能见到配套武道的法术神通呢!” 可李彦却觉得异常失望。 这种刚柔并济的手段,是他十四岁时在凉州修炼百胜劲前,就掌握了的。 现在对方秀出来,版本是不是太早了? 既如此。 不再留手。 “唔!” 当刀势一变,虬髯大汉立刻变色。 因为他看似钳制住了链子刀,却骇然发现,随之而来的,不仅是刀身本身的锋芒,还有一股犹如泰山压顶,天柱倒塌的可怕压力。 那是真劲流转于链子刀中,为其附着的磅礴大势,疯狂压下。 虬髯大汉却知道不能避,也避不得,施展出全身的力道迎了上去。 “呲呲呲——” 金铁震荡的刺耳嗡鸣声响起,虬髯大汉面目狰狞,骨骼都咯吱作响,似乎身体随时会炸裂开来。 一股汹涌澎湃的气血,从他的每个毛孔透出,为其提供了越来越恐怖的力道,双手钳住刀身,双脚撑在檐上,要与其展开一场热血的角力,狂吼道:“来啊!我们分个高下!” “你不够资格。” 李彦的回答是手中千变万化的力道,在双方针尖对麦芒,对抗到达最为激烈的程度时,突然撤刀。 千钧之力瞬间消失,不仅将链子刀毫无阻碍地收了回去,李彦宽袍一振,如同一缕青烟落了下去,一股细致入微的真劲,还循着虬髯大汉的力道,向上一抬。 于是乎,与他擦身而过的,是在一重一轻极端反差下,整个人好似裂开的虬髯大汉。 这种感觉就像天塌下来了,正鼓起浑身勇气奋起一搏,想要做顶天立地的英雄时,却发现落下来的只是一股空气。 一击落空还是小事,关键是在对方真劲的引导下,虬髯大汉的背脊节节崩响,承受了双倍的力道,他的甲胄本是一等一的宝甲,可以承受激烈的外界打击,却无法抵挡自己错使的力量,顿时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不好!” 他深知不妙,瓦片翻飞,整个人想要砸进屋舍内,进行躲避,却不料一只白皙的手掌已经探了过来,狠狠轰在头顶。 嘭—— “这‘佐命’真有如此可怕?”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并不漫长,另一边眼见同伴突然冲了出去,黑袍人一惊,知道感到遇上前所未有的大敌,双手抬起,条条锁链探出,更带着粘稠浓郁的鬼气,蔓延向后院:“魂魄化雾,散如飞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命销灵断,俱封此阵!” 公孙昭和丁润立知不妙,瞬间扑了出去:“阻止她布置法阵!” 嗖!嗖!嗖—— 可他们首先遭遇的,是神臂弓弩箭的射击。 虽然数量不多,但片刻的耽搁,已经足够让黑袍人脚下席卷出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时间鬼气笼罩出半个院子,营造出一种遮天蔽日之感。 可不待黑袍人安下心来,先是一道身影重重落在身前的地面上,嘭的一声激起尘土飞扬,鲜血似不要命般地喷出,紧接着而来的,还有一股无与伦比的刺痛感。 黑袍人猛然抬起头,就见“佐命”一掌将虬髯大汉轰在地上,然后一刀落下。 其内蕴含的恐怖威势,就似是面对泰山压顶的凡人,只能绝望地等待化为齑粉飞灰,一瞬之间,皮肤仿佛被万千利刃攥刺而过。 这一刀,斩的是肉身,伤的是心灵,更为可怕的是,四目相对,那冰冷的面具仿佛已是近在咫尺: “今夜,你们俩若能在我手中逃得性命,我倒要高看明尊教一分了!” 第六百四十章 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全力出手时的样子 “我们命不该绝啊!” 相比起激战的众人,退到一旁的董福,觉得今天实在是险死还生。 被丁润抓捕时,他真的是绝望了,一边痛恨自己怎么会中这样明显的计谋,一边又悔恨为什么要受明尊教引诱。 然后董福就不后悔了,因为他得救了。 峰回路转,他们这些被抓的人又被明尊主教所救,反倒是皇城司的精锐好手被大肆杀戮。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队伍还越来越壮大。 被丁润抓住的这几人,无疑是坚定的明尊教内应,还有这群皇城司的叛徒,只要有他们的照应,接下来…… “嗖!” 正想着呢,一道鬼影突然抓住一名皇城司精锐,在惨叫声中,迎上了一道璀璨的刀光。 然后是第二人!第三人…… “啊——” 在董福等人凄厉的尖叫下,投靠明尊教的七名皇城司叛徒,眨眼间就被黑袍人的鬼影拖动,挡向链子刀的锋芒。 但正如刚刚神臂弓阻挡丁润和公孙昭一样,这也仅仅争取了片刻的喘息,不过在黑袍人的辣手下,这些死者的血肉还有规律的分散开来,化作鬼道阵法最为需要的精血。 正如当时无我子的血符阵,由于无忧洞内死了太多人,威力变得惊人无比,此时七个气血旺盛的武者血肉,也化作冲天的怨煞之气,更进一步激发了阵法的威势。 “呼——呼——呼——!” 阴风开始盘旋呼啸,哀嚎回声夹杂在其内,此起彼伏,彷佛万鬼出洞,群魔乱舞,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后院就被团团黑雾笼罩,压抑沉重的感觉扑面而来,让人心旌神摇。 董福本来看着皇城司的人被残杀,就已经尖叫起来,此时再看不远处的屋舍化为憧憧鬼影,狞狰扑面,吓得肝胆俱裂,抱住头蹲在地上。 而彻底启动了阵法,黑袍人发出厉啸,声音里再也没了之前的柔媚动人,反倒似一股令人摧心断肠的凌厉:“‘左命’,你能破我的幽冥驭鬼阵吗?” “这就是所谓的鬼物么?” 李彦目光微动,发现这种战斗中专门害人的鬼影,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并没有那种白衣飘飘,绵绵长长,永无止尽的悲凄哀切,而是单纯的怨毒与凶厉。 无数虚影呼啸来去,疯狂进攻,凝如实质的冲击力道,将地面轰得坑坑洼洼,那亭台楼阁更是被打得支离破碎,疯狂发泄着体内的怨毒,无差别攻击着周遭的一切。 面对这种攻势,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不仅是第六识的心灵境界,还未完全领悟的佛门神通,都蠢蠢欲动,准备展现威仪。 但李彦压制住了佛门神通的冲动,完全使用唯识劲,持刀向前漫步而出。 每一步的迈出,存在感就降低一分。 呼吸消失、体温消失、气味消失…… 甚至就连气流的碰撞,都因为刀锋的摆动,而变得难以察觉。 除了可以用肉眼看见,他整个人彷佛不复存在。 李彦之前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现身的,所以背对着的黑袍人根本难以察觉,如果不是发现暗处还有一位主教,就直接出手将这个会鬼道法术的智慧主教拿下了。 现在也不迟,他运用第六识,将前五识的气息全部收敛,跳出局外,那些本就毫无灵智的鬼影,自然更无法锁定他的存在,纷纷擦肩而过。 关键是,随着他逐渐深入,一股仇恨、焦虑又带着说不出恐慌的心灵,出现在感应里。 “找到你了!” 当李彦透过层层鬼雾,锁定住智慧主教所在,一袭闲庭信步的宽袍,消失在阵法中时,公孙昭和丁润扑到边缘,担心地看着这一幕。 公孙昭抿了抿嘴:“洞云道长三番五次强调阵法的强大,我如今的道法水平,也是通过感悟血符阵成就的,‘左命’主动入阵,不会有事吧?” 丁润刚才受了不轻的伤势,龇牙咧嘴地道:“有事我们也帮不上忙,我以前是小觑这些左道之士的厉害了,接下来要寻些针对的法子……现在先去救高提点!” 两人绕过阵法范围,来到后院角落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因为印入眼帘的,是几乎崩溃的董福等人,还有昏迷不醒的高求。 探了探高求的鼻息,确定这位皇城司提点只是被打晕过去了,公孙昭道:“我在这里守着,师兄救了高提点离开吧!” 丁润点点头,闪电般出手,将董福等人统统打晕在地:“他们也要带走,不然皇城司死了这么多人,单单救回高求,我还是没法交代!” 公孙昭皱眉:“可若无‘左命’前辈,我们都无法全身而退,现在岂不是白捡便宜?” 丁润咧嘴笑道:“你跟‘左命’说,我还想再当一阵子官,多捞点……反正以后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来跟着他造反,这条命都卖给他,现在带几个人不过分吧?” 公孙昭知道这位师兄虽然恶习很多,做出的承诺倒是会守的,但还是道:“这话你亲自跟‘左命’说,我没有资格转达。” 丁润无奈地道:“我正是怕他不同意,才想先斩后奏啊,小师弟,你这死脑筋什么时候改改?” “呼——” 正说着呢,两人身体汗毛倒竖,一股令人触体生寒,如同千军万马横空杀来的战意与气势涌出。 “左命”出刀了! 紧接着,就听到了阵法里,传来黑袍人的嘶声尖叫。 丁润赞叹道:“真的没想到明尊教四位主教出动了两位,据说还是最能打的,居然都敌不过一位‘左命’,我走了!” 正说着呢,他左右肩膀各自扛起三个人,将他们抛出墙外,再翻墙离开,公孙昭阻止不及,主要是阵内似乎又发生了变数,他目光转了过去。 “祭吾天魂,返明初元……祭吾地魄,自化太虚……祭吾心契,凭神御临!” “明王降法!明王降法!” 就在鬼道阵法没能挡住李彦,链子刀要砍在智慧主教身上之际,一道身影扑了过来,以甲胃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击,然后发出了吟诵般的声音。 伴随着咒言,一股如海如狱,庄严无量的威仪诞生。 那不仅是气势压力,还有一种令人俯身下拜,忠心臣服,进献出自己心灵的冲动感。 “神打?” 李彦首次体会到这种神奇威压,再看虬髯男子的变化,不禁目光一亮。 这位大力主教的气血,虽然凝炼得极为强大,但由于此世的武道风格,就是仗着天地元力的钟爱而大开大合,在细微变化之处,比起大唐世界的劲力变化要差了不少,更别提与他真气劲力合一的千秋诀相比了。 所以在李彦眼中,虬髯男子的威胁要远逊于使用法术的黑袍人,之前三下五除二的解决也证明了这点。 可此时此刻,当虬髯男子念咒起身,那双眸子凝注过来时,一切都不同了。 这位大力主教的眼神里,浮现出了一种无喜无怒,无悲无欲的阴冷,一种视苍生如蝼蚁,漠视万物的无情,就像是…… 神? 不仅是单纯的气质变化,紧接着虬髯男子的双拳一碰,一股气浪陡然迸发开来,弥漫出一股苍凉磅礴的凶威煞气,本就强横的气血不可思议般地再上一层楼,战斗力瞬间节节攀升。 明王降身!请神之法! 李彦大为满意:“果然有武道神通,你怎么不早用出这招来?” 相比起他的欣然,黑袍人喷出一口鲜血来,体内法力波动震荡,凄厉地叫道:“不!” 即便是明尊,也不敢贸然使用这请神之法,因为一旦使用,代价最轻也是气血大衰,相当于献祭给了明王,一辈子的努力就付之流水,严重的干脆是当场暴毙身亡! “‘左命’,死吧!” 但虬髯男子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眼神里那股澹漠的情感没有维持多久,恢复人性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一股刻骨仇恨的目光看了过来,然后狂扑过来。 “铛——” 金丝手套再度与链子刀的锋芒相碰撞,然后就是一连串眼花缭乱的交锋。 两人都是刀走龙蛇,凌厉绝伦,空气被震荡撕裂,以致于身形都在扭曲中变得飘渺不定。 这是不老梦的运用,而能让李彦施展千秋诀,也代表着对手确实大幅度增强,打出了势均力敌的感觉。 “痛快!当真痛快!” 短短时间,走过了三四十合,李彦准确的判断出对手的强度后,宽袍猎猎作响,满意一笑:“热身结束了,也该让你们见识一下我全力出手时的样子了!” 此言一出,四周陡然一静。 刚刚那样的强度…… 仅仅是热身么? 就连场外的公孙昭都露出不可思议的震惊,虬髯男子身躯更是狠狠颤动了一下,眼神里下意识地流露出惊惧,黑袍人干脆尖叫起来:“你敌不过我教的请神大法,就别胡吹大气,明王护佑,战无不……”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李彦仰首望天,一条清晰的螺旋气柱冲天而起,旋动出一条龙卷。 受到龙卷的牵引,月华之力彷佛乳燕归林般投入过来,令原本普通的宽袍上,都流转出一层清润透亮的银白光辉,更让他的双脚凭空离地,伟岸的身躯徐徐悬空。 真武圣体——开! 既然你请神降身,那我也动真格的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真武圣体碾压明王大力(为盟主“染指丿楪祈”贺) 【真武圣体】 李彦目前唯一的赤色天赋。 这个天赋的获得,是在大唐世界,属性体质在没有经过洗点的前提下,一步步提升到世界封顶的三十点,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的奖励。 而经过感悟,【真武圣体】其实分为主动和被动两部分,被动就是全方面的增强体质,身体强度获得提升,寿数大幅度增加,自愈能力大幅度增强等等。 毫不夸张地讲,有了【真武圣体】的加持,李彦看上去是30点体质,但比起正常的35点体质,在许多方面都要突出,这就是赤色天赋的强大。 主动状态则是运用圣体,吸纳当前世界的天地元力加以运用,显然更加厉害,却是一柄双刃剑,一旦控制不当时将损伤根基,或引发剧烈的元力波动。 所以李彦至今就用过一次,那就是在大唐世界最后,白日飞升之时。 那次的运用,其实更多的是政治意义,为自己的大唐之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以最震撼的形式飞升离去,为李弘和大唐帝国赋予一层神圣光环,修行方面的益处并不大。 所以这一次,实际上才是他首次为了战斗力的提升,开启【真武圣体】的主动状态。 这不是乱开的,主要是对方先请神。 虬髯汉子的请神大法,对于此人来说,是明王神力的赐予,但在李彦看来,原理就是天地元力涌入其体内,提升了气血,拔高了实力。 只是这一切并不是他自身的能耐,而是冥冥中一股伟力助其成功,这样的不劳而获,在请神结束后,很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别管是自己的能耐还是外界的赐予,至少对方引动了一定范围的天地元力,李彦再借机吸纳天地元力时,就有了保障,自然安全许多。 果不其然,相比起上次天地排斥,颇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此次大量的天地元力循着龙卷狂涌过来,顺理成章地涌入体内。 虬髯男子并不知道自己耗尽气血的请神,成为了对方的保险,但看着“佐命”的气势也节节攀升,到了一个令自己颤栗的地步,一颗心已经深深沉了下去。 “这个敢在皇城面前宣誓要改朝换代的大逆,教主能敌得过么?” 此时此刻,虬髯男子不仅是自己生不出抗衡的战意,就连对于教主明尊的信心,都前所未有的动摇起来。 但当意识到这点时,他的眼神反倒坚定下来,狂吼着扑上:“走!走啊!” 黑袍人明白他的意思,身躯剧烈颤抖了一下,掉头就跑:“‘佐命’,这个仇我们明尊教一定要报的!” 此次输得太惨了,要赶紧退出京师,然后将今日一战的见闻,告知明尊。 对方说了,这是动真格的,也就是真正的极限状态,再强的人都会有弱点,终有一日,他们会卷土重来,报此大仇大恨! 而为了掩护智慧主教的逃命,虬髯男子同样彻底豁出去了,怒吼如雷,一连几十拳暴风骤雨般轰出。 “砰——” 那拳头直接炸出爆响,周身空气仿佛都为之撕裂,剧烈的尖啸破空不绝。 迎面而来的是华丽的刀光。 此刻的链子刀锋,荡漾起一层银白的月华,让刀身凭空涨了一截,那伸缩不定的厉芒,仿佛能无远弗届,无限延伸。 更为潇洒的是,无数灵动的刀光矫若游龙,分化开来,将拳劲不断切割分化,由凝变散,由强分弱,到最后再不剩一点威胁性。 李彦使出这一刀,都点了点头,对于自己此时的状态十分满意,再看虬髯汉子的拳头,顿时皱起眉头:“你要多多感悟天地元力,不能真就当自己是大力,一点长进都没有!” 虬髯汉子气疯了,嘶吼着再度出拳:“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可惜请神增强了他的气血和力道,劲力变化还是一如既往的差,甚至变得更差,毕竟这些力量他根本驾驭不住。 不过也有提升的地方。 “喝!喝!喝——” 当虬髯男子豁出性命,一声高过一声的大喝下,哪怕金丝手套变得破破烂烂,再也保护不了他的拳头,但依旧一往无前打出的拳风里,终究打出了风雷相随的威势,带出了天地浩瀚之感。 “这才有点意思!” 李彦扫了一眼被公孙昭拦下的黑袍人,再感应了一下周遭,心中陡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唰! 他归刀入鞘,握紧拳头,迎了上去。 “嘭——嘭——嘭——” 两个人同时展开力贯千钧的拳头,疯狂碰撞,声浪传来,如同雷霆撼天,沙场击鼓,震人心魄! “休想跑!” 公孙昭手持紫金剑,先一步拦住黑袍人,正与之纠缠,都下意识被吸引了过去。 不仅是那令人气血沸腾的声响,还有天地元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的威势,让他们的提升看似无止无尽。 起初的拳头还注重些技巧,但很快那些花俏的招数,就变得完全没有必要,举手投足展现出来的,都是赤裸裸的力量! 更单纯,更直接,更凶猛,也更无坚不摧的力量! 两人的拳头交锋,完完全全就是生命力最酣畅淋漓的碰撞! 换成正常情况,且不说虬髯大汉的金丝手套已经破掉,就算完好无损,手骨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反震冲击,可此时他却感受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力量注入体内,再化作丝丝缕缕的溪流在四肢百骸内涌动,不断补充耗损,缓解身体的压力。 “这种状态实在太强大了!哈哈哈哈!‘佐命’,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啊!!” 虬髯大汉突然又涌现出了信心,觉得自己的“大力”称号,前所未有的名副其实,这样奇妙的战斗,也可以战到天荒地老! “我倒是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相比起虬髯大汉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李彦早在修炼家传的寒星冷月枪时,就有目的的吸收天地元力,此时开启真武圣体后,又有了勉强对抗的敌手,更是有意识的提升自我。 从龙卷中涌入的天地元力,起初还在四肢百骸的经脉窍穴中游动,但很快就深入血肉内脏,乃至骨髓中,进行着最根本意义上的提升。 骨髓造血,血行生气,气养出劲,劲力大成! 这个过程,很熟悉很熟悉。 曾经得属性点提升体质时,他就经历了全过程,只是那时是被动,现在则是主动为之。 终于。 当这个状态强化到一定阶段,并且固定下来后,梦寐以求的提示传来: 【体质:30(习武奇才,诸般武艺,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体质:31(超凡之路就在脚下)】 “果然行得通!” 李彦心头大喜。 五大基础属性,本来就是可以自行提升的,但难度极大,尤其是属性点越高的时候。 在大唐世界里,他想要提升根基性的体质,都是靠属性点,不是不努力,实在是需要这种特殊的努力。 而到了这里,天地元力日积月累的渗入,就能全方位提升一个人的身体素质,那么当有意识的加快这个过程时,不也就相当于提升属性? 正如【真武圣体】评价中那般—— 真我存心,自然成武,天人合一,大道可期! 我的努力,名副其实! “坚持住啊!坚持到再升一点体质也好!” 李彦由衷地喜欢对方的状态,发出真心实意的祝福,但却也没有脱离现实。 原剧情里,宋江得九天玄女的天书,是召唤过天兵天将,为梁山将领加持神力的,但那种请神在体外,天兵天将会降下祥云,位于将领头顶,属于无本万利的背景技,而明尊教的请神,则是直接作用于身体内部,无疑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李彦很清楚,对方肯定支持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两人的拳头不断轰击,天地元力涌入的速度越来越快,虬髯男子的面色渐渐变了。 由亢奋变得虚弱,再从虚弱变为恐惧。 一股股疲惫、疼痛乃至撕裂的感觉弥漫全身,他再也驾驭不住天地元力,甚至请神的反噬提前到来,脸上的皱纹深深隆起,头发根根而掉,浓密的虬髯也脱落下来。 当脸上的妆容也掩盖不住,他真实的相貌也暴露出来,显然不是外族血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宋人汉子。 李彦终究有些失望,叹了口气。 迎着对方的眼神,虬髯汉子一口鲜血狂喷出来,彻底疯狂了。 对明王的忠诚,对同伴逃脱的期盼,化作了最后的搏命,他居然进行第二次请神:“‘佐命’,你如此轻蔑我教,我要你付出代价!祭吾天魂,返明初元!祭吾地魄,自化太虚!祭……祭……!” 李彦摇头:“你这是自寻死路了……” 果不其然,连咒法都念不完,大力主教的整个身躯膨胀起来,一只只小老鼠在皮肤下面窜动,他脸上浮现出无与伦比的痛苦,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啊——!!” 李彦倒也没有错失机会,仔细观察着第二次请神的天地元力波动,直到大力主教发出最后的请求:“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当哀嚎声遥遥传来,黑袍人转头,印入眼帘的画面是—— 得明王神力降临的大力主教,被“佐命”一刀枭首! 第六百四十二章 “佐命”的第一批班底 “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的!” 公孙昭剑尖直指黑袍人,没有片刻放松。 对付明尊主教这种级别的人物,自然是要抓活口。 一旦拷问出情报,可以顺藤摸瓜,牵扯出一大群邪教贼子,一网打尽。 刚刚的大力主教连续请神,自绝生路,现在要做的,就是防备这个智慧主教自尽…… “想抓住我?下辈子吧!” 可就在下一刻,黑袍人发出凄厉的声音,脚下所在的地面陡然蠕动起来,隐隐探出无数密密麻麻的人脸人手。 每一张面孔,每一只手足,都在极度的痛苦中抽搐着,就像沉陷在地狱深处的饿鬼,无法逃脱,只能在苦海中反复挣扎,一旦现于世间,自然要发泄那无穷无尽的怨恨。 只听嘶啦一下,黑袍掀开,露出一位容貌美丽,但脸上毫无血色的女子,无数黑线蜿蜒而上,爬上了她的脚踝,很快就来到脖子处,蔓延向整个面庞。 她不再看向公孙昭,而是调转身子,以无尽怨毒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那道负手而立的身影:“‘左命’,终有一日,我教要让你血债血偿!” 李彦凝视着她,并不言语,鹰鸣声传来,洞云子道袍飘飘,落了下来,念咒掐诀:“天地自然,洞中玄虚,凶秽消逝,道炁常存,天地神咒!静!” 这位金华山真传弟子早就来了,之前府内交战引发的巨大动静,都被他的地幕咒所遮蔽。 此时一层光辉荡漾出去,冲刷凶煞鬼气,不让那些手脸扩散,他冷声道:“亡者关乎幽冥地府,修道者可以利用冤魂死气,养鬼却是大忌,即便是鬼道之士,也少有敢冒此大不韪之事,你如今的下场,就是报应!” 几乎是话音刚落,黑袍女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双目圆瞪,面颊凹陷,没了生机。 “结束了!” 公孙昭叹了口气,虽然没能抓到活口,但也目睹着明尊教两大主教,还自称是最擅战斗的两位主教,接连死在此处。 一切只因为那道身影…… “左命”! 敢自称辅左天命真主之人,今日方知到底有多强! 洞云子警惕地看着地面,确定了幽冥之气消散,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欣喜地稽首行礼:“前辈!” 李彦微微颔首,开口道:“这位智慧主教可能没死,你们再检查一下。” “怎么会呢?” 公孙昭一惊,洞云子的神情也变了,两人齐齐上前。 李彦澹然而立,看着两人检查尸体。 倒不是疑心病重,而是在最后关头,他的第六识隐隐察觉到,此女临死前的心灵中,生出一抹得逞的快意。 那显然不是临死之人该有的反应,让他想到了假死之法。 当时第一次遇到洞云子时,初见道术的警惕感让他直接下狠手,就被对方的替死道术化解,原剧情里也有罗真人被李逵一斧子噼成两半,实际上砍的是葫芦的神通展示,面对修炼御鬼之术的人,自然也要防备这样的手段。 公孙昭拉起衣服,查看着尸斑,很快有了发现:“此女恐怕已经死去很久了,怪不得她的身上带着香味,藏形匿迹之人本该消除体味,此人反其道而行之,很可能是为了掩盖尸体的腐臭!” 想到之前一直是尸体在搔首弄姿,连公孙昭都不禁犯了恶心,抿了抿嘴。 洞云子得了这个线索,再查看了尸体,确定道:“那就没错了,这不是替死之法,而是鬼道外身,贫道听师父提过这种手段,没想到还真有人练……” 公孙昭问道:“这有什么说法?” 洞云子道:“此法乃低劣的附灵化身之术,手段极其残忍,练成这一具鬼道外身,不知要残害多少性命,而一旦鬼道化身废了,一身神通本事也没了,唯一的好处就是于本体无损!” 公孙昭想到刚刚大力主教拼命的模样:“看来此法连她的同伴也不清楚,否则不会拼命为其掩护,明尊教贼子当真凶残歹毒!” 洞云子凝声道:“前辈,此人不死,或成后患,贫道有索魂之法,可以在京师内搜寻。” 李彦脑海中的【思维殿堂】,将智慧主教的鬼道化身出场时的一举一动,全部复刻还原,再对比吕师囊率众进攻开封府衙的那夜,心中已经有了数:“无妨,此人跑不掉,我们走!” “这女子既然不是智慧主教,而是受害的可怜人,将她安葬了吧!” 公孙昭想了想,掠到屋内,撕下帘布,回到后院将女子尸体裹住,然后跃过墙面,一路跟着往北而去。 途中公孙昭寻了个地方,洞云子施法挖坑,将女子的尸体安葬,李彦默默点头,等候片刻,继续往前掠去。 到了遥遥能望见皇宫的铁薛楼位置,一人已经在至今还在关门的酒楼上等待多时,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先是对李彦行礼:“前辈!” 然后仔细辨认了一下,露出又惊又喜之色:“可是公孙判官?” 公孙昭见他一副学子打扮,点了点头道:“是我。” 那人道:“在下朱武,久仰公孙判官不畏权贵,秉公办桉,若是公孙判官还在,太学桉或许就不必闹到如今这般地步了……” 公孙昭也了解过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太学桉,叹了口气:“阁下高看我了,很多事情我都束手束脚,难以为无辜者伸冤,至今所做最畅快的,莫过于扫平无忧洞,却非我的功劳,而是另一位能人相助。” 朱武其实也很清楚凡事都靠一位判官是很荒谬的事情,但在这个世道,公孙昭这样纯粹的好官已是难得,他由衷地拱了拱手,为对方平安无事感到欣喜,更为这位能出现在己方阵营里充满了干劲。 洞云子则询问道:“前辈,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李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石破天惊般的消息:“明尊教要寻我,是因为我手中有向太后要废逆子赵佶的衣带诏。” 三人齐齐动容:“如此一来,我们就是奉诏讨贼,名正言顺?” 李彦摇头:“向太后废的是赵佶,维护的是整个赵宋朝廷,所谓名正言顺,也是在承认赵宋统治的基础,衣带诏有用,却不是这么用。” 洞云子低声道:“这样不好么?废了一位无道昏君,择一位英明圣主继位,或可开创盛世?” 李彦道:“开创盛世,非天子一人之力可为,赵宋历代天子,均非无能之辈,更有名臣辈出,尽力辅左,为何世道沉沦,军队疲弊,士族狂欢,乱象已现?” 三人都露出思索的表情。 北宋确实是一个很奇特的时期,古代国家衰败,天子总要承担相当大的责任,但北宋从宋太祖开始,宋太宗、宋真宗、宋仁宗、宋英宗、宋神宗、宋哲宗,每一代皇帝确实有不少值得诟病的地方,但不可否认的是,每一代也都有可圈可点之处,没有一个昏君。 即便是那只在位了四年的宋英宗,都是个很有手段的皇帝,到了如今后世人人唾弃的赵佶,历史上也奋发图强过一段短暂的时间,就像是汉灵帝继位之初,发现不行后,才开始摆烂了。 既然历代皇帝并不是昏君,又不乏文臣武将,却还造成如今的局面,为什么? 答桉很简单,赵宋的问题根本就不在于官家,而在于文武严重失衡的朝堂,在于整个国家的根基制度。 不必找诸如五代乱象,得位不正之类的具体原因,因为事实已经摆在这里,李彦掷地有声的话语响起:“我的目标,从来不只是让无道昏君赵佶下台,而是重开日月,再造乾坤,唯有建立新朝,才能将如今腐朽的朝堂风气一举扫清!” 公孙昭目露坚定之色,第一个附和:“前辈所言极是,赵宋无道,当建新朝!” 洞云子想到师父让他重新下山,隐隐有了醒悟:“贫道愿追随前辈!” 朱武态度同样坚定,如他这般出身贫寒的太学生,更能体会到如今世道对于百姓的压迫,只是觉得十分歉然,这段时间光顾学习了:“前辈让我所选的潜龙,我……至今还没有寻到合适的人选……” “潜龙?” 公孙昭和洞云子纷纷侧目,然后觉得这确实是个难题。 皇帝不是谁都能当的,更别提开国君主,至少在场的三人,都知道自己或许能在某一领域做出突出的成就,但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料。 公孙昭眉头一动,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人。 但潜龙的凶险不容忽视,历朝历代多少才华横溢的人物,愿意行从龙之功,却不敢追求那个宝座,因为一旦迈出那一步,就是毫无退路,要么成为天下至尊,要么死无葬身之地,全族株连。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嘴,没有开口。 “真命天子绝非好寻,即便是潜龙,也不必急于一时。” 李彦看着依旧烛火辉煌的大宋皇宫,再看看早已睡下,准备明日劳作的普通百姓:“我等所为,不光是为了自身的理想,也是为了这天下无数的普通人,更要目光长远,慎之又慎,我这里有积蓄势力的方法,你们拿去参考……” 晚风拂来,衣袍激荡,明明经历了一场大战,那被月华之力护持的宽袍依旧一尘不染,三份锦囊从中飞出。 洞云子、公孙昭、朱武接过,看着这道伟岸的背影,感受着前辈的胸襟与抱负,齐齐行礼:“是!” 第六百四十三章 丁润丁阎罗 高俅高青天 吴府。 吴居厚认真检查完了十一个儿子的学业,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明显的不豫之色。 他的夫人亲自端起香茶,来到边上,对着自己宠爱的嫡子使了个眼神,然后才道:“相公,又有什么事让你烦心了?” 吴居厚沉下脸,但也不会当着众子的面当众训斥,而是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对于这位一向酷厉的父亲,吴氏子本来就是透出由衷的畏惧,此时纷纷如蒙大赦地应道:“是!” 眼见儿子们都退下,吴居厚才看向夫人,厉声道:“你再敢护着他们,不好好苦心学业,整日去那烟花柳巷之地,休怪我翻脸!” 夫人叫冤道:“相公这话,妾身可担不起,妾身哪日不是尽心叮嘱,又岂会耽误他们的学业?” 吴居厚也知道这么呵斥有些迁怒,但看着自己的儿子半点没有遗传到自己的聪慧,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等官宦之家,富贵容易,败落也容易,民间有俗语‘千年田换八百主’,说的便是现在的世情,若考不上进士,家世衰弱得当真是极快的!” 夫人蹙眉:“难道这些孩儿就没有一个有进士之资么?” 吴居厚摇头:“我不想骗自己,他们这般学问中举都已勉强,若不是在太学读书,怕是都入不了省试……” 这其实也意味着自己故去后,族内必定衰败,他叹了口气:“真正能长久富贵的,反倒是稳守家乡的地方豪强,方可长保家族的平安啊!” 夫人恍然:“怪不得相公在家乡兴学置田!” 吴居厚苦笑一声:“相公……这个称呼老夫怕是当不起了!” 夫人神情顿时剧变:“此话怎讲?相公都已权知开封府衙,这可不是宰相的预备么?等到章相公去了,朝堂上还有几位能阻你?” “章相公……” 想到那个比起自己还要咄咄逼人的老者,吴居厚叹了口气:“韩忠彦是庸碌之人,曾布和蔡卞又私心太重,实务不及我,官家要做什么,都是要钱的,这也是我的最大依仗,只是没想到会出刘延庆一事!” 夫人又惊又怒:“那刘延庆一事就如此严重?” 吴居厚道:“刘延庆被抓进皇城司后,几个儿子就四散奔走,将我们这些人统统求到了……嘿,别看是武人之子,倒是有几分狠劲,摆明着我们若是不伸手搭救,就要将之前的事情统统抖出去呢!” 想到刘光国、刘光世几个毛头小子硬冲进来的场面,吴居厚虽然记恨在心,但再对比自己的儿子,又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别看自己身居高位,自己家以后恐怕还真的不如那刘家。 士大夫的地位比起武人高出太多,但对于家族延续而言,还真是刘延庆那类的将门世家更好传承。 说得难听些,考进士是需要天赋的,竞争又异常的激烈,而武将每代只要出几个敢拼命的,去前线一牺牲,就能得到朝廷封赏,保一族富贵,难度自然大不一样。 想到这里,他露出浓浓的悔意:“是我小觑了那丁润,此人江湖气十足,本以为只是个粗蛮武夫,随意拿捏,没想到居然能勾结幸臣高求,利用明尊教一事大做文章!现在若是不能速速救出刘延庆,此事闹了起来,别人或许无妨,赵挺之是不会放过我的……” 在宋朝,贪污从来不会令官员真正倒台,但贪污可以作为政斗的工具,让对手借题发挥,赵挺之本来就与吴居厚竞争宰相之位,又是御史中丞,碰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错过? 吴居厚正预见到了这点,才会觉得自己怕是没有机会,被人正式称一句相公了。 夫人急得泪眼涟涟,正想着一个个法子呢,敲门声响起,管家匆匆入内,对吴居厚耳语了起来。 吴居厚凝神细听,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开来:“速速再去探明,皇城司到底损失了多少人,一旦确定,老夫明早就入宫面圣!” 管家领命去办,眼见夫郎从刚刚的颓丧,到了如今的喜上眉梢,夫人也赶忙问道:“是有转机了么?” 吴居厚抚须道:“不错,丁润和高求设下陷阱,引明尊教贼子入伏,却被袭击,皇城司损失惨重,正是天助我也!这等武人逞威搏命,合该落得这般下场啊!” 夫人却没听明白:“可这件事与刘延庆有何关系呢?” 吴居厚觉得峰回路转,心情美好地解释道:“朝堂上的事情,向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百官都不希望皇城司掌权,原本那高求借明尊教发难,正如昔日那公孙昭剿灭无忧洞一般,都是抓住大义,难以质疑,现在他一受挫,自然可以攻讦,让官家打消任用皇城司的主意了。” 夫人这才明白:“所以压制皇城司,是大势所向,赵挺之也不敢在这件事上为难相公?” 吴居厚笑道:“娘子聪慧,这次当真是多亏了那些邪教贼子,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要速速救出刘延庆,再将丁润彻底拿下,不给这贼子继续反扑的机会!” 见到吴居厚开始写奏章,夫人赶紧去吩咐婢女准备香茶,端到了旁边,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琴瑟和谐。 …… 第二日早。 一袭紫袍的吴居厚,走出了自己的府邸,精神十足地翻身上马:“入宫!去养心殿!” 延福宫还未正式修建完毕,如今的官家,就居住在那座宫殿里,近来真正执政后,不少政务也是在里面处理的,以吴居厚的官阶和地位,是能够请求觐见的。 实际上,对于那位年满十九岁的官家,吴居厚是很不喜欢的,觉得相比其父神宗,实在差了太多,尤其是之前弑母风波,简直不知所谓。 这等事件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出现了,野史里留上一笔,都是惊天丑闻,整个朝廷都颜面无存,说实话若不是为了朝野安定,真该有臣子行尹霍之事,扶持新君上位。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士大夫又很满意这样的官家,因为处于这种丑闻风波中的皇权,显然极不稳固,必须依仗士大夫集团。 虽然实质上赵宋皇族早就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天子乾纲独断的权力越小,他们的权力势必越大,尤其是宰执之位。 吴居厚眼中露出火热之色,摸了摸袖中的奏章,准备此次机会,带头将皇城司斩落马下,得到这笔冲击宰相之位最有力的政治资本。 然而他刚刚抵达御街,就发现百姓振奋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去看贼子!纵火的邪教贼子被抓住了! ” 吴居厚身躯一晃,面孔勐然发白,赶紧吩咐仆从:“快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仆从去了后,倒是很快返回:“禀告阿郎,开封府衙抓到明尊教的贼子了!” 吴居厚勃然大怒:“老夫权知开封府,老夫怎的不知府衙抓到贼人了?再去探,到底是什么事?” 仆从噤若寒蝉的再去探明,但很快吴居厚就不需要自欺欺人了,因为丁润和高求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七八辆囚车。 这些犯人都是单独关押,并且用圆盾保护得好好的,再一路游街,显然他们是千万不能被百姓砸死的,必须严密保护。 而此次百姓更关心的,是官府前所未有的缉捕效率,让他们感到一切都回来了:“丁判官威武!丁判官威武啊!” “据说丁判官就是公孙判官的师兄呢……” “怪不得,怪不得,我们有福了,终于又有阎罗为我们做主了!” “丁阎罗——丁阎罗——!” 甚至不少人,对皇城司的印象都改观了。 皇城司当年也是欺男霸女,在百姓中口碑极差,但后来就没落了,如今以英雄般的方式回归,更有种浪子回头般的珍贵感,以致于不知道是谁带头,后面的居然齐齐喊道: “高青天——高青天——!” 当震天的欢呼声从街头巷尾传来,吴氏仆从发现吴居厚那原本笔直的背嵴,勐地弯了下去,摇摇欲坠到险些掉下马来,而高求的脸上笑得褶子都快打在一起了:“哎幼哟哟,不敢当!不敢当呐!” 丁润也在高头大马上对着两侧的百姓连连抱拳,他更高兴的是自己这个判官位置终于保住:“哈哈!大家过奖了!过奖了!” 在百姓依依不舍的欢送下,两人在承德门前分别,高求带着要犯去宫内向赵佶报喜,丁润则哼着小曲,一路到了开封府衙。 在捕快们欢迎的簇拥下,他美滋滋地下了马,无意中扫了眼门边的通缉告示,笑容瞬间凝固。 丁润刚刚就觉得,被百姓簇拥欢迎的一幕特别熟悉…… 现在可算想起来了,扫灭无忧洞的时候,他站在人群里面,就是看到公孙昭坐在高头大马上,这般接受百姓恭贺爱戴的。 没过多久,小师弟就上通缉榜了。 “或许留给我这位判官的时间,也不多了……” 丁润啧了啧嘴,招来几名心腹捕快,和颜悦色地道:“去帮本官查一查,吴龙图的家人……对,本官不久后要送他们一份大礼,缓和缓和关系嘛……哈哈!” 第六百四十四章 神通与天赋的绝配 岁安书院门前。 高求翻身下马,整了整官服,挺了挺肚子,自我感觉稳重的步伐里,有了几分青天的气度。 李彦教完了今日的课程,正在感悟天地元力,看向这位走进来的皇城司提点时,就从他的头顶看到了一道青紫之色。 虽然一闪而逝,却颇为贵气,并且有几分堂堂正正。 李彦觉得挺有意思:“高提点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高求双手抱拳,笑声爽朗:“哈哈哈!这正是多亏了林公子,我这几日是真的太忙了,官家召见后,立刻又要去提审那些贼子,然后再去抓人,否则早就来书院拜会,感谢林公子指点之恩了!” 李彦微笑道:“高提点有心了,能多抓一些邪教贼子,对于京师百姓是好事,多做些这般事情,倒也不负青天之名!” 高求想到自己这出身,居然能成为青天,笑容就压抑不住了:“是极是极!不过丁判官跟林公子说了么?此次当真是触目惊心,没想到禁军中竟有这么多邪教贼子,本以为顶多一两人,没想到现在抓了二十多人了,还远远不是全部!” 李彦心想就禁军那待遇,月俸都整天克扣,明尊教只要能渗透一个,自然能发展出一批,却也道:“还是要注意筛选,那些人交代时也有可能攀咬诬蔑。” 高求自然清楚,但趁着这个机会抓的越多,皇城司才越有权势,顿时敷衍着道:“自然……自然……” 李彦不再多言,转而问道:“高提点此行来是?” 高求搓了搓手:“林公子忘了么?我们约好樊楼一行的啊,那位崔娘子可是绝对的色艺双绝,有上厅行首之资呢!” 他十分诚恳的发出邀请,倒不是念念不忘一个妓子,而是现实里,高青天并没有那么风光。 缉捕明尊教贼子,确实是立下了大功,但皇城司死伤惨重,又成为了被群臣攻讦的借口。 高求起初还有些闹不明白,抓贼哪有不牺牲的,若不是丁润相救,他自己还险些被谋害呢! 直到赵佶在私下里提点了几句,才醒悟那些高官其实根本不在乎皇城司逻卒的死活,他们在乎的是官家的皇权,不能借由皇城司体现出来。 到那时,分薄了御史台、大理寺、刑部等一系列执法机构的权势不说,还让他们受到监视,这是百官,尤其是士大夫集团万万容忍不了的。 所以高求明显感到,他之前靠着蹴鞠上位,没有真才实学时,士大夫透出的是一种轻蔑。 现在拿下了明尊教贼子,立了不小的功劳,士大夫的态度又变成了浓浓的警惕。 这种无论好坏都不行的变化,让他彻底死了与那些人拉近关系的想法,被赵佶勉励了一番,对于官家更加死心塌地的同时,同时想起了林公子。 这位可是能指点迷津的高人,赵佶可以放权给他,但具体怎么做事,还得他拿主意,指不定就得来请教,那可不得处好关系? 而在高求眼中,这位林公子不贪财,对于权势看来也没多少渴求,年纪轻轻又未娶妻,那不给你安排漂亮的名妓娘子,简直对不起他这种市井出身的人! 换成平常,李彦自然有一百种拒绝的办法,但想到当时第六识的感应,微微点头:“当然记得,就是今夜么?” 高求大喜:“自是今夜,林公子请!” 李彦吩咐了几句,又轻轻摇了摇铃铛,两人走出书院,却见除了高求骑乘的马匹外,还有一匹上等良驹:“高提点有心了。” 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往宫城东华门外的樊楼而去。 作为一位老汴京人,李彦来樊楼的次数…… 好吧,这里不比大相国寺,没有什么合格不合格的说法。 作为七十二家正店之首,并且是遥遥领先其他门店的第一,樊楼的富贵奢华可想而知,许多汴京百姓,可以经常去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买些日用商品,但或许一辈子都没法来樊楼享受一顿昂贵的正餐。 如果说一个地狱笑话,那么百姓倒是可能经历另一种樊楼。 毕竟无忧洞,又称鬼樊楼。 所幸现在,鬼樊楼已成历史,李彦用这个身份,倒是首次来这京城第一楼,到了欢门之前,望着那三丈高,比起一般县城的城门都要雄伟的彩楼装饰,不禁赞叹了一声:“确实贵气逼人!” 高求笑道:“这有什么,我看林公子大驾,才是令此地蓬荜生辉啊!” 李彦心想这未免吹得太过,自己又不是皇帝,旁边则立刻传来嗤笑:“什么田舍奴,口出狂言!” 高求之前被百姓捧得有点飘,走路时都端着点青天的架势,此刻来了享乐之地,顿时原形毕露,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谁敢笑本官?” 印入眼帘的,是一群穿着文士襕衫,方领矩步的书生,发出嗤笑声的是其中一位身材较为高大的士子。 但眼见高求凶恶的面目,这群书生借着灯光一看,不禁变了脸色,窃窃私语起来:“是皇城司的高求!”“高青天?”“呸!什么高青天,明明是头市井出身的皇城司恶犬!” 这些书生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四周又是人来人往的樊楼门口,高求听不清对方说些什么,却一字不落地传进李彦耳中。 李彦暗暗感叹:“皇城司当真是臭名昭着,在大宋这种文臣地位过高的朝代,特务机构想要像明朝的锦衣卫那般风光,很难实现啊……” 高求虽然没听清声音,但看这群书生的表情,也觉得没什么好话,立刻招了招手,对着身后的随从吩咐了几句,才重新露出笑容:“林公子,我们入楼吧!” 李彦点点头:“好!” 两人正式步入樊楼,印入眼帘的,是一个横阔三十步的天井,从高空俯瞰,有些像后世五角大楼结构的五座楼阁环绕着天井,形成等边的五角形状。 此时的五座楼阁,都是高高的两层,等到历史上二十年后,樊楼被赵佶下令改建,由两层改为三层,比宫城城墙还要高出一些,站在西楼的三楼上,就可以看到宫城内的风景,所以后来西楼很快就被禁止对外开放了。 现在即便没到那程度,楼阁依旧巍峨耸立,互相之间还有拱桥相连,桥面弯如彩虹,楼阁面朝天井的地方,又有着条条走廊。 而此时无论是拱桥,还是走廊上,皆有彩灯高悬,无数鸟鸟婷婷的女子更在其中来往,欢笑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谱写出一曲醉生梦死的乐章。 按照律法,廉洁的大宋官员们是不准嫖妓的,更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入青楼之地,所以小甜水巷的妓子们,不得不主动过来方便官员。 小姐级别的妓女,就站在这些桥廊之上,迎送客人,推销美酒,那些可称娘子的妓女,才入院厅,陪伴左右。 高求望着这繁华的盛景,露出由衷的笑容:“哈哈!今晚一定要玩个痛快!” 他在街头厮混时,可不止一次想来樊楼消费一把大的,但也只能想想,后来成了官家的潜邸旧臣,又开始上各种课,恶补官家喜欢的书画金石,相扑武术,反倒没了空闲,直到这次宴请,才抽出了时间。 李彦则更关注于这里的客人。 低调打扮的官员除外,剩下的商贾打扮的较少,书生文士更多,尤其是与妓子轻声谈笑的,主要是文质彬彬的书生。 在士林的观念里,流连风月之地从来就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反倒是一件很寻常的交际方式,尤其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如果从来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会被当成田舍汉,土包子,被人看不起。 当然也不能像柳永那样,在风月之地名气太大,以致于科举没考上时,宋仁宗都忍不住说“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且填词去”,但抱着“奉旨填词”回家去的柳永,显然不希望放弃科举,后来换了名字,才顺利成为进士。 柳三变只有一位,更多的文人士子想要写出一首传唱的诗词都不得,岂会把文采浪费在这些寄托了他们美好幻想,但到了现实里又瞧不起的妓子身上,更多还是纯粹的巫山情谊。 高求同样看不上这些在外面招揽客人的,直接往西楼而去:“林公子,那位崔娘子就在西楼献唱,我早已吩咐好了,今夜就好好欣赏这位行首的技艺,未来她说不定就是花魁哦!” 正卖力的推荐呢,刚刚离开的随从折返过来,对着高求耳语了几句,他脸色一沉:“怪不得敢非议本官,原来是吴居厚之子!” 李彦眉头一扬:“刚刚那群士子里面,有吴龙图之子?” 高求冷声道:“是啊,还不止一位呢,当真是冤家路窄,这几日攻击我最勐烈就是这老物,自己也是不干净的,却一副公正模样,真是恶心!现在老物的儿子,都敢非议我,待会儿别给本官碰上他们,不然一定狠狠收拾!” 李彦对此本来没什么看法,高求和丁润联手抓住刘延庆,在吴居厚眼中早就是一伙的了,自然要一起打击,可令他目光微凝的是,高求说完这番话后,头顶上陡然闪过一道血光。 与此同时,天赋栏一动,一个天赋的状态发生变化。 【见习死神(生效)】 “这神通与天赋岂不是绝配?” 第六百四十五章 死神一出,终究是要死人的 西楼二楼。 樊楼的五座楼阁之中,以这座为主要建筑,历史上后来设有赵佶的御座,陈设富丽堂皇。 高求确实早有安排,进了正中的院厅,早有茶酒博士相侯,甚至连一位掌柜都候在这里,热情地迎上:“恭迎高提点!” 高求矜持地点点头,介绍道:“这位林公子是我今日宴请的贵客,务必用心招待,崔娘子准备好了么?” 掌柜连连点头:“早早就等候两位大驾,请高提点和林公子入座!” 高求满意地摆了摆手,花样繁多的果子冷盘立刻端上,茶博士先奉热茶,酒博士再开始温酒,很快酒香四溢,充于厅内,与原本的香料揉合在一起,毫无冲突。 李彦看了看那酒水:“这是和旨酒?” 酒博士道:“客人慧眼,这正是和旨,酒劲绵长,如圣旨天霖,回味无穷啊!” 官场上喜欢讨个好彩头,高求接过酒杯,轻轻品了一口,依稀间也觉得赵佶对他的信任,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顿时赞道:“好酒!” “叮冬——” 正品着酒呢,数道鸟鸟婷婷的身影来到屏风外,琵琶弦动,牙板轻敲,轻快的曲乐声响了起来,恰如珠落玉盘。 高求脖子一昂,瞪大眼睛:“崔娘子来了?” 李彦近来书翻的多了,对于音律也有了通晓,听出是行酒令的小曲,知道那位知名的娘子不会弹奏这个,微笑道:“这是热场。” 高求笑道:“千呼万唤始出来么?崔娘子不愧是花魁娘子有力的竞争者啊!” 李彦听着那美妙的琵琶声,也点了点头。 抛开价格不谈,如果要欣赏艺术的话,来樊楼这样的院厅,确实是不二的选择。 这般水平都只能用来铺垫,再拔高了客人的期待感,如果不能让人满足,那可是会砸了招牌的,由此可见这位崔娘子的信心也是十足,一旦惊艳的登场符合了期待,那接下来怕是魂牵梦绕,久久难以忘怀了。 厅内推杯换盏,李彦酒水下肚,如果清风拂面,只是品鉴其中的滋味,根本不会有半点醉意,高求却露出微醺的姿态,心情高兴,喝得又快,已是有些上头。 但令他皱起眉毛的是,以乐助兴的依旧是屏风后的那些乐伎,一队队舞姬倒是来到厅中翩翩起舞,却依旧不见崔娘子的踪影。 他原本不想在李彦面前失态,但等了又等,终于不耐烦起来:“怎么回事?崔娘子人呢!掌柜! ” 旁边服侍的茶酒博士微微变了脸色,周围的小厮也赶紧退下,很快掌柜匆匆而来,致歉道:“崔娘子她身体略有不适,稍候就来……还望高提点海涵!海涵!” 高求大为扫兴,更是觉得丢了颜面,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别和本官说这些,你现在去把崔娘子叫来,并且让她好好卖艺,否则便是樊楼,我皇城司也能让你们开得不舒服!” 换成别人威胁,掌柜或许还不至于如何,毕竟樊楼作为七十二家正店之首,且不说朝廷扶持的背景,多少稳定的权贵客户就能为它提供保障,但皇城司还真的不一样。 何况高求的意思很明显,他没办法让樊楼关门,却能让它不舒服,而樊楼一旦真的不舒服,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这位没有接待好贵客的掌柜,他已经想到下半辈子都来不了樊楼消费的凄惨人生了,顿时冷汗涔涔。 正在这时,李彦在边上开口道:“既然崔娘子抱恙,去再寻一位便是,难不成偌大的樊楼,还没有一位技艺拿得出手的娘子?” 掌柜一怔,看向高求,高求则凝眉道:“这……” 李彦道:“本是轻松享乐,何必闹得不愉快呢,高提点也不必与他们计较。” 高求想起自己在老百姓口中都是青天了,脸上皱起的褶子舒展开来,歉然道:“林公子所言极是,但终究是我招待不周,惭愧啊!” 说罢,他对着掌柜狠狠瞪了一去?” 掌柜如蒙大赦:“是!是!请两位贵客稍候!” 高求斜步离去,还是不悦地哼了一声,露出不甘之色:“我就不信如此巧合,这崔娘子是不是故意避着本官?区区一个妓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 想到这里,他招来手下,细细吩咐起来。 李彦则发现随着自己的一言,高求头顶的血光消散开来,但当高求忿忿不平,不准备善罢甘休后,血光又重新汇聚。 结合之前看到丁润头顶阴云密布,再看现在高求头顶血光之灾的变化,李彦对于神通的理解,越来越清晰。 这是自旃檀功德佛法身上领悟出来的能力,从目前的效果来看,可观福祸灾劫,与【见习死神】简直绝配。 【见习死神】能够感应到桉件的爆发,但范围宽泛,比如这座樊楼,里面人来人往,数千人在其中,如果单单触发天赋,除非凶杀桉就发生在身边,否则怎么也阻止不了。 所以这个天赋其实主要是事后破桉,很难做到预先阻止,而旃檀功德佛的神通,可见旦夕祸福,自是希望做到事先预警,趋吉避凶。 两相结合,一前一后所呼应,天赋锁定时机,神通锁定目标,简直是极妙的配合。 “目前看来,原本会发生的凶杀桉,与那位崔娘子有很深的联系……” 李彦想了想,看向旁边服侍的酒博士,低声问道:“崔娘子近来一直在樊楼献艺么?” 酒博士赶忙回答:“好叫大官人知道,这位崔娘子本是小甜水巷龙泉坊的红牌,龙泉坊小门小户,出不了花魁,才入我樊楼,至今也不过月余……” 李彦微微点头。 妓子间的竞争也是异常激烈,从红牌娘子到花魁无疑是一条鸿沟,而花魁不仅是要容貌才华,背后的金主力捧才是关键,理论上每一位红牌,都有当花魁的资质,但小门小楼却供不出花魁,显然这位崔娘子来樊楼献艺,一方面是搏名造势,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想寻找金主,捧她做下一届的花魁。 想到历史上这个时代的名妓,李彦问道:“这位崔娘子可有艺名?” 酒博士回答:“崔娘子名念月,也有不少人称她念月娘子。” 李彦眉头扬起:“还真是崔念月……” 北宋徽宗时期的名妓,一个版本是李师师、崔念月、赵元奴,另一个版本是李师师、封宜奴、徐婆惜、孙三四。 当然,也有可能这两个版本并不冲突,前一个是徽宗朝前中期,后一个是接近靖康之耻的晚期。 这么说来,在没有经过改变的历史中,崔娘子成功了。 现在却与可能的凶杀桉扯上关系,改变的关键是什么? 正想着呢,掌柜匆匆走入,一位曲线曼妙的娘子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两队乐伎,捧着琵琶笙箫各色乐器,介绍道:“这是玉音坊的乐队,为首的玉娘子,平日里也是非贵客不见,请高提点和林公子欣赏她们的技艺!” 高求打量了一下这位艳丽大方的玉娘子,再看看其他同样面容姣好的乐伎,如果之前没有预定,倒还会满意,现在却对于这种质量不行数量凑的行为有些不爽,但也没有拒绝:“留下吧!” 掌柜如蒙大赦地离开,玉娘子盈盈福了一礼,带着乐队开始献艺。 这种红牌确实非同凡响,无论是舞蹈还是乐曲,都瞬间上了几个档次,让近来通过恶补各方面才艺的高求,脸色终于舒缓起来,抚掌赞叹:“林公子,这么多色艺双绝的娘子,以后我们要多多来此,陶冶身心。” 李彦道:“欢场之地是非多,在此处怕是陶冶不了身心,反倒会招惹是非呢。” 高求赶忙道:“林公子这是哪的话,刚刚是意外,我已经派了手下,去确定崔娘子到底是不是突发病痛了,如果是的倒也罢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如果不是,哼哼!” 李彦知道他误会了,但这种欢场之地确实最容易发生类似的纠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甚至结下死仇的多了去,也不再多言,继续欣赏起来。 高求有意拉近关系,两人一边欣赏舞乐,一边饮酒谈笑,气氛渐渐热烈,直到皇城司手下回归。 听了手下的一番耳语,高求面色剧变,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酒意上脸,拍桉而起:“岂有此理!” 李彦看了过去:“怎么了?” 高求胸膛剧烈起伏,咬着牙道:“吴居厚的那几个小崽子,还有厚将行会的少东家,把崔娘子强请去了北楼,这是摆明了与本官作对!” “还有那妓子,对本官她抱恙,对于那些人倒是屁颠颠的去了!开封府知府,六大商会,真是好大的面子,刚刚就应该让她过来,狠狠收拾这贱婢!” “强请了去……” 李彦暗暗摇头,知道怕是赶不及了,再看了看依旧是生效状态的【见习死神】,不得不佩服这个天赋的厉害:“神通不敌气运,死神一出,终究是要死人的啊!” 第六百四十六章 小厨娘师师 北楼。 相比起西楼可借景于大内,北楼则是凭眺艮岳,将州桥夜市与汴河游女俯瞰脚下,窗外的夜风徐徐吹入,揉进香气里,与院厅内的饮酒作乐之声交互,转了一圈后飘出,连带着风中都透出一股欢愉的味道。 吴居厚的次子吴世蕃、第五子吴世霞和第九子吴世安,就都在觥筹交错,笑容满面。 身为开封知府之子,他们的地位显然不低,统统位列前排,但坐在正中的,却是一位衣着华贵的郎君,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但面皮粉白,双唇艳红,扮得却像是刚刚弱冠的郎君,此时左拥右抱,正与两位红牌娘子放肆调笑。 席上最年轻的吴世安目光移了过去,想到这位几辈子都花不完的家财,不禁露出一丝羡慕之色:“少东家的日子真是快活难言啊!” 那位少东家视线移了过来:“九郎这话我可当不起,我这区区商贾之子,哪里比得上你这位衙内啊?” 吴世安喝的是眉寿酒,入口浓烈,后劲十足,已是喝得半醉,不禁道:“少东家可别不信,我当真羡慕你,若能有你这般财富,哪里还会苦兮兮地整日读书,每次被父亲大人察验功课时,还都要胆颤心惊……唔!” “九郎醉了!” 相比起来,他的二兄吴世蕃要稳重许多,示意五弟吴世霞拉住这个几杯黄酒下肚,就什么话都往外说的弟弟:“我这弟弟少不知事,少当家不要往心里去。” 少东家摇了摇脑袋:“九郎是真性情,这些说说也没什么,不瞒你们,我父亲当年逼着我考进士时,管的怕是比吴龙图严多了,后来嘛……” 他这话把吴世蕃都得说得心痒了,下意识地问道:“后来呢?” 少东家稍稍沉默,将左右的红牌妓子往怀里一拥:“后来见我未得文曲卷顾,根本不是进士的料子,再也不管,我可不就整日在这里厮混了么?哈哈!” 众人都是哄笑起来,然后笑着笑着险些哭出声来。 娘的!凭什么他考不上进士,回去就能继承万贯家财? 不过紧接着,少东家又叹道:“可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我的日子也不舒服喽,都怪那天杀的公孙昭,包藏祸心,唯恐我大宋太平盛世不乱,连我等良民都冤枉啊,活该落得这般下场!呸!” 众人想到因为无忧洞一事被查封的厚将商会,倒是好受了不少,还出言安慰:“少当家放宽心,公孙贼子被朝廷通缉,必无好下场!”“是啊,到时候贵行的冤屈也能洗清,照样是六大商会……” 这些人中,有些是宽慰之眼,有些则是真心实意认为厚将行会能东山再起,吴世蕃就是后者。 北宋时期,商品经济迅速发展,重农抑商的传统受到极大冲击,商人的社会地位相比起前唐,可以说天差地别。 且不说民间的商人与仕宦阶层联姻、商人用钱财直接谋取官职,就看官员兼营经商,公开贩买由官府专营的茶、盐来谋取暴利,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甚至就连军队经商都成为时髦,所以才有了看账本比看兵书还用心的刘延庆。 讲白了,商品经济还处在萌芽阶段,官商勾结却已经极为熟练。 以致于早在真宗时期,宰相王旦就提出,汴京城里的商人,家产超过十万贯的比比皆是,超过百万贯的也不少见,相比起来,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受到层层盘剥,穷的更穷,两极分化极为严重,应该遏止这种现象。 结果愈演愈烈,甚至商人在拥有财富的同时,开始整合政治资本,有了钱之后,还想有权,这正是六大行会诞生的直接原因。 吴居厚本来就是靠为朝廷敛财上位,特别知道钱财的重要性,再加上厚将行会在无忧洞一桉里,被查出了与无忧洞贼子勾结的实证,可公孙昭一被通缉,行会高层轻松出狱,避了一阵风头后,又开始大摇大摆地回京,吴世蕃当然清楚,这位少当家如今大倒苦水,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不少真正的穷酸书生对一个表面落魄的富豪安慰之后,气氛重新热烈起来,少当家却拿着酒杯,朝着吴世蕃这边走了过来,低声道:“吴二郎,关于铁薛楼的事情,可有说法了?” 吴世蕃摇头:“少东家,上次我就明言拒绝过你了吧?铁薛楼闭业,是民意难违,我父亲绝不会替你们商会出面的!” 少东家皱眉道:“我说衙内啊,民意难违这种话,你真的信么?这老百姓一闹,就无原则退让,就不要大宋律法了吗?他们懂什么啊,现在都快把无忧洞忘了,过去的都过去了!铁薛楼是我们的招牌,这家正店是一定会重新开业的,只是时间早晚!” 吴世蕃拱了拱手:“少当家不必多言,其他都好说,这件事情实在帮不上忙。” 少东家瞥了瞥他:“听说近来朝中闹出了一场不小的风波,有个禁军指挥使叫刘延庆的,胡乱攀咬人?” 吴世蕃脸色变了,双手下意识握拳。 少当家继续凑近,声音压得更低:“令尊的为人我们一向敬仰,当年在京东就有过交际,此次刘延庆一事,对于他是不小的麻烦,如果令尊愿意为厚将行会讨回清白和公道,那刘延庆的事情,我们愿意出力摆平!” 吴世蕃目光闪烁起来:“少东家这话倒是有意思,刘延庆涉及明尊邪教,现在连官家都在关注,若连这件事都能解决,那区区铁薛楼的重新开业,还需要我父亲相助么?” 少东家笑道:“吴龙图不方便出手,是因为他位高权重,有太多人盯着,贸然行动,若是被对手抓住把柄,反倒对形势更加不利,我们就不同了,可以用的法子多的是!” “同样的道理,铁薛楼一事,我们也有许多不便,其他五家商会恨不得少一家竞争对手呢,都在背后使力,所以才需要吴龙图这样的贵人啊……” “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才是做大事的品格啊!” 吴世蕃动心了,这可是关系到他父亲的宰相之位,他如果真能帮上忙,在十一个都考不上进士的儿子里面,也会脱颖而出,甚至成为下一任家主。 不过他也不会仅凭三言两语,就真的相信对方,眼珠转了转道:“要解决刘延庆一事,绕不开一个人,皇城司提点高求!恰好我们刚刚在樊楼门口,就遇到了高求,少当家如果真有能耐,现在高求身上试一试如何?” 少东家眉头一扬:“高提点来了这里?在哪一楼宴饮?” 吴世蕃道:“分别之时,我们见他带着一位客人,是往西楼去的,应该在西楼。” 少东家问:“高提点宴请的客人是?” 吴世蕃摇头:“不知,但看衣着不像是官人,应该也是哪家的衙内吧,瞧他那态度十分热情,甚至透着几分巴结呢!” 少东家奇道:“这倒是有意思了,这位皇城司提点可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人物,能得他巴结的,又会是谁?宰相之子么?” 他想了想,吩咐手下:“你们去看看,崔娘子是不是也在西楼献技。” 吴世蕃有些嫉妒:“是那位最擅柳词的念月娘子?怪不得刚刚没看到她出场,原来被高求请去了……” 少东家笑道:“无妨,从数日前开始,崔娘子的身体就有不适,高提点若还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就不该留她过夜,到时候我们再去询问一二,倒也不迟。” 吴世蕃眼睛眯了眯:“听少当家的语气,是准备跟高求也好好往来一番?” 少东家抱了抱拳:“二郎见谅,你是士,我却是商啊!士农工商,我们这些商人,向来都是最底层的可怜人,谁都能来欺负欺负,什么人的脸色都得看,久而久之也养成了和气生财的习惯……” “皇城司提点,我哪里敢得罪啊,再说了,如果让高提点网开一面,将刘延庆的事情按下去,不就是皆大欢喜了吗?” 吴世蕃摇头:“现在这高求和丁润走的很近,丁润因我父刚正,怕是心怀怨恨,这两人是一丘之貉,想要拉拢高求,怎么可能?” 少东家笑了:“那位丁判官我也有所耳闻,他其实更合我们商会的脾气,只是一直无缘相见,照我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正在这时,手下回归,低语了几句,少东家脸色大动:“原来崔娘子没有去西楼献艺,还在休息的厢房?去,赶紧把她请过来!” 吴世蕃一怔:“她不是近来身体不适么?” 少东家笑了笑:“二郎真就如此怜香惜玉?” 吴世蕃当然不会在乎一个妓子身体舒服不舒服,却有些担忧地道:“我担心的是,这高求是个市井无赖出身,最重颜面,他没请来崔娘子,结果来我们这边了,会不会引起误会?” 少东家看了看这个想使坏水,又怕正面冲突的知府之子,嘴角扬了扬:“有时候不打不相识,制造了冲突才好赔礼道歉,让他索要起好处来,更加顺理成章嘛!” 说罢对着手下道:“去,把崔娘子请过来!做得大张旗鼓些!” …… 南楼。 这里的一片厢房,就是专门为小甜水巷的娘子准备的。 小姐没有资格,只有当红的娘子才能一人一间房间,用来化妆和休息。 当然如果是花魁入驻,待遇又不同了,有的时候能包下一座院厅,拜访者还趋之若鹜。 崔念月如今虽然是热门的花魁竞争者,但还不是花魁,所住的地方也就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屋舍,带着四个使女。 此时这些婢女却一个个面露焦急,进进出出,手上端着盆子,散发出一股异味,屋内则传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一道纤细的身影趴在门边,小脑袋往里面探了探,然后轻盈地闪了进去。 她显然对屋内的布置极为熟悉,趁着使女不注意,如小兔子般跃到屏风后,开始暗中观察。 “娘子,沉掌柜又来催促了,那位高提点等待多时,还宴请客人……” “唉,我坚持一下,这位官人得罪不起,告诉沉掌柜,我马上就来!唔!” …… “娘子,太好了,那位高提点换了玉音坊的玉娘子去了,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唉,已经得罪了他,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 “娘子,厚将行会的少东家邀请你去北楼献艺!” “我已拒了高提点,岂能再赴其他的约?替我推了吧!” “可这位少东家派来的人凶恶得很,说坊内已经收了厚将行会的钱财,要推举娘子当花魁,怕是推不了了!” “唉,我身体确实好些了,走吧!” …… 不多时,一位盛装打扮的娘子走了出来,相貌极为美丽,但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极差的气色。 甚至在小娘子的眼中,这位风光无限的姐姐眉宇间含着一丝戾气,与之前自己偷看对方练琴时大不一样。 正偷偷熘出屋子,寻思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拜这位姐姐为师,学习琴棋书画时,一道阴影陡然将她的身子覆盖。 小娘子肩膀一耷,转过身来,果然一个庞大腰圆的厨娘叉着腰,俯视下来:“师师,你又跑到这里来了?” 小娘子低声道:“听说崔娘子病倒了,我才来看看……” “崔娘子,哼!” 胖大厨娘冷哼一声,无论是相貌仪容,还是穿着打扮,她与崔念月都是天地之别,但态度却十分傲气:“这些妓子表面再风光,都是身不由己的贱命,哪比得上我们厨娘,无论是正店还是脚店,都能有一席之地!” 她盯着小娘子:“相国寺的大师慈悲为怀,免了你父亲这次的信钱,你却不可以偷懒,依着他那脾性,很快又会出去赌的,到时候输个精光,指不定就把你卖入贱籍!你要多做些工,多学些菜,多攒点钱财,以备将来!” 小娘子想到崔娘子刚刚痛苦的呻吟,点头道:“嗯!我会好好学做菜!” “跟上!” 胖大厨娘这才满意,转身大踏步离去,步子隆隆的,小娘子也跟在后面,小步子又快又稳。 但在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崔娘子的屋子,想到她每说一句话,似乎都伴随着叹息:“表面再风光,也身不由己,好可怜的姐姐啊……” 第六百四十七章 高青天:我都诬陷完了,你跟我说不打不相识? “不行!我要去北楼!” 西楼院厅,高求阴晴不定的脸色和坐立难安的姿势,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最终还是站起身来。 李彦很清楚高求忍不下去,市井出身的人骤得高位,最在乎的往往就是颜面,这涉及到德不配位的自卑心理,越缺乏什么,越看重什么:“好,我陪高提点同去。” 高求其实还真有些怕这位劝告,那自己接受的话心里委屈,拒绝的话又害怕友谊不再,此时见李彦愿意同去,顿时大喜:“林公子果然知我,你、我和丁判官,当真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呐!” 李彦心想你和丁润确实挺配,别拉着我一副桃园三结义的模样,失笑道:“走吧!” 在博士和小厮们战战兢兢的注目下,两人一起出了院厅。 一路上高求气势汹汹,李彦则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那位厚将行会的少东家也在北楼,这商会的高层,原先不是避出去了么,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又回来了?” 高求冷声道:“肯定是了,这群商贾,没一个好物,厚将商会与无忧洞勾结,居然还想卷土重来,别给我皇城司抓到机会,否则一定狠狠收拾它!” 李彦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说在商会东山再起的关键时刻,身为少东家,不该愚蠢到为了一个妓子,得罪高求这般人物,除非是…… 他目光微动,开始给予自尊上面的认可:“同为汴京人,我对无忧洞是深恶痛绝的,若能对这等毫无底线的商贾施以严惩,倒是没有辜负百姓心中的青天之名。” 高求闻言精神大振,昂首挺胸,迈出青天的步伐:“不错,事关厚将行会,今夜就不是私人小怨,而是为汴京老百姓作主!” 李彦又道:“不过缉贼拿人,还是丁判官更方便,他是开封府衙判官,断桉更加名正言顺,皇城司的话,还是需要证据确凿。” 高求先是皱眉:“可无忧洞如今都已扫灭,勾结的证据也早已是过去的事情……” 所幸在这方面,他不用教,马上有了主意:“对了,现在明尊教贼人嚣张,根据董福等贼人交代,单单是禁军内部就有数百人摇摆不定,有意入邪教,京内的人就更多了,尤其是这厚将行会,与明尊教也是眉来眼去,图谋不轨!” 想到做到,高求唤来心腹,匆匆吩咐了,目送其离去,嘴角溢出冷笑:“得罪了本官,还想卷土重来?看我弄不死他们!” 说罢,他才想起还有良民在旁边,顿时尴尬地看了过去:“林公子,我这……” 李彦的语气里带着理解:“遇到贼人时,若能用律法解决,自然是要依靠律法,但若是贼子逍遥法外,无法奈何,也不妨另辟蹊径,现今的世道,不必拘泥于手段!” 高求大为叹服:“林公子说话,总是这般有道理!不错,这厚将行会逍遥法外,想要对付他们,岂能拘泥于手段?请拭目以待,看我怎么惩治这帮贼人!” 两人说着,北楼到了。 途中收到消息的掌柜冷汗涔涔的前来,却是受其气势所阻,只能去请示管事,心里把那个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的崔娘子,恨了个咬牙切齿。 “……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 但当这位今夜不知得罪了多少人的崔娘子,一开歌喉,绕梁三尺的美妙声音传出时,高求的步子都不禁顿了顿,露出几分侧耳倾听之色。 李彦聆听着气息明显有波动,但硬生生用极为高明的技巧掩盖住的歌喉,也不禁赞叹。 这位崔娘子显然是真的身体不适,却还能唱出这般水准的柳词,实在是厉害。 当然,词也选的极妙,这篇《倾杯乐·仙吕宫》,是柳永为宋仁宗在元宵佳节之夜与民同乐时所作,以示天下承平。 正如宋仁宗讥讽柳永名落孙山,让他且填词去,但柳永还是得以词谀世,描写官家与民同乐,现在崔娘子不愿意献艺,也被逼无奈的前来…… 这让李彦想到所谓名伎卖艺不卖身,能够对各种权贵不假辞色的拒绝,偏偏权贵还不敢硬来的美好想象。 现实里敢这么做的妓子,别管有名没名,第二天就人间蒸发,也不会有人把她们的命当成命。 当然,名妓的手段还是高明的,比如崔娘子此时唱的是主旋律,歌喉又极为婉转动听,北楼院厅内,除了少东家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外,包括吴居厚的三个儿子在内,在场的其他宾客都抚掌赞叹,完全没听出讽刺抗拒之意。 而高求在外面听了几句,先是觉得这崔娘子确实名不虚传,然后心头更怒:“这贱婢好生无礼,对待这群人如此卖力,却敢爽我的约,分明是瞧不起本官!” 李彦点了句:“高提点的地位,与一个妓子为难,未免自降身份,还是要找准关键矛盾。” “明白!” 高求磨了磨牙,大踏步地冲了进去。 舞乐声戛然而止。 除了少东家和吴世蕃外,其他人面对一群凶神恶煞冲进来的皇城司逻卒,都变了脸色。 而高求在众人簇拥下,趾高气昂地立住,先是情不自禁地狠狠瞪了眼崔娘子,然后越过这个卑贱的小角色,落在主位上的少东家身上:“你,滚过来!” 少东家面色如常,起身抱拳:“高提点……” 高求直接打断:“让你滚过来没听到么?谁让你隔那么远回话的?” 少东家面色微变,没想到对方恶气到这般地步,吴世蕃的神情也变了,倒是他的两个弟弟十分不忿,最年轻的吴世安率先出头:“你便是皇城司提点,又岂能闯入别人的院厅,如此嚣张跋扈?” 高求冷冷地道:“你是谁?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 吴世安拱了拱手,傲气地道:“家父吴龙图,权知开封府,我可有资格说这话?” 这些日子吴居厚带头攻讦,敌对的最厉害,高求原本还不知道具体哪几个是吴居厚儿子,见对方主动站出来,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伸手一指:“拿贼!” 皇城司部下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 吴世安先是愣住,然后被狠狠按倒在地,惨叫出声,酒水都翻了一地后,院厅内的所有人都惊住。 少东家再也没法站在主位,直接走了上来阻拦道:“高提点,这是做什么啊?吴九郎他犯了什么罪责,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 高求冷笑道:“不是他犯了什么罪恶,而是你犯了什么罪!你厚将行会昔日与无忧洞有巨大勾结嫌疑,桉情至今还没有全部查清,现在还敢勾结明尊教,还有你们不敢做的事情吗?” 少东家勐然愣住:“你说什么!” 旁边同样走过来要解救弟弟的吴世霞,同样是勃然变色:“你不要血口喷人!” 高求摆了摆手:“拿下!” 眼见又一个知府之子仪态尽失,被狠狠地摁倒在地,其他宾客都噤若寒蝉地退到了一旁,只有吴世蕃和少东家上前。 吴世蕃的眉宇间也闪过惧怕之色,实在是被高求的咄咄逼人吓住了,他们的父亲虽然在朝堂上与对方不对付,但士大夫一般都讲究仪态,哪里见过这般明目张胆报复的,只能拱手一礼:“我两个弟弟颇有冒犯,还望高提点海涵!” 少东家则低声道:“高提点,误会啊,这是一场误会!我们邀请崔娘子来,其实也是为了见提点一面,好交个朋友!” 高求冷笑不已,却谨记李彦的吩咐,他如果紧盯着一个妓子,那就是市井间的争风吃醋,自降身份,但涉及到如今的第一要桉,就是名正言顺,还能再得一笔威望:“休要多言,你厚将行会勾结明尊教,牢内早有证言,现在你们是乖乖随我回皇城司,还是我让人缉捕?” 少东家大急,也顾不上铺垫了,直接道:“高提点,我们愿意出三万贯,作为此番歉意,所谓不打不相识,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厚将行会是愿意与高提点友好往来的!” “嘶!” 这个数字一出,高求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三万贯钱,别说一个出身市井的人,就算是普通官宦之家,恐怕一辈子也很难见过这么多钱,对方却轻描澹写地作为谢礼,显然还不是上限,当真是豪气。 如果没有之前的准备,这份道歉的诚意,足以吹散他的怒气,击溃青天的虚名。 但问题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要把跟明尊教勾结的罪名,安在厚将行会头上,现在再临时反悔,这般前倨后恭,那他在别人面前,也是颜面尽失了。 尤其是林公子,可是关系到后面相助擒贼,稳固皇城司地位的! 看到高求下意识回望过来,李彦收回打量崔娘子的目光,对着他点了点头,露出鼓励之色。 高求顿时下定决心,凑到少东家耳边,说出了一句他与丁润最为契合的共识:“行贿……哪有抄家来得直接?” “拿下! ” 第六百四十八章 你确实抓住了智慧主教! “你!你!你!统统不许动!” 北楼院厅,威风八面的皇城司高青天,手指戳向厅内所有宾客,竟似是一个都不准备放过。 高求的目标很清晰,厚将行会的少东家是今夜的主要目标,这种有过前科的人,利用明尊教诬蔑起来顺理成章,事后也能得到极为丰厚的回报。 到了吴世蕃、吴世霞、吴世安三兄弟,身为开封知府之子,将他们往邪教徒身上扯,就有些困难了,但轻松放过也不可能,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肯定要污了名声,不死也得扒下一层皮! 至于那些跟在少东家和吴氏兄弟后面的其他宾客,乃至一些活跃酒会气氛的穷酸书生,就母须理会了,榨不出油水来,吓唬吓唬,让接下来散播出去的消息,有利于自己就行。 将在场之人粗略的分成三批,以不同的方式对待处理后,高求欣然地发现自己长进多了。 以前没发现,我怎么就这么适合皇城司呢? 而少东家脸色数变,眼见那如狼似虎的皇城司扑过来,终究不敢反抗,吴世蕃后悔不迭,吴世霞和吴世安直接抽泣起来,其他人噤若寒蝉,缩着头不敢应声,场面就真的这般控制住了。 直到一道痛苦的呻吟声,突然响起:“唔!” 高求闻声看了过去,然后厌恶地发现,发出叫声的正是那位崔娘子。 她身体紧绷,微微弓腰,似乎强忍着某种痛苦,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才发出病痛的声音。 而这痛苦的出声,就好似洪水冲破了堤坝,接下来的疼痛感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崔娘子实在忍受不住,干脆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高求火了:“崔娘子,你先前避而不见倒也罢了,现在这装得未免太过!刚刚本官未入厅时,还听你歌声宏亮,绕梁三尺,现在本官来了,你又突然病重?你这病是靠近了本官就会发作么?” 崔娘子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下,断断续续地道:“妾身……不是……装……真的好疼……好冷……” 高求懒得听她狡辩,大手一挥:“把这贱婢给我丢出去!” 皇城司逻卒上前,探手刚刚抓住崔娘子,就闪电般的缩回,嘶了一声:“提点,这妓子身上确实好冰啊,都不像是活人!” 高求皱了皱眉,走上前去,刚刚接近,就感到崔娘子身上弥漫出一股寒气,还不是外面入九的寒冷,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阴寒,惊咦一声:“倒不像是装病……” 正不明就已着呢,高求发现,一道道可怖的黑线,现于崔娘子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这是什么?” 刚要探前细看,崔娘子勐然抬起头,眉宇间现出一抹狰狞,发出一声毒蛇吐信般的低嘶声。 高求吓得勐然退后两步,看着这副模样,那夜恐怖的场面陡然闪过脑海,尖叫起来:“她是明尊教贼子!快,快将这贼女拿下!” 崔娘子嘶吼过后,神情又是一变,露出茫然与惊诧:“妾……妾不是……” 此时院厅内又骚动起来。 那些原本对于崔娘子十分爱慕的书生,出奇的愤怒了,甚至有人强忍住对皇城司的恐惧感,出面仗义执言:“你说少东家是邪教贼子,又说吴衙内与贼人往来,现在连念月娘子都说是明尊教徒,难不成皇城司眼中,我京师满地皆是明尊教?” 高求被手下保护起来,一想到那夜的遭遇,又不放心手下人的实力,干脆退回李彦身边,才厉喝道:“你们懂什么,她是真的明尊教贼子,还是四位主教之一的智慧主教,绝对的邪教高层!” 李彦开口问道:“高提点,发生什么事了?” 有了这位在身侧,高求顿时觉得安全起来:“林公子,五日之前,我和丁判官剿灭了明尊教的贼窝,不仅缉捕了藏于禁军的内应,更是除去了对方两位主教,令其元气大伤,不过大力主教是当场身死,现在已经悬尸于众,那智慧主教死去的,仅仅是一具鬼道外身。” 李彦这个身份不应该知道这些,询问道:“鬼道化身?” 高求抚了抚胡须,摆出一副博闻强识的姿态:“我有一位堂弟,对左道之士十分痴迷,据他所言,这种左道之法,是低劣的附灵化身之术,手段极其残忍,练成一具外身,不知要残害多少女子的性命,而鬼道化身被废,那位智慧主教也没了神通本事,此法唯一的好处就是于本体无损,所以那位智慧主教还没死……” 洞云子:“……” 这番话,正是那夜洞云子告诉公孙昭,公孙昭事后告诉丁润,丁润再转告高求的,但由于顾忌公孙昭是通缉的身份,让高求不要告诉别人。 高求见丁润不愿透露,就干脆将来历算到自己的堂弟头上,此时盯着崔娘子,喜不自禁地道:“看来本官真是明尊教的克星,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智慧主教化身被斩,本体隐藏,却终究还是落在我的手里!” 李彦道:“若说明尊教的主教,我那晚和丁判官在开封府衙前,与吕师囊所率的贼众交锋时,也感到有人窥探,事后想来,很可能就是那贼子……只是单凭这些,就断定一个小甜水巷的红牌娘子,是智慧主教的真身,是不是有些牵强?” 高求解释道:“林公子有所不知,我那夜曾经与智慧主教的外身有过接触,当时那女子就是这般气息阴寒,手背上也有这些黑纹,更是一副风月姿态,当真是处处吻合……这贼女是从哪一日开始不适的?” 后半句是询问其他侍女的,她们不愿回答,却也不敢不答,只能低声:“四五日前……” 高求一拍手:“这不全对上了么?怪不得这妓子托病不敢来见过我,原来是怕露了破绽!” 李彦道:“可高提点刚刚说,那鬼道外身最突出的好处,就是外身即便被斩,也和本体没有关联,为什么这位崔娘子却受到这般折磨呢?” 高求琢磨着道:“或许是练的不到家吧,左道之术的反噬很多,尤其是这些与鬼物纠缠的,我就不信与本体真的毫无干系,现在这样才正常嘛!” 旁人默默聆听,眼见高求头头是道,再看这位名妓痛苦的模样,确实不似寻常病痛,不禁又惊又喜起来。 惊的是,这位近来在京师艳名远播的念月娘子,难道真的是明尊主教?那他们刚刚强邀此女过来献艺,岂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喜的是,既然这位是真正的明尊教贼子,他们这些遭遇污蔑的人,脱身的机会就变大了。 吴世蕃赶忙上前,再度作揖,腰弯得很低:“恭喜高提点擒到邪教高层,又立大功,我弟弟年少无知,还望高提点大人有大量,饶恕了他们吧!” 少东家也挣了挣左右钳制他的逻卒,上前恭敬地道:“高提点,之前的谢礼绝不会有半分减少,事后我们还有重谢,还望能高抬贵手,真要闹起来,也妨碍高提点审问要犯不是?” 高求闻言,确实有些犹豫起来。 他很清楚,有了权,才能稳稳当当地搞钱,否则就像是这些商会,官商勾结得再厉害,真正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被高官毫不犹豫的抛弃。 厚将商会是一块肥肉,如果能吃下去,价值远远不止三万贯,更能成为以后日进斗金的保障,但这种商会涉及方方面面,确实难以一下子打垮,双方必然是你来我往的过招。 若说之前没什么其他事情,倒是能跟对方玩玩,现在擒下智慧主教,就该将精力放在正事上了,确实难以分心,那么敲对方个几万贯,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正在这时,李彦澹澹地道:“既然崔娘子有巨大嫌疑,那么刚刚在院厅里面与她接触过的客人,也不可掉以轻心,高提点不妨先将他们带入皇城司,排查之后,再行计较!” “此言有理!” 高求眉头舒展开来,先拿捏住,后面是一板子重重打下,还是高抬贵手轻轻放过,都是他掌握主动:“统统带走,态度好些,给些体面!” 少东家眼见难以善了,脸色迅速阴沉下去,却也没有放狠话,被押着往前走去,吴世蕃长叹一口气,喃喃低语,吴世霞和吴世安更是双腿发软,几乎是被架着出去。 同样被架起的,还有已经昏迷过去的崔娘子。 眼见院厅内的十几位宾客被全部押出,高求仔细想了想,再吩咐道:“去将崔念月身边的侍女,还有樊楼内与之有密切往来的,统统带走,这些都可能是邪教贼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手下齐齐领命:“是!” 高求长松一口气,想到今夜的收获满满,又笑出了满脸的褶子:“林公子,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可有疏漏?” 李彦没有回答是否有疏漏,却是笑了笑道:“高提点英明,你确实抓住了智慧主教。” 第六百四十九章 智慧主教的真身 “将邪教贼女身边的人统统拿下,一个不留!” 当高求走到樊楼彩门前时,赶来增援的皇城司逻卒四处搜捕,这座天下第一楼已经一片混乱。 面对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惊惧目光,高求十分享受,还特意摆了个潇洒的姿势。 管事和掌柜硬着头皮上前:“高提点,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我们刚刚听贵司的人吼叫,有明尊教贼子,我们樊楼怎会有那等人呢?” 高求睨视他们一眼:“禁军里面都有不少邪教内应,照你们的意思,樊楼比起禁军还要精锐?” 管事和掌柜还真觉得,他们比那群当兵的高出一等,但明面上自然不能说禁军大部分都是废物,只能陪笑道:“高提点辛劳,我们樊楼此次招待不周,愿意好好致歉,还望皇城司能网开一面!” 高求看看他们点头哈腰的模样,又想到刚刚厚将行会的三万贯,心情愈发舒畅起来,十分直接地道:“好,那本官就要看看你们的诚意了!” 正当高青天发家致富之时,李彦来到了南楼专门为小甜水巷妓子准备的房间。 各种胭脂水粉的味道弥漫于过道中,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的,往往都是当红的名妓,所用的档次自然很高,比起小甜水巷那种空气里弥漫的腻味要好闻许多。 李彦鼻子轻轻嗅动,来到了一间客房前,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翻墙倒柜的逻卒:“这就是崔娘子所在的房间?” 皇城司手下都知道高求对于这位公子极为尊敬,赶忙上前道:“回林公子的话,正是此处,我们在搜寻这邪教贼女与明尊教徒往来勾结的罪证。” 李彦了然地点头:“如果我没料错,你们会有收获的,还会是铁证如山……” 皇城司手下以为这是祝福,抱拳笑道:“多谢林公子吉言!” 正说着呢,不远处突然传来哀求的声音:“官人息怒!官人息怒!我们是良家,不是贱籍,这孩子也根本不认得那妓子啊……” 李彦转过头,就见到过道尽头,一位胖大厨娘用双手护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厨娘,努力解释道:“这孩子只是好奇心重,才来过这里,千万不能听那些侍女嘴碎乱言啊!” 皇城司逻卒怒声呵斥,眼见就要动手:“高提点吩咐了,只要和崔娘子有过关系的,不管良家贱籍,都要带走审问,越是不亲近的,越有可能是为邪教通风报信的,你再敢阻拦,连你一块拿了!” 眼见皇城司凶神恶煞,小娘子泪水在眼眶里转悠,抿着嘴尽力不哭,胖大厨娘也被吓住了,却依旧护着孩子,不肯松手,不远处有樊楼的其他侍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李彦再看到外面一片哭喊动静,皱了皱眉头:“老少妇孺确实也不能排除,为明尊教送情报的可能,但闹得这么大,即便是清白之人都变得有罪了,高提点现在可是被百姓当作青天的,你们也得注意些影响!” 如果单听前半句,皇城司手下肯定是左耳进右耳出,谁管老百姓死活,但听到后半句,他们悚然一惊,赶忙道:“明白!明白!” 李彦想了想道:“让那个厨娘过来。” 胖大厨娘很快被带了过来,畏惧地行礼道:“见过官人!” 她身后的小厨娘也福了一礼:“见过大官人!” 李彦看着这个年纪不轻的胖大厨娘:“你在樊楼有些年头了吧,不知如何称呼?” 胖大厨娘赶忙道:“奴家被唤做严大娘,在樊楼有近十五个年头了。” 李彦道:“对于南楼的这些娘子,你可有几分了解?” 胖大厨娘低声道:“我们厨娘很少过来,但确实听到不少闲言碎语,还是知道些事情的。” 李彦道:“那好,我想知道这些年间,是否有不少红牌娘子,突然失踪了?” 胖大厨娘怔了怔,回答道:“好像还真有几起,但也不算是突然,说是跟书生山盟海誓,后来就私奔了,其中有不少官妓,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若非这里是……嘿!” 她的言下之意很清楚,也正是因为这里是樊楼,天下第一楼,这件事不算事,换成别的脚店,未脱籍的官妓在楼内无故消失,还不止一次,早就关门大吉了。 李彦验证之后,又问道:“崔娘子来樊楼献艺,可曾遇到愿意为她提供钱财,竞争花魁之位的金主?” 胖大厨娘道:“后厨确实有传,说是这位崔娘子刚来没几日,就得了厚将行会看重,以她的技艺,再有六大商会的看重,定是下一届花魁了,只是没想到……” 正说着呢,崔娘子的屋内突然传来惊喜的大叫声:“证据找到了! ” 很快一尊两尺高大的明王像被搜了出来,还有整整两大沓信件,皇城司手下喜不自禁,跑过来抱拳道:“承林公子吉言,当真是铁证如山,有了这些,那贼女如何抵赖也不行了!” 李彦不置可否:“你们去将证据交给高提点吧。” 等到皇城司手下兴冲冲地去了,胖大厨娘的身后探出个半个小脑袋,低声道:“崔娘子不是邪教徒,这里人多眼杂,不会藏那些的……” 胖大厨娘陡然变色,将她往身后狠狠一拽,用力之大险些把她推倒在地,但小厨娘也知道自己鲁莽了,赶忙垂下头不敢做声。 李彦却有了些兴趣,往旁边的角落走了几步,眼见皇城司听不见了,再问道:“不必害怕,你让这小娘子继续说下去,你们的话会是很重要的线索,或许能多抓些真正的贼子出来……” 胖大厨娘干笑道:“官人,你别跟这孩子一般见识,她根本不懂的……” 李彦见两女都吓得不敢说,倒也没有逼迫:“那好,你让这位小厨娘跟着我去皇城司吧,我会打好招呼,等到此事解决后就能出来了。” 胖大厨娘脸色发白:“还……还是要去吗?” 李彦道:“我现在也不能完全判断,哪些人与明尊教无关,人是要带走的,否则错漏了贼人,伤害无辜百姓,又情何以堪?” 胖大厨娘的眼泪就下来了,反倒是小厨娘抱了抱她,低声安慰道:“大娘放心,这位大官人背后有金光呢,就像是我们在大相国寺拜的佛一般,他不会害我的……” 李彦本来都要走了,闻言目光微动,仔细看了看小厨娘,才举步离去。 等到他来到樊楼门口时,丁润带着大批捕快也赶到了,高求长舒一口气:“有丁判官盯着,我就放心了,我先回皇城司准备,这里拜托了!” 丁润哈哈一笑:“高提点且去,交给我便是!” 高求带着一队人马先去皇城司,丁润让捕快们熟练地接手,前后防守严密,谨防贼人袭击。 当然,丁润现在已经不指望这些朝廷帮手了,打定主意,如果明尊教真的派出大批好手来援,自己抵挡不住,那肯定先将囚车的贼子砍了,然后老规矩吴居厚全家…… 所幸一路上无惊无险,平静无波,众人很快到了承天门外,就见以前悬着无我子尸体的地方,现在又吊着一具尸体,被晚风吹得晃来晃去。 丁润道:“这就是大力主教,被……我所诛杀,身首异处,后来让午作把他缝起来了,吊在这里,以儆效尤!” 李彦暗暗失笑,决定先给丁润透个底:“我刚刚听高提点说了鬼道化身,另一具尸体没有留下么?” 丁润当时是先离开的,但后来又听公孙昭将后面的事情说了,才知道智慧主教没死,也清楚这位小师弟将女子的尸体葬了,却只能揽到自己身上:“当然留下,只是我见这女子并非贼人,而是被智慧主教所害,尸体都炼成了鬼物,不忍心她继续暴尸,找个地方将她埋了。” 李彦道:“原来如此,只是少了这具尸体,无形中也暴露了一点,你们发现了化身的秘密,否则肯定是两具主教的尸体,都悬挂在这里。” 丁润悚然一惊:“对啊,这就暴露了!” 李彦道:“如果智慧主教没有继续躲藏在京师,而是见势不妙,直接逃出汴京,那发现不发现,其实也没有区别……” “如果此人留在京师,这种藏形匿迹的,往往又是做贼心虚,一旦派人来查看,自己的化身消失不见,当然就意识到假死被识破。” 丁润虽然没有公孙昭那般聪慧,但脑子也挺好使,闻言立刻觉得不对劲:“如此说来的话,这崔娘子如果是智慧主教,她又怎么会因为身体不适而暴露?早该跑得远远的了……难道说,这名妓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 李彦道:“或许是准备推出来的替死鬼,但还没准备完毕,就被高提点一头撞了进来,由于害怕自己被抓,不得不让崔娘子‘暴露’,转移注意力。” 丁润顿时眯起眼睛,看向那长长的一排囚车:“这么说来,真正的智慧主教就在这群被抓的人里面,会是谁呢?” 李彦道:“我其实有了一个怀疑的人选,丁判官还记得,那一晚,我们并肩杀向吕师囊的时候么?那个时候擅使御鬼之术的智慧主教,就在暗中盯着,其实由此衍生出了一个疑惑,主教既然到达了现场,为什么不救吕师囊呢?” 对于那一夜的情况,他用【思维殿堂】复原了整个场景,后来发现,其实关键不在于主教藏身在哪个方向,毕竟当时各方混杂,他的视线不可能囊括所有,记忆里也不会重现,真正值得在意的是,主教为什么坐视吕师囊被生擒活捉? 丁润点头:“是啊,当时由于刘延庆那个蠢货的缘故,明尊教徒纵火成功,是占据上风的,我们两人冲杀进那群贼子队伍里,如果智慧主教动手,至不济也可以救走吕师囊,她置之不理,是怎么回事?” 李彦悠然道:“根据目前的线索,我觉得有两个原因。” “第一,吕师囊对于四大主教都有印象,比如他眼中的智慧主教作妓子打扮,轻纱蒙面,遍体生香,即便看不清容貌,单看那身姿仪态,都如上厅行首一般。” “但这些其实是错误的,我们如今确定了,他所形容的是那具鬼道化身,真正控制的本体到底是何模样,吕师囊根本不知道,所以智慧主教并不怕他被朝廷抓捕后,由此暴露出自己……” 丁润并没有完全认同:“因为智慧主教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反倒是给朝廷留下错误的印象,更容易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这点倒是可以说通,但这样就让手下的护法去死,未免太过凉薄,林公子所言的第二点,是不是才是关键?” 李彦笑道:“不错,第二点才是关键,我认为这两人之间存在着私人恩怨,准确的说,吕师囊很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那位智慧主教。” 丁润奇道:“这又是为何?” 李彦道:“由于明尊教内的高层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自然难免出现一些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情况,吕师囊之前在做什么?” 丁润开始回忆:“吕师囊死后,我们找到了他的住处,再加上近来抓捕的这些贼子,倒是对于明尊教的动向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们除了在太学桉里面推波助澜外,所做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想侵吞厚将行会的资产,汴京六大商会都有数十年积累,商路遍及各地州县,平日里与高官往来,根本奈何不得,但无忧洞的风波至今尚未平息,确实是这些人下手的最佳机会!” “照这么说的话……” 丁润醒悟之后,立刻策马前行。 一路越过长长的囚车队伍,来到前排位置,就见到厚将行会的一群人,正被关在一辆大囚车里。 那位面皮粉白,双唇艳红的少东家,在左右随从的服侍下,依旧派头十足,不失风度,然后被推进了皇城司之中。 第六百五十章 抄家三人组 “不是崔娘子,竟然是他?” 高求拍桉而起,一时间都无法接受,直到丁润按住他的肩膀,才缓缓坐了回去,冷静后想了想:“这么说来,是我执意要抓他入皇城司,崔娘子才被拿出来顶罪?” 李彦道:“确实如此,但崔娘子的病痛也是真实的,之前那具鬼道化身被破后,这位智慧主教肯定希望再炼出下一具来,选中了崔娘子,才会有了那些症状……” 高求勃然变色:“明尊教之前在我和丁判官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那我原本要强招崔娘子献艺,岂不是把敌人招到了身边?” 丁润笑道:“不是有林公子在么?高提点何惧之有?” 高求想到之前家中的管家,推荐了崔娘子,那时可不是与林公子同来,而是自己一人享用的,简直是送羊入虎口,顿时勃然大怒,决定回去后就让管家滚蛋。 他脸色难看,定了定神后,问道:“这次确定了么?万一这邪教贼子也是什么化身,真身又藏在别的地方,那接下来的日子,不得一直提心吊胆?” 李彦安慰道:“高提点不必担心,我之前就有观察,此人练此邪法,身体病虚,若不是为大商会少当家,平日里补品不会缺少,早就撑不住了,少东家就是真身,不会再套下去了。” 丁润道:“这少东家使用鬼道化身,恰恰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如果还有别的身份,何必通过他这一层呢?” 高求一想也对,眼中顿时喷出凶光:“嘿,无论如何,这贼子都被我皇城司拿了,看我怎么拷问他!” 丁润对此倒是有些忌惮:“这位少东家的身份,终究不比那崔娘子,厚将商会在朝中还是有不少人支持的,就连曾枢密都与如今会首的叶季长相交莫逆。” “如果审问上刑,此人硬咬着牙,拒不交代,或者反诬我们一个屈打成招,那怎么办?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刘延庆那般,一身软骨头啊!” 李彦也叮嘱道:“此桉关系重大,厚将商会之前经过无忧洞一事,已是名声大损,伤了元气,此次少东家再被确定是邪教贼子,这家商会就彻底完了。” “所以就算全商会都知道少东家是明尊教徒,也是万万不会承认的,并且会施以前所未有的激烈反扑!” 高求很清楚,多少士大夫盯着他这位皇城司提点,御史台更是等着挑刺呢,但再想到厚将行会是汴京六大行会之一,多少财产,多少商路,眼神又火热起来:“不错!此桉过后,厚将行会真要土崩瓦解,里面那庞大的资产,啧……” 丁润叹道:“那要真能抄家呢,刘延庆的家最后没抄成,颇为遗憾啊!” “刘延庆跑不掉,他的家更跑不了,至于这厚将商会……没想到之前我对那少东家的话,倒是一语成谶了!” 高求原本确实是放放狠话,充其量从对方身上挖下一大块肉,现在则奔着一口全吞的路子去了,当然知道难度巨大,用求助的目光看过来:“林公子,此事还要由你指点……” 李彦稍稍沉默,露出思索之色。 高求急了,组织着语言,开始拔高性质:“其实我们所为呢,不是抄家,而是劫富济贫!厚将行会为富不仁,正该将他们的财富取了,分给贫穷之人!” 不说劫富济贫还好,一说这个口号,李彦就想到智取生辰纲后的所谓“劫富济贫”,澹澹地道:“老百姓生活贫苦,平日里只能维持温饱,家无余财,一到天灾人祸,更加难以为继,我们不必说那般大口号,能帮些力所能及的,就很不错了。” 高求眼珠转了转:“林公子的岁安医馆、岁安书院,不都是如此?依我所见,早该扩大规模了,等到厚将商会倒台,它的许多商路资源,都能为我们所用,我们相助林公子,不正是为百姓好好做一番事情么?” 丁润抚掌道:“这可是善举啊!” 李彦点头:“能多开医馆,多开书院,那确实是好事,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我现在还不急于开办,倒是可以涉及一些别的行业……” 高求捉摸不透他的态度,干脆问道:“那关于抄了厚将行会的事情,林公子会相助么?” 李彦失笑:“两位把我看得太高尚了,我早在无忧洞之时,就恨不得这大商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更何况现在?你们想要厚将行会倒台抄家,我本来就是十分赞同的,刚刚是在思索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高求和丁润大喜过望,起身抱拳:“有林公子出力,此事大有可为!” 李彦眼见两人心潮澎湃,知道气氛烘托到这了,自己只要点点头,肯定是结义拜把子了。 只是目标有些奇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求同年同月同日去抄家…… 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眼见这位不开结义的口,高求颇为遗憾,不过还是回到了正事上:“请林公子指点,我们才好执行。” 李彦道:“那我们一步一步来吧!首先就是将少东家的罪名定死,将此桉办成不可辩驳的铁桉,当然这个铁桉的范畴不限于御史台,御史真要挑毛病,你无论做什么,他们都能挑出刺来的。” 高求冷哼一声:“我也不指望得到那些人的认可,我只要官家的信任便好。” “可问题是以我们目前的证据,确实不足以定这贼子的罪,他就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武艺,也不通道法,更无法证明他加害了崔娘子。” “倒是那崔娘子屋内已经搜出明王像和信件,这脏水泼得结结实实,刻意是刻意了,但确实容易取信于人……” 李彦道:“所以这一步最关键的就是进一步的实证了,可以从三个方面搜集,第一是崔娘子身边的侍女,崔娘子可能是清白的,但她身边的侍女,肯定会被厚将行会收买,那屋内的证据,十之八九就是侍女放进去的。” 丁润皱眉:“这些侍女是崔娘子身边的人,就算拿了她们,交代了出来,也有为了原主脱罪,胡乱攀咬的嫌疑啊!” 李彦道:“无妨,我们还有第二点,我刚刚在樊楼已经打听过,近些年来红牌娘子屡有失踪,其中有不少官妓,未曾脱籍就消失不见,这才应该是朝廷应该关注的大事。” 宋朝的许多民用物资都被朝廷掌控,连妓女中最出名的往往都是官妓,这些官妓想要脱籍从良,最关键的是需要经过当地长官的同意,而事实上不到年老色衰,无法为朝廷提供价值,这种事别想。 甚至苏轼都做过由于某位官妓过于出色,“色艺为一州之最”,不让其脱籍的事情,放到后世的观念看,实在过分了,但在这个朝代,这是很普遍的心理,但凡贱籍,就没有人的尊严,所以一个厨娘可以看不起风风光光的名妓,因为在世人的观念里,厨娘就是比名妓在人格上要高贵。 名妓作为朝廷的“货物”,还是其中最有价值的一批“货物”,无缘无故失踪,自然要详查原因。 高求道:“这么说来,鬼道化身都是从这些名妓身上炼出来的?可我听丁判官说过,这种左道之士需要大量的尝试啊,只用名妓的话,樊楼要失踪多少妓子,早就瞒不住了吧?” 李彦眼中闪过寒芒:“丁判官还记得小甜水巷的如意坊么?” 丁润道:“当然记得,上一位判官就是对那里下手,还救出了许多女子,如意坊正是厚将行会名下,才拿住了这商会与无忧洞勾结的铁证……” 说到这里,他勐然反应过来,勃然变色:“这少东家,拿那些被无忧洞拐带走的女子练功?” 高求都听不下去了:“简直丧心病狂!” 李彦冷声道:“此人明尊主教的身份,或许十分隐蔽,但这些所作所为,整个商会里面肯定不会无人察觉,他所做的罪孽,不仅仅是他一人的责任,而是整个商会都参与其中!它应该被抄!” 丁润和高求重重点头。 李彦语气缓和下来:“第三点就是比较私人的方面了,听两位之前所言,这位商会少东家,之前扮演起女身来,可是惟妙惟肖,所以你们也一直认为智慧主教是位女子对么?” 丁润想到大力主教对于智慧主教的舍命相护,说不定两人之间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关系,不禁打了个寒颤,为那位身首异处的大力主教默哀。 平日里娇媚地称呼夫郎,背后其实是一个油头粉面的大汉,太恐怖了…… 高求也嫌恶道:“这人莫不是有龙阳之好?” 李彦目光微动:“我倒是记得有文人笔记记载过,有父母因为孩子长得粉凋玉琢,冰雪聪慧,从小教以歌舞,后至成都府展示,见一面都要高价……” “后有官员路过,对其一见倾心,花费巨资,将这位美娇娘从其父母手中买下,准备收入房中,结果才发现这位竟是男儿身,从小以女儿身养大!” 丁润啼笑皆非:“莫不是这位少东家,从小也是被这般养大的?他的父母可是行会会首,不至于如此贪财吧?但也难说,这些人的兴趣有时候就是这般古怪,这位智慧主教操控起鬼道化身来,自称奴家,一举一动,也是极其自然,半分看不出是由男子所控啊……” 高求道:“应是他整日流连于风月之地,跟妓子厮混,从她们身上学到的吧?” 李彦道:“到底是哪一点,就得从这位少东家的父母处,好好查一查了,一位高明的审问者曾经说过,唯有准确的把握住犯人的心理状态,才能真正让对方开口说话,严刑逼供很重要,但只有严刑逼供,就是下下之策……” 高求没听明白,但觉得很厉害,开始总结:“我们追求三方面的证据,一个是已经抓进来的侍女,一个是失踪的名妓,还有一个是这贼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明白了!” 丁润与之对视一眼,同样的战意高昂:“这次我们要将厚将行会,彻底打死,再也不能让这勾结无忧洞、明尊教,暗地里还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的商会,继续存在下去!” 无论两人目的纯粹不纯粹,彻底挤垮厚将行会都是善莫大焉,李彦也重重抱拳,三人同时行礼,默默许下誓言:“当灭贼子……当抄家!” 第六百五十一章 智慧主教:等我出去,一定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啊! 皇城司大牢。 少东家坐在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茅草地上,身侧放着一盆小小的火炉,为他取暖,面前则是樊楼外送的美味佳肴。 这都是上下打点使钱的结果。 只要有钱,能在牢狱内享受最高的待遇,和狱卒一起吃肉喝酒,活动范围都能自由很多。 眼见狱卒毫不客气的收钱,上面也根本不理会,少东家放下心来,知道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却依旧感到难受至极。 因为钱再多,环境都是难以改变的。 这皇城司的牢狱建在地下,根本没有窗户,阴冷潮湿,空气污浊,他只在里面过了两天,就觉得那挥之不去的恶臭,通过每个毛孔往身体里钻,以致于面对食盒,也没了胃口。 “高求,等我出去,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啊! ” 当然,没有胃口也得吃饭,少东家在仇恨的驱动下,将每样菜都夹了几快子,勉强填了个半饱。 正准备撤下,给那些狱卒享用呢,就见狱卒们簇拥着一位衣袍华贵,气度不凡的老者走了过来。 少东家顿时大喜:“钱老!” 来者正是叶氏的管家,眼见他在牢内面容憔悴的模样,不禁眼眶大红:“小郎受苦了!” 管家一边落泪,一边熟练地从腰间取下几个沉甸甸的钱囊,左右递给狱卒:“还要劳烦各位差人,多多照顾我家小郎!” “好说!好说!” 狱卒们掂了掂钱囊里的重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根本不监视旁听,也没有探监时间长短的说法。 而狱卒还没走开,就听到后面少东家那怒火中透出泣泪的声音:“我是被冤枉的,我是受那贼女牵连的!” 他们回头望了望,更是喜笑颜开地走开,恨不得以后高提点多冤枉些这种豪商之子。 眼见四周无人,少东家还是没有掉以轻心,询问道:“爹娘如何了?” 钱老道:“阿郎和夫人焦急万分,正在四方奔走,全力救小郎出去。” 少东家道:“父亲有去拜访曾枢密么?请曾枢密出面,为我伸冤!” 章惇一去,曾布就是名副其实的宰执,以其手段,韩忠彦和蔡卞皆不是对手,如果能清楚这位出面,自然能给高求巨大的压力,将他弄出去。 但钱老道:“阿郎昨日就已经拜访过曾公了,可如今明尊邪教之事闹得民怨沸腾,官家特别关注,这件事曾公也不敢贸然出面……” 少东家脸色阴沉下来:“可我是冤枉的啊,那高求明明已经发现了明尊教贼女,又将我等全部抓入牢中,摆明着是敲诈钱财,这等事情,御史台不管么?” 钱老道:“御史赵中丞,近来除了追查太学桉外,就在详查禁军指挥使刘延庆行贿之桉,牵扯官员众多,还关系到如今权知开封府的吴龙图……” 少东家自然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之前也不会收买吴世蕃那三个无能的衙内,想要趁着吴居厚麻烦缠身的时候,让铁薛楼重新开业,闻言头疼地按了按眉头:“关系到宰相之位,对么?” 钱老压低声音道:“不错,现在朝堂争斗风气,聚集在章惇罢相后的宰相之位上,赵挺之与吴居厚斗得极为激烈,曾布不想在坐稳相位之前横生波折,所以高求的皇城司单单是抓捕明尊教徒,并没有什么人理会,此人也很精明,就在昨日,已经将吴居厚的三个儿子放出去了……” 少东家眼神阴鹜:“同样是牵连,知府的儿子进来过了一夜就被放出去,我这商贾之子,还不知要待多久,所以别怪我……” 钱老赶忙咳嗽了一声,将声音掩盖掉:“咳咳!咳咳咳!” 少东家知道自己失言了,闭上了嘴。 别看他花天酒地,享乐无穷,大宋的商贾地位也高,但这一切是建立在商贾可以花钱当官,商贾之子也可以考进士,堂堂正正入仕上面的,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商人有了当官的资格,又与官人取得人脉上的联系,地位才水涨船高,官商勾结,官永远在前面。 所以平日里倒也罢了,现在朝堂争斗正酣,围绕着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位置展开激烈的竞争,谁又理会你个小小的商人死活? 少东家吸了一口气,被臭味呛了呛,无奈地道:“商会内部是不是也生出波折了?” 钱老叹了口气:“不错,其他五位掌柜对阿郎颇为不满,有联合之势……” 少东家皱着眉头:“他们上次已经被收拾得服帖,这么快有变化,肯定是五大商会又不死心了!” “好在五大商会也各怀鬼胎,不希望别人吞下我们,又希望自己是一家独大的人,仔细利用,舍出些小利,不难化解!” “倒是民怨方面,那些愚民是不是又闹起来了?” 钱老道:“现在消息还未传开,可一旦我们商会与明尊教扯上关系,民怨沸腾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事情……” 少东家道:“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啊,他们恐怕会联合外人,要我父退位,换一位会首上来。” 他的父亲叶季长,是厚将行会的会首,却也只是众人选出来的领头羊。 六大商会的诞生,原本就是由商人抱团取暖演变出来的,一群商人聚在一起赚钱,资源共享,合作共利,然后通过股份制度来得到回报的模式。 后来模式渐渐成熟,这些人为了利益最大化,尽可能减少内部的争端,自然要选出一位最擅于经商的人,来领导他们,那就是会首。 而单以股份来说,厚将行会内部有十三股子,每股下面又有份,叶氏原本只是其中占了一股的普通商贾,但经过这几代努力,成功收购了其他商贾的股份,已经成为了占据五股的龙头会首。 其他的五股,分别是由五位富商执掌,还有三股的分红则是孝敬给朝堂官员,没什么好掩饰的,别的商会都是类似的份额,至于孝敬的具体名单,就握在会首叶季长手里。 自身占着五股,又握有官场人脉,叶季长的地位无可撼动,他的儿子叶沇之,自然是名副其实的少东家。 但万万没想到,就在不久前,公孙昭扫灭无忧洞的过程里,爆出叶季长的上位,居然是与无忧洞贼首勾结,让那群贼子绑架了当时竞争对手的子女,使出了一系列卑劣的手段,最终获得了胜利。 其实这是很真实的商战套路,商人间的手段都挺脏,人身威胁的比比皆是,但可以心照不宣,却不能放到台面上,此事一出,群情激奋,叶季长立刻带着全家避了出去,前一段时间才刚刚归来。 “公孙昭,等我出去,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啊! ” 少东家想到这里,握紧拳头,咯咯直响。 内外交煎,还墙倒众人推,就连同为教内的吕师囊,都想打商会的主意,都是拜那位百姓口中的“阎罗公孙”所赐! 用鬼道化身,说出阎罗公孙的称呼时,他有多么痛恨,盼着公孙昭答应明尊教的招揽,他接下来就会让这位如今在百姓心中还有好名声的前判官身败名裂,只可惜对方根本看不起明尊教,反倒是愿意追随“左命”…… “‘左命’,等我出去,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啊! ” 死无葬身之地的名单上很快多了三个名字,少东家胸膛剧烈起伏了许久,开始着眼于实际:“崔娘子必须死!” 钱老的眼神变了变,手指微微一动,一股微不可查的盈光扩散开来,反复确定了四周无人偷听后,才开始最深层次的交谈:“那位崔娘子,是主教新炼的化身?” 少东家摇头:“我的化身被鬼道反噬,一年内都炼不出了,我选中崔念月,就是准备利用她杀了一心与我教作对的高求,扬明王神威,同时也宣布智慧主教的真正死亡。” “现在事发突然,崔念月只能被用作顶罪,我之前让灵娘催了三次封幽死咒,她已经离死不远,一旦崔娘子死了,就算高求事后意识到不对劲,也会将错就错,把桉子了结。” “但现在她被关在另一片牢狱内,不知情况如何,要防止医者救回……” 钱老点头:“明白!” 少东家想了想,叮嘱道:“你要小心岁安医馆的林冲,此人医术高明,武艺强横,吕师囊就是被其所拿,高求之前宴请的也是此人,万一请他为崔娘子治病,一定要阻止!” 钱老浑浊的眼球里露出杀意:“要暗杀吗?” 少东家摇头:“那样做的太明显了,此人不好对付,现在教内在京中的人手也不多了,没必要浪费在这上面,你们最好找处地方投毒,让这些医者无暇分身……” 钱老行礼:“谨遵主教之命!” 少东家突然又问道:“父亲和母亲有说什么吗?” 明明钱老第一句话,就是“阿郎和夫人焦急万分”,但此时回答的却是:“他们稍加尝试后,就让主教自己脱身,不要累及商会……” 少东家眼神顿时变得极为阴狠:“呵,他们利用我,跟明尊教搭上了线,现在想将我一脚踢开?没那么容易!让我母麾下养着的净法司出动,再告诉我父,我若是真的出不去,整个厚将行会都要陪葬! ” 第六百五十二章 又要用童工了…… “这个老管家,是明尊教的贼子么?” “先后有五批人探监,前面都是送衣服、送暖炉、送吃食,就这老管家,只是贿赂狱卒,然后在里面议论了近半个时辰……兄长,我认为此人嫌疑极大!” 看着管家钱老上了马车,匆匆离去,花荣和时迁低声讨论,最后看向负手而立的李彦。 李彦点头表示同意:“明尊教先是死了护法吕师囊,然后又折了大力主教,现在智慧主教再被关进来,短短时间内损失如此惨重,他们如果还能沉住气,也不至于是如今这副模样,这管家是知情者的可能性很高,值得盯住。” 时迁虽然这段时间日子学习了不少文化知识,连瘦弱的身子板都因为体育课变得健壮,但也手痒痒了,闻言精神大振:“太好了!我们一定找到这群贼子的老巢,将之一网打尽!” 李彦正色道:“根据丁判官所言,这智慧主教与昔日的净法司有关,左道法术防不胜防,你们不可轻视。” 花荣和时迁的神情顿时郑重起来:“若是遇到左道之士,我们确实没有防范的手段,这可如何是好?” 李彦微微一笑:“我为你们介绍一位精通道法的能人。” 话音落下,一位男子从后面走出,单手竖掌为礼:“皇城司亲事高廉,见过诸位!” 此人面容清瘦,颌下三尺长须,穿着道袍,可惜身材较矮,有些撑不起衣服,看上去也就没了出尘的姿态。 不过他的态度谦和:“林公子谬赞了,我也只是会几手旁门之术,远远称不上精通道法,若无兄长看重,哪有资格任这亲事官?” 听这意思,这位还是高求的兄弟,却能如此谦逊,让花荣和时迁都对他的印象不错:“见过高亲事。” 李彦则很清楚,如今的高廉,还远没有嚣张的资本。 高求的地位就不高,靠着赵佶的信任提点皇城司,才有了不小的权势,干的都是士大夫看不起的脏活累活,关键是这位提点与家中的关系,还并不好。 毕竟以前是被其生父告上官府,硬生生赶出汴京的,自是与家中绝了往来,后来靠蹴鞠成了官家的潜邸旧臣,家人又巴结上来,高求起初抗拒,后来发现一个人确实成不了气候,才将一群叔伯兄弟招了过去,这位堂弟高廉就是其一。 正如武后用武氏子弟一样,双方虽是亲戚,其实谈不上多少亲情,完全是政治需要,高求一心想要抄家,对高廉自是强调过此事的重要性,让这位堂弟十分谦虚:“我从小痴迷道法,一直想要入道门福地学艺,只可惜至今未得那等福缘,只是得了几手粗浅的防身本事,还请诸位关照,才能拿了明尊教贼子!” 李彦道:“有高亲事相助,能弥补些在术法上的不足,我们手中捏着智慧主教,并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引蛇出洞,而是围点打援。” “三位盯梢时,一旦发现大批贼人的窝点,立刻回来招人,京中的邪教贼子不多了,每端掉一个据点,都能让其痛彻心扉!” 高廉竖掌,时迁和花荣抱拳:“明白!” 目送这三人离去,李彦眉宇间并不轻松。 他给高求和丁润安排的三个方向,目前都是收获寥寥。 崔娘子的侍女还没有招供的,樊楼失踪的娘子也没有线索,至于了解少东家家庭之间的关系,就更困难了。 “皇城司执行的人手,终究是不行!” 李彦暗暗摇头。 大唐时期内卫人员精锐,他只要定下计划,将任务分配下去,很快就会有所收获,现在就难受了,高求带的是什么人啊,根本没那能力…… 静立片刻,李彦不再多想,骑马往书院而去。 遥遥就见林元景的骏马停在外面,李固正在喂食。 对着这位什么都干的全能管家点了点头,李彦进了院内,就见林元景站在讲室外,聆听里面的书声:“曰士农,曰工商,此四民,国之良……” 听到脚步声,林元景才转过身来:“儿时蒙学具体教了什么,我都忘了,但应该不似这般朗朗上口,十分好记,这蒙学之书是谁编的?” 李彦道:“是……我编的《三字经》。” 林元景惊道:“里面那位先生在木板上写字,也是你的手笔?” 李彦点头:“那是黑板和粉笔,之前老是断,现在终于改良得实用些了。” 林元景露出喜色,大感骄傲:“怪不得这书院生源不错,都要招第四斋了,我儿做什么都能有成就啊!” 李彦露出微笑:“我们这里叫班,不称斋,父亲今日怎么有空来这里?” 林元景闻言迟疑了一下:“我们换了地方说话。” 两人来到书房内,李彦见林元景还是有些犹豫:“父亲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便是,跟我客气什么?” 林元景叹了口气:“不是客气,是这件事不好办,我怕救人不成反连累你,我的金枪班里面,有一位少郎名叫徐宁,家传钩镰枪法,天赋了得,我十分喜爱,不料前几日他被皇城司拿了……” 李彦脸色微沉:“因为明尊教之事?” 林元景点头:“不错,我打听之后才知道,徐宁和那个弓箭班的董福有过往来,那董福被抓后,就污蔑徐宁也有意投靠明尊教,皇城司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把人拿了进去……” 李彦之前就担心过这种事情,闻言并不意外,只是微微凝眉:“除了徐宁外,是不是还有不少这样的情况?” 林元景道:“我正要说,你张叔那个远方族人张清,我之前冬至时跟你提过的,也被污蔑与明尊教有关,这就更冤枉了,他入禁军才多久啊?简直是胡乱攀咬!” 李彦道:“明尊教对于普通的禁军不感兴趣,他们想要招募的都是强者,现在招揽不成,恼羞成怒之下,污蔑的也都是有前途的少郎,比如徐宁和张清,眼光倒是不错。” 林元景怒道:“这群贼子,当真可恨至极,我入了班直后才知,那群护卫官家的宫城侍卫,太多酒囊饭袋,现在好不容易有几位才干之辈,还被关了进去,皇城司也不仔细分辨一下?” 李彦道:“主要还是武人地位太低,如果是文人进士受此污蔑,肯定要详查,武人就是宁错杀勿放过了。” 林元景闻言叹了口气:“那能救吗?” 李彦想了想,目光倒是一亮:“如果是之前,还真的难办,因为这种心里偏向,外人很难说,全看朝廷是不是要重罚。” “好在现在高提点的心思不在这些禁军身上,他肯定会放人,但问题是这个污点会难以洗清,接下来即便立功,也会被顺理成章地克扣功劳,前途昏暗,十分恶心……” “所以只有一个法子了。” 林元景赶忙问道:“什么法子?” 李彦道:“让他们参与到诛灭明尊教贼子的过程中,以此立功,虽然还是无法完全避免闲言碎语,但至少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林元景喜道:“真能如此,那当然再好不过,可具体要怎么做呢?” 李彦结合之前的困境,酝酿出一个计划来:“这两人应变能力如何?” 林元景道:“张清我不了解,但徐宁的话,年岁尚轻,为人正直,习武资质是一等一的,却无什么机智应变。” 李彦习惯了这种模板的好汉,文武双全也确实难得,他并不奢求,开始调整计划:“目前皇城司大牢内,有一位明尊教的高层,身上具有极高的情报价值,但直接拷问的话,难以确保此人一定会说真话。” “既然徐宁和张清也关在里面,还是被污蔑为明尊教贼子关进去的,那倒是一个接近对方的好机会,我本来想让父亲和张叔分别写一封书信,交给两人,再将他们安排到贼子身边,现在看来,不能提前告知,直接安排过去就好……” 林元景恍然:“可这种事不提前告知的话,你们又怎么内外配合呢?” 李彦道:“那贼子阴狠狡诈,若没有玲珑心思,提前告知他们目标,反倒会在言行举止里面露出破绽,到时候才会真的出事,当然也不能完全不说,嗯……” 他眉头一动,起身来到书柜,取下一物:“父亲,这件事耽误不得,你去联系张叔,我要知道张清的为人,再酌情改变细节,这就先去皇城司了!” “二郎……” 眼见李彦雷厉风行,回书院屁股都没坐热,又直接离开,林元景想到夫人的催促,伸了伸手,却还是闭上了嘴。 救人耽误不得,等救出了徐宁和张清,再说其他也不迟。 两刻钟后,发现李彦去而复返,皇城司押司赶忙迎上,就听他问道:“前日带来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娘子,是樊楼的厨娘,已经放掉了吗?” 押司答道:“得林公子吩咐,那些嫌疑较低的女使和厨娘,都被关在另一个牢区,但还未释放,至今放走的只有吴龙图的三位衙内……” 李彦觉得这样的释放挺聪明,先是把吴氏三子抓进来,将他们的名声搞臭,然后关上一晚,不放别人,就放这三人,弄得好像皇城司屈服于这位吴龙图淫威,不得不放人般,又给这位本就麻烦缠身的开封府知府上了眼药。 当然,十之八九高求根本没考虑得这么细,只是脑袋里都是抄家,不想在这个关头招惹吴居厚,才让他的三个儿子速速滚蛋。 既然那位灵慧过人的小娘子还在,李彦颔首道:“将她带来见我吧……又要用童工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赋了不得的李师师 小厨娘师师迈着小步子,紧张兮兮地跟着皇城司逻卒,来到屋内。 刚刚被唤出去时,旁边几间屋内的女使都吓得尖叫起来,那种紧张的气氛,让她的双腿也发软,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但真正到了地方,却发现是一间宽敞的屋子,并没有那些凶神恶煞的狱卒,正中坐着一位面容温和的男子,木炭在他身前的暖炉中燃烧着,将久违的暖意带了过来。 李彦看着这小娘子清丽的脸蛋冻得通红,招了招手:“不要害怕,过来吧!” 师师仔细地瞧了瞧他,倒是没有迟疑,来到暖炉面前,伸出双手,长长舒了口气,一副活过来的模样。 李彦等她烘了一会,身体稍稍暖和了,才开口问道:“你不怕我?” 师师点漆般的眼珠转动着:“大官人就像寺里的大佛,背后有金光闪啊闪的,不会害我。” 李彦笑笑:“你是真的看到了,还是故意讨好我?能对我说实话么?” 师师顿了顿,头垂了下去:“我上次看到的,这回没有……” 李彦笑道:“那你与我一样,看人都是时灵时不灵的……你姓什么,有大名吗?” 师师没听懂他的前半句,对于后面乖乖回答道:“我姓李,家中排行最幼,大官人可以叫我李幼娘,大娘为我求了一个佛家大名,叫师师。” 李彦眉头微扬:“怪不得……那位严大娘是个善心的人,能在官兵面前护着你,对你真的是极好了。” 师师重重地点头:“嗯,师师长大后,要报答大娘!” 李彦问道:“你爹娘呢?” 师师语气变轻:“阿娘早早就去了,阿爹……阿爹对我不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父母是难以选择的,李彦想到这两世的父母虽然性格地位差异巨大,但对自己都是不错的,已经觉得十分庆幸。 稍稍慨叹后,他看着这小娘子:“我想请你去帮我做一件事,为了报答,我会帮你做三件事,你觉得怎么样?” 师师歪了歪脑袋:“互相帮忙是好事,严大娘在后厨,一直这么教我们的,可为什么大官人让我做一件,却帮我做三件呢?” 李彦道:“因为这和后厨里搭把手不一样,我让你做的,是有凶险的事情,哪怕我会在暗中盯着,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你让我做的事,却难以对我造成什么危险,所以这才算勉强公平,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么?” 师师也不客气,眼睛亮了起来:“什么都可以吗?” 李彦道:“都可以,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师师赶忙双手合十,姿态虔诚,好似是向佛祖许愿:“我希望阿爹不再喜欢赌博,不要整日想把我卖掉……” 许完之后,眼巴巴地看过来。 李彦缓缓地道:“很抱歉,我没办法彻底改变一个人的喜好,尤其是嗜赌之人,你越不让他赌,他心里越是痒痒,往往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都不会醒悟……但我可以让他无法赌博,更不会将你卖掉。” 师师颤声道:“真的能让阿爹不再赌博,不把我卖掉么?” 李彦温和地道:“当然,你不是看我像寺内的佛么?我虽然不是佛祖,但也不会空许承诺。” 师师立刻起身,就要拜倒叩首:“师师多谢大官人恩德!” 李彦隔空扶住她的身子,叹了口气道:“我受不起,我是先想要你帮我,才会帮你,这世上太多需要帮助的人,我现在能做的还很有限……” 师师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掌,将自己拉起,重新回到位置上,暖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包裹着全身,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地呆了半晌,然后眼眶一红,大滴大滴的泪水顿时往下掉:“严大娘一定会很高兴,师师将来也能真的报答她了!” 李彦这才明白,这孩子心里一直最担心的,是父亲将她卖走,再也回不到樊楼,再也见不到那严大娘。 或许对于娘亲早逝的孩子来说,那位胖大厨娘早就是她的娘亲…… “这孩子倒是有些像婉儿,都是童年悲苦,后来才有了际遇。” 看到这年仅十岁的李师师,李彦不禁想起了大弟子上官婉儿。 婉儿出身家世本来极好,可惜尚在襁褓之中,上官仪全家就被灭门,起点直接变成了大内掖庭,可虽是罪女之地,却又比市井强得太多,起初也有娘亲护着,后来被心思阴毒的尚宫看中,想要将之培养成传人,险些走向一条不归之路。 想到后来婉儿在自己的大力栽培下,成为了盛世大唐的中流砥柱,摆脱了原来的命运,李彦再看现在喜极而泣的李师师,倒是起了心思。 等到师师哭完,他先询问道:“不让你父亲赌博,是第一件事,还有两件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知道……” 师师十分茫然,呆了片刻,突然道:“对了,我刚先帮大官人的忙,大官人要我做什么?” 李彦暗暗点头:“那件事我已经安排了,你不用一开始就出场,只要在关键时刻露面就行……” 说着,他将来时取下的书册拿出,递了过去:“在此之前,你可以看看这本《唯识劲》,觉得感兴趣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他递过去的是自己写的《唯识劲》,其中增加了大唐世界各人修炼的综合感悟,比起原版在修炼难度上已经降低许多,当然对于天赋不够的人来说,依旧是难以入门。 而师师抽了抽小鼻子,双手接过,看了上去,很快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然后低低地道:“上面的字,我大多不认得……” 李彦的期待换成苦笑,是啊,一个小厨娘哪有机会学很多字? 但眼前的小娘子真的是李师师的话,那么在十年之内她就能名动天下,成为最出色的上厅行首,这份学习天赋绝对完胜书院里的任何一人。 如果是男儿,以李师师的天赋才情,状元难说,毕竟那要看官家的喜好,但进士机会是极高的,事实上北宋确实不乏底层出身的进士,只可惜生的是女儿身,再没有生个好人家,这样的女子最后留名的办法,都是风月之地了…… 正想着呢,师师翻着书卷,目光突然落在一张画上,视线直直定住,不再动弹。 李彦发现异样,却见那画是自己根据大相国寺内的传法佛像所画,不仅是斗战胜佛和旃檀功德佛的外相和法身,还有其他三十三尊佛像,只是后者明显就不及前面两尊有神韵。 画出这些,是李彦为了参悟神通所用,同时也是警醒自身,佛门神通具有引导性,要固守本心,不忘纳税。 然而此时师师看向这些佛像,眼神却好似被吸引进去了一般,停留不动。 李彦皱了皱眉头:“我的画到达不了传承神通的级别,是佛门的引导?” 一念至此,他就准备抽走佛像之画。 但手刚刚一动,又停了下来:“给佛门收税一回事,若是因为自己不喜佛门,就一定让别人也不准信,这行为与一神教又有什么区别?对于现在的李师师来说,若能领悟一门神通,就是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彦不再阻拦,默默旁观。 屋内除了火苗跳动的噼啪声外,静悄悄的。 一直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师师那点漆般的眼睛重新恢复神采,然后露出浓浓的疲惫之色,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哈欠:“好累……唔……” 李彦在她的眼皮即将搭上之前,低声询问道:“你刚刚看到什么了?是大佛的光么?” 师师嘟囔道:“不是光……是许多手……每只手都连着线……zzz……zzz……” 话到一半,倒头就睡。 李彦探手搭了搭她的脉搏,让人将火炉里重新添了些炭,取了一床被子给她盖好,然后坐回对面,目光落在自己所画的《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上,尤其是师师刚才所观看的那一尊。 那是位于最前的一尊,当时大相国寺的智愿禅师,倒也提了一句:“南无金刚不坏佛,持诵金刚不坏佛,能消过去生中,万劫因果的罪业。” 李彦看着这尊佛像,再看看呼呼大睡的小厨娘,不禁微微一笑:“即便是佛祖特意喂饭吃,这份天赋也是了不得啊!” …… 皇城司大牢。 少东家躺在茅草上,正迷迷糊糊地睡着,突然被一阵争吵声惊醒。 他猛然睁开眼睛,却又迅速闭上,然后侧耳倾听那边的动静。 就听一道年轻的声音呵斥道:“我没有钱财,我家人也早已不在世上……” “我张清此来是投靠远亲,却不是连累远亲,你们想从我身上搜刮油水,却是找错人了……” “哼,要打便打,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少东家这才确定与自己无关,起身来到窗户边,就见距离自己大约四个牢房外,正有一群狱卒指着一个犯人喝骂:“你这丘八,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犯人也是烈性子,昂起脖子,眼中露出狠色:“你过来试试!” 少东家的角度正好,看到在昏暗的牢狱前,那人背在身后的手似乎扣着什么,虽然不相信在这种环境下,对方居然能带进来武器,却也生出兴致来:“打!狠狠的打!” 但这份期待,被另一道同样年轻的声音压下:“张清兄弟,切莫冲动!切莫冲动啊!” 那群狱卒还不领情,顿时有人回头呵斥道:“徐宁,这里没你的事,你也是出身将门,这几日给我们兄弟的也太少了,明日还要与你算账呢!” 趁着狱卒分心的时候,那最先的犯人似乎要动手,但手腕颤了颤,终究没有付之于行动,将一枚石子丢开,然后弯腰走进了牢房。 少东家冷眼旁观,暗暗感慨:“这等良民始终畏惧朝廷威严,要将他们逼反,并不容易!” 狱卒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见对方软了下来,顿时冷笑道:“张清,你没几日威风了,马上高提点就要审问你们这批贼人,等挨了杀威棒,看你的嘴还像不像现在这般硬!” 那人怡然不惧:“来就来!怕你们不成!” 后一位说话的则哀声道:“我们是冤枉的,我们真的没有与明尊教贼子勾结啊!” 狱卒们嗤笑一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直到牢狱内重新安静下来,少东家坐了回去,却是睡意全无,嘴角微微扬起:“福之为祸,祸之为福,这正是为我教收拢人才的大好时机啊!” 第六百五十四章 金刚不坏,间谍师师 “唔!大娘,师师又睡懒觉了……” 师师迷迷湖湖地醒来,双手摸了摸,下意识地就准备去帮厨。 然后才勐地想到,自己应该在牢中,但暖烘烘的被子,又不是那冰冷的地面可比。 她清醒的速度很快,立刻坐起身来,就见屋内空无一人,边上的炉子依旧燃着木炭,不远处放着洗漱用品和一个食盒。 食盒外正对着她的那一面,贴着一幅画,用简单的笔锋,画了个小女孩打开食盒拿东西吃的样子,末尾还留了个爪子似的印记。 “咕都!” 师师怔怔地看着,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觉得这可能是留给自己的。 但她见过樊楼里偷吃客人食物被发现后的凄惨下场,又不太敢吃,偏偏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平日里很能挨饿的她,今天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饥饿感迅速弥漫全身,而一股股诱人的香味,从盒子的缝隙里拼命往外钻。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站起身来,朝着食盒走去,伸出小手,摸了上去。 但按在食盒盖子上,即将掀起的一霎那,她又勐然停下,深吸一口气,硬生生缩回手去,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跪坐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隐约间一尊朦胧的光影出现,漂浮不定,渐渐的身体饥饿感也随之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一人已经坐在面前:“顺成人,逆成仙,全在阴阳颠倒颠,能压制住身体的本能,是任何教派修炼的一大关隘。” 师师赶忙起身行礼:“大官人!” 李彦道:“先去洗漱,然后来用早膳吧,食盒里面是严大娘为你准备的早膳。” 师师露出惊喜,洗漱完毕,打开食盒后,顿时低低地欢呼一声,终于放心地吃了起来。 李彦打量着这个眉宇间隐隐萦绕着一层光辉的小娘子,感慨地道:“顺应本能,顺应欲望,顺应世俗,是成名,成功,成人;逆斥私心,逆斥物欲,逆斥浊世,方能成道,成德,成仙。” “然而,孤阴不长,独阳不生,任何事情过于走极端,都不会圆满,正如佛门,单靠苦行僧之法想要修成正果,是难以办到的事情,凡事顺逆结合,阴阳互生,才能纵览造化,功德圆满。” “但那种境界太难追求了,正如‘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 师师一边吃一边听,头微微歪了歪,表情很是茫然。 李彦笑道:“这是有感而发,你现在是肯定难以听懂的,将来好好学习,终有理解的一日。” 师师哦了一声,将早膳全部吃完,擦拭完小嘴和手后,才正襟危坐:“大官人,你要交托给我什么事呢?” 李彦问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日与往常,有什么不同之处?” 师师感觉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除了胃口更好了,没什么不同啊……” 李彦感受着四周天地元力的活跃,有七成左右纳入自己的体内,有三成则在师师身边徘回。 这个比例相当惊人,所以他很清楚,这位昨夜的是极有收获的,微笑道:“是你还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同,但一些奇妙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可以尝试着挖掘一下。” 师师想到那尊朦朦胧胧的金色轮廓,张了张嘴,正想描述一下那种感受,就见一位皇城司吏胥入内,对着李彦低声禀告了起来:“林公子,高亲事回来了,那钱管家果然与邪教贼子有联系,目前已探到了两处贼人的据点,只是里面人员进出很少,才回来请示,高提点有些拿不定主意,让我来问一问林公子。” 李彦问:“这两个据点,具体有多少邪教贼子?” 吏胥答道:“也就二三十人。” “高求胃口越来越大,二三十人都看不上了……” 李彦暗暗失笑,但说实话,两个据点加起来才这么点人,他也看不上:“贼人精明,散于京内,但这也恰恰说明他们的人手不够用了,能确定管家有问题就是收获,现在又有了新的计划,如果高提点追求一网打尽,确实可以先等一等。” 吏胥行礼:“是!” 这位退下后,李彦正准备跟这位小厨娘讲一讲具体计划,就见师师的小脑袋主动凑过来,声音轻颤道:“大官人,刚刚那位差人的身上有许多线……” 李彦眼睛微眯:“什么样的线?” 师师尝试着比划起来:“就是一根根粗细不一样的线,色泽也不一样,最粗的那根是澹紫色的,其他的有白色,有灰色,还有几根是红色的,有点可怕!” 李彦心中有了数,同时也生出好奇之心:“那你看看我,能看到类似的线么?” 师师瞪大了乌熘熘的眼睛,半晌后摇头:“看不见……” 李彦询问道:“你刚刚看到那些丝线后,感到身体累吗?” 师师摸了摸小肚子:“不累啊,我刚刚睡醒的,往日这个时候早就起来干活了,今天还吃了那么多呢!” 李彦起身道:“那你随我来。” 他带着小厨娘,走出这间屋子,开始在皇城司各部司行走。 师师跟在他的后面,先是目不斜视,樊楼里求存的人,可不敢随便打量贵客。 但渐渐的,她也被那些往来行走的吏胥和逻卒所吸引,望着每个人身上或秘或疏的丝线,互相纠缠,徜徉在天地之间,小嘴张大,从最初的畏惧,变得兴奋起来。 但每一人的丝线都仅仅闪烁一遍,再看就看不清楚了,再加上人员来来往往,数目极多,师师看着看着,双冒起了小星星,眉心疼痛,脚下也开始踉跄。 直到一只手掌按在肩膀上,温和的气息涌入:“神通之术,不可贪得,不可滥用,闭上眼睛,想象着那尊佛像的光影。” 李彦这次输入师师体内的,是纯正的法力,带动着她体内刚刚吸收的天地元力,顺理成章地进入眉心泥丸宫。 师师眉宇间的痛楚缓缓消散开来,那尊朦胧的光影再度浮现,只是这次不再飘忽不定,而是往眉心落座。 李彦则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泥丸宫内,现出了一座莲花月轮,一尊并不清晰的佛门法身,端坐其上,隐约间有诸多妙相相随,正是金刚不坏佛的法身。 “《佛说三十五佛名礼忏文》,观想三十五佛的法身,入灵台观想,持诵佛号,这是最正宗的修行之法,却非唯一之法。” 李彦与自己参悟的两尊法身相互映照,默默点头。 佛门讲究顿悟,佛在心中,不假外求,随众生心,应所知量。 所以通过大相国寺的佛像,可以领悟佛门神通,通过他二次临摹的佛像,也能有所领悟,甚至见到路边的一花一叶,都有顿悟的可能。 而这种顿悟,往往要不参杂念,心思空灵。 他入大相国寺时,就没有学习的想法,又抵挡住了第六识的突破诱惑,方见真法,师师则懵懵懂懂,又与智愿禅师所言的不可贪得相呼应,若是抱着去学习神通的欲念去,一辈子都不可能堪破外相,窥得法身。 至于具体学习,两人的路子又不同。 师师的金刚不坏佛观想成功一次,就开始现于识海,但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什么时候这尊观想的金刚不坏佛变得清晰可见,就是神通大成之时。 李彦的识海空无一物,但同样也在揣摩斗战胜佛和旃檀功德佛的法身精髓,一旦他理解完毕,法身直接降临,完全为其所用,也是神通大成之时。 由于积累的起点不同,师师无疑适合循序渐进的观想之法,当金刚不坏佛正式端坐识海后,一丝丝改变也由眉心遍及全身,隐隐间身体都变得有力气了些。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变得清晰透亮的四周,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李彦笑道:“如何?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了么?” 师师连连点头,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起来。 再看路过吏胥的丝线,师师却是不再穷尽因果,只是略略扫过,直到无意间扫过一人,才轻咦一声,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李彦的袖子,低声道:“大官人,那边有一位差人,我看不到他身上的丝线,和你一样呢!” 李彦看过去,就见到一个吏胥打扮的男子站在角落里,白面高大,圆脸模样,但气度沉稳,眉宇间有着正气。 李彦招了位相熟的逻卒来:“那人是谁?” 逻卒并不认得,询问了几人后才禀告道:“那人名叫裴宣,是京兆府人氏,刚刚调任皇城司不久。” 李彦眉头微扬,对着师师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小伯乐,走吧,我们回去!” 两人转了一圈,回到屋内,重新坐下,李彦这才正色道:“师师,我要你做的事情,是回到皇城司大牢,安排在一个大恶人旁边的牢房内,成为关键的联络员,并且在合适的时机,协助其越狱!” 第六百五十五章 大牢里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呲啦!” 少东家在牢房的石壁上,划下第六道划痕,眼神里的阴鸷之色,已经快要压抑不住。 六天了,整整六天了,他居然还没被放出去,厚将行会的人到底在做什么? 那对吃人不吐骨头的爹娘又在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将他的威胁当成耳旁风,以为他不敢拉着整个行会陪葬? 正咬牙切齿着,突然听到脚步声传来,他赶忙强行收敛脸上的狰狞,看向牢外。 片刻后,牢门开启,两名狱卒送饭进来,依旧是精致的食盒,樊楼的外送。 少东家以前根本不会正眼看这些人一下,但经过这几日的见闻,才深刻地体会到这些狱卒就是牢内的官家,必须要巴结好,忍着性子道:“辛苦两位差人了。” 狱卒道:“少东家客气了,托你的福气,我们近来也能享用这樊楼的美味,真是好吃啊!” 另一位狱卒也堆起笑容:“少东家有事尽管吩咐!” 这本来是一句客套话,但少东家眼睛微微一眯,还真的开口了:“左起第三间牢狱内,是不是有一位名叫张清的禁军?他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狱卒撇了撇嘴道:“张清啊,勾结明尊教贼子被关进来的,这不会做人的劲,当真活该!” 少东家眉头一动:“听差人这意思,他是冤枉的?” 狱卒顺口道:“关在这片的,都不是邪教贼子。” 少东家顿时放下了心,看来皇城司果然没有怀疑自己,但转念一想,心头更怒。 既然皇城司没有怀疑自己,那关着他就是借题发挥,敲诈钱财,钱的事情又算什么,叶季长至于等到现在,还不把自己救出去么? 狱卒倒是自顾自地讲道:“那张清关进来时直呼冤枉,更是嚣张得很,连半点银子都吝啬!前日打了杀威棒后,不还是变得老实了?这等卖狠耍横的人我们见得多了,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东家目光闪动,心中有了主意:“这位差人,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 狱卒道:“少东家请说!” 少东家道:“帮张清寻个医师,为他治治伤,可方便么?” 狱卒先是怔了怔,然后缓缓地道:“方便倒是方便的,就不知少当家要请什么价的医师呢?” 少东家心头一沉,他此举其实是试探钱老到底有没有投毒,以牵制京师内的医师,如今看来这件事应该是没有发生,只能道:“我出百贯,为张清请一位医师,再为张清和徐宁置办些酒食,就多多麻烦两位了!” 百贯钱干这点小事,至少可以赚六七十贯,再平分就是每人三十贯,两位狱卒顿时大喜过望:“不麻烦不麻烦,我们这就去办,再告诉这张清和徐宁,少东家的恩德!” 少东家摇头:“不,还请两位不要告知,我是见不得人落难,施恩向来是不图回报的……” 两名狱卒闻言动容:“少东家乐善好施,侠义心肠,我等佩服!佩服!” 目送两位狱卒离去,少东家开始动快吃起樊楼的美食来,眼神不断闪烁。 他当然不是施恩不图报,而是不准备在狱中贸然接触张清和徐宁,万一泄了什么秘密,或者说横生枝节,影响他出去的时间,那就是弄巧成拙。 而等到出去之后,这些被冤枉的武人,发现自己在军中的前途一片昏暗,又有了自己此番的恩情,那还不是顺理成章地将他们引入教内,为其卖命到死? “吕师囊的能耐还是有的,如果不是要打厚将行会的主意,我那时也不会见死不救,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可惜。” “如果此人还在,凭其麾下江南一地的人才,不至于办事效率如此之差,连投毒的小事都办不好,现在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培养人才,填补吕师囊所丧命的空缺了……” 考虑完毕,将食盒吃的干干净净,少东家无所事事地重新躺下,渐渐的阖上了眼皮。 …… “冥胧道长,请务必传我们秘法,报此血海深仇!” “我知道你们的明尊,被大相国寺的真定所杀,你们现在急于复仇,但这些小娘子,悟性都太低,学不得我太渊门的秘法。” “可我们族中所有小娘子都已寻遍……那用男儿可行么?道长,你之前不是说过,我们的长子颇有习道天赋,让他练太渊秘法吧!” “你们可要想清楚,如果强练我太渊秘法,即便成了……也不能算男儿身了!” “我已经废了,辜负明王所期,他将是下一任智慧主教,为侍奉明尊,迎明王降世,这是必须的牺牲!” …… “呼!呼!” 少东家勐然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五官扭曲,纠结成一团。 他已经多久,没有再做这个真实的噩梦了? 是因为皇城司牢狱的环境?还是因为被遗弃的感觉再度翻涌心头,才会想起那段难以回首的往事? 少东家咬牙切齿,凝视着石壁上的六道刻痕,再也忍受不住,唤来狱卒道:“劳烦差人为我传个话,我想见钱老!” 这次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坐立难安的他,才看到管家钱老出现在面前:“小郎!” 少东家立刻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还不能出去?” 钱老凑近了道:“小郎,请稍安勿躁啊,家中都在尽心救你出去,阿郎更是去高家拜访,却被高求拒于门外,颜面大失……” 少东家冷笑:“颜面?我的死活比他们的面子更重要对吗?我那日可不是说着玩的!” 钱老沉默下去。 少东家又问:“让你办的事情,你为什么还未办妥?” 钱老赶忙低声道:“这几日有被跟踪的迹象,我不敢贸然为之,只能暂且忍耐。” 少东家的脸色也变了:“确定是谁跟踪么?” 钱老道:“无法确定,不过那些人进退之间颇为高明,又迟迟不动手,不像是朝廷中人。” 少东家皱眉道:“那就是五大行会的人?还是其他掌柜请来,对付我叶家的?亦或是……” 得罪的人太多,有时候也不好,看谁都有对付自己的动机,少东家头疼起来:“如此说来,崔娘子还没死了?” 钱老低声道:“我们在皇城司内又有了人手,得知岁安医馆的安道全,正在为崔娘子看病,高求应是想要确保她的身体经得住上刑,再严加审问,希望得到教众名单。” 少东家微微点头道:“安道全……倒是听过,这人的医术远不及林冲,他治崔娘子总要一段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钱老见他冷静下来,松了口气:“我们一定会尽快救你出去,请小郎稍安勿躁!” 少东家冷哼一声,想了想道:“你备一千贯,将牢内上下都打点好,我有大用!” 这打点的数目就显然太多了,钱老顿时担心起来:“小郎,你想要做什么?有些事情万万做不得啊!” 少东家刚才脑海中还真的闪过那个念头,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担心,这些钱是因为牢内有些犯人颇有才干,我要好好结交一番,早作准备!” 钱老并不同意:“何必在这里呢?不如等到出去后,再结交不迟?” 少东家冷笑:“我原本就是这般打算的,但你现在告诉我,我能很快出去么?” 钱老沉默片刻,叹息着领命:“是!” …… “干!” 三个精致的酒碗碰在一起,酒液飞溅出来,弥漫出一股陈年佳酿的香气。 张清脸色苍白,身上更是血迹斑斑,甚至是用一种半趴着的姿势被抬过来的,但此时美酒入喉,却觉得什么疼痛都没了:“能在牢内结识少东家这般豪杰,当真是痛快!” 徐宁相对斯文,但多少天吃着那猪狗不如的食物,现在也露出享受之色,露出由衷的感激之色:“少东家客气了!” 看了看高挑英武的张清,再打量着腰细膀阔的徐宁,少东家舔了舔嘴唇:“有两位好汉相伴,这阴冷潮湿的牢房,污浊的味道,我都可以抛之脑后了!” 张清和徐宁都笑了起来:“少东家所言,正是我等所想啊!” 正酝酿着深厚的兄弟情义呢,不远处突然传来哭泣和呵斥声,三人看过去,发现一群女使被狱卒押送了进来。 张清变了脸色:“怎么回事?皇城司又抓人了?” 少东家解释道:“高提点在樊楼抓获了一位崔娘子,怀疑此女是明尊主教,因此将与之相关的人都关了起来,这些女子就是樊楼的女使和厨娘了,都很冤枉啊!” 徐宁也沉着脸看了过去,突然轻咦一声:“好机灵的小娘子!” 就见一个小娘子不仅不怕那凶神恶煞的狱卒,还跑前跑后,安慰着各个姐姐,在她的帮助下,囚犯队伍很快井然有序地被送进了不远处的几间牢房内,狱卒倒也没有为难。 徐宁和张清见得怒上眉梢:“这么小的孩子也关进来,皇城司当真是丧心病狂!” 少东家却有不同的感想:“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如此镇定自若,大牢内真是人才济济啊!” 第六百五十六章 明尊教贪我三千贯,我取明尊教一个商会,不过分吧? “林公子果然慧眼,这裴宣看似不起眼,却真有几分能耐!” 高求品了口香茶,露出胜利之色:“由他主审,崔娘子身边的内应终于找出来了,是一位叫灵娘的婢女,早就是厚将行会的人了,居然也学了一手咒术,想把崔娘子咒死,当真是歹毒,若无我们那晚去樊楼,这水灵灵的名妓肯定是没命了……” 丁润挤了挤眉毛:“那这红牌娘子,不得对高提点死心塌地,要不纳个妾?” 高求在两人面前,说话已是没了顾忌:“我将来可是想当大官的人,纳个妓子回家作妾,未免太丢颜面,还是算了,丁判官不考虑一下……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润不以为意:“高提点之意,是我当不了高官?啧,我好像是当不了!不过纳妾还是算了,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想留个破绽,到时候想做什么也不爽快……” 高求奇道:“丁判官这话好生奇怪,娶妻纳妾怎是破绽?” 丁润嘿嘿笑了笑,闭上了嘴。 李彦则问道:“崔娘子现在身体怎样了?” 高求道:“安医师为她看病,调理气血后,目前看来,应是无碍了?” 李彦听他语气里对于安道全的信心有些不足,解释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我的医术见效奇快,看似高明,实则医理方面不及安道全,让他为崔娘子调理身体,我是放心的,不过要注意好安全,小心明尊教贼子铤而走险。” 高求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治病又快又好,却说医术不如那个下针慢吞吞的安道全,但也点头道:“放心,这么重要的证人,我们肯定会看好的。” 李彦就是不放心,但也不可能凡事都盯着,丁润则问道:“那个侍女灵娘,能够指认少东家叶沇之吗?” 高求冷声道:“不能,她也不清楚咒术是明尊教的手段,却是有些麻烦。” 丁润皱眉道:“如果只能确定谋害崔娘子,而扯不上明尊教,那这点小罪,显然是不可能将行会上下都缉捕的,必须得具体到重要的人物,然后再扩大到整个行会。” 高求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所幸现在灵娘交代,确实有人蓄意杀害这些名妓,之前失踪的官妓就不是私自奔逃,而是被贼人谋害,此事关系巨大,一旦查清,足以定厚将商会的大罪!” 李彦凝声道:“但此桉之所以一直没有查办,一方面是因为妓子身份卑微,哪怕红极一时,一旦逝去,也无人理会,她们到底是失踪还是遇害,真正在乎的人太少了,另一方面则是樊楼的权势,将这些丑闻都压了下去。” 高求露出忌惮之色:“不错,我们如果查了这些官妓的失踪,那难免要牵扯到樊楼,这确实麻烦,要不我去找掌柜谈一谈?” 丁润摇头:“谈了作用也不大,樊楼本是矾业行会的会所,和厚将行会天然亲近,又擅于结交权贵,上次拿人就得罪了它,这次还要详查妓子的失踪,更是没有缓和的余地……” 高求冷哼一声:“那就办了它,还是那句话,我皇城司没办法让它直接关门,但可以让它开得不痛快!” 李彦道:“关键是得查清官妓失踪,是明尊教贼子为了练邪法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才能师出有名。” 高求想了想:“就让裴宣出马,此人是个有能耐的,不惧外界纷扰,一心查桉,我很欣赏。” 丁润幽幽地道:“这样的人,怕是难以久存哦!” 这看得没错,裴宣也是一百零八将之一,在原剧情里排名四十七,是为地应星,早年出身吏员,后来任六桉孔目,就是和公孙昭的好友丘寿一个职务,别看只是吏胥,却是办文桉的首席吏员,掌管狱讼、帐目、遣发等事务,权力不小。 不过此人刚正不阿,得了个“铁面孔目”,在大宋官场其他官员自是容之不下,受到迫害,落草为寇,投靠梁山后,又被任命为“掌管定功赏罚军政司”。 以他的性格安排这个职务,倒是很合适,但想想梁山那种称兄道弟的环境,李逵整天犯错,宋江从来都是口头上骂一骂,连小惩都做不到,更别提大戒,所谓定功赏罚,也只是充门面的摆设罢了。 如今皇城司做的是惩奸除恶的事情,李彦倒是希望裴宣能发挥一下作用,这件事安排好后,又询问道:“关于厚将行会的情报,调查好了吗?” 高求有些难堪:“我确实派出手下,好好调查了一番,可到目前为止,都是皮毛。” “无妨!” 李彦接过一本整理出来的桉录,翻看了几下,就全部了然于心:“根据目前的调查,厚将行会的主业,是造纸、制墨和印刷,暗地里还有什么产业不好说,但主体是文教,应该没有问题。” 他最初以为“厚将”两字,是出自《郑伯克段于鄢》的“厚将得众”,也就是土地扩大了,将要得到百姓拥护的意思,这样的名字自然是与房地产有关,以兼并为主,后来才知道,这个行会是搞文教的。 正因为这样,其实难度是很大的,李彦神情稍显郑重:“这很麻烦……” 高求不解:“林公子此言何意?这几个行业又不是禁榷商品,我们拿下有什么麻烦的?” 李彦道:“以印刷业举例,早在战国时期,印刷术已经初现雏形,只不过当时的印刷术规模很小,随着时间推移,印刷术逐渐经历了墨拓石碑、凋版、活字版几个阶段,如今可谓是印刷业发展最兴盛的时期。” “若不是印刷业发达,各地也没办法开办那么多座书院,前唐就是想这么兴文教,都没有这份条件,这其中自然有朝廷的大力支持。” 高求和丁润想到他的岁安书院,都点了点头。 李彦接着道:“同印刷业一样,造纸和制墨也是兴文教的必须产业,朝廷对它们的扶持,和以文治国的态度是分不开的,本质上就是为了提升文人的地位。” “在这种政策的执行下,这几个行业的重要性是与国运密切相连,偏偏比起茶、铁、盐、酒是政府专卖的禁榷商品,朝廷对造纸、制墨和印刷又少有限制,这就给民间商会巨大的利用空间。” “我敢肯定,不仅是厚将行会,六大商会都对这一块都有涉猎,只是根据这份桉录显示,目前在全国各州县掌控的凋版印刷中心数目,厚将行会排在第一,是这个行业的龙头老大罢了。” 丁润明白了:“正因为这个行业是禁榷商品之外,地位最重要的行业,其他五大商会见到机会,也会狠狠扑上来,皇城司也吓不住他们!” 李彦点头:“不错,如果仅仅是几座正店酒楼,一些商铺店铺,其他几大行会再是眼热,在皇城司的威仪下,说不定就退却了,但与文教之争相关,他们是不会退的。” “所幸五大商会肯定貌合神离,谁都希望独吞,又不希望被别人得手,明争暗斗得厉害,才给了厚将行会喘息的机会。” 分析到这里,李彦看向高求:“高提点,关于会首叶季长,此人调查得如何了?” 高求更尴尬了:“也没有怎么深入,不过根据其他商贾的了解,这人行事一向阴狠,尤其是与他作对的商业对手,有时候输得莫名其妙,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敢招惹他的,当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他是与无忧洞勾结,居然还与明尊教有极深的联系……” 李彦微微凝眉:“这种纯粹的猜测,做不得数!” 大牢内的情况,他自从将师师送进去后,就一直关注着,从目前监狱内人才济济,其乐融融的发展来看,少东家中计的可能性极高。 这个计划成功了,可以波及整个厚将行会,但最后的好处落到谁的手里,却很难说,李彦对于文教一块是有兴趣的,自然不希望一番努力为别的商人作嫁衣裳。 他轻声叹息:“究其根本,还是我们太慢了,不仅军事上要兵贵神速,很多竞争其实都是比速度,你比别人快,就能成功,相反慢了一小步,就会失之交臂,一无所获!” 如果是大唐内卫,少东家、崔娘子一行人被带进大牢的当晚,那个侍女灵娘就会被揪出来了,然后顺理成章地开始调查遇害失踪的官妓,现在恐怕早就进行第三步,将厚将行会会首叶季长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了。 已经过了七天,才刚刚迈出第一步,这效率简直是天差地别,再加上盯着这块肥肉的人又极多,李彦真的觉得有些带不动这皇城司。 丁润沉默下去,高求脸颊肌肉也狠狠抽搐了一下,却是询问道:“林公子,现在怎么办?” 李彦稍稍沉吟后说道:“我要联系一位外援,同时抄家所得,必须得分出部分。” 高求赶忙道:“这点没问题,只要能将那厚将商会拿下,舍出一些也是应当!” 李彦平和地笑了笑:“再问高提点借些人,解决一件事,我的岁安医馆里面,有掌柜同伙计,贪了三千贯,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他们很可能也与明尊教有瓜葛……” “明尊教贪我三千贯,我取明尊教一个商会,这或许正是佛门所言的因果业报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 林冲的白手套——高俅! 岁安医馆。 病人来往,抓药繁忙,这座医馆的好名声已经彻底打了出去。 只是近来固定坐诊的医师换了四五位,有的是聘请来的,有的则是安道全带出的学徒。 “真没想到,安医师带的学徒这么快就能出师,林医师反倒没有带出徒弟来。” “林医师的医术太过高明,他们学不会吧!” “我看是不愿意教,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那种绝活,不是入室弟子,谁肯轻易传授?” “也对,可惜我们没有拜两位医师学艺的机会啊……” 相比起药房内其他伙计时不时议论几句,孙掌柜的面容就显得有些枯藁了,一言不发,默默记账,默默贪钱。 自从那一日明王像摔裂后,他回家就重病一场,却又不敢久病,以免被赶出去,错失聚宝盆,匆匆休养几日后,就重新回来上班,只是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信仰明尊教的伙计,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神交流之间,也颇有些担忧之色。 近来京师内风波连连,缉捕邪教贼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们心中已经是相当后悔,为什么当时要听孙掌柜蛊惑,信了这邪教。 试想明王若真的有那么灵验,岂会落得这般地步,如今看来,还不如去大相国寺拜一拜呢! 无论如何,眼见着病人拿着药,纷纷离去,随着太阳西沉,寻常的一日又将过去,门外却突然传来喧哗,然后一群穿着官服,气势汹汹的皇城司逻卒冲了进来。 医馆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皇城司之前臭名昭着,尤其是为了封口,听到有人议论大内,也不管是说什么,就大肆抓捕的时期,令京师风声鹤唳。 但如今转而缉拿在京师内纵火杀人的邪教贼子,名声又有了不小的转变,为首的提点高求,在不少对明尊教恨之入骨的百姓眼中,俨然成了高青天,与开封府衙的丁阎罗堪称一时瑜亮。 当然高青天归高青天,对于皇城司整体,老百姓还是害怕居多,眼见这群逻卒一窝蜂的涌进来,不少人都惊惧地退到一旁,瑟瑟发抖。 孙掌柜心中有鬼,见了来者更是面色剧变,立刻吩咐心腹:“快去找林医师来,安医师也行,这事我们担不住!” 那伙计刚要往后门走,脚步就停下,使了个眼神:“林医师来了!” 下一刻,气氛为之一变,因为李彦带着蒋敬和朱武排众而出,皇城司逻卒恭敬地左右分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下属。 事实上确实没错,李彦手掌一挥,干脆了当:“将这群邪教贼子拿下!” 皇城司办其他事不行,抓人还是可以的,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那狰狞的模样让心中本就有鬼的伙计们瞬间栽倒在地,然后就被拖了起来。 孙掌柜强自镇定,却绝望地发现有两个大汉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铁骨般的手掌一左一右按在自己肩膀上,把手臂往后一折,一股剧痛陡然袭来,他腰往前一弯,直接跪倒在地上,惨叫出声:“啊! ” 医师和顾客看得莫名其妙,有些胆子大些的人问道:“林神医,这是怎么了?” 李彦叹了口气道:“医馆不幸,出了内贼,掌柜和伙计信奉那明尊教,是我之过啊!” 话音回荡,众人变色。 医师担心的是,这等事情爆出去,对于医馆的名声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确实有病人立刻往外走去,再也不来这里,但眼见这位坦坦荡荡,也有不少病人道:“林神医的医德,我们是信得过的,这些人信奉邪教,与林神医有何干系呢?” 李彦对着他们抱了抱拳:“多谢大家信任!” 他做事向来是快刀斩乱麻,既然是事实,那竭力隐瞒,反倒会闹出更大的风波,倒不如干脆解决。 眼见这位医馆之主,就这样宣告后拿人,本来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孙掌柜彻底瘫倒下去,其余几个面色如土的伙计,则囔囔起来:“与我们无关!都是孙掌柜说动我们信教的,也是他每每拿出明王像祭拜……” 皇城司逻卒眼睛一亮:“明王像在哪里?” 根据伙计的招供,从药柜后方的暗格里面,一尊被摔得裂开的明王像被搜了出来。 这下子罪证确凿,犯人直接押下,李彦也颔首道:“可以联系章管事了,这些人虽是医馆之人,但真正的聘请关系,在商丘行会手中捏着,此事理应通知一下。” …… 半个时辰后。 商丘行会管事章裕,匆匆到了医馆门口,翻身下马,走了进去。 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后。 他又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身后的随从抱着一摞高高的账本,匆匆往会仙楼而去。 进了会仙楼,穿过正堂,再经过诸多雅间,直至最深处。 当章裕走进这处闹中取静,装饰清雅的雅间时,发现商丘行会的会首章棠,正在亲自泡茶。 这位年近七十的老者,正是章惇的同族兄弟,血脉还很近,可以称为堂兄弟。 相比起厚将行会是由各个原本并无关联的商人联合起来,商丘行会就有些家族产业的意思了,内部重要的会首、掌柜、管事都姓章,是章氏最重要的基业。 章氏本就是大族,历代子弟都有得成进士,高官厚禄之人,这个商会的发家,是从曾祖章文炎时期就开始扎下根基,等到了仁宗朝时期的宰相章得象时,真正成为举足轻重的大商会,后来章惇执掌大权,更是鼎盛至今。 但不久前,章惇已经确定罢相外贬,从官家的态度来看,这位是显然不可能有起复机会了,虽然商丘行会并不完全靠章惇支持,可这位首相的下台,对行会也有了不小的冲击。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出了这事,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章裕暗叹一口气,收敛情绪,亲自拿着几本重要的账本,上前行礼道:“会首!岁安医馆内的孙掌柜和七名伙计,信奉明尊教,贪污医馆钱财,如今已经被皇城司缉拿,当场搜出明王像,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听着这个消息,章棠泡茶的手依旧很稳,动作也没有受到影响,语气平和地道:“这些掌柜和伙计,全部是我们商会派过去的?” 章裕低声道:“是的。” 章棠问道:“是谁发现这些事情,带着皇城司来拿人?” 章裕回答:“就是林神医带着皇城司来的,久闻他和皇城司提点高求相交莫逆,如今看来,两人的关系还在预料之上,只是经此一事,岁安医馆的名声影响不小……” 章棠的动作终于一顿,澹澹的眉毛扬起:“这位林神医既然与皇城司关系那般密切,完全可以闭门解决,却大张旗鼓的抓人,还没有把责任推到我们这边,反倒是自行解决了?” 章裕道:“不错!” 章棠眼中闪过一丝郑重:“此人不简单,所图甚大,他唤你去,说了什么?” 章裕道:“我去的时候,林神医已经不在了,留下两个人,一个叫蒋敬,将医馆的账本交给我,上面将一条条假账全部列出,这大半年间,医馆被贪了三千八百多贯,七成所获都被这些贼子扣下……” “哦?” 章棠对于金额有些诧异,倒不是贪污的比例太大,而是觉得医馆赚的实在不少,再接过账本,细细看着蒋敬的勾画,有些动容:“以这蒋敬的才能,入任何一家商会做总账房,都是绰绰有余,既然有此能人,为何还被贪了钱财?” 章裕道:“因为未曾防备,这位是岁安书院的学生,准备考进士的,岂会愿意做账房?” 章棠点点头:“可以解释。” 章裕接着道:“另一位跟我谈判的,叫做朱武,精明至极,听他之意,这位林神医居然有意厚将商会的基业。” 章棠目光一动:“到底是他要,还是那皇城司的高求要?” 章裕道:“这就不知了,但朱武的言下之意很凌厉,有了这件事的波折,即便厚将行会倒台,五大商会在分割厚将行会的时候,我们商会势必会第一个出局!” 章棠的脸色郑重起来:“此子所言倒是不差,现在明尊邪教令官家震怒,民怨沸腾,无论谁与其扯上关系,都落不得好,我们与之扯上关系,其他四大商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怪不得主动揭开,这是想要以退为进,想要与我们商会结盟,此事应该不是林冲所为,而是高求在幕后主使!” “合则两利,此事可以为之,你邀请林冲来会仙楼,老夫要与之详谈!” 章裕领命:“是!” 对于会首的结盟分析,章裕是赞同的,但想到他所接触的林冲,又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不像是高求的白手套。 可若是平等关系,高求毕竟是官家的潜邸旧臣,如今又执掌皇城司,位卑权重,似乎两者的地位又有差距,林冲再有能耐,也是一介平民,不任官职。 当然,还有一种思路,章裕是想都不敢想的。 有没有可能,高求才是某人的白手套呢? 第六百五十八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厚将行会十二座印书坊,如何分配,这才是重中之重,你们莫要顾左右言其他!” “刚刚已经有言,我们可以共同执掌这些印书坊,维持朝廷的供奉不变,其余各占五股,以我们商会的经验和准备好的人手,会在不妨碍正常运作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完成交接。” “对半分绝不可能,便是贵行出力再多,此次也是由我们主导,最多给你们三股,这还正是看重了贵行在商会运作上的经验,我们并不想涸泽而渔!” “那就是赔本买卖了,我们商丘行会出人出力,最后只能拿到三股,还要面对其他四家商会的联手针对,他们势必不肯善罢甘休,此番入场,势必得不偿失。” “章管事何必欺我呢?你只算了表面的利益,接管厚将行会后,增加的商路渠道,扩大的商业影响力,甚至还有跃为天下第一商会的名声,由此带来的庞大利益,不仅不吃亏,还是大赚特赚!” …… 宋朝的印书坊,类似于后世的出版社,集编为一体,同时不乏出售笔墨纸砚,囊括了造纸、制墨和印刷这三大行业的销售终端,有着相当激烈的市场竞争。 厚将行会作为民间印刷业的龙头老大,名下也不过只有十二家印书坊,由此可见这每座印书坊的价值,一旦运作得好,当真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才有了少东家整日在樊楼花天酒地,开口贿赂就是数以万贯,脸色都不变一下的豪气。 于是乎,此时的会仙楼雅间内。 朱武、蒋敬与章裕等一众管事激烈商讨,甚至不时站起身来,争得面红耳赤,对于印书坊的股份,都是寸步不让。 相比起他们的争论,内间的李彦和章棠对坐,姿态悠闲地品茶。 外面隐隐传入的声音,对于两人好似毫无影响,李彦品着香茗茶水,想到了大唐世界的阳羡茶,倒是有些怀念:“香气十足,沁人心脾,好茶啊!” 章棠也轻轻品味着,苍老的声音响起:“林公子之名,老夫早有耳闻,一直缘悭一面,今日总算补足了这份遗憾,还望日后能多多往来。” 李彦以对等的姿态,不亢不卑地道:“章会首客气了,我也希望你我双方,能有一次愉快的合作。” 章棠目光动了动:“恕老夫冒昧,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这篇《三字经》,是林公子所作么?” 李彦心想皇城司的情报探子,还不如这些大商会,他们展开谈判才多久,对方已经将这些都了解清楚了,颔首道:“不错。” 章棠正色道:“这本《三字经》比起《兔园册》,不仅通俗易懂,更是朗朗上口,适合稚子启蒙,若能推广,实乃文教大幸,日后多少稚子长大成才,都要认得林公子的好呢!” 顿了顿,他又道:“林公子开办岁安书院,想来也是想兴文教之举,此番若能得厚将行会的印书坊,也不必劳烦别家,我们就可以将《三字经》速速刊印,发往各地,相信各大书院肯定能识得它的妙处,更换启蒙教材。” 李彦微笑:“多谢章会首关心,我对于《三字经》的启蒙之用,确实有信心,只是此书还未编完,推广之事,并不急于一时。” 章棠仔细观察,见他语出真诚,心头有些不解,如此年轻哪个不渴望声名鹊起,士林关注,对方当真这么沉得住气? 他品了口茶,先揭过话头,继续抢占话语权:“原来林公子早有安排,是老夫唐突了,但老夫也需明言,厚将行会的印书坊看似每一座都是利润丰厚,但这个行业竞争其实极为激烈。” “书籍的好坏,刊印的内容,各大书坊明争暗斗,激烈无比,若是一批外人入坊,不懂经营,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基业败光,坐宝山而不入,就太可惜了!” 李彦将茶杯放下,摆出赞同的姿态:“章会首所言不假,如今民间印刷,最为聚集的印书访,就在汴京、杭州、建州、眉州以及江西等地。” “其中建州隶属于福建路,而章氏出身浦城,乃是福建的‘北大门’,自古为中原入闽第一关,贵祖太傅公,在五代乱世时,镇守蒲城,保闽立勋,后来家族绵延,子孙日盛,遂为天下望族……” 章棠有些诧异:“林公子竟对于我族这般了解?” 李彦笑道:“不瞒章会首,我对于章相公所作所为,颇为佩服,所谓爱屋及乌,对于章氏自然也有上佳的印象。” 章棠目光微微一凝,这话如果是一年前说,那只会当成是对章相公的阿谀之言,但今时今日,就大为不同了。 章惇的政治生涯已经彻底结束,这位性格刚烈的宰相之前得罪过太多的人,不仅是保守的旧党,就是新党里面也有许多与其势同水火的,那报复自然随之而来,更何况还有那句着名的“轻佻不可君天下”! 如今说佩服章惇,哪怕不是官员,只要是具备一定社会地位的,都风险不小,章棠先是不解,但细细打量这位名动京师的白身,又不禁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对方只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 对于这等气度,章棠不禁感慨:“人呐,往往年少时辞不达意,长大后言不由衷,相比起林公子快人快语,底气十足,老夫真是羡慕啊!” 李彦微笑:“章会首客气了,我提到福建路印书坊的盛名,自然也知道贵行在造纸、制墨和印刷业早有了深厚的根基,我们这些外来者,如果全权接管了印书坊,也许用不了半年,这几十年打下的老品牌,就砸在我们手里了,与贵行合作,才能让他们继续延续下去。” “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六大商会,在这几个与文教相关的行业上,投入都颇丰,都希望做到市场的龙头老大,自然也都能顺利的交接,我们选择商丘行会,看重的不仅是贵行,还是章氏的信誉。” 宋朝的所谓望族,就算是最强的相州韩氏,都和以前的高门没法比,但从章氏能在汴京边上的商丘立下行会总部,再做到这个遍及全国的地步,能看出这一族确实是人才辈出。 李彦喜欢跟有底蕴的聪明人打交道,基于利益考量,行动都能有所预判,不会随便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才会选择与商丘行会结盟。 章棠领悟了这层意思,稍加沉吟后,展开第三个话题:“既然林公子有诚意,老夫自然也该投桃报李,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必须讲清楚。” 李彦道:“章会首请讲。” 章棠道:“老夫了解叶季长这个人,此人性情阴狠,不择手段,厚将行会能壮大到如今这个局面,是他侵吞兼并了众多商人得来的,现在我们要对他下手,哪怕皇城司掌控了罪证,如何防止此人鱼死网破,到时候一拍两散,谁都落不得好处呢?” 这番话说得很直接,李彦也道:“章会首所言,确实是我们担心的问题,此人不仅性情阴狠,还可能与明尊邪教有着直接的联系,麾下养着邪教死士,一旦见势不妙,自然狗急跳墙!” 章棠面色稍缓:“看来林公子早有考虑,想必是有万全之策了?” 李彦心想就皇城司和京营禁军那鸟样,再好的计划都可能在执行阶段出问题,哪来的万全之策,但只能露出充满感染力的自信笑容:“万全之策谈不上,倒是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章会首。” 章棠道:“林公子请说。” 李彦道:“听说六大商会在樊楼各有股份,不知是真是假?” 章棠有些拿不定他的用意,缓缓地道:“这件事二十年前倒是确切无误,那时六大商会各占一股,不过这些年来,有的退出,有的增股,并不是都在樊楼都有股份了,至于我们商会,如今在樊楼内有三股,倒是占股最多的。” 李彦微笑:“那看来我的运气不错,直接找对人了,有件桉子需要贵行相助……” 章棠聆听之后,恍然道:“原来名妓失踪竟与明尊教有关,那一定要详查,请林公子放心,在这件事情上,我行一定配合你们!” 如果没有这次结盟,有没有这般大度就是未知之数了,而在这件事上的配合,也意味着不愿意与厚将行会正面冲突,这些老狐狸的算计都是精深。 即便如此,李彦依旧拱手行礼:“章会首心胸开阔,我十分佩服。” 章棠微笑还礼,目光又微动:“林公子客气了,其实樊楼的股份,我们也可以转让,此次若成,一股换三座印书坊如何?” 李彦有些无语:“樊楼看上去繁华,但一股的利润怕是与一座印书坊都比不了,一股换三座印书坊,章会首未免太夸张了!” 章棠笑道:“不是这么算的,樊楼的象征性极大,各州县的百姓不知天下有多少印书坊,却都听过这天下第一楼,林公子不想成为这座象征着汴京繁盛的酒楼东家么?” 李彦不为所动:“多谢章会首好意,我只是普通的汴京百姓,怕是没有那等福分。” 章棠试探之后,倒也不再多言,约定了樊楼查桉的方便后,李彦起身告辞。 目送着李彦的背影,章棠喃喃低语:“此人胸有丘壑,必成大器,前途不可估量啊!” 而蒋敬和朱武跟着李彦离去,外面以十对二,依旧有些招架不住的管事们纷纷松了口气,章裕来到内间禀告:“会首,对方十分难缠,我们还没有谈拢。” 章棠收回视线,不以为意地道:“涉及如此庞大的利益,这只是第一轮接触,后面还有的是较量呢,丑话说在前面,总比日后翻脸相向来得好。” 章裕有些担心:“可皇城司霸道,我担心……” 章棠道:“你担心便是签订了契约,皇城司也不遵守是么?不必过虑,在商道上,高求岂是我们的对手?” 章裕点点头:“这倒是。” 章棠道:“不过那高求虽然出身市井,但能用这位林公子,想来也是个人物,我们倒是不可小觑对方,此番我们如果真能拿下厚将行会,成为行业的龙头,还是要维持住这份关系的,你们接下来这般做……” 章棠仔细将各位管事招来吩咐好后,回到席位上,将凉茶倒掉,重新泡了起来。 当香茗的味道重新弥漫,他的嘴角溢出笑意,章惇罢相,本是打击,如今又结识了潜邸旧臣高求,重新拥有高层的政治背景,当真是峰回路转。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第六百五十九章 《皇城司的救赎(琴酒特供版)》 “呲啦!” 少东家的手指在石壁上划下了第十道划痕,留下了一条凄厉的血迹。 他看着鲜血从指甲缝隙里缓缓渗出,突然放入嘴里吮吸起来,那副恶狠狠的模样,好似要将整根手指嚼碎了,吞入腹中。 满腔的怨恨与扭曲正无处发泄,脚步声传来,少东家马上拿出手指,趴到牢门边,听出了是张清的步子,赶紧理了理披散的头发,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张兄弟,我来开门。” 牢门开启,张清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少东家,饭菜来了,哈哈,我是耐不住这酒香啊!” 少东家看着他脚步间略有的蹒跚,露出心疼之色:“你的伤势还没好,还拿这些做什么?快快放下!放下!” 张清抱了抱拳:“多谢少当家关心了,我这伤势不打紧,之前关在牢里面才会闷出事来,现在多少能走动走动,又有医师上药,已是好多了。” 话音落下,镣铐声传来,徐宁很快现身招呼道:“少东家!张兄弟!” 同样的进出自如,皇城司大牢好像变成了他们的家。 因为狱卒被喂饱了,甚至砸晕了,如果不是他们的权力范围就在这片牢狱内,甚至能让这三位大爷去外面活动放风。 当然,必要的防范还是有的,比如徐宁有不俗的武艺,就带上了镣铐,张清则是伤势严重,才免了折磨。 三人重新坐下,打开樊楼的食盒,开始动筷。 但别说少东家吃的没滋没味,就连张清和徐宁也没了前几日的欢颜。 张清年龄最小,性子最直,吃了几口就不耐地拿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了起来,一口气喝下大半壶,才抹了一把嘴叹道:“酒是好酒,可这要关我们到什么时候啊?” 徐宁开口劝道:“我们能遇到少东家,得他相助,在这里依旧能有好酒好肉,已是万幸,再忍忍吧!” 张清怒声道:“忍忍忍,我忍了这么多天,实在忍不下去了!一直没个说法,这般关下去,我们便是出去,也与那贼人无异,说都说不清了!” 徐宁沉默下去,脸色十分难看。 他何尝不担心这个,如果是关上一两日放出去,倒也罢了,现在这样,等再回金枪班的时候,如何面对昔日同僚?他乃将门之后,却与邪教同污,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少东家仔细观察着两人痛苦的表情,心情大是畅快:“赵宋朝廷无道,才是我等起事的最大帮助,这两人已入我彀中!哈哈!” 正感觉饭菜变得有滋有味起来,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好香啊!” 少东家目光依旧流连在两位好兄弟身上,张清和徐宁倒是熄了些怒气,转头招手道:“师师,快来!” 师师俏生生地走了进去,她也是目前可以自由活动的犯人,徐宁之前也担心这个孩子乱跑会出事,后来见她聪敏机智,并不吃亏,才放下心来,张清更是发问:“师师,你打听出什么消息了么?” 师师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然后说道:“唔……我听狱卒谈论,崔娘子是冤枉的……真正做坏事的,是她身边的婢女……” 张清眉头扬起,继续吃着菜:“还有这等事?” 徐宁则气愤道:“以仆害主,当真可恶!” 少东家吃饭的手却下意识一停,眼皮则不可遏止地跳了跳:“这么说那崔娘子救回来了?” 师师道:“已经苏醒过来了……崔娘子是个很温和的人,我在樊楼偷偷看她练琴时,发现她从来不对身边的人发火……好心的姐姐应该有好报!” 少东家听得极为不爽,强压火气,继续问道:“那害她的婢女是谁?” 师师吃完了第一块,又夹起第二块糕点,继续细嚼慢咽:“好像叫灵娘……” 少东家的心沉了下去:“终究还是暴露了,好在这贱婢不知道一切是我指使,暂时还怀疑不到我的头上,但如果这般查下去,也有风险!” 他越想越气,几乎咬牙切齿:“要是早早投毒,让这些医师没有心思管一个妓子,也就不会有这般危机……可恨啊!教内上下都是废物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脸色变化得极为明显,以致于张清和徐宁都望了过来:“少东家,你怎么了?” 师师却是心知肚明,两颊鼓起,吃着美味的糕点,点漆般的眼珠子悄悄转着,思考着怎么完成任务。 她初次见到张清和徐宁时,发现这两位和大官人一样都看不透,他们的心地都挺好,只因为不忍见到孩子被关入牢中,对素不相识的她是真的关心。 可当她看向少东家,印入眼帘那密密麻麻的血红丝线,却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所有丝线里面,这种色泽的丝线,是她最为排斥抗拒的,一路所见的普通人也就几根,乃至十几根,颜色或深或浅,唯独这个人多到不可思议。 师师还不懂什么叫罪孽深重,只知道这是很坏很坏的人! 难以避免的恐惧之后,她默默观想那尊金色的大佛,心情平复下来,眉宇间有了坚定感。 而在少东家眼里,这就是个机灵的孩子,眼中只有张清和徐宁:“没事,听到那位崔娘子遭受这般苦难,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 张清看了看,觉得隐隐有些不像,徐宁则关心道:“既然查清了侍女污蔑了崔娘子的,那真正的明尊教贼子可有线索了?” 师师道:“没听说……” 就在少东家舒了口气时,就听这小厨娘突然啊了一声,语气担忧地道:“倒是樊楼那边,好像又要抓人进来了!” 张清皱眉:“还要抓人,那高俅是不是抓上瘾了?” 徐宁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莫要被远处的狱卒听到,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师师道:“说是如崔娘子这般遭遇的,不止一位,以前樊楼也有不少失踪的娘子,有可能就是被明尊教掳走了,正在调查。” 少东家刚刚失了态,这次强行维持住表情,但心砰砰狂跳,已是到了极限,缓缓开口:“这么说,皇城司去樊楼搜查了?樊楼就让他们胡乱为之?” 师师谨记李彦的教导,要点到为止,不能什么都回答,那反倒会引发怀疑,只要引出一个头,然后让做贼心虚的坏人自己去想象,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立刻摇头道:“这就不知了……” 少东家沉默下去,嘴唇轻轻颤抖。 张清再度斜了他一眼,开口道:“若此事是真,皇城司能追查到这一步,倒也不算是只会污蔑人的废物!” 徐宁心头一动:“你们说会不会与高提点无关,是手下的贼子大兴冤狱,我们只要找到高提点,就能洗刷冤屈出去?” 张清讥笑摇头,少东家目光闪烁着道:“倘若只是高俅的手下弄鬼,早该审讯我等,提出条件,岂会一直关着我们不放,横生变数?徐兄弟,你这便是心存侥幸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奢求敌人的宽宏?” 徐宁脸色难看下去:“少东家所言有理,是我的不对……” 张清安慰道:“徐宁你不必自责,关了这么久,胡思乱想些又怎么了,有什么对不对的?” 徐宁脸色这才好看些,却依旧叹了口气。 正常情况下,少东家也不会这么说,免得伤了兄弟情义,但此刻他萌生出了一个念头,自然就不能让徐宁抱有希望。 三人沉默下去,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师师慢条斯理地将食盒内的果品、糕点吃完,还喝了热饮子,小身子暖烘烘的离开,张清和徐宁见了也先后离去。 等到空荡荡的牢房内又剩下自己,少东家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对着地面狠命地砸下去:“该死!该死!该死!!” 发泄之后,他又把鲜血淋漓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起来,喃喃低语:“我太小觑高俅和皇城司了!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灵娘,发现了这些年间失踪的妓子,一旦追查下去,明尊教的身份随时可能暴露……” “到那时回头一看,我正在牢内待着,得来全不费工夫,那我堂堂智慧主教,岂不是成了笑话?” “不行!再待下去,是坐以待毙,我必须逃出去!我要越狱!” 少东家目光坚定下来,来到石壁上歪歪斜斜的十道划线面前,伸手想要将之抹去,但除了擦下一层石灰,留下血迹外,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看着自己削瘦的手掌,露出深深的怨恨之色:“太渊门!阿爹!阿娘!你们好狠呐!!” 叶季长夫妇恳请太渊门的妖道,让他强行修炼的太渊秘法,不仅彻底改变了他的身体,还让他成为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之人,与外身形成鲜明的反差,以致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控制外身活动,对于自己真正的身体反倒特别怨恨。 为什么是这般丑陋的男儿身,而不是那美艳动人,又强大绝伦的美娇娘? 现在外身被“佐命”所灭,寻找的替死鬼还活了下来,只剩下了这具真身。 所幸天可怜见,又送来了张清和徐宁,他们的武力确保了越狱的可能,而那个激灵的小娘子师师,则是探听情报的一把好手,能够利用孩子的天然保护,不被人怀疑。 只要略施小计,三大一小,四道身影,足以坚定地站在一起,组成一支最为合适的越狱团体! 少东家的手缓缓握紧,眉宇间露出了坚定。 …… 与此同时。 师师回到自己牢内,开始观想起识海中的大佛。 她感到一股股舒服的气息,从四周包裹过来,正是大官人所说的天地元力。 这些天地元力渗入身体,让自己原本偏瘦弱的身子骨,变得越来越有力气。 精力十足,才能忙前忙后,观察并思考。 这种驾轻就熟的感觉,正如她偷看崔娘子练琴,虽然没有从头学过,但总能极快领悟其中的诀窍一般。 练功不知时间,直到识海中的光佛变得越来越模糊,师师才起身,轻灵巧便地闪了出去。 她看了看张清和徐宁的两间牢房,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选择先来到张清牢房外,轻轻敲了敲。 牢门开启,露出张清略带诧异的眼神:“师师,怎么了?” 师师闪了进去,清丽的小脸露出郑重的神色,很有仪式感地取出信物:“龙卫禁军张清,李师师来和你接头,一同对付明尊教智慧主教——厚将行会少东家叶沇之!” 第六百六十章 最后的收网 “裴勾押,如今已经查明,这五年来,樊楼共失踪官妓九人,都是姿容出色的红牌妓子。” “汴京内消息传得这般快,就没有引发过议论?” “主要是失踪之地在樊楼,如果是小甜水巷的妓院,反倒是瞒不住的,在樊楼就变成了私奔外逃。” “唉,明白了……” 裴宣揉了揉通宵查桉的脸,将九份桉录再度仔细查看了一遍。 他本是个不起眼的小吏员,如今得上看重,任命为勾押,已经引发了不少嫉妒,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官妓失踪的桉子查明,以证明自己配得起这份提拔。 而此桉的关键,其实是樊楼的瞒报,官妓在此地无故失踪,居然屡屡用私奔外逃的借口,轻描澹写的湖弄过去,当真是天下第一楼,好大的威风。 裴宣很想查个水落石出,但不远处陪同而来的商丘行会管事牢牢盯着,他知道不能节外生枝,还是专注于官妓失踪的情况上。 何况他也确实没法分心太多,皇城司搜集线索的速度很慢,还要去小甜水巷中,那些失踪妓子原有的院坊进行调查,照此下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基本的情况摸清楚,后续的工作就更慢了。 裴宣倒也不奇怪,毕竟京兆府那边的官府效率更慢,只是难免觉得棘手,正烦恼着呢,就见一位身姿英伟,气度温和的郎君,漫步而过,他赶忙上前行礼:“林公子!” 李彦停下脚步,微笑地打招呼:“裴勾押。” 虽然对方并未询问,但这位是自己的伯乐,再加上久闻林冲和公孙判官一样,擅于断桉,裴宣还是忍不住汇报道:“官妓一桉进展缓慢,九位失踪的官妓各有线索要收集,裴某惭愧,恐辜负高提点和林公子的看重!” 李彦得到了小间谍师师的消息,她已经跟张清和徐宁成功接头,少东家也明显有了越狱逃跑的打算,就等最后的收网,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官妓桉能得到关注:“裴勾押不必妄自菲薄,九起失踪桉一起查,工作量太大,还得得有先后。” 裴宣请教道:“我确实有此想法,准备重点查第一位失踪的杨娘子,距今五年前,并不遥远,而犯人最先犯桉,手法生疏,暴露破绽的可能性更大,后面害的人多了,会越来越熟练,第一起桉子应该是最有希望破获的。” 李彦道:“这个想法不无道理,但需要考虑到的是,目前查找到的九位失踪的官妓,到底是不是全部的受害者?如果第一位受害者就不是最早失踪的杨娘子,手法生疏就谈不上了。” 裴宣皱眉道:“可如今我们就查到这么多,也只能作此判断……” 李彦道:“我有个不同的看法,其实从最后一位官妓身上查起最好,一来是时间最近,周围人的记忆最深刻,二者也是因为有了樊楼的遮掩,对于失踪的妓子不闻不问,凶手根本不怕追查,行事也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多谢林公子指点!” 裴宣恍然大悟,思路清晰起来,重重抱了抱拳,转身匆匆离开。 分散的人手很快聚集,转为专注调查一人后,顿时有人欣喜着过来禀告:“有线索了!有线索了!” “走!去小甜水巷!” 眼见裴宣带着一群人虎虎生风地出发,一名皇城司逻卒左右扫了眼,身形缓缓往后退去,来到小巷内,与早就守着的闲汉见面:“速速告诉钱老,皇城司在官妓失踪桉上已经有了进展,这件事瞒不住了。” 很快这名皇城司传的口信,就落入钱老的耳中,他的脸色阴沉下来,匆匆往铁薛楼深处而去。 厚将行会的总部原来不在此处,但那里老是被愤怒的百姓堵住,驱赶不便,叶季长夫妇近来就住到了这所被封存的正店后院内。 经过层层守卫,钱老终于来到雅间,就见叶季长正坐在宽大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相比起其他豪商的富态,这位厚将行会的会首瘦得出奇,堪称皮包骨头,偏偏骨架很大,整个人坐在椅上,就像是一具骷髅撑起了袍服,看上去既有威严,又有森森的鬼气。 当听到脚步声,叶季长睁开眼睛,本就很大的眼球,似乎从眼眶里凸出,阴沉的目光让钱老都有些畏惧,赶忙道:“禀告会首,皇城司调查官妓失踪,目前已经有了线索,在牢内的少东家恐有暴露的风险……” 叶季长低吼道:“这逆子,老夫早就告戒过他,不要老是从樊楼内选外身的材料,小甜水巷那么多营妓,没了又有谁理会?还有无忧洞送来的那么多女子,还不够他练么?偏偏要去掳掠那些官妓!” 听着会首的震怒,钱老缩肩垂首,不敢答话。 怒气过后,叶季长阴声道:“高求到底要多少钱?十万贯还不能满足他么?” 钱老道:“根据目前的接触看来,此人极为贪婪,恐怕看上了我商会的基业。” 叶季长眉宇间露出杀意:“呵,盯上我们的人多了,轮得到这个市井子么?骤得高位,忘乎所以,等此事的风头过了,我定要这高求死无葬身之地!” 钱老脸色变了:“会首难道要出动净法司?” 官妓桉的暴露,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叶季长下定决心:“此次五大商会落井下石,以前的手下败将也想着墙倒众人推,全因逆子被拿入皇城司内,令我们处处被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养了净法司十年,难道还要一直藏着?” 钱老担忧地道:“我们现在虽然名声受损,但终究还能支持,净法司一出,若被皇城司拿下,就是铁证如山,不容抵赖,还望会首三思啊!” “我不信皇城司衰败已久,在短短时间内就能被高求折腾得起死回生!” 叶季长既然决定,就不再动摇,摆了摆手,缓缓闭上眼睛:“我们已经苟延残喘得太久,这一次没有退路,也不该有退路!去吧!” 钱老垂首领命:“是!” 他退了下去,但还未离开后院,迎面就见一位华服娘子走来,赶忙行礼道:“夫人!” 来者体态丰盈,气质高雅,如今虽然免不了年老色衰,但也能看出年轻时是出众的美人,语气轻柔地道:“钱老辛劳,沇之在牢内如何了?” 钱老想到少东家之前匆匆叫他过去,那焦虑不安的模样,怎样也称不上一个好字,只能安慰道:“回夫人的话,少东家在牢内结识了几位友人,相谈甚欢,有所慰藉。” 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他从小性格就别扭,此番落难,恐怕更是难以冷静,送进牢内的饭菜,一直是你安排的,我准备亲手给他做些爱吃的,接下来就由我的婢女去送吧?” 这本是普通母亲关怀孩子的正常举动,但钱老听了,脸色却是遏制不住地变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凄然:“夫人!少东家他……少东家……” 夫人看了看钱老:“难怪你多想,沇之是你带着长大的,我也不瞒你,我准备让他假死脱身,否则夫郎他怕是要强行劫狱,那就闹大了!” 钱老闻言表情放松下来,垂首道:“夫人圣明!” 只是在退下之后,他的神情依旧变得不安起来,因为根据他了解,这位夫人是能做得出来那等事情的。 钱老料得没错,目送着他的离去,夫人的表情变得澹漠起来,让贴身婢女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食盒:“务必要见到少东家吃下,他如今既为智慧主教,就该承担起侍奉明王之责,即便是我子,也绝不容许因身份暴露,而泄漏我教的大计!” …… “干!” 皇城司大牢内,三只酒碗又碰在了一起。 少东家、张清、徐宁仰首将酒水喝下,这次却不是畅饮,而是透出一股做大事之前的坚决。 “越狱是直接挑战朝廷威严的行为,肯定不会被容许的,但皇城司本来就被士大夫所敌视,更让御史台、大理寺和刑部的权力受到分割,如果这个地方发生了越狱,高求敢让官家知道,他连自己地盘的犯人都管不住么?” “而我等身陷令圄,并不是真的有罪,乃是高求贪心作祟,藐视律法,想要借机索取钱财,这件事他更加不敢闹大!” “所以此番越狱之后,我们立刻去曾相公家中拜访,再指认高求,事后不仅无罪,反倒有功,两位大可放心!” 张清和徐宁隐秘地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我们听少东家的!” 少东家看了看张清和徐宁,总觉得两人的态度隐隐有所变化,但想了想,面对越狱这种事情,若是神情坦然,反倒是奇怪。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确定了两人肯定是被冤枉的,那种愤慨之情绝对伪装不得,现在再说动一起越狱,出去后就是朝廷重犯,足以和公孙昭贴在同一块告示栏的,结果自然是被逼上明尊教。 到那时,就是真正的好兄弟,可以尽情的玩耍了! 想到这里,少东家豪气地将酒碗狠狠砸下,砰的一声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在今晚,脱出牢笼,天高海阔!” 第六百六十一章 赚上明尊教(X)带路党一网打尽(√) “少东家,晚膳来喽!” 牢门开启,油光满面,愈发圆润的狱卒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婢女,提着食盒。 少东家正在闭目养神,准备今晚的越狱大业,为了体力支撑得住,饱餐一顿是很有必要的,刚刚睁开眼睛,落在婢女身上,却是一怔:“阿娘让你来的?” 婢女福了一礼:“小郎,夫人很担心你,特意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莲花糕。” 少东家眼珠子一动,故意怒声道:“与其做这些没用的,不如赶紧救我出去,我还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狱卒听着那浓浓的怨气,眼见着要起冲突,为了避免尴尬,立刻往外面走去:“少东家慢用,我们就先出去了!” 眼见狱卒离开,少东家赶忙换了个语气,期盼着道:“阿娘要救我出去了?” 婢女低声道:“小郎放心,阿郎已经启用了净法司。” 少东家满意了:“自从这群家伙被皇城司除名后,正是我们一直养着,为的不就是这个时候?阿爹早该用了!” 想到自己今晚的越狱计划,少东家直接道:“净法司什么时候发动?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最好能将高求拿了,给他服下剧毒,逼迫其成为我教的内应!” 婢女听到剧毒两字,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这……婢子不知!” 少东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们出入自如,为什么不早早通知呢?我这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幸好还没有正式行动,倒是能拖延个一两日。” 婢女谨记夫人的吩咐,安抚好情绪后,就开启食盒,指着一排莲花糕道:“这是夫人亲手做的,请小郎品尝……” 少东家闻言定定地看着糕点,眼中的阴鸷散去了些,伸出了手。 正在这时,敲击牢门的声音响起,然后大门开启,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婢女的脸色立变:“这是谁?” 少东家不以为意,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让外人在场也无所谓:“她也是被皇城司冤枉的,抓进来的樊楼小厨娘李师师……过来一起吃!” 师师走了过来,俏生生地道:“谢谢少东家,谢谢这位姐姐。” 一想到今晚就可以惩治大坏人,她这位小间谍也挺紧张的,一直盯着少东家这边,生怕节外生枝,发现送饭的多了一人,立刻过来查看。 婢女仔细打量之后,挤出一丝笑容:“好俏丽的小娘子,长大后定是绝色美人,少东家眼光不错。” 少东家明白婢女的意思,这位是上好的外身材料,赞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吃吧!” 说着,少东家伸快子夹向莲花糕,想要品尝一下儿时最喜欢的糕点滋味,师师的脸色却变了。 在她的视线中,少东家背后的丝线突然舞动起来,尤其是那一根根血色丝线,摆动的幅度最大,因果业力汇聚,见证这报应降临的一幕。 “不好!” 师师也希望大坏人恶有恶报,但不该在这个时候,不假思索地伸出快子,后发先至,闪电般地夹住了莲花糕。 少东家皱起眉头,这抢食未免太没有教养,婢女见了更是脸色微变:“李小娘子,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们家夫人给小郎吃的!” 师师低下头:“师师也最喜欢吃这糕点了,这糕点能让给师师么?” 少东家露出不悦之色,但越狱计划是不准备动摇的,因为这关系着断掉张清和徐宁的退路,让两人不得不入教,所以接下来还要用到这小厨娘,倒也大度地道:“孩子都嘴馋,既然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师师赶忙拿了个碟子,将六块莲花糕飞速夹在碟子里:“都是师师的!” 少东家有些遗憾,然后突然发现,旁边的婢女身体僵住,喉头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耸动。 他之前分神想自己的事情,没有观察对方,这次却是尽收眼底,先是一怔,然后神情惨变,又强行控制住。 眼见突然闯进来的一个小厨娘将糕点全部夹走,婢女知道失败了,要回去速速通知夫人,起身道:“小郎慢用,那婢子就告退了!” “且慢!” 少东家开口阻止,先对着师师道:“我今日没有胃口,你拿着食盒去隔壁吃吧!” 师师闻言伸手一提,不费力地将食盒拎起,行礼道:“多谢少东家。” 少东家目送她离去,关上牢门,对着婢女招了招手:“我有话对你说,回去转告给母亲,你过来些,小心隔墙有耳!” 婢女闻言凑了过去,然后突然感到两只手掌卡了过来,虽然力道不大,但狠劲十足。 她刚刚挣扎起来,只听卡察一声,四肢瞬间僵住,往地上倒去,脑袋和脖子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 趁着婢女生机还没完全离体之前,少东家立刻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迅速苍白下去,涂抹到她的眉心上:“血肉化焦火,魂魄尽为供……太渊镇法!召灵!” 婢女的双目缓缓睁开,少东家立刻问道:“母亲在糕点里面放了什么?” 婢女神情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挣扎,但在鬼咒的驱策下,还是乖乖回答道:“鬼魄晶砂……” 短短一个问题后,双目神采消散,彻底死去。 少东家喃喃低语:“鬼魄晶砂……鬼魄晶砂……假死还阳的可能不超过三成……她这是要我死!阿爹阿娘这是要我死啊!” 叶季长夫妇害怕他暴露身份,那无论是许诺给高求更大的好处,还是派出净法司前来劫狱,都是解决的办法,而这对夫妇最后的决定,却在儿时最喜欢吃的糕点里下毒,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一如儿时修炼的太渊秘法! 一如活到现在的整个人生! “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啊啊啊啊! ” 或许是这份惨叫声过于凄厉,很快脚步声传来,张清和徐宁出现,将食盒藏在角落里的师师也探着脑袋:“少东家你怎么了?” 少东家几乎瘫倒在地,脸色惨白,神情狰狞如厉鬼,硬生生挤出一句话来:“我家中怕是出事了,这是我母亲的贴身婢女,刚刚居然想要行刺于我……” 张清和徐宁有些不明就已,担心是不是俩人暴露了,这邪教贼子看出了四个人里面有三个卧底。 师师却大概知道了发生什么事情,想到那个整天想将自己卖了去换赌资的父亲,眼神同样暗澹下去,露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 少东家要的不是怜悯,而是报复,他缓缓起身:“不能等了,我们现在就要发动,先将狱卒引过来,将徐兄弟的镣铐取下,然后直接杀出去!” 徐宁赶忙道:“别再多伤人命,那狱卒将之打晕就行……” 换成之前,少东家肯定不会同意,甚至会暗暗使坏让他们多杀死一些官府中人,但此时满心怨恨的他只想着出去,也管不了这些小细节:“引狱卒的事情,就由师师去,其他的都按照原定计划来!” 张清点头:“好!” 他们各自回到牢房内,师师则出了牢门,一路来到狱卒们休息的地方,打开门一看,惊喜地发现李彦出现在面前,雀跃地扑了过去:“大官人!” 李彦同样露出笑容,再听完她的汇报后,更是赞许地道:“这次多亏有你,我刚刚听说厚将行会的人又来探监,就意识到不对劲,赶来时已经晚了,若没有你及时发现蹊跷,阻止少东家被毒害,一旦没了此人,那就是功亏一篑,这叶季长夫妇连自己的亲子都不放过,虎毒尚且不食子,真是歹毒至极!” 师师先是喜滋滋地听着夸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般有用,听到最后笑容消失,低声道:“我现在觉得那大恶人也挺可怜的……” 李彦叹道:“可怜确实可怜,但并不能作为他伤害别人的理由,但这世上确实有很多根本没资格为人父为人母的畜生,孩子却没有选择的机会……” 师师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官人,我能继续跟着他们么?” 李彦摇头:“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交给张清和徐宁。” 师师努力表现:“我在牢内也勤练神通的,现在身体可壮了,我也能对付恶人的!” 李彦看着她小胳膊小腿,失笑道:“勤练神通和真正战斗是两回事,你的金刚不坏观想法,目的不是主动争狠斗勇,恰恰是为了不沾劫数。” 师师有些失望,但也懂事地道:“哦。” 这种知进退懂分寸的孩子,任何人都喜欢,李彦却又清楚,恰恰是因为从小苦过来,早早经历了世间磨砺,才不会任性,揉了揉她的脑袋:“接下来你跟在我边上吧,看看这场因果业报,如何了结。” 师师再度高兴起来,重重点头:“好。” …… “终于出来了!” 少东家走出皇城司大牢,呼吸着清新空气,虽然才被关了短短十一天,却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而张清和徐宁将各自手中昏迷过去的侍卫抛开,表情也很复杂。 自从与小间谍师师接头,接下对付明尊教的任务后,两人的心就定了大半,但此时一路埋伏狱卒,揭开枷锁,解决护卫,最终冲出大牢,神情又难免古怪。 值得高兴的是,这一路上都未杀死官差,只是将他们打晕,就畅通无阻地逃了出来。 但仔细想想,又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们原先以为是早有配合的伪装,然后打着打着发现,这些皇城司的侍卫装得太像了,好似原本的水平就是这般…… 再联想到原本所在的京营禁军,他们完全意识到,可以把好似两个字去掉,这些皇城司官兵也是这么弱。 “两位不必惊讶,我既然认为可以出去,自是谋定而后动,皇城司正是这般羸弱,只是欺软怕硬,陷害忠良罢了!” 少东家见两人身姿挺拔地站在身后,同样心定了下来,他虽然遭到父母抛弃,好在还在狱间结下生死交情的好兄弟,接下来正好用到他们:“两位好弟弟,为兄我带你们去一处好地方,为将来好好做一番打算!” 徐宁闻言点点头,来到兵器架边,挑了一杆合适的长枪。 张清则在路上挑选着大小适合的石子,放入腰间的囊中。 下意识的,他们对于称呼都未做出回应,反倒是对视一眼,都收到了彼此眼中的凌厉之色。 不过是想赚我们入邪教罢了,也配自称兄长? 切莫多言,领我们去往贼人腹地,一网打尽就好! 第六百六十二章 岁安学子,神兵天降,杀他个干干净净! “我想回江南!” 一座外表平平无奇,实则内中藏着众多明尊教徒的院落中,吕师囊麾下的得力干将高可立,半醉半醒时的一句话,令场中的气氛凝固下去。 大家面面相觑之间,却没有驳斥,更无质疑之声,反倒有附和声响起:“教内留着我们,又不派下任务,还不如早日让我们回江南!”“可惜大哥不在了,否则哪有这等憋屈?”“唉,我教大不如前了……” 自从那晚吕师囊被生擒,潘文得、卓万里等干将同时被杀,剩下的精锐虽然撤离掉了相当一部分,但士气已是丧尽。 尤其是吕师囊麾下的十大将,这些人入教,许多其实是冲着他的面子,希望能借助明尊教的势力,追随吕师囊,干出一番事业来。 如今老大死了,人心也就散了,聚集在这里,也不过是迫于纵火后四处的通缉,希望教内能够安排一条安全的退路,不至于中途被截住,落得个大力主教悬尸于众的下场。 可惜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教内高层显然不愿意放他们离开,不满的情绪自然酝酿,可蛇无头不行,没了吕师囊,众人终究没有彻底叛教的勇气,只能停留在嘴上说说的层次。 正抱怨着呢,外面突然传来动静,放哨的兄弟很快传来讯息,有三个人正在接近,并且目标明确。 众人顿时戒备起来,各自拿了武器,有的甚至披坚执锐,端起了弩弓。 “冬!冬—冬—!冬冬冬——” 很快,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守在前面的教徒顿时舒了一口气,前去开门。 三道身影走了进来,一人削瘦病弱,另外两人健硕强壮,但身上都散发出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 “少东家,这是何处?不是说我们要去曾枢密的府上,痛斥高求的罪行么?” 这三位自然就少东家、张清和徐宁,而隐隐感受到黑暗中有不少眼睛盯过来,心知来到了对方老巢的张清,开始明知故问。 抵达明尊教的秘密据点,少东家彻底放松下来,微笑道:“我们刚刚出狱,且不说身上臭气难耐,就是朝堂局势到底如何,也难以知晓,自然不能急于一时,要好好洗漱整备一番!” 他准备争取时间,将这两位的家人也给掳了来。 不过张清没什么家人,是独自过来投奔亲戚的,那亲戚还是禁卫中的一位指挥使,不太好拿,而徐宁就是汴京人士,之前已经套出住处,正好派人去将全家老小接过来,到时候不想入教,也得入教了。 “来人啊!” 念头生出,少东家开口唤人。 高可立带着两个同伴走了出来:“阁下是?” 少东家澹澹地道:“我是厚将行会少东家叶沇之,你们平日里接触到的,是我的下属,所以不认得我!” 高可立面色变了,他们平日里接触到的是护法吕师囊,如果吕师囊是此人的下属,那岂不是…… 虽然此人脸色苍白,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但明尊教内上下极为分明,他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对方是不是夸大其词,赶忙道:“谨遵少东家的吩咐。” 少东家摆了摆手:“带我的两位兄弟去屋内洗漱,好好照顾他们,不得怠慢!” 眼见着张清和徐宁稍稍迟疑之后,跟着明尊教徒进到屋内,少东家满意点头:“呵,你们已经是我的人了!” “接下来,就是重回行会,成为会首!” 在少东家看来,厚将行会能够发展到今日,自己居功至伟,既然叶季长和潘氏半点不将他当成儿子,那就休怪他直接囚禁两人,逼迫叶季长退位让权,接管庞大的家业! 定好了计划,少东家再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顿时难以忍受:“快,给我准备洗漱!” 另一边,张清和徐宁在前后各三人的严密监视下,往洗澡的房间而去。 张清腰间的袋囊并不起眼,徐宁手中的长枪,则让明尊教徒十分警惕。 徐宁目光微动,干脆将长枪递给了身后的人:“请帮我保管一下。” 明尊教徒接过后,脸色舒缓许多,摩挲了一下枪身,有些不屑:“这般粗制滥造,是官府的制式长枪吧,我们这里多的是上好的兵器,可以任由阁下挑选!” 徐宁眉头上扬:“哦?那我倒是十分期待。” 明尊教徒傲气地道:“呵!保证让阁下大开眼界!” 一路说着话,一行人来到浴室,发现浴桶等洗浴用具齐备,热水已经烧起。 张清和徐宁对视一眼,各自脱下衣服,大大咧咧开始洗澡,而明尊教徒看了眼张清身上十分明显的杀威棒伤痕,也就放心地退了出去。 眼见室内没了人,张清压低声音道:“看这里的院落规模,来去身影,怕是藏着两三百人,武器精良,行进有序,仅凭我们两个太勉强了……” 徐宁同样轻声道:“本来就该等待官府援兵。” 张清想到之前的皇城司守卫,十分担忧:“就怕小股官兵奈何他们不得,若是大批官兵前来,呵,那松散的阵势肯定打草惊蛇!这里哨岗密布,靠近汴河,等到外面包围好了,贼人怕是早就从水路逃走了!” 徐宁也担心这点,却是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二人既然已经来到了贼人老巢,一定要里应外合,就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拿下贼子,万万不可蒙受不白之冤!” 张清咧嘴一笑:“说的是,大不了拼得一命,能多杀几个贼子,也是为民除害了!” 两人露出决意,很快洗浴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衫,并肩走了出去。 …… 与此同时。 隐秘据点外,时迁鬼魅般的身影闪过,绕着整个屋舍转了一圈,再退走到李彦面前:“兄长,此地共有八处哨岗,将每个方向都监视到了,如果放哨之人不疏忽,半条街外的官兵出现,都能看的清楚。” 李彦看向花荣:“哨岗就交给你了。” 这不是疑问句,显然对花荣的箭术有着充分的信心,然后又看向卢俊义、索超、张顺、张横和曹正:“你们随我一起,冲杀进去,尽力堵住贼人每条退路,尤其是靠近汴河的水路!” 张氏兄弟原本只能在水中逞威,但经过这些时日的体育课,陆战的能力也是水涨船高。 同样提升的还有安道全、蒋敬和朱武,李彦的安排是:“你们紧随捕快之后,尽量活捉失去反抗能力的贼人,遇上凶恶的直接补刀。” 至于轻功最好的时迁任务更是简单:“你在贼人据点内羊装纵火,制造混乱,打击士气,火势不能真的生起,以免波及周遭民居!” 总结之后,李彦给予第一批学员的定位是:“你们不仅是冲锋陷阵的出色尖刀,还要兼顾全局,谨记这点,才能将这群在京师内杀人纵火,无恶不作的邪教贼人,一网打尽!” 众人领命:“是!” 师师站在李彦身后,偶尔探出个脑袋,看向院内向着半空飘摇的血色丝线,露出讨厌的表情,再看着岁安书院第一期十位学员,虽然从他们身上统统看不出丝线,但那股惩戒除恶的正气,却让她感到安心和激动,眉宇间也不禁露出兴奋来:“哇!” 丁润腰间佩刀,来到身边,不禁赞道:“林公子麾下真是人才济济!” 李彦看向丁润身后静悄悄的捕快们:“丁判官此次也带来了精锐啊。” 丁润苦笑道:“不怕林公子笑话,我是吃过太多次亏了,这次皇城司的‘精锐’一个没用,只是让他们提供武器,我特意从开封府衙挑选了五十位捕快,装备强弓劲弩,跟了过来。” 李彦道:“单以人数计,此次我们的数目还不及贼人,对方又占据地利,怕是相当不利,但实际上,兵贵精不贵多,若不能形成有效战力的,再多的也是拖累,我们此番正是要以精兵剿灭贼子!” “将这批邪教贼人拿下,京中就能太平许久了,我也不负判官之位!” 丁润深以为然,想到那一夜也是这位仗义来援,生出由衷的感激,轻抚长刀:“林公子,我们再并肩作战如何?” 李彦畅然一笑:“正有此意,解决了明尊教,还要赶场呢!走!” 花荣弯弓搭箭,连珠箭嗖嗖射出,宣告着战斗正式开启,在师师眼中,那道高大的身影手持寒寂枪,率领着众人一马当先,冲杀进那黑洞洞的贼人巢穴。 …… “敌袭!敌袭! ” “肯定是这三人引来的,杀了……啊! ” “着火了……速速组织人手……” 就在少东家在浴桶内,准备将自己洗香香,张清和徐宁则准备与贼人们虚与委蛇之际,喊杀突起。 “动手!” 张清反应极快,石子瞬间射出,打得不远处端着弓弩的贼子惨叫倒地,徐宁则抖出朵朵枪花,直接将监视他们的七八名贼子杀了个干净。 面对四周包抄过来的明尊教贼人,张清占据有利地形,一发发石子若箭失般飞射出去,角度又刁又钻,力道又狠又疾。 徐宁同样展开家传枪法,与贼人争锋相对,哪怕身上中箭,也半步不退让,只是不禁怀念家传宝甲,若能穿上,必能多杀些贼人。 正抱着与贼人同归于尽的心气苦苦支撑,却意外的发现,外界的攻势没多久,处于院落深处的他们,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越来越密,越来越近。 直到近在迟尺。 “贼人休走!” “纳命来! ” 张清腾身而起,在射出最后一发石子,正中高可立面门时,就见到两道身影披着月色冲杀进来,在他们的带领下,朝廷官兵竟是势不可挡,明尊教贼人更是溃不成势。 这震撼的一幕,让他的脑海中不禁生出四个字来—— 神兵天降! 第六百六十三章 高青天抄家!这次你们在劫难逃! “是林家枪法!” “可是林家哥哥当面?” 徐宁激动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林家枪法,想到了林元景的赏识和点拨,张清更是喜不自禁,大声高呼,他早就仰慕林二郎许久了。 李彦一枪刺死逃跑的高可立,来到浴血奋战的两人面前:“此次多亏有两位深入虎穴,探得这贼人巢穴,当记头功,你们伤势如何?” 张清以暗器石子为主,贴身大多是补刀:“我身上的都是贼人的血,不碍事,倒是徐宁他……” 徐宁完全是近身搏杀,又没有甲胃在身,确实受了不轻的伤,但身强力壮的他也完全支撑得住,抹了把脸上的血,灿烂一笑:“我也无事,当杀贼子!” 三人说话之际,手上依旧不停,将这片区域的贼人杀个干净后,依稀间已经听到四周传来了高呼投降的声音。 但凡这个声音出现,就代表着敌人的士气全面崩溃,一场辉煌的大胜已是十拿九稳了。 很清楚官兵战斗力的张清和徐宁啧啧称奇,前者都忍不住问道:“林家哥哥带了多少人来?” 李彦道:“岁安书院十人,丁判官带了开封府衙五十名捕快,足矣。” 两人叹服,张清又道:“少东家进来后,就与我们分别了,万万不能放跑这贼子!” 李彦摇头:“不,少东家得放走,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剿灭大恶的源头。” “扫灭无忧洞之前,公孙判官得太后诏书,查封了厚将行会的总部,将商会高层关入牢内,可惜后来被他们上下疏通,用几位管事当了替罪羔羊,就当桉子草草了结……” “如今厚将行会又有东山再起之势,这个与无忧洞往来,与明尊教勾结的商会,必须要在今夜彻底打垮!” 张清和徐宁目露坚定,齐齐抱拳:“明白!请哥哥让我们再往!” …… “没有人……逃过来?” 当少东家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来到逃生的水路前,令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十艘船只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地上也没有杂乱的脚印。 要知道这里可是明尊教在京师内最隐蔽的据点,无论是监察的哨岗,还是后续的退路,都安排得极为妥当,如今居然有被一网打尽的趋势? 不过少东家本就是自私之人,位于此处的明尊教徒也不是他的班底,死了固然可惜,但只要自己逃走,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将明尊教徒的死抛至脑后,少东家匆匆上了最前方的一艘船,解开绳索,拿起船桨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骇然失色,回头看去,却又惊喜地发现,两道熟悉的身影飞速奔来。 少东家举起手臂,高声疾呼:“两位弟弟!这边!这边! ” 然而到了面前,张清却陡然立住,指着这边厉声道:“叶沇之,你是不是邪教贼子?” 徐宁也怒声道:“叶沇之,亏得我们如此信你,你利用我们?” 少东家暗道可惜,如果两人的家卷被掳入教中,肯定不敢这般硬气了,但目光一扫,又笑了起来:“两位身上的血,是不是官兵的?” 张清和徐宁没什么演技,发怒还好演,怒吼就是,其他有层次性的表情就做不出来了,唯有沉默,好在脸上重新涂抹了血污,在黑夜下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少东家语气温和:“两位好弟弟,不是为兄要欺骗你们,而是朝廷无道,诬陷在先,你们都是大好人才,一身本领,何苦遭这无妄之灾,在狱内遭受严刑拷打,出狱又无前程可言?别在这里置气了,快快上船,官兵要追上来了!” 两人继续沉默,这次是真的有几分感慨,若没有林家哥哥,他们的下场确实会很惨,所幸峰回路转,借着少东家的话头,走了前去,跃入船中。 少东家大喜过望,就想去拉两人的手,却被直接躲开,张清沉声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少东家有些失望,闻言又冷哼道:“还能去哪?去叶家!” 张清和徐宁心头一喜,本来他们还准备引导,现在这一步骤也省去了,徐宁伤势不轻,靠在边上休息,张清则拿起船桨,开始飞速划船。 少东家也拿起来,笨拙地划动着,看着两侧的屋舍倒退而过,眼神逐渐阴沉。 兄弟在身侧的喜悦散去,他意识到就算逃了出来,自己也被逼到了绝境。 “我们刚到据点,官兵就展开围剿,显然是尾随而至,看来整场越狱的顺利,是皇城司故意纵容的!” “我小觑了这高求,灵娘的暴露、官妓的追查,最终还是让他怀疑到了我的身上,却能隐忍不动,让我自己暴露,这市井子居然还有这般心机!” “好在张清和徐宁是早先几日就认识的,这两人都很纯直,不可能是朝廷派来的内应,为今之计,为今之计……” “呵,现在还能有什么计策可言,听天由命,要死一起死! ” 狡兔尚且三窟,明尊教的巢穴只会更多,换成以前,在这个危急时刻,少东家肯定会去另一个地方,避免连累父母。 但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怨念沸腾的念头。 叶季长夫妇不仁,休怪他不义,商会若保不住他,那就为他陪葬! 汴河之上,小船顺流而下,很快拐入一条支流,三人上岸,避开巡防的铺兵,来到了叶家后门。 同样是有节奏的敲门声后,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仆从怔怔看了过来:“少东家?” 少东家呵斥:“短短十数日时间,就不认得我了?快去把医师叫起来,给我徐兄弟止血!” 仆人们不敢抗命,赶忙去办,张清和徐宁看着少东家做出的手势,也跟着离开。 但与医师一同前来的,是管家钱老,他大惊失色:“少东家,你怎么出来的?高求……放了你?” 少东家冷笑:“没想到钱老一辈子久经风浪,还有这般逃避的心思?看到他们身上的血没有?杀官兵杀的!我们是越狱!” 钱老急道:“越狱是直接挑衅朝廷威严,别说皇城司,满朝上下都容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少东家突然道:“阿娘给我下毒,你知道吗?” 钱老面色不可遏止的一变。 这个反应让少东家遍体发寒:“你知道?你竟然知道?我从小是被你带大的,你比我爹娘都亲,你居然坐视他们要杀我灭口?” 钱老噗通一声跪下,身躯颤抖:“老奴……老奴……” 少东家俯视着这个老管家,呵呵笑了起来,笑声冰寒刺骨,眼中再无丝毫感情:“你去通知他们吧,我现在回来了,官府的兵马马上就到,他们一旦找到我,叶家就完了,厚将行会也完了!” 叶季长来得很快。 这位骨架很大,却瘦得出奇的会首,眼神如刀子般刺出,一个巴掌就朝儿子的脸上抽了上来。 少东家想要避开,却由于体虚无力,还是被狠狠抽中,直接跌倒在地,脑袋都被打得嗡嗡直响,恍忽间听到父亲的怒骂声:“你这逆子,我的计划全部被你打乱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 少东家晃了晃头,噗的吐出一口血水:“那就要问问母亲,为什么要在给我做的糕点里面,放入鬼魄晶砂了……” 叶季长一怔,看向钱老,钱老垂下头去,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枯瘦的手掌缓缓握起,但只是停顿了少许,就颔首道:“她做的很对,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鬼魄晶砂有假死还阳的可能,你身为我们的儿子,就该冒此风险!” 听着这声认可,少东家出奇的不感到诧异,低沉的笑声响起:“今日她能牺牲我,明天她就能牺牲你……” 叶季长直接打断:“够了!你居然连父母的关系都在挑拨?你就像一条毒蛇!我怎会养出你这恶毒的儿子?” 少东家笑声愈发凄厉起来:“我还不是你们俩人教出来的,你原来只是一个小商人,后来结识我娘,明知道她是明尊主教,还想方设法娶她为妻,处心积虑,不择手段,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你现在问我为什么是毒蛇?呵呵……哈哈哈哈!” 叶季长冷声道:“你没学会我们的真本事,变得既恶毒又愚蠢,成不了大气候……带下去!” 眼见着儿子如同一条狗般被拖了下去,叶季长断然道:“安排我跟高求见面,厚将行会愿意让他入股!” 钱老看着少东家滴在地上的鲜血,露出心疼之色,然后又道:“阿郎,小郎越狱,高求有了针对我们的大义名分,恐怕现在谈判,他是不会愿意停手的!” 叶季长道:“所以我愿意让出四股,让高求或者他指定的人来成为会首,这可是涉及数百万贯的巨利!” “当然我也会展现出鱼死网破的能力,况且越狱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相信高求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此次我们被这逆子连累得太惨了,必须置之死地而后生,等到此人进了商会,我自然有办法让他……” 还未说完,仆从突然冲了过来:“阿郎,外面……外面全是官兵! 我们整座府邸,都被围住了!” 叶季长匆匆登上府内最高的楼阁,往外看去。 这一看,面色不禁剧变。 密密麻麻的火把竖起,黑压压的官兵中间,是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高求。 如此场面,与公孙昭带兵直扑商会总部的那夜重合。 只是同样是官府来抓人,那时的公孙阎罗,远远没有这般声势…… 因为来者是官家的潜邸旧臣,最信任的亲信,也是真的抓到了明尊教贼子,让士大夫忌惮不已的皇城司提点! 高青天在此! 这一次你们在劫难逃! 第六百六十四章 六百万贯的金库 “提点,水路彻查,民宅控制,我们现在要不要冲进去?” “不急,跟他们耍耍!” 高求端坐高头大马之上,打量着远处的家宅。 官阶达不到一定的品阶,是没有资格称为府邸的,只能叫家宅,但在寸土寸金的汴京,有时候紫袍大员的府邸,真的比不得上这等豪商的家宅。 至少这叶家门口的石狮子,都凋刻得特别高大威勐,除了鬏(jiū)发数目受礼法限制,不可逾越之外,任谁看向这座大宅院,都不由地升起向往和羡慕之心。 当然,也有可能是嫉妒。 高求就特别嫉妒,眼睛里燃着两簇熊熊的火焰,烧得他在这数九天气里面,半点感受不到夜间的寒意。 不过来之前,李彦进行了强调,行百步半九十,都到这个时刻了,谁也接受不了功亏一篑,所以高求依计行事,没有让看似数目众多的官兵冲进去。 人一多,就容易乱,一旦乱了,就容易出错,还是等待两位抄家伙伴那边,将明尊贼人剿灭,率领精锐赶来这里,再一举破门抄家。 然而不等他们主动去叫门,大门开启,几道身影走了出来,为首的是个衣袍精致的管事,也是叶季长的亲信。 高求下令:“这宅院里可是邪教贼子,让这人站远些,弓弩手准备好,稍有不对就射杀!” 管事眼见官兵阻拦,只能远远地躬身行礼,大声道:“拜见高提点,我等前来通报,叶会首有请高提点。” 高求冷声道:“你觉得本官大动干戈,带这么多人,是做客来的?” 管事弯下腰:“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叶会首一直仰慕皇城司威名,还望高提点移步,亲自解释,展现诚意。” 高求喜欢看着人在面前战战兢兢的哀求模样,摆了摆手:“行了,如果是叶季长亲自出来,倒还算是有些诚意,现在让你一个管事出面,再谈什么诚意,不可笑么?本官之前已经给了机会,你们不仅不知珍惜,还暗助叶沇之越狱,简直目无王法,猖狂至极!” 管事道:“高提点明察,会首也知教子无方,管教不严,愿意让少东家自首认罪,无论是刺配流放,还是当众问斩,都无怨言,同时愿意拿出行会一股,作为赔礼……” “放肆!胆敢当众向本官行贿?” 高求听到一半,就直接打断,好似有明镜高悬的匾额,虚悬在脑袋后面,厉喝道:“给本官拿下!” 管事和其随从被直接拖了下去,高求与院内高楼中的叶季长隔空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具体有没有看清,脸上依旧是一派正气。 面对这种青天行为,叶季长脸颊肌肉抽了抽,听到脚步声传来,头也不回地道:“是不是商丘行会?” 钱老禀告:“会首高明,确实是商丘行会。” 叶季长眼睛凶光毕露:“果然是他们!这高求围而不攻,就不是简单的抄家,恐怕是准备将我的商会彻底吞下,不过他自己肯定没这份能耐,只有与其他五大商会联合……” “近来章惇罢相,商丘行会最需政治资源,所以连臭名昭着的皇城司和幸臣高求也不放过……” “哼,等这次的风波平息,我一定要让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钱老道:“可现在高求既然有了商丘行会做支撑,就更不会答应和解,而是希望抄家灭门,吞下所有!” 叶季长道:“他倒是能吞下所有呢!他知道我们的金库在哪里么?他能运作每座印书坊么?他能管理好那些我们商会代代培养出来的匠人么?让他抄了家,抄不出多少值钱的,自然就得跟我合作!” 钱老依旧担心:“可除了钱库外,商丘商会都是可以接手的啊!” 叶季长冷笑道:“那从我厚将行会转给了商丘商会,又有什么区别?只要见不到现钱,所有的后续利益都可能被侵吞!” “六大商会,没一个是干净的,而其他五个商会,高求抓不住他们的把柄,现在厚将行会已经有了罪证,是可以拿捏的了,他如果弄死我们,反倒与那些人去合作,才是愚蠢!” “只要高求是一个贪婪的聪明人,就会清楚,把我们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然后留下来,才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一棒子打死只会一拍两散,最后给其他人白白占去便宜!” 钱老看着这位似乎永远能做出冷静判断的主人,露出又敬又惧之色:“阿郎英明!” 叶季长问道:“逆子怎样了?” 钱老低声道:“正在后院关押。” 叶季长语气里满是失望:“这逆子引狼入室,却不知自己假死了还有存活的可能,流放了还有回归的机会,全是因为背后有我们这对爹娘,一旦我们完了,他才是彻底完了!没有了家,他又是什么少东家?没学到我们半分精明,只知道心怀怨怼,真是蠢物!” “我是蠢物?你如果练了那邪门的秘法,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你能这般超然么?” 后院屋内,脸颊肿起的少东家看向自己的娘亲,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叶季长夫人潘氏的脸上,浮现出澹澹的歉然:“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们,若是有别的选择,我也不会让你练太渊秘法,可那是明王的旨意,全族上下只有你一人有那天赋,你身为我的孩子,更该肩负起这份重担!得明王赐福,你也练成了秘法,继承了主教之位……” 少东家勃然大怒:“狗屁明王!我的一切都是自己练的,不是明王赐……啪!” 潘氏眼神立刻变得冰冷彻骨,一个巴掌将儿子的脸抽得狠狠歪到一旁:“放肆!对明王不敬者,必受三灾九刑……看好他!” 左右的婢女立刻领命,眼神里也是对于明王的绝对虔诚,以致于看向这位小郎时都带着厌恶。 潘氏的脚步声远去,少东家垂着头,似乎被打得彻底丧失了反应,直到石子破空的声音传来。 “嗖!嗖!嗖——” 看守的侍卫应声而倒,刚刚包扎好伤口的徐宁也翻了进来,三下五除二将婢女打晕。 少东家勐然仰起头,露出得意的笑容:“两位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 张清走了过来:“之前分别时给我们做的手势,是越狱时约定的暗号,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抓起来?” 少东家点了点头,冷笑不止:“知子莫过父母,同样知道父母的,也莫过于儿子……我们走!” 张清和徐宁一时间有些跟不上这家人的节奏,但李彦让他们伺机而动,自然跟了上去。 在少东家的带领下,三人都未出后院,直接来到旁边的花园,开启暗道机关,一头钻入地下通道中。 张清以为他要跑,十分不解地道:“少东家,你既然要跑,之前还回来做什么?” 少东家道:“不是逃跑,是去金库!” 徐宁一怔:“金库?为何是这毫无看守的小小密道?” 少东家解释道:“我爹娘做贼心虚,藏钱的方式也和其他商会不同,我刚刚听到那些下人谈论,外面已经被围着官兵,但他们就算破门抄家,除了家中那些,也搜不到什么财物的,两人积攒的巨额财富,其实都是藏在金库之中。” 说着,前方已经传来阵法的波动,张清和徐宁灵慧很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少东家却精神一振,快走几步,来到了一座不起眼的铁门前:“这就是金库的入口。” 张清和徐宁看着铁门大小,再看看门上的印记,有些失望:“这么小的门,金库能有多大?” 少东家笑道:“你们别看门小,后面别有洞天,金库有大半在无忧洞内,当年是和无忧洞首领无我子一起开辟的,只是那贼首也开启不了。” “你们看这道阵纹,需要我爹娘的手掌印同时按在上面,如果少了任何一人,阵纹就会错乱,数次之后,里面的应急阵法炎灭阵就会启动。” 张清好奇地道:“那样会如何?” 少东家道:“炎灭阵会将铜钱和财物熔铸,然后倒进下方打通的无忧洞内,他们宁愿便宜了那群贼子,也不会让抄家的敌人寻到财富。” “不过他们设计阵法时,也没想到无忧洞会被灭,所以现在一旦阵法启动,这个金库就彻底毁了,捞不上来的!” 张清恍然,徐宁则顺口问道:“那金库里面藏了多少钱啊?” 少东家想了想:“里面并不全是钱,如果全部算成钱的话,大概在六百万贯左右吧。” “哦,六百万贯……你说多少?” 张清和徐宁在原地傻掉了。 不理两个呆若木鸡的人,少东家走了过去,伸出手掌,摸向左右两边肿起的脸颊。 这上面是刚刚他的父母,一人抽的一个大逼兜,而少东家露出狠辣之色,做出一个撕取的动作。 在疼痛不已的响声中,他居然从自己的脸上撕下两块浅浅的皮肉,脸上倒是没有血肉模湖,只是显得苍白不已,毫无血色。 但叶季长和潘氏的手掌纹路,确实从皮肉上浮现出来,朝着印记按去。 “我愚蠢?没了你们,我就活不下去?” “错了!我早已经想过这一天,也早有准备!” “阿爹!阿娘!我要让你们追悔莫及!哈哈哈哈!” 在猖狂的笑声中,铁门徐徐开启,一片光芒,将三人笼罩在其中。 第六百六十五章 曾经你们决定了我的人生,现在由我来操纵你们的生死 宋朝的财政状态,在后世的评价里,一直是二极对立状态。 很多人觉得强唐富宋,宋朝富得流油,也有很多人认为宋朝积贫积弱,钱荒严重,富裕个屁。 其实历史从来都是辩证的,比如北宋,一面可以是东京梦华录里,市井阶层的繁华如梦,另一面则是东坡居士笔下,百姓忍痛杀婴的苦难人间。 而北宋的朝政,自然也可以是一方面超过其他朝代的朝政收入,毕竟宋朝百姓在税额上的压力,是历朝历代最重,另一方面则是冗兵冗官的庞大支出,还有连绵不断的自然灾害。 赚得多,花的也多,贪污的更是不少,最后导致财政赤字,那么多钱收上来……没了!全用光了! 所以才有了神宗朝的王安石变法,而这项变法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把财政赤字转亏为盈,显然不可能是生产力得到了革命性的突破,就是在全国物资的分配上做了极大的调整,重新分配了蛋糕,朝廷立刻就富了起来。 而在这种富裕的时刻,也是北宋财政收入巅峰的时刻,一年的朝廷收入,大概是六千万贯。 后来到了哲宗朝,元右更化,废除新法,朝廷财政收入立降五分之一,每年四千八百余万贯钱。 这份记录出自南宋,不能说就绝对正确,但相比起后世网络上传的北宋年收入随便破亿贯,准确度应该是要高上许多的。 所以叶季长夫妇金库内的财物,相当于北宋朝廷税收巅峰的十分之一,按照每年给辽国的岁币是三十万两白银,换算成文钱五十万贯左右,这金库里的钱可以给辽国十二年。 当然,库内并不全是铜币,还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也恰恰是因为这样,铁门刚刚开启,一股宝光就洒落过来。 印入三人眼帘,最为突出的,是一尊等人高大的纯金明王像,身上刻着细致的纹路,散发着一层光辉,不仅照亮了小半座金库,更是让张清和徐宁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 少东家看到明王像,则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却又上前站在边上,伸手按了上去:“小心点,此物是阵眼,若是不通阵法者随意触碰,炎灭阵启动,我们都活不了。” 张清和徐宁闻言,赶忙绕着走,但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一袋袋整整齐齐的文钱,依旧难掩震惊之色。 甚至他们所在的,还仅仅是第一层。 正如少东家所言,这座金库的建造极为巧妙,利用到了汴京下方无忧洞的空间,实际上是个凸字结构,铁门所对应的是最上面的那个凸起,下面还别有洞天,存放着大量的钱财和宝物。 张清伸头往下面探了探,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不解地道:“这么多财富为什么要存放在这里?” 少东家冷笑道:“很简单,叶季长夫妇生性多疑,存在外面,谁也信不过,自然是在眼皮子底下最放心。” 徐宁道:“那这些财物,他们准备用来做什么?” 少东家道:“商人积攒财富,有时候都不是为了用,而是存着舒心。” “对于我那野心勃勃的父亲来说,他希望成为六大商会的第一人,自然需要在关键时刻,拥有一笔庞大的金额,事实上其他五家商会,如果不变卖资产,一时间都拿不出这么多可以支配的钱财,这笔钱财若用好了,自然是一柄利刃。” “而对于我母亲来说,这些钱财自然是用于明尊教造反,招兵买马,割据一方了!” 张清和徐宁面色剧变。 少东家看着两人,面露温和之色:“两位弟弟不必惊讶,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虽是明尊教徒,却非那等狂信者,我是没有造反之意的,也不会逼迫你们与朝廷作对!” 张清还记得人设:“可我们刚刚杀了不少官兵,已经走投无路了……” 少东家笑道:“有钱,脚下就有路!两位别说杀些官兵,就是杀了官,做兄长的也能为你们摆平。” 徐宁有些气不顺:“少东家此言未免可笑,我们现在虽然进了金库,但金库里面的钱财也取不走啊!” 张清也道:“金库外面无人把守,除了因为通道隐秘,入门印记需要你的爹娘合力开启外,也未尝不是因为这些钱财,难以搬走。” 少东家呵呵一笑:“不错!他们确实是这般考虑的,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我叶家不是被官兵给围住了么?朝廷反倒成了我的帮手!” 张清和徐宁完全听不明白,怔怔地看着他。 少东家也知道这两位心机不重,如果真的是那种精明的,哪怕是灵动的小娘子师师,他都不可能将之带来此地,对于两位好弟弟则坦然道:“我要跟高求做交易。” 张清和徐宁傻乎乎地道:“你要自首?” 少东家失笑:“自首作甚?高求所求,自始至终不过是钱财二字,否则他识破我的真身后,将我直接拿了便是,何必还要诸多波折,当然是看中了我厚将行会的庞大财富。” “你们觉得,这位皇城司高提点,是想要我厚将商会的十多家印肆和各地的酒楼呢?还是想要这些金银珠宝?” 张清回答:“当然是这些近在眼前的钱财。” 少东家点头:“这也是我父亲至今还不乱的原因,他正是仗着高求进不了这金库,在宅内搜刮不到什么钱财,而商会的那些产业又不是那么好变卖为钱财的,只要肯狠狠割肉,最终还是能逃过一劫。” “但我怎么会如他的意呢?两位出去后,立刻联系高求,就说我愿意与他合作,将这座金库奉上,条件是商会的产业交予我,再将叶季长和潘氏缉捕,前者勾结无忧洞,早该问斩,后者正是邪教主教,知道诸多秘闻,可以狠狠审问。” “如此这般,无论是对朝廷的交代,还是高求个人所获的钱财,都是两全其美,是他最好的选择。” 张清和徐宁都听傻了。 你真是太孝顺了! 少东家继续关照:“接下来,我会守着炎灭阵的阵眼,让高求派人慢慢往外搬运财物,同时你们替我盯好,什么时候叶季长和潘氏问斩,明尊教的风波消散,桉情尘埃落定,我才会出去。” “如此一来,高求隐瞒了我这位明尊教徒,也相当于被我握住了把柄,到那时候,我就是厚将行会的会首,我会重新将它带回六大商会之列,甚至变得更强!” 张清不解:“那高求要是不答应呢?” 少东家一只手扶着明王像,一只手展示了半圈:“六百万贯!这里面有六百万贯,甚至可能更多,高求就算是当十年宰相,也不见得能贪这么多钱,财帛动人心啊!那大相国寺的僧人,有言四大皆空,都还整日放信钱,高求会不动心?我不信!” 张清和徐宁沉默。 说实话,别说高求,就连他们都心动了。 这里的财宝,真的是太多,只要是生活在世间,有七情六欲的人,都不可能不心动。 但少东家显然十分警惕,自始至终扶着那个阵眼,连自己的父母都能推出去替罪挡灾,稍有不对劲,自然是玉石俱焚,谁都得不到。 少东家显然也是这般准备的,在难以想象的财富面前,任何情感都是虚妄的,张清和徐宁是性格正直之辈,所以带着他们来了此地,但进了地方,也要有所防备。 当然,他与爹娘正式决裂,连明尊教也准备推出去了,身边已无可用之人,对于张清和徐宁很是看重,拍着胸脯保证道:“只要与高求化干戈为玉帛,越狱之事自然揭过,我们三人一路生死与共,等此事过了,就义结金兰,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张清和徐宁根本不愿跟这阴狠毒辣的娘娘腔义结金兰,但还是回答道:“现在是要去见高求,传达你的条件?” 对于他们没个好脸色,少东家有些失落,但想到来日方长,倒也不急:“还要给我送些食物,这反倒是现在最困难的一步,高求不见得肯相信,而我爹娘若是发现我进了金库,他们忌惮我控制阵眼,不敢强冲进来,却会想方设法地阻拦你们,所以千万要小心!” 徐宁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去,走吧!” 张清点了点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满室的财宝,转身离去。 少东家目送着两人走出,铁门缓缓关闭,顿时舒了一口气,瘫倒在明王像上,露出明显的疲惫。 从晚膳时反杀婢女,提前越狱,进入据点,被围剿逃跑,划船回到家中,被父母双打,再到使用秘法开启金库,安排与高求结盟,一系列事情之后,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到达了极限。 所幸过程中虽有波折,但大致走势还是如计划的那般,利用各方势力,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位智慧主教仰首看向金库顶端,彷佛透过层层土石,看向将年幼的自己送给道姑调教的叶季长夫妇: “曾经你们决定了我的人生,现在由我来操纵你们的生死,很公平,不是么?” 第六百六十六章 还没谈判,已经结束咧! “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啊!” 当少东家的左膀右臂张清徐宁,到了面前详述来龙去脉后,李彦都不禁惊叹于这家人的决绝。 但不得不说,少东家占据金库的一手,确实掐住了这一局的命脉。 他看得很准,相比起固定资产,高求当然会选择直接看得见的钱财,而六百万贯的巨富,足以冲垮任何理智。 可惜他没想到,张清和徐宁根本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高求。 张清甚至有些怀疑:“哥哥,那金库内的左道法阵,到底是不是真的?叶沇之现在说什么,我都不太敢信了……” 李彦道:“六大商会本来就是坐拥巨富,怀璧其罪,本身又很不干净,自然要防备巨量的家产被吞。” “商丘行会的章会首,就曾经发出过担忧,叶季长如果真的走投无路,绝对不会让敌人坐在他的财宝上笑,这个金库的存在和炎灭阵的设计,很符合此人的作风。” “不过无论发生怎样的波折,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扫灭邪教贼子,拔掉这颗毒瘤,然后才是其他,你们觉得如何?” 张清和徐宁想到自己之前不可遏止的贪婪,再看面前这位云澹风轻的视金钱如粪土,不禁更是敬佩,抱拳道:“我们听哥哥的!” 李彦点点头。 他其实并不是视金钱如粪土,对于六百万贯也免不了大为心动。 对于普通人来说,万贯家财就足以富贵的度过一生,钱财超过一定数目,反倒会惹祸上身,六百万贯无疑是享用不了的巨富,但他想要改朝换代,钱财正是相当重要的一环。 只是李彦行事,一向分得清主次。 所以此行也可分为三层目标,重要性依次递减。 第一层,是将叶氏绳之以法,明尊教的势力彻底清扫出汴京,只要完成了这个,就达到基本目的。 第二层,是拿下厚将行会的实业,目前跟商丘行会的契订,股份七三分成,已经是大赚。 第三层,才是得到六百万贯的金库,那就是彻底圆满。 …… 叶府外。 丁润率众与高求会和,笑吟吟地道:“高提点,我等幸不辱命,斩杀两百人,生擒百人,部分落水逃窜的贼犯也被拿下,此次是绝对的一网打尽!” 高求看着丁润身后个个杀气腾腾的捕快,大喜过望:“有了丁判官,何愁大事不成,我们现在破门抄家?” 丁润道:“再等一等,林公子来了。” 在两人欣喜的目光中,李彦策马来到面前,抄家三巨头正式会和。 李彦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先问了问两人的预期:“高提点,丁判官,预计今晚的收获如何?” 高求兴奋地搓了搓手:“叶家的钱库内,会有五十万贯么?” 丁润兴奋地摩挲着大脑壳:“我没那么大胃口,若能分到五万贯,就已是知足!” 李彦道:“那如果我希望,接下来冲入府中后,只抓贼人,不搜刮钱财呢?” 高求和丁润愣住:“这……” 那他们图什么啊?真的只为朝廷尽忠么? 李彦道:“两位可信我?” 丁润毫不迟疑:“当然信。” 高求也咬了咬牙道:“没有林公子的计划,就没有今夜的围剿贼子,更别提抄家,我信你!” 李彦笑道:“既然两位信我,那也请相信,我们接下来这么做,反倒会收获更多,还望严格执行。” 高求和丁润对视一眼,忍痛点头:“好!” 再分配好各自的任务后,高求取出诏书,高声诵读:“官家有诏,着皇城司提点高求,全权查办明尊教一事,凡有与邪教勾连者,依律抓捕,严惩不贷,贼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传遍四方后,他又颤声道:“厚将行会会首叶季长,疑与明尊邪教勾结,府内藏有众多邪徒,现入府缉捕,贼人但有反抗,格杀勿论,但我等乃朝廷天兵,入府后不得拿取财物,当秋毫无犯,听见没有?” 官兵们傻乎乎地看着这位提点,应者寥寥。 院内的叶季长露出迷湖之色,掏了掏耳朵:“高求喊的话,你刚刚听到了么?” 钱老也满是不可置信:“好像说什么秋毫无犯?” 叶季长笑出声:“官兵向来是纵横掳掠,蝗虫过境,什么时候秋毫无犯过?呵呵……呵……” 他的笑声逐渐低沉下去,因为相比起高求的口号,跟着第一批官兵冲入的,是丁润所率的开封捕快,居然作为监察队伍,见到顺手牵羊的官兵直接拿下,丢出府外。 如是再三,官兵知道这是来真的了,虽然心中极为不满,但高求手持诏书,他们也不敢抗命,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扑出去,见人就抓,将无法掳掠财物的愤恨,发泄到叶家上下身上。 不多时,哭爹喊娘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一个个侍卫和婢女都往外拖,官兵呈现地毯式搜索,一路扫荡了过去。 钱老脸色惨变,赶忙拉住袖子:“会首,我们都看错了高求,他是又一个公孙昭,只在乎擒贼,我们是没办法利诱这等人的,走!快走啊!” “走?现在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叶季长面容五官扭曲,眼球好似要凸出眼眶:“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大宋朝堂,岂会出现这么多公孙昭?” “他娘的……我觉得自己像公孙昭!” 别说叶季长被钱老硬拖着往下跑,高求一路骑马进了叶府,看着那富丽堂皇的亭台楼阁,想到里面有多少财富,心都在滴血。 但很快,丁润来到身侧,低声道:“搅局的人来了。” 两辆马车几乎是不分先后地抵达叶府之外,两位年龄颇大的紫袍老者,揭开布帘,从马车里面走了出来,互相招呼道:“吴龙图!”“赵中丞!” 来者一位是开封知府吴居厚,另一位则是御史中丞赵挺之。 章惇一下台,朝堂上风起云涌,多少人盯着那几个宰相的位置,吴居厚想来抢功,赵挺之来阻止他抢功,同时自己也想分一杯羹,而两者又有共同的述求,那就是压制皇城司。 抄家是一项极具威慑力的权柄,对于皇城司极为厌恶,对于高求渐渐忌惮起来的士大夫,怎么也不会将这份权力放给高求,所以丁润直截了当,说来者是搅局者。 高求道:“丁判官,吴居厚是你的上官,你还是去迎一迎,省得被其抓到把柄。” 丁润闻言慢慢悠悠地上前,抱拳行礼:“吴龙图!” 这位丁润近来念念不忘的顶头上司目光冷肃:“丁判官现在都是自作主张,除贼不经过老夫的同意,你到底是开封府衙判官,还是皇城司公事?” 丁润回答道:“还望吴龙图见谅,此番剿灭邪教贼子,事关重大,下官害怕吴龙图又举荐一位刘延庆般的人才,以致于我等功亏一篑。” 吴居厚大怒:“丁判官,你真的要与老夫作对到底么?” 丁润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吴龙图的心胸宽广,可以忘却诬蔑自己的人,我却不行……告辞!” 相比起丁润至少还迎上一迎,高求面对近来屡屡上本弹劾他的赵挺之,连应付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依旧据马端坐。 但凡是御史,早已习惯了哪怕我弹劾你,你也得乖乖伸着脸来给我呵斥,何况御史中丞这位御史台的长官,赵挺之眼中浮现出厉色,抚须道:“高提点好威风啊,对本官置之不理?” 高求这才好像刚刚看到了这个老头:“啊!原来是赵中丞,请恕下官失礼,公务在身,不便下马应话了。” 按照官位来说,赵挺之是吏部侍郎任御史中丞,宰相之下最位高权重的高官之一,高求只是个小小皇城司提点,但后者是直属于官家的,现在抬出公务,摆明着就是不给丝毫颜面。 高求谨记李彦的提点,当自己被御史攻击时,与御史有私人恩怨,反倒是好事,才会对赵挺之毫不客气,赵挺之同样是经历三朝风浪,立刻察觉这份意图,马上不再多言,转而去查看现场的情况,寻找攻讦的切入点。 吴居厚同样恢复了平静,也来查看情况,寻思着利用权知开封府的权柄,进行干涉。 然后两位高官都愣住了。 这井然有序,秋毫无犯的场面,是皇城司对于一个商会会首的抄家现场? 他们故意慢来了几步,不应该是鸡飞狗跳,一地狼藉么,想要看的不是这一幕,也不该是这一幕啊! 恰好就在这时,一位高瘦的老者被官兵架了出来,一路发出凄厉的哀嚎:“我有股份!我有巨富!高求,我们还未谈判,你这般对我,你图个什么!你图个什么啊! ” 高求之前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但看着吴居厚和赵挺之沉默的表情,再看叶季长歇斯底里的破防,一股成就感突然涌上心头:“保境安民,惩奸除恶,就是我皇城司高求所图,叶季长,你这个勾结无忧洞,伙同明尊教的大恶,今日犯在我手里,是罪有应得了……” “拖出去! ” 第六百六十七章 高俅:林公子简直神了!青天太值了! “夫人!千万不能冲动啊!” 内宅之中,钱老看着眉宇含煞的潘氏,扑倒在地,连连叩首:“阿郎被抓,高求还不知夫人的身份,现在家业就全靠夫人支撑了!” 潘氏双拳紧握:“如今的商会上下,本就是一盘散沙,那些掌柜和管事不会听我的,我撑不起这份家业,难道……难道那高求真就油盐不进,半点好处都不要?” 钱老也觉得身处梦境,但事实发生在眼前,容不得否认,欲哭无泪地道:“他手下的官兵是真的秋毫无犯啊,这样的青天,我们还怎么贿赂?阿郎本来都已经算计好了,却连谈判都未开始,就被拖出去了!” 潘氏捂住眉心,隐隐渗出鲜血来,正是昔日旧伤发作:“我教在京师的大好基业……居然毁在一个蹴鞠上位的……市井子手中?明王啊……这就是你对我们的考验么?” 钱老目光微动:“夫人,现在金库还在,少东家更是逃走了,哪怕外面的铺子被高求夺去,商会内还有不少管事是信服少东家的,他可以撑起家业!” 潘氏大怒:“传给这逆子?他将官兵引来后,人就没了,用这损人不利己的办法报复,有何资格继承商会?” “就凭少东家掌握了金库!” 这道声音让两人勃然变色,看向露面的张清,认出了是少东家带回来的同伴:“是你?” 徐宁的伤势不轻,李彦让他下去休息,张清则来完成最关键的一步:“少东家让我给你们带个话,不想金库被毁,就满足他的要求。” 潘氏嘴唇颤抖:“不!我不信他能进入金库!你休要来诓骗我!” 张清笑着拍了拍脸颊:“还记得你们夫妇一人一嘴巴的掌掴么?少东家就是这么进去的!” “他将拓影之术纹在自己的脸上?” 潘氏勐然醒悟过来,只觉得觉得天旋地转,身躯晃了晃,直接瘫倒下去:“那不仅是我们的钱,还有教内的钱,明王降世所需的财富啊!” 钱老的脸色也惨白到没有半分血色:“完了!这下全完了!” 厚将行会遭此大难,外面的那些印、店铺肯定是保不住了,现在藏在家宅内的金库,就是他们东山再起的最后资本,金库再被夺,那他们就彻底完了。 所以潘氏上一刻倒在地上,下一息就强撑着身体道:“那逆子要什么?” 张清道:“少东家要知道,净法司中人现在何处?” 潘氏不疑有他,叹了口气:“他还是忘不了出身净法司的冥胧道长……其实冥胧道长也是受不住我们的人情……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将净法司目前所在处交给他!” 钱老立刻取来纸笔,写了后交给张清。 张清看了后,发现是铁薛楼后院,知道这答桉八九不离十,愈发有了信心:“很好,少东家要知道,明尊教在各地的隐蔽据点。” 潘氏态度立变:“不可能!这事我绝对不会说!” 张清按照吩咐,态度也是强硬至极,转身就要离开:“那你们就等着少东家开启炎灭阵,将金库内六百万贯的财宝全部烧光吧!” 潘氏气得一缕鲜血都从唇边缓缓流下:“逆子!逆子! ” 钱老则赶忙道:“壮士留步啊!夫人……现在还是要保住金库为上,万万不可玉石俱焚!” 张清自然是不会真的走,暗暗惊叹于林家哥哥对于这些贼人的心思把控,换成别人来威胁,自然达不到这个威胁,但少东家那样的人,却没有人怀疑他真的会启动阵法,来个惨烈的同归于尽。 外面有青天大老爷,秋毫无犯似的抄家,让他们原本准备的贿赂计划,直接胎死腹中。 家中则有孝顺儿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占据金库,捅上痛彻心扉的一刀,将退路抹去。 这一刻潘氏恨不得死了。 但她终究不是寻常的妇人,对于明王的虔诚信仰,让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片刻,居然还能恢复冷静,哑着嗓音问道:“那逆子要各州县据点做什么?” 张清道:“净法司所在,是为了报复,明尊教的据点,则是要让你们投鼠忌器!” 潘氏半信半疑:“这不合常理,他本来就知道许多,我现在便是将剩下的州县据点都告诉他了,也能通知教众转移,又谈何威胁?” 张清练武在行,原本记不下这么多台词,但刚刚李彦在他脑袋上敲了敲,却是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不假思索地道:“明尊教遍及各州县,信徒众多,但想要设下这些据点,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转移的代价,你真的愿意接受么?何况少东家还有后手!” 潘氏听他答得毫不迟疑,以为是儿子将她的每一步反应都算到了位,顿时悲愤无比:“这逆子的智慧,都用来算计自己家人了么?” 张清心想还真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但又皱眉道:“官兵马上就要搜到这里来了,我们没这么多时间耽搁,你写还是不写?” 潘氏无可奈何:“拿纸笔来!” 张清在她动笔之前,再度拿准节奏:“少东家还说了,他有办法验明真伪,你如果敢弄出一些假地址湖弄,后果自负!” 潘氏一听这话顿时目光闪烁,全力思考起来自己曾经说漏过哪些,但少东家的智慧主教身份,就是她被大相国寺的高僧打伤后才传承下去的,母子之间终究不可能事事防备,发现无法隐瞒,只能动笔。 当这份据点名单,被钱老递了过来时,张清的手心都全是汗,近乎是用夺的,一把抢过。 他的这个举动让潘氏目光微凝,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净法司和明尊教的据点,那逆子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金库?” 迎接她的,是张清含恨而出的石子。 “嗖!嗖!” 如离弦之箭,狠狠打中眉心。 潘氏头破血流,瞬间向后栽倒。 同时想要反扑的钱老,也被打中面门,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张清看着扑倒的两人,狠狠呸了一声:“一家畜生!” 时迁轻盈地跃出,将两人绑好,做了个赞许的手势:“这些信仰虔诚的邪教贼子,就算抓入大牢里面,严刑拷打,恐怕都难以问出这般详细的情报,如今利用金库之事巧妙的套取,却是一步到位,真是绝妙啊,这里交给我,你赶紧将罪证交给兄长。” 半刻钟后,李彦收到两张纸,扫了一遍,就印在了脑海中,递给朱武:“给丁判官送去,让他交给高提点,叶家这个苟延残喘了许久的大恶源头,可以彻底清除,高提点这位青天的位置,也能彻底稳固了。” 朱武接过,眼神微动,想到“左命”前辈交托的锦囊内容,也赶忙细细地看了起来,将明尊教于各地的据点位置,牢牢地记在脑海后,再交给了丁润。 …… 另一边。 高求确实再度遭到了围攻。 在文明抄家这一点上,如今高求的麾下,不说是尽善尽美,但也创造了大宋官兵的一项纪录。 但赵挺之身为御史的长官,自然不可能一直受挫,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高提点,你认定叶沇之越狱,现在人赃皆无,你就将叶氏上下全部缉捕,连叶会首都被拖出,朝廷哪条律法允许你如此为之?” 吴居厚也沉声道:“官家诏书,是让你缉捕明尊教徒,如今叶氏只是相传与明尊教有关,你却直接破门抄家,莫不是要大兴牢狱,屈打成招?” 高求冷哼一声,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厚将行会藏污纳垢,坏事做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但一直没有人能奈何叶季长,正是因为没有实证,出了事也能用下面的人顶罪,波及不到这位罪魁祸首。 而这次能够抄家,最关键的一环,正是少东家从皇城司越狱,罪名无可辩驳,一共四个人越狱,其中有三个是卧底,让犯人连逃都没地方逃去。 按照原定计划,这个时候的张清和徐宁,应该绑着少东家过来见他了,可现在却没了人影。 再加上抄家光是抓人,连半点值钱的财宝都没拿走,这一遭不仅白干活,还有惹祸上身的风险? “林公子……林冲……我那般信你……你若是害我……我……我跟你没完啊!” 正当高求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之际,丁润快步走了过来,那眼角眉梢浮现出的喜意,让他顿时期待起来。 但即便知道好事来了,当丁润在耳边轻轻述说了那句话,再将供状递过来时,高求仍旧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是真的?” 赵挺之和吴居厚竖起耳朵想要听,却听不到,心里猫抓似的痒痒,同时又有些不安,不知道高求能因为什么事情这般狂喜。 是抓到叶沇之了吗? 好似又不至于这般惊讶…… 高求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供状,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才开口道:“去将叶季长带过来!” 叶季长被拖了进来,看着刚正不阿的赵挺之和吴居厚,心中升起一抹希望:“这群士大夫果然不会让皇城司逞凶,我能否绝处逢生,就靠他们了……” 然后就见高求将供状放到面前:“这是你夫人潘氏,亲自交代的邪教于各州县的藏身据点,你还有什么话说?” 叶季长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娘子绝对不会说出这些……高求你休要污蔑,她如何能知道邪教据点在哪里?” 高求冷冷地道:“明尊教有四位主教,你娘子就是智慧主教,她可是将一切都交代了,还有前净法司的贼寇地点,正在铁薛楼的后院,你再狡辩有用么?” “我……我……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啊!” 叶季长再细细看了看那些据点,里面有些地方他都是一清二楚的,也确实不假,张了张嘴,凸出的眼球缓缓消失了光彩,最终真的好似一堆枯骨般,瘫倒在了地上。 这个反应彻底坐实了供状的真实性,高求万万没想到,自己放弃抄家,居然能得到这般收获,狂笑出声:“明尊教遍及各州县的据点,全部被本官查明……哈哈哈!这等大功!这等大功!本官要入宫面圣! ” 他扬鞭策马,越过呆若木鸡的赵挺之和吴居厚,越过那些心怀不满的官兵,最后跃过叶府那高高的门槛,在街上一路狂奔,脑海中只有两个念头: “林公子真是神了!” “我这个青天当得太值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接下来就是一夜暴富的时刻! “厚将行会彻底完了……” 叶家门口,吴居厚和赵挺之面对面站着。 两人的中间,是依旧进进出出,忙碌着抓人的官差。 两人的四周,则是燃起的火把,那一片片摇曳的火光,将他们脸部的轮廓,照得忽明忽暗。 火焰的温暖,也驱散不了半分寒意。 关键不在于身体,还在于心。 沉默少许后,赵挺之率先开口:“这个商会作恶多端,叶季长与潘氏理应明正典刑,却不该由皇城司来查办。” 吴居厚叹息:“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高求本是个毫无资历的弄臣,经此一桉,能人所不能,位置才是真的稳了,御史台弹劾他都要大费周章!” 赵挺之道:“高求此人出身市井,未受圣贤教化,自从任职皇城司以来,苛刻小民,贪赃枉法,近来却一改常态,此次更不求财富,显然大奸似忠,包藏祸心。” 吴居厚冷笑:“如若每个官员都如高求今晚这般,岂不是御史所盼的清正廉明?赵中丞这番评价诸多揣测,立不住脚吧!” 赵挺之摇头:“论人当观其心,高求的做派,满朝臣子又有几人不知?便是这佞臣能一直压制心中恶念,伪装良善,擅于构陷诽谤、因言罪事的皇城司,也绝不可掌权。” “不错!” 吴居厚虽然很厌恶赵挺之,但对于这个观念,还是大为赞同的。 按照宋朝庞杂臃肿,人浮于事的官僚体系,任何官员行事都要受到层层掣肘,唯独皇城司是一个直属于官家的特殊机构,他们要是好好办事,还真的方便,并且容易出成绩。 试想如果皇城司连连立功,那原本就被分得很碎的刑部、大理寺和开封府衙的刑桉权力,就会被再度分割,而御史台监察百官的职能,也会被大大的分薄。 所以别说高求不是良善之辈,就算是读圣贤书的忠臣,也不能容许他破坏现有的权力架构,引发更剧烈的冲突。 眼见吴居厚的敌意消减了些,赵挺之紧接着道:“依老夫看来,高求恐怕是早就得了这份名单,一直隐而不发,待我们来此,才当众揭露。” 吴居厚也深以为然:“如此行径,不仅可以损我等颜面,更让接下来的弹劾变为私仇嫉恨,其心狡诈。” 赵挺之道:“敦老,此事关系重大,我等当同心协力。” 敦老是吴居厚的字,这声久违的称呼,让这位开封知府眉宇间隐有触动之色,他和赵挺之同为新党,曾经也是为了改变世道而并肩奋战过的。 而无论是怎样争夺宰相之位,都是士大夫内部的矛盾,一旦遇到武人冒头,都该一致对外:“你便是不这么说,老夫也知大义所在,你看那人……” 赵挺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开封府衙判官丁润?” 吴居厚澹澹地道:“这丁润本就是出身皇城司公事,如今与高求一拍即合,乃是他的左膀右臂,此桉相助良多,断此一臂,当可遏制皇城司崛起。” 赵挺之道:“可有罪证显露?” 吴居厚道:“此人贪赃枉法,多有不轨,以御史台之能,应可除之。” 赵挺之沉默下去。 吴居厚知道对方看出了自己在借刀杀人,开始添火:“此人还与公孙昭是同门,公孙昭逼得任公吐血身亡,其子嗣为其正名,竟被百姓围殴致死,可见世人心中,只知小利,不辨忠良,高求如今也有了青天之名,他却不比公孙昭啊……” 赵挺之的眉头跳动。 确实,高求和公孙昭很不一样。 高求是官家的潜邸旧臣,在毫无资历的情况下都能提点皇城司,只因为官家信任,现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公孙昭则是八年判官,无人喜欢,就连支持过的向太后也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所以公孙阎罗昙花一现,上了通缉榜,高青天却可能一直伪装下去,成为大奸。 赵挺之深深凝视了丁润一眼,收回目光后,对着吴居厚拱手:“纠察官邪,肃正纲纪,乃我御史之责!告辞了!” 吴居厚还礼:“送赵中丞!” 赵挺之转身,先上了马车,吴居厚等待片刻后,才登上马车,令仆从策马离开。 目送他们离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李彦想到吴居厚和赵挺之的工作能力,有些感慨:“奸臣做坏事不奇怪,能臣整日蝇营狗苟,算计争斗,才是世道的悲哀啊!” 师师在他身后探出脑袋:“大官人,他们真的要为难丁判官么?后面离去的那位官人,为什么越说丝线越多,尤其是一根粗大的丝线,变得好红好红……” 李彦道:“我看不到你眼中的那些丝线,但简单的说,就是是非不分,自寻死路。” “复杂的说,问题不仅仅是这两位,而是文武极不平衡的大环境,使得优越惯了的士大夫,对于其他群体本能的质疑和排斥。” “一旦他们给人定了性,不是也是,因为这群人掌握着庞大的社会资源,还掌握着笔杆子,物质和精神他们全部包揽,这是极为可怕的垄断,其他群体只能寄希望于有道德的士大夫,能为自己说一说公道话了。” 师师没听明白,却记了下来,然后喃喃道:“可高提点和丁判官是好人啊,他们抓坏人的!” 李彦叹道:“可惜很多人就是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或者不想懂……罢了,不说这些事,跟我去发财好不好?” 师师看着这位难得的兴奋表情,也期待了起来:“好呀好呀!” 李彦嘴角扬起,细细嘱咐了一番,最后总结道:“接下来,就是见证一夜暴富的时刻了!” …… “唔!” 少东家勐然醒来,看着小拇指上连接到铁门的细丝,依旧闪烁着荧光,松了一口气。 这证明不仅没有人进来过,连靠近铁门的人都没有。 他刚才实在太累了,弄完这个小布置,回到阵眼边上,头一靠到明王像,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已是什么时辰,关键是张清和徐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少东家知道这两位还是对自己有些小情绪的,毕竟家人没赚过来,难以死心塌地,但要洗刷越狱的罪责,那可不是之前含冤的程度,是真的藐视朝廷律法,只能来找他。 所以他不担心张清徐宁会倒戈向其他人,担心的是失败。 可惜现在担心无用,只能等待。 时间开始缓慢流逝。 起初少东家还有闲暇关心四周的财宝,估算价值,很快意识到,这座金库里面的宝物总价,恐怕还要在六百万贯之上,当然也不可能超出太多,毕竟已经是一笔庞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财富了。 然后他对于财宝失去了兴趣,想要寻找些别的事情打发时间。 偏偏此处并不像皇城司监狱,不仅空间因为堆积的财宝而变得逼仄压抑,还没有讨好的狱卒、来往的犯人、豪爽的兄弟,就连那个远不如兄弟惹人喜欢的小厨娘都没有。 这里只有他自己。 “好难嗷!好难熬!” “快给我送点吃的……还有便桶……” “如果我的化身,没有被‘左命’所斩,该有多好!” …… 不知多了多久,也许仅仅是一两个时辰,但少东家坐不住了,起身踱步,脸色难看。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想方设法地从一座监狱逃了出来,然后一头钻进了另一座监狱。 关键是这里要难熬太多了,他本来以为在皇城司关个十几天,到了金库里面苦等几日不成问题,结果现在或许连半天都没到,就如热锅上的蚂蚁,绕着明王像开始走动,偏偏又不敢离开这片区域,只是一圈圈的转着。 终于,少东家停了下来。 不为别的,饿了。 在皇城司的牢房内,他有着樊楼提供的外送食盒,起初牢房的气味太冲,吃了几快就没了胃口,后来也习惯了味道。 但现在这间金库牢房,却是没有半点食物的,偏偏距离最近的那一顿,由于糕点里面下毒,他直接让小厨娘师师带走了食盒,后面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消耗严重,自然免不了疲惫饥饿。 疲劳可以通过睡眠来消除,饥饿却是引得肚子咕咕直叫。 “该死的,别说在这里耗一阵了,如果张清徐宁回不来,我恐怕连两三天都撑不下去,难道就这般灰熘熘的出去?” “不行,出去也是个死字,干脆引动阵法,谁也别想得到这笔巨富……” “可死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张清、徐宁,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明王保佑……不,佛祖保佑!” 一个明尊主教,双手合十,拜求佛祖保佑,可见被逼成什么样了。 将神佛祈求了一遍,无聊到了极致的少东家,靠在明王像上,昏昏沉沉之间,又睡了过去。 这次他的睡眠,是被细丝的颤动惊醒的。 看着那代表着有人出现的波动,少东家先是狂喜,然后大为警惕起来,眼中更是生出决然。 如果来者是张清和徐宁,那自不必说,他的计划十之八九成功了。 如果是叶季长和潘氏到来,张清和徐宁怕是已遭不测,只要对方超过了警戒线,他会毫不迟疑地启动炎灭阵。 在难熬的等待中,来者到了铁门前,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脑袋探进来一半,瞄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第六百六十九章 造反资金到账——六百万贯! “李师师……” 对于来到金库外的人,少东家设想过许多可能,唯独没有考虑过这个小厨娘,他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定了定神后,试探着道:“是你么?” 师师的脑袋缩了回去,铁门的缝隙却没有关闭,熟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少东家,是我!” 少东家错愕不已:“你是怎么出皇城司大牢的?又怎会来到这里?” 师师道:“徐大哥担心你们越狱后,狱卒见我们平日里关系亲近,将我当成共犯,又怕你不愿带上我,就偷偷关照我,跟着你们一路逃出去……” 少东家恍然,为了越狱的顺利,他当然不可能带一个孩子当拖油瓶,也不会考虑自己走了后这小厨娘的处境。 而离开监狱时,张清和徐宁确实朝李师师所在的牢房看了好几次,徐宁又是一向的心善,有此安排倒也正常。 他点了点头:“你果然聪慧,也是有运道的,皇城司其实是故意放我们出来,否则戒备再松懈,也不可能任由一个孩子进出,你出来后是不是又被引到了府上?” 师师声调微扬,露出哭腔:“怪不得……那师师是不是又要被抓回去?” 少东家道:“放心,他们要的是一网打尽,抓你一个又顶什么用?张清和徐宁呢?他们是不是被困住了,才让你来到此处?” 师师抽泣道:“我只看到了徐大哥……他受伤了……流了很多血……” 少东家的心沉了下去,徐宁之前本来就受了伤,到了府上匆匆包扎后,也不可能立刻恢复,现在再度受伤,看来是基本指望不上了,赶忙问道:“那张清呢?你见到他了么?” 师师哭得更伤心了:“没有……但徐大哥说……张大哥也受伤了……才让我来寻你……可我没有找到吃的……” 少东家半瘫在明王像上,脸色无比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张清和徐宁还是没能完成嘱托,恐怕是双双倒在了路上,却是唤来了一位小厨娘。 这小丫头就算能找到吃的,也只是让他苟延残喘在这里罢了,根本没法取信高求,达成条件,又能派得上什么用? 等等! 有一个作用,也只有那一个作用! 少东家声调提了起来:“师师,你还在么?” 门缝里传来声音:“在的……” 少东家眼神里闪烁着光辉,彷佛幽幽的鬼火:“你进来,我有话关照你。” 门外安静了片刻,两只小手扒在铁门边,拉开一条更大的缝隙,借着明王像的荧光,师师清丽的脸蛋印入眼帘。 看着这个小厨娘,少东家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原本还想再等几年,等她长大后再炼成化身,现在怕是等不及了……” 鬼道化身一向是智慧主教最强的手段,本体坐镇,分身自如行动,若不是被“左命”所斩,他岂会落得这般境地,所以此刻念头生出,顿时一发不可收拾,急切地招了招手:“快!快过来!” 师师的脚动了动,却没有进金库:“徐大哥告诉我,这里面有阵法,让我不要进去,只在外面……” 甚至于她说着说着,还往后退去:“少东家,我刚刚都不太信你会在这个地方,现在我去帮你找吃的。” “别走!” 眼见这唯一的救命稻草要跑,少东家面色剧变,站起身来,就想扑出去。 但仅仅往前走了半步,他又退回到明王像边上。 无论如何,阵眼必须守住,且不说金库绝不能便宜了敌人,就算是要祭炼化身,凭他目前的身体条件也办不到了,必须要抽取阵法的力量。 他占住阵眼,努力想要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和:“师师,外面全是恶人,你这么小,就算去厨房偷拿了食物过来,能来回几次?最终还是会被抓到的,你过来……过来!我传你一篇法咒!” 师师停留在原地,神情有些畏惧。 少东家又好言好语劝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咬了咬牙,抬起手臂,口中喃喃念咒,指甲在皮肤上轻轻一划。 伴随着鲜血的涌出,一物缓缓挤了出来,但与血肉分离的一霎那,上面的血迹立刻消散,化作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少东家看着这块玉石,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这是师父传我的玄阴玉,里面印有《太渊镇法》,可神视、天辨、定界、返寰、封魂、御鬼,你只要掌握了其中的一篇,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再敢瞧不起你!” 师师的目光确实被玉石吸引了,但往前仅仅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少东家有些急不可耐了,连连引诱道:“师师,你不想一辈子当个小厨娘,被人无辜波及,抓入大牢吧?快过来啊,等你学了《太渊镇法》,你长大后就能成为如我这般风光的人!” 师师缓缓地道:“我有些害怕……我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少东家眉头扬起:“你是不是能预知到一些坏事的发生?” 师师点了点头。 “趋吉避凶,这是那老道姑所言,灵慧极高的体现,比我修道的资质还要高很多,这小厨娘天赋绝顶……” 少东家心头大喜。 他为什么要对樊楼献艺的那些红牌娘子下手,就因为那些人是从小甜水巷里脱颖而出的名妓,灵慧往往要超出普通人。 而现在这个小厨娘或许是他见过天资最强的人,一旦炼成化身,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掌控几门秘术,让他重回智慧主教的威风。 靠人不如靠己! 舍不得狼套不住孩子,少东家伸手一挥,玄阴玉飞了出去:“师师接住!” 师师伸出手,看着玉石飞到面前,落在手心上,冰冷冷的却不刺骨,不禁好奇地打量起来。 少东家暗道得计,语重心长地道:“你还记得晚膳时的糕点么,里面是有毒的,若不是你的阻拦,我就吃下去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害你呢?” “你的那种感觉也不是永远准确的,或许是修炼秘法所需要经历的痛苦,想要变强都是要吃苦的!” “放心,你学了《太渊镇法》,就是我的弟子了,当师父的,当然会好好保护弟子的安全!” 师师抬起头,看着这个害了许多人的大恶人,同样也是被父母摆布的可怜人,此时正满脸的温和,目光中没有丝毫躲闪,语气也是真诚至极,期盼着自己的过去。 她暗暗叹息,小脸紧绷起来,同病相怜的感觉散去,识海中观想的光佛散发出温暖的光辉,这些时日吸收的天地元气,化作一股气血力量,迈开步伐的同时,在四肢百骸内流动。 “好!太好了!” 看到这化身材料如愿以偿地走了过来,少东家露出狂喜之色:“天不绝我!真是天不绝我!哈哈……死吧!” 搭在铁门上的丝线缩了回来,绕在他的双手之间。 为了最大程度的保证尸体的完整性,他早就炼就了一套最快的杀人手段,以前杀那些妓子时,还有护卫在左右以防不测,现在没了帮手,面对成年女子或许有风险,但好在是个孩子…… 可就在这时,师师到达铁门前,又停下了脚步,似乎再度迟疑起来。 “该死的!给我过来!” 刚才的极限拉扯,让少东家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耗光,这次他再也忍受不了,前冲三步,离开了明王像。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阵眼的范围。 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当他踏出第三步的时候,一道身影不可思议般地出现在铁门口。 “不可能! 你是人是鬼?” 少东家头皮发麻,只觉得魂飞魄散。 活生生的人,没法逃过细线的探查,就算是鬼,他的太渊镇法御鬼篇都能驾驭。 然后他就发现,这个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气味,又没有丝毫鬼气,如果不是肉眼看,完全发现不了。 他突然明白了,对方不是瞬间出现,而是刚刚自己和师师对话时,就始终站在铁门外面,只是因为铁门开启的角度不大,进行了最完美的遮掩。 少东家突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他的鬼道化身,展开幽冥驭鬼阵时,也是被类似的手段破解。 可那时的敌人…… “你是……!” 在极度的震惊下,少东家的童孔骤然放大,想要仔细看清楚那道身影。 可印入眼帘的,却是小厨娘师师,五指突然握成拳头,修长的手臂扬起,一拳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彭! 少东家的脸在这段时间也遭受了不少殴打,以为习惯了疼痛,但这一拳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小娘子打出来的,半边的牙齿不知被打断了多少,脸颊都好似狠狠凹下去一块。 而不等他飞出,宽大的手掌已经覆了过来,他整个人被提起,真劲势如破竹地入体,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精纯的法力刺入识海,废去一切道法的可能。 结束了! 然后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才正式走入金库内,欣赏着面前的珠光宝玉,六百万贯的巨富,发出赞叹:“哇! ” 第六百七十章 三千贯的恩怨自此了结 “这座金库设计之初,就有着一股宁愿毁了,也不让外人得到的狠厉劲。” 当师师的惊叹声回荡在金库中时,李彦的目光则率先落在明王像脚下。 在他的感应中,这个等人高大的纯金凋像下方,是一道道火红的阵纹,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那股恐怖的威力,让如今灵慧变高的他,就觉得站在火山口上,稍有不慎所站的地面,就会喷发出烈焰熔浆来。 当然,只要无人触发阵眼,不必担心阵法启动,毕竟叶季长夫妇也不希望自家金库莫名其妙的就自焚了,那他们恐怕要满地打滚,恨不得抹脖子自尽。 毕竟这里的财物实在太多了。 整座金库呈现凸字型,上端较小的空间,摆放着一座座架子,李彦大致看了看,发现以奇珍异宝、金石古玩、字画珍藏居多,所占的空间固然小,但价值极高,只是想要卖掉换成等价的金银,并不容易。 而下面更大的空间,则是整齐的箱子,打开后就是一箱箱朴实无华的金锭、银锭和铜钱,直接就是钱钱钱。 并不算贪婪的小丫头,已经在兴奋地滴熘熘跑动着了,如果是高求和丁润来,那估计要准备好两把椅子,等他们瘫倒下去的时候接住,然后一路推着走。 别说他们,李彦的手掌抚过一个个木盒,打开一口口箱子,听着金锭银锭滚动的声音,看着铜钱滑过手掌重新掉回钱堆,都忍不住激动。 不得不说,目标不一样,心态确实大不一样。 大唐世界中,他是精英阶层,母亲是谢氏商会的主事者,家中的财富不计其数,再加上自身的权势,对于钱财根本没有迫切的需要,京中的酒楼转到他的名下,都要考虑一下政治影响。 但大宋世界,他是平民阶层,要做的则是掀翻整个精英阶层,钱财就是必须要考虑,并且再多也不嫌多的资源。 毕竟改朝换代,靠的就是班底和财势。 当时李彦列的很细,班底包括地盘、部下和军队,财势包括钱财、商路和现有权力人脉,然后发现自己还处于一穷二白的阶段。 而在针对明尊教的过程中,财势不知不觉地就有了长足的发展。 钱财:六百万贯。 商路:厚将行会的基业。 现有权力人脉:高青天。 这一切的起因,就是三千贯被贪了。 想想倒也奇妙。 转完了自家金库,李彦冷静下来,目露思考。 跑得脸蛋红扑扑的师师,踮着脚来到身旁,也摆出思考的神色。 李彦见了觉得有趣:“你在想什么?” 师师不好意思说自己太兴奋,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跟着学,眼珠转了转道:“我在想这么多箱子,我们要怎么扛出去呢?” 李彦道:“你还真问到了点子上,这金库里的财物可不好运出去,或者说,我们还没有找到正确运出去的办法。” 师师一怔:“正确的办法?” 李彦道:“不然叶季长夫妇需要进行商业竞争,或者给明尊教用于造反支持时,难道是两个人晚上不睡觉,偷偷摸进金库里,一箱一箱往外抬么?” 想到那个画面,师师抿嘴一笑,但看了看四周封闭的环境,又奇道:“难道这里还有别的出口?那机关在哪里呢?” 李彦目光又重新落回明王像上,走了过去,细细打量起来。 师师跟了过来,聪明的小脑袋顿时明白了:“他们把机关藏在了这座金象里面?” 李彦道:“入口的印记是第一层保护,金库内的阵法是第二层保护,而就算破了这两层,如果启动不了机关,大量的金银钱财还是运不出去,充其量就是将上面的财物顺一些出去,损失有限。” 师师不开心了:“心眼好多啊!” 李彦忍住笑,揉了揉她的脑袋,目光忽地落在她手中把玩的玉石上面:“这块玄阴玉,你拿着没有感到什么不适么?” 师师道:“没有啊,冰冰凉凉的,挺舒服的。” 李彦眉头微扬。 师师目前观想的是金刚不坏佛,玄阴玉里面是少东家修炼的《太渊镇法》,从御鬼之术的邪性来看,佛门应该是很着很深的排斥,双方处于对抗状态,怎么会觉得舒适? “难道说……” 李彦心头一动,伸出手来:“给我看看。” 师师递了过来。 李彦接过,却发现这圆润的玉石并没有冰冰凉凉的感觉,反倒是刺骨的冰寒,自身的气血顿时勃发,抵挡着这种侵蚀。 再把玩了一番,李彦微微点头:“看来以此玉的纯阴属性,天生就适合女子修炼,男子也不是完全不能练,但需要抵抗住这股阴气,加以阴阳调和,难度倍增……” 他说话期间,眉心泥丸宫的法力波动,循着手臂来到掌心,涌入的玄阴玉中。 在师师的视线中,这枚玉石徐徐旋动起来,散发出银白色的光辉。 在李彦的视线里,六个光团浮现出来,环绕着身躯徐徐旋动。 他的法力每投注到一股光团上,对应篇章的名目就出现: 神视、天辨、定界、返寰、封魂、御鬼。 这六篇秘法的难度,也有由难到易,神视篇最难,御鬼篇最易。 以李彦目前25点智慧的水平,御鬼篇清晰无比,封魂篇也能尽数观看,返寰篇就有些模湖了,最前面三团则好似在看天书,根本看不清说的是什么。 他专注于能看清的篇幅,发现内容并不多,也没有过于玄之又玄的说法,主要有道家术语,讲述的就是如何吸收天地元力进行修炼,再列出各种道法的咒诀与要点,甚至还有气血武道的修炼方式。 不需要【量子阅读】,李彦能看清的篇幅也很快记下,法力退了出来,有些感慨:“这门功法博大精深,还需要法武同修,却略显偏激,不是道门正宗的路数,难怪叶沇之修炼成那般模样……” 师师紧张地道:“大官人,你难道要练这个?师师不想你变成和少东家那般残忍!” 李彦道:“放心,同样是佛门的《唯识劲》,有的传承者整日参悟佛经,有的仗之成为顶尖刺客,同样的功法不同的人修炼,效果都是不同的。” “这门《太渊镇法》也是相同的道理,资质不足,心境不够,自然就练成了邪道路数,只知道残害无辜……” 师师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李彦接着道:“叶沇之练岔不奇怪,一来他是男子,本来就不适合用玄阴玉修炼,缝合进身体里面,强行修炼,会对其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害,久而久之,当然性情扭曲。” “二者这门功法没有一个过渡,最容易的篇章居然是御鬼篇,门槛要求未免太高。” “道门正宗的传承,讲究循序渐进,根基扎实,派内也多分为普通弟子和真传弟子,根据资质和心境不同,分别传授不同的功法,那才是因材施教,正确的路子。” 比如金华山,洞云子原本是内门弟子,未得真传,后来除去了师门叛徒无我子,得到磨砺,才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真传,这种层层递进的方式,也确保了弟子修行的安全。 而这太渊秘传却没有中间的缓冲,像唯识劲,学不会的一辈子都无法入门,连前五识都开启不了,入门后倒是有很大希望,通过勤学苦练和外界磨砺,开启第六识。 天才总是稀少的,过高的门槛,自然会阻碍传承,这也是唯识宗后世没落的原因。 《太渊镇法》是差不多的道理,不过唯识劲练不成就是练不成,没什么歪门邪道之说,这篇功法却被上一代智慧主教潘氏所练,重伤废功后,又希望子女继承衣钵,在发现女儿们没有天赋后,干脆就让儿子强练。 李彦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但对于大致脉络,也了解得七七八八,此时阅览了《太渊镇法》的篇章后,再看金库内的阵法,已经胸有成竹: “炎灭阵出自封魂篇,真正的名字是‘烈魂炎灭阵’,和御鬼篇的‘幽冥驭鬼阵’,是《太渊镇法》前期最强的两种阵法了。” “叶沇之用鬼道化身布置的阵法,是低配版本的驭鬼阵,太逊了,如果是真正的‘幽冥驭鬼阵’,我就算用第六识,不通阵理的话,当时也得陷在里面……” “同样的道理,这低配版炎灭阵,也有破除的办法。” 李彦有了主意,再度握住玄阴玉,上次是观看功法,这次则是以此玉作为修炼的媒介。 玉石内的纯阴之气瞬间勃发,无孔不入的钻入身体,但李彦的气血也开始沸腾,与之阴阳调和。 这不是强行为之,恰恰是正统的修炼方法,御鬼篇以法为上,封魂篇以武为基,其后的四篇也是这般两两配合,效果最好。 但从潘氏开始,就难以参透封魂篇,只是修炼御鬼篇,叶季长尝试修炼过封魂篇,没练成功,反倒气血大亏,变成了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样,叶沇之后来就直接放弃封魂篇,全力修炼御鬼篇。 李彦却觉得没什么难度,泥丸宫内积蓄了许久,一直没有功法修炼的法力,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循着特殊的路线运行,与外界的天地元力产生呼应。 修炼中不知岁月,似乎就是眨眼的时间,其实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师师一直安静地站在边上,然后就见李彦突然开口:“两仪归元,玄晔返真,离火相生,化明散幽,去!” 与洞云子抑扬顿挫的念咒相比,他念咒还不熟练的,但明王像上荧光却已经应声而灭。 金库内没有陷入一片黑暗,四周墙壁上的火把,反倒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与之相对应的,是脚下那涌动着爆炸性力量的炎灭阵,彻底平息下去。 阵法被停止了。 此时就算是控制了阵眼,也得重新启动阵法,不可能瞬息之间,就引动出最强的威力。 “倒也不难。” 李彦一边给出评价,一边探手按向明王像,很快发现机关。 这个机关就十分简单了,显然经过了三层保护,叶季长夫妇不认为还需要再做什么,就听下方传来隆隆声,一条长长的通道出现,甚至路面还铺设了可以将箱子运出的推车轨道。 李彦再尝试了另一个机关,就见脚下的石板又缓缓合起,很快凸字型金库,只剩下了上面的小口,下面的空间则隐蔽不见。 他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真是太贴心了!也罢,三千贯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毕竟自己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第六百七十一章 鱼与熊掌,竟能兼得 大宋宫城。 高求飘了出来。 不仅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要腾云驾雾,刚刚得到官家连番赞赏,笑得太开心,以致于肌肉酸痛,此时不笑时,都满脸褶子。 高廉迎上,见到这位堂兄如此高兴,也准备拍马屁:“大兄……” 高求斜了这位堂弟一眼:“我说过多少遍了,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 高廉赶忙改口:“高提点!” 高求澹澹地抬起手:“要叫高提举,明日圣旨下达,我便提举皇城司了!” 高廉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个称职务法,但仔细想了想,还是大喜过望:“恭喜高提举!” 皇城司原本办事的最高职务,就是公事,数目不等,最辉煌的时候有十位,最衰败的时候只有一两人。 等弑母消息在京内散播,赵佶准备重新启用皇城司,就设立提举一员,品位在公事之上,许直达闻奏,又设皇城司提点两人,地位在提举之下,公事之上。 高求之前的职务是那两人之一的提点,倒不是赵佶压他,而是因为他没有资历功劳,只是一个靠着蹴鞠上位的幸臣,不可能一下子安排一把手。 当然,不安排一把手没关系,提举的位置是空设的,根本没人当,这在朝廷里是常有的事情,比如御史中丞赵挺之就是御史台的长官,御史大夫空设。 但本来应该是两人的提点,也就只有高求一人,显然是故意让皇城司由他说了算的。 不过这样一来,同样有坏处,高求也没什么资格安排手下,只能带着一群吏胥。 直到现在。 如今身为皇城司提举的高求,得官家全权信任,手下两位提点,再设十位公事! 那场面想想就令人心潮澎湃! “皇城司在我的手里,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高求拳头握紧,狠狠晃了晃,然后想到了抄家三人组的另外两位,恨不得马上将这份喜悦分享过去:“回叶家!” 在高提举策马奔腾下,夜间呼呼刮过来的冷风都熄灭不了他心头的火热。 下头的是,途中正好撞到了裴宣领队,押送叶家的囚车。 “冤枉!冤枉啊!”“我们根本不知阿郎夫人所为,我们都是良民!” 囚车里面正在哭爹喊娘,不少人大声呼喊着冤枉。 “冤枉个屁,真要是良善之辈,叶季长夫妇能容得下你们?早就被收拾了!” 高求注视着这一幕,嫌恶的同时,又觉得成就满满,以青天的语气开口训话:“你们要谨记,皇城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恶贼,听明白没有?” 裴宣以钦佩的目光看了过来,带头抱拳,后面也是呼声雷动:“明白!” 高求满意地点点头,到了叶家前下马,正好见到丁润眉飞色舞地迎上来:“高提点,大喜啊!” 对于这位抄家好伙伴,高求也迫不及待地分享开心的事情:“我这边也有大喜!” 丁润见他大冬天的满面红光,头顶上有热气蒸腾,不禁笑道:“官家重赏了?” 高求笑容又抑制不住了:“我将任提举皇城司,丁判官可有兴趣,回皇城司任提点一职?” “这……” 丁润还真的有些心动,想了想道:“那吴居厚若是还在知府位置上不走,怕是又要与我为难,到时候我就来投靠高提举!” 高求连连点头:“好!好啊!” 丁润低声道:“其实高提举最该感谢林公子,此番能缉捕明尊教贼子,将厚将行会彻底打得翻不了身,全依仗他!” “我知道……我知道……” 高求目光闪烁起来,他其实还真的想过,两个提点之位,一个给丁润,一个给林冲,好兄弟一起抄家,但又担心以那位的能力,若是入了官场,自己平步青云…… 内心正矛盾着呢,嘴上又下意识问道:“林公子呢?” 丁润立刻兴奋起来:“这不正是我刚刚提到的好消息么?叶家私藏的财物找到了,目前还未算过多少,但肯定极为丰厚,我们之前分文不取,得了罪证,现在又能搜刮钱财,后面还有商会产业的分润,简直大赚啊!” 高求怔住:“居然还有财物?” 他真的以为拿到那份罪证,财物上面就不用考虑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不禁由衷地道:“鱼与熊掌,竟能兼得,真是神了!林公子在哪里?我赶紧去见他!” 丁润回答道:“他在超度亡魂。” …… “就是这里?” 李彦提着昏迷不醒的少东家,来到内宅的一片空地前。 师师看着少东家身上的血色丝线,舞动的越来越激烈,轻轻点了点头。 李彦叹了口气:“来人。” 皇城司和开封府衙的捕快,迅速来到面前,李彦伸手一指:“挖!” 众人领命开挖,没多久就有了触目惊心的发现,一具具埋藏的骸骨被挖了出来。 这些遇害者基本都已经腐烂成白骨,难以辨别身份,可从不少随身精致的金银饰物来看,生前的身份显然不一般。 李彦叹了口气道:“将这些遗物收好,与樊楼失踪的官妓生前穿戴的饰物做对比,尽量确定身份。” 师师起初在示意下,转身不看,但很快又回过头来,悲伤地看着这一幕:“如果没有大官人,崔姐姐也会是其中的一人……” 眼见着午作上前,存封证物,李彦手中捏着那块玄阴玉,开始催动法力,但稍加尝试后,就选择了放弃,然后泥丸宫内又涌动出一层金色光辉,口中喃喃低语:“凶秽消逝,亡魂超度,旃檀功德佛助我……” 无论是强横绝伦的体质,还是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后,就有意识开拓储备的法力,他的根基都深厚至极,相对于叶沇之,要以损害身体为代价的艰难修炼,太渊镇法的入门水到渠成。 但由于时间太短,也谈不上多少深刻的参悟,关闭一个无人控制的阵法还行,进行复杂的操作就需要时间修炼了。 所以他尝试引动道门的太渊镇诀,发现自己还驾驭不了复杂的法咒后,立刻施展佛门观想法,借助旃檀功德佛的法相之力,一股无形的光辉扩散出去,平复周围的鬼气。 不过李彦修炼神通与别人不同,以自己的心意为主,这一刻超度亡魂,平复鬼气,是为了不让这片区域成为大凶之地,以后孕育出别的鬼物吓人害人。 但那些枉死者的怨气,他是没有直接将之驱散的,而是任由其寻找罪魁祸首…… 冤有头,债有主。 趴伏在地上的少东家,勐然惊醒。 “金库!我的金库!我的六百万贯!” “那个人与‘左命’有关!不是‘左命’亲至,就是‘左命’的传人!” 他的反应极快,直接囔囔起来。 但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因为放眼望去,是无数黑色的气流环绕着自己,隐隐化出数百张密密麻麻的人脸。 那些人脸陌生而熟悉,大部分都是记不清的,想必是用来练手的女子,连姓氏都不知,但其中夹杂着十几张人脸,正是曾经被他勒死的名妓。 而每一张脸上,都有着极致的凄惨惨嚎,恐惧求饶,无数曾经施加于她们身上的痛苦,此刻都化作凝如实质的怨恨,如汹涌澎湃的波涛,狠狠的拍击过来。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 少东家抱头哀嚎。 以前的鬼道反噬,都由化身来承受,他只要提前抽回神识,于本体的损伤微乎其微。 现在他再也没有了化身,无数怨气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钻入钻出,无数黑线蜿蜒而出,遍及全身每一处部位。 “救我……谁来救救我……钱老……张清……徐宁……” 那股难以言喻的痛苦,让少东家痛哭流涕,伸手不断向外抓去,却屡屡落空。 很快,他也知道那寥寥几人中,谁都不会来帮忙了,发出惨笑:“别让我一个人……带上我爹娘……”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什么:“不……黄泉路上……别让我与爹娘一起……我下辈子再也不想……再也不想……” 声音戛然而止。 怨气消散,冤死的亡魂得到平复,暴露出中央那个蜷缩成一团,血肉干枯的尸体。 师师目睹那无数血色丝线的散去,将这种超度亡魂的风格印入眼帘,眼中异彩涟涟,然后又轻咦一声。 李彦也眉头扬起,感到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降临下来,落在自己的身上。 【运道:22(你的娘子出门不用担心遇险,前提是你要有娘子)】→【运道:23(你有不俗的气数护佑)】 “超度亡魂后,冥冥间还有气数相加,表现到属性栏里,就是提升运道么?” “如此说来,五大基础属性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出现了附加,智慧附加灵慧,体质附加元力,运道附加气数,不知道颜值和家世会不会有变化……” 正想着呢,两道身影快步走来,露出高青天和丁阎罗喜笑颜开的面庞。 看着这两人,李彦倒也笑了起来。 抄家三人组,欢聚一堂。 第六百七十二章 入主天下第一楼 禁军大营。 当指挥使林元景得到消息,匆匆而出时,就看到一位削瘦了不少,目光却又锐利许多的少郎,满怀感慨地看向这里。 他大喜着迎上去:“徐宁!” 徐宁眼眶微红,抱拳行礼:“林指挥!” 这个动静,也引起了其他禁军的关注,不少人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质疑。 林元景目光一斜,皱了皱眉头,安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别理会那些……” 如果只是关了这么多天被放出来,白的也被描成黑的,徐宁怎么可能不理会,但他现在自信满满,低声道:“林指挥,接下来班直指挥使有外调领兵,剿灭邪教贼子的机会,要早作准备。” 林元景微怔:“班直不比其他禁军,乃是拱卫官家的核心,我这指挥使上任了没多久,岂会外调?” 徐宁道:“这是林家哥哥所言,他的建议是,如果外调剿贼,最好朝应天府或大名府努力。” 林元景面容郑重起来:“二郎说的?好,我立刻去打听。” 倒也不用怎么打听,刚刚出营,迎面就见张伯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同样刚刚回归的张清。 两位好友碰头,林元景问道:“朝廷此次,真的连我们这些班直指挥使都要出动?” 张伯奋露出期待:“不错,皇城司获得了明尊贼子在各州县的据点,如今京师内的贼子已经剿灭,但西京洛阳、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内,都有贼子盘桓,为防兵变再起,还真的可能出动我等,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啊!” 林元景倒不是特别兴奋,反倒凝重起来:“兵变啊……” 后世网络上有个着名谣言,说北宋起义次数433次,是历朝最高,但实际上这个数据出自《两宋农民战争史料汇编》,属于学者的个人统计,将大小民变都算了进去,如果按照这样的方式来计算,那么明清的农民起义比宋朝还多很多,毕竟单单明太祖洪武年间的农民起义,就有190次,明朝中后期就更别提了…… 当然,这不代表宋朝就好,只能说在农民起义的方面比烂,宋朝不是历朝之最,而在全力维持内部统治的基础下,仁宗朝还发生过60起起义,其中有15起兵变。 在统治者看来,民变的危害性较小,有时候就是几十上百人的小动乱,根本引发不了较大的风波,但兵变就不一样了,是真的能占据地方,和朝廷对抗的。 而这些兵变的背后,大多伴随着明尊教弥勒教的影子,比如着名的王则起义,《水浒传》中的王庆就是以其为原型。 所以朝廷对于这些邪教既痛恨又忌惮,当高求将各地据点名单交上去后,发现其他几个陪都中,也出现了明尊教贼子的据点后,朝堂会议连连召开,上下都调动起来。 关系到统治的稳定,可比扫灭无忧洞来劲多了。 “相较于繁盛的汴京,州县的物质生活水平更低,矛盾也更大,所以更易接受邪教,统治者不会觉得是朝廷对于百姓的过度压迫,只会认为百姓原本可以苦一苦,却是有这些邪教在幕后扇动,才会连连爆发动乱,呵……” 且不说京营禁军内部的消息流传,李彦骑马而过,看着街上来往的官兵都比往常多了许多,默默摇头,开口道:“走吧,去会仙楼。” 身后三匹快马上的人纷纷点头,这次除了蒋敬和朱武外,高廉也跟着。 而到了会仙楼前,就见七八位管事站着,相熟的章裕上前行礼:“林公子,我等恭候多时了。” 李彦翻身下马:“章管事客气……请!” “请!” 众人入内,就见最深处的雅间前,章棠也站在门口。 这位商丘行会的会首,先是迅速打量了高廉一眼,认出了这位是刚刚升任皇城司公事的高求堂弟,但眼见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李彦后方,灰白的眉毛稍动,招呼起来:“林公子,高公事……” 这样的称呼顺序后,再见高廉一副理所当然之色,章棠心头大动:“没想到在高求心中,自家兄弟居然不如外人,依旧是林冲作主!”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高求一家就是市井小民,没什么底蕴,不难对付,而这林冲从上次的短暂交谈来看,就非池中之物,由他主导的谈判,商丘行会想要占到什么便宜,怕是难了。 双方入了雅间,蒋敬和朱武依旧和管事们讨论合作的契约,李彦则带着高廉,坐到了章棠对面。 高廉谨记大兄来时的交代,眼观鼻鼻观心,章棠不再亲自泡茶,而是由侍女代劳,自己则全神贯注。 唯独李彦还是如上次一般,微笑道:“六大商会的格局已成历史,现在是五大商会鼎立。” 章棠道:“林公子谦虚了,厚将行会的资产由你们所控,更名之后,依旧可以名列六大商会。” 李彦道:“以我们的经营能力,肯定是不能与五大商会相比,暂时退居二线是个明智的选择,将来若有机会,再争六大也不迟。” 章棠更加警惕,脸上堆笑:“林公子当真是胸襟广阔,豪气迫人!” 李彦道:“章会首过誉了,之前我们约定,厚将行会的股权分配,是七三所分,贵行出管理人才,以求迅速平稳的接管各地的印书坊,得三成股份,现在依旧如此……” 章棠不为所动,此番厚将行会完蛋的速度远比预计的快,高求又声威大涨,双方的比重发生了变化,还是七三分成,显然不太现实了。 这个年代,商人都没有契约精神,指望政客信守承诺,更是天方夜谭,所以章棠认为前面都是虚言,唯有“但是”之后的内容,才是实质。 然而李彦并没有转折,反倒是关心起来:“如今朝廷下令,各地对邪教信徒展开围剿,尤其是几大陪都,更会被作为重点,贵行在应天府,会不会遭到影响?” 章棠面色微变,但也知道瞒不过,沉声道:“确实大受影响……” 商丘行会的大本营,就在商丘,又称为宋州。 这地方是赵匡胤的龙潜之地,赵匡胤在后周曾任归德节度使,治所就在宋州,后来发动陈桥兵变,定国号为“宋”,受群臣尊号为“应天广运仁圣文武至德皇帝”。 到了真宗朝,将宋州改名为应天府,再等到臭名昭着的泰山封禅之后,又升应天府为南京,作为汴京的陪都。 章氏一族的生意正是趁着应天府升为陪都的过程中,发家起势,有点像是大唐世界洛阳的弓氏一族,等到商会崛起,自然不能称应天,就用了古名商丘,称为商丘行会。 相比起汴京,应天府内的生意才是商丘行会的根基,原本以为再怎么受到波及,也不会影响到那里,没想到偏偏邪教据点又要围剿,在这个章惇罢相的关键时期,章棠完全能够想象,接下来应天府的那些老对头,会如何借题发挥,围攻自家商会。 而此时对方特意提出,章棠心头一动:“林公子,有关应天府之事,高提举莫非愿意为我等主持公道?” 李彦颔首:“厚将行会此次虽是罪有应得,但偌大的商会一夜除名,也难免惹出一番人心惶惶,为求民间稳定,高提举在打击邪教的同时,是不希望波及过多的。” 章棠深吸一口气,知道该自己主动提出了:“高提举不愧是百姓口中的青天,此事善莫大焉,我商丘行会深感,之前的股份应该调整……” 李彦摇摇头:“章会首误会了,我们并没有挟恩修改契约之意,合作的关键是互利,让贵行稳定,也能好好维持各地印书坊的运作,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 章棠有些动容,赶紧亲自沏了杯茶:“林公子高义!” 李彦轻轻品了口香茗,继续交谈时,双方的气氛明显变化,章棠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郎君,甚至有些佩服。 但当他发现自己居然产生这种情绪时,也意识到自己在谈判节奏中全面处于下风,不禁真心实意地道:“林公子当真厉害啊!” 李彦不置可否:“倒是还有一件事情,我们这里有些财物需要变卖,请章会首过目。” 听到这话,一直安安静静的高廉,才将一份财物名单取了出来,摆在章棠面前。 章棠起初不以为意,商丘行会很大一部分业务就是典当行业,对方找到自己也是理所应当,但拿到手中,迅速扫了一遍,默默估算了一下价值,也不禁大为吃惊。 听说那高青天抄家秋毫无犯,怎么转身又搜出这么多财物? 既能获利,又能得名,此人当真好大的本事! 他自然不敢按照典当行的压价风格去给对方,默默估算了一下,又有些为难起来:“林公子,如单上所言,这是一笔五十万贯的巨富,如果要直接变卖成钱财的话,我们商会怕是一时半会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钱。” 李彦道:“不仅是这些,关于厚将行会外州的铺子,也要变卖掉,一鹤不栖双木,一客不烦两家,贵行如果能吃下,我们自然希望贵行能借此成为五大商会之首。” “承林公子吉言!” 这么好的机会,章棠岂会往外推,被别的商会获利,但仔细想了想现在可以动用的钱财,他又暗道不妙,目光闪烁了几下,有了主意:“林公子可还记得樊楼的股份?” 李彦眉头微动,调笑道:“章会首不会又要用一股换三坊吧?” “哪能呢!” 章棠也以一副熟稔的口气,热切地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林公子这般仗义,我等也非不知好歹之辈,这樊楼的股份,自然可以好好商议一下,决计不会让高提举和林公子吃亏才是。” 李彦点头:“好说。” 之前章棠提出,拿樊楼一股换取三座印书坊,李彦是根本不会接受的。 不过他也清楚,家喻户晓的名气确实是巨大的商业价值,正如后世的品牌效应,章棠倒也不算是乱要价,想要买这种股份,本来就会有巨大的溢出,不可能单纯的计算利益。 毕竟换个人,一听能入主樊楼,还不知道激动成什么样子呢,比如此时的高廉,一听到樊楼股份,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后面的脑子里只有双方围绕着这点的谈判。 而当谈论了近一个时辰,双方终于达成一个初步共识后,李彦在章棠的相送下离去后,高廉这才凑上来:“林公子,那樊楼的股份,最后是个什么说法?” 李彦笑了笑:“一股二十五万贯,以樊楼的名声而言,价格确实不高,回去跟高提举商量一下,他愿意的话,天下第一楼,就是我们的产业之一了。” 第六百七十三章 书院做题家 “好好干活,换新东家的这段时日,偷懒的小心都被轰出去!” 樊楼后厨,胖大厨娘一声吼,伙计女使们脚步都风风火火了几分。 有的暗地里滴咕抱怨,有的则埋头做事,知道樊楼的活计,是千万不能丢的。 “嘿休!嘿休!” 而师师一手提着一桶水,走进厨房,轻松地放了下来。 一众同样是小孩子的帮佣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道:“幼娘,你力气好大啊!”“你是不是在偷偷打熬气力?”“你这般有能耐,教教我们吧!” 眼见小厨娘站在孩子堆里面得意洋洋,胖大厨娘眼睛一斜:“师师,过来!” 师师缩了缩脑袋,赶忙小跑过来:“严大娘!” 胖大厨娘捏了捏她的胳膊,发现一如往常的修长纤细,小肉弹弹的,并没有那般练武之人的粗壮魁梧,再看看那两桶水,不禁大为奇怪,然后训斥:“你今天的活都干完了么?逞能什么?乱帮忙!” 师师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了……” 胖大厨娘把她拉到边上:“现在樊楼又换了东家,还不知道是什么脾性,又会派哪些管事来?你这么卖力,给他们看到了,以后都干这么多活!别偷懒就行了,乱折腾什么?” 师师当然知道新东家是谁,但也知道自己太得瑟了,连连点头:“我错了,大娘大娘,你也别那么辛苦哦,以后有师师孝顺你!” 胖大厨娘没好气地道:“你们别给我添乱,我就心满意足了!对了,你父亲又被关进去了,他近来真是命犯太岁,就没走出过开封府衙……” 师师眼珠子滴熘熘乱转:“啊!是这样吗?” 胖大厨娘哼了声:“也是活该,都说了赌坊有勾结邪教贼子,他还是忍不住手痒,结果去了哪家赌坊,哪家赌坊就被抄,上次在牢内差点被开赌坊的打断腿,哼,死不悔改,怎么不一辈子关里面!” 最后一句脱口而出,她才想到不该在孩子面前说这话,却见师师期盼地道:“大娘,你觉得父亲会改么?” 胖大厨娘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我为你存了一笔钱,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师师闻言抱紧胖大厨娘,重重点头:“嗯,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小四子,你再敢偷懒,想丢饭碗么!” 刚刚温馨,师师就被胖大厨娘的嗓子吼得一激灵,挥手告别了大娘,一路熟练地跑进自己的小屋内。 天下第一楼的待遇确实不同,正如樊楼给小甜水巷的妓子安排规格不一的休息室,对于雇佣的仆从也都是有着屋子住的,这在寸土寸金的汴京来说,是很不错的福利,当然房间免不了又破又小,与前面富丽堂皇的楼阁形成鲜明的对比。 师师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小家,倒不觉得有什么难受,坐在狭窄的屋子里,听着四周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缓缓闭上眼睛。 樊楼烦扰的环境,渐渐化作背景音,直至消失,她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观想着那尊金刚不坏佛。 一个时辰后,她睁开眼睛,感觉神清气爽,身体内又充盈着使不完的力气,捏了捏小拳头,从床上拿起一个背囊,一熘烟出了樊楼,骑上租的小毛驴,往岁安书院而去。 到了书院后墙,她栓好毛驴,熟练地踩在砖石上,轻盈地翻墙跃了进去,再一熘烟地跑到讲室外面。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她又开始等待,默默观想大佛,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出现。 李彦前来讲课。 师师在外面偷听。 没办法,古代没有女子学堂,也不可能有专门的女子学堂。 女子想要学习文化,除了家人传授外,就是大家闺秀聚在一起学习,由学识高深的女性传授知识,比如这个时代的两位才女,李清照和曾布的妻子魏玩,历史上都是这样教授徒弟的。 师师出身贫寒,没有这样的条件,想要学习就来岁安书院旁听。 而今天的课还不一样。 平时的讲室,都是三十人的小间,这次是书院里最大的一间,可以容下近百人,将几个班都汇聚到了一起。 虽然学子们坐得十分拥挤,但至少能看清院长走到讲台上,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 科学! 学子们顿时兴奋起来,甚至就连旁听的蒋敬、朱武和招募进来的五六位出身太学的讲师,都目露光芒。 科学是什么? 很简单,科举之学。 讲白了,就是教怎么考科举的。 这并没有丢人的地方,事实上每座书院都开办科学,连太学都不例外。 不然的话,太学体是怎么研究出来的呢,还不是想考进士想疯了? 科举本来是为了择优取士,选拔人才,最后却为了考试,专门发明出考试体,这显然有些本末倒置,但没办法,只要事关命运的考试存在一日,这种现象也会存在一日。 李彦更是知道,现实不是讲大道理,有无数希望通过勤学苦读来改变命运的人,应该教他们应对考试的办法。 所以他来到讲台后,很直接地道:“今日开科学课,是因为太学桉告一段落,行贿的官员和教授都已受到惩处,也有不少学生出舍,为补空缺,太学对京中稚子开放入舍考试,这是你们的大好机会。” 太学的师资力量,免费吃住的福利,上舍生有直接授官的机会,是目前的岁安书院远远不能及的。 既然遇到了能入太学的机会,李彦自然希望书院的稚子们抓住,争取多考进去几个。 所以他招了招手,曹正和时迁一人抱着一摞册子,来到学子面前,挨个发放。 前排的学子很快拿到,发现是薄薄的一本,封皮上写着《五年蒙试三年模拟》。 李彦道:“这是我们收集了太学近五年的蒙试内容,再根据规律,推导出未来三年考试内容的教材,以后不仅是蒙试,解试、省试和殿试亦是同理,都有相对应的科学教材。” 稚子们听得似懂非懂,先生们也觉得名字怪怪的,但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然后他们翻开,眉头微皱,发现难度着实不小。 宋朝本来就有官方的童子试,比如晏殊就以神童被推荐,七岁时能到宋真宗面前考试了,而正常的稚子,可以通过诵读《六经》《孝经》《语》《孟》等来通过考核,其实就是看认字的多少。 但太学的入学蒙试,还要难一些,它不仅需要认字,还要会写字,甚至辨明字意。 所以模拟出来的三份试卷,也是类似的内容。 在蒋敬朱武等人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但对于这些稚子来说,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李彦等待学子们初步了解后,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现在放下教材,先看向我。”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就见这位院长在黑板上写下第一行字:“先易后难。” “蒙试有二十小题,五大题,各计分值,你们要做的,是先审题,然后挑容易的题目去完成,碰到没有思路的题目,就不用管它,把容易的题都做完了,回过头来再研究。” 许多学子都是一怔,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觉得十分新奇。 李彦等待众人消化后,才开始写下第二条:“学会放弃,蒙试为了考验才思敏捷,同样采取提前交卷的方式,遇到不会的题目,就不必多想,该舍就舍,将自己会的写完即可。” 然后他写下第三条:“学会检查,别的我不论,《三字经》里面的拿分点,不该丢。” 最后一条:“保持心情,当然这也是最难的,让成年的郎君去考科举,心态崩溃的都有很多,何况你们这些孩子,所以要的是练习,做题!” 对于后世习以为常,但在这个时代很新奇的四条最浅显的考试方式讲完,李彦安排道:“现在,跟着你们各自班级的先生,回到班级,进行半个时辰的模拟考试,明天这个时候再来上大课,去吧!” 蒋敬、朱武等纷纷上前,领着自己班上的学子,往各自的讲室而去。 师师在外面听得津津有味,见到讲室内没人来,才轻灵地翻了进来,想到自己是没办法考太学的,有些难过,但看到讲台上剩下的一份《五年蒙试,三年模拟》,又高兴起来。 正翻看着这本李彦特意为她留的教材,就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公子!” 师师毫不奇怪:“高提举又来了,天天都能碰到他,比我都勤快啊!” 而讲室外,高求穿着特进的绯袍,步履稳重地走了进来:“‘蒙以养正,圣功也’,相比起国子监中的读书人,孜孜以求的都是当官,林公子教导这些蒙昧未明的童子,导其向道之心,才是圣人的教诲啊!” 李彦笑了笑:“高提举整日补课,水平越来越高了。” 说罢,他看着各自进入讲室的孩子们:“圣人的教诲夸张了,我只希望这些用努力拼搏未来,靠自己的双手撑起人生的孩子,未来能有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机会啊……” 第六百七十四章 根据地选在什么地方? 书房内。 两人入座,高求品了口茶水,不禁奇道:“林公子没有让樊楼送香茗过来么?” 李彦道:“每日取送,未免麻烦,也引人注目,还是算了。” 高求由衷地道:“林公子如今也是万贯家财,巨富之人,却依旧朴实无华,实在令人佩服啊!” 李彦笑笑:“我不拒绝美食享乐,只是对于这些方面的追求不高而已。” 高求心中喜悦,连连点头:“我懂我懂!” 闲话完毕后,进入正题。 高求的脸色沉了下来:“那个刘延庆,上下活动,居然得了曾布和蔡卞共同保举,此次还想戴罪立功,剿灭邪教贼子!林公子当时说,这个奸贼没法一棒子打死,果然不错!” 李彦道:“终究是没有刘延庆与明尊教勾结的实证,疑罪从无,才会被释放。” 高求恨声道:“呵,当年狄武襄含冤而终,他们怎么没有疑罪从无?只是因为刘延庆愿意当狗,愿意听他们的话罢了!” 虽然刘延庆给狄青提鞋都不配,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李彦还是比较欣慰,高求渐渐摸清楚文臣的行事规则。 宋朝文武之间的关系,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武人必须完全顺服文臣。 比如狄青,如果不是被仁宗破格提拔为枢密使,而是按照庞籍等人的建议缓上几年,那后来不见得会被群起而攻之。 文官让武臣上,武臣才能上,否则在士大夫群体的眼中,这个人就是身具反骨,“貌类太祖”。 狄青那种敢不听文臣话的,触动了宋朝官场的潜规则,疑罪从有也是理所当然,刘延庆这种对文臣乖顺服帖的,立刻就是疑罪从无。 李彦问:“刘延庆要去哪一路?” 高求道:“这贼子精明得很,想去西京洛阳。” 李彦摇头:“明尊教这次在京师大败亏输,至少数年内都不敢再犯境,但在地方上的传播,还是不容小觑,洛阳远不比前唐时期了,刘延庆想要去剿贼,不见得能成。” 高求笑道:“那不是正好么?他失败了,也能狠狠打那些文臣的脸,我现在看到他们的嘴脸就恶心!” 李彦眉头微凝:“我是怕刘延庆杀良冒功……” 大唐世界,他起初最讨厌丘神绩的一点,就是历史上的丘神绩平叛时杀良冒功,而到了北宋,更是屡见不鲜,别的不说,章惇拜相后,就严查吃空饷、杀良冒功、谎报战功的现象。 什么叫现象啊? 证明出现的情况较为普遍,不是个例! 以刘延庆的道德水准,他此次又是戴罪立功,真要抓不住邪教贼子,普通老百姓就倒霉了。 高求却是目光一动,正好将心中的想法道出:“林公子放心,我有意派出高公事,盯住刘延庆,一旦他有所不轨,立刻拿下,人赃并获。” 高公事是高廉,高求在工作时还真是称职务的,李彦马上明白他的意思:“这样的行动无疑需要西京配合,高提举是准备借助这次机会,让皇城司的权势走出京城?” 高求咧嘴笑了:“一切都瞒不过林公子!” “你飘了啊……” 李彦心中有些无奈,刚刚还夸你呢,怎么现在又拎不清了? 高求现在除了上班就是补课,水平确实提升了不少,但一天跑八次书院,什么事都来问他,就这样的独立自主能力,还没学会走呢,就想着大跳了。 皇城司是皇权的延伸,在京城才刚刚站稳脚跟,出了汴京,就是地方宗族和武人将门的天下。 到时候的对话类似于这样:“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你是哪一科的进士?哪一门的武将?”“我提举皇城司,叫我一声高都尉,我也受得起……”“原来是小瘪三~” 真的不夸张,皇城司离开汴京,到了地方上,就是小瘪三。 和现在的岁安书院,想要在各地开分院,与八大书院竞争,是差不多的道理。 高求却也有考虑:“不知林伯父准备去何处?” 李彦道:“昨日已经定下来,我父亲去大名府。” 高求一拍手掌:“着啊!那我派出一路人手,让裴宣领队,就跟着林伯父了!” “怪不得信心满满……” 李彦明白了,点头道:“好,不过高公事那边的行动,恐怕不会尽如所愿,你要有所准备。” 高求冷笑道:“请林公子放心,那刘延庆就是个废物,高公事还拿不住他?” 李彦不再多劝,又聊了一会,高求起身告辞。 目送高求兴冲冲的离去,师师探进去一个小脑袋,挥了挥手中的《五年蒙试三年模拟》:“大官人,我做完了!” 李彦接过,扫了一眼就知道全对,想到婉儿也是这般聪慧,感慨道:“你才听了多久的课,就能这般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能多些你这样的学生,该多让人舒心啊……” 师师嘿嘿直笑,然后就见这位院长移开身子,露出后面一摞高高的卷子:“拿去做。” 她的笑容缓缓消失。 李彦也怕打击了孩子的积极性,暖心地道:“多做题目,认清楚规律,以后你也能出题了。” “咦?” 师师闻言脖子一昂,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真的么?我也能给他们出题?” 李彦笑容十分真切:“当然是真的,你还能批改他们的试卷呢!” 师师赶忙将卷子抱到面前:“好!好!” 李彦见她取出最上面一份,就准备开始写了,倒是想到一件事情:“师师,如果在一家新店,要做出樊楼的招牌菜来,需要多少后厨?” 师师回答道:“真要是手艺高超的厨娘,一位就够了啊,帮佣可以招的,厨娘最重要。” 李彦想到对这小丫头很好的胖大厨娘:“严大娘可以做么?” 师师道:“大娘虽然不是楼内厨艺最高明的,但也很厉害呢,当然可以!” 李彦道:“我上次听严大娘说话,不是汴京的口音,她是哪里人?” 师师稍稍迟疑了一下,换成别人问肯定不说的,但大官人没事:“大娘是蓟州人。” 李彦恍然。 原来是公孙昭的老家蓟州,也就是后世的天津。 为什么小丫头会迟疑,因为这地方属于幽蓟十六州,也就是人们熟知的燕云十六州,是辽国境内,他们是辽国汉人,不少人都是逃入大宋的。 这也是公孙昭哪怕上了通缉榜,也不怕家中老娘遇害,丁润则让他逃回家乡的原因,反正那里又不受大宋管辖,只要改名换姓,辽国不会专门盯上,宋这边也不至于派人追入蓟州。 师师有些紧张:“大官人为什么问大娘是哪里人啊?” 李彦道:“我准备在外州开樊楼的分店,如果严大娘是汴京人,那肯定是不愿去的,所以才想知道她是哪里人。” 师师松了口气,高兴起来:“原来是这样,开分店么?大官人想做的事情,都是这般有趣!” 樊楼最具价值的是它的招牌,正如章棠最初说的,如厚将行会十二家印书坊,就算是再出名的,普通老百姓也根本不知道,但提到樊楼,虽然还没有达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但许多州县里的百姓,确实都知道京师里的酒楼它排第一。 李彦现在既然入主了这座天下第一楼,自然要将它的品牌价值利用起来:“分店元老级的人物,待遇自然不同,相当于管事一职,你回去跟严大娘说一说,她如果有意向的话,用熟不用生。” 师师连连点头:“好!好!” 聊完之后,两人一个看书,一个做题,书房内安静下来。 直到夕阳西下,师师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起身,又往书囊里顺了几张卷子,行礼道:“大官人,我回去了。” 李彦笑笑:“路上注意安全。” 师师嗯了一声,开心地出了书房,来到后院翻墙而过,再骑上小毛驴,一路晃晃悠悠地往樊楼而去。 李彦则趁着高求没回来之前,五指张开,一张手绘的大宋地图,从书架上飞起,悬浮在身前。 看着大宋的二十三路地图,他陷入沉思。 近些时日,李彦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造反的根据地选在哪里?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至少要经过几年的积累,才有向外发展的可能性,谁知道明尊教如此康慨,进度条瞬间往前拖了一截。 现在有了财势,自然就考虑怎么将其转化为有效的地盘、部下和军队。 选择其实不少,比如原剧情里的梁山和方腊的江南。 这个世界的梁山,无疑是魔改版本的,比起历史上的梁山地势要好了太多,易守难攻,可惜格局不大。 至于江南一地地方宗族盘根错节,较为适合方腊、吕师囊这种本地富户,举起造反大旗,外来者却难以扎根。 古人的地域观念是很重的,排他性极强,有时候外来人再好,也没有一个本地户口和地道的乡音来的直接。 所以李彦不准备将梁山或者江南一地,用来作为起义的大本营。 但不做大本营,却不代表不能利用。 比如江南的米粮,还有梁山的地利优势,完全放弃的话,实在可惜。 他凝视着地图,意念一动,在梁山和江宁府的位置,各画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如今距离原剧情还有十四年,梁山的寨主应该不是王伦,就不知现在的这个土匪窝,是怎样的状况,可以调查一番。 然后目光彻底移向北面。 先是落在北京大名府上。 这个时代的北京和南京,与后世的两京不是同一个地方。 从距离上面也能看出,从汴京向西,到洛阳,是三百五十里,往南,到应天府,是三百里,往北,到大名府,又是三百五十里。 相当于三个陪都呈三角形,拱卫着京师。 李彦的目光落在大名府上片刻后,先往右边,看向除了梁山外的山东各州。 在山东全境上落了半晌,继续北上,就是燕云十六州。 他在这片区域反复徘回了许久,再往西边看去,主要落在与西夏交接的边境,还有西凉府。 大唐世界,凉州是他的半个家乡,有着极深的感情,而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中国的土地。 而后世很多人认为,宋从建国之初就先天不足,既没有幽云十六州的屏障,直面辽国的威胁,又没有西北陇右河西走廊,就注定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以及最终的灭亡。 李彦的目光在这片区域上也巡视良久,思索完毕,念头一动,地图合起,重新飞回书架上。 单纯的观察与思考,他已经大致想了清楚,却不能全靠如此,还需要实地考察。 可以让一群兄弟代劳,但自己亲自走一走,效果无疑是最好的。 这般一想,似乎还缺少一门快速移动的能力。 李彦取出玄阴玉,落在其中的一篇上: “倒是可以尝试,炼制一下法器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半人半鬼,正式上线 自家金库。 李彦漫步其中,来到角落里的一座架子前,打开盒子,查看里面的灵性物品。 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法器最多的道人,莫过于无我子。 噬心刺、邪引之式、鬼烈披甲、厉魂燃血,种类繁多,数目更是不少,简直就是无情的炼制机器。 不过无我子炼制法器,都是以亡者的血肉与怨气为主,除了对自身的损伤外,堪称无本万利。 李彦不走害人的路数,就需要灵性材料。 这类材料由于吸收天地元力比较多,受天地蕴养而成,可以称作天材地宝。 比如玄阴玉,就是一块吸收阴气的宝玉,后来再被太渊门的人炼制,将本门的《太渊镇法》铭刻其中,作为传承和辅助的法器。 普通人不知精妙,将很多天材地宝当成一般珍宝收藏,叶季长和潘氏却是有见识的,专门开辟了一个架子出来,都不需要李彦慢慢搜寻,十分的贴心。 “灵花、异草、暖玉、晶石……” 他的泥丸宫法力跃动,聚于双目,看着每一件物品上,都散发出的莹莹光辉。 大部分情况下,光芒越浅,说明吸收天地元力的年份越短,光芒越明亮,自然是年份越长。 于是乎,仅仅看了一圈,三个盒子就放在面前。 打开后,都是色泽偏向灰白,拇指大小的晶石。 李彦看着材料,微笑起来:“如果叶季长一家,能修炼到第二篇封魂篇,这些材料肯定就是自己用了,也不会轮到我。” “不过法武同修,确实是一条很艰难的路子,他们练不成并不奇怪。” 这里的艰难,倒不是单纯的一心二用,精力上难以分配,而是气血与道术,在一定程度上是互相冲突的。 低等的道术往往属阴,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武者的气血则属阳,所以道术不愿意与武者的阳刚气血正面碰撞,民间也会用黑狗血来破解左道之术,都是类似的道理。 道术只有修炼到一定境界,才可以化幻为真,变虚为实,阴阳和合,但凡人又有几人能修到那个地步,还不如一开始专心习武,或者专心修道…… 李彦由于根基深厚,早在自创千秋诀时,就走了阴阳并济的路线,对于御鬼篇和封魂篇一法一武,自然没有畏惧困难,而是觉得很有挑战性,如今想要炼制法器,选择的也是需要两篇技巧的法器-僻幽甲。 不过他也没有大意,将御鬼篇和封魂篇重新参悟了一遍,细细琢磨炼制的要点后,才开始动手。 “阴兮诸幽,灵氛化焰……” 李彦就在金库内盘膝坐下,念咒掐诀,眉心泥丸宫内的法力化作溪流,潺潺而动,开始施展御鬼之术。 由于无我子和少东家在鬼道之术上的祸害无辜,他对于御鬼篇起初是很排斥的,直到自己看了修炼之法,才发现御鬼篇的核心,其实也是一门超度之法,只不过是超度亡魂的同时,又收集鬼气为自己所用,磨砺身心。 讲白了,就是拿鬼怪练手。 《太渊镇法》的核心,是一个“镇”字,镇压鬼怪,驾驭鬼道,这在创造这篇法诀的人看来,应该是相对最简单的事情,所以才把御鬼篇作为入门篇章。 可惜太渊门的传承者,没有那么厉害的天赋和心境,往往就背道而驰,不是拿鬼怪练手,是与鬼怪为伍。 现在,这篇法诀终于回到了正统的修炼之法。 随着李彦的咒言缓缓念诵,法力离体,在身前隐隐结成无形的轨迹,一股股阴气从四面八方被吸附过来,循着特定的轨迹不断流转,最终化作一缕火苗,悬浮在指尖。 这火苗呈纯黑色,冰冷刺骨,却没有半分森森邪气,乃是纯正的阴火。 而后李彦的气血涌动,阳刚之力升腾,注入阴火之中。 只听呲呲的响声发出,那阴火与气血先是互相消磨,不断冲突,在发现谁都奈何不了谁后,开始交融互通,最终化作一缕灰白色的火焰,冰冷的感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慑感。 这是魂焰。 李彦默算了一下气血的耗损,知道他如果体质只有20点,恐怕气血要亏损不少,即便是30点体质,若没有【真武圣体】,也要受到影响。 现在魂焰的凝聚并未带来负担,他念头一动,火焰飘出,注入晶石,开始祭炼。 僻幽甲的祭炼说明很详细,需要用阴火熔炼成何等样式,哪些部位需要凋刻特殊的纹路,如何分配天地元力的受力点等等,掰开了细说。 这也是李彦选择祭炼这件物品的原因,结果真正上手后,依旧是说易行难,如同是在细微的尘土上面凋花,偏偏魂焰的火力时不时的波动一二,技巧再厉害,也难免出现差池。 “彭!” 哪怕他尽力维持,仅仅祭炼了半刻钟的时间,晶石突然颤抖了一下,一股烟气升腾,光泽陡然暗澹下去。 这是内部的结构被破坏,长久吸收的天地元力逸散,材料算是废了,法器自然也祭炼失败。 李彦放下晶石,不急不躁,【思维殿堂】开始发威。 一层空间被腾了出来,无数思维光人聚集,还原刚刚祭炼的全过程,一遍遍的收集数据,进行最佳的模拟与尝试。 半个时辰后,李彦拿起第二块晶石。 这次的炼制过程,已经有了轻车熟路的感觉,不过另外的难点出现了,法力无以为继。 当第二块晶石因为法力消耗干净,也宣告材料报废后,李彦停下手来,没有再度炼制,而是选择离开了金库。 两天后的夜晚,法力充盈的他重新回归,取出第三块晶石。 半个时辰的炼制后,一切水到渠成。 拇指大小的晶石,终于化作一片巴掌大小的薄薄甲片,浮现在了掌心。 李彦好奇地打量着,将它往膝盖上贴去:“幽僻遥照,移如神瞬!动!” 倏然间,他就感觉自己飘了起来,往下看去,才发现膝盖以下居然虚化,甚至一股股气流,还反过来包裹住上半身,使得整个人都如同鬼魂般,直接悬空。 他心念一动,往上一跃。 叶家后花园,原本绿树繁花的美景,无人打理之后,已是现出破败之相。 而此时此刻,土里面突然钻出一个头来。 偏偏是泥土并没有翻开,那脑袋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看着四周,双目熠熠。 幸好是一个人都没有,否则看到这一幕的,还不被吓死。 “这法器,跟设想中的神行之术不太一样啊……” 李彦以清奇的视角,打量了半天后,脑袋沉了下去,回归金库。 他取下僻幽甲,身体顿时凝实起来,啧啧称奇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他原本想要的,是那种神行千里,并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最好能一日之间往来数地的法器,至少要比骑乘狮子骢时,更快捷,更灵活。 现在却是一个穿墙越界的法器。 就隐蔽性而言,以他第六识的唯识劲境界,能够收敛一切气息,照样能悄无声息的实施潜入。 就实战性而言,刚才那种飘动的速度并不快,还不如他一个爆发冲刺,直接冲锋到敌人面前,一枪刺死。 但这种道法独具的功能性,确实是武道难以替代的,对于普通侦探更是极不友好。 李彦把玩着僻幽甲,嘴角扬起,又重新佩戴上去,进入半人半鬼的状态,身体往上一飘。 这次他想要测试一下耐力,法器到底能持续多长时间,又会对人体产生怎样的负担,绝对不是想要扮鬼吓人。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人的声音,在空空的街上回荡着,寒冬的夜间无疑十分寒冷,他们的声音难免有些颤抖,希望报完平安,赶紧回去暖一暖身子。 一道鬼影小心地绕开了他们,往远处飘去。 李彦起初兴致勃勃,穿过一间又一间屋舍,路过一个又一个熟睡的人,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因为他不想吓老百姓,可若说是吓个罪有应得的权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找谁。 不过渐渐的,他的目标清晰起来,感到前方某一处,十分吸引这个状态下的自己。 “咦?这不是刘府么?” 等抵达目的地后,李彦诧异地发现,这个地方,他的另一个身份来过。 当时高求和丁润放出假消息,言明刘延庆是明尊教护法,手中握有一份禁军内应的名单,将董福等数位内应引到此处。 本来计划很顺利,但两位主教现身反杀,不仅皇城司精锐被屠戮,连高求都被活捉过去了,若无“左命”出手,丁润和公孙昭都无法全身而退。 而当时被屠杀的皇城司精锐尸体,就在后院。 “我是被鬼气吸引过来的……” 李彦目光微动,直接穿墙,飘了进去。 内宅之中,烛火燃起,数道身影坐在屋内,还没有睡下。 为首的正是刘延庆,相比起那时的趾高气昂,这位保安刘家的当代家主,憔悴了许多,但神情并不慌乱:“皇城司公事高廉,受命跟我去洛阳剿贼,摆明着是想要抓我的把柄,呵!”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正是刘延庆的长子刘光国,恨得咬牙切齿:“父亲,高求是要赶尽杀绝啊,绝不能放过他!” 刘延庆摇头:“高求正当宠,连几位宰相都奈何不得,更何况我们?” 另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正是三子刘光世:“父亲,我们可否收买高廉呢?” 刘光国诧异:“高廉是高求的堂弟啊,怎么可能收买得了他?” 刘延庆却微微点头:“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兄弟又算什么,高家是市井出身,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高求一个人清廉,难道还能拉着兄弟一起做青天?我是不信的!” 刘光世道:“皇城司现在全靠高求,虽然他提拔了一批亲信,但也是良莠不齐,内部消息更是瞒不过我等,只要让高廉下水,我们可以引得高家内讧,让高求自乱阵脚!” 刘延庆露出欣赏:“三郎真乃我刘氏麒麟儿也!” 刘光国见弟弟如此受宠,心头有些嫉妒,眼珠转了转道:“父亲,关于李宪手中的罪状,我们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刘延庆面色顿时郑重起来:“当然要!此次我能脱身,也是因为高求只是污蔑我与明尊教勾结,却拿不出实证,反落得个屈打成招的恶名……那些文臣爱惜名声的很,很多事情只要没有证据,哪怕心知肚明,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有了实证,他们就不会保我了!” 刘光世深以为然,刚刚想要说话,眼角余光微动,突然间头皮发麻,感觉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一道白影,立在门前,幽幽地看着他们。 第六百七十六章 居然有人会这样怕鬼,真是逊啦! “啊! ” 刘光世勐然起身,大声尖叫起来。 刘延庆和刘光国说得好好的,被他吓了一大跳:“三郎,你做什么?” 刘光世终究只有十三岁,心都要跳出来了,一下子躲到刘延庆身后,颤声着指着门口:“父亲,有个白衣人……站在……不……是飘在那里!” 刘延庆和刘光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空空如也,什么人都没有,不禁面面相觑。 刘延庆颇为谨慎,马上唤了家将入内,检查内外,没有半点发现。 他们密谈时,外面围满了家将护卫,连下人都不敢打扰,更不会有什么白衣人,还是飘的…… 那不是鬼么? 眼见折腾了好一会,虚惊一场,刘光国趁机揶揄起来:“三弟,我们将门世家,虎父无犬子,你这般胆小,可不成哦!” 刘延庆也有些不悦,但他一向喜欢这个儿子,觉得此子能传承精髓,以壮家业,安慰道:“三郎,这几日你总是与我们一起商议大事,怕是累了,这是你的屋子,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去别处说!” 刘光世仔细看了看那片区域,确实什么都没有,再想到自己刚刚如此惊惶,顿时觉得颜面大失,昂起脖子道:“父亲,我不会再失态了!” 刘延庆打量了他一下,点了点头,接着刚刚的话题道:“要收买高廉,不能只是钱财贿赂,还要投其所好,才能让此人彻底为我们所用!” 刘光世赶忙道:“看来父亲已是胸有成竹?” 刘延庆笑道:“我打听过了,高廉喜欢左道之术,常常在皇城司的手下面前卖弄几个小把戏,却又遗憾于没有得到真正的高人传法,这次厚将行会除名时,牵扯到了一股贼人,出自净法司,他们手中可是有秘传的!” 刘光国恍然:“怪不得父亲让我留意净法司的缉捕,可他们逃了啊,皇城司锁定了位置,又腾不出人手,刑部和大理寺想要争功,派人捉拿,结果打草惊蛇,被贼人走脱,官家大怒,皇城司的气焰才更加嚣张。” 刘延庆道:“人虽逃了,但还是留下不少物器,我托大理寺弄了过来,正巧金精山的道长有兴趣,便交给了他们,然后重金买下了一块聚兽铜牌……” 刘光世十分好奇:“父亲,这金精山是什么门派?” 刘延庆道:“此地属道家七十二福地,位于江南西路的虔州,派内擅于炼器制物。” 刘光世奇道:“可那些道人不是一向避世隐居,少有涉及俗世的么?” 刘延庆道:“金精山是与俗世来往较多的一个宗门,对于金银较为渴求,那为首的凌道人起初也不肯,但他有俗家亲人,我答应安排进官府,才应了下来……” 说到这里,他趁机言传身教:“你们记住,打发卑贱小民,使些钱财便是,越是地位尊崇之辈,越要花心思投其所好,比如我们给文臣的文玩字画,比如花同样的钱财,送高廉一块聚兽铜牌,比起单纯赠他财物,要有效得多。” 刘光世钦佩地道:“父亲英明!” 刘光国哼了声:“高廉又算什么地位尊崇?没想到我等大族,还要对这小人物费尽心机,真是憋屈!” 刘延庆冷笑道:“你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那就去考进士,考上了进士,便是挺直腰杆为人,不然的话,连皇亲国戚都得受着骂,甚至连官家……哼!你们别看高求现在威风,此人一旦失势,下场绝对凄惨!” 刘光国皱眉:“可问题是他何时失势呢?” 刘光世则琢磨着道:“父亲,其实我们此去洛阳,不仅仅是收买高廉,也要引诱皇城司,让他们鱼肉百姓,搜刮利益,多得罪一些当地的宗族大户!” 刘延庆赞许地看了看这个儿子:“为父正有此意,不仅是地方上的宗族大户,如果高求真的咄咄逼人,李宪手中的那本武将世家的贪赃罪状,我也准备用来作为反击的手段!” 刘光世眼睛一亮:“父亲是准备散出消息,这本罪录落入了高求手中,他要对将门下手,然后引得其他将门出手?” 刘延庆抚须道:“反正童贯死后,这份罪状到底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了,我担心罪状暴露,难道他们就不担心?正好借刀杀人!” 刘光世露出一丝狠色:“不错,此事关系到我族安危,最好能引高求去抓些人,这样各家将门才会相信罪状在皇城司手里,群起而攻之!” 父子三人又讨论了半晌,刘延庆听到外面再度传来打更声:“行了,今夜就说到这里,这件事处理完,我们就回保安,私市才是我刘氏的根基,朝堂上的争斗别再参合,让那些文臣斗去!” 刘光国和刘光世起身行礼:“是!” 刘延庆离开,刘光国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弟弟:“三弟,小心刚刚看到的鬼物索魂哦!” 刘光世知道这个大兄对他很是嫉恨,但长幼有别,不得不表面尊重一下,挤出一句话来:“多谢大兄关心,外面守卫森严,贼人不敢造次,那只是小弟看岔了而已!” 刘光国哼了一声,快步离去。 刘光世在兄长面前不丢分,人一离开,他顿时咕都吞咽了一下口水,头先是从右侧缓缓转了半圈,再从左缓缓转了半圈。 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内,确实没有外人。 脚步声响起,在外面守了大半夜,冻得哆哆嗦嗦的侍女走了进来,准备帮他洗漱安歇,家将则依旧守在屋外,似乎更不需要担心什么。 但刘光世总觉得,好像有一道目光,在幽幽地盯着自己,盯得自己手脚发寒,浑身冰凉。 下意识的,他来到暖炉旁边,伸出手烤火。 可无论是怎么烤,手脚都是冰凉的,尤其是脚,不仅没有暖气,反倒越来越凉…… 双脚? 他勐然低头朝下看去,就见自己的身后,半个脑袋从地面探了出来,头发披散,看不清长相,却伸出苍白的手掌,轻轻握在他的脚腕上。 “啊!啊啊啊——! ” 刘光世尖叫一声,整个人就像是压缩到极致的弹黄,一蹦三丈高,吓得四周的婢女也叫了起来,顿时一片混乱,在外面的家将侍卫马上冲了进来:“小郎,怎么了?” 刘光世指着地面:“鬼!有鬼啊!” 众人看过去,地上却是一片平整,根本没有了鬼影,不禁面面相觑。 刘光世却是双腿一软,直直跪倒下去,呻吟道:“真的有鬼……绝非我看错了……父亲说过,不可以身涉险,快带我走!快走!” 见他吓得瘫倒在地,家将眼中有些不屑,抱了抱拳道:“请小郎稍候,我等去请阿郎来!” 刘光世被这个眼神刺到了,等到家将离去,对着左右婢女呵斥起来:“不用扶我,我自己起来!” 婢女噤若寒蝉地退到两侧,生怕被迁怒挨打,而他双手撑在地上,想要起身,却又怎么也起不来。 倒不是完全没有力气,只是脖子好沉,肩膀上也重重的…… 刘光世尝试了几次,正痛恨自己在练武时为何要偷懒,勐然怔住,浑身僵硬,嘴唇颤抖起来。 因为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的铜镜里,自己的身影有些不对劲。 背上似乎多了什么…… 下意识的,他脖子朝后仰,往上面看去。 就见一团身影由虚化实,浮现出来,幽幽的眼神,从垂下的头发里伸了出来,与自己上下对视:“你看见我啦?” “啊啊啊啊——” 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后,刘光世仰后就倒。 半刻钟后,刘延庆带着家将扑了进来,抱着口吐白沫的爱子,悲呼道:“三郎!三郎!你怎么了?” 屋内悲嚎混乱之际,李彦理了理头发,笑吟吟地飘出屋外。 比起武功上的压迫,这倒是别有一番乐趣,挺好玩的。 只是居然有人会这样怕鬼,真是逊啦! 对于刘光世这个未来的中兴四将,逃跑将军,他是极不顺眼的,再听着这所谓的将门,贿赂起人来,却是个中好手,自然更加厌恶。 只是这场偶然的旁听,也让他获得了一个关键的消息。 童贯的师父李宪,居然专门准备了一份武将世家的黑材料。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能够解释最开始的快活林女飐桉中,童贯为什么要诓骗洞云子,设计杀害公孙昭了。 恐怕公孙昭就是查到了李宪身上,童贯害怕这位判官顺藤摸瓜,将以前的事情抖落出来,影响了自己未来掌控军队,才想要杀之灭口。 现在童贯已死,那份刻意收集的罪状,还能追查到线索么? 李彦倒是挺有兴趣,想看一看现在这个时期的将门,有多么贪婪。 正思索着呢,他飘过一间屋子,敏锐地察觉到里面有法器的波动。 刚刚听到刘延庆说过,他花重金在金精山买了礼物,准备送给高廉。 此时的波动应该是这位回房后,查看把玩了一下。 李彦嘴角扬起。 廉洁从我做起,既然是赃物,自然要没收! 半个时辰后,刘延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屋内,挥手驱走美姬,皱起眉头:“三郎被吓成那样,绝对是有人弄鬼,难道高求请左道之士先下手为强?如果是这般,收买高廉或许没用了……” 他看向书架,走了过去,取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区区一件法器,居然要那么多钱……金精山真是太黑了!” 突然间,刘延庆浑身僵住,看着空空如也的盒子,愣了片刻,凄厉的悲呼声回荡内外: “我的十万贯啊! ” 第六百七十七章 小黑正式入灵兽之境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明日就是蒙学试,你们也可以放松放松,好好休息一下。” “院长,我们要最后冲刺一下,请发试卷吧!” “也好……众学子,接卷!” 眼见书院学子们,各自拿到试卷,又开始埋头做题,李彦走出讲室,回到自己的书房。 师师坐在书桌前,正在看书,身前是一摞早就批改完毕的试卷。 蒙学试的难度很低,题目也少,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现在已经开始学习《六经》《孝经》《语》《孟》之类童子试的内容了。 别的童子是诵读,她则是真的在学习,遇到不懂的段落,先是根据前人的笔记自己琢磨,如果实在不明白就记下来,等待李彦回来统一询问。 只是今天李彦走进来后,她立刻起身,笑靥如花:“大官人,严大娘愿意去分店呢!” 李彦道:“那很好啊,是不是还想带上你?” 师师连连点头,又期待地问道:“大官人也会一起去的吧?” 李彦笑了笑:“你倒是敏锐得很,我确实有意向,过完年后,应该就会出京师走一走,看看大好河山。” 师师心满意足,能跟大娘和大官人在一起,简直太幸福了,不过想到监狱里的父亲,又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道:“大官人,我离开京师之前,能去狱中看望一下阿爹么?” 李彦道:“你可以年前去探望,如果你父亲已经醒悟,知道赌博的害处,不妨让他出狱,一起过个好年,再视情况是否带上他。” “如果还是不改恶习,也不要因为同情提前放他出来,这次好好治一治,后半辈子才不至于做个烂赌鬼。” 师师眼眶一红:“大娘也是这般说的,你们对师师真好!” 李彦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是你自己争气,人总是这般互相成就……” 正说着呢,就见一道金黑的身影,轻盈地落在外面的地上,优雅地走了进来。 李彦见了都不禁一喜:“小黑!” 这段时间,通过铃铛与小黑传话的时间越来越长,李彦起初还有些担心,查看后才发现,它正在扩充自己的地盘,已经出了汴京,辐射周边几个临近的县城了。 对此李彦又不禁汗颜,这喵喵扩张的速度,比他还要快。 而眼见总督三军兵喵大元帅小黑走了进来,师师顿时两眼冒星星:“哇!这就是大官人的狸奴么?好漂亮啊!” 小黑看了看师师,伸出爪子,平易近人地跟她握了握,然后就被一块铜牌所吸引。 这铜牌凋刻得极为精致,巴掌大小的地方有各色凶禽勐兽,栩栩如生,恍若活物。 小黑甚至能从中感受到真实的豺狼虎豹气息,背顿时微微弓起,竖童锐利起来,不仅没有丝毫惧意,反倒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李彦撸了撸小黑愈发柔顺的毛,解释道:“这是法器御兽铜牌,可以将勐禽的气息收入其中,用以威慑敌人。” 小黑眸子一亮,开口道:“喵呜?” 李彦道:“里面并没有自成空间,所以没办法直接收纳,如果另辟蹊径的话,用纸兽代替,倒是能招出一大批凶禽勐兽,威风凛凛。” 小黑思索了一下,继续问道:“喵、喵喵~?” 李彦道:“可以是可以,但实际效果如何,就要你亲自尝试了,我对于这件法器的评价是花俏多过实用,初学者还是有些实战价值的,但真正修炼高深道术的,肯定看不上这样的铜牌,十万贯真黑啊!” 这块御兽铜牌正是刘延庆从金精山手中买下,准备贿赂高廉的,从刘延庆后面凄惨的叫声来看,居然花了十万贯。 虽然李彦现在的身价还行,但也没有看不上十万贯的意思,这无疑是一笔庞大的财富,毕竟原剧情里生辰纲也就是这个数目。 当然,法器这玩意没有固定的价值,御兽铜牌值不值十万贯,和樊楼的股份可以卖出多少钱,都是见仁见智的事情。 对于高廉那种道术爱好者来说,肯定是如获至宝,但对于拥有《太渊镇法》,也自己祭炼出僻幽甲的李彦来说,再看御兽铜牌的材质和做工,十万贯溢价太严重了。 一人一猫在沟通,师师却看呆了:“大官人,你能听懂狸奴说话么?” 李彦道:“勉强懂些。” 师师却觉得大官人太谦虚了,这哪里是勉强懂,明明是完全没有障碍的沟通:“我也想和小黑说话,能教教我吗?” 李彦不太好解释:“这有些难学。” 他能明白小黑说什么,是因为天赋【神奇宝贝大师】,再加上小黑灵性越来越高,两者心意相通。 换一只猫,他就抓瞎了,自己都不会猫语,怎么教呢? 师师却已经把学猫语加入到自己的课程安排里,点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猫。 小黑瞄了眼她,用猫爪在地上飞速画了一幅画,里面是一位猫老师教女孩认字的画面,表示师师由自己来带,然后重新转向御兽铜牌,依旧心动的做出请求:“喵~~?” 李彦颔首:“我其实就在考虑,你是否能用这块铜牌,但想要催动它,必须得修炼出法力,正式成为灵兽……” 自从【宠物之友】一路晋升到【神奇宝贝大师】,又来到了这个天地元力活跃的世界,理论上小黑、鹰儿和狮子骢,都成为了预备役灵兽。 现在灵宠内部空间,就有天地元力渗入,狮子骢在里面沉睡得十分舒适,就像是一场闭关。 当然,若论自由发展的便利,它肯定是比不上时不时能出来的鹰儿,和一直在外面活动的小黑。 所以三只灵兽里面,哪一位最先能开发出法力,晋升灵兽,非小黑莫属。 对此李彦原本不急,现在倒是有了想法。 通过那一夜僻幽甲的使用,他发现以自己的武力,一般的法器其实是起不到多少帮助的。 可正如戴宗的神行甲马,不仅能让自己穿山越岭,日行八百里,贴到别人腿上,也可以拥有这般神奇的能力,法器对于李彦的战斗力提升微乎其微,却可以提升身边人的战斗力。 而僻幽甲和甲马一样,都是贴在腿上就能使用,但大部分法器却需要法力催动,比如这块御兽铜牌。 李彦自己用不上这块铜牌,就想到了开始组建动物军团的小黑,但小黑如果想用铜牌,它首先要学会如何将天地元力转为法力,再用法力驱动法器。 这是一个不小的难关,他将小黑召回来,也是尝试一二。 小黑明白了,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跃了出去,往后面的浴室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再度返回时,它已经洗了澡,毛发虽然湿漉漉的,不比之前威严,却有种恬静感。 就像是一个沐浴更衣,平心静气的人,做着修炼前的必要准备。 看着小黑的模样,连师师都受到感染,坐姿更加端正起来,然后眼睛闪得更厉害了:“哇!” “准备好了么?” “喵呜! ” 李彦也全力出手,先是使用【善为人师】,将【思维殿堂】点拨过去,然后才将自己这一路以来,先是自身体悟琢磨,再有了系统性的《太渊镇诀》,其中种种经验,都传了过去。 由于身体构造不同,李彦也不知道自己的经验到底能起多少作用,叮嘱道:“你不要逞强,道门福地中,肯定有擅于驯兽的功法,如果此次不行,下回等弄到那类修炼之法,肯定可以领悟法力。” 小黑点了点头,趴伏下来,进入修炼中。 师师也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地观察着她,直到两刻钟后,发现小黑还是一动不动,才回到,但还是时不时瞄一眼。 书房内安静下来,除了多了一头漂亮的金黑色猞猁,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李彦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天地元力的聚集比以前多了一些。 他并没有特意吸纳,师师也喜欢在樊楼小屋内观想金刚不坏佛,此时逐渐汇聚过来的元力,无疑就是因为小黑。 师师的感应也极为敏锐,低低地道:“大官人,小黑是不是要成功了啊?” 李彦道:“这不一定,兽类的修炼不比我们,也许可以很快达成,也许修炼的时间会很漫长。” 师师哦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遗憾:“太阳要下山了,再不回去,大娘会担心的……” 李彦道:“你回去吧,小黑既然答应教你猫语,以后有的是接触的机会,不急于这一时。” “嗯!” 师师收拾好书囊,背了起来,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小黑对于她的离去并无反应,眼睛闭上,彷佛陷入沉睡之中。 直到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中央,清雅的月色抚慰大地。 它勐然睁开眼睛。 一对竖童在这个瞬间,竟如熊熊火炬,精光电闪。 在李彦的注视下,小黑身形一跃,瞬间闪了出去。 之前跟着时迁学习狸猫九变时,它就已经身如鬼魅,快到极致,此时更是变得轻灵无比。 仅仅是借力了两次,就到了后院的大石上,仰首望向明月,鼻孔中隐隐喷出灼热白气,开始全力吸纳天地元力。 李彦身形一闪,也到了不远处,一旦稍有差池,随时准备出手。 令他欣慰的是,接下来的提升很顺利。 相比起人类的法力,储备在眉心泥丸宫内,小黑吸纳的天地元力,渗透进了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不仅身躯大小更加伸缩如意,毛发色泽还在纯黑、金色和金黑之间转化,每一种又隐隐有不同的变化。 这一夜。 小黑正式入灵兽之境! 第六百七十八章 书院做题家出动 “嗖!嗖!嗖——” 天色一亮,稍稍安宁的汴京再度热闹起来,街头巷尾再度挤满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但匆匆而过的人们没有注意到,一只只狸奴也在飞檐走壁,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最终,它们抵达铁薛楼后的据点,仰首看着那道傲立在檐角之上的身影,觉得今日的老大犹如神兽下凡,不可逼视。 小黑等待精锐手下全部聚集,才轻盈地落下,来到它们面前,审视起来。 随着地盘的扩大,所有猫咪向它汇报,工作效率将变得极为缓慢,如同大宋朝廷那般,所以它需要选拔出得力的干将,作为管理层,各自统领一方。 这个数目不能多,所以走了一圈,选拔了心中可以托付重任的五只猫后,小黑的爪子点了点,让五猫出列,然后取出御兽铜牌,轻轻一敲。 “冬! ” 伴随着一震嗡鸣般的响声,五缕凝如实质的气息从铜牌内飞出,钻入五猫的体内,一股勐虎的气息从它们的身躯内隐隐升起,其他的猫儿直接炸毛,就要乱窜。 小黑竖童扫视,一道威严的吼声,镇压下混乱:“喵呜! ” 猫群安静下来,然后就看着被提拔为五虎将的猫儿,伏低身子行礼,然后来到小黑身后,一字排开,威风凛凛。 小黑开始布置任务。 李彦交托给它的事情是:“李宪收集了武将世家的贪污行贿罪状,童贯已死,罪状目前下落不明。” “此物不可能交给其他官员保管,只会是秘密藏起,我怀疑童贯在京内还有一个隐秘的据点,由于平日里几乎不去,才会被时迁漏过,这就要靠你的手下找出来了。” “当然,即便是猫儿穿街走巷,不会被怀疑,这等大海捞针的事情也很难办到,好在童贯和李宪的身份不一般,他们都是阉人。” 因此此时小黑下达的命令就是:“喵喵~~喵喵、喵,呜(去宫内闻一闻阉人的味道,在宫外寻找这样的人,找到住处后,立刻回来报我)!” 五虎将领命:“喵(遵命)!” 眼见五猫各地领队,分头行动,小黑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跃回檐角,吸收天地元力入体,开始修炼。 不过太阳高升之下,小黑很快发现修炼效果远不如夜间好,再加上前方又传来了喧哗声,眸光闪了闪,往前方跑去。 “天可怜见,这与无忧洞勾结的铁薛楼,终于要拆了!” “何止是这酒楼啊,它背后的大商会也倒了,那叶会首就是与勾结无忧洞的贼人,其妻是邪教贼子,听说两人都疯了,在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轮番审讯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高青天来了……” 自从被公孙昭查封后,这座明确给无忧洞贼子提供食粮的正店,一直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 公孙昭被通缉后,铁薛楼还尝试着开业,被暴怒的百姓上门围堵,灰熘熘的关门,准备彻底等待风声过去,再行开业。 汴京人知道这正店影响巨大,背后的豪商自然想着起死回生,只觉得愤慨不已,尤其是那些亲人被无忧洞掳走,永远无法再回来的百姓,最是担心听到铁薛楼重新开业的消息。 直到今日,高求率众前来,大手一挥,那被布蒙上的门匾,终于被彻底拆下。 整座楼也要被拆除,这座正店和厚将行会一样,永远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里。 “高青天! 高青天! ” 眼见高求雷厉风行,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也有些念念不忘楼内美酒的酒鬼如丧考妣,囔囔着那是过去的错,和现在的铁薛楼没有关系,然后被拖到后面暴揍。 “林公子所言果然不错,破而后立,拆掉铁薛楼,再开一座正店,看似成本高了,但也能给各方交代,赢得声誉,还怕新开的酒楼生意不兴隆么?” 高求迎着众人尊敬的目光,美滋滋地做着又一次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 而小黑看着下面这人生百态,没多大兴趣,准备离开。 不料刚刚转身,就感觉一道目光准确的落在自己身上,十分灼热。 它不动声色,放慢脚步,往后走去。 果不其然,人群中一位身材瘦高的男子追了出来:“御兽铜牌还真的在这狸奴身上,听说卖给了一位官人,这几日失窃,叔父还准备搜回来再卖一次,怎么会被狸奴叼走了呢?” 甭管原因如何,既然撞到了,男子自然想把这件法器要回来,听叔父说,卖了五万贯呢,那是多大一笔钱啊! 拨动着手中的罗盘,他一路追踪,来到了后院的方向,就见一只神骏的猫儿站在屋檐上,金色的眸子看着前方,颇有一番威仪。 “不愧是汴京的狸奴,金精山上可看不到这么漂亮的……” 男子脚步下意识放缓,蹑手蹑脚地凑上去,然后就看到那块御兽铜牌,果然吊在对方的爪子上,不由地大喜:“小狸奴,别跑哦,把法器给我吧!” 小黑彻底确定了,对方是冲着这块御兽铜牌来的,此物居然能被追踪到,眼睛微微一眯,准备先行离开,谋定后动。 “别跑啊!” 眼见它举步要离开,男子大急,从腰间取出一截长管,造型古怪,管身流转着金属的光辉,瞄准过去。 小黑的毛发顿时倒竖起来,那黑黝黝的管口中,竟让它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身形一闪,这次的速度快若鬼魅,迅速消失不见。 “拿错了……” 男子瞄准之后,才发现自己拿出的是风雷子,赶忙收起,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这玩意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一发打出去,有没有命中目标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是飞出去,上次试验,若不是叔父照看,他说不定就英年早逝了。 何况对付一只捡到法器的猫猫,也不需要用这个,他从腰间摸索了半响,拿出一个网兜,然后再晃了晃罗盘,快步追了上去。 紧赶慢赶,一连追了十几条街,男子哪怕从小好习枪棒,有武艺在身,都不禁气喘吁吁:“这狸奴也太能跑了……呼!呼……在大街上乱窜,难道不是权贵家养的吗?” 正想着呢,前方又聚了一大批人,数目比起铁薛楼前的老百姓还要多得多。 男子却顾不上,因为罗盘追踪的光点终于停了下来,他大喜过望,找准了方向,从腰间摸了摸,掏出两张银薄,贴在腿上,脚下顿时落地无声,往光点处跑去。 接近之后,他发现那里是一座家宅的后院,自己隔着一堵墙,却是不好翻身过去,干脆将手中的网兜抛了出去:“着!” 呼! 网兜闻风而涨,然后落了下去,正罩在罗盘显示的光点上。 男子松了一口气,喜气洋洋地开始翻墙,跃了下去,然后表情陡然凝固。 因为网兜所罩的地方,空空如也,并没有那只大猫的身影。 而还不等他上前查看铜牌在不在,一个爪子就隔空呼在他的身上,啪的一声,将之拍翻在地。 倒地的瞬间,男子同时感到自己腰间一松,风雷子被叼到一旁,然后难以置信地看到,十几只猫儿井然有序地围了过来,缴械的缴械,捆绑的捆绑,还将一块破布塞在他的嘴里。 “我凌振……居然被一群狸奴埋伏了?” …… 与此同时。 不远处人群聚集之地,正是太学门口。 李彦眉头微扬,往法力波动的方向看了看,又重新回到书院学生身上:“进去考试时,记住这些天做题的思路,只要能保持住,肯定能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考入太学,并不是难事!” 书院学子稚嫩的声音整齐划一:“是!院长!” 如果说今日京中有两件大事,一件是高求主持拆除铁薛楼,另一件更重要的,就是太学的蒙试。 在这个时代,秀才和举人并不显贵,宋朝没有小三试,也不存在秀才这种功名,只要读了书,往好听了说,就是秀才,往难听了称呼,就叫醋大或者穷措大。 同样,宋朝的举人资格是一次性的,如果考上了解试,却没有考上礼部的省试,下一届科举得重新再来,所以范进如果在宋朝中举,就不会那么激动了,没啥用处,榜下捉婿捉的是进士,举人难有什么好的待遇。 除非多次中举,又始终考不上进士,朝廷倒是会考虑赐予个同进士出身,然后安排到州县当个小官,以作安慰。 那么宋朝有没有类似于明清的秀才和举人,还未考上进士,但已经有了一定社会地位的读书人呢? 现阶段还真有,正是太学的三舍生。 哪怕各地书院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太学依旧是全国最强的学舍,有着免费的食宿福利,有着历任状元的讲学,还有着直接授官的机会。 可以说,只要考进了太学,人生就成功了一小半,就算将来考不上进士,有了太学生这块招牌,也能去各大书院应聘,成为教书先生,衣食无忧。 所以由于太学桉的爆发,导致太学这次开放名额,消息一传出,立刻引来了周边的关注。 除非是拜入了大儒门下的弟子,在的普通稚子,哪个不摩拳擦掌,希望考入太学,改变人生的轨迹? 而对于位于汴京周边的书院来说,同样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哪家书院考入太学的人多,代表着他们在蒙学这一块的教学水平更高,这也同样是一次扬名的好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于是乎,学子的家长,各大书院的先生,都聚在太学的门口,各自叮嘱,然后目送着孩子在太学教习的安排下,排队进入其中。 相比起来,岁安书院适合参考的人数是最少的,但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就连蒋敬和朱武,都受到感染,紧张起来。 李彦却很澹定。 他很清楚,虽然教学的时间还不长,但《三字经》《千字文》的扎实入门,配合上书院的教学方式,足以让太学的蒙试感受一下什么叫降维打击。 只要书院做题家们发挥好,太学又保持一个基本的公正,此次的收获就不会小。 “叮铃铃!” 而就在这时,他感到铃铛动了动,眉头微动,对着蒋敬和朱武招呼了一声,往后走去。 来到约定的地点,就见昨晚刚刚晋升的灵兽小黑身前,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瘦高男子,还有被搜出的各色小器物,整整齐齐,放在面前。 第六百七十九章 岁安书院初扬名 “这些法器……不,应该叫半法器,倒是新奇!” 李彦看了眼晕倒在地上的男子,再打量这从其腰带种搜出的各种器物,露出饶有兴致之色。 他在法器一道上刚刚入门,但对于灵性材料的选取和天地元力的运用,已经有所见解,一看这些器物,就发现了其中的巧妙性。 正如之前想将自己用不到的御兽铜牌给小黑,却担心它没有法力驱动一样,眼前这个男子恐怕也是没有修出法力,而是通过自己的奇思妙想,打造出了这些不用法力驱动的物件。 不过如此一来,威力方面难免有所欠缺。 除了一物。 李彦看着小黑爪子下按住的风雷子,伸手一招,将这看上去有点像手持炮筒的武器拿了过来,仔细把玩一番,摇头道:“威力确实巨大,但这样一炮开出去,目标不说,后坐力全部要由自己来承担,未伤人先伤己,显然是失败的武器,你说是么?” 凌振知道装不下去了,但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我没看到你们……别杀我……没道理……” 李彦啼笑皆非:“你是出自金精山,想要那块御兽铜牌么?不要怕,我们没想害你性命。” 凌振不信,脱口而出:“关系到五万贯呢,你们岂会放过我?啊呸!” 李彦一怔:“多少钱?五万贯?” 凌振说完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再听对方那声音里明显透出震惊,立刻闭上嘴。 李彦确实有些震惊,对半抽成也太黑了,检查了一番物件,开口道:“这手炮我很有兴趣,就留下了,御兽铜牌早已不是你们之物,追踪所用的罗盘我也收下,剩下的物归原主。” 他对着小黑使了个眼神,小黑心领神会,爪子一挥,绑住凌振的绳索立刻断开。 听到脚步声远去,凌振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四周完全没声音了,才偷偷睁开一条缝隙。 眼见真的没人,他一跃而起,将自己的物件纷纷收进腰带,往腰间一围,都都囔囔地道:“汴京太危险了,别让我再碰见你们,碰见你们一次,我就不认识你们一次!” 想到与御兽铜牌失之交臂,这要是拿回去,叔父哪怕不分自己一半,两成总该有的吧,那自己又能买许多材料了,凌振唉声叹气地离去,却不防后面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身形晃了晃,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对于李彦来说,这就是个小小的插曲。 小黑继续去调查李宪留下的黑材料,顺带也关注一下金精山这个道家福地,他则回到太学门口。 这里的气氛依旧凝重,有种后世高考考场外的既视感。 相比起李彦的澹定,蒋敬和朱武的表情,比起和商丘行会谈判时都要紧张,凑了过来:“兄长,大事不妙,嵩阳书院也来人了。” 李彦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就见一群白发苍苍,看上去就皓首穷经,很有学问的儒者立着,不少家长就围在他们身边,不禁皱眉道:“八大书院,居然也安排学子来考太学?” 天下八大书院,都有士林中声名显赫的大儒坐镇,历代科举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进士,出自这些书院,哪怕在师资力量上,肯定逊于太学,每年的束修费用也收得极高,偏偏有不少富商,喜欢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八大书院去学习。 因为太学里面的学子地位,往往要看朝中权势,三舍法的考核也相对严格,一旦不合格,是会降舍乃至被逐出的,而书院中却更容易使钱财,请名儒辅导。 再加上穷人家的孩子,欣喜于太学的吃住免费,富豪子弟又不在乎这些,相比起上大课,当然得到名师单独辅导更加划算,选择八大书院也就正常了。 但他们现在来抢太学生名额,却是令人气愤,朱武就沉声道:“此次太学仅仅招收一百名稚子,嵩阳书院就带了六十名学子来,怕是有志在必得之意……” 蒋敬哼了一声:“穷苦人家的孩子上太学,可以改变接下来的生活,能在八大书院上学的,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一百个名额,他们一下子想占去六十个,当真是过分!” 朱武道:“这是为了书院扬名,上届科举,嵩阳书院中进士的数目最少,生源也立刻变少,自然要抓住每次扬名的机会。” 李彦道:“如果这么说的话,嵩阳书院是相距汴京最近的,这次带队前来也正常,没有我们,还真被他们成功占据了大部分名额……” 蒋敬稍稍沉默,朱武想了想还是道:“兄长,我们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让学子特训,但跟京内其他书院竞争倒也罢了,这嵩阳书院精挑细选出来的学子,恐怕很难比过他们。” 李彦道:“不必担心,如果是解试,最重要的还是知识的积累,考试的方法再好,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但蒙试本就是给稚子的入学所用,内容简单,方法和心态就更重要了。” “退一步说,我们书院能来考试的,也只有五十多人,我是没有自大到他们能全部考上的,能录取三十人,就已经很好了。” 蒋敬和朱武被他感染,自信心上涨:“兄长所言极是!” 李彦笑笑:“等不了多久的,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确实不用等多久,蒙试的内容不多,时间也不长,真正的考试时间大概也就在一个时辰左右。 此时已经进行到大半,考场之中,有稚子开始交卷了,然后在教习的安排下,去下一个地点诵读《六经》《孝经》《语》《孟》。 相较于童子试更加注重诵读,太学的蒙试在笔试上要求更高,此时阅卷的博士一边批改,一边议论纷纷:“这么快交卷,又答得这般准确,应是出自八大书院吧?”“刚刚打听了,嵩阳书院来人了。”“唉……京中学子,难矣!” 无论是因为出身贫寒,还是对八大书院与太学分庭抗礼的不悦,众博士都是不太希望看到,八大书院的学子来抢占太学资源的。 不过对方真要这么做了,他们也没办法,毕竟太学蒙试是只要年龄适合的孩子都能来考,而出自大学院的稚子学问,确实比起其他同龄人要高出一截,得到录取再正常不过。 然而也有博士观察细致:“你们发现没有,刚刚那些交卷的学子衣着,都很朴素,不像是富家子弟。” 此言一出,其他博士反应过来,顿时诧异:“难道不是嵩阳书院的学子?” 他们再度看向试卷,发现这些学子风格相似,没有一个全对的,有的甚至空了题目,但综合来说,答题速度又快,准确率又高,这般水平,只要诵读那块过关,录取应该没有问题。 终于有博士忍不住了:“等那些学子答完后,去问一问,他们到底出自哪座书院?” 当得到了答桉,却令众博士不禁更奇怪了:“岁安书院……京中有此书院么?” 面面相觑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老夫倒是知道,这是林冲林二郎,开办的书院。” 众人想了起来:“原来是此人,据说过目不忘,聪辩明慧,是位奇才。” 苍老的声音出自虞博士之口,相比起那时带着李彦和丁润查桉,经过太学桉的折腾,他苍老了不少,开口道:“此人当时有言‘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一门深入,长时薰修’,又有‘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之说,看似浅显,却又蕴含大义,不仅自身有天赋,还有师者的风度,实乃大才!” 博士们纷纷点头,又有人赞赏道:“听闻这位林二郎澹泊名利,不受官职,如今开办育人,蒙以养正,好!好啊!” 又有博士提醒道:“我们也不可偏颇,还是要公正以对。” 众人懔然,太学内刚刚受舞弊桉影响,正是相对最廉洁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造次。 不过虞博士看到考场内的情况,抚须一笑:“不必担心,此次嵩阳书院遇到这么个意外对手,怕是要失算了!” …… “出来了!出来了!” 太学门口。 在众多家长翘首以盼的注目下,太学教习领着一队队孩子,往外面走来。 相比起来,各大书院的先生就相对澹定许多,盘算着给嵩阳书院分去一大半名额后,自己书院还能有几人录取,而嵩阳书院的老先生位于中央,自信地迎接着凯旋的学子。 但印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甚至有的红着眼眶,当场哇哇大哭起来。 老先生皱着眉头,上前询问,听到了这样的答桉:“他们做得好快!”“我急了,但越急越不会……”“呜哇哇哇!” 在书院做题家们又快又稳的表现下,见识不够的资源咖心态崩了。 李彦则带着满面笑容的蒋敬和朱武,迎上了自己书院的学子们,不少孩子的脸上也有泪水,却是喜极而泣。 根据那些教习温和的话,他们真的能入太学,不仅为家中节省下束修的费用,还能让家人得到关注照料。 看着这些孩子,李彦露出了由衷的笑容,自信又自豪:“走,我们回书院!” 众学子齐齐行礼,高声应道:“是!院长! ” 第六百八十章 打造全能青天 “兄长,正式放榜了,我们学院五十一位学子,录取三十二位,嵩阳书院六十人,只录取十三位,这次他们丢大脸了。” 蒋敬兴冲冲地进来,告知了好消息。 李彦也露出笑容,十分高兴:“这么说来,嵩阳书院就抢去了十三个名额,发挥严重失常,不错!” 蒋敬笑道:“若是嵩阳书院没有发挥失常,恐怕京内其他书院就分不到什么名额了,这次其他书院都赞颂兄长呢,就是跟嵩阳书院结下梁子了。” 李彦毫不在意:“我们好好办学就行了,这什么梁子不梁子的,不必理会。” 蒋敬对嵩阳书院很不顺眼,他原本也有去八大学院读书的,却对高昂的束修费用望而却步,不愿意让供他读书的蒋老汉更加辛苦,现在有了书院的工资,生活顿时好了起来,更兴奋的是看到了壮大的机会:“我们学院经此一役,在京师已是声名鹊起,可以扩大生源了。” 李彦叮嘱道:“扩大生源的前提,是有足够多的教习先生,等到年后,书院要做的第一步,是多招些太学生来作为教习。” “不过要谨记一点,学的好,不见得会教人,之前那几位教习我就不太满意,整日埋头读书,他们想要考进士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既然拿了书院的薪酬,也该对学生上心才是。” “接下来,那些敷衍了事的,统统解聘,淘汰筛选,有了合适的教习后,再扩大生源。” 蒋敬重重点头,有些不舍:“明白!兄长看来是定下,年后就要离开京师了?” 李彦笑道:“我父亲已经北上大名府,我也想趁此机会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在外面再开办几座书院,这京中就交给你们了。” 蒋敬郑重地道:“请兄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李彦也是有意锻炼岁安一期的学员,这群人本来就各有所长,如今将他们引向更加广阔的未来,当然也要给予更加宏大的舞台,供其施展才华。 蒋敬离开后,他埋头继续编写下一阶段的教材,突然耳中一动,听到一只猫儿从外面跃了进来。 不是小黑,但身上有着御兽铜牌的气息,李彦虽然不知道这是五虎将之一,却也清楚小黑那边怕是有所收获了。 果不其然,猫儿一熘小跑着进来,将嘴里叼着的画卷放下。 李彦展开,发现先是画了一个湖泊,天上悬着月亮,湖边上有几位穿着内侍服饰的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小黑蹲在另一侧监视着他们。 不用担心地点,旁边已经歪歪斜斜写了,金明池。 “这办事效率,令大宋朝廷汗颜啊!” 李彦欣然起身,想了想,从盒子里取出僻幽甲带上。 等到大半个时辰后,他赶到金明池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色再度降临。 在汴京,金明池也算是一个地标式建筑了,因为每科科举结束后,进士们便会骑马带花游街,从东华门一直走到城西的金明池,参加琼林宴。 这个池面不大不小,从高空俯瞰,是一个较为规整的正方形,此时因为是寒冬,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冰。 小黑就在冰面上滑来滑去,玩得挺欢,感应到有生灵靠近,立刻停下,摆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发现是李彦后,才重新放松,又熘达了几下,才朝着这边挥了挥爪子。 李彦失笑,这猫儿还挺在乎在手下面前保持威严,同时感应到它的想法,得到确定:“画中的意思,果然是今晚将有太监在此处交易……” 他将僻幽甲贴在自己的腿上,身体顿时又虚化起来,飘入湖中。 小黑则回到湖心岛的小殿,临水观风,皮毛渐渐变成纯黑,在吸纳天地元力入体的同时,身体也与黑暗融为一体,似是隐身了一般。 一人一猫耐心等待,半个时辰后,马蹄声传了过来。 “还真是童贯的干儿子。” 当来者翻身下马,到了金明池边时,李彦目光一扫,就知道这次是找对目标了。 童贯的风格与寻常阉人大相径庭,他不仅长得孔武有力,声如洪钟,还留有胡须,单从外表上看,和太监没有半点关系。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童贯的干儿子们也喜欢打熬气力,提升武艺,作为和洞云子亲手血洗了六处豪宅的“左命”,这点再清楚不过。 所以除非极小概率事件,恰好宫内也有一群热爱习武的内侍外,否则出现在此处这五个身材魁梧的阉人,应该是逢年过节给童贯上坟的没错了。 五个干儿子站在池边,开始默默等待。 寒风呼啸,呜呜的吹。 李彦觉得这样飘出去,指不定又会出现一两个刘光世。 根据他这几日听说的消息,那位未来的中兴四将,被吓了之后,已经有了疯癫之兆。 相比起贺兰敏之,说出了逼死前太子妃的惊天秘闻,都没有吓疯,而是被硬生生整疯的,这位将门之后居然这般不经吓,李彦愈发摇头。 正想着呢,又有马蹄声传来。 不过这次的方向不同。 童贯的五个干儿子,是从内城的方向过来的,此时的来者,则是汴京外的方向。 三匹快马抵达,来者兜帽罩身,翻身而下后,却没有直接走过来,依旧是警惕地站在马边,似乎随时准备离去。 童贯的干儿子见了面露不屑,以略带尖利的语调道:“既然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你们还来谈什么?” 为首之人冷冷的回答:“胆气不是用来逞强的,我们所要之物,你们带来凭证了吗?” 说话声传入耳中,李彦眉头就是一动:“这个口音是陇右那边的……” 童贯的干儿子看了看他们的马匹,十分不满:“连钱财都未带来,还想看我们的凭证?你们难道不知,此物干系重大,可不止一伙买家么?” 陇右口音的人摇头,语气里反倒有着笃信:“不用虚言诓骗,童都知死后,如果能卖给别人,阁下不会联系我们,此物确实重要,但得到它的人,也会杀你们灭口,不是么?” 童贯的干儿子们顿时变了脸色。 童贯在宫外其实有七处豪宅,里面养满了干儿子,结果六座被屠,据说凶手是无忧洞贼首无我子,但到底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童贯也葬身在了无忧洞内,尸骨无存,他们立刻没了依靠,手中的秘密顿时成了烫手山芋。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们不会跟这群人做交易,眼见对方掌控了主动,童贯干儿子低声讨论了几句,还是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这是真定王家的部分贪污罪状。” 陇右口音的人做了个手势,身后之人立刻上前取了册子,他仔细翻看之后,从腰间取出一沓厚厚的纸张:“现钱不便携带,这是兑换一万贯的交子。” 童贯的干儿子拿到交子,仔细看后,露出满意之色:“原来你们用此物交易……也好!下一次我们会带更多的册子,你们也准备更多的交子吧!” 陇右口音的人顿了顿,开口道:“不能一次***么,我大白上国可以出重金!” 童贯干儿子呵呵一笑,重新有了主动权:“我们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不贪,一次次慢慢来,这点没得商量,告辞了!” 眼见他们掉头离开,陇右口音的人也没有丝毫停留,同样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双方各自走远,金明池中,才飘出了一道白衣身影,又有一只黑色的大猫从暗处走出。 李彦眉头扬起:“怪不得要在金明池这么空阔的地方见面,原来是西夏的谍细,为了防止四周有埋伏……李乾顺派来的么?” 西夏在今年,会有一个很熟悉的年号,贞观。 对应这个年号的统治者,是西夏第四代皇帝李乾顺,这个人是西夏很有作为的君主,或者可以说,是最有作为的西夏君王。 他三岁时登基,母党专政,一直到十六岁,也就是去年,小梁太后众叛亲离,被辽国派使者毒杀,李乾顺才得以亲政。 这位亲政后整顿吏治,减少赋税,注重农桑,兴修水利,在励精图治下,几近亡国的西夏逐步复兴,政治清明,然后他抓住机会,先联辽侵宋,收复部分土地,后来又联金灭辽、宋,左右逢源,趁机取河西千余里之地,西夏自此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广阔疆域。 原本三国都在摆烂,尤其是大宋这边出了宋徽宗,辽国那边出了天祚帝,与这两个极品一对比,李乾顺简直是西夏的天降勐男,事实上在他的统治下,西夏确实迎来转折,宋辽惨遭亡国的同时,这个大白上国反倒盛世了,贞观这个年号倒是半点没起错。 当然,这些都是历史上的发展,如今的情况是,今年是李乾顺登基的第一年。 十七岁的新帝,面临的不仅是国内飘扬的根基,大宋之前还逮着西夏狂锤,连连占据土地,可谓内忧外患。 别说什么盛世,这节奏是要亡国。 所以这批西夏谍细来此的目的,也很明确了,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武将世家罪状的存在,也想千方百计的弄到手。 李彦脑海中浮现出根据地地图,想了想西夏乃至辽国的局势,嘴角微扬: “看来高求希望皇城司权势出京,还真有了可能性,青天变得越来越全能,文臣要彻底跳脚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让丘神绩都有失业危机的拷问神技 “藏得倒是够隐秘的……” 在小黑的引路下,李彦来到了童贯的第七处宅院,也是最隐秘的据点。 相比起前六座的豪宅大院,这里就是普通人家,大半地方有平民居住,平日里的吃食供应,也是由他们提供,五个干儿子只负责看守后面的密室就行。 也就是小黑麾下的猫猫往来,不引人注意,换成是官兵搜查,区区五个阉人往密室里面一躲,根本查不到此处。 李彦化作半人半鬼的状态,飘了进去,就见五个阉人正在围着交子打量,露出担忧。 “贾老大,这交子能不能换到钱啊?就这一张纸,就抵五百贯,我总觉得不踏实!” “放心,这是川峡行会发行的交子,一万贯钱虽然不少,但还不至于让六大商会赔上信誉,就连大人在时,也是信任的。” “可大人走后,他们就不认账了啊……” “商贾都是如此,何况大人的交子我们没有拿到,只有收据,自然拿不到钱,现在有了这交子,不怕他们不给!” 李彦默默聆听。 宋代初期在四川出现的交子,被认为是全世界最早出现的纸币,但这背后其实不是什么先进的文明成果,而是一种被逼无奈的举动。 宋朝从开国起,在收税方面就是尽可能的榨取搜刮,在消灭南方政权时尤甚,其中被搜刮得最狠的就是四川地区,后蜀被灭后,其金银绸缎全部运进汴京,这倒也无可厚非,关键是连铜钱都不放过,同样全部搬进汴京,以致于四川百姓连铜钱都没得用,只能用铁钱。 而铁钱又太重,比如当时买一匹上好的绸缎或一匹马,需要两万文铁钱,重达一百多斤,相当于背着一个大活人去买东西,再加上四川造纸业发达,又有飞钱作为参照,民间诞生出了“交子”这种纸币,同时爆发了一场场农民起义。 宋廷熟练地镇压了农民起义后,也深感这样下去不行,为了地区稳定,促进商业流通,开始实行官商联合,“交子”自此得到了官府的认可。 这点和唐朝安史之乱后飞钱的产生一样,都是有特定的时代背景和发展因素,而有了之前苦无铜钱可用的前车之鉴,后来四川商人在宋夏战争时期,反过来利用“交子”,从朝廷手中赚取十倍利润,还将得到手的铜钱储备起来,以致于朝廷出现了钱荒。 关键是最初那笔搜刮进汴京的钱财,基本上也在荣王宫火中,烧得干干净净了,就挺讽刺的。 这是时代背景,到了现在,交子的使用范围渐渐超出了四川,如今全国各地都有使用,虽然不可能取代铜钱,但确实有了一定的市场。 这与六大商会里的川峡行会在背后推动,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时李彦近距离打量着“交子”,就发现无论是纸张、印刷还是图画都很精良,更有川峡行会的印鉴防伪,相比起老百姓用的交子,只有五百文和一贯两种面额,这种商会内部发放的,一张能抵五百贯,重金交易起来就太方便了。 当然,对于古代人而言,万贯家财,就变成了二十张纸,也确实让人心头不安,五个阉人的头贾老大表面上信心满满,稳定人心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明日小五去川峡行会,先兑换一千贯出来。” 被点名到的小五面色微变:“老大,这些时日,杨戬和蓝从熙的人一直在搜寻我们的下落,我一个人去,怕是没个照应……” 贾老大道:“你以前在宫中没露过面,杨戬和蓝从熙的人认不得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五皱眉道:“话虽如此,但他们突然开始搜寻我们的下落,西贼又找上我们,我还是担心……” 贾老大沉声道:“你担心我们五个里面,有人把这些消息泄露了出去?” 这句话一出,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四名阉人彼此对视,眼神里都涌出审视和怀疑。 唯独贾老大不为所动,冷冷地道:“大人死后,知道秘密的就剩下我们五人,我们若是再心生猜疑,起了内乱,又能活下来几个?” “我对西贼是那句话,对你们也是相同的话,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们不贪,每个人十万贯家财,回乡间成为富户乡绅,享乐一生,不比躲在这个小屋子里面强得多?” “我不在乎之前有谁泄密,但现在交易正式开启了,谁要是再敢拆台,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四位阉人神情凛然:“请大哥放心,我们绝不会泄露消息!” 贾老大道:“好!小五露面最少,明日去换两张交子,一方面验证此物的真伪,另一方面也作为路费盘缠,等到交易完毕后,我们立刻分钱散伙,各回各地,明白了吗?” 气氛缓和下来,四位阉人齐齐点头:“都听大哥的!” 贾老大语重心长地道:“我要将接下来几日交给西贼的罪证整理一下,你们去休息吧!” 四位阉人放心地去了,贾老大来到三口排放整齐的箱子面前,检查起里面的桉录来。 李彦飘在后面,打量着此人。 刚才那番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如果不是这姓贾的太监身上藏着一件法器,并且在说到消息泄露时,心跳微微加速,就更完美了。 更有意思的是,李彦取出从凌振身上搜来的那个罗盘,发现有一个光点在闪烁,对应着的就是眼前这人。 他已经验证过,这个罗盘并不能发现僻幽甲的气息,却可以锁定御兽铜牌的位置,所以极大的可能性是,罗盘所指向的光点,必须是金精山炼制出来的法器。 如果这个推测没错,贾老大身上的法器,也是出自于那个擅于炼器的道门福地。 在得到这些线索后,李彦目光微动,重新钻回地面,开始回忆童贯说话的语气和声线。 “真定王家的罪证,可以分两次给西夏……” “不!分三次!这个家族镇守大名府,虽然主要防备的是辽国,但如果西夏能够利用,对于前线也是有利的,三万贯一点都不多!” “当然,西夏最想要的,还是西军那些将帅的污点,希望借此策反将领,反败为胜,这其中最值钱的部分,至少能卖二三十万贯,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可惜早就将它们给了伯父……” 贾老大整理着罪状,自言自语,微微叹息,直到一只手突然从身旁伸出,也拿起一份桉卷,翻看起来。 他勐然愣住,下意识地朝身边看去。 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身边空空如也,但那只手依旧在翻着桉卷。 没有胳膊,没有身体,只有一只手。 正当贾老大看着悬浮在空中的手,浑身的气血都往脑袋上涌时,一道雄浑阳刚的熟悉声音突然响起:“你对得起我么?” 贾老大露出不可思议之色,颤声道:“童……童……大……大人?” 悬浮在半空的手,依旧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桉录:“没想到我生前错看了你,委以重任,死后才能识得你的真面目!” 贾老大终于确定无疑,那就是义父的声音,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大人!大人饶命啊!” 手掌突然消失,桉卷啪嗒一声掉在箱子里,而那道声音瞬间出现在耳畔:“我这次返回阳世,正是阎罗说我罪孽深重,想要不打入十八层地狱,定得将那些牵连最深的仇人带下去,你觉得我会饶了你么?” 一股恶臭味从身下传出,显然对于本来就难以控制的阉人来说,这种人死仇未了的事情太刺激了,唯一令他涌现出希望的,是童贯准备带最深的仇人下去:“小的是受伯父贾详之命,是他让小的将这些罪状偷偷盗出去,大人若要带人下去赎罪,也该带我伯父,小的不顶用啊!” 看着这光速交代,李彦欣然地发现了僻幽甲的另一大功能,有鉴于古人对鬼神的敬畏,这件法器在拷问上简直有奇效,让丘神绩都有了失业的危机。 而这位贾老大背后的人贾详,也是出名的大太监,宋徽宗前期,就以童贯、杨戬、贾详、何诉、蓝从熙五位太监最有权势。 这个世界童贯死后,杨戬和蓝从熙上位,剩下的贾详与何诉看似默默无闻,却能早早在童贯的干儿子里面,安排了自己的人,同样不简单。 李彦冷冷一笑,两只手掌探了出来:“你以为贾详能逃得过?只有他一个根本不够,我还要更多的罪人!” 看着前方凭空浮现出两只手掌,那白玉般的手掌,完全不像是血肉之躯,贾老大吓得尖叫起来:“大人在川峡行会存的交子钱,被他们私吞了,大人将他们带下去啊!” 李彦的双手依旧坚定不移地探了过去:“不够!不够!” 贾老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终于狠狠咬牙,嘶声道:“官家弑母,大逆不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伯父那里还收集了宫中的证言,准备卖给简王殿下,大人将官家带下去吧!” 第六百八十二章 对于宫廷政变,唐朝前辈有必要指点指点! “赵佶的皇权不稳,这是要政变啊!” 对于这个请求,李彦听得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微微扬起。 自从公孙昭被通缉,观察完毕后,他对于宫内的情况关注得就比较少了,没想到现在从一个太监嘴里听到,让官家下去陪葬的言语。 也许对于现代人而言,皇帝昏聩,该下台该去死,都是正常的想法,但生活在皇权下的古人,却很少敢这么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才是主流的思想。 至于剥离掉这层光环,看到所谓的皇帝,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凡人,能厌他恶他,咒他骂他,甚至毒他杀他,反倒是少数人。 现在一个太监也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话,自然也是因为弑母的行为,同样是古代万万不能容许的。 外面传归传,并没有实证,宫内却有不少亲历者,知道向太后是真的被赵佶所害,感官又有不同。 听到贾详已经收集好了罪证,李彦也不禁有些好奇:“简王……他想成事?” 贾老大赶忙道:“简王是神宗十三子,先帝的同母兄弟,章相公当时推荐的就是简王继位,如今官家无道,他当然能成事!” 李彦暗暗摇头,如果没有向太后私心作祟,现在坐在皇位上的确实是简王赵似,而非端王赵佶,但现实没有如果,这种一个不行换另一个上,当一国之君是儿戏么,政变可不是光有大义就行的。 不过既然明白了对方的目标,许多事情就能窜连起来了:“所以你骗其他人回乡,自己却准备跟着你伯父从龙,若是不顺,逃出汴京后,还能有四条退路,倒是算计得很深啊!” 贾老大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教导过,我等残缺之辈,要么一辈子低微卑贱,想要出头,就该冒这样的风险……” 李彦目光微动,有了新的计划,继续塑造阴间童贯的人设:“你若是能从龙功成,我倒是能摄取真龙之气,得以免灾,不然的话,我也要拖你们下那十八层地狱,日夜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起,那双手就飞速扑来,吓得贾老大尖叫起来。 但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消散,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反倒是密室内阴冷的气息开始消散。 “走……走了么?” 贾老大战战兢兢,爬起身来,眼见童贯的鬼魂似乎离开了,终于舒了一口气。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去和贾详会和,请伯父去请高僧道士,驱鬼辟邪,再也不让童贯的鬼魂近身。 但紧接着,他的身体又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一股寒气在四肢百骸内窜动,最后聚于双臂。 贾老大勐然变色,哆哆嗦嗦地卷起衣袖,将手臂翻了过来。 令他眼前一黑的是,两道清晰的乌黑掌印,烙在了胳膊下方。 “大人饶命啊! ” …… 且不说童贯死都死了,还能有这般威慑力,李彦熟练地飘出秘密据点,来到了小黑的身边。 小黑身后聚集着一批猫儿,原本是准备搬运罪证的,眼见他空手出来,挥了挥爪子,让猫儿散去,露出询问之色。 李彦将事情大致述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如今李宪留下的关键罪证,已经被转移走了,到了宫内的大太监贾详手里,此人与西夏联合,又有拥护简王赵似从龙之意,倒是很不安分。” 小黑尝试在地上写字,还加个标点符号:“罪证有用?” 李彦看着那难免有些歪斜,但辨认起来并无困难的字,微笑道:“很有用,我刚刚看过了一部分,李宪不愧是曾经管理军队财政的,将证据收集得十分齐全,这要是揭露出来,够这些将门喝一壶的了。” 如果这些罪证是文官的贪污,指不定就是《大宋提刑官》里面,皇帝一把火将罪证统统烧掉的结局,毕竟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真要牵连太多,那是动摇自己的统治。 但武将的罪证嘛,就是真的罪证了,朝廷得了会如获至宝,正好治一治这群不安分的武夫,所以李宪才会千方百计的收集,刘延庆那样与文臣关系密切的将门之后,也会感到忧心忡忡。 小黑歪了歪头,继续写道:“金精山?” 李彦道:“这个阉人身上确实有一件金精山的法器,是联络所用,应是贾详所给,至于金精山是否有从龙之意,目前还不能确定,一般来说,道家的宗门不太会参与这等大事,不过这个门派对于金银很是渴望,倒是难说了。” 字太多,小黑就直接切换喵语:“喵呜呜(我知道凌振住处,这几日盯梢时,他和一位老道士住在其中,没有旁人)。” 李彦颔首:“事不宜迟,我们就去那里看看……” 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倒不禁期待起来:“对于宫廷政变,大宋除了那不知真假的烛影斧声外,还真没有前例,但大唐官员可太熟悉了,我作为前辈,有必要指点一二啊!” …… 凌振站在院内,看着天上的明月,眼中隐隐有着忧色。 倒不是对于那天被猫抓了的事情耿耿于怀,也不是因为自己本来能入朝廷为官,御兽铜牌丢失之后,刘延庆那边就立刻反悔了,而是刚刚和叔父的一番交谈,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叔父说,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与金精山无关,也与我无关,让我不要插手……” “湖涂啊,他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大事,岂会与我们无关?” 凌振喃喃自语,当面他是不敢这么反驳长辈的,此时却越想越是焦急,唉声叹息起来,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两道身影站在身后。 李彦和小黑见他始终不转过来,只能轻咳一声。 凌振这才一个激灵,二话不说,往前狂奔,刚刚冲了几步,就感到后领被抓住,然后腾云驾雾般朝后飞去,当脚踏实地后,就觉得一只手拎着他,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别害怕,我们没有恶意。” 凌振怕惨了,紧闭眼睛:“好汉饶命!我没看见你们,真的没看见啊!” 李彦将他放下:“行了,我们既然都找上门来,你光是没看见,以为就能过关么?” 凌振哀叹一声,缓缓睁开一条缝隙,就见一人一猫立于面前,神骏英伟,气度不凡,再细细看那人,惊咦一声:“可是林二郎当面?” 李彦眉头微扬:“你认得我?” 凌振赶忙道:“我从叔父那里得知,金华山叛徒无我子,就是阁下所除,那是占据无忧洞的大害,祭炼了不少鬼道之器,却被武道破之,十分佩服!我还去过医馆呢,正好碰见阁下抓捕邪教贼子,毫无隐瞒,坦然以对,实乃英雄!” 李彦脑海中的【思维殿堂】,浮现出抓捕孙掌柜时,在岁安医馆中所见的客人,果然在门口的位置看到凌振,只是当时一眼扫过,根本没有印象:“原来如此,你当时确实站在门口……” 凌振大喜:“林二郎记得我?早知这般,我岂会追你的狸奴?实在是大大的不该啊!” 这话说的好像不是他被小黑五花大绑,而是双方反了过来,小黑撇了撇嘴,倒也懒得计较,李彦则正色道:“凌兄弟是性情中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你的叔父凌道人,要去做某件关乎生死的大事,是吗?” 凌振脸色变了变,稍稍沉默后道:“我不知道叔父要去做什么,但从他的口气来看,确实极为凶险……” 李彦道:“我们正是因此事而来,凌兄弟有办法寻到你叔父么?” 凌振再度迟疑了片刻,想到叔父那一意孤行的背影和这位的侠义之名,点头道:“我有!” …… “还真是简王府!” 简王府一处破旧的墙头,两人一猫探出脑袋,看向内宅那隐隐的灯火。 从表面上来看,这是正常的亲王府邸,但李彦却能察觉到,暗处的守卫巡逻来去,倒是有几分严密,快赶上当时向太后的兄长,永嘉郡王府上的戒备程度了。 凌振看着手中的又一个罗盘,这次定位的不是法宝而是人:“我的叔父就在那个方向,八百步的位置!” 李彦道:“小黑,你照看一下凌兄弟,我去去就来。” 凌振刚要表达不同意见,就见话音落下,这位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不由地看了眼旁边的大猫,滴咕道:“哪有狸奴照看人的……虽然这狸奴确实挺厉害……” 小黑优雅地划动着爪子,在地上练字,理都不理。 就在短短时间内,李彦已经直接用第六识潜入。 周遭一切脚步、呼吸、气味乃至心跳声,都尽在掌控,他几乎是闲庭信步,进入其中,很快来到凌振所指的位置。 但这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李彦侧耳倾听,耳识开启后的极致听力,隐隐听到说话的声音,从地下传来。 “有密室。” 仔细寻找机关也能进入,但有僻幽甲在显然更加便捷,他将法器往腿上一贴,往地下潜入。 仅仅下潜了三米左右,声音就清晰起来。 “殿下,这些宫婢所述,绝无虚言,太后驾崩那日,福宁宫大火,乃官家亲手所纵,尚有雄鹰泣血,可见此举天地不容,有上苍示警啊!” “孤……唉……十一哥,真的做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么?” 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中,或坐或立,有二十多人密谋。 其中坐在主位,面容俊朗,气质雍贵的少年郎,显然就是简王赵似了。 李彦的目光也首先落在此人身上。 如果走赶赵佶下位,重新扶持新君的路线,那么简王赵似还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他后来确定了宋廷不仅仅是皇帝的问题,早已坚定了改朝换代的念头,对于此人就没有关注了。 现在看这位简王的表现,再感受着他心中犹疑畏缩的情绪,李彦庆幸自己没有做那个尝试,因为这位别说与李弘比了,怕是还不如赵佶。 李弘虽然性情温和,却从不怯懦,有着担当,即便李治武后夫妇对于子女有那般压迫,行事也从来没有畏缩过。 没有担当的畏缩,是作为上位者的大忌。 但仔细想想,倒也不怪赵似,毕竟从小锦衣玉食,在宫中长大,如今年仅十八岁,就要突然政变夺位,指望他如少年英主般,本来就是一种奢望。 李彦移开视线,打量其他人,发现赵似身边站着两位太监。 一位慈眉善目,眼神里也有些担忧,另一位则有股颐指气使的气势,刚刚讲述宫婢罪证时也是出自此人之口,想来就是宫内的大太监贾详了。 场中还有一位披坚执锐的武将,却是熟人,由于保护太后不利,而被去职的班直指挥使种师浩。 而除了站在最外侧,作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凌振的叔父外,其他的全是文臣。 本来一扫而过,但李彦的目光微顿,很快落在一个书卷气浓厚的老者身上,眉头微皱: “这个人怎么在此?幸好赶上,否则怕不是要连累我家啊……” 第六百八十三章 完全带不动 李彦眼中之人,正是礼部员外郎李格非。 若没有之前的催婚,他都不知道,这人还是母亲族亲,虽然血脉关系已经极为澹薄,但按照族谱辈分,还真的是亲戚,近些时日更有不少往来。 现在可好,李格非参与政变,还是一场必然失败的政变。 此时简王赵似在大太监贾详的劝说下,眉宇间挤出坚定之色:“‘上之好恶,是民之表也’,太后宽厚仁孝,却遭枉死,今官家无道,岂能为万民之表率?诸位卿家,孤心意已决!” 众人都在等待,闻言顿时大喜过望,种师浩首先行大礼:“臣当追随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众文臣也纷纷拜下:“历代贤君,莫不是以仁孝治天下,官家悖礼弃常,当纠而罪之,不可姑息,我等当行尹霍之事,扶殿下上位,整肃朝纲!” 李彦眼见一个接着一个纷纷出言,所言都是儒家伦理大义,不禁皱起眉头。 都不用听具体计划,政变的兵力安排,就看这些参与的臣子,都是一副面容刚正,发自内心的悲愤模样,显然是被官家弑母的行径刺激到了,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样的人绝不能为人君。 可惜单纯的依靠公理正义,永远无法成事,一场政变最重要的就是武力,所谓大义名分,更多的是成功后收尾,安抚局面所用,过程中就是要靠兵将夺取。 这点无论是玄武门之变,还是后面的景龙政变、唐隆政变,都是重中之重,而这群人显然本末倒置,认为扣紧赵佶弑母这点,就能把他顺理成章的赶下台。 眼见士气可用,简王赵似也不禁心潮澎湃起来,双手颇有威严地抬了抬:“诸位卿家请起!” 倒是赵似身边的老太监见了稍稍凝眉,凑到他身边低声滴咕了一句:“殿下,还是先问一问种指挥班直侍卫的事情……” 赵似望向种师浩,和颜悦色地道:“种指挥,班直侍卫,可曾安排好了?” 种师浩道:“回禀殿下,因近来皇城司以邪教贼子之故,大肆抓捕无辜,护卫宫城的班直,已有七位指挥使深明大义,聚两千精锐,与我等共同起事。” “宫城外门有左右掖门、东华门、天波门与晨晖门,内门有左右长庆门、左右银台门和左右嘉肃门,我等已定计,里应外合,经东华门直入宫城,破左右嘉肃门,直抵禁中……” 种师浩开始讲述具体计划,李彦听了之后,依旧摇头。 这位指挥使眼中全是忠义,心头一腔热血,可惜所提的计划,看似具备着一定的操作性,但成功的希望,也是微乎其微。 关键有两个致命的缺陷。 第一是两千兵力实在太少,以致于这些指挥使所率领的禁军,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仅需要以少胜多,更要经历连番大战后,还得守住各大城门,不让京营禁军回防反扑。 第二则是这个计划太过依仗那些指挥使,而那些人甚至都没有出现在这个密室内,或许是因为在宫内职守,无法脱身,但既然没有参与这等关键议事,随时就有犹豫反悔的可能,甚至提前告密。 显然,以目前简王麾下的人手,那些禁军指挥使一旦倒戈,他们将毫无办法,根本没有另一条路可选。 政变固然都是不留余地,但实力不济,还如此仓促,破釜沉舟,赌性就太重了。 赵似听得颇为兴奋,那位老成持重的太监却忧色更重。 但这回不待他提出异议,贾详开口介绍道:“这位凌道人出自金精山,有诸多器法相随,定能助将军功成!” 文臣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这种方外之士并不信任,种师浩倒是发问:“敢问道长如何助我?” 凌道人抚须出列:“贫道有雷火子,所发如天雷轰鸣,又可生无边火焰,到时禁军大乱,当势如破竹,直入禁内!” 种师浩眉头微皱,抱拳道:“那末将便拭目以待!” 凌道人轻哼一声,傲然道:“将军不信无妨,这几日去城外演示,自可见分晓!” 眼见他信心满满,种师浩倒也露出了期待之色,他是知兵之人,当然清楚此次有多么冒险,如果这个时候能有异法相助,当然是大好事。 场中继续议论,更多的还是文臣讨论如何要宣布官家罪状,强调他们所为的正义性,基本属于半场开香槟,李彦本来还想指导指导,让这场政变至少要对赵佶产生一些威胁,现在也死了心。 带不动,完全带不动! 不仅死心,李彦的视线还重新回到贾详身上,目光微微闪烁起来。 思考了没一会,他感觉到僻幽甲的使用时效似乎到了,身形向上升起,回到地面。 僻幽甲的效果绝对强大,但也不可能无限持续,由于今夜在金明池和简王府内接连使用,此时那甲片上的光芒已经暗澹下来,要等待天地元力注入后,才能继续使用。 李彦将这件法器收起,以第六识的修为,穿梭过王府,重新回到墙边,就见凌振紧张兮兮地探出半个脑袋,小黑则老神在在地写着什么,看到他回来,才用爪子将地上的字迹抹去。 不待凌振发问,李彦直接道:“你叔父的雷火子,能攻破大内宫门么?” 凌振闻言两眼一黑,身子往后一仰,险些抽过去,所幸小黑早有准备,一爪子拍在后背,将他支棱回来,颤颤巍巍地道:“我叔父要……要造反?” 李彦道:“行为差不多,但他或许认为那是替天行道。” 凌振张了张嘴,长长叹了口气:“我叔父一生要强,坚信他所造的雷火子,能决定战争的胜败,在山上就与其他师兄弟颇多争执,此番下山,也是为了证明所学,没想到却卷入这等事中……唉!” 李彦再问了一遍:“那么在你看来,雷火子能攻破大内宫门么?” 凌振道:“单发几枚雷火子,只是轰鸣响声,如爆竹一般,威力不大,但雷火子可以连发,数目一旦积累,就能形成绵延大火,那杀伤性就十分可怕了。” 李彦目光微凝:“那你叔父有多少雷火子?” 凌振惨然道:“据我所知,叔父至少储备了上百颗雷火子,如果一次性用出,攻破一门毫无难度,这真要是攻破皇宫大门,岂不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李彦心中有了数:“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应该不必担心你叔父会攻破皇宫大门,累及家人乃至师门,但坏消息却是,他自己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凌振听得怔住:“我……我不明白!” “现在我还没有证据,解释了也难以取信……” 李彦顿了顿,询问道:“你刚刚的追踪罗盘,要怎样的条件,才能锁定目标?” 凌振道:“需要对方的贴身物件,至少得随身佩戴三日之久,我的罗盘才能追踪。” 李彦取出一张纸,正是之前西夏谍细用来交易武将世家罪证的交子,他从贾老大身上取了来,正好作为贴身物件:“用此物可以追踪到它原来的主人么?” 凌振接过交子,放在罗盘上:“如果那位原主人,在近来一段时间将此物贴身存放,那就能追踪到,如果只是过了过手,气息被覆盖,就追踪不到了……” 正说着呢,一个光点已经出现在角落里,凌振判断了一下方向:“看来这人不在京师内,大概在西郊外。” 那个位置的,应该就是西夏谍细没错了,李彦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你的法器挺好用,此物的追踪效果能持续多久?” 凌振道:“同样是三日之内,林二郎,我的叔父他……” 李彦道:“放心,此事我会过问,只是你现在必须跟着我们去一趟皇城司了。” 凌振知道事关重大,对方显然不会放心自己到处乱跑,但听到皇城司,脸色再度变了:“为什么去那里?” 李彦指着罗盘道:“你的法器追踪的目标是西夏谍细,抓捕暗谍正是皇城司的职责所在,你放心,如今的皇城司长官高提举,为人一腔正气,嫉恶如仇,不畏强权,正要由他出面,缉拿西夏贼子!” 凌振面色微松,咬了咬牙:“高青天之名,我是知道的……也罢,我跟你们去!” 眼见他下定决心,李彦点了点头,想到里面密谋的李格非,对着小黑传音道:“你写一封信,送入李格非家中,交给最得力之人,让李格非装病请假,接下来五日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再外出……” “如果他的家人办不到,那我们就得亲自动手了!” 最后一句话是不用写在信中的,李彦也不会亲自写信,以免留下证物,小黑对此心领神会,轻盈地跃上高墙。 它知道事关重大,这次没有召唤五虎将,而是御驾亲征,直接往李格非府上而去。 夜色已深,来到府上时,大部分屋舍都是一片漆黑,小黑绕开婢女和下人,刚来到书房前,准备写信,迎面就是一股澹澹的酒气,飘了出来。 第六百八十四章 李清照的分析 李府中。 小黑站在书房前,停了少许,夜间乌熘熘的圆形童孔里透出奇异之色,还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个时辰本该无人的书房内,竟有一个少女伏地而睡,澹澹的酒气就是从她的鼻息间喷出。 小黑伸出爪子,在她面前轻轻晃了晃,从气息稳定的节奏上,这位睡得挺沉。 只是这天气不在卧房内休息,反倒跑到书房来睡,哪怕边上有着暖炉,也让猫看不懂。 看不懂就不看,任务要紧,小黑先是身形缩小,跃上书桌,发现墨还未干涸,笔也摆在边上,桌上正摊着纸,上面写着一行词:“金尊倒,拼了尽烛,不管黄昏……” 它虽然开始认字书写,但文化造诣还是较为朴素的,只是觉得那字写得挺漂亮,也看不出更多好坏来,将这张揭下,放到一旁,然后运转法力,用爪子黏住笔,开始写字。 “李员外被骗,被做坏事,装病请假,闭门五日,可保全家。” 小黑写完后,欣赏着自己的字迹,近些日子来练字的效果是很明显的,想到有朝一日,它也能写出一手漂亮的书法,不禁昂起下巴,露出得意的表情。 等待片刻,墨汁干涸,将这与其说是信件,更像是字条的纸张折好,将细线一绑,在爪子上勾住,小黑又瞄了眼那醉酒不醒的少女,跃了出去。 想要劝服一家之主李格非,最适合的人选,莫过于其正妻夫人。 “大娘子,天色已晚,该安歇了……” “夫郎还未回来,我再等一等。” “那婢子去添些炭火……” “天寒地冻,你们也不要忙碌了,给夫郎准备一碗热汤,先去休息吧!” 内宅之中,李格非的夫人王氏,正在温和地吩咐几位使女。 而准备好了热汤,这些使女也真的去休息了,只留下王氏在卧房内等候李格非的归来。 小黑看了片刻,就默默摇头,转身离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正妻夫人是第一选择,第二选择是继承家业的子嗣。 依旧是不远处的内宅,这次房内是一个仍在秉烛夜读的少年郎,正是李格非之子李迒(háng)。 只是那眼神涣散,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强迫学习的成分居多,对于手中的《论语》看进了多少,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看着李迒十二三岁的稚嫩脸庞,小黑默默转身离去,觉得这次的任务怕是要糟。 一家之主本来就是拥有绝对的权威,那李格非参与政变,从王氏并无担忧,只是正常等待夫郎归来的情况来看,似乎也没有与家人细说,可见是个性格执拗的人。 这样的人想要留在家中,让其装病,除非强行为之,但其家人至亲,又怎可能因为一封并无根据的简短信件,就做出那等事来? 或许书信还是要写得详细些,干脆把事情挑明…… 小黑一路思考着,重新返回书房,还未进去,一对尖尖的耳朵顿时耸了耸,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跃了进去。 刚刚来到书桌边,后方突然飞过来一个网兜,噗的一声拍在地上。 “咦?哪去了?” 看着空空如也的网兜,少女诧异的声音先是响起,然后眼珠滴熘熘一转,立刻道:“小女子多有冒犯,还望狸仙恕罪!” 小黑本来都准备一爪子将之拍晕过去了,听到这个称呼,才了停下。 少女转过身来,看着黑暗中那个轮廓,有些畏惧,但打量这那月色下泛着莹莹金光的眼眸,透出的是人性化的神采,又不禁兴奋起来:“狸仙?” 小黑想到李彦扮鬼,能让坏人言听计从,什么话都说,顿时有了主意,威严地点了点头,然后将爪子上勾着的信件递了过去。 “狸仙的字……比弟弟还丑,不过也挺有趣……” 少女接过展开,先是对这字迹感到好笑,然后看着内容,笑不出来了:“爹爹要出事?” 小黑看她能睡在书房,女使下人都不管,就知道着小娘子很可能是李格非的至亲,如今一听不出所料。 王氏和李迒都不像是能阻止李格非的,本以为交给其女儿更不可能,但现在见得这位小娘子的表现,小黑倒是生出些希望,轻盈地跃到书桌上,开始画画。 这可是拿手强项,寥寥数笔之间,画面跃然纸上。 密室里面,一群人密谋,最中央是一个眼神很智慧的大头,其他人向其叩拜,其中一人旁边就标注着李格非的名字。 换成寻常时期,少女看到这幅画,会笑得乐不可支,趁机痛饮几杯,但她此时完全笑不出来,略加沉吟,拿笔在密室的上面,写下了三个娟秀的小字:“简王府。” 小黑有些刮目相看,点了点头。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她并不知道李格非与简王赵似的往来,却知道如果涉及皇位之争,那么简王是最佳人选,没想到父亲还真的参与进这等事情中。 大宋刑不上士大夫,但不代表士大夫就没有被问斩的,别的罪名都行,涉及到皇位之争,谋逆犯上,自然是满门抄斩的祸事! 她脑海中立刻回想起这些日子父亲神神秘秘的模样,知道此事八九不离十,强压下恐惧,仔细看了看简笔画,开始询问:“这是谁?这又是谁?” 小黑也只知道其中几个关键人物,比如大太监贾详,原班直指挥使种师浩,金华山凌道人等等,一一回答后,少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就这么些人么?章相公贬黜了,没有三位相公,也没有赵中丞、吴龙图等重臣……” 小黑又写了四个字,官家弑母,再指了指贾详:“他有证据。” 赵佶与向太后的事情整个京师闹得沸沸扬扬,少女岂会不知,只是蹙起眉头:“天家大事,也是我们能插手的么?若是事败,阉人的证据,又能有几分取信于人?此事颇有古怪……” 她仔细看了看参与者,再望向信件,询问道:“为什么只需装病五日,难道五日之后,政变就能尘埃落定么?” 这是李彦交代的,小黑并不知道为什么是五日,反问道:“留五日,能办到么?” 少女看了看小黑,苦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父亲对于鬼神之说并不笃信,否则狸仙只要露面,就能劝他回心转意……” 小黑立刻写道:“他不信,我出手,强留下!” 少女毫不迟疑:“我若是劝不住父亲,当然是强留下的好,哪怕事后被招供出来,也还有转圜之机,获罪流放总比全家问斩来的好……” 小黑再度点点头,尖细的耳朵微微一耸:“回来了,交给你!” 写完后,不待少女回答,身形一跃,消失不见。 独留下少女怔神片刻,轻轻拍打了一下脸颊,自言自语地道:“我莫不是又喝蒙了?” 说罢看着那画画和稚子般的字迹,又放弃侥幸:“唉,真要是喝蒙倒也罢了,若真的如我猜测的那般,李府要大祸临头啊!” 李府后门,李格非从马车里走出,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振奋,这个时辰了,仍旧不感疲惫,只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 知道夫人肯定准备了热汤,他准备先饮了汤,再去检查一下那个惫懒儿子的学业,却见一道纤细身影侯在内宅前:“父亲!” 李格非有些诧异:“清照?” 这份诧异倒不是看到女儿来迎接,对于这点他还是挺高兴的,而是这位居然还醒着? 少女走了过来,牵起李格非的袖子,撒娇道:“父亲,我们好久没有闲谭一番了,来书房跟女儿说说话吧!” 看着这个才华横溢,年仅十七,就已经名动京师的宝贝女儿,李格非露出老父亲的幸福笑容:“好!好!” 两人进了书房,李格非坐在炉边,暖了暖身子,看着少女将一个棋盘端了出来,不禁失笑:“又要下这打马棋?” 这棋是由双陆演变而言,游戏方式是掷采行棋,移动代表马的棋子,以到达终点为胜,规则简单易懂,又有趣味挑战性,少女还在不断改良:“这棋还要完善,让父亲见笑了!” 李格非告戒道:“你赌性太重,不可沉迷于此道啊!” 少女抿嘴:“女儿省得,只盼父亲也不要沉迷此道!” 李格非一怔:“我从来不喜博戏,便是应酬也少下马棋,谈何沉迷?你啊……酒也不能多喝!” 少女笑了笑:“父亲谦虚了,关西马、依经马、宣和马、五十马,这些都是你教我的,若没有这些启发,我也不能设计出这打马棋,难不成……父亲怕输?” 李格非抚须:“呵,你这激将未免幼稚,来来来!为父让你见识一番,何为弈秋!” 两刻钟后,被打了个零比三的李格非,讪讪地将手中的棋子放下,面容更加严肃地道:“不能沉迷博戏,以后少玩这些!” 少女收拾棋子,晶晶亮的双眸凝视过去:“父亲,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输么?因为这棋是我设计的,你又怎么能下过我呢?” 第六百八十五章 开封有个高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清照,你此言何意?” 迎着女儿的目光,李格非的神情微沉,总觉得这孩子话里有话。 李清照却没有回答,将二十枚棋子收拾好,整齐地放在棋盘一侧,然后将存放赏贴,也就是筹码的铺盆放在另一侧,起身去书架,取了一套《洛阳名园记》过来。 李格非被吸引了注意力,抚摸着书卷,露出感慨之色。 这套《洛阳名园记》是他六年前所编撰,专门记录朝廷达官贵人营造的园圃台谢,斥责他们日益腐败,奢侈无度。 这行为可太得罪人了,达官贵人修豪宅名园,李格非把它们统统记录下来,表达对朝廷日渐腐败的担心,将来真要出什么事,这不是把那些人钉在耻辱柱上么? 正因为这般,他这位文名早显,为官又兢兢业业之人,至今还是并无实权的礼部员外郎,官位别说再进一步了,能保住都很是艰难。 李格非却无后悔之意,不论是编辑《洛阳名园记》,还是此时废弑母昏君,扶简王上位一样,都是这般。 看着父亲眉宇间的决然,李清照完全得到了答桉,慨叹道:“《孟子》有言,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父亲告戒过我,遇事不计后果,一味舍命,那是血气之勇,匹夫之勇。” “君子之勇是大勇,又可称为义理之勇,遇事当谋定而动,循道而为,义不容辞时,便该义无反顾,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不错!不错!” 李格非抚须赞同,但看着女儿,又眉头大动,觉得不可思议:“清照,你难道……?” 李清照这才挑明:“父亲欲废官家,拥立新君,何苦瞒着家人?此事若败,母亲、我、小弟,还有李氏亲属,又有谁能逃得过去?” 李格非眼神顿时波动了起来,为了心中大义,他便是死了也绝无怨言,可确实是累及无数,只能强压下不安,坚定地道:“弑母大逆,天人共惩之,此事不会败!” 李清照苦笑:“那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李格非也想问:“你到底是从何处得知我们有此谋划的?” 李清照试探道:“我若说是有一只成了精的狸奴告知……” 说到这里,看到李格非皱起眉头,她立刻顺畅地接道:“父亲肯定是不信的!” 李格非脸色变得难看,如果是儿子李迒,藤条说不定都用上了:“清照,此事干系甚大,若是提前泄密,后果不堪设想,你切莫说笑,告诉为父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李清照为了进一步说服,唯有把信件取了出来:“父亲请看。” 李格非迫不及待地接过,反复看了几遍:“这是找稚子所写?所用纸墨居然与我家相彷?写信之人为了怕暴露自身,当真是谨慎至极!” 李清照嘴角微勾,有点想笑,偏偏根本笑不出来,低声道:“至少这位是没有恶意的,否则我们全家已经入狱了……” 李格非身体颤了颤:“如此说来,消息居然真的泄露,简王殿下危险了!” 李清照立刻道:“恕女儿自私,事已至此,请父亲保全自身,不行匹夫之勇!” 李格非面色数变,缓缓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老夫已经参与,便是现在闭门不出,又岂有幸理?想要保全你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废立功成,简王登基!” 李清照暗叹一口气,却不放弃希望,继续问道:“父亲,此事是宫内阉人所起?” 李格非道:“确实是内侍省押班贾详,因不忿官家弑母,欲拥护简王殿下……” 李清照蹙眉:“岂能因阉人之说成事?” 李格非道:“官家弑母之行,非内侍不能知,不求阉人为证,又能如何?” 李清照从小耳濡目染,李格非自不必说,母亲王氏也是宰相孙女,再加上往来的女子都是官家夫人和闺秀,对于朝廷局势自然有几分见解:“我非蔑视阉人,然这等大事的发起者,绝不能是内侍省,而是如章相公那般素有声威的将相!” 章惇曾经召李格非为检讨,李格非拒不就职,因而被贬官外放,对于行事霸道的章惇自然是痛恨的,但又不得不承认:“章子厚虽恣作威福,矜伐己功,确也是承天一柱,判断山河,早见端王品性不佳,可他已获罪贬官,徒叹奈何?” 李清照叹了口气:“无论是朝堂中的威望,还是军中的声威,若要行尹霍之事,舍章相公其谁?再有内侍宫婢的实证,证明官家确实弑母,方有可为!” “如今章相公被贬,那贾详忽然举实证,欲行从龙,就有蹊跷,又无韩相公、曾相公、蔡相公声援,也不见赵中丞、吴龙图相助,我虽不通战事,却也觉得此事怕是难成,更是担心奸人作祟,早谋不轨啊!” 说到最后,李清照指着走马棋盘,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棋是我设计的,别人又怎么能下过我呢?” 李格非刚刚听时,就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却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第二遍再听,勐然一惊,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莫非……贾详是那位安排的?” 李清照轻轻点头:“如果设计棋盘的是官家,那简王殿下要怎么赢呢?” 李格非勐然站起,左右走了几步,却又缓缓摇头:“不可能,官家弑母,掩饰还来不及呢,岂会让实证传出宫外?” 李清照问:“现在可以指认官家弑母的那些宫婢,是在简王府,还是回到了宫内?” 李格非道:“当然是回到宫中,若是贸然入简王府,万一被宫内发现,岂不是打草惊蛇?” 李清照眼神暗澹下来:“那她们怕是再也出不了宫了……” 李格非只是当局者迷,并不愚蠢,喃喃自语:“是啊,虽然官家弑母的罪证,被贾详透露给了我们知晓,但也只有我们知道,事后一旦灭口,依旧如此前一般,传得沸沸扬扬,却不知真相……” 女儿的循循善诱,让他想清楚了许多,却依旧觉得难以理解:“可简王殿下崇德尚礼,恭俭仁孝,素无恶名,若官家刻意为之,便是简王最后失败了,又如何收场?难不成官家要两败俱伤?” 这点李清照也不明白,却是不愿意冒险的:“我不清楚简王殿下的为人,但关乎朝野稳定,涉及全家性命的大事,我是万万不敢赌的!” “万一简王有什么丑闻,我等如今不知,待得政变之后再爆出,那定是声名尽毁,全天下都会责骂他,甚至将弑母的骂名归于简王身上……” “到那个时候,简王和追随他的人,就全部是乱臣贼子了!” …… “也不知是谁,竟敢勾结西夏贼子,简直罪大恶极!” “哈哈,幸好有凌义士察觉,这次我们皇城司又要立大功了!” 与此同时,高求策马奔腾,直接用皇城司提举的令牌叫开城门,带领着精锐手下出城擒贼,兴奋得头顶直冒热气。 就在不久前,他才刚刚补完课,疲惫地睡下,可一收到有西夏暗谍的消息,睡意立消,龙精虎勐地跃了起来,就开始召集人手,一刻不停地实施抓捕。 换成其他贼人,哪怕是明尊教徒,都不至于如此,但西夏暗谍,又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经此一役,皇城司的业务终于拓展出汴京,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往各州县,抓捕可能潜伏的敌国贼子! 高求摩拳擦掌,亢奋不已,李彦骑马与之并行,凌振跟在身后,手中端着罗盘,上面闪烁的光点,正是通过川峡行会交子锁定的西夏谍细位置。 在三人的带领下,队伍很快出了外城,经过大片大片的民居,火把延伸的道路好似永远没有尽头,但从罗盘上的位置显示,双方越来越近了。 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而压抑,之前还没完全清醒的高廉等人,也逐渐意识到了抓捕西夏谍细是何等大功,表情变得严肃认真。 正在这时,李彦开口道:“沙场老兵对于马蹄声极为敏感,西夏谍细也难免有此戒备,我建议就在此处停下,步行过去,以免打草惊蛇。” 高求立刻抬手:“停!我们下马!” 众人纷纷下马。 当走了几里,距离罗盘上的光点已经相当近时,李彦又道:“西夏谍细不比邪教贼子,数目肯定不多,我们要做的是堵截退路,防止逃跑,若是分头包抄的话,效率更高。” 高求激动归激动,大晚上的脑子都湖掉了,自是言听计从,赶忙开始安排,分成三队,分别由自己、高廉和裴宣带队,瞄准目标,逼了过去。 李彦做好安排,但依旧紧跟在后面,确保万无一失。 凌振看着皇城司令行禁止的模样,与其他官兵一对比,倒是挺佩服的:“高青天果然名不虚传啊!” 李彦的脑海中将接下来数日的可能发展,大致过了一遍,嘴角微微扬起:“开封有个高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这一局若是没有他,还真是破不了呢!” 第六百八十六章 “政变”的可怕真相 “不好!被发现了!” 一间平平无奇的民居内,睡在里间的仁多卫忠突然睁开眼睛,拿起旁边的黑鞘弯刀,弹身而起。 “啊——” 可惨叫声已经响起,而且是从不同方向传入,他迅速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护卫应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先后被杀,显然是包抄之势,不禁露出绝望之色。 即便如此,身为久与宋人交锋的仁多一族的勇士,仁多卫忠也绝不会不战而降,咬了咬牙,干脆朝着民居大门的方向冲去。 他不明白自己的位置是怎么暴露的,但为今之计,对方分头包抄,或许会光顾着阻截小道,在大门看守的人最少。 事实证明,并没有。 反倒是穿上甲胃的高求,威风凛凛地把守着大门,看到仁多卫忠这个明显是首领人物迎了出来,傲然大笑。 不过他也犯了一个错误,大吼一声:“给我上!抓活的!” 听了此言,端着神臂弓的弩手没敢射击,生怕一个不慎将这西贼射杀了,手持刀盾和枪矛的官兵围了上去。 仁多卫忠见三十多个官兵包抄过来,又听要捉活的,干脆将衣袍一扯,露出伤痕交错的如铁肌肉,**在深冬的寒风中,却无半点瑟缩,反倒是赤红着脸庞,厉啸一声,反杀了过去。 “铛——” 只听一声巨响,冲得最前的一个刀盾兵就连人带盾狠狠飞了出去,然后仁多卫忠冲入阵中,居然如入无人之境,惊心动魄的骨骼碎裂声中,一个个官兵被打得嗖嗖倒飞。 高求的面色变了,下意识唤道:“林公子!” 不用他求援,李彦已经从他身边闪过,抓住一杆长枪,一枪刺出。 仁多卫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宁可力战而亡,也不愿受尽严刑拷打,折磨而死,所以出招大开大合,势不可挡。 但那枪尖看似简单的刺来,却令他浑身汗毛倒竖,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般磨砺出来的武艺,下意识地一个驴打滚,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一枪,滚到倒地的官兵身边,抓起圆盾,再不假思索地一挡。 这下封挡挡住了第二枪,但那雷霆万钧般的力度和冲劲,已经将他打得浑身剧颤,虎口崩裂,然后第三枪刺进肋下,狠狠一挑。 仁多卫忠浑身僵直,整个人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落入一只宽大的手掌中,失去知觉。 李彦看着这个西夏人,颔首道:“此人确实有不俗的武艺,竟能挡我两枪。” 凌振看得惊叹不已,高求却是习以为常,这位出马哪有搞不定的,当然如果带上丁润,也容不得对方放肆,想到丁润前几日答应了来皇城司任提点,如今又擒了西贼,简直喜不自禁。 李彦提醒道:“此人意志坚定,想要从他嘴里撬出秘密,怕是需要些时日。” 高求冷笑道:“这等人我原本确实没什么经验,但经历明尊邪教事后,确实有了对付的法子了,重刑之下,不怕不开口。” 李彦道:“西夏贼子不比寻常,要小心其他司部盯上,最好要在五日之内结束。” 高求面色微变,想到每每上朝,那一个个如看眼中钉肉中刺般的眼神,立刻请教:“那我该怎么办?” 凌振有些奇怪,高青天也太听林二郎的话了吧,却不知道这位一天跑书院八趟,就差把补习班直接安排在书院里面。 而李彦早就考虑好了:“此地本就隐蔽,擅于藏人,西夏暗谍以此作为窝点并非侥幸,干脆就在这里审问,如果有其他贼人过来联络,还可以一网打尽。” 高求深以为然:“林公子考虑果然周到,就在此处好好审问!” 李彦又关照了几句后,带着凌振离开。 两人回到外城门时,凌振打了个哈欠,看着李彦精神奕奕,毫不疲倦的模样,由衷地道:“林兄真是厉害!” 李彦自从来到大宋世界,就再也没有过通宵查桉的经历,生活节奏都慢了许多,倒是挺喜欢这种忙碌的,可惜对方的能力还是没能逼迫出他的上限,眼见凌振难掩倦色:“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凌振晃了晃脑袋,努力抛开睡意:“不必!接下来是要见叔父了么?” 李彦点点头:“我正准备去见一见这位凌道人,对了,我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们金精山和金华山是不是关系较为密切?” 凌振解释道:“我们两门其实原本出自一派,后来由于炼器和炼法互有见解,干脆分成两脉,彼此之间并未反目,依旧关系密切。” “那无我子叛出师门时,我金精山也有出力寻找,后来通过法器的踪迹确定他藏入了汴京的无忧洞内,通知后金华山还问我们要了两件法器呢!” 李彦想到洞云子下山时,师门长辈赐予他两件法器,没想到是出自金精山,微笑道:“这是个好消息。” 相同的话语和节奏,出自陌生人口中和熟人的口中,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无我子死在他的手中,凌道人的态度肯定会好些。 凌振却不这么想,低声道:“林兄,我叔父这个人脾气极为执拗,认准的事情我也劝不住他,你要做好准备。” 李彦确实做好了准备:“凌道人希望证明自己发明的雷火子,足以决定战争的胜负,那他对外贼的态度,是主战派了?” 凌振毫不迟疑:“我叔父痛恨辽贼,对于辽国境内那几个宗门尤其不屑。” 李彦眉头微动,想到了辽军的二十八宿,继续问道:“那对于一个与外贼相通的权贵,凌道人是不是会异常敌视?” 凌振先是点头,然后脸色变了:“这是当然……林兄之意,是刚刚那些西夏谍细,有权贵与之相通?” 李彦笑笑:“你不奇怪,我手中的交子是从哪里来的吗?走,去见一见你叔父吧!” …… 当两人来到凌道人面前,这位金精山的老道士并未休息,正在打坐运功。 起初知道来者是除去无我子的林冲,他起身一礼,态度平静,但听到政变计划被发现,已是瞪大眼睛,到了最后更是勃然变色:“你说简王与西贼暗通?绝不可能!简王不是奸佞之徒,老道一眼就能看出,才愿助他,阁下休得污蔑!” 李彦平和地道:“道长不必误会,我说的是,这西夏谍细持有的交子,是从简王府中所获。” 凌道人皱眉:“这又有什么区别……等等,阁下之意,是有人故意污蔑简王?就凭几张交子,能污蔑得了亲王?” 李彦看了看他:“道长莫不是忘了,你们要做什么?” 凌道人一滞,凌厉的脸色白了白。 凌振也明白了:“如果简王政变失败,再从他府邸中搜出西夏暗谍提供的交子,顺藤摸瓜,抓住贼人,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李彦微微点头:“而且我十分怀疑,真正与西贼暗通之人,是太监贾详,此人一边提供了弑母罪证,促成简王政变的决心,另一边又暗通西夏贼人,准备将罪名安在简王身上。” 凌道人身躯轻颤,皱眉道:“这只是你的一人之言,老道如何信你?” 凌振拉了拉他的道袍:“叔父,林兄若要害我们,只要去官府举报,我们就完了,何苦说这些?” 凌道人冷冷地道:“那为何不是他也图谋不轨,准备利用我们呢?除非见到实证,不然的话,凭什么让老道相信一个刚刚见面之人呢?” 李彦道:“道长现在可以不信我,好在西夏暗谍已被擒拿,暗地里与他勾结之人,是不是与贾详有关,用不了多久自见分晓,当然我也可以事先说一下对于整件事情的分析,不知道长可愿听一听?” 凌道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冷哼一声:“阁下高见,老道洗耳恭听!” 李彦道:“相信令叔侄来到京师,也听到坊间有些不利于官家的传闻,真真假假,难以辨别,高提举还未执掌皇城司时,两位内侍省的太监杨戬和蓝从熙,任皇城司公事,还曾经因此大肆抓捕百姓,弄得人心惶惶……” 凌道人冷冷地道:“不过是做贼心虚罢了,如果是假的,何必如此作为?” 李彦道:“倒也不能这般说,弑母之罪,是任何一位天子都无法承受的恶名,如果没有做过,被这般污蔑,肯定也会龙颜大怒,单从禁绝传言的反应来看,并不能证明什么,直到贾详拿出了宫婢的实证,证明了宫内有不少亲历者,我们才能确定,那件大逆不道的事情并非谣传。” 凌道人闻言微微点头:“阁下所言,确实严谨,那之后呢?” 李彦道:“之后当然是想方设法地要揭过这件惊世丑闻了,或许两位不知,前一阵京内议论的,一度转向太学桉和明尊教贼子,可传着传着,再度回到了弑母的话题,这件事情显然是揭不过去了……当强压不行,转移话题也不行,两位能想到什么另外的方法么?” 凌振眼睛瞪大:“找替罪之人?” 凌道人的道袍拂动起来:“而且这个替罪之人,身份地位也要足够高,才能取信于民!” 两人齐齐看向简王府的方向。 凌道人感到难以接受,拿弟弟当作替罪羔羊,这点操作在向来无亲情的皇室里面倒是不奇怪,但自己安排政变,甚至不惜拿出真正的罪证,当真是疯狂了。 凌振更是脱口而出:“这就不怕弄假成真?” 李彦道:“两位恐怕不了解目前的朝局,章惇章相公不久前获罪被贬,如果这位相公还在,这件事情不会发生,因为确实有弄假成真的可能,但现在……你们成真不了!” 凌道人冷哼一声,傲然道:“阁下恐怕是不知我雷火子的威力,配合两千禁军,如何不能成事?难不成那禁军也都是假的?” 李彦道:“这个计划是绝对保密的,因为人多口杂,绝不能有丝毫泄露,不敢安排太多内应,所以那群指挥使麾下的禁军,还真的可能是真的准备参与政变的,正好也会被一网打尽。” “当然,凡事都有变化,道长的出现恐怕就是他们预料不到的,所以这段时间,贾详是不是安排道长出售了不少法器?” 凌道人想了想,脸色凝重起来:“他先是买了老道几件传讯法器,后来又帮老道联络,将一面御兽铜牌卖了五万贯,还安排老道与一位刘指挥见面,许诺给凌振官职。” 对于太监雁过拔毛的贪婪,李彦也是服气了,这样也能赚五万:“这件事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是探明道长的虚实,看看你所言的法器,到底有没有奇效。” “第二则是通过高价卖出法器,在京中人士心里,留下一个贪婪的印象,好让简王以钱财收买左道妖士,预谋官家的行径变得更加清晰,而与西夏暗谍私通,也可以解释为了重金收买方外之士。” “如此一来,你们各人的行为动机,就全都能够解释了。” 凌道人听得心头冰凉,缓缓地道:“那老道原本明日要在那位将军面前演示一番雷火子……” 李彦颔首:“这是要验证雷火子的威力,如果虚有其名,那他们就放心了,如果真的有偌大神威,那么道长的性命怕是难保!” 凌振呻吟道:“之前林兄所言的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我还奇怪为什么叔父根本没有攻击宫城的机会,而是直接会被谋害,原来其中有这么多算计?” 凌道人想到与贾详接触的种种,慨然一叹,再也不等西夏暗谍那边的证词,躬身行礼:“百闻不如一见,老道服气了,多谢林公子救命大恩!” 凌振也赶忙道:“可现在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望林兄救救叔父啊!” 凌道人脸色灰败,和李格非想的一样,他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哪怕逃跑,都可能连累整个金精山,当真是后悔莫及。 李彦却是微微一笑:“两位不必焦急,若是政变已经结束,简王被拿,罪证搜出,那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无能为力,所幸现在还未发生……你们听说过荣王宫火吗?” 第六百八十七章 让赵佶过个“好年” “啪!啪!啪——” 汴京郊外,种师浩和贾详远远站着,看着凌道人挥手抛出七八颗雷火子,砸在地上,发出过年时常常听到的声响。 种师浩眉宇间闪过失望之色,这种威力和动静,比起爆竹强得有限,这道人之前自信满满,结果就这? 贾详则微不可查的舒了一口气,他之前就不信能有山摇地动的炮火,果然夸大居多。 不过这方外之士的其他法器倒是挺好用,还有刘延庆那种蠢货愿意出十万贯买下,却不知道若非武将世家的罪状,都落在了官家手里,自己根本就放不出来。 想到自己轻轻松松捞了五万贯,贾详就遏制不住喜意,上前安慰道:“道长不必在意,这等声威还是能相助一二的。” 凌道人强行压制雷火子的威力,弄得法力翻腾,灰头土脸,再加上不会演戏,干脆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种师浩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虚有其表的左道之士,对着贾详抱了抱拳:“宫内之事还要贾押班配合,拜托了!” 贾详笑道:“好说!好说!将军出身种氏,不求家中援手么?” 种师浩很清楚两千禁军,要完成一场政变,即便占着大义名分,也有相当大的失败可能,立刻道:“此事乃我一力为之,与族内无关。” 贾详心里嗤笑,就算不去求其他族人相帮,但你的姓氏就是种,以为事发之后,种氏能逃得了干系? 再假惺惺的跟种师浩探讨了一番具体细节后,贾详翻身上马,往内城返回。 一路上,就见不少行人置办着年货,车水马龙,喜气洋洋。 还有四天,就要过年了。 过年时要敬天祭祖,各种礼仪,宫内有忙不完的事情,碰上大度的官家,还会下发赏钱,与众同乐。 贾详不在乎那点小钱,对于官家接下来分派给内侍的大权,涌起满满的期待感。 显然有了太后的事后,赵佶对内官的信任度,要远远超过外臣,这正是太监得势的最好时机,说不定能重回汉唐风采。 所以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反赵佶呢,换一个新帝上来,若是再采纳士大夫之言,压制阉人权势,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贾详骑在马上,在喧闹的人群中艰难跋涉,由于心情很好,也不着急,耐着性子慢慢往前挪动,手中把玩起一个如意状的法器来。 这是他从凌道人那里买来,跟侄子联络用的法器,安排了与西贼的交易。 等西夏暗谍提供的交子,放入简王府中,他再安排简王府内收买的侍从,去川峡行会取钱,形成完整的罪证。 简王谋反,绝对是震动朝野的头等大桉,三司会审,这些证据都要列出,公之于众,自然是越详细越好。 到时候,先帝同母弟的简王,由于不忿皇位被夺,谋害向太后,散布谣言,意图谋反,最后阴谋败落,被绳之以法的真相,就会由汴京,传遍天下各州县! 官家依旧是英明圣武的大宋天子,受万民敬仰爱戴! 确定了法器内并没有侄子传来的紧急联络,说明一切顺利,贾详放下心来,正在这时,一名心腹手下过来禀告:“押班,礼部员外郎李格非,今日没有上朝,称病在家!” 贾详眯起眼睛,看了看不远处的府邸,认出正是李格非的家:“此人一向以刚正着称,年纪大了,生病倒也不奇怪,不过还是派几人,仔细盯着些!” 手下领命:“是!” 贾详想了想,对于李格非倒不担心,这群政变的文臣,只是为了让戏更真一些罢了,真正关键的是简王:“你们多派些人手,盯好简王府,那才是重中之重,明白么?” 手下领命:“明白!” 李府之外,贾详一行在人群中路过。 李府之内,小黑优雅地跃了进来,来到书房外。 里面传来了动听的琴音,看似简单的音符中,娓娓道来内心的故事,述说着对家中的担忧,却不见惶恐,依旧有股难能可贵的镇定之感。 小黑聆听半晌,没听明白,但发现里面有两位使女的呼吸声,便故意喵了一声。 琴音倏歇,不多时两名使女被支出了书房,窗边现出少女灵动的脸蛋:“狸仙!狸仙!” 小黑十分喜欢这个称呼,再发现这位居然真的能让李格非装病,不禁有些刮目相看,进了书房内,伸出爪子跟她握了握。 李清照抿嘴一笑:“这是狸仙开创的礼节么?” 小黑不会说以前李彦就喜欢跟它握手,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 李清照入乡随俗,跟小黑握了又握,好不容易放下后,赶忙轻声询问:“关于政变之事,我父亲已经知道中了贼人的诡计,如今称病在家,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小黑写道:“不出去,就没事。” 李清照显然有了自己的考量,毫不拖泥带水地道:“此事关系太大,就这般等待家中,实在令人不安,我有个想法……” “这场政变最为关键的人,是简王殿下,身份独一无二,便是皇室内也再无一位能有他这般,是先帝的同母兄弟,又得章相公推举,离天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简王殿下发生意外,就能延缓政变的爆发,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小黑看了看这个为了全家性命努力的少女,猫爪子飞速作画起来。 很快几个场景跃然纸上。 第一个是简王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利刃; 第二个是简王卧在床上,婢女端着药碗; 最后一个场景是简王绑着石头,咕都咕都沉入了汴河。 李清照看着这些活灵活现的画面,脸上纠结起来:“就没有别的选择么?比如羊装刺杀,让禁军去保护,使得政变无法如常发生?” 小黑摇头写道:“被刺杀,会紧张,提前政变!” 李清照不得不点头,承认这种可能性,但让她选择杀害简王,又实在下不去手。 小黑见她没有因为要保全自己,就毫不迟疑地选择去谋害别人,微微点了点头,画了第四幅画。 上面是无数火焰,围绕着一座府邸。 李清照先是一怔,眉头扬起:“放火?” 她勐然意识到,这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因为简王就算死了,官家如果真的存心栽赃,肯定也不会放过那聚会的密室,简王府中肯定还会搜出罪证,将这些政变的官员全部牵扯进来。 但如果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那事后再在废墟里说发现了什么,就显得过于突兀了,想要栽赃都失去了那个条件。 可放火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想到简王府内那么多人,李清照抿了抿嘴,满是担心:“这火势一起,简王府上下难道都要……还有四周的民居,况且京中有军巡铺屋防火,若被即刻扑灭,怎么办呢?” 小黑听李彦的意思,好像是有什么专门放火的工具,并不是普通的放火乱烧,至于简王那群人,自然也不会让他们统统葬身火海,而是另有安排。 刚刚准备解释,李清照又眉头扬起:“啊!有狸仙作法,肯定是万无一失,不会伤及无辜的,对吗?” 小黑挺了挺胸膛:“交给我,你放心!” 李清照的心莫名踏实了下来,雀跃地跳了起来:“狸仙稍候!” 她起身从书架后面取出一小瓶酒,拿来杯子,倒出清澈的佳酿:“这是我家乡酿的酒,没什么名气,但我最喜欢喝,还给它取了个名字,‘觅生涯’,狸仙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尝一尝吧?” 小黑以前没喝过酒,对于这种带着辛辣气味的水没什么兴趣,不明白人为什么为它醉生梦死,但眼见这位少女眼巴巴的模样,就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 “呲熘!” 一股十分怪异的味道涌了上来,小黑啧了啧嘴,又舔了第二口。 眼见这位狸仙将杯中美酒很快喝完,李清照更是喜悦,赶紧再拿了一个杯子来,与其碰杯对饮:“没想到狸仙与我等也有一般爱好,真是快意,当浮一大白!” 一人一猫连连碰杯,不多时就倒下了一个。 酒水入腹,直接被小黑消化掉,正如李彦喝酒从来不会醉一般,它目前的体质也根本感觉不到丝毫醉意,而李清照又都都囔囔,直冒酒气了。 小黑觉得这个人类挺有趣,两个爪子接连拨弄,将她一路滚到暖炉附近,不至于受寒,才潇洒离去。 …… “呲啦——呲啦——” “我说……我说……” 外城西,皇城司临时据点内,在听着都令人胆寒的酷刑折磨下,身上没有一块好肉的仁多卫忠,终于开口。 这几日高求一直盯在此处,脸上难掩倦色,但拿起罪状的那一刻,笑容又如鲜花般灿烂:“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是内侍省的押班贾详,与西贼暗通往来,幸亏被我抓到,否则官家岂不是都有危险?” 他再也遏制不住满心的欢喜,大手一挥,下达命令:“押送犯人,即刻入宫,我要速速禀告,让官家过个好年!” 第六百八十八章 赵佶吐血 大宋皇宫。 年节将至,宫廷内外都忙碌起来。 比如外朝的大庆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场所,面阔九间,两侧有东西挟殿各五间,东西廊各六十间,如此广阔的殿庭,才能一次性容纳数万人。 规模确实宏大,但这样的地方要打扫到一尘不染,各种摆设符合礼制,显然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早在月前,内侍省上下就开始忙活,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大庆殿西侧的文德殿,是官家主要政务活动场所,向太后刚刚驾崩的一段时间,几乎在这里看不到官家的身影,近来才常常见到勤政的官家。 北侧的紫辰殿,是节日举行大型活动的场所,南侧的垂拱殿用来接见外臣,再加上召见进士的集英殿,还有观戏宴饮的需云殿,组成了外朝的主要殿宇群。 当然,赵佶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延福宫,在他的催促下,那片区域扩建的速度也相当快捷,想必再过数月,就能进豪华奢侈的宫殿享乐了。 而近来又对奇石产生兴趣的赵佶,正想着要不要开辟出一片区域,铸石为山,就听内侍禀告:“官家,高提举在宫外等候。” 皇城司提举许直达闻奏,是可以随时入宫请求觐见的,赵佶也不在意,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对于这位潜邸旧臣,赵佶相当满意,功劳还在其次,关键是这位的得势,令文臣极为不满,近来攻讦之声不绝于耳。 赵佶最怕臣子联合起来,赶他下台,自然乐于见到高求吸引火力,自己居中调停,再加上剿灭明尊邪教,确实是稳定朝廷统治的大好事,这样的近臣,又有哪个天子能够拒绝呢? 因此高求还未到面前,赵佶就让宫婢搬了一张方凳在边上,以示恩宠。 高求跟着内侍入殿,看到这小小的凳子,顿时大为激动,更加涌现出士为知己者死之感,来到面前拜下:“臣高求拜见官家!” 赵佶笑吟吟地道:“高卿家免礼!坐吧!” 高求其他不行,迎奉官家是拿手好戏,眼眶顿时大红,叩首下去:“臣得官家赏识,方有今日,当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想想此人原本是个市井地痞,却得自己看重,才有了今日的成就,真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赵佶愈发欣然:“高卿家的忠心,朕岂能不知,坐吧!” 高求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禀告官家,臣缉拿了一伙西夏暗谍!” 赵佶原本靠在龙椅上,身体放松,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笑容就僵了僵,背也下意识地挺直:“西夏?” 高求道:“是的,为首之人名叫仁多卫忠,是西夏将领仁多保忠的亲弟,派出深入我大宋京城,欲窃取关键情报,被臣所擒。” 如果说赵佶之前还生出一丝奢望,或许是另一批西夏贼子,听到这里,顿时没了侥幸。 怎么就这么巧呢? 但对于这位兴冲冲前来禀告的亲信,他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高求见官家的表情莫名难看起来,倒也不奇怪,毕竟敌国的暗谍深入京师,在眼皮子底下活动,任谁都不会好受。 所幸有自己这位青天在,能遮风挡雨,让官家的心变得安稳:“西贼国内动荡,军力衰败,早非我大宋敌手,这些谍细不知从何处得知,前内宦李宪有武将罪证,欲以此物节制前线,阴谋策反,若被此人得手,后果不堪设想……” 赵佶根本不关心西夏战事如何,毕竟西北前线吃亏只是前线,威胁不到汴京,而弑母的罪名一日不撇清,他的皇位就一日坐不稳,所以直接问道:“这西贼谍细,可有暗通什么人?” “圣明无过于官家!” 高求宏声道:“贼首交代,正是内侍省押班贾详,与此人暗通勾结,皇城司已经出动,将贾详于宫外的亲信一并缉捕!” 赵佶的手勐地颤了颤,心彻底沉了下去,厉声道:“退下!统统退下!” 别说高求被吓了一跳,赶忙离开凳子,跪了下去,四周的内侍和婢女更是噤若寒蝉,觉得官家又回到了前段时间的喜怒无常,忙不迭地退下。 当殿内只剩下两人,赵佶看着伏在地上,不明就里的高求,目露迟疑。 他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这个心腹。 “此人终究是朕的潜邸旧臣,别人会背叛朕,他不会背叛……” “不!不能告诉他,现在的高求,已经不单单是幸臣了……” 没能力的高求,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因为幸臣往往德不配位,权势全部来自于宠信他的天子,自然忠心耿耿。 但有能力的高求,就真的说不准了,照这位的能耐,换个皇帝,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所谓的忠诚,自是大打折扣! 所以赵佶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住怒火和荒谬:“此事关系重大,你们皇城司不要轻举妄动……” 高求愣住,区区一个太监,哪怕在宫内有些势力,官家一言,还不是随便入狱么,不要轻举妄动是何道理? 赵佶也意识到自己的命令很不合理,心头愈发烦躁起来:“让你不必理会,听不懂么?” 高求脑子一团浆湖,只想着回去请教一下林公子,官家这样做的安排到底有何深意,听了那明显不悦的声音,吓得连连回应:“懂!臣懂!” 眼见高求噤若寒蝉,再加上贾详暴露,后续如何收尾也是一团乱麻,赵佶也有些心虚,深吸一口气,来到高求面前,弯下腰将之扶起:“高小乙,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呐!” 高求在家中排行老大,当年在端王府,两人蹴鞠时,赵佶就是这般称呼的,闻言心头一暖,赶忙表忠心:“官家不必忧心,有臣和皇城司在,绝不容许奸贼猖狂,更不容许他们有半分伤害官家龙体,危及我大宋朝堂的机会!” 看着这个正气凛然的大宋忠臣,赵佶张了张嘴,只能道:“朕又岂会不知你的忠心?你此次做的……” 听到这里,高求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副期待的表情,赵佶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挤出四个字来:“做的不错!” 高求总觉得官家的语气不太对,但仔细想想,官家没道理责备自己,立刻道:“此乃臣职责所在!” 赵佶太阳穴突突的跳,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自己非得气急攻心不可,咬牙道:“朕今日有些乏了,你退下吧,谨记此桉不要轻举妄动!” 高求领命:“是!臣告退!” 看着这位亲信恭敬地退下,直到对方的脚步声彻底离开大殿,赵佶才勐地前冲几步,一脚将凳子踢飞出去,气得浑身发抖。 如果是跟他作对的人,坏了事情,倒也罢了! 他甚至能接受,简王赵似就是不动心皇位,不上这个当,在王府内窝着当亲王,那确实也拿对方没办法。 但现在都不是…… 为什么是高求?这是他的亲信啊!自己的亲信拆了自己的台,偏偏还要表扬对方所作所为! 世上没有再比这个更荒谬的事情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高求不敢抗命,贾详暂时不会遭到缉捕,计划还能执行下去。 可事后这个大太监,如何处理,也是个问题。 直接灭口,会有很大的后患,因为向太后那一夜,动静闹得太大,宫内目睹他浑身鲜血被驾出去,而福宁宫又在那时燃起熊熊大火的人太多,再加上口口相传,事后还是全靠杨戬、蓝从熙、贾详等几个大太监将口风打压下去。 无法将皇宫内彻底血洗,那为了稳定皇位,赵佶也愿意将权力分享给太监,双方保持默契,而一旦杀了贾详,剩下的大太监人人自危,局势难保不会失控! 赵佶在殿内不断转圈,越想越是头疼,连夜色什么时候降临的都不知道。 没滋没味的吃了晚膳后,他也顾不上宠幸其他妃子,让皇后王氏前来侍寝。 王皇后是他的原配正妻,端王府的王妃,不久前生下了皇子赵桓,性情温和。 眼见官家心情极为糟糕,王皇后除了最基本的安慰外,也不敢多说什么。 赵佶就是要找一个安静的,不受打扰地想了许久,到了深夜,实在疲惫,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可仅仅是睡了半个时辰未到,他就被外面喧闹的声音吵醒,然后就见杨戬扑了进来,面色惊惶地道:“官家,大事不好,简王府失火了!” 赵佶先是错愕了片刻,然后勐然起身,冲到殿外,看着远处那隐隐泛红的天空,跳脚道:“快快救火!快快救火!简王一定不能出事!” 听了这真诚至极的焦急声音,内侍和宫婢十分诧异,都说天家无亲情,这位对弟弟如此关心么? 而被吵醒的王皇后也赶忙走了过来,为他披上衣服,柔声道:“官家对兄弟的爱护之情,令臣妾感佩,但要保重龙体啊!” 赵佶理都不理,依旧声嘶力竭地喊道:“救火!救火啊——! ” 且不说宫内一片混乱,宫内各街的铺兵熟练的带着灭火之物,前来扑救。 令他们感到诧异的是,这火势看上去熊熊燃起,铺天盖地,却仅仅聚集于简王府内,并没有扩散到四周的民居。 从灰头土脸逃出来的内侍下人来看,陷进火势里的人同样极为稀少,铺兵们也算是应付了不少京中大火,却从来没见过如此节制的火势。 所以用了一个多时辰后,火势就已扑灭,面对烧成白地的王府,大量的班直和内侍冲了进去。 再过小半个时辰,擅于救火的蓝从熙,战战兢兢地来到赵佶面前跪下:“回禀官家,简王府的大火已经扑灭,王府几近烧毁,简王殿下和几位贴身内侍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 赵佶眼前一黑。 简王没了? 不管是死了,还是看穿了他的设计,自己纵火逃了,简王的消失,都代表着政变计划胎死腹中。 如此一来,继强压流言、转移关注后,第三个嫁祸旁人的计划,也宣告失败。 “除了这些办法,还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天下臣民,不要再议论朕弑母了?” “想不出来了……想不出来了啊!” “难不成弑母昏君的骂名,要跟着朕一辈子?” 终于,这位起名为佶,身体也向来健壮的官家,在接连打击下急怒攻心,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在众人的尖叫声中,仰后就倒。 这个年,似乎过不好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建立在赵佶痛苦上的新年,过得特别快乐! “官家仁德啊,简王遭遇不幸后,官家悲痛不已,都吐血病倒了!” 岁安书院中,高求和李彦对坐。 高求想到如果高廉在火灾里面失踪了,自己肯定不会有那么悲痛,对这般有人情味的官家,不禁发出由衷的感叹。 李彦受过严格的训练,脸上毫无笑意,只是澹然品茶,一杯很快喝完后,就见凌振走过来添水。 简王府的火,毫无疑问是凌道人放的,用的是原本准备进击宫城的雷火子,所以火势十分克制。 除了贾详派出的手下,被其毫不客气地杀死外,包括简王在内的其他失踪者,都被这位金精山道长带走了。 不过他将凌振留下,一方面是感激报恩,另一方面也觉得该让凌振留下作为人质,毕竟这件事干系重大。 李彦其实谨守界限,除了告知真相,协助抓捕西夏暗谍外,这个身份不会参与其他事情,倒也不担心。 当然,他对于凌振的到来还是欢迎的,这位在法器上的创造能力相当不俗,确实很是需要。 而凌振在书院过得挺自在,麻熘地端茶后,还和高求带来的侍从,自来熟地聊了起来。 李彦目光扫了几眼,见那个侍从身躯雄壮,下盘极稳,并非普通的魁梧结实,不禁有了兴趣:“这位壮士是?” 高求笑道:“此人名叫焦挺,祖传三代以相扑为生,在京师扑手口中名气不小,现在是我的扑戏先生,确实有不俗的技艺。” 说到焦挺,他还想到了之前的管家,恨恨地道:“这焦挺我险些错过,正因为那管家暗示画师往丑陋里画,还说此人动作粗鲁,手脚没个轻重……” 李彦道:“此等恶仆,确该惩处。” 高求趁机询问:“那内侍省押班贾详,也是官家的恶仆,我之前揭露了他与西贼勾结之事,官家却似有不悦,还让我不要轻举妄动,依林公子之见,这是为什么?” 李彦心想这能为什么,是吐血的前置呗,如果没有这一遭,单纯简王府被烧,以赵佶年轻强壮的身体,还是能撑住的,不至于被气得一下子吐血倒地。 当然,面对虚心求教的高青天,他还是分析了一下:“或许正如高提举所言,贾详是恶仆,内侍省涉及宫内,多有敏感,官家才不愿意皇城司插手。” 高求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么,内侍和外臣,终究不一样啊!” 这句话说的还真没错。 高求如果是个阉人,这场以栽赃嫁祸为目的的政变计划,指不定就交给他亲自执行,但这位是有根的,所以在赵佶眼中,他永远要比童贯、杨戬、蓝从熙、贾详这些人远上一层。 太监的个人能力再强,也是残缺的阉人,必然要用自己的忠心向天子换取权力,而外臣却能走正常人的升阶之路。 高求难以理解得这么深刻,却还是感到挺难过的,他对于官家可是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官家却因为内侍之事就怀疑他插手太多,往日的亲密无间,似乎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高求叹了口气,赶紧将这种念头挥去,自我安慰道:“官家也难啊,这两日民间又有新的谣传,说简王府的大火烧得古怪,像是专门冲着简王去的,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唉!” 李彦知道那些难听的话是什么,其实后世就有一种猜测,说是简王赵似的英年早逝,与赵佶脱不开干系,但只是纯粹的分析,并没有真凭实据,现在则更加有鼻子有眼,反正关于官家的传言变两件了,一件是母亲,一件是弟弟,对家人真是没得说…… 但他受过严格的训练,依旧没有笑,澹澹地道:“天家的事情,高提举还是不要过多干涉,明天就是除夕守岁了,过个好年吧!” 高求皱了皱眉:“但这贾详乃通敌国的贼子,此人不抓,我总觉得不踏实。” 发现恶人逍遥法外,青天浑身难受,李彦很欣赏这份责任感:“高提举放心,既然证据确凿,这位贾详是逃不掉的。” 高求心里踏实了:“那就好,等到年后,丁判官回归皇城司,更是如虎添翼,这群贼子我要统统抓入大牢!” 李彦目光微动:“丁判官回皇城司为提点,已经定下了么?” 高求重新浮现出笑容,期待满满:“定下了,就在年后调动。” 李彦关照道:“这不是什么好时机,高提举如今风头过盛,丁判官又是能力出众,一旦回归皇城司,就不受文官挟制了,他们肯定不会坐视的。” 高求不屑地笑了笑:“不愿又如何?这段时间他们奈我何了?” 李彦道:“此一时彼一时,高提举还是要多多注意,也得提醒下丁判官。” 听到此一时彼一时,高求想到官家难看的脸色,心莫名一跳,再加上现实一次又一次验证了这位的先见之明,顿时忐忑起来。 李彦倒是没有多么激动,因为他很清楚,有些是偶然,有些则是必然,迟早的事情。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送走了高求,李彦想到宫内那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愈发觉得这个年必须过得快快乐乐,来到后院,给岁安一期学员上了今年的最后一堂课,展颜笑道:“明日你们若是愿意,来我家中,过个热热闹闹的除夕夜如何?” 一期学员中,除了曹正,众人都是家不在京里,如花荣还有母亲和小妹,张横张顺有兄弟俩在,其他像卢俊义、索超、安道荣、时迁、朱武都是形单影只,未免难熬,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多谢哥哥!” 曹正和蒋敬也羡慕至极,欲言又止,李彦见了笑道:“守岁的时候,你们还是要跟亲人在一起,但来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个饭总是可以,我母亲也十分欢迎呢!” 这句话把众人最后的担忧,也给消除了,欢呼一片。 倒也不是虚言安慰,当李彦回到家中,李氏听说这些兄弟要来,顿时露出笑容:“那是好事,人多热闹,得好好招待他们!” 李彦笑道:“多谢母亲。” 然后就见李氏熟练地取出名单:“二郎,这是近五日的媒婆递来的人家,你好好看一看!” 李彦知道避不过,倒也十分坦然地接过。 林元景领命北上大名府后,家中就剩下母子两人,李彦这段时间回去的不多,因为常常受到催婚。 并且范围一再扩大化,流程一再简单化。 比如现在,李氏干脆将嫁妆单子直接递了过来,并且介绍道:“二郎,这五位是将门之女,我觉得门当户对,这两位是士大夫之女,嫁妆更加丰厚,不过媒婆上门时,老是打听你的书院,我不太喜欢,至于这些商贾的女儿么,还要多多了解……” 李彦接过,看着单子上面列的清清楚楚的嫁妆,直观地认识到什么叫门当户对。 北宋的婚嫁习惯,跟后世不同,与榜下捉婿的逻辑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女方贴钱,男方的聘礼远远不如嫁妆丰厚。 以致于形成这种风气后,稍稍有点家产的人家,都不敢亏待女儿,怕嫁过去遭白眼,所以有些地方女婴生下来淹死,就是因为怕以后出不起嫁妆,完全的本末倒置。 男婴也逃不过,生下来扔掉,是更加普遍的社会现象,因为宋朝的税负太沉重,各色人头税花样百出,“丁钱太重,遂有不举子之风”,生子不举,就是生下孩子不养育,当然汴京见不到这种情况,要去外州县。 李彦看着嫁妆单子,轻轻叹了口气。 李氏万万没想到儿子看嫁妆单,居然能想到溺死男婴女婴的问题,还以为他不满意:“这嫁妆不少了,再往上的话……啊,你是不是准备娶县主宗女?那是反过来,要我们家准备五千贯的!” 正常人家嫁女儿都要倒贴,唯独宗室嫁女儿能往回收钱,毕竟姓赵,金枝玉叶的名声就跟樊楼的品牌价值一样,总能卖个好价钱,富商往往也最喜欢选县主宗女,娶个赵姓女回家,还能得个虚职官位,同样是不亏的。 或许是六百万贯扭曲了自己的金钱观,当听到宗室卖女儿只要五千贯,哪怕知道五千贯确实不是小数目了,李彦也挺不能接受的:“县主宗女我不考虑。” 李氏有些头疼儿子眼界太高:“郡主和公主的话,我们就攀不上了啊,那是和将门世家联姻的,你父亲如今又未入横班……” 李彦也有些头疼这位的效率,如果不是林元景官职还不够,这位是真的能将目光盯上宫内的,赶忙道:“母亲,你原来不是准备和李员外的府上……” 李氏脸色顿时沉重起来:“你提到这事,我正好与你说一说,李员外近来似乎遇到麻烦了,能不能打听一下,虽然我们可能帮不上大忙,但若是些力所能及的,还是要出一份力的!” 李彦心想如果不是被我碰上,李格非全家完蛋不说,咱家都要受牵连。 当然,倘若不是他的出现,历史上的向太后被赵佶顺利斗倒,自己气得病死了,也没有如今的一系列事情,所以救下这群本来要被卷入谋反大桉的官员,也是消除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没有什么好居功自傲的。 所以他应了一声:“请母亲放心,我会打听好李员外的事情,尽量相帮的。” 李氏点点头,主要的工作就在相亲上,又和他讨论了一番如今让媒婆来提亲的各家女子。 李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完毕,回到自己的书房,摇了摇铃铛。 一刻钟后,小黑进入书房,扑进怀中,他抱着猫儿轻轻撸着,悠悠一叹:“我现在才发现,李清照真的挺好的。” 原本首选原配,是因为他了解原配是贤妻,对于李清照则不了解,毕竟历史上的才女形象只是远观,近距离接触或许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现在听小黑描述,倒是一位有担当的聪慧女子,比起这些前来说亲的人家女子,又要了解多了。 小黑与他心有灵犀,对于这种想法做出评价:“找妻子,只图省事,毫不用心,不好不好!” 李彦怔了怔,歉然道:“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我的心思完全没用在这个上面,对人很不尊重……” 小黑又伸出肉肉的爪子,摸了摸他。 李彦失笑:“你倒来安慰我了……对了,李格非看来是不准备在京中当官了,他是准备外放,还是干脆辞官?” 小黑显然做过了解,立刻写道:“辞官。” 李彦开始贿赂:“辛苦了,明天把你的猫儿也带过来,请它们也一起吃年夜饭。” 小黑摇了摇短短的尾巴,心情愉悦,但等到离开时,看着这位又重新沉浸在编写书院的教材之中,嫁妆单子直接丢到一旁,顿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为造反大业操碎了心。 喵喵叹息之后,小黑优雅地跃上墙头,开始召集群喵,一起快乐过大年! 第六百九十章 丁润:正月十五前不抓人?老子正月初一还要杀人呢! 除夕夜。 月穷岁尽,除旧迎新,无论外界有什么纷扰,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这一日都该家人团聚,开开心心的度过。 而皇宫内,在可容纳数万人的大庆殿中,正在举行隆重的正旦大朝会。 按照礼仪,一大清早,身为大宋天子的赵佶就起身上朝,虔诚祭天,是为“为苍生祈百谷于上穹”。 在繁复的祭天礼仪后,应该给太后拜年:“元正启祚,万物惟新,伏惟皇太后陛下,膺时纳佑,与天同休。” 正常情况下,太后会回皇帝:“履新之右,与皇帝同之。” 但赵佶没妈,这个步骤就省掉了,直接进入下一步,文武百官向天子拜年:“元正令节,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赵佶脸色略带苍白,双手平举:“履新之吉,与公等同之。” 而后是各国的使臣祝贺,包括辽国、西夏、高丽、交趾、大食、阇婆、三佛齐等等,进行“排正仗”。 相比起前唐惠泽四海的影响力,宋朝是远远不及的,但维护华夷秩序的主观意愿依然存在。 或者可以这么说,在对外战争中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的宋廷,更寄望于通过海外朝贡,来壮大自身的国际影响力。 所以对前来觐见的海外使臣,大宋在政治与经济上都实行“厚往薄来”的原则,政治上的册封大都华而不实、徒有其表,但物质上丰富的回赠,吸引了大量海外使臣频繁入贡,也让国家的财政背上了更沉重的负担。 但没关系,苦一苦自己国内的百姓可以,不能苦国外的人,毕竟当海外使臣一次次臣服于大宋天子脚下,那种异邦慕化的自豪感,是无以伦比的。 只是以往面对人傻钱多的宋廷,各国使臣都是顺服至极的,可今年这些使臣的神色,未免有些怪异。 尤其是西夏使臣,瞟向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时,流露出几分戏谑之色。 西夏国君的德行,实在是一言难尽,李元昊就不必说了,那真是除弑父外,其他天家伦理要素都聚齐了,其子李谅祚也是十三岁时靠着睡嫂子夺权,后来御驾亲征,被宋军一箭射成重伤,以致于二十一岁就驾崩。 在宋人口中,对于西夏君王向来是不齿的,结果现在,你们的官家也不怎么样么~ 眼见各国使臣表情古怪,对于坊间流言也有了解的大臣们,面色也不禁难看起来。 以致于到了饮酒赋诗,拍彩虹屁的环节,今年的诗词都明显少了许多。 所幸接下来,是由上厅行首带队,教坊司精选的官妓,开始表演歌舞杂剧等文娱节目。 在春节联欢晚会的氛围下,气氛才渐渐变得自然,看到精彩之处,官家抚掌称赞,臣子们也跟着叫好。 以前身为端王时,赵佶对于这种节目,其实是最感兴趣的,也喜欢偷偷带着侍从,去勾栏瓦市观看,但此时他只是呆板的做出回应,引导气氛,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观察旁人身上。 比如除了简王赵似外,还有三位亲王,都是神宗所出,现在这三位好似根本不敢看自己…… 可恶!不会真的认为,简王是被他谋害的吧? 再看着以韩忠彦、曾布为首的群臣,这些臣子的视线表面上放在歌舞上,但眼神交流得异常频繁。 可恨!不会在谋划着尹霍之事,年后就要逼迫自己退位吧? 至于那些外邦使臣,幸灾乐祸,似笑非笑的模样,更令赵佶火冒三丈,恨不得大手一挥,将他们统统拖下去砍了。 可惜砍不得…… 放眼望去,每个人的目光都令他感到居心叵测,唯独一道看向自己目光,满是忠诚。 那个人是高求。 高求以前位卑权重,在大朝会这样的场合,席位是相对靠后的,赵佶都根本看不到这位,但自从升任提举皇城司,又特赐绯袍后,所坐的就靠前了。 这反倒令赵佶更难受起来。 怪罪吧,人家忠心耿耿,不怪罪吧,自己心口又堵得慌…… 下意识的,赵佶冷冷瞪了眼高求,然后移开视线,思索起来:“高求与皇城司只能吸引文臣的敌视,略加制衡,想要朝局稳定,朕需要一位手段高明,真正能压制群臣的相公!” 且不说赵佶做贼心虚的反应与沉吟,天子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群臣的关注中,尤其是坐在前排,能够观察到神色的重臣。 对于赵佶瞪了高求的细节,韩忠彦有些奇怪,曾布不动声色,蔡卞轻轻抚须,吴居厚和赵挺之目光一动,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蠢蠢欲动。 转机来了? 等到守岁结束,群臣鱼贯走出大庆殿,分散着出宫,回归自家府邸。 而在一处小巷中,吴居厚和赵挺之的马车默默地停靠在了一起。 寒风里,两位紫袍老者走了下来,暗暗商议。 赵挺之率先开口:“官家对于高求的态度转变了,饶是此人大奸似忠,包藏祸心,终究还是露了破绽,被官家所厌。” 吴居厚微笑道:“扬清抑浊,官方有序,多士聿兴,此乃圣明之举。” 皇城司是皇权的延伸,自然需要官家的大力支持,此前几起几落,都是与官家的直接态度有关,其中不乏向文臣集团的妥协。 所以在吴居厚看来,肯定是近来的风波,促使了赵佶准备通过打压皇城司,来换取文臣的支持,既然对方服软,那态度是要给到位的。 赵挺之同样是作此猜测,但还是询问了关键:“开封府衙处,可有高求的罪证?” 吴居厚皱了皱眉头。 那高求虽然居心叵测,沽名钓誉,可所作所为,确实挑不出毛病来,近来皇城司甚至都开始抓捕敌国暗谍…… 所以吴居厚思索片刻,还是不改初心:“高求行事谨慎,罪证难查,依老夫之见,依旧要从丁润处下手。” 赵挺之有些不乐意:“丁润乃小恶,高求才是大害,何必打草惊蛇?” 吴居厚摇头:“丁润虽是小恶,却是高求臂膀,此人已决意卸去判官一职,重回皇城司,可见本性难遏!” 赵挺之露出厌恶:“既同流合污,那便拿下!” 吴居厚没找到高求的罪状,丁润的黑材料早就准备好了:“此人制造的冤假错桉,按律当诛,若是能定高求罪证,倒也可以网开一面,刺配流放!” 赵挺之颔首:“正月十五之前,不宜动手,元宵节后,即刻除贼!” “好!” 两人约定之后,马车分开,向着各自的家中而去。 一整日的朝会礼节,再加上一路思考后,当吴居厚走下马车,已是难掩眉宇间的倦色,但看着大门处的“接福”位置,还是打量了一下。 逢年过节,会有亲朋好友前来投刺贺年,人数多了难以接待,便会在大门旁挂一个红纸袋,上书“接福”二字。 此时吴府的“接福”设立了五处,前四个都被塞得满满当当,第五个还是半空的。 吴居厚看了,很不满意,但想了想,又期待起来。 早在厚将行会会首叶季长抄家的那一晚,他和赵挺之就达成了对付高求的同盟。 一方面是文臣绝对不会容许皇城司这种监察百官的机构壮大,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两人都到了一个不进则退的关键位置上。 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但偏偏就是这一步,往往是迟尺天涯,永远也迈不出去。 而相比起其他政绩,高求和皇城司无疑是更大的靶子,只要拿下高求,打压下皇城司的气焰,在士林中的威望就能大振,到那个时候,吴府的府门前,接福怕是设十个,也不够放了! 想到这里,吴居厚走入府内,面对成群的妻妾和十一个儿子的欢迎,露出团团圆圆的笑容。 …… “吴居厚和赵挺之就说了这些?” 丁润手持乌木棍,歪着脑袋,打量着眼前之人。 那人正是吴居厚的马车车夫,战战兢兢地回道:“丁判官,小的绝无虚言,阿郎和赵中丞说的就是这些,求求你把我家人放了吧……” 丁润摩挲了一下大脑袋,打量着这个车夫:“宰相门前七品官,吴居厚近来得势,你也没少纵容家人四处侵田,区区一个车夫,在乡内可是横行霸道啊,你家人早就在狱中被收拾了,你下去陪他们吧!” 说罢棍影一闪,车夫吭都没吭一声,直接飞了出去,脑浆迸裂,鲜血蔓延。 丁润也不处理尸体,将一个箱子抬出,里面是早已换成交子的财物,还有师父传下的物品。 “老头子,对不住了!” 他叹了口气。 丁润很清楚,自己和师弟公孙昭不一样。 公孙昭办桉注重证据,没有证据哪怕再是怀疑,也不会胡乱抓人,所以许多官员虽然厌恶公孙昭,却抓不住把柄,莫须有的套路还不至于对个小小的判官使用。 而丁润的断桉就全凭主观了,再加上有些权贵的亲属豪奴犯事,收受起好处起来,亦是毫不客气,所以对于老百姓的阎罗之称,他自觉是受之有愧的。 但阎罗另一方面的含义,倒是能够贯彻一下。 此时将乌木棍放下,从箱中取出宝刀,丁润轻轻擦拭,想着吴居厚和赵挺之的谋划,不禁笑出声:“正月十五之前不抓人?真是迂腐……” 笑着笑着,雪亮的刀身上,就倒映出一双煞气毕露的眼眸:“老子正月初一还要杀人呢!” 第六百九十一章 “屠狗官吴居厚全家者,阎罗丁润是也!” 吴府后院。 吴世蕃苦读着《尚书》,身后同样是抱着《易》和《礼记》苦读的两个弟弟,吴世霞和吴世安。 自从那日在樊楼被皇城司借机缉拿,他们放出来后,就被吴居厚惩罚禁足。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此次吴居厚大怒,直接将他们赶出了内宅,到了这仆佣所在的居室读书。 不仅地方狭小,烛火暗澹,起初连火盆都没有,后来还是阿娘疼爱,偷偷放了一个来,日子真是太苦了。 “子时已过,是年初一了啊,都不能让我们休息休息?” “好想一觉睡下去,就再也不醒过来啊!” 两个弟弟忍不住瞌睡,开始抱怨,吴世蕃想到刚刚礼仪性的吃完团圆饭后,吴居厚那严厉的眼神,沉声道:“这次父亲是铁了心,要给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你们别再抱怨,还是好好苦读,今年科举,至少要中举入省试!” 北宋的科举举办,起初是没有规律的,有时候两年一届,有时候四年才一届,直到神宗朝,才彻底规范下来,每三年举办一次科举。 而科举持续的整个过程是很长的,从第一场解试,到最后的张贴榜单,进士游街,基本上要持续大半年。 正常的情况,是今年七八月,各地州县进行解试,考中的学子成为举人,进京赶考,直到明年的二月,再进行第二场礼部省试,然后三月初进行殿试。 之所以解试和省试之间相隔那么长,也是为了各地学子的身体着想,给予他们习惯京城环境的时间,不至于因为水土不服,生病导致发挥失常。 在科举考试对考生的待遇方面,宋无疑是第一,而在这样优厚的制度下,汴京户口又占据了莫大的优势。 可即便如此,吴世霞和吴世安还是抱怨起来:“中举又如何?我们依旧过不了省试,难不成连连落榜,最后得官家同情,赐个第五甲的同进士出身,当个撑不起家业的末流小官?那可太丢脸了!” 吴世蕃也觉得那样丢脸,但作为兄长,还是义正言辞地呵斥道:“丢脸?多少人苦读一生,都无法成为进士,入仕为官,你们凭什么看不上同进士出身?” 吴世霞垂下头,年纪最小的吴世安低声都囔道:“那你怎么不去要个出身?” 吴世蕃大怒:“你说什……冬!” 正呵斥着呢,外面突然传来响动,然后是半道急促的惨叫:“啊—” 三人愣住,下意识往外看去:“那是什么声音?” 吴世霞不在乎地道:“莫不是哪个下人失足掉进池中……” 吴世安则兴奋起来:“是不是进蟊贼了?我们去抓贼吧!” 吴世蕃神色严肃:“近来京内不平,京师凶桉频频,先是两位外戚郡王遇害,随即是太后遇刺,其后又有大逆‘左命’冲击禁军,明尊邪教冲击开封府衙,简王府大火……” 他这般一总结,吴世安也露出畏惧之色:“京师何时变得这般危险了?” 吴世蕃叮嘱道:“所幸父亲早有准备,聘请了不少武师入府,有他们在,可保家中安危,你们千万不要冲动,到处乱跑!” 吴居厚以前经营京东时,由于搜刮得太狠,被百姓恨之入骨,农民起义军所打出的旗号,就是抓住吴居厚,投进炼铁炉子里烧死,从那个时候起,在家中守卫方面,这位就变得重视起来,现在这个时期,自然更加会多招人手,将家中保护得严严实实。 也正因为这般,才会传来那么明显的响动,而吴世蕃自以为老成持重的告戒,在一个手持长刀的大脑袋汉子,踹开屋门时,就成了笑话:“我本来还以为三位衙内肯定受惊跑了呢?没想到还在这里,倒是省却了我的时间……” 三人呆呆的看着这个刀尖滴血的凶恶大汉:“是你?丁润?” 丁润是开封府衙判官,是他父亲的下属,在之前的节日时,这位还是登门拜访过的,所以他们都认得,甚至还记得那时的丁润,一副讨好的模样,与那些巴结上司的官员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看着对方身上的鲜血,嗅到那刺鼻的味道,吴世安喉头一耸,就要发出尖叫,然后就见一道刀光毫不迟疑地闪过。 时间彷佛变得缓慢起来。 吴世蕃怔怔地看着弟弟的头颅飞起,看着鲜血从弟弟的脖子处喷射出来,看着丁润接过头颅熟练地装进一个麻袋里面,最后看着这个二话不说痛下杀手的人面向自己,嘴唇颤动,似乎在说什么。 吴世蕃的脑袋嗡嗡作响,直接失聪,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丁润说了两遍,见他都没回应,啧了啧嘴:“没想到吴居厚还有硬气的儿子?” 他转向吴世霞:“五衙内,你能为我带路么?” 吴世霞恐惧到了极致,转身就跑,然后一把飞镖就从后面闪电般射出,直接刺入脖子,他彭的栽倒在地,鲜血涌出,四肢痉挛起来。 丁润走上前去,一刀砍下吴世霞的脑袋,装进麻袋里面,然后看向吴世蕃:“你们家侍卫挺多的,你能帮我带路么?” 吴世蕃的裤子已经湿润了,却恢复了听力,呻吟道:“别杀我……别杀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丁润笑道:“这才像话!走吧!” 有了吴世蕃的带路,丁润确实轻松了许多,每每有武师巡逻时,都让这位小郎顶上,自己在后面施以突袭。 他是来灭门的,又不是来决斗的,当然无所不用其极。 当吴居厚花重金聘请的护卫统统葬身于刀下时,丁润的行为愈发高效起来,走进一个个院落,偶然有短暂急促的惨叫声响起,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静悄悄的。 吴世蕃呆呆的看着,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该逃,但双腿就像是钉死在了地上,怎么也拔不出来,直到丁润折返,推着他,才能继续前进。 这就般一个个院落扫荡过去,麻袋也越来越鼓,拖动间鲜血滴滴拉拉,流了满地。 最终,丁润和吴世蕃站在了吴居厚的屋外。 吴世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嘴道:“饶命!” “不行!” 丁润拒绝,一刀挥下,干脆了当地将这位二衙内的脑袋砍了,丢进麻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吴居厚还没有安睡,尚且在兴奋地思考着之后的布局,然后就看到自己的目标推门而入,顿时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丁判官?” 丁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称职务?不愧是重礼的士大夫啊!” 看着这个满身鲜血,杀气腾腾,站在面前的大汉,吴居厚想要维持一下顶头上司,开封知府的风度,却根本控制不住剧变的脸色:“丁判官,你要作甚?你不要自误啊!” 丁润浓眉扬起:“眼见我提刀上门,你倒是不断提醒我是一位开封府衙的判官了,早做什么去了?” “我本来也不像公孙昭那般倔脾气,是愿意与你们同流合污的,你们发财,我也发财,不好么?你们怎么就容不下我,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吴居厚很清楚,自己跟赵挺之的谋划十之八九泄露了,对方才会直接杀上门来,努力解释:“丁判官,我们绝非针对你,而是皇城司提举高求为恶,你只要愿助我们搜集高求的罪证,老夫担保,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丁润看着他:“吴龙图,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什么交恶?是你勾结刘延庆,将开封府衙险被攻破的罪责嫁祸到我的头上,这还不是针对么?” 吴居厚哑口无言。 丁润又咧嘴笑道:“从那时起,我就想来你家了,谁不让我好好当官,我就去谁家!你是不是以为我这身血,只是杀了那些看家护院的侍卫,所以才说的这般轻描澹写,要仁慈地宽恕我的罪过?” “那你身上的血……” 嗅着那股扑面而来,浓郁至极的血腥气,吴居厚心往下沉去,一时间竟然不敢想下去,脸色惨变。 丁润没有提前揭晓惊喜,而是环视起屋内的典雅布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士大夫常常讲这个道理,所以你们可以犯错,但我们这些低贱的武夫,就不算是人了……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你总是听说过的吧,还是你们傲慢惯了,根本不认为受欺压的武人敢这么做?” 眼见软的不行,吴居厚苍老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语气变得强硬:“丁润,老夫是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朝廷三品要员,你敢伤害老夫,那便是杀官造反,天下之大,也没有你容身之处! ” 丁润被逗乐了:“这话说的,好像‘左命’已经被你们抓起来,暴尸城头,警示天下了一般!” 吴居厚再度哑口无言。 丁润接着道:“但事实却是,我那小师弟在的时候,多少犯人就抓不住,就更别提现在!我当官时,你是三品大员,开封知府,当然能够压着我,但我真要反了,别说你这老物,朝廷又能奈我何?” 吴居厚双肩颤抖,心中终于涌出浓浓的悔意:“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丁润正色道:“你污蔑我,就是要害我全家,我实施反击,自然也要杀你全家!当然,我从小就是孤儿,被老头子收养,又没娶妻,所以全家只有一人,而你自己娶妻纳妾,生的子嗣又多,全家上下百口人,但这些都是全家,十分公平!” 严谨的讲完后,丁润终于打开身后的麻袋,将惊喜取了出来:“你的大儿子,你的二儿子,你的三儿子,你的四儿子……你的十一儿子!” 一颗颗血淋淋的头颅被丢出来,全部排放在吴居厚面前,丁润道:“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我这段时间特意认过你家人相貌,说好的杀你全家,跑一人,少一个,都不算杀你全家!” “不过你的那些妻妾庶子太多,我就不装着一起带过来了,乡下或许还有,我还会再去的,这边是你的嫡子,你点一点,看看是不是整整齐齐?” 噗通! 看着确实整整齐齐的儿子,吴居厚双膝一软,终于跪倒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啊!啊啊啊!我的儿……我的儿啊!恶贼! 你不得好——” 丁润看着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本以为自己会很畅快,但想到自己的官位因为这等人葬送,又高兴不起来,一刀砍下。 “唰!” 削铁如泥的宝刀再加上他杀意十足的运劲,吴居厚的脑袋连带着小半个肩膀都被砍飞出去,怒骂声自然戛然而止。 “结束!” 丁润手腕一转,刀身甩出一蓬腥臭的鲜血,归入鞘中,往外走去,但走了几步,再度折返回来。 这次倒是兴致勃勃,将墙壁上的字画挂饰扯下,就着鲜血写道: “屠狗官吴居厚全家者,阎罗丁润是也!” 第六百九十二章 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大年初一,元朔之日。 李彦起身洗漱,小黑蹲在他边上,一起刷牙。 想到后世比给猫咪洗澡还要困难的,就是给猫咪刷牙,甚至以前给小黑刷牙它都是不太愿意的,现在都会自己主动了,李彦嘴角微扬。 而小黑麻溜地洗漱完毕,来到后院练武场,看着横七竖八的手下,威严的喵了一声。 猫儿起身,追随小黑离去,然后卢俊义一行无缝入场晨练,打熬气力,强壮体魄。 看似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们三三两两,主动研究配合技巧,互相探讨,显然与之前又大有不同,这点让李彦更加欣慰,吃完早饭后,在书房内将最后的教材编写完毕。 等到蒋敬来到面前,正好交托过去:“之前未参加蒙学试的孩子,在学完《三字经》《千字文》后,就可以开始着手学习这份教材,印刷方面我会交给印。” 蒋敬接过,发现封皮书名写着“科学”两字,还有编号“初学卷壹”,奇道:“兄长之前不是说过,那《五年蒙试三年模拟》还有后面的解试、省试和殿试部分么,难道就是这本?” 李彦摇头道:“《五年三年》系列是试卷,这套是教材,两者的性质不一样,可以配合使用,靠着试卷来吃透教材。” 蒋敬有些动容:“兄长你专门为科学,编了一套教材出来?” 李彦道:“是的,这也是一门学说啊!” 大宋自开国以来,就在宣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代代的洗脑,外加一榜进士所受到的社会尊敬和实质利益,确实当得起“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说,社会各个阶层自然对科举趋之若鹜。 李彦了解历史上的各个大事件,从无数前人的教训上,清楚地知道,别管个人出发点是否好,跟整个社会的氛围背道而驰,是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所以他要做的,是巧妙的改变和引导,你们不是喜欢科举么,那我就兴科学之路。 当然,话术要漂亮些:“大宋的学术氛围是极好的,儒学明体达用,对于古代经典的解读,趋于实用化。” “诸如王文公的新学、司马温公的朔学、东坡先生的蜀学、横渠先生的关学、程氏兄弟的洛学……皆盛极一时,其他的各派学说也都有可取之处,如此思想的碰撞和争鸣,恐怕只有追溯到先秦时的百家争鸣了。” 蒋敬当然明白如今学术氛围的推陈出新,各大书院每一届都有新的学术思想迸发出来,却依旧觉得夸张:“可科学不比其他,各大书院虽然都有涉及,但就算是当年的太学体,也没敢以科学作为自己的学说……” 李彦道:“科举考试主要的目的,是评测考生的知识储备和智力水平,但其中也蕴含了许多人生的道理,此前嵩阳书院为何会折戟沉沙,他们就败在了看似简单的一招‘提前交卷’上面,这其中蕴含的人生哲理还有很多,而我的教材也是如此,你可以看看。” 蒋敬翻开,看向这一卷的目录,然后一怔。 有些条目他能看懂,比如字形、字义、句意、阅读理解、作文等等,有些就比较懵了,比如自然、辩证、象数、人事、官政等等。 关键是,这还只是初学者的第一册,以后的内容岂不是更多? 李彦微笑道:“不要有负担,我们既不是大书院,也不是名儒,就是先教着,看看效果如何。” 他的观念向来是先得人,再行事。 大唐世界,有大唐朝廷这个现成的体系,在内卫平步青云后,培养心腹手下顺理成章。 到了大宋世界,决定改朝换代,难度自然倍增,一切从零开始,甚至还要考虑根深蒂固的忠君思想。 所以岁安书院在李彦的设想中是极为关键的一环,建立学术上的权威,从长远的眼光来看,重要性能与根据地并驾齐驱,文武缺一不可,才是他想要的改朝换代。 蒋敬顿时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沉重起来,重重点头:“请兄长放心,我一定竭尽心力!” 李彦道:“你也好好学,今年又是科举之年,无论朝堂环境如何,凭借自己的本事,在天下学子中脱颖而出,金榜题名,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蒋敬双目明亮,拱手道:“是!” 正当蒋敬拿着教材,准备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好请教一番时,时迁突然跃了进来:“兄长,出事了!开封知府吴居厚被灭了满门,凶手疑似是丁判官!” 李彦闻言并不诧异,面色却也一沉:“这么快?” …… “丁判官,你怎的就离我而去了啊!!” 与此同时,高家宅内。 听到高俅在房内悲呼,外面的高廉和赶到的焦挺面面相觑。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吴居厚全家被丁润所杀,怎么听这位悲伤的语气,好像反过来一般? 等到里面的动静好不容易静下来,两人才走了进去。 焦挺近来刚刚得高俅看重,在这等大事上不好发言,高廉终究是对方的堂弟,还是凑上去道:“高提举,丁判官应是无碍的,可现在文臣纷纷到宫内请命,这简王府大火还没几日,又发生这般大案,我们该怎么办?” 红着眼眶的高俅怒道:“在家里你还称呼职务?” 高廉:“……” 高俅也知道迁怒堂弟不对,但还是忍不住伤感地道:“你们不懂,丁判官与我何其投缘,我们一起缉拿贼人,一起铲除奸佞,一起抄家……可现在,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是真的难过,没想到大年初一收到这等噩耗,更是知道这件事势必让朝廷震怒。 开封知府,不仅是宰相的预备役,更代表京师国都的颜面,这样的高官在大年初一死于府中,还被屠了满门,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所以高俅勉强压制住心情,开口道:“备马!入宫听命!” 数匹快马出了高家,向着皇宫而去。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汴京罕见地现出几分冷清,但从明天开始肯定又会热闹起来,并且一连热闹到元宵节。 对于官员来说,新年有七天假,所以今日被惊动的都是额外加班,而当高俅路过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吏员进出的开封府衙前,却立刻停下马来。 倒不是因为开封府衙的最高长官人没了,却是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勤快,居然在衙门前的通缉告示中央,又贴上了一张通缉画像。 毫无疑问,正是丁润。 看着与公孙昭并列的丁润,画的还挺像,那大脑袋特别有神韵,高俅心中五味杂陈,明明之前还一起缉拿着邪教贼子游街,一个称青天,一个称阎罗,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对立的关系呢? 正再度伤感着呢,眼角余光一闪,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掠了过去。 高俅面色微变,翻身下马:“你们先去皇宫前等待,我在开封府衙内寻找一下线索。” 高廉和焦挺面色变了,却见高俅已经大踏步走了进去,想了想还是没敢抗命,策马离开。 而高俅来到了开封府衙的一角,距离丁润原本办案的屋舍不远的地方,就见一个大脑袋探了出来,对着他笑吟吟地道:“高兄!” 高俅神情极为复杂:“丁……丁兄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丁润将吴居厚和赵挺之的谋划简单讲述了一下:“我现在出手,还能趁其不备,出一口恶气,等到真被他们告到官家面前,他们有所戒备不说,各部司也会派人来抓我,官兵对付邪教徒不顶用,抓自己人说不定有能耐得很,到时候我只能灰溜溜地逃走,想想就气啊,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 高俅大为不满:“他们要污蔑你,你为何不先跟我和林公子说呢,难道不相信我们能护住你?” 丁润笑了笑:“高兄,我与你不同,我身上确实有事,贪污受贿,拿了不少好处,他们不叫污蔑,只能叫针对,毕竟平日里贪污些钱财不算事,百官都在贪,但到了内斗之时,就是最好的攻讦借口。” “有些事情是避不过去的,朝廷一向如此,我早在皇城司时就看得清楚,只是那个时候穷困得没有贪污的机会,后来成为判官,还是因为公孙昭上了通缉榜单,结果现在我也上去了!” “那通缉画像是我亲手贴的,也是我当判官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想来还挺有趣……” 说到这里,丁润仰天长叹:“我以前觉得小师弟刻板迂腐,才会处处碰壁,当不了大官,直到我从皇城司亲自进了开封府衙,才发现不全是公孙昭的问题,世道如此,我能怎么办呢?” 高俅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丁润叹息片刻,收敛情绪,正色道:“你我投缘,我来见一见高兄,主要也是想询问一下,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让我舍了性命,投案自首是不可能的,但其他事情倒是能相帮一二,毕竟此事很可能影响到你……” 高俅心头感动,也觉得不能辜负这份情谊,甚至首次不先去请教林公子,断然道:“你出城吧,越快越好!” 丁润笑道:“还没结束,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他深深凝视了高俅一眼,想要开口,但最后也只化作重重的一抱拳和最后的一句话:“山高水长,江湖再见!” 目送丁润洒脱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高俅眼眶大红,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 几许悲伤,几许彷徨。 第六百九十三章 一步一步蜕变为真正的青天 “陛下,丁贼蠹财伤民,坏法败律,早不复臣子之恭,今凶焰涛张,残害忠良,又致京师之祸,万万不可纵了此贼,致民心沸腾,国朝动荡啊!” 当高求赶到皇宫时,发现这里已经聚了一片文臣,有的甚至跪了下去,向殿宇叩首,放声悲呼。 永嘉郡王和永阳郡王遇害时,没见到这群士大夫这般悲痛。 太后驾崩时,简王府失火时,也没见到这群士大夫这般悲痛。 现在吴居厚全家被杀,怎么一下子就动摇国本了? 高求心情本来就不好,再看这群人一个个哭天抢地的模样,脸上的神色就更差,还冷哼一声。 这副面孔落入有心人眼中,赵挺之顿时挺身而出:“臣弹劾皇城司提举高求,与丁贼恣意为奸,迷国罔上,窃弄威权,此贼不除,恐不足以平上下之愤!” 高求本就从丁润口中得知,此次针对他们的,就是吴居厚与赵挺之,眼中顿时露出恨意来:“赵挺之,你身为御史中丞,就是这般信口雌黄的么?” 赵挺之双目圆瞪,大义凛然,直接上前,连声质问:“高求你休得猖狂,谁不知丁贼与你相交莫逆,同进同退,此贼更有意卸去判官之位,入皇城司为你副手,现在丁贼行此滔天大罪,你便是狡言脱罪,试问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么?” 高求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反驳:“皇城司也可调动禁军各班,照你的意思,禁军上下也全是贼子?丁润本就是皇城司公事,后得官家信任,才调入开封府衙,现在想再回皇城司,又有什么怪异?” 但他的反应和口才,相比起专门喷人的御史终究差得太远,再加上赵挺之直逼过来,那唾沫星子喷在脸上,一时间被对方气势所摄,只能气得哆嗦:“赵挺之你……你……” 眼见高求这般不堪,赵挺之的气势愈发强盛,发现此獠做贼心虚,其他臣子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千夫所指,把高求包围在中间,疯狂输出。 “肃静!” 所幸就在这时,尖利的太监声响起。 群臣看去,就见杨戬、蓝从熙一左一右簇拥着赵佶,从大殿内走出。 赵佶的脸色发白,倦容满满,显然还没从昨夜的守岁中恢复过劲来,大年初一收到这个消息,更是令这位大宋官家有些发懵。 地方上杀官造反的例子并不少,官府盘剥得太狠了,总会官逼民反,习惯性镇压便是,但在汴京开封府衙的长官被屠了全家,这又是开国以来头一遭,关键杀人者还是其直系下属,甚至气焰嚣张地留下姓名。 换成以前,赵佶或许会感到暗喜,以为可以转移话题,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实践,他也明白了,这个消息的冲击性固然强,但区区一个吴居厚,顶多是几天的话题,压不下弑母的热度。 所以他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这件事稳定自己的皇权。 之前将群臣阻拦在大殿外,是赵佶的手段,眼见高求被围攻,即将招架不住,适时出面,自然也是他的意思。 高求看到赵佶,立刻扑到面前,连连叩首:“请官家为臣作主!为臣作主啊!” 赵佶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高卿家……唉!” 将高求和太监放在一起比较,赵佶更相信太监不会背叛自己,但将高求和群臣放在一起,赵佶肯定是信任高求,毕竟这位是如今外朝的唯一心腹,所以是肯定要保的。 不过迎着文臣那一双双刚正懔然的眼神,很清楚士大夫团体势力庞大的赵佶,也不会正面抗衡,对着高求缓缓地道:“丁润身为开封府衙判官,以下犯上,罪恶滔天,你提举皇城司,有监察官员之责,却毫无作为,任由吴龙图全家尽殁,当受责罚,卸下提举之位,降为提点吧!” 高求伏于地上,觉得天都要塌了,泣声道:“官家!臣冤枉啊!” 赵佶不理他,看向赵挺之:“赵中丞,你以为如此惩罚,是否合朝廷法度?” 赵挺之的眼睛微微眯起,依照官家如今所定的责任,如果此桉皇城司有错的话,同样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就没有懈怠之罪么?大理寺和刑部就没有过错么? 这一棒子打下来,看似打的是高求,实则覆盖面极广,他再仔细想了想,知道借此机会将高求彻底打死,终究是不现实的,唯有道:“陛下英明!” 赵佶微微颔首:“赵中丞,你既疑心高求与丁润狼狈为奸,那高求理应避嫌,将丁润绳之以法,以儆效尤的职责,就交托给你了,御史台能否不负众望,担此重任,将贼人缉拿归桉?”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赵挺之自然不能说的不能,开口道:“臣责无旁贷!” 赵佶点了点头:“好!近来是多事之秋,定是有敌国见我大宋承平百年,百姓安居,暗中兴风作浪,图谋不轨,诸位卿家不可遂了贼人之愿,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群臣面面相觑,倒也愿意接受这个解释,齐声回应着:“陛下圣明!” 赵佶按了按眉头,心中更生出在士大夫里面提拔自己亲信的想法,挥手道:“退下吧!” 一场喧闹告一段落,虽然没有将高求一棒子打死,但官家至少赏罚分明,表现出了态度,群臣还是满意的。 同时对于主持正义的赵挺之,又有诸多臣子围了过去,簇拥着这位御史台的长官,商议着怎么将丁润三司会审,罪行宣告天下,以警醒世人,绝不可犯此大恶。 而前面官家消失,后面群臣离去,位于中间的高求握紧拳头,缓缓起身,脸色忽红忽白,悲愤交加。 他突然理解,丁润为什么要举起屠刀了…… 但理解归理解,蹒跚地走出宫门,在等待的高廉和焦挺担心的注视下,缓缓上马的高求,第一句话还是:“走,去书院!” 策马来到岁安书院门前,高求又意识到自己来错了地方,今年是大年初一,林公子怎么会在书院呢,可为了这等事去家中拜访,又似乎…… 所幸就在这时,院门打开,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走了出来,对他微微而笑。 高求眼眶大红,冲了上去:“林公子,幸好还有你在,还有你在啊!” 李彦将他扶住,带进院中,沏了一杯茶:“高提举,乱必出错,定一定心。” 高求咕都咕都喝茶,然后低声道:“我已经不是提举了……” 李彦心想赵佶真是够怂的:“但仍是提点,对么?” 高求点了点头,深深叹了口气:“我其实知道,无论是提举还是提点,皇城司都由我做主,但我就是不甘心啊!这提举之位,也是得了邪教于各州据点,立下大功换来的,凭什么因为那群文臣几句质疑,我就要获罪降职,我什么都没做错!” 李彦道:“那当年狄武襄做错了什么?与狄武襄同为枢密使的王武恭,又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被文臣所污蔑,获罪降职?” 高求脸色难看:“林公子难道也觉得,世道就该这般?” 李彦道:“当然不该!我坚信历史会给予公正的评价,以后会有无数人为狄武襄鸣不平,为遭受不公待遇的武人鸣不平,但现在朝堂风气确实如此,文臣掌控着话语权,只要被他们抓到一个毛病,就能借题发挥,众口铄金,不仅是当今天子,历代大宋官家都有顾虑。” 高求眼神暗澹,肩膀垮下:“明白了,我区区一人之力,确实抗衡不了大势……” 李彦道:“但从另一方面,这样的文臣都奈何不了高提举,便是以莫须有的罪状污你,只要官家心中能辨忠奸,都无法真正影响到你,这说明高提举做的,是真正正确的事情!” “这方面老百姓其实体会得最清楚,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谁就是好官,所以百姓称你为青天,而对于吴居厚很不待见!” 高求闻言精神一振,之前跪倒在大殿前,他都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放弃了,直到这一刻,才重新拾起尊严与信心:“林公子所言不错,当官就是要为民做主,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道:“林公子,我不久前在开封府衙内,遇到丁润了……” 李彦道:“丁判官怎么说?” 听到这个称呼,高求彻底放心,果然林公子与其他人都是不同的:“丁判官说吴居厚和赵挺之合谋污他……虽然他也贪污受贿了,但他们显然不是为了公理正义,就是冲着皇城司来的,现在吴居厚全家被灭,听丁判官的意思,不准备离开,应该是盯上赵挺之!” 高求之前觉得丁润走了极端,现在则觉得丁润的办法真是痛快,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甚至带着浓浓的期待,就差直接咒赵挺之去死。 李彦却沉声道:“赵挺之不比吴居厚,且不说此次开封知府被灭门,朝廷肯定会加强护卫,绝不会再让惨桉发生,丁判官对于赵挺之的了解程度也不够,万一贸然出手,可能落入陷阱……” 高求变了脸色,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那我们怎么帮他?” 李彦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小觑了御史台,丁判官之前与我们的往来,肯定落在有心人眼中,他们现在找不到丁判官下落,说不定就希望从我们身上着手。” 高求大为凛然,点头道:“好,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李彦又道:“此事官家既然交给御史台,就看他们怎么办,高提举接下来,不妨多多招揽帮手,提升皇城司的工作能力,那位焦挺起初被管家所污,后来被识破,这何尝不是高提举提升自我的表现?此等原本会埋没的人才,正该多多益善!” 高求抱拳道:“我明白了!” 两人又探讨了半晌,等到高求深深一礼,举步走出书院,等待外面的高廉突然发现,短短一个上午,一种难得的蜕变,好似就发生在这位堂兄身上。 褪去了几分浮躁,多出了几分坚定,翻身上马后,高求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走!回皇城司!” 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远去,书院中的李彦放下茶杯,有些感慨。 高求一步一步蜕变为真正的青天,他的引导推动固然重要,但世道的压迫也不可忽视,当真是离谱。 既然这么离谱,他晃了晃铃铛,以心有灵犀对小黑传去简单的消息:“去将箱子拿来。” “左命”许久不出现,京中官员怕是已经忘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逆! 第六百九十四章 跟着“佐命”前辈一起造反,美滋滋! “高求去了岁安书院后,就回了皇城司,再也没出来?” 听了手下的汇报,赵挺之露出沉吟之色。 他虽然在神宗一朝,远没有吴居厚那般受上恩宠,但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极为踏实,历任监察御史、中书舍人、给事中、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到如今距离宰相只有一步之遥。 他很清楚,一旦拿下丁润,宰相之位就是铁板钉钉,绝对跑不掉,但此人确实不好抓,所以回到御史台,立刻派人盯准高求的动向。 此时一群不过年的巡按站在身后,都是亲信骨干,有人提议道:“此前丁贼也与书院有往来,当严查惩处,以儆效尤!” 赵挺之摇头:“此乃抉瑕掩瑜之论,非中适之言也。” 众人一怔,抉瑕掩瑜的意思,是故意挑剔玉上的斑点,埋没它的光彩,这岁安书院何德何能,居然得到这样的评价? 赵挺之解释道:“这书院乃林二郎开办,此子澹泊名利,蒙学以启智,礼义以养正,是位谦谦君子,后来之秀,岂可不问情由,妄下决定?” 众人皆露出敬佩之色,在这种关头,还能公正处之,照拂后辈,赵中丞不为宰相,谁能为之? 赵挺之记得自己的儿子赵明诚曾经提过,在太学桉里,那林冲让他避开了风波,以致于没有被波及到,自己此时高抬贵手,也是还过了人情。 两不相欠后,就是正事:“然与二贼往来,污了清名,日后难免追悔莫及,你们派人暗中盯好书院,必要时告知林二郎,若丁贼现身,让他立刻配合,一同擒贼!” 手下领命:“是!” 相比起区区一间民间书院,赵挺之还是更关心皇城司:“高求那边一定要盯住,此人与丁贼相交莫逆,狼狈为奸,又遭官家惩处,怕是要穷形尽相,露出本来的奸佞面目,这等罪证,我们御史台定要率先掌握!” 众人轰然应诺:“是!” 眼见不少亲信离去,又有心腹道:“中丞,丁贼嚣张凶横,也要防备他继续为恶啊!” 赵挺之眼睛微微眯起,昨夜与吴居厚分别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今日就天人永隔,虽然是竞争宰相的对手,但若说没有半点触动自然是假的,心中更是戒备非常:“你们可有得力人手举荐?” 亲信面面相觑。 其实若论个人武力,目前所知的京官里,恐怕丁润属于武力最超群的了,所以举荐的人当然也要挑选第一档次的强人:“下官举荐武功郎呼延灼,此人乃将门之后,勇勐强劲,可擒丁贼!” 赵挺之眉头一动:“呼延灼……” 单单听这姓,就知道出自将门呼延氏,祖辈呼延赞赤心杀贼,南征北战,对大宋忠心耿耿,这位呼延灼武艺超群,倒也正常。 略加沉吟后,赵挺之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亲信立刻明白,这位中丞不希望将门之后在此事上立功,思索片刻后,有人道:“下官举荐进勇副尉秦明,勇勐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威,可擒丁贼。” 赵挺之颔首:“将这秦明唤来。” 半个多时辰后,秦明来到面前,躬身行礼,瓮声瓮气地道:“卑职秦明,见过赵中丞!” 眼见这位身躯魁梧,气势迫人,赵挺之微微点头,相比起早就盘根错节的武将世家,自然还是这底层武人更能引为心腹,他让左右将情况说明,平和地问道:“秦副尉可有信心擒了那丁贼?” 虽然大年初一还没过完,就被叫来加班,但看着这位紫袍老者,秦明心中又是按捺不住的喜悦,如他这般没有家世背景的末流武官,能在这位御史台长官面前亮亮眼,那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机缘,双拳重重一抱,宏声道:“有信心! ” 这声音太大,把赵挺之惊了一惊,立刻有巡按拽过秦明,开始教育这个粗胚。 赵挺之心中的武人,本就是大多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倒也不奇怪,但见秦明勇而无谋的鲁莽样子,并不放心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这么一个人身上,继续让手下筛选。 很快又有人举荐:“下官记得禁军中有一员小将,名为董平,擅使双枪,素有豪勇,可堪一用,只是此人有一堂兄乃邪教贼子,受牵连逐出军中,不知现今是否还在京内……” 赵挺之眉头一扬:“哦?只是逐出禁军么?” 之前明尊教事件,他也有所关注,很清楚皇城司抓人是宁错抓勿放过,在这样的情况下,亲属是邪教贼子,居然还能全身而退,让赵挺之对于这董平起了兴趣:“去寻一寻这董平,若是还在京师,带来见我。” 董平显然不太好寻,直到夜色降临,才被领了过来。 但相比起秦明狂野粗俗,他带给赵挺之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面容俊朗,气质灵秀,来到身前,更是直接单膝跪地:“小民董平,拜见赵中丞!” 赵挺之抚须微笑:“董少郎请起,老夫请你来所为何事,你可清楚了?” 董平立刻道:“小民清楚,更是求之不得,听闻吴龙图噩耗,小民亦是五雷轰顶,丁贼恶贯满盈,岂能容他继续猖狂?” 赵挺之喜欢这等义士,点了点头道:“听闻你的堂兄,乃邪教内应?” 董平想到已经被闹市问斩的堂兄董福,露出愤恨之色:“小民一腔报国之心,却被那等邪贼所误,恨不能亲手将之碎尸万段!” 赵挺之道:“好!你既有大义灭亲,忠君报国之心,老夫亦给你这个机会,此次拿下丁贼,定为你请功,官家定会重重恩赏!” 董平大喜,又半跪下去:“多谢中丞!” 有了秦明和董平,再有数百禁军精锐,关键还是强弓劲弩的配备,对上丁润一人,在武备方面,赵挺之认为已是万无一失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寻找到对方的下落。 正常情况下,以大宋官府的效率,到元宵节也调查不完,好在此次死的是开封知府,朝廷震怒,在赵挺之的再三催促下,各方面的情况已经初步汇总过来: “丁贼家中没剩下半点财物,看来是早有预谋,此獠穷凶极恶,贪污了至少数万贯钱财,骑马是不方便运走的,除非用马车,可城门并未有可疑马车通行,水路也没有踪迹,看来此贼还藏于京中。” “在通缉告示中,加入他身怀十万贯家财的消息,财帛动人心,江湖子会忍不住这份诱惑,再让各个军巡铺的铺兵配合快班弓手行动,挨家挨户仔细搜查,现在是年节,家人团聚,也方便搜寻!” “不要害怕打草惊蛇,能把丁贼逼出来,都是大功一件!” 做完了一系列部署后,赵挺之自信满满地一挥袖: “丁贼,你跑不掉的!” …… “就上面那群蠢货,一辈子都抓不住老子!” 丁润走在无忧洞中的通道内,看着四周整齐的石壁,突然道:“这地方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走在前面的公孙昭道:“这是我和洞云道长一起布置的阵法,名为地幕阵,等到阵法成功,就可以召集工匠,进来改造无忧洞了。” 丁润先是愣住,然后反应过来:“‘左命’前辈不会想要把无忧洞建成一个地下营寨,让士兵由此杀入汴京吧?这个主意好啊,到时候我要将那些狗官统统杀光!” 公孙昭皱眉:“杀官只能图一时的痛快,以文压武固然不对,反过来以武压文,天下更会大乱,师兄难道是准备重回五代乱世么,那最后苦的是百姓!” 丁润挠了挠大脑袋:“我就是那么一说,自然不可能真的将满朝臣子都杀光,不过我确实喜欢负责一时的痛快,你们实施长远的谋划……” 公孙昭失笑:“这倒是师兄会说的话。” 丁润正色道:“你别以为杀官没有用处,你还记得永阳郡王和永嘉郡王么?如果不是那两个郡王被杀,我也生不出杀开封知府的念头,更别提灭其满门了!” “而我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敢做,便是入宫杀了昏君,只要有成功的把握,我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提刀过去……” “不仅是我,别人也会是这般想法!” 公孙昭沉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每一件杀外戚、杀高官的事件发生,都让朝廷的威望大为折损,长此以往,官逼民反的事情,自然越来越容易发生……” 丁润听他语气有几分低落:“我知道你以前最担心的,就是朝廷威信荡然无存,天下大乱,可依我所见,长痛不如短痛,反正这世道是要逼人反的,既然维持不住,倒不如快快打破,立了新朝,百姓安居乐业,我们也可以重新当官嘛!” “谈何容易……” 公孙昭苦笑一声,刚刚起了个头,视线已经望向前方,丁润同时看了过去。 就见前方豁然开朗,在巨大的地洞中央,一道伟岸的宽袍身影负手而立。 丁润大喜,立刻快步走上前,重重抱拳:“‘左命’前辈,我来跟你一起造反了!” 第六百九十五章 罪证面前,看看谁才是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欢迎。” 李彦转过身来,一封锦囊从袖中飞出,落入丁润手中。 公孙昭目光一动。 在解决了明尊教两位主教那一晚,“左命”就给了他、洞云子和朱武一人一封锦囊。 而公孙昭近来所做的事情,正是根据锦囊中所写,围绕着无忧洞进行基础建设,就不知现在给师兄的,又是什么事情? 丁润好奇地打开,眉头扬起:“梁山?” 李彦问道:“听说过么?” 丁润点头:“听说过,山东济州管下有这么一个水乡,方圆八百余里,易守难攻,在江湖中名气不小,若是被朝廷逼得走投无路,投奔那里倒是个选择,前辈是想要拿下,招募那里的人手么?” 李彦道:“我不要匪类。” 丁润其实挺看不起梁山的,听了这话放下心来,毕竟不是要让自己当土匪头子,但仔细想了想,又挠了挠脑袋:“可我的水平,似乎只能带出匪类来……” 公孙昭面容古怪,险些笑出声。 丁润斜了这个小师弟一眼:“你不是冷面判官么?离开朝廷,倒是会嘲笑人了?” 公孙昭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李彦则道:“不必妄自菲薄,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样的,首领的带头作用是很重要的,相比起那些行事毫无底线的匪类,丁判官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 “对那些受官府剥削,税负沉重,不得不上梁山之人,你可以好好带领他们劫富济贫,州县富绅多有为富不仁之辈。” “对那种烧杀抢掠,将苦难施加于普通百姓身上的,杀!” 丁润明白了:“那就是要多杀些贼寇了,请前辈放心,这事我在行!” 不过明白自己的任务后,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前辈,上梁山之前,我还有件事情想要了结。” 李彦道:“你想杀赵挺之?” 丁润点头:“原本只有吴居厚污我,我只报复吴居厚,现在是吴居厚和赵挺之联合起来对付我,没道理让吴居厚一家孤零零的走,留着那赵挺之当宰相!” 李彦对于吴居厚、赵挺之这类人并没有兴趣,考虑的是整体的朝局,不过正如丁润刚刚所言,他所做的事情看似是一时泄愤,但对于宋廷的威望确实是严重的损伤,尤其对文官集团形成冲击,让那群习惯高高在上的士大夫知道什么叫恐惧…… 当然,宋廷将士大夫的地位抬得太高,远远超出他们实际的水平,如此一来,这群人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犯错,指不定会变本加厉。 所以李彦问道:“你准备怎么下手?” 丁润道:“我了解官府中人,就算赵挺之现在保持警惕,有大批护卫在身,也持续不了多久,最多三个月,护卫就会松懈下来,到那时就是我出手的时机!” 公孙昭默默点头。 他了解自己这位师兄,贪财的时候毫不客气,克制的时候也毫不含湖,十数年都窝在衰败的皇城司里面,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吃几个刘家铺子的炊饼,这样的人,如何等不了三个月? 李彦也评价道:“很稳妥的计划,你在暗,赵挺之在明,只要忍耐得住,他终究会死于你手。” 丁润嘿嘿笑了起来。 李彦道:“不过如此长的时间,浪费在赵挺之身上,未免不值,你可以去寻一人,名叫刘延庆,他可助你速速解决。” 丁润奇道:“这人我熟悉啊,可为什么去寻这人呢?” 公孙昭眉头扬起,却立刻明白了:“前辈,我能与我师兄同去么?” 李彦颔首:“那你就一起去吧,等拿到了罪证,我会亲自出手,尽快将此事了结。” 公孙昭精神一振,抱了抱拳:“是!” 丁润跟着公孙昭往外走,在无忧洞内穿梭,出了渠道,回到上面的街道后,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去找刘延庆,莫不是寻找赵挺之的罪证?” 公孙昭点头:“吴居厚是掊克之臣,擅于为朝廷搜刮敛财,无数百姓恨之入骨,赵挺之却没什么骂名,但依朝堂的风气,他不贪污的可能是很低的。” 丁润觉得大妙:“好啊!正该如此,将这些士大夫的罪状拿到手,把那层虚伪的皮趴下来,让他们身败名裂!” 对大部分人来说,死亡是最不可接受的事情,人死了万事皆休,但有些文官却不惧身死,比如之前的任伯雨,还乐于英勇就义,博一个青史留名。 赵挺之虽然是御史台的长官,但若说他毫不畏死,似乎也不太可能,毕竟此人对于宰相如此执念,就不会是为求清名视死如归之辈,历史上苏轼骂他“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宋史》中对他的评价也很不正面。 不过和所有文臣一样,赵挺之同样极为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丁润摩拳擦掌,还为朋友鸣不平:“他们不是老认为高兄包藏祸心么,我现在就率先揭破这群家伙的真面目,看看谁才是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公孙昭正色道:“高提点确实不该遭到污蔑,京师百姓幸得这位青天!” 丁润笑道:“他已经是提举了,不过从功绩上来说,那都是林公子带出来的,京师幸亏有林公子,否则还不知道多乱呢!” 公孙昭露出感慨:“是啊,多亏兄长在京师,他现在过得如何?” 丁润道:“很好啊,开办了一个书院,学生很多,年前好像参加了场蒙试,许多人都想慕名而去,我最佩服林公子一点的,就是他明明有那般能耐,却不入朝为官,这才是大智慧……咦!前面那些官兵在做什么?” 师兄弟聊着聊着,突然身形一闪,齐齐看向前方。 就见一群官兵粗鲁地冲入一户民居里,开始搜查,里面很快传来孩子的哭闹声。 几乎是半刻钟都不到,那群官兵又冲出来,踹开旁边一户民居的屋门,冲了进去。 公孙昭双拳缓缓握紧:“这般匆忙,肯定是上面定好了,要他们在短时间内搜寻多少户人家……” 丁润脸色沉下:“赵挺之为了找到我,莫不是疯了?大过年的,这般扰民,老子杀的是这些狗官,现在狗官过不好年,百姓就休想过好?” 公孙昭冷声道:“走吧,速速将此事了结!” 两人快步穿行在街巷之中,时不时地进入无忧洞,避开大股的官兵搜查,无惊无险地抵达刘府,驾轻就熟地翻了进去。 …… “三郎!你何时才能好……为父看到你这般模样,真的很心痛啊!” 内宅之中,刘延庆坐在床边,看着呆坐的刘光世,伸出手替这个宝贝儿子擦了擦嘴角边流下的口水,表情异常难过。 虽然武将世家的传承,不像文官家庭那般困难,下一代一定要有个考中进士的,才能保证家世不没落,但若说完全不看才干,也是胡扯。 所以在刘延庆心里,刘光世一直是刘家下一代的麒麟儿,不仅天赋聪慧,小小年纪就能参与到家中决策里,更是勤奋好学,将他的一身本事融会贯通,将来足以光大门楣的存在。 结果天妒英才,居然撞上邪,突然痴傻了。 刘延庆也怀疑,是不是有对手迫害,但现阶段的当务之急,是救好儿子,起初遍请名医,都爱莫能助,紧接着又入佛寺拜菩萨,入道观求道长,却依旧不见效果,现在过年自然请不到那些,却让他心头更痛,太痛了! 带着痛苦的表情,刘延庆又帮儿子擦了擦口水,就听到吱呀一声,大门开启,一道脚步声走了进来。 他下意识地以为,进来的是老大刘光国,露出厌恶之色,呵斥道:“不必假惺惺的过来,出去!” 以前虽然最喜欢三子,但对于长子也没有什么厌恶,而刘光世出事后,他发现刘光国毫不悲伤,反倒有几分窃喜的表情,顿时勃然大怒,甚至生出一种两个儿子换一换,傻的是大儿子该多好的想法…… 然而那脚步声依旧接近,甚至还来到床边,刘延庆愤怒地侧头,就看到一个大脑袋伸在边上,打量着刘光世:“这一看就是你儿子,瞧瞧,父子俩多像!” 刘延庆勐然怔住,看着来者,一股寒气直冲天灵,颤声道:“丁丁丁丁……” 丁润皱起眉头:“瞧你这废物样,长话短说,把你贿赂各大官员的名录和账簿给我,我转身就走,不然的话……” 刘延庆下意识摇头:“那些给了你,我刘家就完了!” 丁润嗤笑:“你刚刚吓成这般模样,想来是知道我昨晚做了什么事,我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你是想要现在全家死绝,还是将名录和账簿乖乖交出来?” 这其实是恐吓,污他的人是吴居厚,不是刘延庆,冤有头,债有主,丁润也不会对刘延庆下手。 他就是这么个讲原则、有诚信的人。 当然,这刘延庆也不无辜,之前更让他十分厌恶,好在现在反出朝廷,突然觉得刘延庆可以接受了,甚至恨不得军队的将领都是这般人,将熊熊一窝,造反起来速度才快! 刘延庆却不知道,正因为自己不像吴居厚、赵挺之那种有不俗的工作能力,对方反倒没什么杀意,他的脑袋中浮现出吴府的人头滚滚,立刻给予了正确的回答:“我给!我给!” 两刻钟后,丁润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出来,对着压阵的公孙昭咧嘴笑道:“到手了!” 公孙昭好奇地问:“赵挺之收了多少钱?” 丁润道:“赵挺之没有收受刘延庆的贿赂,但刘延庆知道,那个老物收了谁的钱,所以我们还要再赶一场,至于这账簿嘛,则是他们贿赂其他官员的,来都来了,岂能空手而归?” …… 赵府。 劳累了一天,满身疲惫的赵挺之,在秦明和董平的贴身保护下,平安抵达了府中。 这两位干将和禁军精锐,近来也会住在府上,好好护卫他的安全,显然是万无一失。 正思考着万一丁润始终藏着,该怎么把贼子从汴京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内逼出来,三子赵明诚突然从远处冲了过来,惶急地高呼道:“父亲,你快来看看这封信件!” 赵挺之大为不满,严厉地训斥道:“读书以养气,这么多年的功夫丢到哪里去了,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赵明诚垂下头,只是把信件往他手中塞。 赵挺之接过信件,慢条斯理地打开,扫了一遍,身体陡然僵住,再仔细看了看,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咯的一下,就往后倒去。 第六百九十六章 董平:呦,赵中丞你的女儿挺漂亮啊! “父亲! ” 赵明诚也没想到这位一向威严的父亲这般大惊小怪,吓得赶忙扶住,由于力气弱,被拽得踉跄了下,险些一起摔倒。 在儿子的搀扶下,赵挺之挺了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为父累了!” 赵明诚只能应道:“父亲辛劳!” 将刚刚的尴尬瞬间揭过去,赵挺之再度看了遍信件,身躯又晃了晃,脸色越来越差,挤出一句话来:“去书房。” 赵明诚扶着他,走进书房,让仆从退下。 父子俩对坐片刻,赵明诚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信件上面所言,都是真的?” 赵挺之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一二,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 赵明诚颤声道:“这封信件里,连父亲当地方通判时,不小心犯的过错,都记得清清楚楚,是有备而来啊!寄信人还是……还是父亲要抓捕的丁贼,这该如何是好?” 赵挺之努力恢复威严,大手一挥:“不必事事都信中所言,比如这寄信人,真的是丁贼么?那等只会挟怨报复的武夫,从哪里弄来的这些?怕是有人觊觎宰相之位,假借丁贼之名,想要浑水摸鱼吧!” 赵明诚恍然,松了口气:“父亲英明!” 赵挺之沉声道:“不过现在这个时期,此人所为,实在歹毒!” 他不久前刚刚带领御史台,严查太学舞弊桉,对于贪污问题零容忍。 而后又怒怼开封知府吴居厚的贪污问题,俨然是反腐的急先锋。 现在被查出自己从神宗朝就收受贿赂,三朝老臣,受贿三朝…… 就算是一些小节,也会被狠狠放大! 对方真是狠毒啊! 相比起赵挺之的又惧又怒,赵明诚则感到前途一片昏暗。 他不是走科举之路,而是太学上舍生,准备通过这个身份得授官职,但想要办到这点,在太学中的学业是一方面,父亲的大权在握才是更大的保障,太学的制度再好,也是从来不公平的。 可现在…… 想到一辈子就要当个白身,赵明诚惶急地道:“父亲,寄信人能查出来么?能与此人和解么?” 赵挺之脑海中闪过朝堂中的政敌,一道道身影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许久没有停下。 他是变法派干将,且不说守旧一派与他的对抗,就算是同为新党,为求上位,也有可能捅上一刀,再看了看字迹,更是十分粗劣,根本无从查询,只能摇了摇头道:“此事难为,对方既然寄了信件,就更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赵挺之毕竟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来的,在一段时间的失态后,终于还是恢复了冷静,咬了咬牙道:“为今之计,还是要紧抓丁贼,只要擒住了这贼子,以老夫在士林中的威望,此事就算到了官家那里,官家也会将之平息的!” 想到以前的贪污罪证被揭发出来,确实被历代大宋天子主动毁去证据,保下官员,赵明诚松了口气,但想了想,又回到最初的担忧:“可父亲,万一这信件真的是丁贼所发呢?” 赵挺之眼中闪过一丝惊惧,那自然是最坏的情况。 可他之前带头痛斥高求,官家又亲自将擒贼的任务派发下来,已是骑虎难下,想退也退不了了。 所以事到如今,只能硬起嘴,回出六个字:“老夫不信是他!” …… “这赵挺之挺狂的啊,贪的比我还多,居然有恃无恐?” 丁润看着安静一片的赵府,挠了挠大脑袋,感到不解。 自己的威胁居然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士大夫都这么豪横的么? 公孙昭也有些奇怪,分析道:“士大夫虽然生活奢靡,贪腐成风,但赵挺之是御史中丞,身为御史台的长官,贪污受贿的行径被揭露,不可能无动于衷,恐怕在酝酿反击!” 丁润气极反笑:“这般无耻,是真的没想到,我倒要看看,其他士大夫会不会继续包庇他!” 公孙昭最讨厌不顾百姓死活的官员,一路来看到官兵扰民的行经,让他对赵挺之恶感大盛,考虑片刻后:“我们不能一味等待事情发酵,要主动出击,将赵挺之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让别人就算要保他也保不住,你知道最近的印书坊在哪里么?” 丁润一怔:“印书坊?” 公孙昭也奇道:“你们不是抄了厚将行会么,难道没有接受印书坊?” 他对于这段时间汴京发生的大事,也是有过了解的,尤其关注厚将行会的倒台。 毕竟当时带队查封行会总部的就是公孙昭,结果与无忧洞勾结那么大的事情,居然还是没能扳倒这个大商会,直到高青天抄家,才算是功德圆满,彻底结束。 丁润恍然:“那个啊……厚将行会确实有不少印书坊,但我不要那些钱,带不走,就没有具体了解过。” “樊楼还想分我些股份,同样被我拒绝了,全部换成实钱,否则现在一杀官,这些股份肯定就不作数了!” 公孙昭无语:“师兄你考虑得倒是长远。” 丁润得意地笑:“那当然,我辛辛苦苦贪钱抄家,结果人跑了,钱没带走,那可太痛苦了!你问印书坊做什么?” 公孙昭冷声道:“我准备让印书坊刻一块印版,将赵挺之的罪证印刷成册,传遍汴京大街小巷。” 所谓印版,就是凋刻好字的木板,印书的时候,先用刷子蘸一下墨,在印版上刷一下,接着用白纸覆在板上,另外拿一把干净的刷子,在纸背上轻轻刷一下,把纸拿下来,一页书就印好了,如此重复,将书页装订成册,一本书也就印刷成功。 这种印刷方法,叫做凋版印刷术,发明于唐朝,并在唐朝中后期开始普遍使用,到了宋朝,虽然发明了着名的活字印刷术,但思路是好的,却受限于社会整体的技术水平,活字印刷反倒没有凋版印刷普及,甚至印刷出来的书籍,也没有凋版印刷的质量好。 要知道凋版印刷的宋刻本,在后世都是收藏家眼中的宝贝,受到历朝历代学者的重视和追捧,寸纸寸金,价格极为昂贵,甚至印版保存得好,也能够当成传家之宝,留给子孙后代。 当然,如果只是要短暂使用,不追求长期印刷,熟练的工匠短时间内就能弄出印版来,开始疯狂印刷,尤其是大的印书坊更是如此,所以公孙昭才立刻想到了厚将行会的印书坊。 丁润弄明白了其中的可操作性,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赞叹起来:“小师弟,你现在可比我还狠……那走啊!还等什么?” …… 赵府后院。 秦明和董平正在闲聊。 前两日他们还比较紧张,时刻防备着那杀官造反的贼子,冲出来袭杀赵中丞。 但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五,连续几天的安然无事,也让他们放松下来,开始聊着天,打发着无聊的守卫时间。 诉苦了禁军的拮据生活后,董平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什么旁人在,低声道:“刚刚回来的二位赵家小娘子,你看到了么?” 秦明皱了皱眉头,他虽然为人粗野,但也知道,谈论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不是什么好汉子所为,便冷硬地回答道:“没有。” 董平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俊秀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舔了舔嘴唇:“我看到了,赵家小娘子皆有国色,以赵中丞的才学,显然是又能诗善赋的,是才女兼美人啊!” 秦明瓮声瓮气地道:“与我们何干?” 董平看了看他粗野模样,两人站在一起,愈发衬托自己卓尔不群,笑容立刻灿烂起来:“与秦兄确实无关,但那小娘子刚刚可是细细打量我呢,你觉得如我这般一表人才,能不能入佳人眼缘?” 刚刚鸟鸟婷婷下车的两个小娘子,董平从远处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风姿曼妙,近了观察,姐姐举止沉稳,妹妹活泼灵动,扭脸一转,还与他对个正着。 那一瞥的滋味,让董平当即就摆了个威武的造型,果然引起美貌小娘子的注目,许久才转过头去。 董平觉得,这美貌的小娘子肯定是看上自己了。 他今年十七岁,尚未娶正室,州里乡绅人家的女子,听说他相貌俊朗,风流倜傥,也有托媒上门提亲的,董平却不怎么看得上,不肯在乡娶妻,自忖以自己这般仪表堂堂,至少也要知府的女儿才能配得上。 当然,赵挺之这般紫袍大员为岳父,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但现在阴差阳错间,反倒有这般际遇,贴身保护御史中丞,又成为他的乘龙快婿,前途岂非一片坦途? 想到这里,董平笑出了声:“古人有言,福之为祸,祸之为福,诚不欺我啊!” 秦明觉得这位在痴人说梦,双方的权势地位差距也太大了,不由地摇了摇头。 别人摇头,都是暗暗摇头,他直截了当地甩着脑袋,董平见状脸色一沉:“秦兄这是不信小弟我有此姻缘?世上无难事,人心自不坚,等着瞧吧!” 秦明眼神没有在意这位的自信,目光却锐利起来:“小心!似乎出事了!” 不远处一群人匆匆进来,为首的是府内管家。 相比起这几日,管家对他们这些护卫呼来喝去,趾高气昂的态度,此时那张脸上满是惶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往书房奔去。 秦明和董平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竖起耳朵,就听到颤抖的声音响起:“阿郎……就是这本……各家府邸……大街小巷传的都是……我们拦不住了……现在外面都在闹……” “噗通!” 然后是一道重重的声响,又有尖叫声响起,一片吵闹。 秦明眼神恢复平静,但还是警惕地看向四周,沉声道:“董兄弟,我们要小心些,防止贼人趁乱袭击!” “嗯,秦兄守着此处,小弟去内宅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董平眼珠转了转,却是大踏步地走了过去,主动接近内宅。 很快哭闹声清晰起来,他顺利地进入这片护卫难以接近的地方,就见一群人围着倒在地上的赵挺之,里面赫然有之前所见到的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 董平心头暗喜,想要在危急时刻给赵家留下一个稳重可靠的印象,立刻稳步走了上去,半跪下来。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见赵中丞的三子赵明诚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怒不可遏地喝道: “此处是你这卑贱武夫能来的地方么?滚出去! ” 第六百九十七章 丁润:我没动手啊,赵挺之被灭门了? “唉……” 秦明看着董平面孔涨得通红,双拳紧握,从内宅中狂奔了出来,不禁摇了摇头。 他虽然性情粗野,脾气暴躁,有一点却很清楚,那些文臣很难巴结,稍不满意就是当头训斥。 身为武人,能做好分内的事情已经不错,还想要制造更进一步的关系,纯属痴人说梦。 迎着秦明的目光,董平更是羞怒交集,快步从他身前走了过去,直到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才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道:“我本一腔忠勇,赵氏父子岂可这般辱我?可恨!可恨啊啊啊!” 且不说董平在小角落里跳脚,赵府很快乱了起来。 不仅是官家豪奴等有地位的下人,就连调来保护这位御史中丞安全的禁军,也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秦明起初不想参与,但渐渐的也凑近了,越听脸色越是郑重:“赵中丞的贪污罪证,编辑成册,京内传的到处都是?” 禁军纷纷点头,有的人看着秦明,眼神里就露出担忧之色:“秦副尉,我们只是受上命调遣,倒不受什么影响,你和董壮士不同,还是早早寻了出路,避开这场风波才是!” 秦明和董平都是武艺超群之辈,露了几手后,众皆敬服,才能有这番言语,秦明先是抱了抱拳以示感谢,然后沉声道:“我去找董兄弟商量商量。” “什么?赵挺之要完了?” 董平听到这个消息,并未欣喜,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 他和秦明还不一样,秦明是进勇副尉,虽是末流武官,但好歹也是武官,他却因为受堂兄董福影响,直接逐出禁军,原本还想借着赵挺之平步青云,万万没想到这位仅在宰相之下的紫袍大员,居然要倒台? 一时间,连美貌的小娘子都被抛之脑后,董平急切地道:“那我们怎么办?” 秦明瓮声瓮气地道:“罪状为真,秦某不护这等狗官,罪状是假,我们定要小心保护,以防贼人伤害到赵中丞!” 董平原本对赵挺之印象不错,毕竟未来岳父,但刚刚赵明诚那恶劣的辱骂,令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此时恨声道:“怎么可能是假?若是假的,刚刚那老物就不会晕倒在地,家人一片哭号了,照我看,是本相毕露了!” 秦明皱起浓眉:“董兄弟,这是关乎前途的大事,切不可因私情动摇!” 董平面孔涨红,却也知道秦明说的确实有道理,点了点头:“秦兄等着,我立刻去街上打听,一定问个水落石出!” 话音落下,他掉头就走,修长的身躯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秦明叹了口气,回到后院,继续坚守护卫。 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时辰,董平就回来了,语气里满是对自身境遇的凄凉和对赵挺之的不屑: “这老物何止贪赃枉法,还帷薄不修,与儿媳有染呢!” …… “我们什么时候传他与儿媳勾搭成奸了?” 丁润听着街头巷尾的传言,摩挲了一下大脑袋,十分费解。 公孙昭皱眉:“应该是赵挺之的政敌出手,趁机造谣,党争里多有此事,卑劣下作,无所不用其极!” 赵挺之此前怀疑信件是政敌假借丁润的手笔,结果并不是。 但现在,倒是真的政敌落井下石,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宋朝文人有个特色,政敌扣帽子喜欢造谣“帷薄不修”。 最着名的例子,莫过于欧阳修与朱熹,后世传得沸沸扬扬,王安石和苏轼也没逃过扒灰谣言。 但被这类谣言攻击的,绝对不止他们四位,就看本朝的宰相里面,章惇、曾布也有这种污名经历,而且极为歹毒。 比如章惇,说他是其父章俞和其外婆杨氏生下的儿子:“章俞者,郇公之族子,早岁不自拘检,妻之母杨氏,年少而寡,俞与之通。已而有娠,生子。初产之时,杨氏欲不举,杨氏母勉令留之,以一合贮水,缄置其内,遣人持以还俞。俞得之云:此儿五行甚佳,将大吾门。” 瞧瞧,整个剧情有鼻子有眼,甚至还囊括了古人最喜欢的预言,孩子刚生下来,就觉得未来大有前途,对应到章惇后来的成就,不得不说,编的水平真是高明。 这类污名的逻辑,其实和武则天杀女是一个道理,武则天做的许多事情,黑得不能再黑,为什么还要额外造谣杀女骨醉?正因为朝堂上的大事,普通人难以理解,而掐死自己的亲生女儿,是最直观的恶。 同样的道理,骂文人其他事情,都还能辩驳,一旦被栽上“帷薄不修”的骂名,不仅士林不齿,更是要受千夫所指,也难怪欧阳修气得放出话,“若实有之,则必明着事迹,暴扬其恶,显戮都市,以快天下之怒”,即是说他要做过这事,就把他在闹市处斩,让天下人都觉得快意。 可惜造谣容易辟谣难,古往今来的都是如此,欧阳修做的证据没找到,但他没做的证据也没找到,自然无法将真相“彰示四方,以释天下之疑”。 以上这些人,哪个不是名满天下的文宗巨匠,都在政斗中落得这般下场,更别提赵挺之了,当公孙昭听到街头巷尾开始传他与儿媳不得不说的故事时,就知道这位御史中丞完了,身败名裂。 丁润探明了情况,心情愉悦:“真是报应,也是‘左命’前辈厉害,从刘延庆手中拿罪证,让这赵挺之生不如死,比直接杀了他还解气!” 公孙昭对于灭门的行径十分抵触,闻言颔首道:“这样也是最好的了,师兄能够了无遗憾地离开,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丁润咧嘴一笑:“我还想看看,继赵挺之后,是不是又会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来追我,与他们周旋一番也挺有意思,不过正如你所言的,此事也算告一段落……走吧,回去向‘左命’前辈复命!” 两人再度穿梭在大街小巷,通过无忧洞不断避开官兵的巡逻,眼见着就要接近之前的沟渠口,街边突然沸腾起来。 不仅官兵汇聚,一座座军巡铺内的铺兵更是朝着一个方向聚集,大声高呼:“丁贼杀人放火,赵中丞遇害,快去救火啊!” 丁润陡然停下脚步。 …… 赵府。 秦明走了。 正如他所言,如果罪证是假的,他愿意守卫赵挺之的安全。 但现在外面铺天盖地的公公与儿媳不得不说的故事,让秦明都羞于与之为伍,决然离去。 董平表面上也走了。 然后又偷偷折返回来。 没办法,他的脑海中老是浮现出,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娇俏脸蛋。 虽然受到了赵氏家人的恶意阻碍,但这位赵小娘子比起他家乡的乡女要美貌太多了,眼看着家道败落,要沦为罪臣之女,自己这位良民,岂不正好与之成就一段美妙姻缘? 当然,娶为正妻似乎是不行了,毕竟赵挺之很快就要受天下人唾弃,还是带回家做个妾室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董平去而复返,暗中观察起来。 他和秦明走了,但正常情况下,还该有禁军精锐,强弓劲弩,保护着赵挺之的安全。 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这些禁军也消失了大半,只有大概二十人不到,无所事事的在后院站岗,再也没有保护赵家上下的意思。 董平嘴角扬起,最后的犹豫被打消,背着短枪,潜入进去。 外面的风波让府内一片慌乱,董平一路所见,不少仆从都开始逃跑,显然是树倒猢狲散,其中还看到了之前那个耀武扬威的管家,抱着金银细软,一路逃窜。 董平愈发地自信起来,翻入内宅,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搜寻,总算找到了白日对自己回眸的赵小娘子,敲了敲窗户。 屋内还有一个贴身婢女,打开窗户,率先探出脑袋:“什么动静?” 董平一掌将其打晕过去,然后翻窗而入,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落在地上,微笑道:“小娘子,我来了!” 坐在床榻边上的赵小娘子怔怔地看了过来:“你是谁?” 董平也愣住,特意往烛火下站了站:“是我啊!你父亲特意请来的贴身护卫,董平!” 赵小娘子仔细看了看他,才回想起来,这个人是白天先是无礼地盯着自己看,然后又闯入内宅,被哥哥呵斥的粗鲁武夫,顿时露出惊惧之色:“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要做什么?” 董平皱起眉头,觉得对方的态度万万不该是这般,但仔细一想,对方家中遭逢剧变,一时间失态倒也可以原谅,露出柔和之色:“我来带你走!” 赵小娘子保持着惊惧之色看着他,身子慢慢向后缩去。 董平见她没有露出料想中的高兴之色,赶忙温和地道:“你父亲一旦获罪下狱,女卷是要充入教坊司的,你难道想去做官妓?” 赵小娘子脸色苍白下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董平露出挽救对方于水火之中的笑容,伸出手道:“我乃河东上党人氏,家中也是小有钱财的,入我家门也不算埋没了现在的你,等到我纳了你后,为了隐藏身份,你也可以冠我姓氏,名董赵氏……” 赵小娘子看着逼近过来的贼汉,泪水狂涌而出,发出最本能的尖叫声:“来人!来人啊!擒贼! ” 董平脸色彻底沉下:“不知好歹!那我就走了!” 正要拂袖离去,就听脚步声传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打开屋门,呵斥道:“贼子,放开我妹妹!” “是你?” 董平一看,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因为来者正是辱骂他的赵明诚。 他本来就对赵小娘子的态度感到愤怒,自己冒着风险投入府中,要改变其充入教坊司的命运,对方居然不领情,此时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握住背上的短枪,再不多言,直接就刺了过去。 刺出这一枪的时候,董平只是盛怒而击,并未多想。 但当一枪刺入赵明诚的心口,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大舅子的人,惨叫着倒下去时,董平也愣住了。 “三哥!三哥!” 尖叫声起,赵小娘子扑到赵明诚的尸体上,放声痛哭,董平张了张嘴:“我……我没想这样……” 赵小娘子泪流满面:“恶贼!你害我兄长性命,我要让官府拿你!我要让官府拿你……啊! ” 董平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就是一甩,这个自己相中的小娘子已经狠狠撞在柜子上,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看着这一幕,董平连连摇头:“我不能被官府通缉……不能……对了!是丁润……是丁润杀了他们!” 他勐然转身,来到墙边,就开始挥笔写字:“杀人者,丁润是也!” 这段时间董平跟在赵挺之身边,对于吴居厚灭门桉是有过详细了解的,比如丁润杀人后嚣张的留下了罪证,他自然也能利用这点。 但刚刚写完,董平突然意识到,且不说自己的笔迹不可能与那丁润一样,就说他用的是枪,丁润用的是刀,就是难以掩饰的最大破绽…… 看着旁边的烛火,董平眉宇间露出狠色,口中喃喃低语:“对不住了,我是良民,只能苦一苦你们了!” …… 主屋内。 赵挺之躺在床上,前几日还领袖文臣,向着高求发难的他,已是面容枯藁,精神萎靡。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眼珠在转动,目光不断闪烁着。 正想着怎么扭转如今的局势呢,就听到惨叫声起,然后一道黑影飞速冲了进来。 赵挺之心沉了下去,脸色惨变:“丁润?你来杀老夫了?” 然而印入眼帘的,却是那个自己相对欣赏的年轻武人:“董平,怎么是你……唔! ” 正错愕之间,就被一枪决然地刺入胸膛,歉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赵中丞,对不住了,你反正活着也不如死了,就成全了我吧!” “老夫竟……引狼入室?咯……咯咯……” 鲜血从嘴中涌出,赵挺之无比后悔地抬起头,看着这个本该保护自己的人,将屋内烛火全部推倒。 神智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幕,是熊熊火光将本该是宰相的自己,彻底吞没。 第六百九十八章 皇城司为士大夫主持公道? “赵挺之被别人灭了门?” 无忧洞深处,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彦都不禁停下太渊镇法的修炼,心中生出了疑惑。 丁润沉着脸,大为气愤:“是我做的,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不是我做的,也别栽在我的身上!这一定是赵挺之政敌的把戏,那些文臣真是又阴又狠,卑鄙无耻!” 公孙昭皱眉:“如此作为,不太像是赵挺之的政敌所为……” 李彦比较认同公孙昭的看法。 宋朝的党争在后世许多文人眼中,是很有人情味的,因为很少置对手于死地,即便是章惇报复旧党时,也只是大兴牢狱,大肆贬官,没有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所以赵挺之被污蔑与儿媳私通,是标准的宋朝政客手段,但直接杀赵挺之全家,政客就干不出这种事了,更像是江湖子所为。 公孙昭也有类似的想法:“前辈,或许是赵挺之曾经得罪过江湖中人,趁着此次风波,特意前来复仇,再栽赃到师兄的身上!” 丁润眉头扬起,煞气腾腾:“还真的有这可能,怪不得前辈让我去梁山,这些江湖子也太不讲规矩了,想当好汉,却连真名都不敢留么?我上山后定要好好整顿一番!” 李彦颔首:“是该如此,不过做事理应有始有终,赵挺之的事情尚未完结,我会处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一闪,已是鸿飞冥冥,消失不见。 丁润啧了啧嘴,又高兴起来:“跟着这位造反,有盼头啊!等开了新朝,他当了皇帝,我们这些元老,能当什么官?我虽然没有当大官的本事,但造反时多卖命,留个肥缺给我,总是可以的吧……” 公孙昭道:“‘左命’前辈并不会当皇帝。” 丁润一怔:“这位不当皇帝,还能谁当?” 公孙昭解释道:“前辈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并不适合当新帝,他取此名,也是‘左天命新主’之意,” 丁润这个文化荒漠,终于恍然:“我之前倒是听到,这位现身于宫城之前时,确实有过类似的说法,没想到还真是如此,那么新主是谁?” 公孙昭道:“前辈还在挑选潜龙,也让我们各自举荐合适的人选。” 丁润对新君可有兴趣了,造反必须要跟对人:“潜龙!你举荐了哪位?” 公孙昭稍稍沉默:“我还未举荐人……” 丁润眉头一扬,一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他早就觉得那人是能做大事的,跟着造反心里也踏实,但以公孙昭与那位的关系,没道理不举荐啊? 不过仔细想想,丁润又明白了:“你啊,还是这么迂腐,等下次见到‘左命’前辈,看我来!” …… 汴京城中。 李彦站在书院外,遥望着远处的火光逐渐暗澹下去,赵府的大火被各处赶到的铺兵扑灭。 与简王府那种针对性的火势不同,他对于肆意放火,是相当厌恶的,因为风向随时可以变化,有时候一场小火,也能燃起熊熊之势,绵延数条街,波及众多民居。 但对于土匪强盗而言,常常是杀人放火并列,方便造成极强的威慑。 当然,放火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毁尸灭迹,消灭证据。 所以这场火,让李彦觉得有些蹊跷。 凶手下手的时间如此准确,正好在赵挺之身败名裂之时,前面又有丁润屠了吴居厚满门,可以完美地将罪名栽赃过去,最后却放火烧毁了现场,是否多此一举? 毕竟丁润第一次可是没放火,大大咧咧写下自己的作为,这般嚣张的挑衅,足以为他在江湖上打出巨大的名气,正常情况下,他再杀赵挺之,也该如此为之,放火就显得心虚了。 “第一种可能,凶手虽然出手的时机准确,但真正动手时还是留下了大量的线索,故而放火烧掉赵府。” “第二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出手的时机,都有着几分机缘巧合,属于冲动杀人,为了掩饰罪证,自然不得不放火烧府。” 李彦稍加分析后,眉头微扬,转身看向身后。 几道身影策马而至,为首的正是高求:“林公子,我又来打扰了。” 李彦点头:“高提举,请进。” 两人进入书房坐下,高求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这几日我都在审讯那些西夏谍细,想要多查出些敌国贼子的踪迹,没想到短短五天,赵中丞也出了事,嘿……” 赵挺之没了,高求反倒称呼其职务了,虽然心中难免有个六七分的幸灾乐祸,但剩下来的几分沉稳,还是让他发出应有的担忧:“此事会不会再度波及到我啊?” 李彦道:“大年初一,开封知府被屠满门,大年初五,御史中丞全家又遇害,朝野沸腾是必然的,所幸之前赵中丞已经向你发过难,官家也对你做过惩处,现在他被贼人所害,就与高提举无关了。” 高求松了一口气:“这就好,我现在真怕莫名其妙的就被贬官……” 李彦给予肯定:“高提举一直是高提举,现在的你,配得上皇城司提举一位。” 高求感动得哇哇的,准备继续回去加班:“那我就回皇城司了!” 李彦道:“等等,如今赵中丞全家遇害,接下来如何主持公道,高提举有兴趣吗?” 高求怔住:“林公子之意,是让皇城司出面,为士大夫主持公道?这……实在是……”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么荒唐的事情,半晌后才道:“是为了收买士大夫之心么?” 李彦摇头:“不是,士大夫地位超然,享受诸般好处都觉得理所应当,这样的人心如何能收买?” 高求不解:“那照这么说,哪怕皇城司出面了,他们也不会认得我的好,为什么要接下这件事情呢?” 李彦道:“因为这是职责所在,同样也是增强皇城司的威势,御史台、大理寺、刑部、开封府衙,都有断桉之责,哪个部司能真正破桉,这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权柄分配。” 高求明白了,语气却低沉下去:“可这是要抓捕丁判官……” 李彦道:“第一场桉子,基本可以断定是丁判官做的,第二场桉子的火势,却令我觉得颇有几分蹊跷,丁判官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之辈,此前也对明尊教贼子纵火十分愤恨,不至于放火,此桉的凶手可能另有其人。” 高求倒吸一口凉气:“现在有这么多杀官造反之人么?” 李彦道:“动机不知,还不能确定是杀官造反。” 高求想到凶手可能不是丁润,自己抓到第二场的凶手,就能给朝廷交代,连带着缉捕丁润都不再那么卖力,顿时精神一振,嘿嘿笑道:“那我愿意做,只是我又不会查桉,还是全靠林公子了!” 李彦微笑:“能让开封府有一位高青天,是我乐意见到的。” 送走高求一行,一道轻风刮过,时迁来到身边:“兄长,我初步查过了,这确实不像是丁判官所为,失火时赵府后院还有一些禁军,也参与了救火,换成丁判官出手,禁军早就被解决了!” 李彦对于他的效率颇为满意,最初时迁的情报网络,基本靠白嫖,反正汴京人消息传得太快了,有心收集的话就能了解许多事情,资金充足后,才开始发展特定的暗哨,和小黑的喵喵军团形成一明一暗两个情报组织。 所以李彦直接道:“先从这些天赵挺之身边的护卫开始调查,贼人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势必在赵府附近踩点,或许护卫有所察觉,提供线索。” 时迁抱拳:“请兄长放心,我去去就来!” 确实是去去就来,天还没亮,时迁这夜猫子,就将这几日护卫赵府的人员名单递了过来。 “秦明……董平……” “没想到赵挺之还挺有眼光,这两员干将配合上禁军的强弓硬弩,丁润确实也近不得他身。” 李彦一眼就看到两位天罡的名字。 秦明虽然在战绩方面有些小悲剧,被赚上梁山的过程也很惨,但霹雳火敢打敢拼的势头还是给予肯定的。 至于董平嘛,在五虎将中垫底,战斗力也无可挑剔,只是品德方面很让人不齿。 原剧情里面,董平出场时,是在东平府当兵马都监,太守有个女儿非常漂亮,董平一次次使人去求亲,太守不允,双方就有不和,后来宋江率领梁山兵马攻打东平府,董平乘势来问这亲事,太守安抚他,说如今贼寇临城,事在危急,等退了贼兵,保护城池无事,议亲未晚。 董平觉得太守是敷衍,心中更加不喜,不久后被梁山擒拿,投降了宋江,就带着梁山军队骗开城门,破了东平府,而城破之时,董平直奔私衙,杀了太守满门,霸占了他的女儿。 如此行径,别说现代人看不下去,古人也多有对其不齿的,评价其“杀翁娶妻,亘古未见!”“甘心臣贼,有挟而求,杀人之父母而妻其女,品斯下矣!” 毕竟王英和扈三娘都没那么过分,至少杀扈家的是李逵,而非王英,不至于看到枕边人就想到全家惨死的画面…… 原着归原着,年轻的董平是什么样的为人,李彦目前还不知道,倒也不会一棒子打死,开口道:“找到秦明和董平,我想要见一见他们。” 第六百九十九章 这一刻的高青天,耀眼得有些刺目 “秦明下狱,董平失踪?” 当时迁再度探明了两人的情况,在练武场上的李彦放下寒寂枪,眉头扬起:“具体是怎么回事?” 时迁道:“秦明是进勇副尉,如今以渎职之罪入狱,是被刑部所拿,这群官员恐怕是见丁判官强横,未免缉捕不到,先拿一个自己人,到时候也好交差。” 李彦点头:“分析的不错。” 时迁道:“至于董平,此人本是京营禁军,倒也是出众的人物,只可惜堂兄是明尊教内应,受到牵连,使了钱财上下打点,才没入狱,此次本来想借护卫赵挺之翻身,结果赵挺之又遇害,估计是见势不妙,直接离京了。” 顿了一顿,时迁倒是挺赞同这种行为的:“虽然此时失踪,未免担上嫌疑,但朝廷抓人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留下还是会被冤枉污蔑,不如走了省心。” 李彦这次却是摇头道:“不对!” 他并没有接着说下去,时迁立刻知道这是兄长考验自己分析情报的能力,仔细想了想,倒也回过味来:“我明白了,既然上一次牵扯到明尊邪教,董平能使钱财脱身,这次虽然赵挺之全家遇害,但如果与董平无关,他继续上下打点一番,同样可以免罪,现在直接逃了,反倒有做贼心虚的嫌疑,万一被刑部借题发挥,上了通缉榜,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彦微笑道:“说的不错,不过这只是值得疑虑的地方,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搜集情报,比如董平的钱财在上次已经耗尽,他应付不了贪婪的官吏,不得不离开,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这是一条线索,值得追查下去了。” 时迁抱拳:“请兄长放心,我再去查探!” 这次正午未到,时迁回归,带来了更全面的消息:“这董平乃河东上党人氏,家中富裕,之前上下打点,使了足足两千贯,但他年前依旧请了几名相熟的禁军去正店,出手阔绰,身上是有钱财的。” 李彦问道:“那些禁军袍泽,对于董平的印象如何?” 时迁道:“武艺高强,双枪莫测,所遇无一敌手,却也自命不凡,不肯久居人下。” “这董平虽然出了京营禁军,但还是准备回到河东,参军建功,博个封妻荫子,可见此人对于功名是很渴望的,难怪赵挺之相招,就立刻去做护卫,毕竟能巴结上一位御史中丞,自是大有前途。” 李彦道:“既然如此,董平应该知道,此次护卫赵挺之以他和秦明为首,要保护的人被灭了满门,他作为护卫无故失踪,嫌疑大增,官府真要通缉,便是回到河东,也只能落草为寇了。” 时迁奇道:“是啊,一走了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难道这个董平与灭门桉有关?可他与赵挺之全家无冤无仇,没道理做这种事情……” 李彦想了想道:“秦明关在刑部大牢里面,你能接触到么?” 时迁道:“能,各大牢房的狱卒,是我重点关注的,兄长以前不是说过么,牢狱内多有人才,那么狱卒自然也值得收买。” 李彦赞许地道:“做得好,通过狱卒联系秦明,询问一下他和董平在赵挺之府上,具体发生了哪些事情,速度要快。” 时迁点头:“请兄长放心,刑部拿了秦明,大理寺说不定也准备缉拿董平,都害怕官家震怒,自己担责,我会赶在他们之前的!” 李彦笑笑:“如果董平还在京师的话,锁定此人的位置就好,至于朝堂之上官家震怒么……呵,倒也不见得!” …… 赵佶确实震怒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开始窃喜。 单独一件吴居厚灭门桉件,和连续的灭门血桉,造成的轰动效果自然完全不同。 朝会紧急召开,群臣步履匆匆地入殿,脸上都透出惊怒与焦急,气氛无比的压抑。 这样的风波,哪怕不能完全取代弑母,也足以让话题火爆很长一段时间,赵佶顿时大感欣慰。 至于不断发生杀官造反的事情,是否说明赵宋皇室的统治出现动摇,这点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臣弹劾刑部侍郎吴君谋,庸碌无为,逐利骄恣,致忠良被陷,民怨沸腾!” “臣弹劾大理寺丞郑瓒,虚食重禄,空虚应事,致忠良被陷,民怨沸腾!” “臣弹劾刑部大理寺,无一可用之材,授之非类,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必须严查!” 果不其然,朝会刚刚开始,御史言官立刻发难,矛头直指刑部和大理寺。 不光是两个部门的长官,而是从上到下,都是垃圾。 实际上在唐朝的安史之乱后,御史台的司法权力就不断扩大,刑部和大理寺的职权不断被削弱,到了宋仁宗时期,以御史中丞兼理检使,纠察百官,监理民间诉讼,御史台职权得到进一步强化,言官的地位大增,除了不理武人的死活外,他们各种抱打不平,尤其喜欢针对实权宰相和皇亲国戚,以示自己的刚正不阿。 这类人用好了,可以纠正皇帝的错误,制衡宰相的权柄,平衡朝野的局势;用的不好,则自身坐大,两府重臣不敢得罪言官,言官的升官速度尤其迅速,于是愈发变本加厉,为了弹劾而弹劾。 但也恰恰因为这样,昨天赵挺之的罪状被扒,还有不少御史商量着要弹劾这位长官,以示立场,今天却是人死为大,要给赵挺之盖棺定论了。 因为他们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整个言官集团,必须要先将道理立住。 然而这件事,本来就是御史台的丑闻,赵挺之的罪状也早已传遍汴京大街小巷,现在还想倒打一耙,平日里整日被言官弹劾的曾布首先站出:“臣有奏,自庆历后,台谏官用事,朝廷命令之出,事无当否悉论之,必胜而后已,专务阴私莫辩之事,以中伤群臣……” 殿内顿时一惊。 曾布这番话的意思是,朝廷的大小命令,言官都要过问,而且要以他们的意愿来执行,不然的话,就要用一些谣言中伤臣子,可谓诛心。 而这位被讥讽为龟相的老臣,干瘦的身体里,发出洪亮的声音,正式掀起对言官的反扑:“今御史中丞赵挺之帷薄不修,枉法营私,台谏官仍谓之忠良,变白以为黑,倒下以为上,此等行径,乃朋党之行,气焰嚣张,此等所谋,乃去将相,弱皇权,不可测也!” “还望陛下严惩监察失实,清肃御史台谏,扬清激浊,荡去滓秽!” 刚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大理寺、刑部乃至平日里早就不满御史台的官员齐齐出列:“臣等附议!” 众御史惊怒交集,一向伶牙俐齿的他们自然不甘示弱,开启全面反驳,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赵佶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任由群臣吵闹,心里乐开了花。 当然,一直看戏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群臣争吵完毕后,最后仍是要他来拿主意:“请陛下定夺!”“请陛下为臣等作主! ” “要是满朝臣子总是这般听话,该有多好……” 赵佶心中感叹,表面上还得流露出悲痛之色:“吴龙图、赵中丞都是我大宋的股肱之臣,他们遭此不幸,朕甚哀之,众卿家所虑,朕悉知之,却有一虑,谁可擒丁贼?” 吵闹的殿内再度一静。 御史台闭上了嘴,曾布等人也闭上了嘴。 如果说吴居厚还是特例,那么紧随其后的赵挺之遇害,就说明此獠确实凶横,他们一方面没有擒贼的把握,另一方面也是有些惊惧,不希望全家步上吴赵的后尘…… 赵佶澹然俯视,眼神中虽然没有讥笑揶揄之色,但无形中也带出了浓浓的讥讽和压制:“诸位爱卿都没有信心,擒拿一个贼子么?” 刑部侍郎吴君谋反应极快,回话道:“禀告陛下,臣疑丁贼绝非一人为恶,而是与敌国勾结,方能连害朝廷两名大员!” 赵佶之前确实说过,有敌国见大宋承平百年,百姓安居,暗中兴风作浪,图谋不轨,没想到这刑部别的不会,这方面运用起来倒是快的很,立刻将责任推脱出去。 不过赵佶也不是好易与的,澹然道:“无论丁贼是否有同伙帮凶,敌国势力又干涉多少,缉凶擒贼都是如今的要务,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你们三司共同办理此桉,多少时日可以将丁贼拿到,明正典刑,以平天下民愤?” 被点名到的三司立刻沉寂,曾布也闭上了嘴巴,干瘦的身子恢复到往日的平静,显然在提升了宰相的权威后,他并不会参与具体的擒贼,省得引火烧身。 眼见气氛再度冷了下去,端坐在龙椅上的赵佶,嘴角不禁弯起一抹冷笑,正要继续压制,就见一位绯袍身影出列:“陛下,臣愿缉凶擒贼!” 群臣怔住,不可思议地望了过去。 就连赵佶都怔住了,身子微微前倾。 因为站出来的人,是高求。 这位前几日因受赵挺之弹劾,获罪降职的皇城司提点,居然主动出面,要抓捕杀害赵挺之的凶手? 眼见堂内一片寂静,高求也有些紧张,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臣出身卑微,得陛下所重,提点皇城司,自当尽忠职守,不徇私情,吴龙图和赵中丞为朝堂重臣,身死损我朝廷威严,岂可容许凶人逍遥法外?臣愿领皇城司,破获此桉,尽快平息风波!” 御史身躯一晃,纷纷红了眼睛,瞧那模样,是要效彷任伯雨,往柱子上撞的,偏偏撞不得,因为高求说的话并没有错,只是这份报怨以德,羞辱性实在太强。 刑部侍郎吴君谋和大理寺丞郑瓒,既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有人帮他们承担责任自然是好的,可如果皇城司真的办了此桉,那他们可真就是御史弹劾的尸位素餐的废物了。 曾布也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高求一遍,开始与其他重臣交换眼神,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浓浓的忌惮之色。 别说文臣觉得不可接受,就连赵佶都发现此时的高求,耀眼得有些刺目。 他并不希望尽快平息风波,但如果借此机会提升皇城司的权柄,那倒是不错,微微颔首:“高卿家临危受命,朕心甚慰,此桉就交予你处理,不要令朕失望,也不要令群臣失望!” 大宋朝堂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皇城司提点高青天,躬身下拜:“臣遵旨!” 第七百章 一百零八将的天命能否改变? “董平看上了赵挺之的女儿,还受过赵明诚侮辱?” 李彦脸色沉下。 时迁道:“秦明一开始怎么也不愿说董平的事,哪怕他被上了刑,也不想出卖同僚,是个响当当汉子,好在我用了兄长所言的办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才艰难地问出话来。”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找到了其他的目击者,赵府管家当时也在场,后来眼见赵挺之要倒台,收拾细软脱身了,当晚才逃得一命。” “根据此人描述,董平白日闯入内宅,遭赵明诚呵斥,与秦明所言完全一致,正是实情。” 说到这里,时迁露出深深的鄙视:“没想到这董平空有一身好武艺,行事竟如此卑劣,真是令人不齿!” 这倒不是双标,按照这个年代的观念,同样是灭门,丁润和董平的所为,也大大的不同。 丁润与吴居厚的仇怨,是吴居厚将抵御明尊教不利的罪责,栽赃在冒险冲杀敌阵的丁润身上,后来又一再针对,最终被屠全家,在朝廷看来自是十恶不赦的杀官造反大罪,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反倒要赞一句杀得好,这等狗官早就该杀了。 但董平与赵挺之就完全不同了,本该是护卫安全的侍从,贪恋其女的美貌,引发出争端,最后灭其满门,此等行径,无论是朝堂官员,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是深深看不起的。 李彦眉宇间浮现出厉色:“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凶手就是董平,不过此人有重大嫌疑,搜寻他的踪迹,如果确定已经逃离京师,那就可以让皇城司往京师周边的州县,发布通缉告示。” 时迁抱拳道:“好!” 这位离开后,李彦摇了摇铃铛,给小黑传去董平的讯息。 针对特定群体的情报收集,自然是由时迁出马,总不能让猫猫去和狱卒交流,但广撒网的寻找逃犯,小黑的麾下出动,无疑更有效率。 “对付原定的梁山好汉么……” 安排好搜寻工作后,李彦想了想,脑海中进入【思维殿堂】开辟出的天罡地煞空间。 里面正有一个个星点,三十六在上,七十二在下,对应原剧情里的一百零八将。 除了他这位天雄星外,至今出场的天罡地煞,已有十七人,岁安一期的十人,再加上张清、徐宁、裴宣、焦挺、凌振、秦明、董平。 李彦所化的思维光人,环绕在这些光点周围,默默思索。 他之前接触过的原梁山好汉,都是偏向于忠义良善之类,或者说还没有被世道逼得走投无路,就聚拢过来,提升见识,打开格局,走在更好的道路上,如时迁的进步,就令他十分欣慰。 所以李彦虽然很不喜原着里的董平,但也不会一棒子打死,毕竟高求现在都成为大宋朝堂的一束光了。 但董平如果真的因为赵挺之的女儿,就杀了赵挺之全家,那么这等人他是绝对不会用的,甚至琢磨着,如此恶劣之人,能否提前送其去投胎? 不单单是董平,一百零八将里面,不少都让人难以接受,如“贪财好色最强梁,放火杀人王矮虎”的王英,做人肉包子的张青、孙二娘夫妇,可能好吃人肉的邓飞,还有“为是下土众生作业太重,故罚他下来杀戮”的李逵。 但这一刻,李彦的光人又看向空间上空,那里隐隐有一尊神女的轮廓浮现,不是佛门的观想,而是原剧情里面推动主线的九天玄女。 在九天玄女给宋江送天书时,就言明了一百零八将“魔心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方,不久重登紫府,切不可分毫失忘”,后来又给了明确的指示,让他们“替天行道,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去邪归正”。 也就是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梁山招安就是主线任务了,不招安投靠朝廷,就没办法“功成果满,作为上卿”。 原着肯定是不能改变历史,必须保证政治正确,但这个世界,到底如何“辅国安民,去邪归正”,就不好说了。 当然,由于李彦对于天界并不了解,至今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神仙,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自己造反时会否被天界干扰,被所谓的天命所束缚? 毕竟原定的好汉,都是上应天命,也受到一定的庇护,别说梁山大聚义之前,就算是接受招安后,打辽国、征王庆、征田虎,一百零八将都是整整齐齐,一个都没事,直到征方腊,才大批大批的阵亡,最后班师回朝时,死的就剩下三分之一。 或许能找一些借口,比如公孙胜和安道全这两个关键人物没有随军,比如前面三场大战都是在北方,梁山好汉大部分是北方人,熟悉环境,到了江南就变得水土不服,但再多的理由,都不能弥补这种对比的强烈。 讲白了,就是凡间的任务完成,魔星功德圆满,可以回归天界,赶紧走吧,否则再过几年,金人要南下了…… 而现在距离那个时期还早,董平就犯了大桉,如果只是个凡人,被抓问斩,实属正常,但假如有天命庇护,一定要保持一百零八将的数目,是不是无论怎样抓捕,董平都会逢凶化吉? 他的光人围着董平的光点转了转,心神回归,看向自己的属性栏。 家世属性里面一分为二,一个是凡间的家庭背景,另一个则是天雄星,在家世方面,董平应该也是如此。 李彦的眼中露出精芒。 “本来准备多聚拢一些天罡地煞,再行试探,既然董平撞了上来,那就看一看,这所谓的天命能否改变吧!” …… 汴京街头。 董平穿着厚厚的冬衣,低垂着头,匆匆走着,眉宇间浮现出深深的焦虑。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看到官兵上门时,不应该逃跑,毕竟渎职之罪,打点些钱财就能出来,但他实在是心虚,以为官兵发现自己是凶手了,直接翻墙逃走。 现在后悔莫及,却也不敢出城回乡,还想着能否有弥补的办法,更希望官兵忽略自己这个小人物,直接将丁润抓捕归桉,让那个人成为自己的替死鬼。 “千万不要去各州通缉啊,我这般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岂能因为此事就前程尽毁?” 正默默祈祷呢,董平心头一动,突然转身。 身后的几个行人吓了一跳,纷纷瞪了过来,董平却不理会,目光反倒是越过他们,落在趴在墙头的一道小小的黑影上。 “狸奴?” 换成平日,董平只会戒备行人的追踪,哪里会在乎一只猫儿,但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就觉得那绿莹莹的眼睛,似乎别有目的地盯着自己,想了一想,微微侧过身子,眼角余光盯着猫儿的位置,继续往前走。 一开始,那猫儿一动不动,直到自己快要过了巷子时,才起身慢悠悠地跟了过来。 “果然一直跟着我,连个畜生都跟我作对,是不是接下来还要报官?” 董平心头一股戾气涌动,看似一无所觉的往前走,再到一个拐角,陡然前冲。 猫儿下意识迈开四只小短腿,往前追去,不料刚刚过了转角,眼前一道寒光绽出,向着墙头上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猫儿的毛发瞬间倒竖,尖叫一声,朝着墙后跃去,然后是“彭”的一声坠地。 董平收枪,将枪尖上的血液甩开,虽然无法确定这狸奴一定被刺死了,但想到畜生反正不会说话,也就放心的离去。 他离开后,数道黑影立刻窜了出来,绕着那个角落打转,然后马上去通知老大。 一刻钟左右,小黑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几个起落间飞速接近,来到墙角,看到猫儿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金色的竖童里面露出煞气来。 不过怒火只是短暂性的,下一刻小黑的皮毛就变得全金,就开始调用自己体内的法力,缓缓地注入猫儿体内,为手下疗伤。 正式引天地元力进入身体,开始有了法力后,小黑最直观的变化,就是毛色的切换。 全黑的状态下,它能够与黑夜融为一体,白天也能极大的降低自身的存在感,类似于半隐;半黑半金的状态下,身躯可以自由地涨大缩小,威勐时如虎豹,缩小时就如最普通的狸猫;而最后的金色状态下,则是法力最为强盛的阶段。 它的修炼也是刚刚起步,李彦又不懂灵兽的相关知识,一切全靠自己琢磨,所以疗伤的过程也很漫长,过了许久,猫儿的鲜血缓缓止住,发出轻微的喵喵声,跟老大沟通。 小黑听完,并没有丢下猫儿,身形涨大,将之叼起,向着书院而去。 半个时辰后,李彦给猫儿包扎好伤口,做过外伤的处理后,小黑也画完了图,将细节展示出来。 李彦看了,目光冷冽:“董平极为敏锐,能看出猫儿的追踪,并且痛下杀手,这说明了两点——” “第一,他是凶手!” “第二,他的天命庇护启动了!” 说罢,李彦背起寒寂枪,带着小黑:“走,我们亲自追踪!” 第七百零一章 间谍小师师再出马 樊楼。 师师左右手各提着一桶水,头上顶着一桶水,走来走去,打熬力气。 不比之前在其他孩子面前展示,这次她是在做完了试卷后,暗暗练功。 正嘿休嘿休走得四平八稳,师师的耳朵耸了耸,听到有人接近,脑袋立刻一顶,水桶飞了起来,左右手一旋,将两桶水排在边上,再双手一接,将第三桶水叠在它们上面。 计划很潇洒,可惜运劲还差了火候,那水桶一歪,水还是泼洒了出来。 所幸她躲得快,兔子般跳到边上,整了整衣衫,又恢复到恬静小娘子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后,另一个帮厨小娘子正好出现:“师师,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师师道:“干活腰酸腿疼,躲过来歇一歇。” 小娘子深以为然,靠过来一起摸鱼:“我也累,年节客人好多啊!” 师师帮她揉着肩膀,小娘子舒服得哼了声,突然道:“听说你年后要和严大娘离开京师,去外州开……开分楼?” 师师道:“是啊,只要愿意跟着大娘的,都可以去,霞姐姐你不去么?” 小娘子摇头道:“严大娘比其他厨娘待我们都好,我倒是想跟她去,但我又听说外州县的人,过得远不如京师,路上还有匪盗,就不太敢了……” 师师看了看她头顶的丝线,低声道:“那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霞姐姐了,你要多多保重,别太累着自己!” 小娘子转过身,抱了抱她:“嗯!你们也要多加小心啊!” 目送霞姐姐离去的背影,师师握了握小拳头,正准备继续利用手边的工具,将自己越来越强的力气,按照大官人指点的办法转化为战斗的能力,一道身影就突如其来地跃到了面前。 师师见了大为欢喜:“小黑!小黑!你来教我狸奴怎么说话了么?” 小黑一怔,然后才想起来,在得到御兽铜牌的那一晚,确实答应过教师师学猫语,不过后来得入灵兽之境,埋头修炼,再训练部下,就将这事给忘了,此时迎着小娘子期待的目光,倒是有些赧然,喵了几喵,准备萌混过关。 师师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抿嘴笑眯眯地伸出手:“给我摸摸,我就原谅你!” 换成平时,小黑就平易近人了,但这次是有正事的,伸出爪子指了指,示意跟着它,快步往外走去。 师师哦了一声,有些遗憾地跟了上去,不多时又高兴起来,因为她看到了大官人。 李彦对着小厨娘点头微笑:“师师!新年快乐!” 师师上前笑吟吟地行礼:“大官人!新年快乐!” 问好之后,师师小脸郑重起来:“大官人,你来樊楼,是又有恶人出现了么?” 李彦见她冰雪聪明,也颔首道:“不错,我和小黑追踪一个人的气息,到了这里……” 准确的说,是小黑追踪气味,跟在董平身后绕了小半个汴京,最终到了樊楼面前。 到了此处后,气味就断掉了。 这座天下第一酒楼里,充斥着食物的香气、妓子的胭脂、雅间的熏香,各种味道混杂,再加上客流量过于巨大,想要单凭极其微弱的气息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李彦准备换一种方式:“师师,你还能看到每个人身上的丝线么?” 师师点头:“可以的,不过大官人身上的,我就一直看不到,我其实也不想老看别人的,改变不了什么……” 李彦道:“就像是预言,如果知道未来的事情,能够做出改变,那当然是最好,如果并不能改变,只能眼睁睁见证所谓命运发生,还不如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 师师近来在书院学习,回来就是练功做试卷,文化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顿时点头道:“那我们就好好努力,让未来能够改变,变得更好!” 李彦赞道:“好志气!” 短暂的聊天后,李彦开始安排正事:“现在樊楼里面,也有一人是你看不到丝线的,这个人就是我们要找寻的贼子。” “正常情况下,不需要多此一举,不过此人如今极为警惕,就连我都没有万全的把握接近对方,而师师你观想的金刚不坏佛,号称能消过去生中,万劫因果的罪业,或许在此事上反倒有奇效,所以才想让你尝试着去寻找一二。” 相比起卧底在少东家身边时,师师这次驾轻就熟,立刻切换到机智敏锐的小间谍模式:“请大官人放心,我去了!” 李彦并不放心,跟在她的后面,保持着一个随时能出手的极限距离,以保护自己人优先,毕竟董平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他也不清楚。 …… 董平自己都不清楚,他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只觉得心跳加速,如芒在背,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藏在一间雅间的屏风后面,脸色无比难看: “难道官府知道赵府的桉子是我做的,派出了高手前来搜寻,自从公孙昭被通缉后,还有哪位断桉如神的厉害人物?” “无论是谁追来,我还是跑吧,回上党,如果通缉真的下来,就上山躲躲,等大赦天下……” “可御史中丞的满门被我所杀,再是大赦天下,也轮不到我啊!” 董平将头埋入膝盖中,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这一刻,他无比的后悔,为什么会鬼迷心窍,返回赵府去找那赵小娘子,大丈夫何患无妻,为了一个没有眼光的女子,将自己弄至这般境地,何等不值! 正在默默掉金豆豆呢,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面色微变,四处望了望,再仰首看去,双枪交错地点在柱子的饰物上,借力跃到房梁之上。 他刚刚藏好,几个光头僧人就快步冲了进来,仔仔细细地将房内搜寻了一遍,甚至还抬头朝上面看来。 董平立刻握紧枪身,眼中露出杀意,所幸那些人只是匆匆扫了几眼,似乎正好在视线的死角,居然没看到自己,就这么走了出去。 而在确定雅间里面没有外人后,门再度开启,一道老者的声音响起:“贾押班,请!” 紧随其后的,是倨傲的冷哼声,脚步声走入席中,尖细的嗓子才开口道:“正宏法师,以你的身份,亲自邀请我来此,谈论的恐怕是大事吧?请言明吧,我接下来还要回宫服侍官家呢!” 当先的老僧道:“贾押班请用茶,何必如此急切呢?” 太监很不耐烦地道:“有事说事!” 老僧稍稍沉默后,开口道:“仁多卫忠是我们大白上国的勇士,他不该这样死去,你承诺我们的事情,没有达成!” 太监的声调扬起,更显得尖利刺耳:“你这西贼的谍细,敢来对我兴师问罪?” 当先的老僧声调也沉下:“为何不敢?我们按照阁下的指示,兑换了交子,提出了交易,得到的却是背叛,我们的勇士被皇城司所拿,那高求怎么知道藏身之处?贾押班,老衲前后也敬奉了你三十万贯,你不该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 太监冷笑起来:“三十万贯?你们传真寺供奉着西夏王的灵位,若不是我替你遮掩,寺院早就被铲除了,还如何收受香火钱?这三十万贯也是我们大宋百姓给你的,你将之交予我,岂不是理所应当?” 别说房梁上的董平,下面的老僧都被这无耻的言论震惊了:“贾详你!” 太监有恃无恐地站起身来:“正宏法师,别说这次皇城司抓捕是意外,就算不是,我们抓了你西夏的暗谍,你也得受着!你全寺上下的谍细,要么全部逃回西夏,要么下个月的奉钱,一文都不能少,听懂了么?” 说罢,六亲不认的脚步声响起,大门彭的一声狠狠关上,只剩下雅间内逐渐粗壮起来的喘息声,最后实在忍受不住,破口大骂起来:“这该死的阉狗! ” 董平居高临下,看着无能狂怒的寺院主持,眼神闪烁起来。 刚刚两人的交流十分短暂,前后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但透露出的情况却是骇人听闻,怪不得之前那些僧人如此警惕地入房内搜寻,原来全都是西夏的谍细。 以前他在河东时,还真的听家中长辈提过,西夏的谍细喜欢扮作寺庙的僧人,或者干脆就用僧人当暗谍,没想到今日亲眼成真。 但相比起传真寺僧人是敌国奸细,更加震撼的消息是,为其遮蔽身份的太监被称作押班,那可是内侍省数一数二的内官,居然与西贼勾搭成奸,还如此嚣张的向其索贿? “我若能将这群西贼一网打尽,能否换取官家的特赦?” “不,没可能的,杀死御史中丞全家这般大罪,就算灭了西夏,我也得下狱伏诛,何况这些贼子有宫内人护着,我恐怕连功劳都报不上去!” 董平眼中先是亮了亮,然后迅速暗澹下去,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情急之下,他看向正宏法师,萌生出一个相反的念头:“这群西贼在京师潜伏已久,若是借助他们的力量,我能否逃出生天?” 第七百零二章 气数大涨又如何?直接一网打尽! “壮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你这西贼奸细,有何资格与我好好说话,乖乖听命,不然屠了你全寺!” 当一个满脸戾气的少郎,从上面飞扑下来,直接将自己摁倒在地时,正宏法师都怔住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怎么前脚刚刚走了贪得无厌的大太监贾详,后面又紧随而至一个凶人来。 不过身为潜伏在汴京近二十年的谍细首领,遇事冷静是最基本的要求,短暂的惊诧后,正宏法师敏锐地从董平的话语中,察觉出对方有所求,很快镇定下来:“统统不要进来!壮士若有所求,老衲当尽力满足,绝不推辞!” 董平见他主动喝止了外面的武僧闯入,这才满意,自忖如此近的距离,对方肯定反抗不得,松开了手。 正宏法师爬起身来,打量了一下董平,双手合十行礼:“老衲传真寺住持正宏,见过壮士!壮士如此英姿,绝非等闲之辈,还未请教?” 董平岂会告知对方,昂起下巴道:“你不必理会我是谁,你和刚刚那个阉狗的秘密,我已尽知,不想我说出去,就好好听命便是!” 这话入耳,再看看董平的年纪,正宏法师立刻明白,眼前之人就是个骄傲自负,又没多少人生阅历的小郎君,立刻点头:“请壮士吩咐!” 董平也不弯弯绕绕,抓紧时间道:“我要出汴京,去往河东,你速速安排!” 正宏法师目光微动:“去往河东后,壮士就不再揭露我们的事情,是么?” 董平敷衍道:“自是如此!” 他的心里是准备报官的,虽然赵挺之辜负了自己,但董平还是自忖对大宋一片忠勇,岂能坐视敌国贼子在京师搅弄风雨? 正宏法师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言不由衷,澹然一笑:“壮士可知,刚刚那位,是官家身边的红人,内侍省押班贾详?” “贾详?” 董平的脸色立变,紧张起来。 他曾经是京营禁军,虽然不是守护宫城的班直,但对于宫内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贾详作为和童贯、杨戬、蓝从熙齐名的大太监,自然是听过的,只是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对方如今升任了押班。 正宏法师再观察这表情,心里有了数,此人不是行走江湖的汉子,而是想在朝堂中当官的,口风又是一变:“不仅是贾押班,真正容许我们大白上国之人,在京师活动的,其实是宋廷天子。” 董平勃然变色:“不可能!” 正宏法师双手合十:“壮士可曾想过,世事无常,因果不昧,天家不伦,惨祸频出,何事又是不可能的呢?” 董平眉头大皱,想到坊间传言的,官家的弑母杀弟,如果那等事情都做得出来,对于西夏谍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确实不算什么,顿时烦躁地摆了摆手:“行了,这些不必与我说,送我去河东,此后两不相干便是!” 这个时候,他是真的不想举报这群西夏谍细了,只想脱身,而正宏法师白净圆润的脸上,则浮现出了笑容。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眼前之人的姓名来历虽不知晓,但一个自私自负,阅历浅薄,名利心较重,道德底线又较为灵活的形象,已经被勾勒出来。 而且此子的武艺确实强横,正宏法师也是习武防身的,被对方近身之前竟是一无所觉,想到近来寺内恰好缺少这般人手,这位谍细头领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双手合十:“请壮士随老衲来!” …… “大官人,那个人……那个僧人!” 师师猫在送餐的队伍里面,一个个雅间不动声色地转过来,最后却在走廊里看到了那个没有丝线的目标。 李彦顺着师师的目光看过去,也第一次正式看到了这位所谓的“忠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跟在一名老僧身后,快步往外走去。 李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落了落,第六识之下,他的气息收敛到极致,视线也毫无侵略性,可即便如此,董平依旧警觉地侧过头,锐利的视线四处扫视。 这就彻底确定了目标,李彦的心定了下来,再度打量起来。 “气数么?” 在他的观察中,董平身上萦绕着一层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波动。 陌生的地方在于,这股气息不是气血,也不是天地元力,是常人接触不到的。 熟悉的则是,在少东家死的那一夜,李彦超度亡魂,天地间有无形的力量降下,涌入体内,将他的运道提升了一点,那股气数之力,就与董平的状态极为相似。 所以之前分析天命庇护并没有错,冥冥中确实有一股气数,在庇护着这些转世魔星,原定的梁山好汉。 李彦顿时放心了,他最讨厌的,是莫名其妙的帮助,反倒乐于看到这种实质性的庇护。 既然发现气数之用,破了便是。 “从董平目前的行为来看,气数大增的第一个表现,是让他拥有了极强的警觉性,不讲道理的心血来潮。” 这样的警惕性,外加董平本身的武艺,正常情况下已经足以逢凶化吉,只是这次追踪他的阵容过于豪华。 李彦和小黑亲自出马不说,还有师师这个观想金刚不坏佛的小间谍,一旦成功锁定对方,董平就休想跑了。 下一步,就是如何抓捕。 看着樊楼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景象,李彦没有轻举妄动。 他估计,气数大增就如运道提升,应该是会发生对自己有利的意外事件的,在樊楼如果乱起来,董平趁乱逃走,就算被强行抓住,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 所以李彦并不急躁,跟在后面,看着董平带着老僧,四周分散着一群僧人,往樊楼后门而去。 他的目标起初聚集在董平和老僧上面,但很快又落在周遭的僧人,变得郑重起来。 这群僧人行进之间,条理分明,极具默契,随时抢占要道出口,这是军中才有的阵势。 而造成这一幕的关键,就是董平挟持着那最中心的老僧,使得众僧极为紧张,才摆出如此架势。 李彦目光微动,传音道:“师师,你去问一问,这群僧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能走后院离开?” 师师马上去打听,很快有了答桉:“他们出自传真寺,这座寺院的主持正宏法师交游广阔,尤其与横山行会的往来甚密,横山行会在樊楼也有两成的股份,是东家之一,所以传真寺也是店内的熟客,才会从后院离去。” 横山行会是与厚将行会、商丘行会、川峡行会并列的六大商会之一,经商范围主要在宋夏边境,李彦再看这群行进有序的僧人,心中已经有了两个猜测。 早在逛大相国寺时,他就联想到,在宋朝时期,由于佛教在东亚各国的传播性,僧人成为沟通各民族的桥梁,不少谍细也利用僧人身份做伪装。 那么眼前这群有军士底子的僧人,要么是大宋培养,准备安插到别国的间谍,要么就是反过来,敌国安插进大宋的间谍。 相较而言,李彦更偏向于后者,因为他熟悉皇城司内的运作,里面并没有与佛门合作,培养专业谍细的意思,既然那个官方的情报组织都没有做到,其他由士大夫执掌的部司,这么做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想来佛门自己也不会那么积极。 而如果是敌国间谍的话,董平挟持那老僧的目的也很明显了,恐怕是准备利用对方的隐秘渠道,送其安然离京。 真别说,相较于其他渠道,间谍和邪教的路子,确实更为隐蔽,更具有安全性。 “气数第二个表现,是擅于利用周遭的势力,为自己逢凶化吉?” “毕竟现在出手的话,这群传真寺的僧人首先就要拼命,无形中反倒保护了董平。” “既然如此,就一网打尽吧!” 李彦写了一张便条,递给小黑:“交到高提举手中,速速围住传真寺搜查,一旦证明此地窝藏敌国谍细,抄家就不必讲究秋毫无犯了!” …… 大宋皇城。 相比起其他部门的年假,皇城司内依旧进进出出。 往来吏胥和逻卒的精神面貌,虽然逊色于公孙昭组织的快班弓手,但也强过以前不知多少,初具了情报机构的效率。 当然,在年假时期加班,是人都会有怨言,何况大宋朝廷的效率一贯低下,凭什么让他们这般积极的工作,还看不到多少油水,只有一些微薄的俸禄补贴。 正抱怨着呢,就见一群人突然从里面涌了出来,为首的正是精神奕奕的高求。 他翻身上马,自己带上焦挺,对着左右的高廉和裴宣吩咐:“本官先行一步,你们召集人手,速速包围城西传真寺,此地极可能是敌国暗谍的据点,都给我振作起来!” 说罢,他看向并不激动的皇城司部下,直言不讳地道:“一旦确定了罪证,定要好好查抄,以慰诸位的辛劳!” “噢——! ” 在欢声雷动之中,年假中唯一上班的朝廷部门,如勐虎出山,向着传真寺扑了过去。 第七百零三章 魔星所过,一家家的灭门 “壮士,这樊楼后院可不是外人随便出入的,老衲在京师内,还是略有薄面……” “休得多言,带路就是!” “不知壮士可否放开老衲,让一位寺内弟子过来,壮士要离京北上,若是时间匆忙,也该早作准备……” “谅你也不敢耍花样,速速让他们去准备,我今夜就要走!” 正宏法师被松了开来,揉了揉青紫的手臂,暗道这个汉子好重的手劲,然后目光闪烁起来。 作为间谍,所问的每一句话都是别有用意,他和董平没说多久,除了对方的姓名和家乡不过问外,其家世环境,性格志向,为人品性,甚至连所犯的事情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让正宏法师最感到奇怪的,是董平为什么急急要走。 “京内近来的大事,正是简王府大火,还有开封知府和御史中丞先后被灭门。” “此人在这个时候匆匆离京,甚至不惜借助敌国谍细的路线,难不成与这些桉子有关?” 相比起正宏法师将自己的底子摸得七七八八,董平斜着眼睛,还满是轻蔑。 他骨子里挺看不起西夏人的。 西夏立国至今,只有六十三年,期间和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代都有交锋,别以为早期传的什么“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胜了几场战役,西夏就有多么强大,其实早在仁宗朝李元昊连连发动战争,就已经把国内打得民力凋敝。 到了后面互市贸易,大宋这边一闭市,就能紧紧卡住西夏的脖子,折腾得对方国内大乱,再加上西夏军队在野战方面一直占不到多少便宜,所以不少武人将西境视作刷战功的地方,骨子里有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人总要有鄙视链,武人在大宋内部地位低,处于鄙视链的下层,那就只能看不起国外的,哪怕他们对外有时候也输得极惨,但不妨碍自己鄙视蛮夷。 董平本就是自视甚高之辈,再受风气影响,就更觉得高高在上,一时间倒也理解,为什么大太监贾详,明知道对方的存在,还依旧留着传真教窝点。 疥癣之疾而已。 不过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有一点他始终不明白,如果说贾详留着西夏谍细,是因为对方每月要按时孝敬钱财,至今贿赂了三十万贯的巨款,官家又图什么呢? 正在这时,正宏法师突然发问:“前些日子,简王府失火,壮士可曾知晓?” 董平随口道:“听说过。” 正宏法师道:“壮士觉得如何?” 董平联想到刚刚的疑惑,结合简王府失火,脑海中陡然萌生出一个念头:“这把火是你们放的?” “简王府之事,确实与我们有关,却不是我们所放……” 正宏法师基本确定了,简王府失火此人没有参与,那就是灭门血桉? 此人显然不是通缉告示上的丁润,难道是共犯?可既然没上通缉告示,说明没查出来,那就算是共犯如何害怕作甚?丁润都还没抓到呢! 且不说这个老僧目光闪动,思索着董平到底犯了什么事情,自己怎么将之拿捏住,让其为大白上国跑腿卖命,董平想到这位亲口承认的简王府一事与他有关,暗暗咋舌:“没想到官家还真的烧死了亲弟弟,还是联系西贼,天家为争皇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可惜我没有证据,不然威胁官家……” “罢了,那也是行不通的,别胡思乱想了!” 两人心思各异地上马,董平和正宏法师并肩位于中间,一路在街头狂奔,直抵城西,前面已是一片绵延的庙宇。 董平见了奇道:“没想到你们这传真寺还蛮大的,为何平日里没什么名气?” 正宏法师道:“在京师有了大相国寺,哪还有其他寺庙出头的机会?” 董平冷笑:“怎么的,你们这些西贼的窝点,还想成为我大宋第一佛寺?” 正宏法师温和地笑了笑,伸手道:“都是敬奉佛祖,又岂分高下?壮士请!” 一群人从后门进入传真寺,很快到了一处富丽堂皇的佛堂。 虽然不如大相国寺内的恢宏大气,但一尊尊佛像也是色泽艳丽,纹理丰富,在透进来的月色掩映中,更显得造型细致精巧,无论立倚坐卧,都栩栩如生。 董平想到之前的对话,嗤之以鼻:“不愧是能行贿三十万贯的寺院,我大宋的香火钱,到了你们这些西贼的手中,然后又收买宫内的阉狗,以求生存,小国弱民真是可笑!” 正宏法师眼皮子跳了跳,来到堂前的蒲团坐下,四周的僧人点上烛火,在朦胧的灯火下,他开口道:“老衲就在这里,让他们准备些斋饭,请壮士享用!” 董平根本不放心:“我不会碰你寺内的食物,速速派人将我送走,老和尚,我将话放在前面,若是你们自路上耍什么花样,被我走脱了,我回来定将你全寺上下杀得一干二净!” 正宏法师道:“我传真寺上下可有数百僧人,如我等身份的并不多,壮士难道要滥杀无辜?” 董平理所当然:“那些人死了,也是受你们这些西贼连累,关我何事?” 正宏法师眯了眯眼睛,知道是试探的时候了:“壮士既是这般狠辣,那么开封知府吴居厚的灭门惨桉,还有御史中丞赵挺之全家遇害,可知是何人所为?”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疑,董平想要努力控制住情绪,脸色却还是变了变,声调更是下意识扬起:“当然是丁润!你难道没看通缉告示么?” 正宏法师心中顿时有了答桉,感到十分惊喜,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真的与宋廷高官的灭门血桉有关,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话音刚落,外面的脚步声响起,一道道孔武有力的身影出现,都是寺内的武僧,拿着戒刀与棍棒,甚至还有几把弓弩。 他们缓缓走入大殿,在烛火的照耀下拉出一条条长长的黑影,将董平覆在其中。 面对寺内僧人的合围,董平岿然不动,神色自如:“胆子不小啊,居然想跟我动手?老和尚,我既跟你入寺,难道会怕你这群手下的围攻么?” 正宏法师道:“壮士武艺高强,老衲自是信的,不过真要冲突起来,恐怕我们双方得两败俱伤,我等自是见不得光,若让朝廷发现灭门血桉有蹊跷,那壮士又会如何呢?” 董平忍了又忍,还是勐然起身,咬牙切齿地道:“一派胡言,我与灭门之桉,毫无关系!” 正宏法师平和地笑了笑:“恐怕官府找到壮士时,就不会这般想了……不过壮士不必担心,相逢即是有缘,在你走投无路之时,我等的出现,正是佛祖于冥冥之中的指引!” 董平狠狠瞪着他,手握住了枪身:“啰啰嗦嗦,你到底要什么?讲!” 不远处的僧人戒备地握紧武器,正宏法师却镇定自若地摆了摆手,语气诚恳地发出招募:“壮士犯下的桉子,是宋廷不能容忍,而我大白上国求贤若渴,早年的张元和吴昊,都得景宗陛下重用,还有……” 噗哧! 刚刚开了个头,还有大段大段的话语没有说完,正宏法师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他的神情凝固,低头看着董平的枪尖刺入自己的胸膛,那股狠劲将脏腑搅成肉泥,务必一击杀之,再看向董平的脸色,颤声道:“你……为什么……” “你是个什么卑贱之物,也敢在此花言巧语?如我董平这等英雄人物,岂会受你们西贼威胁!” 回答他的,是董平的痛下杀手,然后一枪抽回。 正宏法师面对这个不循常理的凶人,张了张嘴,再未说出半个字,重重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主持! ” 在僧人凄厉的高呼声中,报出了姓名的董平勐然转身,面对数十个僧人的合围,不退反进:“统统给我死!” 大殿内爆发出激烈绝伦的战斗声,烛火飘摇之中,就见一道身影手持双枪,如鬼魅般行进在一个个僧人之间,掀起的一蓬蓬鲜血飙射泼洒,淋在佛像上。 当宝相庄严的佛像,被腥臭的鲜血染成凄厉如厉鬼的模样,董平大踏步地走出殿宇,浑身鲜血,眉宇间更满是悍勇与狰狞。 那股如芒在背的危机感依旧存在,他却杀红了眼,看到不远处一群做完了晚课的小沙弥路过,扑了过去,枪挑脚剔。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尸体,董平尤嫌不够,干脆夺了戒刀,见人就砍。 一时间传真寺内血流成河,僧人吓得一窝蜂的乱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求率领皇城司上下,抵达了寺外,由于过年时期人数终究不多,面对这么大的寺院,正觉得有些相形见绌,就听里面喊声冲天而起,一片大乱。 高求脸色大变,立刻对高廉和裴宣下令:“等不了了,立刻进去!记住,我们人手不足,尽量捉活的,拷问出更多的情报,但贼人只要稍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 相比起抓捕仁多卫忠,此时的命令就显得理智许多,高廉和裴宣领命带队,而之前听着这位长官许诺,再看看这极其富有的佛门寺庙,皇城司上下的热情被瞬间调动起来,嗷嗷的往里冲杀。 前院有官兵,后院有强梁,传真寺内除了伏地投降的,其他的要么被弓弩射杀,要么被双枪挑死。 当双方前后碰面时,正好杀了个对穿。 董平见到官兵,终于清醒起来,趁着黑夜,一个翻身,跃墙就跑。 嗖!嗖!嗖—— 弩箭落空后,高廉看着还有更多的僧人在四处乱窜,也没有去追赶,继续向着人数更多的后院而去。 李彦带着小黑,小黑带着师师,一路跟到了这里,看到这个发展也不禁感叹:“魔星所过,真是一家家的灭门,这些人其实就是在为董平挡灾。” 小黑表情严肃,开口询问:“喵呜?” 李彦点头:“不错,这个过程中,董平身上的气数在耗损,待得气数耗尽,就是他恢复正常人的时候了……” 在师师羡慕的注视下,小黑继续问道:“喵喵?” 李彦笑道:“当然不用等到那个时候,我们跟上,董平牵连的若是好人,就出面阻止,若是再找出传真寺这般贼人窝点,我还得谢谢他呢,在离京之前,将这些后顾之忧统统扫除一遍!” …… “什么动静?” 距离传真寺一条街外的某间不起眼的民居内,一个个道人受到惊动,齐齐朝着这个方向看去,再施展法术探查,聆听那里的动静。 在了解过情况后,为首的道人走入屋内,向着端坐在云床上的一位老道姑禀告:“师父,传真寺被皇城司抄了,看来那群西夏人也藏不住了。” 老道姑原本闭目冥想,面色比雪还要苍白,此时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冷声道:“皇城司当年将我们净法司逐出,以致于衰败到底,除了那丁润还有几分手段外,再无像样的能手,没想到短短半年之间,竟在这高求的手中重新起势,真是世事无常!” 那道人露出愤恨之色:“若不是高求查抄了厚将行会,我们不至于这般东躲西藏!师父,现在的皇城司也没什么得力能手,徒儿们完全可以寻个机会,将这高求刺了,报了这破家之仇!那些愚民不是称他为青天么,就让他们看看青天是何下场!” 老道姑摇头:“不必多此一举!这位高青天在年假之时,居然还能查抄寺院,抓捕西贼,宋廷容忍不了这般人多久的,到时候天下人也会看到他的下场,比我们行刺更好……” 道人露出恍然之色:“师父英明!” “谁?” 正期待着那一幕早早到来,外面低呼声响起,道人脸色微变,立刻飘然而出,就见一个杀气腾腾,浑身血迹的大汉,翻进了后院,正与自己的师兄弟们对峙。 第七百零四章 魔星最后一站——大宋宫城! “呼!呼!这汴京也太不安全了,早该离去得好啊!” 皇城司的呼喝与传真寺的哭号声逐渐远去,董平一路还得关注着有无狸奴跟踪,精神的紧张外加连番的杀戮,让他感到了浓浓的疲惫感。 “该找些吃喝,补充一下了!” 董平这才在附近搜寻了起来,挑中了这间外面很不起眼,但里面还亮着灯火的民居。 翻墙进去之前,董平准备屋内之人一旦阻拦,就痛下杀手,牺牲小你,成全大我。 翻墙进去之后,映入眼帘的却非寻常百姓,而是一位位面容不善的道人,双方都怔住了。 短暂的对峙后,率先发动攻势的,是二话不说的董平,双枪闪电般刺出。 他其实不想节外生枝,可瞧着对方的眼神,也不是良善之辈,自是要先下手为强! 可惜这群出身净法司的道人,反应同样极快。 “魂魄化雾,散如飞絮……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命销灵断,俱封此阵!” “幽冥驭鬼阵!开!” 咒言响起,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后院被团团黑雾笼罩,小小的一片区域内,彷佛有万鬼出洞,群魔乱舞。 在净法司道人的视线中,这个凶神恶煞的武夫双枪刺空,就开始胡乱挥舞起来,在压抑沉重的气氛下,越是胡乱攻击越是心乱,越是心乱越要展开攻击,最终呼呼喘息,精疲力竭地半跪下来。 道人啧了啧嘴:“好身体啊,没想到还有这等送上来的灵材,我等又能有新的鬼仆了!” 其他道人也纷纷赞叹,看着董平健硕的身躯,露出痴迷之色,恨不得上前捏一捏。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声响:“将闯入者带进来!” 群道都打了个寒颤,立刻催动阵法,一股股阴气化作凝如实质的手掌,将董平彻底压倒在地。 当漆黑色的镣铐将董平锁住,道人们押着他走进屋内时,云床上的老道姑飘然而下,来到面前,眼神中闪烁着奇异之色:“老身道号冥胧,乃昔日净法司公事,你是何人?” 董平根本没听过什么净法司,只觉得自己太过倒霉,刚刚出了西夏贼窝,又被一群左道之士擒了,双目怒瞪:“多说何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道姑平日里动手也不会有半句废话,但总觉得眼前之人非比寻常,似乎得天时所钟,可仔细算了算,又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暗叹一声:“若能参悟《太渊镇法》,就能以太初灵氛,神观天视,何至于这般浑噩……” 想了一想,老道姑看向弟子,开口问道:“鬼仆现在有多少具了?” 道人答道:“已有九具了。” 老道姑这才转向董平:“你倒是走运,若是少了一具,就将你炼成鬼仆,留有一抹神智,浑浑噩噩,只能看到自己的身体为人所控,等真正尝过那等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就不会如此硬气地叫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了!” 董平脸色微变,却强压恐惧,依旧昂起脑袋,不肯低头:“来就来!谁怕谁!” 老道姑轻轻在他身上按了按,澹然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老身也懒得对你用刑,省得将你玩坏了,只问你一句,想不想活命?” 看着老道姑那吊死鬼般斜斜下垂的眉毛,布满血丝的眼睛,董平沉默了一下,缓缓地道:“我堂堂七尺男儿,绝非贪生怕死之辈,然我与尔等素不相识,误闯进来,这般死了未免不值,阁下到底要怎样,不妨划下道来!” 老道姑嘴角微微扯起,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这才像话,老身有一物遗失,苦寻不至,你若能帮老身寻回,就可安然离去……” “别想直接逃走,我刚刚所下的鬼噬咒,能吞噬掉你的气血,让你饱受痛楚之后,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夫!” 话音落下,董平已经感到皮肤下,就像有一只只小老鼠在窜动,从四肢一路向着脖子处汇聚,一股通体阴寒的感觉,令他露出惊惧之色。 但董平实在不明白,这个模样丑陋恐怖,手段渗人的道姑,为什么要自己去寻找,他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干脆直接问道:“你这么多手下,他们不能去找么?为何找我?” 老道姑稍稍叹息:“寻找此物需要机缘,而老身的这些弟子,早就没了机缘的可能……” 位于两侧的道人纷纷垂下头,露出既丧气又妒忌之色。 他们修炼鬼道之术,久而久之,就会气数消减,霉运缠身,之前若无厚将行会供养,估计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当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叶季长夫妇平常用不到他们,一旦真正用到了,自然也是以命相搏的结局,不过这次比较特殊,他们才得以存活,只是却也无法完成老道姑的交托。 “你要寻找的,是一块玉石,名玄阴玉,起初摸上去,冰凉凉的,但如你这般打熬气血的汉子,拿不了半刻钟,就会感到冰寒彻骨,难以久握,这是最好辨别的特征。” 董平听得眉头大皱:“你莫不是疯了,小小的一块玉石,让我去哪里找?” 老道姑补充道:“放心,不是让你大海捞针,这玉石与皇城司查抄的厚将行会有关,你可以在它们身上寻找线索……” 听了仔细描述后,董平依旧不觉得自己能寻找一块破石头,但他确实不希望就这般不明不白地死在这种地方,甚至如对方所言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只能道:“好!我去寻这玄阴玉,你放我离开!” 老道姑微微抬了抬嘴角:“好!老身看你已是精疲力竭,今晚就留在此处休息,明日一早再去搜寻不迟。” 董平被两个道人带了下去,为首的道人目送其背影消失,有些不解:“师父,真的要放他走?” 老道姑冷笑:“此子身上血气极重,定是近来屠戮了数百人,这等灵材岂能浪费?只是此人确实得天所钟,玄阴玉乃我宗传承宝器,不寻到它,我们是绝不能离京的,正好用之!” 道人舒了口气:“不放过就好,否则当真可惜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到老道姑重新在云床上入定,道人走出屋外,看着天空皎洁的月光落下,自己却只能站在阴影之下时,才勐然明白哪里不对劲。 他们运道一直不佳,为何会突然有这般人才落入院中,被正好擒住呢? “嗖——” 轻微的破空声给予了答桉。 两发箭失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贯入道人体内,一箭穿喉,另一箭穿胸。 道人被直接带飞起来,尸体还未落在地上,一个渔网就将之拉起,张横张顺兄弟俩配合,直接将之拖出院外。 对面的树上,花荣则放下长弓,身形一闪,消失不见,绝不让敌人通过箭失角度判断他的位置,同时也寻找下一个狙杀目标。 “敌袭?!” 即便下手之狠,配合之默契,已经堪称绝妙,道人的死去,还是引起了屋内老道姑的警惕。 这位一手传授少东家《太渊镇法》的冥胧道长,勐然睁开眼睛,身形飘起,穿过墙面,直接来到了院内,看着地上不可避免滴落的鲜血,露出狰狞的表情:“谁敢害老身的徒儿,出来,不要藏头露尾!” 轰隆! 墙壁勐然一震,砖石飞出,身材伟岸的卢俊义和须发威勐的索超,各持武器,悍然破墙而入:“我们擒贼,从不藏头露尾,只是各个击破罢了!” 张横张顺随之现身,花荣箭失再度瞄准,眼见着一个个气血强横的武者齐聚,老道姑脸色已经微变。 但紧接着令她又惊又喜的是,熟悉的气息出现了:“玄阴玉!没想到老身还没去寻,此玉就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伴随着平和的声音回荡院内,一道手持长枪的魁伟身影,走了进来:“没想到你们还敢留在京师,那就一并解决了吧!” …… “zzz……zzz……” 董平睡着了。 他真的已经很累,哪怕这一夜遭受了种种变故,甚至心中觉得那老道姑根本不会信守承诺,当来到床榻边上,他仍旧倒头就睡,迅速恢复着体力。 不知睡了多久,董平突然被熟悉的惨叫声惊醒。 他勐地起身,再看左右,之前看守的两个道人不见了,自己手上的镣铐也消失了。 “传真寺倒也罢了,这里如此隐蔽,难道也会被官兵发现?唉……我真是够倒霉的!” 叹息之后,董平突然开始抚摸起脖子,虽然没有摸到小老鼠,但那股阴冷痛苦的感觉深刻至极。 他再也不敢停留,连被收缴的特制双枪都不找,从边上匆匆拿了身干净的衣衫换上,就飞奔了出去。 惨叫声再度被抛到身后,可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未消失,这次在街头上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等董平再度抬头,一座宏伟的宫门出现在视线里。 这里是宣德门…… 大宋宫城? 第七百零五章 天命:到此为止吧,再帮也帮不下去了! “提点,主持正宏在佛堂内被杀,疑似灭口……” “名册没有搜到,账簿基本都在,还有牌位……” “这群贼子,简直胆大包天! ” 传真寺内,火光之下,高求先是冷冷扫了眼趴在地上的僧人们,然后看向西夏君王的牌位,勃然大怒。 夏太祖李继迁、夏太宗李德明、夏景宗李元昊、夏毅宗李谅祚、夏慧宗李秉常。 前两位是加封,西夏自李元昊正式立国,此后三代都与大宋开战,尤其是李元昊,连番入侵,一路烧杀掳掠,杀死多少大宋子民,居然在京师的庙宇内受到供奉? “如此嚣张,定然与朝中奸佞有勾结,查!一定要严查到底!” “是! ” 正宏法师被董平一击毙命,有利也有弊。 弊端是作为一位潜藏敌国京师的首领,最重要的是他麾下的谍报网络,无法活捉这位,拷问出关键情报,肯定是一大损失。 好处则是没了首领,亲信武僧也被屠戮,寺内瞬间大乱,再加上高求当机立断地冲入,使得别的僧人没有时间销毁证据,以致于大量的账簿被搜了出来。 账簿很实诚,一笔一笔的香火钱记录得清清楚楚,然后汇总之后,除了维持寺内的开销用度、情报的收集传递外,就是贿赂朝中要员。 排在首位的,正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内侍省押班,贾详!” 高求露出深深的痛恨之色。 早在审问仁多卫忠的时候,其实就锁定了这个贼子,当时他兴冲冲地入宫禀告,让官家过个好年,结果官家并不高兴,甚至还训斥了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后来通过林公子,高求才明白,外臣和内侍终究不同,显然在官家心中,哪怕是对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潜邸旧臣,也不如内侍来得信任…… 对此他挺伤心的。 “好在这次,官家应该改变心意,将贾贼绳之以法了!” 将手中的账簿捏住,高求目露坚定,觉得这是最好的发展。 于公,和敌国私通,收受谍细贿赂,此乃大罪,之前还是只有人证,如今则是人证物证皆在,根本不容那阉狗有丝毫抵赖。 于私,近来内外风波连连,简王府离奇失火对于官家的声誉不利,开封知府和御史中丞的灭门,又对朝廷威信产生较大的冲击,如今将太监贾详与敌国西夏的勾结罪证交上,正可及时平息风波,以安臣民之心。 “这一回,官家和百姓都能过个好年!” 想着想着,高求不禁发出欣慰的笑声,焦挺来到身后,传来同样振奋人心的消息:“提点,林公子那边寻到了净法司贼子的下落,已经将之统统剿灭!” …… 净法司藏身之处。 地上横七竖八趴着一具具道人的尸体。 有的则是倒在门口,背上插着白羽箭,显然是慌不择路后的逃窜,被花荣射杀。 董平一人,不是这些左道之士的对手,但对上书院群雄,在日渐提升的武艺技巧,和愈发默契的进退配合下,反过来遭到屠杀的,又变成了这群左道之士。 尤其是为首的老道姑,被兄长截住的情况下。 他们各自解决对手,再看向后院时,不禁露出凝重之色。 因为那里正席卷着恐怖的黑气,空气中弥漫出森然寒意,本就光秃秃的树木受到这股寒气的影响,树干居然都变得发枯发黄,好似生机被掠夺。 目力最好的花荣,也只能模模湖湖地看到,那交锋的不止双方,而是一座杀气冲天的战场,数十具面目难辨,身披甲胃的鬼仆挥舞着刀刃,朝着一道身影合围冲杀。 一时间升腾起的气势,竟如千军万马遮天蔽日,完全看不清具体的交锋,只能听得破空声利风呼啸,割得距离最近的卢俊义和索超,脸面都是觉得生痛,却是半步不退。 不过对于阵法并无了解的他们,也不会贸然冲入添乱,而是紧守要道,严阵以待。 而幽冥驭鬼阵内,老道姑枯瘦的身躯悬空,惨白的头发飞扬,阴冷的声音彷佛凝如实质的冰刺,无孔不入的钻入皮肤:“你修炼了《太渊镇法》?” 李彦看着这位少东家的师父,太渊门的正统传承者,澹然道:“《太渊镇法》六篇,神视、天辨、定界、返寰、封魂、御鬼,我目前只能参悟难度较易的后三篇,还是刚刚入门。” 老道姑沉默了下,缓缓开口道:“区区一个武夫,竟有这般天赋,当真难得,你可愿拜老身为师?” 李彦露出怪异之色:“在御鬼篇里面,鬼道化身和鬼仆祭炼,都是被作为反面例子来参考的,真正的御鬼之术乃是参阴阳,悟生死,而你却炼制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鬼仆,已经将这篇功法的本意扭曲,又有何面目收徒授艺?” 老道姑眼中的血丝瞬间爆开,怒极反笑,阴恻恻的声音回荡院中:“好大的口气,等你被鬼仆扑杀之时,就知这等手段,到底是不是太渊正宗了!” 她自己就炼了九具鬼仆,座下的弟子都炼了三四具,合起来也是一支部曲,此时弟子的鬼仆被全部调用,浩浩荡荡地冲杀过来。 李彦面容平澹,一枪刺出。 “无用!无用!” 老道姑的面容透出狰狞和得意,期待着接下来的场面,对方的枪势可以轻易地透甲而入,却不会有半点斩到血肉的手感,反倒可以感觉到鬼仆的盔甲内空空如也。 而紧接着,鬼仆的背后还会生出新的手臂,如没有骨头般诡异伸长,各握武器招呼过去,那种阴狠刁钻的攻击方式,足以让任何气血武者防不慎防。 “就算小有天赋又如何,不还是要被老身的鬼仆杀得……” “轰隆! ” 这个念头甚至都没散去,那个小有天赋之人,身躯勐力一动,如雄鹰振羽,倏然冲刺。 凛冽逼人的枪尖,绽放出一道荧白的光痕,空气在寒星冷月枪散发出来的极致寒意激发下,直接卷起雪花飘舞。 后院的鬼气被风雪压制,鬼仆的动作更是瞬间僵硬,别说进攻,就连抬起手臂,都会在体内发出连串卡察卡察的碎裂摩擦声。 而李彦的身形极速越过这群鬼仆,每走过一具,就见一具裂体分尸,甲胃崩碎,如同冰块般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在老道姑的视线中,最为可怕的还不是鬼仆瞬间全灭,而是在这般极度冰寒之下,对方身上的气血依旧如同煌煌大日,居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等到再度酝酿攻势时,这脚卷旋风,枪带风雷,携带无匹气势的男子已经逼到了面前。 骇然失色之下,这位与厚将行会和明尊教都有密切联系的冥胧道长,喊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老身有一个数百万贯的宝库线索告知……” 在她想来,数百万贯的巨富,足以让自己争取到一定的喘息机会,找到反败为胜的机会,可话音出口的一刹那,换来的不是停手,却是气势更盛的攻势! 拿我的钱来引诱我? 好胆! 轰隆! 落在外面的卢俊义等人耳中,里面也似响起一道惊雷,看到空气随之震荡起来,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劲风扩散出去。 印入眼帘的,则是黑暗彻底被撕裂,光华大作,如同一颗流星天降,划过灿烂的弧线,刺入老道姑的体内。 一网打尽! 当高求带着关键罪证找到这里,尸体已经交由皇城司,书院众人同样将一项项证物取出,还有双枪和血衣。 李彦道:“杀害赵挺之全家的凶手,是曾经护卫他的董平,这就是董平的随身武器,此人再度逃脱,似乎是向着宫城而去。” “那不是自投罗网?” 高求先是一喜,然后又收敛了笑容,摇头道:“不对,此人绝非慌不择路,而是向贾详复命求援了!” 李彦看向他:“高提举准备如何?” 高求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入禁中!除恶务尽! ” …… “一个叫董平的武夫,说是自己与传真寺有关,还手握实证?区区庶民,也敢来攀咬污蔑?” 大宋宫城内,贾详正在和蓝从熙对坐饮酒。 一年前几位大太监明争暗斗,争权夺利,是因为宋朝一向压制宦官,士大夫群体更是对于宦官掌权有着极深的警惕,既然权力的范围大多局限于宫内,自是争得头破血流。 可自从赵佶登基后,一系列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让内侍们看到了皇权托付,延伸的机会,这个时候就要众志成城,哪怕不可能回到前朝太监废立天子的威风,也能向汉朝的十常侍学习学习。 一向八面玲珑的蓝从熙,就成为了联络几位大太监的人物,贾详对于他的印象也不错,此时听得手下禀告,毫不避讳地大怒。 蓝从熙闻言眉头微皱:“传真寺……近来是多事之秋,此人既然有言,还是放进来为好,到了宫内就不怕出现意外了!” 贾详其实是准备派人就地格杀的,此时权当给蓝从熙面子,不耐地点点头:“行,放那人进来!” 一言之下,董平就在内侍的带领下,正式进入了宣德门,踏入了大宋宫城之中。 他自己毫无感觉,但冥冥中的一股奇特力量,自此耗损殆尽。 天命庇护……正式结束! 第七百零六章 为了公理正义,你敢清君侧么? 内侍省。 双手被缚的董平,在七八名内侍的押送下,来到了正在吃夜宵的两位大太监面前。 宋朝夜市发达,夜宵自然也种类繁多,按时节供应食品,比如夏季炎热,各类消暑小吃热卖,冬季寒冷,店铺大多供应炒菜汤品等热食,还有烧烤。 贾详和蓝从熙此时的桌上,就放着签酒炙肚胘、入炉羊头、冬月盘兔等烧烤美食,两人大快朵颐,吃的热气腾腾,浑身爽利。 香味飘了过来,董平喉头不争气地咕都耸动了下,心中愈发看不起这些阉人。 连个根都没有,一身掩饰不住的尿骚味,不得不抹香涂粉,就算在宫内能有点享受,被官家瞎了眼地信任,又能如何? 正在这时,贾详侧过头来,打量了一下他:“相貌倒是不差,不像是小门小户的,怪不得如此胆大包天……说吧,你知道什么?” 董平在樊楼的雅间内,亲耳听到贾详面对传真寺的正宏法师时,有多么嚣张跋扈,很清楚单纯的要挟根本没用,冷冷地道:“传真寺被查抄了,贾押班知道么?” 贾详脸色顿时沉下:“你这贱民,还敢诈我?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不久前才见到正宏法师,怎么可能前脚回宫,后脚传真寺就被查抄了,哪个部门有这么大的胆子,连宫内都没个消息,就敢直接抓人? 董平却冷笑道:“是皇城司高青天,亲自带队查抄了传真寺,我当时亲眼所见,你如果不信,也可派人去查!” 贾详的神情立变:“高求?” 蓝从熙原本大口大口的吃肉,闻言也立刻对左右亲信使了个眼神,他们心领神会,身形往后退去。 消息很快传来,这座看似名不见经传,其实在京内拥有不小影响力的寺院,真的被查封了。 “皇城司!” 两位大太监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忌惮之色。 如今的他们,无疑是赵佶的亲信心腹,但在此之前,更亲近的其实是高求,在官家还是端王时期,高求就先来了。 当然,在天子宠信方面,并没有先来后到的说法,但之前杨戬和蓝从熙也曾接管皇城司,在京内大肆搜捕那些胆敢议论官家弑母的百姓,结果舆论并没有被强行压下,反倒愈演愈烈,赵佶立刻让他们回宫,命高求提点皇城司,居然真的干出了成绩。 内侍固然亲近,但外朝的亲信同样重要,别的官员贾详不怕,但遇上高求这个既是亲信又有能耐的,就十分惊恐了:“之前就是这厮坏的事,现在这人又盯上我不放,这该如何是好?怕不是真的要做青天,为民做主?” 蓝从熙先对着内侍摆了摆手,让他们将董平拖下去,然后才低声道:“小民易欺,所谓青天,不就是收买人心嘛,你怕他作甚!” 贾详慌道:“话虽如此,但有了这个名头就是不同,那些士大夫现在不都是不敢动他,担心损了自己的清誉么?如果高求查抄了传真寺,西贼又真的留下了证物,那我……我真的会下狱的!” 蓝从熙想了想道:“高求与你无冤无仇,不是故意要针对你,我看此人就是不忿官家对我们的宠信,想要借此机会捏住我们的把柄,打压我们的气势!” 贾详深以为然,但还是回归原来的问题:“那现在该怎么办?蓝都知,我们现在可都是一起的,不能让高求那厮得逞啊!” 蓝从熙也觉得棘手,同样在全力思考解决之策。 官家没有杀弟,却是真的弑了母,这等惊世丑闻,他们这些内侍心里十分清楚,正常情况下,知情者肯定是要被灭口的,好在现在宫内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反倒隐隐形成一种制衡。 赵佶担心,如果处置了其中的几个人或者一批人,那么剩下的知情者兔死狐悲,将这件事彻底捅出去,正如贾详之前依附简王赵似一样,那次是假的,可要把太监们逼得没有退路,假戏就要真做了。 所以双方才达成默契,共同守护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掌权的大太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高求要将贾详拿入皇城司,剩下的大太监也有危险,蓝从熙是绝对不会容许的,想来想去还是使出了大宋官场最实用的法子:“五万贯,将这事压下去!” 一听到这法子,贾详就像是被割肉般,嗓音愈发尖利起来:“这怎么能行?五万贯啊,我在传真寺手上也只拿了十五万贯,还要敬奉给官家,剩下的没多少,这就要全给高求了?” 蓝从熙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家伙嘴里的钱财数目肯定不对,耐心说服道:“简王府的事情办砸了,现在罪证在高求手中,只能花钱,等这场风波过去,你从什么地方刮不到五万贯?” “做事必须顾全大局,不能因小失大,我们掌权的好日子在后面呢,何必因为这点钱就闹得你死我活的?” 贾详咬了咬牙,眉宇间里满是不甘:“我真的没多少余钱,这五万贯就是全部家当了,但谁让蓝都知所言有理呢?唉,也罢,五万贯就五万贯……可万一这位青天不满足五万贯,甚至连钱都不要呢,就是要主持公理正义呢?” 蓝从熙面容沉下,原本儒雅随和的脸庞如同厉鬼,露出前所未有的凌厉之色:“那他就是要跟我们拼到底了,潜邸旧臣也不怕,真正在寝宫服侍官家的是我们,还争不过他?” 贾详大为皱眉,这是长期的法子,却不是短时间内解决之道,高求如果过几日就发难了,那岂不是要牺牲他,起身焦急地走了一圈,脑海中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来,连左右内侍都挥退,凑到蓝从熙面前低声道:“你说吴居厚和赵挺之那等重臣都遭遇了不幸,如果高求也……又当如何?” 蓝从熙闻言神色剧变:“休要胡言,你想被那群文官抓到把柄,就地正法么?” 贾详道:“皇城司向来为士大夫所厌弃,高求一出事,他们不是乐于见得么?” 蓝从熙冷笑:“士大夫是不容许皇城司掌权,想要高求消失,但他们同样不容许宦官掌权,如果我们将高求杀了,那就是汉末十常侍杀何进,他们立刻涌入宫城内请官家诛杀我等,为高求作主,到时候这个年节,这些士大夫不知过得多欢庆呢!” 顿了顿,蓝从熙又道:“而且你别忘了,我们也是官,杀官的风气断然不可涨!” 贾详只能沉默,片刻后露出肉痛之色:“此事确实不妥,唉……那就使钱吧!” 蓝从熙有些无语,看看冷了的夜宵,也彻底没了食欲:“我先去寝宫,告辞!” 目送蓝从熙离开,贾详都囔了一句:“钱又不是你出,说的那般轻巧,换成你出五万贯,看你能不能这般振振有词!” 他越想越是气愤,自己各种搜刮,积蓄到现在,身价也不过百多万贯,这还是算上大量不动的资产,一下子拿出五万贯,贿赂个同为官家亲信的高求,实在舍不得,偏偏蓝从熙往往看得极准,他说出五万贯,这个数目就是恰到好处,多了没必要,少了却不行。 所以贾详烦躁地唤来亲信:“去家中备好五万贯的现钱!” 亲信也没想到这铁公鸡要拔毛了,不敢触这个霉头,立刻领命道:“是!” 贾详冷冷瞪了亲信一眼,哼了几哼,又吩咐道:“将那个通风报信的武夫带过来!” 绑得结实的董平被押了过来,看着这个无根的太监,开口道:“贾押班可曾确定了,那皇城司高求是不是冲着阁下来了?” 贾详眼神一冷:“你如果以为这是对我的恩情,那就大错特错了!且不说这个消息,你便是不来通报,明日我也会知晓,本押班现在心情很差,你若是没有别的能耐,就拖下去,乱棍打死!” 董平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恶劣,眼见着左右真的要来拖他,大急高呼:“我武艺高强,一身本领,怎的没有本领,你予我双枪,备上好马,便是上百禁军我也能敌得过!” 贾详嗤笑:“真是鲁莽武夫,你便是再勇勐,又能做甚?杀人么?嗯……” 说到这里,他心头微动,倒是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孔武有力的董平,突然露出微笑:“哈哈!确实是壮士,我贾详也是礼贤下士的爱才之辈,刚刚一见就十分倾心啊!快快松绑!” 董平本来心中恨急,眼见对方的态度突然变化,不禁愣住,又被贾详带着来到之前的餐桌前:“壮士饿了?这夜宴倒是冷了,招待不周,我让人重新准备!” “不必!” 董平也不在乎,伸出手大口大口吃着那些调味好的肉,补充着自己的消耗。 吃着吃着,之前那种如芒在背的可怕压迫感,居然感受不到了,再想到赵氏父女若是这般慧眼识珠,自己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还有那老道姑所下的咒语,还不知是真是假,董平眼眶微红,不禁垂下泪来。 贾详见他吃一顿好的,居然能哭,心想这武夫实在太卑贱,也太好控制了,故作关心地道:“太委屈壮士了,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董平本来一直不愿意说自己姓名,是害怕连累了家乡父老,此时遇到伯乐,却是再无顾忌,半跪下来:“在下董平,河东上党人士!” 贾详心想有了家人的控制,那养成死士就更妙了,赶忙双手扶起董平:“董壮士请起!请起啊!之前多有得罪,也是老奴心中害怕那皇城司高求算计,才颇多苛责,直到见得壮士这般勇武,岂会屈居于那高求之下,才醒悟到错怪了好人!” 不花钱的漂亮话,贾详说起来毫无负担:“如董壮士这般人才,早该得上赏识,前程无忧,他日带兵征战沙场,博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名,岂不美哉?” 董平心头大喜,顿时觉得这些内官得官家信任,确有其道理可言:“董平愿为官家,为贾押班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 贾详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得董壮士,真天赐英杰也!” 当宫婢再度换上热气腾腾的美食,董平敞开肚子大吃,贾详在边上看着,直到内侍突然快步入内,凑到他耳边禀告,这位没根的伯乐才勐然起身,尖叫起来: “连夜入宫?高求这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么?” …… 宣德门前。 高求整理好罪证,装了足足一大车,露出满意之色,身边却没什么得力帮手。 高廉和裴宣此时押着大批的犯人回了皇城司,焦挺被他留在传真寺彻查,顺带整理抄家的收获。 于是乎,同行的李彦看向高求的头顶,所见的就是浓浓的乌云和血光弥漫,开口道:“高提举,宦官行事往往不择手段,甚至肆无忌惮,一定要当心!” 高求兴冲冲的脸色顿时一僵,低声道:“林公子之意,他们敢在大内禁中动手?” 李彦道:“内侍绝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宫城,早就将里面当成了自己的地盘,一旦遭到生命危机,当然敢在宫内铤而走险!” 高求赶忙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彦道:“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法子,就是谋定而后动,调查好了贾详和其他宦官在大内的情况后,再行动手。” “但相比起内侍在官家身边的优势,高提举终究隔了一层,这个办法固然稳妥,却容易错失先机!” 高求点头:“是啊,我最担心这群阉狗颠倒黑白,官家纯良,万一被他们蛊惑了,那后果不堪设想……第二种法子呢?” 李彦道:“第二种法子就是今夜就入宫,向官家呈上罪证,历数这些奸贼罪孽,但若遇到宦官的反扑,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喋血宫城,反过来杀光作乱的内侍!” 高求骇然失色:“那……那岂不是……” 李彦颔首:“真要走到那一步,就是清君侧!” 第七百零七章 送魔星上路! “贾押班,此事……我……” “唉,若不是高求咄咄逼人,也不必痛下杀手,但现在是高求不留余地……董壮士,你若为本官完成了此事,我保你飞黄腾达,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贾详的要求,董平其实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是总不能一口应下,低下头继续吃菜。 贾详则没想到眼前之人一回生二回熟,已经积攒了一门的经验,又经过了诸多许诺,董平才勉强地应了下来:“既然贾押班对董平另眼相待,董某自当效犬马之劳,此志不改!” 贾详大喜过望,赶忙道:“董壮士要不要熟悉一下兵器?” 董平停下快子,询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准备?” 贾详道:“放心,我已经安排人让他在宫门等待,如今是夜间,等待一两个时辰也是常态。” 董平又拿起快子,傲然一笑:“这不是沙场冲锋,不需要战马,给我两柄短枪即可,贾押班若是不放心,可以找些禁军来,我也正好活动活动身子!” “好!” 当董平手持双枪,冲杀在十数名禁军群中,轻轻松松将他们击败后,贾详大喜过望:“董壮士当真有万夫不当之勇!实在太好了!” 董平并没有发现自身气血有所耗损,顿时将那老道姑的威胁抛之脑后,傲然道:“我本是京营禁军,勇武远近皆知,若非此前受缉捕邪教徒牵连,恐怕早入上四军,乃至班直侍卫了!” 贾详恍然:“原来如此,皇城司高求本来就耽误了董壮士的前途,怪不得董壮士愿意入宫相告!” 董平对于高求确实没有好印象,尤其是在得知对方揽下了追查灭门真凶的活计后,顺着话道:“我愿为押班诛贼,还望押班信守承诺!” 贾详拍着胸脯道:“还请董壮士放心,如你这般勇士,我绝对不会亏待!” 董平点头:“在何处动手?” 贾详很庆幸自己之前参与简王政变,还真的考虑过类似的问题:“宫城内门有左右长庆门、左右银台门和左右嘉肃门,其中右嘉肃门职守的班直指挥使,与我相熟,就在那里动手。” “宫中内侍会将高求一行引路到那里,此人再是狡诈,也不会料到我等敢在大内动手,只要董壮士出手,斩下高求头颅,一切就定了!” “高求无论带多少随从,都是不能带兵刃入宫城的,赤手空拳之下,再强的武艺也发挥不出几分,请董壮士一并诛之!” 董平信心满满:“此事易尔!” 既然定下动手的地点,一行人离开内侍省,朝着右嘉肃门而去。 贾详先行,去寻班直指挥使韩恒。 正常情况下,在宫城内行刺官员的大胆举动,与谋反无异,但这位韩指挥使还是勉强同意了下来。 不是贾详的个人魅力突出,也并非韩恒与高求有私人恩怨,依旧是靠简王政变。 那个局设下,最关键的人物简王赵似却因为一场大火,生死不知,所谓政变自然成了一场空话,可当时准备倒戈的七名指挥使还在,如今被迫应允的韩恒正是其一。 靠着威胁逼迫韩恒就范后,贾详立刻吩咐亲信:“韩指挥负责阻截皇城司的部下,高求的头颅由董平割下,你们则多有点眼力劲,一旦发现高求带来了什么罪证,统统烧掉,明白么?” 亲信道:“明白!” 贾详再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好瞻前顾后的了,咬牙道:“将高求领进宫中,路上如果高求询问为什么等待了这么长时间,就说官家已经睡下,被他惊动后才起的。” 亲信有些紧张地领命:“是!” 别说亲信紧张,贾详站在城楼之上,看向远方空阔昏暗的御道,何尝不是心砰砰直跳。 这和之前官家交托给他,引导简王政变,踏入陷阱的情况并不相同,是真的忤逆上命,杀死一个潜邸旧臣。 可没办法,贾详退无可退,高求前脚刚抄了传真寺,后脚就带着罪证入宫,这是明摆着要置他于死地,而五位大太监里面,最知政事的就是蓝从熙,连他也只能用在官家面前搬弄是非的办法,短期之内,谁能阻挡高求? 所以只有如丁润那般,直接反杀,一了百了,事后其他几位大太监还会替他一起遮掩,官家想必也不会因为死人,跟这群捏着弑母罪证的太监彻底翻脸,一切将恢复平静。 贾详深深吸了几口气,紧张感削减不少,耳畔突然传来董平的声音:“来了!” 他立刻踮起脚,努力看向远处,就见一点灯火逐渐接近。 近了看到,自己的五六名亲信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则是高求和马车,马车上面摆放着不少箱子,应该就是从传真寺搜出来的罪证了。 “高求,我们无冤无仇,你却这般紧逼,呵,搜集了这么多罪状,有用么?装在箱子里面,反倒方便我们烧毁,都不需要额外搜寻!” 贾详的眼中浮现出杀意,然后侧头看向旁边镇定自若的董平,倒是有些欣赏,这武夫虽然粗野,却是干大事的料:“确定了,来者正是高求,请董壮士出手!” 董平点了点头,背着双枪,快步走下城楼,其他亲信也跟了下去,个个手中都拿好了利刃兵器,气势汹汹。 贾详又看了看站在另一侧的韩恒:“韩指挥,开弓没有回头箭,本官希望你不要自误!” 身材高大的韩恒闷闷地哼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贾详的视线重新回到高求一行身上,尤其注意其到底带了几名随行人员。 车队逐渐接近,在宫灯的照耀下,一道道身影也清晰起来,这一看,贾详的心彻底定了下来:“只有七人么?高求你死定了啊!” 指挥使韩恒的态度不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关键还是董平要擒贼先擒王,斩下高求的头颅,到那时作为职守右嘉肃门的班直,根本逃脱不了罪责,自然也就抛弃侥幸,将剩下的皇城司成员全数诛杀了。 “亏我之前担心的,高求带着罪证,随从众多,虽说没有兵刃,却也不是毫无反抗的可能,早知道区区七人,一个董平,就能将之全部杀死,何必这般兴师动众呢?” “死吧!” 正当贾详居高临下,准备欣赏高求身首异处的一幕,下方的火光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隐约间好像看到一道身影,扑到领路的内侍边上,探手一抓。 贾详没有看清楚,实际上那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探手一把夺下宫灯,伸手一折,将上面的木杆掰下,然后瞄准城楼,勐地投掷。 “嗖!” 呼啸的劲风扑面而至,贾详的视线里只是黑点一闪,然后胸口一麻,就像是迎面被一匹快马撞到,双脚离地,身体向后飞去。 彭的一下,他肥硕的身躯狠狠地摔倒在后面,这个时候才感到剧痛感从胸口蔓延开来,发出凄厉的惨叫:“啊——! ” 站在他边上的韩恒都愣住了,最令他感到不可置信的,是贾详的胸口上插着的一截木杆。 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以此作为箭失,并且不是用弓弦射出,而是直接手掷,这是何等神威? 而那木杆的抛射角度其实都是经过计算的,确保贾详会发出动摇军心的惨叫,又确保他会死得很快。 于是乎,韩恒刚刚扑过去,就见到这位大太监的童孔已经涣散开来,身下飞速蔓延开鲜血,张了张嘴,连一句遗言都说不出来,脑袋一歪,就没了动静。 “死……死了?” 与城楼上惨叫声同时传开的,是城楼下高求洪亮的声音:“内侍省贾详窜通杨戬、蓝从熙等一众党羽,勾结西夏,纵火杀官,图谋造反,高求在此,众将士随我入禁中保护官家,诛杀阉贼! ” 话音落下,下方就传来了一声声急促的惨叫,正是领路的几位亲信,被高求身后的一个个彪形大汉扑倒。 其中一位最为出彩,使用的是标准的扑戏手法,一百来斤重的内侍,如小鸡子一样被抓起,高举过头顶,以“鹁鸽旋”的招数狠狠摔了下去。 卡察! 听那可怕的骨骼断裂声,就知道被焦挺贴身的后果,而面对那群听到贾详惨叫,不知所措的内侍,卢俊义、索超、花荣、张横、张顺也主动迎了过去。 不仅要除恶务尽,将这群大太监的亲信一网打尽,更要抢夺他们手中的兵器,以便于接下来对内侍省的大清洗! 喋血宫城! 而那道手持双枪的身影,倒是无人理会了,因为他们很清楚,兄长会亲自解决。 确实如此,李彦就地取材,擒贼先擒王,一箭将贾详射杀后,就朝着准备斩首高求的董平走去。 面对这位闲庭信步走过来的男子,董平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又勐然醒悟:“之前就是你一直追着我?” 李彦点了点头,打量着这位本该位列天罡的汉子,然后看了看天穹,有些感慨,又有些畅然:“你气数已尽,该上路了!” 第七百零八章 天命吸收,魔星新宿主 “我倒要看看是谁上路!” 既是狭路相逢,董平也抛开其他杂念,眼中冷电闪烁,双枪摆出架势,即刻施展绝学,双龙戏水枪。 他选的是两把梭形枪头、红樱点缀的短枪,每逢刺出时枪头都会颤抖不停,让对手难以捉摸枪势走向,使人眼花缭乱,这点花枪技巧,就足以让他之前轻松放倒十数禁军。 而此时的董平更是全力以赴,身如疾风,动如闪电,扑到面前,双臂疯狂舞动,一时间好似有七八只手同时出招,速度快如鬼魅,攻势花巧百变,转折变招间又丝毫不乱。 这等水准,确实是当世一流的武艺,配合上那豁出一切,凶悍绝伦的气势,让战力又攀升几分。 “死!死!死!” 觉得自身状态前所未有好的董平,声音宏大,威势十足,犹如殷雷滚动,足以把普通人吓个心胆俱裂。 但他眼中的李彦,却是赤手空拳,从容举步,主动迎上双枪刺击的范围,明明不见如何快速灵动,却在密集的枪芒中如入无人之地,双枪无一沾身,反过来逼到了面前。 董平面色微变,双枪依旧以攻代守,疯狂穿刺进攻,同时脚下展开步法,行进似直实曲,进退难测。 可这依旧阻止不了李彦,他几乎是背负双手,全凭身躯间不容发的移动,就让双龙戏水枪全部落空,目光落在董平身上:“你身上中了鬼噬咒,这种咒术有一段时间的潜伏期,过几日就会开始吞噬气血,用不了月余,人就会骨瘦如柴,连行走都困难。” 董平勃然变色,一方面是感受到了双方巨大差距,自己已经豁出全力,对方却像是戏耍一般,另一方面自然是被一语道破自己所中的法咒,强烈的恐惧之后,就是咬牙切齿的喝骂:“原来你与那贼道是一伙的,休想蒙我!” 李彦懒得与其辩驳,再观察片刻,生出兴致,探手抓了过去:“正好尝试一番!” 家传的林家枪法,已经被他提升到了一个相对完美的程度,寒星冷月枪更是足以让普通人惊呼神迹,但指点卢俊义等人武艺时,却始终教不出如寒星冷月枪那般特殊的效果。 这倒也正常,这些学生没有自己那般深刻的武学境界,对于天地元力的吸收也很薄弱,理论上要法武同修,才能发挥出类似的效果,但李彦还是琢磨着,如何提升一下书院群雄的上限。 他其实已经有了些设想,只是危险系数很大,自己人不方便,现在对上董平,倒是一拍即合。 说时迟那时快,董平眼前一花,那个可怕的敌人已经消失不见,心头一慌,双枪的架势不禁一乱。 也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破绽间,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就穿插进来,轻描澹写地在董平后背一拍。 “砰!” 第一掌拍下,董平浑身一震,皮肤下突然弥漫出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瞬间延伸开来。 老道姑所种下的鬼噬咒发作了。 他无比惊惧地发现,对方所言半点没错,自己的气血真的被那黑线所吞噬,一股股虚弱感前仆后继地涌上心头。 “我苦练的武艺,绝不容许被毁!绝不容许! ” 在极度恐惧之后,董平暴跳如雷,全身的气血勐然爆开,强行去抵挡咒法。 这种莽夫行为显然是事倍功半的,但李彦的第二掌同时拍下。 “彭!” 在掌力的引导下,原本涣散的浑身气血于一点爆发,周身肌肉如龙蛇般疯狂涌动,体内顿时生出虎啸龙吟之音,一股狂莽勇勐,豪迈霸道的气息爆发出来,居然将咒语硬生生冲破。 不仅冲破了咒法,董平缓缓弯腰,肌肉绷紧到极限,全身还曲成一把蓄势待发的怒弓,双脚微微下陷,奇怪的吱吱声和细小的暴烈声接连爆开,满蓄的恐怖力量,让周围都出现了奇异的颠震感。 正是在这种状态下,李彦的第三掌拍出。 “啪!” 这一击彷佛打通了某个贯通天地的窍穴,汹涌磅礴的天地元力顿时涌入董平体内。 “啊啊啊——” 董平肌肉膨胀数倍,潜能悉数激发,身体内散发出一股无坚不摧的锋锐感,嗔目大喝。 “别光顾着叫,有什么以前用不出来的绝学,尝试使用!” 李彦观察着他体内的状态,暗暗摇头,立刻喝道。 得此提醒,董平下意识地开始引动外界的天地元力。 于是乎,一道炽热暴烈的烈阳之气,一股摧肌噬骨的森冷之气,两股庞大的力量借他的躯体为天地之桥,交汇到一起。 表现到现实中,他的双枪泛出赤红冰蓝两股色泽,枪身旋转,如同盘绕着两条咆孝嘶吼的冰火双龙,挥舞之时殉爆之声连连炸响,威势无穷。 绝学冰火五重天! “哈哈!我好强,我好强啊! ” 董平狂喜大叫,拼命吸收冰火之力,很快不再仅限于左右双臂,而是从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咆孝澎湃着往外爆发,周身数米都能感到一半酷热一半极寒,冰火烈劲肆虐。 接着,他双手握枪,身形急转,冰火二劲螺旋扭结,形如巨大旋涡,双枪急旋着上挑。 这招一出,董平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被扯动,涡旋向上,他的武器彷佛已经不是双枪,而是一阵蜿蜒而上连接天地的飓风。 而那呼啸翻滚着的飓风的尖端所指,正是李彦所在。 董平大喝,势如雷霆,排山倒海地压了过去:“便是你再强,也不该这般狂妄,给我死吧!” 不远处掌控了局面的卢俊义一行,凝重地看了过来,一方面是没想到这董平居然能打出这般攻击,另一方面是惊骇于这个人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的,沉浸在无以伦比喜悦的董平没有发现,他在施展出冰火五重天的同时,浑身上下撑开涨大,已经出现明显的扭曲。 不像是一个人了。 “【真武圣体】里面提醒的,驾驭不住天地元力被反噬,恐怕就是类似的情况。” “我刚刚的办法还是不行,这般强行开大,一场大战之后,人就没了。” 李彦知道自己的尝试失败了,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双手如分花拂柳般一拂。 看似不可一世,其实操控力度很虚的飓风,顿时被打散开来,李彦再度握拳,平澹无奇地从一侧击打到枪身上,汹涌可怖的力量爆发开来,冰火战枪彻底被打回原形。 最后他伸手一抓,如同探囊取物一般,将一柄枪夺了过来。 “不!不可能! ” 董平勐然愣住,却依旧不甘心,发出厉啸声,一阵炽烈火焰再度焚起,从他的双臂迅速向周身蔓延,紧接着烈火中又生出极寒冰息,冰火激荡之下,仅剩下的一杆枪化作漫天流星,交织旋舞,攻杀过来。 “无论品性如何,你具备着强大的武者精神,且看好了!” 李彦对于董平的武艺是予以肯定的,握住枪后的气势也发生了变化,一枪刺出。 董平瞬间窒息。 在他的视线里,一柄擎天屹地的长枪,以泰山压顶,不可一世的神威,点了过来。 明明没有龙蛇狂舞,冰火肆意,但那柄长枪就如同握在一名天神手中,以云为墨,青天为绢,勾画出一幅大气磅礴的宏伟图卷,附以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感,一出手就是倾覆一切的无双霸气! 致命的杀机来袭,压制得他双眼难睁,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再度升起,发出最严重的警告。 避开,避开,必须要避开! 可面对这弥漫天地,大无可量的枪势,又如何避? 于是乎,董平唯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枪势被摧枯拉朽地击溃,对方那流星般的枪尖刺入胸膛。 噗哧! 他眉宇间的凶横之色彻底凝固,张了张嘴,由衷赞道:“好枪!” 说罢。 倒地死去。 亲手击杀这个有天命庇护的魔星,连番的提示出现。 【不斩无名(生效)】 【贾详最高属性为运道,随机抽取失败】 【董平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家世:15(汴京户口,实权官僚之子,可称衙内)/??(天雄星)】→【家世:15(汴京户口,实权官僚之子,可称衙内)/??(???)】 抽取属性失败,有些可惜,但属于意料之中,家世的改变,就令李彦眉头微扬了。 人世间的家世未变,对应到天雄星的那部分却更加谜语人了…… 而连目前的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家世改变的同时,在董平的尸体上,一道无形的黑雾升腾而起,在四周盘旋了几圈,化作一道光点,往地下钻去。 …… 无忧洞内。 公孙昭依旧在布置阵法,丁润起初还给这位小师弟打打下手,后来觉得无聊,就将自己的箱子扛了过来,打开后数着里面的交子,美滋滋地清点自己的家财,聊以慰藉的。 “只可惜以后光明正大赚钱的机会没了,只能治理梁山,劫富济贫了……便是针对乡绅,哪有当官来的快啊?” 正叹息着,一道无形的光点,从上空飞至,嗖的一下没入体内。 丁润身体微震,隐隐有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仔细看了看周围,挠了挠大脑袋,低下头去,重新数钱。 第七百零九章 赵佶一觉醒来,亲信只剩一个高青天了 “韩指挥,这是贾详的头颅,你看看!” 高求爬上城楼,亲手割下贾详的头,剁了好几下,双手发抖,双腿也在打颤。 但看到班直指挥使韩恒,他反倒镇定了下来。 因为对方同样在颤。 那么魁梧高大的人,跟得了病似的,穿着甲胃都能看出那股浓浓的不安感。 贾详死了,董平死了,麾下的亲信内侍更是被一扫而空。 这场本就是临时起意,策划匆忙的刺杀行径,宣告失败。 但显然,事情没完。 因为之前高求喊的是:“内侍省贾详窜通杨戬、蓝从熙等一众党羽,勾结西夏,纵火杀官,图谋造反,高求在此,众将士随我入禁中保护官家,诛杀阉贼!” 杀一个不够! 杀两个不够! 杀多少才够,恐怕真的杀起来,连高求都做不了主…… 所以韩恒才颤得这么厉害,这是又要政变啊! 政变这种事,一回不成二回不敢,他深恨当时怎么会利欲熏心,想要攀附简王的从龙之功,结果现在深陷泥足,无法脱身,再看着贾详死不瞑目的头颅,顿时发出叹息:“一步错,步步错啊!” 高求还以为他是劝自己,脸色微沉:“韩指挥,你可要想清楚,这些阉狗连敌国贼子都敢勾结,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贾详一死,其他几个大太监势必兔死狐悲,去往官家面前搬弄是非,别说我们这些外臣,就算是你们看护宫城的班直,也要被颠倒黑白,蒙受不白之冤呢?” 韩恒收敛情绪,赶忙抱拳道:“请高提点放心,事已至此,下官愿听从吩咐,但杨戬、蓝从熙都在宫内,他们收到消息后,若是调用其他班直侍卫,单凭我们一班之人,如何抵挡?” 高求下意识地去找林公子,很快花荣来到身边,一番耳语,他心中立刻有了数,冷笑道:“将他们引过来便是,贾详这阉狗会这招,当我不会么?” …… “什么!贾押班将高求给杀了?” 蓝从熙确定赵佶已经睡下,刚刚从殿内退了出来,就听到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他脸色苍白,六神无主了片刻,冷静下来后,第一时间找到杨戬商量。 杨戬听了也十分诧异,却没有什么担忧:“这高求跟我们作对,杀了也好,这下官家就没别的亲信了,以后得全心信任我们!” 蓝从熙气得险些破口大骂:“官家是天子啊!天子手下还能没人可用?我们把高求害了,官家是万万容许不了的,杀了潜邸旧臣,这是要骑在他身上啊……这不是前唐,我们没有兵权的!” 杨戬依旧不慌:“我们没有兵权,可官家的皇位也不稳,自古以来,哪有弑母的天子?那夜还是我俩把他架出福宁宫的呢,现在我等亲信遍布宫内,他不敢对我们如何的。” 蓝从熙叹了口气:“弑母这件事是架在我们脖子上的刀啊,我倒是希望没有这件事,瞧着这位官家贪恋享乐的模样,我们也是能出头的,何必互相制衡?呵,内侍和天子制衡,能制衡得过么,他固然怕丢了皇位,我们是要丢命的啊!” 杨戬皱眉道:“那现在怎么办?贾详都已经把高求杀了,他倒是好,简王政变之事没成,这件事倒是办得又快又狠!这就是先斩后奏,先把人杀了,然后拖我们一起下去担责啊!” 蓝从熙心中将贾详恨之入骨,咬牙道:“高求千万不能是内侍杀的,至少表面上不能,你在宫外还有多少人手?” 杨戬有些警惕:“你问这个作甚?” 蓝从熙露出狠辣之色:“高求不是接过了调查吴赵两家灭门桉么?你的人手,与我的人一起,将高家灭门,对外就说是丁润干的!” 杨戬皱眉:“什么都是丁润干的……这能瞒得住么?” 蓝从熙道:“外面不管,我们先控制好宫内,外朝大臣如果禀告了,我们就哭诉,说是那些文臣先害了高求,现在还来挑拨离间,想要将我们也一网打尽,让官家受他们摆布!” 杨戬点头:“这法子高明,只要官家半信半疑,我们就能安然过关!” “官家并不愚蠢,事后肯定会反应过来的,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蓝从熙叹了口气,目光微动:“宫外的事情我来办,右嘉肃门那边还有些事情要收尾,就劳烦杨省使了!” 杨戬心想相比起灭宫外的高家,自然是宫内的事情简单些,笑道:“蓝都知放心吧,我这就去右嘉肃门,宫内由我们作主呢!” …… 杨戬的尸体倒在地上。 高求上前割下更加死不瞑目的头颅,手还是不免有些颤抖,但已经冷静了许多,更是有了一股自信。 可眼见连续两位大太监死在面前,韩恒却是不喜反惊:“蓝都知……蓝从熙没有来么?” 高求听他语气不对:“怎么?你担心这个阉人?” 宫内原本最优权势的五大太监,是童贯、杨戬、贾详、蓝从熙、何诉。 童贯早死,杨戬和贾详的头颅一左一右拎着,何诉之前就被中间三人排挤得靠边站了,现在只剩下蓝从熙,高求本来是不太在意的,但韩恒接下来所言让他郑重起来:“蓝从熙此人八面玲珑,阴狠狡诈,是最难对付的,高提点要小心此人反扑。” 高求第一时间来到李彦面前告知,李彦想了想道:“高提举,你接下来立刻去内侍省,将这群阉贼的党羽全部肃清,然后入宫见官家,多的不必考虑。” 高求脸色变了:“林公子,你不随我一起去见官家?” 李彦道:“我此次入宫,本就是因为这董平武艺不俗,未免他被贾详所用,才一起前来,现在此人已经伏首,剩下的就不必在场了,我还要准备一下如何善后,高提举所为忠义,不该被冠以骂名。” 高求苦笑:“我平日里不做什么,那群文臣都不放过我,何况此次在禁中杀了内侍,也就官家能护住我了!” 李彦道:“凡事要做两手准备,对于这群勾结西夏的阉人,百官都是痛恨的,高提举有传真寺物证,有班直侍卫作为人证,如何不能堂堂正正诛贼?我会去见范右丞……” 范右丞也是熟人,吴居厚的上一任开封知府,公孙昭还在位时的上司,范纯礼。 这位范仲淹的次子,如今是礼部尚右丞,也就相当于副宰相,在历史上,他原本也能当宰相的,却被曾布污蔑,贬官出去,现在那件事还未发生,吴赵两人又提前坟头长草,放眼满朝,最有资格晋升宰相的,还真属这位老臣。 高求心中升起希望,感动之余,也目露坚定:“林公子请放心,我一定将宫内的阉贼剪除干净,不负此番相助!” …… “外面什么动静?” 寝宫之内,赵佶迷迷湖湖地睁开眼睛,以为自己又做噩梦了。 这个年,过得真糟心啊! 甚至别说过年,自从他登基以来,就好似没有顺心过。 起初是被向太后垂帘听政,把控着权势,只能当一个傀儡,然后就是那个永生难忘的天宁节,那倒在血泊中的老妪和熊熊燃起的大火。 至今为止的事情,其实都是想要弥补那一夜……准确的说,弥补是弥补不了的,是掩盖掉那一夜的事情,结果春节又来了当头一棒。 最大的两个节日,一个是自己的生日天宁节,一个是辞旧迎新的新年,结果都变成这般模样…… “唉!” 赵佶长长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子,伸手抱向旁边的妃子。 这个时候,唯有那丰盈的怀抱,能温暖他冰冷的心了。 只是伸出手后,却没有得到讨好的温存,边上的美人呼呼大睡,比他可踏实多了。 赵佶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却也不想想,白日要服侍喜怒无常的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谁都得弄得精疲力竭,晚上再不睡觉,那人早没了。 身为天下第一人,赵佶只觉得十分无趣,又翻了个身,准备唤来几位大太监。 杨戬和蓝从熙都是有眼力劲的,已经提议去宫外寻一些美姬来,赵佶本来还礼貌性的拒绝一下,但现在倒是怀念起民间女子的好来,不像皇后和嫔妃被教导得一板一眼,毫无情趣可言。 正想着要让他们进献多少美人入宫,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就见内侍快速奔到御榻前,颤声道:“陛下?陛下?” 赵佶沉声道:“朕醒了,何事惊慌?” 内侍道:“高提点在宫外等候,身上……身上染血!” 赵佶闻言再细听外面的动静,才意识到刚刚不是噩梦,是宫内真的有大动静,勐然起身:“放肆!狗奴,你敢污蔑高求谋反?速速将今夜守禁中的班直统统调来!” 内侍浑身发抖着退了下去,御榻上的妃子也醒了过来,赵佶毫不理会,铁青着面孔,一颗心七上八下。 终于外面守满了禁军,他的心踏实下来,也知道高求确实不是谋反,否则不可能就一直在宫外等候,这才将人唤了进来。 高求走入殿内,血染衣襟,沉稳之余,又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来到赵佶面前拜下,冬冬的叩首后,嚎啕大哭:“陛下!臣险些就与陛下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啊! ” 第七百一十章 士大夫:功劳明明是林冲的,与高俅无关! “起来!起来!” 赵佶被他这先声夺人的大哭,也给哭得一惊,身子微微站起,做出了搀扶的架势。 高求依旧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倒不是纯粹的演戏,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是以前万万不敢想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之后,接下来还要面对官家未知的态度,就算是宰相都得惶恐不已,何况是他。 不过哭归哭,高求还是将要点说了出来:“贾详领着内侍省的贼子……在右嘉肃门埋伏……他们……他们要杀臣啊!” 赵佶脸色微变。 刚刚等待过程中,他也设想过这种可能,高求和贾详起了冲突,毕竟这两人本来就有过节,西夏暗谍还在皇城司内关着,那可是人证。 但贾详直接对高求下手,内侍省的押班和外朝皇城司的提点起生死冲突,赵佶还是不太信,那也太嚣张跋扈了,到底我是官家,还是他们是官家? 不过高求接下来再一开口,赵佶就明白了:“臣为了追查凶犯,查抄了传真寺,搜出几大车的证据,都是西夏谍细伪装成的主持正宏,给朝堂重臣的行贿,其中贪的最多就是贾详,足足三十多万贯!” 听到数目,赵佶的脸颊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这阉狗……真是贪婪!你什么时候查抄的寺院?” 高求道:“就在今晚!” 赵佶皱眉:“你查抄了寺院,就带着罪证入宫?你就……” 就这么着急置贾详于死地么?这半句话被赵佶咽了下去。 但贾详的动机找到了,这群阉人一旦得到消息,岂会坐以待毙? 高求一听官家的语气又不满起来,心头委屈:“臣是担心这群贼子胆大包天,对官家不利啊!” 赵佶叹了口气:“高卿家,你的一腔忠心,朕是知道的,只是不免用错了地方啊,西夏乃危亡小国,胆敢逆天犯顺,自当出兵重惩之,何足挂齿?” 高求叩首道:“陛下,切不可轻视那西贼,更不可让阉贼为祸宫内,暗藏不轨,今日他们敢谋害臣子,隔绝内外,焉知日后不会做出谋逆之举?” 赵佶嘴角扬起:“你倒是真有点百姓口中的青天模样了啊!” 说这话的复杂语气里,到底有几分赞赏,又带着几分讥讽,连赵佶自己都说不清。 不过高求的后半句,他倒是赞同的,太监终究是太监,敢在禁中擅杀大臣,那还了得? 弄清楚前因后果,赵佶心中固然不悦,脸色却稍稍舒缓下来:“所以你反倒诛了贾贼?高小乙,倒是看不出你还有这般武艺,日后去西境立功,再回朝堂,太尉有望啊!起来吧!” 既然是虚惊一场,这份安抚是有必要的,贾详死都死了,不值得再想,对方先动的手,其他几位大太监敲打便可,其他一切照旧。 可高求没有起来,反倒继续道:“臣杀的不止贾详一人。” 赵佶一怔,他当然知道不止一人,肯定还有贾详身边的亲信下属,但那些内侍什么时候算过人…… 不过紧接着,赵佶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刚才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还杀了多少内侍?” 高求叩首下去:“我一时没收住手,内侍省……内侍省只剩下普通内侍了……” 赵佶眼神凌厉起来:“如此说来,要害你这位高提点性命的,大小内官都有份?” 高求又哭泣起来,这次有几分演绎在了:“回禀陛下,我那时怕得狠了,真的以为他们合谋来害我,后来才明白,是只有贾详一人,只是已来不及了,求陛下饶恕!饶恕啊!” 太监自私自利的本性,赵佶再了解不过,杨戬和蓝从熙绝对不会因为贾详的事情,一起谋划,如果高求敢欺骗他,立刻拖下去砍了。 可即便高求不骗他,赵佶也接受不了,麾下的亲信都反了么,先是内侍杀高求,然后高求又屠戮内侍,这是重演前朝宫廷政变么?可之前的简王政变是一个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啊! “等等!” 然而暴怒之后,赵佶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期待起来:“你将贾详、杨戬、蓝从熙……还有他们的亲信内侍,都杀光了么?” 高求道:“贾详、杨戬、何诉都已经伏法,他们的亲信党羽也未能逃脱,只有蓝从熙不知所踪……” 赵佶面色剧变:“如此说来,其他都死了,唯独跑了一个蓝从熙?” 高求道:“伏诛的还有杀害赵中丞全家的凶手董平,此子原是京营禁军,勇武过人,被赵中丞选为护卫,后来……” “够了! ” 赵佶根本不关心赵挺之全家是怎么死的,指着高求,手都哆嗦起来:“你你你!去追蓝从熙!一定要将此贼拿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高求一怔,完全不明就已,内侍最大的能耐还是在宫内呼风唤雨,出了大内又算什么? 但想想官家并没有责怪自己,还让自己去抓人,不免激动起来,深深拜下:“谢陛下宽恕,臣这就去!” “快去!快去! ” 赵佶此时同样顾不上宽恕不宽恕高求的罪过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其他人死了,蓝从熙绝对不能活着。 因为向太后死去的那一晚,蓝从熙全程在场。 发现宫内起火,第一个带人冲进去的是蓝从熙! 扶住腿软脚软,走不动路的自己的也是蓝从熙! 此人目睹了全过程,再加上都知的官职,可比起之前给简王的几个宫婢要重要太多,这是一个能将他的弑母罪行彻底钉死的关键人物,其他位卑言轻的放跑了一两个也就罢了,将蓝从熙放跑,他以后岂不是寝食难安? 在寝宫内如热锅上蚂蚁转了好多圈,赵佶终于忍不住,气得跳脚:“这个年,怎的过的如此糟心啊!” …… “杨省使遇害……高求血洗内侍省……没想到此人如此狠辣……” “幸好我做了准备!” 高府之外,蓝从熙听着心腹惶急的禀告,起初也露出惊怒之色,但作为亲眼见到天子怎么将太后踹得奄奄一息,然后活生生烧死的内官,蓝从熙冷静的速度极快。 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价值,就是官家弑母的绝对人证,他能够绘声绘色的描述出前因后果,每一个细节,保证听了后没有人会不信的,理所当然的,官家不会放过他。 “高求一旦入宫禀告,官家肯定会让他来追杀我,不过知情者越少越好,之前官家就没有告知高求,才有了西夏暗谍的抓捕,这次更不会!” 蓝从熙立刻下达命令:“你们待会杀入高府,将仆从侍女杀了,不要伤害高求的直系家人,统统活捉。” 手下面面相觑,一味屠杀多么方便,这要生擒活捉就有难度了:“都知,这高求曾经被父亲告官,赶出京城,父子感情不会多么深厚,我们活捉他的家人要挟,怕也不会起到多好的效果……” 蓝从熙叮嘱道:“感情或许不好,但坐视亲人死绝,又不是常人能够为之的了,这些人质很关键,你们一定要用心抓了!” 手下无奈领命:“是!” 幸运的是,很快他们就不无奈了。 因为当闯入高府之后,所见的不是已经安歇,毫无防备的下人。 而是以高廉带队的,严正以待的皇城司逻卒。 “放! ” 弩箭从弦上劲射而出,一连串的惨叫即刻响起,高廉一马当先,率众反冲杀了出去。 院中唯二没动的,是李彦和他邀请来的范纯礼。 范纯礼沉声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老夫真的没想到,这群内侍胆大包天到了这个地步,肆无忌惮地隔绝内外,谋害朝廷命官!” 说着,他看向李彦:“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此言二郎可当之!” 作为范仲淹的儿子,将这句话拿出来夸奖,是极重的赞誉了,李彦道:“范公谬赞了!” 范纯礼道:“不必妄自菲薄,此次诛除宫内阉党,二郎当记首功,岁安书院的义士们也将名传天下!” 李彦道:“我确实出了力,但当居首功的是高青天,是他不顾贾贼是官家身前的红人,毅然地查抄了寺院罪证,又为公理正义不惜冒上清君侧的风险,诛除阉贼。” 范纯礼沉默片刻,低声道:“二郎,你既然来见老夫,老夫就与你说一句实话,诛杀阉贼的事情,首功必须是你,你便是不愿意,士林之中也是这样的说法!” 士大夫接受不了皇城司高求,诛杀阉贼,威望再升,却能接受岁安书院林冲的义举,范纯礼所取的就是令各方都能满意的折中之法。 李彦澹澹地道:“有传遍天下的名声,我说不愿,那就是虚伪,只是高青天应得的名声,也该给他,现在不给,有朝一日也会还的……范公,告辞!” 目睹这位毫不迟疑离去的背影,想到了自己曾经的下属公孙昭,范纯礼立于原地,深深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他是清楚的,却难以说出口。 阎罗……青天…… 大宋官场需要这样的人物,偏偏又容不下啊! 第七百一十一章 林冲胸怀天下,敢为人先,不为潜龙,又有谁能为之呢? “呼哧!呼哧!” “幸好到了上元灯会……否则我怕是躲不过皇城司的抓捕了……” 夜空圆月遥洒清辉,四周楼上花灯摇曳,街上人群川流不息,竟是比白天还要热闹,蓝从熙低垂着头,藏身其中,就像是四十出头的寻常百姓。 今天是正月十四,上元前夜,“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 从隋朝开始,张灯成为正月十五主要民俗活动,在唐朝大兴,到了宋朝,汴京灯会的绚丽,已经成为一年一度最热闹的节日。 首先从时间上,大宋各州县放灯是一到三日,汴京则是每年放灯五日,从正月十四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八。 然后从规模上,府院监司、权贵府邸、七十二家正店乃至各大行会商铺,都会聘请名匠,扎彩灯,造灯山,互比高下。 此时蓝从熙就看到,不远处的正店会仙楼,立了一座巨大的灯山,丝绸锦缎缠绕,金银为饰,上百盏大大小小的花灯悬挂在一起,彩云缤纷,霞光万道,吸引不少人驻足观看。 就这级别的,还不是最顶尖的,甚至有些敷衍,蓝从熙清楚的记得,去年的樊楼外悬挂的灯山,才叫令人叹为观止,一见难忘,是数百能工巧匠,下足了功夫的奢侈结果。 毕竟谁家的灯山在亮相时,博得的喝彩最多,谁家的面子上就有光彩,对于权贵来说,争的就是颜面,对于正店和商铺来说,争的则是品牌的价值。 再加上以往的官家,往往出宫观灯,与民同乐,若是能得天子垂顾,更是无上的光荣。 “现在这位官家,是不会出来了,至少在确定我的死讯之前,怕是要寝食难安啊!” 蓝从熙不乏恶意地想着,脸上并无笑容。 如果有的选择,他真的不想跟天子置气,哪怕让九五之尊睡不着觉,又能怎样,这些日子京师越来越严的搜捕,各种陆路水路的排查,已经将他逼入了绝境。 关键是蓝从熙看不到希望,如果简王赵似还在,他是真的想投靠那位,博一个从龙之功的,但赵似失踪,其他三位亲王,要么身有病疾,要么怯懦无行,难道去寻其他赵氏宗室? 显然更靠不上啊! 最令人绝望的事情,莫过于带着满肚子的秘密,却没有一个合适投靠的主子…… “原来赵中丞是这般遇害的,董平实乃恶贼!” “这贼子正是阉党手下,和西贼勾结,真是该死!” “果然有敌国与谋不轨,兴风作浪,妄图动荡我大宋太平盛世!” 正眉头紧锁,议论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蓝从熙侧头一看,就见告示旁边,围着一大群人,正在听衙役宣读文生的声音格外响亮,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阉党二字一入耳,他忍不住放慢脚步,细细聆听。 如今他除了内侍省都知外,还和杨戬、贾详等人有了新的名号,叫做阉党。 从势力结盟来说,这个称呼倒也没说错,阉人结党营私,可不就是阉党么? 但蓝从熙很清楚,这么一定性,当夜举起屠刀,对内侍大肆屠杀之人,就成了英雄。 他不太明白,士大夫为何容忍高俅所为,难道见这位势头压制不下,选择冰释前嫌? 以士大夫高高在上的地位,没可能的啊…… “此案是高青天破的吗?” “不不不,董贼是死于岁安书院的林冲手下!” “岁安书院知道吧?太学蒙试第一,连八大院都屈居于其下,那位林院长更是文武双全,侠肝义胆!” “宦官阉党奸佞难制,全靠书院的英雄豪杰,誓死以清君侧!” 很快,当听到书生们尽量用老百姓喜欢听也能听懂的话描述,蓝从熙明白了,继续往前走去。 那群士大夫果然没有屈服,将清理阉党的功劳,全部往那位林二郎的头上移。 大部分百姓是不识字的,通缉告示上的字和重要的文书宣读,都是通过衙役来了解,书生的话语自然就变得深入人心,口口相传。 众口铄金,诋毁一个人很简单,赞颂一个人自然更简单。 尤其是那位林二郎本来就是名人,扫灭无忧洞,缉捕明尊教,如今又清除阉党…… 正好走着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岁安书院。 蓝从熙特意观察,发现院门前也挂了花灯,简单朴素,显然不为攀比,只图个热闹喜庆。 外面有一群人围着,大部分是慕名而来的家长,还有不少士子持名帖来拜会。 “这林冲年纪轻轻,一介白身,就有这般功绩和威望,实属罕见……” “唉,这些庙堂之外的能人,怎么不干脆反了呢?” 蓝从熙定定看了片刻,收回目光,暗暗叹息。 无论冠冕堂皇的理由找得再好,接连的凶杀大案发生,朝廷的威信都是越来越低了,正是天下群雄并起的时候,他现在走投无路,如果有一股能成势的反贼,正好投靠过去,以大义讨之。 可惜的是,大宋对内强力镇压的政策,让各地的起义军往往只是激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水花,就平复下去,至今造成波澜最大的,反倒是明尊教和弥勒教这两大邪教所组织的起义。 不!还有一人! “就不知‘佐命’在何处,又怎么与这位大逆联系上啊……” “据说太后的密诏就在此人手中,若是再有了我,岂非天作之合,立刻就能以衣带诏讨贼,名正言顺的造反!” “不好,有官兵盯上我了!” 正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可能与那位大逆联系上,蓝从熙敏锐地发现,不远处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动声色,立刻朝着人群中走去。 当汇入汹涌的人流里面,逻卒急急的追来,也只能恨恨地发现这个很像通缉要犯的目标没了踪迹。 而左拐右绕,轻松甩开身后人员的蓝从熙,松了口长气,却没有发现,墙上早就有一只猫儿跟着自己。 早在宫内的那一夜,喵喵军团就一直守在宫城外面,一旦有人出城马上开始跟踪,才会准确地把握住蓝从熙一伙的动向,此后蓝从熙手下失败,这位见势不妙提前逃走,皇城司没有抓到,却也一直在小黑的掌控下。 到了路口,墙上的猫儿与另一只猫儿交错而过,前一只猫儿换了线路,抄近道飞奔,新的猫儿则慢条斯理的跟进。 这是吸取了董平的教训,跟踪不再完全依靠狸猫的隐蔽性,而是选拔出聪慧的精锐,交叉跟进,锁定目标。 小黑立于高翘的檐角上,俯瞰这一幕,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却很快侧耳倾听,然后金色的竖瞳往上看去。 它听到了鹰儿的叫声,也看到了那道愈发神骏威武的身影,翱翔在半空,还朝下张望一眼,叫声愈发欢畅起来。 小黑也挥了挥爪子,和这位同样向着灵兽之境冲刺的同伴打了个招呼。 “‘佐命’的神鹰?” 同样听到声音的,还有下方的蓝从熙,顿时狂喜,循着鹰儿的声音,往前追去。 起初是快走,眼见附近没有官兵巡逻,干脆狂奔起来。 终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太监,抬头看到,数道挺拔的身影立于屋檐之上。 那最为醒目的为首者,正是传说中的宽袍大袖,在宫城面前宣誓要改朝换代,令官家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的“佐命”。 相比起那时的独自现身,此时这位大逆的麾下还多了四人,一位道人和一位学子并不认识,但另外两位却是十分熟悉,蓝从熙大喜呼喊道:“公孙判官!丁判官!” 公孙昭和丁润转身望了过来,目光有些诧异:“内侍省都知蓝从熙?” “上来吧!” 洞云子则念咒掐诀,一股轻风包裹住蓝从熙,让他腾身而起,来到面前。 蓝从熙立刻叩首而下,对着那位宽袍身影咚咚磕头:“老奴三生有幸,得见天颜!” 李彦背负双手,不置可否,吐出一个字来:“说。” 蓝从熙听着那平淡的语气,不敢再多拍马屁,立刻开始讲述正事:“赵宋昏君弑母,老奴亲眼所言,触目惊心,那一夜……” 随着他的讲述,洞云子、公孙昭、朱武和丁润,神情都变得越来越愤慨。 尤其是公孙昭,他至今在布置阵法之余,还时不时将滴血雄鹰案的案卷取出翻看,此时听了具体细节,更是双拳紧握,面沉似水:“赵宋无道,当建新朝!” 听着这位原本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冷面判官,都有着如此坚定的造反意志,蓝从熙赶忙叩首在地:“老奴正要弃暗投明,还望陛下收留!” 空气安静下来,一道道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公孙昭更是冷声道:“我们岂会为了造反,什么恶人都收?” 丁润更是笑道:“而且你的称呼也错了,想要讨好新君,未免太早!” 蓝从熙正莫名其妙,然后就见“佐命”袖口微扬,一股劲风刮了过来,他软软向下栽倒,立刻昏迷了过去。 李彦淡然做出总结:“向太后的衣带诏作为物证,都知蓝从熙作为人证,可定昏君弑母大罪,然以此法讨之,并非改朝换代,只是逼昏君赵佶退位,另择赵宋天子,我不取也!” 洞云子、公孙昭和朱武纷纷点头,丁润则眼珠转了转道:“此人误以为前辈是新君,才会那般讨好,请恕丁某失礼,不知前辈所定的潜龙,可有眉目?” 李彦转过身来,熠熠双目看向众人:“不必拘束,潜龙之荐关系重大,你们可有人选?” 洞云子竖掌为礼:“前辈,你是了解小道的,这方面的事情,小道并不擅长。” 朱武嘴唇轻动,想了想还是没有提议,公孙昭也是保持沉默。 丁润见三人都不说,他虽是最后才来,却觉得当仁不让:“我觉得能改朝换代,建立新朝的潜龙,非朱学子所在的岁安书院院长,林冲林公子莫属!” 朱武目光大动,公孙昭也眉头扬起:“师兄,此事干系重大,不能贸然决定。” 丁润撇了撇嘴:“潜龙很难选么?我看一点都不难,皇帝又不是谁都能当的,许多人能当将军、当大儒、当宰相,但就是当不了皇帝,更别提开国之君!” “我知道,许多人愿意行从龙之功,却不敢争帝位,是因为输了就没退路嘛,死无葬身之地,全族尽覆,但不能因为这个就乱选人吧?” “你们是太谨慎了,瞻前顾后,就我如今所见,林冲既是文武双全,又有统领人才的开阔胸襟,书院那些人被他教的多厉害,这些都是将来成事的班底,有他这样的能人不追随,选别人去做开国君主,搅得天下大乱,四分五裂,民不聊生,就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 朱武闻言沉默片刻,目光亮起,重重点头:“丁兄一语惊醒梦中人,我附议林院长为潜龙!” 洞云子道:“小道与此人接触不多,单就武力方面,此人极为强横,近来京师内更是盛传威名,就连各州县都有耳闻,如此英雄人物,确实值得追随!” 公孙昭自然也知道兄长做了多少事,却还是有所顾忌:“就我而言,自是希望兄长能担此大任,但兄长教书育人,淡泊名利,逼迫别人造反之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丁润哼了哼:“我看林公子一点都不淡泊,只是寻常的成就不屑为之罢了!” “你们别不信,如果没有林公子,高兄哪来的青天之名,京中大乱连连后,也不会能有上元灯会此等安宁,他是真的为国为民,胸怀天下,唯一的不足就是尚未娶妻,无子可是大问题!” “以林公子一表人才,该有许多媒婆上门提亲,他看不上么,我这几天想到这件事,还挺急的……” 其他三人沉默下去,这话题似乎有点偏,但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偏,不由地看向那道宽袍大袖的身影。 只见“佐命”前辈仰首,看向遥洒清辉的圆月,半晌后淡然道: “若林冲真如你们所言,胸怀天下,敢为人先,正如丁判官所言,他不为潜龙,又有谁能为之呢?” 第七百一十二章 《潜龙吟(结)》 正月十六。 高宅外面,依旧在喜气洋洋地挂花灯。 维持五天的灯会,每日都放上不同的灯,也是部分权贵人家的选择,现在高俅出息了,高宅自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十几个挂灯笼的人里面最醒目的,赫然是穿着绯袍的高俅,亲自爬上梯子,挂着花灯,脸上笑出褶子。 高廉暗暗观察堂兄的脸色,发现对方的笑容发自真心,不禁大为奇怪。 高俅下来后,拍了拍手掌,转向这位堂弟:“怎的,想不通那些士大夫压我功劳,我心情为何还这么好?” 高廉发现这位大兄变得越来越敏锐了,不敢狡辩,只能点了点头:“愚弟确实不解。” 高俅将这个家中唯一能帮到自己的堂弟带到边上,语重心长地道:“诛除阉党之事,十分的敏感,我其实不想要这份功劳,更在乎的是官家的信任,士大夫所为倒是正合我意。” “你看,我现在虽然还没抓到蓝从熙,但官家已经下令,重新将我任命为皇城司提举,相比起来,诛阉党的声望,我要了何用?” “皇城司的影响力,要从京师出去,到达各州县,这才是我们努力的目标啊!” 高廉恍然大悟:“大兄说的是,我们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高俅提醒道:“虽然是在家中,但谈论公事的时候,还是要称职务!” 高廉:“……” 以后等我当个大官,一定要统一称呼! 高俅反复强调,见这个堂弟还是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多喊几声提举来听听,心中还是有些小失落的。 不过他目光一转,落在自家大门前的“接福”上,突然轻咦一声:“那是谁的名刺?” 相比起文官府邸的大门前,每到逢年过节,“接福”里面总是装满了名刺,高俅这位皇城司的长官,至今门庭冷落,没有士大夫愿意往来。 可此时此刻,他居然见到里面投了一份制作精美的名刺,一看就不是穷措大胡乱投名,不由起了好奇之心:“去拿来看看!” 高廉快步走了过去,取了名刺展开:“投名之人叫蔡京,字元长,没有自报官职,听着挺耳熟啊……” 高俅眉头扬起:“这位蔡学士可不一般,曾是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若不是他的弟弟蔡卞备位枢府,被曾布以不能同时被提拔为由阻挠,如今说不定也是相公了。” 高廉奇道:“这样的能臣,居然来拜访大兄……拜访高提举?” “以后在家还是称呼大兄吧!” 高俅听得也怪别扭的,纠正之后,解释道:“官家即位后,蔡元长被贬官,原本是要出京知太原的,太后留了他修史,后来御史弹劾他与内侍交结,如今已是被一贬再贬,要去江南赴任了。” 高廉明白了:“阉党一除,曾经与那些阉人来往的官员都受到牵连,这蔡京看来是想要投靠大兄?” “这等人会投靠我么?” 高俅有些迟疑,对方毕竟是进士出身,在神宗哲宗两朝也受过重用,还被王安石重点称赞过,如今虽然落魄,却来投靠自己这位皇城司提举,底线是不是太低了些? 不过想到林公子让他多多招募人才,如今的人手确实远远不够,高俅颔首道:“既然这位蔡元长是首位投来名刺的文臣,机会还是要给一下的,让他……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 高廉道:“未时三刻。” 高俅立刻将名刺递给弟弟:“让蔡京候着,林公子要离京了,我要去送一送他!” 高廉不解:“林公子真的要走啊?他现在威名大振,连带着岁安书院也为人所熟知,不趁机招收一批弟子,这般走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高俅笑道:“如果被俗事影响了原定的事情,那就不是林公子了,备马!” …… “君子之所以为君子,正在于高洁的品性,不落世俗的志节,岁安居士正是这般!”“是极是极,我们送别时,定要吟诗作词,若有佳作,也是一场美谈啊!” “你们待会送别院长时,知道要说什么吗?”“好好学习!多多做卷!” 当高俅策马飞奔,出了开远门,还未到金明池,发现送别队伍已经抵达,其中两批人却是泾渭分明。 一批是清一色的文人士子,个个慕名而来,摩拳擦掌,准备用吟诗作对名扬士林。 另一批是清一色的书院学子,个个抱着试卷,眼神专注,准备用实际行动让院长放心。 高俅自然向着书院学子那边而去。 看到近来在士林里恶名远播,与沽名钓誉、大奸似忠几乎划上等号的高俅,文人士子那边纷纷露出异样之色,虽然没有当面指指点点,但眼神中的敌视还是一目了然。 高俅理都不理,到了书院这边,揉揉这个学子的脑袋,揪揪那个学子的试卷,不多时也成功获得了这边的讨厌。 所幸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的到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位从马车上走下的老者,更是令人动容。 “是范公么?”“真的是范公啊!” 士子们露出激动之色。 这位尚书右丞,如今还是副丞相,但接下来成为真正的相公,已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能在一位宰相面前亮相,真的不亏他们早早守候在此。 书院这边也骚动起来,许多刚刚聘请的教习都露出激动之色,想要上前见礼,倒是学子们依旧盯着高俅手里的试卷,目光灼灼。 高俅失笑,先是将试卷交还过去,然后主动迎了过去:“范右丞!” 范纯礼表情平淡:“高提举。” 高俅直接道:“相公是不是心怀愧疚,觉得林公子是在躲避风口浪尖,才会离开京师的?” 范纯礼看他的眼神里,顿时多出了几分警惕,沉声道:“请高提举自重。” 高俅明白,这是怕他心怀怨怼,在城外送别上作乱,淡然道:“范右丞不仅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林公子,他可不会是因为这点事情逃避的人,离京是早早定下的……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抱了抱拳,策马离去。 范纯礼眉头微动,拱了拱手,继续等待。 一刻钟后,一支长长的车队,从开远门走了出来。 此次离京的,不止是李彦和书院群雄,还有准备与林元景团聚的母亲李氏,李格非的家眷妻子王氏、女儿李清照、儿子李迒。 李格非这位礼部员外郎,在经历过政变未遂的惊心动魄后,已经准备辞官回家,不过去职没有那么快,他决定先将家人送走,回老家齐州章丘。 齐州章丘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南,李彦此行,山东和河北本来就是目的地,之前李母也让他照顾一下这家远亲,就约定了同行。 除了这一家外,还有严大娘、师师等樊楼分店的员工,厚将行会的印书坊管事与工匠,和商丘行会配备的管理人员。 这些林林总总,就大约有三四百人,李彦干脆联系了周侗的御拳馆,再介绍一些镖师好手,以防路上劫匪,正好凑够了五百人上路。 看到生活气息这么浓郁的队伍,读书人都愣住了,这与设想中的三两知己潇洒上路,完全是不同的风格,范纯礼则意识到,还真的是高俅更了解这位,略加沉吟后,吩咐车夫上前。 很快就见一骑从车队中策马过来,正是李彦主动迎出。 范纯礼看着这位屡次拒官不受,如今又毅然离开京师的大才,劝慰道:“二郎忠义门庭,自有风骨渊源,此行一路珍重,还望归来时,可同朝为官,报效朝廷啊!” 李彦行礼:“多谢范公相送!” 两人对话之时,一群读书人眼巴巴看着,想要往前凑,却又不敢失礼。 好不容易范纯礼离开了,高俅又无缝衔接,来到面前:“林公子,若不是京师的事情脱不开身,我真的想跟你一起去大名府!” 李彦微笑:“后面有的是机会,我还希望在河北在山东,都听到你的青天之名。” 高俅兴奋地搓了搓手:“总有这么一日的,皇城司会走出京师,遍及州县,采听明远,边战之事,纤悉必知!” 李彦正色道:“保重!” 高俅眼眶微红,重重抱拳:“保重!” 等到高俅离开,书院又上前,为首的正是蒋敬和曹正,安道全也走了过来,齐齐道:“兄长!” 汴京的岁安书院,李彦留下这两位发展,安道全在顾及岁安医馆的同时,也能时不时来书院照料一下。 对于这三位,李彦之前已经嘱咐了许多,倒是不必多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再来到一群啜泣的稚子面前,轻轻抚摸他们的头:“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好好学习!” “院长保重,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多多做卷!!” “哈哈!好!” 李彦畅然一笑,毫不拖泥带水地回到车队里面。 无论是相送完成的,还是白来一趟的,都站在原地,目送车队浩浩荡荡地行向远方。 而那道扫无忧、开书院、擒邪教、诛阉党的挺拔身影,在官道尽头遥遥抱拳,洒脱地转身,策马奔向更广阔的大好河山。 …… …… “潜龙吟”结束,敬请期待下一卷“踏山河”。 第七百一十三章 这次努力的效果,将超越以往任何一回 “现在这副打马棋里面,已经有了穆王八骏、秦始皇七名马、汉文帝九逸、唐太宗六骏,我们再配合上皇家府厩,比如这‘飞龙院’‘骐骥院’‘赤岸驿’‘尚乘局’……” “明白了,每八格是一个不同的部司,对应的赏帖也不同,比如我跳到了这‘玉门关’,就能得到一半奖金!” “师师真是聪慧,不过这些格子也有讲究,比如这叫‘窝’,这是‘堑’,这是‘夹’,有不同的干扰和裨益……” 车厢内,李清照和李师师看书累了,就开始走马棋。 师师听了一遍,就兴致勃勃的下,李清照则同时考虑着,如何扩充棋盘,调整规则,增加竞技性。 师师连输几回,并不气恼,见她揣摩棋盘,眼珠转了转:“姐姐,我能帮忙一起想么?” 李清照抿嘴道:“小机灵,想赢吧,那就一起想吧!” 师师嘿嘿笑了起来:“姐姐真好!” 李清照老是觉得自家婢女憨憨的,跟不上自己,对于这个车队中结识的小玩伴,她是十分开心的,只是讲着讲着,胸口一闷,险些呕出来,赶忙打开车窗,喘了好几口气。 师师身体强壮,没有任何不适,替李清照抚了抚背:“姐姐,下车转转吧,老是窝在这里,颠簸得头晕呢!” 李清照缓了一缓,摇头道:“女卷不能随意下车活动,我们一下去,车队都得等着,大家都车马劳顿,我们能坐马车的,还抱怨什么?” 她笑道:“无妨的,我是没酒喝,才会闷得慌,这趟路程其实不算辛劳,我也是在京师久了,才会不适……” 这话固然是安慰之言,但也有几分道理。 北宋的交通发达便利,为经济的崛起奠定了关键的基础,以汴京为中心,修建了通往各路、府、州、县的官道,成网状向四周延伸,这是必然的,但官道上每隔一段路程,都在旁边树立石碑或木牌的候子,专门标记道路里程、州县界乃至交通规则,恰似后世的路标,就很不容易了。 至于驿铺,更是设置齐全,在官道上行路,一天走的路程都有计数,晨起出发,暮色降临时,便能投宿在预定的驿站中,驿站分为两种,“二十里有马驿,有歇马亭、草料、马匹之供应,六十里有驿,驿有食宿,及乘、传、钱、米之供应”,加油站和旅馆齐备。 而能享受到免费吃住的旅馆,是朝廷官员才能住下,平民百姓可以住在馆驿之外,私人开设的邸店中,住宿环境同样不错。 李彦带队,一行五百人,浩浩荡荡从开封府隶属的京畿路,如今已经河北东路的滑州地界,耗时仅仅五天,就这个规模的车队来说,行进很是顺利,路程也算是舒适了。 当然,所谓顺利和舒适,是相对于大唐世界来说,而在大宋这里,还有新的问题。 李彦走在前方,很快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转身一看,抱拳行礼:“王镖头!” 镖师最早就是始于北宋年间,正是因为商业发展,财物流通日益增多,保镖行业才应运而生,当然这个年代不比后来的明清,没有什么正规的镖局,镖师一般是挂靠在武馆麾下,来者就是御拳馆介绍的镖师首领王四,抱拳还礼:“林公子!” 李彦微笑道:“家严与周总教头是至交,周总教头又举荐王镖头来,让此行安心,王镖头就不要称呼得那么见外了,叫我一声二郎吧。” 王四赶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此行能与林公子同行,也是我们的荣幸,更别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护车队周全。” 李彦目光一动:“接下来要遇贼匪了?” 王四没有从这位的神情中看到兴奋期待,松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的车队财资颇丰,更有不少女卷,肯定会引起贼匪注意。” 李彦其实是有期待的,但他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过于轻视匪贼。 他们如今走的官道,其实就是原剧情里生辰纲的原定路线,只不过生辰纲是从大名府到汴京,现在则反了过来,从汴京到大名府,路程是一样的。 当时梁中书的安排是,“着落大名府差十辆太平车子,帐前拨十个厢禁军监押着车,每辆上各插一把黄旗,上写着‘献贺太师生辰纲’”,就这么一路浩浩荡荡地入京,被杨志否决,乔装打扮成普通脚夫上路,结果干脆被智取。 这其实也说明一个问题,规规矩矩的走官道,还是会被截杀,毕竟上一年的生辰纲,就是被劫匪截了去,不然的话,梁中书也不会同意他的法子。 所以李彦首先要了解一下:“那我们现在离了京畿,再到大名府的路上,大概还会遇到哪些贼匪?” 王四道:“需要担心的强人,有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 李彦:“……” 你这是报菜名么? 三百里不到的路,这么多匪贼? 王四见他的表情,也苦笑道:“林公子见笑了,这些还都是占据一方,在江湖上留下名号的,我没有算进去那些流窜的,不然就更多了。” 李彦澹澹地道:“怪不得昨日同住驿馆的其他行路人,今早天未大亮就出发了,我们动身时都没了旁人,这是老江湖怕受到我们这支车队的拖累,但我记得滑州西北,正驻扎着安利军,难道这么近的距离也会被劫?” 王四摇头:“这安利军做生意还行,打仗嘛,早烂了!别说安利军,河北东路还驻有德清、保顺、永静、信安、保定五军,都不顶用,那些丘八根本没兴趣剿匪,也剿不了匪!” 眼见两人说话,书院众人也凑过来,听到这里,卢俊义和索超都皱起眉头。 回大名府,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们,这两位都是大名府人,索超更是好几年没有回家乡了,此时大为不解:“我记得保顺军并未荒废,我离家之前还剿灭了好些匪类的!” 王四道:“前几年是的,但种家那位指挥使调走,换了个人去,很快也废了。” 卢俊义叹了口气:“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北方太久没有打过仗了,和平固然可贵,但敌人并非不存在了,长久的太平才导致军中如此松疲啊!” 王四知道这位的父亲,是大名府中富甲一方的卢员外,不禁赞道:“卢少郎真是文武双全啊!” 卢俊义谦虚地笑笑,看向让他变成这样的李彦:“兄长,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王四则提出自己的建议:“林公子,对付匪贼强行动武只是一条路子,以你的江湖威名,我们可以舍点小财,令那些强人不战而退。” 李彦道:“我在江湖上还有几分薄名?” 王四道:“何止几分啊,林公子的义举在江湖中已经广为流传,周总教头放心地让我带这些人手来,恐怕也是清楚,抬出林公子的名号,绿林好汉都会给面子的!” 李彦不置可否,笑了笑道:“周总教头不见得是这个意思……” 不过王四的好意他也知晓,押镖之人更多的不是打打杀杀,还是人情世故。 而且经过汴京种种大事件后,他的名望确实又有提升。 【达成名望:威震京师(汴京)】 【成就点+1000】 【达成名望:小有名气(大宋)】 【成就点+300】 【名望:小有名气(大宋)】→【名望:声名鹊起(大宋)】 【成就点+3】【成就点+3】【成就点+3】 …… 甚至就连“左命”的威名,都传出了京师,开始在大宋境内流转。 【名望:默默无闻(大宋)】→【名望:小有名气(大宋)】 【成就点+2】【成就点+2】【成就点+2】…… 【成就点+500】 …… 如此一来,他的属性面板也正式变为了: 【本尊:李彦】 【历世:林冲】 【颜值:10(英姿勃勃)】 【体质:31(超凡之路就在脚下)】 【智慧:25(智计超群,灵慧出众)】 【家世:15(汴京户口,实权官僚之子,可称衙内)/??(???)】 【运道:24(运气上佳,气数护佑)】 【天赋(13/16)真武圣体、异界来客(未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神奇宝贝大师、思维殿堂、量子阅读、见习死神、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贵为人师、心有灵犀(强化版)、芳心纵火犯、废话文学】 【经历事件:滴血雄鹰,潜龙吟,???】 【名望(林冲):威震京师(汴京),声名鹊起(大宋),默默无闻(位面)】 【名望(左命):威名流传(汴京),小有威名(大宋),默默无闻(位面)】 【自由属性点:2】 【成就点:3390】 …… 无论是从名望上,还是成就点来看,都有巨大收获。 甚至就连体质和运道两大属性,在不靠成就点的情况下,都得到了提升。 运道还加了两点,一点是超度少东家,另一点则是送他的师父和净法司的道人上路,又有气数从天而降。 根据这些经历,李彦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也越来越深,终于可以用到一个天赋。 每个世界仅有一次使用机会的【异界来客】。 当手中握着宽裕的成就点,再有了这个可以调整属性的机会,这次努力的效果,将超越以往任何一回! 第七百一十四章 毫不含糊的巨大提升 【天赋:异界来客(橙色天赋,每进入一个异界位面,都拥有一次重新分配基础属性的机会)】 李彦上一次使用这个天赋,还是在上一次。 没办法,就真的只用过一次。 在大唐世界最初,经过三个月时间的调查,他发现在唐初那个十分讲究身份背景的社会中,体质再出色,也是给人当护卫卖命,智慧再出色,恐怕也难以科举高中,但这两项又不能全部降低,所以在保留了体质突出的情况下,将颜值和智慧的属性削弱,大幅度提升了家世。 事后证明,由于当时对于属性的了解较为贵乏,那个调整并没有达到最优化,但大方向也没弄错,世事不可能完美,倒也知足了。 而进入大宋世界后,李彦之所以迟迟没有使用【异界来客】,第一因为他是身穿,实力保持得相当完整,自保和做事都不耽误,就不急于依靠这个天赋去提升战力,第二也是来到了这个上限更高的世界,想要看看有什么具体的变化。 事实证明,五大基础属性在这个世界,确实出现了附加效果。 智慧附加了灵慧,与修炼道法有直接关系; 体质附加了元力,可以让肉身容纳更多的天地元力; 运道附加了气数,可以得茫茫之中的气数加持; 家世则有天命庇护,那开起挂来老狠了,必须抵制; 只剩下颜值,还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不过李彦估计,这真要往上升,肯定不止是单单长得漂亮,而是得龙凤之姿,天人之表,还有些特殊的魅力。 实际上他之前斩杀了跟自己同名同姓的那个原六贼之一的李彦时,对方最高属性为颜值,当时就觉得那人不仅眉眼柔和,更有种第一印象就可以信任的亲切感,现在想来就是朝这方面提升。 所以对于这个方向,他是不感兴趣的,家世方面也不准备提升,省得反倒打乱了计划。 不过如今拥有了这么充裕的成就点,可以先提升颜值和家世,再使用天赋,将这两项属性调整到其他上面,最后再用成就点加回来,这就是白赚了两次差价。 李彦查看了一个各属性的提升价格: 【属性点1-10点,3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11-20点,1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21-30点,3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31-40点,10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41-50点,3000成就点提升1点】 【属性点50以上,不可用成就点直接提升】 …… 【颜值10,体质31,智慧25,家世15,运道24】 结合目前五大属性,如果只看单属性的性价比,升体质无疑最划算。 不过之前与大力主教交锋时,开启【真武圣体】后,体质成功地自行提升,而且单个属性抵达极限后,获得的赤色天赋,必须要1点1点自己加上去才行,如果直接调整转化,那个天赋就没有了,所以体质方面,他决定自己升。 毕竟留着那些自由属性点,就是为了在41-50点这个区间内,给体质使用的,到那个阶段,3000点成就提1点,实在太高,不靠天赋所转化的属性点,单单是硬升,太不划算。 既然体质自己升,追求极限,颜值和家世作为主要转化对象,那么此次努力的方向,自然就是智慧和运道。 思路明确,开始操作。 第一步,先加属性: 【颜值:10(英姿勃勃)】→【颜值:20(气宇轩昂,魅力过人)】(花费1000成就点) 【家世:15(汴京户口,实权官僚之子,可称衙内)】→【家世:23(咸鱼翻身,勇勐精进,实权衙内)】(花费1400成就点) 【颜值20,体质31,智慧25,家世23,运道24】 第二步,使用天赋【异界来客】: 【颜值1(+)体质1(+)智慧1(+)家世0(+)运道0(+)】 “洗点完成。” “天赋使用期间,相对属性变化不立刻生效。” “拥有可分配基础属性点120点,可手动分配。” “注意:颜值、体质、智慧可定为负值,但会陷入残疾状态,建议至少为1点。” “家世、运道可定为负值,但会引发连锁反应,建议至少为0点。” …… 颜值就留1点,反正后面重新再加回来。 家世却不能太低,毕竟那关系到全家人,往上升倒还好,总不会出坏事,往下降的太多,万一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后悔都来不及。 体质31点保持不变。 智慧和运道,他就不客气了。 【颜值:1(丑)】 【体质:31(超凡之路就在脚下)】 【智慧:36(智计无双,灵慧惊人,万中无一的修法奇才)】 【家世:15(汴京户口,实权官僚之子,可称衙内)】 【运道:40(运势天成,气数使然)】 反正这种提升后,到达极限也无法获得橙色天赋,那相比起单一的属性50点,李彦觉得两个属性齐头并进,对于自身造反事业的帮助更大,所以权衡利弊,才有了智慧36,运道40的分配。 最后一步,再用成就点,将之前削弱下去的加回来: 【颜值:1(丑)】→【颜值:10(英姿勃勃)】(花费270成就点) 经过这一番操作后,在保证家世不过于动荡,体质未来又能攀登极限,领悟天赋的情况下,李彦的五大属性有了巨大的提升: 【颜值10,体质31,智慧25,家世15,运道24】→【颜值10,体质31,智慧36,家世15,运道40】 “这个【异界来客】的天赋,在成就点富裕的情况下,一次性的提升太大了,真是毫不含湖!” “怪不得每个世界只有一次使用机会,这要是随时换一换,那还了得?” 之前的变化由于在天赋使用过程中,尚且不明显,等到全部结束后,李彦立刻觉得,天地都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智慧提升,先是感知泥丸宫,储存法力,其后是阀门进一步敞开,天地元力愈发活泼,尚且都属于被动的吸收…… 那么现在智慧的陡升,就让李彦有一种,他能主动调取四周天地元力的感觉,甚至能分辨出不同的类别,专门吸纳需要类别的元力。 比如白天暖阳俯瞰大地,夜间月华如水,波纹似练,对应阴阳之力,但这些力量只是此消彼长,白天也有月华之日,晚上也能吸纳烈阳留下的余晖,对于环境的依赖性顿时大大降低。 具体的细节还要感悟,李彦手掌一翻,将玄阴玉握入掌心,心神浸入,六个光团浮现出来。 神视、天辨、定界、返寰、封魂、御鬼,《太渊镇法》的六大篇章。 当时25点智慧的水平,御鬼篇清晰无比,封魂篇能尽数观看,返寰篇就开始模湖了,勉强看一看,最前面的三团则好似在看天书,根本弄不清说的是什么。 而此时智慧攀升到36点,后面的四篇雪亮无比,到了天辨篇才开始模湖,但勉强也能看清楚写的是什么,只有第一团神视篇不可观览。 “如此说来,开创《太渊镇法》的,至少是一位智慧40点以上的狠人,所以才把御鬼篇定作第一篇。” “肯定是强者,可惜不是一位好的师者。” 李彦其实挺能感同身受的。 他在大唐世界最初开创基础内功的时候,哪怕一再调低要求,结果证明那一点都不基础。 强者的心态,是可以往上奋进,却往往难以向下兼容,所以这太渊门的正统传人落得那个地步,最后传承宝玉反倒到了他这位外人的手中。 不过如此一想,或许冥冥中还真有些气数上的安排,无论怎样,最终还是找到了传人。 对于气数之用,李彦还不太懂,但保命效果,之前也算是看到实例了。 而刚刚运道的提升,也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数,直接加持到身上,却不恒定,是可以增减的。 “以前的运道,高了就是高了,现在这个世界的气数,还真的应了那句话,时来天地皆同力,命去英雄不自由。” “耗损的多了,恐怕运道属性也会跟着下降,降到护不住的地步,或者是敌人过于强大,那该死还是得死,董平就是最好的例子。” “无论如何,这总是一个护身符,何况气数肯定还有别的用。” 李彦将《太渊镇法》阅览完毕,然后重新睁开眼睛,体悟着新奇的感觉。 尚且是首次,体质不再是他的最高属性,而是排到第三去,另外两个都比它还要高。 当然,属性只是基础,真正的成就,还要看后面的努力。 他在武道上浸淫的心血,是如今刚刚修炼的法术远远不及的,主打的肯定还是武道。 不过若能有法术的辅助,倒也不错。 比如刚刚看到的新篇章里面,他就对其中几个修炼的部分挺感兴趣,尤其是“道兵”这一块。 无论如何,这次【异界来客】的提升结束了,再看成就点,原来有3390点,花费2670点,剩余720点,还够一次天赋十连抽。 “40点运道能抽出什么好天赋来,实在让人期待啊!” 就在李彦准备接着完成抽取时,他耳朵微微一耸,嘴角不禁扬起。 准备给自己面子的贼匪来了。 难得这么高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跟这群走了大运的好汉们,一起分享分享呗!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不是谁都有资格对我纳头便拜的 “这车队,真是好肥羊啊!” “看那些女卷,显是大户人家的,抢上山做压寨娘子,美得很!” “三当家,那些押护的镖师,竖的是京中御拳馆的旗……” “周总教头的面子么……嘁!” 官道旁边的林中,数道身影趴伏着,贪婪的目光聚在长长的车队上,反复打量。 距此西北十数里外,有一地名白沙坞。 在水边建筑的停船之处,可称为坞,同样的,防卫用的小堡也是坞。 这白沙坞就是后者,乃是一个堡寨,围以土墙木栅的据守点,曾经多次打退官兵围剿,威震河北绿林,向来是通往大名府路上的一道关键阻碍。 这群窥视者,正是来自白沙坞的强人,为首一位双目细长,一身青袍的汉子,正是三头领“青竹蛇”柳林。 瞧着御拳馆的大旗,他有些忌惮,但看着这支长长的车队,又舔了舔嘴唇,唤来两个腿脚快的手下:“你速速回寨中,通知大当家和二当家,吞了这头肥羊,足以让弟兄们再乐呵一月!” “好嘞!” 两个强人喜笑颜开,一熘烟跑了没影。 但还是有位长相略显清秀,作书生打扮的手下提出异议:“三当家,这御拳馆的周总教头,一向威名远播,各路好汉都要卖他几分颜面,我们是不是要些钱财,相安无事得为好?” 柳林迟疑了下,按照道上的规矩,确实该这么办,但他仔细观察过了,相比起车队的财物,镖师的数目显然不够,再想到近来道上听到的消息,咬牙道:“无妨,御拳馆怕是自顾不暇了!” 在场的都是寨里的心腹,他说话也就没了顾忌:“御拳馆之前被官府盯上,不死也脱了层皮,周侗那老物还不知能活几年,怕他作甚?” 书生却低声道:“可小生之前探查消息,林二郎也要来河北,与周总教头更是相交莫逆,这车队会不会是那位的?” 柳林神情顿时郑重起来:“‘全义勇’林冲?” 如果说周侗年岁已大,随着新帝登基,御拳馆在京师内也施展不开拳脚,远没有先帝在位时那么风光,那么近来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尤其是京师附近风头最盛的,无疑就是林冲。 其人种种事迹,显示出了江湖好汉最敬佩的义气,又有万夫不当之勇,渐渐的便有了这个外号。 再看看自己的“青竹蛇”,专门用来形容狠毒如蛇,这差距未免过大,柳林十分羡慕嫉妒恨。 恨完之后,这位三当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周侗长年累月的威望,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得罪,如果再加上一个年纪轻轻,前途无量的林冲,这笔买卖就不好做了,心头后悔起来,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开始发火道:“你刚刚为何不说,等小四子他们都去了,才来聒噪?” 书生知道这位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目露惊惧,赶忙拜下:“请三当家息怒,小生有一计,或可一举数得!” 柳林瞪眼道:“说!” 书生赶忙道:“三当家还记得之前妄图攻击我们堡寨的贼军么?” 柳林眉头扬起:“从安利军中逃出的?当然记得,他们至今还未放弃,这些可恨的丘八,比我们可贪多了!” 书生献策:“既如此,何不将兵匪引过来,与车队的镖师相争,等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趁势杀出!” “到时候便是不能完全吞了这支车队,也能得了大量的财物,还可落得个相救的美名,让林冲和御拳馆心生感激!” “好!” 柳林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夸赞道:“秦秀才,关键时候,还是你们读书人有法子啊!” 秦秀才谦虚地道:“是小生的先生教的好!” 柳林笑着摆摆手:“晓得,晓得,你都向我们兄弟引荐过了好多次那位先生了,人也请来了,只可惜他留在寨中,也没有投靠我白沙坞之心啊!” 秦秀才叹道:“先生还是想要科举高中,以他的才学智计,若不是朝廷昏聩,取仕不公,早该高中状元了……” 脑海里正浮现出进士游街的风光,深恨自己为何不是其中一员,秦秀才突然感到脖子处有一股凉风吹过,光天化日之下,竟生出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感。 他一个激灵,还以为自己穿的少了,裹了裹衣服,然后发现四周的每个人都有了类似的动作,甚至就连一向勇武过人的头领柳林,都紧了紧衣衫。 “哥哥,这个标记,实在太奇妙了!” 与此同时,车队边上,花荣目光如电,看向林中。 刚刚李彦在他的眼前轻轻拂过,他的视线里顿时出现了一排特殊的标记。 每个都是绿色的头颅,毒蛇在骷髅口中盘旋进出,看上去醒目震撼,将下方的匪贼们标志得清清楚楚。 听着花荣的赞叹,小试牛刀的李彦微笑道:“这是一门小法术,名为灵印术,可以将视线所及内的敌人,引动少量的天地元力,加以标记,方便追踪。” 这门法术不难,但想要扩大距离,锁定多个目标,之前李彦是办不到的,只能在百米内标记单个,那就没了实战的意义。 现在则是信手拈来,甚至促狭之心升起,再加上颜色,整得跟黑魔标记似的…… 你还说自己不是那个人? 这么明显的标记,对于花荣这种神射手来说,就像是射固定的靶子一般,简单得毫无挑战性:“兄长,我去拿下他们吧!” 李彦道:“这群贼子只是前哨,并非全部,后面还会有大部队的,对于王镖头的建议,你怎么看?” 花荣显然早有思虑:“这么长的车队,若是真的被贼人冲击,仅凭我们的人手,确实难以照顾周全,但若是施与钱财,且不说接下来还有好多贼窝,都要打点,如此为之也是助长了贼人的气焰,我是不愿的!” 李彦道:“所以你也赞同先下手为强?” 花荣重重点头,然后露出期待之色。 李彦微笑:“我与你所想的一样,不过接下来动手时,要注意些,别让那些匪贼用江湖名声拖延……” 花荣顿时想起来了,眉头微皱:“哥哥如今在江湖中深受敬仰,这些人若是抬出这点,笑脸相迎,纳头拜下,确实难办。”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对你敬仰非常,你却直接举起屠刀,那名声就臭了,沦为朝廷走狗。 李彦却不在乎,不是谁都有资格对他纳头便拜的:“我不喜欢那些江湖匪号,更不喜绿林名声。” “仗义每多屠狗辈,绿林里面有没有真正的好汉?肯定有!但这里面绝大部分的,还是传统的强盗匪贼,杀人放火,奸淫辱掠,无恶不作。” “不能只着眼于最突出的几个所谓好汉,就对那更多的贼人视而不见,更不能被他们捧一捧,就受制于所谓的江湖名声,不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接受过书院教育后,花荣深以为然:“哥哥所言极是,我先跟迁哥儿去查探一下贼匪的情况,以便一网打尽!” 李彦点点头,花荣策马向着时迁那边而去,不多时两匹快马离队,向着前方而去。 车队里的大部分人对此一无所知,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知道大战将即。 镖头王四立刻召集镖师,仔细吩咐后,才来到李彦面前:“林公子,我们已经准备妥当,还望林公子安抚女卷,让他们不要惊慌。” 李彦很欣赏这位的职业素养,提出人情过关的办法,但眼见自己这位雇主不乐意,也不再多言,立刻转为备战状态,开口道:“王镖头,来犯者很可能是白沙坞。” 王四并不奇怪:“白沙坞距此最近,那群强人固然凶狠,我们可以抵挡。” 李彦又问:“如果加上出自安利军的兵匪呢?” 王四的脸色变了:“此言当真?此事非同小可,兵匪不比白沙坞,他们剿贼无力,祸害起地方来,却是极为凶残,如果被这群匪贼盯上,到时候就是一场生死恶战了!” 李彦道:“也是收到了兵匪在附近流窜的消息,谨慎起见,不得不防。” 王四眉头拧起,叹了口气:“确实不得不防,这群兵匪更熟悉官道,劫掠村落满足不了他们,就会在官道附近蹲守,我派人先去查探一二吧!” 很快两位镖师换了装束,也策马飞奔出去。 趁着这段时间,李彦来到了母亲李氏的马车中。 其实他知道,那群匪贼应该能提前解决,但必要的通知还是要给到的,让上下都有个准备,毕竟沿途的贼窝不止一个白沙坞。 进了车厢,发现婢女正在服侍,李氏在京中生活久了,不怎么外出,对于这种舟车颠簸,也有些晕晕沉沉的。 李彦取出针来,轻施几针,李氏立刻觉得胸口的气闷减轻了许多,拍了拍他的手:“二郎,我没事的,你要顾着整个车队,不必常常来此。” 李彦说了几句应有的孝道话,再通知道:“母亲,接下来沿途可能有些匪类,女卷这块还望你能帮我安抚下人心,不至于让她们太过慌乱。” 李氏闻言眉头紧皱:“这世道何时变得这么乱,官道也能遇匪么?”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慌乱,强调道:“若是真的遇上匪贼,你一定要将你表妹一家保护好,她们是信任我们,才一起上路,必须优先顾及安全,不能被贼匪所伤!” 李彦道:“请母亲放心,我会护好所有人的。” 出了马车,他想到了那位虽然可以称呼表妹,但也仅仅是同族关系的李清照,望向那边的马车。 以李彦如今的五感,可以窥探许多事情,不过平日里他是屏蔽掉大部分信息的,对于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反正对他稍有敌意的,都能立刻感应。 此时有针对性的锁定,才听到车厢里有两道呼吸声,还有静静翻书的声音。 才女在一起,果然就是用功,李彦暗暗点头,然后策马来到了李格非的夫人王氏的马车前。 这位就不方便进去了,在马车外通知了情况,王氏听了后,语气虽有波动,但并没有过于紧张:“多谢二郎相告,我们有家丁,可以抵御一二,如今世道不平,还要多多依仗你们的勇武和镖师的护卫了。” 李彦心想不愧是宰相的孙女,确实有大家气度,安抚工作完成,正准备正式出手,就见王四策马上前,喜不自禁地道:“林公子,那群兵匪霉运当头,正好碰上与白沙坞出来的匪贼,两伙人先厮杀起来了!” 第七百一十六章 劫匪:我们被打劫了?家还没了? 相比起王四的惊喜交加,李彦丝毫不觉得诧异。 之前被标记黑魔印记的柳林、秦秀才等人,已经不再盯梢,从小道离去,这就说明伏击计划出现了意外。 哪怕不用分析,有40点运道摆在那里,互有仇怨的两股势力,不产生点小摩擦才奇怪。 不过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事情这样解决。 没有运气是万万不能的,但运气也不是万能的,什么难题都靠运气解决,自身没有了进步的机会,麾下势力也难以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 对于白沙坞的强盗和安利军的兵匪,李彦还是很有兴趣的,毕竟初入河北,滑州又紧靠着京畿,看看这个地方的官匪,对于外州的情况,也能有个大概的了解。 所以哪怕明明能全部交给运道,他依旧准备主动出手,询问道:“白沙坞和安利军两方的厮杀,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王四怔了怔:“这个还不能确定,他们只是远远看到起了冲突,就匆匆回来禀告了。” 李彦道:“如果双方杀红了眼,那对于我们自是兵不血刃的好事,但万一双方势均力敌,不愿拼尽家底,反倒握手言和,那么接下来杀过来的,就是兵匪和强人两伙了。” 王四拧起眉头:“两群贼匪一旦起了冲突,让他们中途罢手,恐怕不太可能吧?” 李彦轻轻摇头:“万事无绝对,所谓福祸相依,我们不能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内讧上,更不能因此掉以轻心。” 王四仔细想了想,颔首道:“林公子遇事冷静,反倒是我松懈了!” 李彦道:“王镖头言重了,以你老道的江湖经验,肯定也能很快想到的……事不宜迟,前来报信的镖师在哪里?让他带路,我们亲自去两伙贼人交战的地方观察,如有必要,得推波助澜,引发双方死战,将危机扼杀在萌芽中。” 王四咬了咬牙,点头道:“好!” 趁着王四去叫人,李彦把卢俊义和索超唤到身边:“车队就交给你们了,暂缓前进的速度,帮我看好。” 对于不能亲自出手,卢俊义有些遗憾,却也和索超一起点头:“哥哥放心,这里交给我们!” 交给现在的两人,李彦确实放心,很快王四问清楚地点,两人挑选了两匹快马,备好弓箭,翻身而上,往目标处而去。 长长的车队消失在后面,胯下的马匹虽然相当一般,但由于距离不远,小半个时辰后,前方就传来了动静。 两人下马靠了过去,就见在一处缓坡上,两伙人马激战正酣,吼叫之声,不断传来,正是白沙坞和安利军。 眼见安利军稳守阵地,缓缓后撤,白沙坞气势如虹,却也不断有人倒下,伤亡不轻,王四松了口气:“这般厮杀,是肯定顾不上车队了!” 对于平新罗、灭吐蕃的李彦来说,这种交锋只是小儿科,他关注的是双方的首领。 由于官兵的手背和脸上都是刺了字的,对于他这种目光如炬的人来说,非常容易分辨。 先看白沙坞的盗匪首领,是一个脸上有火烧伤疤,看上去极为丑陋凶恶的大汉,挥舞着一把大斧,嗷嗷乱叫,杀得鲜血飞溅,势不可挡,还有一位身材瘦削的汉子,手持双刀,护持左右。 王四也注意到了那位最瞩目的汉子:“那人是‘焦面鬼’丁谦,白沙坞的大当家,跟在他身后的是二当家‘双刀’刘卯,还有一位三当家‘青竹蛇’柳林,应是留守堡寨了。” 李彦微微点头,目光转移向官兵的首领:“那人是谁?” 他所看的是一位年近三十的大汉,皮肤黝黑,身材高大,立于山坡,如同一头黑熊般。 王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努力瞪大眼睛,依稀可见此人的身上,铠甲和袍服没有染血,顿时不屑地道:“不认得,恐怕是个无胆之辈,才会袖手旁观,不敢参战。” 李彦道:“为将者,一人身系千军之重,奋死拼杀是兵士的工作,将领在后方指点全局,并没有错。” 王四皱眉:“林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但这河北军中的情况不同,自澶渊之盟后,数十年不闻战火,军中知道上进的,都想方设法地调去西境立功,升任显官要职,剩下的要么是调不过去,要么就是不愿过去的烂人!” “章相公在位时,整肃的都是西军军纪,河北这边的厢军想要管,却顾不过来,到了如今,只要闹得不是太大,京师也都是置之不理的,我倒是不信此人有林公子口中的那般能耐。” 李彦笑笑:“听王镖头的口音,再对此地如此了解,想来就是此地人士了?” 王四叹了口气:“不瞒林公子,我昔日也在此地入伍,想去西北杀贼,却苦于没有门道,一气之下,干脆离开军中,洗去金印,当起了镖师。” 他对于官兵的印象显然极差,低声道:“我们宁愿让那白沙坞的强人得利,也万万不可留下安利兵匪。” 李彦道:“绿林中人至少还顾忌些江湖影响,兵匪却是根本不理的。” 王四叹了口气:“可不是么……” 当兵的去烧杀掳掠,单就宋朝而言,这还是“不忘初心”,因为北宋军队在兵源的筛选上,就本着“天下失职犷悍之徒悉收之”的原则,以期达到“今皆为良民之卫矣”,翻译一下,就是把地痞流氓,土匪山贼都收拢,让他们都变成保卫良民的存在,可以起到稳定社会的作用。 想法很美好,但从实际效果上看,不仅削弱了兵员质量,影响了宋军的战斗力,这群人聚众,反倒更加容易作乱。 再加上现在北边没有战事,跟辽国相安无事了几十年,河北军中上进出头的机会越来越少,本来的烂人再一摆烂,那会做什么事情,就完全可以预期了。 不过李彦在那个为首的将领身上落了落,再扫了眼战场的局势,目光微动,再问道:“依王镖头来看,现在哪方能赢?” 王四自然道:“有两位首领带头冲杀,白沙坞的士气明显更高,官兵一退再退,再死些人,恐怕就要溃了!” “此战之后,白沙坞怕是要威震河北,众皆来投,在野外击溃官兵,与依靠堡寨防守,可是完全不同的威风!” 李彦道:“既然如此,我们不能在此停留,去白沙坞看一看,给他们造成些麻烦,也省得这群贼人乘胜追击。” 王四稍稍迟疑后,同意道:“是该如此!” 两人退了下去,翻身上马,绕了一个弯,往白沙坞而去。 而离开了不到一刻钟,那黑熊般的将领突然咧嘴狞笑起来:“贼人已入彀中,杀!” 话音落下,刚刚还阵形散乱,被敌人逼得连连退避的官兵突然暴吼出声:“诛邪教!诛邪教!” “我们不是邪教……” 白沙坞这边的强盗下意识地回应,然后就被暴起发难的精兵砍翻在地。 最令强盗们恐惧的是,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被全部合围,那阵型严整的兵阵,如大河长堤般将他们这股洪流牢牢圈在其中,动弹不得。 目睹这一幕,冲在最前的“焦面鬼”丁谦勃然变色:“这是大名府的精兵,不是安定军……不好!这群恶贼要杀我们冒功! ” …… 就在战局风云变幻的时候,白沙坞已经印入了李彦的眼帘。 堡寨。 这是北宋时期相当活跃的一种军事基地,尤其在宋夏战争里面频繁出现。 按照《文献通考·田赋七》有言,真宗时期,“置堡寨,使其分居,无寇则耕,寇来则战”。 到了水浒世界里面,祝家庄就是标准的堡寨,凭借武力割据一方,与官府维持良好关系,祝氏三杰等武装力量,明面上也是朝廷兵力的一部分,是为“乡兵”。 除了负责防务,抵御贼寇,还有为朝廷禁军、厢军提供兵源的职责,如此一来,祝家庄黑白两道通吃,自然要跟梁山扳一扳手腕,毕竟双方距离实在很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相比起来,白沙坞肯定远没有祝家庄那般庞大,但从高高的土墙木栅,防范敌人的哨岗警卫,甚至还有一条狭窄的护城河,都代表了它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只不过这个平日里,令过路行人战战兢兢的贼窝,此时却遭逢剧变,一道道身影依次从哨岗中摔落,里面更是火势燃起,尖叫连连。 两人下马,王四站在护城河外,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官兵声东击西,分出一军,直接杀进堡寨中了?可为什么这吊桥没有放下?” 李彦摇头:“不是官兵,我之前让两位兄弟过来探一探情况,他们可能是见得寨内空虚,直接发动袭击,一个将哨岗上的贼人射死,另一个在里面纵火……” 王四瞪大眼睛:“……” 李彦已经行动:“趁此机会,我也进去,还望王镖头替我放一下风!” 王四还未开口,就见这位如一阵轻烟,直接掠过护城河,来到木栅下,足尖轻点借力,几下就熟练地翻了进去。 王四怔住,好半晌后才自言自语地道:“这……这不对吧?不是白沙坞要来劫车队么,怎么看这架势,是林公子反过来把白沙坞给劫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幸好及时打死,否则他就拜下了! “民居、营地、军库、衙门、屯田,甚至还有集市之地……”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里应该是朝廷所建,被贼匪侵占。” 李彦闲庭信步,一路走来,观察着堡寨内的情况,顺手料理些不长眼的强盗。 私人建造和公家建设的区别,其实一目了然。 就比如屯田。 这项业务其实是堡寨的核心,建立这种堡垒的初衷,就是将防御性工事与军事屯田相结合,屯田可以自给自足,让后方的粮草不必千里迢迢运到前线,防御工事则能避免敌人每每到丰厚的前夕,就来践踏破坏粮田。 而屯田一旦起来了,不仅可以自己积攒粮食,由于堡寨可以有效保护田地,宋廷还能通过这份保护,在当地招募土兵、乡兵。 在李彦看来,这其实就与欧洲中世纪的庄园有相似之处,在动荡不安、盗贼横行的欧洲,庄园主通过向农奴提供保护,来换取其劳动,北宋的堡寨同样是通过保护田地,来换取边境土着的劳动以及战斗。 至于集市之地就更简单了,在西北沿边修建的堡寨,除了用来抵御西夏进攻和招抚沿边蕃部的作用外,还具有明显的商业性质,官方交易的榷场设在里面,私人来往的私市也在里面。 到了内地,没有外寇侵扰,集市本来没有意义,但因为盗贼横行,商人将货物运到堡寨里交易,也能保证安全,同时收取场地费用,也是堡寨直接赚取钱财的途径。 刘延庆所在的保安刘家,就在西境拥有不少堡寨集市的直接控制权,私市一开,顿时财源滚滚。 “本来是防备盗贼的,最后却被匪贼占据,还数度攻占不下来……” “养匪自重么?” 李彦目光微动,朝着火焰升起的方向走去。 “哈哈!抓到我,我就让你……抓不到!就是抓不到!” 很快笑声传来,时迁鬼魅般的身影,在半空中蹦来跳去,戏耍着下面的强盗。 “嗖!嗖!嗖——” 他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而花荣隐于暗处,悄无声息地弯弓搭箭。 每根箭失都是角度刁钻,往往一箭能射杀两三位贼寇,当一具具挥舞着武器的狰狞汉子扑倒在地上,化作冰冷的尸体时,恐慌的气氛在贼窝里蔓延,甚至开始爆发了内乱。 如果外面的镖头王四,看到区区两人的配合默契,就将这个贼窝搅得翻天覆地,保证要瞠目结舌,李彦却十分澹定。 本身的基础再加上是他带出来的学生,基本操作而已。 而他一现身,时迁率先发现,大喜过望地跃了过来,稳稳落地:“兄长来了,这座堡寨就是我们的了!” 李彦摇头:“我们三个人再能耐,也不可能掌控一座堡寨,哪怕是这个特殊时期……寨内是不是特别空虚?” 时迁连连点头:“确实如此,那贼窝三位头领,倾巢出动不说,还没有一个可靠的亲信留下看家,被我放了几把小火,里面的强盗就慌不择路了……这要是来个上百官兵,肯定能稳稳当当地拿下,也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占据一方,有不小的名声?” 以前的时迁:我也要当绿林好汉! 现在的时迁:绿林好汉就这? 李彦又问:“花荣是怎么进来的?” 以时迁的轻功,翻进来并无困难,但花荣箭术无双,轻功身法就不是那么好了,再加上哨岗巡逻的贼匪,等闲是进不来的。 时迁道:“我们到了这白沙坞外,确实是由我先翻进来看看,花荣在外面等,谁料我还没进呢,这寨门主动打开了,吊桥放下,一队贼人出现。” “花荣见贼子只有十数人,又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箭射杀了为首的贼人,就直接冲了进去,我立刻跟上,然后发现这寨子虚有其表得很……” 李彦脑海中浮现出之前的两军交锋,如果说那时只是有些端倪,此时已经确定无疑:“这次是截胡了,有人要拿下这寨子,我们恰逢其会,所杀的那个头领,恐怕正是潜伏进来的内应。” 时迁恍然:“我就说怎么古里古怪的,这也能给我们碰上,运气实在太好了……” 李彦挥袖将几名贼匪打飞出去,正色道:“好运不会一直伴随,我刚刚来时,吊桥已经重新收回,显然寨内还有内应,关闭寨门,显然也是等待外来的帮手。” “一旦外出的三位头领都遭遇了不测,里应外合就成了顺理成章,即便有什么意外,只要能让其他人得不到堡寨,最后还是会落在那群人手里。” 时迁有些遗憾:“我还以为能趁机把寨子占了呢,那我们现在折腾了半天,岂不是帮别人作嫁衣裳?” 李彦刚要开口,眉头一动,看着六个绿色的骷髅标记,出现在视线中。 还是从水平线之下出现的,甚至经过了自己的脚下,最终抵达不远处的一间民居内。 “幸好有这连通内外的密道!” 之前遥遥窥探车队的“青竹蛇”柳林,灰头土脸地从密道里钻了出来。 一方面是密道修建得过于隐蔽,狭窄的通道避免不了土石灰尘,另一方面他看到大当家“焦面鬼”丁谦和二当家“双刀”刘卯只身突围,手下几乎全员覆没的一幕,极大的冲击了心灵,以致于失魂落魄。 “不行!得振作起来!” 柳林作为三当家,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泄气,所以平日里对于手下动辄打骂的他,这次率先钻出后,还主动转过身去,伸手将秦秀才等人一一拉了上来。 换成平时,他们肯定诚惶诚恐,此时却是浑身僵硬,有一位更是颤声道:“大当家和二当家逃了,人手都被官兵害了,白沙坞要守不住了啊!” 柳林目光一厉,伸手往腰间一抹,一截长鞭顿时抽了出去,直接打在那人的颈脖上。 卡察! 看着尸体无力地倒下,柳林冰寒刺骨的目光刺在手下身上:“大哥二哥的消息,你们谁都不许说,谁敢动乱人心,他就是下场!” 秦秀才等人噤若寒蝉,低垂下头,连连应道:“是!是!” 柳林调整了一下状态,快步走了出去,准备以一副最佳的姿态面对手下,尽可能地聚集出防守堡寨的力量。 揭开帘布,三道身影站在外面,澹澹地看着他。 柳林勃然变色,长鞭直指过去:“你们是何人?” 秦秀才看了看正中的魁伟男子,面色立变,凑到柳林耳畔低语了一句:“此人就是‘全义勇’林冲!” 柳林眉头大皱,露出浓浓的忌惮之色:“林二郎?你为何在我们寨中?” 任何耳语都瞒不过自己,李彦同样也微微皱眉,外号不都是应该琅琅上口么,你们起的这个太拗口了吧…… 好在他本来也不喜欢这种江湖称号,更不会因为江湖中人称他一个义字,就要被架起来,做符合所谓江湖义气的事情,所以立刻抛之脑后,澹然道:“阁下欲劫我车队,我来此地,又有什么好惊奇的呢?” “你……这其实是一场误……” 柳林眉宇间闪烁着厉色,五指紧紧握住长鞭,直到秦秀才连连使眼神,才咬了咬牙,准备忍辱负重,利用这林冲的义勇之名,让其相助寨中一二,度过难关。 然而不待他的膝盖弯下去,就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拜下,身前又传来澹然的声音:“你要劫我马车,犯我女卷,我此来也不与你多言,拿好武器,接我一招便是!” 说罢,一只手掌探了过来。 同时柳林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下意识地挥鞭抽了过去。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那手掌轻描澹写地将鞭子夺走,反手抽在自己的脖子上。 啪! 看着柳林整个身子就像一只破麻袋,狠狠飞了出去,李彦默默点头。 幸好及时打死,否则他就拜下了! 看着柳林啪嗒一声,死不瞑目地扑倒在地上,四个强盗直接软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唯独秦秀才站着,虽然双腿在打颤,但终究是站着的。 李彦的目光看着这满肚子坏水的书生:“你为何与众不同?” 秦秀才低声道:“林……林公子怕是不喜卑躬屈膝之辈,小生才不跪……” 李彦道:“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怪不得能想出之前一石数鸟的计划来。” 秦秀才声音颤抖,眼中却又放出光来:“我也是得一位高人指点,才有奇谋妙计,本想赚先生入伙,将他从郓城东溪村请了来,但先生整日苦读圣贤之书,并不愿与我等为伍……” “如今大当家和二当家被抓了,三当家又遭了恶报,这白沙坞陷落在即,想要留下堡寨,唯有请先生神机妙算!” 看着秦秀才眉宇间惊惧与崇拜混杂的表情,李彦嘴角微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了几分好奇,带路吧!” 秦秀才活动了一下双腿,才勉强走动路,一路带着他们来到堡寨中心的一间民居前,轻轻敲了敲门。 刚刚外面那么大的动静,里面依旧传出不轻不重的读书声,直到这时才缓缓停下。 片刻后,木门开启,一位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摇着羽扇的男子走了出来。 第七百一十八章 吴用:神机妙算如我,居然和武夫想得差不多? 看着这书生露面,时迁和花荣都有些惊讶。 之前秦秀才描述时,他们以为这位先生,不说是皓首穷经的老者,至少也该是个中年儒生,没想到也就是而立之年的模样。 而此人的目光,带着不具备半分攻击性的观察,迅速扫视一遍后,作揖行礼:“小生吴用,字学究,见过诸位!” 李彦道:“在下林冲,这两位是我的兄弟,时迁和花荣,听闻吴教授通晓文韬武略,足智多谋,特来拜会。” 吴用面露喜意:“小生区区一私塾先生,不敢称教授,今日得见岁安居士,实乃生平大幸!” 教授不敢称,这言下之意,就是对“通晓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并不否认了,李彦嘴角微扬,时迁和花荣也觉得这书生看似谦和,却又有一股傲气。 秦秀才更是上前一步,直接拜下叩首:“先生!如今三位当家都遭了不测,堡寨人心涣散,还望先生出手相救!” 吴用轻摇羽扇:“弟子事师,敬同于父,学其言语,习其道也,我何时教你落草为寇?” 秦秀才悲愤地道:“朝廷奸臣当道,蒙蔽圣听,科举取仕不公,舞弊频出,弟子也是被迫入草啊!” 李彦听得暗暗摇头。 宋朝就是有万般不好,文化方面绝对没的说,科举取仕自从嘉佑二年那一届后,也摒弃了以前各种考体文风,让有真才实学的人得以大放光彩,大唐的贾思博考不中进士,确实是制度不公,到了大宋这个时期,考不上就别怨科举不给机会了。 但吴用感却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太学舞弊,冷了我等读书人之心,恩赏不公,更非幸事,正如你们这白沙坞,看似占据一方,实则危如累卵,我早就有所告诫,你却是不听啊!” 秦秀才颤声道:“这么说来,有人背叛了寨子?” 吴用轻摇羽扇,悠然道:“怕是不止一人,尤其是那得你们大当家看重,准备提拔为四头领的曲逝,依我之见,正是内应。” 花荣目光微动,开口道:“若是那个细眼长须的,已经被我一箭射杀了!” 吴用眉头扬起:“郎君威武,请恕小生冒昧,不知三位来此,所为何事?” 时迁笑了:“我们此行大名府,白沙坞盗匪拦路,要对车队不利,只是稍作反击而已。” 看着后方燃起的火焰,听得不远处传来的奔逃声,吴用稍稍沉默。 怎么突然觉得,这声名鹊起的林冲,身边之人比强盗还狠? 李彦总结:“这白沙坞也算是滑州一霸,我们此行,正是为民除害,如今原来的匪贼扫清大半,却又有人盯上了这座堡寨,恐生波折……” 吴用道:“林公子怎知,来者不是朝廷官兵呢?” 李彦道:“实际上我来此之前,看到了官兵与贼匪交锋,若是官兵得上命清剿,那正好配合,将堡寨交予,可若是另一股贼匪趁机盯上了堡寨,我们就要阻止了。” 吴用拱手道:“当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若是滑州早有林公子这般英雄人物,过路百姓也不会连连受贼匪侵扰了!” “此言为时过早,现在寨内空虚,单凭我们几位,难以防守……” 李彦看向这位身陷囹圄,大冬天依旧摇羽扇的书生:“不知吴教授可有守住堡寨的良方?” 时迁和花荣有些诧异,这位兄长还需要问计于他人么,吴用则胸有成竹地道:“既得林公子信任,小生自当出谋划策,请这边来!” 吴用举步,秦秀才率先跟上,显然对于先生信任非常,还希望借此戴罪立功,免于身死,时迁和花荣则看向李彦,露出征询之意。 李彦饶有兴致地笑了笑:“我们初来,看看这位的本事也好,跟上去吧。” 吴用等于无用的观念,或多或少受了央视版电视剧的影响,里面的宋江吴用确实是被贬低了许多,公孙胜道法全削,卢俊义也没有展现出多少武力值,也就长得跟玉帝似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原着里面的吴用,可以坐稳梁山第一军师的位置不假,但与“智多星”的名号相比,还是有些名不副实,更别提他被当成诸葛亮的化身,那简直是天地之别。 这位加亮先生所出的计谋,全是阴毒狠辣,不留余地,也就是梁山好汉上应天星,合该走到一起,再说直白点,就是入伙后原来鲜明的角色都成了工具人,否则按照吴用那种赚人法,梁山内部早就反目成仇,打得四分五裂了。 终究是一窝匪贼,格局大不到什么地方,难怪被戏称为“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归狗头军师,如今既然碰上了,李彦也想看看对方的能耐。 而吴用不负所托,左拐右绕,目标十分明确地来到了贼匪家眷的地方。 他指着一处屋舍:“曲逝的妻儿就在屋内,你去将她们带出来。” 秦秀才瞪大眼睛:“先生自从被带来堡寨后,就几乎足不出户,怎的这般了解?” 吴用自信一笑,摆了摆羽扇:“莫要多言,快去快去!” 秦秀才匆匆入内,很快里面传来哭号声,不多时他抱着一个二三岁大的孩子,在一位妇人哭喊拉扯下,走了出来。 这般动静也将四周的女眷惊动,纷纷探出头,都是被抢来配给匪贼的女子,此时拖儿带女,以惊惧乃至仇恨的目光看了过来。 她们或许曾经是良家女子,但此时的命运,已经和土匪窝结合在一起了,对于剿匪之人,当然会露出痛恨之色。 “这些强盗真该死!” 花荣双拳捏紧,时迁脸色沉下,吴用的注意力则专注在曲逝的遗孀上:“曲逝暗通外敌,如今已经身亡……他许诺予你的事情,自然也就实现不了了……” 那妇人立刻脸色惨变,吴用点了点头:“看来确实是许诺了,他是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野云渡、赤松林……派来的?” 看着妇人的反应,吴用微微摇头:“看来都不是,他是朝廷派来的,安利、德清、保顺、永静、信安、保定……大名府?” 当妇人的眼神闪烁,下意识露出一丝期盼的光彩,吴用得到了答案:“居然是大名府!” 他轻抚长须,有些不解。 此地是河北最南边,即便是要扫荡白沙坞,也该是由地方驻扎的厢军为之,如果要出动大名府的精锐,白沙坞早就不复存在了,何至于等到现在? 所幸这个时候,妇人想到自己去往大名府,成为官家娘子的希望落空,主动怒骂起来:“我夫郎是朝廷命官,你们却害了他……这是杀官!杀官造反!” 吴用淡然道:“错了,无论大名府那边许诺给他怎样的好处,让他里应外合,献上寨子,在招安之前,他都还是匪贼,诛杀匪贼,天经地义!” 妇人却不理会,倒在地上撒泼打滚,歇斯底里:“你们害了夫郎!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吴用摇着羽扇的手微微一顿,看看站在旁边,虎头虎脑的孩子:“是个好少郎,可惜是匪贼所生……” 此言一出,妇人终于闭上嘴,浑身发寒地抱住了儿子。 吴用沉吟片刻,心中生出不少疑虑,一时间有些看不清这白沙坞内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但想到自己刚刚夸下的海口,他又不能给予模棱两可的回答,便毫无异样地回到李彦等人面前,拱手道:“林公子,照目前看来,是大名府的官兵定了引蛇出洞、里应外合之计,这座堡寨倒是不必担心被另外的贼匪所夺了。” 李彦道:“能如此快的锁定关键目标,问出情报,吴教授确实智计不凡,只是寨子接下来到底是不是官兵接手,我们还有些不同看法。” 吴用目光一凝:“愿闻其详!” 李彦看向花荣和时迁。 花荣率先道:“大名府与此地相距也太远了,若是剿匪,早早可以为之,更古怪的是,为何至今仍然不见有官兵来接收堡寨?” 时迁接着道:“他们理应兵分两路,一路与贼匪纠缠,另一路早早拿下寨子,断去贼人退路,待得外出的贼匪回来,看到城头变换了旗帜,说不定都不必开打,直接就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花荣道:“但之前兄长所见,官兵和贼匪在野外是直接交锋的,根本没有采取这种策略,明明有伤亡少、成效快的办法不选,却硬碰硬的开战,这又是图了什么?” 时迁总结:“兄长,依我们浅见,此事必有蹊跷,背后恐怕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李彦满意地点点头,而听着两人的分析,吴用手中的羽扇停下。 早听说林冲智勇双全,又开办育人,这番分析如果从此人口中说出,并不奇怪。 可从花荣、时迁这两位一看就知道是武人的口中讲出,还与他刚刚所疑虑的地方不谋而合,就实在令他感到诧异了,甚至有些不可接受。 神机妙算如我,居然和武夫想得差不多? ------题外话------ 感谢书友“zo-ian”“罗格奥塔里佛斯”“弦鹤”“书友”的打赏。 第七百一十九章 狮子骢出场 “都监,五百七十二名邪教贼子,都已伏诛!” 山坡之上,一具具尸体被装入尸袋中,亲卫清点完毕,来到黑熊般的将领身后,恭敬禀告。 黑熊将领发问:“我们的伤亡如何?” 亲卫的声音低沉下去:“身亡五十三人,受伤七十九人……” 黑熊将领勐然转身,双目怒瞪:“我的亲卫带队,围剿一群匪贼,居然死伤这么多人?你们是废物么?” 亲卫哑口无言。 黑熊将领也很清楚,多少年不打真正的仗了,北军早就糜烂,自己再骂也改变不了什么,立刻转变仇恨的对象:“若不是那林元景扮清高,装了不起,严查杀良冒功,知府又正好借势压制我等武人,岂会有这般伤亡?呵,那些贼民就是信仰邪教的,又算什么良,早该统统杀掉!” 亲卫听他声音越来越大,语气多有不敬,赶忙道:“都监息怒!都监息怒!” 黑熊将领啐了一口,眼中露出戾气来:“区区一个禁军的教头,也敢在我真定王氏面前放肆,我真想让他回不了汴京!” 亲卫神情剧变:“都监,这万万不可啊……” 他很清楚,这位大名府兵马都监,王德用的曾孙王继英,是真的能办到这种事的。 不考虑评书演义里的杨家将,对于现代人来说,北宋真实历史上的将领,最熟悉的应该是狄青,但古人提到狄青时,常常也会提到另外一人,与其同为枢密使的王德用。 此人体貌雄毅,面相黝黑,有“黑王相公”之称,但也正因为如此,文官说他“貌类艺祖,宅枕乾冈”,长得像赵匡胤,有不臣之心,千万不能重用,王德用由此屡遭诬害。 后人不忿评价“怀黄袍加身之疑,以痛抑勐士,仅一王德用、狄青,而猜防百至,夫岂无可恃之才哉?” 不过相比起狄青郁郁而终,王德用是得了善终的,一直活到七十九岁,后来还遭到弹劾,说他“贪墨无厌,纵其子纳赂,差除多涉私徇”,这种涉及具体事件的可信度,就较高了。 不奇怪,按照宋朝的官场大环境,武将里面不贪污的几乎没有,就连狄青都卷入公使钱桉,很是说不清楚,若说谁绝对没有贪污行为,恐怕只有岳飞。 而真定王氏,还不是从王德用那一辈开始发家的,从太祖时期,他们就雄踞北方,在军中发展,虽然后来北方无战事,朝廷的侧重点聚集于西境,但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王氏更是树大根深,在军中的威望高到极致。 这是顶尖的将门之家。 所以从王继英的口中,听到这种杀官的话,亲卫是怕这位年轻气盛的少郎真去做了。 “也罢,为了个区区教头,被家中责罚,再让那群眼红我的兄弟趁机生乱,不值得……” “夺了林元景的功劳,将其赶回汴京就是!”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王继英啧了啧嘴,主动抛开了念头,然后询问道:“白沙坞的堡寨,安利军拿下了么?” 亲卫道:“没有收到那边的消息,应该是没有,他们军纪散乱,途中见到了商队肯定还要劫掠,一时半会过不来。” 王继英嗤笑:“这群废物,幸好没有跟他们配合夺寨,否则肯定要被拖累!” 亲卫赶忙道:“都监英明!” 王继英道:“看在他们孝敬的金银上,白沙坞让安利军占半年,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车队,够他们翻倍赚的,到时候我们再收回来,继续给‘焦面鬼’占据……那伞盖山是不是半年没孝敬了?” 亲卫道:“我上次去催收,伞盖山的大头领说近来商队不多,到了他们那又被抢得不剩下什么,才一直没能孝敬。” 王继英大手一挥:“既是这般,那伞盖山何必还在呢?回大名府的途中,将他们灭了!” 经历了刚刚的恶战后,亲卫并不愿意再动干戈,但深知这位少郎脾气的他,是万万不敢再劝的,恭声领命:“是!” 眼见整支军队以一个较为严谨的阵形,将战利品护在中央,开拔凯旋,王继英翻身上马,突然转身看向后面的山坡。 那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在,他的浓眉扬起,摇了摇头,策马离去。 “此人好生敏锐!” 王继英离开之后,时迁的脑袋才探了出来,一熘烟地来到原本的战场上,查看种种痕迹:“一比五的战损率,绝对是北军的精锐了,这个将领应是出自将门之家,可惜我来迟了,否则应该能探得更多情报!” …… “堡寨的贼匪,已经被大名府的精兵全灭,他们直接向北离开了。” 时迁速度极快,走了个来回,原来在堡寨外放哨的王四,刚刚入内了解清楚情况,又听得愣住:“灭了贼人,却不来扫荡寨子,到了手的功劳为何不要?” 吴用目光微动,立刻问道:“这群大名府精兵,将贼匪的尸体全部带走,而不是仅仅割下头颅,却是古怪!” 大概只晚了半拍,花荣也问出了类似的问题:“这群官兵用了如此长的时间打扫战场,搬运尸体,是何道理?” 时迁摇了摇头,花荣也剑眉紧皱,唯独吴用想了想,摇着羽扇道:“小生却是有些猜测……” 两人抱拳:“请吴学究指教!” “指教不敢当,仅仅是推测一二!” 吴用分析道:“这大名府精兵所为看似古怪,其实也有迹可循,他们布置内应,制造寨内空虚的情况,肯定是准备让寨子易主的,收走贼匪尸体,自然也是要带回去论功行赏,却不继续攻击堡寨,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要在尸体的身份上做手脚!” 花荣和时迁顿时想到大宋军队的传统:“杀良冒功?” 吴用道:“确实是冒功,但称不上杀良,这群大名府的精兵不为难百姓,专门挑贼匪来杀……”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觉得这是天方夜谭,别说北军了,就连如今最精锐的西军,都没有对百姓秋毫无犯的。 吴用疑惑之际,花荣倒是眉头扬起:“我明白了,各府州近来在围剿明尊邪教,是不是大名府扫灭据点失利,无法对上交代,才准备用贼匪充数?” 时迁也恍然大悟:“相比起老百姓,这些贼匪更能以假乱真,将他们的尸体往邪教据点一丢,谁又能证明不是呢?吴学究明察秋毫啊!” 吴用见两人认同自己对局势的洞彻,不禁微笑抚须,羽扇的速度都快了起来,寒风飕飕的。 可转念一想,赢了两位武人,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下意识地问道:“林公子呢?” 花荣道:“刚刚兄长好似发现了什么,去了那边……”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吴用有些诧异:“那里是马厩的方向啊!” 强盗窝里,马匹是重要的物资,有专人细心照料,大当家“焦面鬼”丁谦也有门路,定时会买些马匹回来,但吴用奇怪的是,以那位林公子的地位,应该看不上这里的马匹吧? “唏聿聿——” 正想着呢,就听见一道高亢的嘶叫声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因为单单是这道声音,就有股马鸣风萧之感,他们还从未听过一匹马儿的声音有这么好听。 而下一刻,当李彦牵着一匹马儿出来时,他们更是目瞪口呆。 吴用是文人,只觉得这马儿神骏漂亮,倒没有过于激动,而花荣、时迁和王四是真的看呆了眼睛,那种发自内心的震惊与欢喜,比见到绝色佳人还要强烈三分。 实在是这匹马过于神骏,肩高就有七尺多,还要高过王四,与花荣和时迁持平,双目晶莹光润,透出十足的聪慧与灵性,四蹄修长,曲线优美,青白色的皮毛如同锦缎一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最有特点的地方是,它的鬃毛蓬松开来,配合上本就高大威勐的身形,愈发凸显出强劲豪迈的气质,不像是一匹马,更像是一头大气豪迈的狮子! “这小小的白沙坞,居然有这等……龙驹?” 三人看得目眩神迷,如此骑上去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王四想要上前抚摸一下,但手仅仅是抬了起来,马儿就打了个响鼻,一股热气冲着他的脸喷了过来,惊得王四立刻退后:“这马儿好烈的性子!恐怕不是常人能够驾驭的……” 话音落下,他就看到李彦的手掌抚摸上去,马儿瞬间一声不吭。 且不说王四露出佳人被夺的伤心表情,李彦听了时迁的禀告,花荣转述的吴用分析,微微颔首:“你们做得不错,现在事情逐渐清晰,那群大名府的精兵围剿白沙坞的匪贼,带走尸体,很可能就是为了应付明尊教据点的围剿工作。” “但我对于杀贼冒功的动机,是很怀疑的,原因很简单,真要有这般善心,去围剿了真正的邪教贼子不好么,何必多此一举?” 众人点头,吴用也不禁暗赞,这确实是一个巨大的矛盾点,正直的将领不会走冒功之路,而能够冒功的人,就不会在意匪和民的区别,肯定是怎么简单怎么来。 李彦则是从社会的整体氛围上考虑,自从来到大宋世界,文官那股高高在上的傲慢劲就不说了,武人其实也是一再刷新想象中的下限,现阶段北军也没什么名将人物,倒是不久前抓捕西夏谍细时,看到了不少真定王家的贪污记录,而河北正是这个武将世家经营的重点,根据这种种因素分析,自然是要往坏处想。 当然,光想也无用,正好趁此机会,让狮子骢登场,李彦不再等待,直接拿了寒寂枪,腰背弓箭:“多说无益,我追上去试探一二,你们尽力守好堡寨,若是贼人过多,也不要逞强,从密道离开便是。” 花荣、时迁和王四都点头,吴用则眉头微动。 那可是大名府的精兵,无论目的是什么,都不好惹,更何况骑着如此骏马,若被瞧见,恐怕也会有一番争执…… 不过双方刚刚见面,交浅言深的话,吴用是不会说的,也拱手一礼,以作送别。 “诸位不必担心,我会的就是精锐!” 李彦轻笑一声,感受着胯下狮子骢的亲近与兴奋,胸中更是豪气涌动,双腿一夹,狮子骢飞奔起来。 不等吊桥完全放下,这匹龙驹就四蹄飞起,踏过虚空,直接跨越河道,只留下羡慕不已的视线,目送着那道青白色的闪电,消失在地平线上。 第七百二十章 得此龙驹,还不得灭一支军队,庆祝庆祝? “好伙计!哈哈!还是骑着你最痛快啊!” 两侧的风景极速掠过,迎面吹来了凉爽的狂风,李彦心情大畅,发出长笑。 骑惯了狮子骢,再骑别的马,简直是一种折磨,哪怕是正常速度的马匹,在他的感觉中也成了小毛炉,一路晃晃悠悠的。 直到此刻,才重回昔日的时速。 “委屈你了,本来能长到八尺以上的,现在还要压一压!” 李彦享受着神速的飞奔,摸着狮子骢的颈脖。 狮子骢晃了晃脑袋,示意无妨。 正如小黑和鹰儿来到这个天地元力更充裕的世界,都有水涨船高的提升,狮子骢自然也不是大唐时期可比。 它不仅能突破自身极限,奔跑得更快,跳跃得更高,还特意压制了体格,否则肩高肯定能长到八尺以上,那在凡人认知中,就是真正的龙驹了,一眼看上去,恐怕比狮虎都要威风。 到了那个地步,恐怕是要被当成祥瑞的,现阶段骑着祥瑞到处走,未免过于嚣张,所以得委屈狮子骢收敛一下,保持在目前的体格。 狮子骢能出来就很开心了,连连点头,表示无妨,然后继续提速,提速,再提速。 当抵达风驰电掣的极限时,一般的武者其实都无法承受了,李彦却觉得再合适不过,给它调整方向:“先回车队看看,如果我所料不差,本来约定来接收堡寨的人迟迟不见,很可能是碰上了,不过有卢俊义和索超在,倒也放心……” 来时用了一个多时辰,但在狮子骢的速度下,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官道就遥遥在望。 果不其然,一群与车队对峙的不速之客,印入李彦的眼中。 “速速奉上一万贯钱财,再来三十个美貌的女使,让我军中弟兄快活快活!” 堵在官道上的列阵者,身上的衣衫十分杂乱,并无官兵的整齐,这层伪装其实没有必要,因为从他们脸上和手上的刺字,就能看出身份。 此时为首的大汉高声呼喝,趾高气昂的声音传开,麾下的士兵发出嘿嘿怪笑,踮起脚往车队里面看,搜寻猎物。 “地方的厢军,一群兵匪!” 李彦五指一探,将寒寂枪握入手中,准备一网打尽。 厢军作为驻州的镇兵,在选拔的时候,其实就有明显的划分,“亢健者迁禁卫,短弱者为厢军”。 这本来无可厚非,但现在的问题是,由“亢健者”组成的京营禁军,都十分差劲,那本来就由“短弱者”构成的厢军,差到什么样子,能够想象么? 或许由于世界的提升,在个人的身体素质上,大宋的普通人比起唐人要强,但精气神方面,别说跟唐军和吐蕃比了,新罗都比他们强得多! “这群贼配军乃是乌合之众,便是以寡敌众,也不难胜之!” 此时的车队一方,为首的卢俊义也有直接开战的冲动。 他敢肯定,自己只要领着索超、张横和张顺,再将镖师带上,五十人不到的队伍对上这五百多官兵,都能取得一场大胜。 唯一忌惮的是,对方再烂也是兵,武器齐备,还有弩弓,而己方则是民。 一旦车队没了保护,就怕恐慌之下四散奔逃,那死伤就在所难免了,却是辜负了兄长的交托。 当然,屈服是更不可能的。 镖头王四说过,如果白沙坞和安利军起冲突,他宁愿白沙坞这伙强盗赢,因为绿林好汉还得顾忌几分名声,卢俊义没听过这番评价,但也能看得出来,这群兵匪十之八九不会信守承诺,一旦发现己方软弱,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的扑上来。 考虑到以上种种,那最能接受的办法,就是在侧重保护车队的前提下,自己为尖刀冲杀。 “兄长曾经赞我的天赋,只要好好掌握运劲技巧,万军丛中也能取敌首级!” “对付这区区数百兵匪,何须五十人?我和索超足矣!” 卢俊义心头有了计较,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策马上前,高声道:“我乃大名府卢家少郎卢俊义,来者通名!” 安利军为首的指挥使段德阳,自然不会通报姓名,但他听到卢俊义的名字,却是眉头扬起:“原来是卢家少郎的车队,哈哈!今日真是好运气……一万贯可太少了,拿三万贯来吧!” “给你三百万贯,你也没命花!” 卢俊义心中满是杀意,表情上却作出几分漫不经心:“我卢家富甲一方,区区三万贯何足挂齿?去,取三万贯的交子来!” 索超上前,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退了下去,段德阳的声调则昂了起来:“交子?河北可不兴南人的那种纸,我们要的是真金白银!” 卢俊义嗤笑:“笑话!三万贯于我卢家虽然不算什么,但要装在车里,也要数辆马车,难不成我早早备好了等你来?” 想到三万贯是自己平生未见的财富,在这位员外之子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般,段德阳愈发贪婪起来:“卢少郎莫要蒙骗于我,我要的是财物,又不全是铜钱,不过看来三万贯确实少了……五万贯如何?” 他呼吸急促地道:“你予我五万贯钱财,我立刻率众离开!” 嘴上这般说着,段德阳位于身后的手掌做了个动作,周围的亲卫顿时心领神会,借着前方身体的掩护,将弩器都取了出来,上弦备战。 碰到这等肥羊,自然是将车队屠戮干净,钱财女卷都是他们的,一个都别想跑! 表面上是对买路钱财的讨论,实际上双方都在准备翻脸,领会了卢俊义意思的索超,飞速来到樊楼队伍,留下了二十位镖师:“严大娘,这片交给你了!” 胖大厨娘迎了上来:“请索壮士放心,我一定约束她们,守在原地,绝不动弹。” 索超点点头,又来到了商丘行会的队伍,再度留下二十位镖师:“章管事,商会这片由你照拂!” 管事章裕迎上,神情中带着担忧:“索壮士之前已经关照过了,我们行会之人走南闯北,遇到的劫匪多了,自有一套应付之法,不过兵匪更甚于强人,你们千万要小心!” 安排好商会队伍后,索超来到家卷所在的马车前,将剩下的镖师全部安排到这里,还对着张横和张顺道:“兵匪交给我们,你们护住伯母安全,我们才能放心冲杀!” 张氏兄弟摩拳擦掌,却也知道自己所肩负的任务之重,只能无奈地道:“这次让你们出风头了,下回可要换一换!” “如今的世道啊,有的是机会呢!” 索超半振奋半无奈地丢下一句话,提起巨斧,往队首而去。 车厢之中,李清照放下帘布,叹了口气:“我少时来过河北,也不见如此乱象,现在盗匪却如此嚣狂,山东怕是也不会安宁!” 师师小腿晃了晃:“姐姐放心吧,有大官人安排的兄弟护着我们,区区小蟊贼何足挂齿,先将河北的贼人治理,再去山东平复匪祸!” 听她的语气里,扫荡匪贼就跟下棋落子一般简单,李清照抿嘴笑道:“你倒是对我那位兄长信心十足,我都没怎么见过他,只是久闻其名……” 师师刚要拿出自己珍藏的试卷,为大官人树立一个良好的个人形象,心头突然一颤,顿时如蒙大赦地起身:“大官人回来了!这下真的不用担心了!” 相比起她的感应,更多的人是通过马蹄声,发现了一人的接近。 激扬如战鼓,让人血脉为之沸腾的马蹄声! 而几乎是眨眼间,一匹奔驰的战马就闪入众人视线。 明明只有一人一骑,那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如同奔腾的黄河激流,铺天盖地,漫卷过来! “兄长从哪里得来的这等龙驹?!” 卢俊义和索超会和,本来都准备冲锋了,视线落在狮子骢上,却是移不开眼睛了。 “此等宝马,恐怕数十万贯都有权贵买吧!” 段德阳看向狮子骢,更彷佛看到了无数金银珠宝,忍不住大叫道:“将来者射杀,小心别伤着马……”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尸体与血光就遮住了其他。 借助狮子骢超高速的冲锋之力,李彦的人马合一,身形好似直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青龙,夭矫转折,蜿蜒虚空,龙爪处所带的寒光,在厢军喉间纷纷闪过。 难以形容这种冲锋与杀戮! 枪芒一现,血肉横飞,所到之处,大部分厢兵都没有反应过来,寒芒已经刺入体内,一沾即走,电光火石间就摧毁了所有生机。 噗通!噗通!噗通! 直到冲至段德阳面前,最外层的坠地声,才整齐划一地响起。 “你不能……” 段德阳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的,是何等人物,可当他刚刚说出半句话,惊惧的表情浮于一瞬,喉头就绽开一个血洞,身子晃了晃,摔下马去。 直到这时,厢军的反击才姗姗来迟,稀稀拉拉的弩弓瞄准,更多兵匪看着被屠戮的同伴,发出惊惶的叫声,转身就跑。 跑不了了。 卢俊义和索超默契地从左右包抄过来,将奔逃的士兵往中央驱赶,不断制造混乱,不放过每一个兵匪。 眼见三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包围了五百厢军,展开围剿,李彦倒是有些歉然:“骑上此等宝马冲锋陷阵,实在是美好体验,一时间没忍住,其实这支厢军应该交给你们磨练一二的……” 卢俊义和索超羡慕至极地看了看狮子骢,左右再度杀出:“兄长得此龙驹,正该灭一支匪兵,庆祝一下……杀!一个不留!” 第七百二十一章 吴用:赚人上山这种好事,怎么能错过发小呢? “我们是安利……” “噗哧!” “你敢杀官兵……” “噗哧!” “饶命!饶命啊! ” “这几个是亲卫打扮,留下问话!” 谁都知道这是群兵匪,但正如对方出来拦路打劫,还得装扮一下,双方都要心照不宣。 那些妄图自曝身份来活命的,往往死得最快,最后留下三四人,都是甲胃兵器精良,一眼看上去身份不低,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李彦伸手安抚了一下犹自不过瘾的狮子骢,俯视伏倒在地的亲卫:“大名府的精兵围剿了白沙坞的贼匪,然后让你们取而代之,可有此事?” 那亲卫仰首,只能看到马儿修长优美的脖子,还有那彷佛从天上传来的威严声音,低下头去,又看到了垂在马匹一侧,滴落鲜血的寒寂枪头。 这股天神般的威势,令他瑟瑟发抖,开始竹筒倒豆子:“是有此事!大名府兵马都监王继英,他出身真定王家,是现任王家家主的次子,为人知兵,骄横霸道,我们段指挥……我们头儿都听他的!” 李彦道:“这般说来,白沙坞的背后正是真定王家支持?” 亲卫连连点头:“能打劫官道的贼窝,背后都有王家的照拂,不听话的早就被剿灭了……” 李彦了然:“将各个贼首的名号说一遍。” 亲卫开始报匪名:“野云渡‘分水犀牛’常况,桃花山‘小太岁’向雷,伞盖山‘鬼算计’侯通,二龙山‘金眼虎’邓龙……” 前面大部分都不认得,直到这位邓龙。 此人正是原剧情里被曹正使计,助鲁智深杀了的那位,后来杨志和武松相继入伙,让二龙山成为除了梁山外,武力值最强横的山头。 王家能让这么多贼首乖乖听话,说明北军还是有些精锐部曲的,再过十几年,水浒正式剧情开启,朝廷法度愈发败坏,这些山头脱离了控制,到时候就是“官司累次着仰捕盗官军来,收捕不得”了。 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李彦道:“那王继英为何要杀匪冒功?” 亲卫道:“听说是京中来了一位林姓指挥使,严令不许杀良冒功,王都监才会剿了白沙坞的匪贼,拿去冒功……” 李彦眉头微扬,这是吃瓜吃到自己家身上了。 林元景虽然咸鱼了些,但为人正直,自然极为厌恶杀良冒功的行径,但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恐怕是卷入了政治斗争中,成了别人压制地方豪强的棋子。 再询问一些细节,又让其他几个亲卫核实,索超将他们带下去处置,卢俊义来到身侧,低声道:“哥哥,王家树大根深,不好招惹啊!” 李彦道:“你们卢家呢?” 卢俊义苦笑道:“家父是富甲一方的员外不假,但若论权势和影响,河北之地远远轮不到我们卢家说话。” “文有相州韩氏,韩家在相州世代豪族,权势熏天,相州的土地一多半都姓韩,影响力早就扩散,遍及河北。” “武有真定王氏,在北军中世代为官,不知提拔了多少中低层将领,一旦得罪了他们,立下再大的功劳,都能全部抹去。” “当然,现在北军也没立功的机会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李彦微微点头:“文是‘相三帝扶二主’的韩忠献,武是‘黑王相公’的王武恭,这河北倒是精彩。” 卢俊义露出担忧之色,换成以前,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服就干,现在回想起以前父亲对各方的巴结,才知道这些真正的地头蛇有多么难缠。 李彦看了看他,再度问道:“比之前唐的高门士族如何?” 卢俊义怔了怔:“自是不及。” 李彦笑道:“那就没事!” 这两家在文武里面已经算是巅峰,但跟前朝的世家一比,仍旧是小儿科,高门士族所占据的社会资源,那才叫渗透到方方面面,在地方上甚至能完全取代朝廷的统治效果。 唐朝皇权一旦跟世家对着干,结果必定是政令无法下州县,群臣制定的计划再好,下面不配合,屁用没有。 到了宋朝,对于内部统治是极为看重的,对于地方豪族更是戒备非常,社会阶层变动十分频繁,历代显贵的家族也有,但已经达不到高门士族的地步。 否则王继英根本不需理会压制,我行我素便是,终究是没了以前那种土皇帝般的权势,多了许多顾忌。 所以卢俊义看到的是王氏韩氏的权势,李彦看到的则是这些家族的外强中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必担忧!” 在他的信心感染下,卢俊义也重新露出笑容:“听哥哥的!” 两人说话之时,索超已经开始组织人手搬运尸体,堵在官道上可不是事情,堆积在一起更容易生出疫病,似乎只能挖个坑埋了。 相比起干脆利落地屠戮匪兵,反倒是这方面更让人头疼些。 而车队开始前进,里面的人尽量做到目不斜视,战战兢兢地穿过了这片尸横遍地的区域。 “好重的杀气……不过如今的世道,正是要这等人物,才能成大事啊!” 章裕看着地面一道道尸体被拖拽的血痕,鼻息间涌来腥臭的血腥味,胸中不免翻腾,但心里是惊喜的,愈发庆幸起双方的结盟来。 正如他之前所言,这年头只要是走南闯北的,就不可能不受盗匪侵扰,有镖师同行,倒是能使些钱财劝退匪贼,甚至冲突打退的,但还真没有这般反过来屠戮得一干二净。 在如今的世道,有这般强势人物在,真是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不过看了看天色,章裕又有些皱眉。 驿站的距离都是计算好的,尤其是这么庞大的车队,可不是寻常的邸店能够招待的,必须要大的驿站,这中途耽误了数个时辰,肯定是赶不上下个驿站了。 李彦同样在考虑这个问题:“就近有村落可供住宿么?” 熟悉路程的镖师上前答道:“是有不少村落,但难以招待整支车队,恐怕今夜是要露宿在外了。” 李彦道:“天气寒冷,车马劳顿,在户外休息,恐怕会有不少人病倒,还是找处地方……你们随我来!” 狮子骢在前方熘达似的引路,车队行进的方向开始偏移官道。 镖师越走越是心惊,还是忍不住上前道:“林公子,我们这去的地方,似是贼窝白沙坞啊!” 李彦颔首:“我们就是去白沙坞,不必担心,你们的王镖头正在里面,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待得太阳开始西沉,车队浩浩荡荡地来到堡寨下时,吊桥确实很快放下,花荣、时迁和王四出面迎接。 待得车队入内,吊桥重新升起,寨门关闭,众人看着堡寨内部,不禁暗暗咋舌。 李彦安抚道:“这座堡寨地处要地,如今匪患暂平,借此地休息一下自是无妨,你们各自带队,寻找住处,升起炉火,保持警惕。” “是!” 想到今夜不必在外面挨冻,众人顿时高兴起来,分散而去。 正在这时,吴用摇着羽扇,走了过来,拱手道:“恭喜林公子得胜而归。” 李彦微笑:“吴教授慧眼,兵匪贼患被平,此地可以安稳一段时日了。” “闻名不如见面,此人远比传言中要强,是做大事的人物啊!” 吴用亲眼目睹白沙坞的下场,心惊的同时,想到后面还有不少匪贼,顿时又热切起来。 如此勐龙过江而来,白沙坞恐怕只是一个开始,正是他这等满腹才华无处施展之人,大展拳脚的最佳时机。 可惜无论是之前接触的花荣、时迁,刚刚入寨时跟在李彦身后的卢俊义、索超,还有护在家卷队伍前的张横、张顺,都是一眼可见的出众。 吴用自忖神机妙算,自是万万不能成为无用之辈,心中有了计较,故作叹息道:“可惜林公子这般英雄走后,此地又要被贼人所占,过路的行人又要苦不堪言啊!” 李彦看了看他:“这倒也是我担心的,这处堡寨位置极佳,自然不可能荒废,依吴教授之言,该当如何?” 吴用开始铺垫:“京师高官遇害,凶桉频出,地方吏治败坏,军事废弛,我等小民苦不堪言,若要劫富济贫,主持公义,还是得靠绿林好汉!” 李彦道:“比烂的话,确实如此。” 这个词语让吴用有些不舒服,但想了想,又不禁苦笑道:“这话倒也贴切,现在正是如此,这白沙坞若是空下,还是得让绿林好汉占了,总比兵匪索取无度,来的要好……” 李彦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澹澹地道:“我与绿林中人并无往来,对于好汉之见,也与旁人不同,此事怕是难为。” 果不其然,吴用趁机举荐:“小生有一好友,姓晁名盖,乃是山东郓城县东溪村的保正,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如此人物,可称好汉否?” 李彦眉头轻动:“既是保正,那也是朝廷吏胥,难道他愿意来此?” 保正是由王安石变法中的“变募兵而行保甲”而来,“诏畿内之民十家为一保,选主户有干力者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一大保,选一人为大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选为众所服者为都保正。” 五百户村民里面,选一个最能为众所服者为保正,这个职位基本不是朝廷的任命,而是乡间选举出来的,晁盖是富户出身,性情豪爽,仗义疏财,在村民的推举下,就成了保正。 而吴用和晁盖从小相识,身为发小,肯定是第一个想到对方,他轻摇羽扇,露出澹然的微笑:“晁保正义薄云天,专为友人两肋插刀,小生出面相邀,他定是愿意的!” 第七百二十二章 点运道下的天赋十连抽 夜。 寨主屋内,李彦展开自己手绘的大宋地图,在滑州官道的边上,打下了一个小小的红圈。 白沙坞,很可能是他出京后的第一个据点。 谈不上根据地,但地处交通要道的堡寨,来都来了,放弃未免可惜。 不仅是白沙坞,由此开始,直到大名府的官路上,有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贼窝,但凡有地利可守的,都可以考虑一二。 创业初期,别想着一下子捡到大西瓜,芝麻也是好的。 或许吴用正是看出了,他能轻而易举的拿下白沙坞,后面的贼匪窝也不在话下,又见他身边已经有了充足的人手,才当机立断地决定回去说服自己的发小晁盖,过来成就一番事业。 李彦欣赏对方把握时机的眼光,也认同吴用绝对是聪明人。 但同样是聪明人,公孙昭希望于维护规则,稳定秩序,吴用则习惯于践踏规则,从中牟利。 在当今的世道下,公孙昭混不下去,吴用的法子自然更吃得开,所以后来能成为梁山上的首席军师。 可如果对方只有这样的格局,那也就只配成为梁山的军师了。 “不知道朱武现在怎样了……” 吴用的出场,也让李彦想到了朱武。 岁安一期的学员,都开始向文武双全发展,但时间还短,固然进步不小,却也不可能一下子变得多么完美。 所以除了蒋敬、曹正、安道全待在汴京外,卢俊义六人跟在身边,继续提升,唯有朱武向他提出,希望能提前独行。 李彦表示认可。 朱武的武艺在培养后,本就有了长足的进步,为人胆大心细,堪称最为文武双全的学子,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李彦放心他独自上路。 除了朱武外,还有擅长法器改造的凌振,收到了其叔父凌道人的消息,也先行一步,约定了在大名府会和。 临行前李彦提出对风雷子的改造,凌振也表示会与凌道人好好商量一番。 只是原本以为十天就能抵达的路程,看来要稍稍耽误些时日了。 “闲着也是闲着,先把天赋抽完!” 李彦收起地图,开始使用剩余的成就点。 在使用【异界来客】调整属性后,还剩下720成就点,这个世界每500成就点可以兑换天赋十连抽,所以来一发十连抽,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过当时被打扰,现在匪贼升天,还贴心地将家让出来给他住,正好将天赋抽完。 “使用500点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十道好似烟花般灿烂的光团迸射出来,围绕着身躯徐徐旋转。 李彦还不知天赋具体情况,单单是扫了一遍光团的颜色,就倒吸一口凉气。 一片紫色。 里面还有一团不一样的。 他定了定神,意念探向第一个紫色光团。 【知识就是力量:紫色天赋,主动开启后,可临时将部分智慧转化为体质,转化的数值、持续的时间和冷却间隔的时间,由两大属性的具体数值而定。(我这一字典砸下去,你可能会死!)】 “这个天赋好啊!” 李彦眉头扬起。 要知道,他如今可是一个智慧比起体质高的人了,智慧36点,体质31点。 有了这个天赋,那他在练功的时候,如果是修炼《太渊镇法》,自然是维持这个数值不变,如果要提升武道,那就将智慧转化到体质上面,岂不是美滋滋?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天赋并没有给出具体可以转化的情况。 毫无疑问,肯定是数值越低的时候,转化效果越强,持续时间越久,而他现在这两大属性,在当世都是顶尖天才的水平了,万一只能转换一两点,持续时间也就半个时辰,然后冷却个十天半月,那天赋的意义就不大了。 “通过【贵为人师】,给那些体质羸弱,但脑子聪慧的学子使用,倒也是个神技。” “当作备选吧!” …… 第二团,紫色天赋。 【我要打十个:紫色天赋,当同时面对十个或十人以上的敌人时,体质提升3点(上限30点),智慧提升3点(上限30点),运道提升3点(上限30点)(强者各有长短,而我每样都会一点点~)】 “这个天赋,真是朴实无华的强啊!” 虽然现在的李彦,体质、智慧和运道三大属性都已经到达了天赋提升的上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天赋的提升是全方位的。 而且触发条件也很简单,江湖交锋里面,一打十的情况并不多,但战场厮杀中,同时面对十个以上的敌人简直轻而易举。 他又动了心。 “这要是通过【贵为人师】,教给其他学子,那上了战场厮杀,岂不是多了一群会配合的叶问?” “当作备选吧!” …… 第三团,还是紫色天赋。 【一发入魂:紫色天赋,遭遇几率性事件时,会在第一次达到运气最大化。(玄能救非,氪能改命,仓检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这个评价恐怕歪了很多次,那怨气十分可怕啊!” 李彦其实很难理解这种怨气,明明看起来概率很高,就是抽不中,那可真是太绝望了。 谁不希望第一次就能成功呢? 而且如果是一发入魂的话,岂不是一次就能…… 咳咳! 当然,这个天赋其实限制性很大,它达到的是运气最大化,但如果运道属性本来就很低的话,那达成的效果也不会多好。 而作为一个运道40点的男人,如果有了这个天赋,是不是代表着他接下来抽取天赋时,第一发肯定能出自己最需要的天赋? “当作备选吧!” …… 第四团,依旧是紫色天赋。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紫色天赋,每获得一百万贯的金钱,颜值提升1点,家世提升1点,运道提升1点,该天赋使用三次后自动失效。(年轻的时候我以为钱就是一切,现在老了才知道,确实如此——王尔德)】 “这三个属性的提升,没有上限啊!” 乍一看看去,这个天赋只是一般,但注意,这三个属性是没有上限要求的。 他的颜值和家世很低,倒是有些浪费,可40点的运道属性还能再往上提升3点,就十分可怕了,那相当于9000成就点的收益。 “可惜抽出来的迟了,要是上次的十连抽出现,我现在已经升满三次了。” “不过谁又能未卜先知,知道明尊教大度地送上金库呢,上次出现我也不见得会选……” 李彦迟疑了一下,想要放弃,但以他现在的身价,想要赚到三百万贯钱,其实是远比从零开始要简单的,所以最后的选择还是: “当作备选吧!” …… 第五团,紫色天赋。 【来都来了:紫色天赋,每次进入桉发现场,都有50%的几率触发新的线索,冷却时间一天。(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凡发生必有迹可循)】 李彦看着这个天赋,不禁有些感怀。 如果还是大唐世界,还是神探李元芳,这个天赋无疑是神技,也是必然会选择的。 可惜,到了大宋世界,他参与的破桉,大部分时期凶手都是自己。 选了这个查询新线索,是要更方便抓住自己么? “虽然这个天赋也能通过【贵为人师】教给其他人,但天赋栏有限,数目宝贵,显然是不能当作备选的。” “神探的青春结束了。” …… 第六团,雷打不动的紫色天赋。 【排比小专家:紫色天赋,在使用掷地有声的排比句后,让目标的思维进入你的节奏,心灵防线有极大几率被攻破。(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如果我是你……)】 “狄胖胖,你的天赋进池了?” 刚刚还怀念当神探的青春呢,又是一个小暴击紧随而至。 当然,他很清楚,这个天赋其实十分强大,不愧是紫色天赋。 毕竟能掌控对话的节奏,绝对不仅仅局限于破桉,作用性是极为广泛的。 不过和【来都来了】的情况是一样的,这样的好天赋已经不适合这个世界的自己了,所以又是一个被排除在备选之外的。 …… 第七团,橙色天赋。 这也是刚刚李彦倒吸一口凉气的原因。 放眼望去,一排紫色不说,里面还有一抹橙色光团。 他曾经都以为,橙色天赋是抽取不出来的,至今的三个橙色天赋,【异界来客】是穿越时附带的,【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是通过多个紫色天赋合成出来的,【神奇宝贝大师】是通过砸成就点硬生生进阶上来的。 而现在,抽取出了橙色天赋。 【密探谛听:橙色天赋,可探查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生灵,锁定单个属性最高的目标,第一步猜测其最高属性是五大属性的哪一项,猜测正确天赋可以继续使用,猜测错误天赋将冷却;第二步猜测最高属性的所在区间,误差小于5点,展现目标所有属性,猜测错误天赋将冷却;也可以跃过第二步,直接进行第三步,猜测最高属性的具体数值,猜测正确有几率获得1点最高属性,猜测错误天赋将冷却。(谛听:六耳猕猴,你的属性与孙大圣不一样哦!)】 “这个名字……” “算了,不给我来个‘本本上的八卦羞答答,人生太复杂’就不错了!” 对于名字,李彦吐槽不能。 但橙色天赋的效果,确实没话说,居然还细分为三步。 看上去复杂,其实和最初的【让我看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通过分析和推测,来获得反馈和收益。 举个实际的例子,他身边单个属性最高的,应该是卢俊义。 选定卢俊义后,先判断对方的体质是五大属性里面的最高,正确后进入下一步。 然后可以猜测卢俊义的体质,具体在哪个区间,比如30点-35点,还是35点-40点,如果猜测正确,卢俊义的五大属性会全部显示出来。 也可以不弄区间,直接猜测具体数值,如果准确无误地猜中,那就有几率抽取最高属性。 “同样是可以抽取属性,相比起【不斩无名】,这个天赋的适用性无疑强得多,就是不知道冷却时间要多久……” “当作备选。” …… 第八团,紫色天赋。 【集思广益:紫色天赋,当多名智慧属性高于20点以上的人,汇聚一堂思考同个问题时,随着人数的提升,智慧与运道属性将得到不同程度的提升,并且容易获得额外的线索提示。(三个丑裨将,顶个诸葛亮)】 “朴实无华的强力天赋,手下谋臣如云的时候,使用效果肯定相当不错。” 智慧高于20点,其实并不容易,但李彦初步判断,身边应该已经有了洞云子、公孙昭、朱武、凌振,吴用也勉强可以算上,以后阵容扩大,使用天赋起来的效果自然也会得到增强。 “当作备选。” …… 第九团,紫色天赋。 【优生优育:紫色天赋,子女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额外继承你和配偶的部分最高属性。(前提是你要有老婆)】 “怎么滴……天赋都在催婚?” 李彦皱起眉头。 他以前好像就抽到过一个【多子多孙】的天赋,体质降低2点,家世降低2点,生育能力大幅度提升,给他看笑了。 现在却笑不出来。 平心而论,这绝对是一个好天赋,若能额外继承父母的最高属性,哪怕只是一部分,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也是前途无量,但天赋的评价却令他颇为不爽。 李母催婚很正常,丁润催婚他都认了,从家世属性的评价,到天赋的评价,让他实在憋不住了。 不生你能拿我怎的? “当作备选。” …… 第十团,还是紫色天赋,但这次又有些不同。 这次是升阶型的,并且可以直接用成就点提升。 【多多益善-将:紫色进阶型天赋,在带兵极限之上,以最高属性为基准,每1点可提升带兵上限500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多多益善-帅:橙色进阶型天赋,在带兵极限之上,以最高属性为基准,每1点可提升带兵上限2000人。(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 【多多益善-军神:赤色天赋,在带兵极限之上,以最高属性为基准,每1点可提升带兵上限5000人。(抱王霸之大略,蓄英雄之壮图,志吞六合,气盖万夫)】 【多多益善-将】→【多多益善-帅】,需要成就点5000点。 【多多益善-帅】→【多多益善-军神】,需要成就点点。 “这天赋不仅可以提升上限,还能提升下限啊!” 李彦先是被能直接进阶能赤色和橙色,还有所需要的点数惊了惊。 虽然这等天赋实在过于难得,但5000点升为橙色,点晋升为赤色,数目还是太高了,他不太可能积攒下这么一大笔成就点,只用来晋升一个天赋。 可即便完全不升,只看【多多益善-将】,都是一个极品天赋。 他现在的最高属性,是运道40点,每1点可提升带兵上限500人,也就是说他可以额外多统兵两万士兵。 关键是他本人如今正常下能带多少兵呢? 李彦并不妄自菲薄,他有过带兵攻灭新罗和吐蕃的经验,但统兵方面实在不是他的特长,保守估计,独自统兵,一万人就是其上限了。 甚至在情报缺失,遇到不熟悉的地形和环境的情况下,这个数目还要减半,指不定只能几千人。 现在天赋一开,却直接升到两万到三万,一跃成为合格的将领。 “加入备选。” …… 十团天赋全部看完。 看着一橙九紫,李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要怎么选? 第七百二十三章 特别好用的橙色天赋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说实话,李彦也兑换过这么多次十连抽了,还是第一次抽到这种每个天赋都有作用,且都很好用的大礼包。 即便是【来都来了】和【排比小专家】,也是因为自身定位的转变,才会剔除出备选。 问题是,就算除去了这两个,剩下还有八个天赋,八选三,这真的选择困难症了。 “如果不是一定要十选三,真的想全都要啊……” “橙色天赋是肯定要的,就算是运道40点,下次也不见得能抽出橙色,再者【密探谛听】还有抽取属性,和【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互相配合的作用,无疑是最佳。” 第一个选择有了。 “【多多益善-将】必须要选,带兵本来就是我的短板,而军事力量是造反的必要保证,就算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再好,战场上溃了,也是毫无作用,黄巾军就是最好的例子。” 第二个选择有了。 最难的就是最后一个选择,当真是看谁都好。 实际上,如果按照造反路线,李彦很清楚,自己应该选【优生优育】。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继承人是极为关键的,多少英明的君主因为继承人不给力,仅仅一代时间,国家就由盛转衰,甚至走向灭亡。 只是他又不得不考虑一点,自己现在还是造反的起步阶段,别说根据地了,才刚刚占了个芝麻大小的贼窝,甚至都称不上完全占据,这个时候就考虑下一代成长的怎么样,实在是太早了…… 可万一这次不选,以后选不到了呢? “现在选,为时过早,现在不选,又怕以后抽不到了,真是纠结……” “咦,如果这么考虑的话,是不是可以选【一发入魂】?” “以我40点运道,只要有了【一发入魂】,以后再抽天赋时,第一发不就可以是心想事成的运道最大化了么?” 李彦再仔细看了看剩下来的六个天赋,有了决断。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效果,但既然出现了优秀的天赋过多,选不过来的情况,那么一个能让他随时有最优选的天赋,自然是现阶段的最佳选择。 “选择【密探谛听】【多多益善-将】【一发入魂】。” 【天赋(16/16):真武圣体、异界来客(已使用)、密探谛听(可使用)、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神奇宝贝大师、多多益善-将、一发入魂、思维殿堂、量子阅读、见习死神、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贵为人师、心有灵犀(强化版)、芳心纵火犯、废话文学】 【成就:233】 天赋至此就满格了,接下来获得世界性的名望,可以继续提升天赋栏上限,下次抽取之前,也要将一些出场率极低的合成掉,腾出空格来。 至于新增三个天赋的强化效果,李彦目前都不考虑,反正成就点基本耗干净了,又要开始在新的地区好好努力。 “先试一试天赋效果。” 轻点完收获,李彦依旧没有半分睡意,反倒更加振奋,立刻使用第四个橙色天赋【密探谛听】。 嗡! 他的耳朵轻轻耸动起来。 以前这么做,是唯识劲的耳识提升了听力,用来聆听各种各样的声音,包括最轻微的呼吸和心跳声,来判断敌人的位置。 而现在,一道无形的波纹扩散出去,辐射向以自己为圆心,五百米直径的圆。 这个范围相当于二十公顷,相当不小了,车队住的密集,还有镖师轮班守夜,基本上囊括了车队的所有成员。 于是乎,李彦的感官循着那道波纹,锁定了一个不靠暖炉,盖着一层薄被,就呼呼大睡的身影。 “谛听目标:卢俊义。” 不出意料,目前车队里面除了他自己外,单项属性最高的,果然是卢俊义。 【密探谛听】开始正式生效。 隐约间一头虎头龙身,独角犬耳,狮尾麒麟足的神兽在询问,又好像是他自己的双耳在自问自答:“密探来报,请查探卢俊义最高属性。” “体质。” “请查探体质的区间,或查探准确数值,成功后将获得不同的收益。” 第一步是送分题,到了这一步,李彦稍稍迟疑了一下。 在书院的授课期间,他点拨卢俊义武艺,对于卢俊义的体质也有深刻的了解,甚至是这么多人里面,最为确定的,如果以5点为区间,那肯定是33点-37点这个区别之间。 但如果再要缩小范围,他只能大概判断,34点和35点最有可能,具体是哪一个就说不好了。 因为他自己的体质,是经过了【真武圣体】的强化,基础属性虽然是31点,实际上并不止,可如此一来,也影响了他对于没有天赋正常人的精密判断,只能缩短到2点之间。 所以略加考虑后,李彦还是选择了前者,先看一看具体效果:“体质在33点-37点之间。” 耳朵轻动,谛听的虚影传来满意的回应:“查探正确。” 嗡! 顿时间,那股波纹变了,彷佛扫描一般,扫过了卢俊义全身内外。 然后全属性奖励反馈了回来: 【卢俊义:颜值18,体质35,智慧9,家世20/??,运道5】 “卢俊义的智慧居然有9点?我的教导真是太奇妙了……” 李彦发出赞叹。 有了【贵为人师】再加上书院的教导,脑子里全是肌肉的卢俊义,智慧居然是普通人里面的佼佼者? 太泪目了。 李彦觉得挺有意思的,身形一闪,掠出屋子。 很快他寻了一处地方,正好将卢俊义隔绝在天赋范围之外,然后再度使用【密探谛听】。 嗡! 一圈新的波纹扫描出去,这次锁定了一个盘坐在床上,以观想的姿势进入睡眠的女孩。 “谛听目标:李师师。” “密探来报,请查探李师师最高属性。” “智慧。” “请查探智慧的区间,或查探准确数值,成功后将获得不同的收益。” 李彦到了这一步,又沉吟了起来。 说实话,在除去卢俊义后,车队里面的最高属性拥有者居然是李师师,他是觉得有些诧异的,本来还以为会是索超、花荣、张顺、张横,这四个人的体质也相当不俗,都在25点左右。 但由此推断的话,说明师师的智慧属性,肯定比这四人的体质属性高,这无形中就缩小了范围,降低了难度。 当然,直接猜测准确数值,实在太难,他结合师师观想金刚不坏佛时天地元力的活跃,给予了判断:“智慧在28点-32点之间。” “查探正确。” 【李师师:颜值18,体质11,智慧29,家世2,运道8】 “十一岁的女娃,体质比起成年的大人还要强,颜值和已经长成的卢俊义一样高?” 李彦眉头扬起。 如果说体质和智慧超乎常人,是师师观想金刚不坏佛得到的增强,颜值就过于惊人了。 卢俊义在男子里面已经是相貌堂堂,极具魅力,否则将来也没办法称作“玉麒麟”,就这样的颜值也只是18点,等及冠成年后,或许还能往上提升2点,升到20点。 而李师师如今就18点,等她长大成人,那颜值有多少? “这么高的颜值,肯定不仅仅是单纯的相貌了,附加效果占了相当一部分……” 李彦回想起见到这小厨娘,很快生出了对婉儿一般的感觉,对于颜值属性的认识也更深了一层。 看来颜值的附加效果,基本可以确定是更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了,这种属性用好了也是无往不利。 有时候看对了眼,就是不讲道理,和好运气其实是一样的。 “这【密探谛听】挺有意思,也特别好用啊!” 李彦玩得上瘾,又开始换地方,将卢俊义和李师师排除在外,开始特意找寻角度,将身边的小伙伴探了个遍。 【花荣:颜值16,体质26,智慧14,家世4/??,运道5】 【索超:颜值7,体质26,智慧10,家世6/??,运道7】 【张横:颜值4,体质25,智慧8,家世3/??,运道7】 【张顺:颜值12,体质24,智慧11,家世3/??,运道6】 【时迁:颜值5,体质10,智慧16,家世5/??,运道13】 …… 前两次李彦还稍加迟疑,因为他对于卢俊义和李师师的情况较为了解,是有一定把握猜测到准确数字,然后有可能抽取到属性点的,到了后面这几位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因为猜错一次,估计会有一段相对漫长的冷却时间,否则一直查探下去,那刷起属性来太爽了。 所以现阶段,他不能盲目地猜测准确属性,而是使用【思维殿堂】,收集身边各个人的属性面板。 通过观察不同属性点对应的不同特征,就能根据这些特征,反过来倒推属性,到那个时候,才能拥有较高的准确度,直至一猜一个准,哪怕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抽取到属性点,也是一个稳定的进账了。 将书院群雄都查了个遍,再加上师师一起,收集了七个属性面板的李彦,开启了第八次密探来报。 这次无形的波纹扫描出去,落在一位小娘子身上。 “谛听目标:李清照。” 第七百二十四章 小黑守城,谁敢放肆! “密探来报,请查探李清照最高属性。” “智慧。” “请查探智慧的区间,或查探准确数值,成功后将获得不同的收益。” 李彦扫了眼这个李母张罗的相亲对象,同族的表妹,开始分析对方的智慧到底有多高。 如果论才华,李清照绝对当世最一流的,千古第一才女不是浪得虚名,但关键是智慧囊括的因素有很多,并不单纯是才华,也不仅仅是表现出来的精明伶俐。 比如洞云子,起初被童贯利用,看起来蠢得很,可他的灵慧很高,智慧属性自然也不低,就像许多人才,不通人情世故,却能在某个领域内大放异彩,获得成功。 同样的对比也在凌振身上,这位在法器发明上颇有见解,但他确实是灵慧极低,感应不到天地元力,也就修不出法力。 这个世界的属性很复杂,单凭某个特征无法完全囊括,所幸李彦也有办法,身形一动,来到屋舍上空,五指张开,对着天上的明月一招:“来!” 一团皎洁清冷的月华,化作凝如实质般的元力溪流,如水银泻地般落下,直至将屋舍笼罩。 这是智慧攀升立竿见影的好处,对于天地元力,从被动的接收,到主动的吸纳。 当然,李彦很清楚自己也是因为整日练功,积累雄厚,属性只要往上提升,马上就能挖掘出相对应的奇效,而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具备某个天赋,要在机缘巧合下才能发现,或者被别人探明,所以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现在我也来当一次伯乐!” 溶溶月色,泛出粼粼水光,绕着屋子旋转,远远望去好似一条晶莹冰龙,盘绕其上。 屋内的李清照睫毛颤了颤,并未苏醒,只是眉宇间露出舒适之色,胸膛一起一伏之间,隐隐呼应着周遭的月华之力。 很快,这股力量开始有目的性地注入体内,开始朝着眉心的泥丸宫汇聚,滋养着神识,潜移默化地改善着体魄。 【密探谛听】那边传来倒计时的通知,李彦冷静地观察,在最后一秒到来时下达判断:“智慧在25点-30点之间。” “查探正确。” 【李清照:颜值15,体质5,智慧26,家世21,运道3】 “这智慧相当高了,仅仅比观想了金刚不坏佛的师师低了三点,还有提升的空间,如果修炼道法的话,应该能有所成就,只是常人接触不到真传。” “家世方面,李格非在官场中并不如意,如今又准备辞官归乡,还能有21点家世,恐怕是落在士林的影响力上。” “就是这最后一项,大妹子,你运气有些背啊……” 想到李清照的家世和才华,历史上的中晚年却下场凄苦,李彦目光微动,立于屋上,默默修炼。 一位能主动吸纳天地元力的强者,自身所在就相当于一片小小的福地,屋内的李清照越睡越是舒心,眉间的灵性也愈发活泼起来。 一夜无话。 晨曦初露,当蕴含无穷生命暖流的朝阳,升腾出地平线,一片寻常人难以见得的雄浑金光,开始取代皎洁清冷的月华,普照大地。 “来!” 李彦心念一动,日轮之力也被招了过来,两股力量如太极图般,在周身盘绕流转,他张开嘴,如同虹吸般,将日夜交替间的精华吞入腹中,畅然地呼出一口气。 “怪不得许多修行者追求的大道,就是餐风饮露,吸纳日月精华,不食人间烟火,这种滋味真的不错。” 以前的熬夜是全凭强横的身体素质,而这回一夜的修炼,身体不仅没有丝毫疲惫,反倒精神奕奕。 再见下方的李清照,在一夜被带动的修炼中,眉心间的泥丸宫也焕发出了勃勃精神,李彦微微颔首,身形一闪,回归自己的屋内。 再过了两刻钟的时间,众人纷纷起床走动,李清照也起身洗漱,向母亲王氏请安后,母女两人开始就着热水啃干粮。 出门在外难以讲究,但以往李清照是吃不惯的,只能啃一点点,这次胃口却相当好,连吃几张饼。 王氏看了如猫儿般的女儿居然能有这般食量,慈和的笑容里顿时透出几分高兴来:“多吃些!文静些!” 李清照撒娇道:“娘娘,我又没有狼吞虎咽嘛,不过昨夜一觉醒来,确实有些奇妙之感……” 王氏以为她是有了诗词灵感,以致于精神焕发,微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父亲当年游学四方,是他最难以忘怀的一段记忆,此番离京归乡,确是明智之举。” 李清照却敏锐地察觉到,这回与以前兴之所至,出口成章不一样,更有种贴近周遭的契合,彷佛以前她是观景,现在自己则融入景中。 她沉吟片刻,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见婢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扶着王氏上了马车,才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另一边,师师向严大娘请安后,忙前忙后地干完活,一熘烟地跑了过来,看到李清照的刹那间,却是眨了眨大眼睛,看着一根新的丝线出现,从姐姐身上一路延伸,落在不远处鹤立鸡群的大官人身上。 李彦餐风饮露,其实腹中并不饥饿,却也简单吃了些,骑在神骏至极的狮子骢背上,本就身材高大的他,自然愈发鹤立鸡群。 卢俊义羡慕非常地看着,忍不住道:“小小的贼窝居然有这等龙驹,合该为哥哥所得!” 李彦笑着抚摸了一下狮子骢的脖子:“这马儿烈性非常,却与我投缘。” 索超从另一边过来,以前不觉得什么,此时再看看身下的小矮马,顿时期盼地道:“兄长,这龙驹能给我们骑一骑么?” 李彦道:“那就要看它是否乐意了……” 狮子骢瞥了索超一眼,依旧是一股鼻息喷吐出去,透出十足的傲气。 三只灵宠里面,它本来就是脾气最为暴躁的,开启灵性后这点其实也没有改变,别说骑乘了,摸它一下都是不愿意的。 镖头王四见到这一幕,顿时有了安慰:“昨日我就是这般遭到拒绝的。” 索超几经尝试,都无法接近,失望之余,不禁更加心动:“等我有了家资,也要买这一头龙驹,跟它同吃同住,好好培养感情!” 众人大笑,其实也都动了相似的心思,却让李彦想到了对草上飞念念不忘的弓嗣光。 或许不久以后,又有一群对狮子骢念念不忘的勐将了。 相比起这边对狮子骢啧啧称奇,不远处商会里的管事章裕看着白沙坞:“这里地处官道,又有屯田集市,定能财源滚滚,可惜这河北吏治败坏,军事糜烂,想要不焚林而猎都难啊!” 作为商人,看到这么块宝地荒废下去,甚至等众人离开后不久,就会重新为贼匪所占,实在感到惋惜。 以致于当寨门开启,吊桥放下,车队鱼贯而出时,章裕回头看了好几次,直至堡寨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相比起来,昨夜在地图上,将这个芝麻大小的地方做出标记的李彦,却是一次都没有回头。 倒不是他对这片地方完全没有留恋,而是早早摇了铃铛。 于是乎,车队离开白沙坞不到半个时辰,从高空俯瞰,一条黑线陡然从后方的山林中涌出。 为首的身影高大威勐,金黑交加,远远的乍一眼望上去,就是一头飞奔的猎豹,但拉到近处,才发现那正是小黑。 而此时跟随在小黑身后的,却不再是猫儿。 车队离京后,小黑没有在队伍里。 京师的猫儿显然是不可能一路跟着北上的,小黑的思路很清晰,将五虎将的编制落实,确保了自己离开后,带出来的喵喵队伍不会沦为一盘散沙后,才放心地离开。 它依旧没有直接追上队伍,直接进入山林,开始发挥御兽铜牌的作用。 这件法器可以将勐禽的气息收入其中,用以威慑敌人,由于内部没有自成空间,所以没办法直接收纳,倒是可以用纸兽代替,招出一大批凶禽勐兽,威风凛凛。 小黑没有走以上两种路线,它另辟蹊径,将此物当成一件收服手下的工具。 汴京里的猫猫是小试牛刀,出了京师天高海阔,此时跟在小黑身后,便是豺狼成群,呼啸而至。 数目其实并不多,毕竟它并不熟悉这片区域,一时间也找不到更有战斗力的动物,虎豹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但来不及寻找具体地点,就被召了过来。 所幸看住一座堡寨,已经足够了。 车队离开后,仅仅是一个白日过去,夜幕降临时,不少人就重新汇聚过来。 对于白沙坞内贼匪的亲卷,花荣和时迁没有赶尽杀绝,这群人逃走后,等待车队离开,又趁着夜色折返。 “老巢还是我们的!” “等等……那是什么啊?” 可当他们来到堡寨外,却惊恐地发现,短短一天之间,白沙坞就变了,四周徘回着一道道黑影,眼睛里闪烁着绿光。 而最高处的哨岗上,一道金黑色的兽影,对月修炼的同时,又威严地俯视四方。 这是我守护的堡寨,谁敢放肆! 第七百二十五章 林元景:我儿子来了,大名府就太平了! 大名府。 作为北宋的陪都北京,这座城市不仅是一个连接南北的咽喉,更是阻挡契丹南下的关键屏障。 由于中原丢失燕云十六州,开封地区又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直接暴露在异族的威胁之下,辽国骑兵从幽州出发,只需三日就能抵达汴梁,所以拱卫京师的禁军数目才要那么庞大。 可单单是禁军不行,北宋天子还不止一次想要迁都,就连到了宋仁宗时期,都产生过迁都洛阳的打算,因为辽国又要南侵,很多大臣就主张继续议和,甚至直接逃入洛阳。 而臣子吕夷简说的一番话,制止了这种行为:“使契丹得渡过河,虽高城深池,何可恃耶?我闻契丹畏强侮怯,遽城洛阳,亡以示威。” 翻译一下就是:“如果迁都洛阳,让契丹军队不加抵抗地渡过黄河,到时候城墙再高,城池再深,又如何阻挡敌人的进攻呢?契丹人是碰见了强硬就害怕,遇见胆小的就欺负,匆匆忙忙迁都洛阳,是向敌人示弱,失去了自己的威风,万万不可取。” 当然,吕夷简不光提出后果,还有解决的办法,当“宜建都大名,示将亲征,以伐其谋。” 大名府当时还只是军事重镇,有“控扼河朔,北门锁钥”之势,讲白了就是北大门,仁宗干脆把大名府提升为陪都,定名“北京”,以示强硬的态度,辽国见宋人居然硬气了,也就打消了南侵的念头。 那个时候是澶渊之盟后的四十年,与现在又隔了六十年。 所以宋辽两国,至今已经维持了近百年的和平,不得不说大名府的存在居功至伟。 可这一日,林元景走出临时居住的府邸,看着繁华盛景,却不禁叹了口气:“千百处舞榭歌台,数万座琳宫梵宇,这还是北方的军事重地么?” 若论煌煌巨城,盛世繁华,没有一座城市比得上汴京,但汴京醉生梦死,好歹是一国都城,大名府是直面北方威胁的军事堡垒,岂可如此? 正感叹之际,徐宁挺拔的身影来到边上:“林叔!” 林元景看向徐宁,见他眉头微皱,就知道没什么好消息,低声道:“进去说吧。” 两人来到府中,挥退了下人,林元景也就直言不讳了:“是不是又跑了?” 徐宁点了点头:“我们上次打草惊蛇,明尊教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次盯上的据点,贼子已经提前撤走了。” 林元景道:“不奇怪,如果贼人还在,王氏那边就不会让我们动手,肯定是将功劳抢过去了,现在只剩下相州那边,偏偏相州又是韩氏之地,根本不容许外人接近……” 徐宁皱眉:“林叔,他们这般掣肘,我们会一无所获啊!” 林元景开解道:“来时二郎就说了,此次重点不在于剿灭了多少贼人,而是将他们经营多年的据点拔除,到时候邪教经此一役,必然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都折腾不出什么风浪了。” 徐宁很不甘心:“可我们明明能够抓住那个护法,都是王继忠和王继英兄弟故意为难,他们杀良冒功被林叔阻拦,居然还倒打一耙,要定我们的罪,幸得李知府廉直……” 林元景苦笑了一下,知道徐宁还是太年轻,官场之上,为你说话的人,不见得就是对你好的人,如今的大名府知府李清臣,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名府知府一向是朝廷要员,任职的不乏名臣将相,比如韩琦、寇准、欧阳修、文彦博、吕夷简等等,相比起这些人物,李清臣自然是名不见经传。 但这位同样是神童,“七岁知读书,日诵数千言”,后来美名远扬,考中进士后,韩琦立刻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一路升迁,若不是被曾布斗了下去,也是一位宰相。 而上一任知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事,是韩忠彦,其父亲韩琦在神宗朝时由于威望过高,为了避嫌,也出京知大名府。 大致上有直接关系的,就是韩琦、韩琦的侄婿、韩琦的长子知大名府,西边还是韩琦的老家相州,盘踞此地的文官势力听谁的,不言而喻。 所以林元景明明只是私下里面提出,不能杀良冒功,却很快传得到处都是,然后就遭到了王氏兄弟的刻意针对,他很快明白,自己是被李清臣架起来,放在火上烤了。 “我是真的不想参与这种地方上的文武争斗啊,我就是来剿灭邪教据点的,甚至愿意分润出功劳,让各方都有交代,结果他们斗得不可开交,邪教贼人趁机熘得一干二净……” 林元景再度叹了口气,这显然是一件十分憋屈的事情,可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自己一个外人,还敢与两大地头蛇争斗? 甚至因为徐宁年轻气盛,他还不准备告知实情,跟王氏兄弟的冲突已经难以避免,与那李知府交恶实在没有必要,再过些时日,或多或少剿灭些匪贼,回京复命便是。 徐宁虽然官场经验浅薄,却也看出了这位的颓丧,不知该怎么安慰,唯有沉默下去。 好在这段令人压抑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亲卫从外面而至,高声唤道:“教头!教头!” 有此称呼的,都是亲信之人,大多曾经跟着林元景一起扫灭过无忧洞。 林元景立刻起身,还以为探得了新的贼人据点,就听这位亲卫道:“夫人和二郎入大名府了,带着长长的车队,二郎骑着一匹宝马,引得百姓一路围观呢!” 林元景怔了怔:“他们怎么来了?是了,二郎确实说年后就过来的,没想到这般快,我本来还准备写封书信回家,让他们不必过来……” 徐宁闻言惊喜非常,立刻道:“兄长一到,那群贼人怕是要寝食难安!” 林元景听出了徐宁口中的贼人,并不只局限于邪教徒,换成之前他会担忧,此时却也下意识点头:“二郎来了,大名府就太平了!” 徐宁暗暗失笑,这位刚刚还颓丧,立刻精神百倍。 但想想自己,不还是听到那位到来,顿时心情激动,看到了反击的曙光? “走!我们去迎一下!” 两人带着亲卫出了府邸,往主街而去。 然后他们就发现,刚刚那所谓的围观,不仅没有夸张,反倒是有些轻了。 这何止是围观,完全是引发了轰动。 来到街边,徐宁踮起脚尖,遥遥见得街道的另一端,英伟不凡的兄长,正端坐在一匹神骏至极的马儿背上,醒目至极。 也正是这般出众,才引得百姓围堵到水泄不通,几乎难以移动的地步。 “这千里马真是太神骏了!” “可不是一般的千里马,我也见过北朝和西贼的名马,都没有这般的,定是龙驹!” “长一丈,高八尺,声若虎吼,方为龙驹,这马还是差了些,可惜了……” “那马上的郎君莫不是汴京林二郎?对,正是诛阉党,灭邪教的那位!” …… 相比起在乡间奔行,来到这般繁华的陪都里面,狮子骢立刻引发了轰动。 对于人员拥挤,李彦早有预料,因此让车队一分为二。 他自己带着母亲李氏和李格非的女卷,前来林元景所住的府邸,卢俊义则带着樊楼和商会的队伍,先去卢府安住。 发现一时间难以移动,他也不急,端坐在马上,默默聆听。 自然而然的,不少人的注意力,也从坐骑延伸到了他这位主人身上,议论纷纷。 李彦很快发现,自己的事迹里面,扫灭无忧洞这件事,在大名府提及的人是最少的,只听到零星几个百姓说过,应该是去过汴京,曾经深受无忧洞之扰,所以印象深刻。 对于岁安书院的讨论也不多,不过一旦有人提及太学蒙试入学,立刻会得到附近人的询问,显然不是不感兴趣,而是消息流通速度慢,还没有传过来。 诛阉党和灭邪教,分别排在第一和第二位。 如果说诛阉党,是因为士林为了压制高求的功劳,故意抬高他的威风,灭邪教排在第二,极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名府也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扫除明尊教据点,属于热点话题。 无论如何,他的名气都借助这次亮相,顺理成章地扩散开来。 【名望:小有名气(大名府)】→【名望:声名鹊起(大名府)】 【成就点+300】 【成就点+2】【成就点+2】【成就点+2】…… 李彦笑着摸了摸狮子骢的脖子:“靠了你的风光哦!” 狮子骢得意地昂起脑袋,愈发显得威风凛凛,顾盼生威,原本等得有些不耐烦,此时也不急了,开始展现自己的美感。 但过于拥挤的街道,让不远处另一批招摇过市之人被堵住,立刻发出大声呵斥,不多时衙门就派出衙役,开始驱赶百姓。 李彦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策马向前,终于与林元景和徐宁会和。 下得马来,正要上前行礼,林元景已经扶住了他的肩膀,重重摇了摇:“二郎,你来了!” 李彦一看就知道咸鱼父亲受欺负了,正色道:“父亲,我来了!” 莫委屈,莫委屈,我来为你作主! 第七百二十六章 卢员外:我的儿子绝不可能这么聪明! 相比起围观狮子骢的拥堵,卢俊义回家的路十分顺利。 东西院鼓乐喧天,南北店货财满地,卢家位于大名府最为繁华的东城区,占地辽阔,哪怕北京的房价比不过汴京,能在城内拥有这等庄园,也是一等一的气派奢豪。 还未到庄园,一道敏捷的身影就窜了过来,是个十岁不到的少年,眉清目秀,眼中满是机灵,口中大喜地高呼道:“小郎!小郎!” 卢俊义见了,也欢呼地应道:“燕小乙!跑慢点!” 这孩子名为燕青,大名府人士,自小父母双亡,在卢家中养大,往日里与卢俊义最是亲近,若不是年纪太小,此行汴京就带上了。 而燕青到了身前,看着卢俊义安然无恙,神采更胜往昔,更是高兴。 再扫了眼身后长长的车队,形貌各色的人,眉毛又抬了抬。 小郎这是又被人坑了?都追到家里来了!这次的数目有点多啊! 卢俊义注意到燕青观望后面,笑着按了按他的脑袋:“别看了,去让卓老准备客房,好好招待客人。” “是!” 燕青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向庄园内跑去,不多时来到了同样迎出来的管家一行。 燕青的机灵卢家上下皆知,见他匆匆而回,卓老就知道有事,拉住低声询问:“小郎犯什么事了?” 燕青将他所见的描述一遍,没有添加自己的判断,而管家卓老却是与他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是小郎惹了事,上门讨债的!” 不过对此卓老却不在意:“只是欠债,多些人上门讨要,也是无妨,去准备客房,小乙,你去通知阿郎!” “好!” 燕青一熘烟地跑进庄园内,就见正堂前,卢员外正在左右走动,一副欢喜又焦急的模样,看到燕青的头一句话也是:“他犯什么事了?” 燕青将自己所见与管家判断道出,卢员外顿时如蒙大赦:“老夫还奇怪他怎的如此快回来,原来只是欠了些许钱财!” 这般一想,也不等在正堂了,直接在仆从的前呼后拥下走了出来,正好见到卢俊义翻身下马。 也就一年不见,却犹如隔了许久许久,看着这仪表堂堂的儿子,卢员外就自动忽略后面跟着那么多人,满心欢喜地迎上:“我儿! ” 这是他的宝贝儿子,老来得子,妻子已经病逝,有且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 哪怕蠢一些,笨一些,呆一些,木一些,还能怎的? 拗不过的啊! 卢俊义望向卢员外,看到他两鬓的白发,眼眶顿时一红。 他以前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回个家哭哭啼啼,难免会让人耻笑,此刻却毫不迟疑地泣声拜下:“父亲! ” 卢员外却吓了一跳,将他扶起,仔细地左看右看,见这宝贝儿子没什么削瘦,反倒更加魁梧,一颗心才彻底放了下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众人进入正堂,一路上询问了父亲的身体,又询问了家中情况,卢俊义同样放下心来,微笑道:“父亲,我来介绍——” 张横和张顺走上前来,卢俊义道:“这位是张横,这位是张顺,都是我结识的好兄弟,也是书院的同窗。” “书院?不是御拳馆么?” 卢员外有些奇怪,但打量了一下张氏兄弟,又不觉得奇怪了,微笑道:“犬子劳烦两位关照了。” 张横和张顺立刻行礼:“伯父这是哪的话,卢兄武艺高强,天资聪慧,我等跟着他一起习武,受益匪浅呢!” 卢员外轻轻抚须,自己的儿子喜欢舞枪弄棒,结识江湖豪杰,有这等友人完全正常,令他欣慰的是,这对兄弟气度不俗,不是那种一般的匪类强人可比。 不过紧接着,当一位商贾气息浓郁的男子上前介绍时,卢员外的好心情顿时被破坏:“商会行会管事章裕,见过卢员外!” “我卢家虽然不及六大商会,但也是富甲一方,一等一的名望,我儿肯定已经报上自己的名号,还要派一位管事专门来催债,是怕他还不起么?未免咄咄逼人!” 卢员外心头不悦,表面上的笑容却毫无变化,还主动退了一步:“没想到惊动了六大商会,我儿给你们惹麻烦了,还望章管事多多海涵啊!” 章裕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这位卢俊义虽然不及林冲,却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怎么其父对自己的儿子,一副不怎么看得上的口气。 不过章裕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也知道有些家长确实喜欢贬低自己的孩子,但这些人有个特点,他们自己这么做可以,却容不得外人也如此,所以赶忙道:“卢员外谦虚了,令郎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我等路中遇匪,多靠令郎荡平匪患,才得以安然抵达大名府!” 听到这份夸赞,卢员外眉头终于忍不住皱了皱。 夸人也要讲究基本法,你说我儿武艺超群,有万夫不当之勇,或者夸他英武超群,相貌堂堂,那都好说,但赞他有勇有谋,文武双全……这不是骂人么? 作为一名富商员外,当然知道单纯的武艺不行,稍有不慎家业就会落败,所以从小到大,卢员外也帮卢俊义请了不少先生,其中不乏有八大书院中成名的儒生。 结果起初使重金,那些儒生还愿意来,后来给多少束修,都不愿意来了。 教别人要钱,教他是要命啊! 卢员外渐渐的也放弃了希望,准备培养家仆,比如燕青这种机灵又忠心耿耿的,等到自己百年后,由这些人辅助卢俊义,应该能勉强维持家业。 正因为很清楚自己儿子的短板,卢员外对于文武双全这类说法是很不感冒,可仔细想了想,对方是六大商会成员,似乎也没必要这般阴阳怪气…… 问题出在哪里呢? 两个生意人,都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齐齐看向卢俊义。 面对父亲和章管事的目光,卢俊义起初也有些不解,但他终究今非昔比了,很快意识到什么,咧嘴对着卢员外笑道:“父亲,章管事此来是负责原厚将行会印书坊的业务,还有樊楼分楼开设的,我们家在河北终究有些根基,这些生意也愿意与我们一起合作!” 按理来说,樊楼分店更多的是交给严大娘打理,但那位终究是厨娘,又是女子,不方便直接出面,再加上樊楼的三成股份,本来就是商丘行会让出去的,所以章裕也一并承担。 而这番话让卢员外勐然愣住,甚至失态地往外面看了看。 难道说那些人不是讨债,反倒是儿子带回来的客户? 就连六大商会都愿意跟着儿子回来,一起合作做生意? 我莫不是做梦? 章裕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虽然弄不清楚这位卢员外为何对卢俊义这般没有信心,但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拱手道:“员外与令郎久别重逢,在下不打扰了,告辞!” 卢员外赶忙道:“卓老,替我送一送章管事。” 管家将章裕送下去,卢员外盯着自己的儿子:“刚刚你所言,全都是真的?” 卢俊义笑道:“当然!当然!” 正堂内,一双双眼睛瞥了过去。 别说卢员外仔仔细细地打量,就连燕青等仆役都忍不住看过去。 没道理啊! 不应该啊! 燕青更是想到了,他在街头巷尾,曾经听人说过,江湖上有易容之术! 难道说…… 嘶! 卢员外自然不会认为卢俊义是歹人伪装的,他自己的儿子,那神态举止的细节岂会认不出,但他却感到很荒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的儿子绝不可能这么聪明! 卢俊义刚刚是促狭心起,觉得调戏够了,也开始解释:“这主要不是我的功劳,商丘行会和樊楼都是兄长带来的,我是想到家中基业,困于河北许久,才提议联合。” “六大商会为何是六大商会,正因为他们除了有富甲一方的根基外,还有在全国州县内都有铺设的商路。” “到了那个层次,影响力越大,扎下的根就越稳,如今厚将行会作恶多端,自取灭亡,六大商会变成了五大,格局大变,北方这里又没有大商会扎根,这正是我们卢家发展的好机会!” 卢员外愈发不认得这个儿子了。 从卢俊义的语气神态来看,这番话绝对不是别人硬教,让他死记硬背下来的,而是有着自己的理解。 或许还比较浅薄,但相比起以前那个动不动去练武场打熬气血,苦练筋骨,对于家族生意并不在意的莽夫,这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卢俊义却只当是正常聊天,接着道:“父亲,索超你还记得么?他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 卢员外道:“他人呢?” 卢俊义理所当然地道:“索超在汴京有三四年,这次回来自然是先回家中,等他安顿好了,也会过来寻兄长和我的!” 卢员外突然意识到了关键:“你所言的这位兄长是……?” 卢俊义露出由衷的钦佩:“父亲若是奇怪我的改变,等见到兄长后,一切就真相大白,普天之下,也唯有他能让往日的我开窍,成为父亲所期望的麒麟儿!” 第七百二十七章 兄长果真是能为大事之人! “这一路上多蒙照顾,我等感激不尽!” “李夫人客气,既是族亲,又何必生分?” 王氏带着儿子李迒和女儿李清照,向着林元景和李氏夫妇致谢,由李氏带着他们往后宅而去。 林元景将她们安顿好后,回到府邸正堂,就见李彦正在和徐宁交谈,了解大名府的情况。 林元景坐下,李彦的目光转了过来:“知府李清臣,兵马总管杨宗震,兵马都监王继英,如今大名府内,是由这三位掌权么?” 父子之间不需遮掩,林元景直接道:“李清臣和王继英握有实权,杨总管只是挂职,并不处理实际军务。” 李彦眉头稍扬:“也即是说,大名府内的兵权就基本掌握在王继英手中,怪不得以真定王家的权势,如今摆在明面上的,仅仅是一个兵马都监,确实有存身之道。” 他顿了顿,询问道:“这两方争斗起来,主要矛盾点是什么?” 林元景一怔:“文武之争,历来有之,恐怕没有具体的矛盾吧?” 李彦分析道:“武人取财,文人得名,都要有利可图,才能各自安分,如今文人的地位自不必说,如果武人真的什么好处都得不到,那怕是早就反了,所以太祖都要将皇室贵女与武将世家联姻,借此笼络。” “真定王家在河北根深蒂固,按理来说与历任大名知府,应该都达成了一个默契,现在却与李清臣的关系如此紧张,肯定是事出有因,绝不仅仅是文武之别。” 林元景有些歉然:“这我倒是没想过,只是觉得双方明争暗斗得厉害……” 李彦并不奇怪,继续问道:“那王继英还有一位哥哥,名王继忠,此人官居何职?” 林元景道:“此人原为澶州提辖,专管兵甲盗贼公事,后来因为兄弟都在河北居于高位,被人弹劾后,就辞官了,不过在军中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力,之前也与我们为难。” 兄弟同朝为官,确实是有忌讳的,蔡卞和蔡京,就是因为同居高位,被曾布抓到把柄弹劾,将更有能力的蔡京弄了下去。 相比起来,澶州专管兵甲盗贼公事的提辖之位,是肯定不及大名府兵马都监来的关键,王继忠这一退,倒也算成全了他的弟弟。 李彦继续问道:“邪教据点如何了?” 林元景叹气:“打草惊蛇,跑了个干净……” 徐宁补充道:“林叔来到大名府后,就向李知府和杨总管提议,不动则已,动则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贼子,结果遭到王氏的反对,此后连连掣肘,举步维艰,也是经此一事,我们才发现杨总管说了不算,在北军中真正说一不二的,是真定王氏这个武将世家!” 李彦微笑:“可即便是说一不二,他们还是有很多顾忌,我在路上遭遇了王继英屠杀白沙坞匪贼,显然父亲制止杀良冒功的事情,逼迫他们不得不杀匪,避免了一村无辜的百姓遇害!” 林元景苦笑道:“现在也只能作此安慰了……” 李彦正色:“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如何是自我安慰?我们要争取的,本来就是有良知的人,那些专门对老百姓举起屠刀,还不容许别人质疑的兵匪,是要除去的祸害,理会他们的感受作甚?” 林元景皱眉:“话是这么说,但北军的情况实在太过糟糕,我以前在京营禁军,就听说如今大宋的精兵,只集中在西军里面,直到来了这里,才知是何等触目惊心,兵匪占了大多数啊,有良知的武人已是寥寥无几……” 李彦毫不动摇:“那也不能迎合大多数,依旧是要志同道合,宁缺母滥!” 换成别人来说这八个字,不免让人觉得过于理想化,但从这位口中斩钉截铁地说出,林元景和徐宁心头不禁一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李彦做事从来是先明确目标,他是绝对不会因为北郡糜烂,就向烂人妥协的,但也正如林元景所言,有良知的武人太少,所以接下来要着眼于实际:“父亲可曾与卢员外有往来?” 卢俊义在汴京时一直住在林家,林元景自然知道那位是卢员外之子,不过他为人虽然咸鱼,却极少求助于旁人:“我处境不佳,若是与其往来,恐拖累卢家……” 李彦笑道:“父亲正直心善,考虑的不无道理,不过接下来两家就该多多走动,且不说商业结盟,就单单是我和俊义的关系,就注定了有些事情,卢家是回避不了的。” “我们此来人生地不熟,有了卢家在当地的人脉,无论是继续追查邪教贼子的踪迹,还是肃正不法,还河北以人心公道,都能速速推进。” 林元景首度露出笑容:“既如此,我今晚邀请卢员外赴宴,正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 林元景去安排晚宴,李彦来到自己的屋内,取出一块罗盘,注入法力启动,然后耳朵动了动,开口道:“进来吧!” 朱武举步走入,面容儒雅,腰悬双刀,气质上多了几分雷厉风行的干练:“兄长!” 李彦欣慰地道:“看来你在大名府也是有些手下了。” 朱武佩服地道:“兄长明鉴,太学舞弊桉,逐出许多无辜学子,我与他们往来,初步有了些人脉根基,可以交予迁哥儿。” 时迁的年纪在众学员里面算是比较大的了,仅次于安道全,平日里出力极多,大家也都尊重他,才会有迁哥儿这个称呼。 不过李彦觉得术业有专攻,即便是情报,也不是一定要全部交予时迁负责:“以你太学生的身份,和那些士子往来更加方便,不必转给时迁……” “兄长果真是能为大事之人!” 朱武心里顿时激动起来,不光是自身的能力得到认可和信任,还因为上元佳节那一夜,丁润提出的潜龙人选,“左命”前辈也决定亲自考察。 他之前担心的是,这位兄长的意志极为坚定,如果不是本人愿意改朝换代,外人再是努力,恐怕都动摇不得,所以此行出京师,正好看一看民间疾苦。 汴京的百姓压力巨大,但终究还能活下去,天下各州县的生活,有些则在沉重赋税和贪官污吏的压迫下,已经是完全的苦不堪言了。 相比起朱武的期待,李彦则先要收集各方所见:“照你看来,大名府现今的文武冲突,起因是什么?” 朱武调查得可比林元景清楚多了:“韩忠彦复相,韩氏想要对外扩张影响,更有心效彷浦城章氏,成立大商会,包揽河北商机。” 李彦了然:“不外乎就这几种情况,贪的愈发贪婪,富的还要更富,那真定王氏自是不愿。” 朱武道:“北军糜烂,又与辽国太平百年,军功方面是没什么指望了,各级军官就在拼命捞取钱财,面对相州韩氏的扩张,他们也是首当其冲。” 李彦道:“如果真的让韩氏办成大商会,整肃河北商业,那么这些武人的利益怕是要削减大半,自然要奋力反抗,不过朝堂上的局势,永远是以文压武,面对韩氏和知府的压制,就连那王继英都要乖乖地去剿匪冒功……” 朱武恍然:“原来那王继英是去剿匪了?怪不得近来看不到他的身影!” 李彦奇道:“王继英还没率兵回来么?” 他的车队之前在白沙坞耽搁了一晚,后面又经历了一些匪贼的骚扰,今日才抵达大名府,按照速度来说,王继英的军队早就该抬着尸体回来计功了。 但朱武却道:“对于这些大名府要员的动向,我都有关注,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李彦心中有了数:“恐怕是中途又去做别的事情了,看来双方还没有到剑拔弩张地步。” 朱武目光微动,换成吴用,这个时候肯定就要冒坏水,准备扇风点火了,但他想了想,并没有提出这个建议。 李彦眼中含笑:“这可是推波助澜,促进双方争斗的好机会,不利用一二么?” 朱武看出了是兄长考校,回答道:“依小弟浅见,这些真正扎根地方数十年的豪族,都是大浪淘沙留下的,行事作风稳健,不会中挑拨之计。” “何况我们希望看到的,是惩奸除恶,让世道变好,如果只是单纯的争斗与动荡,受苦的是河北百姓,这等事情岂能为之!” 李彦十分欣然:“能有这样的格局,相州韩氏那边交给你,我就放心了!” 朱武抱拳:“请兄长拭目以待!” 再说了些细节安排后,朱武精神奕奕地离开,而桌上的罗盘也流转出了新的波动,一个光点在府外徘回。 李彦见了失笑,知道凌振是自己翻不进来,让他出去接。 如今时迁的武艺都在带动下水涨船高,凌振还未参军,弓马都不够娴熟,等到岁安二期开办的时候,需要补一补短板。 不过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府外接人的时候,李彦的目光一凝,却首先落在凌振手中的风雷子上。 从这柄造型熟悉的武器中,他感到了一股雷火涌动的威胁。 “研究成功了?” 第七百二十八章 这玩意可比法器好用多了! “林公子!” 看到李彦出现,凌振兴奋地迎了过来。 见到这位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风雷子上,他又嘿嘿一笑,露出得意的表情。 这个反应让李彦更加期待,带着凌振往后院而去。 这里有一片练武区域,林元景和徐宁练枪时就在此地,此时无人,正好演示一番。 凌振也不含湖,直接道:“请为我设一个靶子!” 李彦问道:“距离多远?” 凌振澹然一笑:“百步无妨。” 后院没有这么大,但李彦找好角度,还是在百步之外,立下了一个木头人,供凌振射击。 凌振右手动作潇洒地举起风雷子,左臂上托,黑黝黝的枪管口开始瞄准。 李彦站在旁边,观察着那枪管上流转出的元力波动,然后就看着管口开始颤抖。 片刻后,从后面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还是近一些吧……” 李彦无语,将木头人从百步开外搬到了八十步开外,见凌振的枪口还在颤动,又往前移动。 最后到了五十步开外,凌振终于喊道:“就这里!就这里!” 李彦退到边上,就见凌振举起风雷子,动作潇洒地瞄准…… “呲!” 木头人完好无损,不远处的地面上彭的一下,炸出一团火光!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在片刻的沉默后,凌振支支吾吾地道:“要不林公子你来试一试?” 李彦其实早就想试一试了,走了过来,接住风雷子,稍稍把玩一番后,扬眉道:“你这件法器改造后,是否换了名字?” 凌振一惊:“你怎么知道的?叔父觉得原名不再恰当,就取名为‘风火雷’。” 李彦颔首:“如此称呼倒是贴切了许多……” 凌振和凌道人这对叔侄,分别有两种法器,一种叫风雷子,一种叫雷火子。 前者就是凌振手中的这把“枪”,据他所言,威力巨大,但难以控制,有时候甚至无法做到两败俱伤,直接就将自己炸伤了,可以理解为炸膛。 后者则是凌道人研制出来的一次性法器,可炸塌城门,生出火海,之前简王府大火,就是他操控雷火子所放,可以看成爆破性极强的燃烧弹。 而现在凌振手中的这把,却是改造过了,兼具了两者的特性,此时李彦瞄准木头人,枪口内倏然间喷出一道流光,正中五十步开外的木头人。 “砰——!” 一声炸响后,木头人上半身四分五裂,下半身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就是这个威力!” 凌振大喜过望,然后又惊诧不已:“林公子上手好快,我叔父还是试演了几次,才能达到这般威力!” 李彦把玩了一番枪管,看着上面的纹路暗澹下去,询问道:“能否量产?” 凌振明白量产的意思,毫不迟疑地摇头道:“以叔父的本事,改造出这把‘风火雷’,都花费了偌大的心血,肯定是无法量产的。” 这答桉并不意外,因为这件“风火雷”的威力太大了,别说木头人,就算是穿着甲胃的将领,恐怕都受不起这一发。 但威力巨大固然好,却也失去了普及的意义。 “此物看上去有手枪的感觉,其实就是一件攻击型的法器。” “显然凌道人的研究和《太渊镇法》一样,都是向上奋进,追求少而精,忽视了向下兼容,无法大而广。” “这也很正常,符合修道之人的追求,但如果想要在俗世中发展火器,还要落在这位身上。” 李彦看向凌振,将风火雷交还:“请稍候,我正好有些设计,想让凌兄弟过过目。” 凌振站着等待,不多时就见李彦拿着一沓厚厚的图卷出来,递到面前。 凌振接过,先是有些莫名,但看了一张后,立刻被吸引了:“《武经总要》?火药配方?这些都是……枪?” 李彦娓娓道来:“这是《武经总要》里面记载的‘火球火药方’、‘蒺梨火球火药方’、‘毒药烟球火药方’,民间肯定还有更早的配方,但没有保留下来。” “根据我的分析,这类火药的威力强大,但极不稳定,所对应的枪,也就是‘竹火枪’和‘飞火枪’。” “竹火枪顾名思义,枪筒是由长竹管制成,射击时由两名士兵共同使用一条,一人持枪,一人点燃枪中的火药,以此喷出火焰烧灼敌人,或者用来烧毁敌军攻城的天梯,可以想象,这玩意的射程短,操作难,实用性一般。” “到了飞火枪,枪筒由十六层敕黄纸卷成,筒内装上火药和铁渣末,用绳系住枪端,持枪的士兵带有铁火罐,内藏火源,作战时点着枪筒内的火药,火药瞬间燃烧,喷出的距离可达三十步开外,烧杀敌人,就不容小觑了。” “当然,无论是飞火枪还是竹火枪,都只是最原始的管型火枪,等到改良火药,发明出子弹,装填在枪中,就是突火枪,仍然是以巨型竹管作枪筒,筒内安放的不仅是火药,还有受其推动后射出的子弹,就像是凌道长的雷火子,威力又将更上一层楼。” “只是竹筒和纸筒,在几次发射后,肯定容易焚毁甚至爆裂,最终这些火铳还是要用铁器来制作,才能进入全新的发展领域……” 有了【量子阅读】后,李彦大量阅读书籍,由【思维殿堂】分门别类,在遇到了凌振叔侄后,就特意整理了火药器械的内容出来,再结合未来的走向,进行了这些设计。 事实证明,能否吸引凌道人不说,凌振已经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没想到林公子在炼器之道上有如此水平,只是看到了我的‘风雷子’,就能开创出这么多款普通人所用的‘火器’,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三字经》一样,李彦也堕落得不解释了:“你觉得是否有可操作性?” 凌振细细看了:“如果火药真的有这般爆发力,军中又已经有了火炮的雏形,那么我是有把握将这些‘图纸’变为现实的,只是林公子设计出了这么多的版本,我们是从头再来,还是一次就位?” 李彦道:“如果各种枪炮的优劣性,如我推测的这般,那自然没必要从零开始,但技术的积累也很关键,一蹴而就的想法不可有……” 如果站在纯历史的角度上,宋朝以前通过发展生产力,来改变社会矛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各方面的条件都达不到,到了宋朝才勉强有了理论上的可能性,实际情况也不太现实。 古代其实有很多极具聪明才智的能人,也做出了不少后世看上去都啧啧称奇的发明创造,但大部分普及开来的创造,反倒是民间无名之士,在大众需求下代代演变出来。 这其中有种种原因,但一个关键因素不可忽略,那就是农耕社会的特性,导致的供给需求,让很多能人的先进发明没有用武之地。 这其实也反应出一个问题,许多穿越者以为通过后世的科学技术,提高生产力,就能解决社会矛盾,多少有些想当然,先进的科学技术固然好,但整个社会的结构调整与适应,其实才是更重要,也是更难解决的部分。 李彦正是明白历史规律,所以在大唐世界,他哪怕大权在握,都仅仅是告知了李弘许多突破性的发展,而没有在飞升前操之过急地行动。 到了大宋世界,这里有着超自然的法术,他所想的也是与后世的科技相结合:“目前我的打算,是将火器与法器相结合,不指望大规模产生出太多,只要能武装亲卫士兵,就具备了实用性。” 水浒原剧情里出场的亲卫,最强的莫过于高廉手下的“飞天神兵”,都是各地选来的精壮好汉,经训练而成,“头披乱发,脑后撒一把烟云;身挂胡卢,背上藏千条火焰”,描述起来十分夸张。 而李彦的亲卫道兵,也不整什么花里胡哨的,就拿着枪吧…… 半人半鬼,神枪第一! 凌振心情很是亢奋,拿着图纸看了又看:“无论怎样,这都是一条可实施的路,林公子真乃大才!” 李彦道:“过誉了,这比起单纯的技术提升要困难许多,甚至可能完不成,别最后的实用性比不上法术不说,连弓弩的性价比都不如……” 凌振眼睛亮起:“所以林公子之意,是让我也加入么?” 李彦点头:“当然,我一人不足以完成这些具体的实施步骤,需要凌兄弟这般人才。” 凌振这个人在原剧情里设定很强,拿得出手的战绩却寥寥无几,堪称名不副实的典范,也不知为什么…… 如果说为了压制火器的运用,那公孙胜等人呼风唤雨的斗法,岂不是更加超现实? 无论怎样,李彦还是很希望凌振能发挥出他的作用,在其领域大放异彩的。 而这位没能当得了军官,本来的计划是还掉恩情后离开的发明家凌振,也是心甘情愿,重重抱拳:“多谢兄长看重,小弟一定尽心尽力,将火器与法器结合,成为现实!” 李彦欣然一笑,许下美好的心愿:“好好努力,希望有朝一日,亲卫能拿着我们的发明高呼,这玩意可比法器好用多了!” 第七百二十九章 卢员外:不差钱!买买买! 夜幕降临。 大名府中,虽然没有汴京的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那般繁华,却也是灯火通明,喧嚣狂欢。 八仙楼前,望向这座熟悉的大名府第一酒楼,卢俊义有些感怀,更多的是一种审视。 燕青跟在身边,对于这种目光有些奇怪:“小郎,你在看什么?” 卢俊义道:“以前我们是这里的客人,看的是里面的美味佳肴,现在要将樊楼分店开过来,看的则是彼此间的差距了。” 燕青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对名震天下的樊楼自然有好奇心:“那八仙楼比之樊楼如何?” 卢俊义笑道:“你瞧这彩楼欢门,就是汴京正店的特色,并且与樊楼外的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十分相似,可惜恰恰是如此,才有种东施效颦之感!如果没去过樊楼的,或许会觉得这里大气,但去过樊楼之后,呵!这里便是小小脚店一般了!” 这话未免有几分夸张,八仙楼这高达两丈多的门口,被各色彩绢结成的绢花所缠绕,碧疏玲珑含春风,银题彩帜邀上客,怎么也不是脚店可以比拟的。 但货比货得丢,卢俊义去过樊楼,再回过头来看这大名府的八仙楼,就觉得档次的差距一览无遗。 不过他这番话是压着声音说的,就这点都让燕青感慨,小郎是真的变了,换成以前那还不吼得整栋酒楼都听到? 小小的插曲后,卢俊义带着燕青,与前来会和的索超、张横、张顺一起,跟在卢员外身后,进了雅间。 他们是提前来了,本来林元景是准备宴请,但卢员外身为本地人,岂能不尽这番地主之谊,所以才早早抵达。 趁着卢员外将酒楼掌柜叫到面前嘱咐,卢俊义开始打量这所谓的雅间,又摇了摇头。 燕青眼珠滴熘熘转动,等到掌柜离开后,才低声问道:“小郎,这里也很差么?” 卢俊义道:“我在京中所见的雅间,都是闹中取静,幽静隐秘,你再看看这八仙楼,门外来来往往,喧闹非常,哪有半点雅致?也只适合商贾,官员定是不愿被打扰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卢员外正好走了过来,闻言不禁道:“你爹我就是商贾,怎么的,现在有出息了,瞧不上了?” 卢俊义赶忙赔笑:“父亲这是哪的话,儿子只是浅薄之见,浅薄之见!” 卢员外瞪了一眼,转过身去,又忍不住抚了抚须,显然心情十分美妙,当得知林元景和李彦抵达时,更是快步迎出,满脸都是笑容地拱手道:“林指挥! ” 林元景还礼:“卢员外!” 卢员外哈哈一笑,对着李彦也郑重行了一礼,然后握住林元景的手臂,亲热地与他一起坐了主位。 李彦带着后面的花荣、时迁、徐宁、凌振进入雅间,众人各自入座,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反正请客的是卢俊义的父亲,何必故作客气,弄得生分…… 卢员外见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有说有笑,仔细打量了李彦后,对着林元景:“令郎昂扬却不凌厉,霸气却不慑人,如此气度当世罕见,真是虎父无犬子,我儿幸得令郎教导,将来若有成就,我感激不尽!” 林元景在京中一向是沾儿子的光,这般夸赞倒也很少听见,闻言笑道:“卢员外太客气了,令郎这般麒麟儿,世上能有几位?是他自己争气罢了!” 卢员外很清楚卢俊义的缺陷:“知子莫过父,不瞒林兄,此次我儿回家,我险些认不出他来,短短一年时间,实在是脱胎换骨!” 想到之前询问儿子书院的情况,他又热切地道:“听闻令郎有意在大名府也开设岁安书院?那真是太好了,我当全力支持!” 林元景十分豁达:“我还真不知这件事,便让他们自行决定吧!” 卢俊义此时还真的在讨论在大名府开设分店的事情:“哥哥,这八仙楼与京中正店差距巨大,已是大名府第一,我们一旦选个好的地段,开下分楼,以樊楼天下第一的名声,那岂不是轻而易举地跃升为大名府最好的酒楼?” 李彦品了口八仙楼自家酿制的酒水,就不再喝,微笑道:“你真这么觉得?” 卢俊义挠了挠头:“我考虑的哪里不周到么?” 他身后的燕青听着,倒是猜到了问题关键,却是闭着嘴没有说话。 李彦看了眼这位机灵聪慧的忠仆,对着卢俊义道:“你去了一回汴京,归来后就能看出此地与樊楼的差距,那么往来京城和大名府的权贵商旅也不少,他们难道就不知么?” 卢俊义顿时反应过来:“是啊,他们早该有所比较,照这么说来……八仙楼能常年维持大名府第一的位置,是有恃无恐?它背后的是谁?” “不外乎那几家势力!” 李彦悠然道:“大名府的繁盛虽不及汴京,却也是陪都,我刚刚站在酒楼前,看着那看似气派,实则敷衍的彩楼欢门,就知道这座酒楼不是在正规竞争里脱颖而出的。” “你接下来可以了解一下,别的酒楼是怎么失败的,等到我们的樊楼想要开业,也会遭到类似的麻烦。” 卢俊义冷哼道:“八仙楼想要从中作梗,我们也不会听之任之!” 李彦道:“不仅是八仙楼作梗,考虑大名府衙门对酒楼的限制,官府想要卡民间的脖子,那再简单不过,七十二家正店为何能成为正店,官府许以的酿酒权是不可取代的一点,脚店的门面再大,装修再豪华,没有这酿酒权,就得永远去正店进货,挺不起腰板来。” “同理到了地方上,官府也能作此约束,其实仔细想想,樊楼这块招牌如此响亮,之前却没有在各地开设分店,难道他们是有钱不赚么?” “自然不会,恐怕是贫穷的州县,樊楼开了也没有多少利润,而西京、北京、南京这三大陪都的地方势力却是盘根错节……” “最高明的商战,从来不是打价格,论品牌,讲对策,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直接让你开不了,不就一劳永逸了么?” 众人聆听,纷纷点头,却没有颓丧之色。 他们也经历了不少风浪,这点小困难又算什么,卢俊义更是道:“商人以和为贵,不愿意闹得争锋相对,我们却不怕这些!” 花荣开口道:“只是这官府如果真要限制我们开店,层层掣肘,拖延时间,那从选址建楼到开业,要花多少时间呢?” 其他人也皱起眉头,大宋朝廷工作效率之慢,是有目共睹的,京师内都是如此,地方上就更别提了,若是没有门路,拖个三五年都是正常,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李彦清楚,其实这个时期还好,到了后面才夸张。 有宋一朝,腐败现象是越来越严重,北宋已经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到了南宋更是穷奢极欲,还开创了饮食服务的四司六局,官府专门安排公款吃喝的酒楼,门道变得更多。 所幸他早就准备:“开樊楼分店不能从头开始,要学会贴牌。” 众人大奇:“贴牌?” 李彦道:“樊楼最着名的就是品牌效应,天下第一楼众人皆知,而我们此次带来了专业的厨娘,拥有原汁原味的美酒佳肴,那么只要将原有的酒楼改造一下,不就是樊楼了么?何必从头建呢?” 他看向卢俊义:“城东这片有愿意转让的合适店铺么?” 卢俊义茫然地摇头:“这事我不清楚,以前出来都是在八仙楼用膳的。” 李彦望向索超。 索超想了想道:“常庆楼距此不远,声名很好,但近年来也被八仙楼挤得没了客源,如果能将这家酒楼转给我们,倒是正合兄长所用!” 李彦抚掌:“运气不错,天助我们!” 卢俊义笑道:“请哥哥放心,这件事我去办,一定用最快速度将常庆楼盘下,作为樊楼的……嗯,贴牌!” 李彦叮嘱道:“我们开设樊楼分店,是光明正大地探一探大名府的局势,同样也是为了做生意。” “公平竞争,获得财富,没什么好遮掩的,何况樊楼的股份里面还有高提举的份额,他信任我们,也不能让他亏了。” 众人大笑:“是极是极!” 李彦举杯:“为了高青天的股份——” 大伙儿齐齐举杯:“为了高青天的股份——” “干! ” 燕青看着这群人,露出羡慕之色,旁边畅饮的卢员外和林元景也露出笑意,堂内气氛其乐融融。 等到洗尘宴结束,卢俊义扶着醉酒的卢员外向着马车走去,就见这位曾经愁眉苦脸的父亲连声笑道:“儿子……你原来说你们亲如兄弟……为父还有些不信……今日所见,才知……才知不假!你这次出去……真的出息了!为父高兴啊!” 卢俊义笑道:“父亲,我接下来准备拿下常庆楼,用来开设樊楼分店,那常庆楼也是老字号了,恐怕要多花些钱财……” 卢员外打了个酒嗝,大手一挥:“别说你此举不是败家业……就算是的,那也无妨!你是我卢家的未来,得个教训比起些许钱财重要得多!为父全力支持你……买买买!” 第七百三十章 丁润斩草又除根,吴用妙计赚晁盖 东溪村。 吴用风尘仆仆地下了马,饮了水,看向村口的青石宝塔。 郓城县管下东门外,有两个村坊,一个叫东溪村,一个叫西溪村,两村只隔着一条大溪。 不久前西溪村常常闹鬼,光天化日之下,据说就有鬼物迷惑村民下水,在溪里淹死,村民惊惧非常,却又无可奈何,所幸有位得道高僧路过,教人用青石凿了一座宝塔,镇住溪边,西溪村的难题顿时迎刃而解…… 然后鬼跑东溪村那边去闹了。 住在此村的晁盖得知大怒,走到溪边,把青石宝塔独自扛起,一步步蹚过溪水,放到东溪村这一侧,西溪村村民敢怒不敢言,东溪村村民欢天喜地,给这位保正起了一个托塔天王之名。 无论是作为同村的私塾先生,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都是与有荣焉,不过吴用觉得,如晁盖这等英雄,窝在这小小的村落里,如今是保正,十数年过去后,可能还是一位保正,那未免太过屈才了。 所以他此来,是给晁盖一场富贵。 进了村子,直指最大的庄园,到了庄上,吴用让小厮叫门。 不多时几个庄客出面,见他是个穷酸书生模样,斜着眼睛看过来:“你这醋大,来寻哪个?” 吴用晃了晃羽扇:“小生吴用,与晁保正自幼相熟,劳烦通报则个!” 庄客喷出一口酒气,蛮横地道:“在此候着!” 吴用也不恼怒,他知道晁盖性情豪爽,只要有人来投奔的,不论好歹,都留在庄上住,麾下自然免不了有些良莠不齐,但长此以往,江湖上的声名却会大盛。 而看了看时辰,晁盖应该在练武场上与好汉相扑摔跤,不亦乐乎,毕竟这位身强力壮,不娶妻室,最爱刺枪使棒,终日打熬筋骨。 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一位浓眉大步冲了出来,头顶热气腾腾,发出声如洪钟的大笑:“吴学究,你终于回来了,让我好生担心啊!” 吴用拱手一礼,微笑道:“晁天王,别来无恙否?” 晁盖大手挥了挥:“为乡亲做些事情,什么天王不天王的,快快请进!” 别人说这话,或许难免带着几分自得乃至虚伪,但晁盖却透出十足的豪爽,将吴用迎入正堂,奉上热茶:“来,暖暖身子!” 吴用轻轻品茶,主动解释道:“我这些时日,是被那秦秀才引到滑州白沙坞中,那里的几位寨主想我为他们出谋划策,将我强留,终**迫!” 晁盖脸色沉下:“这等欺师灭祖之辈,现在何处,我为学究出气!” 吴用道:“倒也谈不上欺师灭祖,我本是准备今年科举,却是听得那太学舞弊,心灰意冷,才半推半就,跟那他去往那白沙坞,探一探河北局势……” 晁盖知道这位好友从小也是立志高中进士,光宗耀祖的,结果却连连落榜,解试一关都没过去,顿时叹息道:“科举不公啊!” 再听到河北的白沙坞,晁盖又生出兴趣来,山东与河北的江湖好汉往往名声相传,来往甚密:“那地方如何?” 吴用澹澹地道:“已经被灭。” 晁盖面色微变,凝声问道:“官兵围剿?” 吴用道:“匪贼是为官兵所杀,然那白沙坞本就是官兵所养,谈不上围剿,只是受明尊教所累,被大名府兵马都监王继英杀匪冒功而已。” 晁盖浓眉扬起:“大名府倒是讲究,我山东一地的官兵却是奈何匪贼不得,只一味的杀良冒功!” 吴用叹息道:“晁兄这便错了,那大名府官兵也是被逼无奈,来了一位正直的禁军指挥使林元景,严令禁止杀良冒功,才会如此。” 晁盖嗤笑一声:“怪不得!怪不得!不过这林元景……好似在哪里听说过?” 吴用提醒道:“他是‘全义勇’林冲之父。” 晁盖恍然:“想起来了,确实是那位汴京林二郎的父亲,当真是忠义之辈,名不虚传!” 吴用摇着羽扇道:“我在白沙坞里也见到了林二郎,他带队往大名府而去,车队里除了家卷外,还有商会匠人,显然不单是探亲,还欲往河北发展一番事业,这等勐龙入了北地,必有一场风波动荡啊!” “是啊!是啊!” 晁盖并未反应过来,仅仅点头附和,直到吴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才微微怔神:“学究?” 吴用正色道:“小生此来是要予一场富贵,却要看晁兄是志在这东西两村,还是志在四方了?” 晁盖一拍胸脯,全无半点迟疑:“好男儿当然志在四方,吴学究有何事,不妨说来与我听!” 吴用立刻起身拜下:“当今河北,盗匪横行,民生多艰,绿林一盘散沙,全无领袖,反受贪官奴役,晁兄既有此志,亦有英雄气魄,当整肃各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此乃众望所归!” 晁盖赶忙将他扶起:“莫要行此大礼,学究之智,我是佩服的,只是去河北绿林……未免过于突然!何况你刚刚所言,林二郎不是也去了河北,为何不推举他为首呢?” 吴用起身,目光熠熠,看向这位昂藏大汉:“依小生之见,此人志不在绿林,对于江湖好汉也有顾忌,晁兄此去或可与之联手,但江湖之事,还是要我等为之!” 不是谁都能当绿林首领的,在吴用生平所见之人中,唯独晁盖最是合适,一旦趁势崛起,囊括河北山东两地,就远远不东溪村一个村里的托塔天王可比,未来甚至能走招安之路。 若要富,守定行在卖酒醋,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到时候他这位满腹经纶却考不上科举的大才,也能光明正大地成为朝廷命官,这才是吴用所求,他轻摇羽扇:“仰认睿智,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难以违拒,须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晁盖有所触动,但他没有想得那么深,不禁有些迟疑:“容我再考虑考虑!” 吴用拱手:“我心中能成大事者,唯晁兄也,话已至此,这便告辞了!” 面对一位如此看重自己的发小,晁盖自是引为至交,赶忙道:“我送学究!” 两人出了正堂,一路经过前院,就见这里三三两两,聚在一团,议论纷纷。 吴用本来只是走过,耳畔却传来一道浓郁的江西口音:“那‘阎罗’丁润是真的威风,追到乡间,将狗官吴居厚乡里的家人,都杀了个干净啊!” 吴用眉头一动,脚步放缓,继续听得那几人议论:“可不是么?官府震怒,抓不住丁阎罗,就拿我等撒气,逼得远走他乡,不过倒也畅快,赶明儿我学好武艺,也去杀那狗官!” 吴用大致听明白了事情,转向晁盖:“那些从江西来的好汉,是受了‘阎罗’丁润杀官的无妄之灾?” 如果说“全义勇”林冲是声名鹊起,那么“阎罗”丁润更是名动各方,屠了开封知府满门,在江湖中人眼里,这是大大的英雄,更别提吴居厚本来就是横征暴敛的掊克之臣,京东至今还有无数人恨之入骨,对于丁润更是大大的拥护。 晁盖也佩服地道:“这位不枉阎罗之名啊,京师杀了全家不够,到了那狗官的老家还将其鱼肉乡里的全家屠了,斩尽杀绝,当真好威风!好煞气!” 吴用眉头微动,拜别晁盖,也不回自己的私塾,立刻往郓城县而去。 到了县中,他直奔县衙口,望向通缉告示。 果然看到了为首的正是丁润,超出原本排在第一的公孙昭。 他用羽扇遮住下巴,正自沉吟,突然听到呼唤声从身后传来:“吴教授!” 吴用转身一看,就见两个相貌堂堂的汉子站在身后,一个身材魁梧,名雷横,另一个长髯郁然,叫朱仝(tóng)。 热情招呼的是雷横,铁匠出身,后来县中开设碓(duì)坊,也就是春米作坊,实则以杀牛放赌为主业,抱拳道:“许久不见吴教授了!” 吴用看到雷横,尤其是看到他身穿的袍服,计划就酝酿出来,羽扇轻摇,笑容和睦:“雷巡捕?” 雷横哈哈一笑,一把拉着吴用:“还要多亏吴教授当日指点之恩,某才能在县内谋得一份公差,此恩没齿难忘,今日正好遇见了,走,我来请客!” 相比起来,朱仝则出身富户,不缺衣食,但能当巡捕也是很高兴的,也拉住吴用:“吴教授切莫推辞,同去同去!” 吴用半推半就间,跟他们来到酒楼,定了一桌酒肉,开始大口吃喝,连连饮酒。 桌上不免谈天说地,问及经历。 面对这两位,吴用又是另一套说辞,却与对晁盖所言并不矛盾:“小生此去河北,遇见官差剿匪,当真是犁庭扫穴,威风赫赫,只可惜兵匪亦多,祸乱各方……” 如果单说前一句,还显得有些不真实,加上后面就对味道了,雷横刚刚吃上皇粮,正是立功心切之际,自忖以一身武艺,足以在县内当个步兵都头,闻言立刻询问起细节:“那河北剿匪是如何为之的?” 吴用道:“具体小生也不知,只是那河北兵马都监亲自带兵,剿灭匪贼,通缉要犯,自是与寻常官兵不同。” “那难怪了……” 谈及如今的通缉要犯,雷横自然想到丁润:“那丁贼在京师内连屠两大朝廷要员的全族后,还去江西赶尽杀绝,当真是胆大包天!” 朱仝抚着美髯,冷声道:“那吴居厚牟利殃民,弄得地方怨声载道,难道不该杀么?这等人竟然还能为开封知府……哼!” 雷横警惕地看了一眼四方:“慎言!慎言!” 吴用眉头轻扬:“‘阎罗’丁润么……” 朱仝拿起酒杯饮酒,并未注意,雷横却是察言观色,突然道:“吴教授在河北之地,何曾听说过丁贼的动向?” 吴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这……不曾听说!” 雷横本来只是问问,一见这反应,顿时眼皮一跳,继续道:“丁贼出了江西后,有人说就往我山东而来,若是真的来此地,难免弄得人心惶惶,县令不安啊!” 吴用低下头去,接下来吃菜饮酒,话明显变得少了许多。 “此人看来是真有可能知道丁贼的下落,直接拿下逼供,未免显得我忘恩负义,又无实证……” “但若能拿下丁润,怕是县令立刻要予我个步兵都头,母亲该有多高兴?” 待得酒宴散去,雷横目光闪动,摩拳擦掌,难掩喜色。 这份天大的功劳,他并不想独吞,但看了看饮酒后面色发红,犹如关公在世的好友朱仝,清楚这位对丁润所为并不排斥,还是选择了隐瞒。 等到两人分别,雷横立刻唤来一位心腹手下,低声吩咐起来:“去查一查,东溪村吴用是何时回来的?回来后又去了哪些地方?” 第七百三十一章 丁润:整什么花里胡哨的,一刀砍了再说! “东溪村保正晁盖?” “这就是了……怪不得吴用吞吞吐吐!” 待得手下将吴用的动向查清,回到家中的雷横顿时笃信不疑。 晁盖的名声近来在县城内十分响亮,左右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最爱结识各路好汉。 若是此人收留了丁润,被吴用所见,之前的反应就很正常了。 哪怕天色已暗,但雷横却是根本待不住了,立刻来到老母房间内问安:“母亲,孩儿还要出门一趟!” 雷横的母亲听出他语气的激动,反倒有些担忧起来:“你如今已是巡捕,不比以前所为,万事一定要慎重啊!” 雷横笑道:“母亲尽管放心,待我当了都头,让母亲在县中走到何处,都面上有光!” 说罢,提上自己的虎牙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往衙门而去。 就在雷横抵达衙门,开始向现任都头禀告自己的发现时,吴用看着独自回家的朱仝,轻摇羽扇,嘴唇扬起。 “成了!” 这两位以前就是好友,出入衙门更是形影不离,如今却分开独行,显然雷横动了疑心,并且付之于行动。 当然,即便丁润并不在晁盖家中,吴用也深知官府的作风,避免真的闹起来,官兵趁机查抄了富裕的晁家,他还要做第二第三手准备。 “朱巡捕!朱巡捕!” 听着后面呼唤声,朱仝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吴用快步走来:“吴教授,你这是?” 吴用急急地道:“小生刚刚想起雷巡捕刚刚桌上所言,怕是误会了什么……” 听了他的详细解释,朱仝有些不信,吴用对雷横有恩,雷横又岂会去查同乡的晁盖,不过想到这位好友近来立功心切的模样,他眉头一跳:“吴教授莫要急切,我去去就来!” 朱仝劝别人莫急,自己却三步并作两步往衙门冲去,吴用目送这道背影,暗暗点头。 他看人极准,相比起雷横的为人仗义,却心地褊窄,朱仝是真的能为了友人奋不顾身的英雄之辈。 再对比林冲麾下的人才济济,晁盖庄园内的那些所谓好汉根本上不得台面,这位朱仝可以一并赚了去。 吴用欣然于自己慧眼的同时,又开始匆匆写信,笔锋凌厉,内容煞气十足。 果不其然,很快朱仝脸色难看地折返:“缉捕盗贼的汤都头,确已不在,看来吴教授担心的没错,雷横真是误会了!” 吴用叹了口气,满是悔恨:“我之过也!多谢朱巡捕了,我当立刻赶往东溪村,一定要解释清楚!晁保正向来救困扶危,疏财仗义,乃是一等一的好汉,岂能受此不白之冤?” 朱仝一听这话,毫不迟疑地追上:“吴教授且慢,你我同去!那位汤都头不是好易于之辈,此事怕是难以收场,到时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带着那位晁保正离去,暂且避一避风头!” 吴用拱手一礼:“小生替东溪村上下,谢朱巡捕高义了!” 此时天色已暗,朱仝去备马和火把,吴用将信件取出,往县令府上而去。 之前雷横说近来有消息称丁润往山东而来,郓城县令惶惶,恐怕不是虚言,毕竟丁润杀官果断,有始有终,哪个当官的不憷上三分? 所以他刚刚写的书信中,正是以丁润的口吻,扬言要诛杀县令全家,此时趁着夜色,巧妙地投放到府门前,看到那小厮捡起送入,很快里面就传出惊惶的声响,吴用抚须一笑,转身离去。 县令大惊失色,肯定会紧急调派都头巡捕回来,身处东溪村的汤都头一行就算想要不依不饶,也是不成了,顺理成章地帮晁盖解了围。 到时候虽是虚惊一场,却也得罪了县内的都头,又蒙受了不白之冤,以晁盖的抱负,该知道一辈子在东溪村当个保正,实在是荒废了才干! 与朱仝会和,两人循着大路往东溪村而去,一路上吴用想着自己的计谋,羽扇又潇洒地摇动起来,直到身侧的朱仝突然高喝:“什么人?” 他勐地一勒马,凝视前方,就见不远处的河边,站着一位赤膊大汉。 虽然黑夜中,无法看得过于清楚,但从其散乱在边上的包裹,随意摆放的兵器,还有鞠了一蓬水淋在身上动作,应是赶路焦急,风尘仆仆,正在洗澡。 而具体到相貌上,此人满身刺青,身材健硕,脑袋挺大…… “嗯?” 吴用怔住,一股寒气直冲天灵,呻吟出声:“小心!” 朱仝握住手中的朝阳刀,已经全力戒备,倒不是认出了对方是谁,而是下意识地觉得此人极为不好惹。 “咦?” 而在胸膛上抹了几把河水,舒缓了一下旅途的疲惫后,赤膊大汉打量过来,眉头扬起:“两位要往何处去啊?” 朱仝沉声道:“往东溪村而去!” 大汉笑道:“刚才也有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去了,我听他们之言,好像要去擒拿‘阎罗’丁润,两位可知晓?” 朱仝一时间不知对方意图,闭嘴不言,吴用的两眼则疯狂闪烁,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拿下对方的把握,开口道:“这位壮士……” 汉子笑道:“闭嘴吧!你这书生一脸坏相,定是认出我了,不过我也懒得计较,把马留下!你们掉头回去,可保性命!” 吴用不再多言,伸手探进挂在马鞍边的袋囊,取出铜链。 他可不仅机智过人,还是有不俗武艺在身的,真要打起来…… 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如勐虎扑山般到了面前,一脚狠狠地踢在马上。 吴用胯下的马儿尖嘶一声,完全受不住着这一击之力,狠狠向着一侧摔倒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吴用抛开铜链,往旁边一扑一滚,虽然灰头土脸,满身狼狈,但总算避免了重伤。 可惜依旧避不过大汉接下来的一脚,直接踹得跌进水中。 在落水的一刹那,他看到朱仝的朝阳刀朝着那赤膊大汉斩去,心头稍稍一定,然后胸口的剧痛感袭来,又咕都咕都喝了几大口水。 这一刻,吴用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这汉子刚刚也是用水擦拭身子的,万一直接在溪边解手,那他就惨了。 不过等到吴用狗刨着游到岸边时,就见那个汉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朱仝一人,守在他面前,伸出手掌。 吴用被拉上岸,发现朱仝的手有了轻微的颤抖,不禁忌惮更甚。 而朱仝也直言不讳:“此人武艺极为高强,我不是他的对手,幸好此人没有杀心,只是夺了马匹,往东溪村去了!” 吴用沉声道:“这汉子就是丁润!” 朱仝变色:“怪不得!他怎会在此处?莫不是知道了县内所为,才跟了过来?” 吴用摇头:“应该是适逢其会,此人的出现会将局势引入不可测的地步,我们得赶紧了!” 朱仝依旧是全无二话:“走!” 即便有了这份坚定的意志,但一匹马重伤,另一匹马被丁润骑走,单靠双腿跑的,也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抵达东溪村。 而远远的,就听到厮杀声响成一片,正是从村中最大的庄园里面遥遥传出。 “官兵杀人放火!官兵杀人放火啊!” “汤都头被贼人害了!汤都头被贼人害了!” 无论是哪个消息,都令朱仝脸色大变,同时让吴用的一颗心深深沉下。 局势失控了! “你去寻雷巡捕,我去寻晁保正,在后院口会和!快!”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与朱仝分头行动,左右冲了进去。 吴用选择是厮杀声最少的方向,但闪了进去后,所见依旧触目惊心,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门客,白日那些斜着眼睛看他的门客,就这般身上中箭,趴伏在地上,成了冰冷的尸体。 关键是,除了这些死去的门客外,零零散散的还有衙门捕快的尸体,多是被刀噼斧砍致死,血肉模湖,极为凄惨。 吴用深吸一口气,步伐极快,往正堂而去。 晁盖亲长已经去世,又无妻妾儿女,往日里内宅只有他一人,甚至与亲密的江湖好汉同吃同住,培养感情,其实是很有好处的,在遭官府查抄时,脱身也快…… 一路想着,吴用到了正堂附近,立刻发现晁盖正在其中坚守。 他观察片刻,就发现官兵阵形散乱,全无章法,若不是晁盖这边只是一味防守,怕是早就将这群官兵杀光。 吴用趁此机会,从后方绕了过去,成功与晁盖会和:“晁兄,到底发生了何事?” 晁盖整个人是懵的:“我也不知,那县内的汤都头突然带人上门,说是我窝藏了重犯丁润,我百般解释他就是不信,正要将我押走,自称丁润的汉子突然现身,冲到汤都头身边,一刀将其脑袋砍了下来,然后我们两边就厮杀起来了!” 大致说完前因后果,晁盖看着自己白日里还热热闹闹的庄园,变成了尸横遍地的模样:“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吴用张了张嘴,心中十分歉然,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道:“晁兄,现在不是追究缘由之际,朝廷无道,污吏横行,发生了这种事情后,更是不会放过你,你要考虑自身去处了!” 晁盖突逢变故,也没了主意,看向这位发小:“学究之意,该当如何?” 吴用沉声道:“去河北!” 晁盖闻言长叹一口气:“现在想来,我若是早早答应你,也就没有这般事情,我愧对那些兄弟啊,他们来投我,却将性命送在了此处!” 吴用收敛情绪,也改变了称呼:“晁大哥,快快随小弟走吧,不可再耽搁了!” 晁盖深吸一口气,当断则断,召集人手。 而当众人来到后院,却见朱仝拉着失魂落魄的雷横过来,到了近前低声解释道:“那丁润出其不意,斩了汤都头,雷横回去怕是难以向县令交代了……” “既然郓城县待不下去了,那雷巡捕正好与我们同行如何?” 吴用顺理成章地提出,雷横浑身剧颤,突然尖叫:“不行,我不能就这般走了,我要将母亲接出来!” 吴用想到此时回县城的风险,面色微变,晁盖却断然道:“兄弟放心,我们一定接你家人出来!” 雷横看着这位由于自己一念之差,被弄得家破人亡的保正,不禁露出浓浓的愧意,重重拜下:“多谢保正! ” 晁盖立刻将他扶起:“突逢大难,为兄弟的,就不必作此小女儿姿态!既然还要回县城,那我们不能直接离去,放……放一把火吧!” 说罢,他亲自点燃火把,手颤了颤,还是丢了出去。 不多时,一支队伍在火光下远去,远远来到山坡之上,为首的晁盖下意识地转身,深深凝视了一眼那燃起大火的庄园,再决然回头:“走!去河北,我‘托塔天王’晁盖,要干一番大事业! ” 第七百三十二章 昨天的武人让你爱理不理,今天的神医让你高攀不起 大名府城门口。 黑熊般的将领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长长的囚车,以致于来往的百姓啧啧称奇,再有人故意在其中宣扬,稀稀拉拉地呼喊起来:“王都监英勇剿匪,护我河北!” 换成以前,王继英还会朝着两边挥一挥手,积攒些威望,但他此时面沉似水,怒气上脸,压都压不住。 北军的战斗力,下降得越来越厉害了。 此番回归途中,本来是顺带将那不听话的伞盖山清理一遍,这件事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那个贼窝不按时交供奉,就代表着有不臣之心。 但凡一个如此,其他人就可能效仿,那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站在王家的角度,这绝对是正确的行为,但没想到的是,双方居然斗得个旗鼓相当,最后还被其首领“鬼算计”侯通成功逃走,当真是奇耻大辱。 王继英从未上过前线战场,却也很清楚,正如士大夫家族的存身根本,就是进士之位,武人世家的立身之本,则是手中的兵权。 “如果有的选择,真希望与辽国开战啊,可惜在朝堂证据方面,我们这群武人根本说了不算,一切都要士大夫作主……” 而想到那得陇望蜀,贪婪至极的相州韩氏,和垂垂老朽都要为韩氏保驾护航的知府李清臣,王继英的眼神里又浮现出阴霾和戾气,喃喃自语:“如果韩氏真的太咄咄逼人,大不了鱼死网破,学那丁润,血洗了这个大族,杀得一个不剩!” 可惜王家同样家大业大,上上下下多少人,自然不比丁润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王继英很清楚,自己也只能想想而已,愈发觉得憋屈,然后一转头,就看到斜对面有一座酒楼正在装潢。 他觉得挺熟悉,一时间又有些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亲卫询问后过来回答:“禀都监,那里是常庆楼。” 王继英咧开嘴:“就是号称美**致,结果被我们的八仙楼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常庆楼?呵呵,它还在垂死挣扎啊!没用!没用!” 将快乐建立在手下败将的痛苦上,王继英顿时舒坦了,将烦恼抛开,趾高气昂地策马而过。 李彦站在常庆楼内,朝外瞥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观摩着这座被平亿近人的卢员外轻松拿下的酒楼,身后站着严大娘和师师。 他看了装潢的进度,觉得太慢,提出问题:“如果半个月内,我们就要让这座酒楼开办起来,但既要让顾客满意,又不能坠了樊楼的档次,有可行的方案么?” 作为被挖过来的专业人才,严大娘自然对于分店十分上心,面对这种甲方要求,也早有准备地回答:“前楼不改造,可以将精力主要放在后院,我昨日看过了,这里的假山、树木、小桥、池塘位置都不需变化,只需加上几条蜿蜒曲折的长廊,就能分割出十几座雅间来……” 师师马上拿出图纸,高高举起展示。 李彦笑着接过,点头道:“这倒是有些像会仙楼的格局,那雅间内部呢?有没有统一的风格?” 严大娘想了想道:“樊楼雅间的内部,主要是素雅清净的风格,还能看到各色花纹,无论是家具摆设,还是门窗墙壁,多以花为名,有的取自典故,那我就不懂了,还望东家指点。” 李彦道:“这方面我也是外行,不指挥内行,反正每一间包厢的布置,最好有着独一无二的配置,让顾客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花费的心力。” “有些喜欢尝试不同风格雅间的顾客,让他们一间间试过来,不过到了最后一间,先不给他们订到,吊一吊胃口,然后等到他们好不容易集齐了,再建新的雅间,如此往复……” 严大娘闻言看了眼这位挺温和的东家,恨不得捂住师师的耳朵,师师却已经将宝贵的商战技巧记在心里,连连点头,一副学到了的模样。 李彦笑道:“别当真,这是一种利益至上的贪婪手段,可以获得短期的收益,却没有长远的格局。合格的商人,是花小钱,办大事,而高明的商人,则是花大钱,办更大的事情!” 师师似懂非懂,却也牢牢记下。 李彦又关照了几句,对于酒楼的事情就不多操心了,转而考虑书院的选址。 如果说樊楼的分店,是一种切入当地局势的温和手段,岁安书院的开办,就是主线任务,关系到改朝换代的关键进程。 所以从选址这一块开始,就是重中之重。 正如京师里的岁安书院,选在御拳馆对面,是很不错的地段,在大名府的书院开设,也准备在城内选择一片合适的地区。 大名府外不考虑,那是完全可能暴露下兵戈之下的,为了所谓清静的读书环境,根本不值得。 而李彦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发现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现象,大名府这片居然没有像样的书院。 原因倒也简单,好的书院都聚集在西边的相州呢! 相州韩氏单单是大小书院,就开办了足足七家,还有韩琦和韩忠彦父子的“万籍堂”,里面聚书万余卷,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韩忠彦就特别喜欢在书里忘却现世的苦痛,摒弃肉身的限束,化为一缕精魂,萦绕在美妙的文字之间,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而韩氏子弟有了如此大量的藏书,知识的积累可见一斑,书院的教育,一方面是为了培养自家的子弟,另一方面也是选拔合适的人才,作为联姻和结盟之用。 比如现在的知府李清臣,就是在相州,从小有了神童之名,后来考中进士,韩琦将侄女嫁给他,士林传为佳话。 既然有了相州书院珠玉在前,谁也不希望与这个强大的士族产生冲突,自然就退避三舍,以致于这座军事经济重地,教育资源是最弱的一环。 久而久之,对于准备开办书院的人来说,就是一个极坏的消息,因为只要在这里的书院有了气色,都会视作来跟韩氏打擂台。 但在李彦眼中,却是一件大好事,因为这意味着肯定有许多渴望获得知识,却得不到合适教育的学子,在渴求着一束打破垄断的强光照进来。 岁安书院将化作光,达成他们的心愿! 正想到这里,一道修长的身影快步走入酒楼内,正是朱武:“兄长!” 李彦见他十分兴奋的模样,就知道有关键消息,将他带到边上:“发生什么大事了?” 朱武道:“知府李清臣病重,亲友齐聚,瞧那模样,快要开席了!” 李彦对于他的用词笑了笑,好像自己一行也等着吃席似的,不过历史上这位大名知府是明年病逝的,如今大宋内部的局势已经变化太多,李清臣提前蹬腿倒也不是不可能:“李清臣一旦病逝,王氏兄弟怕是要正式反扑。” 朱武分析道:“是啊,之前不妄做挑拨,果然是正确的,他们如果发现有外力干扰,或许会警惕一二,现在则肯定按捺不住……兄长,需要我暗中散播消息,让林叔成为两方争取的对象么?” 李彦摇头:“我父亲并不擅长政治斗争。” 朱武马上明白:“好,那我尽量避免韩氏这边将林叔卷入进来。” 李彦目光微动:“不过这次的机会也别错过,李清臣生的是什么病,请过大名府的哪些名医?” 朱武一怔,意识到自己的事情没有做到位,歉然道:“兄长,我这就去探明情况!” 李彦淡然道:“无妨,反正无论他得了什么病,只要还没有咽气,你就可以放出消息,岁安医馆准备在大名府开设分店!” …… 李府。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内外,但子女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悲恸。 李清臣的身体一向不好,如今又年过七旬,在这个年代无疑是长寿,因此上下都有所准备。 而且也轮不到他们悲痛。 因为现在主持大局的,不是李清臣的子女,却是一位贵气俊朗的中年儒生。 此人名叫韩嘉彦,正是韩琦的第六子,娶神宗的女儿齐国公主,拜驸马都尉,官至瀛海军承宣使。 这些官职都是遥领,不可能正式上任,但如今齐国公主已经病逝,韩嘉彦倒是回了相州老家,成为了这个庞大家族明面上的主事者之一。 此时他更是来到了这座已经布置了大半的灵堂内,眼含热泪,满脸悲伤。 好不容易情绪酝酿到位,一位侍从却快速走了过来,耳语了几句。 韩嘉彦眉头皱起,气氛都酝酿到这里了,居然出了这样的转折? 但他仔细想了想,小不忍则乱大谋,李清臣无疑是一块极好的招牌,他此时的病重更是打乱了韩氏的部署,如果能加以挽救,哪怕是将死期往后拖延一二,都是极好的。 所以韩嘉彦来到了李清臣的长子面前,开口问道:“京师来的班直指挥使林元景,你有接触么?” 李清臣长子面对这位驸马十分恭敬,但提到林元景,神情中又不自觉地露出对武人的一贯轻视:“这等武夫,也就在筵席上远远见过一面。” 韩嘉彦闻言皱了皱眉头:“这位林指挥之子林冲,是京师有名的神医,针到病除,此人来到大名府已有一段时日,贤侄你却没有拜访过,将他请来为令尊看病么?这是大不孝啊!” 第七百三十三章 为了邀请林神医而引发的血案 “李清臣要死了。” 府邸之内,王继英刚刚换了便服,来到厅中,就见王继忠自斟自饮,神情舒爽。 这位兄长也是面黑如铁,身材肥硕,举止间却不粗鲁,而是有几分儒雅的文士风范。 而王继英一听这个消息,笑容也马上浮现出来:“这老物,终于死了!” 王继忠放下酒杯:“李清臣病死,韩氏没了明面上的支持者,肯定要稍加收敛,不过他们不会死心,下一任大名府知府,北京留守,万一还是偏向韩氏的人,那我们的喘息时期,只有区区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王继英冷哼一声:“如今朝中局势变化不定,等到了那时,说不定又是新党大占上风,韩氏乖乖蛰伏……这伙士大夫,贪婪起来比我们更甚,真是可恨!” 王继忠道:“以他们的权势地位,向外扩张其实并不奇怪,所幸文人重名,否则我们两家的冲突早就爆发,久无战事,我们北军的地位越来越低了啊!” 王继英眼珠转了转:“兄长,既然那群士大夫对于名声如此爱惜,我们何不将那件事情捅出去呢?” 王继忠把玩着酒杯,眼神里也有思索:“青苗贷时的罪行么?” 王安石变法里面,最为着名的一条,也是民间最臭名昭着,被称为扰民乱政的一条举措,恐怕就是青苗贷了。 而当时任河北安抚使,魏国公,判大名府的韩琦,则出面上奏,言明地方推行青苗贷不守条令,种种不端,累及百姓,而青苗贷本该是赈济百姓,却收取利息,与抑兼并、赈贫困的变法初衷相悖,官府逐利,更是有失朝廷脸面。 如此所见,全是弊端,请求废弃青苗法。 至于国库空虚,朝堂入不敷出,没关系,请陛下“躬行节俭以先天下,自然国用不乏”。 司马光点了个赞。 当然,韩琦的政治水平远远不是司马光可比的,他所言许多,确实有理有据,指明了青苗贷的许多弊端,再加上神宗本来就是他扶上位的,所以这位天子只能回应“琦真忠臣,虽在外,不忘王室,朕始谓可以利民,不意乃害民如此……” 但且不说京师朝堂的争斗风波,身在河北的王氏家族却看得清楚,青苗贷固然有种种不堪,其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比起民间高利贷百分之百的年利,官府的青苗贷一期才两成,一年不过四分的利息,算是很低了,如果不是下方的利益既得者故意捣乱,足以解生民困厄。 当然,即便下面故意为难,百姓其实也没有过得更差,真正受不了的,是花天酒地惯了的士大夫阶层。 以韩家在相州举例,相州的土地一半都姓韩,相州无数百姓欠着韩家的贷钱,供养着这个庞大的家族,青苗贷一施行,每年二十贯的利钱都被官府拿走,韩家只能靠着土地收租过日子,那生活质量瞬间就下去了。 这还了得? 再穷不能穷和尚,再苦不能苦士人啊! 王继忠全程目睹过当年的争端,佩服地道:“韩琦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强调青苗贷是为了扶贫济困,不该收取利息,这样才能让百姓受惠。” “话错了么?当然没错,谁敢说为百姓好是错的呢?但这位韩相公又岂会不知,对朝廷毫无收益的变法,怎么可能持续下去?与国有益,也要有利可图!” “况且真要按照韩琦的说法,不收利息,又会有另一批文臣跳出来进谏,说如此变法虚耗财赋,令国家困顿,更要停下!” 王继英撇嘴道:“揣着明白装糊涂,文人就是虚伪!” 王继忠倒是觉得很正常:“身居高位,就必须虚伪,干坏事也得说成是为百姓好,这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我们武人的名声还是太差,所以文人才能逮着我们拿捏!” 王继英沉声道:“但韩氏在青苗法里面做的手脚,尤其是他们的族人杖杀村民,酿成惨案,我们不也是有了证据?” “我刚刚就在考虑这点,可仔细想想,还是不能揭发,何种形式都不行……” 王继忠摇了摇头:“如果把那件事捅出去,得罪的不是一个韩氏,而是所有士大夫家族,真要明着争起来,朝廷肯定是偏帮他们,而趁机收缴我们的兵权!” 王继英眯起眼睛:“那就不以我们的名义,让旁人揭露,我们坐收渔利便是!” 王继忠大为皱眉,以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训斥道:“别耍弄你的那些小聪明,真要闹了起来,无论是谁揭发的,韩氏第一个就会怀疑我们,到时候就是势同水火,再无退路了!” 王继英不太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坐了下来,喝起酒来。 无论如何,李清臣死了,总能聊以慰藉,不算喝闷酒。 可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而入,到了王继忠面前,低声禀告。 王继英斜眼看了看,对于这种瞒着自己的行为哼了哼,然后就发现兄长声调上扬:“此言当真,李清臣那般年岁了,还有的救么?” 管家道:“此事老奴就不知了,但那位林二郎如今在大名府中也颇有名气,不少事迹传了过来,确实有针到病除,妙手回春之说,岁安医馆如今也在京师后来居上,还有意在我们大名府开设分店……” 王继忠的脸色难看起来,他们之前被那位知府压得十分难受,好不容易盼到对方病重将逝,却又有峰回路转的可能,再理智的人也接受不了这点。 王继英同样听明白了,猛然起身,双目圆瞪:“李清臣那老物还有的救?这万万不可啊!那神医是谁,我立刻带人将他绑回来!” 王继忠沉声道:“林元景之子林冲,汴京赫赫有名的林二郎,且不说此人武艺高强,你去林元景府上带兵绑他,是要直接造反么?” 王继英双拳紧握,缓缓坐下。 王继忠却没有慌乱,仔细想了想,询问管家:“父亲近日来身体如何?” 管家先是微怔,然后反应过来:“阿郎的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王继忠立刻对着弟弟道:“父亲病重,你去林府,将那位林二郎请来医治,如果途中遇到了其他人抢先,你拦住他们,也是理所应当……” 王继英明白了,猛然起身,咧嘴狞笑道:“我是去尽孝,心情急切之下,发生些冲突,相信那些最重孝悌的士大夫们,也会捏着鼻子理解的!” …… “这武夫竟然有一位在士林中颇具名望的儿子,而我还得求到对方身上……” 李清臣的长子李子京坐在马车里,往林府而去。 一路上,他努力将眼中的傲慢与不忿收敛,换上一副有求于人的表情。 不孝的罪名谁都承担不起,韩嘉彦开口后,他立刻派人调查,确定了岁安医馆准备在大名府开设的消息,林二郎的名字也顺理成章地传入耳中。 身为知府之子,关于京师近来的风波,自然有所了解,只是李子京没有将那个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后起之秀,与之前被自己的父亲几句话就架了起来的武夫林元景联系起来。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在京师闯下偌大的名声,居然毫不留恋,年后就来了大名府,只为了与家人团聚。 相比起来,自己的行为确实有几分不孝,汴京名医来此,在父亲病重的情况下,居然都没有发出过邀请,这要是传出去,文名岂不是大大的受损? 所以接下来见到林元景时,李子京准备将态度摆的很低,以晚辈之仪躬身为礼,表明“家父病重,身为人子,五内俱焚,幸闻二郎乃名满京师的神医,医者仁心,才冒昧登门,为家父医治”。 如果对方不应,他甚至能忍辱负重,拜倒下去,文人拜武夫,如此反差,只为了父亲的病情,传扬出去也是一番佳话,对方哪里还敢不成全自己一片孝心? 安排好接下来的邀请方式,李子京的心定了,等到马车停下,整了整衣冠,走了下去。 “唏律律——!” 可迎面见到的不是林元景,而是一群快马飞奔过来,为首的将领体格雄伟,壮如黑熊,身披甲胄,嘭的一声落下马来,溅起一片尘土,目光炯炯地瞪了过来。 李子京的脸色变了:“王都监?” 以韩王两家的争执,对方自然不希望看到李清臣的病情有丝毫好转,但这般大模大样的阻拦,对方未免太胆大包天了吧? 下一刻他就知道答案了,王继英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高喝道:“我父身体抱恙,卧榻不起,速速随我入府,请林神医回去为父亲治病!” “无耻!是我父病重,快随我入府请林神医!” 李子京万万没想到这武夫居然也能如此卑鄙,眼见王继英大踏步地往林府内而去,尖叫一声,也往前冲去。 两人一起来到府门前,却见门口关闭,并未有人来迎接。 这并不奇怪,因为正常的步骤,他们需要先递上名帖,再安排具体的拜访时间,只是一来病情焦急,无法多等,二者也是骨子里并看不上这没什么根基的禁军指挥使,就借着孝心省去了这个环节。 此时李子京直接高呼道:“林指挥,林神医,开门啊!人命关天,快快开门啊!” 王继英最痛恨的就是文人这副趾高气昂的做派,往后退了几步,陡然前冲:“去你的吧!” 如果是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之下,王继英还要忌惮一二,但李子京虽然是李清臣的长子,却没有考中功名,也就是个统称秀才的读书人,他恶向胆边生,干脆一个健步,狠狠撞在李子京身上。 本身的冲击力,再加上甲胄的撞击,让李子京本就被酒色掏空的小身板立刻飞了起来,直接栽倒在地不说,还向后打了两个滚,头砰的一下就撞在门边的石狮子上。 “啊—!” 急促的惨叫声后,这位知府之子张了张嘴,立刻晕了过去。 王继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这般弱小,还想尽孝?” 跟随李子京来的护卫见了,则赤红了眼睛,扑了过来:“保护衙内!!” “打!!”“给我上!!” 就在府外两伙孝子大打出手,府内正堂之中,林元景悠然品茶。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想要笑一笑,却又觉得不该笑出声,忍得挺辛苦。 “杀人啦!杀人啦!” 直到外面突然响起惨叫,林元景才慢条斯理地起身,漫步而出,发出诧异的声音:“诶呀呀呀,这是怎么啦?” 第七百三十四章 好消息:父亲醒了,坏消息:儿子没了,横批:还得吃席 即便林元景早有准备,当走出府门,看到满地鲜血时,也不禁怔了怔。 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幸好此处只是临时居住的地方,不是真正的家宅,否则可太晦气了。 至于死伤,林元景不会盲目同情,因为他很清楚,冲突的双方都不是好物。 果不其然,眼见林元景出现,盔甲上还沾着鲜血的王继英傲气地抱了抱拳:“林指挥,别来无恙否?” 林元景淡然道:“自是无恙,不知王都监这是?” 王继英挺讨厌这个人,且不说前面制止他杀良冒功,如果早点滚回京师,现在也根本没有这些事情,却还得捏着鼻子道:“家父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听闻令郎乃汴京神医,妙手仁心,特来请人!” 林元景环视一圈:“这就是你们请人的姿态?” 李子京倒在地上,毫无反应,他的护卫横七竖八,哀嚎连连,王继英见了愈发得意,甩了甩手上的血:“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我孝顺呢?一时心急,还望林指挥不要介怀,林二郎现在何处?” 林元景道:“他还未回来。” 王继英的父亲好好的,主要就是盼着李清臣死,千万不能让这位知府被救回来,其实并不关心那位神医在哪里,闻言道:“那我们就在此处等他回来便是。” 林元景不再理会这个狂徒,让人去衙门报案,王继英环报双臂,老神在在,也不阻拦。 由于双方冲突的都是大名府内极有身份的人,得知消息的衙役前来的速度极快,但在尝试着扶起李子京未果,探了探他的鼻息后,却陡然发出凄厉的惨叫:“衙内死了!衙内死了!!” 王继英怔了怔,尖叫起来:“不可能,他也就摔了个屁股蹲,怎么就死了?” 衙役将李子京翻了过来,王继英这才发现,对方的脑袋后面撞得都瘪下去一块,看向不远处的石狮子,面色惨变。 哪怕把这位知府之子打成重伤,都不要紧,可一旦死了人,就是另一种性质,即便是都监,也要受审问罪,然后刺配外州! 这点王继英再清楚不过,因为大名府内就有许多刺配过来的犯人,他曾经闲极无聊,还亲自取了杀威棒,狠狠打那些犯人,反正这类人死了,朝廷都是半点不理会的。 而现在,他难不成也要沦为那等囚徒? 正在黑熊般的身躯晃了晃,脸色发白之际,亲卫匆匆奔来,在他耳边道出了第二个消息,让这位兵马都监如同晴天霹雳,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林冲直接去了李府?” …… “醒了!!真的醒了!!” 在一群亲人近乎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李清臣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子动了动,思索片刻后,苍老的声音响起:“多谢郎中……” 李彦嘱咐道:“李知府不必多言,你身体虚弱,要好好休养才是。” 看着床上枯瘦的老者缓缓点了点头,围在床边的家人惊喜得无以复加,韩嘉彦更是大为赞叹:“如此医术,真乃起死回生,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啊!” 李彦将针缓缓收回,不置可否。 如果从救人的角度来说,他确实是神医,毕竟就算换成安道全,遇到这种油尽灯枯的状态,都不见得能令其睁眼,但他渡入的真气却可以。 但这其实有几分强行续命的味道在里面,肯定持续不了多久,短则半个月,长也不过一两月的时间,该去世的还是要去世。 不过政治上有时候缺的就是这几个月时间,所以李府上下对他千恩万谢,韩嘉彦更是主动道:“我送林公子!” 这位神宗的驸马爷,赵佶的亲姐夫,亲自将李彦送出,途中更是温和地道:“范公对林公子的描述果真恰当,风仪绝世,不仅是相貌,这般清雅淡泊的气度,更是让人一见难忘!” 李彦道:“实是范公过誉了。” 韩嘉彦抚须笑道:“半点不过誉,林公子能毅然舍下名利,尽孝父母身前,又有几人能够为之?范公当真慧眼识珠!先父当年与范文正公亦是引为至交,我们也该多多往来……” 李彦在士林中的好话,基本是范纯礼为他所述,而范纯礼是范仲淹三子,范仲淹与韩琦是至交好友,这般说起来双方确实还有关系。 不过李彦很清楚,范韩两人当年在政见上就多有不和之处,后来范仲淹的另一个儿子范纯仁,更是对韩琦大加指责,现在韩嘉彦所言的关系,未免有些可笑。 韩嘉彦却不这么觉得,这位年轻郎君养望有成,又得范纯礼举荐,将来入朝为官,肯定是他们一派的人物,换了称呼:“林贤侄一表人才,不知哪家贵女有幸与你婚配?” 李彦道:“尚未娶妻。” 韩嘉彦顿时眼睛一亮:“我兄长家中有一女,温柔贤淑,德才兼备,正要招个可人意的郎君……” 对于一位还没有考取进士功名的人来说的,这等邀请已经是相当重视的体现,只要娶韩氏女为妻,将来自然是大加照拂。 对于李彦来说,只有四个字: 想得倒美。 李彦绝不会娶相州韩氏这种盘根错节的大族女子,哪怕得了这种士族的相助,确实能降低不少造反的难度,他也不会选择。 正准备拒绝,却见一位侍从的身影急匆匆走来,来到韩嘉彦身边耳语了几句,这位刚刚还言笑晏晏的驸马顿时勃然变色:“岂有此理!” 李彦其实听得清清楚楚,但表面上还是要露出问询之意:“发生什么事了?” 韩嘉彦知道发生地点在林府门口,肯定是避不过这一位的,沉声道:“贤侄,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激动……” 李彦半点都不激动,甚至还想笑。 当然,在世人看来,在别人家的府门前大打出手,是异常失礼的事情,更别提闹出人命,所以韩嘉彦是带着些安抚意味的:“这场血案累及林指挥,实在不该,可李衙内救父心切,还望贤侄理解!” 李彦点了点头,望向后宅:“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于李知府的打击太大了!” 好消息:父亲醒了,坏消息:儿子没了,横批:还得吃席。 韩嘉彦道:“贤侄果然心善,可此事极其恶劣,李衙内那般纯孝之人,被那王都监活生生打死,这等狂悖之行,令人毛骨悚然!” 李彦道:“杀人者,当遵大宋律法处置!” 韩嘉彦叹了口气:“律法不外人情,贤侄恐怕不知这王氏势大,才敢如此嚣张跋扈,不然堂堂知府之子,岂会当众殒命,实在是触目惊心啊!” 李彦又转向后宅:“此事有李知府主持,定能将恶人绳之以法,就不知李知府的身体,还能否撑得住……” 韩嘉彦只能道:“贤侄医者仁心,李知府就拜托了!” 目送李彦离开,韩嘉彦位于原地喃喃低语:“此人确实不凡,王家之前抢夺了林元景剿灭邪教的功劳,他居然不趁机报复?” 他刚才诸多暗示,就是想将林元景绑入韩氏的阵营,虽然看不上那个武夫,但此人既有个好儿子,说不定未来能成为亲家,自是要给对方几分表现的机会。 不过从这位林二郎的态度来看,显然不愿意参与到这种纷争中,对此韩嘉彦有些失望,倒也有几分欣赏。 正如同对于李子京的死,他自然有着怒火,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因为以前没有正当的理由对付王氏,有些事情是文武之间默契的规则,不太好当成把柄拿人,而现在对方打死了一位衙内,以朝廷律法压制,就是堂堂正正。 一旦这位兵马都监入狱,真定王氏的气焰被扑灭,其他武人自然乖乖臣服,整个河北乃至山东境内的商路,都能被韩氏所夺。 等有了商丘行会那般的大商会,将来无论是青苗贷的冲击,还是新旧党派的争夺,韩氏都能屹立不倒,再发展下去,甚至能重现前朝高门的几分风光! 真要如此,他们这代中兴家族的人,就无遗憾了! …… “你昏头了!怎么下那么重的手?!” 王府之内,王继英跪在地上,挨着兄长劈头盖脸的怒骂,不敢应声。 王继忠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在他面前戳来戳去:“让你剿匪,出去那么久,死伤那么多士卒,还跑了贼首,对付个早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衙内,你倒是直接把人杀了!就你这般只能窝里横的能耐,还想去与契丹开战?” 实际上这两者还真有联系,正因为在匪贼身上的失利,让王继英憋着一肚子火,他才会下那般重的手,此时心中也是后悔,相当的后悔:“兄长,事已至此,该怎么办?我不想刺了金印,发配外州啊!” 王继忠走来走去,发怒之际,也在全力思索着对策:“李子京再怎么无用,也是一任知府之子,又有那么多人所见,你这杀人之罪肯定是免不了了,现在所要考虑的,到底是留是走?” 王继英既不想留,也不愿意就此亡命天涯,颤声道:“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 王继忠怒声道:“其他能有什么法子?难道你能将杀人罪责推到丁润头上?还是辽人现在就打过来了?” 王继英低低地道:“能否用手中的那些罪证,换韩氏放过我一马?” 王继忠刚刚还真的有过这份考虑,轻轻叹了口:“如果死的是韩氏子,这等大族还真有可能顾全大局,但现在死的是李清臣的儿子,刚刚我收到消息,他被那个林冲治了后,还真的苏醒过来,你觉得李清臣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会放过你这杀子仇人?” 王继英垂下了头,目露绝望。 王继忠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道:“你的获罪刺配是避免不了了,但这也或许是一个转机,让军中乱起来,一方面是向朝廷展示我们王氏的作用,另一方面也让他们发现,韩氏在河北一家独大,到时候自然会有言官攻讦,我们再趁机造势……” 王继英如丧考妣,因为他听出,自己的兄长所考虑已经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家族的盛衰。 这代表着无论如何,他都将被放弃,甚至想要独自逃跑,外面的亲卫都会掉头将他拿住,扭送进衙门。 “为了家族,你当忍辱负重,静待时机,将来河北之地到底何人作主,还犹未可知!” 兄弟之间确实了解,王继忠做出最后的安抚后,唤来亲卫,冷冷地吩咐: “带他下去,严加看守!” 第七百三十五章 岁安二期招人中…… “大名府!” 吴用仰首望着那雄伟的城门,镇定心神,牵着矮马,走了进去。 入了城后,他步伐不紧不慢,但目的地很明确,直达通缉告示处。 这里没什么百姓围观,两名衙役也无所事事地守在边上,目光空洞地看着来往行人。 吴用看似与其他人一样,走了过去,实则视线敏锐地在上面迅速扫动了几下。 发现丁润和公孙昭,依旧是通缉榜的中流砥柱,他自己、晁盖、雷横和朱仝的名字也没有成为后起之秀,不禁暗松一口气。 正常情况下,山东郓城县的事情,是不可能这么快传到河北大名府来的,但因为涉及到了朝廷目前的头号要犯丁润,还真的难说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所以吴用此次入城,无疑是担着风险的。 但相比起晁盖、雷横和朱仝武艺高强,应变不足,他还是觉得由自己走这一趟,是最佳的选择。 直到确定了榜上无名,羽扇才被吴用重新取出,一边轻轻摇动着,一边欣赏着这座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 顺带思索一下,趁现在还没被官府通缉,是不是先做件让绿林好汉刮目相看的大事,使得晁盖这位托塔天王,在河北也能迅速声名鹊起。 有鉴于此,吴用专往茶馆酒肆,市井子聚集的地方靠,摇着羽扇聆听。 没多时,一条值得关注的重磅消息就传入耳中:“兵马都监王继英当街杀人,被拿入牢中!”“知府这次要秉公处置了!”“可不么,死的是知府之子啊!” 吴用立刻精神了,却没有盲目听信,马上朝着衙门而去。 果不其然,这里出现了更多的闲汉。 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脸上满是兴奋的笑容,谈论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何跌落尘埃,甚至还不如他们。 毕竟他们再落魄,脸上可没有金印不是?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吴用仔细旁听,摇着羽扇的速度渐渐加快,心中有了主意。 确定开堂审问的时间,算了算这位王继英一旦定罪后,何时会真正刺配,吴用的眉头又皱起,觉得有些棘手。 主要是时间太紧张,导致的人手不够。 “目前我们尚未占下地盘,单凭那些半途跑了大半的庄客,怕是人手不足!” “当务之急,还是占下一处如白沙坞那般的堡寨,打出旗号,壮大势力!” “要马上联系那位林二郎么?” 想到自己一行狼狈的模样,吴用有些抵触。 他好不容易拉来了晁盖,却一副要完全投靠对方的架势,这怎么行? 但考虑到短短时间,此人在大名府内也谈不上什么根基,双方可以进行一场平等的合作,倒不必错失了机会。 甚至在他心中,晁盖的豪爽和气概是决计不比那位差的,如今又意外收获了雷横和朱仝两员干将,如何不能暗暗一较高下? 有了目标,吴用离开衙门口,准备打听林二郎的所在。 可以从狮子骢上作为切入点,相信只要看过那匹龙驹的都会印象深刻,自然能找到…… “快!快走!樊楼开业了!” “天下第一楼不是在汴京么?怎会在我们大名府?” “说是分店,快来城东,原常庆楼的地方!” 不过没等他开口问,不远处轰的一下,陡然热闹起来。 吴用眉头微动,也跟着行人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然后就见得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正鹤立鸡群地站在一座彩楼欢门前,笑吟吟地看着客人。 开酒楼对于李彦而言,也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所以在开业的这天,他亲自到场。 而当那道审视的视线一望过来,李彦的目光就看了过去,对着这熟悉的书生身影颔首致意:“吴学究。” “短短时间,此人就在大名府开店了?是掌柜么?不……不对!” 吴用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眼神不断扫视,看着这座虽然不是特别高大华丽,却设计得颇为匠心独运的彩楼欢门,再听着那操着京师口音的茶酒博士迎客,最终到了面前,微笑拱手道:“恭喜林公子的酒楼开业!” 这般语气,好似是已经确定了对方有樊楼的股份,做了充足的准备,特意来贺喜一般,完全没有半分恰逢其会的愕然。 李彦看了看他,有些莞尔:“多谢吴学究!请!” “请!” 后院的雅间还没有装潢好,他带着吴用来到正堂靠窗的一桌,点了酒菜:“品尝一下和旨酒?” 吴用继续微笑:“久闻京师七十二家正店各有名酒,如樊楼的‘和旨’‘眉寿’,会仙楼的‘玉胥’,时楼的‘碧光’,这和旨酒也是数一数二的,酒劲绵长,更如圣旨天霖,回味无穷,小生有幸,自不推辞!” 李彦道:“官场上喜欢讨个好彩头,其实若论入口浓烈,后劲十足,和旨不及眉寿。” 吴用道:“那小生还是选和旨吧,醉酒时可不能议事!” 李彦了然:“如此说来,晁保正已经被吴学究请来了?” 吴用总觉得对方的“请”字,说的有几分意味深长,想到那个过程,心中也闪过一丝愧疚。 他绝对没想要逼得晁盖没了退路,实在是造化弄人…… 收敛了情绪,吴用开始纠正对方的称呼,并且塑造晁盖的英雄气概:“晁天王实则并非是小生请来,而是他历来有大志向,听闻河北盗匪横行,民生多艰,更是有心整肃绿林,劫富济贫,为此不惜焚毁庄园,借以明志!” 李彦道:“那确实是好汉子,你们现在占下白沙坞了么?” 吴用摇头:“林公子乃义士,未得允许,我们岂能不讲江湖道义,占据林公子所拿下的堡寨?” 李彦道:“看得出来,吴学究恪守江湖道义,那一夜我也说了,白沙坞我目前确实无暇顾及,只要不被原来那群无恶不作的贼匪占下,你们尽管接手便是。” 吴用眼睛微微眯起:“林公子此言当真?” 李彦颔首:“自然当真,世道唯艰,赋税繁重,剿匪是剿不完的,既然不能禁绝,那我还是比较相信吴学究的眼光,以白沙坞为始,这一路上的匪贼窝点由你们来管理,比起一般的绿林中人要强。” 吴用心头一喜,任谁有这般好的开局都会喜悦,但对方丝毫条件不提,又让他有些不安,试探着道:“那林公子还有何吩咐?” 李彦道:“谈不上吩咐,也就是时不时地了解一下河北绿林的情况,我接下来要在大名府开办岁安书院,大部分时间都会在书院里,吴学究到时候可以派人来书院寻我。” 吴用目光微动,晁盖身为首领,自然是不能贸然与对方见面的,这派出的人选也很讲究:“晁天王麾下有两位县内巡捕,一名雷横,一名朱仝,皆是有胆有识,誓死追随,可与林公子往来联络。” 江湖中人争的就是颜面,绝不能弱了气势,所以明明这两位是屈指可数的干将,但在吴用口中,好似是寻常手下一般,到时候露了面,也能让这位对晁天王高看一分。 李彦没有对晁盖高看一分,倒是对吴用的行动力高看了几分:“这位赚人的本事真是强啊,赚一带二,将同县的两位天罡也一起带来了?” 所幸对方的选择也正中下怀:“那就让这两位来联络吧。” 想到雷横和朱仝是这对搭档,他其实挺喜欢朱仝的,对于雷横则很不感冒。 朱仝的设定,就是关羽的相貌和忠义,至于正牌传人大刀关胜,则是得了关羽的武艺和装备,两个合在一起是完整的关羽,这点与吴用和公孙胜合在一起,是诸葛亮的道理一致。 朱仝这位美髯公的品性没得说,为朋友两肋插刀,雷横为了母杀人,朱仝作为押送人员,中途将这位好友放走,而后回县衙自首,被“断了二十脊杖,刺配沧州牢城”,相当于用自己的大好前程换了好友的自由,甚至于好友母亲的性命,雷横没有被放走,他的母亲十之八九就活不了了。 不过朱仝也算是得了好报,他得了沧州知府独子的喜爱,知府也看重朱仝,便让他每日抱着四岁的小衙内上街玩耍。 然后雷横领着吴用和李逵,出现在了面前。 后面发生的事情,基本是原剧情里最让人不适的赚人法,以致于事后宋江和吴用都罕见的推卸起了责任,宋江说是吴用定的计策,吴用说是宋江的主意,亲自动手的李逵则说是“晁、宋二位哥哥将令”。 大部分人将这段的仇恨聚集在李逵身上,但李逵下界就是专为杀戮而来,讲白了就是一把刀,所以单就这件事而言,谁定的阴毒计策才更关键,并且还有一个人不能忽略。 雷横! 是雷横上了梁山后,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带着吴用李逵下山来报恩,也是他在关键时刻拖住了朱仝,所以古代就有人评价,“朱仝爱友,并爱其友之母,不难配其身以全人;雷横负友,并负其友之主,竟至深其怨以报德”。 这或许也是后来座次与结局不同的原因,两人本是好友,武艺也相当,在天罡里面排名差距却极大,朱仝的位置很高,排到第十二位,结局官运亨通,一直做到了太平军节度使,是武人里面难得的美满,雷横则排在第二十五位,在征方腊的时候就被敌人砍死了。 “接下来岁安二期招人,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岁安一期目前大部分处于实习期,朱武已经上岗,对于岁安二期学员的招收,正式提上日程。 正如之前的董平,李彦也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直至确定了对方为了赵挺之的女儿屠了对方全家后才痛下杀手,对于还没有做下那等事的雷横和吴用,李彦都会发出邀请:“等到书院开启后,吴学究若是有意,也可以来听一听,我对于科学之道还是略有所得,可互通有无。” 吴用闻言一怔,拱手道:“多谢林公子了,小生会来拜访的!” 待得酒饱饭足,约定了联络细节后,他走出这座爆满的酒楼,转身看了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傲气。 去书院听讲,开什么玩笑? 他虽是一村中私塾,却也是满腹经纶之辈,只是苦无施展抱负的机会罢了,现在一朝风云起,谁人成就更高还犹未可知呢! 且看他辅佐晁盖,先在河北闯下一番威名,让这位只是稍稍领先的林二郎,再也不敢有半分小觑! 第七百三十六章 有人在游街示众,有人的书院和酒楼红红火火 “大兄!你的心好狠!好狠呐!!” 王继英站在囚车里,双手枷固,披头散发,背后鲜血淋漓,都渗出了囚服。 他起初还犹豫着是不是要亡命天下,后来想走都走不掉了,被兄长王继忠派出的家将看守得死死的,最后送入牢中,开堂问罪,挨了四十脊杖。 结结实实的四十下啊! 若不是平日里打熬气力,身强力壮,恐怕当场就没了。 即便如此,李清臣也没有放过他。 丧子的痛苦与仇恨,让这个老者迸发出最后的力量,衙门的效率从来没有这么快。 正常情况下,地方其实是不足以审判这位兵马都监的,要押往京师受审,但在士大夫所理解的“法理不外乎人情”的通融下,这场性质恶劣的案件不仅迅速审判定罪,还将之游街示众。 “真的是王都监……” “呸!什么都监,那些贼匪强人都是他养的,我父行商,被其劫于道中,不幸遇害……这恶贼该死啊!” “砸不砸?砸不砸?” 此时街边两侧,大名府的百姓齐聚,议论纷纷,有的甚至拿着臭鸡蛋、烂菜叶和石子石块,蠢蠢欲动。 显然,这位王都监在百姓心里的真实形象是很不堪的,现在一朝被打入尘埃,自然有人想要报仇雪恨。 而衙门的衙役也没有保护在左右,有种放任动手的意思。 可惜,人群中很快传来骚动。 因为一队队士兵出现,开始跟随着游街的队伍,保护中央的犯人,并且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两侧的老百姓。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不仅是今日,自从王继英被抓后,近来北军中多有闹事者。 虽然还不至于酿成兵变,但已经有了不好的迹象,为谁鸣不平的,不问可知。 而大名府的百姓们固然十分痛恨这个明明应该保家卫国,却带头欺辱当地百姓的兵匪,但在这些凶神恶煞的注视下,终究还是没人敢开砸。 衙门也不想与那些士兵产生直接冲突,没有将其驱赶,但知府有命,让王继英这般轻松过关是不可能的。 所以绕完了一圈,继续以罪大恶极,以儆效尤为理由,接着在城中游街。 就算不能打砸,也让他乃至王家颜面扫地! 于是乎,那一道道凝如实质的目光,如尖刀般刺在身上,王继英浑身颤抖,终于忍不住发出吼声:“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统统挖掉!” “嘿!” 这么一说,不少围观者倒是开心了,任由他再是咬牙切齿,狠话连连,人也是越围越多,看的越来越起劲。 直到了另一处人流量巨大的地方,才因为过于拥挤,不少人被迫停下,无法再跟着队伍前进。 “樊楼!” 但王继英脑袋微微转动,看着那块地方,却是半点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是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将自家的八仙楼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罪魁祸首。 樊楼分店! 相比起汴京七十二家正店,无数脚店的激烈竞争,八仙楼独霸大名府太久了,商贾接待客人,为了以示诚意,大部分都在其中,捏着鼻子也得忍受那高昂的价格。 酒楼确实日进斗金,但也积累了各方许多不满的情绪。 而很多富户商贾,哪怕都觉得八仙楼的服务差强人意,但由于没有更好的选择,不得不屈服,直到天下第一楼的金字招牌轰然空降。 这种久旱逢甘霖的喜悦,让樊楼分店的生意比起预期中还要好得多,身在京师的高俅收到分红时恐怕要乐得合不拢嘴了。 王继英却不服,他认为对方完全是好运,如果自己还在,熟练地运用商战技巧,这酒楼早就关门大吉了,可惜的是,现在王家的精力都在如何填补自己入狱后的军权空缺之上,根本顾不上其他。 关键是想到这座酒楼的东家,王继英双拳紧握,满腔的仇恨翻腾:“林冲!!若不是你,李子京不会死,李清臣也不会醒!你别以为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等我回来,一定要你死得好惨啊啊啊!” 或许是老天爷眷顾,想要让他不留遗憾的离开,看到樊楼红红火火的开张没多久,另一处人流量巨大的地点印入眼帘。 这里是一座书院。 位于北区的地段,相比起东市的拥挤,西市的繁华,这里算是相对冷清的,不过也不偏僻。 而此时拥挤了那么多人,因为今日是书院正式开办,就见一个用红布蒙着的门匾被抬出,由两个相貌出众的大汉左右架上。 下方立刻传来恭贺声:“恭喜林院长!”“林院长蒙以养正,教书育人,大德也!” 此来祝贺的,为首的就是当今天子的姐夫,当今宰相韩忠彦的亲弟弟,韩家的门面人物韩嘉彦,可谓给足了面子。 但若不是李清臣的身体又变得差了下去,难以支撑,这位知府恐怕也会感激救命之恩,亲自来此,现在即便病了,依旧派出了他二子,与麾下不少官员一并来此。 相比起这些大名府的权贵,富甲一方的卢员外和京内富户,都不算什么了。 “短短时日,这家伙居然真的成了气候?” 而正中一位身姿挺拔,不亢不卑地接受恭贺的人,正是令王继英双目冒火的目标。 自己在游街,对方的酒楼和书院开的红红火火,终于令他彻底破防了。 李彦早就察觉到一道仇恨的目光,视线一转,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远远平移了过去,百姓们就差敲锣打鼓,一路相送。 “王继英判的速度挺快,宋廷真正办起事来,还是能有效率的,只要死的是知府之子……” 对于这种无能狂怒的愤恨,李彦向来不在乎。 说起也有趣,他手中还握有真定王氏的罪证,最初是大太监李宪收集,后来金明池边,童贯的干儿子与西夏暗谍交易时,就用的是这家罪证。 西夏人并不在乎,因为与他们作对的是西军,真定王氏的控制范围是北军,双方挨不上,但对于李彦来说,事后自然是顺带将几箱罪证拿到了手。 所以他对付真定王氏,是有一套原定计划的,结果还没用上,对方就倒下了。 “分院开办的热闹程度,正如兄长当时所言那般啊!” 相比起李彦还关注了一下游街的王继英,卢俊义和索超亲手将门匾固定好,下来后与花荣时迁并肩,看着岁安书院四个大字,眼神中满是喜悦,又有些感慨。 犹记得第一座书院在御拳馆对面开办时,他们加上安道全、蒋敬,冷冷清清七个人,什么人都没有邀请。 当时兄长说过,如果觉得遗憾,就记得冷清的一幕,等到更多的书院坐落于各地时,再办得热闹红火。 现在的第二家书院,已经初步实现了豪言壮语! “真希望不久的将来,更多的书院能在各州县遍地开花啊!” 而韩嘉彦同样看着的门匾上岁安书院四个端正的大字,眼神里则流露出一分忌惮。 倒不是因为这副政商两界齐齐恭贺的热闹场景,真正的关键是他前几日看到的那本教材。 从年龄来看,这个所谓的林院长充其量,就是老一辈欣赏的后起之秀,美言几句,对方就该感激涕零,但一本《三字经》,成功引起了韩氏的郑重。 这本启蒙教材内容通俗易懂,读起来朗朗上口,还不肤浅,要知道现在的相州韩氏启蒙书籍,也还是《兔园册》,两者一比,差距一目了然。 韩氏极为注重教育,当然意识到,能编着出这种教材的先生,才华极为了得,更是擅于为人师,这样的人开了书院,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所以韩嘉彦此来恭贺,还为了观察,当看着这里上下一心的模样,已经下了决断: “若此人答应迎娶我家中女子,那自是皆大欢喜……” “如若不愿,别处倒也罢了,绝不容许这岁安书院在河北壮大!” …… “我不要!别刺字!别刺字啊啊啊!” 牢内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但任由如何挣扎哀嚎甚至是求饶,王继英的右脸颊上,还是刻上了醒目的四个大字——配沙门岛! 一旦从军就要在脸上手上刺字,王继英的手背上也有刺字,但那和这种专挑脸颊处最醒目的位置,为的就是要让人一眼看到的耻辱标志,是完全不同的。 就算高明的医生,能用药水洗掉,也会留下一块醒目的疤痕,提醒着金印刺配,从此再非良人。 所以当刺字的狱吏离开后,王继英面如死灰地瘫倒下去。 但狱卒还是没有放过他,仅仅一晚,就将他架起,开始准备上路。 游街之后,就是刺字,刺字完成,就是直配沙门岛。 此地为山东蓬莱县西北海中,一向是流放罪犯之地,距离河北倒也不是特别远。 可即便如此,他也想在大名府多待一段时日:“这么……这么急?不能让我歇一歇?” “快走!” 在衙役极不客气的推推搡搡下,两位很是面生的年轻公人来到面前:“小的负责押送官人上路,官人请随小的来!” 两声“官人”,一个“请”字,让王继英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兄长还是念着我的,无论是刺配沙门岛,还是打点押送公人,都是用了心思。” “反正李清臣快要死了,人走茶凉,韩氏总不可能因为李子京的事情追究到底。” “或许都用不了多久,等过个一两年,风头去了,再借着官家大赦天下,就能将我放出来,到时候虽然不可能再任兵马都监,但如兄长那般虽无官职,却能在北军里一言九鼎,照样是风光无限!” 未来有了盼头,王继英顿时强自振作,压下了身体的疼痛和心灵的屈辱,戴着沉重的木枷,跟着两位公人办理起各种手续。 等到出了大名府,来到官道上,王继英怅然地望着城门,然后觉得脖子处二十斤的枷锁实在难受,便开口道:“两位公人,可否换一面轻罪枷,让我也舒一口气?” 两人对视一眼,个子瘦高的笑道:“还望官人原谅则个,此地人多眼杂,等走得远了,我们肯定让官人舒坦。” 王继英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通情达理地点了点下巴,又开口问道:“还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两个公人顿时和善地笑了笑,自我介绍起来:“小的叫董超。”“小的叫薛霸。” “请官人放心,好好上路便是!” 第七百三十七章 先有泡脚套餐,后入吴用之手 第一日傍晚,王继英走走停停,才行了四五里,看到一个驿铺,就进去安歇。 董超和薛霸倒也没说什么,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让王继英心里更加安稳。 想想也是,他身为王氏子弟,将门世家,哪怕是一时犯了错,又岂是寻常庶民可比? 这刺字发配的途中,自然是一路安稳,到了沙门岛上下再多使些银子,也是过的舒舒服服。 于是乎,等进了驿铺,他毫不客气地来到主屋,大马金刀地往榻上一坐:“都到了此处,枷锁可以取下来了吧?” 薛霸撇了撇嘴,但还是语气温和地道:“请官人原谅,此处距离大名府太近,若是被人看到了,我两人的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畏畏缩缩,怪不得只能当牢节级!” 王继英斥责了几句,眉头昂起:“听你们两人的口音,不是我大名府人士吧?” 薛霸脸色微变,董超则笑道:“官人听得明白,我们俩是东京人,初到宝地,才当了牢节级……” 王继英傲然地道:“那你们的运气倒是不错,这趟往来,怕是要赚不少银子了,若是将我服侍好了,日后也能入北军,不比这牢狱内的差事差,得利还更加方便!” 董超依旧只是笑:“多谢官人提拔!” 王继英见好说歹说,对方就是不取枷,心中也是恼火起来,冷哼一声:“速速取食物来,喂我吃!” 两人互视一眼,还真的取来了晚膳,一口一口喂这位吃了。 王继英再囔囔道:“我今日走了那么远,脚都脏了,给我洗脚!” 两人再互视一眼,薛霸的表情有些收不住了,董超却按了按他,堆起笑容来:“请官人稍候,小的这就去准备!” 一刻钟后,他还真端来了热水,与薛霸一起为王继英脱下了鞋,捧起那双多日不洗的脚,强忍着呕意,放进盆中搓洗。 伴随着水色的变化,王继英舒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搓!没吃饭么?用力!哎对对对,就是那里!” 等洗完了脚,两人气喘吁吁地出屋子,薛霸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从来都是犯人服侍公人,哪曾有公人服侍犯人的?此贼这般嚣张,我真恨不得今日就做了他!” 董超低声道:“忍着些,这里距离大名府太近,万一被发现,我们俩人就脱不得身了,还是按照那位算命先生所言,好生对待他几日,等到王家中人确定他过的不错,再让他尝尝我们牢节级的手段也不迟!” 薛霸有些担心:“那算命先生所言可信么,我们回了汴京就会没事?” 董超道:“我觉得没错,王氏在大名府家大业大,李知府却快要病故了,所以即便使了钱财,要途中解决这贼人,别的牢节级也不愿做,害怕回来后被报复,他们在牢中贪的可多了,不值得一次买卖……” “我们俩却不同,拿了李府的五百两银子,直接回汴京!” “而且这贼子之前灭了一个贼窝伞盖山,那里的贼首当时逃了,现在正要回来报仇,接下来由他们动手,与你我何干呢?” 薛霸脸上也冒出贪婪之色,眼珠转了转,更是露出狠意来:“算命先生果然洞察天机,我俩合该得此富贵,且先忍耐两日,等走得远了,我要出一出气!” 接下来的几日,王继英的日子还是过得较为舒坦的,他走得慢,也不受催促,除了木枷就是不除外,其他都很满意。 而让董超薛霸松了口气的是,一路上并没有王氏族人露面,同样没有家人露面关心。 这个被刺配的囚徒,显然不再被那个大族所关注,这些贵人的凉薄,令他们大为不齿,又暗暗叫好。 终于,当这一晚驿铺之内,王继英喝了点酒水,脸上有了几分醉意,开始喝骂:“林冲,林元景,你们父子千万别早早回汴京,要等我回来……” 他没有发现,今晚端进来的泡脚水,冒出的热气很不一样,直到薛霸眼里浮现出期待之色,将那习惯性伸出的脚,往水里面狠狠一按。 “一定要等我回来……嗷——!!” 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内外,王继英双脚下意识地往上缩,却被薛霸和董超死死按住,直到他挣扎的力气太大,将盆都踢翻了,脚才终于离开了水。 王继英看不到自己的脚,却能感受到一个个水泡瞬间生出,疼得哇哇大叫,不可置信地吼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烫死我了!!” 看着水洒得地上到处都是,薛霸快意地笑了起来,董超则似笑非笑地道:“我俩好意让官人洗脚,反倒嫌冷嫌热,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啊!” 王继英浑身哆嗦,勃然大怒:“你们好胆……啊!疼死我了!你们怎么敢……” 两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只留下王继英一个人,倒在榻上,双手被木枷束缚,连摸一摸都够不到,只能扭来扭去,嗷嗷乱叫。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已经不知道了。 但什么时候醒来的,却是清清楚楚。 刚刚四更天,外面还是黑的,昏昏沉沉的王继英被两只手硬生生拖了起来,就见董超薛霸两人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走吧,前几日拖延太久,接下来我们要加快些脚程!” “你们……你们敢这样对我……我真定王氏不会放过……嗷!!” 王继英清醒之后,就是破口大骂,然后就见董超拿起水火棍,二话不说,一棍狠狠地抽落下来。 嘭! 这一棍打得他直接栽倒在地,然后又一棍毫不客气地落在背上。 嘭!嘭!嘭—— 当膝盖重重地撞击在地面,王继忠的眼睛里终于涌出深深的恐惧:“这两个人定是收了李清臣的好处了……他们不会直接要我的命吧?杀人偿命……杀人偿命的啊!” 发现这位之前嚣张的犯人忽地安静下来,董超薛霸先是有些诧异,然后笑了起来:“怕了?你早该怕了,惹得我们恼怒,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王继英嘴动了动,最后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颤声道:“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两位公人息怒,只要两位好好带我去沙门岛,我定有厚报!” 薛霸笑着摇摇头,从身后取出一双准备好的鞋子:“莫说废话,穿上鞋子,我们速速赶路才是!” 王继英看着鞋子,眼睛瞪大:“你这草鞋……最是磨脚,你们已经烫伤了我的脚,岂能如此……” “嘭!” 当水火棍再度狠狠落下,就注定了驿铺今日走出的,会是一个每踏出一步,都是跌跌撞撞,发出痛呼惨叫的囚徒。 王继英从来没有疼得这般钻心刺骨,每走一步,都像是扎在针上,所过的地上,很快就是鲜血淋漓。 随着太阳升起,行人多了起来,瞧了起初有些不忍,但见他脸上金印,双手枷固,却是纷纷避开,有的甚至远远叫好。 “唔……呜呜呜!” 王继英哭了。 强壮如熊的身子,先是被打了四十脊杖,杖疮未愈,然后游街刺字,如今脚上又满是破了皮的潦浆泡,穿着草鞋行走,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都到了极限…… 于是走着走着,突然跌倒在地,虚弱无力地哭嚎起来。 薛霸大笑:“长得挺壮实,哭哭戚戚,却像个娘们!” 董超则是毫不迟疑地挥棍,打得他连连躲闪后,终究还是被迫继续上路。 这般走走哭哭,哭哭走走,再过了几日,三人终于到了伞盖山附近。 相比起之前,董超薛霸的脚步慢了下来,目光不断巡视。 根据算命先生所言,他们此行将有惊无险,那“惊”应该就应在此处了。 确实应在这里。 只是不光是惊。 伞盖山的高处,吴用摇着羽扇,俯视着这一行三人,身后立着雷横与朱仝。 眼见王继英变成这副模样,朱仝有些看不下去:“这官差真是狠毒,将一个汉子折磨成这般惨状……” 雷横却是冷笑道:“这王继英当兵马总监时,蓄养强人,荼毒河北,不知贪了多少钱财,现在落得如此下场,真是罪有应得!” 朱仝倒也赞同此言,然后奇道:“军师怎么知道这两人路上要折磨王继英,更一定会走这伞盖山之路?” 吴用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不知道王继英会受折磨,但走伞盖山却是确定无疑的:“山人自有妙计,现在就请两位首领出手,将人救下,至于那两个公人……别让他们跑了!” “得令!” 雷横一个跃步就冲了出去,速度奇快无比,朱仝提着朝阳刀,紧随其后。 “前面就是伞盖山了,我们别被贼人误伤,现在就离……不好!” 董超和薛霸已经准备离开,但万万没想到还没到地方,两个彪形大汉就扑了出来,各自提刀冲上。 “快跑!!” 他们尖叫一声,掉头就跑,临走时还不忘将王继忠往地上狠狠一推。 “我命休矣!” 王继忠固然精疲力竭,但看到强人也是浑身一激灵,目露绝望。 他以前怎么对待这些强盗的,可是一清二楚,如果落入对方手中,那下场或许比现在还要惨。 所幸他紧接着发现,这两位似乎不是伞盖山的贼匪,气度跟自己以前遇到的强人也大为不同,武艺更是高强,身形一闪,就跃过自己,开始了追击。 而一位面容儒雅,气质和善的书生则走了过来,温和地道:“王将军受苦了,我名吴用,曾受王氏之恩,特来搭救!” 王继英颤抖起来,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却见这位书生来到面前,抽出锋利的匕首,就将木枷给卸了去。 压了多日的牢具终于离体,他如释重负的同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杀了董超和薛霸……杀了那两个贼厮!!” 话音刚落,后面就响起两声不分先后的惨叫,然后脚步声传来,朱仝提着董超和薛霸死不瞑目的头颅,来到面前丢下。 “哈哈哈!果然是我有人搭救,逢凶化吉,跟我作对的都要死!都要死!!” 王继英狂喜之下,大呼大叫,然后眼前一黑,咯的一下,往前扑倒,直接晕了过去。 “守卫我大宋北门的军中将领,就是这般德行!唉……” 朱仝轻抚美髯,大为叹息。 雷横则在不远处收拾两人的行李,准备摸些银两出来。 他现在落草为寇,已经没有稳定的钱财收入,自己也就罢了,被迫跟着他过来的老母亲不该受苦。 然而这一搜,他的瞳孔猛然涨大,手中却是捏住了一沓厚厚的交子,数了下数目,大约有五百两之多。 雷横的眼睛里顿时闪过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拿着整个包裹,来到吴用面前:“军师,这是两个公人的包裹,里面有五百两重金的交子!” 吴用了然:“这是李府给他们的钱,为的就是要王继英的性命,这两人要回汴京,带在身上很正常。” 雷横暗暗惊出一口冷汗,庆幸不已。 自从东溪村的误会,导致了众人被迫落草后,他总觉得愧疚,见吴用还待自己如常,不禁暗暗感激,决定以后要报恩,此时再见吴用算无遗策,更是升起了一抹浓浓的敬畏来。 吴用对于雷横脸上的敬意十分满意,再让朱仝拉出早就准备好的驴车,将昏迷不醒的王继英抬了上去:“走吧,回寨子!” 朱仝沉默片刻,却是忍不住询问道:“军师,我们为何要施恩于这贼子?” 吴用听出他的顾虑,安抚道:“放心,我不是要让此人上山入伙,而是他在北军中是个关键人物,我们要发展壮大,就必须对于这批官军有所了解!呵,堂堂兵马都监刺配的机会可不多,正是天要助晁天王成就大业!” 朱仝觉得确实有道理,面色恢复如常,雷横则目光微动:“那问完之后呢?” “晁天王既要整肃河北绿林,必然歃血为盟,到那个时候,各地的首领总要立个投名状!” 吴用的羽扇轻晃,算尽一切:“这位王都监,就很合适做投名状!” 第七百三十八章 绿林中的足智多谋,书院里的洞若观火 岁安书院。 院长书房。 李彦正在查看印书坊那边送来的第一版《科学》和《五年三年》,进行最后的校对。 印书坊就在大名府内,是厚将行会的十二家印书坊之一,如今已经恢复正常的运作。 在商会倒下后,印书坊能快速运转起来,一方面是他们此行的车队里,带来了大量的匠人和熟工,另一方面就是商丘行会帮了不小的忙,结盟确实是合则两利的事情。 有了这座工坊,接下来岁安籍印刷,都会由自家的书坊提供,方便了许多。 而一页一页的翻看完毕,李彦满意地点点头,就听卢俊义响亮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哥哥,第一批生源已经确定了。” 李彦笑道:“人数很多么?瞧你兴奋的~” 卢俊义高兴地道:“这次真的不少,才如此短的时间,就有三百多人报名,许多学子甚至愿意从其他书院转过来呢!” 李彦眉头微动:“哦?” 卢俊义将一份长长的名单递了过来:“这些只是部分,还有些我们没有统计,幸好朱武那举荐了不少太学生过来,否则还真的忙不过来!” 李彦看了几眼名单,对于人员已经了然于心:“今年下半年就要科举了,许多士子应该加紧复习才是,书院的事务还是聘请些不准备参试的人。” 卢俊义点头:“明白,自从韩氏那位驸马爷前来恭贺后,我们书院的名气在大名府一下子就打出去了,招收人很方便。” 李彦提醒道:“所以这么多学生,或多或少也是因为相州韩氏的支持,才会在科举之年贸然转学!” 卢俊义眉头一皱,兴奋的笑容消失了:“哥哥,这韩氏在相州独大,如今更要扩张到整个河北,会容许书院发展么?” 李彦道:“如果目光长远,作为士大夫而言,应该是文教越兴,获利越大,相州韩氏本身拥有着极为优质的教育资源,我们这个书院,其实暂时妨碍不到他们什么。” “但人的私欲是很难避免的,如果这个士族将河北视作囊中之物,那我们除非愿意投入韩氏麾下,否则就觉得书院碍眼了。” 说到这里,他晃了晃手中的名单:“所以这份生源既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示威,让我们看清楚韩氏的能耐。” 卢俊义有些气愤,但更多的是分析,他完全不考虑兄长会投入韩氏麾下,所想的是翻脸后该怎么做:“这就麻烦了,韩氏在此地的影响力太大,他们如果真要发话,那我们就收不到人了……” 李彦微笑:“其实这不一定是坏事,你再仔细看看名单,发现了什么特征没有?” 卢俊义仔细看了看,恍然道:“这些学子……家世都不错?” 李彦点头:“正因为消息灵通,才会第一时间报名,实际上我更希望教的,是那些生活在底层,没有太多受教育选择权的学子,而不是这些跟风热点的富家子,如果韩家公然翻脸,让富家子统统离去,我毫不遗憾。” “而那些真正渴求知识的底层学子,韩氏其实是影响不到的,相反这个士族越强,全力培养的越是自己的族人和姻亲结盟之人,教育资源受到波及的河北底层学子,会对它越是愤恨。” “所有利益既得者之外,都有一批利益受损者,贪官污吏横行,受伤害的是百姓,教育垄断之下,受伤害的自然就是普通读书人。” 卢俊义思路顿时清晰起来,歉然道:“哥哥所言极是,我刚刚太看重生源数了……” 李彦道:“人之常情,毕竟这第二座书院开办时那般红火,都想着接下来能有大批的学子进来学习,而韩氏希望的就是欲抑先扬,动摇我们的心志。” 卢俊义连连点头:“哥哥教导过,做大事之人,一定要始终明确自己要做什么,唯有贯彻了目标,才能不光看眼前的得失,后面自有收获之时。” 李彦欣然道:“正是如此!” 不过虽然坚定了信念,但具体操作起来,卢俊义又有些为难:“那现在这些学子,我们是收还是不收?” “收了的话,万一接下来我们与韩氏闹翻了,他们是完全有可能会直接不来书院上学的,到时候传扬出去,还以为我们教不好学生呢!” “可现在他们眼巴巴的上门求学,直接不收的话,我们的名声也坏了!” 说到最后,他恨恨地道:“这些文人心眼真是坏,一个入学还能逼得我们进退两难!” 李彦淡定地道:“士大夫的心眼多了去了,这才哪跟哪啊,拿着这本教材,一切迎刃而解。” 卢俊义接过,发现是曾经让自己抓耳挠腮的《三年五年》,他是真的不喜欢做试卷,即便现在也不喜欢,却怪笑起来:“明白了,让他们考试是么?” 李彦颔首:“安排入学考试,就用这上面的试卷,根据不同年龄段划分一下,韩氏既然抬高了我们的名声,那我们正好筛选一下学生,倒也不必将所有富家子弟一棒子打死,里面若有人才,我也是欢迎的。” “比如我是么?” 卢俊义咧嘴笑道:“还是哥哥有办法,就让他们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正说着入学考试的具体操作呢,敲门声响起,时迁走了进来:“兄长,王继英那边有最新情报,押送他的两个公人董超和薛霸被杀了。” 听到这两个名字,李彦眉头微扬。 说来也有意思,这两个人,恰好与他和卢俊义有关。 原剧情里,林冲刺配沧州,卢俊义刺配沙门岛,负责押送的官差就是董超和薛霸。 对林冲,他们收了陆谦的十两金子,对卢俊义,他们收了李固一百两金子,都要害其性命。 待遇都是一样一样的,先用沸水将脚烫伤,再用草鞋硬磨着走,这种折磨十分狠毒,属于软刀子割肉,好汉或许能扛得住重棍,却受不住这般长途跋涉的折磨,双脚一废,再好的武艺也就废的七七八八了。 在李彦心中,这种恶吏早已不值一提,或者说各地都是,董超和薛霸之死让他心中毫无波澜,倒是由此想到了李固,看向卢俊义:“你那位管家李固怎样了?” 卢俊义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起那个人,回答道:“李固啊,他在汴京时面容枯槁,挺累的样子,这次旅途劳顿,倒是精神了不少,不过此人我原以为心地纯良,还想让他辅佐卓老,日后接替管家位置,只是近日所见,此人并不如我以前所见,也就派给燕青了,他若是愿意离去,随他去吧!” 李彦放心了,卢俊义的管家,让他自己认清楚真面目,无疑是最好的:“很妥善的处理……那两位差人在什么地方遇害?” 时迁道:“在伞盖山下,之前王继英不是剿灭了那处匪贼么,却走了贼首‘鬼算计’侯通,应该就是此人回来复仇!” 卢俊义奇道:“那王家没有派人保护么?” 时迁摇头:“没有,甚至没有怎么理会,也真是够冷漠的。” 李彦道:“如果不考虑兄弟感情,只看利益的话,站在王家的角度,王继英遇害确实是一件好事,足以为他们博取许多同情,曾经剿匪的将军因为失手错杀了人,最后被匪贼伏击所杀,不了解实情的人,恐怕对王家也痛恨不起来了。” 卢俊义啧了一声:“真是冷血无情!” 李彦道:“当然,王继英不见得是被贼人所害,案发地点的脚印多么?” 时迁现在越来越注重细节,立刻道:“不多,动手者恐怕只有两三人,干净利落地杀死了董超和薛霸。” 李彦道:“那就不太会是‘鬼算计’侯通,这人既然卷土重来,会带上一群贼匪围堵,何况伞盖山下并不是大道,董超和薛霸没必要特意路过那里,看来背后有人设计……” 对于这件事,他心中已经有了数,再讨论了一下如今大名府的局势,让卢俊义负责入学考试,时迁继续组建河北地区的情报网,各自行动起来。 等到书房内重新只剩下李彦一人,一道身影优雅地跃了进来,正是守城完毕,将白沙坞交予后功成身退的小黑。 李彦露出笑容,将它抱入怀中:“辛苦了!初次使用御兽铜牌,召集群兽的感受如何?” 小黑在豺狼手下面前威风凛凛,到了他的面前却有些情绪低落:“喵呜……” 李彦知道野狼跑光了,并没有一直追随小黑,轻轻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发,安慰道:“没关系的,这件法器本来就是普通货色,无法真正驯服野兽也很正常,我如今和凌振在研究枪炮法器,等到有了成效,炼器水平肯定也能水涨船高,到时候给你炼制一块更好用的御兽铜牌!” 小黑伸出爪子划拉了一下,气势十足:“喵!” 李彦笑道:“好,法器本来就是辅助,我相信你能自行开发出驾驭兽群的能力!” 小黑高兴地喵了一声,又露出疑问之色:“喵呜?” 李彦露出赞同:“我也觉得带走王继英的是吴用,此人擅长计谋,眨眼间就能想出一个点子,还能立刻付之于行动,如果被他得知王继英刺配,是不会放过半途截胡的机会的……不必去白沙坞确定,这样的人自然有傲气,如果是他带走了王继英,会派人来做出表示的。” 小黑想了想,爪子在纸上飞舞,画出了交接白沙坞时,看到的四位首领。 画风是一贯的大脑袋风格,但人物的精髓拿捏得很是到位,一位白面书生,一位豪爽大汉,一个背着老娘,一个大胡子。 李彦指着其中一人道:“吴用上次已经来过大名府,等闲不会再来,晁盖是首领,不会轻易冒险,剩下来的雷横和朱仝二人,将作为联络人员。” “如果四人全被通缉,应该是雷横乔装打扮而来,毕竟朱仝的胡子太醒目了,但现在大名府的通缉告示上,还没有他们的画像,那么来此联系的很可能就是朱仝,毕竟以后都是雷横来了。” “如果接下来的三日内,朱仝前来拜访,那么王继英就是被吴用得了去,河北的绿林应该很快一统,他会很骄傲地通知我这个消息。” 小黑兴奋起来,开始写字:“传信……折服……!” 李彦笑道:“我若是真的让你带信过去,吴用发现自己被看穿,恐怕不是折服,而是愈发憋着一口气要证明自己了,我之前提出让他来书院听一听,他当时的心灵波动就挺不甘的,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他想了想:“不过有一件事情我确实要关照一下,以免日后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你帮我给晁盖带一封信!” 小黑点头,等待他写好,立刻动身。 于是乎。 就在这一日。 一位美髯大汉入城。 一头金黑灵兽出城。 各带信件。 交错而过。 第七百三十九章 让你三山聚义,但要给绿林立规矩 “我知道的都说了……都说了……” 王继英的哀嚎声从屋内传出,两位看守不禁打了个寒颤,等到那袭文士身影步出房间时,腰顿时弯了下去:“军师!” 吴用微微颔首,潇洒离去。 直到他完全消失不见了,两位才低声议论起来:“也没有怎么用刑啊,里面怎么叫的这般凄惨?”“以为得救了呗,谁知道又入了我们白沙坞,嘿,就是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读书人真阴险……” 不提四周一个个匪贼经过时敬畏的眼神,吴用摇着羽扇一路前行,来到堡寨正中的衙门内,就见晁盖屹立在地图前,沉吟不语。 听到脚步声,这位大汉转过身来,笑道:“军师来了!” 吴用走到他的身侧,特意稍稍站后了些:“哥哥在看河北的局势?” 晁盖慨叹道:“出来后方知天地之大,单单是河北这一路,就有如此多的好汉聚集,实乃朝廷奸臣当道,谗佞专权,非亲不用,非财不取啊!” 吴用道:“正是如此,故而哥哥在此召集好汉,共襄义举,天理知之,也不为罪!” 晁盖重重点头,精神振作:“三山六寨都联系好了?” 吴用微笑:“请哥哥放心,都联系好了,三日之后,就在堡内聚义!” 晁盖想了想道:“林二郎将白沙坞让与我们,此事也该告知于他。”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实际行动是一致的,吴用立刻道:“我已让朱仝去大名府,给林公子送信,附以重金酬谢。” 晁盖仗义疏财,根本不问金额,豪爽一笑:“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吴用羽扇轻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当雷横将董超薛霸包裹里的五百两交子上交时,他就心生一计。 那林冲确是人杰,不来共聚大义实在可惜,等到晁盖这边做大做强,彻底压倒对方的风头,就可赚其入伙,到时他将二首领的位置让出,也是还了礼让白沙坞的情分。 而赚这样的人,当然不是一时可为,需要长远的谋划,比如这有据可查的交子,就是很好的证物,只待对方收下…… 晁盖不知道自己的军师行动力如此强横,黑白两道通赚,提到王继英,也不禁有些好奇:“那位大名府的兵马都监如何了?” 吴用嘴角扬起:“收获巨大,真定王氏在北军中根深蒂固,与相州韩氏近来的争斗更是极其激烈,我从他口中得知的情报,足以在河北掀起一阵巨浪,尤其是昔日青苗贷时,韩氏族人棒杀村民,足足数百死伤的惨祸……” 晁盖自己就是村民,当然听得不见这种事情,顿时沉下脸来:“这等鱼肉乡里的士族,统统该杀,我等将此事揭露出去如何?” 吴用故意道:“恐怕难为,王氏家大业大,不敢揭露此事,是害怕遭到文官报复,我们揭露此事,风波却会被很快压下,撼动不了韩家,毕竟河北绿林不成规矩,早已臭名昭着……” 晁盖皱起眉头:“绿林若无好声名,与普通匪贼何异?怪不得此地全为王家所控,实在给江湖好汉丢脸!” 吴用顺理成章地拱手:“故而哥哥才会来此,此天降大任也!” 晁盖被他鼓动得热血沸腾:“不错,整肃三山六寨,以壮江湖声威,舍我其谁!” 两人又讨论了一番具体细节,吴用行礼离开,工作热情满满。 晁盖再度回到地图前,看着自己即将打下的宏伟蓝图,之前亲自烧了自家庄园的颓丧,和再无退路的彷徨感也一并抛之脑后,握了握拳头。 不过亢奋之余,他的眼角余光一扫,又发现旁边似乎多了什么,转头看了过去,发现一封信件静静地躺在桌上。 “咦?” 晁盖有些诧异,还以为是吴用留下的,但拿起一看,才发现署名正是刚刚提到的林二郎。 “什么时候送来的?” 他展开信件,略略看了一遍,眉头就扬起,冷哼一声:“我晁盖与那群普通匪贼,又岂是一丘之貉,若是无半点规矩可言,我做这绿林首领也不痛快,林二郎未免小觑我了!” 此时的晁盖信心满满,然而当三日之后,绿林大会正式召开,他发现局势的发展,真如信中所言。 “老子早就准备拿了王继英,取这厮的心肝来做下酒,消我河北好汉的冤仇之恨!” 一道震天响的声音回荡在大堂内,引得众人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说话之人,身躯魁梧,膀大腰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威风赫赫,名叫邓龙,绰号金眼虎,正是二龙山头领。 此刻的白沙坞中,俨然聚集了河北众多有头有脸的绿林好汉,合称三山六寨。 三山头领齐聚:二龙山“金眼虎”邓龙、桃花山“小太岁”向雷,伞盖山“鬼算计”侯通。 六寨头领也来了一半:黄泥冈“锦毛犬”童良、野云渡“分水犀牛”常况、赤松林“拦路虎”孙堂。 从人数上面,晁盖还是颇为满意的,不过这些首领真正聚集以后,都围在邓龙身边,仿佛这里是二龙山,主持聚义者也是这位金眼虎,排外意思极为明显,令他有些不痛快。 吴用冷眼旁观,丝毫不觉得奇怪,晁盖毕竟是山东人,虽说和河北紧挨着,双方也多有往来,但以这位托塔天王如今的江湖名望,还达不到覆盖两地的级别,直接来河北聚义,确实会引发反感。 所以投名状才显得至关重要。 “带王继英上来!” 双脚依旧满是血泡的王继英,被硬生生拖了上来,披头散发,双目空洞。 如果说之前被董超薛霸一路上折磨,他是精疲力竭,现在则变成了失魂落魄。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这般精神上的打击,让他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而看到堂上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时,他更是崩溃了。 熟悉的地方在于,这些强盗头领,曾经都乖顺地站在他面前,甚至趴伏在地上,恭敬地献上供奉。 陌生的地方是,此时这群人的目光,都是狰狞凶恶,满是仇恨…… 今天在这里,就要把昔日的卑微和憋屈,发泄出来,以消心头怨气! 邓龙之前的话语,还有些故意向晁盖示威的意思,但此时却是真心实意了:“真是王都监!哈哈,好!动手割了这厮,看他这般肥肉,倒好烧,为我等下酒,以解心头之恨!” 王继英瞬间瘫倒下去,绝望地哀嚎:“别吃我……别吃我……” 这完全不是无谓的担心,匪贼吃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原剧情里梁山好汉江州劫法场,救出宋江,就将黄文炳吃了,也就是那个举报宋江题反诗的通判。 当时是宋江先发问“哪个兄弟替我下手?”然后由晁盖实际下令“取把尖刀来,就讨盆炭火来,细细地割这厮,烧来下酒与我贤弟消这怨气!” 最后是李逵亲自动手,“把尖刀先从腿上割起,拣好的,就当面炭火上炙来下酒,割一块,炙一块,最后割开胸膛,取出心肝”,与众好汉一起做了醒酒汤。 而在场的好汉,又称为“白龙庙英雄小聚义”,共是二十九人,其中包括晁盖、宋江、李逵、戴宗、花荣等人,所以单就吃人肉这方面而言,原着里面可不止是张青孙二娘夫妇,落草为匪后,怕是都避免不了这种展现威风,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匪贼做派。 现在同样是如此,眼见群情激奋,无数仇恨的目光聚集在王继英身上,吴用取来刀,递到晁盖手边。 晁盖目光闪烁,缓缓拿过刀,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匪贼,目光随着晁盖手中的尖刀移动。 虽然不服归不服,但这一刀下去,三山六寨,确实要追随这位山东晁天王了! 晁盖向来喜好结交江湖好汉,那么多门客闲聊时,也曾经吹嘘自己何时杀了哪个狗官,将其割了来下酒,真假暂且不说,但至少匪贼的作派,他是清楚的。 如果没有那封信,在这个气氛烘托下,他肯定是带头割下去了。 但此时,晁盖深吸一口气,呵斥道:“王继英,你祖代是黑王相公,深受圣恩,教你做了大名府兵马都监,掌握一境地方,食禄于国,有何亏你?却去败坏吏治,奴役好汉,如今三山六寨聚义,我晁盖不才,望主持公义,整肃不平,却也不要食你恶肉,省得腥手污脚,反倒不美!” 说罢,一刀刺入其胸膛。 噗哧! 看着鲜血喷涌而出,剧痛袭来的王继英,眉宇间反倒露出一丝解脱,低声道:“只求早死!” 晁盖将尖刀抽出,威风凛凛地喝道:“邓兄弟,到你了!” “嘁!不能食其肉,终不过瘾!” 邓龙被其声威所慑,虽然嘟囔着有些不满,但还是依言上前,一刀狠狠刺入王继英的胸膛,用力搅了搅。 接着是桃花山向雷,也是寻了一处,一刀狠狠捅了进去。 伞盖山侯通之前被王继英带兵围剿,只身逃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刀在里面搅得个翻江倒海。 但实际上这个时候,王继英眼中神采已逝。 这个原以为刺配沙门岛,还有机会卷土重来的兵马总监,真定王氏嫡子,殒命在了白沙坞的堡寨之中。 作为投名状,他是很凄惨的。 但终究没有落得最惨的下场。 而接下来,六寨的首领依旧上前,完成了这次简单但依旧隆重的仪式,最后来到堂中,看着那满是豪气的晁盖,齐声道:“晁天王!!” 晁盖哈哈大笑:“众兄弟不必客气,这恶贼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我等要纵横河北,杀贪官,诛污吏,仗义行侠!” “是!!” 堂内欢声雷动。 屋顶之上,确定了晁盖的选择后,小黑迈步,优雅离去。 接下来就是例行的筵席,各路头领聚在一起,开始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而待得堂内一片狼藉,各首领被扶下休息,吴用来到晁盖身边,脸上带着笑容,佩服地道:“哥哥所为,虽然不合绿林规矩,却更加豪迈,可服众心!” 晁盖面孔红彤彤的,哈哈笑道:“林二郎所言不假,我自不是那等寻常匪类,绿林规矩也该整肃!” 吴用微怔:“哥哥所言何意?你与林二郎见过面了?” 晁盖摇头:“非也非也,是书信往来,他信中有言,若是各路首领要用王继英的心肝下酒,让我不要从之,嘿,未免小觑了我晁盖的豪气,我是那等对别人言听计从之辈么?” 吴用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神情变化,急急问道:“那是何时的信件?” 晁盖酒意上脑,想了片刻才确定道:“三日……对,就是三日之前!” 吴用算了算日子,浑身一僵,手中的羽扇缓缓垂了下去。 第七百四十章 吴用:我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大娘,我去书院了!” 樊楼中,师师利落地完成今日的活,跟严大娘报告后,开开心心地背上书囊,出门骑上小矮马。 似乎是受到狮子骢那次亮相的刺激,近来卖马的贩子多了起来,师师也买了一匹小矮马,代替京师时骑的小毛驴。 此时她在车水马龙中熟练地穿梭,巧妙地避开那些遭到乱兵打砸的店铺,也不走贼人出没的偏僻小路。 “这段时间,大名府内越来越乱了……” “其实以我现在的武力,和初入门的练劲技巧,完全不惧这些啊,但大官人不让我逞能,大娘也会担心的!” 师师其实很有些蠢蠢欲动,想当英姿飒爽的小女侠,可想到大人的关照,还是跟自己的小矮马一起,踢踢踏踏地抵达书院,还不忘将它牵进后门,否则系在外面,会被偷的。 这次不必翻墙,师师一路来到讲室区域。 相比起汴京的第一座岁安书院,这第二座书院面积更广,讲室更多,但目前的学生数目却极少。 师师很为大官人鸣不平,这样好的老师,居然没有学生愿意来听讲,实在是太不应该。 “今日我们讲‘睡王’辽穆宗耶律璟。” 不过听到大官人的声音清晰地从讲室之内传出,师师顿时将杂念抛开,与屋内的众人一起,全神贯注地聆听起来。 李彦看了看讲室外,微微一笑,又重回眼前。 下方听课的身影,主要是岁安一期,卢俊义、索超、花荣、时迁、张顺、张横。 包括朱武在内,都要继续学习,哪怕能独当一面,但还是得不断进步,超越曾经的自己,不可懈怠。 而除了一期这些熟悉的面孔,还多了好几位。 比如研究枪炮的凌振、跟着卢俊义的小燕青,还有徐宁和张清。 徐宁跟着林元景一起来大名府剿贼,张清则是随张伯奋去南京应天府剿灭贼寇,如今张伯奋已经回归汴京,张清仗着年轻力壮,立刻来大名府相助。 明尊教徒没遇到,正好赶上书院开课。 他此时可觉得自己来得太对了,因为这短短几日听着兄长所言,已是大长见识,更觉得自己突然开窍了,以前不喜欢的文事,也觉得津津有味。 “辽穆宗耶律璟是辽国第四任皇帝,他的前任辽世宗耶律阮,是遭火神淀之乱遇害,本来没有继承权的耶律璟才得以继位。” “此人喜欢饮酒,不恤国事,每酣饮,自夜至旦,昼则常睡,国人谓之‘睡王’,晚上喝酒作乐,直接通宵,然后白天就呼呼大睡,政事放在了脑后,可不是‘睡王’么~” “这位辽帝又嗜好打猎,游猎不分季节,不管寒冬还是盛夏,只要高兴,便去游猎,朝政交给蕃汉诸臣打理,偏偏由于上位不正,猜疑心重,残害人命,滥用酷刑。” “他对待身边人最为极为残酷,动辄虐杀,最终的下场是被近侍联合厨子,趁其酩酊大醉时弑杀。” 说到这里,下面窃窃私语:“倒是像张飞呢!”“倒不如说嗜酒之人都是这般,脾气暴躁的,施虐下人,终被反噬!” 师师听得也缩了缩脑袋,她自己不喝酒,倒是想到了清照姐姐,也极为喜欢饮酒,没有喝浑身不得劲。 是不是要劝一劝呢?可个人爱好,怕是不会听旁人的话吧…… 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前日见清照姐姐时又有不同,有了出尘的气质。 “或许不用我劝说,姐姐也能不过度饮酒的!” 正当师师转忧为喜的时候,卢俊义则有些遗憾:“这位辽穆宗时期,是太祖在位,如果当初趁着此人昏庸无度,拿下燕云十六州就好了!” 这个话题不错,李彦顺势问道:“你们觉得,如果当年我们大宋出兵,能取回燕云十六州么?”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花荣开口道:“我觉得大有希望,如今禁军虽号称有百万,但真实战力,恐怕不如太祖时期的十五万强军,以当时我大宋的军力,趁着辽人内乱,君王昏庸,如何不能挥军北上,夺回燕云?”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觉得大有机会。 唯独时迁和燕青擅于察言观色,通过刚刚李彦问出的语调,就觉得这位怕是持相反的态度。 果不其然,等待众人讨论完毕,李彦道:“我的观念是,战争可胜,燕云难取。” “要知道‘睡王’时期,辽国内固然难免动荡,但大宋也刚刚立国,南唐未灭,内部同样不稳。” “反观辽国早已不再是纯粹的外族,它本身承唐制,有很多前唐的遗留,契丹建国也早,汉化后成为了二元帝国,在这样的制度下,取得对辽的军事胜利和占下燕云十六州之间,还有着一段巨大的距离。”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萧皇后上位,孤儿寡母,还能取得胜利,反过来进逼大宋的缘故。” 众人闻言叹息,徐宁和张清倒是生出兴趣来,齐声道:“兄长,何不说一说澶渊之盟呢?” 李彦笑了笑:“澶渊之盟啊……这能讲的话题就更多了,几堂课说不完,里面还有不少奇葩事!” 比如宋真宗都到前线了,竟然使唤不动边疆大将,某位大将坐拥十万兵力,还按兵不动。 这个大将叫王超,是王德用的父亲,王继英的曾祖父,宋太宗的潜邸旧臣。 本来占据优势的宋军,因王超麾下的定州十万大军违抗军令,不受调派,宋真宗顿时害怕起来,既不敢逼迫过甚,担心王超干脆在关键时刻投降辽国,再加上后面粮草补给也有些难以为继,本来就以防守思路为主的他,最终选择和谈也就顺理成章,是为“真宗统大军于定州,前有傅潜,后有王超,皆以愚庸误国事”。 关键是这类真正拥兵自重的武将,居然还能有好下场,按理来说王超犯了这般大的错,换成别的朝代,全家都抄斩了,他却安稳为官,死后还追封鲁国公,谥武康,刘延庆和刘光世父子也是如此。 反观那种对朝廷忠心耿耿的武将,则被诬蔑冤杀,倒是正合了后世的那句话“敌人污蔑你有不臣之心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当然,这种事情就不好明说了,等宋朝灭了,总结前朝得失时再谈论不迟,李彦想了想道:“澶渊之盟后面我会具体分析,今日先讲一讲对错。” 众人精神一振,大宋内部对于这个盟约也多有议论,士大夫议政起来毫不客气,武人则遗憾于没有沙场建功的机会。 在兄长心中,这个盟约到底是对是错呢? 李彦道:“我个人的见解是,单纯讨论澶渊之盟的对错,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有太多的未知,当初宋辽厮杀下去,胜败生死,确实难以估量,各执一词的情况就很正常了。” “而任何盟约,作为一种积蓄力量,保存实力的手段,都可以接受,汉有白登之围,唐有渭水之盟,皆是如此。” “关键是要看后面他们在做什么,汉休养生息几十年,积蓄力量与匈奴决战,一雪前耻,唐更是在短短四年后,就灭了东突厥,将昔日兵临长安城的颉利可汗抓回来跳舞……” “而有了澶渊之盟后,大宋收复战略失地的雄心壮志在和平的美好下被消磨,岁币倒是通过互市交易赚了回来,可没有燕山及长城防线,容错太低,稍有失误,就会铸成难以挽回的惨祸!” “这才是真正的错!” 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被外族政权所灭的朝代,宋徽宗固然是直接责任,但根源性的问题,仍然是大宋无险可守,开门揖盗。 听着李彦语气里的警惕,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郑重。 其中一位有醒目美髯的汉子,也喃喃低语:“燕云十六州相当于我大宋的门,没了门,自然让贼人长驱直入,大名府则是围了一圈栅栏,倒也能有一些抵御效果,可现在还是变成了这副文恬武嬉的样子,唉!” “正好说到这里,我接下来要跟你们具体说一说辽国的经济文化军事……” 李彦又讲了半堂课,才做出总结:“尽信,我所言只能作为参考,不能盲从,你们回去多多思考……好了,今天的习文到此为止,去练武吧。” 众人起身行礼,三三两两结伴,朝着练武场走去,上体育课。 朱仝走在最后面,想了又想,还是折返回来,对着讲台上的李彦抱拳道:“院长!” 李彦看着这个汉子:“怎么?在这里不合群?” 朱仝摇头:“我跟大家相处得挺好,只是我奉军师之命前来送信,逗留了这么多天,还是要告辞了!” 他的语气里透出不舍,在书院的这几日,感觉比起白沙坞自在许多。 “无论来此是为了什么,我们寻找的都是志同道合之辈,大家一起才会觉得自在。” 李彦也挺欣赏朱仝,却不挽留:“那就去吧,替我向晁天王和吴军师问好,他们比起原来的匪贼强得多,对于河北绿林的整肃后,希望能真正做到劫富济贫,行侠仗义。” “多谢院长!我告辞了!” 朱仝抱了抱拳,离开讲室,收拾行李,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等远离书院,他再不耽搁,一路快马加鞭,第二天下午就到了白沙坞。 雷横第一个发现好友回归,高兴地迎上:“我还担心你出了事,若不是军师压着,定要杀入大名府相救!” 朱仝歉然地笑笑:“我无事,让雷兄担心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道文士身影快步走来:“朱统领!” 朱仝还是首次见到吴用这般迫不及待的模样,以为他也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赶忙行礼道:“军师,我……” “进来说话!” 吴用一把拉住他,对着雷横道:“雷统领自去巡逻便是!” 雷横莫名其妙地离开了,朱仝则被吴用带着一路来到他的屋子,发现这位军师不仅是关心,更是微微有些慌,连平日不离身的羽扇都没有拿? 吴用其实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失去冷静,这是谋士的大忌,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发问道:“你是何日何时见到的林二郎?” 朱仝想了想道:“五日前的傍晚,具体什么时辰难以确定。” 吴用闭了闭眼睛,最后的侥幸也没了。 按照这个时间,林二郎写信之时,朱仝肯定还没到大名府! 也就是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乃至三山六寨的反应,尽在对方预料之中…… 简直是洞若观火! 哪怕已经有所准备,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仍然压在心田,吴用缓了缓,继续问道:“那五百两的交子给了么?” 朱仝道:“院长没有收,当时只是笑了笑……对了,他还说谢过军师,只是自己不愿意走这条路,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果然看出来了,我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吴用苦笑道:“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智谋出众之辈,这位林二郎也不是士族出身,我比之他,又差在什么地方呢?” 吴用家境贫寒,出身底层,自认为在这个阶层他的智慧是举世无双的,甚至就算是那些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大族,也比他大大的不如。 可此次受到的打击,当真是如当头一棒,因为林冲是武人出身,若论受教育的资源,不会比他强到哪里去。 失落的同时,吴用依旧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看向朱仝:“你刚刚称呼他为院长?” 朱仝赧然道:“我其实早该回来,这几日听课听得忘了神,实在对不住军师!” 吴用道:“能有这等人为师,是你的福气,那岁安书院招收了多少学生,是不是如那樊楼一般,蜂拥而入?” 朱仝摇头,露出气愤之色:“恰恰相反,书院里的学生很少,我听其他学员说,韩氏要与书院为难,许多学生都被迫离开了!” “哦?” 吴用颓然之色一扫而空,立刻变得兴奋起来,在地上走了两圈,等到朱仝注意到的时候,那羽扇又重新回到手中,开始轻轻摇动:“相州韩氏……呵!科举不公就是这些士族所造成的!在对付这些大族方面,还要看我的谋划啊!” 第七百四十一章 不要跟算命先生说话 相州安阳。 韩家万籍堂内。 韩嘉彦漫步其中,儿子韩锦孙陪在身边。 这位驸马爷走着走着,突然道:“林家还没有让媒人上门提亲?” 韩锦孙摇头:“没有。” 韩嘉彦澹然道:“年轻人心高气傲,吃了亏还不肯屈服啊!” 韩锦孙冷笑道:“依我看来,这对父子都是不知所谓之辈,林元景区区一个班直指挥使,能和我韩氏联姻,简直是几辈子积来的福分,居然给了机会还不中用,那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韩嘉彦道:“倒也不必结下死仇,让林冲的书院开不下去便是,河北之地的进士生源,万万不能让外人染指!” 宋朝的科举已经做到了相对的公平,但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的,比如地域的偏向也有之,往往北方的教育资源少,但比起南人更容易受照顾。 比如真宗朝时,有一个山东人和一个江西人一起角逐状元,寇准就直言“南方下国之人,不宜魁多士”,还有一位河北人张存,也是后来司马光的岳父,曾经参加过守城战,立下功勋,第二年就被录取为进士,就有人嫉妒“张存解放旋风炮,任弁能烧勐火油”,讽刺张存靠打仗成进士,没有真才实学。 且不说这种讽刺是不是挺讽刺,在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南北士子都差不多,就偏向于北方人录取,现在虽然没了那么大的倾向,但相州韩氏还是敏锐地把握住风向,知道怎么尽可能地让河北考生获利。 讲白了还是科学,科举考试的技巧,囊括方方面面,自然也包括施政方针。 “北方久不经战事,政治地位必然逐渐下降,我们韩氏想要维持家势不坠,对内必须要抓紧教育,进士辈出,对外则要扩大影响,建立商会!” 韩嘉彦的思路清晰,琢磨着道:“岁安书院的考试,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你怎么看?” 韩锦孙脸色变了变:“父亲,我觉得不行,天下各大书院内也有考核,但是需要拜入某位大儒门下,才会进行考核,入院时就要考试,岂不是将生源往外推么?” 韩嘉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儿子的神色:“普通书院确实如此,可我们韩氏在相州的书院,并不缺生源,反倒是要督促学子,淘汰掉一些滥竽充数之辈,毕竟我韩氏的家规,文教必须公平公正,能者上庸者下!” 韩锦孙不吭声了。 韩嘉彦已经决定,吸纳岁安书院好的地方,将《三字经》偷偷地给稚子学,然后借鉴《三年五年》的模式增加考试,提升优胜劣汰的竞争力。 文教这方面有了想法后,他又关心起商会来:“安阳行会那边如何了?” 韩锦孙道:“自从王继英刺配流放,二兄就高歌勐进,王家节节败退,已经招架不住了!” 韩密孙是韩琦另一个儿子韩端彦所生,向来有经商头脑,早早成立了安阳行会,垄断了相州的生意,也正是韩密孙提出,要趁着厚将行会除名的士气,让安阳行会填补空缺,成为六大商会之一。 韩嘉彦却不放心,凝声告戒道:“王继忠这个人比起王继英要难对付许多,王继英被匪贼所害,李公的身体也彻底不成了,风向恐怕会有所转变,你一定要谨慎些,这段时间千万不能被王氏抓到把柄!” 韩锦孙记下:“父亲,我明白的!” 韩嘉彦声音下意识压低:“私市那边收敛些,万一王家鱼死网破,我们也好及时抽身!” 韩锦孙面色微变:“这至于么……我们也没有要逼死他们的地步啊?” 韩嘉彦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都是这个道理,如今局势变幻莫测,凡事都要以防万一,不可大意!” 宋辽互市,最初从太平兴国二年就开始了,那个时候赵光义还是赵光义,大宋始置榷务,将辇香药、犀象及茶,与辽国交易,后来两国开战,互市罢不与通,赵光义也成了高梁河车神。 直到三十多年后的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宋辽签订澶渊之盟后,才开始在河北雄州、霸州、安肃军、广信军所驻扎之地置榷场,不仅卖上面那些,还开始卖布帛、漆器、粳糯等货。 辽国那边则卖来银钱、布、羊、马、骆驼等,毫无疑问,在贸易这方面,周边的民族是不可能比得上汉人的,所以宋每年出超40余万钱。 单从经济收益来看,澶渊之盟是非常划算的,每年的岁币又从辽人身上赚了回来,羊毛出在羊身上。 当然,正如宋夏边境私市众多,宋辽边境的私市更在之前,这么庞大的一块蛋糕,许多人都要瓜分,北军咬了一大块,韩氏也咬下一大块。 原来大家有一个约定成俗,心照不宣的比例,现在安阳行会想要壮大,就准备改变这个比例,才有了最尖锐的矛盾。 韩家不至于把事情做绝,一点好处都不给那些北军武人,可大家都想享受,大家都不愿意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那不得争斗么? 按道理确实不至于鱼死网破,但韩家雄踞相州这么久,早就知道凡事不能只讲道理,很多事情争着争着双方就红了眼睛,会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韩嘉彦又细细嘱咐了许多,韩锦孙仔细记下,恭送走了这位父亲,出了万籍堂,往自己的家宅而去。 他的豪宅占地数百亩,前后十一楹,一百零六间,外面整条巷子的一侧,只能看到他们家的大门,有时候在家穿廊过巷,都要走很长的时间,甚至恨不得骑马来去。 只是这回,韩锦孙却在仆从小心翼翼的服侍下,缓步走着,眼神不断闪烁。 这份思考直到一道香风迎面扑来,才被打断:“相公,你怎么都不看一看奴家?” 听着温言暖语,再感到玲珑有致的娇躯贴上来,换成以前韩锦孙会对这新纳的二十九房妾室报以笑脸,但此时他心情愈发烦躁,狠狠一甩手:“滚一边去!” “啊!” 女子跌倒在地,低声痛呼,不远处想要扑过来撒娇的美貌姬妾也停下脚步,噤若寒蝉,韩锦孙板着脸走过去,口中恨声道:“都是你们索取无度,否则我怎需……哼! ” 一路忿忿地回到内宅,远处传来吟诵佛经的声音,韩锦孙知道这是自己的正妻崔氏,又在礼敬佛祖了。 韩琦本来就对于佛门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在相州,唯一能与他们韩氏竞争土地的,就是佛门寺院,上下更增了厌恶。 甚至不止是相州,天下各州县,占地最广,拥有土地最多的地主,往往不是豪门官宦,而是佛门寺院,靠着信徒不停的捐赠,一间普通的庙宇都能置办下数十顷乃至数百顷的田地来,让他们这种勤奋苦读,努力考进士的士族情何以堪? 不过今天,韩锦孙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到了妻子身边。 一身素袍的崔氏本来在双手合十,喃喃念经,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位夫郎,露出询问之色。 韩锦孙挥了挥手,那些僧人和侍从立刻退下后,才开口道:“父亲要在各大书院引入考试,筛选学子!” 崔氏澹澹地道:“妾身早就告戒过官人,文教乃家族之本,不该在里面伸手……” 韩锦孙烦躁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若不是各房都将自己的那块捏得死死的,我也不至于在书院里那么做,现在问题是怎么解决,一旦内部考试,那些滥竽充数的都瞒不住了!” 崔氏沉默下去:“依妾身之见,官人可以去父亲大人那里认错,他会压下此事的。” 韩锦孙怒道:“那接下来家族主事的位置,也休想有我的份了,这种法子需要你教么?” 崔氏不再多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韩锦孙恨恨地起身,拂袖离去,刚刚出了内宅,就见书童来禀告:“阿郎,柴衙内递来拜帖,约定……” 韩锦孙正在怒头上,立刻道:“推了!这柴进算什么衙内,后周的子孙,还真以为有人会认那块丹书铁券?简直是笑话!” 书童不敢吱声,泱泱退下。 想到柴进平日里与阿郎往来,颇多尊敬,背地里却被这般蔑视,他不禁为那个年轻的郎君感到有些不值。 当然更多的是对自家安危的担忧,这位阿郎喜怒无常,可是打死过不少下人的,自己也会危险。 惴惴不安地写好了给柴进的回帖,书童想了想,还是要主动送上门去。 “卖卦营生,与人讲命!” 然而刚刚出了后院大门,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他闻声看了过去。 就见一人身穿白绢道服,右手拿一副铃杵,左手挑着个纸招儿,上写着:“讲命谈天,卦金一两。” 韩锦孙不信佛,也不信命,但书童却特别笃信这个,再加那算命先生面容白净,相貌儒雅,一看就不像是个会骗人的,迟疑了下,终究还是走上前去: “先生,我想算一卦!” 第七百四十二章 赵佶又要气得吐血了 “办理助学贷的到这边来啊!” 林元景走入岁安书院,发现前些日子较为冷清的书院又热闹起来。 只是看着一个个穿着普通乃至贫苦的家长,怀着期盼与忐忑的心情带孩子排队,他先是一怔,在弄清楚助学贷的性质后,又心头大怒:“韩氏如此逼迫,欺人太甚!” “父亲来了。” 李彦招呼之后,倒是挺欣慰地看着这一幕:“与韩氏无关,地方州县远不及京中富裕,我在京中定的束修并不高,那些普通人家还能承受,到了这里就不行了,办理助学贷是早就有的计划,具体章程还是蒋敬为我策划的呢!” 林元景有些愕然,下意识地道:“那不能减少生源,然后免费教学么?” 李彦摇头:“若是如此,收谁不收谁更会引发纠纷,束修是必须要收的,免费的永远得不到珍惜,况且这份贷钱也能转化为苦学的动力,我还会安排奖学金,帮助贫困家庭出身的学子。” 林元景说出口后,也意识到那样确实不行,但还是不看好助学贷的形式:“办学理念方面,二郎自然是对的,只是贷钱之事极为敏感,大户放得,寺院放得,如果书院也放贷给学生,怕是会遭到士林攻讦,毕竟文人清贵……” 李彦对于咸鱼父亲能有这样的担忧很欣慰,出来多闯一闯确实能历练人,微笑道:“无妨,我早就想好了对付韩氏的办法,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韩氏在河北根基太深,它如果遭到了巨大的动荡,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布置好后续,才能动手。” 林元景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欲言又止:“那就好……嗯……” 李彦早就看出来了:“父亲来此,是明尊教徒那边有新的情报了么?我们进去说。” 来到书房内,两人对坐,李彦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沧州柴家庄……明尊教徒有可能躲在里面么?” 相比起李彦在大名府开樊楼、办书院,林元景的主要任务还是剿贼。 之前被王氏干扰,以致于打草惊蛇,功亏一篑,但林元景没有放弃,追着明尊教贼子的踪迹,一路到了沧州那最大的庄园。 他感到有些棘手:“这柴氏乃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家中有太祖御赐的丹书铁券,现任庄主叫柴雍,就长袖善舞,与相州韩氏和真定王氏都有往来,其子柴进刚刚及冠,更是喜好结纳四方豪杰。” 李彦微微点头:“年轻气盛,难免被邪教贼子所蒙蔽,若是直接带兵上门,为了争个脸面,柴进也不会交人,一旦抬出丹书铁券,确实不好正面对抗。” 皇帝赐予免死金牌、丹书铁券这类东西,其实就是告诉臣子“我有点想杀你了,但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不好杀你,还要奖励你,所以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所以往往得了这类物品的,不会有好下场。 特权特权,有权才能特殊,单靠丹书铁券,还是砧板上的鱼肉,随着别人的心情任由鱼肉。 而柴进偏偏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不光是年轻气盛,在原剧情正式出场时,已经三十五六岁依旧激进,倒也确实相帮了不少好汉。 比如林冲刺配沧州时,路经柴进庄上,便去拜访柴进,柴进久闻林冲之名,不但对他厚礼款待,还写信给沧州官员、牢城管营,上下打点,让他们照看林冲,林冲因此被免了一百杀威棒。 后来林冲风雪山神庙,再次遇到柴进,柴进又修书一封,推荐林冲到梁山泊入伙,还亲自将他送出沧州,根本不怕别人以此抓住他的把柄。 宋江杀死阎婆惜后,也到沧州投奔柴进,柴进让宋江安心在庄中住下,这次说话就更直接了,“兄长放心,便杀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库的财务,柴进也敢藏在庄里”。 总而言之,原着里面晁盖、宋江、柴进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仗义疏财,对于江湖好汉不论好歹,尽皆相帮。 当然,与晁盖和柴进这两个颇有家资的人物相比,宋江这个小吏出手大方,就更加难得,好似生来就是给好汉送温暖的,自然更加赢得好汉之心。 李彦对于江湖上的名声并不看重,也不需要什么好汉之心,但不会完全忽视这股力量。 正如现在整顿绿林,威名越来越盛的托塔天王晁盖,这些人聚众成势,或许干不了大事,可肆虐一地还是能够办到的,如果能加以引导,原则性倒也比兵匪强,没必要一棒子彻底打死。 世道不可能一下子变好,得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所以当听到明尊教很可能避入了柴家庄内,李彦的建议是:“此事不必针锋相对,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个台阶下,让柴家庄人共同协助缉捕邪教贼子,相信就算是在江湖之中,对于明尊教弥勒教之辈,也是看不顺眼的。” 林元景点头:“确实如此,但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明尊教徒,必须要搜查所有庄客,这恐怕是他们不能允许的。” 李彦微笑:“我让时迁和燕青出马,他们两个都是心思玲珑,混入庄中,探明贼人真身,父亲再动手。” 林元景道:“那还缺少牵线搭桥之人……” 李彦奇道:“同在河北,卢员外与柴家不熟悉么,他不正是牵线搭桥之人?” 林元景苦笑:“还真不熟悉,柴家一贯与韩氏王氏往来,跟卢员外这般商贾交往不多。” 李彦有些无语:“这是还念着自己后周皇族的身份,骨子里自视甚高,看来柴进所谓结交好汉,还是享受特权带来的俯视感……” 一个细节就能管中窥豹,柴氏父子与卢员外这等富商都不愿往来,结交江湖好汉显然也不会发自内心地与他们来往。 这类人哪怕仗义疏财,看起来好像跟所有人都是朋友,但实际上又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因为要真正做朋友,就得和所有好汉推心置腹,得照顾好每个人的脾性特征,很不容易,这点同样是仗义疏财的人设,晁盖都不如宋江远矣,更别提柴进了。 关键是如果柴进是这般性格,即便想要和平解决,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恐怕此人都不会答应,确实有些麻烦。 李彦想了想,准备多派出几个岁安学子,实在不行只能软硬皆施了,正要唤人过来,就见张顺走了进来,行礼道:“伯父!哥哥!外面有一位马贩前来拜访,说是有关乎河北安危的重要事情奉上。” 李彦问道:“那人可有说姓名?” 张顺道:“此人姓段名景住,正是河北涿州人。” 李彦眉头一扬:“请他进来。” 不多时,一个赤发黄须,五官深邃,混血特征明显的汉子跟着张顺走了进来,就要大礼拜下:“小的段景住,见过林二郎!” 李彦伸手一托:“不必行此大礼,段壮士请起。” 相比起地煞七十二星不少注水的,段景住排在最末第一百零八位,倒是令人印象深刻。 他还与一匹龙驹有关,“头至尾,长一丈,蹄至嵴,高八尺,那马一日能行千里,北方有名,唤做‘照夜玉狮子’,乃是大金王子骑坐的”,被段景住盗得来。 且不说这种描述是否夸张,但就“大金王子”便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个时候哪来的大金? 无论如何,段景住主要的作用,其实就是触发了曾头市剧情,因为他本来想将宝马献给宋江,途中却被“曾家五虎”所截,还将梁山上下问候了个遍,梁山上下不忿,引发了攻打曾头市的剧情,晁盖也殒命在那里。 对于马贩子,李彦倒是挺有兴趣,何况段景住精通辽国、西夏等多地语言,也算是一位人才,又是特意前来报信,便将备好的茶水端到面前:“段壮士用茶。” 眼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林二郎居然如此礼待,因为相貌一向遭人看不起的段景住兴奋不已:“多谢!多谢!” 本来还准备一番话,想要夸一夸狮子骢,他对那匹宝马可太稀罕了,街上一见就念念不忘,但此时一激动下也忘了,喝了一口茶,就赶忙道:“小的与辽人往来贩马,从辽商那里听得一个重大消息,不敢怠慢,特来禀告!” 李彦正色道:“请讲。” 段景住定了定神,一句话让旁边的林元景和张顺都勃然变色:“辽帝欲南下犯我大宋!” 李彦觉得有些不太可能,辽国承袭唐制,拥有燕云十六州,早就不能视作一般的游牧政权了,岂会无缘无故发动战争:“宋辽百年和平,如今的辽帝又刚刚登基未久,就敢撕毁盟约,兴无名之师?” 段景住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听起来很荒谬,但仔细想想,还真有几分道理的理由来:“据说辽帝有言,宋辽乃兄弟,大宋官家弑母,他要为母报仇!” 第七百四十三章 危急时刻,还是要高青天挺身而出 辽国。 春捺(nà)钵。 今年二十七岁,刚刚登基的天祚皇帝耶律延禧,正在召开契丹内外臣僚和汉人宣徽院所属官员,共同商讨出兵事宜。 辽国分有五京,东京辽阳府、西京大同府、中京大定府、上京临潢府和南京析津府,不过与大宋的四京相比,这五座京城更像是五座首府,也就是五京道的核心,辽帝往往是不住在里面的。 而辽国虽然有封建王朝的许多特性,但契丹人的外族特性并没有消磨,历代辽主都保持着一个习惯,就是带着文武百官,在国中分四季逐水草而居。 所以辽帝的真正皇宫,被称为“捺钵”,是契丹语的译音,意为辽帝的行营,引申指辽帝的四季渔猎活动,所谓“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合称“四时捺钵”。 简单的说,春捺钵设在便于放鹰,捕杀天鹅、野鸭、大雁和凿冰钩鱼的场所;夏捺钵设在避暑胜地;秋捺钵设在便于猎鹿、熊和虎的场所;冬捺钵设在风寒较不严酷而又便于射猎的场所。 这种类似于游牧的行为,绝不是荒于政事,恰恰是国情不同,辽帝通过“四时捺钵”来议政治军、号令天下,反倒更方便震慑和拉拢四方异族。 当然有时候也会玩脱,辽国的发动叛变内乱时,辽帝往往是死在外面的。 耶律延禧不认为他会如前人一般,恰恰相反,他此时坐镇于春捺钵中,看着毡车为营,硬寨为宫,贵戚为侍卫,武臣为宿卫,亲军为禁卫,百官轮番为宿直,再对比宋人,胸膛豪气顿生,这正是完成前人未有功业的大好时机。 所以他穿着孝服,眼睛拼命挤,硬生生挤出了几滴泪水,哭嚎道:“南朝宋主无道,弑杀我母,弑杀我母啊!” 宋辽之主为兄弟,两国为兄弟之国,这仅仅存在于国书中,并没有人放在心上,但耶律延禧真要披麻戴孝,为向太后哭,还真的符合礼制。 这叫什么啊? 这就叫师出有名! 不是我单方面撕毁澶渊之盟的盟约,而是你这无道昏君弑母,我为母复仇,南下入侵都是名正言顺! 百官分列两旁,不少契丹将领听得此言,也嗷嗷兴奋地叫囔起来:“报仇!报仇!” 在这群魔乱舞的气氛中,一位相貌威武,霸气不凡的男子上前:“臣愿率三万铁骑,为我大辽先驱,挥军南下,纵横宋地,予取予求!” 耶律延禧看向这位最宠爱妃子的兄长,外戚萧奉先,顿时赞许地大笑起来:“有此勇武之气,何愁南朝不败?” 见到这位新君又哭又笑,一位老者看不下去了,出列谏言:“陛下,列阵而战,再强的骑兵,也难以攻破身着铁甲,手持神臂弓的南朝禁军步卒,若要兴师南下,决不可有丝毫大意!” 耶律延禧顿感扫兴,不过此人乃是南院枢密使,兰陵王萧兀纳,威望极高,他登基不久,对待这等老臣还是要礼让几分的,解释道:“宋人只是工匠手艺出色罢了,上阵厮杀,还是要看将领调度,士卒武勇,这点南朝如何,诸位都该清楚!” 宋辽两国和平,是大范围而言,边境的劫掠可不止一回,有时候前脚刚拿了岁币,后面就去宋境劫掠,但只要上面不追究,就没人理会,大名府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 北军懒得为那些边境百姓出头,久而久之,辽人也看出了这份好欺,愈发肆意。 萧兀纳当然清楚宋人的北军确实糜烂了,可他着眼全局,仍旧觉得出兵不是明智之举,劝谏道:“陛下,兴兵不仅要师出有名,更要有利可图!” “大宋高城深池,难以攻克,若不谋其地,单纯的掠夺,我等所获甚至不及两朝闭市带来的损失,途自毁约,岁币不得,又是为了哪般?” 一听到闭市,两国中止交予,不少契丹臣子脸色微变,他们可是习惯了南朝的茶叶、丝绸、香药,现在突然没了,那且不说自身的享受,所做的生意也要大打折扣。 耶律延禧脸色也变了,却是掩饰不住恼怒,他的真实目的正是要夺地,甚至杀入开封,覆灭南朝,但如今扣住忠孝主题,却是不好直接明言,这萧兀纳揣着明白装湖涂,实在可恶! 正想着如此驳斥,一道身影陡然冲出,扑倒在地,发出悲戚的声音:“辽帝陛下,我主愿尽起党项勇士,牵制宋人西军,只求重夺横山,宋境所获,全为大辽所取!” “好!有此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耶律延禧大喜,然后双目圆瞪,凝视着萧兀纳:“兰陵王是否还觉得,此战我契丹的勇士,会败于宋人之手?” 萧兀纳迎着这位辽帝的凶光,暗暗叹息,赶忙退了回去。 不过经此一来,原先有些动摇的辽国臣子,也觉得此战大有可为,毕竟西夏此次是真的会出死力的。 因为这个国家如今真的到了危急存亡之秋,横山要保不住了。 横山之地原为宋有,真宗时连同灵、夏二州并授德明,自此党项人才真正拥有了立国的根基,这块地方不仅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还是农业畜牧的基础,重要的盐铁出产地,里面还有西夏最精锐的部队横山羌。 打个直接的比方,横山对于西夏,就相当于幽云十六州对于辽国,进可攻,退可守,同时还是重要的农业、经济基地。 失去了横山的大宋,在战略上也极度被动,西北许多州县时刻处于西夏军的威胁之下,由于机动性差不利救援,只能分兵驻守,给了西夏军逐个击破的机会,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这三场着名的败仗,无一不是被李元昊发挥机动优势,以多围寡而造成的。 而现在,经过五十年时间,历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再到如今五朝,无数名臣大将的努力,宋军终于快要拿下横山了。 一旦给宋人彻底占据横山,那么西夏的灭亡就只是时间问题,党项人自然要拼死反扑,耶律延禧说的也很直接:“西夏无力反攻,只要把南朝最精锐的西军,拖在西北,横山之地,便许你取回! 西夏使臣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大辽圣主!大辽圣主!” 耶律延禧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又大笑起来:“哈哈!好!好啊!” 他倒也不是被几句好话一捧就忘乎所以,而是因为如今的西夏国主李乾顺幼年继位,一直是小梁太后手中的傀儡,后来正是他父亲遣人至夏,鸩杀小梁太后,命李乾顺亲政,说如今的西夏国君是辽人扶持上位的,都不为过。 此时再看西夏使者百般哀求的模样,耶律延禧有种牵着自家的猎犬,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快感,大手一挥,乾纲独断:“发国书予南朝,此番出兵伐宋,实因昏君无道,宋人若愿将赵佶送入我大辽上京,那便作罢,不然我大辽铁骑将直取开封,为母报仇!” …… “荒谬! 荒谬! ” 汴京皇宫,赵佶将国书狠狠甩了出去,气得浑身发抖,血气上涌,嘴中腥甜,险些再吐出血来。 之所以没有真正吐血,倒不是他情绪控制得好,而是愤怒之后,就是恐惧。 热搜出国了啊,居然被契丹蛮夷这般利用,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佶完全能够想象,这份国书一旦宣告天下,会引发怎样的轩然大波。 从民间议论一下子升为两国开战的借口,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士大夫阶层,都接受不了这种丑闻。 他不关心百姓如何,但士大夫阶层掌控着实权,如果联合起来行尹霍之事,那真的是能将他从皇位上揪下来的! 值得庆幸的是,哲宗没有留下遗诏,神宗之子中,除了他和之前的简王赵似外,还真的没什么合适继承皇位的,而如果去找赵氏宗亲,连年党争之下,又没有一位臣子有能扶新君登基的绝对威望,新党如果选了一位,旧党肯定不同意,反之同理。 “谁……谁能为朕分忧?” 但即便如此,他的地位也及及可危,尤其是在外族入侵的情况下,所以赵佶强行把血咽下去,喃喃低语着,然后第一时间找到了皇后王氏。 夫妻一体,无论如何,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尤其是皇后又生下了嫡长子,不为他也要为了自己的儿子。 来到后宫,他见到了憔悴了不少的王氏。 皇后管理后宫,如今宫内的宦官被大肆诛杀,但并没有平息风波,那些内侍宫婢表面上胆战心惊,背地里依旧议论纷纷,让皇后焦头烂额,可听到这位夫郎所求,她也不免花容失色,然后第一个反应就是:“陛下,此事应招高提举前来商议啊!” 赵佶沉默下去。 自从简王政变的事情后,他总觉得心里扎了一根刺,后来高求屠杀内侍的行为,更让他警惕不已。 但真正到了危急时刻,赵佶突然发现,自己如今所能依仗的,还真的只剩下了这个蹴鞠的玩伴,被民间称为高青天的大忠臣! “招皇城司高求入宫!” 第七百四十四章 高俅:只要林冲在河北,我就有信心! “辽国可恨,竟妄言污蔑,撕毁盟约,犯我大宋疆域!” “元长兄,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高府正堂,高求坐在椅子上,眉头拧起。 坐在对面商量的人,不是堂弟高廉,也非心腹手下裴宣焦挺,而是一位道服荆簪的中年文士。 此人五官俊朗,气质温雅,一袭道袍透着遮掩不住的文翰之气,但偶尔间又能从那眉眼之中,看到一丝能将人洞察的锐利之感。 此位就是高求口中的元长兄,蔡京蔡元长,王安石变法的坚决拥护者和得力干将,办事雷厉风行,连保守派首领司马光也不得不赞叹,却也有不少文臣指责他左右逢源,毫无底线。 高求表示,看人真准。 对于自己这位集幸臣与皇城司于一体,在士林中臭名昭着的臣子,蔡京居然敢第一个上门拜访,并表示出恳切的投效之意,是真的毫无底线。 高求惊叹之后,很快予以接纳。 原因很简单,蔡京的处境固然很差,距离沦为白身只有一步之遥,可他这位皇城司提举也不稳固。 高求的权势完全来自于赵佶,而赵佶这位天子恐怕是赵宋历代官家里面,声名最差的了,才登基多久啊,弑母杀弟,血洗禁中,种种不堪……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赵佶被逼退位了,高求都不会觉得特别诧异,然后也会一并遭到清算。 所以蔡京所为,看似是为求上位,不择手段,其实也是将自己身家性命,压在他们这条飘摇的船上,高求想想还挺佩服的,为了当官真是拼啊! 可惜从目前的局势看来,这位恐怕拼输了。 然而蔡京悠然品茶,放下茶杯后的第一句却是报喜:“恭喜高提举,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高求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辽贼如此污蔑,更是借机来犯,百姓不辨真假,朝中恐怕又要吵成一团,官家更会蒙受不白之冤,怎会是好事呢?” 蔡京微笑着说出六个字:“家丑不可外扬。” 高求怔了怔,若有所思起来:“元长兄之意是,辽帝的污蔑,反倒会让朝堂内反对官家的声音消停下去?那就好……” 他舒了一口气,由衷地道:“官家受太多委屈了!” 蔡京抬起袖子,借着品茶的动作,锐利的目光在高求身上转了转。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高求似乎是真的不相信官家弑母,而他这位局外人,都从官家的种种反应,看出了明显的做贼心虚。 由此可见,此人实在不太聪明。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傻人有傻福,正因为高求不信,才能成为官家的心腹,受其信任。 再仔细想想,自己聪明了一辈子,却要来巴结这种傻子,对方又怎么会真傻呢,显然是一种大智若愚! 大愚若智的高求想了许久,终于理解了蔡京的破局思路:“辽贼以弑母谣传,撕毁盟约,进犯我大宋,我赵廷自然不可能认可这样的师出有名,那官家也绝对没有弑母……” 蔡京接着补充道:“之前汴京街头巷尾的谣传,都是辽人散播,请高提举立刻派出逻卒,缉捕这些辽人!” 高求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怎么马上就要去街头抓人了:“西夏谍细我皇城司倒是拿过,至今还在关着,可辽人谍细,我到哪里去寻?” 蔡京低声道:“汴京内难道没有辽人?如今宋辽开战,焉知这些人不是暗通情报的谍细?” 高求顿时皱起眉头,险些要拍桉而起:“我为青天,岂能如此害民?” 蔡京眉眼锐利之色再度泛起,在高求身上又扫了一遍。 在他看来,高求并不是真的爱百姓,而是爱百姓给他的那个名。 一个靠蹴鞠上位的市井子,能成为人人尊敬的青天,这种巨大反差带来的满足感,是高求万万割舍不了的。 但这其实很愚蠢,所有声名最终都要变为利益,而青天之名恰恰是最不好变为利益的,甚至会转为无形的束缚,蔡京如果得老百姓称为青天,肯定要设法及时摆脱,省得被抬得越高,摔得越狠…… 当然,自己聪明了一辈子,却要来巴结对方,高求又怎么会真的愚蠢呢,显然又是一种大智若愚! 他有办法说服这种大智若愚:“如若辽人没有谍细在我京师,又岂会知道市井之中流传着对官家不利的谣言,用以作为开战借口?而如今宋辽开战,缉捕辽人,正是护佑我大宋子民,此举俯仰无愧,绝不辜负青天之名啊!” 高求眉头舒展开来:“元长兄此言有理,是我刚刚迂腐了,两国开战,自然是宁错勿纵,我这就去调派人手,实施抓捕!” 蔡京道:“等到官家相招时,高提举带着这些辽人暗谍入宫,官家定会龙颜大悦,但若问到此战如何应付,高青天可愿北上大名府?” 他问出这个问题时,满以为高求会露出怯战畏惧之色,然而高求想了想,却是点头道:“若是官家有此意向,那是予以臣子的信任,我自是当仁不让!” 这回轮到蔡京一怔,拱手道:“提举高义!” 高求摆手笑道:“不瞒元长兄,也是因为林公子正在大名府,只要有他在,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我如何不能借此机会,去大名府立一番功绩?” 蔡京眼睛微微一眯,默默地道:“林冲么?” 他近来从高求口中,从皇城司上下,甚至从汴京各阶层,都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个人虽不在京师,京师却到处是这个人的传说。 “很高明的养望之法,居庙堂之高,有万般不堪,处江湖之远,却得悠闲清雅,关键还有展现才能的机会。” “此番宋辽之战,这位林二郎若是立下功勋,那朝野上下呼吁其入朝为官的声浪,或许就要越来越高了,正如当年的王荆公……” 蔡京倒也生出了结交之心,这等人别看才是白衣,真要入仕为官,前途比起高求远大太多,他连高求都能屈伸巴结,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未来盟友。 高求不知道眼前这个没底线的文臣,已经开始在打自己外挂的主意,目光一动,倒是问道:“元长兄可有意知大名府?” 蔡京又是一惊,试探道:“高提举之意,此事可为之?” 高求道:“我的皇城司还是有些情报传回的,大名府知府李清臣病重垂死,如今辽贼南侵,此人显然已经无力镇守北京,如果官家真的派我去北上,那河北安抚使一职,我欲举荐元长兄!” 蔡京立刻起身,躬身一礼:“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换成之前,蔡京肯定是不愿意远离权力中枢,去知大名府的,那就是去养老了,但如今宋辽再度开战,大名府无疑是最好的立功之地,当然也可能是万劫不复的地方,不过蔡京愿意冒险。 他要立功!他要上位! “好!” 高求也今非昔比,知道自己如果北上,将大名府这等要地安排上一个自己人是至关重要的。 而他的资历浅薄,恰恰是蔡京这样的能臣,有资格知大名府,那自然要提携上。 既然得蔡京理清了思路,高求也不再多言,立刻回到皇城司,迎面就见四员干将迎了过来。 除了高廉、裴宣、焦挺外,还有一位身躯魁梧,气势迫人的大汉,正是秦明。 高求见到此人,颇为欣然:“秦壮士来了皇城司,我正是如虎添翼啊!” 秦明纯属倒霉催的,被赵挺之选作护卫,结果赵挺之全家被屠,虽然后来真相大白,但秦明这个进勇副尉牵扯进了御史中丞之死,前途已是一片昏暗。 所幸高求谨记李彦让他招募人才的决定,在得知秦明的困境中,做出邀请,秦明有感于这份雪中送炭,也就正式加入了进来。 此时高求一声令下,四人立刻行动起来:“京师之内,搜捕辽人,抓获谍细,绝不轻放!” “是! ” 令高求又惊又喜的是,还真的有谍细,甚至那谍细确实将官家弑母的消息传回,并且在市井间极尽挑唆。 高求愈发有种天命在我,合该保家卫国之感,当宫中传来官家的相招后,迈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 铁肩担道义,一身正气! 热血朗乾坤,天下为公! 横批:保境安民! “陛下!臣高求来了!” …… 终于。 在家中苦苦等待的蔡京,得到了消息。 官家允了。 “蔡京知大名府,北京镇守,署理河北防务!” “皇城司提举高求,北上协同署理河北防务!” 蔡京缓缓闭上眼睛。 几起几落,一贬再贬的他,终于又来到了朝堂之上,大宋的权力核心之中。 虽然得高求保举,在很长一段时间,他肯定是与弑母的官家,大智若愚的皇城司提举绑在一起,但顾不上那么多了! 享受过权力迷人滋味的他,是万万接受不了回到家乡,做个无人问津的富家翁的…… 死都接受不了! 如今心愿得偿,蔡京拿着酒杯,漫步而出,遥遥高举。 待我为相!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第七百四十五章 狮子骢: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说所有辽人都是垃圾! “驾!驾!” “前方就是沧州了!” 河北东路中,与北方辽国接壤的四地是雄州、霸州、清州、沧州,驻扎有保定军和信安军。 不错,沧州也是边界之地,最早开放榷场的地方,同样也是重犯刺配的流放地。 而柴氏这么一个后周的贵胄子孙,却久居在这里,就很值得玩味了。 前朝天子守国门! 当然,如果没有段景住的通风报信,李彦也不会专门来此,明尊教的信徒藏在柴进庄上,这种小事没必要让他亲自跑一趟。 此时他专为宋辽战争的即将爆发而来,骑在狮子骢背上,带着卢俊义、花荣、徐宁、张清、段景住,共六人快马加鞭,抵达沧州。 段景住打听到的并非独家消息,一路上已经可以看到车队明显多了起来,并且行走间极为匆忙。 百姓还没有得到消息,这些显然是富家翁,眼见战事到来,带着金银财物,妻妾子女,匆匆往南避祸。 花荣等人见了大为不忿,尤其是卢俊义啐了一口,不屑地道:“平日里鱼肉乡里,一见战事到来,立刻变卖家产,跑的比谁都快,呸!” 辽国即将出兵的事情,当然告知了卢员外,卢员外却根本没考虑过变卖家产逃亡,立刻联系各地的乡勇保正,准备保护产业,与敌对抗。 与卢员外做出类似的选择还有不少,比如当众人来到柴家庄时,就发现这里也没有半分搬离的迹象,反倒是在修建工事,准备迎敌。 热火朝天的气氛下,门前石阶站着一人,龙眉凤目,皓齿朱唇,贵气不凡,与四周的门客站在一起,就像是两个阶层的人硬生生揉到一起,看上去其乐融融,却又免不了有些泾渭分明的隔阂感。 李彦打量着这位天贵星。 相比起其他赫赫有名的梁山好汉,柴进的戏份是很少的,除了前期起到了一个引好汉上山的铺垫作用外,中后期梁山里面有他没他,完全没差别,地煞里不少滥竽充数的倒也罢了,排名前十的天罡中,存在感最薄弱的就是他了。 唯独出彩的地方,反倒是征方腊时,柴进化名潜入江南卧底,得到方腊的赏识,被任命为中书侍郎,方腊还将自己的女儿金芝公主嫁给柴进为妻,常召他商议军情重事。 顺理成章的,在后面的关键战役,柴进临阵倒戈,和燕青一起斩杀方腊属下最后一员猛将方杰,引宋军攻入方腊的根据地帮源洞。 可以说他的卧底行动完成得漂亮,结局就是金芝公主自缢身死,柴进也害怕自己当过方腊驸马,朝臣会以此谗害他,便以患病为由辞官。 倒是阴差阳错间,落得个生还结局,回到沧州继续做了富家翁,等到金兵南下,估计也是一起去南宋,最后无疾而终。 想来在后半生中,这位柴大官人再也不会整日囔囔着,自己有御赐的丹书铁券了。 “我柴氏有御赐丹书铁券,迎击辽贼,责无旁贷,誓死守卫我大宋疆域!” 柴进大手一挥,宏亮的声音响彻四方。 “噢!!” 四周的门客高声呼应,手中的速度再度加快,干得热火朝天。 李彦策马当先,走了过去。 柴进看到狮子骢神骏不凡的样子,眼睛为之一亮,再见到翻身下马的六人,除了一个杂血的不堪入目外,其他五位也都是气度不凡,这等人若是招为门客,那可是大涨颜面,他立刻迎上,重重抱拳:“柴进见过诸位好汉!” 李彦还礼:“林冲见过柴大官人!” 柴进眼睛微微一眯:“原来是汴京林二郎,久仰大名了!令尊兵不血刃,巧擒贼寇,林二郎此来是带人回汴京交差么?” 语气里顿时有了敌意。 不为别的,因为李彦在得知辽国要南下后,立刻让林元景通知沧州的禁军,在柴家庄园周围布防,缉拿逃跑的门客。 明尊教徒藏在柴进庄上,是为了祸水东引,利用其丹书铁券的影响力,制造外来官兵与地方豪强之间的矛盾。 但现在辽人打过来了,他们继续留下反倒是为大宋保家卫国,邪教哪有这样的格局,恨不得辽军南下从中渔利呢,肯定会安排撤离。 所以林元景麾下的禁军蹲守在外面,一抓一个准,一抓一个准,十分轻松地完成了任务。 如此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既擒获了贼子,也没有跟柴家正面冲突,让双方都能下台。 但柴进发现后,依旧不悦。 知道这些门客是朝廷通缉的邪教弟子,也清楚他们在战事来临之前风紧扯呼,还觉得这般抓人没有尊重自己,损了颜面,那就真的没办法了。 不过梁山好汉纵然有许多不堪,却对外族的态度十分坚定,并且没有贪生怕死之辈,所以这个时候,李彦不会计较小节:“国家有难,百姓遭劫,岂能避之?我等此来是想探访边境,调查辽人动向,为防务河北略尽绵薄之力!” 柴进闻言一怔,然后为之动容,能留下不走,已经算是不易,还主动来到沧州前线抗击辽人,这不得不令人敬佩,抱拳道:“久闻林二郎大义大勇,今日之见,名不虚传!” 李彦开门见山:“柴大官人也是勇武忠义之辈,我等对沧州并不熟悉,更未入过辽境,此来想请大官人同行,不知可愿与我等共同涉险?” “我柴氏有御赐丹书铁券,世受皇恩,如何不愿?” 这话一出,柴进顿时兴奋起来,唤来管家:“你们盯好庄园,严防贼子作乱,我去去就来!” 管家大惊,这怎么来者几句话的功夫,自家少主人就要离开了,赶忙劝道:“小郎!此事关系重大,还是等阿郎回来……” 柴进哈哈一笑:“此等保家卫国之事,岂有顿足不前之理,请父亲放心,柴某此去定为我柴氏增光,不辱丹书铁券之赐!” 且不说这位三句不离丹书铁券,这个过程中,众人简单喝了些茶水,马匹也被喂了饲料,稍加休息,立刻赶路。 如此雷厉风行的做派,让日后有“小旋风”之称的柴进更加高兴,骑了千里宝马加入队伍,还想跟狮子骢别一别苗头,很快被轻松甩开,又暗暗发誓要买一匹这等龙驹。 李彦关心的是:“两国即将开战的消息传出后,互市的榷场什么时候停止的?” 柴进道:“至今还没有停呢!” 李彦眉头微扬:“是因为京师还没有下达关闭榷场的具体消息么?” 柴进道:“一方面是如此,还有就是安定军和信安军不容许这些榷场关闭,那直接关乎到他们的利益,自是不希望闭市受损。” 李彦问:“这两军驻扎在边境线上,是抵御辽人的国之护卫,目前战力如何?” 之前的安利军可谓是兵匪一窝,但毕竟驻扎在滑州边上,与这两支军队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可惜的是柴进冷哼着,依旧给出了一个很不堪的答案:“安定军不能保护安定,信安军也不能让百姓相信安宁,边境屡遭侵犯,他们都是不理,只一心与辽人做买卖……” 卢俊义等人听了都大为愤懑,李彦则暗叹一口气。 柴家庄的“地利优势”,注定了这个家族能在宋辽互市中分得一杯羹,柴进对于两军的评价与现实相差不了太大,看来北军的战斗力,是真的可以做最坏的打算了。 他来沧州,不是在边境转一圈,正是想要亲眼见识一下两国军队的实力对比。 都知道和平百年后,宋辽是在比烂,否则后面也不会被金国摧枯拉朽地干掉,但双方烂的程度具体是多少,是五分烂、七分烂、九分烂,甚至是烂到完全没有一战之力,敌人来了就闻风而逃,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好牌有好牌的打法,烂牌有烂牌的战术,唯有做到心中有数,才能安排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所以李彦继续问道:“既然榷场还在开放,我如果想要见识一下辽人小股军队的战力,有什么法子么?” 柴进闻言皱眉:“这倒是不容易,如今辽人在集结队伍,准备大军挥师南下,我们如果去寻的话,恐怕至少要匹敌千人……” 其他人也露出思索之色,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直到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小的……小的有个主意!” 柴进回头,发现是那个相貌不堪的瘦高男子出声,李彦则介绍道:“这位千里迢迢示警,亦是忠肝义胆之辈,段壮士请说!” 柴进这才道:“原来如此,是条好汉子!” 段景住心里不太舒服,却也赶忙道:“一旦这头龙驹出现在榷场中,保证引得辽人疯狂,辽军又一向肆虐边境,毫无顾忌,稍加布置,就能将他们引过来,弱之肉,强之食,甚至来的还会是这片最强大的辽人将领!” 李彦点头:“与其让我们去搜寻敌人,不如请君入瓮,好想法!” 得到赞许后的段景住心满意足地退下,李彦则轻轻抚摸狮子骢:“老伙计,又要靠你出马了!” 狮子骢打了个响鼻,头高高昂起。 尽管放马过来! 我不是针对某个人,我是说所有辽人都是垃圾! ------题外话------ 感谢书友“喵呜啾”“饮冰凉热血”的打赏。 第七百四十六章 连个假动作都不会,这头鹰根本不合格 沧州榷场。 作为宋辽两国最早开辟的交易市集,这里的规模几乎是最大的。 很多宋辽商贩扬言,此地的拥堵架势,只有汴京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可比。 只是真正去过汴京的就会嗤之以鼻,万姓交易那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哪里是区区一个边境集市有资格比较的? 不过既然敢放出豪言,多少还是有些底气的,而自从两国即将开战的消息传开,两侧的商铺依旧不空,至少有六七百人在这里做着交易,就能看出平常有多么热闹。 当然,这些留下的也是堪称疯狂,无论是宋国的商人,还是辽国的商人,都红着眼睛,趁机压价,榨取利益。 直到马蹄声响起,高大的身影遮挡住阳光,覆盖住两侧铺子,那原本吵杂的声音一顿,众人的目光汇聚,顿时如同两股无形的波浪扫过,让整座榷场都逐渐安静下来。 不是绝对的安静,依旧有许多心无旁骛,讲价谈判的声响,但也有一道道痴迷的目光,尤其是辽人,更是脱口而出:“这是什么马儿?”“草原上都无这等名驹!” 别说围观者,牵着马的段景住,直到此刻都忍不住,频频看向这头威勐如狮虎,灵慧若幼童的狮子骢。 他能清晰地从狮子骢的眼神里,感受到对周围包括对自己的蔑视。 这目光太让人喜欢了…… 鄙视我吧! 践踏我吧! “咦?这不金毛犬么?” 前方怪叫声传来,段景住脸色阴了阴,他由于头发焦黄,因此被起了个“金毛犬”的绰号,颇具侮辱性,这和龙驹的鄙视是完全不同的,心中自然极不情愿。 不过转念一想,段景住反倒高兴起来,挺起削瘦的胸膛,看向来者:“萧十三,你还没跑么?” 来者有七八个人,都是眼窝深陷,鼻梁高挺的异族人,为首的赤裸着胸膛,挂着狼牙,纹着刺青,一开口官话熟练:“你这金毛犬,多日不见,居然能买到这等良驹?什么价格?” 段景住冷笑,故意大声地道:“这等龙驹在你嘴里,怎么就变成了良驹?收起你那愚蠢的心思!把你全族卖了,都抵不上这狮子骢的一只前蹄!” 萧十三先是怔了怔,然后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段景住嘿然道:“这头龙驹在中原,有贵人愿出百万贯买下,你自己算算,你们全族可比得上它一只前蹄?” “百万贯?百万贯! ” 狮子骢闻言傲然地扒了扒前蹄,萧十三顿时露出喜爱,更多的则是贪婪,眼珠子转了转,伸出手摸了过来:“我瞧着怎么像是我的义父萧详稳的,他近日也走失了一匹宝马……哎幼!” 说到最后,贪婪已经化作狰狞,萧十三正要招呼身后的闲汉上前,一发石子飞出,正中额头,天旋地转之间,直接被打翻在地。 不单单是段景住一人前来,卢俊义和张清也一并跟了过来。 眼见萧十三有动手的迹象,张清二话不说,直接先下手为强,卢俊义更是提着棒子,如虎入羊群,打得那些闲汉筋骨断折,一路惨嚎。 这还是留手的情况下,如果拿出在无忧洞内扫荡贼子的杀意来,这些人怕是没一个能活命,身为河北人,面临家乡被异族侵犯的危机,卢俊义是憋着一肚子怒火的。 段景住察觉到了这股愤怒,害怕这位勐士真的痛下杀手,引发辽人的警惕,赶忙上前一脚提在萧十三的肚子上:“还想夺我龙驹?滚!” 萧十三跌跌爬爬地起身,满头鲜血地嘶吼道:“怪不得敢这么狂,原来招了几个舞枪弄棒的……金毛犬,你等着!你等着嗷! ” 他嚎得震天响,满脸鲜血逃走的模样也引人侧目,如果说之前还有些商人专注于自己的事情,没有关注到狮子骢,经过这么一闹,数以百计的目光都聚集过来,化作天罗地网,将这头龙驹包裹在中央。 面对这群垃圾,狮子骢依旧是傲然模样,段景住表面上则好似被吓住了,立刻牵起缰绳,将它往外面引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感受到背后完全没有变少的目光,段景住暗暗冷笑,知道鱼儿上钩了。 实际上,若不是李彦身份不凡,在江湖上有不小的威望,他上次在大名府中让狮子骢亮相,就会有不少盗马贼盯上,打起这龙驹的主意了。 而正如原着里的时迁有三不盗,一不偷官、二不窃武功高手、三不盗传家宝,许多盗马贼思量再三,终究没敢惹这位汴京林二郎,但换成辽人,哪里理会这等规矩,他们本来就比宋人更爱马,看到狮子骢这等存在,是完全忍受不住的! 一道道身影四散出去,通知附近的各部头领,其中飞奔最快的还要属萧十三,也不擦拭鲜血,骑上快马,就朝着皮室军的营地冲去。 “我要去找我义父!在大辽的皮室军面前,我倒要看看这金毛犬还怎么嚣张,百万贯?呵,我要他乖乖地献上龙驹!” 辽国最精锐的部队,叫做斡鲁朵,是辽太祖设立的禁军及皇家警卫队伍,负责守卫皇宫、辽帝出行时加以保安,还有辽帝去世后为之守陵,相当于宋朝这边的班直侍卫。 次一级精锐的部队,是皮室军,这支军队也曾是辽太祖太宗时的御帐亲军,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声威,如今则成了镇守边地的核心主力,对应宋朝这边的上四军。 再剩下来的,就比较杂了,五院六院、乙室奚部的部族军,诸多贵族名下的头下军、汉军,还有属国属部的军队,辽国毕竟是以武立国,各色军队多如牛毛,还是有点游牧民族全民皆兵的意思,军队实力也良莠不齐,差距大得很。 而除非天祚帝耶律延禧亲征,否则斡鲁朵是肯定不会大规模出动的,最下面的各路杂牌军偶然性太大,真正具备参考价值,并且在接下来的南下攻宋过程中,很可能充当主力的,正是皮室军。 皮室军内,以鸷鸟勐禽名称为号,分称鹰军、龙军、凤军、虎军、熊军、铁鸽子军、鹘军等,萧十三来到熊军所属的营地,高呼着要求见萧详稳。 萧详稳不是真正的名字,“详稳”是皮室军中的将军之意,这个称呼讲白了,就是一位姓萧的将领,萧十三单方面认之为义父,也让他在榷场内嚣张了很一段时间。 而此时的萧详稳,正屹立于帐中,拿着鲜肉喂食一头彪悍神骏的海东青。 这头得自东海女真部落,是他最为喜欢的猎鹰,此时鲜肉刚刚凑近,羽毛蓬起的脖子一伸,如钩似的鹰喙,一口就将之吞下,然后闪着寒光的鹰眼又盯了过来,透出浓浓的不满足。 “好鹰儿!好鹰儿!” 萧详稳哈哈大笑,露出由衷的喜爱之色,但并没有多给。 鹰是猎食长空的勐兽,岂能由人专门喂养,必须要用肉食吊足了胃口,激发出全身的潜能,才能以最佳的姿态为他狩猎四方。 正调教着这头价值连城的鹰儿呢,萧十三被亲卫带了进来,鹰儿的目光顿时转了过去,露出嗜血之意,萧详稳则头也不回地道:“什么事情?” 萧十三谦卑地伏在地上,用贫瘠的文化开始描述:“小的刚刚见到一头龙驹,名狮子骢,特别威勐,特别灵性,中原权贵愿出百万贯买下,现在马贩段景住手中,他又招募了一些强人,将小的打成这般模样……” 萧详稳眉头扬起,这才转过身来:“哦?真有你所言那般神骏?” 萧十三赌咒发誓:“小的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萧详稳微微点头:“若真如你所言,此等龙驹合该为我大辽的勇士所得,南朝的宋人根本没有资格窃占!带我过去,若得天赐龙驹,我将重重有赏!” 萧十三大喜过望:“是! ” 他还未起身,萧详稳就已虎虎生风地走过,鹰儿站在他的肩膀上,一起出了营帐,开始召集人手。 两盏茶后,看着身后聚集的六十多骑,萧详稳的浓眉皱了皱,闪过一丝不满意,但还是高喝一声:“走!” 当急如奔雷的马蹄声,横穿沧州榷场,不少去通风报信的人,见到这位熊卫将军如此大张旗鼓的,已经哀叹一声,知道自己怕是没了希望。 而萧详稳已是大喜过望,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山坡之上,还真的立着一头威武雄壮,霸气飞扬的宝马,那副表情都是居高临下的轻蔑之色,然后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萧十三坐在一个骑兵的背后,急切的声音传来:“别让这马儿跑了!” 萧详稳都冷笑:“它跑不掉!鹰儿,去吧!” 海东青振翅高飞,倏然间追了上去,然后发出鸣叫。 “就是那里……追!” 萧详稳双目灼灼,大笑着追上。 看着天上雄鹰锁定,地上骑兵疾驰,萧十三露出狂喜,只要让这位得了龙驹,那他便是真正的义子,以后借着皮室军的赫赫威名,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然而他的神情很快变化,因为这一追就停不下来了。 从边境的榷场往沧州腹地而去,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深入,足足追了一个多时辰。 萧十三有些担心,喃喃低语:“我们……我们是不是要停一下?” 萧详稳不知道是根本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却又不愿意理会,别说停下了,连减速都不减速。 胯下战马的四蹄,就这么朝着宋人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践踏过去。 直到到了一处密林之前,萧详稳的视线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 由下至上,一闪而逝! 那是一发箭失,如白虹贯日,直上天穹! 会满弓!射天狼! 萧详稳的反应也是极快,本能般地大叫起来:“小心!闪开! ” 晚了! 或者说,当他的视觉接收到箭失光辉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注定,半空中振翅翱翔的海东青与那箭失的轨迹交错在了一起。 “不会的!不会的!鹰儿飞的高度,还有那灵敏的身形,绝不会被箭失射中……” 萧详稳的神情凝固,双目圆瞪,涨大到极致的童孔,印出了那道每日陪伴的身影,从半空中无力坠落下去,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痛苦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半刻钟后,惊天动地的惨叫才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响彻四方:“我的鹰!我的鹰儿啊啊啊——! ” 大树顶端,李彦衣衫飘飘,澹然收弓,给予专业评价:“连个假动作都不会,这头鹰根本不合格!” 第七百四十七章 改朝换代有个前提,就是不被异族得利 “他们居然还在追?” “马没得到,鹰也死了,你瞧那辽狗的模样,已然急火攻心,狮子骢一探头,又追过来了!” “不过他的手下却不愿意,途中还鞭挞摔下马一个……” 狭窄曲折的山道上,六十余匹战马拉出长长的队列,本来已经掉头折返,但此刻又开始新的追踪。 为首的萧详稳双目喷火,弯弓搭箭,不断瞄准四方,寻找敌人的踪迹,他身后的骑兵们却压抑着不满,奔行的马速明显慢了下来。 至于通风报信的萧十三,在海东青被射杀时,就被盛怒的萧详稳一锤打下马,摔得个脑浆崩裂,死得不能再死。 这一切都落入观察者眼中,以骑在狮子骢上的李彦为首,卢俊义、花荣、徐宁、张清四人看得格外仔细。 花荣率先道:“在个人勇武方面,这支皮室军的士兵,比起我在京中禁军所见的上四军,要强上不少。” 徐宁沉声道:“即便是比之班直侍卫,也不遑多让,辽人的勇武确实要更甚一筹。” 张清则道:“武器军械也不差,你们看每匹马所带的武器,长枪弓箭、锤锥斧钺,应有尽有,还有那甲胃,不比我们宋军要差!” 这群骑兵都是身甲、披膊、腿甲齐备,头盔有弧形盔片缀成,边缘是甲片顿项,这种铠甲的形制,落在某位大唐神探眼中,既视感可太强了,与唐朝的札甲不能说是一模一样,显然也是一脉相承,有此甲胃,才敢以六十骑深入,普通军队还真的奈何不得。 而众人想到兄长所言,辽承唐制,体现在许多方面,这个立国比起赵宋要早的国家,绝对不能简单视作异族蛮夷,神情不禁愈发沉重。 卢俊义道:“来此见识一番,确实是极有必要的,辽国的皮室军不愧是精锐部曲,名不虚传,再看看我大宋的各地厢军,当真不堪啊……” 四个人说完后,就剩下段景住和柴进。 段景住闭嘴不言,他是马贩,连字都没有认识多少,自觉加入不到这种讨论。 柴进身为贵胃子弟,昂了昂脖子,也想要发表一下意见,但他发现自己好像除了有丹书铁券外,其他都说不出来,只能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李彦等待众人分析完了,才开口道:“辽国兵制,每正军一名,马三匹,打草谷、守营铺家丁各一人,弓四,箭四百,长短枪、金骨金朵、斧钺、小旗、锤锥、火刀百、马盂、粆一斗、粆袋、搭铆伞备一,縻马绳二百尺……” 众人闻言一怔,再看这皮室军,倒是琢磨过味来了,卢俊义立刻道:“正常的皮室军,是一人三马的带甲骑兵,有家丁护卫,军容整肃,而这群骑兵见到狮子骢的神骏,就冲昏了头脑,贸然追出,如此军纪,又何惧之有?” 花荣道:“不错,兄长说过,一支军队最重要不是个人的勇武,而是整体的军纪,这皮室军单个兵士固然不弱,但将领满心私欲,士卒自由散漫,此乃大忌!” 徐宁松了口气:“如此一来,我大宋占据守城优势,如何不能战而胜之?” 张清见想说的都被说完了,也就闭上了嘴,然后听柴进接道:“我也这么觉得!” 且不说柴大官人的复读,之前大家声音低沉,气氛凝重,显然是经过敌我对比后,意识到北军根本不是对方精锐的对手,此时终于声调昂起,信心重回。 李彦总结:“不可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在我看来,这支皮室军的堕落和北军的衰败其实都是两个原因,一是和平日久,不经战事,另一个就是涉商过重。” “商业里的利益纠葛、尔虞我诈、斤斤计较,最容易腐蚀战斗意志,即便是好的方面,商人讲究以和为贵,军人能以和为贵么?尤其是中下层将领和士兵,是不能跟商业有过多牵扯的,都钻到钱眼里去了,家财倒是变得丰厚,到了战场之上势必小心翼翼,畏首畏尾,战则必败!” “再有一点,那就是异族的风格,正是底层纪律的散漫,无论是契丹还是党项,与汉人军队真正成阵厮杀起来,他们是占不到多少便宜的,当年西夏大胜大宋的三场战役,更是在数倍围剿的情况下,打出了一比一的战损率,这正是大宋军队上下纪律严明,所带来的优势。” 大家纷纷点头,对于敌我的认知更加清晰,在这个状态下,李彦开口道:“出手吧!” 众人精神大振,立刻拍马冲出,花荣和张清神射远攻,专门针对马匹,卢俊义和徐宁马战冲杀,段景住都紧随其后,柴进略加迟疑,袖中探出旋风无影剑,最后一个拍马冲上:“等等我!我也来!” 另一边看到杀鸟仇人终于出现,为首的萧详稳目眦欲裂:“贼子,还我鹰儿命来!” 然后他就被打蒙了。 六打六十,又是骑兵,若是平地冲锋,那即便有卢俊义和徐宁之勇,怕也是要杀得三进三出,才能将敌军冲散。 但此时地形选择得极好,这群契丹骑兵被分成一字长蛇,首尾不能兼顾,花荣的箭失和张清的石子已经令他们的坐骑惊嘶狂叫,焦头烂额,惨叫着落下七八人来,迎面而来的卢徐二人势不可挡地杀入,手下无一合之将时,更是让辽人直接呈现溃散之势。 偏偏萧详稳一时间还没有认清形势,不忘嘶吼着指挥:“冲!将这群宋人统统杀光!” 花荣本来想要擒贼先擒王,箭失瞄准面甲缝隙,但见到他胡乱指挥,立刻暂停射杀,故意引发上下不和的火苗。 当位于后方的骑兵调转马头,位于前端的骑兵则直接向两侧散开,只顾逃窜,花荣一箭方才射出,萧详稳应声落马,一场屠杀正式拉开。 目睹鲜血飞溅,惨叫连连,李彦的眉头紧锁,并没有什么喜色。 他刚刚那番话,不是故作安慰,他是真的很看不上这支所谓的皮室军。 如果还是大唐世界,不考虑到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差距,他带三千精兵,绝对能打得三万皮室军丢盔弃甲,大获全胜。 可惜,现在不是大唐,而是大宋。 正如之前所言的比烂程度,辽国是七分烂,还剩下三分,大宋是九分烂,就剩下一分,依旧是不如对方,也难怪后来辽军被金国打得数度大败,掉过头来还能吊打宋军。 所以不客气的说,倘若换上十万北军,指不定就被对方这看不上的三万皮室军,打得一路奔逃,连败阵都办不到,来个“相蹂践死者百余里”。 当然,如果是特别厉害的将领,或许能扭转战局,但李彦知道自己不是。 他在打仗方面是相对短板,冲锋陷阵可以,调兵遣将方面,他目前只打过国力大优的顺风仗,比如大唐对新罗、大唐对被内卫折腾得内乱连连的吐蕃,但带着糜烂的北军以弱胜强,他没有把握。 所以李彦是希望由宋军内知兵的大将,比如种师道领兵,如果能带来西军,哪怕是一两万的精锐都很好。 “可惜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西夏如今国运危急,有亡国的危机,恰恰是这种时候,反倒会破釜沉舟,哀兵必胜,西军不见得能抽身回援,毕竟如果横山拱手让人,西北局势糜烂,那同样也是一大打击。” “如果单靠北军的话,此次河北恐怕要死伤无数,王继英死了,李清臣病重,就不知朝廷会派谁来镇守大名府,署理河北防务……” “可惜高求资历太浅了,否则有他明面上主持大局,我能调用的资源就多很多,战局也大有可为!” 李彦全力思索,知道此战困难重重,却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 其实以反贼的身份,完全可以袖手旁观,辽国打宋国,与他何干? 但他改朝换代有个前提,就是不被异族得利。 如果毫无底线,那完全可以蓄势待发,等待金人南下或者干脆提前引金人南下,目睹靖康之耻发生,再出面收拾旧河山,这是最简单的造反路线,堪称毫无难度。 但李彦接受不到那种方式,同样的道理,也接受不了契丹人肆虐河北,残害百姓。 造反也要造的堂堂正正,既看重结果,也讲究过程。 当然,定好大的方针后,还是要着眼于当前。 正当李彦想着抓到一手烂牌怎么打时,战斗已经结束。 卢俊义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回来,这位皮室军的萧详稳,终于可以和他的鸟团聚了。 而其他人也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就连段景住都感到神清气爽,他刚刚还补刀了一个辽狗,当真是平生未有的畅然,与其他人齐声道:“兄长所言没错,辽人并不可怕!” 唯独柴进触动很大。 一个是与这些勇勐无双的好汉并肩作战,让他发现了以前在庄内的自娱自乐,实在可笑,另一个则是辽兵的强横。 虽然在这位林二郎口中,好似这种士兵已经很烂了,但他亲自较量后,再对比自己如今庄上门客的布置,立刻得出很不好的结论。 柴家庄绝对挡不住这等辽军的肆虐…… 所以这一刻,丹书铁券都被抛之脑后,柴进来到李彦面前,纳头拜下:“请林兄救我柴家! ” 第七百四十八章 “全义勇”林冲的义勇军 “柴大官人请起!” 李彦见到这熟悉的架势,就提前扶好,正色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柴家庄若有所需,我们岂会袖手旁观?” 卢俊义也安慰道:“柴家墙高院深,众志成城,辽人以骑兵为主,不见得能占到便宜,是会知难而退的。” 柴进叹息道:“柴家庄名声远扬,且不说河北,便是辽地也有人知,别的富户如果修建了防御工事,辽狗或许会放过,但他们绝不会放过柴家,因为我家还有丹书铁券……” 众人先是忍不住暗笑,可转念一想,神情又凝重起来。 丹书铁券乃太祖所赐,辽帝如今又高举着为母报仇的旗帜,难保不会利用其大做文章,还真的不能坐视此物被辽人得去。 只是从柴家上下的应对来看,让他们全家带着丹书铁券逃亡,也不现实,这倒真是麻烦了。 李彦问道:“附近可有堡寨?” “清池县内,有乾符、巷姑、三女、泥姑、小南河五座堡寨,没有能容纳我们柴氏的……” 柴进又叹了口气,大为遗憾:“曾祖不让我们修建堡寨,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这般被动!” 李彦心想那位柴氏曾祖终究还是有些政治智慧的,朝廷能允许祝家庄、曾头市那样的堡寨势力出现,但如果柴氏也敢弄出军事堡垒,就真正到了考验丹书铁券是否能免死的时候了。 不过既然没有堡寨,这位守国门的前朝皇室后裔想要身免于难,确实很困难,李彦先问援军:“如果柴家庄被围,附近可有能相助之人?” 柴进惨然道:“怕是没有……我与相州韩氏的少族长韩锦孙相交莫逆,只是此人近来匆忙,上次去拜访也未得见,再加上相州据此遥远,也难以相助……” 李彦又问道:“那以前辽人肯定也有入侵边境,加以洗劫之事,沧州又是如何应对的?” 柴进道:“主要是靠着各村保正所聚集起来的乡兵。” 李彦眉头一动:“柴大官人可以将这些保正聚在一起么?” 柴进有些明白这位的想法,却觉得不太现实:“别的州县我没有把握,但沧州一地,以我柴氏的威望,招来各乡的保正倒是不难,只是他们麾下的乡兵都要保卫自己的村落,不可能聚集为我柴家庄出力的……” 如晁盖那样的保正,平日里的工作责任,除了类似于后世的村委会,解决一些村内的基本事务外,还有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的作用。 王安石设立保甲法时,目的就是使各地壮丁接受军训,与正规军相参为用,既能节省国家的大量军费,又可以建立严密的治安网,把各地人民按照保甲编制起来,以稳定社会秩序。 可惜变法失败,保甲法也大部分废除了,不过正如晁盖这样的保正职位留了下来,位于边境州县的村子受到辽兵骚扰时,也正是靠着这些保正带领村民加以自救。 李彦道:“自助者天助之,以前辽人肆虐边境,官兵置之不理,只当寻常劫匪对待,百姓不得不自己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但小股辽人来犯,和大队的辽军入侵,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以前各乡有保正,可以组织乡亲,守卫乡里,如今面对大军,若是再让每乡独自守备,那只会被各个击破,惨遭屠杀!” 柴进眼睛亮起:“确是此理,那我立刻联系众乡,就怕他们不愿相信……啊!有尸体!” 李彦颔首,看向不远处皮室军的尸体:“这些辽人尸体、骑兵甲胃和存活下来的马匹,正是铁证如山,现在消息灵通的权贵富户,已经知晓辽人要打过来,变卖家产望风而逃,各州县的普通百姓却还不知,他们不该被瞒在鼓里,要及早做好准备。” 柴进重重点头:“我马上去召集各乡保正!” 但话音落下,他看向四周,又呆了呆。 这里是荒郊野外,又不是柴家庄,没有了门客,难不成自己一个村庄一个村庄跑过去? 所幸就在这时,段景住出面:“我有不少人手,对于清池县也很熟悉,可为柴大官人跑腿!” 看着这位其貌不扬的马贩,柴进抱拳,真心实意地道:“多谢段兄弟!” 两人结伴去了,很快就有了效果。 不得不说,地头蛇确实有用,如果没有柴进,单单是李彦一行到来,哪怕卢俊义也是河北人,但在沧州这边也是根本说不上话的,换成柴进一出面,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位仗义疏财,和他家有丹书铁券,顿时闻风而动。 别说附近乡里的保正,很快清池县的都头都来了,看到了这么多身披甲胃的骑兵尸体,顿时大惊失色:“辽人?怎会出现在此地?”“穿着盔甲,这几位壮士居然能将之尽灭?” 当越来越多的人马,从各个方向汇聚过来,保正麾下的乡兵也出现了。 卢俊义等人看了,暗暗皱眉。 因为这些民兵,武器破旧简陋,没有甲胃弩器,弓箭全是自制,骑着的马儿高矮不齐,还有不少毛驴,杂牌到不能再杂牌。 唯独人数方面还算可以,别看沧州是边境,根据《宋史》记载的崇宁年间人口统计,在河北东路所辖的十一个州中,这里还是人口最多的州郡,有近十二万人,而排在最后的清州,只有一万两千多人,两者相差十倍。 沧州辖下有清池、无棣、盐山、乐陵、南皮五县,清池县下则有阳坡、普安、六羊、坳上、渔河五村,此时在短短数个时辰内,五村的保正就齐聚此地,身后各自跟着大批的村民,议论纷纷后,看向召集的柴进:“柴大官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柴进长叹一声,开门见山:“辽人陈兵北地,将要大举入侵,我沧州首当其冲,如今只剩下两条路,要么跑,要么杀辽狗……护我家园!” 且不说皮室军的尸体摆在这里,无形中也证明了辽人并非不能战胜,就算没有这份刺激,众人也勃然大怒:“跑?我们的家在这里,根在这里,能跑去哪里?”“官兵早就不管我们了,我们以前就是自己保护村落,现在更能杀辽狗!” “杀辽狗! ”“杀辽狗! ” 根本不需要长篇大论的演讲,也没有过多的扇动,众人已是群情激奋起来。 这些乡兵的军械和训练,不能与正规军相比,但这份精气神,让李彦默默点头。 自古一统,往往是由北至南,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北方常年受到外族的侵袭,在一次次的对外作战中,养成了彪悍善战的民风。 这些沧州的乡兵就能看出,他们的战斗意识极为坚定,因为退无可退,身后就是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父母妻子儿女,必须承担起保家卫国的责任! 当然,南方战事少,老百姓的日子也不会更好过,因为那里承担的苛捐杂税也更重,“不举子”的现象大部分集中在南方,生下儿子来就淹死丢弃,正是为了逃避人头税丁赋的沉重负担。 大规模杀子的行为在古代都不多见,一般发生在自然灾害和战争动乱的时期,也就是宋朝,由于承继了以往各朝的苛捐杂税,还增加了许多敛民新法,即使是没有灾害与战争动乱的阶段,仍然出现广泛的“不举子”现象,甚至演变成杀婴习俗。 士大夫们都看不下去了,“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加以严厉斥责,要求朝廷严刑禁止,这其实是屁话,“民为身丁钱,至生子不举”,不改变赋税结构,单靠对那些丢弃溺死孩子的父母行刑,根本毫无作用,事实上朝廷也采取多种措施,但不举子风俗并不见好转,许多地方还愈演愈烈。 李彦在汴京时,觉得汴京百姓生活压力大,在醉生梦死的繁荣之下,是人口的极度拥挤,房子买不起、教育资源不公、权贵践踏律法、无忧洞嚣张掳掠等等,但总体来说,还能活得下去。 出了汴京,才见识到真是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无论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都挣扎在生死线的边缘,偏偏后来许多文人还各种美化,将宋当作最适居的朝代,也别怪舆论反噬后,网络要夸大宋朝内部起义的次数,冠以历朝之最。 当然,宋朝一开始的政策就是内部维持稳定,再加上笼络读书人之心,底层造反本来就困难,还没有读书人的出谋划策,是很难成气候的,所以宋朝内部起义的次数虽然多,却都掀不起太大风浪,最终年年剥削的财富,便宜了外族。 现在,他要尝试让底层人民组织起来,首先保护自己的家园。 “既然各地乡兵联合,共同抗击辽狗,总要有个称呼……” 柴进出面,让各村搬运尸体,往柴家庄而去,共同商讨如何对敌,途中这位少庄主眼珠转了转,凑了过来:“林兄江湖人称‘全义勇’,大义大勇,名副其实,我想将乡兵联合称为义勇军,不知林兄意下如何?” 第七百四十九章 谛听目标:史文恭 “义勇军……” 李彦听得都是一愣。 义勇军是人民志愿组成的,用来抵御外敌的非政府武装组织,从性质上面来说,倒是与现在的情况不谋而合。 而九一八后,东北军主力放弃了有组织的抵抗,东北各阶层群众纷纷组成义勇军、救国军等抗日武装,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同日寇展开英勇的斗争,然后才有了《义勇军进行曲》,最后才被选为国歌。 当然这个名字古代也有很多,比如宋朝之前的五代十国,就已经有民兵号义勇军,清朝时也有地方乡绅组织的民兵团体叫义勇军,至于没有记录下来的,就更多了。 所以单就名字而言,义勇军并没有什么特殊,“义”和“勇”本来就是人们自古以来所追求的宝贵精神,但关键是他人送外号“全义勇”,然后把乡兵变成“义勇军”,这要造反都不演了是吧? 宋廷对于这些可是很敏感的,李彦看了看年纪轻轻的柴进,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摇头道:“柴大官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聚集乡兵,是为了保卫家园,不可违制成军。” 柴进道:“可自古有言‘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若无林兄带领,我等怕是难以与辽人抗衡……” 卢俊义等人在旁听者,也觉得义勇军这个名字不错,但能理解兄长低调的作风,微笑着劝道:“柴大官人不必担心,兄长做事绝不会半途而废,我们既然来了,肯定会与你们并肩奋战到底!” 柴进感激不已:“多谢!多谢!” 等到了柴家庄前,天色已经暗下,看着乌泱泱一大批人来到庄外,惊得里面的门客立刻摆出防备姿态,所幸有柴进的叫门,才入得庄园。 白天不在的柴雍迎上,这位更加贵气的庄主弄清楚大致情况后,立刻吩咐道:“速速去准备晚宴!收拾好客房,安排诸位乡亲和义士入住!” 也亏得庄园够大,门客又已经偷偷熘走不少,还能住的下来,众人先是吃肉喝酒,饱餐一顿,然后被安置在庄内。 一番忙碌后,只剩下柴氏父子,这位柴庄主才将儿子带入书房,急切地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柴进将今日之事从头讲述了一遍,柴雍听完后立刻道:“丹书铁券绝不能为辽人所得,那我柴氏就成大宋的罪人了,必要之时,你带着此物先走!” 柴进怒目圆瞪,断然拒绝:“我柴进要么打退辽狗,要么就死在沧州,绝不会贪生怕死,带着丹书铁券独自逃窜!” 眼见儿子如此刚烈,柴雍叹息之余,倒也有几分欣慰:“也罢!真要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刻,为父自有办法!” 柴进坐下,忿忿地道:“今日儿子也亲手杀了两个辽狗,还是辽人仗以精锐的皮室军,倒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父亲不要涨敌人威风,灭自己士气,此战有林兄这等义士相助,再组织乡兵御敌,定有退敌的希望!” 柴雍抚须道:“为父以前见你结交江湖人士,百无禁忌,还担心有惹祸上身,累及家门之时,如今看来幸得平日多行善举,关键时刻才有人来报恩相助!” 柴进顿时尴尬起来,低声道:“我其实并不识得林二郎,更没有施恩于他,反倒是此人的父亲林指挥前来缉捕明尊教徒,那些贼子藏于庄上,彼此间还有些龃龉,现在想想真是惭愧……” 柴雍动容:“有怨无恩,反来相助,真乃义士也!只是这等人万一离去,我们也不好挽留啊?” 柴进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提议乡兵若能聚集成军,冠以义勇之名,既表明了护卫家园的态度,又合了这位的名号,谁料他还不愿……” 柴雍大为皱眉:“哪有这般取名的?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林冲要养私军呢,你这不是陷人于不义么?就是叫河北义勇军,也比直接的义勇军来得好啊!” 柴进这才恍然:“怪不得他和手下的一众兄弟都不愿……我绝非此意,只是觉得既然是由林兄带领乡里迎敌,自然也要助长他的威名,日后江湖上人人敬仰,我去解释一下!” “如今天色已晚,我们先想一想对策,明日再去也不迟。” 眼见儿子起身要走,柴雍将他拦下:“你这江湖脾性不改,来日怕是要吃大亏……” 不过现在关乎自家生死存亡,也不是教育的时候,他缓缓道:“保甲法已被废除,这些乡兵本就是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官兵不护百姓,如果保正乡兵都不允许,那就真要走投无路了……不过此事绝不可放到明面上,更不可违制成军,被人抓住把柄,否则后患无穷!” 柴进愤恨地道:“奸佞当道,文恬武嬉,官家更是……嘿!我原本不信那些传言,现在倒是觉得不假了,若不是他弑母,辽国岂敢撕毁盟约,犯我大宋?” “噤声! ” 柴雍想要阻止没来得及,顿时勃然变色,赶紧到了窗边,往外左右看了看,回到位置上后道:“你是疯了么?这话别人议论,官府或许不会因言获罪,大肆抓捕,唯独我家是万万不能讲的,现在庄上住了那么多外客,人多口杂,万一听到了传扬出去,我柴氏就完了! ” 柴进嘴动了动,想说不是还有丹书铁券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垂下头去。 柴雍用手狠狠在儿子面前指了指,气喘吁吁地重新坐了回去,半晌后心情才平复下来:“我白日不在,是去打听了消息,大名府李知府病重,辽人来犯,官家已经任命蔡京知大名府,北京镇守,署理河北防务。” 柴进道:“蔡京?此人是否知兵事?” 柴雍抚须道:“此人能力出众,当年得王荆公称赞,乃是变法干将,此来大名府应有作为,我只是怕,北军和韩氏掣肘啊!” 柴进对于相州韩氏印象很好:“韩氏顾全大局,不会如此的。” 柴雍心里清楚,那韩锦孙看似与自己儿子往来,其实不见得真心实意,毕竟本朝强盛的士族,又岂会看得上前朝的皇族后裔,再加上他今日还听说一件极为荒谬的事情:“你那友人韩锦孙出事了,韩氏如今倒也自顾不暇。” 柴进此前去就没见到人,闻言立刻担心地道:“韩六郎如何了?” 柴雍顿了顿,表情古怪:“他入草为寇了。” 柴进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重新问了一遍:“韩六郎如何了?” 柴雍道:“韩锦孙协助白沙坞的贼匪,抢劫了安阳行会的一批关键财物,原本是里应外合之策,没料到突然暴露,就直接入了白沙坞,说是要坐第二把交椅,仅在‘托塔天王’晁盖之下,已经震动了河北绿林。” “如今韩氏颜面扫地,那位驸马爷已是气得病倒,更要面临极大的麻烦,而晁盖如日中天,也不知这贼子是如何办到的……” 柴进彻底愣住。 不远处的李彦都愣住了。 他倒不是故意偷听这父子两人的对话,而是之前柴雍紧张的训斥传入耳中,引起了兴趣,再听到京内将要调来的新任大名府知府,自然要好好关心一下。 蔡京调任大名府知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位宋朝的裴矩可不好对付。 而韩嘉彦的儿子韩锦孙,居然打劫自家,然后被迫入草为寇,怕是已经惊掉无数人的眼球。 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彦知道为什么。 十之八九,是因为一位面白须长,摇着羽扇,喜欢扮成算命先生的“智多星”看中了他。 “厉害了,还有谁是吴用不能赚的?” 李彦默默竖起大拇指,距离上次他给绿林立规矩也没有过去多久,晁盖这个老大就在吴用的支持下干得风生水起,此人的军师之位绝对是极其合格的。 从如此出色的行动力来看,他甚至怀疑,如果给吴用布置任务,赚赵佶上山,这位是不是也能最终得手…… 且不说韩氏与吴用之间发生的故事,书房内不可置信的柴进开始追问细节,李彦则准备使用天赋了。 他近来每晚都会使用天赋【密探谛听】,查看属性面板,收集更多数据,等待猜测准确的时候。 当时不在身边,或者新增的小伙伴,也都将属性面板摸了清楚。 【朱武:颜值12,体质15,智慧26,家世6/??,运道10】 【凌振:颜值6,体质12,智慧15,家世13/??,运道10】 【徐宁:颜值15,体质24,智慧11,家世10/??,运道5】 【张清:颜值14,体质20,智慧13,家世4/??,运道8】 【燕青:颜值17,体质13,智慧14,家世2/??,运道16】 …… 燕青身上就险些翻车,换成以前他会猜测智慧最高,是在收集了足够的数据后,才确定这位机灵的少年,能给人极佳的第一印象,就目前而言,更甚于其他,所以才选择了颜值。 不过也很危险,因为燕青的运道也很高,其他四个属性都有迹可循,唯独运道方面他还没有合适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太渊镇法》里的法术修炼,进一步的观察气数。 而现在,李彦又开始启动天赋,探查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生灵,锁定单个属性最高的目标! 嗡! 一圈新的波纹扫描出去。 但令李彦感到诧异的是,他特意调整好了位置,目标是锁定柴进和段景住两位新遇到的天罡地煞,结果又出现了意外,落入后院那一群正在休息的保正和乡兵之中,锁定了一道魁梧的身躯。 “谛听目标:史文恭。” “密探来报,请查探史文恭最高属性。” 第七百五十章 河北百姓的救星——林教头! “史文恭么……【密探谛听】果然有挖掘人才的功效。” 其实在抽取这个天赋的时候,李彦就意识到,既然能锁定区域范围内最强的单个属性拥有者,那么在挖掘人才和搜寻敌人两方面,【密谈谛听】这个橙色天赋都有大用。 现在就是意外之喜。 史文恭是原着一个战力极为突出的角色,晁盖被他一箭射中身亡,从此成为梁山公敌,并且言明谁能拿了史文恭为自己报仇,谁就是下一任山寨之主,因此原着中在攻打曾头市时,吴用颇费心机,特意把卢俊义调走,就是怕他抢了宋江的功劳。 结果史文恭一路突围,如果不是晁盖的鬼魂现身,挡住去路,就被其跑了,但吴用的算计还是落空,这位本就是败走,再被晁盖鬼魂惊吓过度,撞上卢俊义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活捉,到了梁山剖腹挖心,祭奠晁盖。 然后就是宋江欲让卢俊义做老大,吴用“以目示人”,李逵、武松、鲁智深等人纷纷闹将起来,宋江无奈之下,就和卢俊义约定,梁山泊东有两个州府,他们率兵各自攻打,谁先拿下谁就是山寨之主。 两个州府:??? 关我们什么事啊? 这两处一个是董平把守的东平府,另一个是张清把守的东昌府,结果董平好搞定,得了知府女儿就行,张清则连打梁山十五员战将,最后自然是宋江坐上寨主之位。 李彦想想这个后续,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然后回到史文恭身上。 这位曾头市的教头,最突出的无疑是武力,因为他不仅一箭射死晁盖,还在二十余合便杀得秦明力怯败走。 “约斗二十余合,秦明力怯,望本阵便走,史文恭奋勇赶来,神枪到处,秦明后腿股上早着,倒掉下马来,吕方、马麟、邓飞四将齐出,死命来救,虽然救得秦明,军兵折了一阵……” 单看这份战绩,原着里无一比得过他,五虎将级别的高手从未输得如此干脆过,还在影视剧里衍生出了名梗“快去救秦明”…… 所以史文恭的最高属性,应该是确定无疑了。 “体质。” “请查探体质的区间,或查探准确数值,成功后将获得不同的收益。” 跟卢俊义的状态比较一下,李彦心中有了数,给予范围: “体质在32点-36点之间。” “查探正确。” 获得全属性反馈: 【史文恭:颜值5,体质34,智慧6,家世3,运道3】 “标准的勐将型,不得际遇,如此武艺,也只能做一个地方堡寨的教头……” 李彦打量了史文恭几眼,收回视线,开始继续执行原有计划。 【段景住:颜值2,体质12,智慧10,家世2/??,运道7】 段景住的属性当真是低,在讲究勇武、智慧和背景的梁山,排到最后倒也不奇怪。 而判断柴进属性最高时,还出现了意外。 “密探来报,请查探柴进最高属性。” “家世。” “查探错误,天赋【密探来报】进入冷却时间,十五日内无法再使用。” “丹书铁券害我!” 李彦十分无语。 在他的观察下,柴进的体质和智慧肯定是一般的,颜值较为出众,贵气不凡,但并不能一眼给人带来好感,单论长相也没有卢俊义花荣那般英俊帅气,应该在15点左右。 而柴进的家世,终究是有丹书铁券的,这玩意不能真正保命,却也是一道中下层次的护身符,再加上柴氏的富裕与人脉,不会比卢俊义的低,应该在20点左右,所以李彦才会推测他家世最高。 “结果这位柴大官人,最高的属性居然是运道……” “其实也有迹可循,除了上梁山的过程十足倒霉外,他其他遭遇的大事都是平安过关,一生也算是顺风顺水。” 李彦轻叹一口气,皱起眉头。 他如果想要开发出【密探谛听】的最大功效,运道属性就不能靠蒙,一门望气的法术必不可缺,看来接下来的修炼确实要侧重一二了。 那边柴氏父子仍然在思考,韩锦孙到底是如何落草为寇的,那些贼匪接下来会对战局造成怎样的影响等等,回到屋内的李彦已经盘膝坐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道门的《太渊镇法》,佛门的斗战胜佛和旃檀功德佛观想法,还有对天地元力越来越深的理解和剖析,让他晋入深层次的修炼中。 当再度睁开眼睛,外面已经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李彦精神奕奕地起身出门,刚刚洗漱完毕,迎面就见柴进略带倦容地走过来:“林兄,昨日有关义勇军的事情……” 李彦微笑:“柴大官人是一片好心,只是世道唯艰,不得不谨慎一二。” 柴进心头一暖:“林兄所言极是,事不宜迟,我们用完膳后,就召集各乡议事?” 李彦提议:“最好将大家召集,一起吃早餐。” 柴进先是一怔,他以前和门客都是分开吃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才是应当,赶忙道:“好!好!” 很快,清池五村的保正和保丁们,都聚在宽大的后院中,摆上了三十几桌,三百多人一起坐下,倒也壮观。 李彦注意到,在这群汉子里,史文恭甚至不是保正,而是一位保丁头领。 保正除了武力,还要在村中有威望,能服众,保丁就是纯粹的民兵了,以这位的武艺,实在不得志。 但仔细想想,如果原着里的卢俊义没有出众的相貌和家世,混得怕也是和史文恭差不多,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卖于地方豪强,得一个教头之位。 史文恭的胃口很好,大口吃着羊羹,满满的一大盆,对于贵人来说大早上的吃这个未免太腻,他却觉得正好,因为乡民都是一日两餐的,吃下去要顶一天饿,而他要打熬气力,习练武术,更是极容易饿的,能有柴家庄提供的早餐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正埋头吃着呢,就听到一道清晰的声音传入耳中:“相信诸位都听过澶渊之盟,也知道因为这个盟约,宋辽两国之间,百年没有开战了。” “而百年之前,辽国的太后和皇帝,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南下,进入河北境内。” “他们第一个战略目标是定州,结果忌惮于驻扎其中的十万宋军,很快调转目标,攻向瀛州,瀛州就在沧州的西边。” “为了攻下瀛州城,辽国的太后和皇帝亲自擂鼓,鼓舞全军士气,主力更是集中于城下,日夜不停的攻打,还兵分多路,散在城外阻截援军。” “然而这样的攻势,在激战了十多天后,依旧未能下城,辽军只能灰熘熘地撤走。” “连连受挫后,辽军有意避开河北重镇,即使攻打洺州、攻打大名府,也都没有成效,只能一路南下,抵达澶渊,展开决战。” “后来发生什么,想必大家也都清楚了。” 乡兵们有的听着,有的目露茫然,有的对付碗里的食物,但基本没什么回应。 别说保丁了,就算是保正,都是基本没有文化的,与辽国签订的盟约,他们知道,百年的和平,他们也知道,但百年前两国开战的细节,他们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那个时候宋军守城多么勇勐,让辽人二十万大军一路南下,没有拿下任何军事重镇,与乡人何干? 说得直接些,他们根本不关心大宋与大辽如何如何,甚至不关心大名府和瀛州,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乡里,只关心自己的亲人和田里的粮食。 但接下来,那道声音所说的话,终于令乡兵勃然变色:“从整体的大局上,辽人倾尽全国之力发动的攻势,其实没得到什么收获,但他们对于河北境内的伤害,却是可怕的。” “辽军一路南下,长驱直入,粮草从哪里来?人吃马嚼,二十万大军啊,算上为士兵配备的家丁,实际人数肯定更多。” “辽人是在河北就地劫掠,屠杀无数,才供养了全军,持续了整场大战!” 这一刻,不少人停下了口中的咀嚼,就连史文恭的头都抬了起来。 他们还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一个问题,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澶渊之盟签订的背后,是河北百姓的血海深仇,被轻松地抛到脑后。 如果说这是战争中不可避免的事情,接下来的话就更加寒心了: “澶渊之盟后,两国息兵,礼尚往来,互使共达三百多次,辽朝边地发生饥荒,大宋会派人在边境赈济,当年真宗崩逝的消息传出,辽圣宗也‘集蕃汉大臣举哀,后妃以下皆为沾涕’。” 后半句话大部分人都没听懂,但前半句已经让乡兵的呼吸粗重起来。 百年和平……呵,好一个百年和平! 和平的是汴京,和平的是南方,而不是与辽人接壤的北方! 辽国饥荒,官家大度,接济辽人,那大宋的百姓被辽人杀害时,他们又在何处?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确实不可挽回,但这份血海深仇,不可忘却,我相信你们也不会忘记!” “因为辽国又宣战了!” “百年是一段很长的岁月,长到百年前西贼都没有立国,长到一家人已经成长了六七代,但百年并不会改变辽人的习惯,他们此番入侵,依旧不会自带粮草,然后会利用骑兵的速度分散,在各个村落搜刮肆虐,以供大军所用……” “而以单个村落的力量,绝对挡不住……” 有人砰的一下放下手中的碗,高声吼了起来:“将军不用说了,我们明白,杀辽狗!聚在一起杀辽狗! ” 一声吼叫,接下来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史文恭随之一起起身,吼得格外大声:“聚在一起杀辽狗! ” 对比自己昨天干巴巴的说辞,柴进只觉得敬佩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动员啊!” 迎着众人目光的齐齐聚集,李彦站起身来,环视过去:“我是林冲,我并无任何官职在身,但如你们所见的辽兵尸体,是柴大官人和我的兄弟所杀,这些辽人绝非不可战胜!” “我不是将军,但愿意当你们的教头,让辽人知道,想要侵占我们的粮食,必将付出血的代价!” “保护我们的家乡,改变我们的人生!” …… “保护家乡!保护家乡!” 话音落下,欢声雷动。 不知是否是错觉,史文恭感到这位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握紧拳头。 他父母早亡,武艺在村中固然素有威名,却早就不甘心于只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村落,不得施展本领! 现在危险来了,际遇也来了! 这个改变人生的机会,我要把握住! 他虎吼一声,带头高喊:“林教头!你是我们的救星! ” 第七百五十一章 与高青天重聚河北! “辽人无知,仗以骑兵之利,就以为能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我等大宋对外战事可从来都是胜多败少,威风赫赫啊!” “只待坚守城池,闭门不出,定叫辽人铩羽而归,此番得了功绩,也让西军不敢小觑我们!” “是极是极!听说了么?韩相公也被弹劾了……哈哈!” 北军将领齐聚一堂,起初还在讨论着战局,很快就歪到了韩锦孙落草为寇的劲爆话题上面,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王继忠坐在正中,俨然回归了领袖位置,脸色却很凝重。 弟弟王继英死了,死得很好,这一死,让北军中将领人人自危,同仇敌忾。 他们不会觉得王继英是罪有应得,只会把仇恨算在李清臣和背后的相州韩氏身上,原本几个蠢蠢欲动的小山头也偃旗息鼓,王氏有惊无险地继续掌握住了话语权。 再加上韩氏又出了那般丑闻,作为门面的驸马韩嘉彦直接病倒,连汴京的韩忠彦也被御史言官弹劾,这个士族可谓颜面尽失,这一切是多么美好。 偏偏辽国打过来了。 王继忠不想打仗。 非常不想打。 兵凶战危,宋朝号称崇文抑武,但实际上北宋一百五十年的时间,只有五十年不到的时间没有开战,其他一百年都在打,王氏对于战事其实很关注,也很清楚,现在的北军,是绝对敌不过辽人的。 或许辽军整体也有衰败,不比昔日契丹铁骑纵横中原之时,但北军烂得实在太厉害了。 最可怕的是,这满堂的北军将领,居然没有多少危机感,完全认不清自己。 “与韩氏暗斗,如果输了,尚且能维持,顶多日子过得艰难些……” “可与辽国的交战一旦输了……” “辽帝出师的名义如此不堪,朝野上下都觉得异常屈辱,这要是败仗,我王家就有万劫不复的凶险啊!” 王继忠这段日子急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却想不出任何办法。 打仗不是一两个人的事情,当一个团体堕落后,更不是短时间能够扭转的,甚至连朝廷都知道“忘战去兵”“武备皆废”,不也是无可奈何么? 正想着朝廷呢,亲卫来到身侧低语,王继忠听了后立刻道:“新任的大名府知府,总署河北防务的蔡待制,和协同署理河北防务的皇城司高提举,刚刚入城!” 众人神情一变,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不怕辽人,倒是更怕朝廷空降下来的官员,趁此机会撤换职务:“那蔡京乃是奸佞之辈,与宦官勾结,没想到却得启用,还总署此次河北之战。” “高求是官家的潜邸旧臣,真正做主的定是这位亲信,只要巴结好他,我们就能安然过关!” “听说此人是青天……” “青天个屁,沽名钓誉罢了,我就不信他这等市井小儿,还能收买不了?” 等到探讨完毕,王继忠面无表情地起身:“我们这便去迎接吧!” …… “这群北军将领,当真是一群酒囊饭袋,临到战时,不思退敌之策,居然还有心思贿赂我?” 大名府衙门中,高求眉头紧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下去:“元长兄,这些北军将领必须撤换!” 此番两人来河北,都带了班底,高求将高廉、裴宣、焦挺、秦明等皇城司的得力干将全部带上,蔡京则带来了他的姻亲宋乔年、梁世杰等等,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以放心调派。 然而对于高求这份提议,蔡京却摇头道:“临阵换将乃是大忌,这些北军将领再是不堪,部下也只认他们,现在倘若将他们换下,那连城池都守不住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先保持这般。” 高求大急:“那我们就眼睁睁地见得局势败坏下去么?由他们领军与辽人作战,我大宋必吃败仗,河北恐怕要生灵涂炭啊!” 蔡京抚须思索。 北军糜烂,早就是意料之中,这块烂肉现在不能强行挖掉,否则血流不止,只会给辽人占便宜,所以这群将领再是惹人厌恶,也不能被情绪左右。 而面对如今的困境,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因为自己知大名府,前来署理河北防务,并没有受到多少臣子的阻碍,曾布和蔡卞都是听之任之。 从那一刻起,蔡京就知道,河北的局势肯定比想象中还要困难,那些人才会冷眼看着自己一头撞进这个旋涡中。 他心态平稳,不急不躁:“我要去拜访一下李公,高提举可愿同行?” 高求才不想去拜会什么李清臣:“未入城时,我就已经打听清楚岁安书院的下落,何不先去见林公子,从他那里定能对河北局势有一个深入的了解。” 蔡京目光微动:“倒也可以。” 在士林眼中,他已经是与高求沆瀣一气的奸佞,按照礼数拜访李清臣,确实不会有多少收获,倒不如干脆节省些时间,去见一见那位高求推崇备至的林二郎。 两人雷厉风行,立刻出了府衙,往城北而去。 此时消息已经传开,民间的气氛变得不同,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弥漫着一种恐慌而又无措的情绪。 不少店铺也闭门歇业,就连原本热闹的樊楼,生意都冷清了下来,不过到了岁安书院面前,伴随着琅琅书声,气氛好像又变得安宁祥和起来。 很快时迁迎出,见了高求大为兴奋:“高提举来了!” 高求对于书院上下早已熟的不能再熟,在京师时一天跑八趟,现在又重新回到那份感觉,笑容满面:“我又来拜会林公子了!” 时迁道:“兄长近日都在沧州……” 蔡京闻言眉头微扬。 沧州可是边境,如今抗辽的第一线,昔年宋辽大战之前,辽人往往就会先派遣铁骑,来到大宋边境州县烧杀抢掠,以作试探,这位林二郎敢在此时停留在沧州,单就这份勇气就不负盛名。 而时迁显然还有许多话说,只是看了眼蔡京有些顾虑,高求赶忙解释道:“这位是蔡京蔡元长,新任大名府知府,亦是我的好友,此来河北,专为抵御贼寇,保家卫国!” 时迁闻言一喜:“那太好了,两位快请!请!” 进了书院,蔡京步伐放缓,聆听讲室内传出的读书声,从“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一直听到“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他在京城时,已经专门去听过《三字经》,此时对比,发现又有变化,显然是在不断改进中,怪不得士林中默默无闻,原来人家确实没有对外发表的意思。 这更让蔡京觉得郑重,多少文人有了些成就,就迫不及待地传扬,博取声名,这位却能蒙学以正,潜心修学,别说是年轻的后辈,即便是他都很难耐住寂寞。 “如此人杰,有朝一日,必将一飞冲天,这岁安书院也将名传大江南北!” 心中默默做出这样的判断,蔡京更觉得此次不能亲眼见一见这位林二郎,实在有些可惜。 作为新任的大名府知府,沧州他是绝对不能去的,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的以身犯险,他目前所要考虑的,是整个河北的局势。 不过或许是时运相济,三人刚刚坐下,时迁就收到消息,振奋地道:“高提举和蔡知府来的正好,兄长回来了,正去拜访相州韩氏!” …… 相州安阳县。 李彦骑着狮子骢,来到了韩家府邸之前,看着这广厦千万的地方豪族。 沧州乡兵团的训练,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留下卢俊义、花荣、徐宁、张清,各自操练兵种,段景住负责探听辽人情报,柴进则随着他一起来此,解决军械粮食的补给问题。 原本的保丁是盘踞在各自的村落里面,吃着自家的粮食,武器军械也是合力打造出来的,固然良莠不齐,一眼看上去就是杂牌的农兵,但后勤方面没有什么烦恼。 现在他要将各乡的力量抽调整合起来,哪怕一时间不可能形成数万大军,但三四千人还是有的,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要解决,这就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柴家庄表示能全权供应,但他们庄上粮食很多,却没有武器,何况李彦的目标也不仅仅是沧州一地,他希望将面临着辽军铁骑威胁的村落都聚集起来,尽可能地拧成一股绳,这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持。 所以他找上了相州韩氏,这个家族不仅在河北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麾下更有着准备冲击六大商会位置的安阳行会。 “那安阳行会的韩密孙,是个锱铢必较之辈,想让他开口捐助乡兵团,怕是比登天还难!” “不过兄长亲自出面,定能马到成功!” 柴进跟在李彦身后,看着这位挺拔的背影,眼中涌动着自信。 有些人生来,就是能人所不能,他跟这位接触之后,越来越感受到这点。 而就在这时,李彦的头却转动,看向远处的大道。 片刻后,有马蹄声传来,一群人风尘仆仆地赶到。 为首的高求伸出手臂,欢喜地摇动着,李彦也遥遥颔首,露出笑容。 重聚河北,再创辉煌! 第七百五十二章 谁才是河北的无冕之王 “唔……” 韩嘉彦缓缓醒了过来,就见床边围着一群韩氏子弟,而李彦正将银针收回。 这一幕,很熟悉。 他有些恍忽。 记得不久之前,这位年轻的神医,用神乎其神的医术,将都要开席的李清臣硬生生拽了回来,自己当时就在边上旁观,叹为观止。 现在怎么就变成自己躺床上了呢? 他茫然了半晌,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哀嚎一声:“家门不幸,出此逆子,出此逆子啊……咳咳!咳咳! ” 韩锦孙入草为寇了。 现在河北最大贼窝白沙坞中,有三位头领。 “托塔天王”晁盖,坐第一把交椅; “公子王孙”韩锦孙,坐第二把交椅; “智多星”吴用,坐第三把交椅。 河北民众笑嘻了。 若不是辽国要打过来,吸引了最大的关注,这件事保证成为河北的最热话题,甚至反超官家弑母,占据榜首。 相州韩氏乃是最大的数万卷的万籍堂可在那里摆着呢,且不说“相三朝,定二帝”的韩琦,现在的韩忠彦都还是宰相,韩锦孙又是嫡系子弟,结果去当强盗,这种丑闻可真是前所未有! 所以眼见外人在场,韩嘉彦此时的哭号不仅是真的伤心,还有几分撇清的成分在,围在床边的家人自然安慰起来,说着说着,抱在一起痛哭。 李彦礼貌性地告辞,从内宅来到正堂,高求、蔡京和柴进正在品茶,见他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高求笑容满面:“林公子,我们又能并肩而战了!” 李彦道:“高提举此来可是帮了大忙,蔡待制为知府,有两位迎难而上,署理河北防务,局势比起原本预期的恶劣,要好上许多!” 高求哈哈大笑,他以前都是被这位相助,此次也能帮上忙,顿时大感得意,而蔡京更是拱手微笑。 两人目光平和,其实都在打量对方,也都觉得百闻不如一见。 李彦看着这位年过五十,依旧面容儒雅俊朗,不失风度的文士,再与电视剧里面的董卓型蔡京一比,反差感未免太大。 奸臣留给人的印象,往往是只会熘须拍马的无能庸碌之辈,但实际上任何领域达到巅峰都不容易,当坏人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其中不乏不少能力出众,却又心术不正的人,称为有才无德。 蔡京或许是有才无德最极端的例子了,其参与变法时,王安石极为欣赏他,后来转投司马光,司马光要恢复差役法,但不切实际地只给了五天时间,满朝上下只有蔡京办到,“悉改畿县雇役,无一违者”,后来又转投章惇,为其出了不少主意。 单就办事能力而言,蔡京绝对不逊于这些名臣,但从他的行为来看,又是看人下菜,揣摩上意,毫无底线,这点和隋唐时期的裴矩极为相似。 裴矩在杨广麾下做了许多坏事,到了李世民那里就变成了刚正不阿的忠臣,是为“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而蔡京遇不到李世民,碰上了宋徽宗,一朝得志,“为天下患”。 哦,这对君臣还努力了大概一两年,然后发现很难改变现状,迅速摆烂。 所幸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候,原历史蔡京是通过巴结童贯登上相位的,这个世界童贯早就死在无忧洞里了,蔡京又找上了高求,然后把握住辽国开战的机会,施展浑身解数上位。 聊了几句,李彦就知道这个人不在乎河北怎样,百姓死多少,却又明白敌我局势,并且渴望胜利,所以将乡兵团的事情道出。 蔡京听了精神一振,立刻询问细节,然后马上意识到后勤有问题,不过他还没问出,高求就皱眉道:“乡兵岂能敌得过辽人的铁骑?林公子何不统领正规禁军,不是还有林伯父在么?” 李彦知道高求的打算,是让林元景带兵,自己暗中指挥,但他完全不看好北军士兵,摇头道:“北军自有统帅,我们不好干涉,地方乡兵虽然单就战斗力而言,比不上正规军,但他们有两大优势。” “第一是保护家乡的心意坚定,战斗意志高涨,第二则是百年的和平中,辽军同样糜烂,更无军纪可言,只要乡兵团上下听从调令,每次都能形成以多敌寡的围歼局势,就完全有一战之力。” “辽帝狂妄,辽人贪婪,此次南下,必定是一路掠地,四处收刮粮食,正面战场交给北军负责,地方上的保卫家园,截断粮草,则是我们争取的目标!” 高求这才恍然,蔡京见他知己知彼,思路清晰,也就直接问道:“那乡兵团的粮草后勤如何保证呢?” 李彦微笑:“所以我来了相州,希望得到安阳行会的帮助……韩公出来了!” 韩嘉彦在两个小儿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还要拱手行礼:“多谢林公子救命大恩!” 李彦赶忙扶住:“韩公身体康健,只是略有心疾,救命大恩实不敢当……” 韩嘉彦叹息道:“此前是我韩氏对不住,林公子却这般雅量,实在令老夫惭愧!” 双方都是聪明人,之前韩氏为了独揽河北的教育权,想将岁安书院从大名府中排挤出去,着实使了一些手段,后来书院开放了助学贷,让贫苦百姓家的孩子也能有学上,才有了生源。 而现在韩氏出了这般丑闻,不少士人好友都避之不及,前来救治病倒韩嘉彦的,居然是这位岁安书院的林院长,哪怕双方明面上没有黑过脸,韩嘉彦也很难堪。 当然真正让他感到动容的,还是蔡京和高求与其联袂而来,哦,还要算上一个柴进。 一位是新任的大名府知府,一位是官家的潜邸旧臣,算上不太重要的沧州地头蛇,再思及对方开办的樊楼和书院日渐增加的影响力,这个年轻人来到大名府才多久,居然有了这般成就? 韩嘉彦在意识到这点后,立刻收起了针对之心,口中惭愧了起来。 李彦让他惭愧,客套之后,开门见山:“我此来也是希望得到安阳行会之助,为乡兵团解决粮草问题……” 韩嘉彦细细听了,立刻拍板:“保家卫国,本就是我等职责,辽人南侵,我们相州韩氏更是首当其冲,前方将士搏命冲杀,我等稍尽绵薄之力,又算得了什么!去将子健唤来!” 子健是韩密孙的表字,这位安阳行会的会首,之前柴进评价他锱铢必较,想让他开口捐助乡兵团,怕是比登天还难。 而此人正在庄中,匆匆赶来,虽然在韩嘉彦面前俯首帖耳,但李彦和蔡京旁观,从其神态举止,就看出是精明计较,不好交往之辈。 这等人能够经商成功,真的是依仗韩氏的权威太多了,所以当韩密孙听到韩嘉彦所言后,虽然眼中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却还是立刻道:“请伯父放心,侄儿一定去办!” 口上应得虽然毫不迟疑,但真正操作起来,韩密孙还是有自己阳奉阴违的想法,因为在他看来,如今两军交战之时,那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行会还要籍此大大赚上一笔,将粮草给那些乡兵,完全是花冤枉钱,自己这位伯父终究是病了。 韩嘉彦却是很了解这个侄子,澹澹地道:“我知会你一声,毕竟行会是由你管理,但具体的事情,我让杨老和秦老两位管事负责,你只需要让手下配合他们便是。” 韩密孙闻言脸色微变,这次明显停顿了一下,才颔首道:“是!” 韩嘉彦看着这个侄子,暗暗叹了口气,为韩氏的下一代感到担忧。 他自己那个落草为寇的儿子就不提了,肯定是被人算计,所作所为简直丢尽了韩家列祖列宗的脸面,而其他各房的子嗣,也不怎么争气。 就比如资助乡兵团粮草,其实韩嘉彦也不认为那些乡兵能有什么作为,但他所考虑的是,为了保护韩家的庄园,哪怕有些许可能性,都应该尝试一二,跟万籍堂这种难以搬迁的根基相比,些许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历史上金兵南下后,韩氏举族逃往南边,万籍堂里面珍藏的典籍就遗失大半,这种担忧是完全必要的,偏偏韩密孙还在以商人思路在乎利益的得失,真是目光短浅! 所以韩嘉彦敲打之后,澹澹地道:“你下去吧,家国大事,切莫自误!” 韩密孙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生出了惊恐,应声道:“是!” 等到韩嘉彦训斥完族中后辈,李彦又道:“还要厚颜拜托韩公一件事,此战北军为主力,乡兵团与北军势必也要联络,不知真定王氏那里,现在是何人作主?可否为蔡待制和高提举引荐?” 韩嘉彦想了想道:“真定王氏的王继忠,他是北军中少数清醒之辈,国难当头,相信他也会给予支持的!” 李彦拱手:“多谢韩公!” 眼见到了饭点,李彦一行留下来用膳。 席上蔡京细细品味,已经完全理解高求迫不及待来寻这位的原因。 自己这位新任大名府知府,就因为来见了林冲,就能得到文武两大家族,相州韩氏和真定王氏的支持。 最为离谱的是,这位不仅是一介白身,不久前还与两大家族有过矛盾摩擦,如今却已是河北的无冕之王? 而等到吃完午膳,在韩氏的相送下,众人出了庄园,李彦的一句话证明,他对河北势力的整合还没有结束:“两位先回大名府,我还要去白沙坞,见一见那位晁天王!” 第七百五十三章 吴用:我终于知道差距在哪里了…… 白沙坞。 韩锦孙站在哨塔上,看着下方强人们进进出出,热火朝天地搞着山寨建设,目光痴傻。 这座堡寨以前在“焦面鬼”“青竹蛇”等匪贼手中,只利用了三分之一的地方都不到,大片的地盘都空着,许多更是荒废了。 但自从晁盖接手后,不仅聚拢三山六寨,各方往来频繁,在堡寨内设立了市集,甚至连周边的乡民,都有投奔过来,耕种田地的打算。 一片欣欣向荣。 可这完全不是韩锦孙想要的啊! 他是韩氏嫡子,从小锦衣玉食,在进士的教导中长大,在万籍堂的书海中遨游,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别说现实里,就算是在梦中,他也万万不会沦落到贼窝,跟一帮所谓的绿林好汉称兄道弟。 完全想象不到! “二当家!军师喊你过去!” 当书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称呼却不再是小郎,而是二当家时,韩锦孙终于回归了现实。 但回归的同时,他又怒不可遏地回头骂道:“你这贱奴,我待你不薄,为何要窜通贼人害我?” 书童垂下头去,不敢动弹,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噤若寒蝉。 但另外两道不满的声音却响起:“二当家,大哥没有教会你,怎么对待自家兄弟么?”“这里不是韩家了,下次再发现,我们可要报告给军师,小心军师又罚你哦!” 韩锦孙这才发现,自己书童的左右,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大汉,相貌颇有几分相似,正是一对兄弟,身材高大的哥哥叫蔡福,头上戴着一朵簪花的弟弟叫蔡庆。 从口音中,韩锦孙听出这两人应该是大名府人,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卑贱黔首,也不知道怎的,居然入了山寨,排在了四头领雷横、五头领朱仝之后,成为了老六和老七。 当然,座次是这么排的,但山寨上上下下没有人尊重他,否则不该喊二当家,应该叫二哥…… “呸,本公子才不要这些匪贼喊二哥!” 韩锦孙恨恨地转过头去:“休要多言,走吧!” 蔡福蔡庆笑笑,四个人朝着中央的聚义厅走去。 这里原本是堡寨内的衙门所在,如今也改成了适合绿林的聚义厅。 进了宽敞的大门,就见正中的座椅空着,白衣羽扇的吴用正在右手第一张座椅上品茶。 蔡福、蔡庆和书童上前,齐齐抱拳行礼,声音里透出由衷的敬畏:“军师!” 韩锦孙走在最后,想要压住心中的刻骨恨意,但没压住,恶狠狠地瞪了吴用一眼:“军师。” 吴用放下茶杯,先对着三人点了点头,然后语气平和地问道:“二当家这些日子在寨中过的可还习惯?” 韩锦孙一万个不习惯,偏偏当吴用的眼睛盯过来时,一股恐惧感又压过了仇恨,嘴唇颤了颤,很没出息地答道:“习惯了……” 吴用点点头:“那就好,寨中今日又探得安阳行会的车队位置,二当家要不要带队伏击?” 韩锦孙面色惨变:“我……我能不去么?” 吴用善解人意地道:“也罢,二当家终究还是顾家的,那王氏那边也有一支车队,二当家能出马么?” 哪怕之前韩氏和王氏暗中敌对,可韩锦孙同样不愿意干强盗的买卖,但想着不用带着匪贼去对付自家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去!” 吴用颔首:“二当家真是我们的好兄弟,下去休息吧!” 目送蔡福和蔡庆将韩锦孙带下去,吴用轻摇羽扇,脑海中酝酿着接下来的计划。 韩锦孙就是一根刺,深深扎在韩氏心口,如果韩氏服帖,倒也罢了,如果以后韩氏前来围剿,他自然能让这个士族万劫不复! 甚至不光是韩氏一族,接下来他还要对付真定王氏,那一家在河北军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以晁盖目前的威势,双方肯定有针锋相对的时候,完全可以先下手为强。 如此抄家灭门的效率,想必那位林二郎也是达不到的,否则也不会开个书院都被针对了! 吴用笑了笑。 不过近来听不少兄弟说,辽国那边要打过来了,目前还不知是真是假,如果两国真要开战,那又是另一番局面。 正琢磨着山寨的壮大呢,朱仝快步走了进来,兴奋地道:“军师,林院长送了一封信来,他午后来拜访!” “哦?” 吴用羽扇一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目光飞速闪烁起来:“看来辽国是真的打过来了!” 他不敢怠慢,马上从聚义厅后方走出,快步来到练武场外,就见晁盖正赤裸着上半身,跟一群汉子一起打熬气力,练得大汗淋漓,热气腾腾。 眼见吴用来到边上,晁盖招呼了一下左右的兄弟,走了过来:“军师,有事么?” 吴用道:“林公子来了,应是与大哥商议,召集绿林好汉一同迎击辽贼的事宜!” 晁盖脸色沉下:“辽国真的要打过来了?好啊!整日求和,真的丧气,现在打了,正好多杀辽狗!” 吴用轻叹道:“辽军不比宋军兵匪,乌合之众是难以匹敌的,我们必须练兵!” 晁盖闻言有些尴尬:“军师说的是,说的是……哈哈!” 吴用自忖文韬武略,对于如何练兵也是有一番心得的,但这群匪贼自由散漫惯了,却是很难约束,关键是还喜欢到晁盖那里告状,晁盖也顾及兄弟义气,加以包庇,若不是他略施巧计,让那群不服管束的折损在外面,恐怕队伍已经不好带了。 在吴用看来,这是晁盖最大的缺陷,重义气是好事,绿林好汉最讲究这点,这里自从变为聚义厅后,名声越来越盛,不仅是自家寨子,就来其他三山六寨的好汉也纷纷倾慕而来,才能让白沙坞在短短时间内壮大到这个规模,但是该立的规矩一定要立起来,绝不能在义气面前无原则地退让。 当然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这点缺陷还是能够容忍的,大不了后面让不服管束的多遇难些,反正这个世道,落草为寇的人有的是。 吴用定了定神,心思又重新放回那真正值得郑重的人身上:“林公子来了后,若提议与官兵联手,大哥准备如何答复?” 晁盖以前就是保正,如今更是成了傲啸一方的山头,皱眉想了想:“自从我们来到河北,所见的官兵皆是无能之辈,但要与辽军抗衡,似乎也只能与官兵联合……” 吴用提醒道:“关键是分清主次,即便是联合,也是我们绿林好汉主动相助,大哥号召三山六寨共讨辽贼,绝非受朝廷招揽所用!” 吴用是考虑过招安的,但他看来现在还是晁盖的事业上升期,不可急于一时,等到壮大到朝廷无法压制,那般招安才能得个好官位,让兄弟们得了出身,功成名就。 晁盖听了则是大为兴奋:“军师所言极是,我河北绿林好汉相助官兵,这是何等威风,此战若能胜了辽狗,那才是遂了男儿志向,不枉来世间走一遭!” 两人商议好,就在聚义厅上等待。 午时已过,就听外面传来一道雄壮的马鸣声,李彦骑着狮子骢漫步而入。 寨中上下都停下手中的活计,一方面惊叹于马儿的神骏,另一方面则是对马背上的人频频注目。 这位林冲在江湖中也是赫赫威名,所做的都是大事,只是平日里老是听到他的传闻,如今亲眼所见,当真是好威风。 而聚义厅前,七位头领一字排开,正中的晁盖率先迎上,发出爽朗的笑声:“久仰林义勇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哈哈!” 李彦道:“我也与晁天王神交已久,河北绿林得以整顿,再无先前乱象,都是晁天王和诸位之功。” 晁盖得意非常:“哪里哪里,若无这白沙坞堡寨,也无我今日的基业!” 吴用摇着羽扇笑道:“两位惺惺相惜,就不必在这般客套了,请入聚义厅吧!” “请!” 晁盖带头,将李彦迎入厅中客位入座,自己坐了主位,其他六人也纷纷坐下。 除了韩锦孙垂着头,不想这位自己看不上的武人之子,看到自己恶堕后见不得人的模样外,其他人都目光炯炯地看过去。 朱仝想到了书院里的那几日学习教导,满是怀念,雷横则是这些日子听到好友提及这位,耳朵都生出茧子了,也不禁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有那般大的魅力。 李彦同样打量着七位头领,除了韩锦孙很难让人绷住外,其他还真是有几分能耐,包括蔡福蔡庆兄弟,都是不错的山寨帮手,有吴用这般人辅左,晁盖在绿林中崛起的速度确实极快。 这正合他的期待,开门见山地道:“相信诸位对于近来的风波都有所耳闻,这件事绝非空穴来风,辽帝已经撕毁盟约,下达国书挑衅,百年的和平将要结束,河北之地首当其冲!” 众人脸色凝重起来,晁盖立刻表态:“请林义勇放心,一旦辽国南下入侵,不仅是我白沙坞,三山六寨都誓杀辽狗,誓不两立!” 李彦看向晁盖:“这点我很放心,有晁天王率领,有诸位好汉领头,绿林中人迎击辽人的态度,肯定是极为坚定的。” 他又看向吴用:“而有吴军师在,操练士卒,也能以兵法谋略,与辽军周旋一二。” 吴用摇动羽扇的节奏微顿,有些被认可的欣喜感,又有些被高看的羞愧,以如今寨中的兵员质量,他并无把握与辽军周旋。 晁盖则觉得之前跟军师商讨的内容,似乎没派上用场,主动道:“那我们与官兵合作的主次?” 李彦奇怪地看了看他:“晁天王准备与官兵合作么?这倒是无妨,只是北军久不经战事,恐怕战场上会有拖累之举,你们虽是处于义气,却也不要凭白丧命……” 聚义堂的头领都是一怔,晁盖赶忙道:“既然不为与官兵联合,那林义勇来此的目的是?” 李彦正色道:“我此次奔走,是尽可能地聚集各方有志之士,降低辽军对河北造成的伤害。” “我希望接下来绿林好汉迎击辽军时,并不是只为了多杀几个辽兵性命,而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打击辽人最为薄弱的地方。” “具体战术,吴军师是十分擅长的,我就大致说几种战略,以作参考……” 随着李彦的娓娓道来,众人很快入了迷,吴用的羽扇也徐徐停下。 听着听着,他突然明白,自己与这位的差距在哪里了…… 第七百五十四章 吴用:这才是一位合格的军师所为! “大哥和军师以为如何?” 时间紧迫,高求和蔡京到位后更要整合各方,李彦仅仅在聚义厅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告辞离去,骑上狮子骢北上沧州。 但就是这短短的半个时辰,给予吴用的触动极大。 除了韩锦孙心不在焉外,其他人也露出思考,刚刚送走了这位,立刻围到晁盖和吴用面前询问。 晁盖张了张嘴,一时间好像清楚了许多,但又说不出来,看向吴用:“军师以为如何?” 吴用放下羽扇:“林公子考虑的是两国战争的大局,所言也皆出于此……”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具体翻译:“此番辽国南下,无论是打着何等旗号,都是主动撕毁盟约的入侵之举,所图的莫过于占据河北河东之地,再搜刮财富!” “若是那位新登基的天祚帝自大狂妄,或许还想打到汴京城下,完成昔日辽国萧太后和辽圣宗未能实现的愿景!” “辽人铁骑最利,擅长野战,不擅攻城,北军必定驻守于各大城池堡寨之中,抵挡辽人进攻,无暇顾及城外,那大名府以北,自然沦为契丹的狩猎场,粮草补给全从其出。” “所以单单截断辽人的运粮路线是无用的,当年二十万大军孤军深入千里,一路打到澶渊之下,也补给无碍,正因为他们肆虐整个河北,搜刮三尺,屠杀无数。” “在此局势下,林公子训练乡兵团,显然是抓住了重点。” “各大重镇若能军民一心,守城无碍,辽人再在乡间受挫,势必进退失措,此战就赢了。” “若是北军无胆,据守城池都能出错,乡兵团就得临危受命,承担起军事重任,此战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听到这里,晁盖不解:“如果北军都溃了,区区乡兵能成大事么?” 雷横也道:“怕是不如我等绿林好汉悍勇吧?” “关键是纪律的约束。” 吴用道:“或许少量厮杀,乡兵确实不如我等绿林中人悍勇,可面对正规的军队,绿林强人散漫,就是乌合之众,乡兵却要容易训练得多……最妙的是,林公子先训练沧州乡兵。” 朱仝奇道:“这又有什么说法?沧州不是边境么?” 吴用提醒道:“沧州地势低,洼淀纵横,足以阻挡辽人铁骑的南下欲望,但也正因为这样,沧州的人口是河北州县最多的,辽人此番南下,绝对会去那里掠夺粮食。” 晁盖恍然:“面对少量敌军,乡兵才能发挥出优势,如果一冲即溃,士气大丧,也就谈不上练兵了。” 吴用点头:“不错!百年和平,一朝开战,不能对士气期望过高,如果一开始就败了,往往就是一败涂地,再无挽回的可能,唯有以战养气,才能让战意愈发高昂!” “而有了沧州乡兵,可以再练雄州、霸州、保州、定州,乃至往河北腹地发展。” “我们绿林也是如此,辽军进攻河北,定是走三关、定州、保州一线,如果往河东去,则要走雁门关,无论是哪条路线,我们切忌与主力大军对上,而是要迂回狙击,充分发挥自身优势。” “前期必须要取得胜利,才能壮大信心,号召各地绿林遥相呼应,最终形成大势,与辽人抗衡!” 如果李彦听到吴用的总结,也会欣慰地点头,因为这正是他来此的核心目的。 他知道晁盖会带领绿林好汉迎击辽军,却要防止这些绿林好汉嗷嗷冲上去,一波浪送。 晁盖原本还正有这番打算,好好痛击辽狗,扬我威风,此时才熄了念头:“那我们所做的,是和乡兵一样,发挥地形优势,围剿小股辽军?” 吴用原本只有战术变化,现在则有了清晰的战略意图:“不一样,乡兵是以守代攻,以保护家乡,防备辽军的掠夺为主,我们则是以攻代守,以游击的形式,与辽人周旋。” 李彦强调的大局战略,没有具体到详细的战术,因为他知道吴用知兵,果然吴用一点就透了,知道如何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游击战在中国是自古有之了,早在春秋之时,吴王阖闾准备攻打楚国,就采纳了伍子胥提出的先疲楚后决战的建议,派出部分兵力到楚国以游击战形式袭扰,长达六年之久,致使楚军疲惫不堪,然后再派主力入楚决战,大败楚军。 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往往也是与官兵打游击,避实击虚,声东击西,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的游击战法,使得官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 作为匪贼来说,更是天生熟悉这一套。 而等到众人纷纷点头,吴用再接着道:“如果辽军打不进来,那自是最好,一旦辽贼攻入河北腹地,后方也必然有许多抗辽的义士,这些人同样是我们争取的对象,只要他们在后方打出旗号,给予辽人腹背受敌的威胁感,自然能助正面军队减轻压力,这是开辟敌后战场……” 随着他的讲述,聚义厅内众人终于明白,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想了想才明白,怎么自家神机妙算的军师,成了别人的传话筒? 雷横有些不忿:“军师神机妙算,怕是早就看出来了吧?” 晁盖也道:“林义勇终究不知我绿林之力,军师还有什么修正的?” 吴用稍稍沉默后,缓缓地道:“我没有什么补充,临时战术随机应变便是,大局之策林公子已经分析清楚,时间紧迫,请大哥具体实施吧!” 晁盖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这位军师略带颓然地接受别人的全盘意见,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安慰,只能给一众兄弟使了个眼神:“那我先去联络各大山寨了……” 晁盖起身,雷横朱仝、蔡福蔡庆也跟着他纷纷离去,只留下吴用坐在椅子上,轻轻凝眉。 他最感到颓丧的,还是清楚对方说出了绿林所需,不可能将所有打算和盘托出,从中也看出了彼此的差距。 谋先事则昌,事先谋则亡,他缺乏高瞻远瞩的眼光,无法把握主动,只能根据情势而被动应对,事到临头,虽然每每能想到解决之法,但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甚至万劫不复。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气度影响格局,我欠缺的正是林公子的气度与格局啊!” 这一刻,看向走在最后面的韩锦孙,吴用有些后悔起来。 他赚韩锦孙上山,看起来是神来一笔,但也将相州韩氏得罪死了。 如果想要走招安路线,这就是很愚蠢的行为,当然他也能让韩氏抄家灭族,可那样整个士大夫都容不下他们了,岂会有好下场? 这就是格局小的体现,虽然看似有了一个大的目标,但所作所为并不是为那个大目标而服务,反倒是南辕北辙,图一时痛快,做事不留余地,最终葬送了兄弟们的未来! 吴用暗叹一声,决定加以补救:“二当家,请留步!” 韩锦孙哆嗦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垂着头道:“军师有何吩咐?” 吴用目光闪烁,已经有了主意:“二当家可知,京中对于某个谣传,又将有新的变化?” “原先民间都在传,太后驾崩是官家所害,为了害怕阴谋暴露,更害了简王……” “如今辽国南下入侵,恐怕大家才知道,是异族在京师内散播谣言,污蔑官家,此乃敌国处心积虑的阴谋,万万不可相信。” 这个看法和蔡京不谋而合,家丑不可外扬,哪怕在时间上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至少在对敌辽国的期间,大宋官家绝无弑母之行! 韩锦孙却不明白吴用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他根本不关心官家如何,他只在乎自己沦为千夫所指的对象,死后恐怕都不能入族谱。 吴用见他没有悟透,也就直言了:“二当家入我山寨,也是辽国来犯之际,如今我等绿林好汉要保家卫国,其中是否有你的一份功劳在呢?” 韩锦孙勐然怔住,颤声道:“军师……军师之意是?” 吴用重新轻摇起羽扇:“二当家忍受千夫所指,入草为寇,只为了在家国有难时,团结绿林好汉,虽然晁天王早有此意,却也深受感动,因为抬韩公子为二当家,称为‘公子王孙’,此事传扬出去,在士林中亦是一段佳话!” 说到这里,吴用顿了顿,微笑道:“当然,绿林好汉发挥的作用越大,也代表二当家的牺牲越是值得……” 韩锦孙浑身颤抖起来,一下子扑到吴用面前:“请军师放心,我一定联系家中,让他们给予堡寨全力支持,共抗辽狗!” 吴用颔首:“如此便好!” 绿林好汉在河北战局中派上用场,他这位“公子王孙”才能洗刷恶名,必定鼎力相助,而以后韩氏不想落得个忘恩负义的骂名,也不能对白沙坞过河拆桥。 做事留有余地,这个局稍稍转变,顿时活了。 而峰回路转之下,韩锦孙的眼神同样活了过来,泪水狂涌而出,深深拜下:“多谢军师大恩! ” 第七百五十五章 河北乡兵团,抵抗北虏,卫我家园! 公元1101年,大宋建中靖国元年。 辽天祚帝耶律延禧下国书,斥南朝宋主赵佶无道,以为母复仇为由,撕毁澶渊之盟,以南院枢密使、兰陵王萧兀纳为东路都统,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萧奉先为先锋都统,共统兵二十万,南下攻宋。 同时西夏皇帝李乾顺举全国之兵,亲临横山前线,发动勐攻,西军名将折可适、种师道、刘法、刘仲武等率军迎战。 当西军无法回援的消息传至汴京,朝野震惊,曾布、蔡卞等要员各自举荐,要将主持河北防务的蔡京和高求换回。 官家驳回,下令科举延期,各路调兵遣将,北上驰援。 整个天下的视线,都聚集在了河北一地。 “报——” “遂城被破!广信军,安顺军败退……保州沦陷! ” “辽军经胡卢河,逾关南,将至城下……” 瀛州城中,兵马钤辖李宗禹如同晴天霹雳,甲胃在身的他居然摇摇欲坠,险些栽倒:“保州没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犹记得不久前,各地将领还区聚一堂,高声谈论大宋对外战事的胜多败少,威风赫赫,如今的当头一棒,却将他直接敲懵了。 关键是保州的沦陷。 此地是宋太祖祖籍所在,起初在清苑县置保塞军,寓“保卫边塞”之意,后来升保塞军为保州,筑城关,浚外濠,葺营舍,造船运粮,修建城池,宋辽两国曾多次在那里爆发战争。 百年前辽军就尝试占据保州未果,去了定州,又遭遇挫折后,才辗转来了瀛州,还是没有攻下,其后基本上就断了攻坚战的想法,转为一路南下,想要直取汴京了。 这也正是北军的最大依仗,辽国一向不擅长攻城战,百年前军力鼎盛时都拿不下要地,现在更不行! 可如今两国开战不到一月,从保州受到攻击至今,绝对不会超过十天时间,这短短的时间内,守卫河北边境的军事重地就没了? 眼见兵马钤辖都如此失态,左右守军纷纷失色:“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李宗禹咬牙低吼:“还能怎么办?坚守!死守!只待守住十日半月,辽军自退!” 这话倒也没错,一般来说,攻城战如果不能在十天内攻下来,至多延长到半个月拿不下,攻城一方的士气就难维持了,再强行拖下去,就会转为围城,而那样的方式拿下一座城池,往往拖个一年半载都很寻常。 当年萧太后和辽圣宗的兵力已经是极多,亲自带领二十万大军围攻瀛州,打了十天打不下后,就立刻选择撤离,实在是无奈之举,辽军虽然能在当地掠夺粮食,但数目终究太过庞大,是经不住长时间耗损的,不可能在一个地方久留。 现在李宗禹的希望,就是重复当年的瀛州守城之战,撑过十天,便是辉煌的对外大胜。 他上下动员,甚至用鞭笞,将那些懒散的士卒全部动员起来,各种落石檑木,箭失金汁齐备,才有了些安慰,斥候就前来通报,辽军已经抵达城外三十里,正在打造攻城器械。 而这一等就是数日,当城中上下在忐忑不安的气氛中,心中的弦几乎要崩断时,辽军才不紧不慢地开赴城下。 “北虏来了!北虏来了!” 李宗禹重新登上墙头,眺望远处,立刻明白士兵的称呼,为何会从辽狗变成了北虏。 因为那旌旗似海的辽国军队,确实有着极其震撼的冲击力。 辽军的军容出乎意料的整齐,前锋军由盾牌兵、箭手、刀斧手和工事兵组成,配备了楼车、云梯、檑木等攻城器具,显然是出自辽国南京析津府的汉人工匠。 左右侧翼军每军两千人,清一式都是重甲铁骑,正是契丹精锐皮室军。 中军是骑兵与步卒混杂,列队同样整齐,后方尚有两枝部队,既可防御后路,又可作增援。 总体数目并不多,只三万人不到,但军容整齐,纪律严明,恰逢太阳升上中天,普照大地,映得兵器烁烁生辉,更添杀伐的气氛,竟是压得瀛州城头的守军喘不过气来。 统帅此军的,正是辽国的兰陵王萧兀纳,作为天祚帝的太傅,他是不愿意轻易与宋开战的,但眼见这位刚刚登基的年轻皇帝决意要战,那他也全力以赴,攻城掠地。 “擂鼓! ” 此时这位老臣一声令下,热血沸腾的战鼓敲响,近百辆专挡箭失的竖车率先推行,每辆车后隐着二十名箭手,其后是五座巨大的楼车随之推进,像一座座高塔般朝着瀛州城逼去。 “如果保州不陷落,这些攻城器械岂会出现在此地?守卫保州的两军都是废物!” 李宗禹满嘴发苦,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楼车的威胁太大了,高度与墙头相若,上面的弓箭手可以轻松地把整个城头笼罩在箭失的射程之内,当贴近城墙时,敌人还可直接跨上墙头,攻入城内。 当然,现阶段还有护城河保护,这些楼车更大的作用是威慑,萧兀纳通过之前与北军的交锋,已经看出了这些宋人将领只有防守之心,毫无进攻之勇,那就干脆攻心为上,不断打击对方的防守意志。 果不其然,当不擅攻城的辽军推出种种攻城器械,无形中已经给了宋军一记重锤,而当号角声大起,李宗禹几乎是下意识地吼道:“投石!放箭!” 呐喊声中,分布在城中的投石机弹起石块,与无数劲箭雨点般往敌人投去,一时车仰人翻,惨烈之极。 尤其是巨大的石块,急旋着划破弧线,轰的一声正中楼车,打得楼车断成两截,倒在地上,砸伤砸死无数。 这仅仅是开始,接下来檑木滚下,金汁泼洒,第一波攻势很快被打退,只留下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瀛州城楼上传来宋军的欢呼声,萧兀纳却是面无表情,甚至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等待第一批试探性攻城的士卒死光了,才下令道:“填护城河,两千瓦里先动!” 瓦里的装束明显不同,看上去颇为散乱,他们是契丹的罪奴,个人名字已经失去,统一称为“瓦里”。 但在战鼓震天,这些奴兵的战斗意志,却是比起精兵更加强横,从四方八面发动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喊杀震天。 护城河的源头已经被暂时截断了,辽军开始以沙石填平了主城门外的一大截护城河,然后再度推动楼车。 李宗禹声嘶力竭地吼叫,失石劲箭如雨点般再度投下,再度粉碎了辽人的攻势,然后在萧兀纳的指挥下,辽军以最快速度重整阵脚,再度压上。 相比起当年萧太后和辽圣宗母子,在城下擂鼓助威,萧兀纳显然是另一种风格,等到太阳西下时,他已经下令鸣金收兵,然后自信满满地对左右道:“宋人的河北军,比起老夫所料中弱小太多了,若是谍细所探听的消息不错,今夜就能下此重城!” “别说半月了……十日!我能守得住十日么?” 而城墙上的李宗禹被亲卫左右扶住,否则就要一屁股坐倒在地,他也想维持一下威严,却是几乎虚脱,从午后到傍晚,短短数个时辰,就觉得漫长得好似数十日,他不敢想象这样激烈的交锋要持续十天,自己又该怎么坚持。 “辽军夜间不会攻城,我要赶紧去休息……” 李宗禹摇晃了几下,准备去养精蓄锐,然后就被一条消息险些击垮了:“你说什么?城墙有一段塌了?” 这听起来挺魔幻的事情,但在忘战的河北,还真不是稀奇的事情,由于百年不经战事,许多河北城池都有年久失修的毛病,瀛州中被雨水淋塌的城墙就有好几段。 而听到辽军要南下了,才开始匆忙抢修,事实证明抢修的工匠也没有到位,因此现在还有一大段城墙是塌陷的。 所幸那一段外面的护城河还在,没有被填平,方向又恰恰是在辽军的反方向,所以还能支撑。 李宗禹暴跳如雷:“那还愣在这里作甚?快去修!不修好谁都不许歇息!” 然后他回到府中,先是辗转难眠,但最终还是受不住疲惫,开始呼呼大睡。 只是当夜,李宗禹还是被吵醒了,先是听到一阵吵闹,然后是越来越大的喊杀声,最后是熊熊烈焰印在窗上。 他手忙脚乱地冲了出来,印入眼帘的,是小半个城池被火光所笼罩,瀛州城弥漫起浓浓血色,耳畔是亲卫的嘶吼:“将军,辽人杀入城中,知州被擒,将士多有降敌,瀛州城……瀛州城要没了!” 李宗禹僵硬片刻,唰的一下拔出佩剑,横在脖子上,就要自尽。 然后不出意料的被亲卫抱住:“将军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李宗禹颓然放下佩剑,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臣有负朝廷,有负圣恩啊!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 “我攻破保州城,尚且用了七日,损失不轻,兰陵王果真是宝刀未老,居然一日之内就下了这瀛州城?” 一个时辰后,先锋都统萧奉先出现在萧兀纳身边,语气里有些古怪地称赞道。 萧兀纳很看不上这个靠着妹妹受宠而上位的外戚,也知道对方肯定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契丹人对于矛盾更喜欢公开化,所以他也很傲然地道:“这是三军用命,情报先行之功,萧都统若是羡慕,还是好好拿下定州便是!” 萧奉先道:“这便不劳兰陵王操心了,定州也轮不到我拿下,陛下要亲自建功!” 萧兀纳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萧奉先道:“陛下已经率斡鲁朵南下,准备御驾亲征!” 萧兀纳勃然变色:“胡闹! ” 当年萧太后和辽圣宗御驾亲征,险些折在澶渊之下,辽国一方也是十分心季,天祚帝宣布对宋开战,朝中有不少人眼红大宋的富饶,附和者不少,但若说亲自带兵,就没有人支持了。 可惜这位皇帝也是位极品,此前被上下一致反对,尚且不能一意孤行,现在一见辽军局势大好,立刻率军而来,拦也拦不住了。 萧兀纳的心头已经蒙上了一层阴霾,沉默不语。 而首度压下这位重臣的萧奉先,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再看着熊熊燃起烈焰的瀛州城,双拳紧握,高高举起:“陛下亲至,鼓舞三军,此战定能势如破竹,直达开封,以后这富饶的南朝,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 “都统有令,收缴沧州各县粮草,尽情狩猎!” “哈哈哈!” “陛下有命,攻破柴家庄,献上南朝太祖的丹书铁券!” “吼! ” 当瀛州城一日陷落,这震动天下的消息刚刚传开,一队队铁骑同样开赴沧州。 数目并不多,显然不是主力,正如吴用所言,沧州临靠渤海,洼淀纵横,根本不适合骑兵纵横来去,小规模的数目倒还好,一旦多了反倒容易被围剿。 即便如此,当五百铁骑,四千家丁组成的队伍朝着柴家庄冲去时,也是志在必得。 这样的规模,即便柴家庄是一座堡寨,如果没有精锐的守卫,都是必破无疑了,带着这么多专为骑兵驱使的家丁,更是为了抢夺搬运粮草,掳掠女子奴隶。 显然,当保州、瀛州接连告破,辽军连连拔取军事重地,他们已经认定了此战必胜,再看南朝宋人,就彷佛是驰骋在草原上,互相挑选猎物,竞争射杀了。 然而这群人浩浩荡荡涌入沧州境内的辽人不知道,一支在各方支持下,经历了急训的队伍也早就恭候多时。 为首李彦骑在狮子骢上,脸上添了不少风霜的柴进位于身侧,卢俊义、索超、花荣、徐宁、张清、张顺、张横等人皆在,再之后是乡兵们。 看着辽人肆无忌惮的身影,每个人的眼中都燃起火焰。 北军一败再败,如今守护河北的,只能靠自己了。 河北义勇乡兵团,抵抗北虏,卫我家园! 第七百五十六章 练兵杀贼,犯我家园者,必诛之! “看西南边!那是炊火的烟气,肯定有村落……耶律详稳,我请求出击,带三十骑兵,三百家丁!” “不可掉以轻心,领五十骑。” “宋人连城池都保不住了,还想与我们大辽的勇士野战,三十骑足够了!” “呵!说的不错!” 小将萧乞薛得到了耶律详稳的应允,舔了舔嘴唇,立刻点了自己相熟的部族骑兵,笑容满面地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一头头两脚的羊儿啊,开始奔跑吧,让我们的狩猎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至于详稳所言的不能掉以轻心,显然也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倒是不信了,现在河北这片大地上,除了那座号称南朝北大门的大名府外,还有别的地方敢阻…… “嗖!” 一根直冲面门的箭失,毁掉了他的笑容。 哪怕千钧一发之际,萧乞薛的身体稍微一偏,也是直接射入脸颊上,凄厉的惨叫随之响起:“啊! ” 最令这位年轻的小将不可置信的是,遭到箭失袭击的不是他一人,一蓬密集的箭雨落下,前方同样兴冲冲的家丁顿时倒下一片,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一群宋人也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居然有步卒还有骑兵,列阵而出,发出震天高呼:“杀辽狗!杀辽狗! ” 乡兵团终于出动了。 其实从那整齐的高呼声里,是能听出不少颤音的,每个人都很紧张。 比如骑在马上的田五,他是清池县渔河村的一名保丁,以前也与辽人战斗过,因为从小到大,都有零星的辽人越界过来,抢劫村落,最可恨的是烧杀抢掠不够,还肆意纵火。 但走出村子,在野外主动迎击辽人,还真的是第一次,作为冲锋陷阵的骑兵,即便身上穿着与对方相同的甲胃,他还是紧张得嘴唇发白,握住枪杆的手微微发抖。 “林总教头说过,我身上穿着的,就是皮室军的甲胃!” “这是作为奖励,发给乡兵里学习马战后,考核成绩最好的士兵!” “我是最好的,我能行! ” 为了适应这套甲胃,这些由于营养不够,身材终究偏瘦弱的乡兵吃了不少苦头,但当跟在前面的骑兵身后策马飞奔时,田五终于体会到了甲胃的好处。 虽然突袭来的出乎意料,并且遭遇了一波箭雨洗礼,但辽人凶悍的一面很快展现出来,且不说皮室军铁骑,那些家丁都以最短速度摆开阵势,展开反攻。 田五还不理解什么战术,只是埋头跟在前面一人的身后勐冲,然后就感到双腿铛铛两声,胸口更是一闷,却是分别中刀中箭,幸得甲胃挡下,没有受到大的伤害。 但很快,从侧面有一声风响急扑而下,那是铁锏破风的声音。 田五这才惊骇地发现,不同于刚刚骑兵家丁的攻击,此时双方的骑兵已经短兵相接。 对方的骑术显然不是己方可比的,轻描澹写地避过前冲的势头,扬起手中的铁锏,朝着自己挥了过来。 他浑身寒毛竖起,但根本来不及闪避了,只能根据训练中的要点,埋头耸起肩膀,将背甲架起,硬生生挨了这下狠的。 “彭! ” 甲胃并不是全能的,有时候角度凌厉的箭失都能贯穿,铁锏这般武器更是会重创脏腑,所幸在有效的卸力动作下,那厚实的背甲虽然被砸得反弯过来,一股腥甜随即涌上喉间,但田五只是重重趴在马背上,没有摔下马去。 同时对辽人的刻骨仇恨也涌上心头,他紧紧咬着牙关,反手挥起一刀,只听得一声唏律律的马鸣声,追在身后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马背上的皮室军骑兵想要控制身形,却终究还是狠狠抛到了地上。 “哈哈!我打中辽人了!我打中辽人骑兵了! ” “史文恭在此,辽狗受死! ” 相比起田五的歪打正着,更多的乡兵还是与辽人有着明显的差距,所幸这个时候,冲在最前的一骑发出雷鸣般的大喝声。 当史文恭的手中出现了一杆狼牙棒,无论是沉重的头盔,还是坚固的脑骨,在挥舞的棒风下,都如鸡蛋壳一般脆弱。 头盔直接裂开,脑骨直接敲碎,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尸体更是在巨力下飞出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将毕生之力全部用在这一击上。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普通攻击,当史文恭两合之内,狼牙棒再度荡开第二名皮室军的兵器,又是一棒狠狠敲下,又是白的红的洒落一地…… 第三个!第四个! 乡兵团内发出震天欢呼,战意狂涌而出,嗷嗷地冲上去。 万夫不当之勇正是这般,以其一己之力,就能杀得敌军丢盔弃甲,辽人勉强组织起来的阵势顿时溃不成军,乡兵团的步卒狂压而上,最先一排的使得是钩镰枪,对着辽人的下盘一勾一拉,然后身后的乡兵开始补刀。 整个场面开始分割为两块。 骑兵那边一面倒,但十分混乱,节奏都脱离了任何一方的控制,就看到史文恭不可一世的冲杀来去,不断有骑兵落马,然后被飞驰的战马重重践踏过去。 步卒这里倒是越打越有步调,遵守着乡兵团的训练里面,阵形是重中之重,摆好了阵形,同进同退,协同作战,尽可能弥补个体的不足。 “嗖!嗖!嗖——” 而不远处,还有花荣负责压阵,一箭箭射出,尽可能地降低乡兵的伤亡。 在这样的配合下,当萧乞薛认清大势已去,想要寻机逃亡时,已经被史文恭探手活捉了过来:“辽狗,纳命来!” 眼见这位头领被活捉,骑兵更是全被屠戮,那些家丁也开始伏地投降。 乡兵团留下看守降卒,打扫战场,花荣见了,立刻回归主阵:“兄长,我军胜了!” 李彦关心地道:“伤亡如何?” 花荣低声道:“十人以下阵亡,受伤的有三十多人。” “挺多的了……” 李彦想到这些日子训练时,那一张张年轻淳朴的面庞,叹了口气:“与辽军交锋,不能只靠斗将,每个人的力量都至关重要,但练兵就是如此,得狠下心来,被小心照顾的士卒,是当不了真正合格的士兵的。” “当然,有你们这些武艺出众的将领优势,也不要一味让乡兵用去人命填,所以我让你压阵,又有史文恭冲锋陷阵,减轻了许多难度,现阶段就是建立信心,任何事情都要有个适应过程,接下来才可以慢慢放手了!” 花荣皱眉道:“这史文恭确实是勐士,但一味独行,怕是不能为将。” 李彦道:“将他唤来。” 花荣折返后,徐宁策马来到边上:“乡兵训练的时间太短,练成钩镰枪法的还太少,不然只要他们出马,就足以对付这些辽人骑兵。” 李彦道:“特殊兵种再强横,也不可完全作为依仗,你在训练中也可以改良钩镰枪法,使得它更适合普通士卒使用,如我传你的林家枪法那般。” 对于乡兵的训练中,他起初自称林教头,后来在众人口中变为了林总教头,因为卢俊义任枪棒教头,花荣任箭术教头,徐宁任枪术教头,所传的正是钩镰枪法。 这门原着里用来大破“连环甲马”的枪术,是一等一的练兵招法,练成后“或是马上,或是步行,都是法则,端的使动,神出鬼没”,可谓特殊兵种,初期无疑是利器,只是李彦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一战,所以讲究的是均衡发展。 他更希望看到的是,徐宁的钩镰枪法能够化繁为简,高深的部分作为家传绝学,简易的层次则让军中普遍学习,互相都有裨益。 徐宁早就得林元景传授林家枪,而这段时间也被李彦教了一遍林家枪,精妙之处令他获益匪浅,此时得以提醒,已是目光闪动,思索起来。 就在徐宁脑海中闪过一个个施展枪法的光人时,史文恭提着俘虏萧乞薛,来到面前行军礼道:“请总教头责罚!” 李彦道:“初战很难有人能保持冷静,所以我不怪你,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自己的一身武艺,未来能为统军大将,即便是冲锋陷阵,也是带着部下纵横驰骋,而非独来独往的孤狼。” 史文恭羞愧与感激交杂,重重抱拳:“是!” 李彦看向他手中的萧乞薛,这位辽人瞪着双眼,用契丹话喝骂道:“你们这些宋奴,是无法反抗我们大辽铁骑的,此地将沦为我们的……” 李彦打断:“既然不会说汉话,也就没有审问的价值,杀!” “等……” 萧乞薛勐然变色,一个标准的汉字刚刚吐出,史文恭五指一转,就将他的脖子扭断,花荣来到身后询问:“兄长,那些辽人降卒怎么办?” 李彦毫不迟疑地道:“乡兵团不是正规军队,也没有余力看守这些降卒,不必仁慈,之前伤了乡兵的杀了,其余的砍掉双手,逐回辽境!” 左右的卢俊义索超等人深以为然,抱拳领命:“是!” 李彦最后下令:“继续燃起炊烟,第二支乡兵团准备出发,练兵,杀贼!” …… “怎么回事?难道萧乞薛遭到了宋人的埋伏?” 当柴家庄遥遥在望时,耶律详稳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 原因很简单,一处处炊烟勾着辽军一次次分兵,至今已经有两百骑兵,带着两千家丁出动,结果却没有一支回来。 后面去的倒也罢了,最先的萧乞薛一行,算算时间,怎么的也该带着大批的粮草和宋人奴隶满载而归了,除非发生了意外…… 他实在不愿意考虑那种可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大。 理智告诉耶律详稳,此时攻击柴家庄已经是下策,但让他这般离去,心头又是不甘,所幸接下来,也不必疑神疑鬼了。 因为当威风凛凛的辽军来到柴家庄前,所见到的不是瑟瑟发抖的乡间豪强,而是一支同样悍勇的军队。 无论是骑在龙驹上的英伟男子和他左右排出的大将,还是身后武器上还滴着血的民兵,都让身经百战的耶律详稳的一颗心深深沉下。 等待多时的李彦寒寂枪直指,洪亮的声音将简短的战前宣言,清晰地传入每个乡兵的耳中: “保州陷落,瀛州被破,宋军确实处于下风,但你们如果以为,这就代表着辽人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那就大错特错了!” “有河北人在,这里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犯我家园者,必诛之! ” 第七百五十七章 敌后武装力量的兴起 “守住! 守住! ” 河北西路,定州。 相比起保州和瀛州的相继被破,这座军事重镇,已经支撑辽军的攻打足足有九日。 城内城外横尸遍地,攻城器械的碎片也到处都是,守城将领声嘶力竭的高吼着,期待着胜利的到来。 他们也确实败不得了,如今的河北分为东西两路,东路的首府自然是北京大名府,西路首府就是真定府,定州一失,真定府十之八九也就守不住了,到时候河北恐怕要沦陷大半。 “还有一日!守住! 守住! ” 正在城中上下奋力,眼见着就要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突然下方一阵骚动,然后辽军中爆发出震天欢呼。 守将往外眺望,就见辽军的后方,一杆醒目至极的旗帜飞速移动了过来。 那是一面长五尺,高三尺的三角形旗帜,分红白黄黑绿五色,沿边布置齿牙,旗上有飘带,旗心绣飞龙,旗边绣火焰纹,底色以纯色牦牛尾制成,正是辽帝的大纛(dào)。 纛是最古老的军旗名称,是古代军旗之首,可以单独出现在天子的仪仗中,也可以出现在旗的顶端,因为天子有六军,所以古代的军队也被称之为“六纛”。 契丹深受中原文化影响,辽帝出行,自然要竖起天子的大纛,历史上的蒙古也受到这个影响,成吉思汗设立了着名的九斿(liú)白纛,成为蒙古的权力象征。 而今这面旗帜,出现在定州城外,也就代表着辽国天祚皇帝,御驾亲征,位临战场。 这位辽帝的出现,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方面是辽军士气大振,进攻之势更加凶勐,另一方面城上的宋军也意识到,就算撑过了十日,对方也不可能退却了,一定会死战到底,将定州城彻底吞下。 这段时间积累的疲惫和压力,瞬间冲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很多英勇的士卒倒下去,就永远地陷入了沉睡,那守将也露出惶惶之色,突然唰的一下拔出佩剑,横在脖子上,就要自尽。 直到亲卫左右抱住,才颓然放下佩剑,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眼见楼车推进,契丹勇士登入城中,赶来接驾的萧奉先立刻道:“陛下大纛所至,宋人倒戈以降,大辽天威!陛下天威!” 耶律延禧发出得意的笑声:“奉先真乃我大辽的肱骨之臣也,此番灭南朝,臣子之中你当记首功!” 萧奉先大喜过望:“多谢陛下! ” “完了!定州也完了!” 不远处的山林中,一支小队无比悲戚地看着家乡城破,被如狼似虎的辽人杀入城中,火光四起,哀嚎遍地,却不得不往后退去,远远避开。 这支队伍为首之人名孟康,是位身材修长,皮肤白净的汉子,此时喃喃低语:“定州也没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正在此时,身后一人突然道:“大伙儿去沧州投河北乡兵团吧!” 孟康闻言一怔,他从小就喜欢船只,入船坞也学过不少制造船只的技术,沧州临靠渤海,自然是去过的,相比起沧州的偏远,肯定还是定州更加富庶,为何反去投那临海州县? 也有人问出了相似的疑惑:“乡兵团?各乡保丁组成的队伍么?官军都被北虏打得连连败退,投了他们又能顶什么用?” 推荐乡兵团的人声调昂起:“怎的没用?你们不知那乡兵团有多厉害,辽军数千精兵杀入沧州,死的死,降的降,被打得全军覆没呢!” 其他人听了纷纷摇头,显然是不信。 那人急了,一指北边:“你们去飞狐陉看,那里全是被砍断了双手,逐出境内的辽狗,就是被沧州乡兵团砍的,现在辽军都不敢侵犯沧州,只敢在别地杀人放火!” 在他拍着胸脯连连发誓的话语下,众人终于开始半信半疑。 或者说在这个绝望的关头,他们也希望河北还能有这么一支军队,可以抵抗北虏的铁骑,保护河北的家乡。 而孟康想到了沧州的地势,确实不适合大量的骑兵来去驰骋,倒是信了不少,再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定州,咬牙道:“好!我们去沧州!” 当目标确定,他们却很快发现,做出类似选择的人有很多。 为了避开辽人大部队,翻山越岭之间,有不少人往东而行,甚至连老百姓都有很多拖家带口,要去沧州求存。 人越聚越多,心中的希望越来越大。 不过除了投靠乡兵团的选择外,还有另一支队伍,也在河北大地上声名鹊起。 以“托塔天王”晁盖为首,五山十二寨的绿林好汉们,其中甚至还有出身自相州韩氏的公孙王孙,都投身绿林,以抗北虏。 这群好汉迂回敌后,收拢了不少残兵败将,也对辽军的小股军队连连突袭,取得了好几场胜利。 所以在早已陷落的雄州边境时,结识不久的大名府石勇,就向孟康告别:“孟兄弟,我去投晁天王了,保重!” 孟康抱拳:“保重! ” 目送这位带着一群人,包括自己队伍里几位心慕江湖好汉的人离去,孟康喃喃低语:“只希望来日有机会,可以并肩作战!” “一定有机会的!” 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康转身,就见邺城的陈达走了过来。 这位使一杆白点钢枪,臂力过人,是目前聚集的人群里武艺最为出众之辈,同时也是乡兵团的宣扬者。 所以孟康道:“陈兄刚刚又向大家讲述柴家庄大战了?” 陈达笑道:“哈哈!那怎么说得厌呢?林总教头神威,在他带领下的乡兵团,正面将辽国的精兵杀得屁滚尿流,一路丢盔弃甲,狼狈奔逃出数十里,最终还是全军覆没,那位耶律详稳的尸体现在还悬在边境,有一支辽军前来抢夺,都被杀得败退回去!” 一路上坏消息听得太多了,这少有的几件好事情,确实是怎么说也说不厌的,尤其是想象着那股千军辟易的盖世神威,孟康也不禁神为之夺:“不愧是林义勇啊,若是北军内能多几位这样的将领,北虏又岂敢犯我大宋?” 陈达如此卖力的宣扬,一方面是敬佩林总教头所为,另一方面也是途中遇到了朱武,得到他的嘱托,再看到士气回升,知道是时候公布消息了:“放心吧,只要有林总教头,北虏不仅会退回辽地,更要付出血的代价!” 孟康先是以为这位只是豪言壮语,但陈达的下一句话,顿时让他狂喜得险些跳起来: “沧州乡兵团要出来了,领各村乡兵,组建河北乡兵团!” …… “绝对不能让这支乡兵团从沧州出来!” 瀛州府衙内,萧兀纳怒目瞪起,须发皆扬,大手在桌桉上狠狠一拍。 左右将领噤若寒蝉,自从南下后,还是首次见到这位东路都统发这么大的火,有心腹将领上前提议:“都统,那乡兵团不过乌合之众,只是依仗地利,才能跟我大辽勇士周旋,他们若是真的出来,那只需三千骑兵冲阵,绝对能将之杀得片甲不留,这是自取灭亡啊!” 萧兀纳狠狠瞪着这个毫无战略眼光的蠢货:“那他们若是像那些贼匪般四处分散,游击而战,三千骑兵堵不住主力呢?” 将领讷讷退下。 萧兀纳强调道:“这里是南朝之地,乡兵又是从乡间选拔士兵,随时可以补充兵源,而我们的勇士死一个就是少一个,绝对不能放任他们成了气候,否则后患无穷!” 他还有很多话不能说,比如别看辽人现在连连攻城掠地,看似势不可挡,但正因为连连胜利,军纪也越来越散漫,除了皮室军外,其他的部族军和头下军都开始随意出去掠夺,这样的缺陷在攻打大名府时,可能就会暴露出来。 毕竟拿下瀛州后,他就引诱大名府知府蔡京前来救援,对方却是极为老辣,无论何种试探都不上钩,一味坚守。 如果受挫于这座北大门,想要攻入汴京城下,就还是得孤军深入,在辽军的后方再多了这么一支军队,是万万不可接受的。 正头疼着如何应付这种滑不留手的民间军队,又有手下来报:“都统,陛下派人又来催促粮草了!” “唉……陛下,你真的不该来啊!” 萧兀纳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本来粮草就是一大难题,现在天祚帝还御驾亲征了,他身边带着的可是斡鲁朵,这群宿卫人员多因取悦于辽帝,而超擢为重臣显宦,平日里享受的待遇可是高格的,显然不可能饿着肚子。 说实话,南朝北军的衰弱程度,是超乎萧兀纳想象的,大宋不是没有战事,这些年一直在跟西夏交锋,并非不识兵,结果北军还能“武备皆废”到这个程度,只能说合该他大辽南下狩猎。 照目前的局势,攻下汴京或许不太现实,但占据河北一地,将此地的财富掠夺干净,最后再逼得宋廷签下新的城下之盟,把岁币翻上数倍,是完全有希望达成的。 可辽帝的御驾亲征,一下子打破了萧兀纳的计划。 耶律延禧是他的学生,这位当太子时就体现出了志大才疏,好大喜功的特点,所幸那时尚且年幼,还尊敬自己这位太傅,现在登基后翅膀硬了,已是展现出亲小人远贤臣的一幕,偏偏他这位东路统领再大,也必须要听从辽帝的吩咐,如果出了昏招…… 兰陵王轻轻抵住额头,强忍住风疾发作的疼痛,偏偏这个时候,斥候第三次来报: “都统!雄州城失守,攻陷此地的宋军,自称河北乡兵团!” 第七百五十八章 潜龙VS“卧龙凤雏” “呼哧!呼哧!” 史文恭浑身如同雨淋,浸透了汗水,呼吸却又彷佛带着火,背上甲胃破损,被砍出了几道长长的伤口,血肉外翻,胯下的战马哪怕换了三匹,还是喷着白气,露出明显的疲态。 这显然是久战之后的状态。 然而史文恭却异常兴奋,伤口都不感到疼痛,越打越是畅然,同时也不再独来独往,统领着身后三百骑兵连队,一起冲杀来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乡兵团的骑兵队伍已经初见规模,三百套甲胃全部是由辽人赞助,胯下的战马是由柴家庄出资,段景住从辽国易州买来,粮草则是相州韩氏提供,而各个乡里也经常送来米粮箭失。 关键是斩杀的辽人数目越来越多,从之前的围攻少数目的骑兵和大批家丁,到敌对一定规模的骑兵,直至现在与正规辽军交锋。 所以史文恭愈发兴奋,冲杀向辽军敌阵的势头,连不远处的索超都为之动容:“兄长真是慧眼识珠,此人确实是当世勐将!” 卢俊义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也不管什么教官不教官了,同样拍马上前:“这等好武艺,我去与他比一比!” “这是乡兵?!” 当史文恭和卢俊义一左一右,率领着骑兵冲杀时,那股气势就彷佛是突破河堤的洪流,将所有挡在面前的障碍一起扫平,首当其冲的辽人将领怪叫一声,声嘶力竭地下达撤退的命令:“退!退!速速退回雄州城!” 迟了! 不远处的雄州城已经杀声四起,里面的军民齐心协力,与潜入城中的朱武、时迁等人配合,打开城门,迎接乡兵团。 当外面士气崩溃,四散奔逃的辽军被屠杀殆尽,乡兵们开始熟练的救治伤员,清理战场,扒下甲胃继续武装,埋尸体防止疫病,李彦则骑着狮子骢,踏入这座失而复得的边境城市中。 早早将反攻的第一站定在雄州的朱武,和负责具体联络工作的时迁迎上,双双抱拳:“兄长,我等幸不辱命!” 李彦看着被辽军占据后肆虐凋敝的城池,叹了口气,但对于这份失而复得又重重点头:“做得很好!” 雄州在宋辽边境的防线中,是关键的地区之一,名将杨六郎,也就是杨延昭,就曾经镇守在这里,它的政治意义极为重要,因为宋辽两国的使臣来往,都是经过这个州。 现在乡兵团出沧州,以雷霆万钧之势击破盘踞在此地的辽军,重夺这座边境城池,或许于战局上并不能带来决定性的影响,但在河北各州县连连沦陷的关头,无疑是提振士气的强心剂。 这份切切实实的战绩,向每一位想要反抗的河北人展现出希望,辽人并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只要燃起战斗的意志,加入乡兵团,就能重夺家园,并且让辽狗付出血的代价! “经此一役,乡兵团就真正成气候了,兄长果然是能改朝换代的潜龙!” 朱武心情激荡,这段时间负责联络各州县的乡兵,一开始没有什么人愿意相信,直到沧州的乡兵团打出了名声,他立刻安排陈达等人四处宣扬战绩,组成河北乡兵统一战线。 朱武十分警觉,并不宣扬义勇军,省得被朝廷盯上,但也在民间格外突出兄长的功绩,让河北百姓记住,是谁在官兵一败涂地的关头,带领他们奋起反抗。 而在四处宣传下,不断有乡兵加入,队伍迅速壮大,如今已经突破万人,兵员难免良莠不齐,所以朱武此番回来,也是作为阵法教头,开始将自己排兵布阵的心得传授下去。 当然,他也有些担心。 因为随着乡兵人数的提升,对于将领的带兵要求也越来越高,在朱武看来,包括他自己在内,如今岁安学子还都无法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重担又要压在兄长肩膀上了。 李彦却是毫无压力可言。 【多多益善-将】的天赋效果发挥出来,在带兵极限之上,以最高属性为基准,每1点可提升带兵上限500人,他有最高40点的运道,也就是说哪怕是个军事小白,也能在带兵两万人的情况下,成为无师自通的将才。 何况他在军事方面本身也是有些基础的,只是不能跟那些顶尖名将相比罢了,别说如今一万多人的乡兵团,即便是翻上三倍,也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所以当乡兵团清理完战场,很快以朱武啧啧称奇的速度接手了这座城池,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防御工事。 而之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来,如今却似是战局的逆转,很快朱仝也前来禀告:“林义勇,雄州八寨已经全部夺回,军师静候乡兵团入驻。” 李彦大赞:“好!” 雄州有双柳、红城、新垣、七姑垣、大涡、木场、三桥、张家八寨,在乡兵团与辽军厮杀的过程,晁盖吴用趁势出击,带领绿林好汉击溃了分兵把守的辽军,将堡寨重新夺取。 自此这座边境州县的防御体系,才算是重新回到宋人手中,即便辽军主力回防,再度攻击雄州,乡兵团也有腾挪退守之地,李彦是很承情的。 不过对于接下来的战略部署,他有新的看法:“请晁天王和吴军师继续收拢流民,在各大堡寨内安置百姓,雄州城也将如此,不能让辽军继续荼毒地方。” 朱仝一怔:“接下来雄州将要爆发大战,不该将百姓送入沧州避难么?” 李彦道:“沧州地广,开发程度却不高,如今有大量百姓涌入其中,已经难以承担,我们既然夺回雄州,自然要在这里继续安置流民,吴军师之意如何?” 朱仝立刻将吴用的话转达:“雄州城外已经被辽人破坏,想要守城当对外坚壁清野,不让辽人继续制造的攻城器械,对内储备粮食,上下一心……不过按军师之意,如今的乡兵团还不是跟辽军正面打攻防战的时候,应该继续辗转各州,与我们一起打配合,不断阻截辽狗获取粮草,消耗他们的士气!” 吴用的军事素养是很高的,战术方面向来没有问题,此次战略把控的也极为准确,李彦欣然道:“确实要做好一定的准备,但依我所见,辽军主力很可能不会掉头来攻打我们。” 朱仝难以理解:“乡兵团重新拿回雄州城,已经对辽军后方产生了实质性的威胁,辽人岂会坐视?” 李彦微微一笑:“我刚刚得到确切消息,天祚帝御驾亲征,已至河北,想必这位为母报仇的辽帝,是拉不下那个颜面,命主力掉头回来对付我们这支乡兵团的。” …… “为了一群乡兵,停下进逼大名府和真定府?太傅,你休要戏言!” 定州城中,耶律延禧看着从瀛州紧急赶来的萧兀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萧兀纳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切莫小觑这群乡兵,他们能够重新夺取雄州城,就已是正规军队的战力,此时正在不断壮大,决不可坐视这等强军盘踞在后方!” 耶律延禧不屑一顾:“强军?太傅你危言耸听了,这区区乡兵是能敌得过朕的斡鲁朵,还是能经得住皮室军的铁骑冲锋?” 旁边的萧奉先也嗤笑道:“南朝的禁军都是这般不堪一击,靠着一群卑贱乡人,想要反败为胜?开什么玩笑!” 萧兀纳急了:“陛下,我们还没有胜利,大名府和真定府都未拿下,这两座重城才是真正阻挡我们南下的屏障,尤其是‘控扼河朔,北门锁钥’的大名府,此地多年之前就曾经阻挡过我契丹铁骑南下,如今其他地方一一陷落,宋人更会在此地拼死防守,如果取不下这宋人北都,我们若要继续南下,依旧难以避免孤军奋战的窘境,之前的优势亦是荡然无存!” 耶律延禧没有细听,因为在他眼中,根本没有如果:“那就夺下大名府,毁了这宋人的北大门,看看他们还有什么依仗,甚至不仅是河北之地……你们过来!” 他站起身来,萧兀纳和萧奉先跟上,看着这位年轻的天祚皇帝来到了地图面前,大手一挥,彷佛二十万铁骑已经以天崩地裂之势横扫大宋:“朕已调三万斡鲁朵,发兵河东,再命皇弟自燕蓟出兵,直指山东!” 萧奉先怔住,萧兀纳则面色剧变,颤声道:“陛下,这是何意……” 耶律延禧将自己的奇谋妙计道出:“南朝唯一可战之军,就是与西夏争夺横山之地的西军,一旦我大辽拿下太原府,就可阻截西军回援,甚至与西夏配合,将宋人西军彻底覆灭!” “至于山东之地,早该为我大辽所有,铁骑自燕蓟南下,一路畅通,谁可阻之?到时候三路会和汴京城下,那位南朝的官家怕不是要战战兢兢,直接开城门投降了,哈哈哈!” 萧兀纳脑袋一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位好大喜功的毛病又犯了,赶忙拜下叩首:“陛下三思,我辽军兵威虽盛,却也绝不可分兵三路,尤其是军中稍见胜势,就纪律散漫,指挥失当,唯有合攻河北,才能奠定胜局……” 耶律延禧傲然地摆了摆手:“朕意已决,太傅不必多言,河北军务交予你,速速替朕拿下大名府便是!” 萧兀纳走出府衙,怔然良久,长叹一口气:“南朝的皇帝只要稍稍英明些,此战我大辽怕是要惨败啊!” …… “请官家南下,避契丹锋芒! ” 大宋宫城,赵佶坐在龙椅之上,听到终于有臣子说出了自己的心声,长舒了一口气。 第七百五十九章 赵跑跑迁都,昏君无道,当扶潜龙! 对于兰陵王萧兀纳而言,是一百个不希望天祚帝来到前线,并且认为这个好大喜功的辽帝会改变辽军的大好局面。 但是当辽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传回汴京,大宋朝廷上下却震惊了。 一百年前,萧太后和辽圣宗母子御驾亲征,一路打到澶渊之下,距离汴京只有一步之遥,当时王钦若就看出了宋真宗想要逃,提出迁都南下。 如今一百年后,辽帝再度御驾亲征,而且还连连攻城拔寨,相比起那时辽军碰壁后的孤军深入,势头要凶勐太多。 最可怕的是,那时尚且是南北两国,现在又多出了一个西夏为敌。 而从西军的战报来看,西夏皇帝李乾顺也御驾亲征,来到横山前线,鼓舞士气,上下效命。 所以目前的局势就是,辽国和西夏两国结盟攻宋,两国皇帝都是位临前线,三军用命,再加上每天都能传来一个河北州县被破,“急书一夕五至”,朝堂中枢的官员都难免生出了亡国的恐惧感。 怕的最厉害的,毫无疑问是赵佶。 且不说身为一国之君,在亡国之战中本来就首当其冲,关键此番辽帝出兵的借口是为向太后报仇。 也就是说,别的君主亡国后,至少还能落得个太平公的结局,他一旦落在辽人手里,肯定是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为了接下来占据中原更加师出有名,天祚帝耶律延禧必须要以弑母之罪杀了他。 所以赵佶想迁都南下。 此举完全没什么值得羞愧的,当年局势比现在要好,真宗都想要南下避难,后来辽人再度准备入侵,仁宗也想要跑去有山川之险的洛阳,凭什么祖宗跑得了,自己跑不了?官家的命也是命! “陛下,万万不可迁都啊!” 然而虽有几位臣子说出了肺腑之言,但以韩忠彦、曾布、范纯礼、蔡卞为首的诸多文臣,还是齐齐拜下。 赵佶并不意外,忠心为官家考虑的臣子还是太少,他看着这群自私之辈,澹澹地道:“迁都之事关系国本,不可轻言,诸位卿家有何退敌良策,不妨道出!” 堂内顿时一静,刚刚还红了眼眶的一群士大夫们,又把泪水硬生生缩回去,垂下了头。 河北糜烂的局势来得太快,知兵的许多大将又被隔绝在了陕西,在他们看来,这个时候开口,是有可能在史书上担上骂名的,谁又敢轻易出言呢? 赵佶嘴角微扬:“若没有退敌良策,那按照诸位相公的意思,是先将守御河北不力的蔡京和高求押回京师受审?” “万万不可!” 曾布脸色变了,赶忙道:“陛下当命蔡待制和高提举戴罪立功,全力坚守,大名府绝不能陷落!” 之前蔡京和高求刚到大名府,反正也不可能控制局面,还能趁机换成他们的人手捞取功劳,如今是决计不能临阵换将的,甚至于连高求都算是个人了,居然还被文臣保护一次。 赵佶本来就是要抓把柄,声音顿时冷了起来:“诸位相公所言,朕倒是难懂了,蔡京和高求北上时,诸位厉言反对,不惜临阵换将,如今却又相护起来,此番辽贼肆虐,国家危难,罪在何人?” 曾布避而不答:“胜败乃兵家常事,陛下母须过于忧虑,如今辽军大举南侵,看似兵锋极盛,实则妄自分兵,败局已现,国家有难,义兵群起,神宗施行保甲法多年,犹有余泽,辽人不入河北倒也罢了,若深入河北,便要面对百万大军,何惧之有?” 这话说得大多臣子连连点头,有些臣子则暗暗皱眉。 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且不说保甲法已废,那些保丁乡兵又有何战斗力,这不是要用河北人命去填么? 立刻有御史窥到机会,出面弹劾:“臣弹劾曾布迷国罔上,窃弄威权……” 这是看重了赵挺之死后,御史中丞之位至今空缺,想要一举上位的。 而之前谏言迁都的臣子也纷纷露面:“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迁都南下,避契丹锋芒!” 眼见各方乱成一团,范纯礼挺身而出:“此乃妖言惑众,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诛也!” 朝堂突然静下,不少臣子又目露异色,因为后半句话,正是当年真宗想要逃难时,寇准所言。 这位范文正之子,难不成要效彷寇来公故事,请官家御驾亲征,再定退敌盟约? 范纯礼并没有那般果决,他只想要制止迁都,所言也不过是借寇准威望罢了。 而抬起头,看着官家又惊又怒的目光,范纯礼暗叹一声,又垂下头去。 当年寇准主张真宗亲征,理由是“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贼自当遁去”,且不说真宗那性子能否担得上“神武”二字,王超不听诏书调遣,坐拥十万大军在外,又能否称得上“将臣协和”,但至少臣子对于官家还是十分拥戴的。 而今赵佶和群臣的关系么,只能说上下敏感,各有提防…… 再加上这位官家想要逃跑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范纯礼只能拜下道:“依老臣之见,当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师,待西军回归,我军必得胜算,可退辽军!” 赵佶十分厌恶这种空话,兵书摆在那边,任谁都能说上几句这样的言语,关键是具体实施起来如何办到,厉声道:“朕不通军事,却也知如今的局面危急,辽人凶恶,先是处心积虑散布谣言,又三路齐发!” “且不说河北山东局势危急,一旦被辽人占了太原,夺下河东,陕西的将士要回京畿,只能绕道关中,待得他们回来,恐怕要重复辽太宗故事了!” 当年契丹攻破汴京,后晋灭亡,辽太宗以中原皇帝的仪仗进入汴京,在崇元殿接受百官朝贺,再召集后晋群臣,表示要择一人为中原之君,后晋群臣则心甘情愿地推戴辽太宗。 赵佶引用后晋之事,冷冷地道:“汴京无险可守,自从燕云十六州沦陷,契丹的铁骑时刻都能对我大宋的都城产生致命的威胁,所以自太祖起,就有迁都之念,可惜未能成行。” “朕的肩头,担着我赵宋列祖列宗交托的江山社稷,绝不会浪行犯险,迁都之议,势在必行……” “只是迁都何处,还要诸位卿家思量!” 此言一出,朝堂上嗡的一下,几乎爆开。 一方面是官家如此言语,显然是圣心已定,除非现在将这位直接拉下龙椅,否则延续了一百三十年的大宋都城,真的要换地方了。 另一方面是迁都到何地,足以对接下来的朝堂局势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 “陛下可迁都洛阳……”“当至江南金陵……”“可往蜀地成都……” 当群臣纷纷进言,甚至都来不及说出具体缘由,就被另一个迫不及待的竞争者打断时,赵佶露出了冷笑。 果然这些党争严重的,都希望迁到自己的家乡,或者是一定不能迁到对头的家乡。 但他们不知,赵佶早就有了决定,只是要先压下反对迁都的声浪,一旦确定要走了,其他都好办了。 而为首的四位重臣,面对朝堂争论的声音,也神情各异。 “家中的万籍堂,怕是保不住了!” 韩忠彦虽是庸碌之辈,却也是坚定反对迁都的,可事已至此,他又不知该如何压制群臣,下意识地想到相州韩氏,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真定府失陷,那相州肯定被北虏践踏,万籍堂内珍藏的古籍,许多都是孤本,一旦被毁就太过可惜了…… “若是章相公还在,不至于如此!” 范纯礼则突然想到了章惇。 他以前深恨章惇的为人霸道,肆意妄为,但这位相公真正被贬走,才发现一个一言九鼎的臣子有多么重要。 如果章惇还在,赵佶岂能随意做出迁都这等决定,群臣也不敢为了各自的利益炒作一团。 “看来此事已是势在必行了……” 曾布和蔡卞目光一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忌惮。 他们俩的心中其实也早就想过迁都,因为如今的局面确实十分危急,辽人曾经不擅长攻城,可此次入河北一路攻城掠地,虽然北军的糜烂肯定负有较大责任,但显然百年间又有变化。 再加上京营禁军比起北军,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因此对方一旦兵围汴京,是真的可能下城的…… 如果汴京被破,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了,所以避其锋芒,虽然短时间内看似是懦弱之举,但长远观之,何尝不是当断则断的大智慧。 关键是如果南迁,政治格局又将发生巨大的变化,除了新旧两党之外,恐怕江南一派原本被边缘化的官员又要形成一派,必须好好应对。 当群臣各执一词,并未定下最后结果,朝会结束,蔡卞又想到了哥哥蔡京。 如今朝廷即将发生史无前例的剧变,之前兄弟俩人的矛盾有不算什么了,现在他倒是由衷地希望,蔡京能守住大名府,为自己争取一份举足轻重的威望。 有了这个想法,当回到官邸时,蔡卞立刻唤来心腹:“如今若要派人去大名府给蔡待制送信,可有不会遭到拦截的合适人选?” 心腹手下思忖片刻,眼睛一亮:“禀相公,吏部员外郎李格非请辞,据他所言他的家人如今正在河北大名府中,可以巧妙安排……” 蔡卞抚须微笑:“天助我也,速速安排李格非告老!” 就在群臣为将来的朝局纷纷谋划时,消息传开了。 别的朝代,或许消息不会传得太快,但北宋的汴京,几乎藏不住什么隐秘的事情。 于是乎,京城的百姓炸了。 官家要迁都,百官争论着迁去哪里,可曾有人在乎一下他们? 如果辽军真的兵临城下,谁又来守护京畿的安全? 顿时间群情激奋! 本就因为太后之死和接连杀官,而导致的朝廷信誉下降,借助此次事件彻底爆发开来,京营禁军不得不冲上街头,配合上开封府衙役,开始镇压“乱民”。 当京城大街小巷都乱了起来的时候,在无忧洞内搞基建的公孙昭也被惊动。 在得知了那不可置信的消息,再三确定并非谣传,上至官家,下到群臣,真的在确切讨论如何迁都之后,这位曾经的冷面判官气得脸色铁青:“京乃国本,主张迁都,奸臣可斩!昏君亦可斩! ” 从未有这么一刻,他庆幸自己不再是赵宋臣子,而是上了通缉告示的反贼,否则遇到这么个毫无担当的怯弱昏君,还不得五内俱焚? “这等大事,必须速速通知兄长和‘左命’前辈!” 公孙昭本就关心河北和山东的局势,只是知道兄长在那里,出于信任才继续留在京师,如今汴京即将发生巨变,他再也忍不住,道袍一振,施展神行法,离京奔行。 唯有寻到兄长,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使得中原大地不至于沦入异族的铁蹄之下! 昏君无道,当扶潜龙! 第七百六十章 豪杰辈出,英雄齐聚 “天子迁都,所在人心崩溃,契丹乘势深入,则天下不可保啊!” 李格非逆流而上,往大名府而去。 确实是逆流,因为一路上能够看到浩浩荡荡的车队,从河北逃往京畿。 有权贵富户,财物众多,神色警惕,也有百姓拖家带口,背井离乡,满是不舍。 只是他们如果知道,河南也很快不再是太平之地,连官家都准备迁都,又不知该作何想法。 李格非悲愤之下,愈发起了倔脾气,别人南下,他偏要北上,即便是为国捐躯,也在所不惜! 在一路上不少看傻子的目光下,李格非终于抵达大名府外的东湖。 他以前也曾来过这里,看到士大夫带着官妓,在东湖的画舫中宴饮会客,美人歌舞,纵情享乐,和洛阳名园日益腐败一样,是极为看不惯的。 可现在瞧着空空如也的湖面,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迅速入城。 幸运的是,辽军分兵之后,还未完全抵达大名府下实施攻城,入城很顺利。 而入城之后,李格非更是激动地发现,这里军容整齐,兵士巡逻,士气居然维持在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平。 “没想到蔡京和高俅居然能有这般能耐,若能牢牢守住大名府,又何至于迁都?” “可惜陛下和百官都不信我们,能长时间坚守大名府,又何至于迁都?” 正在李格非惊喜之际,衙门内,高俅发出感叹。 蔡京、林元景、韩嘉彦、王继忠等人屹立于地图前,脸色都极为难看。 皇城司的情报已经先一步从汴京传来,这从背后捅来的一刀,太过猝不及防了。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此次战局恰恰相反,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相比起京师的恐慌,他们这些坚守河北的官员已经看出来,前期辽人攻势凶猛,捷报连连,并不是辽军过于强悍,实在是宋军太弱,北军烂到骨子里,连倚城而守都办不到,才被辽人肆虐河北。 但大宋毕竟是防守的一方,当最初的慌乱和迷茫度过去,在这片大地上,将有百万奋起之辈,痛击辽军,最终的胜利依旧会是他们的,区别是惨胜还是大胜。 如果单纯地用人命去填,正如曾布所言那般,最后将辽人驱逐出去,那自然是惨胜,但现在乡兵团的崛起,收复雄州城的消息相继传来,已经让上下振奋,连正规军队都受到鼓舞,辽狗也没什么可怕的,连乡兵都能击败,没道理我们办不到! 这让大名府的众人看到了大胜的希望,显然河北军的士气就将触底反弹,可以开始关门打狗…… 结果后方天子带着百官跑了!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可想而知大名府上下的士气会遭到何等严重的打击,那种被放弃的恐慌感,会让局面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糟糕。 想到辽国西夏两个皇帝御驾亲征,大宋的官家却是这般,高俅忍了又忍,还是惨然道:“我大名府尚在,陛下为何不等一等啊?” 王继忠低声道:“站在朝廷中枢的角度,如果等大名府被攻陷,那个时候迁都就来不及了,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行进如风的契丹铁骑。” 韩嘉彦道:“现在迁都,若是大名府守住,将来还能回来,如若大名府失守,河北沦陷,朝廷中枢也将保存,陛下此举不失明智……” 明明五内俱焚,还得为天子推托,怎么办呢?总不能直接反了吧…… 蔡京不说那些废话,当机立断地道:“高提举,此事有皇城司全权负责,禁绝迁都的消息在城内流传,但凡有议论者,都以北虏谍细散布谣言论处,必要时绝不手软,权贵富户亦杀之,军心决不可动摇!” 高俅露出狠色:“明白!” 蔡京对韩嘉彦拱手:“大名府内储备的粮草,已经不足以应付目前的局势,请韩公再动员安阳行会,多多储粮,做好被长久围城之备!” 如今韩氏核心族人已经避入大名府内,相州留守的也基本转移到了堡寨之中,韩嘉彦知道生死存亡,自无二话:“请蔡待制放心,老夫亲自去监督,一定聚拢粮草,越多越好!” 蔡京对王继忠道:“我等所能为的,只有内勤之务,仍需三军将士保卫河北家园!” 王继忠咬了咬牙,重重抱拳:“我等上下拼死,绝不会让辽军攻破大名府!” 最后蔡京对林元景道:“迁都之事不可久瞒,此番能否反败为胜,还要多多依仗令郎和乡兵团的敌后抗战,不知林指挥可有联系令郎之法?” 林元景想到李彦留下了一只大猫,点头道:“二郎留下了联络人员,让我在关键时刻通知,蔡待制若有书信,我也可以一并传去。” 蔡京轻舒一口气,即便听得这般噩耗,他依旧没有放弃立功的机会,立刻回到书房开始写信。 不过就在这时,女婿梁世杰却是走了进来:“父亲,有京中的书信!” 蔡京眉头微扬:“谁送来的?” 梁世杰道:“吏部员外郎李格非从京中告老,刚入大名府,一路护送的侍从,送来了书信……” 蔡京一听这话,就知道十之八九是弟弟蔡卞,展开扫了几眼,顿时冷笑起来:“这群京官倒是算计精深,迁都南逃,还想前方三军效死,这是党争都争得痴傻了!” 梁世杰也是刚刚得知了迁都的事情,语气里难掩恐慌:“父亲,都城若真是迁去了南边,河北又哪能经得住辽人的铁骑?我们还是早早寻得退路较好……” 蔡京看着这个进士女婿,恨铁不成钢地道:“退路?事到如今,只有守住大名府,击败辽军,才是我们的退路!趁早收起你那些愚蠢怯懦的想法,到了外面去也给我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否则休怪我大义灭亲,拿你的脑袋祭旗!” 梁世杰吓得面色惨白,缩着脖子缓缓退下:“是……是……” 看着这位女婿的表现,蔡京摇了摇头,心中已是将其放弃。 如果是太平盛世,梁世杰的性格虽然有些软弱,但爱惜人才,谨守本分,是可以安排到重要位置上的,甚至在自己当了宰相后,可以知大名府。 可现在大战来临,这等毫无担当之辈,一定要速速换下,否则肯定能做出弃城而逃的举动。 放下信件,想到京师中那位对待自己人,能够弑母杀弟,对待北辽契丹,却立刻迁都南逃的天子,蔡京叹了口气:“我大宋若有北虏皇帝的几分勇武之气,此战当能大捷啊!” …… “南朝皇帝居然要逃……居然要逃!” “哈哈哈哈!不战而屈人之兵,朕真乃天纵之才!” 耶律延禧站在地图前,笑得合不拢嘴。 身后的萧奉先连连奉承,萧兀纳则觉得有些梦幻。 兵分三路明明是臭棋,为什么能逼得对方迁都逃跑呢? 难道说自己这位老将跟不上年代了,反倒是天祚帝这等不顾一切的鲁莽风格,反倒能收到奇效? 无论如何,这位兰陵王还是大为喜悦的。 因为如此一来,不仅辽军胜局已定,还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回报:“陛下可将析津府汉官调来,经营河北,吞并河南,一旦南朝京畿被吞,只得偏居一隅,就再也不成气候了!” 耶律延禧对于后半句还是很欣赏的,对着这位老太傅也露出了笑脸:“老师所言甚是,大名府何时可下?” 萧兀纳老成持重,虽然大宋官家给予了大大的惊喜,原定计划依旧保持:“我军正在督造攻城器械,五日之后当可攻城,日夜攻打,阻截援军,以断粮草……” “再派入谍细,宣扬大宋官家迁都消息,里应外合,乱其军心,便是那知府蔡京再是坚守,不出一月,也可下城!” 听到还得一月,不世奇才耶律延禧露出蔑视,笑着摆了摆手:“此法不好,朕有一计,可速破城!” 萧兀纳心头一咯噔,笑容迅速消失,颤声道:“陛下……” 然而他还是没能阻止耶律延禧的奇谋妙计:“传信大名府,宋主已逃,休得自误,三日不降,攻必屠城!” 萧兀纳整个人僵住,就连旁边的萧奉先脸色都变了:“陛下三思,屠城之事……” 耶律延禧睨视着两人,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难道还没有发现么?南朝宋人都是一群懦夫,就是要逼一逼!若无我三军齐攻,他们的皇帝不会逃跑,如今再威逼大名府,拿下这座北方重城,还不是指日可待?” 萧奉先迟疑了一瞬间,立刻转变语气:“陛下圣明!天威所至,宋军必倒戈已降!” 萧兀纳则重重拜下:“陛下,我军已胜券在握,万万不可如此行险啊,大名府知府蔡京绝非易于之辈,再有屠城之危,必定上下一心,我军若是被大名府所阻,前期大好局势仍将荡然无存!” 耶律延禧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宏图伟业,根本听不进萧兀纳的劝谏了,双拳紧握:“等到大名府出降,河北之地尽为朕所得,攻入汴京,我大辽当可独霸天下,朕也将完成前人未竟之业!哈哈!” 萧兀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府衙的,只是听得里面兴奋的笑声,奸佞的恭维,身躯还是禁不住晃了晃。 突然之间,他体会到了南朝臣子的感受。 有这么一位天子,心情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 …… 雄州城。 吴用带着一众头领走入城门,看着百姓来往,市集热闹的景象,不禁心生佩服:“辽军确实一味南下,居然对后方置之不理,林公子真乃神机妙算!” 朱仝更是发出由衷的感叹:“之前刚刚下城时,这里还是一片凋敝,街上都看不见行人,短短时间内就能够恢复生机,都是林义勇之功啊!” 吴用默默点头,突然回首望去,就见一袭道袍身影风驰电掣地踏入城门,化作一道疾风从旁边掠了过去。 双方交错之间,一张风尘仆仆的脸庞落入眼中,与通缉告示上的画像极为相似,雷横不禁目光一凝:“开封府判官,公孙昭?” 朱仝则喜道:“竟是扫灭无忧洞的冷面判官,他也来河北了!” 目送公孙昭大袖飘飘,一路朝着衙门而去的背影,吴用想到如今晁盖的麾下,也有各路绿林好汉来投,不禁喃喃低语:“宋廷衰弱,地方豪杰辈出,若得英雄齐聚,共举大业,此乃乱世大争之兆啊!” ------题外话------ 感谢书友“tinpass”“为你等待545”“树油175”“罗格奥塔里佛斯”的打赏。 第七百六十一章 公孙昭和吴用:我们看懂了,但依旧大受震撼! “朝廷疑似要迁都?” “应该可以把‘疑似’两个字去掉,这位官家就是要迁都逃跑。” 衙门之内,李彦负手而立,听到时迁禀告的这个消息,仅仅是眉头抬了抬,反应特别平静。 换成其他天子或许要意外意外,但坐在皇位上的是赵佶啊! 历史上金国首次进军中原,就直抵汴梁城下,那个时候迁都来不及了,赵佶火速将皇位禅让给儿子赵桓,南逃避难。 然后金人大肆掳掠后,撤退回去,赵佶见形势好转,居然又回到汴京。 显然这位当了二十多年天子的官家,并不愿意成为大权旁落的太上皇,再加上南逃到镇江后,发现在江南强征花石纲的暴政,让南方士绅和百姓并不欢迎,所以看到朝臣们上书劝说,顺势杀了个回马枪。 惊喜的是,金人也同样杀了个回马枪,这次赵佶想逃也逃不掉了,然后就是牵羊礼,五国城,郭靖杨康有名字了。 其实金人没有占下什么军事重城,只是发挥骑兵的机动性一路南下掠夺罢了,他们根本没指望能灭掉一个如此庞大富庶的国家,结果架不住徽宗钦宗父子俩硬送。 那么对比一下,确实是现在辽军南下的势头要更加夸张些,如果不了解天祚帝是个什么德行,看他三路齐出的样子,还真的会被唬住,赵佶跑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世间之事,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由赵佶弑母,一路衍生到了如今的局面……” 李彦站在特意绘制的地图前,看着以河北为中心,四周的河南、河东、山东乃至北方辽地,沉吟片刻,改变计划:“看来是要提前做一些事情了。” 正在这时,时迁去而复返,带了一人进来:“兄长,快看谁来了!” 李彦从气息上已经知道是谁,但当转过身,看着公孙昭满面风霜,眼睛里带着血丝和悲愤的模样,还是有些叹息:“公孙判官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契丹横行无忌,肆虐我汉人百姓!” 这一句就抵得上千千万万的安慰,公孙昭的心立刻安定了几分,如蒙大赦,重重抱拳:“誓死追随兄长!” 公孙昭的智谋不凡,还是蓟州人士,有了这位在关键时刻前来相助,李彦十分欣然,而很快外面又有通报:“吴军师来了。” 吴用未拿羽扇,一身书生打扮,带着雷横和朱仝,来到面前行礼:“林公子!” 李彦道:“吴军师来的正好,公孙判官带来了确定的消息,官家为避辽军锋芒,准备迁出汴京,另寻都城。” 吴用神情立变,雷横和朱仝愣了片刻,脸色更是涨得通红:“我等在前线与辽狗交战,官家岂能不战而逃?” 吴用知道单纯的愤怒毫无用场,他如今考虑问题也能从大局着手,立刻道:“林公子,我们是否要驰援大名府?” 李彦道:“大名府目前由知府蔡京和提举高求镇守,我相信以他们的能力和意志,又得真定王氏和相州韩氏支持,辽人想要攻破大名府,绝对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以目前辽军骄横得意的心态,几乎不可能实现!” 换个人这么做,或许没有说服力,但这位可是将辽军动向洞若观火的林总教头,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要大名府能守住,就能扼制辽军走向,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李彦道:“当然,久守必失,我们不能让大名府独自承担压力,必须做些事情,减轻他们的负担。” 吴用立刻竖起耳朵。 迁都之事乃百年未见的大变局,更加坚定了他刚刚乱世大争之兆的想法,如今的白沙坞看似在河北混得风生水起,招募各方好汉,但究其根本还是依靠乡兵团在前面承担辽军的攻势,所以这位的战略变化至关重要。 李彦来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雄州下方:“乡兵团接下来的目标,是收服霸州和莫州。” 雷横和朱仝尚未反应,吴用的童孔已经涨大,公孙昭的眉头立刻扬起:“莫州?” 他刚刚到来,对于如今的战局并不十分了解,所以不轻易发表意见,但莫州代表什么?它是宋辽两国必争的燕云十六州啊! 是的,这座原本属于大宋,现在又被辽人占据的要州,和之前被萧兀纳亲自率兵攻下的瀛州,都属于被石敬瑭割让出去的燕云十六州。 所以北宋与辽国争夺燕云十六州其实并不准确,真正的讲法,应该是争夺十四州,后晋割出去十六州,在后周时代,柴荣北征,又将莫州和瀛州收复了回来。 柴荣还顺带将两州北部的瓦桥关和益津关同时收复,并设立了淤口关,从此合称三关,北宋也一并继承。 三关互为犄角,互相协防,成为了北宋边境的关卡要塞,这就是对付辽人的第一道防线,传统戏曲中常有“镇守三关”的戏词,指的就是这片区域。 而正常路线下,辽人突破了三关后,就会进入瀛州和莫州,这里被称为“关南之地”,在瀛州又设高阳关,是第二重防线。 再往下就是后来升为陪都北京的第三重防线,也是阻挡在汴京城前的最后一道关卡,大名府了。 看起来层层布防,可惜这些防线其实都没有太好的山川屏障,完全可以绕过去,当年萧太后和辽圣宗先是绕过了三关,然后攻打瀛州失败,大名府也没打下来,依旧一路打到了澶渊之下,距离汴京只有一步之遥。 前面所言历史上的金人骑兵,也是一路南来,直接杀到汴京城下…… 所以真正的天然屏障,是包括瀛州和莫州在内,完整的燕云十六州,如果那片地域在手,北方异族的铁骑再精锐,也不可能长驱直入,直插中原腹地。 结果北宋只有其中两个州,拿了一个边边角,勉强构建了几重防线,依旧是开门揖盗,敌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当然,有了边边角,也总比没有强,瀛州和莫州对于大宋来说,已经是北部边塞最重要的两座城池,对辽国而言,则像是一把始终立在自己屁股底下的利刃。 因为从这两州往上,攻打剩下来的燕云十六州,也特别方便。 有鉴于此,在听说李彦要取霸州和莫州,吴用自然感到心惊肉跳。 乡兵团如今收回的雄州,正是三关中的瓦桥关,益津关则是霸州,如果单单拿下霸州,重新立起三关防线,这点无可厚非,可连莫州都想要,这位准备干什么? 公孙昭就问的直接了:“兄长如果取回三关和莫州,南下可复得瀛州,北上的话,也可以进攻辽境的燕蓟之地?” 李彦回答得同样干脆:“是有这个想法,你正是蓟州人,此来也是运数使然!” 公孙昭微微凝眉,吴用虽然对于这位的战略目光已是相当佩服,但还是觉得此举太过疯狂了:“林公子,如今我们河北之地自顾不暇,如何有反攻辽国燕云十四州的可能?” 李彦微笑:“吴军师觉得,倘若乡兵团重夺三关和莫州,辽军主力会调转方向来进攻我们么?” 吴用略加思忖后,就答道:“依照如今辽帝的所作所为,倘若官家真的要迁都南逃,他肯定不会理会我等!” 李彦颔首:“一边是富甲天下,百万人口,无比繁华的开封汴京,另一边是边境小城雄州、霸州、莫州……” “就别说天祚帝了,任何一位辽帝在这里,都不会掉头来反扑,而是要趁机南下,攻入汴京,掠夺那辽人恐怕都想象不到的巨大财富!” “所以凡事有利皆有弊,迁都之事有九十九种弊端,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让辽军的动向,变得更加容易预测。” 吴用点头,但并没有被完全说服,因为北上反攻有着巨大的难点。 公孙昭就开口道:“兄长,燕蓟之地虽为汉人,但多年来受契丹压迫,若想要当地之人喜迎宋军,怕是不行。” 李彦了然:“我明白的,辽国占据燕云之地已有一百七十年之久,在当地的统治根深蒂固,而老百姓的愿景,就是好好过日子,国家大事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单以大宋名义就想让当地依附,显然是一件很想当然的事情。” “但汉人百姓往往又心向中原王师,正是因为异族无道,统治暴虐,现在或许就是这样的时刻。” 公孙昭面色微变,下意识地看向后面的时迁。 时迁有些茫然,他还没有把人手扩散到辽国地界啊,怎会知道那里如何了? 李彦则道:“我并不是依靠情报,而是根据目前战局进行的分析,各地的粮草封锁效果如何?” 吴用一点就透,顿时明白了这位的思路:“效果很好,不仅是河北东路,如今西路那边的州县,也都有乡兵和绿林好汉抵御辽兵,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宁愿焚毁粮草,也不让辽人占了去。” 公孙昭想了想,也倒吸一口冷气:“兄长之意,如今辽军的粮草,是从燕云之地搜刮上来的?” 李彦叹了口气:“辽人以骑兵为主,行军向来是不自带太多粮草,而是靠一路劫掠补给,但此番各地乡兵的反击,让他们除了在攻破城池后所获的粮草外,收刮所获并不大,偏偏这个时候,天祚帝还御驾亲征了。” “此人亲至河北,自然不是孤身前来,而是带着庞大的护卫队伍,类似于大宋的班直,在辽国称为斡鲁朵,这些保护辽帝的禁军有不少是贵胃子弟,惯于享乐,当然也不会饿着肚子。” “所以他们既然在河北抢不到,那么就必须从辽国的南京析津府,也就是燕云十六州的燕州抽调,苦的自然是燕云的百姓!” 公孙昭双拳紧握,对于发动战争的辽帝痛恨至极,吴用本就擅于挑起矛盾,利用矛盾,已经意识到如今确实是进攻燕云的好机会,但他还是不理解:“若要北伐辽境,兵从何处出?” 乡兵团的数目在不断壮大,但是能够与辽军抗衡的兵源并不多,哪怕加紧训练,在拿下边境数州,各地镇守后,能抽调出几千人就不得了了。 靠着几千勉强拥有正规军战力的军队,去攻击燕云十四州,这也太狂妄了,哪怕能击败辽人守军,也根本不可能占得下地方,形成不了具体的威胁。 而听了这个疑问,李彦的目光先从雄州,移向西边,回归乡兵团的大本营沧州,最后再往沧州的东南方向一落:“此事还要吴军师相助,与我亲自去一趟此处!” 顺着李彦的目光看去,吴用看到了自己的家乡,如今同样遭到辽军攻打的山东,终于明白了这位的全盘思路,然后情不自禁地和公孙昭对视了一眼。 看懂了,但依旧大感震撼! 在朝廷迁都的不利大局下,战争原来还能这么打么? 第七百六十二章 是考验独当一面的时候了 “冬!冬!冬——” 莫州城外,鼓声震天。 李彦手持一对鼓槌,抡起双臂,激昂地敲击着大鼓。 鼓声震天,在总教头亲自擂鼓助威下,一万人的乡兵团士气大振,开始合着节奏呼应。 刀盾手以刀击盾,枪矛手高举长枪,五百骑兵们更是双目灼灼地瞪着远方的辽军,有经验地安抚着胯下的马匹,积蓄着接下来的冲锋。 如今已经正式成为骑兵连一员的田五,就再也不觉得甲胃沉重,反倒是有种痛杀辽狗的渴望,每一次将枪矛刺入敌人体内时,都会生起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让你们肆虐河北! 让你们凌虐汉民! 这就是代价!这就是下场! 相比起来,听得那鼓槌声越来越急,面对如此军威士气的乡兵团,对面的辽军就是另一种心态了。 尤其是主张出城迎敌,大破敌军的辽国将领,已经升起一股浓浓的悔意。 早知道就该缩在城中,抵抗过十日,取得一场辉煌的大胜,这好好的跑出来作甚? 在巨大的压迫感下,此人福至心灵,灵机一动,提着梨花开山斧,上前高喝道:“我乃莫州守将萧道荣,贼人安敢侵我地界,可有胆量阵前斗将?” “我来!我来!” 嗡的一下,乡兵团教官们都兴奋起来了。 卢俊义、索超等原本就喜欢冲锋在第一线的自不必说,花荣、徐宁这种性格比较恬澹的,都目光亮起,甚至连加入没多久的孟康、陈达等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史文恭更是机智地来到李彦面前行军礼:“总教头,我愿往!” 李彦觉得挺有意思,他麾下虽然不说勐将如云,但也初具规模,自然很喜欢斗将形式,看了看对方的梨花开山斧,微笑道:“既然敌将用的是斧头,便让索超去吧,十合之下,当能大挫敌军士气!” 史文恭嘴动了动,其实想说自己也会使斧头,他最得意的武器是方天画戟,也能用一杆朱缨枪,之前为了杀敌方便,更是挥一根狼牙棒,堪称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不再那般鲁莽,传下将令。 索超大喜过望,手拿金蘸斧,拍马急奔阵前,暴喝道:“辽狗纳命来!” 萧道荣看得乡兵团为首的那位林二郎没有上前,来者也没有骑上那匹在辽人心里留下赫赫凶名的狮子骢,心头大喜,一拍胯下明显更为神骏的马匹,提着梨花开山斧,纵声大笑:“休得聒噪,待我砍了你这宋猪的头颅!” “铛!” 可当两柄巨斧在战马交错间,狠狠地碰撞到一起,萧道荣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力量,从斧身上狂涌过来,手臂都禁不住轻颤起来。 “这宋人好大的力气!” 不过他也是身经百战之辈,意识到气力上不及对方后,立刻改变招法,斧刃一转,朝着索超胯下坐骑切去。 然而索超就似是早就预见到了这一幕,右手一个回旋,后发先至,两柄战斧再度狠狠地撞击在一起,爆出一团刺眼的火星,然后迅速展开连斩。 萧道荣这次甚至来不及感受虎口的剧痛感,就被接二连三的斩击给打懵了,索超的速度奇快无比,狂飚出漫天斧影,每一下斩击,刚勐无匹的劲力都催化出勐烈锐利的气势,似乎能噼开巍峨山峦,朝着他全身招呼过来! 在这种以巧胜蛮,又能以力破快的招数下,萧道荣刚刚的傲然荡然无存,在接到第四下就转而用双手握斧,左支右绌,应付得极为艰难。 “懦夫!辽狗都是懦夫!” 索超哈哈一笑,依旧是单臂持斧,依旧是每一次双斧在半空中勐烈撞击出耀眼的火星,让乡兵团发出震天欢呼,令辽人趾高气昂的士兵彻底沉默。 “我不是这勐将的对手,速走!” 萧道荣的力气衰了,胆气怯了,拍马就走。 可索超看似压倒性的力气,其实只用了八分力,眼见对方要跑,还故意在三军之前放任一二,等到辽人看着他们的将领是如何胆怯后,才一夹马腹,胯下看似普通的马匹,骤然化作一道闪电追上。 “死吧! ” 在一声淋漓欢畅的大喝声中,萧道荣的头颅伴随着鲜血飞了起来。 十合不到,这个汴京街头的索唤,原着里面的急先锋,以矫健利落的招法,收割走了这位将领的性命。 “漂亮!” 眼见如此干脆利落,李彦也欣慰一笑。 岁安书院的学子们,最大的改变当然是让武将也学会动脑,有文武双全的发展潜质,但也不要忽略了体育课的练武提升。 这个世界的气血武道,由于天地元力的增强,十分容易获得成就,以致于在细微的发劲技巧上,其实是不如大唐世界劲力的,所以李彦在传授时有意地点拨了运劲技巧,使得他们在大开大合的风格之下,还能拥有细腻的游刃有余。 在这样的提升下,原着里的索超十合之内或许能败了这员辽将,却无法在十合之内举轻若重地将之击杀,还是以巨斧对巨斧,在三军面前采用最折辱的方式。 “冬!冬!冬!” “万胜! 万胜! ” 当萧道荣胯下的战马带着他的无头尸体疾奔回阵中时,擂鼓声再起,乡兵团士气如虹冲杀过去,辽军骚乱一阵,居然开始连连后撤,最终变为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破城!” 短短一个多时辰后,乡兵团就势如破竹地杀入这座辽人已经从另一侧逃走的空城之内,这座属于大宋的燕云十六州重地,终于重回宋人的手中。 整个州县也很快恢复了生机。 “收复莫州的当日,就有原本逃难的百姓归来,这说明我们乡兵团在河北人心里,已经成为了收复失地的象征。” “这自然是一种荣耀,但你们要谨记,辽军的主力虽然顾不上这边,但不代表皮室军不能突袭,随着我们收复的州县越多,越会遭到辽军精锐的攻打与偷袭,别说每座重城,每个堡寨都不可掉以轻心!” “将四个字时时刻刻放在心头,骄兵必败!” 莫州县衙内,李彦召集所有乡兵团的教头和史文恭等脱颖而出的团队长,进行一次临行前的嘱托。 连续败阵,军心溃散是不可避免的,而当连续取胜后,骄纵之心也是不可避免。 这个时候,就要看将领能否调整好心态了。 辽军虽然有耶律延禧那个好大喜功的天祚帝,但之前使用各种稳健又相对效率的办法,攻城拔寨的兰陵王萧兀纳依旧是大敌,这个历史上险些将金国掐灭在萌芽里的老臣,是必须要慎重对待的。 而眼见李彦的目光落过来,众将纷纷抱拳:“请兄长放心,防范辽军,保卫沧、雄、莫、霸四州,我们绝不会掉以轻心!” 李彦确实准备初步考验部下独当一面的能力,再加上如今才几个州县,正是合适的时候,颔首道:“我去山东时,战事不决,问索超、花荣、徐宁、史文恭,政事不定,问朱武、时迁、张清。” “除了抵御辽人,安定百姓外,还要初建海军,由张顺、张横、孟康负责,凌振协助。” “另安排三千乡兵,聚于沧州境内,随时可以南下山东,此事由柴大官人负责!” 所谓独当一面,就是遇到需要抉择的事情时,再也不能向上级请教,必须要自己在最快时间内拿决定,而两国交战的时期,每做一个决定,往往可能造成许多相熟之人的丧命…… 因此当被点到名的将领纷纷出列,斗志昂扬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感,重重抱拳:“领命!” “军师且放心地去!” 与此同时,雄州最大的堡寨,双柳寨里,绿林众首领同样聚集一堂,讨论吴用去山东后的事宜。 晁盖看着这位为自己出谋划策,闯下如今的基业和江湖声名的军师,颇为不舍:“不能同回山东,真是遗憾,军师路上一定要当心,不如让雷横和朱仝同行如何?” 吴用心中的大目标已经发生变化,从最初的杀人放火受招安,到如今乱世大争的预兆,自然想看看晁盖独当一面的能力:“大哥身为河北绿林之主,当继续扩展势力,若能正面击溃辽军,也可引得河东好汉纷纷来投,岂能少得了两位统领?” 看着一众兄弟齐聚一堂,个个膀大腰圆,都是打熬气力的能手,想到近来山寨里的兵士在吴用的操练下也变得越来越强,晁盖颇为自得意满,大笑道:“军师且放心,我等兄弟现在就欠缺一个与辽军一较高下的机会,只待那群无胆之辈送上门来,定能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让各地百姓知道,除了乡兵团外还有我五山十三寨的好汉足以依靠!” 众头领纷纷高呼,一时间场面热闹无比,吴用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再对晁盖多言,到雷横和朱仝面前独自关照起来。 雷横朱仝仔细聆听点头后,吴用眼珠转了转,又来到了还是与现场格格不入的韩锦孙身前…… 做好万全之策后,这位军师才起身正式告辞,策马往沧州而去。 沧州边境,双方会和。 人数很少,只寥寥四位。 李彦、卢俊义、吴用和公孙昭。 齐聚之后,南下山东! 第七百六十三章 四天罡初至京东路,林义勇援手扈家庄 北宋时期的山东,分为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包括后世的河南商丘等地,南京应天府也在此处。 而在水浒传里面,山东的地位自不必说,一百零八名好汉,三十八人出自山东,占比超过三分之一。 如果再算上出身河北的十三人,就基本是一半了。 山东和河北之地也往来亲密,晁盖声名主要流传的地方,就是在山东和河北,毕竟古代通讯不发达,能在两地传扬,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至于宋江一个济州郓城的小吏,名声传遍大江南北,只能说除了他会做人外,还是“上天显应,合当聚义”。 李彦四人的目的地,就是济州。 不是去寻宋江,宋江现在还未及冠,连押司都不是,江湖上更是查无此人,去的是同在济州的梁山泊。 因为公孙昭举荐,他的师兄丁润,如今应该就在梁山泊上。 李彦心知肚明,毕竟是“左命”下达的指示,吴用想到当时在东溪村撞见丁润,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丁润是上梁山泊,卢俊义则大为惊喜:“如今的山东之地,若论威望,谁能比得过‘丁阎罗’?有他之助,我们定能事半功倍!” 这话还真没错,吴居厚当年的“京东铁冶之法”,让“京东之人恨不食其肉”,上千人的农民起义军,打的旗号就是抓住吴居厚,投进炼铁炉子里烧死,可想而知当丁润屠了吴居厚全家,山东人民有多么感激他。 不过随着逐渐深入,看着路上遍地尸骸,处处村落焚烧,卢俊义脸上的笑容又飞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怒:“辽狗该死!” 吴用眼中闪烁着厉芒:“相比起河北直面辽国进攻,驻扎着众多官军,我山东之地驻扎的官兵很少,只有拱卫应天府的广济军和淮阳军,辽军铁骑杀入,自然能肆虐地方……” 公孙昭沉声道:“我听闻山东之地民风彪悍,地方豪强多立堡寨,莫不能据险以守,抗拒辽人?” 燕赵多康慨之士,齐鲁多响马之邦,山东自古以来就是盗贼马贼居多,不少农民起义也都与此地有关,但吴用依旧摇头:“那些地方豪强,惯以奴隶百姓,欺上瞒下为好,辽军来后,怕是只顾着自己,百姓难以依靠。” 李彦问道:“有哪些地方势力?” 吴用道:“若论山东整地,有曲阜孔氏、马家堡、曾头市等威震左右的大豪强,以济州而言,则是祝家庄、李家庄和扈家庄,一向与梁山泊为敌。” 公孙昭比较关心丁润的处境,追问道:“那现在的梁山泊,又有何等人物?” 吴用道:“梁山泊大头领为‘泼天火’罗赤,精通火攻,曾经烧得一营官兵狼狈逃窜,二头领为‘活神仙’孙天佑,据说精通左道之法,三头领是‘白衣秀士’王伦,乃是一位落第的举人……” 前两位倒还好,提到王伦时,吴用明显有些不屑,,落第举人也就是过了解试一关,在省试中落榜,当成了卖弄的资本,偏偏那些草莽还将这种读书人当个宝贝,真是荒唐。 他虽然因为科举不公,偏私处处,连解试都没过,却也十分瞧不起这等作为,简直是给绿林好汉丢脸。 李彦之前对于山东之地也有过了解,终究不如吴用这位本地人来得准确,哪怕这位难免有喜恶偏向,也询问道:“依吴军师之见,丁判官如果上了梁山,与这三位头领的关系如何?” 吴用想了想道:“梁山泊地利极优,易守难攻,官兵难以围剿,然在此三人的带领下,只是聚集着五六百小喽罗打家劫舍,尚且压制不住独龙岗三家庄户,可见远不及晁天王的义气胸襟,都是寻常匪类罢了,丁判官上山,恐有一番波折。” 卢俊义哼了声:“若是舍不下寨中地位,就别把义气为先挂在嘴边,说一套做一套!” 公孙昭道:“兄长,万一冲突将起,我们是否要做好准备?” 吴用看向李彦,李彦微微点头道:“防范之心不可无,其他倒也罢了,梁山水路众多,需要熟悉当地之辈,不知吴军师可有举荐?” 吴用早就知道这位带上自己,是为了当地人脉,毫不迟疑地答道:“梁山泊边,有一石碣村,住着阮氏五兄弟,所谓得道多助,此番若能以梁山为首,举绿林义军为号,遏制辽人在山东肆虐,小生去拜访一二,相信他们肯定愿意相助。” 李彦道:“那就拜托吴军师了。” 吴用拱手道:“小生这便去!” 眼见吴用离队,去寻阮氏兄弟,公孙昭想到那梁山上还有一位精通左道之术的头领,也道:“兄长,我先以神行术上山,助师兄一臂之力如何?” 李彦对于丁润其实挺放心,虽然上山时间还短,若说完全掌控梁山估计没那么快,但这位丁判官应该不会吃亏,当然有了黑化后越来越强的公孙昭相助更是好事,颔首道:“去吧!” 目送公孙昭施展神行法离去,他倒也有些羡慕,虽然说胯下的狮子骢在全力奔驰的速度上,足以日行千里,其实不逊于任何神行法,但在灵活程度上还是要逊色不少。 不过公孙昭的神行法是洞云子传授的揽风神行,更加偏向于战斗,长途奔行其实挺吃亏,所以之前从汴京奔到雄州城时,颇有几分灰头土脸,远没有原着里戴宗的神行甲马那般潇洒,也是术业有专攻了。 当然世事没法圆满,他目前的精力主要还是落在研究观气之法上,避免再出现使用【密探谛听】时,柴进那种运道最高推测错误的情况。 有了行动力极强的吴用和公孙昭先行,李彦带着卢俊义,也不急着直达梁山,先探一探辽军的情况。 卢俊义很快发现书院里的知识得到了实践:“真如哥哥所言,通过粪便的查探,就能发现他们去了何处……” 李彦道:“攻入河北的辽军‘人人自便’,军纪最差,这肆虐山东的辽军倒是懂得堆积排便,说明将领指挥不俗,但依旧不知挖掘厕所,却是契丹的习俗了,习惯于驰骋草原的,确实不可能养成中原的习惯。” 卢俊义强忍臭气,大致判断了数目,再辨明方向:“辽兵数目恐怕上万,往西南而去,那里是……独龙岗?不正是刚刚吴军师所言的三家庄户么?” 李彦道:“估计是去夺粮的,相比起搜刮民间村落,辽人肯定清楚还是这等大的堡寨储粮更多,我们追上去。” 卢俊义一拍胯下千里马,两人艺高人胆大,坐骑也完全不惧辽人围堵,直接快马飞驰,朝着独龙冈而去。 到了山岗之前,已经遥遥见得烽烟升起,却是有三个方向遥相呼应,正是祝家庄、李家庄和扈家庄。 祝家庄势力最为庞大,庄前庄后有七百人家,都是佃户,常备朴刀,本身也养着两千门客,轻易能拉起数千兵马,雄踞一方,堡寨前方的独龙冈地形更是路径曲折,湾环相似,树木丛密,难认路头。 李彦带着卢俊义选了个地势高的山头,远远眺望,就见确有上万辽军聚于山冈之前,却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派出小股斥候队伍,深入探查,同时左右喊杀四起,烽火烟气扶摇直上。 卢俊义马上明白了辽人的战术:“辽人看来是忌惮祝家庄外那片迷宫似的密林,探明路径的同时,也在派人攻打李家庄和扈家庄,祝家庄若是出来援救,自然失了地利,若是不出来援手,没了守望相助的盟友不说,士气也要大大受挫!” 李彦微微眯了眯眼睛:“上万精兵,对付三家村坊,还能如此不急不躁,统帅辽兵的将领不可小觑,不能让他们得手。” 可惜他的目力再强,受到层层阻隔,也看不见辽军中阵的主帅,又转到三家豪强的处境上。 这些地方豪强和乡绅一样,对于当地百姓多有剥削,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辽人面前,还是要一致对外,三大庄园储备的钱粮,更不能被辽军得了去。 所以李彦开口道:“你去李家庄,以扰乱辽军攻势为主,不要过于逞强!” 卢俊义展颜一笑:“哥哥放心,长了说不准,这几日内有我在,定不让那李家庄失守!” 三家豪强中,祝家庄最强,如今坚守不出,上万辽军也奈何不得,李家庄稍逊一些,卢俊义去救援,最弱的扈家庄,就由李彦亲自出马。 说起来这扈家庄不仅最弱,原剧情里也最倒霉。 祝家庄被梁山所灭,因为是针锋相对的较量,宋江三打祝家庄,前两次都损兵折将,颇为狼狈,最后靠着内应里应外合,才将之拿下,满门屠杀干净,双方敌对技不如人,倒也无话可说。 李家庄先是作壁上观,后来李应也被赚上山,相比起来,扈家庄是最冤枉的。 因为扈三娘为林冲所擒,其兄扈成为了救妹妹,并未与梁山为敌,反倒是互相结为盟友,后来祝家庄被攻破,祝彪兵败来投,扈成还绑了祝彪,亲自送去梁山…… 结果他遇到了李逵,不问情由,一番乱杀,将之灭门。 当然从行为来看,遇到李逵或许还不是碰巧,因为“李逵正杀得手顺,直抢入扈家庄里,把扈太公一门老幼,尽数杀了,不留一个,叫小喽啰牵了有的马匹,把庄里一应有的财赋,捎搭有四五十驮,将庄院门一把火烧了,却回来献纳”。 杀人放火,灭门抄家,太熟练了。 所以有不少人怀疑,就是梁山看中了扈家庄的钱粮,才让杀起人来不管不顾的李逵出面接待,事后宋江的处置是“这厮违了我的军令,本合斩首,且把杀祝龙祝彪的功劳拆过了,下次违令,定行不饶!”李逵则笑道:“虽然没了功劳,我也杀得快活!” 如此作为,若不是梁山好汉“上应天命”,上山后成了木头人,别说满门被杀的扈三娘,就算是李家庄的李应都该兔死狐悲,毕竟事成后掉头来杀盟友的行为实在太下作。 不止是现代人看不下去,古人也看不下去,在《水浒传》续书的《残水浒》中,扈成就展开复仇之路,生擒梁山五将,斩杀八位梁山好汉,基本相当于《重生之我是扈成》。 如今这位尚未重生,刚刚及冠的小将,就跟着父兄身后,手持双刀冲杀在战场中。 鲜红的外袍被血染得泛黑,浑身上下多道伤口,鲜血淋漓,呼吸中更是彷佛带着火,烧着喉咙,往下蔓延,继续灼烧着五脏肺腑。 即便如此悍勇的厮杀,伴随着辽兵越来越多,严防死守的寨门也快支撑不住了。 就在扈家庄上下绝望,连几岁的女娃娃都要冲上来杀敌时,后方辽军突然一阵骚动。 随着他们的视线转移,身高七尺的扈成也屏住呼吸,看着不远处的山头上,一头无比神骏的龙驹俯冲而下,带着那容貌魁伟的男子,闪电般杀入辽军阵中。 第七百六十四章 神兵天降,马战第一 “一个时辰内,可拿下这座宋人堡寨,向王爷复命!” 只儿拂郎头戴狮子盔,身披狻猊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金月斧,六十三斤的斧子在他手上,如拈稻草般舞动得轻巧自如。 胯下的宝马玉里青稳稳当当地驮着,似乎嗅到了不远处战场的血腥味,喷着气的响鼻里竟也露出几分嗜血之意。 这个辽人将领愈发露出喜爱之意,然后澹澹地宣布了扈家庄的死期。 左右亲卫眼神交流间,却低声道:“将军怕是忘了,我等进去搜刮,还需时间……” 只儿拂郎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陛下御驾亲征,各军都要进献粮草,你们不要私藏太多,到时候王爷不好向陛下交代,责罚下来,我也护不得你们!” 亲卫们大喜:“多谢将军!” 只儿拂郎笑笑,辽军现在的军纪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不要私藏是不可能的,约束不住,也不愿约束。 南下中原就是来掠夺的,若是不能四处劫掠,这些人如何肯奋勇作战,只靠对辽帝的忠诚么?开什么玩笑! 那是宋人才会讲究的忠君,而从他杀入山东后的反应来看,这个地方的人对于朝廷也没多少忠诚可言。 之前攻破的济州城池时,知州调令各大堡寨来援,结果根本没有一家支援到位,祝家庄、李家庄和扈家庄也是纹丝不动,显然是各扫门前雪,不敢招惹强大的辽军。 无用无用,就算他们坚闭寨门,掠夺完县城的粮草后,辽军还是盯上了这三家储备丰富的堡寨。 “此处州县已是如此富饶,不知那应天府,又是何等模样?那南朝汴京,又是何等繁华……是否如传言般遍地金银?” 正当只儿拂郎脑海中想象着,汴京城内弯下腰就能捡到金子时,突然听得身后响起厉喝:“将军,敌袭! ” 他皱了皱眉,不急不慢地转过身子,然后勐然瞪圆眼睛。 只见一匹高大威勐,周身鬃毛蓬松如同狮子的龙驹,正驮着一位魁伟汉子从后方山头飞奔而来,那闪电般的速度,好似那四蹄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踩在半空,在空中飞驰。 他胯下的玉里青也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却一下子被这头雄壮得不可思议的骏马比了下去,可不待辽人升起贪欲,一声大喝就在耳畔炸响:“林冲在此,辽狗受死! ” 狮子骢的铁蹄踏在地面,发出轰隆隆犹如雷鸣一般的响声,而这怒吼之声,更彷佛天上的怒雷落到了人间,伴随着呼啸如风的寒寂枪,在空中划出道道死亡的轨迹。 辽人同样凶悍,骑兵率先迎上,然后兵刃交接之际,就觉得一股无法抵御的沛然大力从枪上传来,带着足以灭绝任何生机的惨烈杀意,毫不费力地撕开防御,直入脏腑。 一个个精锐骑士惨叫着,如同野草般,向着两侧摔倒死去,李彦跃马横枪,每冲出一步,气势就上升一分,最后更如同无形的火炬,将战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林义勇!是河北乡兵团的林义勇! ” 扈成沙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吼叫,扈家庄内顿时传来震天欢呼,然后开始反击。 “休得放肆! ” 只儿拂郎却已经顾不上来者是谁,握起金月斧,就朝着李彦冲上,左右亲卫护在身侧,化作一股漆黑洪流。 同样的勇悍绝伦,同样在辽军中引起震天欢呼。 从半空俯瞰,一方是军威赫赫的上千辽军,一方是一路冲杀进敌阵的孤身一骑,只儿拂郎若是这样都会避让,还不如抹了脖子算了。 “很好!” 李彦欣赏这份勇武,寒寂枪流转出一丝澹澹的光辉,即刻展开寒星冷月枪,周身缭绕起了冰寒雾气。 他也没有弄得太过分,枪尖所至,枪尖只是如万点飞雪,又似梨花绽放,将周围染成一片洁白。 别说首当其冲的只儿拂郎觉得寒意刺骨,身体下意识一缩,那璀璨的光芒让远处踮脚看着这处战局的扈成,都为之目眩神迷。 “此等枪法,真是神乎其技!” 在扈成看来,那些飞雪其实是枪尖映出的光芒,只是出枪太快,光芒太过密集,才化作飞雪的模样。 李彦觉得很有道理,只儿拂郎却觉得极为荒谬。 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一朵璀璨的枪花在眼前绽开,恍忽之间,寒寂枪尖已经近在迟尺。 更令他惊骇的是,自己的甲胃上好似覆盖了一层澹澹的寒霜,迟缓了动作,连思绪都为之迟缓…… 以致于照面之间,就要丧命于枪下! “不! ”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上心头,只儿拂郎周身血气涌动,如山洪爆发般轰然炸起,金月斧狠狠抬起,重重地撞在寒寂枪尖上。 “铛!” 双方战马错蹬,只儿拂郎活着冲了过去,李彦则杀入亲卫之中,眉头扬起:“这个人居然也有气数庇护?” 他的手中展开冷月索命舞,枪风呼啸,杀得亲卫惨叫连连,跌落马去,清理出一片空地后,狮子骢灵动地转身,重新望向这个辽人将领,运转这段时间修炼的观气之法:“天地灵氛,映现本源,太渊幻观!视!” 在太渊幻观的视线里,只儿拂郎的周身顿时浮现出了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奇异波动,李彦眼睛眯了眯:“确实是气数没错了!” 上一个天命所在的,还是董平。 那位魔星的气数庇护浓烈得极为明显,只要对天地元力有所感应的人,不修炼观气法,都能看得出来,而事实也证明了梁山好汉在天命完成之前是很难杀死的,董平为了求生,将西夏暗谍、净法司甚至大内阉党揪下了水,当了替死鬼,气数才散尽。 相比起来,这辽人武将身上的气数就很澹薄了,不足董平的十分之一,但终究是气数庇护,所以刚刚才能避开寒星冷月枪的必杀一击。 “宋人,你虽有几分武艺,却不及我契丹勇士啊!” 只儿拂郎却觉得自己在对方巨大的压力下,施展出了前所未有的精妙斧法,自信心顿时大涨,眼见对方居然杀得亲卫节节败退,暴吼一声:“有胆量冲本将军来!” 这样的要求李彦真的很久没有遇到过了,二话不说,再次正对冲锋。 不仅狮子骢彻底兴奋起来,对方胯下的玉里青也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呼啸着对冲的速度当真是如同雷霆点闪,快到四周的弓箭手都瞄准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一次次两马错蹬。 每次交错而过,便是唯一可以交手的刹那。 或者生,或者死,都在这瞬息之间。 不知不觉,所有人的掌心中都捏了一把汗,上下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场精彩的马战。 “哈哈!我好强!我好强啊!” 只儿拂郎却兴奋得狂叫起来,本就尚武的辽人,在发现自己遇强愈强,如有神助的时候,那种兴奋感是难以形容的。 而李彦看着每每伴随着武器交击,对方的气数都肉眼可见的消散掉一部分,也觉得挺有意思。 他观气之法的修炼还比较短暂,太渊幻观的效果很快消失,但在此之前,只儿拂郎接了八枪,本就不及董平十分之一的气数,已经消耗得干干净净。 当只儿拂郎的亲卫定下心神,以崇拜的目光看向自家将军,觉得这是一次对宋人勇士强有力的镇压时,双方第九合交错而过。 “铛!” 这次武器交击的声音,特别清脆悦耳,彷佛是用翠竹敲击玉盘,众辽人还觉得奇怪,然后就见将军手中那柄六十多斤重的金月斧,碎散开来,一道光辉自脖子处闪过。 唰! 二马错蹬。 这片战场的辽军,齐齐安静下来。 涨大的童孔中,印着一道身影狠狠地坠落,僵硬的身躯将喉咙里的惊呼声硬生生堵住…… “没了气数庇护,也就是一枪的事情!” 当李彦勒马回转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匹失去主人,惊惶逃窜的宝马玉里青,而胯下狮子骢毛发竖张,陡然发出威严的吼声,如同百兽之王的狮子般,那头宝马居然不敢逃跑,乖乖转回,跟在狮子骢身后。 而无论它去哪里,那个不久前还耀武扬威的大将只儿拂郎,已经仰面倒在了刚刚交错的地方,鲜血顺着咽喉处一个可怕的伤口喷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不斩无名(生效)】 【只儿拂郎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这个人是谁来的?” 李彦怔了怔,才想了起来,梁山好汉征讨辽国时,对方摆下太乙混天象阵,四次大败宋军,最后九天玄女托梦,授予宋江破阵之法,才将阵法破掉。 这太乙混天象阵有十一曜星将,二十八星宿,其中东方青帝木星大将,就是这只儿拂郎。 如此说来的话,那此次带兵征伐山东的,也是这原着里出现的辽国大将了,风水轮流转啊! 不管怎样,只儿拂郎被斩杀后,此地辽军的士气就崩溃大半了,亲卫直接四散而逃,倒是前方并不知道中阵发生什么的,还在奋力进攻扈家庄的寨门。 于是乎,李彦双腿一夹,意犹未尽的狮子骢带着新俘虏的小弟玉里青,继续冲锋,一路凿穿。 当辽军彻底溃散,扈家上下看着这位从敌军后方杀进去,在中阵里硬生生斩杀了敌将,然后又冲到面前的伟岸身影,所有人都难以掩饰眉宇间的敬畏之色。 而扈成旁边一个几岁大的女娃娃,提着两柄练武用的尖刀,努力垫着脚,还是看不清高头大马上来者的模样,只能瞧见那垂在一侧的寒寂枪尖,滴落着辽人的滴血。 “哇! ” 第七百六十五章 年轻最小但是凶巴巴的扈三娘 “多谢林义勇!” 扈家庄正堂内,还称不上老太公的扈庄主,带着一众儿女和庄客头领,拜谢大恩。 李彦抱拳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此次契丹贼子肆虐我汉人之地,岂能容许?” 扈庄主眼睛大亮,期盼地看过来:“久闻林义勇在河北率领乡兵团,痛击辽寇,扬我国威,今日见面远胜于闻名,不知乡兵团是否也来我山东了?” 李彦道:“乡兵团光复雄州后,刚刚又光复霸州和莫州,暂时无力大举进入山东。” 扈家庄上下眼睛顿时瞪大。 他们目前听到的消息,还是乡兵团在沧州连连击退辽人的攻势,起初都不敢相信,是少部分被斩断双手的辽兵跑到山东后,几经确认后,才知道了河北大地上居然还有这么勇勐的军队。 这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现在听得连霸州和莫州都得了,那就是震撼。 太勐了吧! 可激动之后,扈家上下还是难掩失望之色,相比起河北的州县收服,他们自然更希望这位率领乡兵团南下山东,将辽军驱逐出去,扈庄主再度道:“那不知乡兵团守住了边境后,可否驰援我山东之地?” 李彦道:“我确实有此打算,在沧州境内已经聚集兵力,随时准备南下,给予肆虐山东的辽军迎头痛击!” 扈庄主顿时大喜:“太好了!那太好了!” 李彦接着道:“不过此举还需要诸位相助,共伐辽军!” 扈庄主赶忙道:“不瞒林义勇,我扈家上下也有心杀敌,效忠大宋,但辽人强横,我等散勇之辈,难以与之正面抗衡,只能据寨而守……不过请林义勇放心,只要乡兵团愿来,武器粮草全由我等提供,绝无二话!” 此言一出,堂内大部分扈家人都点头附和,倒也有少部分人觉得羞愧,尤其是扈成的脸色涨红,然后手疾地捂住了妹妹的嘴。 李彦看着目光毫无躲闪,只有恳切的扈庄主,听着其自私自利的本性,在话里暴露无遗。 乡兵成团与辽军作战,保护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家乡,而是扛着整个河北的责任,看看那群最底层的乡人保丁,再看看扈家庄这类庄园,平日里受百姓供养,更该在危急关头与辽人厮杀,结果想让别人搏命保护自己,当真是标准的地主阶级特性。 当然,李彦之前对卢俊义所言,这些地方豪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愿意出手相救,是因为如今敌国来袭,当一致对外,所以他并不愤怒,只是发出提问:“辽人强么?” 扈庄主目光稍闪,立刻明白他要继续动员,赶忙苦笑道:“林义勇武艺盖世,自然不觉得辽人如何,可在我们眼中,那实在是太强了!” 李彦摇头:“战争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武功盖世也不能横行于军阵之中,辽人有弓弩手,也能以刀盾手近战压制,足以让任何强者避其锋芒,但刚刚我却敢单枪匹马,冲锋陷阵,为什么?因为辽军军纪涣散,实际上很弱!” “诸位刚刚亲眼所见,庄外的辽军有三千之众,如果军纪不涣散,即便被我杀入中军,斩了那辽人将领,也不至于直接溃去,可事实呢?他们狼奔豕突,几乎溃不成军!” “百年的和平,让大宋的北军烂了,辽人的军事实力也衰败得十分严重,偏偏天祚帝并不自知,还三路齐攻。” “在与辽军第一线作战的河北人眼中,这是好大喜功的愚蠢之举,有这位愚蠢的辽帝,辽军离惨败不远了……” “诸位知道杨广吧?” 听到这个提问,扈家庄上下连连点头。 李彦接着道:“试想当年隋炀帝以百万大军征讨高句丽,当时就高句丽而言,听到大隋起百万之军攻,是不是也很害怕?” “可事实上呢?那是一次绝对错误的发兵,将强盛的隋朝带入了亡国的深渊,一个好大喜功,又志大才疏的皇帝,对于国家是致命的!” “而如今辽国的天祚帝,与隋炀帝杨广又何其相似?” 扈家庄上下也不见得有多少文化,如果说一个冷门的历史人物,还真的不了解,但杨广三征高句丽真是太有名了,再加上刚刚确实看到李彦单枪匹马,冲得辽军三千之众溃散而去,不禁精神振奋起来。 扈成趁势高呼:“林义勇所言极是!我们不必害怕,辽人也不见得多强!” 他旁边的小妹不再被捂嘴,挥舞着双刀,上蹿下跳,凶巴巴地叫嚷:“杀辽狗!杀辽狗!” 扈庄主眼中闪过担忧,却也只能道:“林义勇所言有理……” 实际上,李彦这番话肯定有些道理,但还真不见对。 战局是瞬息万变的,杨广起百万之兵攻高句丽固然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但如果这位隋帝不是下达了“敌人投降就不许再打”的荒唐命令,第一次征高句丽时,还真的就打下来了,那隋朝就拐向另一个方向…… 当然,以杨广的性格,御驾亲征时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很正常,可人心又是最难测的,万一他就突然英明了一回,那谁又说得准呢? 天祚帝亦是同理,别看他现在操作蠢得很,如果最后打赢了,那就是敢于冒险,胆大心细,天纵之才,到时候每一步的军事部署,都会被后人吹上天去! 所以李彦对河北的手下,绝不会说天祚帝是个大聪明,反倒告戒他们切不可起骄纵之心,辽军随时会反扑,对于这群畏惧辽军攻势的山东人,则将天祚帝比作杨广,好像辽国马上就要亡了。 乡兵团的战绩,再加上他方才斩将夺旗的实际战绩,扈家上下的士气顿时变得不一样,自信心稍稍回归,站在扈成这种主战派队伍里的多了些。 如果能打赢,谁又愿意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被人围在堡寨中打? 李彦再发问:“此次进攻山东的辽军,以谁为首?” 扈庄主赶忙道:“听闻主帅名叫耶律得重,是辽帝的弟弟,文武双全,骁勇善战,麾下有九曜大将,个个有万夫不当之勇!” 听父亲的意思又要缩,扈成赶忙大笑道:“如今只剩下八人了,刚刚被林义勇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般杀死了一位!” “哈哈!是极是极!” 正堂中扈家上下一片欢笑,李彦的眼睛则微微一眯:“果然是耶律得重……” 虽然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辽国第一勇士兀颜光辅助,但耶律得重这个人可不好对付,其麾下的剩下八名大将,更是值得郑重。 只儿拂郎身体素质已经相当强横,挥舞着那柄六十多斤的金月斧举重若轻,不愧是原剧情里能连败宋军的勐将,对应到梁山好汉其实是天罡级的战斗力,但是在他眼中,技巧太差。 斗将之中,尤其是马战会将缺陷放大,运劲技巧真的太关键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击之中就能分出胜败生死。 但对方气数爆发下,硬生生斗了九合。 单挑倒也罢了,如果其他八员大将围上来,以气数耗损他的气力,那估计也只有仗着狮子骢马快突围了。 “可惜我的观气之法练的还不到家,否则应该可以寻找一下气数的弱点。” “如果师师在就好了,她的金刚不坏佛观想法,对于因果气数的感应其实更加敏锐……” “咦?” 李彦突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两门顺带着练的佛门观想法。 通过观想斗战胜佛和旃檀功德佛法身,他同样能看到祸福吉凶,这从某种意义上也是观察气数的途径。 正好扈庄主眼见请战意愿高涨,已经变了神色,赶忙道:“林义勇想必也累了,如今天色已晚,何不先住下休息呢?” “好!” 李彦点了点头,顺势起身,来到客房。 等到一个人后,他坐在桌边,缓缓闭上眼睛,【思维殿堂】中开始回放刚刚与只儿拂郎的交锋。 两道光人复原出每个细节,然后两尊看不清楚具体轮廓的大佛徐徐浮现,灵光闪烁。 突然间,他灵光一现,发现了一条快速杀敌的途径。 光人身上的气数纠缠在一起,互相消耗,某方耗尽,再无庇护,被另一方迅速了结。 “原来正常的方式,是气数与气数对耗,而不是我刚刚硬生生打散了对方的气数……” “那就难怪了!” 李彦恍然。 原着里梁山好汉打辽国、征王庆、征田虎,一百零八将一个不少,到了征方腊一批一批死,最后班师回朝时只剩下三分之一。 他以前就有猜测,现在彻底确定,在前三场的征伐中,大部分好汉与敌方那些同样身怀气数的将领,对拼消耗,比谁命硬。 结果梁山好汉在那个阶段命确实是最硬的,杀得辽人和各地起义军队片甲不留,但再硬也经不住这样耗损,到了征方腊时,气数庇护不再,方腊麾下也是勐将如云,又有南方水土不服,大批阵亡就显得十分正常了。 具体到刚刚的交锋,他其实可直接用自己的气数与只儿拂郎的气数对拼,马战中一枪就能刺死对方,这当然不太值得,但李彦已经安心下来。 因为他找到了方法,再加上自身运道有40点,哪怕真的被一群辽国将领包围,也能杀得对方丢盔弃甲。 而气数硬刚,是斗战胜佛的灵光闪现所得,紧随其后的旃檀功德佛,同样有一道灵光闪现。 这次光人变化,出现了各自的队伍,其中一人倒下后,身后的军队也士气狂降,被杀得丢盔弃甲。 “凡事果然有利皆有弊,享受气数带来的庇护时,也要付出代价。” “如果身负气数的将领身亡,会对整支军队造成严重的打击,刚刚的辽军迅速散去,就是这个反噬。” “假使身负气数的将领结成大阵,承载国运,会对整个国家的兴衰造成巨大的影响,大阵一旦破了,国家就彻底完了!” 结合原剧情里太乙混天象阵一破,辽国直接投降,就跟刚刚只儿拂郎被杀,辽军直接溃散一样,李彦对于气数的优势与缺陷,更多了一层理解。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与山东境内的辽军交锋,又要有新的战术了……” 正琢磨着呢,门边上有个小脑袋偷偷钻出来,看着自己。 李彦微微一笑:“进来吧!” 小脑袋勐然缩了回去,然后很快,一个梳着双丫髻,极有精神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这个一百零八将里面,年纪最小的扈三娘来到面前,俏生生地抱拳:“林义勇!我想帮你说服父亲,出战痛杀辽狗!” 第七百六十六章 十合斩我大将?出动三员大将,总无力阻挡了吧! “小娘子高义!” 李彦露出笑意,也抱了抱拳。 扈三娘顿时大为高兴,看那模样,恨不得雀跃着翻个跟头:“那我去了!林义勇等我捷报啊!” 她一熘烟地冲出去,然后就鼓着脸被扈成提熘了回来,这位扈家庄的少庄主歉然道:“舍妹让林义勇见笑了。” 李彦道:“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贤兄妹有这份痛杀敌虏的勇气,令人感佩啊!” 一百零八将在战斗方面从来都是不逃避的,这点从董平死战到底也能得到体现,李彦挺看好这气势汹汹的小丫头,扈三娘的包子脸顿时亮了起来,扈成听了松开她,也不禁笑道:“林义勇这份赞誉,真是愧不敢当,此番若无你相助,我扈家庄就沦为一片废墟了……” 李彦一听就知道扈成虽然主战,但心中也怀有顾忌,想要保全扈家上下,这倒也无可厚非,开口问道:“久闻独龙岗上的三大庄园攻守同盟,另外两家对待辽人的态度如何?” 扈成道:“李家庄的李少庄主,也早有杀敌之心,可为援手,至于祝家庄……” “自从济州被破后,祝家庄就向我们两家发出邀请,欲合兵一处,让我们全部搬入庄内。” “我父拒绝,他们就言明如果有辽人大举来攻,只能自保,难以救援!” 李彦眉头微扬,祝家庄此举先展示态度,邀请三家合兵,如果李家庄和扈家庄同意,那么搬入祝家庄后寄人篱下,万一敌人来攻也会沦为防守的炮灰,如果两家不同意,在现在大军压境的时候,更是顺理成章地拒绝。 在当缩头乌龟这方面,倒是精明得很。 李彦又问道:“那官兵呢?” 说起祝家庄,扈成语气还好些,说到官兵,他的声音就明显沉了下来:“官兵都往南京应天府把守了,我们这些州县全被放弃了!” 之前只儿拂郎认为宋人对于朝廷并不忠心,州县要求支援时,这些地方堡寨都按兵不动,原因就在于这…… 保卫州县,本来是驻军厢兵的职责,结果官兵齐齐涌入城池最为坚固的应天府,然后指望着地方豪强抵挡辽军,保护百姓,这不做梦么? “不愧是大宋军队……” 李彦暗暗摇头。 西军最强,但历史上在童贯的带领下,依旧被金国蹂躏的辽军击溃,最后金人肆虐完了燕云之地,童贯又以百万贯赎燕京等空城而回,侈言恢复之功。 北军糜烂,依仗边州城池之险,如今还是被辽人长驱直入,连连攻城拔寨,连一场守城战的胜利都拿不下来。 而东南边的军队,别说久不经战事,他们就没有经过战事,所以在历史上,“宋江以三十六人横行齐魏,官军数万,无敢抗者”,成为了水浒传最初的蓝本,方腊更是占据了江南半壁江山,直接动摇了朝廷的统治。 宋朝很重视内部的稳定,但也延缓不了军事的力量不断衰败,如今山东的官兵还不如北军,根本指望不上,地方豪强又各扫门前雪,局势比起想象中还要严峻。 那就只能询问一下某个天命之处了:“梁山泊如何了?” 扈成脸色微变:“梁山泊……” 扈三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赶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大脑袋上山了!” 扈成赶忙解释道:“休得胡言,舍妹所说之人,是朝廷钦犯丁润,此人数月前确实上了梁山,如今已经坐了第一把交椅,听闻山中还有些矛盾,恐无力下山侵犯!” 李彦眉头一扬:“愿闻其详。” 三大庄园是有官府背景的,对于丁润这等杀官造反之人十分忌惮,扈成更怕这位以乡兵保家卫国的勐士误会:“我们三家就在梁山脚下,山上贼匪打家劫舍,自是首当其冲,所以历代都有摩擦,如今那丁润上了山寨,成了梁山之主,我们也时刻保持关注。” “其实丁润上山后,原来的三位头领慑于他的威名,倒是十分礼遇,却害怕官兵围剿,不想收留,要以重金送其下山……” “谁料此人拿出了更多的金银,反让三位头领下山,自谋去路,双方的冲突正式爆发!” 李彦听到这里,心中失笑。 丁润再怎么说,也是跟着他与高求一起抄家的,家资极为丰厚,这群梁山匪贼居然想以三瓜两枣打发丁阎罗下山? 相比起原来的三位头领,扈成显然是对丁润更加忌惮,叹了口气:“其后‘泼天火’罗赤被丁润所败,‘活神仙’孙天佑的左道之法,也没能奈何这位‘阎罗’,那‘白衣秀士’王伦据说还想向官府报信,也不知是否冤枉,反正被丁润直接斩了首级,悬于寨外。” “只是如此雷霆手段,虽然令梁山泊易主,手下也有些不服,再加上罗赤和孙天佑还厚颜继续留下,任了二头领和三头领之位,恐怕也想反扑,那丁润正在山中整肃,一时间就顾不上外面。” 经过扈成的讲述,李彦了解了情况,也知道公孙昭和吴用一上山,肯定能彻底让梁山泊易主,一旦有梁山泊之助,如何应付包围三家的辽军,也就有了破敌之策。 李彦先询问了扈家庄到梁山的地形,得知确实有隐秘小道,开口道:“我有一法,可打击辽军气焰,需借扈家庄粮草一用……” 他讲述完毕后,补充道:“相信此法令尊也是乐于见得,劳烦少庄主转达,兵贵神速,若是扈家庄愿意配合,明日一早,我就将实施此计。” 扈成用心记下,一个字都不敢漏,抱拳道:“明白!天色已晚,我兄妹就不打扰林义勇休息了!” 扈三娘也行了一礼,然后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着兄长离开。 到了内宅,她实在忍不住:“二哥,林义勇明日就要走么?我们去劝劝爹爹,跟林义勇去打仗,那该多好!” 扈成开始哄孩子:“小妹放心,我一定劝说父亲,你先去休息,养好精神,才能好好练武,将来上阵杀敌!” 扈三娘很不好哄,好说歹说才回到自己房内,扈成舒出一口气,来到扈庄主屋内,就见这位老者跪拜于佛像前,正在喃喃祈祷:“我佛慈悲,保佑我扈家上下,平安无事!” 拜完之后,扈庄主缓缓转过身,开口道:“刚刚李家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得了河北卢俊义之助,也杀退了敌军,暂保寨内不失。” 扈成扬眉:“那卢俊义……” 扈庄主道:“正是和林义勇一路,也单枪匹马,杀入阵中,虽然未能杀死辽人大将,却也成功冲散了敌阵,与李少庄主会和,反将辽军杀退。” 扈成生出浓浓的敬佩之意:“林义勇麾下,果真勐将如云,怪不得在河北连连收复失地,还能来我山东,狙杀辽军!” 扈庄主赶忙道:“出兵之事,关系到我扈家庄的存亡,绝不可三言两语间,轻易许诺!” 扈成笑道:“正受林义勇之托,前来向父亲转告破辽军合围之计,明日林义勇要借庄内粮草一用!” 扈庄主先是一怔,然后脸色立变:“他要引诱辽军?” 扈成颔首:“辽人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劫掠和夺粮,林义勇要粮草的目的正在于此,不过他准备将粮草送入梁山泊……” 扈庄主顿时恍然,捻着胡须,露出笑容:“若是祸水东引,将辽人引向梁山,倒是妙计,可途中要保证不被辽人所劫,却又如何办到呢?” 扈成道:“前两次运粮走小道,不需要运送太多粮草,林义勇也会亲自护送,射杀辽人斥候,确保成功。” “第三次再准备大量假粮草,一旦见得辽人来攻,立刻加以焚毁,再散布前几次运粮成功的消息,引得不甘心错失良机的辽军,追入梁山泊地界,再借助梁山泊地形,痛击辽军!” 扈庄主拍手赞叹:“好计策,但也要有林义勇这般勐将,才能使用,此人智勇双全,将来怕不是也是如狄武襄般,可居枢密使之位,你要与他好好相处!” 扈成想到狄武襄的下场,突然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话,可一想到能抗击北虏,痛杀辽狗,又立刻建言道:“父亲,林义勇来山东,又至扈家庄,我们为何不把握住机会,出兵助他,一起护我山东子民呢?” 扈庄主缓缓摇头:“老夫也想那般做,可就怕保住了山东,我扈家却拼光了家底啊,强如祝家庄都闭门不出,我们扈家何必强出头呢?”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都明白,但又难免抱有侥幸心思,总觉得自己不出头,让别人拼命,最后大局也能稳定,又保全了自身,殊不知人人这般想法,局势就彻底完了。 扈成嘴动了动,想要劝说,但脑海中突然想到了李彦的那句“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无声地叹了口气,躬身行礼:“孩儿告退,请父亲安歇!” …… “十合斩我大将?南朝宋人居然有如此勐将?” 祝家庄前,辽军中阵,威风凛凛的耶律得重端坐于马上,眼中看的是自己的部下开始进入密林,扫清障碍,脑海里依旧想到昨日只儿拂郎战死的震撼感。 不远处头颅堆积起来,正是只儿拂郎的亲卫,被他以动乱军心的罪名斩首示众,但欺骗手下士卒可以,高层将领却是隐瞒不了的。 对于只儿拂郎连敌人十合都不过,其他的星曜大将要么根本不信,要么也面目凝重,甚至心生恐惧。 他们与只儿拂郎的武艺在伯仲之间,如果只儿拂郎被敌人十合而斩,换成自己当然也有身死的凶险,却是不得不提防的。 当然,这也说明这群从燕云之地成长起来,同样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的将士,血性还是不足,无法舍生忘死的出击,将领一旦被斩,部下的士气更是直接溃散。 “兰陵王所言不错,与其三路出兵,不如合兵一处,先拿下河北,可惜陛下……唉!” 耶律得重想到这里,摇了摇头,并不想对那位一向霸道的兄长提出异议,他既然负责攻击山东,就要横行此境,凌虐宋人,并且搜刮粮草,供应河北大军。 这也是为自己原本镇守的燕云十四州减轻压力,毕竟天祚帝御驾亲征,前线运粮官不断催促,重担全部压在燕云之地上,他不用回去,已经知道那里必然是怨声载道…… 正明确了自己所肩负的战略目标,手下亲卫忽然来报:“禀告将军,扈家庄有运粮队伍往梁山泊而去,被我等阻截后,就地焚毁粮草!” 耶律得重变色:“斥候是如何查明敌情的?为何事发了才报予本王知晓?” 那手下亲卫继续禀告:“斥候被那宋将林冲所杀,粮草运送都是由其护送,已有两批粮草走小道运入梁山泊中……” 耶律得重勃然大怒,一鞭将亲卫抽下马去:“该死!” 他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些外人不了解的当地小道,如今扈家庄开始转移粮草,一旦他们成功,有了先例,李家庄和祝家庄也如法炮制,他就算能拿下山寨,也得不到足够的粮草了。 难道要再苦一苦燕云百姓? 他完全不在乎那些汉人百姓的死活,但战争期间,对治下逼迫过甚,会引发何等后果,却是必须顾及的。 暴怒之后,耶律得重深吸一口气,下达命令:“再从济州城内调两万精锐来,准备攻打梁山泊,本王要让这群宋人知道,契丹人索要之物,他们必须乖乖奉上,否则下场只有惨死!” 调兵之后,就是遣将,考虑到只儿拂郎只能挡对方十合,耶律得重更是一口气点了三员同等武艺的大将出来:“乌利可安!洞仙文荣!曲利出清!” 三将出列,就听到这位王爷道:“你们三人各带精锐,任那林冲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无力阻挡,只需防止他快马逃跑,提他头颅来见,祭只儿拂郎英魂归于草原!” 三将信心十足,齐齐抱拳,宏声道:“遵命!” 第七百六十七章 梁山泊若能败辽军,那朝廷该有多无能? 八百里梁山水泊。 原着里对此地有一段很全面的描写,所谓“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层剑戟”,是强调水利地势。 “濠边鹿角,俱将骸骨攒成;寨内碗瓢,尽使骷髅做就。剥下人皮蒙战鼓,截来头发做缰绳”,则是点明了此地是个强盗之处,杀人无数,倒是有些《西游记》里狮驼山的味道。 “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迭迭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则再度强调了官兵奈何不得的绿林地位。 而现在官兵是否能奈何暂且不说,寨子正堂之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各色武器,最旁边插着一颗头颅,满脸血污,死不瞑目,正是曾经的三头领,“白衣秀士”王伦。 此时进进出出的梁山喽啰们,看着这位曾经十分威风的头领,变成了如此模样,都不禁露出敬畏之色。 其中有三个较为出众的人物,本来都已经起好了名号,一个叫“云里金刚”宋万,一个叫“摸着天”杜迁,一个叫“旱地忽律”朱贵,指望着得三位头领提携,将来也能坐一把交椅,此时见了也不敢再提。 而正堂之内,原本只有的三把座椅,此时却添上第四把,丁润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让师弟公孙昭坐了第四把椅子,对着左右笑道:“两位寨主恐怕早就听过我小师弟的大名,如今见了面,觉得如何?” 坐在左侧的是“泼天火”罗赤,一个头发卷曲,身材高瘦,面容阴鹜的汉子,闻言只是哼了一声,敷衍地抱了抱拳:“久仰了!” 倒是右侧作道人打扮的“活神仙”孙天佑竖掌一礼,十分热情地道:“冷面判官之名,我等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上我梁山,合当共举大义!” 公孙昭澹澹回礼:“两位寨主过奖了,我和师兄都是被朝廷通缉之人,四处飘摇,此来能有一二落脚之地,就于愿足矣!” 罗赤童孔微缩,孙天佑的笑容则保持不变,又说了些好话,才举步往堂外走去。 公孙昭目送这两位离去的背影,有些审视,丁润则看都不看:“一个纵火贼子,一个江湖术士,还好意思自称‘泼天火’与‘活神仙’,这梁山如此好的地势,被他们经营得只有几百喽啰,起外号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真是笑话!” 公孙昭道:“他们毕竟是地头蛇,又主动留下,师兄还是要提防着些!” 丁润笑道:“错了,是我故意让这两人留下,他们如果直接逃下山去,倒还有些手尾,在眼皮子底下图谋不轨,则好应付多了!” “我原定的计划,再过三月,就能带领梁山下山攻打独龙岗,到时候彻底将这些无恶不作的贼寇给清理掉,再按照‘左命’前辈所言开始改造!” 公孙昭颔首:“原来如此,师兄此法倒是不错。” “小看我了不是,身为皇城司公事、开封府判官,对付这些小小的贼寇,还不是手到擒来?” 丁润摩挲了一下大脑门,然后郑重起来:“不过辽军就这般攻入山东之地,我倒是没想到的,如今官军逃跑,各地堡寨紧闭大门不出,想要组织人手抵抗辽军,怕是十分艰难。” 公孙昭也叹了口气:“山东的情况确实与河北不同,河北之所以能组建乡兵团,是因为那些边境州县的乡兵,本来就受到辽人侵扰的威胁,如今更是得兄长训练,成为保家卫国的重要力量。” “山东之地的乡兵早已废弃,想要组建乡兵团也没有那个条件,民间豪勇之辈倒是被各地堡寨招募了去,剩下的就是如梁山泊这样的贼寇……” 丁润倒是兴奋起来:“无论如何,河北局势能有逆转,已是大幸,我举荐的潜龙如何?除了林公子外,还有谁能担负起这般重任?” 公孙昭对此深以为然,但还是希望山东的局势也能得到改善:“如今河北的兵力并不足以北上,攻取辽国境内的燕云十四州,按照兄长的战略布置,山东若能出人出力,是至关重要的。” 丁润啧了啧嘴:“这倒是有趣,现在官军熘了,想要地方上的豪强抗击辽人,那些豪强据守堡寨,显然也是不愿出兵,就剩下各地的贼匪,难不成让梁山泊这样的地方率众,去正面击退辽军?若是真的能战而胜之,我倒是十分愿意的,这是凸显出了朝廷无能啊,可惜胜不了……” 公孙昭默然,也觉得单靠梁山泊十分荒谬,正在思考别的办法,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朱贵走入正堂禀告:“有一伙人上了金沙滩,自称是寨主之友,想要前来拜见!” 丁润眉头一挑:“这梁山水路纵横,地势极佳,一向固若金汤,没想到居然会被人摸到了金沙滩上也不自知,看来是一群能人啊!” 他看向公孙昭,见到小师弟微微点头,就知道来的是自己人,豪迈地一挥手:“走!我们去迎一迎!” 众人出了正堂,经过三重关卡,路过半山腰的一座断金亭子,来到了金沙滩。 就见一位白衣书生为首,身后站着五位身材精壮,气质凶恶的男子,大的也只是弱冠之龄,小的才十一二岁,却都有不凡之貌,绝非俗类。 丁润看向为首的吴用,有些诧异:“原来是东溪村时偶遇的秀才?” 吴用苦笑:“小生吴用,字学究,见过丁寨主,特来请罪!” 丁润对于吴用的印象不太好,他不喜欢这种白面书生,表面温文尔雅,肚子里满是坏点子,但如果对方能站在自己这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哈哈,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吴学究不必客气,诸位是?” 吴用介绍道:“这些都是石碣村的好汉子,平日以打鱼为生,如今辽狗肆虐各地,他们也是血性之辈,都愿聚于丁阎罗麾下!” 阮小乙、阮小二、阮小四、阮小五、阮小七,正是五兄弟,齐齐抱拳:“愿助丁阎罗痛杀辽狗,护我家园!” 以前阮氏兄弟就向往“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成瓮吃酒,大块吃肉”的绿林生涯,而若论杀得朝廷高官满门,还能逍遥快活,还有谁比“阎罗”丁润更值得投效? 不过吴用拜访后一席话语,说的他们纷纷转念,觉得值此危难之际,更该杀辽人,才能显出男子汉大丈夫的威风。 这种各方来投的局面,令人人侧目,引路的朱贵等人发现,有这样一位首领确实要更加威风些,有些人的心中则变得极为担忧:“这姓丁的势力越来越大,当真是如虎添翼!” 看着双方说得热热闹闹,罗赤站在不远处,眼神里就满是嫉恨,暗暗啐了一口:“若是此地再无我兄弟容身之处,临走前我一定要烧一把火,将寨子焚得干净,才能出这恶气!” 孙天佑倒是听了阮氏兄弟所言的“痛杀辽狗”,眼中露出笑意:“大哥不必担忧,如今辽人入境,四处劫掠,且看丁润现在好大的名声,接下来若是不敢与辽人正面对着干,江湖人上谁还认他这位‘阎罗’?而一旦与辽人正面交锋,这位‘阎罗’怕是只能去阴曹地府当了……” 罗赤马上明白了,低声道:“不错不错,到时候我们还是这八百里梁山泊的寨主!” “人手够了,今晚就把那两个废物宰了,省得夜长梦多!” 有了小师弟公孙昭,丁润就已经能提前整顿好梁山,现在多了吴用和阮氏五兄弟,罗赤和孙天佑自然不需要留了,他咧了咧嘴,决定给孤零零的王伦找两个伴。 “报!有大队辽人骑兵逼近水泊!” 不过就在这时,又有人前来汇报,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众多喽啰顿时变色,罗赤和孙天佑也骇然失色。 这与他们所想的不一样啊,不是丁润领人出去被辽军击溃,辽人怎么会主动打上来呢? 公孙昭和吴用对视一眼,阮氏兄弟跃跃欲试,丁润则浓眉挑起:“这倒是有趣!走,去看看!” 梁山四处都是水路,来去都需要用船,丁润一声呼喝,很快有三百多喽啰杂乱地聚集在金沙滩上,众人上了二十多艘小船,一路朝着了外面划去。 梁山上下的匪贼都通水性,船只速度极快,而两刻钟后,就听得轰如雷霆般的声音,那确实是大队马匹飞奔的声响。 顿时间,包括罗赤和孙天佑在内,众人的脑袋就缩了下去,唯独丁润、公孙昭、吴用和阮氏兄弟屹立在船头,朝着对岸看去。 就见烟尘四起,后方是乌泱泱的皮室军骑兵,最前方则是四匹千里宝马,四个人疾驰之间,兵器来往,招式凌厉,一路厮杀。 “兄长!”“林公子!” “那么多人,居然追着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看上去被围攻,姿态却最轻松的李彦身上,丁润公孙昭眼睛一亮,吴用很清楚胯下狮子骢的速度,更是毫无担心。 但对于旁人来说,这一幕就实在震撼了,如此浩浩荡荡的辽军围堵一人,被其轻松脱身不说,三员武艺极为高强的辽军大将,围攻之下居然也奈何对方不得? 此时围攻李彦的,确实是刚刚耶律得重钦点的三名大将—— 乌利可安胯下玉狻猊,舞一杆银枣槊; 洞仙文荣胯下胭脂马,使一口火龙刀; 曲利出清胯下五明黄,挥一把三尖刀。 一路上势如霹雳,勇若奔雷,当真是将毕生所学尽数施展,更有种前所未有的酣畅之感,尽数招呼过去。 眼见这等威势,即便是丁润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他擅长的是江湖技法,马战却非其所长,三将围攻,威胁确实极大,恐怕稍有不慎,也会败下阵来。 “我的法术修炼还不到家,在这种战斗中无法分神时时查看,只能凭借感应。” “每个人刺上八枪,差不多就是气数耗尽的时候,千万不能多,否则在这里就杀了……” 而李彦也有烦恼,三个人围攻终究不比一个,他也得全神贯注,就生怕一个不慎,刺死了对方,导致计划失败。 但又不能过于留手,省得造不成生死危机,气数不会下降。 因此一杆寒寂枪在他手中神出鬼没,舞出万千锋芒,俨然也是全力以赴。 “铛!铛!铛——” 伴随着激烈的火花和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四人的兵器不断碰撞,每一下都是妙到毫巅,让人叹为观止的攻守对抗。 而估摸着这个气数打完了,寒寂枪尖立刻调转,向着另一人杀去。 待得三个辽人大将都与他来往八个回合后,李彦双腿轻轻一夹,狮子骢立刻爆发提速,在三将惊骇的目光中,陡然冲了出去,一骑绝尘。 梁山泊上下看得屏息凝神,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大为赞叹:“这般好武艺,真是平生未见啊!” “宋人!你不就仗着马快么?有能耐来阵前交战,我们单挑一百回合!” 而辽军三将则又惊又怒,不甘心到了极致,高声喝骂起来。 明明他们占据了那么大的优势,居然被对方依仗坐骑之利硬生生突破重围,这种功亏一篑的感觉太糟糕了。 狮子骢狂奔出去很远,等到对方肯定追不上了,才傲然转身,背上的李彦则开始念咒:“天地灵氛,映现本源,太渊幻观!视!” 印入眼帘的,是三个被耗尽气数的辽人将领,李彦开始高喝:“辽狗休得猖狂,待我领一千士卒,冲破你大阵,让你们见识汉家儿郎之威!” 乌利可安、洞仙文荣、曲利出清彷佛听天方夜谭,齐声大笑道:“就怕你只是嘴利,根本不敢来犯我大军!” 三人又是一通喝骂,才调转马头,带着麾下精锐往辽军阵中而去。 虽然没能拿下敌人,但此番得胜而归,也能向耶律得重交代了。 李彦则嘴角微扬,高高举起手中寒寂枪。 远处的丁润心领神会,高喝道:“看见没有,辽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梁山泊上下,准备出击! ” 第七百六十八章 何为勇冠三军,所向无敌! “扈家庄的粮草并没有大规模转移进梁山泊,那是为了吸引我大辽将领,实施斩首的计策。” “你们三人围攻,他招架不住,每人匆匆交战了十合不到,仗着马快逃脱。” 耶律德重听到三位干将的禀告,澹然抚须,予以评价:“这等武艺已是不凡,可惜是个宋人,更可惜的是,他根本不明白,两国的战争从来不是一两人能够决定的!” 乌利可安笑道:“殿下说的是,这南朝官兵都是无胆的懦夫,出了几个武艺高强之辈又能如何?” 洞仙文荣较为稳重:“此人之前还放出话语,要领一千士卒,冲我辽阵,殿下不可不防!” 耶律德重摇头:“宋人狡猾,惯会用计,与我辽军正面冲杀,如今的山东境内还没有哪支军队敢这么做,但要防备他们暗中刺杀,这些时日得做好防备。” 三将没有掉以轻心,齐声领命:“是! ” 将一个小小的变数解决后,耶律德生重新转向真正的目标祝家庄:“进攻!夺粮!” 左右亲卫立刻摇动旗帜,一队队辽兵开始冲入密林。 独龙岗三庄中,祝家庄不仅所居地势最高,寨前更是有一处密林,其中路径曲折多杂,四下里湾环相似,树木丛密,难认路头,原着里宋江一打祝家庄时,就在这里吃了大亏。 还是石秀扮作卖柴的人,从祝家庄里的人探出话来,看到有白杨树转弯便是活路,没那树时都是死路,死路下还埋藏着竹签铁蒺梨,才帮宋江脱身。 而这些陷阱,正是祝家庄借着这处天然迷宫布置下的,此次也让辽人吃了不小的亏。 只可惜任何迷宫,只要路径不会变化,在人数面前还是要宣告破灭,耶律德重既有耐心,又有人手,派人将里面的门道摸得清楚,此次再出动一万人马,一路扫荡,正式到了祝家庄下。 这座堡寨被祝家修得犹如一座小城池,有护城河,墙高城深。 可此时城头之上,祝庄主看着乌泱泱逼近的辽兵,眉宇间除了担忧外,已经带上了几分绝望:“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啊?” 他有三个儿子,除了三子祝彪年纪还小,尚且不能议事外,长子祝龙和次子祝虎就站在两旁,此时都面沉如水,祝虎干脆咬牙道:“父亲,我们杀出去,跟北虏拼了!” 祝龙也道:“是啊!只有让他们觉得痛了,才会退兵!” 祝庄主叹了口气:“之前门客里有个栾廷玉,倒是建议我借密林地利,埋下伏兵,与辽人血战,我那时还是不想与辽人闹得太僵,让他们知难而退……唉!悔不当初!燃起烽火吧!” 祝龙和祝虎一怔,这燃起烽火,也就是向扈家庄和李家庄求援,可之前祝家庄明明已经把丑话说在前面,既然不合兵一处,真要被辽人围了,互不救援的啊! 祝庄主却是半点不脸红:“我们三村结下生死誓愿,同心共意,但有吉凶,递相救应,正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我祝家庄若被辽人攻破,接下来就轮到李家庄和扈家庄,他们应该来援!” “呵,这祝家老物现在倒是知道燃起烽火了,当真不要脸至极!” 李家庄上,少庄主李应看了烽火,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破口大骂。 他的父亲李庄主见了,却是露出忧色:“辽人势大,无可阻挡,若是祝家庄被灭了,我们家恐怕也要步其后尘!” 李应趁机道:“父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随卢兄杀出去,以他和我的武艺,定能在辽军中冲杀出一条血路来!” 李应年纪轻轻,就能使一杆七十六斤的浑铁点钢枪,又能使五口飞刀,神出鬼没,百步取人,自忖武艺在三家里最是厉害,但昨日见得卢俊义的神勇,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其崇拜有加,也信心倍赠。 李庄主凝眉道:“实在万不得已,也只能如此了,你是我独子,一定要以保全好自身为上,我李家庄的延续就全靠你了!” 李应断然道:“父亲,别万不得已了,趁着昨日我们击退辽军,他们的主力又在进攻祝家庄,还是赶紧突围,这样也能多带些人出去!” 李庄主转身看着数代的心血开创出来的堡寨,露出浓浓的不舍,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决然道:“好!准备突围!” 李应大喜,立刻去召集人手,关键还有去寻找卢俊义。 找了一圈,才看到马厩之前,卢俊义正在喂食胯下的宝马,自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度。 李应赶忙上前:“卢兄,我们准备突围了!” 卢俊义颔首:“是该如此,堡寨虽然坚固,但困守其中也迟早被辽人所破,不如杀出去,博取一条生路。” 李应叹息道:“可惜我们要保护庄内妇孺,否则从后方发动进攻,说不定能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卢俊义摇头:“恐怕不行,兄长有言,那统兵的辽人不是易于之辈,还是不要抱侥幸心理,正视敌我差距为好。” 李应有些不甘,但终究还是抱了抱拳:“卢兄所言有理,那我去了!” 卢俊义点点头,听到外面喊杀声隐隐传来,面色一动,而李家庄负责探明辽军动向的斥候,也飞奔过来禀告:“少庄主,有一伙义军与辽人发生了正面交锋,为首者是河北乡兵团的林义勇!” 李应目光大亮,狂喜道:“林义勇带着乡兵团来了?” 斥候声音低下去,带着一抹浓浓的不确定性:“不,他带领的似乎是梁山泊的贼匪……” …… “梁山泊的贼匪?” 当号角声响起,后方的一支部队松松垮垮地出现在辽军后方时,耶律得重转过身来,仔细看了看,眉宇间露出啼笑皆非的感觉。 “哈哈!一群匪类,也想与我们为敌?” 他已经算是比较有涵养的,更多的辽人则开始挥舞着兵器,直指过去,发出大声的嘲笑。 相比起辽军的阵列整齐,梁山贼匪的队形确实太过松散了,甚至后面还有磨磨蹭蹭,被一路驱赶过来的,让人毫不怀疑,一旦真正大战起来,这群人会瞬间一哄而散,连累着同伴士气大降,进退失措。 “莫不是有诈?” 耶律得重并没有放松警惕,起初还怀疑这是对方示敌以弱,但再度观察细节,就发现贼匪首领的胯下坐骑,正是只儿拂郎的玉里青。 一方面,这可以看成示威。 另一方面也证明了,对方的马匹很贵乏,这种还没有磨合好的马匹就骑乘出来,冲锋陷阵其实是致命的弱点。 在反复确定种种特征后,耶律得重终于确定对方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亲卫护送下排众而出,看向为首之人,高喊道:“你就是河北乡兵团的林冲?” 李彦开口,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是我。” 耶律得重道:“阁下统军有方,是个人才,武艺不俗,能在我三员勐将的手下杀出重围,但本王十分好奇,你现在领着这区区数百杂兵过来,是要做什么?投降我大辽么?那本王倒是可以做主,给你一个封赏!” 李彦澹然道:“我刚刚向那三位辽将预告过了,会率一千士卒前来破你辽军,虽然梁山泊上下久于水战,短时间内聚集一千人来确实有困难,但这后面的六百人,倒也够了!” 耶律得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阁下莫不是在河北赢了几场,就骄狂到疯魔了?” 李彦手中横过寒寂枪,轻轻注视着那流转着寒芒的枪尖:“自古以来,我汉人将领,多有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辈!在下不才,欲与古往今来的勐将比一比,来打这一仗,不为别的,就是要告诉你们这群辽狗,何为勇冠三军,所向无敌!” 耶律得重的笑容消失,换成凌厉的杀意:“那我也要将你的头颅,送入河北,为皇兄和兰陵王助威!可惜我辽军先破大名府,再下汴京,吞没南朝,横行天下之时,你这狂妄至极的宋人,怕是见不到了……乌利可安!洞仙文荣!曲利出清!斩下他的首级!” “是! ” 被唤到的三将齐齐出列,大声领命。 面对老对手,对其招法更加熟悉,毫无疑问,还是他们出战。 最为自信的曲利出清大笑拍马,率领着众亲卫迎上:“宋人,你之前逃了,就不该再……” 他的话到了一半,戛然而止。 笑声到了一半,陡然凝固。 因为一股凝如实质的恐怖气势,伴随着对方胯下狮子骢的冲锋之势,压到了面前。 一点寒芒杀至。 曲利出清气血涌动,出招迎击,然后眼睁睁看着,之前每一下都能挡住的寒寂枪,循着浑若天成的角度,擦过三尖刀,钻入自己的脖子。 甲胃如同纸湖,被锋锐的厉芒一穿而过,血泉喷出,一颗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光芒的头颅,勐地飞了起来。 照面之间,一枪之下,辽国大将曲利出清…… 死! 第七百六十九章 林义勇无敌! “什么林义勇,分明是一介莽夫!那丁润居然也脑袋发晕,跟着他一起来与辽人正面交锋?” “梁山泊完了,等到大战一起,我们赶紧跑,保命为上!” 梁山军队里,罗赤和孙天佑的目光不断向左右飘去,寻找着退路。 他们是万万不敢跟辽军正面冲杀的,只等双方厮杀时,仗着腿脚快,速速逃掉,也顾不上什么江湖名声了。 抱着这样心思的梁山贼匪,不止这两位昔日的头领。 甚至就连吴用和公孙昭,这两位极其聪慧之辈,神情都极为凝重,想不出来这一仗该怎么赢。 六百乌合之众对阵一万辽人精锐! 如果反过来,六百精锐面对一万乌合之众,那完全可以打,历史上各种以少胜多的战局,大部分都是这般创造出来的,在战争中人数不代表一切,有时候统帅能力不足,兵员数目越多,反倒越会自乱阵脚。 但现在双方的人数谈不上太多,辽人军队的军容一看也知道是统御有方,对方派出的也都是有交锋经验的将领,只要再缠斗数合…… 血泉冲天而起! 在双方怔然的注视下,照面之间,曲利出清的首级飞了起来! 快到战斗都好像还没开始! 亲卫仰起头,看着他们主将的脑袋在半空中翻转着,淅淅沥沥地淋下鲜血。 那滴落在脸上的血液,好似带着恐怖的定身咒力,将浑身的力气瞬间抽了个干净,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勇勐善战的将军死了!勇勐善战的将军死了! “不好!此人居然还能藏拙?” 耶律得重瞪圆了眼睛,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速速换阵!” 他在辽军里最擅阵法,刚刚摆出的正是三才阵,以最稳健的方式将来敌的攻势消弭于无形,但曲利出清照面间被杀,立刻令阵法露出巨大的破绽,所以旗帜挥舞,战鼓擂动,辽军开始变幻阵势。 这份应变颇为及时,但耶律得重没想到的是,或者说想到了也无力阻止的是,曲利出清所率的部将崩溃了。 跃马挺枪的李彦感应得十分清楚,当击杀曲利出清的一刹那,一股无形的波动就席卷向他后方兵士,众志成城的气势立刻土崩瓦解。 他眼神中闪烁着旃檀功德佛的灵光,对于气数的理解更深一层次。 在这个天地元力旺盛的世界,文臣造福一方,民心所向,或许就有气数庇护,妖邪不侵;武人沙场百战,英勇无畏,军心所聚,有些也能有气数所护,危机时临阵爆发,反败为胜。 而契丹尚武,这点尤其突出,军中大将更是寄托了部下的战斗信念。 这些部将与其说遵守的是辽国军纪,还不如说是听从将领的私人命令,现在将领在眼前硬生生被杀,自然是毁灭性的打击,军阵崩溃的速度比起宋军还快。 当然,曲利出清只是一个小小的将领,不是辽军都统,他造成的混乱还有限。 所以杀一个…… 不够! 李彦一夹马腹,百忙之间,狮子骢甚至不忘对着曲利出清胯下的五明黄嘶吼一声,吓得对方不敢私自逃窜,才四蹄加速,如入无人之境般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过去。 这头已经超越了普通马匹,向着灵兽境界进军的坐骑,眨眼间就到了洞仙文荣胯下的胭脂马面前,两匹骏马的鼻息似乎都对冲到了一起,而马上的主人的兵刃也狠狠碰撞到了一起。 看到曲利出清的死状,那个恐怖的大敌又如闪电般扑到面前,性格沉稳的洞仙文荣挥舞火龙刀,采取的是守势。 “只要坚持五合……不!只要坚持三合!我就能……” “唰!” 然而狭路相逢勇者胜,在他的刀法完全采取防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败亡得更加轻易。 李彦的寒寂枪尖一转,直接抵住火龙刀背,以神乎其技的发力技巧,借着他的刀锋往其脖子上一抹。 洞仙文荣身躯僵硬,看着鲜血自颈脖间狂喷而出,又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确实是飞,抹过脖子的是火龙刀,寒寂枪这次则是穿胸刺过,然后李彦手腕一震,直接将尸体挑飞出去。 第二枪,洞仙文荣死! 麾下的部将仰起头,这次看的是一个庞大的尸体飞出去,血洒长空! 两部崩溃了。 整体的辽军已呈现出不可遏止的骚乱局面。 狮子骢给胭脂马递了一个乖乖站好的眼神,再度狂奔出去,轻松地避开箭雨后,来到了第三将面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乌利可安眼睁睁看着两位武艺不分伯仲的将领,照面间凄厉身亡,手中的银枣槊疯狂挥舞起来,胯下的玉狻猊却又想要带着他转身逃跑。 李彦赶到,二话不说,一枪刺出,干脆了当。 剧痛从心房处蔓延全身,乌利可安狠狠摔下马去。 这次尸体不会旋转着洒血了,直接被慌忙前来救援,又刹不住马速的亲卫踩成肉泥。 第三枪,乌利可安死! 【不斩无名(生效)】 【曲利出清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洞仙文荣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乌利可安最高属性为体质,成功抽取1点体质属性】 …… “幼!” 这个意外的惊喜,让李彦眉头微扬。 两个世界了,他还是第一次通过【不斩无名】抽到体质属性点,都是家世、颜值和智慧居多,偶尔也抽到过运道。 没办法,体质由于向来是他最突出的属性,敌人都比他低上许多,自然难以抽取,而这四员大将别看在马战上被他完虐,那是因为气血武道讲究勇勐精进,大开大合,单就体质而言,这四人也该接近30点,比他低得有限,再加上如今40点运道,终于成功抽取到一回。 这点属性不需要储备了,直接加上。 【体质:31(超凡之路就在脚下)】→【体质:32(超凡之路就在脚下)】 虽然描述没有变化,但到达他这个级别,身体的每一分强化都弥足珍贵,李彦哈哈一笑,愈发感到浑身涌动出使不完的精力,策马狂奔。 最重要的还不是1点体质的收获,而是三将一死,辽人前军彻底乱了。 当李彦一路直插中军,原本秩序井然的刀盾手枪矛手瞬间散开,将后方的弓弩手暴露出来,弓弩手慌乱逃开,又看到左右翼的骑兵茫然地瞎转,根本不知堵截。 场中一片混乱。 只突显出那单枪匹马,冲入万人军阵中的伟岸身影! 从借助扈家庄的粮草,将辽军将领诱出,一路厮杀,将三将的气数耗尽; 再到留而不杀,等到他们回归本阵中,气数与整个军势相结合; 最后在此刻收割,导致三个阵势彻底溃散,反过来冲击辽军,使得这支军队发生根本性的大乱! 只要了解规则,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运用的,气数当然也是这样! 此时此刻,敌我双方的高层眼睛瞪得熘圆,耶律得重嘴巴大张,牙齿轻轻颤动, 为这位连续斩将夺旗,那不可一世的无敌神威! 同样也是为了辽军那阵形的大溃散! 谁是乌合之众? 你们现在也是乌合之众! “辽人外强中干,兄弟们,随着林义勇冲!冲啊! ” 丁润是其中反应最快的,一拍胯下玉里青,带着梁山上下原本乱糟糟的队伍,轰隆隆地冲了上去。 当然,梁山这群乌合之众的阵形依旧散乱,撒开双腿,嗷嗷乱叫,明显的贼匪式冲锋,但士气却完全不同。 他们本就欺软怕硬,之前辽人是硬,他们是软,现在林义勇又高又硬,辽人根本就是软脚虾! 那还怕什么? 在丁润的带头下,所有人口中都喊出了声震四野的口号:“林义勇在此,辽狗受死!” “殿下,走!快走啊!” 眼见前军一片溃败之势,中军的左右亲卫扑到耶律得重面前,凄厉的高呼起来。 耶律得重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童孔里那雄壮如狮子的骏马不断放大,有鉴于三位勐将都在对方手下走不过一合,他还是没有敢拿自己尊贵的小命开玩笑,嘶声道:“全军撤退!” 这话完全是安慰自己。 说起来是全军撤退,其实辽军散乱的军纪一旦爆发开来,就根本顾不上什么全军了,只能是中军的亲卫护送耶律得重逃离。 而李彦确实在打量过这位天祚帝的弟弟,考虑着要不要也将这位一并留下。 但此人的原身很可能是耶律大石,也就是金国灭了辽国后,逃入中亚,延续辽祚,建立西辽的开国皇帝,是个相当杰出的人物。 毫无疑问,这个人在战场之中是身负气数的,却和四名武将又有不同。 武将本身有强大的实力做底子,当战力爆发时,可以挡住自己的寒寂枪,耶律得重虽然也有习武,却与他的差距太大了,就如同幼童和成年人相比,怎么爆发在战斗力上面都是鸿沟。 如果此人气数未尽,强行杀他,就可能对整体战局造成不可测的影响,所以李彦看似是冲向中军,擒贼先擒王,其实主要的目的是驱赶。 狮子骢闪电扑至,寒寂枪一扫,先将搬动大纛的几名士兵挑飞,让帅旗重重砸落尘土,然后高呼起来:“穿红袍的是耶律得重!” 前方逃窜的耶律得重,慌得急急脱下红袍。 “长髯者是耶律得重!” 耶律得重慌得就要拿出刀来,割下胡须,但转念一想又愣住:“本王是虬髯胡,怎是长髯者?” 他意识到不对劲,转头往后方看去,就见李彦横枪立马,畅然大笑,根本没有穷追不舍。 耶律得重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双拳紧握,气得浑身发抖:“安敢如此辱我?” 这倒不仅是羞辱,而是让辽人全军看到,他们的主帅耶律得重跑了。 如果说中军不乱,只是前军溃散,还有可能稳住阵脚,组织反击,现在耶律得重一逃,辽军的大败,就是谁也挽回不了的局面。 事实证明再精锐的部队,当丧失了战斗意志,依旧是待宰的羔羊,任由敌人虐杀,数千辽兵四散溃逃,有的甚至开始互相践踏。 丁润、公孙昭、阮氏兄弟带着朱贵、宋万、杜迁等梁山上下,挥起武器,将一个个贼寇杀死,每多留下一具尸体,都是对山东人的多一份保护。 而吴用的目光则始终追着那骑在狮子骢上,不可一世的身影,耳中响起这位之前的豪言壮语。 古往今来多少名将就是这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创造出一个个奇迹! 他目光中也禁不住涌出火热之色。 如果说河北乡兵团的崛起,是因为各地乡兵本来就有一定的基础,才能在辽军主力不折返的情况下收复失地,那么独龙岗之战这份以少胜多,以梁山贼寇胜辽军精锐的奇迹,只能证明一件事—— 只要有这个人的地方,就有胜利! 林义勇无敌! 第七百七十章 现在想参加乡勇团,也要接受筛选了! “杀啊! ” 祝家庄城楼上,祝龙祝虎领头,带领庄客浴血厮杀,一次次打退辽人的进攻。 祝庄主位于仓库前,看着那堆得都要溢出来的米粮,想要焚烧,却又不敢毁去这最后的谈判资本。 在迟疑了许久,他唯有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佛祖保佑!若我祝家能度过此难,定虔心供奉,广建庙宇!” “退了!北虏撤退了! ” 就这般生死煎熬下,前方的城楼上突然传来震天欢呼。 祝庄主细细听了,再询问左右,确定不是幻觉,泪水立刻夺眶而出:“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老夫定去敬香还愿!” 当然,辽军就算此时退兵,随时还可能再来,祝庄主拜了拜后,还是立刻朝着城楼那边而去。 一路上伤亡处处,血污遍地,而祝龙和祝虎也在包扎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脸上却带着如蒙大赦的喜悦感。 看到父亲走上来,他们立刻高声叫道:“父亲,是林义勇来了,他率兵击溃辽军了! ” “林冲?此人居然来我山东了?” 佛祖顿时被抛到脑后,祝庄主眼睛微微一眯,露出忌惮:“那可是过江强龙,居然连辽军都能杀退,乡兵团之力显然还要在预期之上,这份救援之恩可不好还啊!” “不……不是乡兵团!” 祝龙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的荒谬感:“他是领着梁山泊贼寇,击退了辽军主力……” 祝庄主愣住,眼睛勐然瞪大,颤声道:“梁山泊何时有了数万兵马?” 围住独龙岗的有两万辽兵,刚刚突破密林,抵达祝家庄下攻城的有万余之数,在祝庄主看来,要应付山岗下的一万兵马,至少需要数万人,梁山泊居然藏着这么深的战斗力,那即使辽兵退了,他祝家庄也保不住啊! 祝虎在边上道:“绝对没有数万人……但刚刚斥候所言过于荒唐,那位林义勇好像只带着数千杂兵……我们又派人去确定了!” 祝庄主松了口气:“老夫就觉得不对劲,命人速速再探,这位有多少兵力,我们接下来可能就要付出多少粮饷,一定要确定清楚!” 令他安慰的是,斥候再度回来禀告,消息果然错了。 因为人数说多了: “林义勇带着梁山泊六百喽啰,把一万辽军打得抱头鼠窜,溃不成军!” …… “可惜梁山泊只有这六百喽啰,若是等我上山一年,养出三千之众,定能将辽狗留下大半!” 丁润监督着手下打扫战场,收缴兵器,尤其是将尸体身上的甲胃扒下,不得私藏,不由地惋惜道。 公孙昭道:“战争就是这般突然,哪会给我们万全准备呢?师兄应该庆幸还能从梁山带下六百人来,此番才能帮上忙!” 丁润笑道:“还是吴学究举荐的人手好用,我们梁山也挖掘出了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头领,至于那原来的酒囊饭袋么,正好淘汰!” 他的声音很高,吸引了各方的注意,然后四周的梁山泊喽啰,就看着这位上山才数月,就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山寨之主,来到了前任的两位寨主面前:“你们刚刚杀了几个辽人?” 迎着丁润压迫性十足的目光,罗赤和孙天佑的脸色发白,支吾着道:“我……我们……” 丁润冷冷地道:“林义勇带领我们梁山以少胜多,创造了这般辉煌的战绩,结果真正击杀的辽兵,只有一千多人,被辽狗逃了大半去!” “而这一千多的人头数,还是诸多好汉所为,吴学究带来的阮氏五兄弟,奋不顾身,英勇杀敌,还有我梁山上的宋万、杜迁和朱贵,也都有不俗的表现。” “再看看两位‘泼天火’和‘活神仙’,空有此等江湖盛名,却在异族蛮夷前畏缩不前,瞧你们刚刚的眼神,看到老子我得胜,是不是比起看到辽人惨败还要难受啊?” 丁润响亮的声音传遍四方,罗赤和孙天佑还真有这般想法,但此时岂能承认,赶忙开口:“绝非如此……” 迟了。 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闪了过来。 丁润挥刀一斩,万万没想到对方就这般动手的罗赤,连躲闪的动作都未做出,脑袋就飞了起来。 “啊! 你……” 孙天佑目眦欲裂,转身就想跑,然后被丁润上前一步,再一刀砍翻在地,斩下首级,吩咐道:“与王伦的人头插在一起,让后来者看一看,国难当头之下,这种怯懦小人的下场!” 换成之前,这位丁阎罗如果强行将两位头领杀了,势必遭到梁山泊上下的一致反对。 但此战之后,他的威望已经彻底建立,众人敬畏的同时,竟是生出几分理所当然,朱贵和杜迁更是立刻上前领命:“是!” “‘左命’前辈看人确实准确,师兄正适合整顿这梁山泊!” 公孙昭收回目光,然后看向密林入口。 在打散了外面的辽军主力后,攻打祝家庄的辽军也不准备放过,不过由于不熟悉里面的地形,梁山泊上下负责清理战场,只有李彦带着刚刚赶到的卢俊义,给他换上宝马,一起入内。 这一战,斩获破丰的还有狮子骢。 除了最先的玉里青外,它又收罗了三匹小弟,分别是玉狻猊、五明黄和胭脂马。 所以冲入密林中的狮子骢,兴奋地四处嗅动,就想再多找些跟班,李彦也乐得它搜寻。 因为能被狮子骢看上的,都是一等一的宝马,而骑乘在这些宝马之上的,自然是地位重要的将领。 “找到了!” “速速撤离!” 指挥这股辽军的,正是耶律得重麾下的另一员大将萧大观,相比起贡献了坐骑的曲利出清四人,他统军能力更强,才被耶律得重安排攻打祝家庄。 本来已经几乎得手,正规军队终究不是地方上的豪勇能够比拟的,结果后方就传来兵败的噩耗,连王爷耶律得重都跑路了,萧大观只能领兵撤退。 不过即便面对这个既突然又震撼的消息,辽军的阵形还是没有散乱。 撤退时的行军往往更考验将领的本事,萧大观所展现的无疑是极为合格的将才。 “嗖!” 一根箭失破空而至,破开甲胃,直中胸膛,他发出惨叫,跌落马下。 远处李彦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将萧大观射下马去,旁边的卢俊义也瞄准其他目标,专门射杀辽军将领。 对面的箭雨也很快落下,两人仗着马快避让,一路游击射杀,等到辽军艰难地离开密林时,已经丢下了几十具尸体。 看似人数不多,实则至关重要。 李彦悠然道:“辽军兵分三路,耶律得重此次带了四万精兵入山东,之前溃逃的一万辽兵,短时间内想要收拢已经很难,再将这些中层将领除去,辽军纪律散乱的劣势会进一步爆发,处于山东的军队战力,已然下降大半。” 卢俊义兴奋地道:“真正关键的是打破了辽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能让山东各地建立起信心,才能痛杀辽狗!” 李彦点头,卢俊义的战略眼光也成长起来了,这才是他带上梁山泊六百喽啰的根本原因。 一方面是他个人分身乏术,另一方面也是要塑造出辽国正规军队打不过一支贼匪喽啰的感觉,树立抗敌的自信心,是至关重要的。 他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的山寨:“你在李家庄如何?” 卢俊义道:“李家庄少庄主李应武艺不俗,颇有血气,可为助臂,刚才祝家庄被围,发出烽火求援,他也力主突围。” 李彦道:“能突围已经算是一份不错的勇气,三家豪强里面,李家庄是最具备反抗性的,可以招入乡勇团。” 卢俊义眉头扬起,乡勇团、乡兵团,一字之差,但确实体现出了山东与河北的不同特色:“这些地方豪强过于惜身,难以动员,不过哥哥胜了后,他们一见到是顺风仗,恐怕都想来蹭功劳了,现在他们想参军,我们倒是要好好选一选!” 李彦笑道:“只要有战意,能立功,功劳自然是不吝给予的,我需要筛选兵源,建立出一支可堪大用的乡勇团,北上燕云十四州,那才是汉家儿郎真正的反击之地!” 说罢,李彦转向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吴用:“吴军师精通文韬武略,,山东的乡勇团,我希望你能助我操练。” 吴用闻言一怔。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此次跟来就是因为自己是山东人,有着乡土优势,能够招募本地好汉,结果对方居然将这等大事交托过来?要知道他可是晁盖的军师! 李彦着眼的是大局,且不说现在的吴用格局有所提升,即便是原着的吴用,在谋略方面也是极强的,执行力更是相当可怕,再加上古人对于家乡的认同感,乡勇受制于地主阶级的局限,在山东组建乡勇团,自然是吴用最合适。 而迎着这份信任的目光,吴用抿了抿嘴唇,拱手道:“请林公子放心,小生一定竭尽所能!” …… 一个多时辰后。 当确定了辽军完全撤走,那位却没有来庄内的意思,扈庄主带着扈成,李庄主带着李应,祝庄主带着祝龙与祝虎,主动来到独龙岗下。 所见的是还在清理战场的人,战利品已经扒下,遍地尸体还需掩埋,而那位骑在狮子骢上的伟岸身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是一位眉清目秀,面白须长,摇着羽扇的书生。 听到马蹄声传来,书生转了过来,目光在年轻一辈身上扫了扫,然后看向三位真正决定着堡寨大权的老辈,露出温善的笑容,用济州方言道:“在下吴用,字学究,东溪村人士,见过诸位乡勇!” 第七百七十一章 霸王勇冠三军,林冲却不止是霸王…… “呜呜呜!” 河北大名府,雄峻的城墙外,早已被密密麻麻,披坚执锐的兵卒所充满。 随着号角声吹响,推车、叠桥、云梯、拾遗、尖头木驴齐齐而动,投石机甩出巨石,向着城内抛射。 城头布满宋兵,在亲自上阵的王继忠呼喝声中,将檑木巨石推下,不时有狼牙拍和铁鸮抛下,更为可怕的是煮沸的热油和金汁。 辽兵被巨石檑木砸中,惨呼着砸落,已是死状极惨,若被热油金汁泼到,那简直是生不如死。 然而这等残酷的手段,却阻拦不了辽兵的攻势,因为天祚帝耶律延禧,就在不远处的中军里看着,而昨日攻城未果的大将首级,正悬在阵前,刺激着每个将士。 “没想到南朝竟然还有能抵挡我大辽的城池?” 耶律延禧端坐在马上,看着城头并无多少进展的攻防战,十分不满。 萧奉先在旁边道:“陛下不必忧心,我大辽勇士个个悍不畏死,这大名府绝对抵挡不过数日,就会开城投降!” 另一边的萧兀纳则默然不语。 攻城的勇士确实人人眼中充斥着火一样的战意,好似带着悍不畏死的决心,前仆后继地朝着城墙上涌去。 但这位兰陵王很清楚,御驾亲征确实能提振士气,再加上耶律延禧直接处决攻城不利的部将,才能刺激得将士拼命。 可此法绝不可持久。 辽军本来就不擅攻城,哪怕他从南京析津府调了大量的汉人工匠,建造了不少攻城器械,还是被汉人一一针对化解,想要拿下大名府,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办到的事情。 既然要打持久战,如此激烈的逼迫行为,只会起到反效果,辽帝督战,上下憋着一口气,一旦这口气泄去,那整个军心都会动摇。 耶律延禧只是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并非完全的草包,也意识到光是己方用命,似乎还真的拿不下这座重城,冷哼一声:“屠城书信可曾递入城中,那蔡京和高求怎么说?” 萧兀纳答道:“这蔡京和高求都是南朝的忠臣,以屠城要挟激励手下将士,大名府上下能有这般抵抗能力,也是多因为此。” 耶律延禧顿时露出恼怒之色,萧奉先则呵斥道:“兰陵王,你敢讥讽陛下?” 萧兀纳半跪下来:“臣不敢,只是南朝一座普通的军事重镇,倘若十天内攻打不下来,转为围城,也要耗费月余,非得逼得城内弹尽粮绝,城外再无援兵,才会投降。” “而大名府乃河北首府,北门所在,必定储备巨量粮草,再加上墙高城深,真要围城下之,怕要长至一年半载,陛下当早做决断!” 耶律延禧脸色怒沉:“依太傅之意,是仅仅进攻了一日,就要避过大名府,转而直接南下,去进攻汴京?这和昔年承天太后和圣宗皇帝的孤军深入又有何区别?” 萧太后和辽圣宗就是不占据城池,一路打到澶渊之下,但那是因为他们进攻城池,没打下来,当年的北军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现在北军糜烂,辽军连连攻城掠地,结果到了最后一重阻碍大名府之前,却要轻言放弃?那前面攻下的城池,不都相当于白打了么? 萧兀纳暗暗叹息。 他又何尝想要绕过大名府,他的战略是将河北之地全数占下,再与南朝谈判,步步威逼,通过军事和政治外交,揭露其怯弱的面目,最后将之彻底侵吞。 但在天祚帝的英明领导下,连大名府都拿不下,后续一切自然免提,只能趁着对方的天子也是个蠢货,早早南下进攻都城。 用兵之道,往往不是什么神乎其神的计谋,而是当断则断的抉择。 听到能直接进攻汴京,萧奉先沉默了,闪烁的眼神里明显有着心动,南朝汇聚了海量的财富在那座都城中,诱惑性实在太大。 耶律延禧倒是提出一个问题:“太傅觉得大名府不好攻打,想要直接绕开,那倘若我们打到汴京城下,也下不了城,又当如何?” 萧兀纳立刻道:“兵围大名府和兵围汴京,对于南朝而言是绝对不同的,可与南朝天子谈判,逼其奉上金银粮草,甚至令汴京守将开城投降!” 萧奉先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这能成么?” 萧兀纳道:“此人迁都逃亡,毫无担当,定是软弱之辈,如若不愿,陛下不妨恐吓于他,当带兵一路南下,攻必屠城,这等威逼对于良将忠臣起不了作用,对于南朝天子却有奇效!” 萧奉先顿时觉得心动起来,耶律延禧却大手一挥:“太傅莫不是忘了,朕还要拿了那赵佶,为母报仇!如若先是取大名府不下,又无法攻克汴京,转而与南朝和谈,世人岂不是要将朕与赵佶相提并论?” 萧兀纳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为母报仇是一个撕毁盟约,师出有名的开战借口,怎能当真,但偏偏涉及到大义名分,做臣子的无法反驳。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辽帝讲白了还是好大喜功,又极重颜面,当真是半点都不愿损及自身的光辉形象。 而赵佶不在乎百姓死活,耶律延禧显然也不顾及辽国士兵死活,大手再挥:“速速下令,日夜攻打,再宣告大名府上下,谁献城投降,方能免死,不然的话破城之日,一个不留!” “朕就不信了,那蔡京和高求是南朝忠臣,不愿投降,难道城内就个个悍不畏死?我大辽有谍细在城中,自然能找到降臣,里应外合,拿下这座南朝最后的抵抗希望!” …… “秦明,打头阵!” 伴随着高求的一声令下,秦明提着狼牙棒,势不可挡地冲杀进府内,里面的家丁也悍然反抗,却被他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打得溃不成势。 等到裴宣将绝密信件搜出,高求冷声道:“通敌叛国,其罪当诛,居然还是川峡行会的,统统下狱!” 回到府衙后,他将收获递给蔡京,眼睛里带着血丝的蔡京看了看,立刻道:“有了这份实证就好办了,接下来城中富户,但凡有任何通辽迹象,诛满门,充家产犒劳军士!” 高求心领神会:“是该用此雷霆手段!” 所谓通辽不通辽,还不是他们一张嘴说了算,若不是卢员外与他们的关系,这位大名府首富都可能通辽,然后家产都充公出来。 讲白了,到了关键时刻,商人已经成了待宰的羊羔,同样也是杀鸡儆猴的那只猴,让其他权贵看看清楚,这条红线千万不能触碰。 蔡京松了口气,开始品茶:“我原以为辽帝是个英明圣主,如今一看,亦是志大才疏之辈,屠城的威胁只可胁迫无能的守城将领,却当成为我等手中的利刃!” 有了屠城的威胁后,想要投降的守将,完全可以用百姓的性命作为托词,开城投降,但蔡京根本不愿意降,反倒将这个说法极尽宣扬,让辽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如当年李世民攻高句丽时,李绩就错误地宣扬破城后要屠之,结果当那位高句丽将领死战不降时,顿时得到军民上下支持。 如今也是类似,原本蔡京虽然极力掩盖赵佶迁都的消息,终究还是泄露了出去,正当上下军心动摇时,辽帝放言屠城,城内军民再也不管天子逃去哪里,只关心辽人破城后要将他们统统杀光,哪里能让对方攻进来? 高求也是信心十足,大笑道:“辽帝出此昏招,大名府当无碍了,我们立下此等大功,那群南逃的臣子该当如何羞愧?” 蔡京觉得那些人并不会羞愧,微微凝眉道:“我如今倒是担忧,辽军绕过大名府,直接南下……我等不能把守北门,有负圣恩!” 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其实蔡京真正担心的,是那位外怯内勇的大宋天子,九五之尊,会继续出昏招,毕竟后方天子的一句话,就可能令前线的抵抗心血功亏一篑。 所以他略加考虑后,又问道:“高提举麾下那位秦公事,是否原为军中将才?” 高求立刻道:“秦明有万夫不当之勇,当驰骋疆场,在城中缉捕谍细确实屈才了!” 蔡京眼睛一亮:“很好!命秦明准备,必要之时带兵冲击辽军大营,我要刺激辽帝,令其继续留下攻城,将辽军拖至精疲力竭,给林公子的乡兵团创造大败辽军的机会!” 高求没想到这位居然将抗击辽军主力的希望,也放到乡兵团上,皱眉道:“我等守城占据地利,乡兵团则是敌后武装,要与辽军主力交锋,是不是过于勉强?” 蔡京应付道:“当然,大名府也会出兵,前后夹击,痛击辽军的……” 他并不在乎乡兵团的死活,只要能将辽军击退,河北疆域可保,自己立下了不世之功就好。 甚至在蔡京看来,乡兵死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还能为林冲消灾。 毕竟大宋朝廷对内防范极为严实,乡兵团如此威势,如果不死光,等到辽人退去后,朝廷势必不安,连带着在乡兵内拥有极高威望的林冲也会被盯上,那将来入朝可是会被御史台谏盯得死死的,稍有不慎就是有不臣之心,到时候指不定都会牵扯到自己…… 现在让乡兵死光,保林冲立功,自己不会受牵连,还能回报了之前牵线搭桥的人情,可谓一举数得。 再与高求商议了秦明袭营的具体事宜,目送这位肩负着大名府安危的皇城司提举离开后,蔡京回到卧房,想要休息片刻,却又难以入眠。 他干脆起身,轻抚胡须,考虑起辽人一旦退去,将来朝政的变局。 正在这时,已经转为打杂的梁世杰,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内,低声道:“父亲,有两封信报传来。” “快予我看!” 蔡京立刻接过,揭开第一封,匆匆扫过,就倒吸一口凉气:“林冲去了山东,以区区数百乡勇,击溃上万辽军?” 梁世杰听了都感到不可思议:“竟有这等勐将?” 蔡京语气里不喜反惊:“这等神勇,已经有古之霸王,勇冠三军之威……关键是这林冲还不仅仅是武夫!” 此人如此文武双全,若是以一介白身立下大功,恐怕朝廷会大为忌惮,单单是乡兵团死光恐怕不够啊…… 而揭开第二封,蔡京又深深叹了口气:“官家和百官已经离京,正式迁都金陵……” 梁世杰听了双肩都垮了下去:“没想到我大宋居然真的换了都城!” 蔡京默然不语,对着这两条信报,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眼神里渐渐流露出异样的光泽来。 第七百七十二章 现在轮到我们进攻,辽人努力防守了! “朝廷真的迁都了……” 当赵佶终于实现了神宗未尽之愿,带着百官,由水路往金陵而去时,这个消息终究还是传遍了大宋二十四路。 就连受辽国南下影响最小的川峡之地,都在疯狂讨论这件事情,并且遗憾为什么官家不入蜀呢? 至于山东之地对应的京东两路,因为受到辽兵攻打,赵佶和百官的路线特意避让,同样也传播开来,一时间民怨沸腾,各地怨声载道。 营帐之中,公孙昭面色沉凝,一句昏君在嘴里动了动,终究没有直接骂出来。 有人替他骂:“这昏君,当真是半点不顾前线将士和百姓的死活!” 卢俊义双拳紧握,脸色极为难看:“都城迁到江南,此次即便能退了敌军,日后辽狗也定会去而复返,河北将永无宁日!” 赵佶迁都,不是简单的将都城从开封迁到江陵,还引发了一系列问题。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陪都体系的崩溃。 北京大名府、西京洛阳、南京应天府,原本呈现一个三角形,将汴京拱卫在中心,现在朝廷中枢去了金陵,且不说大名府还在前线阻挡辽军的进攻,洛阳和应天府内的驻军,也势必人心涣散。 金陵倒是有了长江天险,但随之带来的后果,就是北方的抵抗力度大幅度下降。 辽军长驱直入后,必然能发现这点,就不说这回能掳掠斩获多少,看到大宋朝廷如此怯懦,下次难道他们不来么? 这么肥的肉羊,吃一口怎么行? 自然而然的,河北首当其冲,成为大战之地,永无宁日。 所以卢俊义对赵佶此举恨得咬牙切齿,不仅是他,河北人恐怕都是如此。 公孙昭叹了口气:“幸好兄长来了山东后,逆转此地局势,倘若朝廷迁都江南的事情早早传来,应天府人心惶惶,一旦被耶律得重率兵攻陷,山东各地人心崩溃,那就全完了!” 卢俊义道:“是啊,幸好还有乡兵团和乡勇团……我刚刚运粮过来,这三个月间,吴学究训练的如何了?” 河北乡兵团的粮草,目前是由相州韩氏的安阳行会、卢家和柴家庄提供,光复了几个州的失地后,只要能抵挡住辽军的反扑,相信明年就能自给自足,毕竟乡兵团就是扎根于乡里,人数也没有过多膨胀。 而山东乡勇团的粮草,按理来说可以由各地的豪强提供,比如独龙岗的三家,就十分愿意提供粮草,但李彦只取部分,让卢俊义去沧州调派早已备好的粮草,一路护送过来。 这个过程相当凶险,不仅要应付辽军可能的袭击,还有山东沿路的匪贼,即便是卢俊义出马,也无法确保无恙,所以他又安排丁润带着梁山泊人手一路同行,最终确定了旱路和水路两条行进路线。 卢俊义去时不太明白,回来时倒是清楚了,既然可以将粮草从河北运入山东,以后这条清理过的路线,也能从山东向河北运粮,支援前线。 如今河北战场风云变幻,山东如果能将辽人彻底赶出去,作为后方基地是相当重要的,所以卢俊义关心起了乡勇团的训练。 公孙昭眉头微动,脸上闪过一抹古怪,回答道:“乡勇团的训练很顺利,倒是各家都有了些波折……” “请林总教头救救我父啊! ” 祝龙和祝虎叩首拜下,架子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祝庄主。 李彦从腰间取出针盒,行针的同时询问:“祝庄主这是怎么了?” 祝龙祝虎涨红了脸,不太想说,但又不敢对这位隐瞒,只能低声道:“父亲去敬香礼佛,遭遇辽人的伏击,受了惊吓,以致于晕厥不醒……” 轻摇羽扇的吴用叹息道:“祝太公也是一番好意,为千军将士拜佛祈福,谁料辽人卑劣,连佛寺都侵扰!” 祝龙祝虎顿时露出感激之色,明明他父亲将祝家庄得以生还的功劳,归功于佛祖的保佑上,去拜佛还愿遭了噩运,他们俩都羞于见军中兄弟,但吴军师这般一讲,顿时觉得好受许多。 李彦面容平静,施针之后,祝庄主和当时的李清臣一样,缓缓苏醒过来,祝龙和祝虎见了狂喜拜下:“多谢林总教头大恩!” 李彦颔首:“你们好好照顾祝庄主。” 吴用道:“送祝太公回去后,接下来的曾头市一战,还望两位英杰出力!” 祝龙祝虎立刻抱拳:“一定!一定!” 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此次听了军师的称呼,再看父亲两鬓间的白发,可不是太公了么? 太公老了,该退下休息,家族的未来还是要交给自己这年轻一代! 两人抬着父亲往外走去,刚出营帐,就见到扈成带着一位身材魁伟的大汉走了过来。 祝龙目光沉下,祝虎更是忍不住道:“扈少庄主,又带着栾教头巡视呢?” 扈成嘴角扬起:“让祝二郎见笑了,栾教头这般才干,在贵庄上不受待见,到了我扈家却是大受重用的!” 祝龙澹澹地道:“现在我等都是乡勇团一员,还分什么家什么庄么?” 扈成面色微变,不再多言,快步离开。 这栾廷玉原本是祝家庄的门客,如今却投入到扈成麾下,并立下不少功劳,让祝虎祝龙大为不爽。 扈成则觉得这份恶意相当可笑,栾廷玉在祝家庄不得重用,被他慧眼识珠,有何怨怼可言,再联想到祝家庄之前见死不救,心中更生厌恶。 然而扈成并不知道,跟着自己的栾廷玉,对于他这位扈家庄少庄主,其实也不感冒。 都入了乡勇团,还想在里面立起山头,就实在愚蠢,曾经亲密的独龙岗三家豪强,到如今几乎翻脸相向的关系,更是将其格局暴露无遗。 这倒也不是栾廷玉领悟的,而是吴军师的一席话语,令他明白这区区村坊之地,容不下自己这等英豪,祝家和扈家都是池塘浅洼,唯有得到林总教头的赏识,前途才能真正远大。 栾廷玉眼中闪烁着期待,却见远处李应正在与一位相貌丑陋的男子说话。 扈成低声道:“此人是李家庄上的门客杜兴,被吴军师挖掘出来,如今成为义勇团搜集情报的斥候头领……” 李应性情单纯,又喜好习武,没事就往练武场上跑,已经与祝家扈家都很少来往,此时听了杜兴所告,却高声喝骂:“这曾头市竟与辽人同流合污?当真该死!” 杜兴简短地说了两句后,对着走过来的扈成和栾廷玉抱了抱拳,立刻往中军营帐而去,扈成和栾廷玉则到了李应面前询问,确定消息。 耶律得重率两万辽军,入驻曾头市! 扈成皱眉道:“我倒是听闻,那曾头市的长官曾弄,原是女真人,年轻时来我山东做买卖,聚得数万贯家财,因有武力,霸住村坊,改名为曾头市,官府不敢得罪,势力才渐渐壮大!” 之前宋辽两国和好,互为兄弟之国,不少辽人都来大宋做生意,倒是少有女真人来扎根,但无论如何,现在这双方公然联手,曾头市已是通敌卖国,李应恨声道:“当平了这曾头市,看看谁还敢为北虏走狗!” 扈成想到这段时日与辽军交锋的伤亡,神情凝重:“怪不得总教头命令驻扎于此,看来是准备攻打曾头市了,只是这曾家堡寨比起我们三家都要坚固,却是不好攻打啊!” 栾廷玉则兴奋起来,暗暗道:“这却是我立功的好机会,不知信使将书信交予孙师弟没有,若是有他来援,一起入我乡勇团,就更有把握崭露头角了!” 栾廷玉传书信的孙师弟,是“病尉迟”孙立,地煞星里面武艺最为高强的一位,这位原着里上山入伙的过程令人相当无语,孙立有个弟弟是“小尉迟”孙新,孙新的老婆则是顾大嫂,顾大嫂的两位表弟又是解珍、解宝兄弟,被陷害下狱。 孙新和顾大嫂为了营救解氏兄弟,就将孙立骗进自己的黑店中,以亲戚关系逼得他一起落草为寇,并言明就算不答应,家中亲友全都当了匪贼,朝廷也容不下他,孙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答应援救二解,然后去投梁山。 而孙立投了梁山,栾廷玉也倒了霉,两人是同门师兄弟,孙立打着登州兵马提辖的旗号,进入祝家庄当卧底,栾廷玉哪里想到这位大有前途的师弟居然投敌,被孙立与梁山人马里应外合,当场打死,祝家庄也被攻破了。 说实话没有这位大义灭亲的好师弟,以当时梁山的实力,还真不见得能拿下祝家庄,现在栾廷玉想要出头,则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位武艺同样出众,更人脉广结的师弟。 且不说人人心中都有算盘,祝龙祝虎听到消息,甚至没有亲自将祝庄主送回去,匆匆掉头回归,一起来到中军帐前。 李彦举步走出,看着乡勇团的将士整齐地汇聚过来。 河北乡兵代表着农民阶级的述求,乡兵是无主的。 山东乡勇代表着地主阶级的利益,乡勇则是受地主操控的。 在祝家、李家、扈家这一个个地主豪强心里,只是希望将辽人赶出去,避免再出现灭门的危机,而打完仗后的乡勇门客,还是要重新回归他们的麾下,为各家服务。 所以训练之人所肩负的任务,不仅是要将这群乡勇训练成合格的士兵,还要将那控制权夺取过来,消弭掉地主的影响力。 李彦麾下其他人都不适合做这件事,唯有出自山东,又极有谋略的吴用出面,最好不过。 如今看来,短短三个月间,吴用完成得相当不错,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 换成以前的吴学究,祝庄主活不了,会被他两个孝顺儿子干掉。 三家反目成仇,也不会仅仅是因为人才流失,指不定就是李庄主杀了扈庄主,成为不死不休的仇敌。 可真那么做,就太不留余地了,同样会有种种后患,李彦以后也不会再用此人。 现在同样是清理掉老一辈的庄主,让容易拿捏的小辈彼此争斗,手段却温和许多,令他暗暗点头。 在吴用看来,这是考验。 高明的御下之术就是这般,看似是信任,实则是在考验,看似是考验,实际上又是信任。 所以他交出答卷后,轻摇羽扇,当仁不让地跟在总教头身后侧。 李彦则看向众将士,朗声道:“自从辽军入侵山东,荼毒地方,民不聊生,此番攻打曾头市,将是我们乡勇团对辽军的正式反击,剿灭北虏,血债血偿!” 众将士举起武器,齐声高呼:“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 …… 曾头市上。 耶律得重眺望远方,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狮子骢上的盖世勐将。 双方的目光交汇,李彦嘴角微扬。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带兵来攻,你辽人努力防守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这次要取得一场真正辉煌的大胜! “皇兄的大军还在大名府前?” “大名府久攻不下,还有宋将夜出袭营,惊扰陛下……陛下大怒,下令三军围城,已有月余……” “唉……兰陵王所虑不错,南朝宋人终究还是有反扑之力的,如此下去,早期建立的优势,恐怕要荡然无存啊!” 眼见李彦率领乡勇团浩浩荡荡地前来,然后不急不缓地安营扎寨,再确定了辽军主力也受挫于大名府前时,耶律得重暗暗叹了口气,眼中露出阴霾之色。 辽国举二十万大军南征,朝中有许多将领磨刀霍霍向猪羊,也有许多臣子并不看好,他和萧兀纳一样,都是并不同意贸然出兵的。 但此前建立的种种优势,又让耶律得重改变了想法,这南朝如此虚弱怯懦,不过来狠狠割下一块肉就太可惜了。 然而官兵的连连退败,官家的迁都南逃之下,居然是民间乡兵和乡勇的崛起,尤其是这林冲,至今他回想起独龙岗下一战,都是心有余季,才会在威逼下一路避让,最后率军驻扎在这曾头市中。 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浓,耶律得重的神情却很快恢复澹定,因为脚步声从后面传来,一位孔武有力,衣着富贵的大汉走了过来,跪在地上,以契丹语道:“小的兀颜思忠,拜见殿下!” 耶律得重转过身来,看着这个生女直,十分贵气地嗯了一声。 避辽兴宗耶律宗真讳,女真族在辽国内现在被称为女直族,还有生熟两支划分。 在契丹人眼中,生女直族就是仰他们鼻息而存,合该被剥削的奴族,对于掠夺财富,还专门诞生了一个词,叫“打女直”。 而对于契丹贵族而言,女直族则是与“海东青”挂钩。 那种鹰儿产于海东,最受喜欢狩猎的契丹贵族喜爱,就征之于女直,不断索要,如若抓捕不到足够的数目,那自然有的是法子勒索炮制。 在这样根深蒂固的尊卑影响下,哪怕眼前这个原名兀颜思忠,如今改名为曾弄的汉子,在山东之地弄出了这般家业,来到耶律得重面前,也该是卑躬屈膝的存在。 曾弄垂下头,看不清具体表情,语气里确实极为恭敬:“禀殿下,五寨人马已经安置完毕,只待殿下调动!” 曾头市的防御体系和祝家庄又不相同,祝家庄能够阻挡大军,主要是靠着独龙岗上的天然迷宫,再加上本身堡寨的防御力,十分难以攻打,而曾头市则有东南西北四寨,再加上中寨的曾头市主体,共大小五座堡寨,相互呼应,将五百里的地界牢牢控制在手中。 如今耶律得重和曾弄所在的,都是曾头市北寨,也是面向县城的一路,剩下的兵马都分别聚于各大堡寨,再也不必担心遭到那个马战无敌的勐将野战突袭,耶律得重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想到这女直人来到南朝也只不过二十多年,就能打下这般基业,确实是人才,耶律得重也安抚道:“之前献粮,本王就记你一功,此次更是证明了你的忠勇,起来吧!过来看看敌情!” “多谢殿下!” 曾弄重重叩首,起身来到他的边上,朝外眺望。 观察了片刻,他的神情就凝重下来:“这林冲所领的乡勇团,绝不弱于朝廷官兵,殿下要小心提防!” 安营扎寨是很能体现出将领的指挥能力和士卒的训练程度的,而此时出现在耶律得重和曾弄眼前的,就是一支军容整齐,各司其职的军队。 强军或许还谈不上,但跟朝廷正规军相比,已经是绝不逊色,甚至比起山东本地的官兵相比,还要强上几分。 至少那份斗志昂扬的战意,让曾弄感到心季,对方应该已经收到天子带着百官逃亡金陵的消息,居然半点不受影响? 耶律得重并不意外,毕竟对方的主帅,是个能带着六百梁山喽啰冲击他一万大军的绝世勐将,但他也不畏惧:“这林冲勇武过人,马战罕有敌手,已生骄纵之心,此次并无攻城器械,就敢带着一群杂军来攻城寨,哼!正要让他铩羽而归,全力防御,只需坚守十日,敌阵自溃!” 曾弄道:“殿下在此,北寨自是固若金汤,但我担心敌军绕过北寨,转而去攻击其他四寨……” 耶律得重抚须笑道:“你不必惊惶,此次我两万大军镇守五寨,都有知兵善战的将领坐镇,还有海东青互相传讯,可保无碍! “这林冲麾下也就一万兵马,又是攻城方,他若是不分兵倒也罢了,分兵后更无威胁,本王倒是希望他出此昏招呢!” 曾弄听到海东青,脸颊肌肉就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赶忙抱拳道:“殿下英明!” …… “这曾头市确实不好攻打,怪不得辽军要避入其中。” 就在城头上耶律得重定下十日坚守大计时,下方乡勇团扎营的过程中,也在观察对方的布防。 堡寨不是正式的城池,但由于要防守的面积远没有城池那么大,有时候在攻打难度上并不逊色多少,看着曾头市的层层防御工事,再见己方连个像样的攻城器械都没有,不少人都露出忧色。 比如扈成、祝龙、祝虎等人难免生出攻城过于残酷,乡勇死伤过多的担忧,而李应、栾廷玉等人则是担心乡勇团受挫,被辽人重新逆转战局,唯独卢俊义、公孙昭、吴用十分澹定。 他们都是看出了,林总教头率军前来,已有破敌良方,只待上下齐心,必能取得胜利。 等到营寨扎下,李彦确实开始召集众将,开头第一句话却是:“对于契丹与女真这两族的关系,诸位可有了解?” 李应等人露出茫然,吴用也不清楚,倒是公孙昭为蓟州人,对于这些相对知道些:“我听说契丹贵族对女真诸多剥削,为求海东青,更是动辄逼迫,每年死于抓捕海东青之上的女真族人至少上千……” 李彦点头:“不错,海东青确实是两族之间的突出矛盾,但远远不止其一。” “辽国是一个由农耕和游牧两种模式组成的国家,它有着一个很特殊的南北院制度。” “南院的官僚体系,主要治理燕云十四州、辽东等地区的汉人和渤海旧民,属于农耕模式,而北院的官僚体系,主要管辖大漠和东北的各游牧部族,属于游牧模式,女真族就归北院管理。” “而具体到这个种族,又被分而治之,强宗大姓的女真人,被划归为熟女真,是辽国的正式人口,剩下来的就是生女真,仅仅是臣服于辽国,定期向辽国纳贡,相当于属臣。” “这曾弄是哪种女真?” 这次山东地区的人有发言权了,扈成赶忙道:“这曾弄初以贩卖人参起家,扎根下来,并不愿表露身份,后来是被辽国商人识破,当时闹得颇大,他异族人的身份才传出,倘若是熟女真不必如此,看来是生女真逃过来的。” 李应却不解:“既然这曾弄是逃过来的生女真,为什么又要和耶律得重联手呢?” 李彦道:“因为人的出身是避免不了的,他既然是女真人,如今辽国又入侵大宋,在各地肆虐百姓,结下了血海深仇,等到辽兵退走,曾头市会如何?” 众人恍然:“自然是事后清算,尤其是官兵,他们不敢与辽人正面交战,拿下一个曾头市还是很有胆量的,所以此人才会逼不得已与辽狗联手……” 李彦又问:“曾头市原本有多少人?” 李应道:“五寨加起来,约有万人。” 李彦微笑:“那就成了。” 吴用听完女真和契丹的矛盾,就明白如何破城,此时向众人具体解释道:“曾头市原民仅有万人,现在辽兵入驻了两万,分居四个堡寨,又是遭遇挫败被赶入,心态上多有落差,在这个时候遇上原本被他们视作奴民的生女真,双方如何共处?” 公孙昭接着道:“偏偏对于曾头市上下来说,这辽军敌不过兄长,才缩进了他们的堡寨中,还一副耀武扬威,自命不凡的姿态,怎可能不滋生矛盾?” 卢俊义恍然:“难怪哥哥并不准备攻城器械,若是我等攻城压迫太强,反倒促进了两方和平共处,现在让他们自己内讧,我们可坐收渔利,彻底将这群贼人拿下!” 这般清晰的作战思路,众皆叹服。 李彦道:“不仅是不能给予过多压力,还要分兵多路,攻城不利,才能愈发激起城内的焦躁之心……扈成、祝龙、祝虎、李应!” 四人上前:“末将在!” 李彦道:“你们各领两千兵马,分攻四寨,羊装攻城不利,能否办到?” 四人目露迟疑,稍稍停顿后,才前后不一地道:“能!” 李彦道:“吴用、公孙昭、卢俊义、栾廷玉,你们四人分军协助!” 四人出列领命,尤其是栾廷玉,居然能拥有这般表现的机会,简直是振奋到无以复加,高声道:“遵命!” 李彦最后做出总结:“从辽军躲入曾头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败亡,这次我们要取得一场真正辉煌的大胜!” …… “从宋人兵分五路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失败,再守五日,我们就能取得一场辉煌的大胜了!” 耶律得重澹然抚须,指挥若定,果然不久后,前方就传来了乡勇团撤退的号角声。 他神情一松。 怪不得宋人喜欢守城,这种仗打起来确实轻松,那林冲即便有万夫不当之勇,杀不进堡寨来也是白搭。 不过退兵归退兵,还是有些声音传了进来: “辽狗,你们也只敢躲在堡寨中,当缩头乌龟了!” “还是依托在女真人的庇护下,你们这群契丹人逃过去后,是不是还要将妻女献给女真人‘荐枕’啊?” “契丹人是女真犬!契丹人是女真犬!” 耶律得重一向认为,逞嘴上之能,根本不算本事。 但对方专门揪着契丹与女真不放,很多话听得极其刺耳,让这位王爷都皱着眉头,起身朝着寨中央走去。 他是不可能受激的,守好营寨便是,别看此前林冲连连得胜,士气正盛,一旦久攻不下,战局就会再度逆转。 毕竟对方率领的不是正规军队,南朝的天子都弃国都逃跑,这群地方杂兵遭遇挫败后,士气还不一泻千里? 然而正琢磨着再度横扫山东,先一步赶往汴京城下会师,亲卫飞速奔上前来,在耳边急声道:“殿下,少主醉酒,在中寨将曾小郎打死了!” 耶律得重身躯一僵,脸色瞬间变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曹丞相: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吾儿!吾儿!” 曾弄看着地上脑浆迸裂,再无气息的幼子,缓缓跪倒下来。 不远处一个汉子喷着酒气,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女直奴,敢对本王无礼……咯!” “五弟!!” 数道悲怆的呼声响起,曾氏子弟扑了进来,无比悲愤地来到了最小的弟弟尸体前,然后极度愤怒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在堡寨内作威作福的耶律宗雷。 哪怕他是耶律得重的嫡子,当今辽帝耶律延禧的侄子,为首的曾涂也握住了长枪,眼中喷出骇人的杀意:“还我弟弟命来!” 这位是曾弄的长子曾涂,原着里独战吕方和郭盛,不落下风,被花荣暗箭射中,才死于吕郭二人戟下,此时目眦欲裂,那凛凛威风让耶律宗雷的酒顿时醒了一半,然后惊怒交集:“你敢对本王动手?” 曾头市在五百里地横行霸道,曾涂平日里也是作威作福的,岂会受这等威胁,狂吼道:“动你怎的!” “哗啦!” 双方护卫各自拔出武器,眼见冲突一触即发,曾弄缓缓抬起手,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声音响起:“停手!停手!殿下请回吧!” “真是反了你们……” 耶律宗雷还要再说,亲卫也知道理亏,赶忙架着他往外退去。 眼见仇人就这般轻轻松松离开了,次子曾密、三子曾索、四子曾魁都通红着眼眶,扑了过来:“父亲啊!五弟就这般被害了,你难道不伤心么?” 曾弄浑身剧颤,泪水滚滚而落。 他怎么可能不伤心? 死的是他最小的儿子,曾升。 尚且不满十岁,已是长得牛高马大,孔武有力,无论是传其武艺的教头苏定,还是全堡上下都一致认为,这位长大后应该是曾氏五虎里面最得力的勇士。 现在再也不可能了…… 曾弄喃喃低语,像是安慰儿子,又像是说服自己:“罢了,罢了,契丹人惹不起,还是忍一忍吧!” 但这句话,在半年之前山东刚刚遭到辽军肆虐时,或许还有用,现在却立刻遭到曾涂驳斥:“怎么惹不起?在河北,辽军连一群乡兵都奈何不了,到了山东,更是被那林冲领着数百梁山泊喽啰,打得落花流水,这等辽狗为何惹不起?也就是父亲将他们迎入寨中,才有此等大祸!” 曾密也道:“父亲,五弟之死绝非意外,这几日那些辽狗受了辱骂,不敢出寨和那乡勇团拼杀,只敢拿我曾头市之人出气,动辄打骂,还淫辱妇孺,我等遵父亲之命,敢怒不敢言……正是因为一忍再忍,五弟才遭此横祸啊!” 曾索恨声:“外面跟着那林冲的是乡勇,我们也是乡勇!为何就不能拿了这群辽狗的头颅,而要受其百般欺辱呢?” 曾弄惨然道:“辽军有两万精锐,我曾头市五座堡寨加起来不足万人,如何能敌得过?便是与辽军拼杀了,事后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 “我们身上流着女真人的血,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辽国既然南下,就只能盼着他们能够取胜,曾头市才能有立足之地啊!” 眼见四个儿子还要再说,他捂住脑袋,心力交瘁地道:“你们退下……退下吧!” 曾氏四子对视一眼,齐齐起身退了出去,立刻找到了教头苏定:“苏教头,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苏定听完前因后果,沉声道:“四位公子来意,我已知晓,可正如堡主所言,辽军势强,我等无法力敌……” 曾涂立刻道:“那就智取,这些契丹人对于女真族极度蔑视,称其为奴,肆意羞辱,想来是在辽国内也是如此,他们喜好饮酒,又根本不怕我等反抗,就骗其饮酒,在睡梦中取其性命,又有何难?” 苏定皱起眉头:“可得手之后,又如何退外面的乡勇团呢?” 曾氏四子面面相觑,也没有办法。 但不比曾弄年老,早已没了当年独闯山东的锐气,他们都是年轻之辈,在刻骨仇恨面前,其他都抛之脑后:“走一步是一步,也许辽人死了,乡勇团就退了,便是他们不退,将两万辽狗拖下去垫背,也值得!!” …… “殿下,少主也非故意……” “不必解释,既已发生,追究对错,也是将事态平息之后,准备快马,本王要去中寨!” 看着月色洒落窗间,得知消息后就坐立难安的耶律得重几经思考,还是对着亲卫下令道。 亲卫变色:“宋人兵分五处,对于往来斥候严加阻截,现在虽已夜深,但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能涉险啊!” 耶律得重沉声道:“不冒风险也不行了,此时是万万不可内乱的,否则我军将有倾覆之危!” 另一名亲卫脱口而出:“那曾氏兄弟有五人,不过是折了一人罢了,何至于内乱?” 耶律得重听了脸色更加沉重,弄死对方的儿子还如此轻描淡写,左右亲卫的话语能反应出大部分辽军的态度,显然对于女真有着发自内心的轻蔑,这是真的会酿出大祸的。 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关键的内乱因素,或者说他原本也是习以为常,此时出了乱子才骇然醒悟,赶忙道:“速速备马,唯有本王去中寨,才能压得住那兀颜得忠……如若此人有二心,也可及时处置!” 说到最后,耶律得重的眼神里已经充斥着杀意。 辽军在五座堡寨内共有两万人,近来堡垒攻防也几乎没有折损,倒是那曾头市的门客部下死伤了不少,想要鸠占鹊巢,完全能够办到。 这个过程中,肯定有被宋军趁虚而入的危险,但两害相权取其轻,真要见势不妙,必须先下手为强。 然而当亲卫准备就绪,耶律得重也整装待发,看着黑黝黝的山道,他心头一动,突然脱下自己的衣袍,给另一位亲卫披上:“你代替本王去中寨,若是安然抵达,就立刻折返回来,速速动身!” 十名亲卫骑上快马:“是!”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没有一个人回归北寨。 耶律得重脸色变了,继续下令道:“寻两个熟悉山道的引路,用布帛将马蹄包住,你们分成两队,九人在前,一人随后,定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这次后面那个殿后的亲卫回来了,语气里带着悲戚:“禀告殿下,宋人埋伏在途中,他们全部遇害了……” 耶律得重神色惨变,不是为了自己的两批亲卫只回来一个,而是骇然于这个布置:“他们怎会知道今夜在山道上埋伏?难道中寨的冲突,是宋人所设的计谋?” 答案其实很简单。 自从攻城战来,每一夜间,北寨往各寨的路上,都有人马潜伏。 今夜轮到栾廷玉职守,他看着尸体被拖下的亲卫,有些惋惜:“那辽国的王爷居然没有亲自来,反倒是用亲卫假扮,可惜了这份功劳……也罢,速速再去向总教头禀告,耶律得重连续派出两批亲卫趁夜往中寨赶,肯定是那里发生大事了!” 乡勇团中军里,听到外面匆忙赶来的脚步声,正在修炼的李彦睁开眼睛,眉头微扬:“仅仅五天就爆发激烈冲突了么?看来契丹和女真之间的矛盾,比预计的还要严重……” 很快众将召集,在得知栾廷玉那边的收获,都是大为兴奋,眼中布满血丝的祝龙更是抱拳道:“这几日久攻不下,当真憋屈,还望总教头给末将一个机会,定攻破北寨,生擒耶律得重!” 李应、祝虎、扈成也立刻上前,提出相同的请命:“还望总教头给我等机会!” 这五日他们可真是吃了大亏,如果没有李彦派过去的公孙昭、卢俊义、吴用和栾廷玉四人,就不是佯败,而是真的大败。 即便如此,他们也发现手下的乡勇越来越不听话,更加服从卢俊义四人的调派,故而迫切希望用一场胜利,重新树立起在乡勇心中的威信。 吴用听了这份述求,羽扇轻摇,刚要找个理由帮忙拒绝,李彦已经颔首道:“好,不过夜间攻寨不比白日,耶律得重在意识到大事不妙时,更会绝地反扑,你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是!!” 四人大喜过望,宏声领命,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吴用抿了抿嘴,对比自己的计谋,发现还是这位的手段更加光明正大,让人无可指摘,开始默默学习。 李彦接着做出安排:“除了进攻北寨外,还要防止耶律得重从小路逃脱,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才会忽视契丹与女真的关键矛盾,在发现两批亲卫都消失无踪时,他或许已经准备撤离。” 卢俊义诧异:“放弃两万大军,独自逃窜么?这人如此果断?” 李彦道:“不得不防,在正式进攻北寨时,你专门把守在东南小道阻截。” 卢俊义立刻领命:“是!” 李彦又看向吴用:“吴军师率精锐往西北小道阻截。” 吴用眉头微动,拱手领命:“是!” 李彦最后看向公孙昭。 公孙昭道袍拂动:“请兄长放心,我一定将此贼擒住!” 李彦微微一笑:“不!如果你真的遇到耶律得重了,我要你放走他!” 第七百七十五章 他甚至不敢笑那林冲无谋,吴用少智…… “我等与曾头市内讧,果真是宋人的计谋!这林冲好生可怕!” 当火把林立,喊杀声起,耶律得重惊出一头冷汗的同时,又不由地露出庆幸之色。 他此时已经不在北寨之中,反倒是带着最精锐的一群亲卫,躲藏到了不远处的密林里,偷偷观察局势。 这个抉择十分果断,意味着他随时可能抛下两万大军,独自逃亡,连位于中寨的亲生儿子耶律宗雷,也完全不顾及了。 但这个抉择也是正确的,把守北寨的本来就有得力干将成珠那海,在夜间士卒注意不到的情况下,他这位御弟大王在不在当场,其实影响不到什么士气,可如果真的被宋军破了寨子,生擒活捉,那山东的辽军就是彻底的兵败如山倒了。 为自己的临阵逃脱,耶律得重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心理安慰,可随即又后悔起来。 因为乡勇团的进攻并不顺利。 “给我上!杀啊!” 李应、扈成、祝龙、祝虎四人各自率领他们麾下的乡勇奋力冲杀,要将这几日败退时低迷的士气找回来。 可他们的领兵能力实在是平平。 如李应武艺强横,厮杀在前,枪出如龙,背后的飞刀更是神出鬼没,却不能调动部曲,如同最初的史文恭般独来独往,还没有史文恭那般勇武,就显得有些鸡肋。 祝龙祝虎更是学着身先士卒,只是埋头先登,被成珠那海轻松调兵挡下,还弯弓瞄准,瞄准过去。 李应武艺最强,成珠那海没有把握,但祝龙祝虎就如活靶子一般。 “嗖! 嗖! ” “啊——!” 兄弟俩的惨叫声几乎不分先后,眼见着想要激励士气的将领,反被射中摔下墙头时,乡勇团已是呆住了,好死不死的扈成也犯了昏,居然高声呼喝:“快去救人!” 这一嗓子嚎出去,乡勇团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大乱,远远看着的耶律得重咧起嘴角:“地方乡勇,也想匹敌我大辽强军?简直……” 轻蔑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一道身影闪电般扑出,电射星驰地来到战场,抓住祝龙祝虎往后一送,然后朗声道:“林冲在此,辽狗受死!” 黑夜之中,单靠火把照耀的光芒摇曳,对视力无疑是有阻碍的,但这道威风赫赫的声音一出,彷佛有一股魔力,让原本散乱的乡勇团立刻团结起来。 “林义勇无敌! ” 当狂热的声音回荡四方,在这位盖世勐将的带领下,乡勇团拧成一股绳,犹如一柄尖刀,狠狠地直插辽军心口。 熟悉的恐惧感又浮现心头。 辽人也曾议论过,对方马战无敌,有大半的功劳,要归功于胯下那头神骏无比的狮子骢上。 也就是运气好,得了匹龙驹,不然的话,一个宋人并不可能武艺高强到碾压契丹的勇士。 但现在…… 这份自我安慰被碾得粉碎! 强就是强! 马上无敌,下马后依旧是所向披靡! 甚至于没有马匹的束缚,李彦的身法更加鬼魅,寒寂枪横扫辽兵的同时,脚下几乎没有半分停留,倏然间超越李应,直取敌将成珠那海。 “不好!” 成珠那海已经极力避免同伴被斩首的覆辙,可依旧感到一股寒风扑面而来,那冰寒刺骨杀意彷佛能灭绝一切生机,唯有虎吼一声,全力举起自己的长枪,要爆发出更强的战力。 但这次李彦没有给他机会,寒星夺魂刺刺出的同时,周身还涌出了一股如狱如海的恢宏气势,轰然间往成珠那海身上一撞。 生死关头,成珠那海体内刚刚凭空涌起一股气力,就被这股难以形容的威势打散,自身的气数啪的一下,如同梦幻泡影,直接宣告破灭。 “气数相耗是这样操作的……” 李彦这次是纯属尝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身的气数在压制这个辽人将领时,削减掉小小的一部分。 相对于40点的运道,这点耗损根本不算什么,属性都没有变化,但如果时不时地来这么一下,那谁也受不住! 如梁山好汉招安后为朝廷卖命,东征西讨,时常冲杀在前,再浓郁的气数也会被削减,最后终于恢复常人之势,也在生死无常的战场成片成片的倒下,倒是有点“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意思…… 脑海中念头一闪而逝,寒寂枪尖已经划过一道浑若天成的弧度,循着一线之隔,刺入成珠那海的咽喉。 【不斩无名(生效)】 【成珠那海最高属性为体质,随机抽取失败】 落在敌我双方的眼中,又是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照面之间,一枪击杀! 当李彦目光如电,扫视四方,辽兵已经开始溃散,甚至就连远处的耶律得重都赶忙缩下头去,喃喃低语:“这林冲当真是勇冠三军,再无敌手,乡勇团在山东才组建多久,已经全为其所用……哼!有此能人,非南朝之福!” 亲卫低声道:“殿下,别管南朝如何了,我们快走吧!” 耶律得重倒是想笑一笑那林冲无谋,吴用少智,终究算不到自己早就离开北寨,藏于外围,但面对此情此景,他别说笑了,连大声说话都胆战心惊,立刻以低如蚊呐的声音道:“速走!速走!” 黑夜成为了逃亡最佳的保护色,再加上攻破北寨后,乡勇团肯定要在里面大肆搜查自己的所在,这段时间足以让他彻底逃出曾头市的范围。 只是想着率领四万辽兵来山东,最后竟然落得个只区区数骑亲卫逃回燕云的下场,耶律得重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然后前方探路的亲卫,突然传来惨叫,被一箭射下马来。 “不好!” 耶律得重脸色剧变,一个翻身就往草丛里滚去,身边掩护他的亲卫,则视死如归地冲向敌人。 身后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耶律得重连滚带爬,甚至双手着地,朝着密林里冲去。 不幸的是,他一手落空,直接咕都咕都,往下面的山坡滚了下去。 幸运的是,这也成功加速了他的逃亡,甚至运气极佳地摔进了一条小河内,恰好抱住一根断木。 远远的,他听到卢俊义的高喝声:“辽人统领耶律得重肯定还没跑远,给我搜,得此人首级者,重重有赏!” “这林冲居然能算到我率先逃窜?” 耶律得重心中满是惊骇,浑身剧痛,被割得鲜血淋漓的同时,也撞断了好几根肋骨,却在生死危机下,硬生生地抱住断木,一路顺流而下。 他无比庆幸的是,途中又看到一个吴用骑在马上,也带着一批精锐,在附近搜索自己的踪迹。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终于,以精妙的路线甩脱了两批追兵后,耶律得重被冲到岸边,求生的意志压过了疼痛,微微亮的天色,更是让他看到了不远处有农户的轮廓。 当抵达农户后,他发现后院有一辆驴车。 耶律得重眼睛一亮,顿时想起了某个以驴车超过骑兵的传说。 同样是御弟,南朝宋人都能为之,他这位契丹的勇士又岂能逊色? “驾!” 驴车驾驶得很顺利,一路朝着曾头市相反的方向而去,但剧烈的颠簸让他很快受不了了,疼得蜷缩成一团。 最终,耶律得重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要昏迷过去,落入不能自主的情况,发现前面又有村落,赶忙将驴车在村外远远停了,以免丢失的农夫顺着脚印前来寻找,然后蹒跚地往村里走去。 “我的甲胃早就脱了,武器也丢了,衣着方面,已经没有契丹人的模样了……” “我又精通汉话,完全可以装成汉人,寻求帮助……唔!” 带着这个目的,耶律得重轻轻走过,在农家外墙靠着,没有进去,反倒是细细聆听里面的动静。 第一家汉子声音粗犷,妇人也是瓮声瓮气的大嗓门,手脚麻利地干着农活,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移动。 第二第三第四家都没有动静,应该早已经逃难,这附近便是曾头市,之前也多有被辽兵骚扰,逃难者不计其数,倒是让耶律得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终于到了第五家,丈夫似乎正在前院练枪,有一身不俗武艺,还有一位恩爱妻子包氏,让他大为在意,感觉只听得声音就十分美好,性情温顺,或许能激发其同情心理,助自己逃脱大难。 “就是这家了……” 正当耶律得重瞄准了后院,准备躺在稻草里面,扮演一位不幸被辽人所伤的大宋英杰时,不远处风声呼啸而来。 他转过头去,骇然看到一位道人如揽着狂风,于半空中神行而至,倏然间若一片青云降下,冷冷地俯视过来:“辽人,你倒是挺能逃跑,昔日犯我大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的狼狈?” “天亡我也……咦!蓟州口音?” 耶律得重原本已是仰天长叹,但听到对方的口音,却是精神再振,敏锐地把握住了最后的机会:“我乃南院大王耶律得重,不知壮士高姓大名?” 第七百七十六章 宋廷说取燕云,纯属放屁!林义勇要取燕云,献粮出力! “你……你们怎么敢?” 曾头市中寨。 耶律宗雷双目怒凸,双手无力地摆动着,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利刃刺入自己的体内,再决然拔出。 曾涂凝视着这数个时辰前,还趾高气昂,甚至活生生将自己弟弟打死的契丹贵族,在地上抽搐扭曲,最后无比痛苦死去的模样,畅然地呼出一口气:“报仇不隔夜!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与此同时,外面也传来了激烈的厮杀声。 事实证明,辽军确实极为大意,正如耶律得重的亲卫一样,他们觉得打死一个女真人的儿子,似乎根本不算什么,以致于大批大批的饮酒,然后一觉不醒。 不过外面还有乡勇团的压力,不可能所有辽军在这个时候都饮酒,曾氏兄弟所率领的亲信固然打了辽人一个猝不及防,但反扑还是很快到来,双方的厮杀声愈演愈烈。 “怎么回事?” 如此巨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还在幼子尸体前默默垂泪的曾弄。 这位曾头市之主冲出内宅的时候,恰好看到自己的四子曾魁,被一群辽兵结军阵堵在正中,枪尖狂刺入体内。 “啊!!” 他暴吼一声,抄起大刀扑上去…… 当父子再度会和时,中寨里已经杀得血流成河。 总的来说,还是曾家父子占了优势,不仅是耶律宗雷这位耶律得重的亲子和其亲卫,就连原本镇守中寨的辽人将领都死于乱箭之中。 当再无指挥,辽人散乱的纪律弱点暴露无遗,剩下的就是一场借助地利优势的血腥屠杀。 不过辽军单个将士是十分悍勇的,在他们的反抗下,曾家的损失也极为惨重。 继幼子曾升之后,次子曾密和四子曾魁也被辽人反扑所杀,教头苏定深受重伤,昏迷不醒,包括曾弄在内的高层,人人带伤。 “两败俱伤……两败俱伤啊!” 曾弄指着曾涂,这个冲动报仇,完全不计后果的长子,怒吼道:“你现在满意了?” 看到如此惨烈的下场,大仇得报的喜悦感消退,后悔确实充斥着曾涂的心头,他嘴唇颤抖:“父亲……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啊?” 曾弄深吸一口气,扇了扇鼻翼间的血腥气:“投降乡勇团吧,助他们拿下其他四寨,换得我们全家逃命的条件,去陕西、去关中、去川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是要彻底放弃曾头市的基业,曾涂刚刚还没哭,一听眼泪都下来了:“父亲!!” 曾弄嘶声道:“快去做!趁着我们现在还有用,如果等到乡勇团把其他四寨拿下,打到中寨前,那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 “这曾弄不愧是能白手起家,闯出这般家业的,倒是懂得谈条件。” 李彦将曾弄的书信传于众人。 此时除了公孙昭外,卢俊义、吴用、栾廷玉都已回归,身后则是垂头丧气的扈成四人。 栾廷玉是最不想停战的,他为了埋伏耶律得重,已经错过了之前进攻北寨的大战,赶忙道:“总教头,这曾氏狗贼起初包庇辽人,现在又与之内讧,不得已间才想要投降,怎能容他?” 卢俊义道:“我们气势如虹,完全能一鼓作气,大破四寨,何须一群贼子相帮!” 吴用目光微动,一个计谋在脑海中瞬间酝酿出来:“也可假意答应,夺取堡寨后再翻脸,曾氏父子决不可容他们活着离开,否则必有后患!” 这个计谋类似于吴用原着里所用,不同于祝家庄死硬到底,曾头市和梁山打了一半,眼见对方兵强马壮,猛将如云,曾家就起了罢战之心,还承诺要归还之前夺取的马匹,再支付军饷粮草。 但梁山与曾头市最大的仇恨,在于晁盖被史文恭杀了,宋江岂会答应,吴用就使了一个假装议和的计谋,最后大破曾头市,将之赶尽杀绝。 不过现在转念一想,吴用丢弃了那背信毁诺的法子,开口道:“曾氏父子并不知道北寨已下,就向我们来信投降,恰恰证明中寨之内,他们与契丹辽人厮杀,弄至两败俱伤之地,再无力防守。” “我们可以利用这点,对中寨围而不攻,若有门客趁乱逃出,可纵容其离去,将双方自相残杀之事,泄于东、西、南三寨知晓,引得寨内的曾头市所属与辽兵交战。” “到那时再趁势夺寨,既能光明正大,诛杀贼子,又可降低我乡勇团的伤亡,一举两得!” 李彦露出赞赏:“吴军师此计稳妥,就这么去办。” 众人领命:“是!” …… “不好,我们去信求和,反倒是暴露了自己的底气!” 当乡勇团来到中寨前,只围不攻时,曾弄面色剧变:“快将门客堵住,不能让中寨的事情泄露出去!” 曾涂低声道:“父亲……拦不住了,那些腿脚轻便的,都跑掉了!” 曾弄闻言想了想,眼睛倒是亮了起来:“快!你们现在换上门客的衣服,趁着机会,逃命去吧!” 曾索道:“没用的,乡勇团画了我们兄弟五人的画像,连苏教头的都在,扮作门客逃出去是行不通了……” 曾弄缓缓闭上眼睛:“那就完了……曾头市完了……我曾家也完了!” 曾涂和曾索闻言跪下,泪流满面:“父亲切莫出此言语,我们兄弟一定掩护父亲杀出去!” 曾弄摇了摇头,双拳紧握,恨得咬牙切齿:“契丹辽狗,毁我基业,害我全族,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啊!!” 之前听到耶律得重提到海东青时,就刺激着他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当年他的家人就是为了抓捕海东青而亡,为求活命,他钻入了商队车中,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宋朝境内,又用了三十多年心血,才有了如今的基业。 结果还是因为契丹人毁于一旦,数十年的痛恨一并爆发出来,如果耶律得重再面前,他定要将之千刀万剐! 突然之间,曾弄眉头扬起:“耶律得重被乡勇团抓住了么?” 曾涂道:“据说北寨已破,耶律得重一直在北寨中,应该被拿下了。” 曾弄呼吸粗重起来:“好!拿下了就好!再去信给林冲,如果耶律得重被抓,只要他将此人处死,老夫愿意直接开寨投降,并且将我曾氏所积蓄的钱财粮草,全部赠予,否则一把火烧了,也不会便宜外人!” 曾涂和曾索面面相觑。 之前他们想要复仇,父亲想要保命,现在他们想要保命,父亲却又想要复仇了…… 但他们却觉得这并不现实:“耶律得重这样级别的辽国统帅,林冲一旦拿了,自然是上交朝廷请功,又岂会直接在这里处死? 曾弄冷笑起来:“向朝廷请功?那个南逃的朝廷?还有那些见到辽人就躲进应天府内不敢出来的官兵……老夫记得,这林冲并非朝廷将领吧,乱世出英雄,也出枭雄,你们尽管去写书信,我曾头市的财富,不信他看不上!” 半个多时辰后,一封射入城内的书信,将曾弄脸庞上的自信击得粉碎:“此人居然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曾涂和曾索倒是涌现出了求生希望:“看来林冲还是忠于朝廷的!父亲手中不是有不少知州县令的把柄么,既然乡勇团忠于朝廷,我们干脆投降,被送入官府大牢,只要上下打点,还是有脱身机会的!” 曾弄沉吟着道:“如果林冲完全忠于朝廷,此法是能行得通的,可如果此人只是不愿坏了声名,那所图就更大了……你们守好堡寨,老夫亲自入营,争取一线生机!” “哦?曾弄独身出了寨子?” 听到这位曾头市之主单人匹马出了堡寨,李彦眉头微扬,对着卢俊义道:“将他带至营中。” 不多时,身材魁梧,强振精神的曾弄被领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小的曾弄,拜见林义勇。” 李彦看着他:“曾堡主也是一方豪强,应该不会天真到这下叩拜,就能免除你们曾头市与辽人沆瀣一气,荼毒山东的恶举了吧?” 曾弄淡淡地道:“林义勇误会了,老夫此来只是因为感激林义勇擒拿耶律得重,为犬子报仇雪恨,更为我等饱受契丹人欺压的女真族人出一口恶气!” 李彦道:“那看来曾堡主也误会了,北寨虽然已经被我们攻克,但耶律得重逃了。” “逃了?” 曾弄身躯剧烈一晃,布满血丝的眼睛陡然瞪大:“我们曾头市完了,我们曾家完了,他反倒逃了?” 李彦道:“世事往往这般残酷,酿成诸多灾祸的始作俑者抽身而走,无辜之人难以善终。” “或许在曾堡主看来,曾头市也很无辜,人的出身不能改变,你明明是痛恨契丹人的女真族,却因为都来自辽国,被迫与之站在一起,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惜曾堡主想要看耶律得重惨死,出一口心中的怨气,或许生前是看不到那一幕了,不过也不会太遥远……” 曾弄原本身躯都剧烈颤抖起来,听到最后却猛然抬头:“林义勇此言何意?” 李彦道:“辽帝撕毁澶渊之盟,入侵大宋,一路烧杀抢掠,各地百姓死伤无数,世上没有一味挨打,不知反击的道理,我等扫灭山东境内的辽军后,正当反攻辽地,夺取耶律得重镇守的燕云十四州!” 卢俊义、吴用自是早就清楚,这位转战山东的战略目的,正是从这个紧邻河北的地方募兵募粮,作为反攻燕云的资本,而身为天祚帝的弟弟,辽国的南院大王,耶律得重原本镇守的也是位于燕州的南京析津府,他如果逃回去,恰好是冤家路窄。 李应杜兴听着这铿锵有力的话语,顿时大为兴奋起来,扈成、祝龙、祝虎脸色则是微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忧色。 他们原本以为,打完曾头市,尽灭辽军,山东的局面就挽回了,可以将各自的兵力带回自家,怎么还要去进攻燕云呢? 曾弄则定定地看着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带领区区乡勇正面击败辽军的一介白衣:“换成别的宋廷官员来说这番话,我都是不信,唯独林义勇说要取燕云,我信!” 他边说边站起身来,逐渐挺直了腰:“耶律得重问过我的原名,那时我只能回答,叫兀颜思忠,其实我名兀颜思仇,我父母兄弟死时,我就立志要多杀契丹人!” “可后来到了宋地,有了安稳的日子,这个所谓思仇也抛之脑后,改名曾弄……呵,玩耍、游戏为‘弄’,欺骗、愚民为‘弄’,结果到头来,还是要思仇!” “曾头市的粮草兵器,林义勇尽管拿去,将来杀契丹人,也有我兀颜思仇的一份功劳了,这一生总算没有虚度!哈哈哈哈!” 看着曾弄大笑地转身离去,不多时真的传来这位曾头市之主开寨门投降,并且将兵库粮草全部交托后,再与两子一起自尽的消息,众人无不动容。 卢俊义道:“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没想到如今哥哥要征燕云,连这异族女真都能献粮出力,何愁大事不成!” 栾廷玉更是第一个上前高呼:“我等愿追随总教头北上燕云,复我汉人河山!” 扈成等人心思各异,却也纷纷恭贺,李彦却道:“如果女真人中,多一些如这兀颜思仇般的人,那这个饱受压迫,又顽强抗争的异族,或许未来才是我中原的心腹大患!” 众人一时间不太理解,连吴用都觉得,这走一步算三步,似乎算得过于远了。 而李彦只是稍加感叹,就看向远处。 既然公孙昭还没回来,那边应该得手了。 …… 耶律得重的嘴里倒灌着狂风,脸颊如同波浪般起伏,一路翻山越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停下。 他猛然跪倒在地,哇的一下狂吐起来。 但吐完之后,看着青州地界,再过不远甚至就是辽境,他如蒙大赦,拜倒在地: “多谢公孙胜道长的救命大恩!!” 第七百七十七章 入云龙上二仙山 公孙昭知道,兄长让自己来,第一是因为自己出身蓟州,宋辽两国为盟时,这点或许不算什么,但此时两国开战,倒是正好运用籍贯优势。 第二则是公孙昭这个名字,在大宋通缉榜单上曾经长期占据第一,相信在辽国都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不过当耶律得重询问姓名时,公孙昭心思略动,却是故意换了个名字。 丁润发现朝堂局势容他不下,要逼他回蓟州时,就说过要改名换姓,此时用上,反倒能取信对方。 “此人明明就是受宋廷通缉的‘冷面判官’公孙昭,据说南朝天子弑母,与此人的揭发也有关联,偏说是公孙胜?呵,又能瞒得过谁!” “不过受通缉之人改头换面,倒也寻常,怪不得由朝廷官员换做道人打扮……” 辽国十分注重谍细情报,对于公孙昭有着相当的了解,而对方掩饰的行径,更让耶律得重暗暗得计,此时眼见辽地在望,更是大喜,恨不得马上就能回归南院。 然而公孙昭却在此地停下了。 他先是看向远处的蓟州家乡,想念数年未见的老母同时,又隐隐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感应。 琢磨片刻后,又转向东边,那里正有一队人马疾行而至,到了路标石碑前。 几名男子都是身材魁伟,孔武有力之辈,还有一位眉粗眼大,膀大腰圆的女子骑在马上,看模样竟是能作主的,嗓门很高:“要奴家说,早该决断,现在去曾头市,若是已被乡勇团拿下,我等岂不尴尬?” 这等彪悍的女子,正是顾大嫂,而听了妻子埋怨,孙新则道:“林义勇再是神威,辽军也有数万,我们现在去,肯定不会迟的,娘子放心!” 就连解珍解宝也笑道:“姐姐莫恼,小小耽搁并无关系,也不能就在这几日之间,辽人就被全部荡平了吧?” 顾大嫂瞪了他们一眼:“你们莫不是以为是打猎么?那是打仗,这般随性,如何能成事?” 三人瞬间闭上了嘴。 “此事宜早不宜迟,确实怨我……” 为首的汉子开口,正是栾廷玉的师弟孙立。 此时的孙立还不是登州兵马提辖,只是县内一员小小的步兵都头,孙新顾大嫂夫妻俩也没有靠着这位的官位,在登州城外开设酒店,杀牛放赌。 再加上顾大嫂还将自己的两位表弟,解珍解宝一起叫来,眼见弟妹家如此相助,孙立觉得挺不好意思,解释道:“主要是晁天王遭辽军破了寨子,我迟疑着是不是要去河北相助,才拖延到了现在……” 顾大嫂面色微变:“河北的辽狗反扑了?” 孙新也担心道:“应是林义勇来了山东,才被辽狗找到了机会……可惜林义勇只有一人,顾着我们山东了,就顾不上河北!” 解珍和解宝齐声道:“若是河北彻底沦陷,山东也危险,我们离沧州近,是该先去支援晁天王啊!” 孙立道:“不必担心,晁天王已经无碍,根据我最新探得的消息,乡兵团重新击溃了辽军,又将丢失的寨子夺了回来,我们可以放心去加入乡勇团,打曾头市了!” 顾大嫂松了口气:“那还等什么?驾! ” 孙立等人一路策马疾行,很快离开了公孙昭道术所能听到的范围,但这番交谈之中,倒是让他了解到不少关键的消息。 “托塔天王”晁盖那边居然被辽军反扑,攻破了寨子! 公孙昭对于晁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整顿绿林,聚拢匪贼,在国家危难之际与辽人抗衡,乃是英雄人物。 可惜这位的毛病也不少,更多的还是绿林风气,兄长再三嘱咐骄兵必败,万万不能小觑辽人主力,恐怕他还是没有听进去,才会遭到辽兵反扑,险些酿成大祸。 不过就算这次是有惊无险,也给公孙昭提了醒:“河北终究是辽军十多万主力所在,哪怕乡兵团的实力越来越壮大,真要与之硬拼,恐怕会死伤殆尽……这绝对不行!” 他此时的改朝换代之念,已经异常坚定,事实证明一个迁都南逃的朝廷,更无力保护中原百姓的安危,所以在官兵连连后退的情况,是绝对不可以用乡兵团的牺牲,去换取昏君在江南的太平享乐的! 眼见公孙昭神情变幻,耶律得重却以为他在迟疑,是否要将自己真的带回辽国。 对这位宋廷通缉犯,耶律得重并不了解其具体性情,也不敢贸然开口许以承诺,以免起到反作用,只有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所幸沉吟片刻后,公孙昭主动开口道:“你此次全军覆没,回到燕云之后,又当如何?” 耶律得重澹然一笑,刚想说并无大碍,但想到辽军兵分三路,攻河北、河东和山东,由他这位“御弟大王”统领的山东一路,居然真的全军覆没了,那种话实在说不出口…… 他目光闪了闪,干脆叹了口气:“此事至今想来,都有种恍若梦境之感……那林冲确实是盖世勐将,还文武双全,竟能领着一群乡勇败我辽军,我契丹中无一人有这般能耐,只怕南朝更是容之不下啊!” 公孙昭脸色微沉,道袍猎猎作响。 耶律得重察言观色,觉得自己找到了切入点,又赶忙接着道:“南朝皇帝率百官南逃,已到江南之地,我主大军目前虽于大名府之前,却随时可至河南开封,破了汴梁,宋人人心自散,此番南下,道长以为是谁胜了?” 公孙昭冷笑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林义勇将河北乡兵团和山东乡勇团合兵一处,趁着辽军在河南掠劫时,从后方杀出,辽帝有没有被生擒活捉的可能?” 耶律得重还真的考虑过这个发展。 辽人军纪涣散,骄狂自傲的缺陷,已经暴露无遗,他在山东这几场败仗,其实都是基于这两点上。 没道理山东的辽军是如此,其他两路就变得完美,恐怕还会更加严重,一旦到了南朝的首都劫掠,恐怕收拢都难,到时候出现了万夫莫当的无敌林义勇,天祚帝又岂会没有危险? 但这也恰好衔接上面的话题,耶律得重继续铺垫:“且不说我大辽国泰民安,军力强盛,阁下未免小觑了陛下身边的斡鲁朵……倘若林冲真要成此不世之功,在河北河南山东各地广受军民敬仰,南朝朝廷岂能容得下他?这等英雄人物若是被污蔑残害,连本王都看不下去啊!” 公孙昭冷笑一声:“呵!你倒是好心,怕是恨不得南朝自毁城墙吧!” 耶律得重进入正篇:“道长切莫不信,我大辽敬重强者,相比起南朝那个弑母怯懦的昏君,本王也更敬重林义勇这样的人物,他若是想要称王建制,乃至开国定都,完全可以与我大辽结盟,就如同西夏……” 顿了一顿,他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恳切和诱惑:“到时候如道长这般英雄人物,不欲与南朝苟且,完全可以投入林义勇麾下,一展才华!” 公孙昭心里明白了:“怪不得兄长大败此人,还对其相当重视,这耶律得重确实比起那好大喜功的天祚帝,手段阴险狡诈太多了!” 耶律得重知道,在宋辽开战的关头,劝告对方直接投靠契丹人,是很容易遭到拒绝的,但如果以如今最富盛名的林冲为领头者,相信对方的接受程度就好多了,而提出这个建议的自己,当然也要好生对待,送回辽国。 当然,他这番话语也不完全是脱身之策。 如果林冲真的能割据山东河北河南等地,南朝分裂,国力大衰,和新建的王朝还要实施旷日持久的战争,正如之前与西夏大战一样,再来一场长达数十年的较量,必然要互相争取辽国的支持。 到那个时候,辽国在战略上就成为了真正的赢家,包括西夏在内的南方小国,日后都要对契丹人摇尾乞怜,岂不美哉? “白日做梦!” 公孙昭心中自然是将这种行径直接否决,改朝换代不仅是要将赵宋的土地全部囊括,被辽人侵占了太久的燕云之地,乃至于辽国的草原、西夏青唐吐蕃所占据的河西走廊,前唐的领土都要回归。 正如“左命”前辈所言,重开日月承尧舜,再造乾坤接汉唐! 不过对方既然这般算计,他倒也不妨接下,目光中闪烁起来。 虽然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直接的狂喜之色,但冷面判官如果那么容易被说得喜形于色,那反倒有问题了,对方在思索,其实就意味着心动。 耶律得重心头大喜:“远的不说,本王还是得天所佑的,此番几经波折,总算要安全了!” 果不其然,公孙昭沉吟片刻后,大袖一卷,将他带起:“走吧!” 神行法再度启动,耶律得重强忍痛楚。 相比起原着里面戴宗的神行甲马带人,公孙昭的神行术带人实在是太折磨了,但现在耶律得重顾不上挑剔,越快回到燕云之地,他的心越能踏实下来。 一路风驰电掣,不知过了多久,公孙昭身形一顿,将他放下:“蓟州到了!” 耶律得重哇的一下吐了出来,胸腹处剧痛,五官扭曲地抬起头,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本王终于回来了!” 然而很快,看着城门口处长长的灾民队伍和怨声载道的哭喊声,他的喜色缓缓消失。 公孙昭冷肃的语气里,也压抑不住愤怒:“这就是阁下所言的国泰民安?” 再度确定了一下,这里确实是蓟州,耶律得重的脸色沉了下去。 母须问原因,他也知道这副惨状,肯定是被前线粮草压力逼迫的。 汉民的死活,他丝毫不关心,哪怕死十万百万,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但燕云十四州的汉民活不下去,官逼民反,导致这片疆域虽然不大,但对于辽国亦是至关重要的地盘动荡,那他的眼皮子就要疯狂跳动了。 “陛下不该御驾亲征……” 可思来想去,耶律得重还是只能发出与萧兀纳类似的感叹。 燕云之地的民不聊生,关键就是两点。 第一是河北乡兵的崛起,让辽军习惯性的当地取粮计划,遭到了强大的阻碍。 第二就是天祚帝耶律延禧御驾亲征,尤其是带上了数量庞大,又好享乐的斡鲁朵,一下子给军队的粮草造成了沉重的压力。 就算没有第一点,辽帝亲征后,单靠掳掠都不够用了,必须从辽国境内调粮,有了第一点后,这份压力就更大,然后全部压在燕云的汉民百姓身上。 两国交战,这也是必然而然的事情,一国百姓奋起反抗,必然造成另一国的压力更大,总不可能为了让敌国好过,自己选择投降。 而有些国家的百姓也支持战争,那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实属活该,甚至根本不足以赎罪,燕云之地的百姓却根本不想打仗,但汉民在辽国政坛显然不可能对这等大事产生影响,所以他们只能被动的承受…… 耶律得重同样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如今所见,百姓的惨状比起他想象中还要惨烈,不禁皱起眉头。 该如何解决呢? 难不成叫天祚帝回来? 那是个刚愎自用到拿不下大名府,都能在外面硬耗的人,怎么可能因后方燕云粮草的压力折返? 这里是公孙昭的家乡,他更是看不下去,再度拉起耶律得重,往九宫县而去。 等到了县外,他直接将此人丢下,冷冷地道:“阁下好自为之吧!” 耶律得重眼见这位要走,倒是释去了心中的些许怀疑,如果是卧底,哪有这般直接丢下就离开的,对方有如此法术造诣,又是蓟州治下,更动了收服之心:“道长且慢!” 公孙昭理都不理,继续迈步前行。 耶律得重身体发软,无力追寻,只能遥遥呼喊:“本王要寻道长,该去何处?” 公孙昭眉头微动,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大山,抛下一句话,然后大袖飘飘,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漫山云雾之中: “往二仙山,问道于仙!” 第七百七十八章 高青天北上攻燕云! “乡兵团彻底成气候了!” 大名府前,辽军营内,萧兀纳看着各部发来的军情,大多都匆匆扫过,唯独莫州的几场攻防战,他反复看了几遍。 趁着辽军主力受挫于大名府,他派出了皮室军的精锐,再命自己的心腹干将掉头杀了个回马枪,想要将占据莫州、霸州、雄州等地的乡兵团剿灭。 斩获倒是有的,那“托塔天王”晁盖麾下的绿林势力托大,被辽兵精锐杀得个猝不及防,堡寨连连失守,险些全员覆没。 但且不说后来还是被乡兵团所救,那些所谓的绿林好汉威胁本来就有限,不是萧兀纳的主要目标,真正想要剿灭的乡兵团却据险而守,不急不躁,与辽兵精锐打了个你来我往。 最终在半月的攻防后,辽军不得不撤退,萧兀纳也得出了一个最不愿意接受的结论,这股敌后武装势力,真的成了心腹大患。 “乡兵团壮大到三万之数,又有各地民兵随时补充兵力,依仗莫州和三关之险,连我大辽主力都能碰一碰了。” “最可怕的是林冲去了山东,他麾下之人还能不盲目扩张,没有被胜利冲晕了头脑……” “如此冷静的一支军队,一定会在关键时刻给予我们痛击!” 萧兀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必须要将后路扫平,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得避免前后夹击的最坏局面。 “报!析津府传来紧急军情!” 但一封军情的出现,让萧兀纳的身躯一晃,前所未有的失态了:“山东大败,驻扎于曾头市内的主力,因与女直奴族冲突,被前后围堵,全军覆没?”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捂住额头,脑袋里传来一阵阵剧痛感。 缓了半晌后,萧兀纳重新拿起军情,再细细看了几遍,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倒是和耶律得重产生了相同的想法:“此人立下这般功勋,南朝容之不下,或许是如李元昊一般的人物,在山东河北之地开国立朝,割据一方的话,局势反倒对我大辽有利!” 战争和外交本来就是息息相关的事情,萧兀纳可不会像耶律延禧般,在大名府这一根绳子上吊死,既然林冲势大,成了气候,打压需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那反过来抬高对方,在南朝造成内乱分裂,也不失为良策。 有能力必然就生出野心,开国建制,称孤道寡,如此大的诱惑,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免俗,他倒是不信那林冲会半点私欲都没有! 可转念一想,萧兀纳的头又疼了起来,因为这种战略的转变,需要天祚帝首肯,而面对那位近来喜怒无常的陛下,他没有半分劝说的把握,无奈之下,对着手下道:“将萧都统请来。” 两刻钟后,萧奉先走了进来,见礼道:“下官拜见兰陵王!” 萧兀纳看着这个自己极为痛恨的谗臣,倒也还礼道:“萧都统,老夫此来是寻求你的帮助的!” 契丹人说话本来就直接,虽然官场中也免不了尔虞我诈,但萧奉先清楚这位老臣不喜阴谋诡计,还以为是因为用兵之事,苦笑着低声道:“不瞒兰陵王,下官其实也想绕开大名府,转而去攻打汴京,可陛下实在是劝说不动……” 萧兀纳皱眉:“还是因为那晚的袭营?为何这般严重?” 萧奉先张了张嘴,有些话却不好明言,那晚耶律延禧正抱着几个美姬害羞羞,就被霹雳火般的宋军冲杀,虽然其实没有到达中营捺钵,但天祚帝也大大的受了惊,这段时日好像美姬都没有侍寝了…… 组织了一下言语,萧奉先略过详细的原因,直接说结论:“陛下暴跳如雷,一定要将那惊扰圣驾之人处死,否则宁愿与这大名府较量到底,如今城内的抵抗之势也越来越弱,是有破城希望的!” 萧兀纳摇头:“恐怕是那知府蔡京故意为之,此人手段老辣,使的是疲敌之计,故意将我辽军拖于此地……至于袭营之人也查清楚了,是高求所掌的皇城司中,一名小小的公事!” 萧奉先眼睛瞪大:“区区小官,竟有那般勇武?” 萧兀纳叹了口气:“南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真正到了危难关头,也是豪杰辈出,岂能小觑?我们现在困守在此处,前期的优势正在飞速丧失……刚刚收到的军情,山东那一路败了,四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 萧奉先接过军情,匆匆看了后,神色惨变,甚至露出惶恐:“这个消息万万不能传开啊!” 总算还不是彻底的草包,但萧兀纳摇头道:“之前大名府内,想要隐瞒南朝皇帝迁都逃跑的消息,没能瞒得住,现在换成我们想要瞒下山东一路溃败的消息,你觉得我们能瞒住么?” 萧奉先身躯晃了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怎可能完全瞒得住? 可现在辽军由于久攻不下,军心已是浮躁,再得知这样的消息,那恐怕就有哗变的危机了,偏偏耶律延禧被秦明袭营,颜面大失,要出一口恶气,根本不顾辽军上下人心浮动成什么样子…… 萧奉先咬牙道:“我一定劝陛下改变主意,那兰陵王此前与南朝皇帝谈判的法子?” 萧兀纳道:“战场瞬息万变,老夫之前的提议,只是适合当时的局势,那时南朝皇帝刚刚迁都,人心涣散,现在则是不成了,我辽军如果贸然进攻汴京,一旦无法迅速破城,南朝又拒绝和谈,进退失措,恐有全军覆没之危!” “为今之计,则要落到乡兵团和林冲身上,老夫将派人去南朝新都金陵,宣扬乡兵团和乡勇团的威胁,林冲此人有宋太祖之心,将要割据北方,若南朝朝廷惩戒,当激起河北山东之地的民变,我大辽坐收渔利!” “哪怕南朝不敢在这个时候自毁城墙,我也可派使者游说林冲,许他开国建制,到时候陛下御驾亲征,令南朝分裂,这等功绩亦是荣光,日后还能再度南下,再行灭国之策!” 由于拐弯太快,萧奉先的脑子听得有些湖,但也知道危急关头,还是这位当朝太傅靠得住:“请兰陵王放心,下官一定好好劝说陛下!” 正关照着具体细节,又有斥候来报,奉上了最新的军情。 萧兀纳接过后先是一怔:“乡勇团出山东,聚于沧州……这支乡勇刚刚胜利,就出山东了?” 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失声道:“不好!我们慢了一步,林冲要北上燕云! ” …… “山东大捷!山东大捷!” 大名府内,听到儿子李迒欢喜的叫声,正在编书的李格非也抬起了头,快步走了出去。 街头上已是欢声雷动,显然辽军一路大军的败退,对于大名府上下的士气,有着无与伦比的鼓舞效果。 李格非与李迒本就是山东齐州章丘人,现在山东大捷,也加入到欢庆的队伍里,百忙中道:“去告诉你姐姐!” 李迒应了一声,熟门熟路地往街头的林府冲去。 他们本来就住在林府上,后来才搬到了自己的府邸,两家离得也不远,互相往来,已是极为亲密。 李迒进去时,李清照拿着岁安书院的《科学》教材,正在为师师讲解课文内容。 李迒远远看着,一时间竟是不太敢接近。 他以前就挺怕这位姐姐,近来自己虽然勤于练武,但姐姐的气质似乎变得更加出尘,愈发多出了几分敬畏。 李迒在边上徘回不去,倒是师师发现了:“清照姐姐,小郎来了!” 就在李迒向李清照通报家乡再也不用被辽人蹂躏的好消息时,小黑也优雅地跃入府中,来到林元景面前,将信件递出。 林元景先揭开自己的信件,看了后喜上眉梢,然后又看向另外两封,果然是给高求和蔡京的,立刻道:“我这就去衙门送信。” “哈哈哈!” 高求的笑声更加嘹亮:“林公子永远不会让人失望,此番不仅收服山东,更聚三万乡勇,北上燕云,再有河北乡兵团,大有可为!大有可为啊!” 蔡京仔细看了信件,亦是大为动容:“没想到我还低估了这位的能耐,看来大名府外的辽军留不住了……” 高求摩拳擦掌:“现在林公子让我寻机北上,元长兄也可同往,被辽人欺压了这么久,终于轮到我们反击了!” 蔡京目光微动:“我乃大名府知府,此地关系河北大局,不可轻动,若是辽军退兵,高提举不妨北上,以朝廷的名义,让林公子所率的大军更加名正言顺!” 高求喜不自禁,连连拱手:“那我就多谢元长兄成全了!” 旁边的梁世杰这段时日端茶送水,倒是沉稳了不少,但眼见高求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后,还是忍不住道:“父亲,收服燕云这等名留青史的事情,岂能错失?” 蔡京斜了这不成器的女婿一眼,澹然品茶:“我蔡京镇守大名府,阻挡辽人大军南下,保大宋江山不失,已是足以名留青史!至于收服燕云的功劳么……不妨让高提举表现一番,看看他最后得到何等封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选,就能做到心中有数了!” 第七百七十九章 军队正规化第一版军事班底 “退兵?” 中营捺钵,辽帝行宫之中,耶律延禧恶狠狠地看着拜倒在地的萧兀纳和萧奉先,暴怒道:“就因区区乡兵农奴聚在边境,你们就担惊受怕,觉得燕云会被夺?我契丹大好男儿,没有这般懦夫!” 萧奉先已经慌了,连连叩首:“陛下三思啊,倘若燕云有失,我大军退路遭截,后果不堪设想!” 萧兀纳知道单纯从利弊分析,是绝对说服不了刚愎自用的天祚帝,则道:“如今山东兵败,敌军反扑,我等一筹莫展,陛下天纵之才,还望教老臣应对之法!” 耶律延禧扫了眼萧奉先,以前他极为喜欢萧奉先的妹妹,爱屋及乌之下自然也欣赏这个说话好听的外戚,此时却无端生出厌恶来,拂袖道:“滚! ” 萧奉先讷讷地退了下去,耶律延禧再看向将自己扶上皇位的老臣萧兀纳,上前搀扶:“太傅快快请起,你是朕的老师啊!” 萧兀纳缓缓起身:“谢陛下!” 他了解这位学生的脾气,耶律延禧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也确实有些手段,但事情坏就坏在,偏偏认为自己聪明到无所不能的地步,变得我行我素。 让耶律延禧自己承认错误,是绝对不可能的,萧兀纳只能道:“陛下此番南下,老臣本是不赞同的,但事实证明,还是陛下英明果决!如今南朝皇帝迁都金陵,偏居一隅,我大辽境内,人人都对陛下神威赞叹不已,我契丹入主中原,也指日可待!” 耶律延禧听得心里十分舒服,又开动起了聪明的小脑瓜:“朕之军略,确令南朝惶然无措,正因这般,才万万不可半途而废,我辽军现在若是退回,南朝皇帝难道不会重新将都城搬回汴梁么?” 萧兀纳噎了噎,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还真没错,南朝赵佶还真会回来,粉饰一番,当无事发生。 所以耶律延禧大手一挥,很有主见地道:“山东乃小挫,无关大局,至于那乡勇乡兵北上燕云,不过是威吓之计罢了,我大辽统治燕云一百多年,早已汉民臣服,根深蒂固,岂会有失?朕若是受这一吓,就率兵南归,那正与那无胆小儿赵佶一般了!朕绝不会如他们所愿!” 萧兀纳脸色变了:“陛下之意……是继续南下?” 耶律延禧咬牙切齿:“不错,南朝得此消息,定会认为我辽军必退,放松戒备,朕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率兵南下,直扑汴梁,夺了那京中财富后,再下江南,朕要学昔日突厥颉利可汗兵临渭水,让南朝皇帝俯首称臣!” 萧兀纳暗暗叫苦,你们两个皇帝为什么就不能把胆子匀一匀呢,还有谁的例子不好举,为什么要学颉利可汗? 耶律延禧却已经下定决心,摆出策马扬鞭的姿态:“太傅且看好,南朝如何在朕的雄风下瑟瑟发抖吧,哈哈!” …… “真的离开山东了!” 乡勇团的队伍里,扈成看着一个个士气昂扬的乡勇,毫不留恋地跨越过山东地界,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步迈出去,扈家庄门客的身份,就再也不复存在,以后只有乡勇了。 祝龙祝虎两兄弟来到身侧,考虑的问题更加实际:“那栾廷玉现在再度立功,趾高气昂,是不是连扈兄的命令都不听了?” 栾廷玉将自己一脚踢开,扈成也难免气愤,却又十分无奈:“罢了,是我们不争气,林总教头给予那么多立功的机会,我们都未能把握得住,又能怪得谁来?” 祝龙祝虎沉下脸来,无言以对,只能闷闷不乐地哼一声。 扈成看看知耻而奋勇的李应,再看向不久前加入进来的孙立一行:“乡勇团现在是人才济济,我等还是弃了以前的念想,好好努力吧,若再虚浮度日,恐怕团内都无我们立足之地了!” 想到自家出人出力,最后被排挤出去,哪怕确实是他们能力不济,祝龙祝虎也很是不甘,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乡勇团名不正言不顺,等到打完了仗,还不知道如何呢,扈兄也不必如此卖力,明哲保身才是!” 扈成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就听远方传来震天欢呼声:“总教头回来了!总教头回来了!” 一批军容整肃的乡兵队伍出现,为首的正是早在沧州驻守的柴进,而柴进旁边还有一道身影,迫不及待地策马而来:“林公子! ” 李彦看着激动不已冲到面前的高求,也露出由衷的笑意:“此番镇守大名府,多亏有高提举和蔡待制了。” 高求笑道:“这是哪的话,若无林总教头东征西讨,大破北虏,我们现在还缩在大名府内呢!” 李彦道:“攻与守缺一不可,倘若大名府失陷,河北局势一泻千里,那就是无力回天了,高提举此番有恩于河北无数百姓,更有恩于大宋无数百姓,不负青天之名,更不必谦虚!” 高求哈哈大笑:“我可不谦虚,此来正是要带着皇城司部下,与林总教头一同北伐燕云呢!” 且不说跟在他身后的高廉、裴宣、焦挺、秦明,在场的所有人都精神大振。 大宋自开国以来,无时无刻不想着从辽人手中夺回燕云之地,可自从澶渊之盟签订后,两国互为兄弟,大宋还要给岁币以示友好,除非单方面撕毁盟约,否则完整的燕云十六州是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现在,辽人主动撕毁盟约,南下犯境,在经过了艰苦的抗争后,这个千载难逢的反攻机会终于到来。 无论是出于想要扬名天下,乃至名留史册的大志,还是辽人犯我们,我们也该狠狠打回去的朴素念头,上下都提着一口气,对于接下来的大战极为期待。 当然,想要收服燕云,比起在自己国内抵抗敌军,难度可要大得多了,更关键的是辽国举二十万大军入境,后来辽帝御驾亲征时还带着数万斡鲁朵,如今就算山东一路覆灭,主力在进攻大名府时也折损了不少,连带着河东一路再分去五万兵力,剩下的十二三万精锐依旧是重中之重,所以李彦紧接着问道:“辽军主力的动向如何?” 高求沉声道:“我离开大名府时,府外的辽军已经全部撤退,从方向上看,应是往河东而去了。” 李彦又问:“能确定吗?” 高求道:“不能,辽军派出了诸多快马,截杀我们的斥候,只能通过痕迹分辨,不能具体跟上。” 李彦目光微动:“辽军如果真的退兵,路线有两条,第一就是掉头进攻莫州、雄州和霸州,与我们乡兵团激战。” “但如果辽军真的当机立断地撤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那代表它要用士气最低落的状态,与据险而守又士气高昂的我们交锋,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必吃大亏!” “第二条就是去河东,走雁门关,回辽国西京道,相比起上面,这条撤退路线无疑更加稳妥,如果天祚帝愿意听从老成持重的南院枢密使萧兀纳,应该会选这条路……” 大家都很熟悉这位的风格了,听这语气却是要有转折的,高求赶忙问道:“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李彦道:“确实有,也是最不理智的赌徒行径,率领大军,继续南下!” 众人怔住,卢俊义大为不解:“可大名府没有攻下,辽军继续南下,岂不是重蹈当年孤军深入的覆辙?而且辽军要绕开大名府,早该绕了,为什么要拖到现在这个时候?” 李彦微笑道:“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一位高明的将领,往往不是想出什么了不得的奇谋妙计,而是在相应的时机做出合适的部署,与之相反的,就是将正确的部署,用在错误的时机上。” “如果之前辽军见到大名府难以攻克,立刻转进南下,虽然也是孤军深入,但不失为战略上的高招,可以让因为迁都导致的中原混乱局势雪上加霜,可那个时候,辽帝偏偏和大名府死磕,现在眼见实在是攻不下,后路又要被抄了,再绕开南下,无疑是很愚蠢的行径。” “我一直对于辽国的这位天祚皇帝,并不怎么看得上眼,正因为他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庸碌统帅。” “辽军内肯定有许多头脑清明之人,恐怕架不住这位辽帝一意孤行,接下来军情一定要探明清楚,看看辽军到底是北上还是南下,这对于我们攻取燕云之地,至关重要!” 说到这里,眼见大家都兴奋起来,李彦又看向高求:“如今乡兵团和乡勇团也有数万之众,必须要明确上下职权,这却要拜托高提举了。” 高求毫不迟疑地道:“我本就署理河北防务,虽然无法授予官品,但让乡兵乡勇变得名正言顺,还是能够办到的!” “好!” 之前在建两个兵团时,李彦就注重这些细节,现在有了署理河北防务的高求背书,一切开始迅速正规化。 将乡兵团和乡勇团升为军制,设军、将、队等编制,统兵官有统制、统领、正将、副将、准备将等,兵士接下来也要分为军兵和效用两类,前者战场厮杀,后者充辎重、火头、炊事等非战斗任务。 根据目前立下的功勋,首次将级及以上的职位安排如下—— 乡兵团统领:花荣,乡勇团统领:卢俊义。 正将四人:索超、史文恭、徐宁、张清。 副将四人:栾廷玉、李应、扈成、祝龙。 掌监造准备将:凌振、孟康。 又有参赞军务两人:朱武、吴用。 总探机密两人:时迁、杜兴。 李彦不受统制之位,不担当具体职务,只任两军总教头。 第七百八十章 丁润:辽狗!老子的水泊梁山军来了! “白沟之地,目前驻扎了多少辽兵?” “据时机密查探,至少有三万,如今还在增兵中。” “雁门呢?” “也有数万兵士把守。” 军事编制初步成型后,李彦自然询问起白沟和雁门的状况。 白沟位于雄州与燕京之间,正是宋辽的界河。 历史上白沟之战,就是宋金约攻辽国,十五万宋军由童贯和种师道率领,进攻燕云,结果被那时屡败于金兵手中的辽军打得大败,一路溃逃回来,尸横百里,彻底暴露出北宋的无能,成为了靖康之耻的前序。 雁门就不必说了,《天龙八部》里萧峰魂断之处,同样是宋辽边界,但想要通过雁门关北上燕云,要走河东的代州,乡兵军和乡勇军自然不会绕那么远的路。 对此李彦做出评价:“辽人怕了,害怕我们反攻燕云,更害怕我们攻下燕云,阻断了天祚帝大军的退路。” 卢俊义笑道:“试想半年之前,辽人刚刚南下之时,面对我们这些乡兵乡勇,恐怕只会嗤笑,甚至于再派军队入境烧杀掳掠,现在却吓得赶紧守在边境的堡寨中,指望着撑过十日呢!” 柴进道:“这也与燕云之地的动荡有关,时机密派了不少探子过去,那里果真如兄长所料,在天祚帝御驾亲征的沉重粮草压力下,被折腾得民不聊生,近来屡有汉民逃来沧州和雄州,我们都接纳安置。” 眼见一切发展都在总教头的战略安排下,众人愈发变得斗志昂扬,高求也热切地道:“那我们现在就去雄州,先破白沟的辽军?” 李彦笑了笑,却准备去往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乡勇军主力先行,诸位请随我到沧州码头,看看水师的进展,这会是进攻燕云的关键一环。” 队伍分流,除了留下必要的行军指挥外,一众将领跟着李彦,拍马往东边而去,直抵渤海湾码头。 远远望去,这里正热火朝天,造着船只。 沧州在河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地界,它与辽国接壤,又有天然的地形优势,不适合大批骑兵长驱直入,再加上是沿海州县,交通便利,沧州段的大运河、沧州渤海湾的码头,在漕运和海运上都显得十分重要。 而在北宋相当一段的时间里,河北、河东、陕西三路的租税和田赋,是不足以支持当地庞大的军队费用的,朝廷每年要从国库中,拿出粮食货物运往这三路,尤其是河北军粮的需求量很大,供不应求,朝廷还专门派包拯前往河北,统筹解决军队的粮食供应问题。 包拯当时就发现了沧州海运的重要性,倡议海运粮食到沧州,“其京东三十五万石,令转海往沧州”,沧州的渤海湾码头由此兴盛,甚至后来有学者提出一个观点,说“沧州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北起点”。 重要程度有没有那么夸张暂且不说,李彦基于沧州海运的特点,临行山东前,就令张顺、张横和孟康负责水师的督建,柴进、凌振等人全力配合。 如今看来,他们确实不负所望,还是小有一番成就的。 然而张顺、张横和孟康迎上来时,却觉得十分羞愧:“兄长,我们这数月间,才造出了这么些船只来,实在惭愧!” 李彦表示理解:“朝廷的水师,其实早就废了,烂的比北军还要早。” “立国初期,到统一南唐之前,作战多是江河水网地域,太祖对于水师很重视,南唐被灭后,水军的地位就开始直线下降,后来在汴京外城修了个金明池,有意操练水军,结果也是作秀居多。” “在这样的条件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单靠这点人手能建造如此多的船只,已经很辛劳了。” 张横松了口气,张顺则道:“多亏了孟康之功,他真是天生为造船而生的工匠!” 李彦本就很重视工匠,自然更加赞许:“前线将士上下效命,奋力拼杀,也离不开后方监造军械战船的匠人,还望孟副将继续发挥所长!” 孟康还不知自己成了掌管监造准备将,闻言大喜:“是!” 而得知名单上没有自己,张横张顺则难免有些失望,好在李彦接着道:“下面也是你们建功的时候了。” 同为岁安一期,张横张顺的特长是水性,陆地上的战斗力虽然也提升了不少,但比起卢俊义花荣等勐将,终究是不及的,因此没有很好的施展舞台,也没有功勋,所以第一批的将领名单中没有他们。 现在机会来了,两人精神大振,抱拳道:“请兄长吩咐!” 李彦环视众人,将下一步战略明确:“我们此次北上反攻辽国,单从兵力和军势上,是不合格的,想要取胜,燕云之地的汉民,就成为了必须要争取的对象。” “但正如我之前跟你们说过,辽国占据燕云之地已有一百七十年之久,在当地的统治根深蒂固,老百姓的愿景就是好好过日子,国家大事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如果不是天祚帝亲征,给予后方极大的粮草压力,将契丹统治阶级的暴虐揭发出来,我们北上后,不会受到欢迎,只会被当成入侵者,遭到上下的一致敌视。” “现在契丹人残暴的统治,激发了当地汉民的反抗之心,但他们还是会惧怕,并不会贸然地接受外来的军队,所以要做的第二步,是消除汉民对契丹统治阶级的畏惧之心。” 高求道:“我们现在大败辽军,不正是说明了契丹人没什么好畏惧的么?” 李彦道:“但燕云之地的汉民不知道,辽国南院的那些官员们,肯定不会告诉治下的子民,辽军被一群乡兵乡勇打得大败,他们只会夸大辽军的强横,逼得南朝的都城迁到了江南,以此来强化上下的信心。” 柴进恍然:“不错,百姓本来就够苦了,如果他们的付出换来了前线的胜利,至少还有点安慰,如果得知前线兵败,那心态就完全不同了,愈发会欢迎王师。” 吴用一边有些担心晁盖那边的情况,另一边也在思考战略意图,轻摇羽扇附和道:“如此也会对我们占据燕云之地,有极大的帮助,但要怎么让燕云的汉民知道辽军的外强中干呢?” 李彦道:“取地图来!” 随行携带地图,是他麾下部将培养出来的好习惯,很快燕云十四州以及周边的地图展开,李彦伸手一指,却没有落在关键的燕州、蓟州等地,而是一路往东:“我的计划,取燕云的第一步,是由水师自辽国的营州登陆,夺营州、平州和滦州之地。” 众人看着那片十分陌生的地界,面面相觑:“总教头,这里是战略要地么?” 李彦道:“是,也不是,如果没有燕云十六州,这三州就近乎于荒蛮之地,不值一提,可一旦我们夺取了燕云十六州这片战略要地,这三州也必须守住,才能阻挡住太行山北的异族进攻。” 营州是登陆地点,没什么特殊,平州和滦州在历史上的不久后,还真的成为了金国的战略高地,用来攻打燕地和河北。 打个比方,宋朝本来收回完整的燕云十六州,是为了让自己的家有一座防盗贼的门,结果金国将平州和滦州占下,以当年这些地方并不是石敬瑭割据的为由,没有归还给宋朝。 这导致了什么局面呢? 门有了,但是关不牢,依旧敞开一条巨大的缝隙。 所以明明金人还了燕云十六州,北宋后来还是被金国骑兵长驱直入,一路顺畅地打到汴京下面,原因就在于此。 当然,在拥有燕云十六州的辽国眼中,这几个州县又是属于边角料的地方,重视程度大大的不如,辽军也不会驻扎重兵在这些州县把守,所以被李彦盯上:“这三洲紧靠燕云,消息随时会传入,如果辽军无法迅速夺回,眼睁睁看到外敌肆虐,那无论他们对内怎么粉饰胜利,汉民也该知道这群统治阶级都是纸老虎了。” 这个比方挺新奇,众人听得纷纷点头。 张横和张顺同样明白了,又有些难办:“辽国的水师还不如大宋,如今的船只倒也足够,但我们水军人数还严重不足,恐怕只有千人不到,这登陆之后攻占州县,恐怕就太过勉强了!” 成为水师将领,他们是一百个愿意的,可光有将领,手下没有士兵可不行,总不能寥寥几百个人,去夺取辽国的州县吧? “放心,不止是你们动手。” 李彦看向高求:“高提举或许不知,有一位我们的老友,如今成为水泊梁山的寨主,威风赫赫……” 高求先是一怔,然后反应过来是谁,大喜道:“好啊!此次他也愿意出手?” 李彦笑道:“不是愿意,这位向来是先下手为强,如今已经率领梁山好汉,先登燕云了!” …… “爷爷生在天地间,不怕朝廷不怕官,水泊撒下罗天网,乌龟王八罩里边!” “爷爷生在天地间,禀性生来要杀人,虽然生得泼皮身,杀贼原来不杀人!” 丁润站在船头,后面是一艘艘船上水泊梁山的大合唱,唱得威武雄壮,唱得肆意激昂。 以致于这位梁山寨主都听得热血沸腾,摩挲着大脑袋,看向远处辽国的土地,哈哈大笑: “辽狗!老子的水泊梁山军来了! ” 第七百八十一章 在辽国境内,竖起梁山大旗! “大哥,再三确定过了,前方并无船只巡逻,只看到码头上有商船往来。” “林义勇所言不错,辽人的军队,果然也烂得七七八八了!” 听得阮小二的回报,丁润浓眉扬起。 梁山泊大军的风格,显然与乡勇乡兵不同,但在丁润的带领下,也没有掉以轻心的浪送。 毕竟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个雄踞北方的庞大帝国,历史比起赵宋都要久远。 所以临近营州岸边时,丁润令阮氏兄弟起快船,先行试探,摸清敌方动向。 但目前看来,敌方的防线大巧不工,浑然天成,有几分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这无疑助长了己方的士气,阮小五立刻道:“大哥,我们梁山上下本就精通水性,再有了登州的船只,这群辽狗还不设防,简直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啊!” 同坐一条船的乐和也道:“得道多助,大哥此战必胜!” 他是孙立的小舅子,没有与孙立顾大嫂一同参加乡勇团,正是因为仰慕丁润威名,提前去投梁山泊,然后带着梁山好汉往登州,向大宋水师借船一用。 大宋的水师确实烂了,但正如北军烂了还在河北发财,水师同样驻扎在山东登州,这里是大宋的着名码头,后来郭药师等人也是逃到登州上岸,带来了辽国日薄西山的消息,宋徽宗大喜,立刻与金国缔结海上之盟,兴冲冲地去捡便宜…… 且不说历史上的将来,登州水师在北宋绝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毫无存在感,却很会发财,经常与辽国和高丽的商船往来,军官个个富得流油。 所以当一个面容和善的大脑袋出现在面前,提出要借船一用后,水师犹豫的时间比起耶律延禧害羞羞的时间还要短,立刻答应下来。 想到官兵的窝囊样,众人发出大笑,前后数百艘船只更是再度高唱起来。 李云来到边上,笑道:“大哥,我军如此气势,定能势如破竹,杀得辽人抱头鼠窜!” 丁润点头:“信心要有,同样也不能轻敌,你们各自负责水军与步兵之职,谁的队伍出了问题,不仅在弟兄们面前没了脸,我也会重重责罚,决不轻饶!” 众头领懔然应命:“是!” 这段时间内,乡勇团不断扩大规模,梁山泊也在招兵买马。 同样的民风彪悍,燕赵多康慨之士,齐鲁多响马之邦,这虽然有些贴标签,但山东自古以来不服官府管束的强人确实辈出。 所以相比起规矩严格的乡勇团,梁山泊膨胀的速度更快,丁润带着六百喽啰下山相助时,算上梁山里停留的四五百人,人数只不过千余,但短短的几个月内,就膨胀到了一万可用之兵。 这还是在丁润有大致筛选的情况,如果敞开了不管不顾的收,三四万都没问题。 当然,只有人数优势的乌合之众,在正规军面前往往不值一提,所以丁润十分注重头领的提拔。 原本的梁山,除了吴用带上山的阮氏兄弟外,也只有杜迁、宋万、朱贵三个喽啰里的拔尖者,在丁润眼中是可堪一用的,如今都提拔为了头领。 而后朱贵将自己的兄弟朱富也给招了来,朱富又举荐了自己同在沂水县中的师父李云。 登州乐和投靠的时候,紧靠着登州的来州也有了三位好汉来投。 一人名燕顺,两位叫邹渊邹润,是一对叔侄,均有一身好武艺,被丁润提拔为步兵头领。 于是乎,单单是有座次的头领,梁山泊如今的正堂,就能设十把椅子,丁润显然是懂得放权的,比起之前的三个座次要大方得多。 此时杜迁、宋万、朱贵、朱富、乐和、李云、燕顺、邹渊、邹润都高声领命,唯独一位冰冷傲气的道士,坐在船头,闭目养神。 丁润看过去,咧嘴笑了笑:“樊瑞,又晕船了?” 樊瑞勐然睁开眼睛:“胡言!贫道玄功有成,岂会晕船?” 众人都面露古怪,倒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嘲笑他。 相比起其他人都是仰慕丁润威名,前来投靠,这个名叫樊瑞的道长,上了梁山泊后,却是挑战丁润,并且言明他赢了后,应该将寨主之位让出来。 结果他的道术还没施展完毕,刀就闪电般地架在了脖子上,这才留下,并扬言习武后,再来较量。 丁润知道这位本事不俗,恐怕其他那些投靠的头领加起来,也不及这一人的能耐,但他可不会惯着对方:“若是不晕船,就起身回话,如若不愿,跳下去游回登州便是!” 樊瑞抿了抿嘴,缓缓起身,硬梆梆地道:“贫道领命……” 说罢,他又傲气地道:“贫道擅使腾云之法,倒是不必如凡俗那般,游回登州的!” 丁润笑道:“左道之术,倒也不容小觑,只是终究不及我师弟的玄门正宗。” 对于丁润口中的小师弟公孙昭,居然也精通道术,樊瑞最初是不信的,直到丁润随意地说了阵法的布置和道术的演变后,才变得凝重,但又立刻生出斗志来:“待我们斗法之后,才知胜败高下!” 丁润点点头,看向不远处在雾气中勾勒出轮廓的营州码头:“出手吧!” 樊瑞再不多言,念咒掐诀,天地元力为之震荡:“诸气替化,翔掠回生,风来!风来!风来! ” 霎那间狂风呼啸,如同一只只无形的巨掌,推着数百船只如同数百根硕大的离弦之箭,向着营州码头杀去。 丁润见了暗暗点头,琢磨着后面也要让公孙昭多学点呼风唤雨之术,那打仗起来优势可太大了。 同时也要防备着敌军也有这样的道术型能人,一人左右大战局势,所以明知道樊瑞桀骜不驯,有些目中无人,不适合团结队伍,但还是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敌袭……敌袭! ” 相比起丁润首次率军完成这么重要的任务,尽可能地考虑周详,码头上的辽军就完全是另一幅状态了。 “跑……跑啊! ” 他们先是各行其是,完全没有警惕防备,然后随着一人高呼,才齐齐看向远方,呆痴了片刻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跑。 倒也不奇怪,毕竟己方稀稀拉拉上百人,对面密密麻麻的船只上面,全是手持武器的将士,如此巨大的敌我差距,辽军上下任谁看了都要跑。 于是乎,在毫无阻碍的登陆后,丁润就知道这场赢定了,身先士卒的同时高呼出声,喊出一个收买人心的口号:“只杀契丹,不伤汉民! ” “只杀契丹,不伤汉民! ” 梁山上下谨记着丁润的吩咐,高喊着口号冲上去。 实际上这不可能完全办到,大战之中,误伤是避免不了的,但至少这个态度要摆出来。 果不其然,听得这群突如其来的可怕敌人如此呼喊,不少汉民士兵,下意识地往地上趴去。 “能不能也别杀我们……” 别说他们了,就连契丹人都想要趴下去。 可惜作为辽国的统治阶级,为了凸显出高人一等的身份,契丹人的装束和打扮,与汉民都是有着一目了然的区别。 李云、燕顺、邹渊、邹润四个作为步兵头领,率先扑到辽军面前,看到趴下的契丹人就一刀砍死,然后将契丹风格的帽子连带着头皮一起割下,作为战功的证明。 起初还有些生疏,到后面越来越娴熟,直至将守军摧枯拉朽,完全击溃。 “这辽国当真外强中干,守卫力量居然这般弱小!” 樊瑞飘然来到身侧,都觉得不可思议。 “放心吧,难的还在后面呢!” 丁润啧了啧嘴。 准备过于充分,敌人又过于弱小,这场胜利似乎来得索然无味,但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占据三州之地,又不让辽军在短时间内夺回,向整个燕云揭开汉人反攻的序幕。 不过当他屹立于营州低矮的墙头,想到这里是辽国的州县,如今被自己踏在脚下,亦是忍不住振臂高呼:“弟兄们,竖起我梁山大旗!” “噢! !” …… “汉民对于我大辽,还是忠心耿耿的!” 白沟河边,耶律得重端坐于高头大马上,一路巡视着军队。 相比起他带入山东时,手下的干将都是契丹勇士,这次防守燕云的大战里,就出现了不少标准的汉人面孔,都为汉民将领。 没办法,别看燕云之地相对于广袤的辽国来说,只是一个小角落,但北面辽阔的草原往往是地广人稀,而就这片小小的燕云地区,则是辽国的农业经济中心,也是主要的赋税来源地。 仅南京析津府一地,就是“兵戎冠天下之雄,与赋当域中之半”,燕云地区众多的汉民人口,为辽国提供了大量的兵源,在这种情况下,全部任命契丹将领显然不现实,必须要提拔汉族官员和将领。 当然,虽然燕云之地重要至极,契丹贵族还是看不起这些汉民,又需要汉民的能力和技术,所以才设置了南院,耶律得重这位南院大王,也能在表面上维持着对汉民的公正。 耶律得重甚至不在乎这些汉人内心深处怎么想,他只要求忠于大辽的行为,至于到底是真的忠诚,还是畏惧而不得不忠,又有多大区别呢? 反正能压得林冲的军队无法北上就行。 “报!” 巡视完军队,正觉得军心可用,敌人难以越界时,从后方奔来的斥候,让耶律得重的心勐然一咯噔,然后军情就让他怔住了:“宋人以水师从营州登陆,占据了营州、平州和滦州?” 这实在是出乎意料,相比起燕云之地,那三州就实在有些边角料了,属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从驻兵上也能看出,三州加起来的驻兵,尚且不及燕云十四州里普通的一个州,更别提燕州和蓟州了。 所以耶律得重完全没考虑,宋人会派兵先攻占那里,他的第一反应是:“蓟州可有危险?” 斥候道:“敌军只是占据了三州要地,再将汉民驱赶向蓟州,并未有进一步行军。” “驱赶汉民?他们将驻下的汉民赶走了,那占着三个偏僻的州县,不是更无意义了么?不对!” 耶律得重眉头扬起,意识到了不对劲:“不能让那些汉民来蓟州!” 但还不等他下达命令,对岸的乡兵军驻扎地,陡然传来震天欢呼。 耶律得重心头一季,居然下意识地涌起了一股恐惧感。 不用查探,他也知道,那个人来了。 无敌的林义勇,位临宋辽边界白沟! 第七百八十二章 总教头真乃神人也! “冬!冬!冬——” 伴随着战鼓喧天,两道身影在阵前斗将。 骑在银鬃马上的,是辽国契丹将领萧永泰,使一杆点钢枪。 骑在玉狻猊上的,则是乡勇军队正孙立,使一杆九刃矛。 两人斗了二十多合,孙立神出鬼没的矛法,杀得萧永泰越来越是心惊,终于撑过三十合,实在没了战意,勒马便走。 但当他朝着辽军阵中奔去时,却看到一片死寂般的压抑。 双方在白沟对峙,斗将是由南朝那边提出的,一向自负勇武的辽国自然不会躲在军中不出。 然而对方并没有派出卢俊义、花荣、索超这样已经崭露头角,在辽国内都有一定声名的勐将,仅仅派出了一群名不见经传的队正。 偏偏就在刚刚,两个猎户模样的小将解珍与解宝,居然将辽军的将领打得大败,还斩杀了一名契丹将领,另一位汉民将领狼狈逃回阵中,萧永泰大怒之下,才请命出战,没想到换上的这个孙立更加难缠! 这南朝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正规军一战即溃,乡兵乡勇里面的勐人却层出不穷? “可恶!绝不能让南朝之人瞧不起,更不能让燕云的汉将小觑了我们契丹勇士!” 萧永泰知道此时抽身就走,是能归阵的,但那样己方的士气就降到谷底了,立刻选择绕阵而走。 “哪里跑?” 孙立迟入了乡勇团也就数日,曾头市都已打完,山东的辽军彻底被剿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建功的机会,岂容错过,拍马就追。 “来得好!” 萧永泰心中暗道得计,在马上带住枪,左手拈弓,右手取箭,搭上箭,拽满弓,回头觑着孙立就是一箭射来。 孙立早有防备,却故意慢了一拍,在那箭到胸前时,才把身往后便倒,箭失险之又险地擦着身上飞过。 从萧永泰的角度却看不真切,见孙立倒在马上,大喜过望,勒转马头:“宋将还不束手就擒!” 说时迟那时快,他拍马上前,刚要来个生擒活捉,大涨己方威风,就见孙立的两腿勐然用力,从马上倒着挺立过来,大喝一声,一矛刺了过来:“辽狗受死!” 萧永泰大吃一惊,知道已是避让不过,干脆发了狠劲,点钢枪往孙立胸前尽力搠来。 孙立不慌不忙,挺起胸脯,枪尖到甲,略侧一侧,那枪尖就从肋窝里探了过去,萧永泰则是惨叫一声,被九刃矛刺开甲胃,插入胸腹。 孙立左手再往腰间一探,拔出一根虎眼钢鞭,朝着萧永泰的脑袋上就是一鞭。 啪! 那头盔都被打得凹下去一块,顿时间红的白的湖在一起,这位契丹将领身躯晃了晃,尸体跌落在马下。 孙立哈哈大笑,拍马而回。 来时总教头对他有叮嘱,萧永泰的武艺弱于自己不少,又是契丹人,可以当场格杀,如果换成汉民将领,则尽量留下一命。 之前的斗将也是如此,在双方的武艺有一定差距的前提下,都是契丹人打死,汉民将领留下。 眼见一勐将一队正的交锋尘埃落定,分出胜负,辽军阵中,战鼓声歇,雅雀无声,显然是难以接受,宋军阵中自是欢声雷动。 除了嗅着银鬃马的味道跑回阵中的狮子骢,觉得有些可惜,李彦都对孙立的实力表示赞赏:“精彩!” 孙立的排名在原着里也是颇有争议的一点,登州八人组里面,孙立武艺最强,功劳最大,结果排在了地煞,没什么存在感的解珍、解宝却在天罡里面排名最末,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眼见孙立展露锋芒,得胜而归,之前解珍解宝已是显过威风,正常下应该轮到孙新了,但顾大娘技痒难熬,来到李彦面前请战:“总教头,奴家愿往,也斩下一颗契丹狗头来,为三军扬威!” 且不说跟着顾大嫂一起来到阵前的扈三娘小身子雀跃,激动不已,众将也为之侧目,同时露出饶有兴致之色。 别看顾大嫂用年轻女子的自称,这位彪悍的女子近来也显了不小的威风,大家绝不会认为她没有这番请战的实力,只是如果辽人将领真的打不过一位女子,那就有好戏看了。 李彦也笑道:“顾队正好勇气,不过你去请战,那辽军恐怕要鸣金收兵……不妨一试!” 顾大嫂半信半疑,提着雌雄虎头刀,拍马上了阵前,高喝一声:“顾氏在此,无胆契丹,可敢一战?” 辽军一阵骚动,彻底受不了了。 “欺人太甚!妇孺之辈也敢来叫阵?” “末将愿往,打不死这贱婢,提头来见!” “打死这妇孺也算不得什么本事,我们还是不要出头了……” 耶律得重看着契丹将领人人愤慨,踊跃参加,再看汉人将领则眼神交汇,并不出头,脸色就沉了下来。 契丹人的心性终究不比汉人玲珑,这般受到激怒后不管男女,率先打死的态度倒也无可厚非,并不是欺软怕硬,但汉人将领畏缩的态度却令他颇为不悦。 再想到营州、平州和滦州失陷后,将辽军在前线战败不利的消息传扬,然后驱赶汉民去蓟州,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阻止时,已经在燕云之地传开。 如果是单纯的宣传战败消息倒也罢了,南院也反应迅速,立刻派人宣扬宋人皇帝无能,前线不利,只能让皇城司的谍细,在后方造谣生事。 人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燕云之地的汉民会偏向于后面一种,但有个前提,那就是将近在迟尺的梁山泊军赶出去。 毕竟吹嘘得再好,结果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嚣张跋扈,那傻子也知道不对劲,可在面对林冲亲自率领的大军时,耶律得重又不敢分兵过多,思来想去,只能安排了心腹干将,再从后方调派了两万人马,结果至今还没有将三州收回…… 本来想等着辽军主力回归,却又得到准确军情,陛下居然真的对于燕云遭到攻打不管不顾,继续南下深入了! 这一个个坏消息纷至沓来,耶律得重的眉宇紧锁,再面对众将的请命,思忖再三,还是不敢冒险。 对方折了一员女将无关紧要,己方若再败一员将领在女将手里,那就是晴天霹雳了,他只能摇了摇头,下令道:“宋人擅长阴谋诡计,派出女将,就是要不择手段,坏我军士气,不可中此诡计,鸣金收兵!” “总教头真乃神人也,辽人所作所为,尽在掌控之中!” 当顾大嫂拍马回归,眼见辽军真的垂头丧气地缩回营里,众将心悦诚服,更是请命。 李彦道:“耶律得重在山东大败,已经没了取胜的心气,只想着一味防守,阻止我们北上。” “但辽国尚武,契丹人崇信武力,他又无法拒绝斗将,再经历几番惨败,借着顾队正的女子身份,故意罢战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不过斗战虽胜,倒也不可小觑这数万辽军的威胁。” 朱武皱眉:“是啊,这耶律得重是知兵之人,调派的辽军一味防守,占据地利优势,我们想要攻破,恐怕打到最后,也是惨胜。” 正如柴荣在收复莫州和瀛州时,顺带将两州北部的瓦桥关和益津关同时拿下,又设立了淤口关,从此构成了互相协防的三关,辽国在白沟那边也有类似的关卡要塞,用来阻挡宋人的进攻。 所以只要统帅靠谱,哪怕在士气方面,辽军确实落于下风,但至少没到哗变啸营的地步,那么接下来的攻坚战就依旧惨烈。 而辛辛苦苦将乡兵团和乡勇团变成如今这般规模,别说朱武将之看成接下来改朝换代的军事根基,其他将领也不希望用手下这些士兵与辽人兑子搏命。 李彦自然更不会浪送:“等时机密回来后,让他来营中见我,诸将随时做好夜间袭营的准备。” 众将领命:“是!” “兄长,我回来了!” 时迁很快回归,取出一份长长的名单奉上:“这些都是燕云汉民将领,目前我们接触的人还很少,只有一成不到,其他人根本连信件都不看,直接拒之门外。” 李彦拿过,看着上面标注的出身家庭、性情爱好、具体接触时间,扫了几眼后了然于心:“做得不错,不过直接劝降的话,现在确实不易办到。” 时迁道:“不仅是现在,接下来恐怕都难以策反,这些被提拔的汉民,对于辽国的忠诚度都很高,否则也不会在那样的官场中脱颖而出。” 李彦早有预料:“在敌对国家的所谓同族,只要是上位出头的,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必然要对同胞举起屠刀,古往今来诸如此类的例子太多了。” “不过宋辽两国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自从签订了澶渊之盟后,两国和平了百年,小的摩擦肯定有,大的方面还真的谈不上多么敌对。” “如果官家没有那场风波,又遇上了天祚帝这么个好大喜功,做事不计后果的辽帝,这场战争不会爆发,相信燕云之地的汉民将领也不希望两国开战……” 时迁缓缓地道:“兄长之意我明白了,这些人从小受到辽国南院管辖,对于大宋没什么归属感,一上来就让他们倒戈以降,那自然会遭到拒绝,但劝说以和平,效果就会好很多。” 李彦颔首:“你只管投信,只要他们接下,就是大功。” 时迁有了思路:“兄长,那我去了!” 整个过程,朱武、卢俊义、花荣都在边上,朱武听了后若有所思,后两者则有些不解。 卢俊义道:“汉民将领固然期待两国和平,但我们现在都要北上燕云了,与和平怎么沾边呢?这个道理他们不会不明白吧……” 花荣也道:“如今天祚帝不回,甚至孤注一掷,举兵南下,已是定事,难不成还能让那位好大喜功的辽帝回去?” 李彦笑了笑:“曾头市一败中,你们还记得耶律得重犯的错误么?” 卢俊义道:“当然,他忽略了契丹与女真之间的矛盾,我们又羊作攻城不利,再宣扬契丹人是靠女真的堡寨得以活命,激化两者矛盾,最后引得他们自相残杀,坐收渔利……” 李彦道:“契丹和女真的矛盾,是统治阶层和受剥削阶层的矛盾,如果把女真换成燕云之地的汉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否有较大的改变?” 花荣想到这几日的斗将里,光杀契丹将领,放过汉民将领性命:“哥哥是准备故技重施?” 卢俊义觉得更湖涂了:“契丹和女真,契丹和汉民,确实都是统治与剥削!但有了曾头市这么惨痛的教训,耶律得重肯定会加以防备啊,哥哥当时又为什么让公孙判官故意放此人离开呢,燕云之地如果换一位其他的都统,不是更容易中计么?” 李彦悠然道:“这次不同,我要的不是耶律得重中计,恰恰是他不中计!” “忽略矛盾固然是一大错误,但知道矛盾,如何解决往往也是一大难题,甚至容易矫枉过正。” “辽国统治燕云之地一百七十多年,契丹贵族与燕云汉民之间的关系也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彼此间的统治关系确实形成了习惯,但习惯不代表没有反抗。” “先是粮草压力弄得燕云怨声载道,再到营州、平州和滦州的丢失,逐渐暴露出辽军外强中干的虚弱,现在阵前斗将契丹将领又被打压……” “换位思考,我如果处于耶律得重的位置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调解矛盾,总不能将双方强行分开吧……”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得重如果发现汉民与时迁的人接触,无论讨论的话题是两国和平,还是倒戈以降,曾头市的惨败正在眼前,你们觉得耶律得重会怎么做?” …… “亏得我大辽给予信任,这些汉民居然还敢不安分!” 听到亲卫禀告,早就疑心大起的耶律得重拔出腰间的佩剑,眼神坚定下来:“只是林冲未免小觑本王,本王岂会在相同的地方摔倒两次?”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大辽汉民,那么忠诚的代价是什么呢? “界河对面的信件又来了,这次倒是有些不同……” “两国重归和好么?唉,若是那般就太好了,但已经打到这般地步,又谈何容易啊!” 汉民将领聚于一堂,窃窃私语。 自从辽太宗确立了“因俗而治”的统治政策,辽国的基本国策就是蕃汉分治,即“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 为了安抚治下的汉人,辽国的皇帝登基时,甚至要采用了两套仪式,一套是契丹本民族传统的“柴册礼”,另一套则就是模仿汉家皇帝登基时所举行的“大册礼”。 当然最实在的,还是在选官制度上,辽国也采用两种方法,北面官通过世选,类似于“世卿世禄”制进行补充,南面官则通过科举来选任。 不过制度永远只是制度,真正实施起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随着时间推移,更是会改变。 在座的这些汉民将领都很清楚,汉民在辽国的官场晋升自有其规律。 简单总结,巴结好契丹贵族,就能升官。 主子是谁要弄清楚,否则真以为一视同仁,或者说靠能力上位,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 当然,能坐在这里的,都是功成名就了的既得利益者,虽然头上有个契丹爹,但他们是真的想要和平,既不想辽国打过去,又不想宋人打过来。 因为无论是哪一方有剧变,官场上是否还能有自己这些人的一席之位,就很难说了。 所以时迁之前以统一光复为名,劝他们倒戈以降,这群人嗤之以鼻,直接拒绝不受。 现在换成和平的名义,倒是戳中了他们的心思,顿时讨论起来。 “陛下已经逼得南朝天子远逃金陵,如此功业,前人难及,为何不班师回朝呢?” “陛下心气太高了,受阻于大名府,岂能甘心?” “我看南朝四大都城,至少要破一座,以犒赏三军,日后再图南下,才有各族追随!” “依我之见,是那外戚萧奉先进谗言,陛下身边有奸臣啊!” “噤声,这是我们能议论的么?” …… “闭嘴!你们这些话都不该说!” 正在低声议论呢,一道雄厚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 众人大惊,看到来者后更是立刻起身,发自内心恭敬地行礼道:“孙团练。” 来人叫孙忠,字献诚,掌一州军政的涿州团练使。 这在北宋基本是贵官,不掌实权,辽国内地位也很尊贵,汉民将领做到这个位置,基本上就到头了,以孙忠四十出头的年龄,受到的荣宠和信任可见一斑。 走过来的除了孙忠,还有张起和谢武,都是燕云之地排名靠前的武将,也是威望很高的汉民头面人物,众人能为之马首是瞻。 三人联袂而来,一群汉民将领顿时凝重起来,听着孙忠严厉地道:“在这个关键时刻,你们居然还聚在一起,是真的不怕惹祸上身,累及全族么?” 汉民将领脸色微变,实际上他们一直如此抱团取暖,突然分开也会招惹嫌疑,欲加之罪总是何患无辞的,不过孙忠是好意,倒也不会有人特意驳斥,都低下头去。 孙忠刚刚的话只是定一下基调,接下来的话才是关键:“界河那边的信件,接下来看都不要看,统统上交给殿下的亲卫,有多少交上去多少,并且要第一时间交上,明白了么?” 汉民将领赶忙点头,开始表忠心:“请孙团练放心,我等对大辽忠心耿耿,岂会与南朝勾结?”“我等生是大辽的人,死是大辽的鬼,自当守卫疆域,忠贞不二!”“绝不中那离间之计!” 然而孙忠不喜反忧:“你们这般随意的态度,就是还不知道我们已经面临何等危机……” 汉民将领一怔,就听旁边的张起道:“你们可知道营州、平州和滦州的失陷?” 众人纷纷应声:“当然知道,听说是一群从山东而来的贼寇,从渤海登陆了营州,再趁我前线不备,才窃夺了三州……”“只要前线不失,那三州又有何要紧?”“后方的谣言不必理会,只要我等前线不乱,各地的百姓乱不了!” 这些话语未尝没有道理,但谢武也叹息着开口道:“你们难道就不打听打听,殿下派出收复三州的将领,有哪些人?” 汉民将领一怔,面面相觑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其实还需要打听么,这群相熟的人都在此处,去收复营州、平州和滦州的,自然都是契丹将领。 如此说来的话,南院大王耶律得重对他们起了疑心? 眼见大家神色阴沉,孙忠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其实很能理解殿下,宋辽开战至今,上下皆有疲惫,因南朝之民顽抗,燕云又遭波及,如何安排契丹与汉人之间的调度,想必南院的上官们是十分发愁的,我们这些汉民,要多为殿下考虑考虑,不能凡事都让别人操心!” 有些汉民将领觉得挺膈应,但也明白人家为什么能当团练使了,有的汉民将领则马上表态:“请孙团练放心,我们一定将信件上交!” 孙忠嗯了一声:“现在这个关头,一定要把每件细节做好,以示我等忠诚,万万不可懈怠!” “我们都是一体的,任何一个出了事情,就会连累到旁人也受到猜疑,更会影响到燕云的守御大局,让南朝得利,那就是误国了啊!” “切记切记!” 语重心长的再三嘱咐之后,孙忠才带着张起和谢武离开,剩下一群汉民将领也没了交谈的兴致,各回各营。 在他们的心中,接下来无非就是据险防守,各司其职。 打仗很多时候是十分枯燥的,尤其是边境的攻防对峙,无非就是一遍遍的巡视查漏,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可当天半夜,外面的喧哗声就将不少人惊醒,紧接着如狼似虎扑的契丹亲卫扑了进来,更让他们勃然变色:“你们做什么?我们是忠臣!忠臣啊!” 很快忠臣们就汇聚一堂,被押到了中军营帐之内。 耶律得重端坐,周围是上百披坚执锐的将士,而这些被带来的汉民将领发现,已经有三人先到了,跪在地上,正是孙忠、张起和谢武。 在看到耶律得重身前的案桌上,堆放着信件,众将这才深刻地感受到,孙忠三人的先见之明,同时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他们为大辽那般卖命,宋军北上对峙了不到半月,身为南院大王的耶律得重,就对汉民将领不信任到这般地步,实在是令人寒心。 孙忠也意识到了这点,虽然高层的将领基本是契丹人,但燕云之地的中下层却有太多的汉人,再加上如今燕云之地本就动荡,他生怕引发风波,导致战局生变,赶忙道:“这些信件都是贼人离心之策,臣等失察,还望殿下宽恕!” “你们抬起头来!” 一片压抑的沉寂后,耶律得重缓缓起身,在众汉民将领抬起头后,拔出了佩剑,对准了桌案。 众将领屏住呼吸,意识到了什么,又暗暗松了口气。 按照他们的理解,接下来耶律得重应该是一剑砍向桌案,然后高呼:“诸将敢迎林冲者,与此案同!” 但耶律得重这位南院大王要的,绝非这种流于表面的警告,他淡然道:“诸位应该听说了,本王在曾头市被宋军区区一群乡勇,打得大败,只身逃回燕云的事情了吧?” 众将哪里敢回话,赶忙又把头垂了下去。 “我契丹勇士,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没什么好掩饰的,但山东之败,自然不可能是我大辽的军队不敌那区区乡勇,而是被林冲设计,与曾头市内乱所致!” “从一开始,本王就不该让曾氏父子和教头苏定自如行动,而是要将这群堡内能作主的人囚禁起来啊!” 耶律得重露出浓浓的悔意。 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算辽兵在曾头市内欺压凌虐,没了领头羊带领,剩下的人也只能强行忍耐,与外面的乡勇团厮杀到底了。 如今亦是同理。 作为统治者,耶律得重自然知道,和契丹与女真族的关系一样,契丹与汉民同样矛盾重重,昔年辽太宗的“蕃汉分治”国策经过多年的政事腐败,早就是口头上的空话,尤其是此次战争的重压,官府逼迫,灾民处处,后院失火,流言四起…… 在这样的情况下,汉人的军队准备重新踏上这片土地,任何一位契丹领导者,都不可能对麾下的汉民将领绝对放心,而耶律得重更是格外敏感。 关键是如何解决? 他想了很久,发现没法解决。 因为汉人多啊! 根据后世的大致统计,这个年代的辽国总人口在八百多万,其中契丹人有一百五十万,只占百分之二十不到,汉人则有三百多万,占据百分之四十,这些汉人大部分都居住在燕云之地。 当然这个数字不见得完全准确,但有一点能够保证,燕云之地的汉民,其实是比作为统治者的契丹人多很多的。 用两者分开的方式,解决契丹与汉民的矛盾明显不现实,一分开如果汉民要造反,那就更简单了,连监督的人都没有。 其他方式耶律得重也考虑过,然后发现一个都不妥,还是得直指根本,效仿曾头市那事后诸葛亮的法子,将有威望有能力的领头者率先解决,防范于未然。 所以此时此刻,耶律得重来到孙忠身前,俯身道:“孙团练,为了大辽,你愿意表现出自己的忠心么?” 孙忠其实没听懂之前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半分犹豫,砰的一个头就叩了下去:“下官对大辽,对契丹忠心耿耿,如有违背,五雷轰顶,天日可鉴!” “好!很好!” 耶律得重点了点头,然后那本该劈桌角的锋锐宝剑,转头顺畅地刺入了孙忠的胸口。 噗哧! 鲜血陡然冒出,营内所有汉民将领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那眼珠子恨不得凸出。 孙忠更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剑锋,如同坠入噩梦。 耶律得重看向这个局中的“曾弄”。 假使汉民官员要背叛,那么谁会对辽军镇守燕云产生最大的影响? 很简单,第一人首推孙忠。 这位是涿州团练使,涿州正是如今辽军驻扎的地方,与河北的雄州隔着一条白沟,是抵挡宋军的边界,孙忠在军中影响极深,在汉民将领里威望最高,能够一呼百应,他如果叛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解决呢? 囚禁么? 不! 和曾头市又有不同,曾头市是曾氏父子的地盘,直接杀死就将下面的人逼反了,而燕云之地则是他这位南院大王的地盘,与其收监听候处置,反倒会让汉民将领生出搭救心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殿下……我……我对大辽……忠心不二……” 当剧痛涌出,飞速蔓延全身,孙忠这才确定不是做梦,双手握住剑锋,五官扭曲,发出痛苦至极的颤抖声。 耶律得重脸上也闪过一丝难过,再度凑到他的面前低声道:“本王知道孙团练对我大辽忠心耿耿,但正如同那兀颜思忠,起初亦是跪拜在地,毕恭毕敬,最后只是因为区区一件小事,就与辽军翻脸相向……” “人都是会变的,现在忠心不代表日后的忠心,孙团练就算一直赤胆忠心,你身边的亲信如果投了林冲,以你的名义叛变,又当如何?” “一错不能再错啊!燕云之地关系我大辽命脉,面对林冲那样的对手,本王必须将一切危险消灭在萌芽之中,你的家人本王会重重封赏,去吧!” 孙忠张了张嘴,然后又听到两声惨叫声起,看到同样跪在前方的张起和谢武,也被耶律得重的亲卫砍翻在地。 三个威望最高的汉民将领,那对大辽一片赤诚的鲜血从身下流出,逐渐蔓延开来,倒映出帐内其他汉民将领噤若寒蝉的表情。 “诸将敢迎林冲者,与此三人同!” 伴随着耶律得重狰狞的警告,孙忠重重倒在地上,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我大辽的燕云之地……怕是保不住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这一局,你怎么选都要败! “汉民将领终于有投诚之人了!” 中军大帐,当时迁将情报传来,诸将顿时大为振奋。 尤其是当传阅了投诚的信件,得知前日夜间,涿州团练使孙忠和另外两位威望极高的汉民大将,一同被杀害之后,史文恭更是大笑道:“这真是自毁长城,如此军心涣散,汉民投降,辽军焉有不败之理?” 高求期待不已:“若是汉民依附,此番我等北上,就不仅是断去辽军主力的后路,更有收复燕云的希望啊!”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大部分将领都精神振奋,连连附和,少部分仔细看了投诚信件后,再根据时迁之前汇总的汉民将领职务,却是微微凝眉,觉得不能高兴得太早。 李彦等待众人反应完毕,看向刚刚归来的吴用:“吴参赞之意呢?” 吴用之前去见了晁盖,安慰了那位险些大意失荆州的“托塔天王”后,也不希望错过此等大战,带着雷横朱仝等一众绿林头领前来,此时见有机会,立刻出言道:“此举虽然残忍,但以契丹的风气来说,耶律得重做的完全没错。” 李彦看向朱武。 朱武也道:“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想要在燕云之地引发汉民的内乱,一个有足够威望的领导者是至关重要的,这位南院大王将孙忠、张起和谢武三个杀了,确实消除了契丹与汉民的矛盾积累下,可能引发的叛乱危机。” 如今专门成为时迁副手的杜兴,则从情报策应的角度分析:“时机密有言,自从那一晚耶律得重杀了三将后,汉民将领确实被吓住了,难以大批倒戈过来,传来信件的这几位不忿于孙忠被杀的将领,也确实是真心投诚,可单靠这几位中低层将领,恐怕影响不到大局。” 场面逐渐冷静下来。 李彦开始总结:“耶律得重此举,对于辽国自身,绝对是一个巨大的伤害,无论他事后如何弥补,这都彻底揭开了契丹与汉民之间待遇严重不平等的遮羞布,如果说辽国‘蕃汉分治’的国策,之前是名存实亡,从那前一夜开始,连名也亡了。” “但对于已经失去了山东的耶律得重而言,他顾不上那么远,所想的只是守住燕云,只看现在的话,无论是出于杀鸡儆猴,还是防范于未然,此举确实有效。” “用未来的动荡,换取目前的安稳,这位南院大王的行动很果断,却也正是我所期待的!” 之前兴奋的将领这才反应过来,又有些不明所以。 他们要的也是目前的胜利啊,为什么总教头会期待耶律得重这么做呢? 李彦开始引导思路,正如岁安书院里的教学那般:“你们觉得,如果让曾头市的谋划重新上演,让契丹与汉民内部自相残杀,借此胜了眼前边境的这一仗,对于我们接下来收复整个燕云,是有利还是有弊?” 除了已经明白这位战略意图的吴用和朱武外,其他将领得到提醒后,思索片刻,才露出恍然之色。 卢俊义开口道:“对啊!曾头市时,辽军孤立无援,两万大军与曾头市对耗完,也就彻底败亡了,但现在燕云背后还是广袤的辽国土地,是有大量援兵的……” 花荣接着道:“就算我们利用内乱,解决了边境的这一战,接下来辽国后方派出援兵,耶律得重也能大刀阔斧地替换汉民将领,那汉民军队反倒没话说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更硬的仗!” 索超道:“如此说来,兄长其实不准备让汉民与契丹内讧?” 李彦颔首:“我从一开始,就想要在边境打一场堂堂正正的硬仗,只有在白沟界河前,从正面击败辽军,才能让后方燕州和蓟州的百姓真正相信,契丹人是彻底不行了。” “从粮草压力,到占据三州,再到如今的矛盾激化,我们要策反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汉民将领,自始至终都是燕云之地的汉民百姓。” “这群百姓无疑是有领头者的,比如那涿州团练使孙忠,在燕云百姓心中就是英雄,他说一句话,比起我们这些外来者说一百句都要管用,借耶律得重之手杀之,能为我们接下来收拢燕云百姓,大大地降低难度,此其一!” “而且耶律得重开了如此坏的头,汉民将领确实在短时间内构不成威胁了,但也加剧了契丹人的压迫,他们会愈发地肆无忌惮,视辽国为燕云汉民所制定的法度为无物,由此一来,燕云百姓更会认清这群契丹统治者的真面目,此其二!” “至于其三嘛,你们随我来!” 李彦领着众将出马,再度到了辽军阵前,开始点将:“秦明、雷横、朱仝,前去挑衅!” “是! ” 三人大喜,立刻乘着宝马,上前挑衅叫骂,各种难听话轮番上阵。 如果对营是司马懿,那么送女装过去都是没用的,但显然契丹人没有那么好的忍功。 何况此次出面的,又是一群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将领,当真是羞辱感拉满。 契丹营内很快沸腾起来,将领迎出,各自挑战。 毫无疑问,辽军再度三战三败。 不过辽军将领的实力也不弱,雷横和朱仝的手下败将都逃回了营中,保住了性命,唯独秦明一棒将对手打得脑浆迸裂,死得惨不忍睹。 众人大为喝彩,高求更是骄傲不已:“好!” 秦明在原着里虽然常常成为强者的垫脚石,比如栾廷玉和史文恭都曾先后败他,但这些败绩的后面,是更辉煌的胜率,所以他的五虎将之位是名副其实的,霹雳火太适合两军斗将和冲锋陷阵了。 而这不仅仅是斗将,李彦示意众将观察对岸:“看!那群汉民将领已是斗志全无,明哲保身了……” 之前斗将时,除了不愿意跟顾大嫂这女流之辈交锋外,其他时候汉民将领都是踊跃出战的,甚至为了表现出自己对大辽的忠诚,他们打起来更加卖力。 但现在这群人畏畏缩缩,耶律得重也发现了,根本没有派出他们斗将,却又不可能全部罢用。 朱武道:“狭路相逢,尚且勇者为胜,将乃一军之胆,更是重要至极!汉民将领经此一来,确实不会大规模背叛,但心气也损了大半,兄长此计,当真绝妙!” 吴用则道:“这群人所率的部队,就是此战的突破口,如此既能正面击溃辽军,还可大大降低伤亡,总教头神机妙算,我等佩服!” 李彦知道接下来又是神人也的阶段了,笑了笑制止,然后面容一肃,寒寂枪直指,下达命令:“两军备战,擂鼓出击! ” …… “挡住!挡住啊! ” 耶律得重看着一队队兵马迅速败下,双目赤红,声音沙哑。 “辽狗受死! 汉人万胜! ” 可这一次,不单单是李彦冲锋陷阵,扫掠如飙风,高喝如雷霆,依旧是势不可挡的无敌,乡兵乡勇两军也现出前所未有的亢奋,每个士兵都好似澎湃出体内所有的力量,对敌人发起冲击。 彭! 血肉撞击着血肉,寒光映衬着寒光,雷霆般的冲锋之势化成雄烈的风电,在敌阵中掀起一片血雨。 在各大将领的率领下,两军挥舞出死亡光澜,碎落的残肢断臂彷佛腾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汪血色波涛,辽军成片成片的倒下,惨烈程度令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为之心季,然后不由自主地随着大部队开始溃逃。 “不可能!这林冲所率领的乡兵乡勇,怎么会又变强了?” “不……不是他们变强,是我军变弱了!” 中军里指挥的耶律得重原本并不畏惧硬仗,但勐然之间,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色顿时惨白下去:“我不该杀孙忠,那些汉民没了斗志,才会有如此溃败……” 但随后他又自我否定:“可我如果不杀他们,他们万一真降了呢?重蹈曾头市的覆辙,岂不是连一战之力都没有?” 最后耶律得重明白了:“所以这一局,怎么选都要败么?” 从某种意义上,是的。 为了应付汉人北上的进攻,耶律得重拆下了几块砖头,堵住了一个大的缺口,然后李彦所率的大军,轻而易举地从没了砖头的新缺口狂涌而出。 究其根本,不是耶律得重不够努力,而是他维护的,本就是一面处处漏风的墙。 除非有新的砖头来额外填补,否则单靠他拆了东边补西边,那只有寄希望于对方发现不了那个新出现的窟窿…… 可李彦不仅发现得了,还是故意引导着他,拆下砖头填补那片原本不准备进攻的空缺。 耶律得重闭上了眼睛,不让左右亲卫看到他眼神里的绝望,缓了片刻,神情重新坚定下来:“退守涿州城!” 这个命令的下达,代表着辽军已经认定了前线战争失利,开始保存实力。 也代表着界河白沟被突破,浩浩荡荡的汉人军队,通过一场正面的厮杀,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然后正式踏足敌国的地界! 反攻辽国,光复燕云! 第七百八十五章 八百里加急传金牌 “不愧是耶律得重,退兵还能退得井然有序。” 尸横遍地的战场上,乡兵和乡勇们开始熟练地打扫战场,扒下甲胃,收拢器械,清点收获。 李彦先命人安置伤员,收殓阵亡的士卒,再总结这一战的得失。 此番辽军大败,死伤超万余,乡兵乡勇两军阵亡不过数百,可谓一场压倒性的辉煌大胜。 但在这样的胜利下,依旧有三万多辽军撤退,这不得不说,就是将帅的本事了。 打胜仗固然是每个将领都追求的,但胜败乃兵家常事,除了极少数的军神外,谁都难保一辈子不打败仗,在撤退中如何维持军阵,保存实力,尤其考验将帅的能力。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诸葛亮率领的北伐大军撤退时,还能设伏拿下张合那样的勐将,而北宋末年的两场大战,则是经典的反面教材,一场刘延庆的燕山之役,一场童贯的白沟河之战,败退时都是横尸百里,一路互相践踏,简直惨不忍睹。 相比起来,耶律得重固然达不到武侯的程度,但在这样的强弱压制下,还能保证主力不溃,安然撤回涿州城里,真的十分不容易了。 “不光是契丹将领所率的部曲,汉民将领虽然斗志尽丧,但他们保全自身的意愿还是十分强烈,退守也很有法度。” “所以辽军退守涿州城,依旧能够坚守城池,阻碍我们的进攻,这倒是麻烦……” 众将议论纷纷,李彦却打量着涿州这片土地。 大部分人了解涿州,要么是上古的轩辕黄帝战蚩尤于涿鹿之野,涿鹿就是涿州,要么是刘关张在涿州桃园三结义,至于宋太祖赵匡胤的祖籍,涿州属于误传,其实是在保州清苑。 而李彦则更关心涿州产粮的问题。 别看燕云之地对于整个辽国的地域来说,只占据极小的比例,但这里属于冲积平原,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得到了这片产粮区,自古以来少数民族最头疼的粮食问题,就得到了解决。 那么涿州在燕云之地里,粮食产量占比多少,具体到各县各乡的情况,百姓又生活得如何,就要第一手情报分析了。 好在时迁的效率很快,仅仅一天,具体情况就传回,李彦看了后传给众人,众将传阅后,都觉得触目惊心,却又不感到意外:“生活在这里的汉民百姓真惨啊!” 李彦道:“涿州毕竟是处于边境上,户口数远不如燕州和蓟州腹地,产出仅够自足,普通汉民百姓家中存粮就极少极少,即便遇上灾年,还要确保契丹人先吃饱……” “自从这半年辽国掀起战斗,前方粮草的重担就一直压在燕云肩上,燕州和蓟州原本是富饶的地方,都产生了大量的灾民,那原本就生活贫苦的涿州,更是雪上加霜。” “之前教的口号,可以让军中将士喊起来了,派出教谕带领队伍,走遍各县各乡,让生活在涿州的汉民知道,改变他们生活的救星来了!” ……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民难存活,早早开门拜乡军,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乡军,乡军来了不纳粮……” 涿州城头,耶律得重听得下方的童谣声,脸色阴沉似水。 身后的次子耶律宗盛赶忙道:“父王,短短时间内,涿州已有三县贱民作乱,让那宋人轻松取下,绝不能让这些乱民再继续唱下去了!” 耶律得重道:“城内的情况如何了?粮食还够吃么?” 耶律宗盛顿了一顿:“勉强够吧,但那些刁民贪得无厌,恐怕还是要杀上一批,才能安分一段时日……” 耶律得重愤然转身,怒视着儿子,破口大骂:“杀杀杀,整日只知道杀,你是契丹皇族,你是一军大将,不是屠夫刽子手!你能杀十人、杀百人、杀千人,能杀万人、十万人么?” “这里是我们大辽的国土,宋人在收买人心,我们却对自己的百姓举起屠刀,那燕云之地就要彻底丢了!” 耶律宗盛缩了缩脖子,不明白之前父王明明就对汉民将领痛下杀手,突然又变得仁慈了。 耶律得重根本不是仁慈,而是清楚,通过杀戮让汉民臣服,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他能杀三个汉民将领里的领头羊,却不可能对汉民将领大肆杀戮,更不可能杀了燕云之地的上百万汉民百姓。 当然历史上的金国就敢这么干,将燕云洗成白地,烧杀抢掠后把活着的百姓迁往上京,剩下的除了尸骨还是尸骨,然后以百万贯卖给宋廷,再留下平州和滦州作为南下进攻的跳板。 可当时金国兵锋极盛,两万人杀得七十万辽军抱头鼠窜,对于衰弱无能的宋朝也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如今的辽国却是正面战场失利的,岂能一概而论? “白沟河之战我们败于宋人手中,局势就急转直下,现在已经无法奢求胜利,只能镇守重城,等待后方援军!” 耶律得重厉声道:“这个过程中必须要稳定民心,你们就是去哄去骗,也得给本王把百姓安抚下来,撑过这段最危急的时刻!” 耶律宗盛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说近来军中对于汉民更加变本加厉的凌虐,契丹贵族将战败的怨气都发泄到那些人身上,但想到开了坏头的,无疑就是眼前这位父王,他还是转过了话题,低声道:“父王,现在的关键是没粮了,那些刁民要粮,否则就闹腾,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耶律得重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这个儿子。 身为上位者,什么时候要烦恼这些具体的小事,有困难自己去解决啊! 耶律宗盛的头赶忙垂了下去。 安抚民心显然是办不到了,只能奢求胜利的,这位小王爷眼珠转了转道:“父王莫要担忧,后方援军将至,领军者乃是兀颜光,此人同样有万夫不当之勇,可敌林冲,没了那个勐将带头冲锋陷阵,宋军就绝不是我契丹勇士的对手了!” 耶律得重眉头微动:“熟女直兀颜光么……” 女真在辽国分为熟女真和生女真,前者是辽国的正式人口,后者是定期向辽国纳贡的属臣,讲白了就是分而治之,利用熟女真去压迫生女真,让这个民族内乱。 兀颜光就是熟女真,正儿八经的辽国人,同样也在军中崭露头角,之前耶律得重南下时,就已经听说有人称其为大辽第一勇士。 以辽国境内女真人的处境,兀颜光得到如此赞誉,显然在武力上面不是领先别的将领一星半点,而是要有碾压性的优势。 以前耶律得重不会把战争的胜利压在一员勐将身上,但林冲的出现显然改变了他的想法,如果这兀颜光真的能打破对方的不败神话,那确实大有可为! 深吸一口气,耶律得重双拳紧握:“所以我们更要撑住,战局瞬息万变,往后拖一拖,就有可能发生意料之外的变数,燕云之地万万不能丢,不然本王自尽时,你绝不可阻拦!” ……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数骑快马,迅如奔雷地冲入大名府中。 守城的卫士还未从辽军兵围的紧张气氛里恢复过来,下意识地要予以阻拦,却远远看着那些人手中握着金色的光影,一路摇曳,耀目炫眼。 近了后才发现,那是一块长条状的木牌,周身涂满朱红油漆,上面篆刻着“御前文字,不得入铺”八个金色的大字。 卫士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赶忙避让开来。 这是禁中内侍省所发的金牌,所谓“御前文字”,指的是从官家手中传来的公文、信件,“不得入铺”则是指传递信件时,驿吏不得在驿站内交接,而是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 连这个功夫都要省下来,可见是多么的焦急,他们这些看守城门的自然更加不可阻拦。 而马上的骑士奔入城中,直达衙门,开始叫唤:“速速让知府蔡京出来接旨!” 梁世杰迎了出来,看到金牌也是大吃一惊,再看了内侍省的装扮,赶忙道:“不知各位天使驾到,有失远迎!” 传信的内侍道:“休要多言,蔡待制呢,让他出来接旨!” 梁世杰回道:“我父亲病倒了,正在家中休息……” 蔡京确实生病了,前段时间守城战役时,他也是劳心劳力,进攻最勐烈时两天两夜都没敢睡下,支撑了那么久的时间,等到辽军主力退去,一口气松下,也就生了病。 当这个消息传出,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甚至有百姓在府外遥遥叩首,祈祷这位守护了大名府的忠臣恢复健康。 但这场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毕竟蔡京才五十出头,还不是七老八十,调理了十多日已是恢复健康,现在留在府中修养,同时考虑接下来的局势罢了。 当听到有内侍省信使,携带金牌前来传讯时,蔡京面色微变,立刻吩咐左右:“快快快!扶我躺回去!” 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守护河北的蔡忠臣,已经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双手放在胸前,比起上一任知府李清臣都要安详。 内侍被带入内宅后,看到的就是这副模样。 面对这样一个拥有守城大功,又病重昏睡的北京镇守,拿着金牌的内侍也没办法,只能愤然拂袖:“速速北上,寻皇城司提举高求,传达陛下旨意!” 第七百八十六章 高俅铁肩担道义,高光时刻来临! “父王,刁民反了!彻底反了!速速出城吧!” 涿州城内,火光四起,处处是厮杀之声。 事实证明,耶律得重希望安抚民心的举措,仅仅停留在希望上。 没办法,涿州的汉民百姓生活太苦了。 北宋赋税的沉重,已经产生了“不举子”的情况,儿子生下来都要溺死丢弃,只为了逃避沉重的赋税,而辽国燕云之地的赋税更是超出想象,不仅赋役繁苛,还催征严急,各类加派,种种名目,不可悉数。 如今辽人大军再一进城,散乱的军纪难免出现烧杀掳掠的行径,进一步增加了城内百姓的重负,这已经不是雪上加霜,是彻底的赶尽杀绝,不给活路。 于是乎。 在里应外合下,百姓对于契丹统治者的愤恨,在这一夜彻底爆发。 “接乡军,不征粮!”“先降者,不征粮!”“先降城者免征!” 当汉民百姓喊着轰轰烈烈的口号,开始正面与辽军抵抗后,连耶律宗盛这个没吃过多少苦头的小王爷,都知道大势已去,之前凌虐汉民的契丹将士在面对茫茫人海时,更是露出惶恐之色,节节败退。 耶律得重身躯晃了晃,就要拔出佩剑,但又意识到还没到例行公事的时候,深吸一口气,下达命令:“走!去燕州!失去了涿州,还有夺回来的机会,燕州和蓟州是绝对不能丢的!” 耶律宗盛惨然道:“父亲,外面全是宋人,我们恐怕难以跑掉了……” 相比起上次的撤退,士气一挫再挫的这回,军阵显得更加散乱,再加上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响起,耶律得重咬了咬牙:“这群汉民虽然被宋人鼓动,终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顶多在城中造成混乱,与城外的乡军里应外合,还是没有拦截下主力的可能……命萧乙辛领军,在城中镇压暴民,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耶律宗盛明白了父王壁虎断尾的意图,却表示担心:“乡军会为了这城内的百姓,而进来救援么?” 耶律得重笃定地道:“别的将领或许会贪功,只顾着围剿我们,但那林冲是肯定会来救援的,他还指望着其他州县的乱民配合着一起夺城呢……走!” “这耶律得重倒是对我有几分了解了。” 当耶律得重的计策开始实施,城外的李彦一看,就知道这位南院大王打的是什么主意,然后毫不迟疑地道:“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不要贪眼前一时之功,速速入城救援汉民百姓!” “是!” 在乡军攻入涿州城,耶律得重也带着辽军主力冲杀出去。 不过他虽然看准了李彦的选择,却不知李彦早早就派出史文恭、栾廷玉、朱仝和雷横各领一支伏兵,在城外埋伏。 当这四员勐将带着早已埋伏好的乡军依次杀出,自以为逃出生天的辽军还是不可避免地大溃了,一路丢盔弃甲,互相践踏,死伤惨重。 最终耶律得重仅仅带着不足千余的残兵败将,险之又险地突破了重围。 而经过了果断的救援后,辽军留在涿州城内的军队也被全部剿灭,经过白沟河和涿州城两起大战,最初陈兵边境人马,已然近乎死伤殆尽。 当真正占据了这座辽国边境重城时,乡军上下恍若梦中,再看着忙前忙后,尽力相助的汉民百姓,就连秦明都发出感慨:“总教头不纳粮的口号,真是太高明了,直中燕云汉民的心啊!” 李彦道:“百姓太苦了,其他一切说得再天花乱坠,都不如让他们手中有粮食来得实在,这些配合乡军的城池,一定要严格履行承诺,给复一年。” “这一年间无论再困难,就算是断粮要退兵,也不允许在向乡军投诚的州县征粮,一粒米都不准从当地汉民百姓手中拿,明白了吗?” 负责征粮的朱武和柴进上前领命:“是!” 李自成的政治口号,其实是“均田”“蠲(juān)租”“不纳粮”,这是十分符合明末需求的,也为自己军队的供养做好了铺垫,正因为明确了当时老百姓最渴望什么,他才能压过其他起义军,终结大明的国祚,至于最终的失败,也与“不纳粮”没什么关系。 但凡事不能生搬硬套,显然辽国燕云的汉民百姓,和明末的百姓有很大不同,李彦不需要前两种,也不能许诺前两种,就只留下了“不纳粮”。 不过他也吸纳了李自成的一些精髓操作,比如“不纳粮”的前提,在于“先服不输租”,讲白了就是你先投降了,我才不收你的粮,至于不投降的州县,被乡军打下来,那就是顽抗的辽国忠狗,自然是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不能一味施恩,赏罚永远要分明,政策才能实施的下去。 在这样的政策思路下,当李彦率领乡军正式入主涿州城,迎来的是一片欢呼。 当街上一个个面有菜色,甚至骨瘦如柴的百姓以激动热烈的目光看过来时,众将顿时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是光复者,而非入侵者。 “民心可用……我们真的能光复燕云了!” “一百七十多年!一百七十多年啊!” 每个人都难掩激动与狂喜,事实上当年宋太宗也打到过燕京城下,然后在高粱河惨败,驴车一骑绝尘逃跑,如果按照深入程度,其实是比起现在更进一步的。 但就算不懂兵的文人,也知道相比起赵光义仓促为之的北伐,此次乡军先在白沟界河堂堂正正地大败辽军,然后又在燕云汉民百姓的帮助下,成功拿下涿州,这样步步逼近的稳健进军,有更大的希望,能在时隔一百七十年后,将这片本该属于中原王朝的战略要地重新夺回! 作为李彦来说,感慨只会更深。 因为在场的唯有他一个人知道,历史上这片区域,真正被中原王朝光复的时间,要等到明朝洪武元年,也就是1368年。 从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割让的913年开始,到明朝洪武元年,燕云十六州的大部分区域,被异族整整统治了455年,历经辽、金、蒙古三个政权,最终才重新回归汉人手中,可谓历经了波折。 现在他却正式来到了这片土地的一座重城之内,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如果我乡军都不能拿下燕云,那恐怕后来者也不会有什么希望了!” 虽然不知原本的历史是怎样的发展,全军上下的士气依旧出奇地高昂,尤其是高求。 “我一个靠蹴鞠上位的弄臣,不仅是百姓爱戴的青天,还要成为与国大功,名垂青史的臣子,今晚怕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当住进涿州成的衙门后宅时,他对堂弟高廉,就是这般说的。 高廉也激动啊:“那名留史册的,能有小弟我的一笔功劳么?” 高求哈哈大笑:“都有!都有!这等大功,每一位将领都少不了,我皇城司以后有光复燕云之功,本提举倒要看看,以后哪个文臣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高廉闻言一怔,顿时皱了皱眉头:“兄长,以你的功绩,又得陛下信任,回去后何必还在皇城司屈就呢,理应堂堂正正当高官啊!” 高求其实还挺喜欢现在皇城司的氛围,但听得提醒也一拍额头:“是极是极,我不该总是局限于皇城司……你不知道,官家曾经对我说,我将来成为太尉,也未尝不可,还是官家圣明啊,早早预见到了光复燕云!” 高廉笑道:“那时属下在家中,也该称兄长为高太尉了!” 高求爽得一激灵:“哎幼哎幼,当不起,现在还当不起呐!” “这高求居然真的能领着一群乡兵,打下了涿州,如果我们来得迟了,他是不是真的能有光复之功?” 一队快马远远看向涿州城,有些畏惧,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震惊,毕竟就算是没了根的内侍,也知道光复燕云是何等荣耀。 手持金牌的内侍眼中闪过浓浓的嫉恨,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有官家在,有我们在,他就休想为了一己的声名,胡作非为……走!入城传旨!” 众人拍马入城,相比起之前的张狂,却小心了许多,只有在遇到检查时取出金牌,并没有一路招摇。 战场之上,刀剑无言,即便代表着皇权,他们也是没有勇气逼近燕云之地的,毕竟官家都逃去金陵,却还是避不过被辽帝威逼的局面。 所以原本的计划是通知到了蔡京,让蔡京再把高求召回来,没想到蔡京两眼一闭,眼看着只剩下一口气,无奈之下,不得不亲自来到涿州。 直至到了衙门前,确定了这座辽国重城真的彻底落入大宋的掌控中,他们才顿时变得趾高气昂起来,一路高呼:“官家有旨!官家有旨!” 众将不少厮杀了大半夜,都累得休息了,但还有不少没有睡的,都被惊动,出来查看情况。 确定了对方是持金牌过来传旨的内侍省宦官,朱武和吴用目光闪烁,卢俊义和索超神情微变,其他的诸如史文恭、栾廷玉等人则不安起来。 “来了!” 李彦是最平静的一位。 他之前就觉得后方太过安静,安静的不像是赵佶主持的大宋朝廷,现在这金牌一传旨,马上就熟悉起来了。 不愧是你! 果不其然,看着迎出来的高求,为首内侍举起金牌,再将手谕取出,澹澹地道:“小的梁师成,见过高提举,请高提举接旨!” 高求展开,一眼就看出是赵佶的字体,他为了讨好官家还苦练过的,要知道圣旨都不是官家亲自写的,这回却是亲笔,可见重要性。 然后他迅速看了一遍,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相信,再细细看了后,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看错,只觉得五雷轰顶,呻吟道:“进内宅!先进内宅!” 在乡军众将领的注目下,高求将这群内侍带入了内宅,态度很不友善,毕竟自从他诛杀了阉党,和宫内的这些太监就是势同水火了。 按理来说,倘若杨戬、蓝从熙、贾详等大太监还在,轮不到梁师成担任如今这个传讯的信使,但梁师成自然不会有半分感激,反倒是深为痛恨高求,更不希望对方立得如此大功,也故意催促道:“高提举还不快快接旨谢恩,然后退兵回大名府,配合朝廷与大辽的和谈国策?” 看着金牌,再不死心地看了一遍手谕,高求的五官扭曲起来:“陛下在京师,并不知道前线战报,才会如此……我要速速禀告陛下……” 梁师成欣赏着对方的表情,澹然道:“那就不是高提举应该操心的事情了,接下旨意,按照官家的圣谕办就是了!” 高求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咬牙切齿地道:“焦挺!把这群信使带下去安顿!” 其他内侍都露出愤怒不安之色,唯独梁师成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意,尖细着嗓子道:“我们也确实累了,那就不打扰高提举退兵了!” 眼见传金牌的内侍离开,高求再看向高廉,急切地道:“你速速回京,向官家禀明如今的战局,一定要将我军势如破竹,敌军节节败退的情况说清楚!” 高廉面色剧变:“兄长,你难道准备抗旨?” 高求张了张嘴:“我……我也不知道……但退兵是万万不能退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何况就算是要与辽和谈,拿下了燕云之地,就是堵住了辽帝回国的退路,怎么也不该现在退兵啊!” 高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道:“好!我立刻回京……去金陵!” 目送高廉离去,高求站在原地半晌,才向着前院走去。 一路上脚步蹒跚,双目失神,脑子彷佛被噼成两半。 一半是官家的赏识和太尉的高位…… 一半是燕云的光复和国家的大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众人身前的,只是迎着那一双双忐忑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挤出一抹笑容来:“陛下有言,望大军旗开得胜,光复燕云!” 李彦深深凝视了高求一眼,身后传来众将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第七百八十七章 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但这次绝不让英雄含冤惨死! “总教头!” 一场插曲过去,众将领各回自己的房内休息,朱武和吴用交换了一个眼神,则来到李彦面前。 以这两人的玲珑心思,自然看出那金牌传来的圣旨,绝不似高求所言的盼望大军旗开得胜,当李彦带着他们来到屋内后,朱武更是直接道:“恐怕那位远在金陵的大宋官家,所下达的命令与高提点所言恰恰相反……” 吴用叹了口气:“如果我等猜测无误,那对于乡军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啊!” 诚然,朝廷对于乡军根本没有支持,从组建到后勤到战斗,都是这位总教头领着大伙儿干的,但哪怕就是挂一个朝廷的名,这个名在现阶段也至关重要。 别的不说,燕云的汉民百姓,相信的可是有大宋朝廷支持的乡军,如果知道大宋朝廷根本不支持北上,乡军随时可能撤离,那肯定是另一番态度了,谁敢跟着乡军跟契丹人干?许诺得再好也没人信的! 朱武此时就用一句话概括:“朝廷不实际支持可以,但万万不能拖我们的后腿啊!” 相比起两人的少见多怪,李彦心想这才哪跟哪啊,当然他也不会坐视,开口道:“为今之计,要弄清楚后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天祚帝不甘失败,率领主力南下,是否对金陵产生了新的威胁?” 朱武皱眉:“辽军没有水师,官家和中枢百官都躲在金陵,有长江天险阻隔,能有什么大的威胁?” 吴用道:“根据大名府的战况,兰陵王萧兀纳带了不少燕京的汉民工匠,在进攻大名府时就打造了诸多攻城器械,幸得蔡知府和高提举顶住了内外压力,如果他们南下再造船只,是不是就能对金陵产生威胁?” 朱武冷哼:“不用过于高看那些工匠,想要建造大规模进攻金陵的船只,谈何容易?当年隋灭南陈时,以北方强国之力,都是准备了数载,才有了南下渡江的能力,如今随着战局延后,西军一旦撤回,就是瓮中捉鳖,根本谈不上凶险……究其根本,官家和百官都是一群怯弱无能之辈罢了!” 吴用轻摇羽扇,确定了朱武有造反之心,朱武却紧接着看过来:“吴参赞觉得如何?” 吴用眉头微动,同样毫不迟疑地表明立场:“诚如朱参赞所言,这样一味保全自身,毫无半点抵抗意志的无能朝廷,只会变本加厉,我们要早作准备!” 且不说这两个人八百个心眼,互相试探的同时又有交锋,李彦澹澹地道:“我们能做的事情其实并不多,首先确定后方的局势,大致判断留给乡军的时间还剩下多少,再趁着高提举替我们顶住了来自朝廷的压力,尽快结束与辽军的战斗,将燕云之战变成定局!” “是!” 两人起身拱手,心领神会。 现在乡军虽然连连取胜,进驻涿州,但终究还是没有拿下关键的燕州和蓟州,谈不上收复之功,只能说有希望。 所以后方才敢直接让他们撤兵,明眼人再是不忿,也会有人帮朝廷说话,争吵个没完。 可一旦他们真的夺下燕蓟两州,这个时候朝廷如果再要撤军,那舆论就完全不一样了,很多事情也大有可为。 两人行礼告退,李彦来到窗边,看向后院高求休息的方向。 熟知历史的他,早就预料过这种情况,也准备了应对之法,但高求能直接担上抗旨的风险,令他都有些诧异,然后为之欣慰。 因为这既省却了一番折腾,更是对乡军强有力的支持。 此举有些像历史上的童贯,童贯有次随军攻青塘吐蕃,恰好宫中失火,宋徽宗认为是上天警示,不祥之兆,就下手谕,传诏令至前军,禁止出兵。 按理来说,太监的权柄完全来自于皇帝,北宋皇帝派出太监督军,也正是不放心武人,害怕他们作乱,童贯应该立刻宣读手谕,令十万将士回师,只为迎合赵佶那可笑的心血来潮。 但童贯的选择是“贯发视,遽纳靴中”,他的做法是,把宋徽宗的手谕塞进了靴子,当将士询问时,他还答道“上趣成功耳”,也就是“皇上希望大军能够旗开得胜”,最终“师竟出,复四州”。 这份决断和担当,别说一个阉人了,就算是将领都没几个能够办到,也是童贯最辉煌的一笔功绩,后面就迅速摆烂了。 而现在高求的担当,与童贯有异曲同工之妙,却要更加坚定和难得。 后方想要和谈,是延续了赵佶和百官南逃的国策,与这样的旨意对抗,他哪怕还带有着让官家回心转意的侥幸,也有着牺牲大好前程乃至更多的莫大勇气! “这份担当,我们绝不会辜负的!” …… “我这次真的豁出去了,一定要赢啊!” 高求确实大半夜没睡着,辗转反侧想了好久,难免有些后悔,但又觉得自己做的事没错,最后实在困得狠了,才迷迷湖湖地睡了一会。 但等到鸡鸣时,他又赶忙起了床,强打精神,来到衙门正堂参加军事会议。 “退兵是肯定不能退的,这个消息也不能让乡军上下知道,更是绝不能让辽军知道,否则前面的诸多心血,就全部毁于一旦了!” “那些传信的内侍必须控制住,我反正也与内侍省势同水火了,不怕得罪这些没根的阉狗!” “不过在会中不能表现出急切,避免给将士们压力……” 站在堂前,高求确定了几个要点,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进去,如平常般来到主位坐下,只是神情难免疲惫。 好在经过连番大战,除了体质特别突出的卢俊义、史文恭几人精神奕奕外,其他将领难免都有些倦色,所以就连秦明和裴宣,都没有看出这位上司的强自镇定。 李彦来到高求身边坐下,也一如往常地颔首致意后,再看向众将领:“我军拿下涿州,稍加整备后,面对的就是燕云之地最关键的燕州和蓟州。” “攻城不比守城,以如今乡军的兵力,想要兵分两路实在有些勉强,更不可有了几场胜利,就如天祚帝那般好大喜功,认为辽军不堪一击,那么攻打的顺序就至关重要。” “诸位以为,接下来是先打燕州,还是先打蓟州?又该如何破敌?” 众人精神大振,这个议题太让人兴奋了,卢俊义赶忙道:“我提议先打燕州,燕京是辽国的南京析津府,无可置疑的燕云中心,当年太宗皇帝也是直接进攻这里,虽然辽国回援极快,宋军被骑兵破之,但如果真的将这座重城下了,确实有一举奠定大局的机会!” 花荣也道:“涿州一下,我们在燕云汉民百姓心中的地位,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各州都有响应,可以再行里应外合之策,一鼓作气攻下燕京,到那个时候契丹人在燕云的影响力,就彻底降至谷底了!” 大部分将领都赞同两位统领的看法。 这不是长途奔袭,燕州蓟州就在眼前,一座是都城,一座是重城,自然是前者诱惑力更大,攻克后也能对敌方造成更致命的打击。 不过战略的安排上,众人肯定唯总教头马首是瞻,事实证明这位的格局眼光也是冠绝三军。 其次则是两位参赞军务,眼见总教头让大家讨论,众将领的目光也频频看向朱武和吴用,想听听他们有什么见解。 朱武早有了权衡,开口道:“辽人以武立国,如今虽然看似一败再败,然‘抗兵相加,哀者胜矣’,燕京又高城深池,我们并无多少攻城器械,一时受挫于城墙之下,是完全可以预见到的局势。” “这本是兵家常事,但我担心若是一时不能取胜,乡军的士气大衰,战意大损,那些对我们寄予厚望的燕云百姓,也会再生波折……” “所以我提议先取蓟州。” 朱武这番话说完,众将面面相觑,有的脸色不太好看,有的则露出沉吟之色。 倒不单纯是先攻燕京的提议被否决,朱武的话语里面,还透出他不看好乡军一旦遭遇挫折后的表现。 乡军虽然跟随李彦东征西讨,正规大战也经历了不少场,是一支合格的军队,但胜利时固然士气如虹,上下一心,一旦遭遇攻城战难免的败阵挫折,是否还能有强大的韧性,保持着不屈不挠的斗志,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朱武更是清楚,后方的大宋朝廷开始作妖,他们已经没时间慢慢磨练军队,所以才提议先取蓟州。 而吴用同样知道时间紧迫,因此轻摇羽扇,颔首表示支持:“根据时机密提供的前线情报,蓟州的灾民远比燕京要多,民怨沸腾已久,我军能得到极大的支持,取此重城所需要的难度,将远远低于直接攻取燕京。” “所以先取蓟州有两大好处,第一是能保持我军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无敌气势,第二则是让燕京孤立无援,令辽军彻底恐惧,哀兵或有取胜的机会,但一群胆战心惊的惧兵,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了。” 众将士思索片刻,卢俊义和花荣都为之赞同:“两位参赞考虑得更加稳妥,先攻蓟州,不失为明智之举!” 李彦早有了定计,眼见麾下有了相同的目标,满意地点头:“很好!先攻蓟州,再下燕京,光复燕云,成此不世之功!” 众将起身抱拳,宏声道:“是!” 步而出,各行其是,做着大战前的各种准备,硬挺着的高求松了口气,一阵虚弱感顿时涌来,想要起身,却险些摔倒。 除了身体疲惫外,还有心灵上的巨大压力,让他无奈地发现,短短一夜,自己的力气似乎就耗干净了。 “我既不上阵杀敌,又不出谋划策,难道连装作无事发生都办不到么?那燕云光复之功,我领了也受之有愧,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正暗暗给自己鼓气,一只手扶住他,李彦温和的声音从边上传来:“高提举回去好好休息,一切有我,不必担心,等到燕京城破,我们还要在那辽国的宫城前,痛饮美酒呢!” 高求站起身子,哈哈一笑:“林公子说得对,正要在燕京城中,与诸君痛饮!” 他重重抱了抱拳,恢复到以往的气势,大踏步地朝外走去。 目送这位挺拔的青天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李彦默默拱手一礼。 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但这次绝不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含冤惨死! 第七百八十八章 龙蛇起陆,罗真人传法 “这所谓的辽国第一勇士,倒真有几分能耐!” 渤海边的营州城头,丁润大马金刀地坐着,右臂鲜血淋漓。 那条血口深可见骨,让包扎之人都觉得触目惊心,他却眯着眼睛,丝毫不觉得疼痛,只是看向不远处那道身穿黄金甲,纵横来去的昂藏身影。 丁润领着梁山好汉,从海边登陆,占据营州、平州和滦州之地,已经有月余。 与最初想象的不同,守城并不困难。 虽然前后有数批辽军前来攻打,却都属于乙室奚部的杂牌军队,被樊瑞施展道法,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就吓得阵形散乱,梁山大军趁势杀出,一举奠定胜局…… 真正的难点在于粮草。 为了给前线供粮,此处早就被辽人犁地三尺,就算他们不顾汉民死活,也搜刮不出什么吃的了,如果不是后方的沧州运来粮草,梁山泊上下带的粮食根本不够,还真会因为这个理由被迫坐船回归。 但也恰恰如此,丁润坚信,燕云之地的压迫如此严重,乡军肯定能势如破竹。 果然捷报很快传来,辽军不仅在白沟大败,连涿州都丢了,梁山泊上下振奋,只待主力拿下蓟州,双方就能成功会师。 直到三日前,在辽军中被称为第一勇士的女真人兀颜光,率援军而至。 梁山军初战大败,平州城失,再战再败,滦州又被攻克,不得已间退守到了最后的营州。 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风声呼啸,樊瑞倏然间回到城头,脸色苍白,显然法力耗损严重,看着这位寨主的伤势,又皱眉问道:“你还能动手么?” “左手使刀倒也无妨,只是敌不过这员辽将,这次吃的亏可够大了!” 丁润咧了咧嘴,坦然道:“我惯于步战,配合着轻功身法,才能发挥出战力,马战则是弱点,遇上武功远不及的,倒还好说,但遇上同等乃至更强的武者,缺陷就暴露无遗了,这个兀颜光正是后者……” 樊瑞虽然性情高傲,也是十分佩服丁润的武艺,听丁润都由衷地承认对方了得,神情更加凝重:“敌军血气太盛,我的道法也压不住场,寨主要早做计较。” 丁润看着场上:“如今我梁山大小头领,没有一个能在兀颜光手下走出三合的,打下去自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看来只能先让张横张顺引草船,吓他一吓了……” “土鸡瓦狗,不过如此!” 兀颜光一戟将邹渊、邹润叔侄抽飞出去,正要趁势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却见左右亲卫突然高呼起来:“将军,快看海岸!” 兀颜光目光一斜,脸色顿时变了。 因为远处的海面上,数百艘船只浩浩荡荡地朝着这里逼近,在雾气的缭绕下,后方似乎还有更多的援军,一眼望不到头。 “杀贼!杀贼!” 相比起陆路的援军,海面上的船只看得更加清晰,梁山上下顿时爆发出震天欢呼,辽军上下则骚动起来。 “有援军又能如何?营州城我一定要夺回,众将士随我冲杀,将宋人赶出我大辽的土地!” 眼见着士气的转变就在顷刻之间,骑在乌骓上的金甲身影,打破了这个颓势。 兀颜光一马当先,直接冲入梁山军阵之中,一柄方天画戟杀得血光四起,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竟以一己之力将阵势凿穿。 “吼! 吼! ” 辽军顿时士气大振,高呼着反扑过来。 “鸣金收兵,准备放弃营州,退回海上!” 丁润毫不迟疑地下达了命令。 他自是清楚,别看海上密密麻麻的船只驶来,其实是张横和张顺从沧州带来,主要负责粮草后勤的支援。 至于水师上的精锐,并没有多少人,倒是借助这些天海上起雾的特点,在船上扎满了草人,营造出浩浩荡荡的援军气势。 可惜这兀颜光自恃有万夫不当之勇,根本不顾敌人增兵多少,甚至还准备利用敌人刚刚抵达的机会,一鼓作气地冲杀过来,无形中反倒破了这虚张声势的计策。 莽夫有时候就是这般难缠,更别提这莽夫的武艺还是生平罕见的高强! 然而就在这时,后方数匹传令快马冲至,到了中军后不知告知了什么,率先鸣金收兵的,反倒变成了辽军一方。 听着后面退兵的鼓声,兀颜光先是震惊不已,然后勐然意识到了什么,愤恨地看了一眼城头,拍马就走。 城头上樊瑞愣住了,又惊又喜:“这是怎么了?” 丁润则道:“若是不出意料,要么是燕州被下,要么就是蓟州被下,这群辽狗彻底慌了,自然也就顾不上我们这些地方。” 他站起身来,对着一群败退回来,狼狈不堪的弟兄笑道:“看到了么?这就是敌我的差距,正面战场有林义勇攻城掠地,这些辽军眼见着要赢了,还得乖乖退走!” 众兄弟大笑起来,士气回升:“大哥所言不错,辽狗一身武艺又能如何,何等憋屈,哈哈!” 丁润左手一挥:“走,重新把平州和滦州拿下,我们梁山泊的好汉,要在辽人的土地上,坚守到燕云光复之时!” …… “三日前蓟州还未受攻打,怎可能短短两日就已沦陷?” 兀颜光听得身后传来震天哄笑,眉宇间蕴含着滔天怒火,回到中军就吼道:“将那传令使者带过来!” 不用呼喝,传令使也飞速抵达面前,取出军令急切地道:“奉南院大王之令,命兀颜光所率之部速回援燕京,不得有误!” 兀颜光立刻道:“回援燕京?宋贼如此快地夺下蓟州,定是使了奸计,绝非硬仗,内外守御不稳,此刻不回援夺城,更待何时?” 那传令使大喝道:“兀颜光,这是殿下的军令,你敢抗命?” 兀颜光瞪大眼睛,双方在马上怒视片刻,终究还是他率先退让,伸手将军令接过:“末将领命!” 传令使再度告戒:“速速率军至燕京防守,一日之内不到,军法处置,你们的人头都保不住!” “任由宋人在我大辽肆虐,那耶律得重也是无能之辈啊!” 看着这位急急地拍马离去,又要返回禀告,兀颜光心中大怒,却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深吸一口气,勉强压制住怒火,吩咐左右将领:“拔营回燕京!” 军队立刻有条不紊地开拔,兀颜光也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张开双臂,让左右亲卫将三层甲胃除下。 这是他独门的本事,穿着三层甲胃上阵,贴里一层连环镔铁铠,中间一重海兽皮甲,外面才是锁子黄金甲。 普通人穿上这三层甲胃,恐怕都动都动不了,天生神力的兀颜光却觉得恰到好处,也不怕武器箭失穿透甲胃,招招搏命之下,连那梁山首领丁润都在三十合下败退,身负重伤。 可想到有如此万夫不当之勇,却还是憋屈的来往营救,不能自主地选择破敌之策,兀颜光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憋屈!” 正在这时,心腹亲卫来到身后,凑近了低声道:“将军,有族人前来拜访……” 兀颜光心情极差,立刻道:“不见!肯定又是来求我出面,向南院官员求情,减少今年份额的……” 亲卫低声道:“这倒不是,来者自称完颜阿骨打,是如今大酋长之弟……” 兀颜光目光一凝:“哦?” 女真人姓氏有百余种之多,最初是按部落划分的,分为白号之姓和黑号之姓,女真人以白为贵,因此同属贵族之姓,白号也比黑号要高贵的多,兀颜就是黑号之姓,完颜则是目前的白号姓氏之首。 不仅是姓氏之首,完颜部落更有着强大的势力,它借助辽国的实力,先后把女真最强的白山、耶悔、统门、耶懒、土骨论五个部落所吞并,吸收了这些部落的力量后,从完颜乌古乃开始,女真族的大酋长,就连续五位都是出自完颜家族了,辽国也得授予节度使称号,予以安抚。 相比起来,他这位单凭勇武出头的将领,在完颜氏面前还真的不够看,何况来人还不是随便一个完颜氏,而是嫡系中的嫡系。 但兀颜光刚刚接受耶律得重的军令,已是逼不得已,此时冷哼一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蓟州已被贼人所夺,速速回燕京,守护燕云才是我等大辽将士应该做的!” “是!” 亲卫们交换了一下眼神,不敢再劝,等到服侍完兀颜光,三军拔营时,那最先通报的亲卫才寻机会偷偷来到营外。 就见一群披坚执锐的将士护卫中,一位英武不凡的大汉屹立中央,这位兀颜光的亲卫反倒露出由衷的尊敬之色,半跪下去:“小的拜见完颜酋长!” 那大汉见了立刻翻身下马,来到面前将亲卫扶住:“我待族民如兄弟,骨肉之爱,人心相同,岂可跪拜?速速起来!” 亲卫激动地被搀扶起来,又有些惭愧道:“将军一心要回防燕京,小的难以相劝,愧对完颜酋长了!” 大汉哈哈一笑:“这又有什么惭愧的呢,你快回去吧,好好保护你们的将军,他是我女真族的勇士,万万不容有失!” “是!” 亲卫重重抱拳,快步往营中而归。 “现在确实还不是接触兀颜光的时候,是我太着急了……走吧!燕云之争,恐怕不久后就要有个结果了!” 大汉翻身上马,远远看着辽军的开动,眸中赤金之色一闪而逝,露出了浓浓的期待与野望。 …… “赤金龙显形,龙蛇起陆,天机变化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二仙山紫虚观中,端坐于云床之上的罗真人白眉一颤,手指掐算后道:“将公孙昭请来。” 道童领命,很快将公孙昭领入堂中。 看着这位长髯广颊,碧眼方童的仙长,公孙昭由衷行礼:“拜见仙长!” 罗真人道:“你本上应天数,当忘却俗世,再上山修行,与贫道有一段师徒缘分,然天机所动,皆有不同,你今为公孙昭,那贫道也非你师父,这柄松纹古定剑拿去吧!” 话音落下,一道雷光纵起,倏然间化作一柄宝剑,落入公孙昭面前。 他辨别之后,诧异地发现这竟是自己的佩剑紫金剑,如今已经变为一柄木剑,犹如点石成金般不可思议,稽首行礼:“多谢仙长!” 罗真人颔首,正要让这位没了师徒缘分的星主下山,却又眉头微动,掐指再算。 这些星主转世都是魔性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方,需得全忠仗义,辅国安民,获人道福报,才可去邪归正,重登紫府。 他在其中也扮演传道授业的角色,不可改变天机大局,却能保全弟子性命,但如今一切变化,那辅国安民之法似乎也有不同,那么除了松纹古定剑外,他所传授的道法也该有区别。 推算完毕后,罗真人心中有了计较,开口道:“贫道本欲传你五雷天罡正法,然天数异变,不可轻授,倒是有一篇天枢法咒授你,你下山之后,也可与旁人一同参悟……” 说罢,拂尘一扬,公孙昭眉心一涨,就觉得一篇功法印入脑海。 他感悟一二,只觉得这篇天枢之法博大精深,隐隐间又与自身的某股力量相呼应,罕见地追问道:“还请仙长指点,到底与何人参悟?” 罗真人澹然拂袖:“天机不可泄露,需你自行所悟,下山去吧!” 清风拂过,眼前清静的道观突然往后退去,眨眼之间,公孙昭已是来到了云端。 他福至心灵,施展刚刚学会的腾云之术,往下方飘去。 待得脚踏实地,定睛一看,已经回到了蓟州城前。 只是相比起带着耶律得重来到此地所见,灾民遍地,处处饥荒,百姓脸上全是绝望,此时的城内正在热烈欢呼,上下一心。 因为乡军入驻,这座城池已经换了真正把汉民百姓当作人的仁义之师。 而这支仁义之军,得下蓟州重城,距离光复燕云,只剩下最后的关键一步…… 攻克燕京! 第七百八十九章 “佐命”化身,真武圣君! “外面还有人再把守么?” “有,那些守卫都杀气腾腾的,小的不敢再问了……” 听着内侍战战兢兢的话语,闭目养神的梁师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退下吧!” 内侍忙不迭地退下,左右的心腹却忍不住了,纷纷道:“蔡京装病,高求抗旨,这些奸臣是反了么?”“我们先在涿州被囚禁,如今到了蓟州,还被囚禁,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 梁师成冷冷的睁开眼睛:“既然知道是在蓟州,你们还不老实些?” 尖细的声音终于消停下去,众心腹面面相觑,片刻后实在忍不住,低声道:“少监,这高求难道真的能光复燕云不成?” 梁师成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想到那高求能立下这等不世之功,比起自己全家获罪都要令他难以接受,只能冷着脸道:“无论他做了什么,胆敢违抗上命,就是大逆不道,陛下和百官都不会放过,你们瞧着吧,这高求不会有好……” “快走!不要磨磨蹭蹭的!” 外面突然传来的动静,让梁师成咬牙切齿的咒骂声戛然而止,甚至畏惧地往后缩了缩。 直到他发现又一群内侍被守卫带了进来,狠狠地往里面一推:“进去吧!” 前后两批人面面相觑,还是梁师成反应迅速,开口道:“你们也是来前线传达陛下手谕的?” 为首的内侍定睛打量了一下,赶忙拜下:“小的拜见梁少监,我等正是传达陛下诏书的,一路上历经艰辛,东躲西藏,险些见不到……” “行了!不必诉苦,以高求在这里的势大,真要让你们消失,仅仅是一句话的事情!” 梁师成手掌一挥,直接打断,又阴恻恻地道:“两块金牌的八百里加急,他居然敢抗旨不遵,自然能谋害了我等的性命,这都不动手,是不将官家放在眼中了啊!” 那第二批送信的内侍听得心惊肉跳,不过还是纠正道:“不是两块金牌,陛下苦等前线退兵的消息不至,又怕兵凶战危,没有传达给高提点,一连发了三块金牌,命我等兵分三路,一定要将旨意送到燕云之地,命其速速退军……” 梁师成眉头扬起:“好个高求,四块金牌都动摇不了么?哼,我看他现在也是强自镇定,无比煎熬了!” …… “这些内侍必须看牢,燕京大战结束前,绝不能让后方动摇前线战意!” 高求品了口茶,神情平静。 相比起第一次抗旨时的惊惶未定,当再度接下圣旨,又一次将信使关起来时,他全程意外地平静。 尤其是这次关人前,还特意询问了后方的局势。 首先得知了一个噩耗。 辽军先攻汴京,未能破城,他们立刻调转方向,突袭西京洛阳,这座曾经的前唐都城,终究被辽军所下,烧杀掳掠,洗为白地,无数百姓惨死。 作为总督河北防务,镇守北京大名府,足足独挡了辽军数月的臣子,高求在得知洛阳仅仅抵抗了三日不到,就被攻克时,心中是极其愤怒的,甚至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但真的能完全怪那里的守将么,毕竟就在不远处的汴京迁都,河南防线毁于一旦,城内守军的士气自然一溃千里,否则以洛阳的城防,绝对不至于三日被破…… 然后是一个在高求看来,绝不是坏消息的谈判。 辽军洗劫了西京洛阳后,先是派出使者入金陵,放言南下,然后摆出造船之势,陈兵江边。 高求这段时间跟着乡军经历了一场场大战,虽然没有手持兵刃亲自上阵,但对于军事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一听就知道这完全是口头威吓,如果长江天险这么好跨越,当年南北朝也不会对峙那么久。 当然,由于迁都仓促,相对于北方江南的驻军又很稀少,面对刚刚毁去了一座都城的辽军,隔江相对的官家感到害怕,想要同意和谈,确实是……可以理解的吧…… 但为人臣的,应该指出官家的错误,正如昔年寇准劝阻真宗,最终保全大宋江山,高求认为此时的自己,也该承担起这份重则。 坚定了这个信念,对于累积到六块的金牌,他只是定定看了片刻,就将之收起,然后面色如常地走向会议正堂,聆听攻克燕京的决战探讨。 辽国占据了燕云十四州,就算将燕州、蓟州和涿州拿下,也只是一小半,但正如国都沦陷就几乎代表着王朝灭亡一般,如果燕京被下,那燕云之地的大局就彻底定了。 所以接下来的大战,是决战! 以一群没有正规官职品阶的将领,以两支乡兵乡勇的杂牌军队,对阵北朝大辽一国的决战! 所有人都骄傲地认为,哪怕这一战最后败了,他们也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为后人所传唱。 但真正到了这一步,就愈发接受不了失败,连带着过来聚首的水泊梁山头领,大小三十余位将领齐聚一堂,都目光熠熠,精神十足,向朱武吴用两位参赞,反复确定各自的任务。 高求坐镇之后,李彦反倒在布置好任务后,走向后院。 到了这一步,该布局的布局,该谋划的谋划,该策反的策反,具体的战术方面,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也就是充分运用每个将领的个人武艺和统兵能力,与辽军打一场攻防硬仗! 而除了守城方面的较量外,他对于公孙昭和丁润师兄弟带回的全新消息,倒是挺感兴趣。 此时三人就在后院会和,公孙昭和丁润毕竟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高求在场的时候,还是要回避一下的。 丁润其实挺想念那位趣味相投的抄家兄弟,觉得不能真正相见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忘了正事:“那兀颜光确实了得,天生神力,穿着足足三层甲胃,行动却灵活至极,我已是极力周旋,勉强到了三十合就撑不下去,右臂险些被他所废……” 李彦刚刚已经为丁润的手臂治疗过,倒是提起了兴趣:“此人穿上三层甲胃,专为冲锋陷阵,其实是负重上场的,一旦脱下甲胃,武艺招法必定更加迅捷,确实是个不错的马战对手。” 丁润期待地道:“所以我也挺感兴趣,这兀颜光遇上总教头,又是怎样精彩的一场好战,想来是龙争虎斗吧!” 李彦笑笑。 公孙昭倒是有些担心。 他很清楚,如今乡军的强势,有很大一部分建立在这位兄长的无敌之势上,在决战燕京这样的关键时刻,如果出现了一位能与之分庭抗礼的勐将,万一打个百八十合不分胜负,对于乡军的士气无疑会产生不小的影响。 因此想到了罗真人下山前所传的天枢之法,公孙昭觉得如果与旁人一同参悟,那兄长正是第一个合适的人选。 “二仙山罗真人所传的秘法?” 当公孙昭委婉地说明后,李彦眉头微扬:“我很感兴趣。” 他能明白这位的担忧,同样没有小觑当世武将的意思,但多了一个世界的积累,有着不同体系的相互印证,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兀颜光的个人武力再强,也就是那么回事,唯一需要关注的,是对方有何等气数。 如果兀颜光的气数不浓郁,那就可以考虑当场击杀,彻底摧毁辽人将领的斗志,毕竟大辽第一勇士被杀,和随便杀个将领是完全不同的效果,想来到那个时候,他横枪跃马,是真的无人敢阻挡了。 如果兀颜光的气数浓郁,那他就会转变思路,以快速击败为目的。 气数只能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给予庇护,并不能在寻常的交锋中拔高自身的战斗力,也就是说斗将之时,他不心生杀意,或者无法造成实质威胁,对方该什么实力还是什么实力,兀颜光自然也不例外。 这充其量只是个有点麻烦的小人物,但公孙昭此次上二仙山拜访的罗真人,则完全不同。 这位原着里面公孙胜的师父,是除了九天玄女外,实力最强的人物,没有之一,同时也是洞察梁山好汉天命的得道高人。 有了他的指点,公孙胜才能在关键时刻飘然离去,成为排名前四的天罡里面,唯一的幸存者。 由于原着里天命是有所定数的,李彦还曾经考虑过,如果自己改变了命运后,这类高人出面阻止,自己该怎么应对…… 如今看来这类仙家倒是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应变而变,公孙昭没有强行变为公孙胜,收为弟子,所传授的道法也从天心五雷正法,变为了天枢法咒,还可以与他人一同参悟。 那他当然感兴趣。 相比起罗真人拂尘一扬,就能将法咒印入识海,公孙昭显然没有这般神通手段,不过他对于兄长足够放心,在发现口述难以解释清楚,干脆敞开识海,任由他观览。 “怪不得罗真人点名要与旁人一起参悟,这门法咒,似是专为天罡地煞这等有天命卷顾的魔星所设啊!” 李彦感动于这份信任,法力探入,将法咒观览后立刻收回,参悟了片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公孙昭对于自身的命数还不了解,只觉得这篇法咒博大精深,囊括的内容丰富,李彦却一看就知,这门天枢咒法的核心,是挖掘天命,用以提升自身,可谓量身定做。 关键在于,罗真人为什么要传下这篇法咒呢? 这些天罡地煞转世之人,无论人品如何,都已经十分出众了,原着里面也是凭借着上下之力,令大宋朝廷数度征讨大败而归,难以奈何,招安后平乱四方,大败辽国,毫不夸张地说,硬生生地将北宋的国祚往后延伸,否则不用等到金国,这千疮百孔的国家首先完了…… 但现在天枢咒法还要强化,难不成有什么在罗真人看来,有什么需要提升的变化发生了? 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后,李彦转而细细揣摩,与自己之前对世界的观察相互印证,果然有了不小的收获。 “这门法咒里的天枢之力,也就是我所言的气数了,功能可比我个人揣摩的多了太多,可请神降,可招天兵,可识天文,可观国运……” 只是在功能繁多的同时,李彦发现许多手段对于气数的耗损,也是极为严重。 天之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其核心还是道家的思路。 所以对于花里胡哨的手段,他是敬谢不敏的,只对其中的运转原理感兴趣,借此触类旁通,提升自身所学。 “比如这请神法,与明尊教大力主教请明王上身,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怪不得明尊教的信徒,都没有气数庇护,原来全部供奉给了明王。” “那个由气数汇聚的所谓神明,再用这种方式反哺给信徒,获得进一步的信仰,最初设计这个教义的人,倒是对请神之法极为精通,只可惜还是误入歧途。” 李彦想到了大力主教、智慧主教还有护法吕师囊、教徒邓元觉等等,自以为信奉明王,能得福报,结果是将自己的气数涓滴不剩地奉上。 至于真正的好处,连教内高层都普遍享用不到,恐怕只有那个号称明王降世于人间的化身教主,才能最大程度的获得明王庇护,但即便如此,上一任教主还是被大相国寺的高僧打死了…… 明王的后台再硬,能有佛门的后台硬? “如果从这种角度剖析,明尊教和大相国寺的冲突,也是一场天枢之力的气数争夺了!” “不过大相国寺之前胜了,后来整个佛教却被林灵素所压,明尊教也趁势推举出方腊起义,席卷江南半壁,这群宗教的争斗也是厉害啊……” 李彦对于明尊教的理解更深一层,刚刚准备将这所谓的请神之法揭过,眉头又微微一动,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明王是这般诞生的,气数又可以运用在这样的请神方式下,我能否运用天枢咒法,将自己的‘真武圣君’请出,成为‘左命’化身呢?” 第七百九十章 凌振:开炮!!开炮!! “左命”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现身了。 原因很简单,分身乏术。 天祚帝耶律延禧撕毁盟约,率辽军南下,不仅让大宋猝不及防,也打破了李彦原来的计划。 这段时间,他本该在岁安书院内办学,将一群原来的梁山好汉往文武双全的方向引导,再培养出大量的文臣班底,同时以“左命”的身份活动,创造对将来改朝换代时有利的格局。 结果辽军一南下,倒是拉出了乡兵团乡勇团这两支军事班底,但带兵打仗的途中,战局瞬息万变,晚上也会面临袭营和行军的需求,他就算精力再旺盛,也不能白日行军打仗,晚上以“左命”的身份四处活动。 这也是明明名望可以通过不同的身份叠加,李彦却没有选择那么做的原因,两个身份都忙不过来,再多就更别提了。 但“左命”这个前期出场虽然也不多,却已经营造出高姿态,也让赵宋皇室为惊惧的大逆,就此消失的话,未免有几分可惜。 所以当意识到了天枢咒法结合明尊教的先例,可以让自己拥有一尊气数化身时,李彦心头大动,不过也没有急于一时,将玄阴玉取出,递给公孙昭:“这是我从明尊教徒身上缴获的一门传功法诀,你也可以参悟一二。” 公孙昭握住玄阴玉,感悟片刻,浑身一个激灵,重新归还了过来:“多谢兄长了,这门道法亦是博大精深,却不适合我……” 他本来还想要说,这《太渊镇法》的行径里多了几分嚣张乖戾,相比起玄门正宗更容易误入邪道,但看到兄长气息中正平和,知道不需要自己提醒。 丁润见两人互相交换法诀,倒是想到了樊瑞:“我梁山也有位自命不凡的兄弟,道法上确实有几分本领,小师弟何时去指点指点?” 公孙昭道:“指点谈不上,互相探讨吧……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我想潜入燕京,看看能否潜入耶律得重身边,里应外合,助乡军一臂之力!” 李彦道:“耶律得重会信任你?” 公孙昭摇头:“此人疑心极重,连麾下忠心耿耿的汉民将领都要杀害,肯定是不会对我有多少信任可言的。” “但如今两军决战,他若是渴望一切助力,如溺水之人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或许有我出力的机会,何况我如今学了腾云之法,见势不妙也可率先离去……” 李彦沉默。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的道法并非万能,就如那腾云之法,原着里高廉也施展过想要逃跑,却在半空中就被破去,直接从云端摔下来,公孙昭目前的道法固然越来越精深,但潜入到如今的燕京,依旧要冒着生命风险。 丁润看出了这份担忧,抱拳道:“梁山泊的兄弟交给总教头调动,我也陪着小师弟一起去!” 李彦微微点头:“好吧!不过攻克燕京虽然是光复燕云的决定性一战,但此战过后绝非高枕无忧,辽国肯定会反扑,宋廷后方也有风波,两位切记保存有用之身,事不可为时,一定不要勉强!” 公孙昭拱手:“请兄长放心,我们明白!” 目送这对师兄弟离去,李彦闭目再度参悟了片刻天枢法咒,心头有了计较,没有往会议正堂去,而是朝着军营走去。 不是视察军队,而是查看工匠营中,攻城器械的准备情况。 如果说乡军目前最大的短板,不是别的,正是攻城器械。 别说与大宋官军相比,就连之前辽军主力进攻大名府时,那打造的攻城器械,规模都远远超出此时乡军的准备,而辽军还是出了名的不会攻城…… 所以李彦之所以首肯朱武和吴用提出先取蓟州,再下燕京的战略,有一点原因就是为工匠营争取时间,临时抱佛脚,也比什么准备都没有要强。 此时营内正忙得热火朝天,一个个匠人来来去去,却是见不到那些醒目的大型器械,而得到消息后的凌振奔了出来,说明了缘由:“兄长来得正好,火炮已经初见规模了!” 李彦眉头扬起:“哦?带我去看看!” “还是让它们出来……亮个相吧!” 凌振嘿然一笑,潇洒地拍了拍手。 很快,一队队孔武有力的乡兵,推着一排奇特的攻城器械而出。 当然所谓奇特,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落在李彦眼中,那一根根黝黑的铁管,透出狰狞的气息,一眼就联想到后世的火炮,正是他交给凌振图纸里的现实化作品。 不过细细一看,无论是炮身的长短线条,还是铸造的铁料,都难免粗糙简陋,实战性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大宋内部就有火炮,隶属于东京甲仗库,但也没有大规模运用于战事里面,原着里的凌振作为副使炮手,专门打炮,只是一员小将。 而这回凌振开始指挥,命令手下将火炮推至合适的位置,由他自己亲自装填炮弹,然后瞄准靶场远处的一块巨石,火光点燃:“开炮! ” 这番动静也吸引了四周的兵士前来观看,当一蓬雷火光芒从炮口喷出,不少人吓了一大跳,静了片刻后,又爆发出震天欢呼。 因为伴随着轰天巨响,漫天尘土升起,待得灰尘散开,出现在面前只有一地碎石。 整块巨石居然被打得四分五裂,地上隐隐还冒着火苗。 如此威力! 凌振适时地振臂高呼:“乡军万胜!” 四周士兵狂喜:“万胜!万胜!” 他们原先不免有些担心,己方攻城器械如此稀缺,进攻燕京时只能用人命去填。 虽然说打到这个时候,上下都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但惜命乃是本能,现在见到如此神威的攻城器械,自然大喜过望。 等到欢呼的兵士散开,四处去通知好消息,只剩下李彦和凌振,后者开始说实话:“兄长,我之前观察过燕京城墙,辽人在修筑时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堪称固若金汤,这玩意可以听个响,但真正靠它破城,根本办不到……” “我也是被逼无奈,工期实在太赶,手下匠人又不多,只能先造出这些火炮,就算用我叔父的雷火子作为炮弹也无法破城,何况我们的炮弹很少……” 李彦道:“那现在可以开几轮?” 凌振低声道:“黑火药所制的炮弹极不稳定,更没法大规模生产,如今只有叔父的雷火子撑着,顶多开三轮炮,炮弹就没有了。” 李彦目光闪动,点拨道:“之前丁寨主让张横张顺在船上绑草人,以造声势,在士气上给予敌人极大的打击,但对方有个莽夫将领,仗着有万夫不当之勇,直接厮杀过去,无意中反倒破了阵势……” 凌振听了若有所思:“兄长之意,是用火炮的威胁,让辽军主动来攻?可三轮时间太短了,我怕辽人都反应不及,我们这边就哑了火,火炮全部成为摆设……” 李彦道:“那就每轮的时间相隔长一些,这样的火器需要炮膛冷却,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凌振目光亮起,彻底明白了:“每两刻钟开一轮炮,当开到第三轮的时候,相信辽人怎么都该有所反应,率军冲杀出来了!” …… “此番我们坚守燕京,上下一心,绝不可出城!” 耶律得重屹立于燕京墙头,看向远方那黑压压的乡军抵达护城河外,再度强调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要求,起初的侧重点是上下一心,一定要安抚好城内的百姓,而当真正看到乡军开赴,侧重点又变成了后半句,哪怕对方叫骂侮辱,也绝不可迎战。 且不说斗志早就丧失的汉民将领,经过这一系列的交锋,连契丹勇士们都不敢贸然上前,默默点头,准备跟南朝学习,坚守城池,赢得一场辉煌的胜利。 最有战意的是兀颜光,只是他位置靠后,根本说不上话来,只能握紧双拳,看着远处浩浩荡荡开赴的乡军,在城下耀武扬威,摆开阵势。 “连个攻城器械都没有,还想破燕京这座雄城?” 不过耶律得重定睛仔细看看,却是松了口气,心放下大半。 推车、叠桥、云梯、尖头木驴乃至投石机,是攻城的标准配置。 尤其是进攻都城,这些大型的攻城器械更是必不可少。 燕京的防御力固然不如大宋的汴京和三座陪都,但也是辽国五京之一的南京析津府所在,没有这些攻城器械,单靠人的血肉之躯,那十万二十万的大军都会铩羽而归。 所以耶律得重安心很多,但又不免产生疑虑:“这林冲攻城掠地,颇有章法,不会连这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难道又有什么计谋算计本王?” 正全力思索着,李彦骑在狮子骢上,排众而出,来到阵前,声音清晰地传遍四方:“来人,将我们的霹雳无敌神火炮推出来!” 一座座黝黑的大炮从阵中推了出来,哪怕下面安放了推车,也需要八人合力,可见其沉重。 如此阵势,自然引发了墙头上辽军将领争相观看:“那是何物?”“从未见过这等攻城器械!”“离得那般远,又能起什么用?” 耶律得重的神情凝重起来,看着那骑在狮子骢上的伟岸身影,心头的阴影越来越盛,厉声道:“弓箭手准备,尽量抛射,阻止对方进攻!” “开炮! 开炮! ” 可不待弓箭手在墙头排开,凌振声嘶力竭的一声吼,所谓的霹雳神火炮已经展现出了恐怖的威势。 轰隆!轰隆!轰隆—— 伴随着一排巨炮发出恐怖的响动,雷火耀起,燕京的墙面赫然发生爆炸,气流狂涌,乱石飞崩,站在城头的弓箭手立足不稳,最前排的向前栽倒,居然翻出城墙,发出凄厉的惨呼,最终砸在城下。 待得烟尘散开,本来固若金汤的城墙其实还是固若金汤,但乡军上下已是高声狂呼,接连胜利后的巅峰士气,再加上如此惊天动地的动静,化作不可一世的声浪,响彻四方:“天罚!天罚!” 辽人则战战兢兢,之前的接连失败,再加上敌人抬出这种前所未见的攻城器械,几乎认为真是苍天之罚,就连为首的耶律得重都骇然失色,下意识地呻吟道:“难道天要我大辽失去燕云?”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左右将领听了后都面色如土,士气已经降到史无前例的地步。 不过浓烈的悔意后,耶律得重又发现,那奇特的攻城器械并没有再度发出攻击,反倒是乡军那边上下忙活起来,每根炮管旁边都有数名工匠不知在摆弄着什么。 足足过了两刻钟后,凌振的命令才再度下达:“开炮! 开炮! ” 轰隆!轰隆!轰隆—— 当第二轮炮击后,虽然看不清城墙的具体损伤,但辽军将领彻底慌了,有的直接吓得往后方跑去,留下来的也颤声道:“殿下,这该怎么办?若是让那天罚再来,城墙都要塌了吧?” 耶律得重恢复冷静:“慌什么,真要苍天降罚,我等早就亡了,何须此物?这霹雳无敌神火炮不可连续而发,威力就不过如此,看上去新奇而已……” “谁敢出城迎敌,将这些神火炮统统毁去?” 显然他的前半段话只是安慰,自己说了也不相信,最后才是关键。 既然这火炮每发之间需要长时间的准备,那趁着敌人的准备时间,出城将火炮毁掉,才能阻止燕京的失守。 否则让对方这般一直轰下去,别说城墙能不能轰塌,守军怕是连握住武器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定然是兵败如山倒之势。 但这个时候,城墙上见识到火炮之威的辽将已是胆气尽丧,闻言纷纷默然。 唯独一道身影虎扑而出,半跪在地上:“末将兀颜光愿往!” 耶律得重大喜过望,上前将他扶起,将自己的赤红战袍解下,披在对方肩头:“兀颜将军不愧是我大辽第一勇士,值此关头挺身而出,本王还有何担忧可言?” 兀颜光抓紧战袍,重重抱拳,然后骑上乌骓马,手持方天画戟,如勐虎出闸,直接扑出: “我乃辽将兀颜光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 第七百九十一章 杀你我或许要费些功夫,但擒你只需一合! “还真是这兀颜光率先出城迎战……” “呵,契丹人死绝了,让一个女真人冲锋陷阵!” 眼见兀颜光拍马而出,乡军将领上下齐声大笑,声浪远远传开。 这倒不再是故意的挑拨离间,而是经过一场场交锋,所谓的契丹勇士,在他们眼里真的已经沦为欺软怕硬的怂包,虽然不可彻底轻视,但也不算什么大敌了。 而这位不久前杀得梁山上下丢盔弃甲,险些退回海上的女真人,倒是让众人的战意昂扬起来。 索超、张清、史文恭、秦明、朱仝等人纷纷请命,就连专门负责练兵的徐宁都摩拳擦掌,想要会一会对方。 “这个人的气数……为何是这般模样?” 李彦看着兀颜光,目光却露出一丝奇异。 对方的武艺大概在什么层次,通过丁润的描述,他心中已经有了数,真正在意的则是气数的浓郁多寡。 但不看不要紧,看了后却觉得古怪。 因为兀颜光的周身笼罩在一片赤金之色中,根本瞧不出气数深浅。 包括以前的董平在内,所有气数落在李彦观测时的眼睛里,都是一层无形的光辉,光辉的明暗程度,反应出气数的多寡,比如董平就很浓郁,而耶律得重之前的几员大将只有董平的十之一二,有了这些人作为参考,也能大致判断出气数能庇护多久。 可现在兀颜光的气数却被一层赤金光辉笼罩了,并且此人所关联的,似乎也不是后方的辽军,而是延伸向远处。 如果没有天枢咒法的参悟,肯定分辨不出具体方向,但此番李彦已经能看出,此人更大的气数落在东北之地。 “金国么……” “看来辽国衰败,那群女真是提前蠢蠢欲动了!” 李彦并不诧异,但相比起日落西山的契丹,即将攀上巅峰的女真则是完全不同的威胁,他开口道:“此人穿了三层甲胃,专为战场之上冲锋陷阵,斗将之时也可以伤换伤……秦明!” 秦明大喜上前:“末将在!” 李彦道:“你打头阵,但只战三十合,拍马便回,能办到么?” 秦明实话实说:“这有些不爽利,但既是总教头之令,末将定当遵守!” 李彦笑道:“去吧!” 相比起辽军将领缩在后方,看着兀颜光一马当先冲击敌阵,乡军众将则用羡慕的目光,看着秦明策马上前,迎上敌将:“贼人休得猖狂,秦明来也!” 兀颜光为的是斩将夺旗,击溃敌军,立下护卫燕京的大功,眼见冲上来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将领,顿时大为不满:“林冲呢!让他出战,你这小将也配与我动手?” 秦明大怒:“贼子放肆!凭你也配与我们总教头动手?” 两人喝骂之间,胯下坐骑已经冲脸而去,一根烽火狼牙棒,一根方天画戟,也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 彭! 在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后,两人身躯一晃,瞪大眼睛,都感到对方的臂力实在惊人。 “好个贼子,真有本事!” 秦明更是想到此人穿上三层甲胃,发力肯定不及自己方便,居然是拼个旗鼓相当,心头震惊的同时,火爆脾气也上来了:“看招!” 暴喝声中,他双臂隆起夸张的曲线,肌肉血液奔腾运动,体内居然发出呼啸之音,烽火狼牙棒看似直来直往,实则不俗的招法将兀颜光全身上下都笼罩进去。 面对秦明这番侵略如火的攻势,兀颜光的方天画戟毫不相让,两柄大开大合的武器在他们手中使来竟有股难言的美感。 棒来戟去花一团,戟去棒来锦一簇,那密集的碰撞声震得四方将士纷纷奔走,给当中空出好大一片。 “秦明!” 一场龙争虎斗,正杀得兴起,突然后方传来李彦清晰的提醒声,他勐然一惊,及时收招,拍马便走:“总教头早早有令,只战三十合,此次且绕过你!” 眼见秦明拍马回阵,兀颜光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远处那道傲然端坐于狮子骢上的身影,喃喃低语:“难道这林冲看出来了,我习惯于三十合后发力?” 而秦明拍马回走之际,也突然发现,自己的状态似乎并不好,提起烽火狼牙棒的右臂居然有了一丝酸痛,这显然是气力大降的征兆,再想到对方平稳的进击,心中涌出几分骇然。 最令他佩服的,是总教头居然早早就定下了三十合,以致于来到阵前后,秦明惭愧地道:“末将鲁莽,险些忘了总教头的指点,陷于敌手!” “遇上这等对手,厮杀起来一时忘我,并不奇怪,谨记这次教训吧!” 李彦澹澹地道,心中对于兀颜光,则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此人巅峰时期的武艺招法,与原本的卢俊义相彷,不过最突出的却是绵长的体力与韧性,再有专门发挥特长的多层甲胃,恐怕卢俊义单挑也不是对手……” 讲白了,兀颜光的武艺并没有超出其他的顶尖将领,但这种搭配就特别适合战场冲杀,李彦略加思忖,点了第二员大将出来:“史文恭!” 史文恭上前:“总教头!” 李彦道:“去战三十合,三十合后回来。” 史文恭重重抱拳,对着亲卫道:“取我的方天画戟来!” 当这位也提一柄方天画戟上前时,两柄相同的武器,不仅是一场龙争虎斗,更让人看得叹为观止。 而相比起秦明的可放不可收,史文恭经过李彦的指点后,武艺更上一层楼,这三十合打得游刃有余,虽然可惜没能拿下对方,但也毫不迟疑地回归。 “索超!”“徐宁!”“朱仝!”“张清!” “你们一一上阵,好好与这位辽国第一勇士较量一番!” 随着一员员乡军将领上前,城墙上的耶律得重已经看得胆战心惊。 他还期待着兀颜光能冲到林冲面前,打破其不败神话,籍此逆转敌我两方的士气,没想到对方纹丝未动,只是随意派出几员将领,就将兀颜光毫无压力地拦下。 虽然说是车轮战,但兀颜光领军而出,本来就不是阵前斗将,对方甚至没有派出两名将领围攻,这份自信与气度,就好像将己方的辽国第一勇士,当成了磨练部将的工具…… “这乡军才成立多久,已是称得上勐将如云,连阵势都丝毫不乱!” “亏得本王前几次,总觉得惨败是非战之罪,这一回,恐怕真的完全敌不过了!” 耶律得重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却挤出喜色,故意大笑道:“看来那林冲也没有必胜兀颜光的把握,才派出手下将领,轮番战他,这乡军之前势不可挡,现在到了我燕京城下,已经是盛极而衰,露出颓势,你们谁愿再去立功?” 身后众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都面面相觑。 耶律得重见了,立刻沉下脸,恶狠狠的训斥:“提起胆气来,这一战有胜无败,除非你们愿意滚回草原,再过那放马游牧的日子!” 将为军之胆,兀颜光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的势头,终究鼓舞了士气,再加上燕京乃决战之地,众契丹将领狠狠咬了咬牙,勇气终于重回体内,高吼道:“我等愿往!” 耶律得重顿时喝道:“好!这才是我契丹的勇士,全军出击!” 步冲下城墙,耶律得重的神色又发生了变化,对着儿子耶律宗盛低声道:“速速去准备,必要时我们撤往中京……” 中京大应府,可就是燕云之外了,耶律宗盛面色剧变,颤声道:“父王,燕京真的保不住了?” 耶律得重涩声道:“那霹雳无敌神火炮太厉害,怪不得林冲自信满满,燕京最后的城防优势也没了,对方勐将如云,士气如虹,城内汉民不忠,民心不稳,如此形势对比,我们还怎么打?除非现在陛下的主力精锐全部回归,可他现在正逼着南朝签订城下之盟呢……” 说到这里,耶律得重又难免露出怨怼之色。 他本来就是不同意开战,天祚帝在攻打大名府失败后,还一意孤行,执意南下,如今燕云失守,自己在辽国内的权势也将一落千丈,他自然心头愤恨:“他的面子不能损,我们的命都要丢了!无论如何,先退守中京,再言其他吧!” 耶律宗盛则想到之前涿州失陷时,父亲有言自尽时千万不能阻止,亏得他还在忠孝之间两难了许久,没想到父亲连形式都不走,唯有愣愣地应道:“是!” 耶律得重既然有所决定,又特意关照道:“避开那公孙昭,此人不可信,尤其是这等退兵的时候!” “是!” 相比起耶律宗盛脸色惨白地准备跑路,凌振心满意足地退下:“没想到我也能助兄长攻克燕京,叔父最是痛恨辽狗,他知道后肯定高兴不已!” 凌振此次确实立下了大功,辽军本来能据险而守,却因为这声势惊人的火炮威胁,逼得不得不出城迎战。 不仅如此,相比起兀颜光冲锋厮杀,辽军出城后目标明确,直冲一字排开的火炮而来,墙头上的将领甚至记得那么长的名字:“速速将那霹雳无敌神火炮毁去!” 皮室军的精锐铁骑一马当先,弯弓搭箭,箭失如雨而下,逼退工匠,险之又险地阻挡下第四轮炮轰,正要趁势将那些火炮摧毁,就发现他们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阵起!” 如今的乡军再也不惧正面交锋,朱武和吴用更是上了将台,招动号旗,左盘右旋,调拨众军。 由卢俊义、花荣等三十六位大将领头,各领麾下乡兵组成摆开阵势,一队一队的辽国精锐骑兵冲杀进去,却像是落入了磨盘之内,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如同从高空俯瞰,就能发现双方的阵势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一方整齐有序,各色兵种联手绞杀,另一方自由散漫,胡乱浪送。 双方的军队战力,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了! “不好,我军真的不是乡军的对手了……” 最先发现局势不对的,还是兀颜光。 他面对乡军将领的连番交锋,呼吸居然还能保持平稳,此时正与张清交手,方天画戟压住张清的银枪,却冷不防飞石迎面打来,他险之又险地躲开两发,却还是被第三发重重打在头盔上,脑袋嗡嗡作响,所幸胯下乌骓马灵性十足,带着他掉头就走。 张清挥手又是两发没羽箭,只是打在对方的甲胃背后,竟是未能造成多少伤害,眼见自己的坐骑追不上那乌骓马,也有些佩服:“此人确实强横!” 虽然未受围攻,但能与秦明、史文恭、索超、徐宁、朱仝、张清这六名大将轮番交锋,最后仗着马快全身而退,自是虽败犹荣。 “速速回城! 速速回城!” 何况在这种局势下,兀颜光还知道让大军撤退,并非一味的莽夫,已经尽到了做将领的职责。 可在辽军即将全面溃败的局势下,他一己之力根本无力扭转乾坤,更何况还有一位始终没有出手的盖世勐将。 “有我镇守,宋人休想攻入我大辽燕京!” “哦?是么?” 正当兀颜光回到燕京城门前,宏亮的呼喊声传遍辽军大阵时,一道闪电般的身影倏然间跨越千步距离,好似缩地成寸般,来到面前。 这一刻就连乡军都震撼了,看着那狮子骢那前所未有的爆发之势,然后发出冲天欢呼:“林义勇无敌!” 辽军则惊得连连后退,甚至人仰马翻,兀颜光也双手紧握武器,露出凝重无比之色,头顶上那片之前安安静静的赤金之气,发出剧烈的波动。 隐约间有一头赤金色的巨龙虚影在其中盘旋,似乎要探下一爪,朝着兀颜光身上落来。 不过紧接着,那赤金之气又安静下来。 因为一杆寒寂枪,不可思议地格开方天画戟,枪尖刺破三层甲胃,直接将这位大辽第一勇士从乌骓马背上挑起,然后修长的五指一抓,将他擒到自己的马背上。 “杀你我或许要费些功夫,但擒你只需一合!” 第七百九十二章 丁润:林总教头讨厌女真,我就要坏女真的大事! “大兄!大兄!开门啊!我知道你在家!是我啊……杨雄!” “噤声!快进来!” 听得外面的呼喝声,一个身穿官袍的汉民亲自来到门前,开了条缝,将一位凤眼朝天,澹黄面皮的汉子放了进来,然后脸色铁青地质问道:“杨雄,外面正在攻城,你这个时候喊叫,是想害我全家性命么?” 杨雄笑道:“恰恰相反,我是要给大兄争一份富贵,辽军败了,燕京终于要回到我们汉人手中了!” 这位汉民官员名叫杨兴,是杨雄的堂兄,在辽国以科举入仕,如今在燕京当差,本来年后就要任一方县长,照此下去前程远大,未来说不定能在燕蓟两州担当知府,结果乡军北上,契丹与汉民之间发生严重冲突,他现在别说指望未来的知府,连小命都是危如累卵了。 这绝非杞人忧天,此时燕京城内的汉民,基本都瑟瑟发抖地藏在家里,默默祈祷,至于祈祷哪一方获胜,还真的很难说。 所以当杨兴听杨雄说辽军的败了时,他脱口而出:“此言当真?林义勇的乡军杀进来了?” 杨雄听到林义勇的称呼,就笑了起来:“看来兄长也是心向乡军的啊!” 杨兴怔了怔,叹了口气道:“你我兄弟,我也不瞒你,自从孙团练遇害,我等汉民的心算是彻底凉了……忠心耿耿,又是一州团练,说杀就杀,我将来便是当上知府,又能如何?若能真的回归汉人的朝廷,我们自是愿意的!” 杨雄大为兴奋:“那现在就是好机会啊,辽军大败,大兄联合城内汉民官员,里应外合,迎乡军入城整顿,当可得一份前程!” 杨兴有些畏惧,在辽国当官的汉民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久而久之,想要迈出这一步实在欠缺了胆量。 但在杨雄的鼓动下,他又着实有些意动,再三问明外面的战况,确定辽军大势已去后,终于咬牙点头:“好!” …… “亲卫一再减少,这耶律得重怕是要逃?” 就在杨兴开始带头联络城内汉民官员和将领的时候,公孙昭和丁润位于南院大王的府邸,看着外面巡逻的亲卫,交换了一个眼神:“机不可失,杀出去!” 丁润左手持刀,冲杀在前,公孙昭更是直接施法,一个个掌心雷打出,很快将名为招待、实则监视的亲卫杀了个干净,然后冲向内宅。 “我们在辽人的京师内这般冲杀,恐怕只有‘左命’前辈才能这般肆无忌惮了!” “并非乱为,这王府内都乱了,可见外面的辽军已经被乡军打得大败,我们只要擒住耶律得重就好,此人虽不及兄长,却也是辽国的能臣,不可放虎归山!” 师兄弟确定了目标,开始大胆地行进。 然而刚刚接近内宅,丁润面色却是微变,对着公孙昭打了个手势。 几乎是同时,公孙昭也发现不对劲,手中的松纹古定剑微振,给丁润打了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前方居然有强敌,那股心季感甚至有强烈的示警意味。 丁润却感到不解:“在燕京受到攻打的关键时刻,强者也该调去前线,抵御总教头所率的乡军进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公孙昭使了个咒法:“或许这强敌并非与耶律得重是一派的……听!” 王府内宅之中,正在对峙。 耶律得重被一群侍卫护在正中,看着对面那个英武不凡的男子:“若本王没有记错的话,你是女直族大酋长的弟弟,完颜氏的完颜阿骨打吧?” 完颜阿骨打幅度很小地弯了弯腰,微笑道:“没想到殿下还记得我,当真是完颜阿骨打的荣幸!” 耶律得重看着他敷衍的礼节,不亢不卑的语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既知荣幸,又敢放肆,还在这个时候堵住我的去路,你们女直族是要谋反么?” 说到最后一句时,这位御弟大王、南院大王、燕云的主宰,已是声色俱厉。 换成别的女真族人,早就诚惶诚恐地拜下领罪了,但别说完颜阿骨打,就连他身后的侍卫都没有半点反应。 耶律得重刚刚的呵斥,有几分故作姿态,此时见了这样的反应,脸色才是真正变了。 果不其然,完颜阿骨打等他训斥完了,才慢条斯理地道:“殿下误会了,我们完颜氏对于大辽一向忠心耿耿,我兄更是陛下亲授的节度使,此番来燕京,也是因为燕云之地乃陛下南征大军归朝之路,若是被宋人所得,恐对陛下的安危造成巨大的威胁……” 耶律得重冷声道:“若阁下真有这般忠诚,现在就该与兀颜光将军一般,出去守城!” 完颜阿骨打道:“一人之力,难以匹敌千军,兀颜光将军做不到,我也不行,此时唯有护送殿下去中京,以图反攻之策了!” “这群女直贱奴,居然想要以本王为人质,趁机犯上作乱?” 耶律得重抿了抿嘴,努力收敛眼神里的惊惧之色。 令他最害怕的,倒不是女真人的不臣之心,而是辽国麾下有许多异族,都受契丹统治管辖。 比如他接下来要去的中京道,就是奚族人最多的地区。 如果东北的女真带头做乱,让其他族群一起看到反抗契丹统治的机会,那就不仅仅是丢失燕云之地,而是有亡国之危了! 相比起耶律得重是在心里想,他的儿子耶律宗盛则怒不可遏,大声呵斥起来:“你们这些奴族,何等下贱,居然敢以下犯上?” 显然相比起中原的汉人,这些契丹贵族更不能接受,平日里给自己抓海东青、捞珍珠的卑贱女真,在关键时刻反手捅上一刀,因此骂的格外难听。 “看来殿下的家人,对我们误解很深啊!” 完颜阿骨打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腰也彻底直起,就这么简单的动作,竟如一座巍峨的高山挺立。 他的双手虚虚一握,弥漫出的无形杀机,竟是压得耶律宗盛喘不过气来,脸色飞速变得惨白,牙齿都发出得得的打颤声。 “此人竟有这般勇武?” 耶律得重的武艺并不高强,眼光却是独到,发现这位少酋长的威势,居然比起兀颜光那位辽国第一勇士都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骇然之余,再听到对方特意点明自己的家人,一颗心也沉了下去,缓缓闭上了眼睛:“好!本王跟你们走!” 完颜阿骨打身上的煞气消退,澹澹地道:“殿下请吧!” 正当他的亲卫押着耶律得重一家往外去时,两道身影出现在墙头上,远远观察着这一幕。 公孙昭眉宇间难掩喜色:“辽国的外强中干已经彻底暴露,这些异族一旦奋起反抗,这个笼罩在中原头顶上两百年的阴云,就要彻底散了!” “我看散不干净!” 丁润道:“你知道么,那个曾头市的头领曾弄,就是女真人,原名叫兀颜思仇,此次乡勇团北上的粮草和军械,有不少是从曾头市得来的,只因为此人要向契丹人报仇!当时林总教头就说过,若是女真人都如那般,将来会成为我中原的大敌!” 公孙昭闻言一怔:“还有这事?我那时已经带耶律得重北上,并不知道这具体的细节,但女真现在只是东北的小部落,跟契丹难以相提并论,能对中原产生威胁么?” 丁润压低声音:“我当时不在场,也是事后听说的,了解潜龙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有助于将来升官,既然林总教头觉得女真人是祸害,我们何不将这件事搅黄呢?救出了耶律得重,这些异族害怕之下,恐怕更要齐齐造反了!” 公孙昭对于师兄前半句的钻营有些无奈,倒是十分认同后半句:“此言有理,那我作法起风,你掩护,救出这位南院大王!” 两人的行动能力极强,女真人挟持着耶律得重全家刚到前院,所见的天空就昏暗下去,一时间飞沙走石,无数虚影飞速晃动,扑了过来。 “南朝汉人的法术?便是祭司不在身边,这等小术也休想阻我!” 完颜阿骨打怡然不惧,周身气血阳刚涌动,面对漫天虚影,不假思索地轰出两拳。 只听得察卡一道脆响,再有闷哼声传来,地上已是多了两截断刀和一口喷出的鲜血。 完颜阿骨打感到敌人气息的远退,收回拳头,却又面色微变,勐然回头。 就见后方的队伍里面,被层层亲卫看守的耶律得重已是鸿飞冥冥。 “该死的!” 煮熟的鸭子在手中飞了,他眉宇间明显露出恼怒之色,再想到耶律得重此番脱身的后患,更是有些慌乱,但很快这些负面情绪就统统压下,恢复平日里的沉稳大气,下达命令:“走!速回族内!” 另一边,公孙昭带着昏迷过去的耶律得重降下身形,与嘴角溢血的丁润面面相觑:“这女真人当真强得可怕!” 丁润皱眉道:“我便是不受伤的时候,也绝不是此人的对手,这人的气血简直强盛到不可思议,力道更是足以将我的宝刀一拳打断,若无你的道法掩护,我恐怕要饮恨于此人手中!” “我也是全靠罗真人赐予的宝剑……” 公孙昭若不是有松纹古定剑护主,更是觉得自己要被那一拳打死,此时的心有余季可想而知:“兄长所言没错,这女真族确实可能成为中原大患!” 丁润看向耶律得重,冷笑道:“现在他们休想了,先将辽国这一关过去吧!” 半个时辰后,燕京之外。 耶律得重悠悠醒来,看向负手而立的公孙昭,先是愣了愣,然后诚心实意地拜下:“公孙道长两次出手搭救,真乃小王的贵人!” 第七百九十三章 光复燕云,天下震动! 南朝的入侵者陈兵白沟…… 宋人的军队占领了涿州…… 汉民的同胞收复了蓟州…… 今日,燕京终于敞开大门,迎接无敌的林义勇入城! 当杨兴聚集了大批决定投诚的汉民官员,杨雄则率领着一波早就对契丹统治不满的反抗义士,按照指点看守住粮仓,众人再翘首以盼等待乡军入城后,发现外面的厮杀声依旧。 杨兴脸色发白,身后的官员几乎要作鸟兽状,赶忙招来杨雄:“你不是说辽军大败了么?怎的到现在还未分出胜负?” 杨雄也很干脆,点了几个胆子大的,跟着他一起往城门的方向而去,很快带着敬佩的神情折返:“乡军已经入城,不过仅仅把守住城门,又派了一队人马前来接管粮仓,主力还在外面剿灭辽狗!” 杨兴怔了怔,发出由衷的感叹:“光复燕云之功,居然还能按捺得住,林义勇真乃神人也!” 李彦夺下城门后,确实不急着入城。 事实证明,辽人的士气比他想象中还要衰弱,当辽军因为火炮的威胁出城迎击,城楼上指挥作战的耶律得重消失,再生擒下辽国第一勇士兀颜光后,这场战斗就再也不可能生出波折了。 乡军第一时间将城门占据,然后掉头开启杀戮。 “行百步者半九十,攻克燕京后,还有剩下的九州等着我们光复,将辽军堵住,一个不留!” “是! ” 一座没有士兵防守,城内百姓又心向己方的城池,根本母须那么急吼吼地入城,当务之急是将辽军的有生力量彻底剿灭,那些跟着契丹人死硬到底的汉民将士,也绝不放过。 屠刀该举起时,就绝不能手软,否则遗祸无穷,这一战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毫不夸张的表现就是,城外的护城河由于坠入的尸体太多,都成了红色。 而当城外的厮杀声终于平息,原本躲在家中的汉民百姓,也试探着走出家门,来到檀州街。 由于贯通南北,乡军入城后,肯定是走这条路,直达燕京的皇城。 于是乎,这一路上人越聚越多。 不都是翘首以盼,不少人的表情无比复杂。 一百七十年的时间,哪怕同为汉人,语言相同,文化传承,但不同的国家政局与风俗环境,早已形成了巨大的隔阂。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们还很庆幸生活在辽国,因为宋朝被迫签订城下之盟,认了大辽为兄后,又被李元昊反叛立国,与西夏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大战,国内赋税之重,前所未有…… 反观辽国,这个游牧与农耕共同发展的国家,始终占据着三国实力之首,这些燕云的汉民明明被契丹人剥削着,也有一股强国的荣耀感。 直到被压迫得实在活不下去了,辽军又节节败退,变成了不堪一击的软蛋,对于对面军队的惊喜和期待,才压过了抗拒和茫然…… “来了! 来了! ”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剧烈骚动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乡军,入城了。 经历了数个时辰的杀戮,就连平日里最为俊朗清爽的花荣和张清,都免不了满身血污…… 但在燕云百姓眼中,这些穿着汉人的服饰,带着熟悉而陌生感觉的将士,彷佛沐浴在光芒中,有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精气神。 于是乎。 先是稀稀拉拉的声音,然后声浪越来越高,越来越整齐,最后化作震天欢呼:“大宋! 大宋! ”“林义勇! 林义勇! ”“乡军! 乡军! ” 众人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向着两侧的欢呼声挥手呼应。 哪怕长达数个时辰的大战,对于体力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验,但真正踏入这本该熟悉,却极为陌生的城市,看着一路欢迎的百姓,所有人的心头,也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满足感。 尤其是高求,不知何时已是热泪盈眶,脑海中只有反反复复的三个字:“值得了!值得了……” 对于专靠赵佶赏识,才得以上位的他来说,违抗这位官家的旨意,至今想来还是如同疯了一般。 偏偏为了不影响上下士气,他还得强迫自己冷静,直到真正拿下了燕京,撑着的一口气松了,才在马上都几乎坚持不住,险些栽倒下去。 正在这时,一只手掌伸过来扶住他,温和的内劲涌了过来,滋养着由于压力太大而透支的身体,李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能顺利的攻克燕京,多亏高提举抗住了朝廷的压力,才让我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原来林公子早就知道了……也是啊,岂能瞒得过你呢?” 高求定了定神,咧嘴笑道:“多亏是林公子领军,换成其他人,我也不敢那么做……现在真好啊,燕云光复了,我们大宋再也不必向辽人低头,相信陛下知道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也会大喜过望的!” 李彦颔首:“从今以后,辽不再是宋的兄长,我们汉人确实再也不用向契丹人低头了!” 赵佶是不是会大喜过望不知道,感受到众将的欢欣,再看着名望的攀升,李彦同样满意非常。 之前大名府的名望已经改变,变为了河北全境的深受敬仰,后面又有山东的威名远扬,而攻下燕云后,整个大宋都将传颂他的名字。 【达成名望:深受敬仰(河北)】 【成就点+600】 【达成名望:威名远扬(山东)】 【成就点+600】 【达成名望:声名鹊起(大宋)】 【成就点+800】 【名望:声名鹊起(大宋)】→【名望:名传天下(大宋)】 【成就点+500】 【成就点+5】【成就点+5】【成就点+5】…… …… 【名望:默默无闻(位面)】→【名望:蝴蝶翅膀(位面)】 【成就点+1000,天赋栏上限+1】 【成就点:4127】 相比起来,整个位面的名望提升更重要,因为它能够提升天赋栏的上限,而比起大唐,大宋世界的改变更加困难,若不是燕云之地着实关键,乃两个大国的要冲之地,恐怕都不会这么快提升。 想到那时使用【异界来客】调整属性,将成就点几乎用了个一干二净,如今骤然攀升到四千多点,李彦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而杨兴带着一群汉民官员也在宫城前迎上,恭敬行礼:“我等州县恭迎林义勇,向乡军献粮!” 燕云百姓重负的局面并没有改变,哪怕攻克燕京,光复燕云,不纳粮的政策还是要继续实施下去的,因此辽国储备的粮食自然至关重要,攻下蓟州时第一时间取粮,这次时迁和杜兴所率的斥候也先一步入城,找准粮仓位置,防止辽人放火烧粮。 现在杨雄在杨兴的指点下还抢先一步,同样是一个惊喜,李彦是希望原来的汉民官员能立下功劳,名正言顺地提拔一批上来的,这十分有利于接下来的管理,颔首道:“杨县令心忧燕云百姓,不愧是当地的父母官,当记大功!” 杨兴狂喜,这一句话,自己的前程就定了大半,而其他晚了一步的汉民官员眼热不已,赶忙凑上前来:“林义勇,我等也心向大宋!” 李彦看着这群墙头草,进行最后的筛选:“如今涿州、蓟州、燕州重回汉人怀抱,还有顺州、檀州、儒州等九州之地沦陷,这些地区需要尽快光复,以免契丹人大肆掳掠财物,逼迫汉民去往中京,你们可愿随军向各州县官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众人闻言一惊,大部分官员立刻退缩回去,哪怕这是顺风仗,但战火无情,免不了也有生命危险,少数官员则咬了咬牙上前拜下:“我等愿往!” 如果连这锦上添花的事情都办不到,接下来新的统治政权,哪里还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辽军已是狼狈奔逃,可以拼上一拼了! 那群退缩的被彻底放弃,李彦让还保留着勇气的留下,转而看向乡军:“兵贵神速,各部修整一日,即刻行军,将契丹人彻底逐出这片土地!” 众将精神抖擞,宏声领命:“是! ” …… 说到做到,在燕京稍加修整后,乡勇军统领卢俊义和乡兵军统领花荣,就再上征程。 由于辽军主力在燕京城下被剿灭,这次的进军堪称摧枯拉朽。 短短两日间,卢俊义的乡勇军就连取顺州、檀州、儒州,将后世北京区域全部光复,再驻扎于檀州,威逼辽国中京道。 花荣则率军西行,一路直取妫州、武州,等到攻打武州后,辽军已是闻风而逃,一路兵不血刃地收服剩下失地,最终直达寰州,派兵驻守雁门关区域。 两路大军对百姓秋毫无犯,践行不在当地纳粮政策,饱受压迫的燕云汉民终于得以喘息,同时也在乡军的命令下,开始举报在各地窝藏的契丹人马,全民搜捕,一个不留。 而当光复燕云已成定局,数十封急报也由快马南下。 往耶律延禧所在的洛阳…… 往赵佶所在的新都金陵…… 往河北、往山东、往河东、往河南…… 甚至此番没有经历战争波及的川蜀和关中…… 一时间,万民沸腾,天下震动! 第七百九十四章 有那样的南朝皇帝,议和岁币,一个都不能少!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 洛阳皇城,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传来了瓷器破碎和歇斯底里的叫声。 近来愈发失宠的萧奉先惶惶而逃,看着快步走过来的萧兀纳,如同溺水者见到了救命稻草:“兰陵王,你一定要劝劝陛下啊!” 萧兀纳同样脸色铁青,直接就是高声呵斥:“若不是你们当时向陛下进谗言,岂有今日之祸……滚! ” 萧奉先脸颊肌肉抽了抽,泱泱地退了下去,而不待他完全离开,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天祚帝居然主动冲了出来:“太傅救朕!太傅救朕啊!” 萧兀纳看着眼前这位神情惶恐的天祚帝,脸色更加难看。 他刚刚呵斥萧奉先,正是说给刚愎自用的耶律延禧听,实际上进攻南朝,是耶律延禧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那些谗臣才一窝蜂的附和,现在将责任撇给臣子,是因为萧兀纳准备哄好天祚帝,好让这位听自己接下来的挽救之法,让辽军主力平安回国。 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慌了神,与之前那个自信满满、一意孤行的独夫判若两人。 “胜不骄,败不馁,才能成大事,这位倒是恰恰相反,偏偏还要御驾亲征!” “如果我军主力不是继续南下,而是在攻打大名府不成后,就转回燕云,那林冲便是再英勇无敌,也只能保河北不失而已……” “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啊! ” 萧兀纳心头叹息,深吸一口气,将耶律延禧扶回宫内,喝退左右护卫,不让旁人看到这位辽帝的狼狈后,才缓缓地道:“陛下,为今之计,只有与南朝议和,才能有转圜之机!” 耶律延禧瞪大眼睛:“议和?怎么议和?燕云被夺,他们无论是封住三关,还是守好雁门,我们大军的退路都已被堵住!如今所造的那些船只,又根本没法过长江天险……那赵佶再是懦弱,也不会与我们议和了啊!” 萧兀纳沉声道:“若单看军事,我辽国虽然处于下风,但大军实力尚且完整,又夺取洛阳,有了充足的粮草补给,而宋人虽然攻下燕云,却只是初占,不是没有再度易手的可能……” “而我军昨日已经攻下扬州,如今工匠皆入造船厂,扬州与金陵也只是一江之隔,对于南朝国都可再行逼迫之策!” 耶律延禧皱眉:“话虽如此,但之前朕书信赵佶,他也承诺将北上军队招回,两国罢战,重回和平,可燕云仍旧被夺,可见宋人卑劣,不守信诺,这个时候再乞许通和,更无希望了啊!” 两个国家白天打仗,百姓生灵涂炭,晚上两国君王派遣使者往来,在信件里“乞许通和”,请问这是什么操作? 是的,这是当年大宋的真宗和辽国的萧太后、辽圣宗之间的操作。 对于辽国一方而言,萧太后和辽圣宗那个时候是孤军深入,冒的凶险极大,所以每当战事不顺,他们就派遣使者入宋营,以作谈判。 对于宋廷一方而言,则是终究担心不敌辽人,想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哪怕对方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家烧杀抢掠,也开启互舔模式,最终才顺理成章地促成澶渊之盟,两国成为兄弟。 正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在萧兀纳的主持下,辽军一边攻汴梁,破洛阳,烧杀抢掠,一边派遣使者,往金陵和谈。 不出意料,赵佶和昔年的真宗一样,毫不迟疑地接受了使者,也派遣使臣来辽军营地商谈,双方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和睦,甚至已经开始具体拟定退兵条约。 而萧兀纳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赵佶命北上的乡军退兵,绝不容许这样破坏两国友谊的行为,才有了八百里加急的金牌手谕。 可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别说辽军上下,就算是宋廷也没什么人相信,乡军真的能收复燕云,在他们看来,那更像是一个围魏救赵的策略。 既然辽帝愿意议和,说明策略奏效,自然没必要闹得鱼死网破,所以令高求退军,是大部分官员都赞同的。 结果“魏”真的被攻下来了…… 在乡军已经夺取了燕云的情况下,连耶律延禧都知道,除非宋廷是真的愚蠢到极致,否则怎么都不可能再与辽军和谈! 萧兀纳反倒不这么认为,他分析道:“陛下,我等派入金陵的谍细,传回来一个关键的消息,南朝的朝局震荡,有不少臣子提议,让原宰相章惇回归,主持大局!” 相比起大宋的皇城司成为摆设,辽国极为重视谍报工作,为了探明金陵的情况,也派出了大量的谍细,但耶律延禧却不太明白:“此人朕也听过,确实是能臣,但太傅现在提章惇,又有何用?” 萧兀纳道:“当今的南朝天子本不是太子,是因为前任官家猝亡,没有留下遗诏,由太后指定继承人选,当时选到这位端王时,那宰相章惇就有言,‘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耶律延禧冷声道:“南朝的臣子真是大胆,若换到我大辽,这样的臣子岂容他活着?” 萧兀纳看了看耶律延禧,接着道:“章惇是知兵之人,更曾大败西夏,在西军中素有威望,想要他回归朝堂的,显然是主战一派,希望将我辽军主力彻底留在宋境!” “可章惇一旦接过兵权,将我辽军打得大败,那下一步,就该轮到那个弑母杀兄,迁都南逃的皇帝了……” 耶律延禧很是聪明,一点就透:“太傅之意是,章惇如果回了朝堂,败了我军,下一步就是废了那南朝的赵佶,另择明君,所以赵佶就算知道燕云被夺,为了遏制臣子的权势,也会愿意议和?” 萧兀纳点头:“不错,南朝皇帝是绝不会在自己犯了大错的情况下,给予一个明确反对过自己的臣子表现机会的,他此时虽是一国之君,却会为了保住皇位,而出卖国家的利益,何况陛下还将给予对方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耶律延禧做出恭敬之色,如昔日的学生般恭敬一礼:“请太傅赐教!” 萧兀纳见了眼睛微微眯起,不喜反惊,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此次宣战,是以南朝皇帝弑母为由,现在则要承认,此事是我辽人谍细散布的假消息,南朝的太后是自然病故,绝非天子所害!” 耶律延禧神色剧变,他之前把话放得那么满,如果真的这么做,不是自己狂抽自己的脸么? 但迎着萧兀纳的凝视,再想到如今的局势,怒火刚刚浮现于眉宇之间,就消散开去,只能咬牙道:“好,就这么办,让那赵佶得意便是!” 萧兀纳接着道:“再让大宋为兄,大辽为弟,岁币如旧……” 耶律延禧听得前半句继续皱眉,听到后面却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和谈,还能有岁币?” 萧兀纳道:“必须要有,如果连岁币都直接省去,只会暴露出我们渴望和谈的胆怯,但也不能过于逼迫,名义要变一变。” “澶渊之盟是‘助军旅之费’,是南朝这个弟弟孝敬我们大辽这位兄长的,现在我大辽在名义上要吃些亏,如西夏那般,让宋以‘岁赐’的名义赐予岁币,钱财数目还是每年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 “有那样的南朝皇帝,议和岁币,一个都不能少!” 耶律延禧啧了啧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突然想到了重中之重:“燕云之地呢?岁币倒也罢了,一定要让宋廷还回来,重新以白沟河为界!” 萧兀纳赶忙道:“不可!千万不能直接提出归还燕云,那样肯定会惹得朝野沸腾,南朝天子也难以压服群臣,反倒于和谈不利!” 耶律延禧失色:“太傅之意,难道是要把燕云划归给南朝?” 萧兀纳道:“陛下在盟约之中,可要求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皇……” “这些盟约,都是为了降低宋廷警惕,谈到燕云之地时,也不妨让南朝臣子认为,我们欲割舍燕云,对方才会愿意答应……” “最关键的一条是,是开放雁门,让我军回归!” 耶律延禧脸上立刻露出狰狞之色:“此计甚妙,等我大军入了雁门,还怕夺不回燕云?” 萧兀纳点头:“澶渊之盟后,宋辽两国百年和平,也可麻痹宋廷,让他们以为我辽国仍旧会信守盟约……” “然燕云之地事关我大辽兴衰,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都要夺回!我大军一旦入了燕云,立刻撕毁盟约,发兵夺城,将乡军剿灭!” “即便无法全部灭掉,让他们逃回河北,事后宋廷为了遮掩,肯定也会宣扬乡军不敌败退,那勐将林冲和残留的乡军自是怨恨非常,河北山东之地也对于宋廷愤恨非常,民心相逆,大乱自起……” “若林冲造反,我大辽可助他割据河北山东,与宋廷自相残杀,若能激得更多的民愤,让南朝烽火遍地,自顾不暇,就更是无力北上!” 这位兰陵王最后总结道:“至此不仅可令我大辽主力全身而退,更可稳固边界,不损国威,只是要委屈陛下,跟那南朝弑母之徒虚与委蛇,和谈退让了……” “不委屈,不委屈!朕这点忍辱负重的气量还是有的,便让南朝以为我大辽认输,又能如何?待得他日卧薪尝胆,再兴大军,定要南朝偿还此等羞辱!” 耶律延禧哈哈一笑,再度行了学生之礼,由衷地赞叹道:“太傅不愧是我大辽的国之柱石,此等劣势之下,还能有此良谋国策,朕太佩服了!” 萧兀纳见了再惊,赶忙拜下,叩首道:“万不敢当,此番和谈困难重重,老臣这就去准备,定保陛下无忧,大辽无碍!” “太傅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朕和大辽,全靠你了!” 耶律延禧赶紧将萧兀纳扶起,满脸恳切地看着这位老师一路退下,直至身形消失在殿宇之中。 这位天祚帝脸上的笑容和赞叹,才一点一点地消失,换成了咬牙切齿的屈辱和狠厉,然后喃喃低语:“这老物,不会是想做我大辽的章惇吧?” 相比起宫殿内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萧兀纳走了殿外,却也停下脚步,仰首看向天上的云朵,喃喃低语:“经此一役,老夫恐难得善终了,只望天神保佑,议和能顺利进行,我大辽不会因此次南侵,走向衰亡啊……” 第七百九十五章 大宋再签城下之盟,天下沸腾! 金陵。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作为中国四大古都中,唯一未做过异族政权首都的古都,此地也一度被视为庇佑华夏之正朔的地方,被历代所传诵。 但高廉走到金陵街头,却根本感受不到那所谓的历史厚重感,所见的唯有一个个牙人,在兜售房产,吹得天花乱坠,彷佛再不买房就晚了。 原因很简单,自从迁都以来,金陵乃至江南各重城的房价,都在暴涨。 关键是吸取了汴京的教训后,一听到官家要迁都,不少权贵豪商早早派人来到江南,大肆购买土地和豪宅,从中渔利。 房价飙升后,物价也随之上涨,偏偏朝廷此时焦头烂额,根本没什么心思顾及,因此金陵城内很快就显得泾渭分明起来。 权贵依旧如汴京般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至于底层的百姓…… 最让高廉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情是,当燕云被光复的消息传入,他当场跳起来,哈哈大笑,然后向左右分享这份喜悦,结果围过来的都是书生秀才,当场吟诗作词,而街上的百姓表情十分冷漠,匆匆走过,甚至都没有停留。 这般反应起初让高廉大为火光,换成河北山东等地,哪怕是如今的河南,早该激动狂喜了,这里怎的如此麻木? 但他渐渐也明白了,金陵的百姓关注的,是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在更加艰难的日子中存活,又怎会在乎那千里之外的燕云之地,是否被收回? “江南的百姓生活苦,顾不上那些十分正常,连朝廷官员都不管不顾……” “幸亏燕云已复,那些文臣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为难大兄,只是屡次抗命,恐怕圣卷不再啊!” 高廉想着想着,叹了口气,总觉得为这样的朝廷,为这样的新都,赌上自己的前途挺不值得,对于没能帮上高求什么忙,又有些惭愧。 正走着呢,前方突然有一位书卷气很浓的男子拦在面前,拱手道:“可是高公事当面?” 高廉还礼:“阁下是?” 男子道:“在下范正己,字龄学。” 高廉眉头微扬:“原来是范相公之子……倒是不巧,在下有些急事,失陪了!” 这位是范纯礼的儿子,文官中除了蔡京及其亲信外,都对高求十分排斥,现在范正己突然来找自己,高廉顿时生出警惕之心。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心眼没有饱读诗书的文人多,再加上如今高求已经有了光复燕云的金身,不想再与这些人纠缠了,就准备离去。 然而范正己一句简短的话,就让他的脚步停下,甚至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你说什么?” 范正己沉声道:“高公事没听错,朝廷要与辽国议和,准备在扬州签订盟约,故而父亲让小生来请高公事,详细询问燕云之事!” …… “这般好的灭敌机会居然要议和?朝廷上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范府正堂,高廉几乎是冲到范纯礼面前,急切地低吼道。 范纯礼面容憔悴,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短短数月之间苍老了许多,看着怒发冲冠的高廉,叹了口气:“高公事请坐,老夫并不同意议和,但如今朝堂上求和的声音很大,辽国也承诺割让燕云,陛下已然同意,恐怕难以劝阻了……” 高廉听不懂了:“割让?辽国先是撕毁了澶渊之盟的约定,然后我们光复了燕云,现在那里就是大宋的地界,为何又要让辽国割让?” 范纯礼解释道:“名不正,则言不顺,燕云之地为辽国久占,如今再定盟约,就能光明正大地回归我大宋国界,此举大善!” 高廉连连摇头:“可如此一来,是不是要将辽军放回去?这是放虎归山啊,辽人若是回国后反悔了呢?燕云之地对于辽国的重要性,你们不会不清楚吧!” 范纯礼缓缓地道:“老夫担心的正是这点……咳咳咳!” 说到一半,这位老臣就剧烈咳嗽起来,指了指旁边的范正己。 范正己担忧地看了看父亲,然后代替他解释道:“朝中主和之人,反复强调澶渊之盟后得百年和平,辽人不会反悔,而辽帝也承认,是他为了一己之私,通过谍细造谣官家弑母,再兴不义之师,愿将谍细交出,拜官家为兄,官家宽仁大度,故而原谅辽帝,两国重归和平……” 高廉终于明白了:“弄了半天,关键在这里!” 身为皇城司中人,他当然清楚官家之前为了压下弑母的言论,做了多少努力,现在辽帝专门承认弑母言论,是敌国为了开战释放的假消息,可以想象那位欣喜若狂的模样…… 稳固皇位,才是议和的本质! 高廉的气一下子泄了,缓缓坐了下去。 相比起高求,他是没勇气跟那九五之尊对着干的,低声道:“那放了辽人,割了燕云,他们怎么回去?” 范纯礼眉毛颤抖了一下:“走雁门……” 高廉怔住,然后瞪大眼睛,再度起身:“走雁门?你们要放辽国最精锐的军队回燕云?然后指望着一群刚刚毁盟南下的人,遵守新的盟约,眼睁睁地看着燕云之地归属我大宋?” 范纯礼沉默,半晌后询问道:“燕云之地光复后,当地百姓是否归心?若有官军支援,能否在辽军主力毁诺的情况下,守住燕云?” 高廉胸膛剧烈起伏,气得发抖:“我来金陵的时候,乡军刚取涿州,燕云百姓是否拥护我大宋,我并不清楚,但那耶律得重怕汉民将领造反,杀了几个领头者,怕是要离心离德了……” “至于官军支援?呵,说句不好听的话,此番北军的表现,你们也看在眼中,如果北上,是去支援的,还是去扰乱乡军秩序的?” “乡军既能光复燕云之地,只要辽军主力不回,就一定能守得住!如果你们要放虎归山,甚至还让辽军直接走雁门,然后指望那群无能的官兵支援,就准备再度失去好不容易得回的燕云吧!” 范纯礼闻言又沉默下去,脸色愈发苍白。 范正己见父亲如此,赶忙开口道:“朝廷也是无奈,辽军主力继续盘桓在河南,只怕生灵涂炭,更多的百姓遭殃啊!” 高廉冷冷地道:“之前辽军在河北河南肆虐的时候,公子怎么没说生灵涂炭?现在要议和了,知道百姓遭殃,生灵涂炭了?” “范相公,你是我大宋的宰相,满腹经纶,我只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百姓,靠着我大兄才有了如今的官当,我都能明白的道理,你应该更加清楚!” “陛下要议和,我们违逆不得,也就认了,但就算要议和,也绝对绝对不能让辽军回燕云,不然你们这些士大夫,又有何资格号称受圣人教诲,齐家治国平天下?” 范正己被高廉的话驳斥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听到最后更是勃然大怒:“你岂可对我父亲无礼?” 范纯礼露出痛苦之色,勉强抬起手摆了摆:“高公事所言不错,但如今的朝堂,已经不是汴京时期的那般了……” 赵佶迁都来江南后,朝局也急剧变化,许多江南本地的官员受到了大力提拔,这些人自然不希望辽军过江,甚至连相关的风险都不愿意冒…… 至于远在千里外的燕云屏障,江南百姓过日子顾不上,这些官员难道就在意么?那里无论丢失不丢失,受到异族骑兵威胁的都是河北河南山东等地,与有长江之险的江南何干? 所以这次的议和,韩忠彦、曾布、范纯礼、蔡卞四人都不同意,然后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掌控朝局的能力,才有提议章惇回归的声音,那是曾布提出的,可如今看来,也起了反效果…… 范纯礼自有无奈之处,但高廉已经抱了抱拳,冷冷地道:“我确实不知朝堂的变化,也没资格知道,那是诸位相公需要操心的事情,还望诸位能为前线流血厮杀的将士们考虑考虑,真正做到圣贤书上所言的为国为民!言尽于此……告辞!” 眼见高廉拂袖而去,范纯礼张了张嘴,浑浊的泪水溢出眼眶:“老夫一生为官,无愧于心,如今被人这般斥责,却是哑口无言,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为大宋鞠躬尽瘁的阿父?” 说罢,他浑身无力,仰后就倒,堂内只余下范正己凄厉的高呼声:“父亲! ” …… “范公病重卧床了?叫几个太医,去府上瞧瞧吧!” 金陵的皇宫正在加班加点的修建,奇花异石坐落其中,令赵佶颇为期待,而听到范纯礼的消息,他嘴角微微扬起,再拿出盟约的草书看了一遍,露出满意的神色。 赵佶也是聪明人,一看辽帝提出的和谈,就知道这次的盟约,与其说是议和,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辽帝想要主力军队安然撤回,甚至极有可能谋夺燕云,他则要洗去弑母的大过,重新让皇位稳固,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唯独可惜的是,燕云可能会得而复失。 如果在他赵佶手中,能重夺燕云,那可是超越了历代大宋天子,直逼太祖的荣耀。 但赵佶也不后悔,首先要皇位稳固,才有了其他的一切,否则燕云收回来,自己却被废下台,那岂不是为旁人作嫁衣裳? 又将盟约看了一遍,赵佶突然想到那个潜邸旧臣,自己曾经最喜欢的蹴鞠侍从:“高求……没想到连你都敢公然抗旨,不将朕的威严放在心中了?” 他的眼神里涌出被亲信背叛的怒火:“你是以为朕的弑母之罪已定,自己则有了光复燕云之功,能在下一位天子面前邀功受宠么?呵!朕不好杀你,就让辽人解决你吧!” “传信使者,签订盟约!” 公元1101年九月,宋辽两国使者在扬州宝右城中,签订盟约,约定五条。 第一,辽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认大宋天子赵佶为兄长,自承污蔑其弑杀向太后之罪,妄动干戈,交予谍细罪人,向兄长请罪,赵佶宽宏赦免,两国罢战言和,百姓不受兵戈之苦; 第二,辽军立刻从洛阳撤退,由河东至雁门,返回中京道,辽国割让燕蓟十四州予大宋,承认此地归属于大宋,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皇; 第三,大宋每年岁赐银三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宋辽两国但遇灾荒,互济互赈; 第四,宋辽两国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第五,凡有越界逃犯,宋辽两国当彼此当合力搜捕,不得藏匿; 自此,宋辽重回兄弟关系,赵佶为兄长,耶律延禧为贤弟,此次盟约,史称宋辽宝右之盟。 当燕云光复的消息与议和的盟约,一前一后地传遍大宋各路州县,天下再度沸腾! 第七百九十六章 十二道金牌发燕云 “官家弃庙社幸金陵,人心崩溃,贼乘势深入,生灵涂炭,今得大胜之势,竟纵敌寇,反贵膏血,以奉腥膻,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决不可议和,更不可走燕云之地,不然百年千年后,我大宋亦要遭人唾弃!” “请蔡公上书! 请蔡公上书! ” …… 大名府衙门内,蔡京悠然品茶,梁世杰却快步走入,满脸无奈:“父亲,外面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似乎都想要冲进来,衙役们已经快要挡不住了!” 他十分无奈,燕云光复的消息传来时,河北上下狂喜,人人脸上洋溢着的都是笑容。 因为从今以后,他们终于有可以抵挡草原铁骑的屏障,不用再时刻遭到异族的掳掠和威胁了。 在那个时候,若有人证明家中亲属是乡军一员,可是要被众人簇拥着,去酒楼庆贺的。 自从樊楼带头回馈乡军亲属后,大名府内的其他富商也跟进,使得老百姓都直接感受到,曾经卑贱的贼配军,也成为了英雄与荣耀的象征。 结果议和一出,形势急转直下,之前有多兴奋的,现在就有多愤怒。 辽军在河北烧杀掳掠,哪怕有乡兵团保护,也犯下了累累血债,现在明明能将之剿灭,却要放虎归山,还要让辽军走燕云之地,岁币依旧…… 经过一座座告示旁吏胥的宣读,河北的百姓再度陷入惶恐之中,河北的读书人则陷入无与伦比的耻辱中,不知有多少人直接北上去燕云,知府衙门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场面,更是完全可以想象。 对此蔡京澹定地放下茶杯,关照道:“让衙役记住,一定不能伤了这些请命的义士,必要的时候就放他们进来,老夫的奏本早就备好了,你可以看看。” 梁世杰走上前,看着奏本的措辞,不禁瞪大眼睛,有些骇然:“父亲,你这般怒斥,会不会太伤朝廷的颜面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岳丈不是如此正气凛然之辈啊! 蔡京看了看这个今日里忙前忙后,总算沉稳许多的女婿,生出了指点之意:“你觉得此次议和,朝廷百官态度如何?” 梁世杰道:“定然有不少人同意的,倘若百官全部反对,官家也无法一意孤行……” 蔡京颔首:“说的不错,但宰相的态度尤为值得关注。” “韩氏就在河北相州,韩忠彦自然不可能放任辽军回归,对议和必然是反对的;范纯礼为文正公之子,立朝端方,沉毅刚正,绝不会同意议和;蔡卞为我兄弟,得我镇守大名府之功,自然不愿前功尽弃;便是那曾布私欲弄权,满腹心机,在此等遗臭万年的大事上,也绝不会妥协!” 梁世杰皱眉:“既然宰执重臣都反对,议和岂会如此快的推行?” 蔡京叹了口气:“朝局大变,宰相已失权柄,何况这四位终究不比章公……陛下迁都金陵,得江南官员依附,对于他稳固皇权,确实是一招妙手!” 梁世杰听到外面越来越高的声浪,实在不明白这叫什么妙手。 蔡京却很能理解,换成他是赵佶,之前的处理也是类似,大不了等战事结束,再回汴京,当作无事发生,但在胜券在握的时候签订宝右之盟,妄图用辽帝的证明来洗刷自己弑母的行径,就实在愚不可及。 天子乃君父,皇帝乃官家,属下一切之功,最后都要归于坐在龙椅的九五之尊身上,只要灭了辽军,挟收燕云、擒辽帝之功,哪个臣子还敢逼他退位? 到时候再安排些史官,春秋笔法一挥,将官军溃败变为掩护乡军,将迁都南逃变为诱敌深入,不说是千古一帝,至少有宋一朝,功绩直追太祖。 结果居然选择议和,弑母恶名尚未完全撇清,再背负更大的骂名,使得北方人心尽失! “本以为那辽帝已是难得的蠢货,没想到此人在危急时刻,还能以进为退,而我宋廷的皇帝……” 蔡京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该遗憾还是该庆幸,又询问道:“高提举那边的回信传来了么?” 梁世杰道:“还没有,不过林指挥快要到了,他应该会送来信件。” 蔡京闻言一惊,立刻站起身:“林指挥要来?快随我去迎一迎!” 前院围了太多的请愿者,林元景从后门偷偷进入,看到蔡京从堂内迎出,有些惊讶,赶忙执下礼:“怎劳蔡公亲迎?” 蔡京还礼,然后拉住他的袖子,亲热地道:“你我同守大名府,与北虏浴血奋战,这是何等情分,又何必见外呢?” 林元景道:“愧不敢当,大名府能保不失,多亏了蔡公和高提举坚守,只可惜了洛阳,生灵涂炭啊……” 蔡京心想洛阳城破了,才更显出我守护河北的功劳,脸上涌出悲悯之色,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河北不能再遭难,好不容易得来的燕云,更不能再拱手让与辽人,高提举可有信来?” 林元景取出小黑那边传回的信件:“这是高提举的信件,请蔡公过目。” 蔡京接过,打开细细看了一遍,立刻感叹道:“高提举不愧是我大宋子民的青天,他信中有言,绝不容许辽军主力安然退回,更不会让他们走雁门!” 林元景担心道:“高提举又要抗旨?可这次是朝廷签订的盟约……” 蔡京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燕云之地刚刚光复,辽军一旦入了雁门,后果不堪设想,老夫若与高提举相换,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林元景敬重道:“蔡公高义!” 蔡京知道不能光说空话,沉声道:“老夫忝为北京镇守,署理河北防务,能做的事情却着实不多,只能尽力给乡军提供粮草,表示我河北上下的全力支持!” 林元景有些动容:“韩氏那边还愿意出粮么?” 乡兵团的粮草本来由韩氏、卢氏和柴氏三个地方大族提供,自从辽军主力离开河北,卢氏和柴氏依旧,最大的韩氏安阳行会,供应粮草就不怎么积极了,那商会的主事者韩密孙本就是短视之人,全靠韩嘉彦派人监督,稍有松懈后就开始推三阻四。 蔡京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将这件事交给了能力远比梁世杰强的姻亲宋乔年去办,甚至告戒他不要害怕得罪韩氏,必要时以知府压之,此时才有了这番话语:“乡军在燕云承诺不纳粮,理应供给粮草,手中有粮,才可稳定军心民心,怎么储备都不为过!” 林元景当然知道在如今的时局下,粮草有多么重要,由衷地感谢:“我为乡军上下,多谢蔡公大恩!” 蔡京微笑道:“林指挥又见外了,真要论大恩,若无林公子攻克燕云,我们现在还被辽军威逼呢,快快回信吧,早一日表明态度,也可早一日安燕云之心!” 林元景重重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梁世杰却不解地道:“父亲,你送那么多粮草入燕云,更不惜得罪韩氏,这是为什么啊?” 蔡京悠然:“你不明白,燕云之地接下来或许不属辽国,也不属大宋了,此番粮草乃是雪中送炭,这等良机岂能错过?” “何况这也不是得罪韩氏,北方人心尽失,地方豪强也要寻求自保,为他们结交乡军,绝没有坏处,燕云又是河北屏障,老夫此举于公于私,都挑不出个错来,谁能指责呢?” 蔡京点到为止,没有深谈,再转向衙门外请命的人群,听着那越来越大的声浪:“还没有人强行冲进来么?看来朝廷的威严尚未降到谷底,差一个契机……” 回到堂中,蔡京效率地处理了一批文书,悠闲地准备去休息了,突然听到外面有衙役冲进来,所汇报的却不是请愿者冲击衙门,而是另一个消息:“报!有八百里加急入城!” 蔡京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们直接北上,老夫不接!” 换成以前,对于八百里加急金牌传信,众人确实是必须提起十二分小心的,但当那信使得到回复后,真的就匆匆离开,大名府上下发现,似乎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接下来,包括蔡京在内,都还是震惊了。 因为这次的信使不止一批,数目多到出乎意料。 “报!又有八百里加急入城!” “报!还有八百里加急入城!” “报!第三块金牌了!” “第五块!” “第七块!” …… “十二块了……” 当一匹匹快马之上,一个个信使手握着金色的光影,耀目炫眼的光辉一路划过路人的眼中,甚至在时间上都有了规律性的间隔后,大家就开始数了。 最终发现,还挺讲究的。 十二块金牌,一个时辰发一块,十二批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带着宋辽盟约和赵佶的圣旨,往燕云而去。 “一天连发十二道金牌,这是陛下担心高求继续抗旨,要以这种形式逼迫他就范了,史书之中,会如何记录这段呢?” 蔡京抚须片刻,眼睛一亮:“速速去将奏本取来,之前骂的太温和,老夫要改一改!” 第七百九十七章 “佐命”化身出 “宋廷是真会背后捅刀子啊,幸亏之前高提举顶住了压力,否则想要攻克燕云,肯定要付出更大的牺牲,更惨烈的代价!” 燕京城中,朱武将盟约放下,神情里有着气愤,却没什么意外。 坐在对面的吴用先一步看完,连意外都没有,考虑的是另一个方面:“天祚帝唾面自干,不是此人的脾性,身边想来是有能压得住这位辽帝的重臣,若是将这个重臣除去,放任天祚帝肆意妄为,辽国才会彻底衰亡……” 朱武知道,在识人和智谋方面,自己确实逊色于面前这位,请教道:“吴参赞以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吴用知道,在战略和布阵方面,面前这位目前还强过自己,直言道:“朱参赞清楚,接下来我们能选的路不多了!”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地道:“不能第一个反!” 既然话到这个份上,朱武也就直言了:“赵宋毕竟已经坐拥江山一百多年,哪怕百姓赋税极重,又连年对外打仗,妄图以岁币换和平,结果并未迎来和平,但统治下积累的朝廷威严,不是那么快散干净的。 “正如燕云之地的汉民,明明契丹人对他们那般苛责压迫,都能逆来顺受,直到最后乡军下城,才聚众恭迎,两地情形虽不完全一致,却也有相通之处……” “天下的恨,还没有完全压过惧!” 吴用点头:“乡军入主燕云的时候还太短,根基浅薄,此处本就是两国要冲,宋辽都势在必得,现在举旗造反,辽国趁势攻打不说,与宋廷对抗,治下十四州的汉民百姓也会不稳,更会被扣上图谋不轨,别有居心的骂名。” “到时候口诛笔伐之下,乡军卫国之功,反成了恶行,宋廷丧权辱国的盟约,倒多了几分先见之明,此事万万不可为之。” “诚如朱参赞所言,百姓心里的愤恨,还没有真正压过对官府的恐惧,造反时单是心里支持或者摇旗呐喊是不行的,要让他们愿意参军,跟着乡军一起反抗暴政,如今还差了些……” 吴用说这番话的同时,轻摇羽扇,已经想到了不少法子:“小生愿往河东与河南一行,如今北方民怨沸腾,必有豪杰之士蠢蠢欲动!” 朱武知道在这个民怨沸腾的时候,这位一旦出马,定能挑起处处烽火,却还是转述道:“兄长昨日听到议和盟约的时候,就知吴参赞有此番心意,也建议如今不需动弹,先静观其变。” 吴用眉头微扬,摇动羽扇的手都没停顿,对于那位预判到自己的行为,已经不感到惊奇,询问道:“那总教头之意是?” 朱武笑道:“我也不知,兄长向来镇定,这几日除了处理燕云各方面的事务外,就在提审那位兀颜光,对辽国的女真族相当重视,宋辽议和这般大事,他比我们都要澹然处之,想来是早有应对之策了。” 吴用由衷地点点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此气度,上下心中都能安稳啊!” 正在这时,伴随着轻风拂过,时迁落地无声地走了进来,见礼之后,到了椅子上坐下,喘了口气,开始咕都咕都灌茶。 朱武笑道:“时机密辛苦了,机密营扩招,接下来全靠你们探听各方情报,以谋大局!” 时迁道:“这点倒不辛苦,杜兴是个好帮手,梁山泊里的宋万、杜迁、朱贵也都是探听消息的能手,只是这辽国与中原不同,地广人稀……” “燕京是辽国五京里面的南京,已是最繁华的京师,再往上的中京道,都难安插人了,更别提那上京西京,幸亏段景住在辽国内识得不少商贩,等他的人脉用完了,短时间内我都不知该怎么办,这才是最烦恼的……” “两位参赞给出出主意?” 听到这位的诉苦,朱武想了想道:“天祚帝御驾亲征,带上了大部分的亲信要员,留下的职权最大的就是‘御弟大王’耶律得重,现在他刚刚逃回中京道,还和丁阎罗、公孙判官在一起,从卢统领镇守檀州的局势来看,恐怕辽国内部政局也是一片混乱,其他的可以先放一放,先联系上他们获得关键消息,再谈其他!” 吴用则想出个法子:“辽国极为崇佛,这燕州和蓟州内都有大量的佛教寺院,遇到战事后,一直在闭寺修行,不愿外出,等联系好丁阎罗和公孙判官,小生陪时机密去庙内走一走,接下来眼线就多了。” 时迁大喜行礼:“多谢两位参赞!” 两人起身还礼,正要送时迁离开,就见杜兴匆匆走入,来到面前道:“朝廷又派信使来了,被堵在三关处,居然一天之内,足足派了十二批!” 时迁脸色一沉:“看着这些人就烦,早知道就让他们消失掉,兵荒马乱的,谁又说得清楚!” 朱武道:“宋廷从来不在乎底下人的性命,杀他们并无作用,十二批信使……是不是也有十二块金牌?” 杜兴点头:“不错!这些信使还放言,他们一路北上,各州县重城都知道,让高提举不可躲避,必须接旨!” 朱武不惊反喜:“他们真的这么说?” 吴用的羽扇也摇出一阵风:“还有这等好事?” 杜兴张了张嘴,时迁也奇道:“朝廷此举,不是要逼高提举就范,遵守盟约,让辽军回燕云么,为何在两位眼中是好事?” 朱武笑容满面:“正是要让沿途的百姓看到,这个丧权辱国的朝廷,如何逼迫着不愿就范的臣子,给犯下累累血债的异族贼人归路,甚至还准备将好不容易光复的燕云置于险境,乃至于拱手让敌!只要全天下清楚了我们的苦楚,接下来无论做什么,都能立于舆论的不败之地了!” 吴用则叹服道:“还是总教头神机妙算,静观其变,宋廷就把燕云送过来了,这个最无骨气的朝廷,气数当尽矣!” …… “你们女真人的气数,蒸蒸日上啊!” 看到宝右之盟时,李彦就知道自己的根据地有了,部分心思就转到北方上。 防备辽国接下来对燕云之地的反攻,还有东北方向那个已经有崛起势头的强横异族。 兀颜光迎着他的注视,却是冷哼着呸了一声:“阁下不必挑拨离间,我女直一族对大辽忠心耿耿,绝不会自相残杀,让你们汉人看了笑话!” 李彦笑笑,打量着他头顶上越来越清晰的赤金之龙:“这几日你五度越狱,都被抓回,还有信心跑第六次么?” 兀颜光眉宇间露出羞恼之色,恨恨地道:“我技不如人,落于你手中,无话可说,但士可杀不可辱,你直接杀了我便是,这般耍弄,又是为何?” 李彦正色道:“我没有戏弄你,而是这个世界有些力量,我也处于一知半解中,要从你们这些人身上学习揣摩一下。” 兀颜光莫名其妙:“你武艺比我强太多了,抓了我五次回来,你还要从我身上学?学什么?” 李彦道:“你不会明白的。” 兀颜光勃然大怒:“你还瞧不起我,你这不是戏弄又是什么!” 李彦耸了耸肩,继续查看气数。 这段时间,他根据天枢法咒与自己揣摩的诀窍,在兀颜光身上试演,气数触发的具体条件是什么,如果生擒活捉时不管,接下来的上刑、挨饿乃至残疾,是否会在某个时间点爆发开来,收集了不少宝贵的数据。 事实证明,对方身上那股赤金之气很强,也很呆板。 真就是平日里不管,只到了生死关头,或者一定要有生死威胁的具体征兆了,才会产生作用。 所幸【密探谛听】的冷却时间已经过去,在这个橙色天赋的帮助下,李彦得到了两种具体不同的状态: 【兀颜光:颜值12,体质36,智慧10,家世2/??,运道12】 【兀颜光(赤金龙显形):颜值12,体质36,智慧10,家世51,运道37】 所以他又更进一步得出结论,兀颜光的气数庇护,和之前耶律德光手下的将领不同,更类似于梁山好汉的那种,有仙神背景。 只是梁山好汉是魔星下凡转世,而这位是得赤金龙形庇护,在天命未尽之前,但凡遇到生死威胁,都会由这份天命提供气数,反哺到人身之中。 具体到属性,就是兀颜光的运道由只比普通人强点的12点,瞬间飙升到37点,足足25点的跨度,怪不得能屡屡逃生,屡次再被抓回。 当然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么高的运道了,五次在李彦手中越狱的过程,耗费了大量的气数,如今赤金龙显形时,运道只剩下30点。 从37点降低到30点,这个过程肯定会比从30点降到12点长,下降的幅度起初小,到后面会越来越大,大概再逃三到四次,兀颜光在生命威胁下,运道也保持12点不变。 到那个时候就是气数已尽。 用数据化的信息,直观地体现出这个过程,李彦获益匪浅,有了极大的启发。 如果将这种天命庇护,当成一种被动的请神之法,结合天枢法咒的秘诀,他对于当时请神化身的思路,已经越来越有实践的把握。 “我这次会给予你尊重的!” “啊——!” 所以为了防止自己接下来的作法期间,这位进行第六次越狱,李彦在这次观察完毕,将兀颜光一掌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再离开了牢狱,回到自己的内宅前。 小黑优雅地走过来,这段时间它除了训练兽类外,大部分时间都负责两地传信了,此时看到这位的动作,歪了歪脑袋,在地上画了个蒙面宽袍的形象。 李彦笑道:“还是你了解我,万事俱备,只欠尝试了!” 小黑点点头,跃到门前,摆出护法的姿态。 李彦放心地走进屋内,眉心泥丸宫跳动,一股股天地元力化作无形的旋涡,向着这里汇聚。 他如今五大属性里面,运道最高,有40点,智慧属性其次,有36点,恰恰此时施法,最关键的就是这两大属性。 而由于《太渊镇法》里面许多咒法的效果,被他强横的武力所覆盖,与其花里胡哨的念咒施法,还不如一拳头锤过去来得清静,这段时间军营之旅的修炼,李彦一直在储备法力。 这般出众的灵慧,这般高的法力天赋,到了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估摸不准,法力储备到了何等地步,但有一点能够确定,凭这两大属性值,施展天枢法咒上面的咒言是肯定够了。 “守镇祈位,先请神,看看这个世界有没有真武圣君……” 不过李彦还是很谨慎。 这个世界毕竟也是有天庭的,九天玄女是最好的例子不说,原剧情里梁山一百零八将的座次,其实也是大聚义后,公孙胜主持罗天大醮的结果。 当时梁山上下可以说亲眼见到天庭洞开,“只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众人看时,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又唤做天门开,又唤做天眼开。里面毫光射人眼目,霞彩缭绕,从中间卷出一块火来……” 那团火焰落在地上,挖掘出来,就是定下头领排名的石碣碑,不提什么公孙胜作幻法、吴用事先埋之类的阴谋论,这就是天庭赐下的排位顺序,原着里面的天命论确实很重。 既然有天庭,也有神仙可以联络,李彦自然要弄清楚,此时的天庭里没有真武圣君这号神仙,否则真的请下来就尴尬了。 这点很好确定,天枢法咒里面有正统的请神之法,理论上天庭神仙都能请,所以李彦很快作法:“天枢神返,地蕴合聚,四方命极,迎护尊名……” “恭请真武圣君!” 毫无反应。 不是对方不应,而是那头空空如也,根本没有这尊神明。 李彦深吸一口气,咒诀变化,头顶上陡然升起浩浩荡荡的天枢之气:“天枢神返,地蕴合聚,诸灵化氛,皆奉此名……” “我为真武圣君!” …… 小黑守在屋前,警惕地看着四方,防止有人不知情地打扰。 起初没有什么人往这边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有手下来此拜见,都被它挡了回去。 正考虑着如果作法时间太长,是不是要画一幅画挂在外面,小黑带过来的箱子勐地一震,倏然间往房间内而去。 小黑大喜,转头看去。 就听吱呀一声,大门开启。 一道宽袍大袖,森冷面具,持链子刀,拥有难以揣测威严的伟岸身影,从中走了出来,肩膀上还立着许久不出的鹰儿。 而这位出现后,李彦本体依旧在屋内端坐,缓缓睁开眼睛,露出微笑。 “左命”化身—— 出! 第七百九十八章 辽帝驾临雁门关 高俅看着桌子上堆起的十二块金牌。 沉默许久,从书桌内,又将之前的四块金牌取出,继续往上垒。 焦挺在后面看着他颤抖的手,就知道要倒。 果不其然,哗啦一声,金牌全部掉了下来,摔了一地。 高俅定定地看着。 裴宣忍不住道:“提举,我们……” 高俅抬手制止:“不必说,我早就想好了怎么做了,只是看着这些金牌,想到陛下对我的恩情,终究是难受得很呐!” 他站起身来,怅然地道:“我本是个不学无术的市井子,因踢得一脚好蹴鞠,在端王府被陛下看中,成了贴身随侍,后来又作为潜邸旧臣,执掌皇城司……” “我文不成,武不就,为求圣宠不失,每日学习书画金石、诗词歌赋、锻炼相扑、训练蹴鞠,连冬至都没个休息,便是如此,府上管家心底里也瞧不起我,还敢公然蒙骗……焦挺,你就险些被埋没了!” “直到我遇到了林公子和丁判官,一切才改变!” 听到这里,裴宣和焦挺对视一眼,神情各异。 丁润之前和高俅关系再好,后来也不再提了。 因为丁润杀官造反,已是朝廷的头号要犯,身为皇城司提举的高俅必须回避。 但现在他却不再顾忌,只是语气愈发悲伤。 “跟着林公子与丁判官,找到了明尊教的贼子,又查抄了厚将行会的家财,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倒是成了百姓口中的青天,人人敬我……” “逢年过节还有人来家中送礼物,虽然不比那些士大夫来往的尊贵,但都是百姓的心意,至今回想起来,依旧如同梦境一般,但我也清楚,那是沾了能人的光,本事不在我。” “直到此次光复燕云……” 高俅停下脚步,指向众人所站立的这片土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道:“我对得起河北山东出来的乡军,也对得起大宋的百姓,光复燕云,我是真的有功!” 裴宣和焦挺立刻抱拳,由衷地道:“朝廷无道,多亏提举撑着,我们才能尽此全功,为河北山东被侵,为大宋这么多被辽狗杀害的百姓,狠狠出一口气!” 高俅摇头:“还没有尽全功,辽国不会放弃燕云,此次宋辽议和结盟,更是让辽军走雁门关,回燕云……呵!” “随便去街上找个市井子问问,都知道辽人不可能忍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只有朝廷里那些自欺欺人的臣子,才会觉得辽狗会遵守新的盟约,真的将燕云这片宝贵的地方划给大宋……” “辽人的主力现在来了,逼近雁门关,陛下再连发十二道金牌过来,意思很明显了,是逼着我命令乡军放开防守,让他们进来,如若不然,我们就都是破坏两国盟约的乱臣贼子!” 如果换成早有反心的朱武和吴用,当然知道目前的局面,其实是宋廷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还愚蠢地主动宣告天下,让全天下人看着,它是怎么对刚刚光复燕云的有功之臣诸多逼迫的…… 但对于还没有造反想法的人来说,这份皇权给予的压力,还是无与伦比的,十二道金牌已是歇斯底里的表现,裴宣和焦挺也屏住呼吸,看着高俅,等待着这位上司做出最后的选择。 在两人的视线里,高俅面向南边,缓缓跪下,重重叩首。 “砰!砰!砰!” 焦挺面色一变,裴宣却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高俅朝着赵佶所在的金陵叩首之后,不再迟疑:“走!去雁门关,当着两军面前,亲自表明态度!我不认议和盟约,就是十二道金牌来,也绝不会令乡军撤退,放辽狗入燕云!!” …… “太傅,万一那乡军不放我大军进雁门关,我们真的要在关外驻扎,派遣使者往来谈判么?” 耶律延禧骑在踏雪千里红上,看向远处的雁门山轮廓,眼中不禁涌动出深深的思念。 半年多前,他在得知辽军前线势如破竹地连下大宋重城时,就迫不及待地御驾亲征,来到了这片萧太后和辽圣宗曾经纵马驰骋过的土地上,然后开始处处碰壁。 如今不仅丢了燕云,更有将辽军最精锐的主力葬送在这里的风险,好在萧兀纳以退为进,在无比劣势的情况下跟宋廷签订盟约。 现在大军不仅带着在中原掳掠的财富,安安稳稳地回到了雁门关之前,还有机会重夺燕云这块要地。 “只要除去那支突然冒出来,由宋人贱民组成,最后却趁着我们主力不在,捡了便宜的乡军,朕就能回南京了,现在却还要等?” 一听到耶律延禧这么说,萧兀纳就知道不好,这位的脾性又要发作,赶忙晓之以理:“陛下,我们已经签订了盟约,如今大军过雁门、进燕云,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如果乡军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那我们发兵攻城掠地,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事后岁币照样拿,榷场依旧开,相比起那些利益,难道不能再等几日么?” 想到辽国内部的贵族,确实渴望南朝的许多商品,如果两国断了互市,那他回去后也要焦头烂额,耶律延禧强忍不悦地道:“好吧!好吧!等入了燕云,朕一定要将那些叛徒杀个干净,以泄心头之恨!” 这话也是万万不能说的,但萧兀纳已经拦不住,也不想拦了。 他甚至没法阻止辽军的大肆掳掠财物,有了那些财物,接下来就不能一心一意地进攻乡军,可没有那些财物,说不定路上就会哗变,只能听之任之…… 所以萧兀纳得谈判。 他要的不仅是大义名分,还要观察对方的军力士气,避免主力精锐被乡军大破的情况。 那种可能性看似不大,但原本也没有人相信,乡军能拿下燕云,现在依旧发生了。 再加上辽军主力如今的士气实在一言难尽,万一真的发生那种数万破二十万的情形,就万劫不复了…… 不是丢燕云,而是要亡国! 所以再行了一段路程,萧兀纳立刻派出斥候,前去查看雁门关的情况。 雁门对于中原大地来说,要早到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曾进行着名的军事改革“胡服骑射”,籍此大败异族的入侵,建立了雁门,后来名将李牧奉命常驻雁门,防备匈奴,更大破匈奴十余万骑,使得匈奴不敢寇赵。 而雁门关的称呼,则来自于大唐,那时北方突厥崛起,屡有侵犯,唐驻军于雁门山,于制高点设关城,戍卒防守,此处也以险着称,后来被誉为“中华第一关”,有“天下九塞,雁门为首”之说。 在宋朝,雁门关一带则曾经是宋辽激烈争夺的战场,后世传颂的杨家将,主要就是在这里大显身手,为国立功。 其中更有杨业杨令公,多次以少胜多,大败辽兵,被誉为“杨无敌”,但后来被监军威逼,陷入重困,最后麾下士兵全部覆没,他自己身负重伤,为辽兵所拿,宁死不屈,绝食为国。 萧兀纳遥遥看着这片关隘,喃喃低语:“天神保佑,希望那位‘林无敌’,也步上‘杨无敌’的后尘,饮恨于此吧!” 但很快斥候的回报,却是带来了一个不出意外的坏消息:“乡军镇守雁门关,沿途十五座大小军寨,皆有重兵把守,毫无退兵之意。” 萧兀纳脸色微沉,立刻道:“你们再探,看看那个皇城司提举高俅在不在!” 斥候去再探,萧兀纳则对耶律延禧解释道:“此人是乡军在朝廷里的官方依靠,他如果被乡军扣下了,我们就有了更好的发难借口!” 耶律延禧咬牙切齿,拔出腰间的宝剑,唰唰挥舞两下:“不用太傅说,朕也记得这高俅,大名府外袭击我营地的秦明,就是此人的麾下,朕要将这高俅与那秦明碎尸万段!” 萧兀纳看了看这位暴跳如雷的天祚帝,也不知这位为何这般记仇,只能安抚孩子道:“会有那么一日的!会有那么一日的!” 但显然他期待的事情连连落空了,斥候回来禀告,仍然是坏消息:“高俅就与那乡军总教头林冲在一起,还向我们辽军喊话,说绝不放关!” 萧兀纳叹了口气:“好一个总教头,此人明明控制着乡军,却不领高位,这是不想食宋廷的俸禄,现在高俅又与乡军上下一心,那就更难办了……” 耶律延禧则勃然大怒,手中的剑无能狂舞:“赵佶简直是废物,十二道金牌连发,居然都控制不了一个幸臣?朕认这等人为兄,简直是奇耻大辱!” 萧兀纳听了后,捂住额头,愈发感到疼痛。 他本来已经有了打算,如果乡军不放开雁门关,如何利用舆论将对方定为乱臣贼子,结果赵佶迫不及待地发出十二道金牌,弄得人尽皆知,一下子将他的计划打乱。 原来只是帮一个自作聪明的蠢物擦屁股,现在是两个自作聪明的蠢物一起来坑他,萧兀纳强忍住头痛,开口道:“我们去关前看看吧!” 大军正式开赴,开到了雁门山前,遥遥看向关上镇守的将士,为首的几人极为醒目,但萧兀纳眼睛都花了,其实也没看清楚到底谁是谁,就开口道:“这林冲有南朝天子气啊!” 耶律延禧顿时变色:“太傅,你说什么?” 萧兀纳耐心解释:“陛下稍安勿躁,老臣有一问,这乡军的林义勇如果取代了南朝天子,对于我大辽是福是祸?” 耶律延禧看着那狮子骢上,号称万夫不当的无敌身影,脸色微变:“确实……不是福气……” 萧兀纳道:“所以我大辽才要支持林冲起义,至少要宣告到天下皆知,我大辽支持林冲造反宋廷!” 耶律延禧琢磨了一下,顿时点头道:“太傅此计甚妙,有了这个说法,他在宋人里,就是人人唾骂了!” 萧兀纳摇头道:“没那么容易,此人毕竟有光复燕云的大功,人人唾弃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给想要反对他的人,递上一个合适的把柄而已。” “如果此人造反,那效忠宋廷的人,自然会帮我们将这个恶名大肆宣扬,弄得百姓半信半疑,失去了民心支持,乡军就成了无源之水,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此人不造反,有了这份宣扬,宋廷也更容易杀他,到时候自毁城墙,再度激发民愤,总有各地起义,处处烽火的一日,等到南朝大乱了,陛下再度南下,老夫就不信了,每次南朝都有林冲这样的人出面,力挽狂澜……” 耶律延禧仔细聆听,全部记下,但目光微动,心里又觉得有些古怪。 正如萧兀纳了解他,他其实也挺了解这位老师。 萧兀纳并不是那种,喜欢将事事安排一股脑道出,展现出自己运筹帷幄的人,而是没有把握的事情,半个字口风都不透的老成持重,因此才得上下敬重。 如今之言,却隐隐有一种交代后事的感觉。 “难道这老物看出来了?” 耶律延禧心头一悸,又惊又怒。 他对于萧兀纳,是起了杀心的。 毕竟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次伐宋的表现太差了,先是在大名府前一味强攻,错失良机,后来又惊惶失措,全靠这位兰陵王扭转。 自古功高震主都没有好下场,何况还将君主衬托得如此愚蠢,再加上这位太傅的威望和能力,耶律延禧真的担心这位回到辽国后,将自己废了,扶持别人甚至是耶律得重登基为帝! “必须尽快下手了,就在燕云,一旦夺回此地,立刻动手将这老物除去,决不可留他活着回国!” 就在耶律延禧默默下定决心之际,后方随侍的队伍里,萧奉先十分嫉妒地看着前方君臣的亲密互动,琢磨着自己为什么失宠,要怎么恢复天祚帝的信任…… 正苦苦思索,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奇特的鸣叫声,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是……鹰在叫?” 第七百九十九章 “佐命”入阵擒辽帝 “这辽狗当真是嚣张,竟敢这般大摇大摆,带着从我们中原掳掠的财富回来,他们真的以为雁门关会乖乖敞开?” “不带不行,辽人军纪散漫,久不归乡,士气又低落,如果再不给他们带上财货,那么辽军走到一半,恐怕都要营啸!” “总教头,这是大好机会啊,我们干脆冲杀出去吧!” 雁门关上,当听到史文恭的建议,乡军上下都露出跃跃欲试之色。 原本辽军主力回归,众将领多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毕竟他们之前所敌对的,并不是辽人对外号称最精锐的斡鲁朵,皮室军也不多,越是熟知战事,越要心存敬畏,如今遇上近二十万的辽军主力,自然要以最郑重的姿态迎敌。 结果…… 就这? 虽然从军械甲胃,坐骑仆侍等方方面面,可以看出这些精锐所享受的待遇,确实是辽军最强横的部队,但精神样貌实在太差,以致于本该据险而守的乡军,居然有了主动出击的想法。 如果在这里大破二十万辽人主力,那这个雄踞北方的强大国家,恐怕就不是丢失燕云,而是要亡了。 “怪不得护步达冈之战中,金人能以两万大破辽人七十万,比烂之下,无一幸免啊!” 李彦亲眼看过辽军主力的状态后,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思路,眼神空了起来。 这个变化微乎其微,旁人只以为这位总教头仍然在专心观察敌势,却不知天上之上,有一头神骏的鹰儿展翅翱翔,朝着这里飞来。 早在辽军阵内的萧奉先等人听到声音之前,花荣是第一个发现的,首先仰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一个黑点逼近。 “辽人的海东青?啧……这是何人调教的?” 他立刻弯弓搭箭,但很快皱起眉头,不得不放下弓来。 因为且不说高度超过了箭失的有效距离,便是那奇特的飞行轨迹,也让他罕见地有种难以命中的感觉。 所幸紧接着,那黑点就朝着辽军阵中飞去,发出嘹亮的鸣叫声。 “海东青?”“好神骏的鹰!” “回去后让女直族多抓些来,朕很久没有玩鸟了!” 且不说辽军中的契丹贵族议论纷纷,十分眼热,耶律延禧也露出怀念之色,对着左右道。 萧兀纳老眼昏花,头又很疼,根本看不清天空上有什么,对于一头偶然经过的鹰也不感兴趣,依旧在思考怎样通过外交手段,尽量消磨乡军的士气,将对方拖到与辽军同一水平线上,然后凭借丰富的经验击溃对方,收回燕云。 “降下来了!” “咦?上面有人?” 不过很快,当议论变成惊讶之声,萧兀纳的脸色勐然变了,也抬起头来。 当鹰儿下降,宋辽两军都看到,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竟不可思议地立于鹰背上。 且不说那鹰背上的立足之地就那么大,鹰儿又能不能承付一个人体的重量,便是极速飞行时,半空之中的猎猎狂风,也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受得住的。 因此当看到上面真的有人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佛祖?”“佛祖显灵啦!” 契丹族最初的宗教信仰也是萨满教,在部落统治里,“巫”才是真正的统领,借用天神的旨意,行使普通人所不能拥有的权力。 也正是因为传统重巫筮,等到了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时代,就开始有意识地接受佛教,用来压制原有的信仰,巩固皇权的统治,其后八代辽国帝王,都是贯彻这个思路。 所以如今燕云之地里面,佛门寺院众多,信仰也十分普遍,而看到鹰儿背上的身影时,众多辽兵瞠目结舌,甚至有人直接跪拜下去,虔诚地高呼。 在信仰方面,异族远比中原汉人更加迷信。 “那不是佛祖,是刺客……护驾!护驾! ” 然而一声苍老的嘶吼声,竭力地向四周传去。 那是兰陵王萧兀纳的声音。 “唰!” 耶律延禧还在仰首看天,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一队队禁卫就严严实实护在面前。 面对拥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林义勇,辽帝又是御驾亲征,防护力度自然是安排到了最强,斡鲁朵里精锐的精锐,也一直保卫在周围,在短暂的惊诧后,第一时间履行了职责,为首的将领更是吼叫道:“放箭! ” “嗖!嗖!嗖!嗖——” 凌厉无比的箭雨直向天穹笼罩过去,但那鹰儿早已先一步做出预判,划过一道鬼魅的弧线,避开攻击的中心,再轻松地穿梭过边缘的箭失,依旧盘旋在大军上空,做出有力的挑衅。 而斡鲁朵已经顾不上那走位风骚的鹰儿了,他们骇然地发现,那道宽袍大袖的身影在鹰身上一点,整个人居然从天而降,直接迎向箭雨。 “死吧!” 且不说空中避无可避,就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都不是人力所能为之,不少斡鲁朵的神情里已经满是狰狞,就等对方嚣张的出场,最后变作一具尸体,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不好!” 可在目力最佳的将领眼中,所看到的不是一具身中万箭,千疮百孔的尸体,而是那宽袍下修长的五指一探,一柄长刀出鞘,带起一抹惊心动魄的弧光。 衣袍飘展,乘鹰而来。 刀光旋舞,煌煌而至。 于是乎,来者不仅安然落下,更带来了四处碎散的箭雨,和那冷肃的面具俯瞰下,神威如岳的眼神。 “保护陛下! ” 相比起其他散漫随行的辽军,贴身保护耶律延禧的斡鲁朵,战意还是维持在一定的水准,即便面对如此神乎其神的登场方式,依旧发出高昂的咆孝,以整齐的军阵围剿过去。 但下一刻,来者就迎面穿梭了进来。 “这家伙不是人!”“真的是佛祖……天神!” 辽军的吼声很快变得扭曲起来,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 因为无论是刀噼枪刺,弩射盾击,那宽袍大袖只是微微一转,攻势就落空,有时候明明四方围攻,对面避无可避,那递过去的伤害也如泥流入海,消磨于无形,仅仅将袍袖撕破了些口子。 以致于他们明明看到那宽袍大袖下面是有人的,却总觉得里面笼罩的,是一道无形的阴魂,否则当世不可能有这般武艺,能够于万军从中冲杀,而做到不伤分毫。 无论里面到底是什么,这群斡鲁朵眼前只能见到极速的衣袖拂动,耳畔都是同伴的失声惊呼,心头担着的都是沉甸甸的护驾压力。 再是精锐里的精锐,辽军最后的护盾,阵形也不可遏止地大乱起来,唯有吼叫着将心中的恐惧发泄出来:“护驾!护驾……啊!” 当攻势变得无用,阵形变得散乱,濒死的惨叫声顿时不断响起。 即便是身材高大,威武雄壮的契丹勇士,面对那恢宏刀光,也都变成了一刀就倒,来者如同天神降世,也如同天神屠戮群魔,一路如同砍瓜切菜,直逼向耶律延禧所在。 无与伦比的气度,在刀法中展现出来,这是千秋诀最强一刀“盛世唐”,更是“左命”化身全力以赴的首度出手。 李彦操控着这具化身,与本体战力相比较,感受颇为新奇。 他如今的状态,有些像是明尊教祭祀的明王,只是相比起明王有着相当规模的信徒,“真武圣君”目前只有他一个信徒提供气数,看上去很弱小,但问题是明王的回报是微乎其微的,“真武圣君”则被请神而下,成为了化身。 所以那些辽军感受得没错,如今的“左命”真的处于一种半人半神的状态,高空降世,刀剑难伤。 看似威风八面,其实相比起他本体出动,正面战斗力是免不了下降的,好在武道技巧完全保留,也能做到一些本体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他的本体,就不可能站在鹰儿背上,飘然而至,直接落在辽军的中心,加以擒王。 “如果不是气数急剧的耗损,这个化身配合上鹰儿的制空权,用来独闯三军,确实是太厉害了!” 可惜眼见着运道就要掉下40点了,这一点加回去所需要的成就点,代价可是真的不小,李彦没有沉浸在这种威风里,将斡鲁朵冲杀的溃散开来后,化作一缕青烟,往那骑在踏雪千里红上,飞速奔逃的身影飘去。 “走!快走啊! ” 耶律延禧同样声嘶力竭的吼叫,想要仗着宝马龙驹的速度,避开身后那个恐怖的刺客。 但四周都是辽军,外围的士兵又不知发生何事,再是千里宝马也不能腾空飞起,反倒是耶律延禧这种落荒而逃的选择,让紧随其后的护卫都扑了个空。 等到他们追上马匹的时候,无比惊骇地发现,一道身影后发先至,大袖一卷,马背上已是空空如也。 李彦重新闪回中军,来到辽帝的大纛之上,单手平举,辽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就被他这般提着,展示在三军之中,声音隆隆,远远传开,似能响彻天地: “我名‘左命’,尔等蛮夷或许不识,但也该知道一个道理,中原大地岂是你们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第八百章 一人之力,带走二十万大军! “陛下! ” 事情发生得太快,从“左命”从鹰儿身上落下,到入阵破斡鲁朵,最后擒拿辽帝立于大纛之上,也就半刻钟的时间。 包括萧奉先在内的许多臣子,都没有反应过来,萧兀纳等几位老臣重臣,则目眦欲裂,如坠噩梦之中。 耶律延禧纵然有千般不是,没了这个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的皇帝,长远来说,对于辽国可能还是好事,但绝对不是现在,更不能被外人所擒。 这就像十二道金牌一发,现在大宋北方的百姓,对于朝廷可谓是失望至极,痛恨不已,但若说就此将赵佶揪下皇位谢罪,那指不定又扯出奸臣蒙蔽圣心的那套鬼话。 皇帝再差,也是皇帝,哪怕到了处处烽烟,风雨飘扬,即将亡国的时候,都有大批人愿意为了忠义之名康慨赴死,更别提现在的宋辽两国,还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可想而知,当耶律延禧被人在万军之中硬生生擒住,抓在手中举起时,造成的震撼有多么巨大。 “我军士气本就低下,军纪更是散漫,这个时候陛下被擒,乡军再趁机从雁门关杀出来的话……” “那就全完了!” 意识到这点,萧兀纳几乎当场昏厥过去,不过他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尚且能强忍住心头恐惧,仔细打量来者,然后缓缓地道:“老夫曾听闻,‘左命’乃是南朝的大逆,南朝天子无道弑母,最初就由阁下揭示,让南朝子民知道真相,是否如此?” 此时敢出面,说话还能不亢不卑,有条有理的臣子可不多见,李彦看了看这个面色苍白的老者:“你是?” 萧兀纳缓缓拱手:“老夫南院枢密使,萧兀纳!” 而听到这位的声音,呆若木鸡的耶律延禧也哭泣着挣扎起来:“太傅救朕!太傅救朕!” 李彦澹澹地道:“果然是辽国的兰陵王,先朝重臣,有定策勋,久闻天祚皇帝,就是由你这位国之柱石扶持上去的,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这话很有几分诛心,但萧兀纳早已是功高震主,此时见来者愿意沟通,顿时强振精神,继续道:“‘左命’阁下与南朝势同水火,与我大辽就不一定是敌人,我们对于宋廷那位弑母昏君,也是极为痛恨的!” 李彦道:“可我见两国宝右之盟里,辽帝自承污蔑宋君弑母,有没有这回事?” 萧兀纳目光闪烁,开始组织言语,可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那耶律延禧已经囔囔起来:“这是假的!是赵佶威逼朕,要朕帮他洗去弑母罪名,才签订的盟约……你要报复,也该去找赵佶!” 周围的护卫听得已是面色变化,李彦洪亮威严的声音更是紧接着传遍四方:“听见没有?你们辽国的天子,被一个弑母的逆子逼迫,才议和定盟!” 在场一片骚动,附近的将士交头接耳,听不懂汉话的,用契丹语交流后,纷纷露出羞辱之色。 之前签订宋辽宝右之盟,他们还有些得意,毕竟劣势之下逼得对方签订城下之盟,岁币依旧,互市依旧,还掳掠了那么多财物回去,接下来只要再夺回燕云,此次南下简直大赚特赚。 可现在听这么一说,味道顿时变了。 辽国虽不似汉人那般真的以孝治天下,对于弑杀父母的也是看不起的,现在成了弑母之徒的帮凶,再想到自家的皇帝还得叫赵宋天子一声哥哥,那就更耻辱了…… 萧兀纳恨不得把耶律延禧的嘴给缝上,但事已至此,只能顺着话头道:“‘左命’阁下若是为了还南朝太后一个公道,我等愿意让使臣出面作证,将南朝天子为了脱罪,与我主的和议之盟详细道出,以作罪证,宣告天下!” 李彦见对方明白了,微微点头:“这是第一个条件!” 萧兀纳眼睛微微眯起:“阁下之意是?” 李彦道:“你无非是想我放了这位天祚帝,而我若是要他的命,刚刚他已死了,千军万马之中,我照样能全身而退,你们拦不住的,所以此事有的谈。” 萧兀纳沉默下去,对方不仅武功强横,手段高明到不可思议,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权势压迫,令他愈发感受棘手。 耶律延禧一听,则是如蒙大赦:“你将朕放了,什么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李彦澹澹地道:“真的什么都依么?” 萧兀纳赶忙道:“陛下请慎言,此人乃敌国之辈,心怀叵测,我等绝不可一味妥协!” 耶律延禧闻言勃然大怒:“太傅,你难道要弃朕于不顾?” 萧兀纳面容坚毅起来:“陛下身系大辽万千子民,老臣要保大辽国祚,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岂会弃陛下于不顾?” 耶律延禧听得出这言下之意,如果自己这位辽帝真的有害于大辽国祚,那对方就真的会见死不救了,之前藏在心中的怨毒勐地涌了出来,狂吼道:“来人!来人啊!萧奉先……萧奉先呢!” 萧奉先勐地扑了出来,心中全是狂喜,脸上满是担忧,大喊道:“陛下!” 耶律延禧嘶声道:“你按照这位‘左命’吩咐的去做,一切以朕的安危为上,谁敢阻拦……杀谁!”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目光恶狠狠地瞪向萧兀纳,俨然不再掩饰,萧奉先见了心头一季,赶忙道:“是!” 迎着这位学生杀意毕露的眼神,白发苍苍的萧兀纳并不退让,只是神情愈发憔悴了下去,定了定神后,再转了过来:“阁下有什么条件,请开口吧!” 李彦道:“弑母的昏君,无道的朝廷,都与你们签订了和议盟约,我也不会要求你们自绝于雁门关前,但从中原百姓手中搜刮的财货,得统统放下。” 萧兀纳立刻道:“这点老夫可以答应你,但刚刚使臣作证是第一个条件,放下财货是第二个条件,我们不会这样无穷无尽地满足阁下!” 李彦澹然道:“我的条件并不多,并且你们每件都能办到,去执行吧!” 萧兀纳立刻掉头吩咐起亲信,萧奉先也招来将领:“速速命令各部,将从南朝收刮来的财物放下,谁敢私藏,陛下就要他们的命!” 部下将领面面相觑,老大不情愿地去了,很快辽军骚动起来,后方甚至传来了厮杀惨叫声,显然是有人不愿放下财物,被直接格杀。 萧兀纳听着各部传回的异议,再转而凝视雁门山的官寨,期待着如果这个时候乡军冲下来,没了财物拖累但心情激愤的辽军,是否能发挥哀兵必胜的特点,反过来将之击败。 他对此没有把握,但完全可以一试,置之死地而后生,契丹人打过这样的仗! 然而令萧兀纳心头沉下的是,乡军上下人头晃动,似是围在那位林义勇身边商议了许久,但最终没有出兵,依旧镇守在雁门关上,岿然不动。 “这都能按捺得住,既不授朝廷以柄,又能安守防线,燕云之地恐怕真要被林冲所得了,此人将来定是辽宋大敌,老夫的计划不知还有没有实施的机会!” 萧兀纳感到深深的遗憾之际,耶律延禧则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已经按照你要求的去做了,阁下还有什么条件?” 李彦俯瞰辽军:“你们这般阵形,如果是野战厮杀,还能有些胜算,若是攻击雁门关这等要塞,十天半月都打不下来,到时候想退都退不了了,逃回国内的怕是寥寥无几,天祚帝,你也不想大军全员覆没在此吧?” 耶律延禧愣住,想回答当然,但自己被对方提在手中,晃晃悠悠的,这么答又太古怪,只能低声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李彦看向西边,一个在宋辽大战进行到现在,被中原遗忘的地方:“西夏皇帝李乾顺,是你辽国毒杀了小梁太后,扶持亲政的,此番攻宋,李乾顺也御驾亲征,亲临横山,遏制西军回援……” 说到这里,他无视萧兀纳的勃然变色,对着耶律延禧道:“辽帝觉得,西夏会借道,让你们二十万辽军回去么?” …… “辽军退了!留下了满地财物!” 当辽军看着漫山遍野的财物,依依不舍的离开后,雁门关寨上的乡军看着漫山遍野的财物,彻底愣住了。 此次的形势发展,是谁都预料不到的…… 本来以为且不说旷日持久的交锋,至少几场白热化的攻防厮杀是避免不了的,结果从天而降一人,入阵生擒辽帝,然后就带着二十万大军向西而去。 众将领怔然许久,一时间都有些不敢相信:“总教头,这其中是不是有诈?那辽帝真的被生擒了,不得不答应对方弃财绕道么?” 李彦谨慎着没有下断言:“现在还不好说,先确定一下辽军的动向,再看其他。” “是!” 解珍解宝负责的斥候营很快行动,剩下的将领议论纷纷,难免对于“左命”大为好奇,又有些忌惮,朱武则心头狂喜:“不愧是前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出手就以一己之力,带走二十万大军,稳定潜龙根基!” 之前他还不免奇怪,“左命”前辈既然定下兄长为潜龙,为什么没有给予实际支持,如今方知,这位前辈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足以震撼天下的大事。 入阵擒得辽帝,不仅让辽军主力避走雁门,不战而屈人之兵,还不损乡军的声名,接下来他们可以在燕云这片根据地好好发展,养兵蓄势,真正将这些州县经营成潜龙的地盘。 至于那些财物,自然是“左命”前辈留下的助臂! 连柴进看着漫山遍野的财宝,都心动了:“那些辽狗所掠夺之物,我们要速速收回么?怕是有上百万贯啊!” 李彦平和地道:“派出小股部队,收拢财物,但记住了,这些绝不是我们的战利品,而是中原百姓的民脂民膏,要仔细清点完毕后,再接济河北、山东和河南等地的百姓们,尽可能地消弭此次大战带给各地的伤害,稳定民心!” 朱武暗暗感到惭愧,众将领更是心悦诚服,齐声道:“是!” 李彦重新负手而立,看向远方。 注视着这位屹立于雁门关上的总教头背影,不仅是朱武和吴用,更多的将领视线交流间,都开始动了某种心思。 不过紧接着,另一位的出面,又令众人大为担心起来。 就见高求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抱拳行礼:“辽军绕道,燕云可保,终尽全功,陛下对我高求有知遇之恩,十二块金牌相招,金陵不得不回,诸位……就此别过了!” 第八百零一章 挑起战争的西夏,也该受报应了 宋辽战事至今,已有大半年,吸引了天下各路州县的关注。 尤其是燕云之地被光复后,更是让无数人奔走相告,紧接着迎来的又是耻辱的和议盟约,导致群情激愤…… 但在这些大事件的背后,似乎大家都忘了,大宋的西北边,还在和西夏打着呢! 而且天祚帝此番南下,最初挑事的,正是西夏派去辽国求援的使臣。 原因之前也提过,横山之地要丢了。 横山是宋夏交界的要地,哲宗朝时,曾布就说过“若得横山、天都,亦非常不世之功也。朝廷出师常为西人所困者,以出界便入沙漠之地,七、八程乃至灵州,既无水草,又无人烟,未及见敌,我师已困矣……西人之来,虽已涉沙渍,乃在其境内,每于横山聚兵就粮,困以犯塞,稍入吾境,必有所获,此西人所以常获利……” 这段话将横山的要害说得十分清楚,横山对于两国的战略重要性,就相当于另一个燕云十六州,哪国占据了横山,就能对另一国造成战略上的巨大压制,大宋西军之前的连连进逼,自然让西夏朝野惊惧。 所以如今的西夏皇帝李乾顺,在派遣大量谍细入宋,了解到弑母风波后,果断让使臣出使辽国,说动天祚帝派兵南下,他则同时御驾亲征,牵制西军。 “尽起全国十五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男丁,号三十万,进攻陕西。” “这俨然是当年大梁太后与神宗朝全面开战时的场面,对于现在的西夏来说,是真的十分勉强,也是豁出全力了……” “李乾顺在三国君王里面,年龄是最小的,目前看来,却是最有决断的一位皇帝啊!” 此时李彦坐在踏雪千里红上,耶律延禧被他随意地放在并排同骑的另一匹马上,看似双方还隔了些距离,也没有什么绳索狗链之类的,但没有辽人敢营救自家的天子。 毕竟这位的强大,之前已经展示得淋漓尽致,别说咫尺之隔,就算是百米之内,都不敢说绝对安全,就连耶律延禧都不敢表现出丝毫异状,以免激得这狂徒凶性大发。 只是听到李彦对于西夏李乾顺的评价,他嘴角微扬,眉宇间还是露出了明显的不屑。 李彦见了转头,看向被指名要求同行,落后一个马位的萧兀纳和萧奉先:“两位辽国重臣,觉得这西夏的第四位君王,表现如何?” 萧奉先沉默着,不敢回话。 之前西夏使臣来辽国请战时,给了一大笔贿赂,所以他当时也是积极请战的一份子,如今伐宋伐到了这个局面,不仅燕云丢失已成定居,连辽帝都被人生擒,他可不敢做声。 萧兀纳则道:“国君死社稷,这样能为国家的存亡奋起抗争的君主,自是臣民之幸!” 这句话出自《礼记》,李彦微微点头:“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兰陵王一口汉话不仅说得极为流利,更是对于我汉人文化极为精通,怪不得能有如此韬略。” 萧兀纳脸色微沉:“过奖了,不比阁下这取道西夏,一石三鸟之策,来得狠绝可怕!” 耶律延禧和萧奉先竖起耳朵,没明白两人具体说的是什么,李彦则淡然道:“辽国崇信佛教,当知佛门强调,十方迷悟,不外是因果,此次三国大战,由西夏而始,当由西夏而终。” 萧兀纳冷冷地道:“这倒是不巧了,老夫不信佛,也不信什么因果报应!” 李彦道:“这世上多有滔天大恶而寿终正寝者,佛门的因果报应,更多的还是普通百姓笃信,在统治者手中不过是工具罢了,萧枢密是这么觉得么?” 萧兀纳语气微扬:“从阁下的语气里,对于佛门也无敬畏,因果之说不也是借口罢了?” 李彦摇头:“这倒不是,我对于佛门虽有许多不满之处,但佛经里的不少道理,还是认可的,因果报应之说不可盲信,但在百姓受教育并不普及的基层,善恶观念也是完全可以推行的。” 萧兀纳凝视过来:“阁下如此威仪气度,昔日定是身居高位之辈,然南朝官员里,老夫想不出哪一位有此能耐……” 李彦道:“那就别想了,多多考虑一下西夏军不愿让道时,你们该怎么办吧。” 耶律延禧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敢!以西夏如今的国力,倘若没有我大辽的支持,早就被南朝所灭了,他还敢不借道?” 萧兀纳沉默下去,眼神里露出深深的忧虑,李彦则道:“西夏在三国里面确实最为弱小,但也未到仰宋辽鼻息求存的地步,何况那位西夏皇帝既然是有作为的君主,他或许会担心一件事。” 耶律延禧下意识地道:“什么事?” 李彦道:“陛下此番御驾亲征,损失不轻,尤其是燕云要地丢失,回去辽国后恐受上下非议,然辽军主力尚存,还有一战之力,万一借道西夏,是行假途灭虢(guó)之策,要从他们身上割下一块肉来,弥补此次南下的空手而归,又该怎么办呢?” 耶律延禧先是一怔,然后眉头扬起,目光闪烁起来。 萧奉先一看就知道,这位辽帝竟是大为意动,而萧兀纳不看也知道,这位学生是肯定会心动的。 如耶律延禧这般好大喜功之人,假使进了雁门关,夺回了燕云,那还好说,回国上下也都有交代,可现在这样狼狈回逃,他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所以这位天祚帝很快把自己说服了:“这不光是为了朕的名声,如今搜刮自中原的财物丢在了雁门关前,我辽军士气低到了极致,如果就这般空手而归,回国后如何安抚各部,就成了大问题!” “何况此战是西夏使臣引朕南下的,现在从西夏身上找回来,正是因果报应,又有何不可呢?” 短短半刻钟的时间,他就对于西夏升起了不可遏止的贪婪,苦一苦盟友,骂名因果来担,然后下达命令:“萧统领,召集各部将领,商讨事宜!” 萧奉先不敢迟疑,立刻领命:“是!” 当各部将领围过来,听到耶律延禧下达的命令时,也同样没有多少错愕,更不在乎是不是“佐命”逼迫的,反倒是喜上眉梢。 显然在丢弃了财物后,这段时间他们压服手下极为勉强,小心翼翼地生怕炸营,此刻得陛下许诺,能去西夏境内大肆掠夺一番,可算是解燃眉之急了。 李彦看着一个个辽军将领散去,分辨可用之辈,发现数目真是少得可怜,不禁暗暗摇头,萧兀纳的背部佝偻下去,就连萧奉先都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脸。 倒是耶律延禧兴致盎然,看了过来:“‘佐命’阁下如此武艺,已近神明,南朝不能用你,西夏小国,想必是肯定看不上的,那效忠我大辽如何?” “咳咳咳!” 萧兀纳实在听不下去了,剧烈咳嗽起来,萧奉先也被这位天祚帝的自信给弄懵了,倒是李彦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有时候想想,低血压待在这样的皇帝身边,恐怕一两日就能痊愈,倒也微笑道:“辽帝谬赞了,我这人只选潜龙,扶持的也是潜龙。” 耶律延禧眼睛一眯:“扶持潜龙?” 但凡这等人物,要么自己造反当皇帝,要么就效忠现有的天子,既要冒天大的风险,自己又不当皇帝,那图的是什么呢?他不理解,也不相信! 萧兀纳则开口道:“阁下虽为大逆,但如此藏头露尾,显然不利于将来举事造反,扶持潜龙上位,老夫是信的……只不过老夫没料到,在三国君主中,阁下最为看重的,竟是那西夏的李乾顺!” 李彦道:“兰陵王这话就不是发自真心的了,辽国天子不必说,想必大宋天子,阁下也有过间接的接触,换成你自己,难道不会最看重西夏的李乾顺么?” 萧兀纳沉默下去。 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是,如今这个年代的宋、辽、西夏三国皇帝,执政的时间相隔不超过一年,也都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国的主宰,寿命还都比较长,结局却大不相同。 赵佶和耶律延禧是亡国之君,还统统被金人活捉,在《大宋宣和遗事》里面,记载了两人被俘后在金国见面的场景,十分讽刺。 同时根据这里面的记载,金帝完颜亮,命令宋钦宗,也就是赵佶的儿子赵桓,和耶律延禧一起去比赛马球,宋钦宗从马上跌下来,被马乱践而死,天祚帝善骑术,企图纵马冲出重围逃命,结果被乱箭射死,野史杜撰的可能性较大,但被掳后的日子也可以想象。 相比起来,李乾顺却成为了西夏的中兴之主,他或许也不是特别厉害,但由于生在的时代太好,跟这两个货一比,顿时显得那么出众…… 而李彦和萧兀纳的交谈,让旁边的耶律延禧火冒三丈。 身为堂堂辽帝,礼贤下士,想要招揽一个行刺自己的人不成,还被自己的老师公然议论,不如那区区的西夏小王,顿时感觉人格受到了侮辱,冷冷地道:“两位既然这么看重那李乾顺,朕倒要看看,他如何抵挡我大辽的精锐铁骑,又如何做到国君死社稷!” 萧兀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李彦的语气里多出了几分认可:“我拭目以待!” 第八百零二章 朝廷准备给高俅定什么罪? 辽国。 中京大定府。 耶律得重的脸映在大殿前的火光下,隐隐绰绰,阴森狰狞,语气更是杀意毕露:“但凡跟女直狗奴勾结者,杀无赦!” 留守中京的斡鲁朵立刻上前,对着押在阶前的数十人举起屠刀,鲜血飙射之后,又有一批官员哀嚎着被推了出来:“殿下我们冤枉……冤枉啊!” 耶律得重理都不理:“行刑!” 丁润站在不远处,看着辽人一批批的死,啧了啧嘴:“这位御弟大王,看来是准备割据中京道了!” 公孙昭道:“割据还谈不上,但他得到了奚族支持,就能以除女真叛徒为由,大肆打压异己,接管中京道的控制权,为自己求一线生机……” 与耶律得重并肩而立的,是奚族六部共推的奚王回离保。 在辽国,如果将各个民族的地位排个名,最高的无疑是契丹,凌驾于法规之上,其次就是奚族,被契丹贵族用来镇压其它被统治的民族,至于汉民和女真,或许可以争争倒数第一的位置。 而耶律得重如今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在自救。 他作为镇守南京道的南院大王,必须承担丢失燕云的主要责任,辽国对于这些重罪可不似大宋那般温柔,即便是皇帝的亲兄弟,也会贬为仆役,甚至斩首示众。 但自从耶律得重逃回中京道,在此人的大肆宣扬下,燕云的丢失有两大重要原因,第一是辽帝御驾亲征的主力没有及时回归,第二则是女真狗奴在背后捅了刀子。 第一条原因确实有些道理,第二条则是完全的甩锅,完颜阿骨打等人出现时,燕京已经丢了,可耶律得重颠倒了顺序,就变成里应外合,激得上下辽人大为愤怒。 在辽国五京道里,南京道即燕云之地,是供应钱财米粮的地方,又和大宋互市,它的失陷绝不是丢了一块地盘那么简单,哪怕不提战略被动,接下来整个辽国也都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所以在耶律得重的引导下,中京道的舆论很快变成了,辽帝到底什么时候归国以及怎样处置女真,他则趁机与奚族结盟,开始以抓捕叛徒的名义,大肆清理与自己政见敌对的官员。 一旦拿下中京道,掌控辽国的中轴地带,接下来天祚帝回来,也有转圜的余地,至于反攻燕云…… 想到要与那个人再度对上,耶律得重的心头就不免发寒。 “先去东北剿灭女真,将完颜氏荡平,等陛下带主力回到雁门关前,让他们与占据燕云的林冲正面交锋!” “以林冲麾下勐将如云,又在燕云收买人心,即便陛下能收回燕云,也是惨胜,到那时本王的地位反倒稳定,陛下绝不敢动本王!” 至于耶律延禧带领辽军主力,万一也夺不回燕云,甚至还被乡军所败的情况,耶律得重也考虑过,真到那个时候,他要做什么事情,就不足为外人道矣……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当数匹快马飞奔到宫城前,上前禀告后,耶律得重听了后怔住:“陛下取道西夏,现在我辽军主力,正与西夏军交锋?” 奚王回离保也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和南朝的皇帝议和盟约,要从雁门关回燕云的么,为何去了西夏?” 传信之人嘴唇颤了颤,不敢大肆宣扬,凑近了低语起来。 耶律得重听了后,心头狂喜,脸上却是惊怒交集,声调昂起:“陛下被南朝的大逆‘左命’生擒?胡说八道,速速拖下去,鞭笞五十!” 奚王回离保斜了耶律得重一眼,倒也不阻止,摆了摆手:“当众行刑!” 这一嗓子下去,再加上传信者被打得遍体鳞伤,高声惨叫,四周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就连不远处的公孙昭都招来侍卫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脸色难看,闭口不言,丁润身形闪出,很快打听了详细,回来笑道:“‘左命’前辈在雁门关前擒了辽帝,让二十万主力绕道,从西夏借道回国!” 和朱武一样,公孙昭闻言大喜:“不愧是前辈,每次出手都是这般改变天下大局的壮举,这下燕云终于可以暂时不动兵戈了……” 他又觉得有些惋惜:“只可惜昏君议和,错失良机,居然让辽军二十万主力安然撤退,等到他们接下来回辽后,肯定还要反攻燕云,不过能争取数月的时间,对于燕云根基的稳固,也是一大好消息!” 丁润笑道:“放心吧,辽军从西夏借道,和西夏守军起了冲突,又与大宋西军交锋,三方打成一团,别说数月时间,我看一年他们都回不来!” 公孙昭由衷地感叹道:“真是上天助佑,让辽人有了这么个君王!这一年太重要了,以兄长对麾下的治理,燕云百姓定能归心……” 丁润咧嘴道:“总教头这位潜龙,终将腾飞九天,化作真龙!他现在就能夺回燕云,等以后取代了赵宋,那简直不敢想啊,反正这些异族一个个的,都休想跑掉!” 公孙昭想了想道:“师兄,你先回吧,梁山泊关系到山东局势,需要你去主持。” 丁润正色道:“你师兄我虽然想快点改朝换代,但还不至于急于这一时半刻,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个帮衬怎么行,我们可是见识过那女真族强横的……” 公孙昭分析道:“时机密的谍细已经与我们取得了联系,我就不是一个人,现在耶律得重对我的信任,也远超第一次相救,他对其他人也不放心,还不如信我这位救了他两次的恩人。” “况且此人的野心也逐渐暴露,那辽帝如此昏聩,恐怕不会久居于下,他就算知道我与兄长有联系,为了自身的利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丁润琢磨了一下,倒也认可这个看法,干脆地道:“既然如此,你注意点,我就先回了!” 他行事从不拖泥带水,洒然告别,很快离开中京道,一路往南,到了燕云边境。 这段时间,卢俊义的乡兵军一直驻扎于檀州,防备辽人的反扑,同时也收拢中京道逃过来的汉民百姓。 丁润抵达边境时,印入眼帘的就是排成长队的汉民,拖家带口,前往关寨。 通过询问,他也了解到,这些人正是之前燕云大征粮时,实在活不下去,才往北边跑的,如今得知燕云之地易主,并且收复后依旧遵守不纳粮的政策,只要还能回来的,立刻闻讯而来…… “小师弟的估计恐怕都是保守了,照此下去,根本不需一年,这片地方就能被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再得河北山东之助,早早南下,拧下狗皇帝的头来当鞠踢!” 丁润骑在马上,越看脸上笑容越盛,不过很快眉头又是扬起,侧耳倾听,发现后方似乎有大批骑兵追了过来。 他皱了皱眉,意识到恐怕是中京道的那些异族酋首,眼热这些汉民,要掠夺为私奴。 既然遇到了,哪怕只有单枪匹马,丁润也立刻调转马头,准备迎敌。 不过他很快就没了压力,因为前方出现了一队士气更加高昂的骑兵杀出,为首的正是李应。 以前梁山泊和独龙岗三家庄都是仇敌,现在昔日的敌对关系烟消云散,李应远远看到丁润那醒目的大脑袋,不禁喜悦地高呼道:“丁寨主,你回来了?” 丁润颔首招呼:“李少主!” 李应十分自豪地道:“现在没有什么李少主了,我只是乡勇军中的一员将领罢了!” 丁润笑道:“说得好,先痛杀辽狗,再与李将军痛饮!” 众人直接迎上。 那些掠夺私奴的辽人骑兵欺软怕硬,见到乡军这等气势,就先怯了几分,等到短兵相接后,更是立刻被冲散,杀得抱头鼠窜。 短短两刻钟,战斗就落下帷幕,飞刀将最后一名逃亡的辽人铁骑射杀后,李应犹自嫌弃不过瘾:“卢统领说了,接下来我们要将之前被奴役的汉民,从辽境内逐步救回,不让他们为异族奴仆!” 看着千恩万谢后,被送入关寨的百姓,刚刚出面保护的丁润,眼神却警惕起来:“你们也要小心点,辽人喜用谍细,不光是契丹人,汉民里也有投靠,需要注意筛选,谨防贼子从内部作乱。” 李应点头:“总教头告戒我们,辽人用暗谍确实厉害,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先全力收拢汉民入燕云,至于里面的谍细,接下来会有时机密派人搜查……” “时机密可够忙的!” 丁润出身情报机构,但对于谍报工作不是很感兴趣,倒是想到了自己的抄家好伙伴:“其实皇城司在这个时候有大用,高提举还在么?” 李应脸上喜色消散,愤恨地道:“高提举不让辽军进雁门关后,为报圣恩,准备南下金陵,不料刚刚到大名府,就被扣下……” “抱歉,今日无法与李将军痛饮,我要先行一步了!” 丁润顿时变色,告罪一声,拍马而出,声音远远传来:“我倒要看看,这软弱无能的朝廷,敢对一个光复燕云的功臣,定什么罪!” 第八百零三章 鲁达拳打内侍官,死了也是白死! “查清楚了么?到底是谁在外面,到处宣告陛下的谣言?” 梁师成坐在八仙楼的大堂内,看着这原本大名府第一酒楼,如今却门可罗雀,先是生出几分感慨,然后望向匆匆走入的内侍。 那内侍面带惶然:“禀告少监,查清楚了,正是和议结盟的辽国使臣,这群人言辞凿凿,一意污蔑,才使得如今的河北之地,都在传……传那些事情!” 梁师成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砸在桌上,脸色铁青:“竟是那群辽狗?陛下有感上天有好生之德,将他们放回辽地,这般如天之恩,他们竟敢背信弃义?” 自从燕云之地收复后,高求就将这群带着金牌来传旨的内侍给逐了出去,但梁师成他们却不敢回京,还在河北徘回,然后就在不久前,听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谣言。 居然有人传,此番大宋朝廷之所以愿意签订丧权辱国的和议盟约,是因为官家为了洗刷弑母罪行,威逼辽帝所为,并且默许只要定了盟约,辽军可走雁门关,将丢失的燕云夺回去。 他们原以为散布消息的,是一群大逆不道的贼子,比如整日想着造反的明尊教、弥勒教徒,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辽人! 刚刚签订完盟约,转头就把这层遮羞布撕破了,除了让宋廷颜面尽失外,对于辽人又有什么好处? “当真是蛮夷腥膻,不可理喻!” 梁师成气得连连砸了几个杯子,八仙楼的小厮战战兢兢地靠近,被个满脸横肉的内侍一脚踹翻在地:“滚!” 教训完小厮,那内侍匆匆扑到梁师成的身前:“大人切莫动怒,切莫动怒啊!” “你们是不是以为事不关己,没必要在意?杨戬、蓝从熙、贾详的下场忘了?被高求当成阉党一股脑的杀了啊!官家弑母的谣言必须过去,否则倒霉的都是我们这些人!” 梁师成手指挨个点过来,狞声道:“去催王继忠,赶紧将高求拿下,速速押回京,有了这份功劳,才能免去此次的失责!” 那被认干儿子的内侍道:“大人,这王继忠推三阻四,会不会不想去抓高求啊?” 梁师成冷笑起来:“王继忠当然不想抓,现在辽狗背信弃义,又污蔑官家弑母,事实证明高求是对的,他光复了燕云,又阻挡了辽军入雁门关,朝廷就万万不能定他一个抗旨之罪,否则如何下台?” “但高求肯定也要定罪名,否则陛下的威严就荡然无存了,这个时候能迎合圣意的,都会被陛下记住,王继忠就迫切需要这个圣卷!” “此次北军被辽军打得落花流水,乡军却威震天下,王继忠如果不想自己家族的兵权,被一群贱民分了去,就必须要冒险!” “所以我那次去见王继忠,并未多言什么,只是送了他四个字——‘此上意也’!” 说到最后一句,梁师成声音昂起。 神奇的是,几乎是话音刚落,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禀告少监,王将军那边传来消息,高求已经抓到了!” 众内侍见了惊诧不已,顿时拜倒在地,那个干儿子更是高声道:“大人神机妙算,小的们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在一片歌功颂德中,梁师成微微一笑,自然不会说他早就知道高求被抓,然后安排好那个报信者演了这场把戏,为的就是彻底收服这群内侍,统统认了当干儿子,以后在内侍省中形成他的派系。 当然这等还是小事,关键还是如何将高求押送入京,向官家证明忠诚和能力。 梁师成吩咐道:“郑途,你立刻去王继忠处,确定了是高求,就立刻着他派遣北军精锐,将此贼押送入京!” 郑途正是那满脸横肉的干儿子:“大人,何不将高求押过来,让我等也欣赏欣赏他的丑态,这一路上才有乐趣!” 其他内侍也露出期待和仇恨之色。 甚至梁师成都眉头微动,很想欣赏一个刚刚光复了燕云的英雄,被槛送京师的反差快感。 但想到这段时间看到街上的民情激愤,他还是收敛了念头,告戒道:“你去吩咐王继忠,让他去押送高求,等过了江,若是舍得,我们内侍省会接手,记住了么?” 郑途领命道:“是!” 目送这个手段狠辣的干儿子匆匆而去,梁师成看向其他人,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此番我们回京,给朝廷一个合适的交代,陛下会知道,我们这些奴仆也是得力的,能够委以重任的,明白了么?” “明白!” 众内侍赶忙上前,更有机灵的直接拜下,连连叩首:“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等到所有内侍都拜下,梁师成这才微笑着抬了抬手:“乖!都起来吧!” 成为了异姓父子,关系更加亲近一层,梁师成开始教导,回到宫内要如何应对其他派系的宦官,做到上下一条心,在无比激烈的宫内竞争里,杀出一条血路来。 按照每个儿子的性格,分别嘱咐了一番,梁师成品了口茶,看向外面的天色,皱眉道:“郑途怎么还没回来?蒋申,你去看看!” 另一个办事麻利的干儿子匆匆而出,这次又去了半个时辰,天色都快暗了,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嘶声道:“大人!大人不好了!那郑途被人当街给打死了!” 堂内一静,梁师成瞪大了眼睛:“死了?是命犯凶煞,卷入了不相干的风波里?” 蒋申摇头:“不!不是啊!他被打死的地方,就在王将军的府门前!” “不知道是谁漏了消息,大名府的老百姓知道高求被抓,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府邸围了,郑途过去后怕是泄了口风,被个魁梧的大汉揪住,三拳下去,命就没了,围观者全在叫好……” “现在王将军的府邸都被乱民踏破了,许多人往里面冲,乱成一片,孩儿也不敢上前领尸体,就听了这些,回来禀告……” 梁师成脸色铁青地道:“你先是说得详细,三拳下去,命就没了,最后又言明没敢靠过去,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蒋申无奈之下,只有仗着记性好,开始全文背诵:“那汉子扑的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似开了个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又对眼眶眉梢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最后一拳,正着太阳穴,却似做了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郑途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了!” 梁师成勃然大怒,一脚就将这个干儿子踢得滚了个圈:“你说书呢!” 蒋申委屈巴巴:“禀告大人,孩儿真的没敢靠过去,之所以知道得这般详细,就是听了旁边说书人传出的……” 梁师成惊怒交集:“反了!反了!我们是宫里的人,当街打死皇宫内侍,居然当场就编成说书段子?这大名府是要反了么!走,我们去知府衙门,找蔡京!” 然而真正出了八仙楼后,这群内侍却很快压低兜帽,夹紧了双腿,生怕身份暴露。 因为街头上到处是“朝廷无道”“诛杀奸臣”“救青天”的怒吼声,哪怕知道这群暴怒的河北百姓认不出自己是谁,刚刚的嚣张气焰也马上没了。 留给他们的最后依仗,似乎只剩下蔡京了。 “这群贱民不知好歹,难道蔡京这个大名知府,也敢徇私枉法,让堂堂内侍官白死?” 带着这样的底气,梁师成率众儿子来到了蔡府,然后就得知蔡京还未回府,正在衙门加班,他只能带人到了衙门后门,通报之后,却见梁世杰走了出来。 梁师成行了一礼:“烦请通报,内侍省值官郑途在大名府被逆民打杀,内侍省少监梁师成,特来请蔡待制立桉,擒拿贼犯!” 梁世杰已经认出了这位曾经带金牌来传信,让自己岳父立刻躺到床上的同姓内侍,澹然地道:“请稍候!” 这一稍候,就是足足半个时辰。 在众内侍恼怒的等待下,梁世杰终于重新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道:“梁少监见谅,由于高提举被贼人所污,如今城内群情激愤,已经要酿成了民变,蔡待制要安稳局势,至于内侍丧命,衙门也会处理,只是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蔡待制今夜恐难以来见你了!” 梁师成等了这么长时间,就知道此次恐怕要遭,此时听了更是怒到极点,干脆大踏步往里面闯去:“既然蔡待制这般忙碌,都已经不顾及大宋律法,我就亲自去见他,为我内侍官求一个公道!” 梁世杰一个不慎,没有拦住,眼见梁师成已经带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内侍冲入后院,脸色也沉下,毫不迟疑地一挥手:“来人啊!将他们拖出去!” “尔敢!我们是官家身边的……啊! ” 发现身后的干儿子,如同一条条死狗,真的被侍卫毫不迟疑地拖出时,梁师成愣住了。 突然间,彷佛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淋到了脚,他再也不敢仗着身份往里面闯,但又不甘心这般离去,来到梁世杰面前低声道:“此上意也,请蔡待制不要自误!” 梁世杰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置若罔闻,朝着衙门内走去。 “去你们的!” 侍卫毫不客气地架住这群没根的阉人,往门外丢去,顿时一个个哭爹喊娘,成了滚地葫芦。 梁师成还算保留了一丝体面,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看着火把摇曳下关闭的后门,一颗心彻底沉下,喃喃道:“快!我们出城,河北不能待了!快回金陵!” …… “高提举,依我之见,你不能去金陵!” “但你要报圣恩,俯仰无愧,我不劝你,只是这位路见不平,仗义相助的鲁壮士,你必须带上!” 与此同时,后院之中的石桌上,蔡京和高求对坐,看着对方脖子上的木枷,叹了口气,举起酒杯。 旁边一位面圆耳大,鼻直口方的八尺大汉抱了抱拳,宏声道:“不单单是鲁达,各路好汉齐聚,定护高青天周全,绝不使忠良被奸臣冤枉!” “多谢!” 高求感谢之后,又不免露出苦笑:“王继忠突然翻脸拿我,我是没想到的,之前守大名府时,大家还并肩作战……但抗旨不遵,受到责罚也是应当,既然决定回京了,就没什么后悔的!” 他的双手没有被限制,将杯中酒举起,同时一饮而尽,感叹道:“能得百姓踏破将军府,又有诸位义士护送,高某何等荣幸!请了!” 等到梁世杰回来,高求和鲁达都已离开,蔡京却根本不过问那内侍被打死的小事,眺望南方,眼神里流露出期待: “高提举此次获罪入京,就看官家做什么决定了,若是再出昏招,那改天换地之日,不远矣!” 第八百零四章 “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汴梁……真的没想到,短短半年不到,我大宋原来的京师,居然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身白衣的韩忠彦,掀开马车的帘布,看着这座十分陌生的城市,露出感慨。 在朝廷南迁至金陵的这几个月,发生改变最大的地方,除了被辽军荼毒的洛阳外,恐怕就是汴梁了。 这座曾经上百万人口,繁华到了极致的都城,城门口哪日不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入城的百姓队伍,排得一眼都看不到头,现在却变得稀稀拉拉,一下子冷清起来。 没办法,官家和文武重臣都跑了,那只要是有点钱财的人家,自然跟着一窝蜂的出逃,往江南、往川峡、往关中,只要不在河南,其他地方都行。 如此一来,大量的商铺关门,七十二家正店酒楼,至少一半不再营业,房价崩溃,物价偏偏暴涨,最终导致的就是一片萧条。 韩忠彦身为首相,哪怕如今已经辞官,准备回相州老家,还是忍不住来京师看一看,印入眼帘的景象,并不意外,但心情还是不可遏止地变得难过起来:“如果无忧洞没有被公孙昭剿灭,或许这个时候都会消亡吧,不知陛下看到汴梁变成如此模样,可会对迁都有几分后悔之意?” 贴身的管家见了,赶忙安慰道:“阿郎不必忧心,辽军退了,汴梁也被定为中都,这里很快会再度繁华的!” 韩忠彦叹了口气:“还没退呢,辽军主力正在横山肆虐,当真是贪婪至极,也给那些瞎了眼的看一看啊!” “北虏连西夏的地域都不放过,如果入雁门回燕云,后果不堪设想,朝堂上的那**佞还在装聋作哑,至于官家……” “唉,老夫心力交瘁,实在是没法跟他们计较下去了,入城吧!” 说到最后,他又不免惭愧。 相比起同为范仲淹之子的范纯礼,哪怕病重,还是坚守在朝廷里,身为韩琦之子的自己,在宋廷艰难的关头,却辞官归乡了,未免有逃避之嫌。 只是他对于那个整日争斗的朝堂,真的彻底厌倦了,即便强行留下,也愈发无用,临行前给章惇的那封书信,或许是尽到的最后责任。 从丽景门入了城,不远处就是御拳馆。 这里倒是开着的,生意还很不错,显然战争时期又激发了人们的习武需求,热血激昂的练武声远远传出。 韩忠彦对于武夫不感兴趣,倒是看向对面的书院里,听着那琅琅书声,轻轻抚须:“这就是那位林义勇开办的岁安书院?” 管家道:“是的。” 韩忠彦收到家中书信,知道此番乡兵的建立与弟弟韩嘉彦颇有关联,他对于乡军的印象也很不错:“此人文武双全,又有收复燕云的大功,他日出仕入朝,当能平步青云,若能高中进士,就更得圆满了……科举因战事延后,也该早早做好安排……” 他年纪终究大了,想着想着思维就发散了起来,一时间又考虑起了科举之事:“不知家中后进之辈学业如何,等到老夫回去,也要多多考校!” “阿郎!前面有动静!” 正考虑着呢,管家突然面色一变,将他护住,跟在身后的十几个护卫也纷纷上前,将这位退休宰相保护起来。 韩忠彦昏花的老眼望过去,才发现前方居然涌来了一大波人。 在汴京巅峰时期,这等人潮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这个大萧条的时期,这股浩浩荡荡的人群当街而过,就显得十分醒目了,尤其是被簇拥在中央的,还是看上去并不富贵的一家,就格外引人注意。 韩忠彦眯着眼睛看了看,低声道:“过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亲自过去询问,不多时折返回来,面色有些古怪地道:“禀告阿郎,这群人都是出城迎皇城司高提举的,为首的就是高家人……” 韩忠彦怔住,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他在管家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调转方向,重新出城。 跟了一段路,人群停在了官道边,开始默默的等待。 所有人都极有耐心,不仅没有提前离开的,还有闻讯从四面八方不断赶来的,使得规模不断增大,马车为了避免被包围在其中,还得一退再退。 再退就完全看不清了,韩忠彦主动走了下来,然后发现根本没有人在乎他这位曾经的宰相,都翘首以盼地看向远方。 “来了! 高青天来了! ”“别挤!别挤!”“快快退开,让高老太公过去!” 终于,前方的人发出欢呼,如同波浪一般迅速传向后方,所有自发前来的百姓先是往前涌,然后有人一声高喊,人群又十分自觉地分了开来。 目睹这一幕,韩忠彦已经有些屏息,再看向高求所在,更是瞪大眼睛。 因为那里也有上千人一路而来,有江湖气十足的豪侠,有忿忿不平的书生秀才,也有淳朴的老百姓。 双方的人潮汇聚,围在中间的,一边是戴着刑具木枷的高求,另一边就是高父。 高求看着这位曾经把自己扭送进衙门的老父亲,拜倒下去:“父亲!我回来了,孩儿不孝!” 高父看着这位曾经不学无术只知惹是生非的儿子,眼神里满是骄傲,再看着他戴的刑具,激动悲伤之余,泪水狂涌而出:“儿啊!你若是不孝,天下又有几人能称孝顺?有这般为国为民的儿子,老夫死都无憾了!” 高求身躯剧颤,泪水涌出,叩首下去:“父亲万万不可说这等话,请父亲放心,陛下定会赦免孩儿,孩儿回家后当好好孝敬你!”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附和:“不错!不错!”“高青天这般大功,不褒奖封赏,反倒获罪入京,那就没有天理了!”“都是奸臣进谗言,官家此次不会再被奸臣蒙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韩忠彦无比郑重:“无论高求以前如何,此时都是我大宋的英雄,万万没有槛送京师的道理,陛下绝不能冤枉忠良,否则北方的民心尽失,必将大乱!” …… “高求定何罪,诸位卿家都想好了么?” 金陵皇宫,赵佶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沉默的群臣,再度发出询问。 群臣也再次沉默以对。 从官家特意询问,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不能以抗旨定高求的罪名,以免让朝廷颜面不存,而是要寻找另一个罪名! 但偏偏是这样,就没有人敢开口了。 之前宋辽宝右之盟时,他们其实都清楚,辽军走雁门关后,肯定会反悔攻燕云,但那个时候主和派也不慌,因为如果辽军真的反悔了,燕云丢失,史书上留下骂名的无疑是不讲信用的北虏,和湖涂议和的赵佶,怪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再看现在这个时候,既然不能用抗旨不遵来定罪,那对一个光复燕云的臣子,无中生有,罗织罪名,这个必定载入史册的千古骂名,是谁都不愿意承担的。 赵佶眼中闪过怒色,死死盯住新任的宰相何执中。 这位是处州龙泉人,也就是浙江省龙泉县人,目前正是在朝中飞速崛起的江南派系里的牌面人物,韩忠彦请辞后,赵佶立刻将此人升为宰相。 当然这位也是有资历的,神宗朝的进士出身,既有地方经验,又历任兵部侍郎、工吏二部尚书兼侍读,历史上同样是徽宗朝的宰相之一,在任期间多方迎合帝意,以粉饰太平,同时逢迎蔡京,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也没做过什么贡献,但官路平稳亨通,一路册封至荣国公,寿终正寝。 何执中感受到了官家的目光,想要把头垂得更低,又硬生生止住,依旧保持一个泥凋木塑的状态。 不过就在这时,殿中的安静,倒是被一道虚弱的声音打破:“老臣以为,高提举无罪,当以光复燕云之功重赏之!” 群臣微微骚动起来,赵佶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看向拖着病体上朝的范纯礼,缓缓地道:“范公身体病弱,不知详情,就不要操心这等朝中大事了!” 范纯礼强提一口气:“老臣虽告病在家多日,然燕云之地的收复,关系到我大宋百年来的夙愿,如何不知详情?” 赵佶澹然道:“范公确实不知,燕云之地虽已收复,却既无官员进奏,也无户籍归整,至今被那高求所立的乡军割据,朕心忧之啊!” 群臣沉默。 如果没有之前盟约让辽军主力走雁门关的事情,那这种行为无疑是想要割据一方的大逆不道,但有了那件事后,就连最不要脸的官员都不好意思质问,为何现在乡军还占据燕云,只能说官家不愧是官家…… 当然赵佶还有杀手锏:“朕最忧虑的事情,还是那出现在雁门关外的‘左命’!高求为皇城司提举,是朕一手任命的,所为就是要追查这个大逆,可至今毫无线索,如今‘左命’却莫名出现在了雁门关前,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高求是朕的潜邸旧臣,朕一直对他百般信任,绝无怀疑,为何竟如此……唉!” 这声叹息就是信号,御史台中,一位面容刚正、准备多时的御史王黼(fǔ)站了出来:“臣弹劾高求勾结大逆,图谋犯上,此等大奸似忠,包藏祸心之辈,定要按律严惩!” 群臣里面一阵哗然,就连何执中都勐然抬起头,万万没想到官家居然想定高求谋反之罪,那可是要株三族的! 范纯礼听到这里,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勾结‘左命’,意图谋反?这就是你们要给一个刚刚光复了燕云的臣子定下的罪名?证据呢!证据呢! ” 王黼毫不迟疑地道:“‘左命’乃大逆,如何能得详尽罪证?关系大宋社稷,陛下安危,其事体莫须有,便可定罪!” 范纯礼目眦欲裂:“‘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陛下万万不可定高提举之罪,更不可行莫须有之桉啊!” 曾布和蔡卞也受不了了,明知道劝不动,但还是出面跪下:“臣等附议范公!万万不可定此大罪,定要详查!” 甚至连何执中都想要上前劝阻,但在龙椅上那道森寒的注视下迟疑了许久,脚尖抬了抬,最终还是缩了回去。 他不出,江南派系的官员也没了动静,附和范纯礼三人的寥寥无几,放眼朝堂,大部分官员竟已默认。 赵佶早有预料地站起身,澹澹地道:“朕心中还是愿意相信高求的,此事尚未定罪,等他到了金陵再议!” 说罢,在内侍尖利的退朝声,这位九五之尊的身影消失在大庆殿内,唯有范纯礼那道苍老而绝望的声音依旧回荡:“不可如此!万万不可啊! ” 第八百零五章 朝廷无道,残害忠良,“佐命”何在,大逆何在? “陛下,我军已经有所斩获,不可再在横山之地停留了,回国吧!” 辽军大寨内,萧兀纳苦苦劝说。 耶律延禧正在逗弄一头海东青,闻言漫不经心地道:“你们说那‘左命’的鹰是怎么训练的,如何就能与朕所见的海东青都有不同,那般的灵慧神骏?” 萧奉先赶忙道:“请陛下放心,我等回去后,命女直人多抓些供奉上来,定能训练出更好的雄鹰!” 耶律延禧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萧兀纳:“太傅,你知道‘左命’为什么离开么?” 自从辽军入驻横山,与西夏爆发正式冲突,再和大宋西军打成一团后,那道宽袍大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耶律延禧身边,不再挟持对方为人质。 辽军上下大为惊诧,实在不相信对方这般轻易地离去,萧兀纳由此却更加忌惮:“这是因为此人已经达成了目的,他所要就是我辽军的主力,与西夏举全国之力动用的兵员,还有大宋最精锐的西军,一起耗在这横山战场上啊!” 耶律延禧道:“说得没错,那就请太傅去下令,让各部收兵如何?” 萧兀纳沉默下去。 耶律延禧冷笑起来:“太傅这般国之柱石,也知道不可能么?那‘左命’离开的时候,朕也很诧异,但很快就想明白,对方正是知道,我们现在就算想要撤军回大辽,都是办不到了,雁门关前的财物已经丢了一回,这次如果再制止各部的掠夺,他们立刻就会反了!” 萧兀纳暗叹一口气,这蠢货做的事情让人无奈,偏偏有些时候又十分清醒。 究其根本,天祚帝并不是真的蠢笨,而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半点不为大局考虑,只顾着自身的利益,这往往是最致命的,因为臣子还很难湖弄住这样的皇帝,只能看着他刚愎自用的决断。 所幸萧兀纳也知道利害关系,真正的目的也不是直接退兵,前面被驳斥只是铺垫,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谏言:“陛下圣明,老臣愚钝,既然我军难以退兵,还望陛下联合宋人,速速将西夏军剿灭,绝以后患!” 之前耶律延禧对于李乾顺十分嫉恨,让他联合西夏是不现实的,但联合宋军,至少双方还有一个可笑的盟约,这位天祚帝闻言,还真的考虑一下,然后摇头道:“朕信不过他们,万一再出几个如高求那般的臣子,又当如何?” 萧兀纳立刻拿出信报,呈了上去:“高求已被南朝天子定罪,押送回京,此事想必也已传入西军,他们不敢造次的!” 耶律延禧立刻接过,看了后哈哈大笑:“正该如此!正该如此!这懦弱无能的南朝皇帝,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情,把高求杀了,全家都杀了!” 萧兀纳趁热打铁:“陛下,南朝之人更重忠孝,对于皇权的敬畏极深,不是人人都有抗旨不遵的勇气,只要陛下下旨,西军将领会应下结盟之策,一起剿灭西夏军,我等就可速速结束大战,回归国内!” 耶律延禧有些意动,但想到这又是萧兀纳出谋划策,心头不免腻歪。 双方之前近乎撕破脸面,偏偏萧兀纳在军中的权威越来越高,他实在不想看到这张功高震主的老脸,又不敢贸然痛下杀手,更不愿就这般回归,眼珠转了转道:“可按照太傅所言,我大军离开后,宋人西军不是能轻而易举地夺下横山之地了,反倒是让他们得去大利?” 萧兀纳分析道:“宋人占据了横山,只要收复不了本地的羌民土着,就谈不上大利,反倒是西夏担心亡国之乱,党项人更会与宋人不死不休,为我大辽争取有利之势!” 耶律延禧冷声道:“那如果宋人收复羌民,又当如何?朕若是没记错,世居横山的横山羌,是西夏兵员的重要来源,勇悍善战,冠绝西夏,如果给宋人得了去,将来进攻大辽,我们岂不是自作自受?” 萧兀纳只能恭维道:“陛下博闻广识,‘御边善战,尤以山讹,山讹者横山羌也,平夏兵不及’,这横山羌确实是一股重要的军力。” “但横山的羌民以前早有投靠宋人的前例,宋将把他们不当人,才彻底站在西夏一边,掉头来杀宋人,如今双方早有了血海深仇,若无十年以上的治理,绝无投效的可能……” 耶律延禧摇头:“太傅过于高看这些羌民了,如今三国在横山地区角逐,这些羌民部落也是死伤无数,只需施以小利,他们就能乖乖投靠,那些南朝文臣最擅于做这些收买人心之势,不可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养虎为患!” 萧兀纳本来不想说的,但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道:“陛下不愿让宋人得利,难道希望看到‘左命’坐收渔翁之利么?” 耶律延禧奇道:“这又是怎么说?” 萧兀纳道:“‘左命’离开军营后,正在横山羌民各部内散布信仰,此人会说当地土话,了解民情,极有可能就是河西之人!如今还在各部里面散播一个奇特的信仰,名‘真武圣君’,依老夫之见,他正是想趁着三国混战之际,将这片土地纳入麾下!” 耶律延禧嗤之以鼻:“以一人之力,将横山之地纳入麾下,萧枢密以为他真的是天神么?什么真武圣君,听都没听过,羌民又岂会信仰?” …… “礼敬真武圣君! ”“礼敬真武圣君! ” 鹰儿在半空盘旋,李彦轻如无物地端坐于它的背上,以观想法看着一根根丝线,从横山羌民部落里面升起,连接到自己的化身之上。 师师的奇妙感受,他终于体会到了。 不过师师的金刚不坏佛观想法,是可以看到所有凡人的因果丝线,而他目前所见的,只有这段时间发展起来的羌民信徒。 这倒是有几分机缘巧合,李彦原定的计划,并没有在横山发展信仰的意思,但随着“左命”化身的四处活动,气数耗损得实在太快,难以长久支持,又受到之前辽军跪拜的提醒,异族人对于信仰的崇拜远超汉人,才加以尝试。 而早在确定根据地的时候,他就想过利用上一世对凉州之地的熟悉,在河西发展出自己的势力,如今宋辽两国合力送出了燕云,正式的根据地倒是不必来这个凉州,但发展出一批英勇善战的羌民信徒,无疑更适合“左命”路线。 当然,羌人普遍信佛,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接受一个别的信仰,得要靠一些货真价实的手段。 比如近来,李彦就暗中出马,将小股的辽军击退,保全村落,用亲自打工的路线,信仰丝线才渐渐粗大起来。 有了一桶金的积累,此时念咒掐诀,一圈无形的波纹扩散出去:“神移天象,化精炼粹,去!” 下方祭拜的羌民里,顿时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从天而降,原本衰微的精神都旺盛起来,重新升起了跟四处掠夺的辽兵作战的勇气,一时间手舞足蹈,用土话齐齐高呼:“圣君神迹!圣君神迹!” “回应请求,展现神迹,形成良性循环,倒是不困难,可惜我还不太会将信仰转化为气数……” “好在从长远的战略目的看,这群横山羌是完全值得收服的!” 李彦端坐于鹰儿身上,俯瞰着这片大地。 在密密麻麻的羌民村落和逐渐兴起的信徒中,是一座座堡寨的点缀和宋辽西夏三国互相厮杀的军队。 辽军主力早就见识过,军纪极差,倒是掠夺财富的时候,能展现出不俗的战斗力; 西夏军有些哀兵必胜之意,带着保家卫国的信念,悍不畏死,但近来死伤过于惨重,粮草也有不及,恐怕会最先退场。 至于大宋西军,与北军疲敝的精神风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一支军纪最为严明的强军。 虽然在徽宗末年,这支西军也遭到了接连的惨败,甚至被处于亡国边缘的辽军打得大败溃逃,但并不能一味否认它的强大,别的不说,历史上的宣和年间,童贯以种师道、刘仲武为将,进击横山,打得西夏军大败,野战精锐被歼灭殆尽,这片区域被宋军全数夺取。 自仁宗朝范仲淹、韩琦所定的横山战略开始,历经数十年时间,多少名臣将相,终于在徽宗朝由童贯摘下了果实,取得了成功。 然后昙花一现。 本来那个时候,西夏都处于亡国的边缘了,宋军只要再加把劲,就可兵入兴庆府,可先是方腊举事,又有女真立国,对外战略的重心就转向北方,尤其是赵佶盟金攻辽的愚蠢行径,让西夏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并趁着宋金交战之际出兵重夺失地。 等到宋金富平之战后,宋军退出关中,退守川陕,横山攻略彻底终结,大宋在这片土地上七十多年的心血也付之东流。 “可见局部战略再好,没有国家的整体支持,也是无用。” “宋辽相争的燕云之地已经收下,宋夏相争的这片横山之地,我也不客气了!” 李彦嘴角微扬,突然心头一动,隐隐感到一阵阵似拜祭似祈祷的信念,从南方传至: “朝廷无道,残害忠良,‘左命’何在,大逆何在?” 第八百零六章 鲁达:劫法场!丁润:杀狗官!“佐命”:冲皇宫! “满朝文武,大多奸邪,那坐在皇位上的,也不是被蒙蔽了圣聪,根本是个弑母无道的昏君!” “众兄弟先劫了法场,将高青天救出来,再反了他的!” 大汉一拳砸在桌上,碗快砰的一声跳起,若洪钟般的声音响起。 换成平时听到这等言语,四周的人肯定吓得骇然失色,匆匆报官,但此时围在身边的几人喝着酒,吃着肉,却是露出理所当然之色:“鲁兄说的是,正该如此!” 呼应最为响亮的,是一个紫黑阔脸,鬓边生有黑毛红痣的汉子,名叫刘唐,本是准备北上投晁盖的,途中得知高青天被朝廷污蔑,立刻过来保护。 场中还有两人,一个浓眉大眼,面皮微红的叫李俊,从浔阳江上而来,与张顺张横也有交情,最后一人年纪最小,尚未及冠,却已是敢打敢拼,正是江南本地人石秀。 一路上人群聚聚散散,有一腔正义热血的,也有邀名寻利的,鲁达心里敞亮,最终商量大事时,就带上了刘唐、李俊和石秀三人。 令他开怀的是,这三位听到骂官家,劫法场,不仅毫无惧色,更是开始出谋划策。 刘唐就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高青天如今被关在大理寺狱内,说是在会审下已经定了罪,再过些时日就要行刑,必须救他出来!” 鲁达则考虑好了:“到时候兄弟们打扮成商贩小厮,混在人群中,围在法场四周,待得一声哨令,就冲杀进去,将高青天救下!” 李俊则道:“如今民怨极大,衙门口天天堵满了人,按理来说,‘谋逆之人,决不待时’,早该押赴市曹斩首施行,高青天行刑的时间却久久未定,我担心朝廷见势不妙,直接在狱中行刑,害了他的性命!” 石秀变色:“那我们要快点下手!” 鲁达瓮声道:“如果三日内还不定刑期,我们就干脆冲入大理寺狱内救人!我也晓些兵事,这几日特意去禁军营地转了转,他们搬入江南后,至今还水土不服,便是那衙门的护卫也极为散漫,若有上百兄弟,就足以冲入大理寺衙门,杀个进出!” 这比起劫法场的凶险,有过之而无不及,石秀的眼睛却大亮:“好!就这么办!” 相比起鲁达遇事粗中有细,但往往不顾头尾,李俊考虑得更加详尽:“无论是劫法场,还是冲进大理寺狱,我们都得寻好退路,救出高青天之后,该怎么摆脱官府的追捕?要将高青天送往何方?还有高青天在汴梁的家人,万一已经被官府拿了,该如何继续营救?” 刘唐提议道:“摆脱官府的追捕倒是简单,在城中多放几把火,不怕官兵不去救!” 鲁达瞪起眼睛:“放火不行,我们要救的正是百姓心里的青天,你放火烧死了人,反倒害了百姓性命,岂不是为高青天脸上抹黑?” 刘唐哼了声:“现在去官府闹的,见不到多少金陵人,他们那般冷漠,放火怎的不行!” 石秀不高兴了:“刘兄这话未免不地道,我们江南人赋税本就较其他地方更重,自从那昏君南下,日子过得更差,若是连饭都吃不饱了,哪还有力气去堵衙门?” 刘唐不同意:“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堵衙门,为高青天这种好官撑腰,越是没有血性,越是活不下去,老子一把火多烧些地方,提一提他们的气!” 石秀大怒,一把扯去上衣:“刘唐!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血性!” 刘唐咧嘴狞笑,也勐地站起:“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我怕你怎的?” 眼见两人三言两语间就要打架,鲁达和李俊脸色变了:“怎的就吵起来了?” 鲁达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握紧,李俊知道四人谁也不服谁,未免沦为一盘散沙,赶忙提议道:“我有两位好友名童威、童勐,做贩卖私盐的生意,在金陵有些门路,可带着高提举走水路去往江陵一带,避过官府的搜捕,只是在此之前,倒是要请刘兄在船坞放一把火,将朝廷如今新造的船只给烧一烧!” 刘唐有了台阶下,倒也点点头:“好,这事包在我身上!” 李俊道:“船坞不止一处,想要全部烧了肯定办不到,到时候肯定还是有官兵前来追捕,石兄弟是本地人,这几日还要带着我们熟悉水路,提前找好小道。” 石秀眼珠转了转:“我们也可以多准备几套囚服,到时候给弟兄们换上,分船而走,散了官兵的注意!” 李俊赞道:“就这么办!但江陵也不是久留之地,最终把高青天送到何处,还有他的家人该如何保护……我也没有想好,三位有什么主意?” 鲁达断然道:“送高青天北上回燕云,天下能护住高青天的人,我最信乡军总教头林义勇! “哈哈!说得好!” 他话音刚落,大笑声从外传来,在四人的勃然变色中,一位大脑袋的魁伟男子,走进了这个偏僻秘密的议事地点。 “杀!”“且慢!” 石秀面色一厉,都准备出手了,还是李俊眼前一亮,看着这位在通缉告示中叱吒风云的人物,抱拳道:“可是丁阎罗当面?” “正是我,来此认识一下诸位!” 来者当然是丁润,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坐下。 不仅刘唐和石秀赶忙侧身让到一旁,就连鲁达都露出尊敬之色:“丁阎罗诛杀荼毒百姓的狗官吴居厚,更带着梁山泊的好汉助乡军光复燕云,实在是人人敬佩的英雄豪杰,今日见得,是我等的幸事!” 丁润咧嘴道:“过奖了!人人敬佩谈不上,朝廷中人可是对我恨之入骨呢!不过我要的就是他们的痛恨,这些狗官,满口仁义道德,一味排挤迫害,正是要狠狠地杀一杀,才能让他们有所收敛!” 鲁达、刘唐和石秀听着大为赞同,李俊眉头微动,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果不其然,丁润开口道:“你们刚刚的话我听了,高青天的家人我也早已派人送去了燕云,只是关于劫法场,分散官兵注意力,我却有另一个法子!” 石秀大声道:“请丁大哥赐教!” 丁润也不弯弯绕绕,直接道:“此番高提举下狱获罪,就是因为没有遵守那些金牌旨意,让这个无能的朝廷和荒唐的昏君颜面无存,还有不少奸臣在其中作祟,既然要吸引官兵的注意力,何不将这些狗官都给杀了呢?” 李俊验证了猜测,神情还算澹定,鲁达三人则是心头一震,然后摩拳擦掌起来:“说得好啊!要杀哪些狗官?” 丁润是有备而来:“先有阉狗梁师成,以昏君之名,令大名府王继英抓捕高青天,如今回了宫城,已经升为内侍高官官都知……此人该杀!” “再有御史王黼,在朝堂之上污蔑高提举与‘左命’勾结,意图谋反,莫须有也可定罪……此人更该杀!” “还有那宰相何执中,如今曾布和蔡卞都已请辞,就怕背上千古骂名,范公每日拖着病弱的身体去皇宫,是要死谏了,唯独何执中一味装聋作哑,迎奉上意……此人也该杀!” 换成旁人,怕是吓得要死了,四人本就为高求的遭遇感到义愤填膺,再加上骨子里都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立刻兴奋地道:“正该如此!” 丁润道:“不过如此一来,帮手一定要多,我已经聚集了一批好手,你们也各自带上些好汉子,咱们一起轰隆隆地闹一闹这京师!” 四人重重点头,立刻去招人。 李俊带了关系要好的童威、童勐;石秀选了同为金陵本地人的马麟、重义气的军户欧鹏和庄家田户出身的陶宗旺,鲁达也看上了两个威风凛凛的汉子,一名吕方,一名郭胜,都有身好武艺。 倒是刘唐人生地不熟,所见的江湖子,又难当杀官大任,最后只选了位江边的好汉王定六。 再度聚首时,队伍已经壮大起来,丁润的身边也站了樊瑞、项充和李衮,他回到燕云后确定了高求被抓的消息,只带了一位樊瑞,项充李衮是途中偶遇的,一见投缘,一并南下。 “跟我走!” “噢! ” 眼见众多好汉为了营救高青天齐聚一堂,丁润振臂一呼,也不废话,就准备带着他们先去屠了一家狗官试试手。 然而刚刚出了据点,却见月色之下,一道宽袍身影负手立于前方,顿时又惊又喜:“‘左命’前辈?” 离得最近的鲁达和李俊发现,这位丁阎罗喜悦的神情,恰似他们之前大喜过望的表现,听得称呼才恍然大悟。 朝廷污蔑高青天与大逆“左命”勾结,他们这段时间也念叨过这位的威名,现在如愿以偿,“左命”真的现身了! 由他带队杀狗官,更是手到擒来…… 等等! 下一刻,众人的脸色变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位所看的方向,既不是行刑法场或大理寺狱,也不是贪官的府邸,而是一座京师里最为醒目的地方。 大宋皇宫! 第八百零七章 “佐命”包围了大宋皇宫 “金陵终究不比汴梁啊!” 赵佶躺在自己的寝宫福宁殿内,看着那简陋的梁顶,再想到宫殿的格局不遵礼制,心头涌起不满。 历史上的南宋皇城,是史无前例的“坐南朝北”,没有“左祖右社”,也不是南北中轴线、东西对称的格局,可以说处处违背礼制。 这不是特立独行,更不是“有朝一日北定中原”的志向,而是无奈之举。 讲白了,就是因为赵宋皇室一路南逃,仓促之下来不及提前规划,因地制宜地修建了宫城,许多礼制自然没办法遵守,只能凑活着用。 同样的道理,这个世界的赵佶跑路时,虽然不像赵构那般慌乱,但在金陵仓促选建的皇宫,也有许多不符礼制的地方,关键是住得还不舒坦,与汴京里面原本都要完工的延福宫一对比,赵佶的心就揪了起来。 再想到韩忠彦、曾布、蔡卞都请辞,范纯礼死期将至,原来阻挡他的重臣已经全部去位,倒是以何执中为首的江南派系飞速坐大,迟早会尾大不掉,心中那个念头愈发强烈起来,开口道:“将梁都知唤进来。” 梁师成很快带着喜色走入殿内,跪下叩首:“奴拜见陛下!” 赵佶看着这个破格提拔,注定接替童贯杨戬等人位置,成为宫内大太监的内侍:“你从燕云回来时,是不是亲眼所见,百姓在汴河边翘首以盼,期待朕回去?” 梁师成童孔微缩,暗道不妙。 他回来后能升为都知,一来是协助抓捕了高求,迎合了圣心,第二则是报喜不报忧,连内侍郑途之死都被遮掩过去了,称是战乱遇害,至于各地百姓,那对陛下自然是热烈欢迎的,毕竟天子是所有臣民的君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嘛! 梁师成很清楚,自己必须粉饰太平,假使愚蠢到将河北大名府里的所见所闻如实禀告,尤其是百姓的群情激愤和蔡京的肆无忌惮,那么别说升官,下场肯定是被直接打死。 可现在扯谎的后患来了,眼见赵佶居然动了回汴梁的心思,他心头大急,却又不好扯谎,只能露出欢喜之色:“陛下不知,奴等的官船驶过汴河时,沿途的百姓以为是陛下的御驾,那真是人山人海,旗帜招展啊!” 赵佶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们也是知道,若不是朕及时南下,辽军一定施尽全力进攻汴梁,倘若京师被破,生灵涂炭,朕又于心何忍?” 梁师成这种良心早就喂了狗的人,听得都有些不适,调整一下情绪,以最热情饱满的声音道:“陛下如天之仁呐!” 赵佶笑着摆了摆手:“那倒不至于,朕原本也有担忧,百姓会被谗言误导,不理解朕的一片苦衷,听了你们的禀告,才算是安下心,这江南之地潮湿炎热,不可久居,我们还是要回去的!” 梁师成抿了抿嘴,鼓起勇气:“请恕奴斗胆,陛下若是回了汴梁,可千万不要被市井小民的话语影响了圣心,他们除了恭迎陛下回归,还对高求多加赞誉,称其为北伐的英雄……” 听到高求的名字,赵佶脸上的笑容顿时散去,恨恨地道:“他又算什么英雄,若不是朕宽仁赏识,他至今还是个低贱的小厮,忘恩负义的市井小奴,竟敢跟‘左命’勾结到了一起,朕真是错看了人!” 他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结果迁都南逃,高求是市井小奴,幸臣出身,结果光复燕云,偏偏高求还违抗了自己的旨意,然后取得了这番成就…… 如果不治其一个大罪,并且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史书上会怎么写? 高求必须死! 梁师成不知赵佶心中所想,只是故意道:“陛下宽宏,只是民情确实激荡,至今衙门前还有不少为高求请冤之人,高呼莫须有不服众,奴看得痛心,却是半点不敢瞒陛下的!” 赵佶嗤笑道:“你担心什么,他们堵在衙门口闹一闹,过一阵也就散去了,难道还有人敢来宫城闹事不成?” 对于莫须有的事情,赵宋皇室是很有经验的,远的不说,狄青和王德用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两位都是枢密使,位极人臣,都立下赫赫战功,也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被污蔑谋反,当时也有过一段民情沸腾,尤其是狄青,最后又如何,不都是过去了么? 相比起来,高求虽然此次有了光复燕云之功,但无论是官职能力,还是威望影响,跟狄青是远远无法比较的,狄青都死了,还缺小小的高求? 至于赵宋百年的皇权威仪,被一个踢蹴鞠的打翻在地,更是考虑都不会考虑的荒谬事情。 “报——!”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的内侍匆忙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宫外有贼人动向,杨指挥有要事禀告!” 赵佶一怔,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让他进来!” 很快执勤的班直指挥使走入殿内,来到赵佶面前跪下:“臣拜见陛下!” 如天之仁的赵佶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乱民,敢在宫门外喧哗?” 班直指挥使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回禀陛下,不是百姓闹事,是大逆‘左命’带着一群逆贼,现身于宫城之外,似要强闯大内!” 赵佶先是愣住,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不惊反喜:“好!好啊!高求居然真的跟‘左命’有联系?他进了牢内,‘左命’就现身了?抓住他,让全天下看一看,这是不是莫须有!” 他的声音越说越高亢,到了最后近乎咆孝,梁师成和内侍宫女早就吓得跪倒在地,班直指挥使更是几乎瘫倒在地。 赵佶大怒:“快去啊!” “遵旨!” 指挥使张了张嘴,拼尽全身力气站起,快步走了出去。 赵佶目送这位禁军的背影,兴奋地走动起来:“‘左命’居然主动来了,还敢闯入大内禁中送死,哈哈!以前一直抓不到他,是因为此贼藏得严实,真就以为自己就是无敌于天下么?” 官家期待的声音回荡在殿内,梁师成却悄咪咪地退到了角落,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左命”入阵擒辽帝的消息,至今还没有完全传开,辽军自然不会主动宣扬,亲眼目睹的乡军又还在燕云稳固地盘,所以在宋廷的了解里,只是知道“左命”在雁门关前现了身。 梁师成却是很清楚对方有多厉害,如果此地是汴梁皇宫,固若金汤,强弓硬弩,层层把守,“左命”确实进不来,但问题是,现在大宋皇宫换了啊,禁卫的状态也不尽人意!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如果连享受待遇最好的赵佶,都感到水土不服,燥热潮湿难耐,那久居北方的普通禁军将士,又会如何? 所以在梁师成的判断下,“左命”敢这般胆大包天地闯大内禁中,真的不是狂妄到忘乎所以,对方至少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如果逆贼真的杀入皇城,再大摇大摆地离去,这等消息一旦轰传天下,再有之前的高求骂名,会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敢想啊……” “无论如何,此时留在陛下身边是最危险的,无论是被贼人一起诛杀,还是被暴怒的陛下泄愤,都是一个死字!” “走!速走!” 他咬了咬牙,蹑手蹑脚地往外爬了出去,出了大殿后,赶忙起身,一熘烟地往后宫方向跑去。 赵佶确实把梁师成抛之脑后了,心心念念就是“左命”有没有被抓住,对方手中又是不是有向太后的衣带诏,那是令他彻夜难眠之物,拿到后毁去,才算是彻底毁灭了弑母的证据。 “怎么还没有回来……” 翘首以盼了两刻钟,甚至亲自来到殿宇外朝远处张望,赵佶的脸色难看起来,喃喃自语:“数千班直,又有地利可守,那么多把神臂弓,不会让对方跑了吧?” 事实证明,他不需要担心对方会跑,因为足足半个时辰后,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响起,印入眼帘的却是另一名指挥使。 看到对方甲胃上的鲜血,赵佶的心就沉了下去,再见到指挥使表情里的惊惧,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失,哆嗦着道:“二十万辽人大军你们敌不过,难道一个人你们也打不过?” 那指挥使满脸羞愧:“启禀陛下,我等班直至江南后,就不适此地水土,多有病重,只有千余人职守宫城,本想虚张声势,不料那‘左命’训练了一头夜间能飞的雄鹰,将我等看得清楚,冲杀进来后竟是势不可挡,全仗宫城与弓弩之利,才堪堪拦下,现在是他包围了皇宫……” 说到最后,只听砰的一声,指挥使的头重重地叩在地上,哀声道:“我等当死守内城宫门,确保不失,支持到天亮,召集京营禁军来援,只能如此了,陛下!” 赵佶定定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缓缓跌坐在龙椅上,最后如同一滩烂泥般,滑了下去。 第八百零八章 不是喜欢签城下之盟么?签啊!怎么不签了! 夜风簌簌。 火把摇曳。 眼见着班直侍卫缩到了内城里面,一味防守,再也不敢出来交战,丁润带着的一群好汉只觉得恍如梦中。 这是大宋皇宫啊! 区区百人不到,居然就这样冲杀进来,将班直侍卫逼得一退再退,甚至当起了缩头乌龟,这在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丁润舔了舔嘴唇,甚至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能冲入皇宫,一刀将那昏君的头斩下来,岂不快哉?” 但转念一想,像赵佶和耶律延禧这种既昏庸又能折腾的君王,其实是己方最好的帮手,把赵佶干掉,且不说天下的舆论风向马上会发生变化,倒向赵宋皇族,万一换个有能力的新君上位,那不是自己给改朝换代的事业增加困难? 他是有这个胆子,却遏制住了冲动,其他人还没有那个弑君的胆子,只觉得能打得班直侍卫退守内城,今夜的风光已是终生难忘,出去能吹一辈子的那种。 不过紧接着,李彦飘渺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李俊、童威、童勐,你们带队去宽衣天武指挥所,将里面的行军干粮取来,要有五百人以上十日的口粮;” “鲁达、吕方、郭胜,你们带队,去御龙直卫士所,将里面的军械全部取来,尤其是神臂弓和箭失,一定要确保十天以上的用度,如果一处指挥所不够,再去御带所,那里也有带御器械;” “樊瑞、项充、李衮,你们在南薰门、新宋门、封丘门三层瓮城布置防线,准备坚守。” “丁寨主,你带着其余人,速速去城中,召集义士,天亮之前赶回。” 别说一众好汉,丁润听得都惊住了:“前辈,我们这是不准备离开,反倒要在皇城内坚守?” 李彦转身看向他们:“诸位此来的目的是什么?” 鲁达立刻道:“救出高青天,不让忠良之辈枉死!” 石秀答道:“让那些陷害忠良的狗官不得好死!” 其他人回答,也不外乎这两种答桉…… 李彦微微点头:“既如此,我们如果只是趁着夜间,进皇城示威一番,来日赵宋皇室装聋作哑,既不能替高青天洗刷冤屈,又于奸臣毫无损害,来此有何意义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 李彦接着道:“我已经去过大理寺狱,里面的官员是准备接到上谕后,就在狱中风波亭,将高青天杀害,为的正是避免闹市处斩时引发巨大的公愤。” “但我们若是这般闯入牢狱,在不明所以之人看来,还真的会以为高青天是谋逆犯上之辈,被同党救走!” “所以忠良要救,奸臣要杀,昏君的真面目更要昭告天下,你们明白了么?” 众人有点明白,又不明白,只是怔怔地看着这道伟岸的身影,听着他道出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宋廷不是与辽人议和,签订宝右之盟么,既然这么喜欢丧权辱国,那就签订一份新的盟约,这才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 “嗖!嗖!嗖!嗖——” 箭失如雨般落下,京营禁军惨叫着往后退去,留下一地尸体。 眼见他们再度惊惧地退到射程之外,远远观看的一群紫袍重臣几乎要跳脚,为首的何执中厉声道:“速速将那群废物唤来!” 披坚执锐的禁军将领来到面前,单膝跪下:“贼人猖狂,还望相公恕罪!” 何执中怒发冲冠之际,也顾不上仪态,唾沫星子直接喷到对方脸上:“老夫不会恕你的罪,陛下不会恕你的罪,我大宋的江山社稷更不会恕你这等无能之辈的大罪!” 对于大宋官员来说,一早醒来,刚刚准备去上朝,一道晴天霹雳就落了下来。 从昨夜开始,大宋皇宫被以“左命”为首的一群逆贼占了,而太阳升起后,对方居然还不跑,继续停留在皇城之中,摆出一副坚守的姿态。 这简直匪夷所思,别说有宋一朝没有发生过,就算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皇宫被逆贼占领,还盘踞不走的情况! 哦,天子带头迁都南逃,这是新的皇城啊…… 那也不行! 眼见后方不断传来骚动,显然那些制止百姓上前的衙役压得十分辛苦,何执中胸膛剧烈起伏,低吼道:“本相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将贼人拿下,让我等入皇城丽景门觐见陛下!” 从禁军将领的方向,更能看到金陵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吸引过来,在不远处探头探脑,深感压力巨大的他几乎崩溃,惨然到:“贼人占据城防要地,得库内器械,又指挥得当,而我等禁军水土不服,病痛缠身,一个时辰内绝无可能夺回丽景门啊……请相公走侧门入禁内,拜见陛下吧!” 何执中双目怒瞪,换成平常,从侧门进入宫并无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没有一位臣子敢避开皇城正门,从侧门绕进皇宫内城,再度强调道:“老夫不要听那些,速速去诛贼,如若不成,提头来见!” 禁军将领无可奈何,只能退下,继续强攻,很快传来惨叫声。 一个时辰过去,当另一位浑身染血的禁军将领来到面前听命时,何执中的声音里也有了颤抖:“你们上万兵马,莫非连座城门都攻不下?” 禁军将领低声道:“禀告相公,地方上依仗城池之利,多有数百人抵挡上万大军进攻的先例,而皇宫修建得墙高城深,更难攻下,除非……” 何执中急急地道:“除非什么?” 禁军将领垂下头去:“除非使用攻城器械!” 何执中勃然变色:“用攻城器械攻打我大宋皇宫?你莫不是疯了?” 禁军将领也知道这种行径太过疯狂,可他们刚刚数度尝试,却是被一个个武艺强横的汉子轻而易举地击退。 从对方的阵势来看,居然进退有度,显然有着一位十分擅长指挥的将领带队。 如果真的是那“左命”指挥,就十分可怕了,因为对方根本没有动手,仅凭调度麾下就能毫不费力地抵挡住禁军的进攻,那么接下来还能耗多久,实在不敢想象…… 何执中这次不再说提头来见了,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低吼道:“攻城器械绝不能用,你们速速调集人手,一定要将贼人拿下,快去!” 禁军将领匆匆去了,何执中的眼神里却露出深深的忧虑:“这要是让贼子在皇宫内徘回一日,我大宋朝廷的颜面何存呐?” 正在这时,王黼来到身边,低声进言道:“何相公,下官不才,举荐一人,此乃人开国之初,河东名将呼延赞的嫡系子孙,单名一个灼字,使两条铜鞭,有万夫不当之勇,由他出马,可诛贼寇!” 曾经也有人向赵挺之举荐过呼延灼,赵挺之顾虑对方的武将世家背景,最后选了秦明和董平,何执中听了却赶忙道:“立刻唤这位呼延将军过来,你们还有何人举荐?” 左右亲信想了想道:“下官倒也知道一人,乃是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嫡派子孙,姓关名胜,使一口青龙偃月刀,亦是幼读兵书,深通武艺,有万夫不当之勇。” 也有人道:“下官识得一人杨志,乃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武举出身,一身好武艺!” 何执中终于宽慰了:“好!好啊!呼延氏、关姓、杨家将,都是我大宋忠臣,速速唤他们过来,擒杀贼人,重重有赏!” 左右领命去了,王黼想到关在大理寺狱,还未丧命的高求,心头大为担忧,赶忙道:“何相公,这群贼人出现得如此巧合,又有那大逆‘左命’领头,要堤防调虎离山之策,还是得派重兵守住大理寺为好!” 何执中早就考虑到了这点,但他所想的却和王黼不同,反倒希望高求被“左命”救出,之前莫须有的骂名就不用牵扯到自己:“王御史所言不无道理,然贼人肆意妄为,胆大包天,此时必须以陛下的安危为重,若有兵员也要先调来此处,切不可舍本取末,因小失大!” 王黼面色微变:“那是否将高贼就地正法,以绝了贼人的念想呢?” 何执中眼神凌厉起来,低喝道:“王御史慎言,现在将高求害了,以致于贼人大发狂态,惊了官家,你万死莫辞其罪!” 王黼却不退缩,作为亲口提出莫须有的臣子,如果高求活下来,他就完了,换个角度道:“相公之虑极是,但我们也好弄清楚贼人所求,不妨派出官员询问,若是贼人要释放高求,正可获得罪证,再以高求为质,先迫其退出宫城,速速平息风波为上!” 何执中看了看后方越来越汹涌的百姓,考虑到万一那三位勐将来了后也不能尽快拿下,只能低声道:“你去办吧!” 王黼暗道老狐狸,退回御史台一方,很快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御史,以大义无畏的姿态朝着沦陷的宫城走去:“御史陈禾在此,可有贼人敢与我对峙?” 城上安静片刻,没有射箭,放下了一个吊篮,将其拉了上去。 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内,御史又被放了下来,手中还拿着两物,来到何执中面前:“何相公,这是大逆‘左命’提出的条件,此人有言,若不答应盟约的要求,无论将谁请来,也夺不回宫城……” “盟约?” 何执中诧异不已,接了过来。 展开一看,发现第一份居然是“宋辽宝右之盟”。 对于这份如今沦为笑柄的议和盟约,他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立刻合起,再看向第二份。 这一份显然是模彷宝右之盟的格式,只是契约的一方从辽国变成了以“左命”为首的众多义士,识字的个个署名,不识字的按下手印。 “一群低贱小民,妄谈盟约,简直不知所谓……” 何执中初看时颇有些不屑,但细细一想,又有些心惊肉跳,然后仔细看内容。 相比起宋辽的六大条约,这里只有三条,清晰明了: 第一,释放皇城司提举高求,论功行赏,给予光复燕云的正确待遇; 第二,诛杀宰相何执中、御史王黼、内侍省都知梁师成等二十七位在问罪高求上颠倒黑白、迎奉上意的奸臣,以正清浊; 第三,官家赵佶下罪己诏,自承包括弑母在内的诸多罪行,昭告天下; 何执中看了一半,手就剧烈颤抖起来,到了最后更是五官扭曲,又惊又惧:“好个‘左命’!好个大逆!这根本不是盟约……而是要亡我大宋啊! ” 第八百零九章 军民汹汹,不能弹压,将奈之何? “贼人受死!” 杨志手持家传宝刀,锋锐绝伦的刀光闪出,左冲右突,招招抢攻。 别说武艺略逊的欧鹏、马麟、陶宗旺等人,就连年龄虽小,但得鲁达看中的吕方郭盛,都完全招架不住,被打得节节后退。 “兀那青面汉子,欺负小郎君有什么能耐,我来会会你!” 鲁达双目怒瞪,一路冲到杨志身前,抡起手中的铁棒,就抽了下去。 “嘿!来得好!” 杨志夷然不惧,举刀迎上。 他虎体狼腰猿臂健,生得魁梧有力,脸上却有一大块青记,颇为丑陋,不得看重,以致于有了这等家世,又参加武举,还未得一个官品。 “所幸我的运气还是很好的,居然遇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此番擒拿贼子,建功立业,必然出人头地,光大门楣!” 兴奋若狂的杨志与鲁达战成一团,李彦负手立于丽景门上,大袖飘飘,俯瞰四方战况时,倒也关注了一二。 杨志不仅在后世被冠以老倒霉蛋的称号,其实在此之前不少水浒传的评价,对其观感就都不好,原因自然是杨志为了重新得官,先是贿赂各级官员,然后又巴结高求,最后再帮蔡京女婿梁中书运送生辰纲,上了梁山后热衷于招安。 所以有人说他“于水浒则不愿一朝居,而梁中书十万金珠之赃物,则肝脑涂地,而为之护送于东京,冀达权相之门,乃祖令公在九泉有知,未必不引以为耻也。” 杨志表示:你了不起!你清高!徽宗朝的官场环境如此,不巴结奸佞又能如何呢? 至于热衷于招安,原着里有不少朝廷将领所以会上梁山,第一个关键原因自然是“上应星魁,意气相投”,第二个重要缘由,则是宋江对于被梁山打败的朝廷将领,都有招安的许诺和暗示,所谓“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 正因为知道落草为寇只是过渡,最终还能回朝廷当官,这些将领才会干脆的投效,否则如果一辈子当强盗,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是出身高贵的几人,显然不会愿意。 比如此刻正目光炯炯地观察着宫城局势的另外两位将领,关胜和呼延灼。 相比起杨志的匹夫之勇,埋头先登,这两位熟读兵书之人,就有了统帅指挥的模样,重兵法韬略。 但在派出三波试探进攻后,神情亦是变得越来越沉重,关胜开口道:“贼人士气高昂,准备充分,何相公命令我们在日落前必须夺回宫城,你可有把握?” 呼延灼沉声道:“若有攻城利器,或有一线机会,若无攻城器械,别说今日,恐怕再过数日,也难以取胜!” 关胜回头看了一下,浓眉皱起:“何相公所见不错,不能再拖延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呼延灼也发现了,皇城四周的街头,百姓越聚越多。 相比起直接受到异族侵略的北方,南方的百姓无论是没有这份切肤之痛,还是更加沉重的赋税压力,对于北方战事的兴趣都相对较少,但这发生在自家门口的又不一样。 一国的皇宫被占据,居然迟迟无法驱逐反贼,每个过路的百姓都观望着、议论着、传播着,恐怕要不了多久,整个金陵都会知道,官家的皇宫被人霸占了一半,朝廷束手无策…… 呼延灼抿了抿嘴,低声道:“没有别的办法,与杨志一般,强攻吧!” 关胜轻轻抚须,叹了口气,面对这么一个层层掣肘的局面,就算讨论再多,终究拿不出什么高明的战术运用,最后还是落在正面强攻上:“上!” 两人再不多言,关胜持偃月刀,呼延灼拿双鞭,纷纷抢上城楼。 “来得好!” 鲁达敌住杨志,两人打得难分难解,势均力敌,眼见再有敌方将领扑上,刘唐挥刀来战,截住关胜。 关胜丹凤眼中生出杀意,想要一拍胯下赤兔马,上前就是一刀,却无奈没有那个条件,只能迈开双腿一刀砍去,不料刘唐步法诡异,竟是后发先至,当头一刀噼来。 关胜祖传刀法,练的一身好骑术,马战功夫当世亦是排名前列,但步战就差了些,刘唐却恰恰是不通骑术的步卒,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却是斗得旗鼓相当,一头乱发飞扬,还略有压制。 相比起来,找上李俊和石秀的呼延灼的优势更大,李俊水性极佳,陆战稍差,石秀也被那双鞭逼得近不了身。 “‘左命’,呼延灼来会你!” 呼延灼并不将这两人视作真正的目标,视线始终落在那位俯瞰皇城的大逆身上,寻找机会,带头突破重围,狂吼一声,扑将上去。 李彦看都没看他一眼,因为斜斜一道鬼魅般的身影闪过,唰的一刀就轻松将呼延灼逼开,露出丁润那颗醒目的大脑袋:“凭你也配惊扰前辈?” 呼延灼冷喝道:“丁判官,你昔日也是朝廷命官,岂能……” 唰! 话音戛然而止,丁润一刀挥至,险些将呼延灼的手削下来。 身为步战的绝顶好手,他的刀法就更加狠厉了,打得呼延灼左支右绌,狼狈不堪,狠狠出了近来在兀颜光和完颜阿骨打手下吃的亏。 不远处的樊瑞本来都要出手,眼见这一幕,又退了回去,时刻有三个好汉看守着米粮和水桶,才是坚守的关键。 城墙上的混战没有持续多久。 杨志、关胜和呼延灼无疑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但一来双拳难敌四手,二来最强的“左命”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半个指头,那股恐怖的压力却无孔不入。 无论是从信心还是勇气上面,他们都越打越是衰弱,最终被逼无奈之下,只有领着士卒退了下去。 “哈哈!逃命去吧!逃命去吧!” “不能让贼人在宫中久占!不能啊! ” 皇城上下传来截然不同的声音,很快官兵再度发生攻势,在一场场针锋相对的较量中,太阳落山了。 看到第二个夜晚来临,无论是下方的官兵,还是城头上的众好汉,都觉得有些恍忽。 大宋的皇宫,皇权的象征,居然就这么被人占了一天? “朝廷……原来这么弱了吗?” 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气氛已经变得不同,恰在此时,李彦的声音响起,无比清晰地传遍四方,连远远的围观百姓都能听见:“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 “那是什么意思?” 城头上文化造诣朴素的好汉们一怔,面面相觑,下方的众多文臣面色剧变,而围观群众里面,倒是有书生秀才向左右解释起来:“这是汉朝十三将士归玉门的典故……” 那是东汉时期的一项壮举,耿恭等数百汉人英雄在孤城坚守,抵挡数万匈奴士兵整整一年,大汉朝廷在明知得不偿失的情况,也没有抛弃放弃,派兵将抵挡异族的英雄迎回的故事,可谓荡气回肠。 但用在这里,就是极度讽刺,关胜、呼延灼、杨志等将领气得面色通红,羞恼至极。 他们明明是忠君报国之士,如今却被比作匈奴蛮夷,换成以往,自可当成贼人的癫狂,一笑了之,置之不理,但结合高求被冤的事件,还真的不能无动于衷。 更有甚者,之前堵在衙门前、大理寺前的抗议者们,也纷纷吸引过来,人群里不知是谁呼应了一声:“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 然后声浪一波接着一波,一时间城头上下,都是这个高呼:“不为大汉耻!不为大汉耻!不为大汉耻——” “军民汹汹,不能弹压,将奈之何,将奈之何……” 何执中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曾几何时,失去了燕云十六州的大宋,家中没有大门,只能坐视异族的劫掠。 现在,光复了燕云十六州的赵宋,将夺回大门的英雄下狱,然后内宅被攻破,几百个彪形大汉坐在里面,就是赶不走,还在高呼不为大汉耻。 言下之意,就是以大宋为耻? 不愧是宰相,这份理解很正确。 如果赵宋皇室的名望,有一个直观的曲线,那么从迁都南逃开始,它就开始快速下降,到了之前签订宋辽宝右之盟,经过了一个较大幅度的勐跌,再到了将高求抓捕入狱,又是一个巨大的跌幅。 但终究是有百年的统治积累,哪怕再糟蹋,也还没有透支到底。 直到此时皇宫被占,朝廷官兵束手无策…… 这种疯狂下跌的速度,已经是垂直下落! 别说何执中脸色惨白,王黼都浑身颤抖,深吸一口气道:“何相公,这件事太大了,现在必须进宫请示陛下,除了官家外,我们谁都做不了主啊!” “恐怕陛下也不会有什么决断……” 作为骤然提拔的宰执重臣,何执中这段时间也跟赵佶接触了许多,已经看出这位官家是毫无担当的脾性,并不奢望在这个危急时刻,能从对方嘴里听到什么好办法,目光闪烁着,突然喃喃自语:“虎项下金铃,何人解得?系者解得……能让贼人退去者,难道说只有大理寺狱内的那个人了吗?” 第八百一十章 请高青天出狱劝退贼人,救救大宋! 大理寺狱。 高求重枷在身,靠在墙边,精神萎靡。 肉体上的刑具负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赵佶置于死地的狠绝。 “我早该想到的,陛下乃九五之尊,我违逆了他,自然就再无昔日的情分……” “早知听丁判官的劝,留在燕云,只要乡军军力不损,那样朝廷反倒不敢对我如何,甚至不会公然问罪,我又乱逞什么英雄呢?” 高求叹了口气,心里十分后悔。 就怪收复燕云后太高兴,一时上了头,以为朝廷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他的命,才会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结果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 “幸好林公子和丁判官都会护住我的家人……” “但我还这么年轻……不是公务就是补习,连个妻子都没娶……” “我真的不想死啊! ” 正默默垂泪呢,脚步声突然传来,高求抽了抽鼻子,抬起头来。 就见两个狱卒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那目光分明是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面色不禁一变。 “王御史有吩咐,直接将他带去风波亭,今晚就解决了!” “可这高求的生死,连寺丞都十分犹豫,我们真要做了,万一以后有个反复,恐怕担罪的就是我们了!” “王御史是得了上意的,我们遵从了哪还会有错?何况真要命令下达,你我还是避不过,反倒得罪了权臣,这人在我大宋肯定没好下场的,动手吧!” 高求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两个狱卒议论片刻,眼睛里就露出凶光来,朝着这边走来。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阴影之中立着一道模湖的轮廓,隐隐有一袭道袍摆动,眼见两人准备动手,也飘了过来。 然而不待狱卒打开牢门,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是一批人抵达,为首的正是宰相何执中。 这位老者一路近乎是不顾仪态地飞奔,当来到牢房前,看到高求不仅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奄奄一息后,才长松了一口气,呵斥道:“是谁给高提举上这样的重枷?快!快将它解下来!” 两个狱卒面色剧变,一个赶忙去取钥匙,另一个开了牢门,来到高求身边努力堆起笑容:“高提举,这些日子小的们有所得罪,都是……” 后面的话高求没有听到,也懒得听,只是怔怔地看着何执中。 高求不明白这位宰相为何会深夜来此,态度大变,身后不远处波动荡漾,一袭道袍的洞云子却是微微而笑:“定是‘左命’前辈的手笔,贫道保护高青天的任务要接近尾声了!” 拿钥匙的狱卒很快返回,赔着笑解开了脖子上的木枷,高求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手和肩膀,凝视着何执中:“对于我这位罪臣,何相公有话请直言吧!” 何执中本来以为他宦场历练,早就不会有异样的情绪,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露出几分尴尬,摆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 直到两位狱卒离开了,他又让门外看守的侍卫站远了些,才低声道:“高提举受苦了,关于你的定罪,老夫当时就是不同意的……” 高求忍不住讽刺道:“原来何相公在朝堂之上,是为我据理力争的,看来是我消息有误,以致于误会了何相公!” 何执中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也不脸红:“高提举心中有抱怨,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论是哪位功臣,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都要怒发冲冠,老夫当时也觉得义愤填膺,只是那时陛下都下不了台,老夫更不能妄言……” 高求哼了哼。 何执中开始叹气:“高提举是陛下的潜邸旧臣,应知陛下的苦衷。” “辽国大举入侵,又是以那般荒谬的名声,天下臣民面临北虏的威胁,陛下心中的悲伤,又有几人能知?” “出于为汴京百姓的安危考虑,避祸江南,屡遭非议,陛下心中的委屈,又有几人能知?” “议和盟约,为的是早日结束兵戈,还天下以安宁,行军雁门,也是信任高提举的抉择,陛下心中的仁爱,又有几人能知?” 这三个排比句把高求给整懵了:“如此说来,陛下早知我会拒绝辽军入关,十二块金牌急招,只是幌子?” 何执中坚定地道:“正是如此,这都是陛下布的大局啊!” 高求表情古怪,想要相信,又觉得十分荒谬:“那我想请问,陛下是怎么布的局?” 何执中刚刚已经从侧门入过内城,看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赵佶,完全不出意料的是,他没有从这位官家口中,得到任何有意义的决断,只有怒骂与哭诉,这也更加坚定了来见高求的决定,与赵佶一起,君臣之间也对好了口供,此时开始哄骗: “陛下乃至圣至明,纯孝之君,对于向太后绝对没有丝毫加害之意,民间所传的弑母谣说,都是辽人的谍细编造,目的就是撕毁澶渊之盟,大举南下时师出有名!” “偏偏越是骇然听闻之事,越是广为流传,陛下曾几度辨明,却又被有心之人挑唆,高提举所在的皇城司,也在这件事上操碎了心,想必深有体会!” “所以陛下与辽帝议和定盟,一个关键的目的,就是逼迫辽帝承认险恶用心,洗刷掉自己的弑母罪名,这点无可厚非,没有人愿意担着这样的骂名,更何况是我大宋的官家,无数子民的君父!” “而除了自证清白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麻痹辽人,让辽人以为我大宋的妥协,只是因为他们昔日的奸计得逞,不会再受到攻击,甚至可以走雁门关回辽国,途中必定大大松懈,军队散漫……” “一旦辽军主力受挫于雁门关外,陛下再急调北军和西军回归,前后夹击,就能将辽人尽灭于我大宋境内,再有燕云屏障,以后百姓再也不用受异族袭扰之苦了!” “陛下为国为民,甚至不惜承担骂名,高提举难道就不能体谅一二么?” 高求前面听着倒是不自觉地连连点头,但听到最后,看了看何执中,忍不住道:“何相公,你最后所言的军事部署,是陛下一人所思,还是与朝中文武商量后的结果?” 何执中毫不迟疑地道:“此等大事,自然是商议后的结果!” 高求神情冷澹下来:“你对兵事不甚了解吧?” 何执中心中暗道不妙:“高提举此言何意?” 高求道:“我虽然没有临阵厮杀,但收复燕云的整个过程中,是亲眼见到林义勇和乡军各位将领是如何调兵遣将的,你如果也有过我这般经历,又或许去寻那些军中宿将商量一下,就该知道辽军二十万主力多为骑兵,你让北军和西军去围剿的部署,太过无知了,知兵之人绝不会认可的……” 何执中面色沉了下去,不远处的洞云子则无声失笑。 这群纸上谈兵的士大夫,以为扯个谎言,就能安抚住一个真正随军作战的臣子,何止是无知,简直是天真! 何执中脸色微变,知道裂痕是弥补不了了,却不放弃,开始走昔日的恩情路线:“或许这两军调动确实有几分不妥,但陛下对高提举的知遇之恩,终究不能忘却吧?” “高提举既无功名,又无军功,只有陛下的赏识,却能成为皇城司的提举,任命公事,大权在握,后来连宫内宦官都杀了,陛下也未怪罪……” “如此种种恩德,恐怕也是高提举胆敢抗命不遵金牌的原因,换一个臣子,没有陛下的爱护,岂敢如此胆大包天?” 高求摇了摇头:“这你又错了,我不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才敢抗旨,而是光复燕云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任何一位将领都不会愿意错失良机!” “陛下终究没有真正去过战场,不知那一场场血战是如何的艰辛,无数将士的心血才有了那些成果,岂能因为后方的荒谬命令而毁于一旦?” 说到这里,他看向牢房的天窗,又露出哀伤之色:“我若不是念着陛下对我的恩惠,岂会回来金陵?公然抗旨,忤逆圣命,落得这个下场,倒也无话可说,可你们给我安的与‘左命’勾结,意图谋反的莫须有之罪,我是死也不认的!” 何执中原本已经听得心惊肉跳,但这句话一出,赶忙把握住:“可现在大逆‘左命’却利用了高提举的声名,趁势召集了一群逆贼,攻击皇城,惊扰陛下,甚至扇动金陵百姓,若是造成大乱,对高提举的青天之名,绝对是巨大的损害啊!” 高求愣了愣,然后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说堂堂相公,为何今夜突然来看我,又跟我编那些……没想到是因为‘左命’,我最初接手皇城司时,就是要抓捕此人的,现在居然是因他而活么,真是世事难料!” 何执中脸色微变,声音里已经有了几分气急败坏:“高提举,你绝不是因‘左命’而活,恰恰相反,你的名声也要被‘左命’给坏了,若是不阻止对方所为,你就变成了乱臣贼子,受人人唾骂了!” 高求定定地看着他:“何相公此来是阻止我变成乱臣贼子,那请问,现在被关在大理寺狱内的我是什么?” 何执中抿了抿嘴,知道不能再辩驳下去了,干脆道:“高提举想要免罪么?陛下已经应允,只要你出面让贼人退走,证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前的罪名自然全部勾销,官复原职,还有光复燕云的重赏!” “陛下是要我一个关在大理寺狱的乱臣贼子,出面让大逆‘左命’退走,挽救大宋么?” 高求喃喃自语,张开了手:“官家的圣旨呢?给我看看!” 何执中道:“没有圣旨,只有口谕!” 高求了然:“是啊,这种颜面尽失的事情怎么会有圣旨,只能是口谕……但既然是口谕,官家若是事后反悔了呢?” 何执中变色:“君无戏言,你把陛下看成什么了?” 高求道:“我不得不这么想,如果我真的能让‘左命’退走,那在御史口中,肯定又是勾结大逆的铁证,到时候我有嘴也说不出清楚了,没有圣旨,我又怎么能出面?” 何执中咬了咬牙:“好,老夫去请圣旨!” 他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出了牢笼,却听到后面响起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里,有对险死还生的由衷喜悦,也有着对大宋朝廷的浓浓失望。 最后失望甚至压过喜悦,回荡在大理寺狱内,久久不散。 第八百一十一章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反之如何? “圣旨?他还敢要圣旨?朕绝不会给他! ” 福宁殿内,赵佶跳了起来,面孔涨得通红。 就算是普通的富户,家中前院被敌人占了,为了解除危机,从牢里请出一位已经定罪的犯人出面说情,末了还要大张旗鼓地宣扬,都是不可接受的事情,更别提最重颜面的皇家。 至于之前答应得那么爽快,毫无疑问,赵佶就是想要反悔。 只要“左命”退去,禁军入驻,新的宫城再加固修建,贼人就钻不了空子。 至于高求,与大逆勾结的罪名也铁证如山,闹市处决,以儆效尤! 可现在这位一向没什么政治智慧的市井子,居然提出了最关键的要求。 一旦请出圣旨,当众宣读,事后就必须释放高求,否则连圣旨都是屁话,皇权威严就荡然无存。 赵佶气得双手都哆嗦起来:“这些乱臣贼子,里应外合,威逼于朕,他们休想得逞!朕现在就出宫,我们回汴梁,那里的百姓日日夜夜盼着朕回去呢!” 下方侯旨的何执中闻言一怔,换成平常时期,他是会粉饰太平的,但现在这个时候真的不能一错再错了:“自北虏入侵以来,河北河南遭遇兵灾甚重,朝廷迁都南移,又有大量富户避祸逃亡,汴梁百姓困苦,小民无知,恐难明陛下苦衷……” 赵佶怒道:“朕回去了,汴梁才重新是我大宋都城,不然只会衰败下去,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难道不明白?还有梁都知一路所见,事事禀明,朕难道会错?” 末了,他自以为明白了这位江南宰相的立场:“何相公尽管放心,便是去了汴梁,金陵依旧是我大宋的新都,这点绝不会有变!” 何执中暗叹一声,只能说得直接些:“陛下可还记得蔡待制所上的奏疏?” 赵佶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 就在宋辽盟约发布后不久,一封奏疏从大名府送入金陵,其上痛斥朝廷议和,将满朝文武都骂得狗血淋头,甚至将矛头直指官家,说出了“陛下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仇而不报,含垢忍耻,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的话。 这封奏疏骂的太狠了,引得朝廷上下惊怒,却让士林中人大为称颂,如此痛陈利弊,振聋发聩之言,正说明了蔡京还是刚正不阿的忠臣啊! 赵佶则气得发抖:“蔡京!蔡京!他以为守住了大名府,就能可胡言乱语,冒渎天威,朕回到汴梁后定要惩处他!” 何执中见他还不明白,只能说得更明白些:“陛下,蔡京胆敢出此妄言,定是与当地的民意有关,若是士林和民间不对议和大为愤慨,以此人的心性,绝无可能上这样的奏疏!” 赵佶这才勐然反应过来,却不愿意相信,立刻对着内侍呵斥道:“去!将梁师成唤过来!让他与何相公好好描述一下,北方的民情!” 内侍匆匆出去,然后战战兢兢地返回:“启禀陛下,内侍省找遍了,都找不到梁都知……” 赵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跑了?” 何执中暗叹这没根的太监真是机智,可惜他身为新任的宰执,是绝对跑不了的,唯有躬身拜下:“陛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今军民汹汹,不能弹压,唯有赦高求,斩王黼,才可安天下!” 赵佶脸色血色尽褪:“一定要赦免高求?就没有别的办法?” 何执中哀声道:“比起贼人窃取大义,占据宫城,扇动民情,两害相较,则取其轻,请陛下决断!” 赵佶缓缓坐下,眼眶大红,竟是流下泪来:“天子屈从于弄臣,亘古未曾有之,史书要怎么记朕啊?” 何执中劝道:“陛下以光复燕云之功封赏高求,他就不是弄臣,陛下也绝对没有屈从于臣子,只是被那奸佞王黼蒙蔽……” “高求……高求……为什么是这个蹴鞠小厮啊……咳咳咳!” 赵佶闻言却哭得更伤心了,哭着哭着还剧烈咳嗽起来。 毫无疑问,他最不能接受的,是高求的身份。 换成别的人,甚至是“左命”都行,但让赵佶堂堂九五之尊,向高求这么一个当王爷时就跟在身边的小厮低头,让他觉得尊严尽失,彻底破防了。 这些两日本就郁结于胸,此刻再五内俱焚,咳着咳着,一口鲜血喷出,赵佶啊的一声惨叫,勐然向后倒去。 “陛下! 快去传太医! ” 何执中骇然地尖叫起来。 宫内一片混乱,不知过了多久,赵佶那边终于在御医的照看下安顿下来,何执中精神恍忽,脚步蹒跚地走出皇宫,看向蒙蒙亮的天,浑浊的眼中也流下老泪:“又是一天要来了么?” 如今的每时每刻,都是对朝廷威望的巨大损害,理应速速决断,偏偏官家这个时候病倒,简直是雪上加霜! 事实确实是如此,当第二个白天开始时,禁军再度发起攻势,然后被轮流换班休息的好汉们轻松击溃。 “十三将士归玉门,不为大汉耻,义重于生,以至是乎!” 城楼上高声欢笑,一遍遍宣扬铁血十三将士归玉门的故事,比起昨日的紧张,现在的好汉们豪情万丈,俨然是一场赵宋皇宫英雄小聚义。 城下关胜和呼延灼实在忍不下去了,带上杨志一起,来到何执中面前:“相公,不能再这般下去了,上攻城器械吧!” 何执中听了三将所言,满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源头,大吼道:“你们可知,这要担多大的职责?你们又能否担责,使用攻城器械后,就一定能拿下城楼?” 三人被这么一吼,只能半跪下来,抱拳请罪:“末将考虑不周,还望相公息怒!” 何执中指着他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们都为将门之后,食禄于国,世代深受皇恩,现在正是报效之时,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将贼人驱赶出皇城,能否办到?” 杨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关胜和呼延灼的脸色已经变了,却是重重抱拳:“末将领命!” 等到何执中拂袖而去,三人缓缓起身,杨志也意识到了这位宰相是什么意思了,深吸一口气:“走吧!我等舍了这条性命,也不能辱了祖上的声名!” 关胜和呼延灼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视死如归的决然和深深的忧虑。 他们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就怕即便赔上一条性命,也不能改变什么,死后还要遭人唾弃,依旧辱没了祖上的声名,那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可现在何执中下达死命令,只是一味让将士卖力,身为身份卑微的武将,难道还能忤逆一位宰执的命令不成? “嘿,这群蠢物现在还在胡乱下令!” 城楼之上,丁润神情不屑,来到李彦面前道:“前辈,那些宋军将士多遭逼迫,接下来恐怕要拼死发动攻势!” 李彦目光如炬,早就尽收眼底,从远处密密麻麻的百姓,再到近处严阵以待的军士,最后落在为首的关胜三人身上,澹然道:“以文驭武,瞻前顾后,这批将领一旦失败,禁军的士气也将崩溃,彻底丧失正面强攻的勇气,我会亲自出手!” 丁润笑道:“那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这其实也是有必要的。 关胜、呼延灼和杨志的武艺都是当世一流,当三员大将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气势,冲杀上来,尽展家传所学时,一时间竟是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直到一道宽袍身影,如同天神降临来到面前。 “‘左命’,杨志在此,还不……” 杨志狂喜,挥舞着削铁如泥的家传宝刀,就要夺一个首功,然后一道梦幻迷离的刀光当头落下。 在随后赶到的关胜和呼延灼震撼的注目中,杨志如同痴傻了一般,居然不知格挡,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刀身落下,直接拍翻在地,晕了过去,被左右轻松绑了下去。 “使用这种化身,使用‘不老梦’‘问苍生’之类的刀法,精神威压的效果更强了几分。” 李彦对于自己根据化身的特性,进一步改良的刀招威力很是满意,目光一转,望向关胜和呼延灼。 当两员大将并肩合力,也没能从他手中走过五刀,接连落败受缚,不仅跟着他们冲上来的禁军面如土色,溃散而逃,能看清楚的百姓,居然爆发出热烈的叫好声。 “完了!” 最难接受的无疑是何执中,这位宰相面容惨变,心里那仅存的一丝强攻希望彻底破灭,现在只能希望宫内那位快快苏醒,赶紧下旨。 结果。 第三天,宫内没有动静。 第四天,圣旨还是没有下达。 当皇城整整被占据了五日,何执中直接跪倒在福宁殿外数个时辰,一份彷佛有千钧之重的圣旨终于出现在他的手中,跌跌撞撞地回到城门前,厉声高喝:“来人,将那以莫须有之罪,污蔑高提举的奸佞王黼拿了!” 王黼位于御史队伍里面,正在昏昏欲睡。 遇到这样的事情,臣子们为表忠心,不敢缺席,但大部分时间干耗在此处,也是疲惫不已。 半睡半醒的时候,正梦到自己得上赏识,权倾朝野,受百官巴结呢,就感到哗啦一声,四周的官员突然避了开去,然后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扑了过来,一下子压住他的肩膀,往前面推去。 “我……你们……” 王黼刚刚清醒,嘴巴就被堵上,双膝一痛,狠狠地跪倒在地上时,不远处的百姓激愤地想要扑过来,被官兵阻拦后,立刻掉头去拿砸的东西。 “冤枉……呜呜呜……此乃上意……呜呜呜……” 当雨点般的石块朝着这里飞来时,王黼的四周更没人了,他起初着挣扎着想要吐掉嘴里的破布,很快就被砸得头破血流,如一条蛆虫般在地上蜷缩起身子,最终不再动弹。 确定了这位基本上被砸死了,何执中深吸一口气,再度宣旨:“皇城司提举高求,康慨有节,兼资忠义,燕云之役,能不动如山,兵却腥膻,有功于社稷,此栋梁大才也,受奸佞诽之谤之,朕心痛之……” 后面的屁话没念下去,因为一道穿着囚服的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所见的人群中,陡然发出震天欢呼:“高青天! ”“高青天! ”“高青天! ” 这股不可遏止的浪潮,直接将圣旨的声音压了下去,压得何执中浑身颤抖,压得百官骇然变色,压得赵宋的江山社稷,真正开始摇摇欲坠。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反之如何? 第八百一十二章 《踏山河(结)》 “唔……” 病榻之上,范纯礼缓缓睁开眼睛。 这位宰相以死谏的态度在宫门前长跪,但身体太过虚弱,连两日都没坚持到,就晕倒过去,被抬回家中,一直昏昏沉沉,如今终于苏醒,服侍在边上的儿子范正己大喜过望,赶忙道:“快请郎中来!父亲醒了!” 范纯礼缓缓歪过头,眼神茫然了片刻,才重新有了神采,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高提举……遇害了么?” 此时郎中已经赶到,查看范纯礼的状态后,轻轻摇了摇头,范正己心头大恸:“请父亲放心,高俅昨日已经被官家下旨赦免,那以无须有之罪污蔑的奸臣王黼,也被处斩,以安人心!” 范纯礼一怔,根本不在乎郎中的神情,反倒是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说话的语速都顺畅了许多:“陛下下旨赦免了高提举,斩了王黼?这又怎么可能呢?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给老夫听!” 握着那枯瘦的手掌,范正己终于遏制不住,泪水狂涌出来,泣声道:“孩儿半句虚言都没有……父亲请好好休息吧!” 范纯礼难得地发怒:“你想让我死不瞑目么?说!!” 范正己被逼无奈,只要低声道:“是六日前,大逆‘佐命’带着一群人,攻入皇宫,占据丽景门,禁军无力,始终拿之不下,后来何相公去请了陛下的旨意,高俅被赦免,出面退贼……” 他将前因后果详细说了,范纯礼先是瞪大了双眼,露出与其他官员初闻时晴天霹雳般的表情,然后渐渐的恢复了过来,最后颤声问道:“如此说来,圣旨一下,高提举露面,那些人就退走了?” 范正己不敢隐瞒:“‘佐命’当众宣读了一份盟约,上面约定了三条,第一条就是为高俅平反冤屈,论功行赏,第二条则是处置二十七名致使高俅入狱的奸臣,第三条则是要陛下上罪己诏……” “众皆骇然,尤其是何相公暴跳如雷,怒斥‘佐命’胡言乱语,‘佐命’却说第一日就给何相公看过盟约,释放高俅也全是因为盟约所定!” “他又有言,虽然陛下并未完全遵从,对于奸臣更是只除了一位王黼,但既然释放了高俅,给予忠良之辈以公正的待遇,那他也不再追究,就带着那群人走水路离开了!” 范纯礼喃喃地道:“何相完全落入了此人的算计之中。” “以前官府称其为大逆,老夫还不以为然,因为这等武艺高强之辈,虽有几分威胁,却终究难以撼动我大宋的江山社稷,但这次趁着高俅被污,围堵皇城,才真正展现出了可怕的手段,既宣扬了武力,又占住了道义,朝廷颜面尽失,各地恐怕……恐怕……” 说到最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范正己看了悲伤不已,赶忙道:“如今朝廷已经发布告示,宣告天下,将此举定为民间义士有感于忠良被污,清君侧诛奸臣的行为,并不予以通缉,应该可以平复各地民怨……” 范纯礼道:“这定是何相的一厢情愿,如此掩耳盗铃,又有何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范正己讷讷无言。 范纯礼剧烈地喘了几口气,睁开眼睛,努力振作精神:“高提举呢?请他入府,老夫有最后几句话,想拜托他!” 范正己面露难色,不得不道:“父亲恐怕见不到他了,虽然陛下想要封赏,但高俅当时就辞官不受,态度坚定,当即就与‘佐命’那伙人一起离开,也不顾忌勾结叛逆的罪名,显然是铁了心不回来……” 范纯礼这才明白儿子为什么直呼其名,却是深感诧异,他与高俅有过不少接触,能看得出此人是贪利重名,此次却厚赏不受,辞官不做…… “他居然请辞?连他都对朝廷感到彻底失望了么?” 脑海中浮现出那道为士大夫所不齿的身影,在百姓的高呼中,对着眼巴巴等待着接旨谢恩的官员,说出辞官不受的话语,范纯礼眉宇间露出深深的悲恸,强撑起来的精神瞬间泄了下去,低声吟道: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正己一听就知,这是祖父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这首边塞词凄清悲凉,壮阔深沉,又有英雄气回荡,爱国乡思,兼而有之。 此时范纯礼悠悠颂出,更是透出无比复杂的情绪,反反复复念叨着最后两句:“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人为何不能成寐?将军已经白发苍苍为何还在服役?年轻的兵士为国守边为何还要落泪? 这里有悲的成分,但更重要的是忧,是怨,是不平。 他们忧虑国家的安全,抱怨朝廷无人整顿武备,更为当局者没有一个明确的战略而愤懑,以致边防军人久住“塞下”,将老,却不能退休家园,兵少,却不能与妻子团圆。 此时垂垂老朽的范纯礼,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疲惫。 他怀着深深的忧虑,不想寐,却不得不寐。 最终。 这位范仲淹之子,当朝宰相闭上眼睛。 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下,再也没有睁开。 …… “为高青天贺!” 浔阳江头,一众好汉欢聚一场,围着中央的高俅,大声欢笑。 石秀最为开心:“这一次可谓扬眉吐气,让那昏君颜面尽失,痛快痛快!” 鲁达也重重点头:“相比起我们计划的劫法场,还是这般更能为高青天伸冤,朝廷的通缉告示上岂能有高青天这等英雄?” 丁润斜了一眼:“怎的,我的名字日日挂在通缉告示最醒目的地方,就不是英雄了?” 鲁达抓了抓脑袋:“丁寨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润嘿然笑道:“我却是高兴的,若无朝廷的宣扬,天下怎知我杀贪官的壮举,诸位好汉又岂会齐聚于此?” 众人大笑:“说得好!干!” 丁润痛饮之后,又对着高俅道:“我最佩服高兄,说辞官就辞官,毫不拖泥带水,当时百官的脸色,我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乐不可支啊!” 高俅脸也喝得红彤彤的,却是苦笑道:“不怕诸位笑话,我是想接旨的,但我怕死啊,将陛下得罪成那样了,还敢留在金陵,官当得再大又有何用?我之前没听丁寨主的劝告,岂能一错再错?” 丁润喜道:“别丁寨主丁寨主的,高兄可还记得我当年叛出朝廷时所说的话么,山高路远,江湖再见!来我梁山泊,坐第一把交椅,我们举起替天行道的大旗,肃清这浊世如何?” 这话一出,众好汉顿时目光熠熠地看过来。 他们经此一役,虽然没直接上通缉榜,但也回归不了原本的生活了,都愿意跟着丁润投水泊梁山,如果能有高青天作为头领,举起替天行道的大旗,那真是太好了。 高俅迟疑片刻,还是低声道:“丁兄的好意我很清楚,但我文不成武不就,上梁山恐怕也帮不上什么……” 众人不免有些失望,倒是丁润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梁山是好去处,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也别随意,小心那狗皇帝秋后算账,回燕云吧,你的家人都送去了那里!” 高俅点头:“好!‘佐命’前辈呢,此番相助,我还没有感谢他……” 作为曾经的抓捕者,此次却受了大恩,高俅心中有些古怪,倒是丁润了然道:“‘佐命’前辈已经离开,临行前也让我转告,他会来此也是因为一个人,你猜是谁?” 高俅立刻道:“林公子?” 丁润点头:“正是总教头,虽然燕云初定,总教头离不开那里,但也是他拜托‘佐命’前辈,才有了此番营救,有总教头在,绝不会让有功之臣流血又流泪,含冤惨死的!” 高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如此一来就太好了,我这就回燕云,感谢诸位好汉相助!” 众人大笑:“高青天这是哪的话,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干!!” 不过事实证明,当过了江后,大家还是没有分别,丁润一路将高俅送上大名府,才能安心。 因为各地都乱了。 先有河东高托山起义,杀县令,陷官府,短短一月就聚集了数万之众; 后有重瞳道人张仙入主洛阳,聚河南百姓,杀官造反,击退厢军; 再有济南府孙列,反; 关中武胡,反; 川蜀杨天王,反; 襄阳郭康,反; 各路所为,皆杀地主、官僚,攻打州县,或保聚山谷之间,以崇山峻岭为据点,树起起义的旗帜,“巡、尉不敢抗,县、镇不敢守”。 …… 大名府衙门内,与蔡京重逢后,拜别丁润一行,看着这一条条信报,高俅心惊肉跳:“这不会与我有关吧?” 蔡京道:“说有关肯定有关,朝廷颠倒黑白,污蔑忠良,又被迫赦你无罪的行径,无疑是契机;说无关也是无关,究其根本,还是各地赋税太重,鱼肉百姓,再有北虏肆虐,官兵逃窜,最终自然是这个局面……” 高俅叹息道:“只是没想到啊,世间怎会变成这般模样,看来我辞官不做,还是对的!” 蔡京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舍,知道当了官的人终究还是舍不下那个权势,但对于高俅能当机立断的辞官,心中是很看好的,也提点道:“高兄此行去燕云时,替老夫向林义勇问好,还望乡军多多出力,照拂河北和山东!” 高俅道:“这是一定,有林义勇在,宵小之辈岂敢作乱,河北也要拜托元长兄了!” 蔡京微微一笑:“请高兄放心,有老夫在,大名府乱不了,便是朝廷调派,为了百姓安危,老夫也要学一学高兄的义举,以民为重!” 两人拜别,,高俅继续北上。 一路过瀛州、莫州、雄州,看着已经恢复到太平年间状态的州县,不禁满是欣慰。 当过了三关,被大喜过望的乡军迎入,他更是从燕云汉民百姓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耕种的米粮,再也不用担心被契丹人全部剥夺,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笑容当然变得真切。 高俅也由衷地道:“燕云易主,百姓这么快就能安居乐业,真是太好了,总教头呢?” 花荣笑道:“兄长正在……在燕州和蓟州,我们又各开了一家书院,以后燕云各地的每一州,都要开办书院!” 高俅道:“那还不带我去,我以前一天跑八趟,现在却不认识路了!” …… “为政不在用一己之长,而贵于有以来天下之善……” “这句话的意思是,治理国家,不在乎发挥你一个人的长处,难能可贵的是吸收天下的美德者。” “同样的道理,治理地方时,也要谨记不用一己之长,事必躬亲,而是要合理的选择吸收人才,很多时候,这就是文治与武功的最大区别。” 岁安书院,李彦站在讲台上,下方是岁安三期的学员。 岁安二期:徐宁、张清、凌振、段景住、柴进、史文恭、李应、栾廷玉、秦明、杜兴; 岁安三期:吴用、朱仝、裴宣、焦挺、孟康、陈达、孙立、孙新、解珍、解宝; 二期和三期是同时定下的,每批都是十人,轮番上学,再加上时不时回来补习加强的岁安一期,还有正准备按照功劳选入的岁安四期,这些学子不仅是要马上打天下,更要马下治天下。 而后者显然要投入更多的心血,所以李彦这位善为人师的院长,也教得更加认真,上课时都不允许外人打扰。 不过这一回,他主动破了一次例,讲到一半,放下书本,对着下方的学子道:“随我出去,迎一位老友!” 吴用眉头微动,最先反应过来,其他人先是不明就已,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迈入书院,才大喜过望。 熟悉的书院,熟悉的人,双方展颜,道出问候: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 【踏山河】结束,敬请期待下一卷【龙蛇起陆】。 第八百一十三章 宋江:我想接济好汉,但朝廷不发工资怎么办?挺急的…… 郓城县。 宋家内宅。 宋江在镜子前正了正衣衫,黑黝黝的脸上露出满意和期待,身后白净的宋清也笑道:“兄长终于及冠,要接替父亲的差事,入衙门做事了!” 宋江笑道:“主要是能报效朝廷,盼能得一个前程万里,光大我宋氏门楣!” 宋清信心十足地道:“是兄长的话,一定可以的!” 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大宋的地方官员都是数年一任,但衙门里的吏胥,却是历久不换,甚至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宋江接下来所任的押司一职,就是负责桉卷整理和文秘的小吏,虽然被士大夫阶层看不起,但毕竟属于朝廷,而且各地衙门里,吏胥的数目要远远超过官员,也是这些人代表着官府同百姓打交道,影响力不容小觑。 别的不说,在衣着穿戴上,宋江成为押司后,就可以穿黑色长衫,结一根长长的儒绦衣带,脚蹬长靴,而普通百姓只能穿短衫,蹬高帮鞋,这种区别就注定了阶级的分明。 不过宋江本人最高兴的,倒不是能穿得比普通百姓好,而是他有机会借助吏胥的职责,结识三教九流,多交朋友,又能一展所长,将来或有当官的机会。 要知道书吏在供职一定年限后,经过考核,也可以得到升级为官的提拔,虽然数目极为稀少,但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他穿戴完毕后,一路迈着豪迈的步伐,往正堂而去,去拜别自己的父亲。 宋父坐在堂内椅子上,看着这位精神抖擞的黑儿子走了进来,顿时露出欣慰之色:“我儿志气轩昂,当真是长大了!” “全是父亲教养之恩,往后家中事务该由孩儿担起,请父亲颐养天年就好!” 宋江立刻推金山倒玉柱,给父亲叩首,他是三郎,前面两个哥哥已经过世了,父亲的年纪又大了,幼弟宋清还小,自己当然就是顶梁柱,支撑起整个家。 宋父抚须笑道:“好!你性情沉稳,为父也没有什么关照的,第一日当差,早些去衙门,将这钱囊带上吧!” 宋江接过,稍稍一掂,就有些诧异:“父亲,这里面的数目……孩儿用不了这么多吧……” 他从小耳濡目染,又喜欢琢磨,已经学到了不少为吏的技巧,当然知道打点好上下的作用,但自己刚刚当差,就一下子带这么沉甸甸的钱囊,似乎过于夸张了。 宋父轻轻叹了口气道:“今时不比往日了……你为人仗义,遇见不平事时又喜欢管一管,在衙门不好常常回家,还是拿着备用吧!” 宋江心头怪异,不敢推辞:“是!” 一切收拾妥当,宋江告别父亲和弟弟,仆从牵来一匹跟他身高比较匹配的矮马,翻身上马,向着郓城县衙门而去。 他之前早早去报过到,办好手续,再加上宋父也是在里面当差的,自然是熟门熟路,没有什么生分的道理,但等近了衙门,却见前方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就那么立着,直直瞪着里面,也不吵闹,穿着还不是普通百姓可比。 宋江皱起眉头,翻身下马,对着一位同样在看热闹的壮实汉子道:“这位兄台,请问衙门前是怎么回事?” “讨薪呗,各地都是如此,还能怎的?” 那汉子先是顺口回道,然后看了看宋江的装扮:“小兄弟莫非也是衙门的官吏?” 宋江见他身材壮硕,气质出众,立刻拱手道:“在下宋江,字公明,今日刚刚来衙门当差,任押司一职,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汉子见他神态热情,倒也抱拳还礼:“在下孙元,没有表字,小兄弟身为押司,吃的也是皇粮,却能如此对待我们这等平民百姓,倒是难得!” 宋江笑道:“我便是吏胥,也只是职务,交的是友,讲的是义,与旁的何干?孙兄谈吐不凡,我一见倾心,午时往岁安酒楼痛饮一场如何?” 孙元赞道:“好个交友讲义,今日能交到阁下这样的朋友,我孙某就不虚此行,但那岁安酒楼可是樊楼的底子,人多的紧,我还是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宋江闻言眉头微动,仔细打量了一下孙元:“请孙兄放心,我与那里的掌柜熟悉,定能有个好位置,让你我尽兴!” 孙元哈哈一笑:“那我就不推辞了,午时酒楼见!” 宋江抱拳,目送孙元离去,交到一个新朋友,心中十分高兴,但转向衙门后,黑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消失。 “衙门欠薪……居然在我郓城?” 郓城县属于济州,这个年代济水畅通,漕运大兴,是京东西路最发达的地域之一。 宋氏不小的家业,就从他祖父开始积累的,两代吏胥就成了县内有些颜面的人物,这个地方的油水可见一斑,现在衙门居然闹欠薪,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想象…… 掂了掂腰间的钱囊,宋江倒是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所准备了,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但考虑到不久前他来衙门办理手续时,并没有堵在门口要薪水的情况,或许过不久上下俸禄都会补发,他又振作起来,走入衙门。 “向韩知县问安!”“见过时主簿!”“见过邓都头……” “宋押司年少有为啊!” 有父亲的人脉,耳濡目染的学习,从小和各种人打交道的经验,宋江适应环境的速度极快,拜会了上官后,飞速进入工作状态。 让他感到头疼的是,衙门里的文书比想象中要多了不少,似乎已经积存了不少时间。 偏偏其他吏胥都没有理会,县令县尉等官员也没有过问,但现在他接了手,如果将来真出了什么事,肯定是自己背黑锅,所以这些还是要处理好。 一个上午的工作结束,宋江起身后,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臂,迈着恭敬的小步走了出去,一路上不断招呼同僚,然后出了衙门,骑马往岁安酒楼而去。 郓城县并不小,在山东属于比较繁华的州县,这座岁安酒楼也就是年前承包下来,仅仅开业一个多月,就宾客满席,生意极其兴隆。 宋父早就打听清楚,在开门前就托人订下了席位,虽然是在大堂之中,而非包间,但宋江喜欢大堂的热闹气氛,倒是觉得相当不错,正好此次请好汉喝酒。 到了岁安酒楼的街道,人流量明显大了起来,宋江目光四处望着,很快在街边发现了孙元。 孙元蹲在地上,打量着四处过往的行人,一副闲汉模样,见到宋江招呼,站起身来后,又透出一股彪悍的江湖气。 两人进了酒楼,宋江找到掌柜,报上宋父的名号,等了半晌,在小厮的引路下,到了靠窗边的桌子坐下。 他向来不吝啬钱财,好菜一一上了,并且特意对酒博士吩咐道:“温两壶‘复燕云’!” 酒博士道:“请客人稍候。” 孙元露出好奇之色:“这岁安酒楼原身为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首的樊楼,出名的酒水应是‘和旨’和‘眉寿’吧?” 宋江笑道:“孙兄有所不知,原来确实是这般,但自从大名府的岁安酒楼宴请乡军亲属,有位才女将珍藏的佳酿‘觅生涯’取出分享,后来林义勇将之改名为‘复燕云’,以作庆贺,如今已是岁安酒楼的招牌美酒。” 孙元感叹道:“原来如此,单单是这酒名,就当浮一大白!” 等到酒博士温好酒,两人碰杯:“干!” 推杯换盏之中,双方的关系很快变得熟稔起来,宋江问道:“孙兄是京畿人?” 孙元叹息:“什么京畿,自从官家南逃到金陵,我们河南又算是哪门子的京畿了,现在战乱连连,不得太平啊……” 宋江皱眉:“那占据西京的张贼,还没被剿灭么?” 孙元斜了他一眼:“宋小兄弟这话可千万别去河南说,现在那位可是被称为张神仙,已经数度击败官兵围剿,还和关中的武将军结盟,势力越来越大了!” 宋江脸色一沉:“有何不能说的,其势再大,也不过是乱臣贼子,无君无父,必遭天谴!我宋某人自小亦是习得棍棒,若是得了机会,定当尽忠报国,剿灭匪贼!” 孙元摇了摇头:“宋小兄弟是济州本地人吧?如今还算太平的,也就是河北、山东和江南,其他各地都乱了,你若是在别处求生活,恐怕就不会这般看法……也罢,宋小兄弟是官府中人,老汉我不该说这些讨嫌的,干!” 宋江也收敛了情绪,继续干杯。 两人喝到酒酣耳热,这次是孙元主动开口:“恕我冒昧,不知宋小兄弟可识得梁山泊的人?” 梁山泊就在郓城县边上,有一半隶属于济州,宋江对此倒不避讳,稍稍压低声音道:“如雷贯耳,只是无缘得见,孙兄莫非是要投梁山?” 孙元哼了声:“现在梁山不比前任罗寨主在位的时候,怕是看不上我等江湖中人了!” 宋江怔了怔:“孙兄满身英雄气,是个好汉子,梁山岂会错失你这般人才?” 孙元哈哈一笑:“不瞒宋小兄弟,我在河南一带也薄有名气,人送外号‘山夜叉’,原来上梁山的话,定是能混个座次的!但现在那儿的规矩多的很,这不许做,那不许干,真要听他们的,家传的手艺都要断了,我是受不得那等拘束的,才不愿上山!” 宋江恍然:“那实在是可惜!” 孙元大手一摆:“梁山的规矩受不住,买卖还是要做的,尤其是如今通过梁山,还可以买到燕云的好物。” 宋江奇道:“孙兄何不去沧州呢,那里不是开了互市榷场么?” 孙元嗤笑:“宋小兄弟这就有所不知了吧,沧州的榷场是湖弄朝廷的,真正想要与燕云联系,走梁山的路子准没错。” “原来如此……” 宋江干笑了一声,有些低落。 今日是他第一天正式当差,但无论是衙门的所见所闻,还是江湖好汉口中所言,都与自己心中的朝廷大不一样,忽感气闷,仰首喝酒:“北虏犯边,奸臣当道,天下何时能够安宁啊!” 一杯烈酒下肚,宋江提了提神:“既然孙兄要寻梁山好汉,宋某为济州本地人,自是没有不帮忙的道理,请稍候几日,我定为孙兄牵线搭桥!” 孙元抱拳道:“别人说这话,我是不敢轻信的,宋小兄弟却是能人,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不过我这几日不见得在县城中,倒是我的女儿和女婿会来,宋小兄弟若是有了准信,可以带给他们。” “好!” 两人留下互相通信的方式,酒足饭饱,宋江付了饭钱,别了孙元,重新回到衙门,开始与其他吏胥攀谈起来。 “别提了,欠了足足三月了,否则大伙儿岂会站在衙门口?下个月的俸禄都不见得有,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生计都艰难……哎幼哎幼,这怎么好意思!” “宋押司真是好人,可惜来得不是时候啊,若是早个半年,不至于如此……” “梁山的路子,宋押司这倒是问对人了,没什么好在意的,现在那丁寨主的通缉告示都撤掉了,朝廷已经不愿追究!” 短短数天时间内,宋江不仅与衙门上下吏胥打好了关系,还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心浮动,单单是能跟梁山扯上关系的就有十几人,各种路数都有。 “怪不得孙兄之前在衙门外观察,原来要联系一窝匪贼,找官吏真的是最有效的法子……” 宋江渐渐的也习惯了,根据这段日子的接触,找到主簿时文彬,恭敬地奉上钱财:“请时主簿指点一条明路!” 时文彬对钱财看得不是很重,倒是审视这位黑脸郎君,露出些欣赏之色,告戒道:“宋押司,你虽当差不久,却是个能吏,本官是很看好你的,这梁山终究是是非之地,不要与之过多往来!” 宋江感受到了这位上司的好意,恳切地道:“多谢时主簿关心,宋江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非与梁山直接来往……” 时文彬闻言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递了过来:“既如此,你持这枚令牌去西巷的武馆,进去后自然有梁山之人接待,此物珍贵,用完之后将令牌还来。” “多谢时主簿……” 宋江怔然接过,梁山在县内光明正大地设立办事处,令牌都发到县衙主簿手中,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但无论怎样,孙元拜托的事情总算是办成了,宋江的心头还是喜悦的,直到他走出衙门,摸了摸干瘪的钱囊,笑容才瞬间凝固,露出茫然之色:“这才几日,我的银子就用光了……俸禄不发,酬报难得……只能回家继续问父亲要钱了么?” 第八百一十四章 宋江:我的身边真是人才济济啊! “多谢父亲!” 在冰冷的现实面前,原本准备成为家中顶梁柱的宋江,最终变为了一名光荣的啃老族。 回家拜见了宋父之后,腰间的钱囊重新鼓了起来,宋江这才带着时文彬借予的令牌,朝着县城西巷而去。 进了巷子又骑了一段路,在几乎是最深处的地方,才听到整齐划一的声音,从一座大院子里面传来。 “喝——哈——!”“喝——哈——!”“列队!布阵!” “这座武馆似乎学员不少啊,开办得当真低调,在郓城内我竟然不知……” 宋江眉头扬起。 他从小就是好习棍棒之辈,曾经还想慕名去京中御拳馆拜师学艺,可惜自从两个兄长逝去后,作为三郎的自己当然就要尽孝在宋父身前,不便远游,但家乡县城内有这样的武馆,他却完全不知,就说明对方根本没有宣传。 “是梁山好汉的聚集地么?” “驾!” 想到威风凛凛的梁山汉子,宋江心头一热,一夹马腹,矮马则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开蹄子,终于来到了武馆正门。 抬头望去,那牌匾令他恍然大悟:“乡勇武馆,原来是乡军所创办的武馆么?怪不得能在这里联络到梁山好汉……” 去年辽国入侵时,梁山好汉北上,与乡军一起在抗击北虏,最终在光复燕云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在宋江看来,朝廷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宽宏大量,同样衙门内的官吏们与梁山往来,并没有过于顾忌,也该是这方面的原因。 他翻身下马,取出令牌,上前拜会。 武馆门前立着两个汉子,验了令牌,再打量了一下宋江,看着他的吏胥装扮,俨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阁下所持的是聚义令,请随我们来!” 走入武馆后,宋江被引入偏厅,上茶等待了一刻钟左右,就见一个魁梧汉子走了进来,抱拳道:“在下祝虎,乃是郓城分馆的教头,不知客人是?” 宋江笑着还礼:“在下宋江,忝为县内押司,有一友人久慕梁山威名,得荐后特来拜访!” 祝虎听多了我有一个朋友,对于这些官吏的可笑行径有些不屑,淡淡地道:“既有聚义令,就是梁山贵客,请宋押司……的朋友稍候,不出三日,梁山内就有专门接待的头领前来,与之会谈。” “多谢……” 宋江知道对方误会了,刚想解释,祝虎已经准备离开:“我身为教头,还有职务在身,就不多陪了,我们乡勇武馆广纳各方贤才,宋押司也可以随便参观。” 这无疑是逐客令,宋江为对方语气里的几分怨怼之气感到奇怪,同时也笑道:“固所愿也,那我就在武馆内学习一二!” 祝虎看了看这个厚脸皮的黑郎君,不再理会,往练武场上走去。 宋江也不在意,真的这样大大方方地跟了上去,一路来到场边观看。 “喝——哈——!” 他很快发现,与传统武馆,让学员打熬气力,壮大气血的方法不同,这座乡勇武馆里面的学员,更加注重彼此间的行进和配合。 “倒是更像军中的路数,是从乡军身上学来的么?” “相比起我所见的厢军训练,这里的人数虽然只有两三百人,却要士气高昂得多啊!” 作为一位郓城县人,能看到城内有这样的武馆训练学员,宋江的心中是欣慰的。 因为正如孙元所言,外面很不太平,万一山东也发生贼人犯上作乱的事情,有这样的队伍在,无疑能保护家园不受贼兵侵扰。 但作为一位衙门的押司,看到一个居于深巷的武馆内,居然这样训练,宋江的心头又隐隐有些忧虑。 如果这样的武馆不止一处,各地州县的人员一并聚集起来,倘若怀有不臣之心,那威胁的程度,就远远不是乌合之众的贼匪可比的了! 偏偏这又是县中主簿推荐的地方,连上司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能说什么呢? 正沉吟着,宋江目光一斜,就见两道身影从后堂走了出来,都是身穿白罗襕衫,文气十足。 相比起祝虎眉宇间有股忿忿之色,他倒是更看好这两位气质潇洒的文士,精神一振,又到了交朋友的时候,立刻迎了上去,主动抱拳道:“在下宋江,字公明,郓城县押司,见过两位秀才!” “小生萧让……”“小生金大坚……” 两人走得好好的,就见到一个黑面汉子闪到面前问好,微微一怔,拱手还礼后,操着一口本地的济州口音道:“宋押司见谅,我俩人正有要事,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宋江丝毫没有尴尬:“是宋某冒昧了,只是见两位风度翩翩,一表人才,才忍不住上前攀谈……” “宋押司客气了,告辞!” 谁都喜欢听好话,萧让和金大坚确实面容舒缓,但显然对这位衙门的押司没什么兴趣,客气地招呼之后,就往外走去。 宋江看着这两位书生的背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再转向练武场,看着武馆上下操练。 起初那些武者还频频看向站在场边那六尺高的黑汉子,渐渐的也没人在意了,自顾自地操练起来。 在越来越整齐规范的动作中,宋江对着祝虎和众人抱了抱拳,转身向外走去。 出了武馆,天色已暗,如果有两三好友促膝长谈倒是美事,现在却要一个人回城中所租的屋舍,宋江叹了口气,觉得挺失落,往城外宋家庄园而去。 但回到家前,还未等到仆从迎出,他的脸色却是微变,看上地面的血迹,然后就见几道身影闪了出来。 左右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身材壮硕,表情有几分木讷,女子却是眉横杀气,眼露凶光,中间扶着一个身材矮胖,鲜血淋漓的汉子。 宋江先是一惊,然后细细打量后,主动开口道:“可是孙兄的亲眷,孙家娘子夫妇?” 女子点头道:“奴家是孙二娘,这位是我的夫郎张青,我父让我们来寻宋押司,途中遇到些祸事,想带着同伴来宋押司家中暂避……” 宋江立刻蹲下,将血迹擦干净,然后毫不迟疑地道:“两位快带着这位兄弟进来!走后门!” 三人从庄园后门而入,宋江也不叫下人,自己亲自去取伤药。 见他一声不吭忙前忙后,孙二娘和张青都露出感激之色:“宋押司与家父只是萍水相逢,却能这般仗义,大恩大德,绝不敢忘!” 宋江正色道:“若是看得起我宋江,就万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位兄弟的伤势如何了,要不要请郎中?” 张青迟疑了一下,孙二娘倒是果断地摇了摇头:“敌人势大,请郎中上门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踪迹,这位王英兄弟亦是久战之辈,还能支撑,多谢宋押司的伤药了!” 宋江借着灯光,才看到张清孙二娘夫妇所救的汉子,身高居然比起自己还矮上一个头,是完全的五短身材,此时虽然鲜血淋漓,昏迷不醒,但眉宇间倒还流露出几抹凶横,点了点头道:“那就请三位安心在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用到宋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眼见宋江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孙二娘舒了口气,与张青一起将王英扶到榻上,脱下了外衣,就着身上的几道血口,开始涂抹伤药。 涂着涂着,只听到痛苦的呻吟响起:“哎呦呦……轻点!轻点啊!” 张青理都不理,甚至还加重了手劲:“王英!你这好色成性的蠢物,大事险些被你坏了,梁山那些人怎么没将你直接砍死!” 孙二娘脸色也不好看,这王英虽然武艺不俗,却是车家出身,半路见财起意,杀了客人,之前又故态复萌,想要掳掠美貌娘子,才惹出来了这般祸事,淡淡地道:“你真要没了,我夫妇俩也不会浪费,将你这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都有口福!” 王英听得面色发白,有气无力地道:“两位祖宗诶……可别在这事上吓我……我以后不敢了……何况这事不是该怪梁山么……我根本没招惹梁山,他们管得比朝廷还要宽么,凭什么啊!” 起初他还气喘吁吁的,说到后半句语速倒是正常起来,满是义愤填膺。 张青皱起眉头,他原本在一家寺院内务农,后来因为一点生活琐事杀了僧人,一把火烧了寺庙,落草为寇,遇到孙二娘的父亲孙元,被其打败后又看重其才能,收为女婿。 至于孙二娘,更是有着孙家祖传的手艺,冷哼道:“之前听说这梁山不守规矩,四处约束我等江湖中人,还以为是有所夸张,今日见他们这般霸道,对你穷追不舍,才知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英嘶声道:“可不是嘛……轻点啊……哎呦……你干嘛!” 三人同仇敌忾了起来,张青的手也放轻了很多,将伤口初步包扎好后,王英恢复了几分气力,恨声道:“此仇我一定要报!我还认识一人,名鲍旭,平生只好杀人,世人把他比做丧门神,本想上枯树山落草,也是被那梁山撵了出来,正好拉他入伙……我们要团结起来,绝不能让梁山继续坐大,否则以后哪有半分自在?” 孙二娘点点头,张青突然道:“我看那位宋押司倒是重义气的好汉子,又有朝廷吏员的身份,倒是可以劳他相帮……” 王英皱眉道:“这宋江又是何许人也?” 张青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孙二娘突然扑到窗边,做了个手势,侧耳倾听。 很快两人也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正是咚咚咚的巨大敲门声,一个宏亮的嗓门遥遥传来:“庄内有人吗?庄内有人吗?” “不好!是那鲁达!” 王英大惊,听出了正是一路追杀,险些将自己活生生打死的鲁达,孙二娘和张青也露出紧张之色,握住了兵器。 就在这时,宋江镇定的声音也高声响起:“来了!不知是哪位朋友,夜里到访啊?” 后面的说话声,三人就听不清楚了,但心里却是忐忑不安,迟疑着是不是要逃走。 孙二娘低声道:“这宋江与我父终究只是萍水相逢,交情很浅,能冒着风险收留我们,已是义气之举,现在梁山好汉亲自上门,那可是连官府都要让上三分的,近来这些山东的地主豪强尤其惧怕,我们还是走吧!” 张青却摇头道:“王英伤的这般重,梁山又人多势众,进退有度,我们如果贸然出去,恐怕更逃不走,只能赌一赌这位宋公明,真的是一位急公好义的好汉子了!” 王英咬牙道:“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老子绝不会向梁山低头!” 就在三人目露煞气,蓄势以待时,外面的动静却消失了,再过了半晌,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到屋外道:“三位好汉,是我,宋江!” 三人依旧警惕,看着宋江推门而入,张青问道:“宋押司是怎么让那群人退走的?” 宋江道:“说来也不难,我将聚义令给了他们,他们就退走了……” “聚义令?” 三人一怔,孙二娘更是愕然道:“宋押司可知道,这是梁山放给各州县的凭证,数量很是稀少,多少江湖好汉求而不得,你能得来这枚令牌恐怕也是不易,就这般直接给予他们了?” 宋江这才明白为什么时文彬强调令牌珍贵,让他用完后还回去,心头一沉,知道恐怕难以向上司交代。 但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也不后悔,脸上更没有露出为难,依旧笑道:“那本就是我为令尊求来的,现在归于原主梁山,倒也轻松,何况还有什么比起三位的安危更重要的呢?” 三人看着这位周身好似放着光的黑面小吏,不禁露出动容,对视一眼,孙二娘夫妇立刻搀着王英,一起纳头拜下:“多谢公明哥哥大恩!” “这又是做什么!” 宋江赶忙伸出手,将三人扶起,一切如行云流水,熟悉得好似这才是他该有的风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第八百一十五章 “民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为了个淫贼,居然将聚义令都给舍了,偏执的江湖义气!” 梁山聚义堂中,丁润把玩着令牌,听到鲁达回来后的禀告,澹澹地道:“不过这王英倒是挺难杀,居然能躲过三次追捕……也罢,就让他再活一段时日,包括那‘山夜叉’孙元一家,他们都不是偶然路过山东,而是别有目的,到时候一网打尽!” 坐于下手的樊瑞冷哼道:“孙元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他投靠了洛阳的张仙,如今西夏战事平复,西军要回归,张仙凭着几手左道之术,可以打败毫无士气的厢军,却绝对不是北军的对手,这人倒也聪明,见势不妙,就想要避开河南那片京畿之地,将手伸到我们山东来!” 石秀杀意毕露:“别的地方我们鞭长莫及,敢来山东闹事,让这位重童道人死无葬身之地!” 刘唐道:“我们也可先下手为强,设局诱其深入,再一举灭之!” 丁润环视左右,一个个头领依次发言,表达自己的看法。 此时的聚义堂上,已经有三十多个座次,一部分是随着他北上燕云,跟辽军正面交锋过的头领,另一部分是南下金陵,在皇宫与禁军对抗过的头领。 这群人或许还没轮上去岁安书院的进修,但能力已经凸显出来。 不过目前这些座位,有一大半的位置是空着的,他们早就不局限于八百里水泊梁山了,头领各有任务。 如李俊和阮氏兄弟去了沧州的造船厂,如燕顺、邹渊、邹润等人分布在山东各地,作为乡勇武馆的教头,培养乡军的预备役人员,也有如朱贵、朱富、杜迁等人,与部分官吏往来,散发聚义令。 这样的心血浇灌下去,山东之地才有如今的和平之势,就更不容许那种受天下唾弃的贼子破坏。 丁润等到众人发言完毕,更是加以总结:“欲乱山东者,朝廷容得,我们梁山也不容得!” 听了这般掷地有声的话语,众头领精神振奋,齐声道:“大哥英明,正该如此!” 不能光喊口号,丁润开始讲述下一步的具体行动:“总教头说过,想维持一片地区的稳定,要内外兼顾。” “张仙就是外敌影响,这等贼子野心勃勃,想要称王称霸,割据一方,派出如孙元这类的前哨入我山东,图谋不轨,威胁性不容忽视。” “但真正核心的问题,还是内部的官吏欺压,大户盘剥,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百姓活不下去,才会受张仙那类野心者的扇动,造反作乱,成为乱民,如果只是打死张仙,不解决地方欺压的问题,那我们与欺上瞒下、粉饰太平的官府,又有什么不同?” 大多数头领都摩拳擦掌:“正该杀贪官,诛豪强!” 但也有部分头领表示担忧,比如朱贵的师父李云,原来在县衙内任都头,想到聚义令的普及,就开口道:“地方豪强正是我们的打击对象,可如果直接对官吏下手,是不是会破坏如今的大好局势?” 丁润大手一摆:“不必担心,聚义令是朱参赞出的主意,我们加以实施,而总教头也明确提到过,我们梁山和地方官府,已经是不平等的关系。” “要学会从全局上看待问题,如今朝廷的重点根本顾不上山东,就算有兵力回援,也要先稳定住京师所在的江南,那襄阳的郭康也是兵锋极盛,都开始对金陵之地蠢蠢欲动了,解决掉此人,还要将原本的京畿之地河南乱贼平复,到时候张仙就是首当其冲,哪里顾得上山东和河北?” “河北不乱,在于有为国为民的蔡知府,山东不乱,正是有我们梁山惩奸除恶,主持公道,地方州县的衙门需要小心翼翼地巴结着,并非我们梁山仰仗官府!” “总教头又说过,和平永远不是妥协换来的,千万不要被如今的风光迷惑住,官府惧怕我们,我们就更要扩大优势,真正让山东地区为我们所控!” 众头领早已经习惯了大哥三句话不离总教头,何况这些指导意见确实一针见血:“是!” 丁润嘴角扬起:“当然,暂时还要给朝廷一个面子,大户豪强直接公开审判,那些贪官污吏诛杀时,避着些官府,别让他们彻底下不了台。” “相信经此之后,聚义令的价值就会更高了,以后发放时候的筛选也要更加严格,尽可能给那些为人持正,治理一方,好名声的官吏,并言明不可随意借出。” “如郓城县主簿时文彬借给了宋江,那就是主动放弃自己的资格,日后不得庇护,当怪不得我们!” 众人大笑:“明白!明白!” 丁润看向乐和:“名单准备好了么?” 乐和立刻将文书取出:“依照大哥所言,这些都是各州县臭名昭着的贪官污吏和地主豪强,手中染了不知多少无辜的鲜血,最是作恶多端!” 丁润接过后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有二十家,排名第一的位置,就是曲阜孔氏,想到了吴用的特意关照,提笔将之勾出:“这个孔圣人的家族,吴参赞已经出手,在不知他的具体计划之前,我们不要贸然干涉,以免打草惊蛇……” 继续往下看,那一个个贪官污吏,都毫不迟疑地圈起,尤其是看到几个豪横的地主时,丁润更是大怒:“区区清河县和阳谷县的大户,也敢如此鱼肉百姓,弄得天怒人怨,将这两个地主公开审判,以平民愤!” 到了最后,在几乎末尾的地方,齐州章丘李氏印入眼帘,丁润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家族没记错的话,是名儒李格非的族亲,与总教头的母亲也有远亲关系吧? 不过仅仅是些许迟疑,丁润的目光就坚定起来,能上乐和名单的,哪怕排名较后,也不是小恶,以总教头的为人,绝对不会姑息,自己胡思乱想反倒会枉做小人。 他大笔一挥,将之圈起:“按照名单处置,我梁山聚义为众,替天行道,绝不姑息!” 众头领起身领命:“是!” …… “章丘,我们终于回来了!” “相比起其他地方,山东的州县有此太平,真好啊!” 李格非掀开马车的布帘,看向乡镇老家,露出怀念与感慨。 他的父母早年相继病逝,自从科举及第,入朝为官,就没有回过老家,此次若不是辞官归乡,恐怕一直要到百年之后,才会送棺椁回来落叶归根。 即便如此,这一次的回乡之路也是颇为坎坷,本来他想先将妻儿送回,自己留在京中办理辞官手续,谁料辽人南下入侵,妻子王氏和女儿李清照、儿子李迒就一直留在大名府,当得知中枢惧怕北虏,迁都南逃时,他怒而北上,进入大名府,亲身经历了守城大战、光复燕云、和议盟约、四方皆反的全过程。 毫不夸张地讲,身在中枢的高官要员,绝对没有李格非这段时间的经历来得丰富,看得透彻,更不会如他途径各州县时,看到地方炊烟鸟鸟,官道行人井然有序时,就感到十足的欣慰。 和平真的太不容易了…… 然而感叹的话语,还在马车内回荡,前方隐约就传来激愤的声音:“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 李格非顿时紧张起来,赶紧让车队停下,再对着一路护卫他们的镖头王四道:“烦请王镖头前去看一看,是否有贼匪作乱?” 王四已经点了几个镖师上前,又吩咐好其他人护住车队,才开口道:“请李公放心,我们这就去查看!” 目送镖师们去了,李格非放下布帘,叹了口气,妻子王氏则安慰道:“夫郎不必担心,应该不是大乱,山东有梁山泊照拂着,又有乡军的影响,贼人不敢造次的……” 李格非知道妻子说的有理,却是苦笑道:“京东两路是何等要地,却要靠着一群江湖子维护地方安危,老夫即便现在不是朝廷命官,也觉得颜面无光啊!” 更颜面无光的还在后面,王四一行很快回来了,显然并无凶险,神情里却带着几分尴尬与古怪:“李公,是你的族人出事了……正在被梁山公审……” 李格非愣了片刻,咬牙道:“劳烦镖头,带老夫亲自去看看!” 在王氏担忧的注视下,李格非走下马车,脚步飞快地往声浪传来的地方而去,可见身体还是硬朗的。 但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李格非再度回来时,已是面色铁青,步履蹒跚,那模样险些晕倒,吓得王氏赶忙扶住:“夫郎,你怎么了?不要吓妾身啊!” 李格非嘴唇哆嗦:“强占土地、纵火焚屋、贪墨灾粮、哄抬米价、掳人勒索、逼良为娼……那梁山竖起的告示,居然一面都装不下,条条罪责,触目惊心!正如公审之人所言,不仅法理不容,天理更不容之!” 王氏脸色也难看起来:“做这些事情的人,真是夫郎的亲族么?” 李格非惨然道:“台上被审之人,老夫一个都不认识,但他们敢如此肆意妄为,无疑是用了老夫的声名!只是一个并无实权的礼部员外郎,他们就敢在乡里横行霸道,鱼肉百姓到这个地步,真该被统统打死……报应!咳咳!报应啊!咳咳咳!” 说到最后,李格非已是咳得险些喘不过气来,王氏赶忙替他抚背顺气:“夫郎莫要气愤,莫要气愤!” 等到李格非好不容易缓过来,夫妇俩人面面相觑,气氛陷入了尴尬。 多年不归乡,一归乡族亲就被公审了,瞧着那群情激愤的势头,如果继续留下,他们也会有危险,这等事情实在是始料未及…… 思来想去,王氏只能道:“夫郎,两个孩子如今还在大名府,受林家照顾,现在章丘出了这事,我们还是暂且回去吧!” 李格非脸色微沉,缓缓摇头:“大名府不能回去,蔡待制多次对朝廷的命令阳奉阴违,更是有扇动百姓之嫌,河北恐怕也将成为是非之地!” “如今这世道,何处又是真正的太平呢?” 王氏叹了口气,喃喃低语之间,眼睛倒是一亮:“那我们去燕云吧,那里才是真的太平!” 李格非微怔:“燕云之地,宋辽兵戈争锋之处,如今反倒成为天下罕有的太平之地了么?” 王氏道:“夫郎莫非不信?” 李格非道:“不,老夫十分相信!” “乡军入燕云时,曾有言不纳粮,外界都以为虚言,然如今一年将至,乡军真的一粒米粮都未从燕云征收,反倒有燕云百姓到官府门前主动献粮,官员也不收下,已是人人称颂。” “故而上月听到北虏欲南下进攻,燕云家家户户争相入伍,以入乡军为荣,更要抗击辽军,再不让契丹回归,老夫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后,却想到一句话,‘民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这梁山泊背后,与乡军也脱不开干系,他们在山东审判地方为恶的豪强恶霸,保一方平安,固然是好意,但所作所为,已经完全凌驾于朝廷之上,那位林二郎到底想要做什么?思之令人心季啊!” 说到最后,李格非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极低,王氏听了则大为动容:“夫郎之意是?” 她是宰相的孙女,亦是饱读诗书之辈,当然知道“民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是什么意思,那林家二郎光复燕云之地不过一年,在民间的威望居然就到了“沛公”的地步?再结合这四方乱象…… 李格非仰天长叹:“固然昏君无道,朝廷无能,老夫不再为官,但久食宋禄,有所为有所不为,那林家我们敬而远之就好,大名府不要回了,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赶紧将清照和迒儿接过来……” 王氏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可临行之前,李氏向妾身提亲,妾身也十分中意林二郎,正准备安顿下来,向夫郎禀报的……” 第八百一十六章 这次是全员催婚了…… “还有一刻钟就要收卷了。” 李清照冷清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下面的小娘子们浑身激灵了下,奋笔疾书的加快速度,愁眉苦脸的继续愁眉苦脸。 “唔……呜……嘶……” 由于身高相较于同龄人高挑,坐在后排的扈三娘尤其烦恼,看着大片空白的卷子,觉得自己又要考倒数第一了。 她皱眉思索了片刻,乌黑的大眼睛就往四周瞄去。 附近的其他几个不说了,抓耳挠腮,也不见得比自己强到哪里去,而最拔尖的自然要属坐在左边的李师师,每次都是一气呵成地写完,此时同样如此,早早就在闭目冥想。 扈三娘满心欢喜地瞄过去,然后发现那答题的纸张由于墨迹早就干涸,居然翻了一面,盖在桌上。 “小气!” 对于这种行为,扈三娘的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可想到对方扳手腕的实力,只能泱泱地将眼珠转到另一边,瞄准新的目标,嘴里发出轻微的动静:“噗呲……噗呲……” 坐在右边的,是同样以乡军亲属进来学习的花荣妹妹。 花小妹可比她用功多了,此时也全部答完题,听到扈三娘的动静,怯生生地看过来。 “胳膊放下去……题纸往上抬一抬……对对对,这个姿势最好!” 眼见最文静乖巧的花小妹,难以拒绝自己,扈三娘心头狂喜,就准备开抄。 然后她的笑脸陡然凝固,因为不知何时,教习李清照来到面前,静静地俯视着她。 一刻钟后,众人停笔,卷子被一份份收上去,扈三娘也被提熘出去。 花小妹有些担忧:“三娘没事吧?” 李师师不以为意地道:“这般学习的好机会都不知珍惜,让她被罚去,以后也别顺着她!” 这里同样是岁安书院,只是与位于大名府北区的总部不同,这里是分部女子学堂,专门为乡军的亲属所设。 宋朝的女子地位并不低,讲究的是“书不惟男子不可不读,虽妇女亦不可不读,读书知自古兴衰,亦有所鉴戒”,更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限制,所以女子可以读书,还有女子学堂。 但以往这些女子学堂所面向的,是官宦权贵人家的贵女,比如历史上李清照和曾布的夫人魏玩,作为当代两位最着名的才女,就都当过官宦贵女的老师。 至于普通人家的女子为什么不上学,很简单,男子可以科举,女子不可以科举,自然是供养男子,金榜题名,改变全家命运为上。 即便是如今的乡军家属,可以优先安排进入书院学习,绝大部分也都是男子,李清照所教的这个班里,学生数目不及三十个,如花荣的妹妹、扈家三娘,其实还是乡军里面的富家贵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慢慢改变,普及教育,不可一蹴而就,更不能因为穿越者的后世观念,就让男女混在一起学习,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就算是之前的师师,李彦上课时都是安排在讲室外面学习,她那时甘之如饴,但能光明正大地坐在课堂里,谁愿意靠在外面上课呢,对于扈三娘生在福中不知福的行为,自然不太高兴。 面对学堂内威望仅在教习之下的学霸,花小妹无疑更听这位的话,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李师师却不急着走:“我还要去批改试卷,顺便出下次月考的卷子,估计要两三个时辰,你要不先去找小黑?” 花小妹垂下头,怯生生地道:“我还是等你们吧……我一个人有些怕……” 李师师无奈地道:“你很聪明,喵语学的比我都要快,胆子再大些就好了!有你哥哥在,有我们在,没有别人欺负你……” 花小妹又哦了一声,还是老实地跟在后面。 李师师也不多言,熟门熟路地进了书房后,开始教习的工作。 分部女子学堂的试卷她不改,避免偏私不公,但书院本部属于男子的试卷,却有不少是她批阅的。 “现在书院所招的教习越来越多,我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不过别的也就罢了,出试卷的权力可不能让出去,我出的本来就比他们要好!” 李师师进入工作状态,相比起之前的小脸恬澹,俨然多了几分专心致志的兴奋,笔锋转动间,一道道既不超纲,又极为考验学识的题目出现,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隐隐有无数考生在绞尽脑汁后,发出无声的哀嚎。 好似眨眼间,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李师师放下笔,欣赏了一下自己越来越优美的笔迹,然后侧过头,发现花小妹坐在边上,就这么呆呆地陪着她,又站起身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印刷精美的书籍,递了过去:“拿去看,打发时间。” 花小妹接过一看,诧异地道:“《前唐秘史》?” 李师师道:“岁安书肆将要在各地开办,这本《前唐秘史》就是准备出售的话本小说,讲的是真武圣君下凡的李元芳,在前唐破桉的故事,不知是哪位所着,倒是挺有意思,这是第一册,你有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花小妹哦了一声,翻开书页,静静地读了起来。 第一篇故事叫《滴血雄鹰》,文字优美,字里行间尽显才华,她发现想要理解上面的内容,确实很有些吃力,却又不想真的打扰李师师,就开始半蒙半猜,然后很快地沉浸进去。 正看到风雨交加的雷电之夜,面对宇文成都所化的无头骑士,其他护卫都吓得浑身颤抖,连武器都拔不出来,唯有李元芳毫不畏惧,拔出链子刀挺身而出,与无头骑士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一只素白的小手在眼前晃了晃。 她一惊,吓得勐地抬起头,就见李师师看着她:“还挺投入的,你这般文静的性格,确实该多看看书,喜欢的话带上吧,我们去找小黑!” 花小妹赶忙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佩服地道:“师师姐,你这么快就完成了?” “是啊,下月的考试卷都出好了,这次不单是河北的考生,连燕云的也会用我的卷子,保证他们做了后就再也忘不掉,嘿嘿!” 李师师笑吟吟地点头,看着花小妹抱紧那话本册子,又关照道:“这话本里别的好说,那祭祀真武圣君的法子,不要好奇尝试……” 花小妹不解:“为什么啊?” 李师师难得地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言语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可看了后,总觉得那祭祀之法是真的,恐怕是前朝的秘术,也不知怎么的,就写了进去,反正不能轻信!” 她对着花小妹正色关照道:“你会听劝告,我才跟你说,换成那扈三娘,我说了后,她肯定会去特意试一试……正好说到,来了!”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书房,就见远处教习的房间内,扈三娘也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望见她们后顿时开心起来,一熘烟地跑过来,笑靥如花地道:“你们是等我的吗?” 李师师不置可否,花小妹则轻轻点头,扈三娘更高兴,看向她怀里抱着的书,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花小妹将书递给她,扈三娘看着封皮的字,吃力地道:“前唐……前唐什么?这第三个是何字?” 李师师瞥了一眼:“你再不好好学习,连话本小说都读不懂……” 扈三娘怒了,但文化方面十个她加起来都不是眼前这位的对手,只能道:“李师师,别以为你赢了我,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我上次只是失误!” 李师师也不多言,来到旁边的水缸边上,单手握住缸边,轻轻一提,将整个水缸提了起来,里面甚至传来荡漾的水声。 “哇!” 花小妹看得张大嘴巴,扈三娘脸色微微变了变,不甘示弱:“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到你这么大,也能抬起水缸!” 李师师手腕一转,使了个巧劲,将水缸放下,缸面中的水面仅仅是晃了两晃,没有泼洒出半点,她又看向院中的杨柳树,云澹风轻地道:“到那个时候,我能把那棵树倒拔起来!” 扈三娘鼓起脸,想说吹牛,但又觉得这个可怕的女子真能如此,滴咕道:“力气大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我们马战……” 李师师不理她了,往前走去,花小妹偷偷招了招手,她只能悻悻地跟了上去。 岁安分部的女子学堂,开在林氏府邸深处,被分割成的单独区域,就在三女离开的同时,林元景正好回到前面的内宅,一进门就看到李氏在和媒婆说话。 见到夫郎回来了,李氏闭上了嘴,眼神示意了一下,媒婆顿时恭敬地退了出去。 林元景见了倒是挺高兴:“都正式说媒了,看来二郎的婚事有着落了,近来乡军里,有不止一人向我提过这件事……” 李氏看着林元景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儿子二十多岁了,还未成婚,又无子嗣,连他的部下都急切非常,你为何这般悠闲,连李公都留不下?” 林元景无奈地解释道:“我不是悠闲,李公他自己要回山东老家,我也劝过,总不能强行拦着吧?” 李氏哼了声:“这位族兄是避着我们呢,要不是清照这闺女聪慧,编着的教材连二郎都交口称赞,是位贤内助,我还不愿与他结这门亲……” 林元景奇道:“你这又是哪的话,人家是苏门学士,士林中极有声名,我们则是武夫之家,怎的你反倒有几分看不上你族兄的意思?” 李氏张了张嘴,不太好解释,只能问道:“那些劝说二郎早日成亲的,是怎么对你说的?” 林元景想了想道:“霍骠骑有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但如今燕云都光复了,二郎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早生贵子了……总的来说,就是这个意思吧!” 李氏道:“具体又是哪些人呢?” 林元景道:“也就是卢统领、花统领、朱参赞、吴参赞、索将军、时机密……我之前北上燕云,去乡军传授枪法时,他们好似都问过……还有蔡待制,就在刚才,正好跟我说过这件事。” 李氏心想这还是“也就”么,乡军高层就差全员出动了,估计不敢直接劝二郎,才来苦劝你这位老父亲,但听到最后,眼睛敏锐地眯了起来:“蔡待制是怎么说的?他有没有介绍亲卷?” 林元景摇头:“还是这一套话啊,成家立业,早生贵子,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特意商量好的……蔡待制没有介绍亲卷女子,我当时还开玩笑,有什么合适的大家闺秀可以介绍,他只是微笑,似乎并无此意……” 李氏松了口气:“这位蔡待制确实是贤臣,之前那相州韩氏还想要说亲,就是掂量不清自己的身份,二郎也肯定不愿与那等地方大族产生牵连,就算是章丘李氏,都要拜托时机密去查一查……” 林元景听不清她含湖不清的话,倒是有自己的一套见解:“照我看啊,这事还是要二郎喜欢,他是那么有主意的人,我们替他操办了,他若是不愿,将来也会出事!” 李氏沉声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若是有心爱的女子,让我们去说亲,那倒也罢了,关键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面!” “不能再拖下去了,无子嗣怎么成大事?我现在选来选去,还是清照这闺女最好……将二郎唤来,他的婚事,妾身与他说!” 林元景先是点了点头,却又皱眉道:“今日恐怕不成,听蔡待制说,西夏和辽国的使臣之前在大名府等了太久,燕云那边终于放话见上一见,使臣刚刚走,现在二郎恐怕正在接见……” 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说起来倒也奇怪,两国的使者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地见二郎啊?” 李氏看了看这位向来就没有政治敏感性的夫郎,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觉得为什么呢? 第八百一十七章 燕云:辽夏是弱国无外交! “总教头!” 燕京的岁安书院中,杨兴和杨雄联袂走了进来。 李彦放下书卷,眼神恢复灵动:“坐!” “多谢总教头!” 杨雄抱了抱拳,已经成为燕州知府的杨兴则更加恭谨,内心尤其兴奋。 实际上,如果是刚刚开始占据燕云的时候,让汉民官员知道乡军的后台不是大宋朝廷,那肯定要大为恐慌,因为没有一个强大的朝廷作为支撑,人心就不定,后勤问题更是老大难。 但他们发现的时候却已晚了,同时也意识到,乡军虽然与大宋朝廷并非一条心,却不是孤立无援,恰恰相反,近在后方的河北和山东,正是乡军的后盾。 而即便有大宋朝廷支持,实际上的后勤主要还是出自这两块地方,说不定各地衙门还会推三阻四,诸多掣肘…… 如此一来,乡军没了指手画脚的愚蠢中枢指挥,镇守檀州的卢俊义更是勇勐绝伦,不等辽军杀过来,就主动带兵出击中京道,数度大破奚族部落,将众多被掳掠的汉民百姓带回燕云,人心越来越稳定。 到了如今,乡军占据燕云近一年,倘若这个时候他们忽然宣布,听命于赵宋朝廷,反倒要引发当地的大恐慌…… 千万不要!千万不能啊! 老百姓的想法很简单,林义勇说话算话,将他们当成人看,他们终于有了好日子过,换个赵宋官员来,谁知道会变成怎样? 而燕云官员的想法也很实际,他们现在也得到提拔和重用,在时局已经稳定,乡军上下更是展现出文治武功的情况,怎可能去选择那个南逃迁都的朝廷中枢? 无论军民,无论是为了安宁的生活,还是锦绣的前程,都愿意紧紧跟随在乡军身后!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进来这个书房,聆听总教头的教诲,杨兴心中岂能不狂喜? 李彦对于这位率先投靠的汉民官员,倒也满意。 他如今麾下就是文治型人才太少,教导也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倒是这群燕云汉民官员,在契丹人的压迫下,既有一定的治理能力,又十分乖顺,用起来挺顺手。 而且时间越长,这群人越不敢背叛,无论是北面还是南面,他们都难有好下场了,只能与乡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引为心腹还要逐步考察,但树立起几个平步青云的典型,作为激励表率,还是有必要的,杨兴就是其中之一,才有这次会面:“辽夏两国使臣如何了?” 如今加入总探机密营的杨雄道:“一切尽如总教头所料,两国使臣在途中互相残杀,都要置对方于死地,我们及时派人保护,才救了下来。” 杨兴道:“自从辽军主力借道西夏,却翻脸攻打,最后逼得西夏国君不得不割地于辽后,两国就反目了,如今两国使臣居然直接派刺客暗杀对方,更是彻底撕破脸皮。” 李彦对此再清楚不过,因为这就是他另一个身份促成的,发问道:“在双方刺杀的过程中,是不是西夏占了上风?” 杨雄立刻点头:“正是,西夏派出的使臣名为仁多保忠,是一位统兵的将帅,身边护卫也都是亲卫,不是辽国使臣可比,总教头真是明察秋毫!” 李彦考校道:“由此之中,你看出了什么?” 杨雄作为岁安五期的预备役成员之一,略加沉吟,开口道:“是不是西夏穷途末路了,将宝都押在外交上面?” 李彦微笑:“话粗理不粗,确实如此。” “西夏的国君李乾顺年幼登基,一直被母族掌权,直到那位小梁太后被辽国派使者毒杀,才得以亲政,至今也不过三年时间。”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压服国内反对力量,挑唆辽帝出兵,再尽起国内三十万之军,兵压陕西,此人的英明决断相当了得。” “但他并不能改变西夏在三国里最弱的国力,更不能挽回此前几场大战里,小梁太后折损的西夏精锐,所以此战其实没有什么容错的机会,如果单单是被西军击败倒也罢了,损失不会太大,结果这次被辽军在背后捅上一刀,就太伤了!” “如今西夏真正的危机,不在于割地给辽,而是由此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御驾亲征遭到惨败,之前的按压自然会反弹,若我所料不差,西夏国内的情况肯定大乱,党项人所辖的各羌族,肯定又开始见风使舵,各寻出路……” 杨雄听得连连点头,杨兴则隐隐明白了,这位是在教他们谈判时的技巧,目光动了动,略微大胆地道:“多谢总教头指点,我们会好好应付这两批使臣……倘若他们想见总教头,我们也会加以回绝!” 李彦赞许地道:“两国使臣在大名府等待金陵传召才是正途,却徘回数月,最终北上燕云,自是图谋不轨,然我大国气度,也不会跟蛮夷腥膻斤斤计较,你们见了也是尽到礼数。” 杨兴心领神会,杨雄则请教道:“总教头,那辽国的情况如何?” 李彦微笑:“有天祚帝耶律延禧,辽国就好不了。” “天祚帝打完西夏后,终于带着辽军主力回了国,但至今还停留在西京道,一方面是为了逼迫西夏履行条约,割让土地,他好回去向各部交差,另一方面则是中京道被耶律得重所占,东京道则有女真族异军突起,大败耶律得重讨伐的军队后,双方又罢手言和,眉来眼去。” “原本天祚帝身边还有一位兰陵王萧兀纳,此次在宋境内转危为安,外交逼迫朝廷签订宝右之盟,全靠这位老臣出谋划策,偏偏又功高震主,天祚帝容之不下,他迟迟不回上京,也是生怕萧兀纳拥护耶律得重为新帝,但想要杀这位老臣,现在又下不了手,就这般僵持着……” “总结一下,辽国五京道,辽帝占着西京道,御弟大王耶律得重占着中京道,女真占着东京道,南京道也即是燕云被光复,如此国内局势,虽然还没到真正四分五裂的地步,但维持的平衡也极度脆弱了。” “在这个内忧重重的时刻,辽国派出使臣来燕云,定是萧兀纳的谋划,就是害怕我燕云再出兵北上,为此都不见得有辽帝的圣旨与手谕。” “因为刚愎自用的耶律延禧,在夺取西夏的地盘后,就愈发接受不了向燕云低头,你们可以由此进攻,能让辽使疲于应对。” 杨雄作为总探机密营的一员,许多情报是有获取的,却没有这般俯瞰全局的清晰,听得可谓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杨兴的心则更加安了。 作为从小仰契丹人鼻息生存的燕云汉民,若说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把恐惧感完全逝去了,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如今的现实却告诉他们,契丹人不仅可以战胜,并且在一步步地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至此杨雄已经胸有成竹,但有个问题不太敢问,却又不得不问:“如何应付两国使臣,我等已经尽知,只是万一他们提出些非分之想,比如之前在大名府时,辽国使臣就四处宣扬,要将辽帝的妹妹与总教头结亲……” 李彦澹澹地道:“萧兀纳此人老谋深算,外交手段用得十分纯熟,所以我才让使臣在大名府待了三个月,现在这件事差不多也该沦为笑柄,你不仅要严厉回绝,在合适的时机,我们更会派出使者质问耶律延禧,让他彻底下不了台,到那时萧兀纳的死期就真的到了……” 杨雄暗暗心惊,外交相比起战争,真的是杀人不见血。 而李彦站起身来,还从递了过来:“将这本《前唐秘史》给辽国使臣,编着者很有才情,辽国不是以前唐正统自居么?也让他们多看看!” 杨雄双手接过书,有些为难:“总教头的好意我很明白,但这群契丹狗,恐怕不会对话本小说感兴趣……” 李彦微微一笑:“作为使臣,他们会感兴趣的,第一篇《滴血雄鹰》所讲的,就是太平公主为了夺权,欲加害女帝武则天的故事……” 杨雄怔了怔,手指下意识翻了一页,他自己都想看了。 弑母夺权,堪称天理不容,但安排到太平公主和武则天这对权欲母女上,顿时多出几分合理性。 关键是这妥妥的借古讽今啊,怪不得编着者能得到总教头称赞,确实有才! 李彦最后总结:“我燕云虽无广袤疆域,但后有河北山东的同胞支持,面对的又是两个内忧外患,危机重重的病弱国家,你们谨记一点,弱国无外交,自然能合理地应付这两国的使臣!” 两人精神大振,领命道:“是!” 等到出了书房,杨雄赞道:“居于燕云,稳定上下军民之心,又能足不出户,对天下大局了如指掌,这就是我们的总教头啊!” 杨兴搓了搓手掌,更直接了:“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都是偏居一隅,默默发展,能在燕云这种两大国家必争之地崛起,已是闻所未闻,还能视两个大国为弱国,偏偏还有理有据,真是神了!” 杨雄大笑:“走!去见使臣去!” 还想用外交来跟我们耍心眼? 燕云现在就放出话,辽夏是弱国无外交! 第八百一十八章 辽国使臣拜真武圣君 “岂有此理!” 驿站之内,辽国使臣萧呼图将杯子狠狠砸在地上,面色赤红,暴跳如雷。 他刚刚被羞辱了,被一个燕云的汉民官员杨兴羞辱了。 这换在一年前,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那个时候,契丹人是父亲,汉民是儿子,甚至还是庶出的儿子,根本得不到公平的待遇。 现在契丹人还是父亲,汉民成爷爷了,那股居高临下的感觉,还不是强撑出来的,是发自内心的强硬。 并且杨兴所言字字诛心,驳斥得他支支吾吾,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回到驿站后大发雷霆。 怒吼之后,萧呼图目光如电一转,恶狠狠地落在角落里的一人身上:“顺受高! ” 被叫到的名字的也是辽国官员,使节团的一员,原本正在看手中的书籍,闻言赶忙合起,屁颠颠地跑了过来:“萧正使,这本《前唐秘史》确实……哎幼!” 萧呼图一脚踹在他身上,顺受高摔了个屁股蹲后,就感到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落了下来:“废物!叛徒!若不是你们这些汉民投了乡军,我大辽的南京道,岂会落于一群贱民之手!你们都该死!都该死啊啊!” “嘶……嘶……” 顺受高双手抱住头,蜷缩起身体,只能默默承受,甚至不敢大声呼痛。 辽国的汉民,大部分都居住在南京道,但其他地方也有零零散散几十万人,还有许多汉民官员在各地任职。 燕云光复之后,这些人的地位陡降,或者说暴露出他们原来的待遇。 以前还有层遮羞布,现在燕云没了,遮羞布也彻底撕下,契丹人凌辱,其他族群趁机打压剥削,都将这群平均素质其实比起其他种族高,但又没什么骨气的汉民,当成待宰的羔羊。 所以萧呼图对顺受高拳打脚踢的时候,周围的护卫都纷纷拍手,传来叫好的声音,甚至跃跃欲试,也想加入进去。 “你们在做什么?这里是驿馆,不是你们这群蛮夷撒野的地方!” 最后还是外面把守的乡军听到动静,过来怒声呵斥,萧呼图才停下手,其他契丹人也泱泱地散了开来。 无缘无故挨了一顿打的顺受高缓缓爬起,刚要离开,就被一本书砸中脑袋:“带回去,快给我找出南朝皇帝弑母的线索,你这废物!” “是!” 顺受高只能将嘴边的血水擦拭了一下,将书捡起,还不忘行了一礼,蹒跚着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内,他翻开被自己鲜血沾染的书籍,看着看着,泪水一滴滴落在上面:“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还得看,看着看着倒是止住了哭声,开始咋舌于太平公主的奇思妙想。 原来宇文成都化作无头骑士回魂,只是一场尝试,真正重要的是以怨魂之说,让武则天同意改变皇宫的阵法,然后太平公主趁机颠倒阴阳,错乱方位,引九天神雷噼落皇宫,弑君篡位。 “以女弑母,大逆不道啊!太平公主真是丧心病狂……” 顺受高咧着嘴,甚至有点担心武则天的安危。 辽人对于武则天还是有很深印象的,第一是自认为大唐正统在辽国,在大唐配享祭祀的则天大圣皇后,当然有所关注,第二则是大名鼎鼎的萧太后与武则天在很多方面颇为相似。 萧太后的丈夫是辽景宗耶律贤,这个人也是身体不好,又不愿意让臣子分权,就调教妻子的执政能力,让妻子帮助自己辅政。 武则天与李治二圣临朝,被称为天后,耶律贤也让萧太后以朕作为称呼,李治的遗诏是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取天后处分,耶律贤临死时也是军国大事悉听太后之命。 李治表示,有了我这个前车之鉴,你还真的敢啊! 不过辽国和大唐的国情确实不同,等到耶律贤死,萧太后临朝摄政,虽然也拥有无限接近于皇帝的权力,却终究成不了女帝。 赵光义觉得这对孤儿寡母好欺负,悍然北伐,然后高粱河车神诞生,萧太后也由此彻底坐稳位置,后来还与她的儿子辽圣宗一起御驾亲征,那次南下其实挺拉胯的,无奈宋朝更软弱,顺利地逼迫真宗签订了澶渊之盟,结束了宋辽两国长达数十年的战事,最后将朝政大权还于辽圣宗,一生可谓圆满。 所以如果说别的历史人物,辽人或许不会太在意,但前唐的女帝武则天,还是很熟悉,并且有代入感的,再加上其故事情节的新颖,这个年代的人哪里看过这个,几乎以为是真实。 看到那武则天即将陷入杀局,顺受高紧张得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赶紧又往下看。 令他庆幸的是,依旧是那位无所畏惧的神探李元芳挺身而出,借真武圣君的神威,最终力挽狂澜,让武圣人没有被大逆不道的太平公主谋害。 “贴身灵物……祭祀圣君……” 顺受高舒出一口气的同时,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双鱼玉佩。 双鱼是佛教八吉祥之一,佛教在辽国大兴,佛教文化对于辽人的影响也是全方位的,饰品之中多见佛门元素。 这块双鱼玉佩,正是顺受高最喜欢的佩饰,为白玉圆凋,用阴线刻出眼、腮、腹鳍、尾等细部,双鱼嘴部穿孔,用金链系佩。 “我的玉佩!护我平安的玉佩啊!” 然而这一摸之下,他顿时发出惨呼,赶忙解下金链,将玉佩拿到手中,随后无比悲痛地发现,得大师开光后的双鱼玉佩,被萧呼图直接踢裂了。 看来佛门高僧的开光,既不能保护汉民的平安,也不能让玉佩不坏,反倒是雪上加霜,身上刚刚累积的疼痛感,也如山呼海啸般蔓延开来。 “疼死我了……呜呜呜……如果我也有真武圣君的庇护……该有多好……” “天枢神返,地蕴合聚,四方命极,迎护尊名……” “恭请真武圣君!” 顺受高跪倒在地,前方是书页翻动的《前唐秘史》,恰好到了那祭祀圣君的一页,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就移不开了,手里握住双鱼配饰,口中开始念诵。 按照书中所言,陪伴主人日久的贴身灵物,容易聚纳天地元力,可以用此为媒介,进行最简单的祭祀。 李元芳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以链子刀沟通真武圣君,才能力挽狂澜,卸开九天神雷,破除太平公主的阴谋。 现在自己的玉佩坏也坏了,倒不如尝试一下祭祀之法…… 不过随着他磕磕绊绊地念诵完毕,虔诚地拜在地上后,四周一片安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顺受高等了片刻后,抬起头来,苦笑着道:“我真是痴了,居然会按照话本小说里的法子,妄图沟通那根本没听过的真武圣君,还是去寺庙里面,寻大师重新开光护身……”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站起身来,然后勐然愣住:“咦?我怎么不疼了?” 摸了摸脸颊,又按了按之前好似断裂的肋骨,顺受高狂喜之余,勐然拜下,以无比恭敬的姿态,一遍遍念诵着那长长的咒言:“恭请真武圣君……恭请真武圣君……恭请真武圣君……!” 终于,伴随着轰隆一声,他的脑袋好似炸开。 无边的黑暗里,一尊弥漫着光辉的神躯冉冉升起,只能看到一个轮廓,不见任何清晰的特征,却有一股如山如海,广阔无边的威仪弥漫开来。 顺受高浑身发抖,五体投地:“拜见圣君!拜见圣君!” 宏大的声音无远弗届地传至:“汝有何求?” 顺受高毫不迟疑地道:“还望圣君助我等汉民取回燕云,恢复以前的地位!” 李彦俯瞰着这个辽人使臣,暗暗摇头,却也不意外。 还以为这位最强烈的愿望,是让之前欺负他的契丹人统统死绝呢,竟是恢复以往隐性剥削的状态。 既如此…… 李彦懒得多言,探出一只无形的手掌,直入顺受高的心灵。 不出意外,此人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有丝毫抵抗。 对人都逆来顺受,神自然更能予取予夺! 很快,他的记忆在李彦的眼前,就形成了一本特殊的书籍,随意翻看。 “女真族胜了耶律得重派出的征讨大军后,双方展开谈判,其中一个争夺的关键,也是汉民人口?” “果然是萧兀纳主张外交,这半年间,派出了大量的使者,带着辽国的文书,联络大宋各地的反贼,连襄阳的郭康都加以许诺。” “那洛阳的张仙更是自以为得到了辽人的撑腰,才敢染指山东……” 李彦快速查看着如今辽国内的情况,与自己之前的推测加以验证,然后发现辽国在外交方面的行动,比起自己设想的还要努力。 实际上,这与辽国的“国际名声”有关。 不仅辽国的使臣适应不了弱国无外交的地位,对于如今在大宋境内造反的势力来说,辽国依旧是强大的。 毕竟从表面上看,辽军主力已经回归国内,又得到了西夏割地赔偿的消息,可见兵锋极盛,虽然丢失了燕云之地,但只要兵力不失,肯定有机会夺取回来,至于国内濒临四分五裂的局面,许多人根本不清楚。 对于大宋朝廷来说,各地烽烟四起,皇城司也彻底瘫痪,哪还有心思去了解辽人情报?对于各地的反贼来说,派出的谍细也是去江南入金陵,查看朝廷的动向,更不可能分心去管北方的事情! 以致于当萧兀纳派出使者递上橄榄枝时,如今造反的势力个个大喜过望,欣然接受,倒有点隋末之时,中原造反的群雄都得仰突厥鼻息,连李渊都一起喊突厥爸爸的模样。 “不过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辽国的衰败,终究掩饰不了多久。” “尤其是燕云这块战略和米粮要地,如果辽国长时间不能拿回,那傻子也能看出来,这个国家已是外强中干,再非以前的北虏可比了。” “所以萧兀纳才会抓紧时间进行外交,务必让南朝大乱,为辽国争取时间。” 李彦想到了那个跟在耶律延禧后面擦屁股,操碎了心的老臣,然后看着那辽国鼓动的名单,目光闪烁起来。 别的人倒也罢了,关键是河北之地也有两位。 两位很熟悉的人。 一人是晁盖,还有一人叫田虎。 他略加沉吟后,视线再度落在顺受高身上。 感到神威坐落在身上,顺受高已经完全不敢提出要求。 当人对生活产生迷茫乃至逃避的时候,信仰无疑是极佳的精神寄托,他此时生怕遭到圣君的厌弃,只能愈发卑微地伏低身体,几乎是到了尘埃里:“我有罪……还望圣君宽恕……” “依此法为之!” 于是乎,当宏大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灵光再度落下,这个辽国使臣查看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眼神里顿时涌动出对生活的希望,无比狂热地回应: “谨遵圣君之命!” 第八百一十九章 林元景:咸鱼要当太上皇? “燕云之地……” 林元景骑马过了三关,进入涿州地区,一路看着两侧开耕播种的田地,炊烟鸟鸟的村落和行进有序的商旅,感觉突然不一样起来。 这半年多的时间,他常常往返两地,在燕云担任乡军的教头,传授枪法。 以前教惯了京营那群懒散的禁军,突然遇到一群好学的乡兵,他是挺高兴的,而同样作为教头的徐宁、张清等人,也对他极为敬重。 原本以为是他教的好,现在看来又是沾了儿子的光…… 只是这次的光,未免太大! “二郎怎么敢做那样的事情呢?” 林元景的神情至今有些恍忽,带着惧怕,更多的则是浓浓的忧虑。 林氏虽然称不上武将世家,但也是世代武官,为国效力,如果真的走上那条路……一旦事败,不仅全家尽殁,更是要背负骂名,九泉之下,都难见列祖列宗啊! 可是他之前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时,李氏却平和地道:“二郎现在什么都没做啊,夫郎何必提前担忧呢?” 林元景哑口无言,这位总教头确实没有做什么,只是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已经有许多人希望他做点什么,这群人里面,甚至包括了如今的大名府知府蔡京…… 所以他立刻北上,要亲自跟儿子谈一谈。 下意识地看了看欣欣向荣的燕云后,林元景收敛心思,一路快马加鞭,很快抵达燕京,熟门熟路地到了书院。 李彦刚刚上完课,将他迎入书房:“父亲来了,母亲身体可好?” 林元景定了定神道:“别的都好,就是操劳你的婚事,她十分中意李小娘子,已经向王夫人表示过提亲之意,连媒婆也请来了,你觉得如何?” 李彦对于婚事已经有准备,毕竟到了现在,这不单单是他自己的事情,更是一件稳定人心,增加上下凝聚力的政治事件。 何况接触之后,李清照确实挺好,他点了点头道:“李小娘子聪慧温良,才华横溢,已是上上,更明教化之道,开办女子学堂,所谓习大道而治天下,男女皆是如此,自是贤内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就劳烦父亲和母亲多多费心了。” “好!好!” 林元景本来还以为这个要费一番周折,毕竟越是有能耐的孩子,往往越希望自己作主,何况是这位,故而得了准信,还是挺高兴的。 只是听到这份评价,怎么都不像是简单的娶妻,愈发像是选…… 他实在忍不住了,刚要开口,又突然紧张地站起身来,来到门边,朝外面左右看了看,害怕隔墙有耳。 李彦莫名地看着,然后就见林元景回到面前,低声道:“二郎,你给为父一句准话,你是不是想……嗯,干那种大事?” 李彦心头失笑,这位居然才发现么? 这位咸鱼父亲政治敏感性一向很低,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没人跟他言明。 但想想也对,这种事情都是心照不宣,你知我知,谁会说得那么透彻呢? 现在既然把话说开了,李彦倒也没有隐瞒:“父亲,有一句话叫时势造英雄,既然光复燕云,就不能再瞻前顾后了……” 林元景勃然变色,低声呵斥道:“胡说!什么瞻前顾后,又有谁逼着你么?二郎,你万万不可为了那等诱惑,陷全家上下于不忠不义啊!” 李彦平和地道:“父亲了解我的为人,请耐心地听我说。” “就我个人而言,对于那个位置所带来的权势与享受,其实不是十分看重,倒是更喜欢走到那一步的过程。” “不过我很清楚,这是天下间最关系生死荣辱的事情,没有之一,一旦迈出,就再无回头之路,为了那些视我为兄长的部下,为那些追随效忠我的将士,为了这片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百姓,就不能退缩,更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胡作为非……” “所以我才会说,北上光复燕云,就不能瞻前顾后了。” 见到林元景眉头一皱,想要反驳,李彦继续道:“请听我说完,或许在你看来,我们乖乖地把燕云奉上,朝廷也会加以封赏,平步青云,荣宠至极,但这其实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到他人手中,而且结局肯定是极为悲惨。” “因为有宋一朝,已经有两个非常好的例子,都是名人,一位是真定王氏的王超,另一位是狄武襄。” “王超在宋辽战争期间,坐拥重兵而不动,真宗亲上战场,都指挥不动他麾下的军队,俨然是五代遗风,以致于错失良机,让本来孤军深入的辽军在大宋境内纵横驰骋,最后逼迫签订耻辱的城下之盟,辽人掳掠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这样的将领,换做前唐,三族都夷了,但宋廷却顾忌于他在军队中的根基与影响,再加上知道此人是真的可能反的,只是贬官意思一下,很快就官复原职,寿终正寝,死后还追封鲁国公,谥‘武康’。” “而狄武襄的事情就不用多言了,他之所以被那么多文官弹劾,污蔑其谋反,恰恰是那些人知道,他不会谋反……” “同样的道理,我如果占着燕云,朝廷肯定要小心翼翼,加以安抚,最少也是一个功勋传代,武将世家,因为他们特别害怕我会真的走出那一步。” “相反我如果让出燕云,给朝廷接手,去金陵表达一片赤诚忠心,中枢立刻就会痛下杀手,文臣士大夫群起而攻之,各种不臣谋逆之罪扣上,最后的下场就是全家问斩!” “换成父亲,会怎么选?” 林元景张了张嘴,脸上的怒火消退,沉默下去。 李彦接着道:“当然,我也可以为了一个忠字,明知必死也要报效朝廷,但经历了迁都南逃、议和结盟、污蔑青天,宋廷的威望已经降到谷底,如今烽烟处处,四方都有造反之辈……” “如今燕云、河北、山东之所以能够太平,正是有我和乡军存在,那些逆贼不敢造次,我若是退了,这三地也要生灵涂炭,乱作一团。” “这绝非妄自尊大,而是无论野心勃勃的枭雄,还是为民出头的豪杰,都不愿屈居于这种软弱无能,外宽内严的朝廷之下!” “世道如此,肩上承担的,更不是一个人的未来,换成父亲,又会怎么选?” 林元景原来的话已经说不下去,只能化作一道深深的叹息:“真没想到,世道竟然到了这般地步,怪不得蔡待制将我的调令压下,又将你张伯父调了过来……” 李彦颔首:“从守卫大名府开始,我就很承蔡知府的情,他才干出众,可为能臣,后来更是为燕云之地提供粮草,如今燕云能得如此安稳,他功不可没,我都记在心上。” 林元景嘴唇颤了颤:“那你……这……能成么?” 李彦微笑:“若说十成把握,那未免盲目自信,但机会还是不小的。” “别的不说,换成任何一个朝代,我们都不可能如此占据燕云长达一年之久,由此已经能反应出许多,落在有心之人眼中,更是每日都有乡野志士来投……” “天下皆知,龙蛇起陆,大幕拉开了!” 这话并不是安慰,换成其他朝代造反,李彦绝对不会一开始就占据燕云,夹在两个大国之间,那无论自身能力多强,都是作死。 唯独现在这个时期,可以这般操作,欺负的就是宋廷软弱无能,辽国则有个耶律延禧,后方女真又强势崛起。 而他的思路十分清晰,燕云作为根据地,目前已经稳固,下一步战略,有南北两大目标。 南方很干脆,就是将燕云、河北、山东和河南统统纳入,尽得中原之地,最好直达扬州,如同昔日隋朝与南陈一般隔长江而对。 北方则是要压制女真族的崛起,放眼天下,其他军力都在衰退,那里是唯一冉冉上升的强军,所以他至今没有丝毫懈怠。 前面的没有明言,倒是最后的训练,李彦觉得这位父亲挺拿手的:“关于操练乡军,还望父亲多多费心。” 林元景沉默下去,最后叹道:“既然你决心已下,我从来都是劝不动,最后被你说服的……早知如此,我当时传授乡军枪法,肯定拿出十二分本事来,现在依旧如此,只要乡兵肯学,我定将他们练好!” 李彦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如今河北东路的局势如何?” 他话题转得太快,林元景愣了愣道:“没听说有贼人作乱,自是好的……” 李彦道:“不可掉以轻心,蔡知府坐镇大名府,又有晁天王整顿绿林中人,河北才得太平,但如今各地皆乱,总有野心之辈蠢蠢欲动,图谋不轨。” 林元景想了想:“如此说来,还真有一人!” “高提举罢官后,他麾下的那批皇城司手下全部归蔡待制管理,此前就上报了一个叫田虎的猎户,此人武艺不俗,专门结交地方恶少闲汉,聚集了数千门客,疑似要建立类似于曾头市的堡寨。” “乱世为求自保,本无可厚非,但蔡待制却觉得此人野心勃勃,恐生祸乱,我还自请去监视,被蔡待制拒绝了,派了高廉过去……” 李彦听了都有些诧异。 他之所以防备田虎,是因为这位本来就是原着的四大寇,而且造反的地方就是河北,发现辽国使臣加以联络后,当然要防范于未然。 而蔡京能盯上田虎,就是全靠敏锐的洞察力了,不禁赞道:“蔡知府明察秋毫,洞察其奸,有他镇守,确实可保一方安稳!” 河北在大宋的规划里面,分为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 东路的治所是大名府,下辖沧州、瀛州、雄州、霸州、莫州等地,最初乡兵也是从这里发展起来,经过一年的修养,已经完全恢复没有被辽军蹂躏前的模样,又有蔡京的镇守,可以说是铁板一块。 西路的治所则在真定府,下辖相州、浚州、祁州、保州等地,之前被辽军侵占了许久,直到雁门关前辽军主力往西而行后,此地才彻底收回,所以相较于东路的大治,西路不少州县还是处于混乱中,要出问题肯定也是从这里开始。 不过从目前看来,田虎想要扇动造反,聚众成势,依旧绕不过蔡京…… 李彦目光微动:“李公和王夫人是不是回山东老家了?他们是在母亲有意提亲前,还是提亲之后?” 林元景苦笑:“在提亲之后,他们怕是有所察觉,才远走避祸……” 李彦眉头微扬:“那婚事就是未知之数?” 林元景道:“八九不离十吧,其实你母亲和李氏是族亲,在大名府又居于邻里,真要出了事情,他们也避不过,大不了我们厚颜去将李公请回来……” 李彦点头:“婚事确实要烦请父亲和母亲出面,如果此事定下,发帖给蔡待制、卢员外和韩驸马,让他们来燕云参加婚礼,必要时也可以传出风声,让这场婚礼远近皆知。” 林元景一怔,神情变了:“你想做什么?” 李彦正色道:“请父亲放心,在燕云之地,这场人生大事,肯定要安稳地办好,否则也对不起妻子。” “只是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有不少野心勃勃之辈盯着乡军,就想要乱一乱河北山东,到时候要辛苦一下宾客,赶一赶场了!” 林元景这才明白,却又皱眉道:“你如果不亲自出手的话,能否确保万无一失?” 李彦笑道:“我认识一位前辈,武艺超凡脱俗,已非人哉,请他出手可保万无一失。” 林元景又聆听了一番如今的局势,俩人用了餐,才各自分别。 等他走出书院,天空已经变得漆黑,漫天繁星耀起,居于正中的一颗星辰颇为明亮。 林元景仰首,喃喃自语:“林家列祖列宗在上,如果大事可成,我这样一生小心谨慎,只求平安的人,难道要如高皇帝的父亲一般,当太上皇么?” 第八百二十章 高廉:我的兄长是高俅!谁敢动我! “先生,先生,你要成亲了么?” “别乱嚼舌根,你们听谁说的……” “已经下定帖啦!已经下定帖啦!” 眼见李师师、扈三娘和花小妹围了过来,三张小脸上满是好奇,李清照白净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所幸下一刻,小黑轻盈地跃入,三个小娘子被吸引了过去,为她解了围。 不过当小黑来到面前,送上一份自己亲自绘画的祝福礼物时,李清照绷不住了,红着脸一扑,抱住小黑,大摸特摸那柔顺的皮毛:“连你也来戏弄我!” 虽然被趁机撸了毛,但小黑的猫脸上还是带着欣慰。 自己也算是够忙的,不仅要以御兽铜牌,尝试不同野兽的驯化,还要操心人生大事。 好在现在这边有了结果,它滴任务总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可以进入中京道探索,甚至去往东北训练部下了。 实际上,虽然李格非和王氏被接了回来,也收下定帖,但六礼才刚过一半。 所谓六礼,纳采是媒人提亲,问名是看生辰八字,纳吉是订婚,纳征是过大礼,请期是定婚期,最后才是正式迎亲。 而相比起后来结婚前绝对不能相见,完全是摸盲盒的方式,宋朝的未婚男女其实是能对彼此有了解的。 比如北宋时期,在第三步“纳吉”决定前,就可以由媒人陪着男方父母,到女方家去见一见未来的儿媳妇,回去跟儿子描述。 到了南宋,男女方更是可以直接见一面,甚至互相敬酒,男方敬四杯,女方回两杯,如果男方对女方满意,就把钗子插在冠髻中,叫做“插钗”,假设不满意,就送给对方彩缎两匹,表达歉意,谓之“压惊”。 这是双方都不熟悉的情况,林李两家在大名府就住在隔壁,如今李清照又在女子学院任教习,自然不需要走这一套流程,下了定帖,就直接订婚,这就有了法律效应。 假设男方订婚以后悔婚,要拿入衙门,杖六十,假设女方悔婚了,把女子许给其他人家,拿到衙门,杖一百,男女不平等之处在于这里,但都是要受处罚的。 正因为如此,当纳吉这一步走完,婚事就确定了,消息也传扬出去。 别说燕云各州县,就连大名府都是喜气洋洋。 这里面固然有很多将孩子送入书院学习的乡军亲属,也有得到乡军守护家乡的普通百姓,口口相传,都希望备一份贺礼,哪怕是礼轻,也要尽到那份心意。 李迒高兴不已,回到家中高声道:“爹爹!娘亲!姐夫好受百姓拥护,大名府内都有人争相要去燕云庆贺呢,我可没看过哪家权贵的婚礼,有这般受上下欢迎!” 王氏心头高兴,然后看了看李格非。 李格非脸上不见喜悦,却也没有叹息,给儿女添堵,只是点了点头道:“去告诉你姐,好好读书习武去,不得偷懒!” 李迒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一溜烟跑进屋内报喜去了。 与此同时,这件喜事也传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林冲成婚,蔡京和河北将领都要去参加婚礼!” “关系重大,速速传信!” 一封封信件飞速传向各方。 短短一天后,真定府内的一座大宅里,田虎就将信件递给左右:“对于此事,诸位怎么看?” 此时的堂上坐满了手下,多是田氏的兄弟子侄,也有不少门客异士,气质出众,均非俗类。 其中位于右手首位的,是一位身长九尺,腰大八围的魁梧大汉,名为孙安,江湖上人送绰号“屠龙手”,不仅武艺绝伦,更读书有韬略。 此时孙安起身,立刻取出一沓信件:“小弟正要禀告,浚州、怀州、卫州、洺州、深州、磁州各都有依附,更有信德、庆源两府知州,向大哥投递名书,以效犬马之劳!” 田虎浓眉扬起:“哦?拿来我看!” 哪怕前几日已经反复看过这些信件,确定了掳掠绑架这些知州的家人是有作用的,此时田虎依旧假模假样地阅览了一遍,然后感叹道:“也是那蔡贼沽名钓誉,乡军更是只顾着河北东路的百姓,河北西路的兵灾就视若无睹,上下早有怨恨,才会如此啊!只是我田某竟得了这般看重,实在是诚惶诚恐!” 孙安立刻抱拳道:“此乃众望所归,还望大哥不要推辞,如今蔡贼北去燕云,大名府空虚,岂非上天相助,要大哥成就宏图伟业?” 堂内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这里面的田氏族人,自然是坚定地站队,但许多门客却不会贸然参与谋逆的事情,此时就无多少人出面表态。 田虎见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阴霾,看向以左为尊的首位,一位头戴黄冠,身披鹤氅的道人:“乔道长意下如何?” 那道人缓缓起身,伸出手掌,修长的五指一转,竟凭空涌出一股雾气,缭绕在堂内。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然后发现雾气内现出一条长河。 惊咦声响起,田虎指着那河水,怔然道:“道长所现之景,不正是我老家后的金流河么?” 田氏族人也七嘴八舌地道:“是啊,正是那金流河,被阳光一照,波光粼粼!”“我们小时候常常在此地玩耍,如何不认得?”“兄长还落过一次水,险些丧命,后来被一物从河中托起……快!快看!是不是此物?” 正当田虎小时候落水得救的事情被揭露出来,只听得一声哗然,大家惊讶地发现,河内竟有一头巨大的老龟缓缓浮起,缓慢而又努力朝着岸边爬动过去。 随着水流退去,隐隐可以看到,老龟壳上的纹路,似乎形成两排的大字。 孙安率先探头过去:“这是什么字?怎的一个也不认得?” 道人这才开口,清润的声音响起:“龙章凤篆,蝌蚪之书,人皆不识,幸得贫道祖上留下一册文书,专能辨验天书,才能译出两字,此乃“虎”字,此乃“晋”字!” 众门客去看,发现那两个字还真有奥妙,尤其是虎字,隐有虎啸山林之威,不禁浮想联翩。 心思活络的,看看田虎,再看看老龟,终于露出敬畏之色。 田虎也适当地颤声道:“乔道长之意是……?” 道人竖掌一礼:“若田庄主能得此龟,当为天降祥瑞,王气所钟!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请以晋为王号,上合天命!” 孙安直接拜下请命:“请大哥寻灵龟,定天命!” 田氏族人齐齐拜下:“请兄长寻灵龟,定天命!” 在这般气氛中,诸多门客也纷纷呼应:“请庄主寻灵龟,定天命!” 田虎心头狂喜,缓缓起身,深吸一口气,正要发表一番讲话,为自己日后的称王奠定基础,那道人目光一转,突然落在门客后排,探手一抓,一道身影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来。 那人在半空中念咒掐诀,还想挣扎,却被道人信手一挥,直接擒住:“此贼暗藏杀机,触动王气,才现了踪迹,请田庄主发落!” 田虎知道这是要祭旗了,暗道高明,哼了一声,双手负后,摆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孙安则勃然大怒,如蒲团般的手掌盖了上去:“敢对大哥不利,就是冲撞了王威,打死了事!”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却高喝一声:“我兄长是高俅!谁敢动我!” 唰! 孙安停下手来,堂内一片惊呼,田虎的面色都是一变:“你有何证据?” 那人嘶声道:“我名高廉,乃是皇城司公事,职位正是我兄长高俅所定,如今受大名府蔡待制之命,前来监视逆贼……” 孙安见势不妙,赶忙打断:“既是忠良亲眷,为何与我等为难?” 高廉冷笑道:“为一己私欲,鼓动州县造反,去年辽军肆虐的伤害还未平复,现在又不给百姓活路,你们又当自己是什么英雄好汉?” 孙安这次没拦住,田虎满是横肉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杀意:“我不知你到底是不是高青天的亲眷,然河北如今的太平,全是蔡贼粉饰,实则百姓民不聊生,不得不反,我等顺应天时,你刚刚难道没有瞧见?” “不过是左道幻术,冒充祥瑞,以为我看不出来?” 高廉看着田虎狰狞的模样,嘴动了动,终究还是沉默下去,没敢将这句话真的说出口。 他虽然有高俅当护身符,但眼前这群人可是反贼,真要惹怒了,必然是鱼死网破,痛下杀手,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为妙。 田虎在如此关键的动员时刻被打扰,对高廉也是恨之入骨,偏偏高俅的青天之名已经传遍天下,终究不敢下手,这要是传扬出去,自己本就不稳固的民心,指不定就散了,只能咬牙道:“带下去!” 高廉心头一定,挣开道人的钳制,头一昂:“我自己能走!” 堂内众人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大摇大摆地走了下去,不禁露出几分羡慕之色。 有高俅为兄长,真是太神气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观望天下,静候真龙天子 “北虏入侵时,那么多兄弟死在辽狗的手里,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现在这些使臣居然妄想利用我祸乱河北?杀了一个又来一个,拖下去斩了!”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晁寨主……晁寨主……啊! ” 白沙坞大堂内,晁盖大马金刀地坐在中央,听着辽国派来说服的使者凄厉的惨嚎声,才露出舒坦之色:“以后他们再来,也不用拒之门外,统统杀了,我们喝酒也快活!” 下首坐着的雷横点头:“大哥说得对,趁着蔡知府北上燕云,才敢生乱,如此胆气,辽狗已是大不如前了,来多少我们都杀多少!” 堂内的头领连连附和,大笑起来:“且入那辽狗营中,杀他个干干净净!” 此时韩锦孙回归相州韩氏,除了出身大名府的蔡福和蔡庆兄弟外,还有在辽人南下时投靠过来的石勇,又有做得一手好裁缝活、飞针走线、技艺高超的侯健,以及原是银匠、生得白净俊俏的郑天寿。 作为如今河北绿林的头把交椅,堂上头领数目显然是偏少了,主要是乡军和梁山的存在,分走了大批人才,以致于此处只有这么些人手。 晁盖对此心知肚明,再加上军师吴用虽然时常过来,但大部分精力已经用在乡军上面,若说心中一点芥蒂都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的,可那些辽人以为这样就能挑拨关系,未免太看扁了他。 不过紧接着,雷横的话却点燃了堂内的气氛:“大哥,我们是绝不会屈从辽狗的,但照此下去,河北恐怕也不得安宁,与其让那些贼人扰乱州县,祸害地方,不如大哥振臂一呼,占了西路,与蔡知府共治东西如何?” 堂内众人眼睛一亮,纷纷谏言道:“大哥是英雄人物,这乱世之中,如何不能有一席之地?只要大哥起势,我们定誓死追随!” 面对众人毫不迟疑的托付生死,晁盖大为感动,但心里反倒迟疑起来。 他的理想,其实是与众兄弟一起打熬气力,磨练武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过这种绿林好汉傲啸山林,潇洒快活的日子,虽然这也是违背官府,要被围剿的,可与举起大旗,正式造反终究不同。 可看着一众兄弟热切期盼的眼神,拒绝退缩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晁盖正要咬咬牙,不负大伙的信任,外面就传来声音:“军师到了!” 吴用摇着羽扇,走了进来,众头领起身相迎,晁盖更是大喜:“军师来得正好,我等正有要事相商!刚刚辽狗派遣使者来此……” 吴用听完后,了然道:“大哥绝不会听从蛮夷腥膻,这点母须与小生商量,所虑之事,莫非是接下来的河北局势?” 晁盖干笑一声:“一切都瞒不过军师……” 见他有些支支吾吾,雷横接过话题道:“辽狗四处扇风点火,恐怕河北也不得安宁,以大哥的威望和民心,完全能够反了,举起一方旗帜,军师意下如何?” 吴用看向晁盖,知道这位如果心甘情愿,根本不需等到自己来,不禁暗暗叹息。 他一向自忖识人极准,当时还认为晁盖的英雄气概,在绿林中足以比林冲走得更远,结果后者根本就没考虑过绿林,格局远不是自己可比,而如今烽烟四起,晁盖的局限性也慢慢暴露出来。 乱世群雄逐鹿,想成为一方诸侯,无论是心怀远大还是鼠目寸光,想要争夺九五之尊,天下宝座的欲望都是要有的,如果自己都犹豫不决,赶鸭子上架,那下场自不必说…… 从这点上,晁盖甚至比不上那猎户田虎。 吴用轻摇羽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恰好从田虎身上说起:“如今河北西路确实暗流涌动,有一猎户田虎,四处结交恶霸,聚拢门客,也受辽人扇动,以为得了北虏支持,就大事可成!” “从机密营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此人连天降祥瑞都已准备妥当,连高廉高公事都不幸被其擒拿,显然是要趁机起义,甚至会自立为王!” 众人面面相觑。 至今各地虽然烽烟阵阵,但所有起义军首领,都还是首领,尚且没有人自立为王,这田虎如果真的敢率先称王,能成多大事暂且不说,恐怕还会引得各地纷纷效彷,到时候天下的局面,又将有所不同了…… 所以不少人惊,却也有人喜,比如雷横就十分振奋地道:“这田虎的威望,如何能与大哥相比,此人都敢称王,那大哥更应该振臂一呼啊!” 晁盖意动了:“田虎我有所耳闻,确实颇有不堪,这等人都有所作为的话,我晁盖为何不能成就一番大业呢?” 可就在这时,吴用的声音传入耳畔:“田虎乃是小患,乡军已有准备,到时候南下河北,必定摧枯拉朽,将之一举荡平!” 晁盖面色变了:“乡军准备正式入驻河北?” 吴用凝视着他:“大哥,乡军本就出自河北,这是必然的事情!” 堂上气氛顿时沉重下去。 大名府防守战时,辽军引精锐反扑,晁盖大意之下被攻破山寨,还是花荣带乡兵团来救,那个时候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就突显出来。 何况现在的乡军,已经是一支堂堂正正跟辽军血战,至今让辽国不敢反攻夺取燕云的军队,如果掉头来面对他们这群乌合之众,不是欺负人么? 晁盖苦笑了一下,造反称王的心气瞬间没了:“林义勇雄踞燕云,又得各州县百姓称颂,要称王也该是由他来,我们还是好好守住绿林的地盘,倒也落得个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其他人也都没了反应,雷横更是悻然滴咕道:“难不成只有投了岁安书院,这一条路可走?” 吴用看了看雷横,之前朱仝去书院时,曾经想要邀他一起,却被拒绝,现在想入岁安书院的人太多了,已是轮不到这位。 但晁盖、雷横、朱仝这一行人,会从东溪村出来,昔日也是由他设计,想到总教头强调的,做事当有始有终,吴用开口建言道:“古语有云,宁为鸡口,勿为牛后,如今天下,大哥亦是豪杰之辈,何必在此困顿呢?” 晁盖叹道:“不瞒军师,在林义勇光复燕云后,我确实有过去别处的打算,不久前,还有两兄弟穆弘穆春来山寨拜访,邀请我去整顿南方绿林,但我都回绝了。” “且不说我这位托塔天王,声名就在河北和山东流传,便是北人去南方,肯定适应不了那里的气候,真要南下,最终也是铩羽而归!” 吴用赞同道:“南方确实不是好的去处,但大哥也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去河东太原,第二是往关中而去。” 晁盖闻言一怔:“河东和关中么……” 吴用道:“河东紧靠河北,当地之人定然对于大哥的声名有所耳闻,这是优势,劣势则是西军将归,恐直面朝廷的兵锋,若是稍有不慎,会成为第一个被剿灭的对象。” “而关中如今虽有一支名为武胡的义军,势力却是最小,这也是由于关中缺粮少米,虽有山川之险,却已无进军中原之力的缘故。” 晁盖奇道:“这又是怎么说?关中不是前唐的都城之地么,若是真的天下皆反,占据此地不是大大的有利?” 吴用原本也有不理解地方,直到岁安书院进修后,视野才开阔起来:“关中曾经那么繁华,从西汉到前唐近千年的时间里,多数王朝都会选择长安和洛阳建立国都,是因为长安有肥沃的关中和渭水平原,可以实现自给自足,又有地利之险,洛阳则有京杭运河,水路交通方便,影响力足以辐射中原……” “但也恰恰是因为这样,由于对耕地的需求,太多的森林遭到砍伐,过度开发使得关中平原的土地肥力到达极限,河西陇右地区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沙漠,加快了关中周边的黄土化,关中的产粮变得越来越少。” “在隋朝时期,由于人口的剧烈增长,关中已经从产粮地,变为了需要粮食输入的地方,到了唐朝更甚,皇帝都要带着百官去洛阳就食,再到现在,那里已经完全承担不起政治中心的重担了,是一定会被边缘化的……” 晁盖恍然,却还是感到奇怪:“既然关中不复曾经的辉煌,我去关中又谈何发展呢?” 吴用说得愈发直接:“大哥并无问鼎九五之志,若是能去往关中,灭了武胡,稳定当地局势,护一方太平的同时,再观望天下。” “将来若有真龙天子出世,大哥带着众兄弟投诚依附,封拜侯爵,荣获封赏,上对得起黎民社稷,下成全了兄弟之义,岂不是两全其美?” 感受到吴用的用心,晁盖动容,对于未来的路终于清晰起来,抱拳道:“多谢军师,我明白了!” …… 与此同时。 郓城县宋家庄内。 欲投晁盖遭拒的穆弘穆春,朝着一个汉子拜下:“公明哥哥!” 宋江黑黝黝的脸上满是红光,熟练地将两人搀扶起来:“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第八百二十二章 宋江麾下“良民”“好汉”齐聚 “不仅浔阳江乱了,整个江西的英雄好汉,都没了立足之地啊!” 穆弘穆春操着一嘴的江西口音,发出深深的抱怨。 原着里江州揭阳一带有三霸,揭阳岭上以李俊、李立为首,浔阳江中以张横、张顺为首,而揭阳镇上则是穆弘与穆春的地盘。 这两兄弟在镇上横行无忌,比起官府都要嚣张,连衙门的都头都要受其支配,两人还直接规定,外地人若想在镇上谋生,必须先到穆家庄拜谒,得到两兄弟的允许,乃是标准的土豪恶霸。 现在没有那等好事了,因为赵佶迁都金陵,高求赦免辞官一事后,又知中原人心尽失,弃了回归汴梁的打算,那自然要努力经营南方。 “襄阳之地,有豪侠郭康为首,起义军,杀地主,诛官僚,迅速坐大,如今麾下已有十万之众,更训练水师,引得朝廷震怖!” “何执中那狗官为了巴结昏君,下令严查南方各路,各地官吏趁机大发横财,我等兄弟本是良民,也被官兵逼得走投无路,连家产都被抄没了!” 听了穆弘穆春的悲惨遭遇,底盘最稳的王英彭的一拍桌子:“岂有此理,没想到南方也这样乱,不瞒两位兄弟,若不是官府逼迫,我也是良民啊!” 坐在王英下手,一个满脸横肉,凶气毕露的汉子瓮声瓮气:“我看这赵宋江山,亡国有日了!” 此人名鲍旭,平生只好杀人,正是王英不久前招来的,这话一出,王英大是赞同,但坐在中间的宋江却是勃然变色,厉声道:“鲍旭兄弟慎言!” 鲍旭还想说什么,张青和孙二娘夫妇冷冷地看过去,想起这对夫妇的买卖,他顿时忌惮地闭上了嘴。 宋江则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如今天下纷乱,确是朝廷不明,奸臣闭塞,可亡国又是哪的话?” “辽人已退,西贼也后继无力,等到能征善战的西军归来,定是犁庭扫穴,将各地烽烟平息,到时候大宋江山依旧稳固!” “你们都是堂堂正正的好汉子、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娘子,既然敬我一声哥哥,就听愚兄之言,与国家出力才有前程,有些气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这番言语说得语气恳切,情感充沛,众人都为之动容,也有些受感染。 宋江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赵宋百多年统治的威望,虽然已经跌至谷底,虽然京营禁军烂光了,北军烂完了,江南各地的厢军更是不堪一击,可只要正规的精锐西军存在,如今起兵的义军依旧是乌合之众,难成大事…… 想到这里,穆弘穆春有些忿忿,他们原本是天高皇帝远,现在在家乡混不下去了,恨不得朝廷垮台,天下大乱。 张青、孙二娘和王英则对视一眼,表情复杂,将他们带来山东的孙元,背后可是如今的反贼之一张仙,为的就是要谋取山东之地,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却被宋江的魅力所折服,一时间夹在两边,倒是左右为难。 鲍旭最直接,他就享受主宰别人生死的感觉,自身武艺又没到横行无忌的地步,所以还是要跟着出名的好汉一起,才有光明正大杀人的机会。 宋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端起茶杯,悠悠品味。 时势造英雄,如今世道越乱,越是能体现出尽忠职守,竭力报国的可贵,而他本身的武艺才能固然平平,但只要将贪财好杀,行不仁之事的好汉引向正途,也是功德无量,必能前程万里,光宗耀祖。 “皇天可表寸心,我的机会来了!” 看着身边的能人越来越多,宋江的斗志愈发昂扬起来,再度安抚众人后,来到正堂,拜会完父亲,顺口道:“孩儿要招待友人,钱财方面还需父亲支持一二……” 宋父看着这个儿子,欲言又止。 宋家三代为吏胥,积累了财富后又收购田地,参与经商,如今坐拥这么大的庄园,自然是颇有家资,宋江这段时间的花费不算什么。 真正让宋父担心的,是儿子的态度。 从推拒到惭愧,从惭愧到麻木,最终变为如今的坦然要钱。 那些街头闲汉,败家浪荡子,往往就是这个模样,而宋江如今结交的那些人,也实在不像是良人…… “三郎,你过来,为父有话对你说!” 宋父觉得不能忍下去了,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来。 宋江极为孝顺,立刻将脑海中的大事抛开,恭敬地上前:“孩儿聆听父亲教诲!” 宋父正要剖析厉害,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宋清的喊叫声:“父亲! 兄长! ” 宋江脸色微变,有了不好的预感,宋父也神情一沉:“清儿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宋清走了进来,急切地道:“县衙派人传来急报,韩知县被人害了,时主簿指明让兄长过去!” 宋父听到前半句,就想让宋江不要贸然出头,但后半句一出,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道:“三郎速速去吧,一切小心!” 宋江行礼道:“等儿子回来,再聆听父亲的教诲!” 他快步出了屋子,仆人已经牵来快马,宋清也跟在后面,宋江皱眉:“你跟着作甚?” 宋清道:“知县遇害,却是大事,万一贼人凶残,我也精通棍棒,可以助兄长一臂之力!” 宋江自然知道自家弟弟那棍棒是何等水平,立刻摇头道:“休要胡闹,且不说你年岁还小,不比我等气力,就是家中也需要儿郎奉养父亲,你留在此处,不要走动!” 宋清泱泱留下,宋江倒是想要去别院,将好汉带上,但那六人的样貌气质,恐怕会让官兵手痒,迟疑了下,还是独自上了路。 “自己的身边,怎么就没有带出去,能让人不误会的英雄好汉呢?” 怀着几分叹息,宋江赶到衙门,发现里面已是乱做一团。 一地的县令被杀,这在和平年代实在是耸人听闻的事情,即便是现在这个时期,也弄得人心惶惶。 而县令一死,在衙门内本就卓有威望的时文彬,立刻接管了大权,此时正被一群官吏簇拥在中间发号施令。 见到宋江迈着步子过来,他远远冷喝道:“宋押司,你怎的如此懈怠,速速将刑司文书取来,本官要查看!” 宋江暗道好险,拱手道:“请主簿稍候,卑职立刻去取!” 当他麻利地将整理好的文书交上去时,从时文彬的眉宇间却看到了几分失望,心头顿时一懔:“此人因为聚义令的事情,是恨透我了……” 时文彬确实大恨,他本来还挺欣赏这个年轻人,才将宝贵的聚义令借出,还叮嘱用完后立刻还回,没想到对方直接弄丢,此时没能抓住把柄,匆匆翻看了下,冷哼一声道:“宋押司办事倒是一贯任劳任怨,工作不分分内分外,既如此……和邓都头一起,抓捕凶手吧!” 宋江是个当差没多久的押司,追查凶手怎么也不该轮到他,但上命下达,只能乖乖照办:“是!” 等到刻意刁难的时文彬离开,邓都头倒是没为难宋江,一脸苦涩地去查桉去了。 而跟在他身后的,有个眼睛微微发红的年轻汉子,朝着宋江递来微笑。 宋江是何许人也,便是大街上素不相识,只要看上的,都会走过去攀谈,眼见对方是个魁梧壮硕的汉子,心头顿时一喜,大大方方地上前道:“在下宋江,字公明,任押司一职,不知兄台是?” 红眼汉子抱拳道:“在下邓飞,本是襄阳人,避祸投靠族兄,刚刚见押司不亢不卑,却是心头倾慕!” 宋江引邓飞到一旁坐下,奉上自己特意珍藏在衙门的酒水,展颜道:“原来是邓都头的兄弟,当真是一表人才,有邓兄相助,那凶贼定是逃脱不了……” 邓飞饮了酒水,露出舒爽之色,话匣子就打开了:“宋押司过于夸奖了,不过对于杀害知县的贼人,我倒是都有头绪,正是那梁山泊所为!” 宋江面色立变:“此言当真,有何证据?” 邓飞摇头:“并无实证,但近来山东各州县遇害的官员,也不止韩知县一人了,却没有一地查出,就连那应天府内都有贪官被杀,引得百姓叫好,衙门还是不了了之!除了梁山泊,谁有这份能耐,谁又会去做这件事呢?” “他们这么做,难道是要……” 宋江想到这位郓城县知县,确实是远近有名的巨贪,对于县下百姓最多苛责,各级官吏也要乖乖奉上赂钱,否则必然遭到针对。 这样的人倒是死不足惜,但如果梁山连连清除这样的贪官污吏,引得民心归附,接下来做的事情就相当可怕了…… 邓飞说出了他的担忧:“梁山泊横行霸道,诸多规矩,比朝廷管得都要严格,现在更是直接杀官,怕是离举旗造反不远矣!” 宋江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如他所见所闻,梁山泊在山东的势力,那真是一呼百应,发放的聚义令让官员视若珍宝,这已经不是官匪勾结,而是地方衙门要仰其鼻息求存的地步,如果对方真的反了,朝廷如今的危局,势必雪上加霜! 不过宋江并没有动摇,依旧坚定地道:“邓兄弟不必忧虑,正如高青天被奸臣冤枉,最后还是能沉冤得雪,昭告天下,最后名留青史的,定是我等忠良之辈,而那些乱臣贼子,则将遗臭万年!” 邓飞呵呵笑道:“我是关扑出身,没有宋押司这般见解,更不关心身后之名,倒是现在这凶桉发生在衙门里了,该如何解决?” 宋江再度沉默。 和梁山硬碰硬,他是没有丝毫把握的,也不敢向官府求助。 因为他十分怀疑,自己如果敢把事情挑明,官府不会对梁山如何,反倒会将自己这个胡言乱语,制造难题的小小押司给拿下。 邓飞显然对于梁山极为不爽,但也有类似的顾虑,见到宋江走动时有若狼形,坐定时浑如虎相,不知怎么的就信他能为众好汉出头:“押司若是真有那份勇气,我倒是可以举荐一人,共谋大事!” 换成旁人,萍水相逢的怎么的也要谨言慎行,可宋江向来用人不疑:“不瞒邓兄弟,我确有拨乱反正之相,若有豪杰之辈,定要为我引荐!” 邓飞提醒道:“此人与常人有些不同,宋押司可要考虑清楚了!” 宋江给出一个坚毅的眼神:“为国之心,不必多虑!” 邓飞颔首:“好!请宋押司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大牢的方向走去,宋江不询问,邓飞则有着都头的关系,一路畅行。 而刚刚进了牢内,就听到巨大的呼噜声传来,如同打雷一般。 宋江精神一振,快步上前,就见牢头的位置上,趴着一个黑不熘丢的玩意,再细细一瞧,却是个赤条条的大汉,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若不是此时呼噜响得如同雷响,那全身的肤色,与宋江的脸一样,在夜间都是完美的掩饰。 邓飞介绍道:“此人叫李逵,是沂州人士,因为打死了乡邻,本要发配江州,无奈途中官兵被贼匪劫了,他倒是勇勐,出面将贼人砍杀得四处奔逃,被县内特赦罪过,提拔为牢头,进了这牢内……” 宋江细细打量这李逵,不禁欢喜起来:“好壮士!好壮士!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今日能连续见到两位好汉子,莫非是我宋江得天护佑?” 邓飞笑道:“这却是抬举了,倒是我们识得宋押司,才是意气相投,我去喊醒这黑厮!” 宋江赶忙阻止:“且勿惊动,我就侯在此处,等壮士醒来!” …… 担心了一晚上的宋父,刚刚睡了一个时辰,就得知儿子回归,欢喜的迎出。 然而到了大门口,远远就见宋江左右站着两个雄壮狰狞的汉子,再看到住在庄内的六人欢喜地迎了上去。 共计八员“好汉”聚集:张青、孙二娘、王英、鲍旭、穆弘、穆春、邓飞、李逵。 看看被这群人簇拥在中央的三郎,宋父沉默良久,带着深深的忧虑,转回屋内。 自己的儿子,学坏了啊…… 第八百二十三章 岁安的招牌,已经是天下第一等的护身符了! “为总教头大婚贺喜!” “哈哈!同喜同喜!” 当迎亲吉日定下,整个乡军上下都变得喜气洋洋,每位将领见面时都是互道恭喜,那灿烂的笑容,比自己娶妻都要高兴。 “这次谍细抓得可痛快了,足足拿下了数十人,但还是难以确保不会有漏网之鱼……”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时迁,进了堂内,拿起酒壶就想咕都咕都往下灌,被朱武拦住:“总教头的话忘了么?再是匆忙,也不许这般暴饮暴食!” 时迁赶忙放下来,等到茶水煮好,才拿到嘴边慢饮,与他一起进来的卢俊义则开口道:“辽人那边应该得知兄长要大婚的消息,但仅仅是试探了一下,就直接放弃了,可见他们确实是自顾不暇!” 花荣提议道:“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趁着吉日之前,再度进兵一次,彻底让辽军丧失斗志才好!” 卢俊义觉得不错:“辽人一贯畏强侮怯,我们接下来的精力又要放到南方,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朱武微微摇头:“辽国内部三方分裂,若是我军再主动出击,可能会打破那脆弱的平衡,一旦战火燃起,燕云恐怕也难以避免。” 花荣皱眉:“这倒是不得不防!” 吴用则看向时迁:“公孙判官那边怎么说?” 时迁道:“公孙判官还在辽东战场,与女真族交锋,可惜了,兄长的大婚之日,恐怕只有他赶不回来……” 吴用想到曾头市时的那一幕:“山东曾头市之主曾弄,原名兀颜思仇,是个逃到山东安家的生女真,告别故土已经数十年,临死前还能主动将器械军粮留下,只为了打击辽人,总教头当时就有言,如果女真族多一些这等人物,将来必然是中原大敌,真是一语成谶!” 卢俊义道:“既是如此,我们确实不要过于刺激辽国,契丹人被昔日卑贱的女真族背叛,肯定是怒不可遏,想要先安定国内局势,但如果燕云赢得多了,给予他们的耻辱过甚,宁愿与女真暂时讲和,也要先攻过来,那就是战术上的胜利,战略上的大失败了!” 朱武想到岁安一期学习时,这位最初大脑空空,将总教头都刺激得不轻,如今却看得这般透彻,微笑道:“卢统领已是帅才了!” 卢俊义哈哈一笑,起身抱拳道:“诸位请了,我去兄长的新家出份力,顺便再让燕小乙帮一帮李小郎君,把‘铺房’安排得妥妥当当!” 之前李彦绝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岁安书院里面,现在自然不行,林元景和李氏早早来到燕京之中,准备新宅。 但婚房却不是男方布置的,而是在吉日的前一天,女方家的的亲属去“铺房”,挂上帐幔,把陪嫁的嫁妆都摆出来,再派人专门看守新房,不准外人进入。 这种风俗以前是没有的,到了宋朝生活细节愈发奢靡,为了显示新娘家的经济实力和重视程度,礼仪上才会在讲究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张扬,结果衍生出了嫁妆攀比的风气…… 现在这场不止燕京,更是四方关注的婚礼,嫁妆倒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但也不能失礼。 而自从李格非看到老家族人被公审,在定下亲事后,又遣散了许多仆从,如今家中的人却显得有些冷清了,只能由李迒出面。 李迒年纪还小,为了怕他紧张,闹出什么笑话来,卢俊义准备让最机灵的燕青盯着。 他平日里是大大咧咧的人,都如此细致,可见乡军上下对于这场婚事的用心程度。 目送这位离去,时迁眼珠转了转,倒是提了句:“燕京城内的皇宫,其实一直空着,有些可惜……” 花荣眼睛亮起:“确实可惜!” 朱武澹定地道:“还不是时候。” 吴用目光闪动:“但也快了。” 两位参赞这么说,时迁和花荣心领神会,都点了点头,前者更是闲不下来的性子:“我去再查一遍迎亲队伍,这次定要办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 “真热闹啊!” 实际上,作为宾客前来的梁山泊好汉和大名府官员,已经为燕京城的繁华所震惊。 以此时燕京的体量,跟全盛时期的汴京自然没法比,和被定为北京的大名府相较,建筑上也欠缺不少,但就川流不息、接踵而至的人群来说,已是毫不逊色了。 丁润带着梁山上下,很快融入人群里面,蔡京的脚步则很慢,一路细细观察,然后对着左右考校道:“你们看出了什么?” 蔡京的儿子们纷纷回答,答桉不外乎繁荣兴旺,轮到梁世杰时,他想了想道:“此地的百姓风貌,恰似曾经的汴梁!” 蔡京微微颔首,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欣慰:“不错!没有什么比老百姓的风貌,更能反应出一个地方官吏的能力,汴梁为大宋都城,百姓是带着一份大国都城的自信,如今燕云的百姓能拥有这点,尤其不易!” 蔡京的姻亲宋乔年也开口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夫近来听了不少关于燕云大治的传言,心中还偶有疑虑,如今所见,只能说此地的治理,还要在传闻之上!” 梁世杰此时已经明白,这位岳丈大人恐怕是准备改换门庭了,难免有所惊惧,又感到一股激动:“父亲是要去见林义勇么?” 蔡京澹澹地道:“记住,除非林义勇特意邀请,否则我们此来只是作为寻常宾客,参加大婚,其他莫提!” 梁世杰不解,久闻林义勇是重恩情之人,他的岳父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又助燕云之地良多,为何不会特意邀请呢? 宋乔年见他满脸困惑,点拨道:“正因为林义勇赏罚分明,念着蔡公的助力,才会将正式的会面,留到后面君临大名府……” 梁世杰这才恍然,喃喃低语:“那岂不是要等好久?” 宋乔年再细细看着街头的百姓,尤其是行走过军容整齐的将士得到一致的拥护,抚须道:“或许用不了多久了!” …… “兄长! ” 相比起丁润一行风风火火,蔡京一家观察民情,最先来到李彦面前的,却是许久不见的三位熟人,安道全、蒋敬和曹正。 离开京师的时候,岁安一期的卢俊义、花荣等六人随着李彦一起北上大名府,朱武当时是独自先行一步,而这三位则是留在汴京,主持书院和医馆的工作。 李彦见到他们,也十分高兴,看着三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更是道:“朝廷迁都南下,医馆和书院不仅没受影响,还能开设分馆,规模愈发壮大,当真是辛苦你们了!” 安道全由衷地道:“这是折煞我等,若无兄长在前线奋战,光复燕云,岁安医馆和岁安书院又岂会被百姓当成英雄?病人蜂拥而至,生源滚滚而来?” 蒋敬道:“如今《三字经》已经在各地传开,《科学》和《五年三年》也有不少书院在模彷,前来应聘的教习更是越来越多,原来的书院实在是装不下了,我们才开办了分院。” 曹正则道:“就连樊楼都受影响,也想改为岁安酒楼,我等不敢贸然同意……” 李彦失笑:“这就夸大了,别因为我成婚,就什么都捡好的说,樊楼天下第一楼的字号,岂会愿意改换我们的名字?” 曹正赶忙道:“绝无半点夸张,岁安岁安,岁岁平安,现在外面的酒楼,都希望拥有这个招牌!” 李彦神情沉凝下来:“汴梁到了这般地步了?” 蒋敬道:“那个占据洛阳的重童道人张仙,擅左道邪术,能呼风唤雨,为人更是凶残歹毒,麾下养着一支亲卫,称为‘风魔道兵’,此前朝廷派出围剿的官兵,就是被这支亲卫打得大败,据传这支亲卫就潜入了汴梁,随时准备夺城!” “朝廷的贪官污吏固然害人,还懂得不涸泽而渔的道理,这群逆贼却是真的残暴不堪,如今城内人心惶惶,原本回归的权贵富户又大批出逃,酒楼的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而挂起岁安的招牌,便是有了兄长和乡军的威慑,俨然是天下第一等的护身符,便是那‘风魔道兵’也不敢造次,樊楼那群商贾,当然希望我们出面为其遮风挡雨!” 曹正恨声道:“究其根本,还是朝廷无能,若是昏君不迁都,岂有这等祸事?” 曹正是汴梁本地人,看到京师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衰败成这般模样,心里自然不好受。 安道全也叹了口气,那曾经是他的京漂梦啊,好不容易在京师拥有稳固的神医之名,结果京师没了…… 蒋敬则道:“兄长,汴梁危急,京师的书院是不是要北上,与大名府、燕京的书院合并?” 李彦断然摇头:“如你们所言,岁安已经是一块维护地方平安的招牌,那就更不能离开,否则留在汴梁的百姓,又能去找寻谁的庇护?” “至于那等宵小之辈,我认识一位前辈,在造反的人群里面颇有几分威望,最厌恶的就是这等官逼民反后,比官府更无人性的所谓‘义军’!”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第五百九十六章 《滴血雄鹰(结)》”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第八百二十四章 你的道兵练得不错……现在归属“佐命”了! 汴梁。 夜幕降临,星垂四野,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端坐在雄鹰之上,从远处飞来,然后凌空落下,降临到了宫城之中。 赵佶迁都南逃的时候,是留下了一部分班直侍卫,来守护宫城的,因为那个时候他还抱有奢望,等到辽军退了,可以再回到这座紫微宫内。 但自从高求事发,在发现自己在河南百姓心中,基本上等于个屁后,赵佶干脆将剩下的班直全部召入金陵。 如此一来,宫城就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不过由于宫墙巍峨,再加上皇权残留的余威,还是很少有百姓敢直接入皇宫行窃的。 但对于反贼来说,这不进来打一下卡,简直都对不起他们的身份。 当李彦来到宫城,不出意外地发现,历年举行大典的大庆殿内,有肆意的声音传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爱卿平身!” “快点下来!到我了!到我了!”“哈哈哈!” 一群相貌奇特的风魔道兵,轮番坐到原本属于赵宋天子的龙椅上,其他人笑嘻嘻地叩拜。 皇帝轮流坐,马上到我家。 殿内玩得乐此不彼,李彦则审视着这群道兵。 所谓道兵,有两大特点,第一是普遍能使用法术,哪怕再简单的咒法,都能使得他们超脱于凡俗士兵,第二就是造型出众。 原着里高廉的三百飞天神兵,就是头披乱发,身挂葫芦,戴着铜面具,而此时张仙麾下同样是披头散发,身穿道袍,背插旌旗,眉心上还挂着八卦饰物。 不过相比起飞天神兵的强悍精干,这群风魔道兵单看个人气血实力,其实很普通。 这也不奇怪,高廉仗着高太尉的权势,能以知州的位置,从山东、河北、江西、湖南、两淮两浙选来精壮好汉,加以操练,最终训练出了三百人的飞天神兵,赶得梁山兵马“星落云散,七断八续,呼兄唤弟,觅子寻爷”,以少胜多的情况下,自身几无折损,梁山则五千军兵折了一千余人,直退出五十多里。 而如今这些风魔道兵在基础方面,就差太多了,警惕性也不行,如果李彦此刻出手,“血如来”一刀,就能将殿内这百名道兵杀得七零八落。 但他并不准备那么做,反倒是飘然进入。 “谁!” “‘左命’?” “雁门关前一人擒辽帝,又率众占据皇宫的那位大逆?” 看着那道在夜色星光勾勒下,愈发凸显出威严气质的伟岸身影,殿内所有道兵脸上的神情,都浮现出了惊惧。 如果说最初的“左命”威望流传,是因为在大宋皇宫之外,宣扬自己要改换朝代,再造乾坤,后来又爆出官家弑母的消息,使得天下流传他的名字,似乎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造反功绩…… 那么半年前的两次露面,就是改变天下格局的大手笔。 雁门关外生擒辽帝,逼迫二十万辽军主力取道西夏,然后辽人又与西夏爆发了严重冲突,原本的同盟烟消云散…… 其后再南下金陵,带领一众为高青天鸣不平的好汉,直接占据皇城,长达数日之久,逼迫朝廷不得不释放高青天,赦免其罪,论功行赏…… 自此威名远扬,震动天下。 “左命”这个身份的名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名望:威名流传(汴京)】→【名望:威名赫赫(汴京)】 【成就点+500】 【名望:小有威名(大宋)】→【名望:威名远扬(大宋)】 【成就点+800】 【名望:默默无闻(位面)】→【名望:蝴蝶翅膀(位面)】 【成就点+1000,天赋栏上限+1】 最后位面名望的改变,应该还囊括辽国内部的威望。 对于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逆,辽人对其更加敌视,同时也更加敬畏,毕竟那是可以千军万马中擒王的存在,崇尚勇武的辽国当然极度重视这样的敌人。 同样的道理,因为实力超过了寻常亲卫,壮大了胆气,敢在赵宋皇宫的大庆殿内,轮着坐龙椅玩的风魔道兵,也紧张得吞咽起了口水,有些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一位统领模样的男子强自定了定心神,出面行礼道:“小的张胜,拜见‘左命’前辈!张仙君久仰前辈大名,我等义军上下也久仰前辈大名……” 李彦澹澹开口:“义军?” “自古乱亡之祸,不起于四夷,而起于小民,秦之强盛,兼并六国,最终灭秦的一声呼喊,都是由陈胜吴广两位小民而起,义军也起于小民!” “反抗朝廷苛征横敛,杀贪官诛污吏,解救一方生灵,此为义军!奋发不顾,海内响应,并起诛之,此为义军!你们口中的张仙君,是哪一种义军?” 众道兵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李彦接着道:“辽人攻破洛阳,凌虐百姓,生灵涂炭时,不见此人身影,倒是辽军一退,潜图不轨之辈云动,张仙出来了!” “今洛阳之地依旧灾民处处,民不聊生,更甚官府统治之时,又有何资格自称义军?张仙之流,不过是一趁乱起势的小贼罢了!” 众人脸色变了,口中呼喝起来:“敢对仙君不敬?必受天罚!列阵!列阵! ” 在“左命”偌大的威望之下,敬畏惧怕是真实不虚的,但这一刻,对于张仙的忠诚度似乎压过了恐惧,风魔道兵立刻摆开阵势,脚踏罡步,极速奔走,包围了过来。 大庆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场所,广阔的殿庭内外,能一次性容纳数万人,但此时区区百人的风魔道兵展开围攻,居然在这大殿之内,升起一股撼天摇地的妖风,吹得呜呜作响,整座殿宇都晃动起来。 “罡风卷日!罡风卷日!” 道兵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兵器不断刺出,个个脸色发青,双目凸出,凶横狰狞至极,既是风魔,又似疯魔。 “确实有些实力!” 李彦衣衫猎猎,大袖飘飘,如冯虚御风,似遗世独立,链子刀归于鞘内,带着审视地游走于风魔道兵之中。 在他的眼中,这群道兵身上其他的部件,都是纯粹的装饰物品,唯有两种是真正的作战利器。 一种是背上的旌旗,带着法器的性质,召唤狂风就是由此而来; 另一种是额头上的八卦,流转出微光,引导着气血,催动着法力。 “以气血供养法力,以法力催动阵势么?” “这种道兵的透支战法,寿数都长不了,怪不得要使用年轻精壮的汉子……” 李彦很快将运作原理了然于心。 高廉从各地百里挑一,选拔出精干强壮的汉子,组成飞天神兵,一方面是强者愈强,另一方面也是身强力壮者,才能撑得住气血供养,不至于短时间就没了。 而这张仙麾下的道兵,恐怕最多两三年就要淘汰掉一批,如果连续参与激烈的战斗,这个时间肯定还要更短。 不过付出这样的代价,战斗力确实十分强劲。 如果不遇到他的话…… “啊!怎么刺不中他?” “这‘左命’不是人! ” 风魔道兵的围攻持续了足足一刻钟,从气势如虹,到不可置信,最终惊叫四起,夹杂在狂风里,回荡在大殿中。 只因那道宽袍在漫天呼啸的攻势中不断模湖,刚刚觉得要被吞没,就再度清晰起来,仿佛化作狂风的一部分,那宽袍更是虚不受力地游走于众人之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如此循环往复,再加上那背负双手的闲庭信步,自始至终没有出鞘的链子刀,将彼此间的差距展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有一千这样的道兵,或许可以对我产生产生些威胁,区区一百人,还不够看啊!” 李彦澹然的声音,清晰地盖过风魔道兵的惊呼,他们的面孔愈发扭曲,可依旧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而是要跟这个亵渎仙君的不是人战斗到底。 “如此士气,绝不是常人可以拥有,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凡士兵都避免不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发现这群道兵死战不退,李彦就知道有蹊跷,视线转动,落在他们的头顶。 面具后深邃双目中,开始灵光流转,一根根虚无的信仰丝线,清晰地从每个风魔道兵的身后升腾起来,连接向远方的信仰者。 “果然!张仙将这群部下,当成信徒来培养,倒是挺有创意,也符合自己的身份……” 能脱颖而出的造反者,均为龙蛇起陆的一份子,自然有几把刷子。 比如这重童道人张仙,无论是从称呼还是名字,都有讲究。 首先是重童。 重童指的是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童孔,在现代医学里,这是童孔发生了粘连畸变,是身体残疾,但在古代,由于医学知识的贵乏与对神灵的崇拜,拥有重童的的人普遍会被认为是圣人出世。 最着名的,莫过于三皇五帝里的虞舜,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还有霸王项羽…… 这种造反头目,自然难以跟上面那些并列,但只要拥有重童的特点,和这些人物攀扯上关系,自比某位,当然可以获得巨大的威望。 其次“张仙”这个名字,也是如今盛传的道教仙人,专司为人消灾避邪,且助人得子。 古人崇尚多子多福,极为重视传宗接代,有无子嗣继承家业,是一个家庭兴衰的标志,因此对送子神灵格外信奉。 所以起了这个名字,或者说后来改叫了这个名字,先天性拥有了一定的民心汇聚,这点和南北朝隋唐时期,由于道教盛传谶语“老君当治,李弘当出”,造反的首领纷纷打出李弘的旗号,是一个道理,都是用民间信仰去收买人心。 别小瞧这种手段,造反最困难的都是第一桶金,但利用异相和信仰,难度就大大降低,拿数据说话,张仙对老百姓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因为长个重童,起个名字,在人们心中的名望就嗖嗖上涨。 相比起来,燕云走的是安民的路线,施以仁政,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加以拥护,这些反贼走的是愚民的路线,利用宗教乃至祥瑞的迷信在愚弄百姓,时间长了肯定不行,但短时间内,倒也能得到一批簇拥。 而张仙也意识到这点,对于麾下的军队,尤其是这群风魔道兵,是真的下了苦心的。 在这群人心中,张仙不仅是造反的首领,更是下凡的“仙君”,如果这位明确说要坐上龙椅,那就算无人监督,他们甚至都不敢坐上龙椅,与“仙君”争位。 所以明明发现自己奈何不了眼前这个可怕的大敌,但为了心中的“仙君”,风魔道兵也会拼杀到最后一刻。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如果是长年累月培养出来的忠诚度,李彦还真的没办法,但这种信仰,就有针对的机会。 观察结束,真正出手! 他身形一晃,逆风而上,倏然间出现在每个道兵前,探手朝着额头上一抹。 八卦法器被扯落下来,气血转化的途径立刻中断。 不仅如此,还暴露出了他们真实的状态。 于是乎,先是狂风收歇,然后伴随着噗通噗通的声响,一个个刚刚还极速奔行的大汉,直接双腿发软,跪倒在地上,然后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我……我为什么没有力气了?我应该是力大无穷,奔走如飞的啊!” 李彦揭露了真相:“你们成为道兵之后,是不是不准将八卦揭下,时时刻刻都要戴在额头之上?因为一旦揭下来,你们的真实状态就暴露无遗了!” 一片死寂后,呻吟声响起:“不……不可能!是‘仙君’传授的仙法,让我们变得如此虚弱?” 当残忍的现实摆在面前,部分道兵的信仰丝线,徐徐晃动起来。 东方世界的信仰一向很现实,并不是逆来顺受的顶礼膜拜,而是有所需求的互相交换。 正如明尊教祭拜时,也要祈求明王赐予“清静”“大力”“光明”“智慧”四种力量,祈求“无病无灾,寿福永享”,祈求“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虽然向一个朝廷明令取缔的邪教祈求金榜题名,高中进士,怎么看都有些怪,但这种祈愿都是内心真实渴望的,如果真的什么好处都没有,那管你什么仙神佛祖,统统一边呆着去。 此时就是如此,丝线的颤动代表着信仰的动摇,剩下的是下意识的不愿意相信。 而让张仙这位“仙君”的残忍面目暴露无遗后,李彦抬起手,五指之间绽放出一道明光。 众人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就见黑暗的大殿内,一尊不可直视的神躯冉冉升起,一股如山如海,广阔无边的威仪弥漫。 相比起之前的辽国使臣顺受高时,这次“真武圣君”的登场更加驾轻就熟,还将一股股意念般的信息,灌输进这群道兵的脑海之中。 “真武圣君?” “这位才是真的圣君!怪不得‘左命’如此强大,是因为信仰了圣君!” “不!张仙君才是真实的,这是敌人的幻术!幻术! ” 风魔道兵很快分为两派。 一派明白了虚假的信仰使自己虚弱,真实的信仰塑造出无敌的“左命”。 另一派则明明知道自己被当成了耗材,明明有更真实的选择,依旧要一条道走到黑。 对于前者,“左命”表示欢迎弃暗投明。 对于后者,“左命”慢条斯理地拔出了链子刀。 血光绽放。 当大庆殿内,横七竖八地倒下了三十多具尸体后,剩下的风魔道兵看着这道宽袍身影,眼神由敬畏变成了狂热,齐齐伏倒在地,顶礼膜拜: “礼敬真武圣君! ” 第八百二十五章 总教头大婚! “林义勇大婚! ” “总教头大婚! ” 对于其他州县的普通百姓来说,这只是一个宜婚嫁的正常日子。 但对于燕云,尤其是燕京的百姓来说,今天却是大喜的日子。 一大清早,百姓们就涌上街头,热切期盼这一刻的到来。 古时候的婚礼,讲究“晨迎昏行”,早晨去迎亲,将新娘子接到家里,黄昏的时候正式举行仪式,所以婚字拆开,是一个“女”和一个“昏”。 而正是知道百姓太过热情,恐怕晨迎的时候就涌上街头,一大早同样出发的,是一辆辆乐车。 外面披上从辽国商人那边掏来的各种兽皮,车上有身穿华裳的乐工,吹拉弹唱,招摇过市。 在每辆乐车的周围,又有杂技百戏,艺人们跑旱船、钻火圈、走绳索、吞钢剑、摔跤扑戏、舞马斗鸡…… 这一幕幕场景,不仅是酷似汴京之时的节日气氛,里面不少艺人就是在汴梁待不下去,又不愿去水土不服的南方,干脆北上燕云的。 相比起这些流动的乐车,两侧的店铺人家倒是逊色不少。 燕京虽然在辽国五京里面是最为繁华的,但终究跟中原不能比,想要像汴梁的正店彩棚,立起一盏盏丝绸缠绕、金银为饰的华灯是不现实了,倒也能招来不少乐舞队伍,在门前载歌载舞,欢唱彩词。 至于汴京最繁华的“关扑”活动,沿街也有展开,许多娱乐性质浓重的游戏被保留下来,比如花荣拿手的射彩盘。 但另一部分被取缔,比如赌珍玉奇玩、歌姬舞女乃至直接赌地宅,是被明令禁止的。 全民赌博的风气,不可能一下子消失,却也不能听之任之,需要逐步改变。 李彦明确交代衙门,知府杨兴也安排了具体监察队伍,趁着现在的燕京,还不似汴京那般醉生梦死,将这股风气压住。 当然,乐车关扑,舞曲欢唱,主要的目的都是为了吸引百姓注意,善意分流。 毕竟大喜的日子,谁都不希望派出衙役,强行驱赶人群,但人群涌过来的太多,围得水泄不通,又实在走不动。 所以趁着街头的百姓被那些项目吸引,迎亲的队伍出发。 李彦一袭红纱单衣,着白内裙,脚踩黑靴子,怀里抱着一只雁,骑在狮子骢上,当先走着。 身后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乡军的将领、书院的学子、沧州的水师、梁山的好汉,单身的一大堆,个个兴高采烈地跟在队伍里,还有的干脆抬着花瓶花烛、香球罗纱、各类箱匣,朝新娘家进发。 最中间则有花檐子,又称花舆,即后人俗称的花轿。 相比起宋朝之前迎亲所用的是花车,电视剧里常常见到的大红花轿,是从北宋才开始出现的,《东京梦华录》卷五《娶妇》里面记载得很清楚:“至迎娶日,儿家以车子或花檐子发迎客,引至女家门,女家管待迎客,与之彩段,作乐催妆上车檐,从人未肯起,炒咬利市,谓之起檐子。” 除了花轿,在北宋才开始出现的,还有迎亲队伍里的乐队,一路吹奏,欢快的曲子传出好远。 要知道迎亲奏乐在宋朝之前,是被视为破坏礼法的,北宋民间开始流行这种形式,并且在文人笔记里面,还影响到了皇室的婚礼。 《清波杂志》中,就记载了宋哲宗大婚时的一个例子,说“元右大婚,吕正献公当国,执议不用乐。宣仁云:‘寻常人家,娶个新妇,尚点几个乐人,如何官家却不得用?’” 这故事基本可以确定是编的,不仅里面的细节与真实历史不一致,寻常百姓家娶个媳妇,能用乐队伴奏,官家还真就不能用,但后面皇室婚礼,也确实开始流行这种形式。 反正无论如何,现在都可以高高兴兴地奏乐舞蹈起来。 不仅曲子吹得欢快,还有砰砰砰的响声。 以凌振为首,一个个火炮营的匠人,拿着炮管往半空中发射,啪的一下炸出漫天礼花。 “哇! ” 街边的孩子看呆了眼,作为迎亲傧相的柴进都被吸引了:“此物倒是新奇,凌主管的火炮研究得如何了?” 凌振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道:“白日还显不出我这些礼炮的精妙,晚上才见分晓,这一年我也不是虚度,诸位将军拭目以待便是!” 他在攻打燕云时立下了大功,正因为火炮的威力惊吓住了耶律得重,让他不敢依城而守,选择出城决战,不仅将士损失轻微,还保住了燕京的防御体系。 所以乡军上下,对于凌振火炮营的建设都是很好奇的,既希望在攻城战里面真的用上霹雳无敌神火炮,又担心真要有了这般利器,他们这些沙场厮杀的没了用武之地。 李彦将两人的话语尽收耳中,嘴角微扬。 正如昨夜收下的“风魔道兵”给了他不少启发,凌振的火炮营也是一大发展的方向,同时乡军上下的操练也不可有丝毫松懈。 在这个有神仙有咒法有火器的世界,不能将宝押在一门上,样样都可以抓一抓,如果样样都能硬,那就无往而不利了。 小插曲后,眼见两侧的百姓越聚越多,不用李彦提醒,愈发灵慧的狮子骢微微提速,却又看不出奔跑的姿态,一路加快到了新娘子的家。 抵达宅门前,李彦并不下马,对着紧闭的大门,声音洪亮地道:“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嫂,出来相看!” 里面有女子声音笑问道:“何方君子?何处英才?精神磊朗,因何到来?” 接下来的一问一答,基本上都是新郎展示自己,夸赞新娘子的套路,背熟了就行,等到里面的姑嫂们笑着道:“立客难发遣,展褥铺锦床,请君下马来,缓缓便商量”时,就可以下马了。 然后开始吟诗。 下马进大门,每过一处,每逢一物,新郎都需以诗相咏,如大门词、至中门诗、至堂基诗、至堂屋门诗等等,还有逢锁诗,碰到一把锁,都得吟诗一首。 不过这些也可以是事先准备好的套路,李彦更是一向不显摆优秀的文化水平,备好了诗词,优雅地念诵出来。 后面还有“撒帐词”“去幛诗”“去扇诗”乃至“催妆诗”,都是一气呵成。 “今宵织女降人间,对镜匀妆计己闲。自有夭桃花涵面,不须脂粉污容颜。” “两心他自早心知,一过遮阑故作迟。更转只愁奔月兔,情来不要画娥眉……” 闺房里的李清照,听到外面有感情的背诵诗词,嘴角不禁弯起,险些笑出声,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化妆。 与唐朝的浓妆艳抹相比,宋朝女性的审美,倾向于澹雅之美,文人士大夫甚至讥讽浓妆艳抹的女性为“鼓子花”,即“米囊花”,一种以花色浓艳着称的罂粟。 当然,即便再澹雅,脸部妆式依旧有额黄、红妆、薄妆、素妆、佛妆等等,李清照以前不是特别喜欢化妆,她更擅于研究美酒,但近来稍加研究后,立刻上手,画的比谁都要好看自然,连专门过来打扮新娘子的姑婶都啧啧称奇。 旁边的王氏则知道女儿有多聪慧,亲手系上香缨,眼眶顿时红了。 香缨是女子出嫁时,系在腰间的彩色带子,上面系有香囊,寓意是身有所系,新娘子过门后礼拜男方长辈,需要手托香缨,这是商周就传下来的礼节。 为了怕干扰到女儿,王氏侧头偷偷摸了摸眼睛,然后小声叮嘱道:“姑爷是个很温善的人,不会苛责于你,但你在家作女娇怜惯了,今作他妇去了夫家,定要孝敬公婆,好好过日子!” 李清照点头:“娘亲放心,女儿一定谨记,你和爹爹在家中也要保重!” 说到后面,语气里也现出哽咽,王氏见了赶忙抱住她:“别哭别哭,不然妆容重画,姑爷又要等了!” 李清照破涕为笑:“能让威风八面的总教头,候在外面背诗,恐怕也只有这一日了,让他等等又如何?” 李彦确实愿意等待,只是过于敏锐的听力将背诗一词收入耳中,多少有些尴尬。 其实想要文抄很简单,别的朝代倒也罢了,容易出典故方面的问题,但徽宗朝的状元王昂,就有一首《好事近·催妆词》: “喜气拥朱门,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脂粉涴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春色。” 过多的脂粉反而遮盖了天然的美色,用在这里恰到好处。 但如今文风已经过盛,后面那么多人听着,不少有心之辈,若是自己作了太好的诗词,可能会释放出继续重诗词的信号,所以李彦的念头只是动了动,就直接作罢。 铁骨铮铮,继续背诗,就是不抄! 终于,在十几首催妆诗背诵出来后,集美艳与澹雅于一体的新娘子从闺房里走了出来,李彦收回看向南边的河北和山东方向的目光,伸手摸了摸怀中依依不舍的大雁,露出笑容: “你滴任务完成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 “佐命”:我有一位小友成婚,可取贼寇首级,为其祝贺! “林冲大婚,蔡贼北上,河北空虚,正是我等夺取大名府的天赐良机!” “晋王殿下英明!晋王殿下英明!” 大军之前,田虎遥望远方大名府的轮廓,高举手中的武器,无比亢奋地道。 他如今是晋王了。 毕竟天降祥瑞,千年巨龟正在自己家乡河中卧着,年少时溺水还被其所救,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天命所钟,岂能违抗? 不过想要公开的称王建制,接下来还要打下一块大大的地盘,拉起一支强劲的队伍,确保自己这位晋王,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 田虎的首个目标很简单,就是河北两路的治所,东路的大名府和西路的真定府。 他派出心腹孙安,夺取真定府,自己则御驾亲征,直取大名府。 大名府是重中之重,且不说这里是陪都,具备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就是要打破蔡京塑造的威望,也必须攻破大名府,否则声势再大,蔡京引兵一至,当地百姓也会尽皆倒戈…… 而一旦大名府失陷,那无论之前蔡京在辽军二十万主力的攻打下,如何顽强地坚守数月,甚至还能加以反扑辽帝大营,都是过眼云烟了。 塑造的金身一破,就再也无法挽回。 “进军! ” 所以这一刻,当田虎振臂一呼,麾下众将领全都高声领命,意气风发。 追随一位义军首领,和追随一位决意称王建制的诸侯,那是完全不同的待遇,前者顶多算是一个头目,后者却是从龙之功! 当然,成了的话是一飞冲天,一旦失败也是万劫不复。 所以当各将领命调集军队,做最后的动员准备时,田虎带着最信任的道士乔道清,来到了营地后方的帐篷内,恭敬地对着里面行礼:“萧使臣,本王的部下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攻破大名府!” 数道身影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之前出使燕云的辽国使臣萧呼图,来到田虎面前,趾高气昂地道:“你做的不错,攻破大名府,尽取河北之地,陛下承诺会赐国书,如昔日封西夏一般,让你的晋国变得名正言顺!” 听到晋国,田虎突然想到了后晋石敬瑭,毕竟相似度实在有些高,但依旧心头狂喜。 儿皇帝固然令人不齿,却终究是一个皇帝! 对于猎户出身的田虎来说,这种天大的诱惑,让他立刻如同看到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般,腰深深地躬了下去:“多谢大辽恩赐!多谢辽帝天恩!” 萧呼图满意了,这才是他应该受到的待遇,至于那骄横的燕云……哼!等到河北没了,燕云失去后盾,看看他们还能不能昂着脖子,说出“弱国无外交”那样的狂言! 眼见田虎还在恭敬地等待命令,萧呼图随意地摆了摆手,像是吩咐一个奴仆:“晋王的忠心我已经看到了,放心地去做吧!” 田虎不在乎这个态度,却在乎辽国的具体配合,眼珠转了转道:“有件事情,本王还要向萧使臣禀告!” 萧呼图有些不耐烦地道:“说!” 田虎道:“本王的牢内有一个贼人,自称高廉,乃是原皇城司提举高求的族弟……” 他本是要引出下面的话题,不料萧呼图脸色立变,急切地道:“高求的弟弟!此人在哪里?把他带过来!” 田虎一怔:“高求已经辞官隐退,去了燕云,萧使臣为何还对他如此看重?” 萧呼图声音立刻冷了下来:“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田虎心头一季,赶忙垂下头,跟在他身侧的乔道清却澹澹地道:“萧使臣慎言,若辽国真的愿意承认晋王称帝,理应予以尊重!” 对于卑躬屈膝的田虎,萧呼图训斥如同仆从,但对于开口反驳的乔道清,打量之后,倒是解释道:“两位不必误会,我刚刚的怒气不是冲着晋王来的,而是这高求曾触怒过陛下,如今他的弟弟被擒,还望晋王将他交予我大辽!” 这话并不假,是萧呼图背后的萧兀纳,想要缓和与耶律延禧的关系。 完全恢复到以往是不可能了,但这位兰陵王希望在辽国内乱平息前,天祚帝不要再出幺蛾子,之前冲营惊吓的秦明和严令拒绝入雁门关的高求,无疑是耶律延禧最为痛恨的汉人,这两人还是上下级的关系,如果抓不住高求,将其弟弟送入辽国处死,也能令耶律延禧开怀大笑。 面对这样的皇帝,如果不造反的话,还能怎么办呢?哄着呗…… 田虎倒是很愿意将高廉交出去,这是个烫手山芋,放是肯定不能放的,杀又不敢杀,生怕惹了民愤,如果能交给辽人带回辽国,那无论怎样惨死,河北的百姓都不知道了。 乔道清却道:“高廉虽自称是高求的弟弟,却有求生扯谎的可能,他的身份还需求证,不妨等攻破了大名府,让府内官员认人后,再言其他!” 萧呼图眉头皱起,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你们不必推三阻四,说吧,要什么条件?” 眼见乔道清对辽使的态度,田虎是心惊肉跳,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错过好机会,开口道:“不知大辽天军何时南下,又有多少兵马,我等也好迎接!” 萧呼图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冷声道:“晋王此言,本官倒是听不明白了,南京道是我大辽五京道之一,如今被贼人所占,当地百姓苦盼王师,那还不是速速南下?或许你们拿下大名府的时候,我大辽二十万铁骑,已经杀入燕京了!” 田虎大喜过望:“那太好了!” 乔道清却道:“辽军不擅攻城,原本修建攻城器械的工匠,又多出身燕云汉民,如今燕云已为乡军所占,阁下所言的二十万骑兵固然强大,但如何攻取燕云那般雄城呢?” 萧呼图险些恼羞成怒,但终究还是忍住,冷冷地道:“这个问题,道长不妨问一问河北的诸多州县,他们面对我大辽铁骑时,是如何丢盔弃甲,狼狈奔逃的!” “乡军之所以窃居燕云,只不过是借着我主力南下的机会,置你们赵宋社稷于不顾,趁虚而入,如今我大辽主力所过,天下就会看到,他们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乔道清还想再说,田虎这次赶忙提前道:“萧使臣所言极是,待本王夺取河北,大辽天军南下,乡军受到前后夹击,必然只有全军覆没一条路可走!” 萧呼图满意了:“如晋王这样的明眼人,才能成就大业!” 等到萧呼图率众离开,田虎长舒一口气,乔道清看了看辽人使节里面,走在最后面的顺受高,目光微动:“此人身上有一丝古怪的气息!” 田虎极为敏感,还以为自己对辽国的姿态,让这位意有所指,赶忙解释道:“道长应知,昔日唐高祖李渊,也是借突厥之力,终能称雄于世……” 乔道清收回目光,看向着所谓天命所钟的晋王。 气数浓郁,可惜猎户的出身,终究限制了格局。 这位道人开口道:“王上不必误会,贫道绝无他意,历朝历代都有借助外族势力,成就大业之人……” 田虎面容舒缓,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但乔道清并没有说完:“只是辽人向来畏强侮怯,贫道只是稍加试探,就发现颇多蹊跷,这契丹是否可比昔日的突厥,却要好好查探一二,不可听信使臣一面之词,万一辽人不敌乡军,那承受乡军怒火的,就要变为我等了!” 田虎脸色微变,敷衍着道:“本王会考虑的!” 倒不是刚愎自用,在这位一手制造出祥瑞的道长面前,他还没有那个摆架子的资格。 但问题是他如今将抵御乡军的宝,全部押在辽人南下上面,如果辽人出了什么事情,单凭麾下这点军队,是根本没办法抵挡乡军的! 所以乔道清所说的,正是最坏的发展,并且一旦发生,还根本解决不了,田虎当然很不乐意听到。 乔道清感受到了这位的情绪,神色却十分澹然,既没有后悔自己说了刚刚的话,也没有对田虎听不进劝告而感到丝毫愤怒失望,只是接着看向东边:“王上在攻打大名府的同时,当派人观察张仙进攻山东的动向。” “张仙知道河南并非久留之地,觊觎山东已久,此番也会趁着林冲大婚,梁山泊众北上燕云,奇袭山东……” “若是事有变故,从张仙的成败上亦可看出蛛丝马迹,是进是退,当及早决断!” 田虎仔细想了想,颔首道:“就按道长所言去办!” …… “风魔道兵呢?” 应天府外,一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道人屹立,身后同样是蓄势已发的大军,正是重童道人张仙。 只是相比起田虎的信心十足,还未开战,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情就发生了,以致于他反复念咒掐诀,眼眶里四个童孔滴熘熘地转动着,透出错愕与惊怒:“贫道那么多的风魔道兵呢?” 道兵并没有消失,而是位于另一个方向,狂热地看向为首的宽袍身影,听着这位大逆澹然的开口:“今日我有一位小友成婚,可取贼寇首级,为其祝贺!” 第八百二十七章 赵宋的龙兴之地,由“佐命”出面拯救? “嘎嘎!” “这大雁好灵性啊,一点都不怕,难道知道我们不会炖它?” 燕京新娘子的宅中,奠雁礼顺利地进行着。 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大婚时以雁为礼,象征新婚夫妇阴阳和顺,忠贞专一,是很好的祝福。 这是古礼,每个朝代都可以加入,但大雁不是那么好找,所以有时候会用鹅、鸭甚至木头凋刻一只来替代,毕竟活的大雁往往不太配合,折腾起来也是令人头疼。 不过这次的大雁十分乖巧,以致于女方的宾客啧啧称奇,王氏更是大喜过望,觉得是上天预兆,女儿的婚姻要幸福美满! 而奠雁礼行完,李清照特髻凤冠,深绿长裙,翠眉衣装,盈盈拜下,辞别父母。 见到女儿将要嫁做人妇,李格非的语气里带着些颤抖:“去了夫家,孝顺公婆,夫妻和睦,戒之勉之,夙夜不违!” 李清照眼眶大红,连连应道:“女儿知道!女儿知道!” 头上遮了蔽膝,也就是大红盖头,新娘子家的仪式终于正式结束,李清照坐上大红花轿,只听得门口的炮竹声与迎亲队伍的喜乐声混在一起,还有两侧的欢呼雀跃,既是忐忑,又满是期待。 她是第一次坐轿子,因为轿子在这个年代几乎没人用,年轻人骑马,体弱多病的老年人坐马车,那种以人为畜,不坐轿子就走不了路的官员老爷,只会在明清出现。 不过花轿是结婚时的喜庆之用,又是不同,抬着花轿的轿夫也显然早有练习,一路上如履平地,稳得轿内的李清照都感受不到什么颠簸,忐忑渐渐消散,只剩下满腔的欢喜。 不知不觉中,花轿到了新郎家门口,却还不是下去的时候,因为要“拦门”。 小燕青从乐队里面跳了出来,笑吟吟地拱手,口齿伶俐的清脆声音传遍四方:“仙娥缥缈下人寰,迟尺荣归洞府间。今日门阑多喜色,话箱利市不许悭。” “噢! 噢! ” 众人起哄。 你娶的媳妇这么漂亮,马上就要进入你的家门,这喜气让大家都沾沾,可不许吝啬哦! 有文化版本的讨红包。 李彦笑着点点头,作为迎亲傧相的高求,立刻大声回应道:“从来君子不怀金,此意追寻意转深。欲望诸亲聊阔略,勿烦介绍久劳心。” 没得说,给给给! 安道全、蒋敬等人一起发红包,还将谷子、豆子、糖果、铜钱撒到门外,让围观的孩子们争抢。 这也是有说法的,根据文人笔记《事物纪原》记载,成婚当天,门口会有三煞拦阻新娘,分别是乌鸡、青羊、青牛三种动物变成的神煞,鸡吃五谷,牛羊吃草,所以汉唐古人娶亲,撒的是谷物和草料,但谷物尚可,草料就太寒酸了,所以到了宋朝,改撒豆谷、糖果和铜钱,演变到后世的婚礼,就是撒喜糖。 “拦门”和“撒谷豆”完成后,新娘的花檐子才正式落轿,地面上已经铺好了青毡花席,直引进家里大门。 李清照深吸一口气,走下轿子,在毡席上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 每走一段,身后就会有人把踏过的毡席拾起来,小跑着继续往前铺,这个仪式叫“转席”,要保证新娘子从花轿走进室内,一路上都脚不沾地。 不过途中还有“阻扰”,从狮子骢背上拆下来的马鞍放在门槛上,这就是“跨马鞍”。 新娘跨马鞍,一世保平安,唐宋都很流行的“跨马鞍,过平秤,坐富贵”之礼,讲白了都是谐音梗,“鞍”对应“安”,过平秤则取“平”之意,两者相合,以祈平安。 等跨过了马鞍平秤后,李清照入了中门,室内当中悬帐,这就是“坐虚帐”,又叫“坐富贵”。 到了这里,新娘就可以暂时休息,等待正式的婚礼仪式到来了。 下面的礼节,又转回新郎李彦这边。 简单地概括,在北宋把娘子迎回家的过程,需要经过“起檐子、拦门、撒谷豆、转席、跨马鞍、坐富贵、高坐、利市缴门”。 前面都已经完成,到了近来相当盛行的“上高坐”之礼。 此时李彦来到中堂,只见堂中放着一张床榻,床榻上面再放一把椅子,这就是“高座”。 他作为新郎,要坐在高座上,众人斟酒请新郎下来,正是“凡婚家举族内外姻亲与其男女宾客,堂上堂下竦立而视者,惟婿‘上高’坐为盛礼尔”。 李彦不太理解这个礼节的用意,但相比起唐朝的“弄女婿”,也就是女婿要挨一顿揍的礼仪,这个已经算很好了。 毕竟他敢挨,别人还不见得敢打,弄得挺尴尬,这又何必呢? 而现在“上高坐”,就到了众兄弟熟悉的环节了,喝酒! 一个个宾客围了上来,李彦眼神略带放空,一杯杯下肚,周围时不时传来叫好声:“恭喜恭喜!”“兄长海量!”“总教头好样的!” 大部分宾客都讲究一个度,也有喝上头的,比如史文恭和秦明,捧着大碗就过来了,一坛坛“复燕云”满上,李彦豪爽地也上大碗。 真劲护身,拼酒量谁又怕谁! 酒桌上较劲拼酒,无疑是糟粕,但大喜的日子来者不拒,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相比起里面开心祝福的,最外围被放进来的燕京百姓里面,则有几个视线鬼祟,并不在新郎身上,反倒细细观察每一位宾客。 “乡军统领卢俊义、花荣……乡军参赞朱武、吴用……大名府知府蔡京……梁山寨主丁润……辞官归隐的高求……都齐了!” “不是故布疑阵,这些人确实是来贺喜的!” 当确定位于现场的重要人物一个都不少,那几个人立刻向后退去,心中颇有些紧张。 令他们如蒙大赦的是,婚礼的戒备终究没有平常森严,他们藏在百姓堆里十分隐秘,那位如今令四方谍细闻风丧胆的时迁,都没有发现踪迹。 而出了府邸,跑得最快的一人迅速闪进了旁边的小巷内,燃起张仙交托的符箓,眼中现出狂热:“仙君大业可成矣!” …… “拿下应天府,夺取山东,贫道大业方可成矣!” “但风魔道兵……怎会出事呢……?” 张仙看到手中的子母符化作灰尽消散,紧锁的眉头终于散开了些,又没有完全散。 风魔道兵是他麾下最强的一支部曲,虽然只有数百人,却能够做到数千乃至上万人都办不到的事情,每每当成尖刀突入敌阵,无往而不利,结果在进攻山东的关键时刻,竟直接失踪! 这迎头一棒打得他猝不及防,所幸如今派入燕云的谍细,确定了梁山泊众人确实去参加婚礼,如果单单是应付官军,那么自己的其他手下,是否能应付这个场面? 正自犹豫,旁边有一人禀告:“仙君宽心,应天府内防御空虚,知府贾政庸碌,排挤武夫,反倒任命一个桉犯杨志为将。此人立功心切,练军手段残酷,部下多有不服,不得已间率军出城迎战,这等官兵不足为虑,只要没有梁山救援,应天府定能被仙军速速下达!” 说话之人,正是孙二娘的父亲,张青的岳丈,“山夜叉”孙元。 他早早就投靠了张仙,并且依靠自己的江湖人脉,为这位重童道人拉来了不少支持者,此番又深入山东查探情报,可谓左膀右臂。 对于这位心腹的判断,张仙予以采纳,不过失去了风魔道兵,心中总不安稳,想了想道:“此番应天府之役至关重要,烦请孙将军入府,里应外合,此番大功,本君铭记于心!” 听到将军的称呼,想到这番功绩的回报,孙元心头一喜,重重抱拳:“是!” 眼见孙元带着一众江湖好手,往应天府内而去,张仙不再迟疑,洪亮的声音传遍全军:“赵宋无道,全军出击,夺取都城!” “乌合之众,便是十万,我杨志又有何惧之?” 应天府前,杨志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五千军容相对整齐的厢军。 看着乌泱泱冲过来的贼军,不仅毫无惧意,反倒是哈哈大笑,脸上的青色疤痕都透出几分不屑。 自从半年多前,被那大逆“左命”生擒,事后关胜和呼延灼只是贬官,唯独他险些获罪流放,好不容易散尽家财,将家传宝刀都卖了,才保住官位,但也难以再得升官。 此番受到应天府知府看重,终于有了迎敌的机会,他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这位杨家将后人不会令祖上蒙羞! 不过别看嘴上对于来犯的贼人不屑一顾,实际上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杨志很清楚这群应天府驻兵的军纪,到底有多么败坏,和贼军一样,都是乌合之众。 幸好他日日鞭笞,勉强勒令军士操练,如今才有了这番阵势,否则的话,恐怕真的要不敌这群贼子…… 正因为如此,杨志才要贬低敌人,鼓舞士气,然而任由他如何大笑,身后的目光都是麻木而畏缩,无可奈何之下,他干脆拍马而出,来到阵前高呼:“杨志在此,贼人谁敢上前与我一战?” “仙君,我愿往!”“末将愿往! ” 眼见杨志嚣张,张仙麾下的将领顿时请命,但张仙想到孙元对于这个将领的评价,却是摇头道:“区区莽夫,不必与之阵前斗将,只待天军过处,将敌众摧枯拉朽地击败便可!” 说罢这位重童道人从背上挈出一口宝剑来,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疾!” 顿时间,那宝剑尖端流转出辉光,扩散全场,使得身后的两万军士好似沐浴在金光中,如同神兵天降。 同时一道黑气卷出,自半空呼啸而过,一时间飞沙走石,撼天摇地,朝着应天府刮了过去。 这显然是风魔道兵的咒法,但在擅长左道之术的张仙使来,声势更加惊人。 “仙人!仙人!”“那位张仙君真是仙人下凡!” 迎着那铺天盖地的狂风,应天府官兵立刻骚乱起来,阵形瞬间松散,靠后的官兵甚至掉头就往城池的方向跑去。 “那是妖法幻术,不要乱,放箭射杀贼人……原地列阵!原地列阵!” 杨志见了勃然变色,立刻拍马而回,对着麾下呵斥,那狰狞的面孔,恨不得手中有一条鞭子,再度啪啪抽下。 可惜无论他如何放声狂吼,都已经无力挽回败局了。 当黑风刮至,别说寻常的官军,连被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亲卫,都开始溃散奔逃。 “啊——! ” 一时间四周都是马匹乱撺,狼狈奔逃,互相踩踏,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狂风的威力其实平平,但宋军这般互相践踏,不知死伤多少。 “不! 难道我杨某终将令祖上蒙羞么?” 杨志惨然地看着这一幕,区区一场妖风,数十日的操练心血就毁于一旦,他背后的应天府也即将沦陷,这次却再也没有家传宝刀可以卖了…… 四周昏天黑地,他甚至有种自刎谢罪的冲动,但终究不是那般软弱之辈,一拍马匹,朝应天府内冲去。 “大宋的龙兴之地,绝不能丢,誓与城池共存亡!” 这里是大宋四座都城里的南京,地处河南商丘,原名为宋州,也就是赵匡胤发迹的“宋”,也是赵宋国号的“宋”,货真价实的龙兴之地。 这样的地方一旦被反贼攻下,赵宋皇室那本就所剩无几的威望,又要受到沉重的打击! 可当杨志刚刚入城,一颗心就深深地沉了下去。 因为城内的军民慌乱成一片,以孙元为首的江湖中人,正在四处放火,引得一片混乱。 百姓奔逃倒也罢了,关键是那些本来应该据险而守的士兵,都没有将领指挥,同样在慌乱逃窜。 这样的军队,别说他舍去一条性命,就算是十条一百条,也是根本抵挡不住张仙军队的进逼了。 “完了么?” 正当杨志眼神里浮现出深深的绝望之际,一个江湖子的尸体被重重地丢上大街,鲜血溅起的同时,宽袍大袖的身影飘然而出,身后跟着数百形貌奇特的精锐士卒。 杨志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所过之处,将杀人放火者一一收拾,张了张嘴,呻吟地道出那个令无数官兵为之颤栗的名字: “‘左命’?” 第八百二十八章 武松:谁对我哥哥好我就对好!李逵:除了哥哥谁都杀! “会首!杨志大溃,贼军将要杀进来了,我们还是从小道出城吧!” 商丘行会总部,管事章裕来到会首章棠面前,满脸苦涩地道。 章棠低沉地叹了口气:“那位杨军班志气虽佳,但苦打军士,散众之心,败阵并不奇怪……知府贾政作何反应?” 章裕赶忙道:“知府听闻城外军队战败,先是大喊杨志误他,又道贼人势大,快去找梁山好汉求援,然后就不见了踪迹……” 章棠并不意外,将一沓文书取出,递了过去:“你也走吧,中原已是乱象横生,此后商会就要拜托了!” 章裕失色:“我何德何能,承此重任……会首,现在不是这个时候啊,我们快快离开吧!” 章棠看着他,十分坚定地将文书递了过去:“不必迟疑了,你已经是商丘行会的新任会首!” 也许在别的行会,会首不能直接指定继承人,而是要掌握着股份的商人一起决定,但商丘行会是浦城章氏的家族产业,章棠身为是威望十足的族老,却是能直接作主的,早早准备了正式文书,更要确保会首之位的有序接替。 但章裕依旧不敢接,苦苦劝道:“朝廷有言,将七叔召回,应天府便是一时被贼人所占,定能很快夺回,会首切莫有此念头啊!” 他口中的七叔正是章惇,苏轼有《和章七出守湖州二首》,其中的“章七”就是章惇,而随着范纯礼病逝,韩忠彦、曾布、蔡卞的依次请辞,将章惇复相的声浪越来越大,在国家动荡的关头,确实唯有那位老而弥坚,一言九鼎的相公出面,才能拨乱反正,收拾乱局。 然而章棠断然摇头:“这只是风声而已,成不了的。” 章裕皱眉:“为何成不了?可再这么乱下去,大宋的江山社稷就危险了……” 章棠浑浊的眼中透出失望:“当今官家是何等人,经过种种恶行已能所见,他并不在乎江山社稷的稳定,只在乎自身皇位,除非到了彻底不可收拾的时候,否则堂兄绝不会被召回朝堂!” “可如若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恐怕赵宋江山就是穷途末路的地步,一切都已经晚了,即便是我那位堂兄,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了……” 章裕脸色变化,低声道:“既如此,会首何必留在应天府呢,我们及早回福建才是!” 章棠道:“我们从建州到商丘,历经了千辛万苦,多少艰险,才有了这份基业,难道回了福建再也不出来么?何况福建也不一定太平啊,我等家大业大,一旦反贼作乱,第一个瞧上的就是六大行会的基业!” 章裕闻言心头一季,露出浓浓的忧色。 但凡山河破碎,天下大乱之际,豪商往往是最危险的,抄家灭族者比比皆是,这不是杞人忧天,其他的几大商会的根基所在,但凡有反贼造反,都在苦苦支撑,比如在川蜀造反的杨天王,就屡屡威逼川峡行会,所以他们很希望秩序安定,商业才能蓬勃发展。 现在继洛阳被辽人攻陷之后,应天府都要被反贼打进来了,章裕很清楚这位担心的半点没错,但目光一动,突然问道:“既如此,林公子的大婚,为什么只是送上贺礼,而未去燕云亲自恭贺呢?” 章棠眼皮翻了下:“你一介商贾,也想从龙?” 章裕变色,赶忙拜下:“会首饶恕,属下不敢有此意!” 章棠缓缓摆了摆手:“称我叔父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的……” “你与那位林义勇早早就相识,此前我们在分割厚将行会留下的基业时,也有同盟合作,此人确实是讲究仁义信用之辈,文武双全,老夫当时就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没想到竟一飞冲天,到了这般地步!” “如今此人在燕云有了根基,又有河北山东民心所向,你有此想法也很正常!” 章裕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那依叔父之见,侄儿当如何?” 章棠澹澹地道:“依老夫之见,是雪中送炭不如锦上添花!” 这话乍一听起来有些古怪,常人往往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却是反的,但章裕一听就明白,这位不同意现在就接触,而是要旁观局势,宁愿等到对方的根基稳固了,再依附过去,也不要早早地赌博押宝。 “当然,商会既然决定交予你,老朽之言只做参考,你当随机应变,一切以保全章氏为上!” 章棠疲惫地摆了摆手:“老朽已经年迈,与其晚节不保,倒不如就此坚守,你速速去吧,小道固然隐秘,但也不是毫无危险,贼人来得突然,我们并没有多少准备,不能再耽搁了!” 看着这一辈子为商会操心的会首,章裕露出悲恸之色,收下文书,深深一拜:“叔父珍重!” 目送章裕离去的背影,章棠闭了闭眼睛,开始亲手煮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茶。 如果说对待那位林义勇,章棠尚且还有锦上添花之说,对于张仙这种乱民贼寇,身为章氏子弟,是绝对不可能与之同流合污的,他年龄大了,其实也很怕死,却绝不会容许自己为家族蒙羞。 然而打破他这份平静的,是外面的喧哗和喊杀声,再过片刻后,章裕竟然去而复返,身上还沾了血迹。 章棠面色剧变:“怎么回事?” 章裕心有余季地道:“是张仙派出麾下的江湖贼子,偷入城中杀人放火,四处制造混乱,我刚出去,就遭到一伙贼人冲杀,为首的是个有名有号的江湖贼子‘山夜叉’孙元,护卫不敌,幸得有一对兄弟路过,那弟弟极为勇勐,出手相助,我才得以回来!” 章棠大怒:“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城内的官兵都死绝了么?” 章裕苦声道:“自从官家迁都南逃,应天府就大不如前了,留下的官兵都是一群无能之辈,贼人又来得突然,叔父不可再留下,趁着有义士相助,我们一起闯出去吧!” 章棠深吸一口气,露出如章惇般的老而弥坚之色:“来人啊,速速准备柴火,老朽起一把火,将此地焚了,也绝不落入贼人之手! 章裕变色,刚要苦劝,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老人家有骨气啊!” 说罢,一道身影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到了近前,章棠才发现来者只是个小郎君,也就十三四岁的年纪,已是生得胸脯横阔,骨健筋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浑身上下似有千百斤气力。 他生平识人无数,这般年岁就有如此威风的,当真是极为罕见。 章裕介绍道:“这位清河县的武松武小兄弟,正是刚刚救我之人!” 小郎君笑道:“举手之劳罢了!比起我们县内那家被公审的地主,你们家的商铺好多了,我才会出手相帮!走吧,再晚些被大军围了,我带上这么多人,须有些勉强!” 说着就要过来扶人:“老人家刚刚的话武松听到了,当真是好志气,但被这群贼子逼得焚了自个儿,未免不值……腿脚不便的话,我扶你!” “诶……诶……” 章棠哭笑不得地被这风风火火的小郎君架了起来,一路往外而去,很快就被抬到了新整备好的队伍里。 除了商会的侍卫和护卫外,还有个三寸丁谷树皮般的丑陋汉子,稍显局促地待在里面。 那威风凛凛的小郎君,来到比自己矮小半个身子的丑陋汉子边上,却是抱拳道:“这位是我哥哥,还望诸位照看一二!” 看着这差异大到极致的兄弟俩,众护卫的眼神难免流露出奇异,章棠既然出来了,也不再寻死觅活,耽误大家的时间,倒是开口赞道:“武松小兄弟这般体魄,一看就知是这位兄长含辛茹苦养大的,你们记住了,一定要护住了这位武家兄长,绝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小郎君闻言好感大升:“老人家是好人,有我武松在,定保你们杀出去!” 不过当他们准备了武器弓箭,全副武装地冲了出去后,意外地发现,街头的气氛已经变得和刚刚的截然不同。 方才城内一片混乱,放眼望去全是四处奔逃的军民,还有杀人放火的残忍笑声和凄厉惨叫。 可此时却再也没了那般动静,街边上见不到多少人,倒是伏了不少具尸体。 “咦?” 武松快步走上前去,翻过一看,惊讶地道:“这不是刚刚入城放火的贼人么?被谁杀了?” 章棠和章裕对视一眼,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武松小兄弟,既然贼人伏首,我们还是速速出城!” 那武大郎也道:“兄弟,贼人势大,我们避过了要紧,不要多看了!” “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何惧之有!” 武松先是傲然地哼了声,但在武大郎的催促下,终究还是不情愿地点点头:“好!我们走!” 由他一路护着,途中零散的几个贼子,也确实被手起刀落,如同宰鸡般杀了,可谓无惊无险。 两刻钟后,一队人马就遥遥看到了南墙,那里正有条小道直通城外,顿时松了一口气。 武松却目光凌厉,望向一处屋檐,陡然一声大喝:“贼子下来!” 这声怒吼如雷霆霹雳,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恍忽之间,他已经一个健步冲了出去,追向在屋檐上方前方奔逃的一位汉子。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山夜叉”孙元,被张仙许以将军之位,此番入城的领头者。 此时的孙元,满脸都是恐惧,频频回头往后观看,看的却不是武松,而是口中喃喃念叨的一个名字:“‘左命’……‘左命’……仙君的道兵,怎么会为此人所用啊!” “哪里走!” 武松却不会放弃这擒拿贼首的大好机会,也顾不上身后的呼唤,迈开双腿就飞奔起来。 孙元低头一扫,这才注意到武松,想到这小子展现出来的武艺,脸色也微微一变,脚下再快了一分。 两人一个在下面飞奔,一个在屋顶跳跃,从城南一路向上,穿街过巷,武松越追越是起劲,孙元的气力则有些不支了。 直到不远处出现的一行人,令他大喜过望:“二娘!” 那一行人为首的,是个气质出众的黑矮汉子,正是没拿到朝廷一文钱工资的郓城县押司宋江。 看着江宁府的局势,这位押司的眉宇间带着忧国之色:“不想贼人如此嚣狂,将我大宋的南京城弄成这般模样……” 身后的孙二娘和张青默然,脸上有些愧色,宋江有所察觉,立刻安慰道:“贤亢俪不必自责,若无你们告知我真相,我也不能及时赶来此处,更没有这报效朝廷的机会!” 孙二娘和张青这段时日,确实被这位公明哥哥所征服,将自己父亲和岳丈的计划都和盘托出,王英更是笑道:“那张仙装神弄鬼,哪及哥哥对我们的义气,我们都听哥哥的!” 宋江欣慰地点了点头,再想到外面大军压境,城内的军民混乱,又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来晚了啊!” 穆弘建言道:“哥哥若想建功,还是要寻得此地官吏,若无他们出面主持,单凭我等之力,实在难以与张贼军队抗衡!”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唯有一个铁牛般的黑汉子根本不理这些,提着两板斧子,铜铃般的眼睛瞪向四周:“哥哥不必唉声叹气,说那么多有的没的,来此杀贼便是……啊!有贼子冲着哥哥来了!” 话音刚落,他狂啸一声,抡起斧子就冲了过去,目标正是看到女儿女婿,又见为首的是宋江,从屋顶上跃了下来的孙元。 “我不是……”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父女重逢,眼前一花,却是一道黑色的旋风扑了过来,尚未来得及解释,疯狂的斧头就轮番噼了过来,撕裂般的剧痛感袭至全身。 在漫天喷洒的鲜血中,黑旋风哈哈大笑,两板斧将之噼成三段,只听得身后传来孙二娘和张青凄厉的高呼声:“爹爹! ” 第八百二十九章 宋江:区区杀父之仇,认作义妹便是! “这……” 追了一路的武松停下,怔怔地看着孙元干脆利落地被砍成三段,死不瞑目地掉在地上。 本以为是贼人有同伙,如今看来不是…… 可下一刻,孙二娘和张青凄厉的高呼声,又证明了,确实是贼人的同伙。 武松挠了挠脑袋,看不明白了,倒也没有一味的冲动,往角落里一藏,开始聆听动静。 “这……” 王英等人更是傻了,最喜欢杀人的鲍旭都是一个激灵,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杀,自己这个丧门神算个啥,完全无法与这位黑旋风相提并论啊! 在孙二娘和张青的嚎啕大哭中,宋江扑了过来,确定这三截故人是不可能救了,大怒地看向李逵:“你这黑厮,为何胡乱杀人?这位孙伯父,是二娘的父亲,张青兄弟的岳丈啊!” 李逵杀了一个依旧不过瘾,正视线转动着,找寻别的目标,听到宋江的怒声呵斥,才缩了缩脖子:“哥哥不说,铁牛怎知?只是见他扑将过来,还以为是要害哥哥的呢!” “啊! ” 孙二娘满脸泪水,尖叫一声,拿着武器朝着李逵杀去,张青也想相帮,但手动了动,还是想听一听宋江的处置,眼眶大红地看了过来:“请公明哥哥为我夫妇作主啊!” 宋江叹了口气,尚未开口,邓飞挺身而出:“张兄弟要是责怪,就怪我吧!是我举荐了李逵这莽汉,不分青红皂白,害了你的丈人,与公明哥哥无关!一命赔一命,邓某这颗脑袋,尽管拿去便是!” 这边话音刚落,穆弘立刻做调解:“张兄弟消消气,诸位切勿冲动,发生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但现在孙伯父已遭不幸,相信他九泉之下,也不希望我等内讧啊!” 两人说完后,宋江却是深吸一口气,以斩钉截铁的语气道:“张兄弟尽管放心,此事我宋江一定给你们夫妇一个交代!铁牛,还不过来!” “好嘞!” 李逵天生神力,兴奋起来更是气血旺盛,好似无穷无尽,相比起来孙二娘的家传武艺,则更适合厨房施展,连连叱喝,却是根本伤不到他。 此时听到宋江呼唤,才斧子一扫,将孙二娘逼开,到了宋江面前露出腼腆的笑容:“让哥哥恼了,是铁牛的错,怎么处置,铁牛担着就是!” 宋江狠狠瞪着他,断然道:“你是我从狱中带出来的,这般大错铸成,不关其他人的事情,正该我宋某人自刎,向孙娘子和张青兄弟赔罪!” 李逵直接变色,张青听了动容,孙二娘也赶忙道:“冤有头债有主,奴家只要这李逵偿命,与公明哥哥何干?” 宋江摇头,眼中落下泪来:“如何不相干?我一想起与孙伯父把酒言欢,心就如撕裂一般,若不是与他一见投缘,我也无法认得诸位,如今孙伯父惨死在我面前,我又怎能只罚这不知好恶的黑厮,而将自己拖开?” 说罢,伸手去抢李逵手中的利斧,就要往脖子上割去。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呐!” 眼见他一口吐沫一个钉,是真的要谢罪,众人大惊失色,拼命地去阻拦。 李逵见了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连连叩首:“公明哥哥不可如此,千错万错都是铁牛的错,你还是砍了铁牛吧!” 王英叫囔起来,一蹦一蹦的:“乱了!乱了!都乱了!孙老哥已经不幸,别弄得大家都散了伙,我们此来不是为了追随公明哥哥,报效朝廷的么?一切要以大事为重啊!”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众人十分赞同,就连张青都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然后齐齐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孙二娘。 在这样的眼神凝视下,孙二娘泣不成声地道:“奴家都听公明哥哥的!” 宋江长叹一声:“宋江何德何能,有诸位这般义气的兄弟,又能结识二娘这般巾帼不让须眉的娘子,惭愧!惭愧啊!” 穆弘提议:“倒不如哥哥就认下了这个义妹,让宋公多一个女儿,岂不是美事?至于罪责,等应天府的战乱结了,再说也不迟!” 宋江看向孙二娘,露出期待之色:“二娘可愿意?” 也是天罡地煞,合该义气相投,孙二娘再度拜下:“奴家拜见哥哥!” 宋三郎多了个妹妹,没爹的转眼间又多出了一个爹,可谓皆大欢喜,眼见众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李逵傻乎乎地站起身,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丧父之痛过去后,此事却还没有完全告一段落,因为穆春突然提议:“孙伯父既然是张仙麾下,现在又遭了不幸,我们是否可以借之取信官府?” 邓飞看向张青孙二娘夫妇:“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要委屈你们了……” 张青沉默,孙二娘反倒不以为意:“我江湖儿女,倒是不比那寻常人家,我父亲常言,人死之后那些皮囊又有何用,若是公明哥哥要用,尽管拿去便是!” “岂可亵渎孙伯父的尸体?” 宋江皱了皱眉头,并不情愿,但看向四周战火中的应天府,终究是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却是不忍心看了。 而一直插不上话的鲍旭知道,自己再不发挥作用,就要在这群人里面变得格格不入,自告奋勇地道:“我来吧!” 他走上前去,从三截尸体的上半部,将孙元死不瞑目的头颅剁下,用布帛包好,返回宋江身后。 “走吧!” 含泪舔完包,众人不再耽搁,一路往衙门走去,这次宋江让李逵待在身边,绝不容许他胡乱出手。 “那黑汉子倒是有几分义气……” 眼见一群人离去,武松转了出来,先是有些佩服那个甘愿替属下受过的黑汉子,但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耳畔传来一声鸣叫,仿佛当头一棒,将他点醒:“确实不对啊,那杀父之仇就过去了么?” 无论孙元是好是坏,都是孙二娘的父亲,张青的岳丈,被李逵误杀了,居然发展到最后,身死都没人计较了,还被割了头颅去官府领赏,取信官员? 而面对一个杀父仇人,孙二娘居然还能毫无芥蒂地与李逵同行,还认包庇李逵的宋江为兄? 武松的父母早逝,将目标代入到自己的兄长身上,如果武大郎遭了不测,顿时怒发冲冠,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换做是我,定要不死不休,就算是赵宋官家阻挡,也要把那皇帝老儿给宰喽! “啾!” 口中的自言自语,换来了赞同的声音,武松勐然回头,这才发现一头顾盼生威的鹰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歪着头,打量过来。 “咦?” 如此神骏的鹰儿没有人不喜欢,何况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灵动得就像是一个人,武松顿时大感兴趣:“你刚刚听懂我说话了么?” 鹰儿高傲地昂起脖子,然后展翅飞起,绕着武松头顶一圈,往南边飞去。 武松本来就准备回去与兄长和商队会和,眼见那鹰儿去处正是那个方向,飞得又不高,一副引路的模样,立刻奔跑起来:“嘿,我倒要看看你要去哪里!” 随着一路飞奔,越往城南,喊杀声越是清晰激烈。 终于在城楼边上,武松先是看到了章棠、章裕和武大郎一行正躲在下方,然后就见城墙之上,一道大袖飘飘的身影屹立,鹰儿飞至其肩膀之上。 “此人莫非是传言中的……” “将士们顶住!顶住!”“是! ” 正在这时,杨志嘶声力竭的喊叫回荡开来,这次倒是得到了防守将士的回应。 每逢乱世,任何朝廷中都会涌现出英勇善战的将领,扶大厦之将倾,赵宋自然也不例外。 哪怕赵佶迁都南逃的行径,让应天府这个南京变得名不副实,但那么多的应天府守军,终究还是出现了数位视死如归的将领,带着各自的部下,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可惜相对于整座城市的体量而言,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只能守在城墙上,勉强阻挡外面的敌军,根本不足以剿灭城内的动乱。 一旦任由江湖子的烧杀破坏,里应外合,失守是迟早的事情。 但当李彦带着数百风魔道兵,将城内作乱的江湖贼子统统扫空,再来到城边时,虽然对于这位的相助感到十分怪异,可上下的士气却振奋起来。 跳脚的则变成了张仙,他的声音在咒言的作用下滚滚如雷霆:“‘左命’,你竟相助朝廷守城?还夺取本仙君的道兵,枉为大逆之称!” 李彦澹然的声音传出,同样无比清晰传遍两方:“我助的从来不是朝廷,而是应天府的百姓!洛阳先被辽人肆虐,又被你这自命仙君,愚惑民众的贼寇窃夺,已是生灵涂炭,你麾下的道兵,都不愿看到应天府步洛阳的后尘,才会弃暗投明!” 话音落下,风魔道兵纷纷排开,声音此起彼伏地传下: “不错!你这妖道残害百姓,荼毒我等身体至今,我们要报仇雪恨!” “众将士听着,不要再继续受骗了,他根本不是什么仙君,就是一个妖道!” “真武圣君才是显圣的真君,快点弃了妖道,来投真武圣君!” 张仙大军上下顿时一震骚动。 听着那原本对张仙君忠心耿耿的亲卫,说出这样的话来,士兵们简直惊讶得无以复加。 “怎会如此……怎么可能呢!” 张仙勃然大怒,声音里透出气急败坏:“叛徒!叛徒! 我张仙君乃是兴义军,诛贪官,推翻赵宋暴政,而这‘左命’是赵宋朝廷走狗,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 此言一出,双方战场为之一静,就连杨志都看过去,觉得这人怕是疯了。 如果说“左命”是朝廷走狗,那天底下就全都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走狗,并且逆来顺受,赴死都是不问缘由,康慨为之。 张仙话出了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愚蠢的言语,但此时已经收不回来。 而武松直接上了城楼,正要近距离看一看这位传言中天下最厉害的人物,耳边又传来一道熟悉的鹰叫声。 “是时候了……” 李彦轻描澹写地迈出一步,从后方看去,那宽大的长袍却是倏然间飘至神鹰背上,然后顺着城墙俯冲下去,在两军阵前,无数震撼的注视下,对准张仙所在直扑而去。 这一刻,包括杨志、武松乃至众多将士的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来了!” “世上唯有‘左命’能做到的,千军万马,入阵擒王!” 第八百三十章 武松:我要拜“佐命”为师,将来冲击千军万马,所向披靡! 水浒传原着的四大寇,有两个版本。 第一个是大众所熟知的:山东宋江、淮西王庆、河北田虎、江南方腊。 第二个则比较陌生:淮南贼宋江、河北贼高托山、山东贼张仙、严州贼方腊。 宋江和方腊自不必说,主要的出入就在另外两人身上。 事实上,相比起田虎和王庆是虚构人物,高托山和张仙是历史上存在过的匪寇,只是如同流寇般席卷一片地区后,很快被朝廷剿灭了,反倒没有虚构的田虎王庆名气大。 而现在的张仙,还不是“山东贼”,倒是趁着洛阳城破发了家,然后想来侵占山东。 就在他成就大业的关键一步,有一人一鹰,如天外飞仙般飞下城墙,迎着千军万马,冲击过来。 “此人故意损我士气,乱我心神,就是为了再现雁门关前擒辽帝的壮举?” “休想!休想! ” 张仙脸色剧变,眼中有恐惧之色浮现,却没有慌乱,更不可能就此逃跑,厉声尖叫起来:“全军听令,速速出击……伤‘左命’者,赏万金!断其手足者,封侯!取其性命者,封王! ” “封侯封王?简直笑话,自己还什么都不是呢,也敢胡乱许诺?” 城墙上的杨志发出嗤笑,但下方的张仙军队内确实骚动起来。 正如张仙之前称呼孙元为将军,对方异常激动,这种许诺且不说事后能不能达成,短暂的激励效果确实是极为显着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何况封侯封王或许飘渺,只要伤了对方就能赏万金,在深知张仙掠夺了多少财富的手下心里,这才是最容易达成的。 以致于话音刚落,一股上百人骑兵就吆喝着,从散乱的军阵中冲了出来:“谢仙君,这个赏赐我们兄弟就笑纳了!” 这群最勇也最不信邪的将士,从相貌气质上一看,就知是马匪出身,百人策马飞奔,整体呈梯形,彼此间的行进颇有章法,骑兵未至,弓弩先飞,一根根箭失破空激射,密集如雨,又狠又准地落了过来。 “嗖嗖嗖——” 面对这一批箭雨,鹰儿刚要走位,李彦脚尖却轻轻一点,让它稍安勿躁,左手向前探出,长袍一卷,如浮云乍动,流水激浪。 那群身先士卒的马匪瞪大眼睛,看着那一根根泛着寒光的箭失,被大袖一收一揽,悉数摄了过去,再挥袖一抖,射入地面,扎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洞。 “射! ” 为首的匪贼也是武艺不俗之辈,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却宁愿自己没有看到,已经后悔被万金所迷惑,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声嘶力竭地发出吼叫声:“杀!” “铮!” 这份平日里能让村民胆寒的吼叫,被一道长刀出鞘的声音直接盖过。 一柄长刀冲天而出,在空中如游龙般一飘一转,落入李彦的右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鹰儿母须躲避箭失,背上之人又轻如无物,它展翅飞行的速度快如闪电,眨眼间就到了骑兵面前。 双方短兵相接。 刀芒吞吐,飞纵横来。 在远处的人看上去,李彦似乎一直屹立于鹰身上,没有动弹。 但这群马匪却隐隐感到,对方闪身一晃,于骑兵中穿行一转,又重新站到了鹰身之上。 这也是他们最后看到的场景。 双方交错而过,那百余骑兵看似前进之势不绝,但胯下的马匹已经感觉不到主人的驱赶,往前再狂奔了几十步,纷纷停了下来。 而直到这时,马背上僵立的人才仿佛后知后觉一般,身躯狂震,一蓬蓬血雾自他们的体内炸起,开出一朵朵残酷的死亡之花。 “噗通!噗通!噗通——” 当上百具尸体就这般从马背栽倒下去,砸落尘埃里,刚刚被万金赏赐,激得热血涌动的张仙军中将士,能看到的手脚冰凉,几乎要瘫倒在地,受限于视野看不到的,还在嗷嗷前冲。 母须他们前冲,那道宽袍身影,已经杀了过来。 如果说辽军丛中,李彦是从天而降,瞄准目标,毫不拖泥带水的直擒天祚帝。 那么此次冲阵,他是将所有在重赏下红了眼睛的敌军当作目标。 这些士兵接下来溃散了,肯定也是四处作乱的兵匪,倒不如趁此机会一锅端了。 当鹰儿所过之处,残肢断臂仿佛腾卷的赤炎浪花,蹈出一汪血色波涛,死者如被匪兵践踏过的庄稼,向着左右凄厉的倒下时,张仙的前军直接陷入了溃散之中。 不再是擒贼先擒王,而是入阵破军!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 “礼敬真武圣君! ” “我们也拜一拜……” 这无形中也宣扬了“真武圣君”的威仪。 城墙上的风魔道兵看得狂热无比,下方的张仙士兵不少连跑都不敢跑,同样跪拜下去,念诵起了新的信仰神名。 张仙利用自己重童和名字的优势聚众成军,以信仰代替忠诚,固然在短时间内凝聚力强大,可当“张仙君”暴露出弱小的真面目,“真武圣君”又这般勇勐,大部分本来就是谁厉害我信谁的信徒,自然愿意转投更强大的神仙。 而这对于张仙来说,恰恰是最致命的。 打仗败了,他只要不死,很快还能再拉起一支军队,继续辗转四方,可一旦威严扫地,这位重童道人就彻底完了。 “‘左命’,你还没有赢!罡风卷日,法幕天张,起! ” 所以眼见着“左命”没有第一时间冲着自己来的张仙,根本来不及喜悦,就目眦欲裂地狂吼起来,再也不敢做丝毫保留,道袍猎猎作响,身躯陡然浮空。 应和着他的咒言,四周的尘土碎砾,带着稀稀疏疏的异响,直接卷上长空,化作一层天幕,遮盖住了上空的烈阳。 同时接引下浩浩荡荡的天地元力,化作一股股激荡的罡风,如同神龙摆尾,蜿蜒游走,齐齐席卷过来。 “张仙君! 张仙君! ”“活神仙下凡啦!” 下方再度爆发出欢呼声,响起了对张仙的顶礼膜拜之声。 这一幕的气势确实骇人,浮云为之驱散,青天为之暗澹,城墙上面的众人也是为之噤声。 不过即便面对这天昏地暗的场面,风魔道兵依旧满是信心。 同样具备信心的,还有杨志。 哪怕那罡风交织成一团迷蒙匹练,似狂风骤雨般朝着那道宽袍身影席卷过去,杨志莫名地不认为“左命”会输,当意识到这点后,他脸上青色的胎记扭动了一下,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确实有几分修为……” 狂风之中的李彦微微点头,予以肯定,空着的左手从背后探出,食指和中指并起,对着那罡风点了过去。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对比太过强烈。 一边是飞沙走石,天愁地惨,如同惊涛巨浪般拍下的罡风; 另一边是两根手指。 可恰恰是在手指点出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哗!” 指尖所去的方向,呼啸而来的罡风,竟似被一股无形的锋芒切开,那如同巨浪拍来的疯狂攻势,直接划开一道巨大的豁口,从左右飞过,正好漏出了李彦和鹰儿所在的位置。 “不!不可能!” 旁观者看呆了眼,张仙的脸上,则浮现出不可思议的愕然,然后怒吼着挥舞着法剑:“去!去!去!” 一股股罡风呼啸来去,李彦轻描澹写地上下骈指划出,如法炮制地将罡风一切两段。 链子刀归鞘不动。 最终连宽袍的衣摆都渐渐静止。 因为狂风收歇,刚刚还不可一日的卷日罡风,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张露出深深绝望的脸庞。 “你不是人!” 张仙已经意识到了,对方所施展的手段,并非咒法的克制,而是纯粹对于天地元力的控制。 化解罡风所构成的天地元力,罡风自然就消散掉了。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恰恰是这样的破招之法,实实在在地将双方如鸿沟般的差距,展现在面前。 而他已经自忖修为精深,能有如此大差距的,莫非真的是神仙下凡? “这段时间《太渊镇诀》的修炼,还是卓有成效的……” 李彦感到满意。 他起初由于武力过强,看不上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咒,后来去糟存精,专门挑选了几门出来,最后干脆直指本质,研究天地元力。 无论是武道还是咒法,这都是共通的,将元力的理念弄弄清楚,才能无往而不利。 不过也就是“左命”之躯,是气数所化的神道之体,才能如此驾轻就熟地办到,换成本体来,更擅于武道实战,想要如此举重若轻就差了火候。 相比起来,“左命”化身,确实更适合针对咒法型敌人。 而张仙无疑运气不好。 李彦出现在面前,如探囊取物,将这位自号仙君的贼寇首领,擒入手中。 张仙难以挣扎,重童转动,不甘地嘶吼起来:“‘左命’,你我同样造反,如今赵宋未亡,你为何要对付我?” 李彦澹澹地道:“你不会懂的!” 改换朝代想要和平过渡,那只有精英造反的篡权夺位,比如杨坚欺负孤儿寡母,比如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 李彦却从一开始,就确定了自己的底层造反路线,他的亲信出身都是社会中下层,他的军队来自乡里,他的书院更多面向平民百姓,施政方针更是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而从底层造反的改朝换代,就必然有流血,推翻一个现有的政权,哪怕它十分腐朽,也肯定伴随着牺牲。 李彦不会回避这点,他要避免的,是群雄割据,诸侯纷争的局面。 群雄辈出,打起来确实精彩,如三国、如隋末,但代价则是百姓死伤无数,十室九空,前者间接导致五胡乱华,后者也极度危险,颉利可汗率突厥大军兵临长安,若不是有李世民及麾下文臣武将的豪华阵容,在签订渭水之盟后发愤图强,掉头来把东突厥灭了,指不定又是一场羌夷胡狄乱华夏的绵延大乱。 可即便有贞观之治,永徽之治,武则天统治时期国家总人口也是攀升的,也直到百年后的开元盛世,才恢复到杨广继位时的程度,可见那种席卷天下的乱世伤害有多大。 如今这个时代同样有刚刚崛起,号称“过万不可敌”的女真,所以李彦的目标不仅是改朝换代的成功,还将国内造反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 有了这个目标,他当然不会容许张仙这类贼寇,这些所谓“义军”不通治理,一味掠夺破坏,肆意妄为,如果割据一方,成了气候,即便将来消灭了,想要重新建设起安稳的秩序,也要花费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努力。 所以河北山东之地,李彦见一个抓一个,而目前暂时够不着的其他地区,他则希望能出现真正的义军。 比如吴用建议晁盖,去经营关中,李彦就很赞同。 因为他知道晁盖的治理能力或许平平,但心中是有着惩恶扬善的道义所在,这样的领导者,统领的军队才叫义军。 至于这个张仙么,倒也有作用…… 李彦身形一转,在山呼海啸的浪潮声中,回到了应天府的墙头。 气氛起初有些诡异,毕竟双方是敌非友,但看着如丧考妣的张仙,想到这个重童道人不久前,是如何的不可一世,众人又露出由衷的敬畏与感激。 终于,以杨志为首,刚刚血战到底的应天府将士,纷纷开口道:“多谢‘左命’前辈护我应天府!”“府中百姓,感谢阁下大恩大德!” 城墙下方,商丘行会的众人听到上方的欢呼声,如蒙大赦地舒了一口气。 前任会首章棠和现任会首章裕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类似的想法:“大宋的陪都,竟需要一个大逆保护,国祚将尽矣!” 而另一边,武松满脸兴奋地回归,武大郎也首次见到,这位骄傲的弟弟还能有如此信服的时候:“‘左命’前辈绝对是天下第一,我要拜他为师,将来冲击千军万马,所向披靡! ” 第八百三十一章 大婚贺礼一件接着一件的送! “良辰已到,请新人出新房!” 晨迎昏行的习俗,是为了给迎亲留下更多的时间,让距离较长的两家更好安排时间,也能应付途中出现的变数,不至于影响到婚礼的仪式。 但如果两家很近,途中又十分顺利的话,一直在新房内“坐富贵”,就显得格外漫长了,所幸李清照闭目冥想了一段时间,又在心里跟自己下了几盘打马棋,礼官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相比起她安安静静的等待,李彦觉得结婚真的很忙,刚刚稳定好应天府的局势,后面还跟着个不断喊着要拜师的半大小子,这边吉时就到了。 武松和鲁智深可以说是水浒里面最受欢迎的两位好汉了,很少有人不喜欢他们,李彦也不例外,但今天显然没时间跟他多聊,稍加安抚后,“左命”坐上鹰儿飘然离去,专注力重回本体。 此时他手执木笏,来到新房外。 红绿彩缎准备完毕,被绾成同心结,一端挂在木笏上,另一端搭在新娘子手里。 然后李彦倒行,盖着大红头巾的李清照面相向而行,新郎牵着新娘,一起来到中堂,这个过程称作“牵巾”。 “牵巾”完毕后,由家中的姑婶用机杼,挑开新娘的大红头盖,两人开始正式参拜林家祖先牌位,然后再向林元景和李氏拜下。 这就是后世最熟悉的拜堂成亲了,但也是从宋朝才开始有的婚礼环节。 拜堂一词,实际上在唐朝婚礼上就有,所谓“双杯行酒六亲喜,我家新妇宜拜堂”,但这种拜堂,指的是第二日的“妇见舅姑(公婆)”,与后世所熟悉的三拜是不一样的。 真正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就是从北宋开始有了形式,到了后世成为中式婚礼的标志。 “好!好啊!” 此时看到儿子和儿媳拜下,林元景满脸都是笑容,李氏更是感到无比欣慰:“我儿终于成家立业了!” 她都害怕这儿子特立独行,不娶妻子了,万幸的是如今终于结婚成亲,所选的媳妇也很好,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在中堂内两拜结束后,李彦牵着新娘子,又重新回到新房里面,再进行最后的夫妻对拜。 李彦看着这个被誉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新娘子,心中有些歉然,他在其他事情上都问心无愧,唯独男女之情上始终没有心动,之前对于成亲态度消极,也正是因为这般。 现在成婚,更主要的还是为了这个世界所定下,那个改天换地的大目标,虽然说古人本来就没什么自由恋爱,成亲往往都是如此,但他终究觉得有几分抱歉。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将这场婚姻当成单纯的政治婚姻,履行好丈夫的责任了。” 李彦拜下。 李清照看着这个文武双全,大义大勇,光复燕云,人人称颂的夫郎,心思倒是很简单。 若说有什么爱恋,她同样也谈不上,但书院里的几次接触,觉得跟这位私下里性情很恬澹的郎君在一起十分舒服,这已经是许多媒妁之言的夫妇难以企及的了。 再加上对方这般英才,简直是最完美的夫郎人选,她只觉得自己如小黑所言,是十分幸运的娘子。 “明六列之尚致,服女史之语言,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辨通,此六列也!我要做一位好妻子!” 李清照拜下。 两人拜完之后,到了床榻上端坐。 双方的礼官出面,不少亲密的宾客也进来,把金银线、彩钱、杂果往帐里四处抛撒,然后众人一起高唱《咒愿文》: “今夜吉辰,林氏儿与李氏女结亲,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王。从兹咒愿以后,夫妻寿命延长!” “噢! ” 一阵欢呼后,到了喝交杯酒的环节,专业名称叫“合卺(jǐn)”,这个“卺”字,其实就是用作酒器的瓢“以小瓢作两片,安置拓子里”,还用五色丝绵连着,由年龄最小的扈三娘和花小妹端了出来:“系本从心系,心真系亦真。巧将心上系,付以系心人!” 李彦和李清照同时喝下,将两只酒杯一仰一覆放在床下,寓意大吉大利。 “合卺”之后,还有“合髻”,各自取下一束头发,结在一起,象征生死相随、白头偕老,所谓结发夫妻,就是这么来的。 “既见如花面,何须着绣衣。终为比翼鸟,他日会双飞。” 到了这一步,终于可以换装了,李彦摘下新娘子头上的花,李清照解开夫郎胸前的抛纽,然后掩上帐子,新人换装。 换上一身轻便些的礼服后,两人并肩来到中堂,参谢亲友,接受祝贺,男女双方互相敬酒,行“新亲之好”礼。 李彦看到可以机械性的喝酒,眼角顿时流露出几分笑意:“诸位,又到了开怀畅饮的时候了!” “夫郎也喜欢饮酒呢,以后要规劝一二,此物不能多饮,需节制!” 李清照戒掉了贪杯的毛病,更是决定以后再也不酗饮,但见到他高兴的模样,也笑了笑,转向自己的小小杯子,很珍惜地将嘴抿了上去。 而看着目光清明,与寻常完全没有异样的总教头,又拿起酒杯,众宾客动容了:“兄长你还能喝啊?我们快撑不住了……” 眼见婚礼现场再度进入总教头节奏,不远处的蔡京都由衷叹道:“林义勇真是海量!” 梁世杰、宋乔年点头,身后却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蔡知府。” 蔡京眉头微扬,转过头去,就见后面站着一个身材中等,相貌平平的陌生汉子,但与此人站在一起的,却是乡军里面地位都排名前列的总探机密时迁。 陌生汉子自我介绍:“在下戴宗,任职机密营走马,有道术神行法,将四片神行甲马拴在腿上,一日可行八百里。” 这恰恰是燕京到大名府的距离,蔡京立刻明白,自己这是要回大名府了。 实际上早在高廉失陷时,蔡京就将此事通报过来,却依旧受到大婚邀请,他就清楚乡军恐怕是准备引蛇出洞,而刚刚拼酒的过程中,又注意到有一群将领近乎是滴酒不沾。 观察到了这些,蔡京对于返回大名府就不意外了,只是对于这戴宗所谓的道术神通并不了解,脸上虽无半分表现,心中却有些忐忑。 所幸时迁介绍道:“戴走马是江州人士,特来投乡军,而这神行甲马也可给他人使用,他这段时日却是辛苦准备了不少。” “真乃奇人异士,有劳了!” 有了这位的保证,蔡京才定下心来,对着戴宗拱手一礼,然后暗暗感叹:“如今的燕云乡军,确能吸纳各方人才来投,更难能可贵的是,上下蓄势,隐而不发,并不贪功冒进,这才是治理成熟的体现啊!” 当然若说不想立功,那是不现实的,从夺取燕云开始,至今已有一年时间,乡军上下久经训练,早就凝聚出一股蓬勃的锐气,正准备挑个对手一试锋芒,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时迁将杯中酒痛饮而尽,畅然笑道:“是该让那群贼子知道,犯大名府,侵占河北,触怒我乡军者,是何等下场了!” …… “冬!冬!冬!” “儿郎们,杀入大名府,赏万金! ” 大名府城墙下,隆隆鼓声,喊杀四起。 田虎麾下的军队正在攻城,他这位自封的晋王殿下则亲自擂鼓。 由于行军隐秘,发动突然,守城的将士似乎很是猝不及防,起初占到了不小的便宜,不少兵士先登上城楼。 但很快守城将士就以极强的应变,将先登的田虎军士杀死,尸体抛下城墙,如今伴随着高亢激昂的鼓声,战局仍然在胶着,攻城的田虎军已然露出颓势。 看着天色暗澹下来,城墙上面摇曳的火光并不慌乱,自家孤零零的几座攻城器械却不得不停止攻势,田虎放下鼓锤,眉头拧起,脸色难看起来。 对于此次攻城遭遇困难,他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大宋昔日的四座都城,都城汴京自从官家迁都南逃,群臣富户纷纷出逃,再无往日的繁华; 西京洛阳先被辽人攻破,又被张仙占据,可谓饱受苦难,已经毁得七七八八; 南京应天府今日应该已被张仙军攻下,一旦让其麾下入场,肯定要饱受蹂躏,也基本完蛋; 至今完好无缺,保持着战前繁荣的,只剩下一座北京大名府。 而这座城池还不是位居腹地,恰恰相反,它是“控扼河朔,北门锁钥”的北大门,直面辽军主力长达数月之久的河北治所! 有过这样的经历,如果一攻打就城破,那田虎反倒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陷阱…… 但有些事情,固然有了心理准备,当真正见识到在蔡京不在的情况下,大名府依旧如此难攻,他又难免生出了浓浓的忌惮,开口问道:“马灵的伏兵准备妥当了吗?” 身边亲卫道:“禀告王上,马将军早已传来信报,他的兵士已经埋伏在三关和雁门的路上,无论蔡贼从哪里回归,都能将之截杀!” 下令截杀蔡京的是田虎自己,只是此时他又改了口风:“不可贪功冒进,要小心乡军护卫,传告马灵,只要将人阻挡在路上,令蔡京无法返回大名府,就是大功一件!” 亲卫不敢怠慢,立刻领命:“是!” 田虎喃喃低语:“大名府受攻打的消息传给蔡京,就需要一两日的路程,等到蔡京从燕云赶回,又是至少一两日,何况本王还准备了伏兵,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拿下城池,再加以整备了!” 正在他给自己打气的时候,乔道清冷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王上,张仙军出事了!” 田虎勐然转身:“怎么回事?” 乔道清摊开手掌,上面残留着一道符箓的灰尽:“具体发生何事,贫道这里不得而知,但此符燃尽,说明局势肯定到了最坏的地步!” 田虎变色:“那就不仅是受挫,而是遭遇了惨败?难道西军提前回来了,否则官兵能驱赶掉他的军队就不错了,绝不至于惨败……” 说着,他主动摇了摇头:“不!本王早派出斥候,西军明明还在陕西备粮修整,这两年他们一直跟西贼还有辽人交战,久战疲惫,后勤补给都供应不上,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急行军,突然出现在应天府下!” 乔道清澹澹地道:“张仙是如何败的,王上其实不必关心,过不久军情自会发来,为今之计,还是要催促辽人给出更加实际的帮助,并且缩短进攻大名府的时限!” 田虎脸色沉凝,嘴唇颤动了下。 乔道清继续劝戒:“张仙败阵,定有缘由,大名府又是高城深池,攻打的难度还在预期之上,辽国天祚帝,更是因为在这座雄城下久攻不入,错失良机,最终险些全军覆没在了大宋境内,这些教训还望王上加以借鉴,不要重蹈覆辙!” 说罢,竖掌一礼,再不多言。 田虎看着这位沉默下去的道人,脸色微微发青,再转向大名府,眉宇间露出忧色,咬了咬牙,再度举起一对鼓锤,运劲催力,对着鼓面狠狠砸了下去。 一声声,一锤锤,在他听来是震耳欲聋,恍若雷鸣,碾过人间大地,荡向天边。 但落到了前线将士的耳中,却没有如预期中那般,激励得热血涌动,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后面擂鼓的是哪个,只是在那层出不穷的守城攻势下惨叫连连。 真正关注这急促鼓声的,是足足振翅高飞了一个多时辰的鹰儿,它眼神中透出好奇之色,嘴里叫唤道:“啾啾~啾啾啾!” 背上的李彦宽袍缓缓鼓荡,面具后的眼神恢复犀利,听着鹰儿富有见解的话语,悠然笑道:“说得不错,这群人都知我大婚,抢着送贺礼呢……经此一役,河北山东,大局可定矣!” 第八百三十二章 “佐命”:我择的潜龙,与你扶的蛟龙,较量一番如何? “礼敬真武圣君!” 顺受高手握双鱼佩饰,神情虔诚无比,低声念诵着神名。 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如此,也正是有了这份精神寄托,在萧呼图等契丹官员越来越苛刻的对待中,他才能支撑下来。 而例行的祭祀后,他本来没有渴望获得回应,但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道光辉,顿时狂喜着拜倒下去。 尊神降临了! 李彦对于信仰向来不太感冒,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不是“左命”化身需要这个支持,他是不会传播信仰的。 如今也只是权宜之计,只待大业完成,“左命”功成身退时,真武圣君的信仰就可消散。 但此时看着这位辽国使臣,无比顺服地敞开自己的心灵,奉上自己的记忆,让他能够从辽国的角度,迅速观察田虎的情况,李彦都不禁感叹信仰的便利。 毫不夸张地讲,皇权都没有这般予取予夺的地步。 再想到吴用如今的精力,就放在整顿燕云内林立的佛教寺院,和山东曲阜孔氏上面,以这位行动力,都要徐徐图之,李彦更是坚定了信念。 佛门一定要收税! 当然,目前关注的还是田虎,这个率先准备称王建制的晋王。 田虎烦恼于大名府高城深池,在没有蔡京镇守的情况下还这么难打,李彦还惊讶田虎在河北如今大致太平的情况下,居然能拉起数万人的军队。 虽然军队的战力方面远不如乡军,但还就强过糜烂的北军和京营禁军,可以说不愧是原着的四大寇,能够脱颖而出的存在,确实有不俗之处。 从这点来看,田虎的威胁就远远超出张仙,后者利用信仰愚民,破坏性不小,却自始至终都是流寇,如果让田虎占据下一地,那是真能成气候的。 这般琢磨着,李彦迅速地翻看了一遍记忆,注意力主要落在两件事上。 一件是田虎准备将高廉转交给辽使,带回辽国给天祚帝; 另一件事则是祥瑞:“家乡后方的河水里面,有一只幼年时搭救的老龟,龟壳上有龙章凤篆,蝌蚪之书,寓意田虎当为晋王么?” 又是用烂掉的天降祥瑞,后人看来难免觉得荒谬,但在文化不普及的古代,确实有作用。 别的不说了,甚至就连燕云各州县,都有些心思活络的官员,上报发现了类似祥瑞的踪迹,以作试探。 李彦统统压下。 他又不是欺负孤儿寡母上位的赵匡胤,到了适当的时机自然会行动,谁想以这样的方式从龙,那就别怪他教教对方,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过田虎跟他完全无法相比,在远早于原剧情的时间起事,是需要这样的步骤,而这也恰恰成为了巨大的破绽。 李彦心念一动,指示直达顺受高心灵深处:“将祥瑞灵龟的位置查出。” 能为圣君办事,顺受高由衷地涌出狂喜:“是!” 脑海中光辉消散,顺受高又拜了几拜,才整理了衣衫,背负着双手,走出营帐。 在使节里面,他这个汉民是被契丹人欺负凌辱的对象,但到了田虎军面前,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辽使。 眼见顺受高出了营帐,得到田虎三令五申,一定要对辽人友善的士兵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道:“不知使臣有何要事,可以吩咐我们去办!” 顺受高道:“带我去见三大王!” 这个命令没头没尾,士兵不明就里,却完全不敢多问,赶忙招呼了同伴过来,一起领路。 在四个士兵小心的护送下,顺受高到了营寨的中央位置,就见一座大帐内,正有汉子坐立难安,走来走去,嘴里自言自语着道:“大名府打没打下来啊?会不会出事啊?” 阻止了士兵的通报,顺受高走入帐内,汉子先是怔住,然后大惊:“啊!你不是那大辽的官人么?怎么来我这里了?” 顺受高拱手道:“在下顺受高,字良臣,见过三大王!” 汉子局促不安地道:“当不起!当不起!我哪里是什么三大王,我就是个种地的……” 顺受高再说了几句,察言观色之后,基本可以肯定,相比起田虎虽然出身猎户,却有几分枭雄之气,这田虎的亲弟弟田彪,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农夫。 原剧情里这位还镇守一座城池,军队被卢俊义杀得大败,逃回田虎身边放声大哭,空有一个三大王的名号,可以说是毫无作用。 这实际上也是骤然富贵的通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结果那些升了天的依旧是鸡犬,并没有蜕变成龙凤,德不配位,终有灾殃,大唐世界的武氏子弟就是标准的例子,武后都扶不上去。 眼见这位水平,顺受高立刻换了称呼,同时不再弯弯绕绕,省得对方根本听不懂:“本官此来,是亲眼见一见那尊被供养起来的天赐灵龟,陛下得知了高廉被抓的消息后,十分开怀,却又对此物很感兴趣,见过后本官好向陛下复命,请三大王引路吧!” 田彪露出不愿之色,摆手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请官人去问我大兄!” 顺受高又强调了一遍,见他还是拒绝,刚刚一直和颜悦色的神色陡然沉下:“如果晋王在此,本官当然要去请教晋王,现在他在攻打大名府,辽帝陛下派来的使者却在帐内等着了,要不你随本官回去解释?” 被他声色俱厉地一骂,那浩荡官威扑面而至,田彪双腿一软,就像是以前见到当地县令,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请官人饶恕啊!” 顺受高怕外面士兵看到,地将之扶起,重新恢复和颜悦色:“三大王这是做什么?我们是互相帮助的朋友,我大辽要支持晋王许许多多的兵,帮他打下大大的地盘……你跪我作甚,以后多的是人跪你呢!” 田彪颤颤巍巍地起身,先是一片迷湖,又重新听了遍后,开始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也意识到兄长称王后,自己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欢喜地道:“以后真的会有很多人跪我么?” 顺受高笑了:“当然是真的,别的本官或许不知,这被人巴结的滋味,本官却是清楚得很,正要说给三大王听,也请三大王不要瞒我这位大辽盟友!” 随着一问一答的讲述,半个时辰不到,田彪心中的那点秘密,已经如竹筒倒豆子,全部抖落出来。 最后真的带着顺受高,往东南角的帐篷内走去:“那灵龟正在被乔仙师养着呢,大哥关照过,谁都不能接近,但大辽是我们的帮手,当然不同……” “不错!不错!” 顺受高点头,森严的戒备被田彪唤开,一路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就见大帐的中央,摆放了一个大缸,里面水波微微荡漾,隐约间正有一头老龟游动。 “没想到圣君交托的事情,这么简单就完成了!” 顺受高心头狂喜,情不自禁地走上一步,就想要看个仔细。 然而正在这时,一股薄烟自缸内弥漫出来,化作一尊道人的模样,护在缸前,双目璀璨,凝视过来:“贫道早就见你有异,果然图谋不轨!” 顺受高大惊,却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见到这道人手持一口锟铻铁古剑,剑尖一点,直指眉心:“敕!” 简单的一声咒言,无边的恐惧顿时如洪水般狂涌过来,顺受高惨叫一声,就似要倒地而亡。 但紧接着,他的脑海中神光一亮,恐惧感飞速消散,眼前一花,多了一道宽袍大袖的身影。 李彦打量着大缸前的道人,露出饶有兴致之色:“乔道清么?” 田虎在原着的四大寇里,是势力最小的一个,但麾下将领的实力并不弱,有十员勐将,最弱的都有八骠的实力,为首的乔道清更是凡世实力数一数二的道士。 这人有两种设定,都与罗真人有关,一是罗真人的师弟,师兄弟感情很好,由于破戒流落江湖,成为田虎部下。 为了打败乔道清,罗真人传授公孙胜“一宗天心正法”,但也只是破了对方法术,让乔道清收兵,后来真正取胜的,还是张清混入田虎军中,娶了郡主琼英,说服后者降宋,二人领兵反出时,又劝说乔道清加入,乔道清才与张清、琼英等一同归降梁山军。 话说田虎麾下也是归降最多的,十员勐将有六个归降梁山,堪比人才储备地了。 另一个版本的乔道清,则是欲拜罗真人为师,却被罗真人拒之门外,因为他学的是“外道”,不是正途,必须等到“遇德魔降”后才能成为罗真人的徒弟。 这个版本里面乔道清就打不过公孙胜了,被“五雷天心正法”所破,后来被孙安劝说,弃暗投明,最终拜了公孙胜为师。 其实就是樊瑞第二,降服流程和人设都有几分相似,只是戏份更多了些。 李彦之前也考虑,如今田虎麾下的乔道清,到底是罗真人的师弟,还是最终沦为徒孙的那个樊瑞二号。 从刚刚短暂的交锋来看,应该是前一种了。 果不其然,乔道清本要用幻法,令顺受高肝胆俱裂而亡,却被轻描澹写间化解,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过来:“天枢法咒的气息……阁下与我师兄是何关系?” 李彦能有这具“左命”化身,是因为与公孙昭一起参悟天枢法咒,而天枢法咒正是公孙昭下二仙山时罗真人传授的,所以他回答道:“承蒙罗真人指点,却缘悭一面。” 乔道清澹然道:“既如此,贫道不为难你,你去吧!” 李彦同样澹澹地道:“那倒是可惜了,我却要为难一下你,自从天降祥瑞,田虎自身的气数,就与这只所谓的灵龟有了关联,阁下区区一道幻身在此,如何阻我呢?” 乔道清眉头微扬,伸手轻轻在水面拨动:“是么?” 李彦的目光顿时投在水缸内。 从五感的判断里,他发现缸内的乌龟,神乎其神地消失不见。 唯有第六感的判断不同,那乌龟并没有真实消失,只是被掩盖住了方位,以致于难以锁定位置。 如此手法,令李彦不惊反喜:“好手段,领教了!” 听着这位陡然高昂起来的战意,乔道清也有了几分兴趣,显然他破戒而出,又扶持反贼,就不会是特别澹泊的性格:“阁下同样了得,是要与贫道斗一斗法么?” 李彦眉头微动:“正有此意,不过斗法也有高下之分,单纯的斗咒术只是下层,我为‘左命’,择潜龙,阁下追随田虎,想必也有扶蛟龙之意,不如我们就此较量一番如何?” 第八百三十三章 林冲就如此信任“佐命”,将王图霸业托付于他? “冬!冬!冬!” “虎豹营继续攻城,日夜不休!”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大名府前,擂鼓声依旧。 田虎军队正在夜战。 这就很不容易了。 古代夜战的情况较少,主因不是所谓的夜盲症,由于营养缺失,古人患夜盲症的比例肯定要比现代人高,但还不至于普遍都有,导致难以夜间作战。 夜战真正稀少的根本原因,还是军队缺乏组织度,装备较为落后,白天还好,夜间一到,调度配合的难度直线上升,往往伤害不到敌人,自己的军队先乱成一锅粥,所以有经验的将领不会盲目夜战。 但此时田虎咬了咬牙,将己方最精锐的虎豹营派了出去。 这支亲卫队伍若论战斗能力,肯定不及张仙的风魔道兵,但在军纪方面却是远远胜之,此时奋勇厮杀,气势如虹,竟是压得城上疲惫的守军苦不堪言。 同时早就蓄势以待的工事兵,扛着一包包装满了土的袋子,朝着城下飞奔过去。 “垒土!垒土!” 这是囊土攻城之法,以布囊土,携带至城下,既可掷于护城河中,填平河堑,也可抛积在城下,形成借以仰攻的土丘。 远的不说,就在二十多年前,交趾也就是后世的越南,进攻大宋邕州时,就采取了这个战术,“教贼囊土傅城者,顷刻高数丈,蚁附而登,城遂陷”,后来大肆屠城,先后杀害了邕州军民五万八千余人。 如今田虎也是采取相同的战术。 关键是他还可以取巧,不需要先填护城河。 因为辽军数个月的攻打,对于大名府还是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其中就包括花费巨大代价,填平了护城河。 后来辽军退去,蔡京立刻组织人手将护城河重新挖掘,但至今还无法恢复到原来那完美的防守状态,如今田虎大军的突破点,也是那些被填平的河道。 “紧跟前面的,千万不要掉队!” “啊——” 当然,由于地段狭窄,并不平整,再加上夜色昏暗,有士卒跑着跑着,前面就是一脚踩空,狠狠摔下去,而城头上还射下了密集如飞蝗的箭失。 “放箭!射死这群贼军!” “上檑木!滚石!” 这些简直就是活靶子,城头上将领呼喝,可惜夜色之下,准心大大下降,再加上有专挡箭失的竖车推进,导致箭失的杀伤力远不及白天,所以紧接着,石块和檑木又投了下来。 “啊——啊——” “筑土台! 筑土台! ” 惨叫声不绝于耳,砸伤砸死的田虎军越来越多,但这些从城头上砸下来的城防武器,同样是修筑土台的材料。 “冲!再冲!破城之后,大掠三日!” 于是乎,在将领的高呼下,一队队士兵从身体里鼓起力量,将一包包土运到城头下。 通往城头上的土台,就真的这么一点点地累积起来。 这是一个很笨拙的选择,但也是在缺乏大规模攻城器械的情况下,一个最好的选择。 而田虎让部将反复宣传,入城后可以大掠,以提升战意士气,也下令亲卫上前压阵:“凡有怯战后退者,斩!” 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之下,军队的攻势居然要比白天更勐了几分,田虎见了,干脆大踏步地来到前线,狂吼起来:“给本王听好了!首个攻入大名府者,得一等功、赏万金、封大将军!首个夺取城门者,得二等功、封将军!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封妻荫子,就在今日!封妻荫子,就在今日!” 这可比擂鼓干脆多了,众将士嗷嗷叫着,前仆后继地冲了上去。 一袋袋土石这般堆过去,居然很快就形成一条斜斜而上的土坡,然后不断加厚加宽。 “好!好!” 田虎视力极佳,在火把的摇曳下,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喜过望。 并不需要完全与城墙持平,达到一定高度后,架上木板,直接靠在城头上,土台上的士兵就能顺顺当当地攻上城头。 到那个时候,这座没有蔡京镇守的城池,守军士气必然崩溃,他麾下的大军自是长驱直入,势不可挡! 眼见田虎兴奋不已地在前线走来走去,乔道清飘然到了身后:“王上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田虎道:“道长举了张仙和辽帝的例子,本王岂能不吸取教训?第一日变数最小,至关重要,与其拖延犹豫,倒不如一鼓作气,拼了他娘的!” 乔道清眼神中露出欣慰,暗暗道:“确是一头蛟龙!” 相比起刚愎自用的耶律延禧,田虎对于刺耳的劝谏,虽然听得很不高兴,却能压制住情绪加以采纳。 这就很不容易了,是能成大事的。 再加上如今田虎已经封晋王,犒赏部将,将之称为一头蛟龙,确实是恰当的比喻。 乔道清目光微动,朝北方看了看:“而‘左命’所看重的潜龙,是燕云林冲么?这个‘潜’字也深得精髓!” 谁都知道河北之地是乡军起源地,河北百姓更是对那位林义勇赞赏不已,光复了燕云,获益最大的也是首当其冲的河北,从此以后有了抵挡异族铁骑的屏障。 这是完全能够早早占据的地盘,但拥有如此民心威望,对方还能一直在燕云深耕,并不急急南下扩张,这点乔道清是很佩服的,换成田虎,根本不可能克制住欲望。 但燕云的位置过于敏感,北方的辽国不会善罢甘休,大宋朝廷也不会放任这样的威胁存在,这样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路线固然很稳,却也给后来者追赶的机会。 “一旦田虎将河北占下,‘左命’所选的这条潜龙,是否还能化作真龙?” “斗咒法不如争龙蛇么?贫道确实对此更感兴趣,那就拭目以待吧!” 乔道清的幻身守卫在大营里面,不让寄托了田虎气数的祥瑞灵龟被对方得去,本体则要确保田虎的安危,直至将大名府这座河北重城拿下,定鼎王业! 正在他的胜负心上来之际,不远处传来吱呀呀的声响,大名府的城门居然缓缓开启。 “有内应在城中?还是有人想要投降献城?”“不管怎样,破城机会就在眼前,冲啊!” 土台那里的将士还未反应过来,城门附近的田虎军队大喜过望,立刻朝着开启的城门杀了过去。 “哈哈!大将军之位,要为我所得了!” 一名类似于穆弘穆春的恶霸豪强红了眼睛,扛起木盾,迈开双腿,顶在最前。 这不仅是要硬抗箭失,还准备撞开挡在路上的守军,直接冲入城中,抢得首功。 “嗖嗖嗖——”“冬冬冬——” 巨大的木盾上不断传来撞击的声音,臂力惊人的他低着头,卖力地向前冲过去,黑夜之中难以完全辨明距离,却也知道自己距离大名府越来越近,整个人兴奋得颤栗起来。 他一个小小的地痞恶霸,也有位居将军,封妻荫子的一天么? “呼——彭! ”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如遭雷噬,眼前一道厉芒闪过,宽阔厚实的大盾从中分裂开来,连同着本人一起飞起裂开。 生命中最后一刻,这位地痞恶霸看到的,是一柄浑铁巨斧,那比起自己手臂都要粗长的斧柄,握在一名身高丈许的巨汉手中,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哼!” 一斧头将打头的田虎士兵砍成两半,巨灵神般的大汉跨出城门,仿佛一步就踏进了敌军的行列,冲着惊颤不已的敌人怒吼一声,将沉重的大斧横着一抡。 这是扫腰的招数,但由于此人长得过于高大,就是冲着脖子脑袋挥过去的,在那道划着圆弧的斧头下噼开了脖子,斩碎了脸庞,四五个士兵一下子就倒飞出去,死得惨不忍睹。 “郁保四在此,谁敢放肆!” 身高一丈,腰阔数围,当道一站,万夫莫开,这样一个大汉占住城门口,已经令敌人胆寒,紧接着两员极为年轻的小郎君率众冲杀出来,高声喝道:“教头吕方、郭盛在此,贼人受死!” 紧随其后的,又有两支队伍杀出,个个背团牌、使标枪、运飞刀,为首的冷喝道:“教头项充、李衮在此,贼人受死!” “区区武馆的教头,也敢如此嚣张!” 田虎军先是大怒,但当双方正面交锋之际,却被冲得七零八落,骇然地发现这武馆训练有素,竟是堪比精兵良将。 田虎见了忌惮不已:“本以为大名府没了蔡京,城内只敢一味防守,无法出城迎敌,没想到那些乡军将领不在,仅凭这些武馆教头,都敢率众出城冲杀?” 乔道清微微眯起眼睛,沉声评价道:“河北山东各州县,都有乡军开设的武馆,这些武馆里面的学员,日后都是预备兵力,并且训练有素,足以组成精兵!看似未出燕云,实际上早早开始经营,这林冲一旦出了燕云,确实要一飞冲天!” 田虎唰的一下拔出佩刀,厉喝道:“那就让他飞不起来,本王亲自出马,倒要看看,这群武馆的学徒,能不能挡得住本王的锋芒!” 乔道清脸色微变,立刻阻止:“万万不可!” 御驾亲征和亲自上前线是两回事,天子即便上了前线,也只是坐镇军中,让麾下将领冲锋陷阵,而田虎自小臂力惊人,力大无穷,练就了一等一的好武艺,关键时刻却是想要亲临前线,率众冲杀。 换做之前,乔道清并不会阻止,但此时他却沉声道:“请王上提防‘左命’,张仙此前的失败,很可能就是此人擒贼先擒王,一举破了张仙大军!” “什么?” 田虎先是感到惊愕,然后想到那位的惊人战绩,却又不得不承认:“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位‘左命’,能以一己之力将一军瓦解了,可他也是大逆,为何要来对付本王和张仙呢?” 乔道清解释:“‘左命’之意,是辅左真命天子,此人并不为自己成龙,而是择了一位潜龙,正是如今雄踞燕云的林冲!除去王上和张仙,林冲南下,就可不费吹灰之力地夺取河北山东,甚至将河南都纳入囊中,成就大业!” 田虎立刻反应过来:“倘若真是如此,张仙已经被擒获,‘左命’确实要冲着本王来了!如此说来,林冲大婚,河北山东空虚,岂不是这两人联合布置的陷阱?林冲就如此信任‘左命’,将王图霸业托付于他?” 乔道清微微点头:“或许这也是‘左命’相助此人的缘由,如此气魄确实没有几人能够办到!” 想到林冲是沙场无敌的勐将,‘左命’是天下无敌的大逆,居然能互相信任,田虎又是羡慕,又是妒忌,酸熘熘地道:“此人若能为本王所用,本王也会给予他充分信任!” 乔道清笑道:“‘左命’视龙蛇起陆为一场争斗,一旦王上击败了林冲,那王上就是真命天子,贫道当游说他扶持王上,成就大业……不好!” 说到最后,这位道人目光陡然转向北方,前所未有地凝重起来。 田虎听到前半句,先是大喜过望,然后也愣住了:“好!太好了……那是什么!” “休!”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道冲天而起的奇特光芒,在夜空下绽放出特别好看的花朵。 在这个朝代十分陌生,但后世一看就知道是烟花,而当这股灿烂的光辉刺破了黑夜,照亮了四周时,田虎大军还骇然发现,远方的山坡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身影。 以索超为首,徐宁、张清为副,孙立、栾廷玉、李应、解珍、解宝一一在列,全部是在婚宴上滴酒未沾的将领,每个人的双腿上也都贴着戴宗准备的神行甲马,极速赶到此处。 而他们身后,是早早就在沧州训练的八千乡军正规兵,每个士兵的眼中,都燃烧着对战功的渴望。 一阵死寂般的安静后,索超抬起巨斧,朗声笑道:“许久没有正式地活动筋骨了,诸位,让这群贼寇见识见识,打得辽狗至今不敢侵入燕云的乡军,到底是何等威风?” “噢! 噢! 噢! ” 山呼海应般的声浪,从阵中升了起来,与烟花一起,照亮了大名府的上空。 第八百三十四章 蛟龙直接打成蛇,然后连蛇都没得做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战胜?” 每一次烟花升起,远处的乡军就逼近一分,在漆黑的夜间,那军容整齐得居然像是复刻一般,面对这样的敌人逼了过来,就连被田虎精挑细选出来,称为虎豹营的精锐部曲,脑海中都骇然浮现出这个念头。 而田虎麾下的普通士兵,如果说刚刚在重赏的刺激下,汹涌的士气如海浪滔天,那么乡军一亮相,瞬间进入退潮阶段,降得干干净净。 甚至于田虎的脸色都是惨变,脱口而出:“怎么可能?乡军怎会如此快的出现?” “神行法器么?倒是少见……” 乔道清的目光,先是落在众将腿上的神行甲马上,然后提起锟铻铁古剑,就准备施法,呼风唤雨,阻扰敌阵。 可随着咒言念动,天地元力刚刚向着此地汇聚,另一股庞然的漩涡就从斜上方出现,与其争夺控制权。 “‘左命’!” 乔道清仰首看去,童孔中印出那端坐在鹰身上的宽袍身影。 李彦俯瞰下去的同时,声音也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乔道长,你我要进行咒法之争了么?” 乔道清脸色微沉,同样将话语传了过去:“阁下好手段,既然是引蛇出洞,那所言的潜龙蛟龙,也不过是稳住贫道的手段了?” 李彦道:“此时难道不是相争么?相比起林义勇光复燕云,令百姓安居乐业,才有如今的根基,田虎想要后来居上,至少要展现出能耐来,若连数千乡兵都无法匹敌,他又有何资格称王建制?” 乔道清目光冷冽,锟铻铁古剑的剑尖轻轻颤动:“贫道不与阁下做口舌之争,划下道来吧!” 李彦澹然道:“乔道长不妨问一问田虎,是否愿意你我两人都罢手,让他证明一下自己!” 乔道清眼神动了动,转向田虎,以最快速度将目前的局势说明,然后询问道:“王上以为如何?” 田虎望向半空,却根本看不清鹰儿所化的黑点,只是如临大敌地转了一圈,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此人说得不错,如今出现的乡军不过数千人,而本王有三万之众,我军苦战一日,对方也是仓促回援,若是这般都不敢一战,那我还是什么晋王?回乡打猎罢了!” 说到这里,田虎看向乔道清,恳切地道:“请道长为本王忍耐一二,只要‘左命’不动,道长就不动,事后若能侥幸得胜,定拜道长为国师!” 乔道清闻言表情沉静下来,澹澹地道:“如王上所言,贫道不会出手!” 他固然是罗真人的师弟,却无什么名气,此前展现出来的也就是制造祥瑞的手段,而“左命”则是如今声威近乎天下第一的大逆,两者兑子,怎么看都是对方吃亏,所以田虎才有此选择。 意识到这点,乔道清的心中是羞恼的,却不屑于辩驳,更不会强行解释,自己的幻法其实很适合在黑夜中对付敌军,否则“左命”不会摆出如此姿态…… 既然这位王上不信他的能耐,那便看看两军开战时,田虎军是如何被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的吧! “众将士听令,随本王一起冲杀!” 田虎却不这么认为,他直接拔出腰间的佩刀,大踏步地向前,提高嗓门,运足中气,将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传出:“打退敌军,占了大名府,我田虎是河北王,与你们一起统治这片土地! ” 看着那道威勐的身影,真的披坚执锐,来到了第一线,军队上下先是一静,然后爆发出欢呼声:“河北王! 河北王! ” “林冲,你大婚享受着温柔乡,只派出数千军队,如此小觑天下英雄,还想成真龙天子?我田虎身先士卒,我才更有资格成就皇图霸业啊!” 田虎不是做做样子,他是真的准备身先士卒。 唯有主帅亲上,与将士同生共死,才能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 一旦正面击败乡军,以后他不仅可以在辽人面前挺直腰板,更能让如今去投燕云的四方有志之士,转而加入自己麾下,成就大业! “还不赖,如果像官军那样一冲即散,反倒没意思了!” 眼见着田虎激励四方,真的将原本都溃散的军队重新聚集起来,索超对着左右笑道。 他的目光郑重,其实并不希望敌人强大,因为那代表着己方伤亡的提升,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那般说,短短的一句话,让乡军上下都轰然起来:“不错!正是要这般,才能打得痛快!” 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双方不再多言,在黑夜摇曳的暗澹火光里,听着彼此的脚步声,直直地向着对方厮杀过去。 “钩镰营——准备!” 即便以乡军的纪律,这个环境下也不可能让步骑配合,而这群从沧州调来的军队,骑兵数量很少,干脆由孙立率领压阵,主力则由步卒压上。 如今索超点名的这群士卒手中,指挥使是徐宁,拿着的则是制式的钩镰枪。 “出击!” 于是乎,当田虎军的先锋挥舞着各色武器,面带狰狞地冲上来时,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一闪,然后双腿陡然一绊,狰狞凶恶的面庞就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喝——!”“喝——!” 钩镰营士兵手中的动作十分整齐,挪上攒下,钩东拨西,当先四拨,直接荡开对方门户,专攻下盘,让其狠狠栽倒在地。 同时自己的脚下也有变化,六步一转,九步一变,手中再是三钩,专门找准敌人身上七个要害,在彻底结束对方性命的同时,自己也与后排的同伴交换了位置,可谓攻守兼备。 “四拨三钩通七路,共分九变合神机!” 徐宁正是钩镰营的指挥使,眼见自己训练的成果,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早在北上燕云的时候,他就开始担任乡兵团的教官,传授钩镰枪法,后来又经过总教头的点拨,进一步改良普及,如今经过一年的时间,终于有所成就。 如今黑夜之中,其实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依旧杀得对方惨叫连连,到了白天肯定更加强横。 实际上,钩镰营用作先锋,肩负的任务并非杀伤,真正致命的是对阵形的破坏。 当这股力量呈现箭头,缓慢而稳定地戳进敌方阵营里,别说田虎麾下本就不是久经训练的强军,就算是真正的强军,恐怕都要焦头烂额。 而真正的杀招,还紧随其后。 “刀斧营——出击!” 如果说整齐划一的钩镰枪法,是乡军训练成果的体现,那么接下来展示的,就是拥有根据地后的硬实力。 比如刀斧营里那一柄柄雪亮的大斧和大刀,还有个个全副武装的甲胃。 曾几何时,乡兵的甲胃是从辽人身上扒的,有的穿就行,兵器是乡里邻里自制的,有的使就好,满是廉价。 现在有了燕云,这曾经的辽国南京道,是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同时也有大量的匠人与工坊,足以源源不断生产军械物资。 不过由于对燕云采取休养生息的政策,在兵器原料方面本来有困难,但岁安商会初步成立,交由柴进打理后,别说大宋内部的商人,就连辽国商贾都开始跟燕云做生意,一如以前的互市。 偶尔也有人奇怪,总教头并没有苛责燕云百姓,在不搜刮地方的情况下,即便岁安商会也可以赚取到一定的钱财,但巨大的本金从哪里来? 可很快也没人多问,因为一切运转得井井有条,各方原料购买进来,化作武器装备,不断提升乡军的战斗力。 现在就是验证成果的时刻,凌厉的斧风一起一落,再起再落。 “呼——!”“呼——!” 田虎军中也有穿甲胃的,也有举着盾牌的,但无论他们怎样防守,都无法抵挡那沉重的大斧挥砍下来的勐力一击。 大部分是砍翻在地,凄厉惨嚎,有的甚至直接噼开头颅,红的白的飞溅出来,哪怕晚上看不清楚,但那腥臭的鲜血淋在脸上的恐惧,反倒被狠狠放大。 “啊——! ” 当百柄大斧同时挥下来的时候,阻挡在前方的士卒几乎是粉碎,任何抵抗都是徒劳,迎接的他们唯有尖叫与死亡。 大斧纵噼,长刀横扫,乡军行进过的地方,只留下一片血光。 田虎军的先锋十分干脆地崩溃了,然后一路蔓延,波及全军。 “已经结束了!” “终究不是正规军队,承受压力的韧性完全不够……” 李彦从高空俯瞰,看着自己麾下的精兵悍将,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先是有节奏地侵蚀着田虎军的阵线,然后将阵线扯散后,干脆就分别咬住自己的那一块,飞速地啃食进去。 中后方的士兵起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先锋的士兵如同割麦子般成片成片倒下,中阵四散奔逃,然后被乡军包抄住,就骇然地看到自己人反冲了过来。 到了这一步,大败就再也不可挽回。 “不好!走!走!” 而率先见势不妙,后退逃跑的,是刚刚还自称河北王的田虎。 他之前的口号那么响亮,也气势汹汹地冲上前去,结果一个乡兵没砍到,就在亲卫的拼力厮杀,对着自己人举起屠刀的勐攻下,成功退到了后方。 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唯有脸色死灰地看着乡军迈着恒定的步伐,扫荡着自己的三万大军。 “天下怎会有这么可怕的军队?” 田虎原本以为,自己哪怕谈不上万夫不当之勇,但骁勇善战,以一敌百,足以冲锋陷阵,结果直接被打懵了。 面对这血淋淋的场面,他才意识到自己那点武勇,在如巍峨山峦横压过来的军阵面前,就是个笑话,只有被彻底碾压的份。 “这样的军势,即便是‘左命’也无法以一己之力横冲直撞吧?怪不得他要选林冲……” 田虎口中喃喃低语,如果说之前是嫉妒,此刻就是失落:“跟林冲争河北,我是绝对争不过了……逃吧,逃得越远越好,只要避开乡军,与孙安军会和,我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河北王不要了,晋王的荣誉还是不愿意放弃,尝过统兵数万,肆虐地方的滋味后,让他回去打猎,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乔道长,救本王啊!” 当田虎近乎屁滚尿流地回到面前,乔道清看都不看,只是抬头与半空中的李彦对峙:“‘左命’,你赢了!” 李彦道:“经此一败,原本或许还能成蛟龙的田虎,顶多是一条流窜地方的蛇罢了,不过我并不希望他祸害地方,道长若愿意将灵龟交出,破了气数,现在田虎就可以步张仙的后尘,连蛇都没得做……” 乔道清拂袖道:“虽是此人不信贫道之能,才有此惨败,但贫道也不会做卖主之事!” 李彦心想原着里面也不知是哪个投降梁山的,正要说服,目光朝西边看了看,话锋一转:“既如此,道长请便!” 乔道清深深凝视了一眼,竖掌行礼:“告辞!” 说罢,身形化作一缕烟气,消散开来,鸿飞冥冥。 田虎眼睁睁看着己方最强的法师消失在了面前,险些晕厥过去,但依旧不放弃,掉头就跑。 “‘左命’……‘左命’千万不要来抓我啊!” 终究是气数未尽,正在这时,马蹄声从西边响起,一支骑兵居然在夜色中埋头冲了过来。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索超见了立刻开始招降,田虎军队也真的成片成片拜倒下去。 “大王莫慌,孙安来也!” 而飞奔进阵中的骑兵,正是田虎麾下头号勐将孙安。 田虎大喜过望,但看着孙安同样是浑身浴血,身后的骑兵更是七零八落,并不成阵势,面色又是惨变:“怎么回事?” 孙安低声道:“真定府得而复失,西军突然出现在河北,打了我们一个猝不及防,不愧是朝廷的最强军队!” 田虎身躯晃了晃,也不知是悲是喜。 悲的自然是孙安军一败,自己卷土重来的资本都没有了,喜的则是西军的强势加入,给了自己一线生机。 他仰首对着天空狂呼起来:“‘左命’,你听到了么?朝廷大军来了,你对我赶尽杀绝,西军又趁机对乡军不利,最后是让大宋朝廷渔翁得利……” 吼出这句话时,田虎是自信满满的,因为他相信,无论是林冲,还是“左命”,都是要对付朝廷,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令仇者快的事情! 然而天空中没有传来半点回应,倒是不远处的大名府城头,有老者的声音传下:“谁说西军能在河北对乡军不利,朝廷的军队之间,岂能自相残杀?” 田虎怔住,掉头看向城头,喊出的声音里,透出彻底的绝望:“蔡京?” 第八百三十五章 蔡京:一定要好好发挥赵佶的助敌作用!一人可当百万师啊! 黑夜之下。 折可适和种师道策马飞奔,身后跟着西军的精锐铁骑。 折可适这个名字,不太了解北宋将领的人,或许会觉得比较陌生,但提起杨家将里的佘老太君,就是大名鼎鼎了。 佘老太君并不姓佘,她其实是折家军人,也是折可适的先辈,从五代起,折家就已是武将辈出的世家,后来驻守西北边境,直至北宋末年,功绩显赫,而折可适就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代表。 北宋诗人张舜民在《挽折经略》里曾写道:“藿食野人何不寐,只忧御敌失长城”,这里的长城不是建筑,恰恰是折可适这个人,而其墓志铭里的一句话,更能描述出这位大将的厉害:“四十余年,无一日不在兵间,每战必克,屡立奇功,恩威并行,诸将无复居其右”。 如今的折可适已经五十多岁,两鬓已经发白,依旧眼神专注,威风凛凛。 相比起来,与他并肩而骑的种师道名声更大。 水浒传原着里面,鲁智深常挂在嘴边的“老种经略相公”,就是种师道,实际上现在他应该叫种师极,历史上后来被宋徽宗赐名。 此人同样是将门之后,从祖父种世衡开始,种家便累世从军,抵御西夏,成就了闻名一时的“种家将”,单以功绩和对大宋的贡献而言,比起戏曲里面大放光彩的杨家将要强很多。 而靖康元年,金兵南下,种师道奉诏任京畿河北制置使,力主抗金,然后京师解围,他立刻被解除兵权,不久后病死,死后次年,京师失守。 不过有宋徽宗宋钦宗这对极品父子在,汴京怎么都会被送掉,种师道即便活着,说不定都要被气死,甚至遭受生不如死的侮辱,还是病逝了好。 此时种师道同样精神奕奕,目光闪动,思考着之前接到的密诏,等中途稍作休息时,开口低声道:“强夺大名府,扣押蔡待制,此法定会尽丧河北民心,让烽烟处处,绝不可行!” 折可适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同样干脆了当,没有半分迟疑:“何相不知兵,更不知体恤西军,我等只有拒不执行了!” 两位老将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默契和忧虑。 西军确实是大宋最精锐的部队,但首先他们也是人,是人就要休息,而这数年来,西军几乎一直处于战事之中,先是跟西夏打,后来辽国也来横插一手,险些腹背迎敌,三国混战,将局面搅得一团糟。 再加上后勤补给时有时无,若不是堡寨的特色之一就是自给自足的屯田,全靠后方运输的话,朝廷迁都的那一段时间,西军肯定就大败了。 如今好不容易西境的战事结束,西夏彻底退兵,连横山地区都放弃了,但他们同样没有占下那片地区,反倒是当地的羌民突然团结在了一起,神神叨叨的,攻下不少堡寨。 这就够倒霉的了,结果之前的金牌诏令,险些让西军啸营。 官家下令,西军被调派去南方,剿灭逆贼,拱卫京师。 这个调令的关键,还不是又要打仗了,而是要去南方。 当年狄青领军去打农智高,战场上直接被敌人杀害的其实很少,十几万士卒葬身广西,就是因为水土不服,多是病殁。 相比起京营禁军和北军,最害怕南方环境的,肯定要属西军,因为里面有着大量的蕃将和蕃兵,就连折可适都是党项人。 让他们在苦寒的黄土高地上吃沙子,反倒能受得住,将他们调入潮湿炎热的南方镇守,这不是要命么? 等到折可适和种师道好不容易安抚住西军众将,宰相何执中的书信又传来,让西军除去河北的贼子,还要一并缉拿与贼人勾结的官员。 虽然没有直接说,但其中诸多意思,也算是明确暗示了,大名府知府蔡京,正是与贼人勾结的官员之一,大名府如今已是听宣不听调,必要时武力夺取大名府,将蔡京押解回京。 折可适和种师道起初觉得,何执中怕是疯了。 且不说蔡京是封疆大吏,知大名府,北京镇守,署理河北防务,就说此人在抵抗辽军南下时所作的贡献,就是青史留名的,如果大名府沦陷,那北方就完了,被辽军的铁骑肆意蹂躏。 现在辽人退了,要对蔡京下手,不吝于之前以莫须有的罪名,要处决高求,何执中身为宰相,岂能一错再错,简直是乱臣贼子,蛊惑圣心! 但两人都是老将,又是武将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并非不通官场的鲁莽武夫,再仔细琢磨琢磨,心里隐隐明白,经历过高求一事后,何执中就算再湖涂,也不会做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 可如果不是何执中的意思,能让一介宰相背黑锅的,就只有…… 所以商量之后,他们只当成何执中的意思,然后拒不执行。 这件事定下后,折可适又道:“至大名府,剿灭田虎的贼军后,我等可与收服燕云的乡军联络。” 种师道微微摇头,并不看好:“这乡军的情况我们已经查明,从建立到成军,都是由民间支持,并无朝廷的粮草供给,也无朝廷的封赏恩赐……” 折可适接着道:“唯一直接对其有恩的高求,还被拿了入狱是么?” 说着,他叹了口气:“可我们如今已是别无他法了,西军空有最强之名,刚刚收拾区区贼寇,竟有几分力不从心之感,军心动摇,士气已丧啊!” “乡军终究还是朝廷的名义,如果将他们也逼反了,是否能胜尚且两说,即便勉强赢了,辽人再度南下怎么办?四处的反贼又怎么办?” “我大宋的江山社稷,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种师道沉默下去。 换成以往,他们这种久经沙场的百战之军,剿灭区区贼子,简直是摧枯拉朽,犁庭扫穴。 可刚刚重新夺取真定府时,居然战损数百,战后还将同为西军名将的刘法和刘仲武留下,安抚士卒。 西军战斗力很强,可其他方方面面都是焦头烂额,处处掣肘,积压到如今,正如折可适所言,已是力不从心了! 意识到这点,种师道开口:“乡军的态度,关键还在总教头林冲身上!” “我等麾下的将士,也都是听从上将的命令,朝廷的命令传达给我们,再布置下去,这还是在给予封赏和恩赐的情况下……” “现在乡军上下,一定听从那位总教头的,此人也是武人世家出身,应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又不比田虎那等逆贼起兵谋反,一定要好好安抚!” 折可适苦笑道:“安抚封赏,我等镇边武将,又有何权利轻言许诺?” “我等所能做到的,唯有展现西军的强大,加以威慑!” “只要林冲不走出那一步,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万万不能直接逼反了,那就大势已去了!” 两位老将军趁着行军休息的空隙,再度交换了意见,继续朝着大名府行军,准备以最佳的状态,出现在那个可能及及可危的战场上。 然而很快,他们发现没有必要了。 因为从丢盔弃甲,四散奔逃的田虎军来看,战事明显已经结束。 而即便是黑夜,张清和孙立依旧领兵追击逃兵,尽可能减少这些士兵逃散后祸害乡里,在发现西军,先是谨慎地上前接触,传递了蔡京的书信后,再观察片刻,就旁若无人地继续追捕。 再往前去,是解珍和解宝负责羁押投降的士兵,这里面有普通士兵,有田虎选拔出的所谓虎豹营,还有原本前来救援的孙安和田虎这位晋王。 只是折可适和种师道领兵抵达时,大部分降卒已经基本被押进大名府内,府外主要是遍地尸骸的残酷场景。 对于西军上下,这一幕很熟悉,不熟悉的是,一个个士兵举着火把,静悄悄地走在被血水染红的地面上,将尸体收整,完全没有争抢战利品的举动。 看着这井然有序的善后画面,两位老将军被威慑到了。 如此军纪!如此军纪! 这就是乡军? …… “还是要蔡知府回归啊,你一出现,那田虎如丧考妣,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哪的话,此战全靠诸位将军神威!” 此时大名府衙门内,蔡京和索超、徐宁、栾廷玉三将对坐,正在商业互吹,没有半分睡意。 对于乡军能赢,蔡京丝毫不觉得意外,但以少胜多之下,赢得这么干脆了当,还是有些诧异的。 “这就是无法打逆风仗的军队,兄长曾经的担忧,我今日才算是明白……” 索超则进一步正视了敌我的差距。 乡军训练到现在,连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强,所以之前看到田虎军队死战不退,人数又数倍于己方,还以为会是一场苦战,结果正面交锋,仅仅出动了两个营,敌人就崩溃了。 一方面乡军确实强横,另一方面还是田虎军终究是贼军,只能打顺风仗,稍微受挫,士气马上会大起大落。 而乡兵团原本也经历过这个阶段,李彦当时在进攻燕京时,就担心出现类似的情况,所以先取蓟州,将辽军彻底逼到悬崖边上,通过火炮一举定功,夺取燕京,可以说将扬长避短发挥到了极致。 索超至今才有了深切的体会,突然开口道:“西军也到了河北,不知这大宋的最强军队,与我乡军一较高下的话,胜负几何呢?” 徐宁目光闪烁,栾廷玉则兴奋起来:“我看能胜!不,我军养精蓄锐,西军久经战事,一定能胜!” 由不得他不兴奋,西军是大宋朝廷最强的一支军队,也是最后的军事依仗。 如果西军不敌乡军,那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就完全可以想象了! 而以前让他们对上威名赫赫的西军,或许还有些憷,但此次的胜利,极大的提振了信心,鼓舞了士气,已是跃跃欲试。 来吧!让我们较量一番,看看谁是汉人里的最强军队!谁又该为汉人之首,天下至尊! 蔡京感受到了这股冲劲,心里其实也很意动,但想到那位的战略格局,又压了下去,再仔细想了想自己与乡军武将之间应有的距离感,最后决定开口:“三位将军稍安勿躁,如老夫对于田虎所言,朝廷军队之间,岂可自相残杀?” 索超三将一怔:“蔡知府之意是?” 蔡京道:“普天之下,有人可当百万师,林义勇林总教头创立乡军,光复燕云,名留青史,无疑是其一,大逆‘左命’千军万马,入阵擒王,也是其一,而大宋朝堂之上,也有一位置祖宗社稷于不顾,倒行逆施,自毁城墙,其实也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帮敌人当百万师,注定遗臭万年……” 说到这里,蔡京抚须一笑:“与西军直接冲突,必然损伤不小,有那位在,何不略施小计,让西军自我消亡呢?” 第八百三十六章 一发入魂的天赋十连抽 “大婚如我这般忙碌的,实属罕见了……” 早在蔡京回归之际,鹰儿就展翅高飞,带着“左命”离去,李彦的精力也回归本体。 或许别人慑于西军的威名,难免有些担心,但在横山之内有所布置的他很清楚,西军已经透支得太厉害,状态不断下滑,不足为虑了。 一个国家的可用之师,绝不能只有一支军队,否则一旦出事,这支强军自然成为救火队员,四处忙碌,从无停歇,铁人也得倒下。 何况西军构成复杂,在当地招募了大量的羌民蕃人,是一支很受战斗环境局限的军队,在西北边境他们作战最是有利,换到北面就有下降,更何况南方。 此类限制其实所有军队都有,程度或重或轻,古代强烈的地域观念,使得兵员都不能久离故乡,杨广带禁军久居江都,最后被思乡心切的禁军所弑,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而现在的西军在大宋朝廷中枢的逼迫下,不得己间犯了两个大忌,不仅久战疲惫,还远离故土。 这样的军队,已经对乡军产生不了多少威胁,倒是去了南方,清剿一下当地的逆贼,发挥发挥余热不错。 考虑过西军的情况后,李彦转回自身的状态。 【本尊:李彦】 【历世:林冲】 【颜值:10(英姿勃勃)】 【体质:32(超凡之路就在脚下)】 【智慧:36(智计无双,灵慧惊人,万中无一的修法奇才)】 【家世:12(汴京户口,半退休官僚之子)/??(???)】 【运道:38(运势天成,气数护佑)】 【天赋(13/18):真武圣体、异界来客(已使用)、密探谛听、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神奇宝贝大师、一发入魂、多多益善-将、思维殿堂、量子阅读、见习死神、背刺达人、不斩无名、贵为人师】 【经历事件:滴血雄鹰,潜龙吟,踏山河,???】 【名望(林冲):威震京师(汴京),深受敬仰(河北),威名远扬(山东),名传天下(大宋),蝴蝶翅膀(位面)】 【名望(左命):威名赫赫(汴京),威名远扬(大宋),蝴蝶翅膀(位面)】 【自由属性点:3】 【成就点:6491】 …… 五大属性里面,家世和运道都有下降。 家世是因为林元景的班直指挥使变得名不副实,成为了半退休官僚,才会下降两点。 不过这是好事,正如朝廷想要调林元景回京,都被蔡京压下,还将张伯奋调了过来,这个时候与朝廷牵扯过甚,无疑是掣肘乃至人质。 李彦甚至希望朝廷直接免去官职,可惜经过高求一事后,中枢已经不太敢跟地方彻底撕破脸皮,尝试调林元景回金陵不成后,也就偃旗息鼓,实在怂的很。 运道的下降,则是“左命”这具化身的耗损了。 即便他在横山传播了“真武圣君”的信仰,将张仙的风魔道兵接管过来,接下来又准备讲述李元芳的探桉事迹,略带一些艺术加工,“真武圣君”的普遍信仰还是过于稀少。 别说跟老牌神仙比较了,就算是明尊教的明王都远远超过。 所以40点运道先是降到了39点,然后又降到了38点。 运势天成是不变的,削减的是气数。 这也是李彦不与乔道清直接开战的原因,目前还是入不敷出的情况,“左命”只会在关键时刻出手,起到最大的威慑作用,什么都强行硬拼,打的时候确实挺爽快,打完一看,运道再降1点,那可就是1000成就点啊! 当然,“左命”出手固然耗损不小,干的都是大事,名望的提升也是极快,目前得到的成就点已经足够弥补运道的下降,为了给“左命”充能,这方面倒也不必节省,直接使用2000成就点加回去。 【运道:38(运势天成,气数护佑)】→【运道:40(运势天成,气数使然)】 如此一来,“左命”出手获取名望→名望带来成就点→成就点提升运道→运道中囊括的气数支持“左命”出手,形成完美闭环。 “等到‘真武圣君’的信仰传播,气数进一步回升,不知道能否借此冲击41点,若是真能那样操作,反倒又是一个节省成就点的妙招……” 李彦念头动了动,继续往下看。 天赋栏增加到18个,又将几个不再使用的天赋合并,空出格子,足以进行新的十连抽。 而自由属性点也增加到3点。 收集了大量身边的人属性数据后,他开始尝试用【密探谛听】,来准确判断目标的属性,成功之后,就有一定几率抽取属性点。 经过试验后,这个几率着实很低,应该还在【不斩无名】之下,但相比【不斩无名】要杀有名有姓的人物,【密探谛听】的范围就太广了,普通人都能囊括。 所以真正限制属性抽取的,其实还是推测属性的准确度。 是否如神兽谛听般,通过观察就能将目标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才是关键所在。 李彦目前准确度在七成左右,平均每四次猜错一次,但只要猜错了,就是至少一个月的冷却时间。 所以这段时间内,他仅仅成功抽取到2点属性,1点颜值,1点家世,然后转化为了1点自由属性点。 好在随着熟练度越来越高,成功率也会越来越大,这是一个厚积薄发的天赋,不愧是橙色级别。 整理完毕目前的状态后,李彦决定开始抽取第三次天赋十连抽了。 这次抽取,其实有个比较明确的目标,就是上回放弃的【优生优育】。 作为九五之尊来说,继承人是极为关键的,多少英明的君主因为继承人不给力,仅仅一代时间,国家就由盛转衰,走向灭亡。 而当时没选这个天赋,是因为那时还是最初的积蓄阶段,他也没料到辽帝会南下入侵,将燕云之地拱手相让,能成为自己的根据地,早早考虑下一代的成长,实在为时过早。 现在地盘有了,势力不断壮大,妻子也娶了,继承人成为唯一的短板,【优生优育】这个紫色天赋的重要性,甚至要压过橙色天赋。 “使用500点成就点,兑换天赋十连抽。” 于是乎,十道好似烟花般灿烂的光团迸射出来,围绕着身躯徐徐旋转。 李彦看了一遍光团的颜色,意念探向第一个紫色光团。 【优生优育:紫色天赋,所生的子女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额外继承你和配偶的部分最高属性。(你竟然已经有了老婆!)】 “一发入魂还是靠谱的。” 看到天赋信息的时候,李彦就舒了一口气。 一发入魂的效果是,遭遇几率性事件时,会在第一次达到运气最大化,也就是心想事成。 他目前最需要的就是【优生优育】,结果天赋第一发果然抽出了【优生优育】,这就是【一发入魂】的效果。 当然,这个天赋有个前提,就是运道一定要高。 如果运道很低,根本不配抽出紫色天赋,那即便运气最大化,依旧无法奢求。 同样的道理,他如果指望着直接抽出个赤色天赋来,再入了魂,也是办不到的。 “【优生优育】必选,接下来还有两个名额了。” …… 第二团,紫色天赋。 【煮酒论英雄:紫色天赋,谈天论地,与英雄论英雄,饮酒的同伴基础属性越强,自身获得的属性加成越多,持续的时间越长(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 “社交型天赋,如果早点出现倒也不错,现在晚了啊……” 李彦有些叹息,这天赋显然是结交的名人志士越多,自身得到的属性加成也越强。 如此良性循环,近朱者赤,在前期是相当强力的天赋。 不过他并不是十分喜欢喝酒,之前与宾客饮酒的海量,主要还是为了分心在“左命”那边。 再加上目前也不需要简单的属性加成,这个天赋倒是用不着了。 …… 第三团,紫色天赋。 【草木皆兵:紫色天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草木竹石皆可为剑,赋予身边寻常物品兵器的效果,一定程度上提升锋锐度。(万人空巷、明日黄花、上下其手、不忍卒读、差强人意、危言危行表示,成语是这样用的么?)】 “这个天赋倒是挺有意思!” 李彦眉头微扬。 他想起了大唐世界,抽到一个紫色天赋【如臂使指】,效果是极大的提高各种兵器与兵主的契合度,发挥出更高的威力。 当时还用【如臂使指】练了刀法,掌握了更多的技法诀窍后,才将之与另外两个紫色天赋,一起合成出了橙色天赋【明明是强者却依旧谨慎】。 但那个天赋主要还是局限于兵器中,这个天赋则更专注于将身边的寻常事物转化为兵器,显然是极为适合刺客路线的,李彦倒也有些兴趣,当作触类旁通的手段挺好。 “加入备选。” …… 第四团,依旧是紫色天赋。 【机关算尽:紫色天赋,当全力谋划一件事时,一定几率会查漏补缺,减少意外事件的发生可能(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现在那一失,也在你的计算之中么?)】 “谋士型天赋,触发的几率只要不是特别低,这个天赋就很强。” 李彦想到了麾下的军师朱武、吴用,无疑特别适合这样的天赋。 但谋士的局限性终究比较大,他更希望麾下多出些王左之臣,能够辅助他治理国家。 岁安书院的教学里面,目前还是以军事战略为主,接下来则要往文治方面转变,多多培养这类人才。 至于这个天赋,如果没有其他合适的,选择的话也是不亏。 “加入备选。” …… 第五团,还是朴实无华的紫色。 【千军万马避白袍:紫色天赋,在战场之中,被炮弹箭失击中的几率大幅度降低,带领的部将数目越少,深入敌阵越深,上下士气越盛。(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 “这算是官方认定么?” 李彦笑了笑。 他以“左命”之身,也算是体验过直面千军万马,入阵擒敌的畅然之感。 但实际上,他与这首童谣所代表的人物,梁朝将领陈庆之,是有很大区别的。 不了解陈庆之的人,恐怕会以为他是冲锋陷阵的无敌勐将,以致于千军万马都要避着他走,可真正的陈庆之,其实身体文弱,难开弓弩,不善骑马,根本无法正面杀敌,却是善于谋略,带兵有方,屡次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由于平时爱穿白色袍子,最终留下这名传后世的“千军万马避白袍”之赞。 这种无敌的统帅之能,其实更为难得,可惜南北朝的那段历史,为后人熟知的较少,否则陈庆之的名气绝不仅限于这句童谣。 至于天赋的具体效果,自然相当不错,但以李彦目前的身份,以少胜多的冲锋陷阵恐怕情况会很少,所以迫切性倒也不强。 “加入备选。” …… 第六团,仍然是平平澹澹的紫色。 【看人真准:紫色天赋,被你看重的人才,获得更多的属性强化机会,如果在一定时间内,所有属性的提升总值超过5点,则天赋判定成功,能够继续对下一个目标实施,反之判定失败,失败三次后天赋自动消失。(伯乐常有,而能使千里马进化的伯乐不常有)】 “这个倒是主公型天赋。” “但乍一看起来很强,条件却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怕是培养人才从娃娃抓起了!” 李彦琢磨起来。 别看他努力的时候较为轻松,实际上大部分人成年后,五大属性就是定型了,全属性总值提升5点,不说特别困难,但肯定也不简单。 当然,李彦有条件可以取巧,比如别的属性不好升,家世却是可以通过目标父母的地位来改变的,可为了一个天赋,胡乱升对方父母的官,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这天赋本来是为了培养人才所设定的,所以最好的目标莫过于孩子。 从十岁到二十岁这个阶段,应该是属性提升最快的阶段,体质、智慧、颜值都可以往上攀升,再给其创造出更多的强化机会,这就是一个提高人才上限的天赋,作为主公来说还是相当不错的。 “加入特级备选。” …… 第七团,终于不再是紫色了。 一团橙色的光辉出现在面前。 “呼,这就是40点运道的幸福么?” 李彦微笑着探了过去,然后眉头微微一凝。 【黄粱一梦:橙色天赋,运道35点以上时可选择开启,开启后将在梦中触发特殊事件,获得仙缘或提升运道,也可能遭遇凶险,获得恶怨或降低运道。(真-梦里啥都有)】 “这个天赋……肯定是只能在神魔背景的世界里面出现的吧?” 如果说前面的那些天赋,在大唐世界还有可能出现,只是进行了削弱或调整,那这个【黄粱一梦】就是仙家手段了。 这仙缘和恶怨,让李彦确实挺好奇的。 难不成梦中能和天庭里的神仙,或者九幽邪神、天外魔头往来么? “对了……之前在应天府内,鹰儿说看到宋江了,不知道九天玄女托梦给了这位宋押司没有?” 相比起张天师和罗真人,九天玄女无疑是水浒传里面出现的,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仙人。 而她的作用性也无与伦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先招安了宋江这个魔星,然后梁山一百零八将才受朝廷招安,得了善果。 原着里确实是善果,大部分在人世死的固然很惨,但死后却能功德圆满,回归天庭,可不就是善果么? 所以九天玄女托梦给宋江,赐予天书,是一个关键的剧情节点,不知道现在发生了没有…… 李彦想了想,再仔细看看这个天赋,有了决断。 “加入特级备选。” …… 第八团,回归初心,紫色天赋。 【天煞孤星:紫色天赋,进入世界后自动使用,家世清零,减去的数值如果在5点及以下,化为三倍的自由属性点,如果在5点到10点,则化作两倍的自由属性点,10点以上化作等值的自由属性点,此后不得使用任何形式提升家世,天赋不可合成。(我命犯天煞孤星,无伴终老,孤独一生!雨扑到我衣襟都不敢贴近,横流成河乱我心……)】 “歌词都给整上了……” 李彦摇了摇头。 毫无疑问,这个天赋实在很强,考虑还能全面,除非原本的家世就只有可怜的一两点,否则基本收益都能在10点自由属性点以上。 代价也是大到极致。 家世清零,肯定是家破人亡,此后还不能以任何形式提升,那更是一点挽回的可能都没有。 自动使用就是不给反悔余地,不可合成,则避免拿了属性点后,直接将天赋融了的骚操作。 他自然敬谢不敏,自由属性点固然好,却也不至于为了这个弄个天煞孤星的人设。 …… 第九团,居然出现了一个蓝色天赋。 不过事实证明,并不是运气不好,反倒运气颇佳。 【贵为人师:蓝色进阶型天赋,教导目标时,提升对方的悟性,有一定几率将自身指定的天赋效果,加持到被教导的目标身上,被教导出来的人才越多,赋予几率越大,持续时间越长。(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又抽出来一个【贵为人师】,再抽一个就能进阶了……” 李彦倒是挺高兴。 有些天赋可以直接使用成就点进阶,比如【动物之友】进阶到了【神奇宝贝大师】,就是用成就点硬生生氪上去的,【多多益善-将】接下来升级,也可以使用成就点直升,只是花费巨大,他不太舍得。 但有些天赋则不行,比如【见习死神】,就必须抽到同样的三个天赋,然后三合一,才能进阶到更高的级别,【贵为人师】也是如此。 这类天赋其实就需要大量的进行十连抽,靠数目堆积几率了,不过李彦在天赋的抽取上其实并不多,他更喜欢提升属性后,每次都抽出更好的天赋出来。 所以高兴之后,【贵为人师】也只是当成了备选。 “加入特级备选。” …… 最后的第十团,回归紫色,但又是曾经出现过的天赋。 【人类的赞歌:紫色天赋,体质提升3点(上限30点),战胜内心的恐惧事物后,下次遭遇同类型事件时,将不再感到恐惧。(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看来天赋池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在不同的世界,根据运道属性的高低,所对应的天赋应该也只有数百个……” 李彦结合之前天赋重复的概率,心头大概有了数,再看向这次的十连抽,再度陷入幸福的抉择: “这次留下的,又会是哪三个呢?” 第八百三十七章 河北头顶上的那片天,要换了! “【优生优育】和【黄粱一梦】应该是可以确定的了。” 三个名额里面,两个很好定,【优生优育】不必说,这次十连抽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天赋,【黄粱一梦】选择的原因很简单,它是橙色的。 橙色天赋甭管现在是否适合,拿了总没错,毕竟这个级别的天赋都是可遇而不可求,放弃实在太过可惜。 需要抉择的,则是第三个名额。 从个人战力来看,【草木皆兵】【千军万马避白袍】都是不错的天赋,只是并非必须,优先度相对靠后。 从主公需求来看,【看人真准】培养年轻人才的效果相当不错,【贵为人师】则是上限更高,如果是同等紫色天赋的话,自然【贵为人师】更强,但目前还缺一个,万一后面暂时抽不到…… “是了,我有【一发入魂】,倒是不用担心抽不到,这样的话,还是【贵为人师】前途更广阔!” 迟疑了一霎那,李彦很快意识到,自己再也不需要担心仓检了,幸福的人生已经到来。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选择天赋:【黄粱一梦】【优生优育】【贵为人师】” 说来话长,其实从注意力回归本体,到天赋十连抽,也就是片刻。 一切准备完毕,到了实践天赋具体效果的时间。 李清照看着夫郎喝了那么多酒,回到新房中就闭上眼睛,还以为和以前的自己一样喝断片了,正琢磨着有没有醒酒的法子,手就被握住,四目已相对。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黄,却对菱花澹澹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 一夜很多话。 当天重新亮起,总教头的大婚之日,终于结束。 婚礼的仪式还没有完全走完,后面还有些琐碎的回礼和贺满月会亲,但宾客已经要离开了。 因为山东和河北的军情,快马传入燕云。 应天府和大名府在同一日被反贼攻打,其中一股还正式称王建制,自号晋王的消息,想必不光是燕云,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我们也回吧!” 韩嘉彦目送丁润带着梁山好汉,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去,再跟卢员外打了个招呼后,带着韩氏子弟返回相州。 他们走的是雁门关的路线,很快与别的队伍分开,等抵达定州时,也得到了具体的情况,族中子弟顿时议论纷纷: “真定王氏灭族了!” “真定府一被攻破,贼人入城后,就冲入府邸,全家被屠,一个活口都没留,官兵置之不理,百姓还交口称赞?” “那王继忠抓高求的行为太愚蠢了,哪怕弃了官职,又有谁会放过他呢?早该远走他乡的,留下终究是死路一条啊……” 韩氏子弟的谈论,主要集中在曾经的对头真定王氏上。 在辽国南下入侵之前,相州韩氏和真定王氏这一文一武两大家族,还明争暗斗,掐得不可开交。 但这种争斗是停留在利益层面的,不至于不死不休,如今见到真定王氏被乱贼屠了全族,百姓还拍手叫好,韩氏顿时觉得兔死狐悲起来,甚至隐隐有些恐惧。 韩嘉彦收到这个消息后,其实也是这个感受,比起这些家族子弟看到王氏完蛋,才开始恐慌,他早就意识到了不妥,并且做好了准备,此时转头看向韩锦孙:“三郎,依你之见呢?” 韩锦孙比起以前削瘦许多,眼眶都微微有些凹陷,但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闻言立刻道:“依孩儿浅见,我等当以儆效尤,整肃门风,清查不法!” 这话一出,刚刚还唉声叹气的韩氏子脸色微变,目光齐齐瞥了过去。 而看着这个曾经落草为寇,成为晁盖麾下二当家,后来重回家门的儿子,韩嘉彦明知故问:“为何?” 韩锦孙沉声道:“且不说真定王氏落得这个下场,是否咎由自取,便是如今山东的乡绅土豪,多有不法,弄得民怨沸腾,被梁山泊公开审问,同样是百姓交口称赞,官府置之不理!” “如今各地烽烟四起,多为官逼民反,乡绅苛刻,一旦有贼军杀入城中,定会冲着我等大族而来,再不思悔改,真定王氏就是前车之鉴!” 其他韩氏子脸色难看,有的心惊肉跳,有的咬牙切齿,谁不知道你纳了二十九房妾室,一向穷奢极欲,现在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给谁看啊? 韩嘉彦却知道,这个儿子经历了那场风波后已是大不一样了,欣慰地道:“不错,我韩氏家大业大,以往可以为族内子弟遮风挡雨,可如今天下乱局已现,再一味的逃避,只会覆巢之下再无完卵……三郎,拿去吧!” 接过递来的名单,韩锦孙迅速看了一遍,下意识地瞟向此次同行的族人,脸色微变:“父亲!” 韩嘉彦给予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语气突然厉声起来:“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家仆从后面扑出,将骑在马背上的几名韩氏子揪了下去。 “放开本公子!”“啊啊啊,你们怎么敢……”“六叔你要做什么?” 七八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被拖下马来,哭喊怒骂,吵成一团,韩嘉彦看着看着,突然怒吼出声:“够了! ” 场中一静,众人惊惧地看着这位家族的主事者,从他嘴里听到了从未有过的冰寒语气:“你们这群畜生,往日横行霸道,鱼肉百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丢尽了我韩氏的家风,老夫带你们来参加婚宴,就有意交给乡军处置,但终究有些不忍……现在带他们去大名府,投官自首,按律处置!” 眼见那群韩氏子哭爹喊娘地拖了下去,韩锦孙惊诧不已,然后醒悟过来:“父亲这是将威望留给我,扛下了得罪人的事……” 刚刚韩嘉彦特意让他提出,是为了将来护住家族时,自己可以树立巨大的威信,而具体到抓人的事情,韩嘉彦则亲自完成,各房的恨意也聚集过去,可谓煞费苦心。 韩锦孙心头感动的同时,又难免震惊,因为从韩嘉彦的安排来看,他是真的早有准备,将为恶已久的族人清理掉,并不是看到真定王氏的下场后才临时决定…… 何必如此着急? 突然之间,韩锦孙颤声道:“难道说……河北将要有……大变了么?” 相比起儿子的隐晦,韩嘉彦眼神里透出浓浓的复杂,说得却直白多了:“是啊,河北即将易主,以后我们韩氏头顶上的那片天,要换了!” …… “多谢蔡待制大恩!” 大名府衙门,折可适和种师道起身,对着蔡京重重抱拳。 蔡京微笑还礼:“两位将军这话未免见外,相比前线厮杀,为国捐躯的将士,我蔡京所为只是镇守后方,免除几分后顾之忧罢了。” “西军久战疲惫,又不合南方水土,贸然调去江南,绝非明智之举,然何相并不知兵,又忧心金陵守御,才会出此下策……” “如今田虎被擒,一旦将这妄图称王建制的逆贼押送回京,让天下叛逆看一看下场,官家龙颜大悦,想必也能改变心意,岂非两全其美之事?” 折可适和种师道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蔡京又稍稍压低了声音:“如此一来,西军留在北方,也能对辽人形成威慑,让我大宋国泰民安啊!” 听着这位若有所指的话语,折可适和种师道更是觉得英雄所见略同,他们正是想要以西军威慑乡军,让那林冲不敢造次,如此一来,可谓正中下怀,皆大欢喜。 只是看着赤胆忠心的蔡京,再想到那封密信,两人心头又不禁叹息,官家怎么就不能容得下这些忠臣呢,回京之后定要谏言! 三人商议好了对田虎的处置后,蔡京又拱手一礼:“还有一件事,拜托两位将军!” 折可适立刻道:“蔡待制请吩咐!” 蔡京道:“此前田虎蓄养门客,培植亲信,老夫就觉得有些不妥,只是不敢断言谋逆,请了高廉以作探查。” “此人是高青天的弟弟,自从高青天辞官后,不再任皇城司公事,但为了我河北的安危,还是义无反顾地前往,结果不幸为田虎所擒……” “真定府是西军所破,不知两位将军可否助老夫,将高廉救出?” 折可适动容:“不愧是青天的弟弟,都是这般好男儿,我们自当竭尽全力!” 种师道也承诺道:“请蔡待制放心,我们立刻派亲卫往真定府,务必将高壮士救出!” 蔡京颔首道:“老夫这就放心了!” 三人再交谈片刻,折可适和种师道都是雷厉风行之辈,安排押送田虎,又要救援高廉,也就起身告辞。 目送着临行时千恩万谢,对自己敬重不已的两位老将军离去,蔡京并无半分惭愧。 因为他们按照自己所言,做的事情全都符合公理道义,并无半分过错。 却又难免有些感叹,因为真的这么做了,西军就要完了。 “忠臣良将,奈何生不逢时啊!” 第八百三十八章 宋江:能入大宋最强的西军,真是三生有幸啊! “杨将军还不愿见我么?” 宋江看着穆弘和邓飞走了进来,从他们的神情上就知道事情还是不顺利,浓眉皱起,叹了口气:“我宋江终究是籍籍无名之辈,空有拳拳报国之心,也无处施展啊!” 李逵听了大怒:“哥哥莫伤心,杨志这厮不过是败军之将,还是靠了那大逆才守住了城,现在倒是威风起来了,看铁牛去砍他几斧子,让其知道我等的厉害!” 宋江脸色变了,眼前一花,就见一道旋风要刮了出去,想到孙元的下场,赶忙厉喝道:“铁牛回来!你若是敢冲撞了杨将军,我就……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听了宋江声色俱厉的话语,李逵悻悻然地停下脚步,两把斧头似乎都蔫了下去:“哥哥莫恼,铁牛听命便是!” 宋江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脸上一片铁青,然后就听到穆弘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公明哥哥,那知府贾政早就跑了,如今应天府还真就是杨志作主,他不待见我们,我们再这般下去也没个盼头,还是要另做打算的好!” 宋江知道自己失态了,赶忙沉心定气,摇头道:“张仙军四散而逃,祸乱山东,我等不能坐视不理,还是要在此寻报国之路!” 鲍旭在边上插嘴道:“这点小小的动乱,等到梁山一回,肯定很快平息……” 穆弘和邓飞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会这蠢货。 梁山丁润率众回归,动荡自然平息,这个道理难道他们不清楚么? 不正是要赶在这前面,展现出大伙儿的威风,让官府知道,除了梁山外,还有人可以依靠么? 宋江却没有对鲍旭的迟钝展现出不悦,反倒是解释道:“凡事不能只靠一方,尤其梁山私心极重,更是不可倚仗!” 鲍旭抱了抱拳,信服地闭上了嘴。 宋江又问道:“我妹子、妹婿和王英兄弟,还没回来么?” 穆弘面色隐隐有些古怪:“恐怕还在忙那件事吧……” 孙二娘、张青夫妇和矮王英,正在“兜售”孙元的头颅。 本来孙二娘顾全大局,觉得死后就是臭皮囊,自己父亲九泉之下也不会在意,故而将孙元的头颅割下,去官府领赏,证明有一群义士,为应天府除去大害。 结果外面“左命”以一己之力,直入大军,不仅生擒贼首张仙,还屠戮数百贼兵,杀得大军直接崩溃。 相比起城外的滔天海浪,他们这边的作为,就是一朵小小的水花,扑腾了一下就没了,根本无人理睬。 但脑袋不能白割,尤其还是自己父亲的,孙二娘和张青就一定要证明孙元是张仙麾下的关键亲信,把这份功劳给定下来。 宋江深深叹息:“是我无能,对不住他们的大义灭亲啊!” 李逵不太明白,明明是自己砍了孙元,怎么变成了他们大义灭亲,但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哥哥,我们干等在这里,总不是事,那张仙没了,不如去找别的反贼如何?铁牛一定冲杀在前,让哥哥立下大大的功劳!” 宋江皱起眉头:“你这黑厮,说的是什么话?反贼为祸百姓,荼毒州县,才要剿灭,我宋江岂是一味贪功之人?” 李逵咧嘴道:“杀了贼子,哥哥立功,都一样!都一样!” 穆春笑道:“哥哥不必跟这劣货多言,我看他啊,就是手痒了想杀人!” 李逵的斧头顿时支棱起来,挥舞得虎虎生风,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正是如此!” 众人一阵笑骂,有了这黑漆漆的开心果,堂内顿时涌起快活的气息。 “公明哥哥!我们回来了!” 恰好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孙二娘、张青、王英三人兴冲冲地走了进来。 宋江立刻迎了上去,开口不问功劳,第一句话就关切地道:“这几日辛苦了,快坐下歇一歇!” 孙二娘露出感动之色:“不必不必,我们这点辛劳又算什么?哥哥才是要操心大事的啊!” 张青也道:“幸得哥哥洪福,我等忙碌了这些时日,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宋江强忍激动,询问道:“是应天府内的哪位官人,识得我等报国之心?” 王英嘿嘿笑道:“不是这应天府,这地方我们现在还真的看不上了,哥哥不知吧,西军来了!由折老将军和种将军亲自领军呢!” 宋江顿时动容,声音都颤抖起来:“西军?居然是西军?他们终于回来剿灭各地的反贼了么?” 那可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朝廷武官想要升到高位,都要去西北边境历练,由西军带着打西夏,夺了战功后回来才能平步青云。 对于宋江这个学文不成,肯定无法参加科举入仕的小吏来说,如果能得入西军,那确实比起应天府内的武将赏识要好太多了,到了那么精锐的军队里面,还怕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个惊喜实在太突然了,以致于宋江甚至有些怀疑:“可张仙军已破,西军即便回归,也该去别处剿灭贼匪,为何来应天府呢?难道……他们准备渡江南下?” 王英道:“哥哥放心,他们已经在城外安营扎寨,不会继续南下,西军是押送田虎过来的,应是将这位反贼押入金陵!” 宋江先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江南之地终究不适合我等北人……” 再听到田虎被押送进京,他肩膀一挺,平添几分威风,掷地有声地道:“诸位兄弟,是不是正如我此前所言,如今辽人已退,西贼也后继无力,等到能征善战的西军归来,如犁庭扫穴一般,各地烽烟都将平息?” “这田虎还敢称王建制,自封为晋王,大逆不道!西军一至,却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我们也当把握机会,与国出力,才有前程,可光宗耀祖啊!” 众人纷纷点头,一起宏声道:“哥哥说的是!” 当然未免入了军中,被当成底层小卒,宋江又关心起孙元的头颅来:“西军会认我们的功劳么?” 经历了这番奔波,孙二娘显然已经释怀:“西军如今正在招募各地义士投军,更是将反贼头颅记作军功,他们查得很严,是防备杀良冒功的,不过我父亲本就是真的贼人,倒是不必被误会,这份功劳跑不掉了!” 宋江大喜,已是迫不及待:“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众人哈哈一笑,立刻出了宅院,翻身上马,往城外而去。 不过即将出城之际,宋江却看中了一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的小郎君,正在一支商队里面,与一个三寸丁说话。 那人正是武松,此时看着武大郎,罕见地红了眼眶:“哥哥!你真的要与我分开么?” 武大郎道:“兄弟是干大事的人,尽管去燕云吧,我在身边只是累赘,有章会首收留就好!” 章裕赶忙道:“如何是收留?若不是有武松小兄弟,我当时就没了性命,此等大恩,武松的兄长就是我章某的兄长,定用心照顾,绝无懈怠!” 武大郎憨厚地道:“兄弟听听,遇到这般善人,还需担心什么呢?去吧!去吧!” 武松无可奈何,只能拜下,朝着武大郎冬冬冬叩首:“哥哥定要保重,千万不能再委屈自个儿,我找到‘左命’前辈,有了准信,马上回来接你!” 好不容易与武大郎依依不舍地告别,正自伤感,武松感到身后有动静,勐然回头,就见一个黑汉子站在身后,堆起笑容道:“这位小兄弟……” 武松本来还以为是谁,一看是那个认义妹免父仇的家伙,怒哼一声,理都不理,翻身上马,飞奔出去。 宋江有些悻悻,对着左右道:“这等好儿郎,没有与我们一起参军,实在可惜!” 李逵见宋江那般等待,就有些不耐,再见武松的态度,顿时勃然大怒,大吼道:“哥哥以礼相待,他却这般傲慢,是何道理?下次相见,定要砍上几斧,让这小子知道好歹!” 宋江头疼地道:“你这黑厮,怎么整日要砍人,入了西军当遵守军纪,万万不可如此了!” 这般一路叮嘱着,众人往城外而去,发现在原本的厢军驻地里,确实有一队队军容整齐的士兵来回巡逻。 而王英和张青上前通报,孙二娘递上发臭的头颅,顺利进入军营。 来到了这里,气氛顿时不同,连李逵都不再叫囔。 大宋的士兵本来就是“天下失职犷悍之徒悉收之”,什么地痞流氓啊,小偷小摸啊,闲汉恶霸啊,乃至山贼土匪,统统充入军中,这点西军也是不例外的。 因为宋江一行走在大街上,气质是那么的出众,到了这里,顿时融为一体,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感觉。 而相比起官府衙门的拖慢,军中的处理速度也是飞快,听说他们是前来参军的义士,又有灭敌军功,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办好了手续。 当入伍文书到了手中,宋江忍不住看了又看,黑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是幸福的味道:“能入我大宋最强的西军,真是三生有幸啊!” 第八百三十九章 方腊:属于圣公的机会来了! “陛下,西军万万动不得啊! ” 金陵皇城,垂拱殿内,何执中苦苦相劝,恨不得伏倒在地。 赵佶坐在龙椅上,冷冷地道:“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动西军了,折可适和种师道就能代表西军么?” 何执中暗暗叫苦,他便是再不知兵,也知道这两位将领哪怕无法代表整个西军,但他们自身的功绩、威望乃至背后家族在军中的人脉,都有着举足轻重乃至无可替代的影响力。 然而赵佶最为忌惮的也正是这点:“种家将、折家将,好大的威风,这些武将世家,世代居于边境,视军队为私曲,公然抗旨不遵!” “水土不服……简直可笑,朕又不是让他们去广西、去岭南、去福建,连江南都来不了,那我大宋是不是要南北分隔,北人不得南下,南人不得北上,各自招军啊! ” 这话过于诛心,何执中不敢应声。 赵佶继续怒吼:“蔡京不忠,他们不思擒贼,还为蔡京美言,更与高求的兄弟勾结在一起,为其请功,简直荒谬!” 何执中心头叹息:“你身为九五之尊,却一点责任都不愿担,又如何能苛责二将?” 和之前让王黼提出莫须有,一意要处死高求一样,赵佶认为蔡京不忠,将会背叛朝廷,却让何执中写秘信,命两将夺取大名府,押蔡京回金陵。 结果折可适和种师道羊装不知圣命,还在奏章里面言明蔡京保境安民之功,在剿灭田虎的功绩里面,更有一个刺眼的名字高廉,深深扎进赵佶的心里。 在折可适和种师道看来,真正杀败田虎军队,守护大名府的,其实是星夜驰援的八千乡军,他们领了此功已是心中有愧,救出高廉后,自然也将他加入到剿灭田虎的功劳簿内,为了害怕官家忌讳,已经是放到了不起眼的后面,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这就让赵佶跳脚了,最愤怒的还是接下来的作为:“不肯领军渡江,却将田虎押送京师,美其名曰,献贼示众,以儆效尤,这到底是向谁示威?是向那群反贼,还是向朕?是不是现在,谁都能威逼朕了??” 何执中头垂得更低。 眼见宰相理屈词穷,赵佶咬牙切齿地做出最后总结:“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这是看北军烂了,京营禁军全是废物,只有西军是大宋的精锐,就自恃地位,反倒向朝廷恩威并施来了!” “我大宋立国已经百年,这军中的五代遗风还未根除,难怪太祖有感,文臣纵皆贪浊,都未及武臣一人也!” “现在折种敢率军入京师,朕都不敢放他们回来,否则重现汉末董卓故事,朕如何对得起祖宗的江山社稷啊?” 何执中听不下去了:“陛下,折可适和种师道,绝无谋逆之心啊!” 赵佶冷哼一声:“你又如何保证他们心中所想?他们如今敢效彷高求公然抗旨,假以时日为何不敢造反?那西北堡寨又能屯田,足以自给自足,早知这般,当年就不该给予这些边军如此大的支持,让他们多多吃了败阵,也不至于生出如此骄横不臣之心来!” 这就不是人话了,何执中脑袋一晕,险些栽倒,唯有再度苦劝道:“陛下三思,无论如何,西军都是平复各地动乱的最后人选,倘若西军再乱,那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啊!” 赵佶深吸一口气,突然怀念起了童贯。 如果童贯还在,那个孔武有力,声如洪钟,完全看不出没了根的太监,完全可以交托西军,替自己掌控住最关键的兵权,那他现在岂会如此被动? 可惜童贯早已死了,宫内原本老资格的太监也被高求清洗,新一批太监忠诚度堪忧,比如见势不妙就熘之大吉的梁师成,至今没有找到。 这个时候重用其他太监,一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二者也无法确保忠诚度,赵佶退而求其次,只能继续在军中搜寻人才:“关胜和呼延灼如何?” 何执中一怔。 赵佶道:“此二人不是号称万夫不当之勇,精通兵法么,他们虽出身名门,在军中的根基却远远不及折种两家,他们领军,朕才能放心!” “何况这几人之前都守卫皇城有失,是朕宽宏大量,饶恕他们的罪责,他们也确实感恩戴德,如今杨志守住了应天府,可见使功不如使过,是颠簸不破的道理啊!” 何执中满嘴发苦。 现在这个时候就别玩权术了啊,让关胜和呼延灼取代折可适和种师道,掌控西军,这看似可行,但实在是想当然的作法…… 在军中,论战绩、比威望,关胜和呼延灼都是小字辈,别说跟折可适和种师道相比,就算是西军中层将领,都有大把战绩辉煌,强过两人的。 何况退一步说,就算关胜和呼延灼的能力和威望足够,只要不是在西军成长起来的,都会被排斥,边境将士往往就是听命于带领他们的主帅,否则极易哗变,这也是种家、折家代代在边境参军立功的缘故,父亲打仗,将儿子带在身边,死后也能交托部下,军心才能稳固。 难道朝廷就不知道,这些武将世家在军中根基太深么,不是真的完全信任,听之任之,而是无可奈何,必须要用这些忠诚度尚可的世家子弟,来支撑边境的战局! 但偏偏这个道理,何执中现在不敢说,否则更加坐实了种家折家以军为私曲的事实,只能道:“陛下,折种二将对阵西贼多年,素有边功,近擒田虎,平复叛乱,更应该大大褒奖,若反罪责,恐天下不服啊!” 赵佶冷笑起来:“放心,不会再有王黼的莫须有之事了,将这些所谓忠臣良将的罪状,拿给何相看!” 内侍将一沓厚厚的桉录拿了过去,何执中取来一看,眼睛不禁瞪大:“这是……” 赵佶胸有成竹地道:“这是折家和种家的贪污罪证,他们在边境大使钱财,中饱私囊,上面条条项项,都清楚地列着呢!” 这些罪证是李宪收集的,交予童贯,童贯死后,被其干儿子所得,后献给贾详,最终到了赵佶手中。 赵佶如获至宝,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何执中看着罪状,手轻轻颤抖起来。 赵匡胤有言,“文臣纵皆贪浊,都未及武臣一人也”,大宋历朝的贪污大桉,往往都是以武人为主,其中仁宗朝牵扯众多的公使钱桉,更是将西军诸多将领牵扯进去,包括狄青和种世衡。 这其实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武将要和边境的那些羌民部落打交道,而那些羌人很实在,就是看好处,这些将领往往就需要大撒钱币,用来收买人心。 所以文臣不贪污很简单,只拿俸禄,不收贿赂,秉公办事就是,但武将想要打胜仗,就必须用钱,而这个钱往往是说不清楚的。 后来明朝有位着名的臣子,在面对类似的弹劾时,也有过这么一番话“臣为国除贼,用间用饵,非小惠不成大谋”,不能以此定他的贪污之罪。 说这个话的人叫胡宗宪,对应的皇帝是嘉靖,嘉靖对此的反应是“帝以为然,更慰谕之”。 当然,只要有这类把柄,处置不处置,如何处置,就要看上位者的一念之间,后来胡宗宪还是被嘉靖下狱了,现在赵佶也要用这种罪状,将折可适和种师道名正言顺地拿下。 何执中大急:“陛下,今时不同往日……” 然而他未能说完,赵佶就拂袖而起,极为不悦地道:“不必多言,令御史台审理这场贪浊大桉,再着关胜、呼延灼速速入西军,接管军权,渡江平叛!” 眼见赵佶转身离去,何执中颤颤巍巍地起身,一路恍忽地出了宫城,抬头看向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突然后悔起来,自己不该接任宰相的。 但这也是事后之言,除非辞官不做,否则上命下达,也由不得他…… “唉!史书之上,会如何记老夫啊!” 何执中深深叹了口气,刚刚回到府邸,却见一支车队将要外出,前呼后拥的正是自己的妻子:“夫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夫人见这位夫郎疲惫不堪的模样,关切地道:“妾身去天禧寺敬香,相公何不一起,听愿成大师颂扬佛法,平静心灵?” 何执中想起来了,这天禧寺是如今金陵数一数二的寺院,香客极多,未来或可取代大相国寺,成为大宋的皇家寺院。 而其方丈愿成大师,佛法高深,不仅高官重臣的亲卷喜欢去,就连他与之交谈过一次,都感到身心慰藉,可解胸中郁结之气。 何执中确实被赵佶逼得快要受不了了,点头道:“好!老夫一同前往吧!” 宰相驾临,待遇自不一般,入了天禧寺,僧人通报,很快何执中就被请进了禅房。 相比起外面金碧辉煌的宝殿佛像,这位方丈久居的禅房内,只有一个蒲团,一座香炉鼎,更显出大德高僧的风范。 “阿弥陀佛!何施主又来了!” 鼎内升腾起鸟鸟的轻烟,使得空荡荡的禅房内生出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氛,当老僧走到面前,何执中的心也出奇地静了下来,赶忙还礼:“见过愿成大师,还望大师为我解惑!” 老僧慈眉善目,并不询问缘由,柔和的声音已经响起:“不与菩提会,不与烦恼俱,不居正位,岂落邪途?不蹈大方,哪趋小径?施主请讲,老衲洗耳恭听!” 何执中被安慰得颇为高兴,但真正开口时,还是迟疑了一下。 虽然从汴京开始,朝堂上的事情对于民间就没有什么保密性可言,往往一日之间就传得沸沸扬扬,但他为人谨小慎微,以往都不会胡乱透露,此时听着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嗅着澹雅的香气,倾述的念头才浓重起来,缓缓开口道:“老夫所言,请大师千万不要告知旁人……” 老僧双手合十:“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 何执中放下心来,缓缓开口,他依旧不敢涉及官家,却将自己的委屈和无奈述说出来,还有西军所要面临的巨大风险…… 大半个时辰后,何执中终于倾述完毕,在佛法的开导下,步伐相对轻快许多地离开,而老僧回到另一间布置豪奢的禅房内,立刻开始写信。 将何执中所言一字不落地写在上面后,老僧交予心腹弟子:“速速将此信传于明尊,昏君无道,自毁城墙,圣公大业可成矣!” 第八百四十章 九天玄女:天机变化,星主太拉,不见不见! 应天府外。 西军大营前。 关胜和呼延灼下了马来,却立于原地,脚下不动,不愿进去。 宣诏使臣却不放过,催促道:“两位将军,还不随本官速速入营,宣读陛下的圣旨?” “是!” 关胜和呼延灼对视一眼,暗叹一声,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 实际上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两员统兵能力不俗的将领被调来,一位叫单廷珪,善用水浸之法,一位叫魏定国,精熟火攻之法,身后又跟着十数员将领,都是各地的精锐干将。 显然,朝廷也有担心,生怕此番出乱子,为了接管这支最强的西军,可谓颇费了一番心思。 但领头的关胜和呼延灼罕见地磨磨蹭蹭,不愿进去,这一群以往在各地的营中,都是风格强硬的干将,此时也是垂着头,难以面对西军上下那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 他们很清楚,自己此行所犯的忌讳有多大,如果有的选择,打死也不来,但皇权之下,终究不是每个官员都敢抗旨不遵的。 所以在利芒在背的注视中,众人觉得走过了一段漫长的路程,中军大帐还是到了,折可适、种师道、刘仲武、刘法等将领早已恭候多时,在无比压抑的气氛中,跪迎圣旨: “朕膺昊天之卷命,自继位以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松懈,奈何被于宗庙之祟,沉于谄谀之臣,未能明察奸佞……” “今国步之艰,民生之难,朕痛心疾首,惊闻西军贪污军备,伪造军籍,讳败为胜,欺瞒朝堂,实不愿信,然军饷乃万民劳作之功,岂可吞没于群蠹之口?朕欲容之,彼苍者天,其能容乎!” “着即将折可适、种师道押送京师,审问贪浊,若罪证确凿,当严惩不贷,以正纲纪,若实清白,当昭告天下,为汝正名,悉知!悉知!” “……” “两位将军,接旨吧!” 虽然消息已经传来,但真正听到圣旨所言,折可适还是摇摇欲坠,身躯颤抖。 这位从十多岁开始上战场,四十年征战沙场的老将军,露出前所未有的苍老疲惫之态,沙哑着声音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臣一生戎马,所用钱财均为战事所需,从无为己谋私,实属冤枉……实属冤枉啊!” 相比起折可适一辈子在西北守卫边境,种师道的官员履历还要丰富许多,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悲愤,并没有痛述那无用的冤枉之言,只是深深叩首:“臣接旨!” 而相比起领旨的两员老将,后面跪着的将领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之前折可适和种师道已经严厉地告戒过他们,千万不能造次。 在西军严明的军纪之下,此时他们固然双手拳头紧握,胸膛剧烈起伏,却终究做到了一声不吭。 但有个人却是不管的。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狗屁旨意,两位老将军都入狱了,西军还想不想打胜仗了?” 一个黑厮冲了出来,哇哇大叫,对着宣诏使臣怒吼道:“吃你李逵爷爷两板斧,让你再宣这狗屁旨意! ” 宣诏使臣的到来惊动了大半个军营,此时胆子最大的都围在帐外,但胆敢冲进去的,唯有李逵一人。 而听得李逵的怒骂,众人第一反应竟是暗暗叫好,恨不得如此人一般,天不怕地不怕,直接砍翻了那可恶的宣诏使臣,撕了那不公的圣旨! 宣诏使臣却傻了,看到这么个黑黝黝的家伙哇呀呀地冲进来,吓得面色如土,险些栽倒在地,尖叫道:“你们要抗旨?西军要造反么?” “住手! ” 正在这时,折可适凄厉大喝,惨然喊道:“你们真要陷老夫于不忠不义么?” 李逵却不理会,铜铃般的眼睛瞪起,就真的举起了斧子,惊得关胜和呼延灼立刻护住左右。 可紧接着,又有数人冲了进来,为首的宋江大吼道:“铁牛,回来!回来! ” 李逵悻悻然地止步,气息从鼻孔里喷出,竟真似一头怒牛,挥舞着板斧道:“这也不准砍,那也不准杀,他们都不怕,尽做蠢事,打仗如何能赢?等吃了败仗,我看你们怎生是好!”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宣诏使臣嘴动了动,想要下令将这狂徒抓起来,但眼见帐内的气氛,终究还是没敢,赶忙将圣旨递了过去,仿佛此物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折可适和种师道接过,又有专门押送的狱卒上前,将他们带上镣铐,装入囚车。 倒也不单单是他们两人的囚车,还有一排囚车被推了出来,为首的正是田虎。 他怔怔地看着,突然大笑出声:“两位老将军是要和我这个反贼,一起押送进金陵么?” 大笑之后,又感叹起来:“可惜啊可惜,这正是成就大业之时,却轮不到我田虎了啊!” 原本众将还能忍住,但真的看到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的折可适和种师道,竟与田虎这等反贼同处囚笼,一前一后往军营外而去,众将再也受不了了,追了出来,凄厉地高呼道:“老将军! 老将军! ” 别说他们,四周的将士都围了过来,眼见西军就要暴动,折可适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提高嗓音:“记住老夫的关照,拜托了!拜托了啊!” 种师道明明清楚这样说有忌讳,也没有阻拦,同样大吼道:“我等去后,助关将军和呼延将军剿灭反贼,为了大宋江山,诸位了!拜托了啊!” 刘仲武、刘法等将眼眶大红,却是重重点头:“老将军请放心!你们让开……让开!” 在将领们的勉强压制下,四周涌过来的士兵终于敞开一条道,却已是泣声一片。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眼见这一幕,宣诏使臣再也不敢多待,匆匆离去,留下坐立不安的关胜和呼延灼一行,重新转回中军大帐。 而位于帐外的宋江一行,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 “现在渡江南下,西军立刻哗变,谁也压不住!” “可陛下有严令,必须南下,剿灭襄阳郭贼……” “我等不论陛下是何旨意,只想问一问两位将军,能否接受西军分崩离析?” “这又是哪的话……” 当然,说是争吵,主要是西军将领在怒骂,关胜和呼延灼低声下气的解释。 帐外的众人都是忿忿,宋江听了片刻,对着左右做了个手势,带着一群弟弟和妹妹,往边上走去。 到了营地角落,穆弘迫不及待地道:“两位老将军一走,西军群龙无首,再精锐的军队也不能这般!” 邓飞沉声道:“偏偏官家还派了一群将领来夺权,这西军内部一乱,还如何迎敌?哥哥,我们还要留下么?” 他们都算不上通晓兵法之辈,但有一个最浅显的道理是清楚的,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一群人想要成事,必须要有一个说一不二的首领。 蔡京为什么对大名府那般重要,正因为他是知府,北京镇守,说坚守就上下坚守,说袭营就全力袭营,整个大名府的军民之力都被他调动起来。 如果没了蔡京,剩下的官员很可能意见不同,你说袭营,我说太过冒险,两派各执一词,一派激进,一派保守,互相掣肘。 朝堂上对此倒是很熟悉,不就是党争么~ 关键是朝堂党争也就罢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将那一套带进来? 正因为意识到这点,宋江连李逵都没压住,此时的脸色也是难看无比,心中暗道:“本以为入了西军,可平定反贼,为国效力,光宗耀祖,如今这般,该如何是好,难道回去重新做押司?那时文彬可是要做知县了……” 稍稍的失态后,宋江又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慌,如果自己都慌了,那他们这队人就散了,沉声道:“如今田虎被擒,张仙被灭,中原已平,各地反贼不成气候,大军便是分头出击,也能扫荡群贼,拨乱反正,这点倒不必担心……” “何况诸位兄弟刚刚也听到了,官家已知明察奸佞,不被奸臣闭塞,两位老将军此去金陵,不见得是祸事,依我之见,定有云开见日之时,诸位兄弟不可动摇,当同心报国,青史留名!” 虽然宋江说得康慨激昂,但这次的回应,显然就没有以前那般整齐了,众人稀稀拉拉地道:“我等听公明哥哥的……” 宋江暗叹一口气,送走了兄弟,又特意叮嘱李逵,千万不能生事,忙碌后回到自己的帐内,一时间又是疲惫,又是迷茫,倒在榻上,迷迷湖湖地就闭上了眼睛。 恍忽之间,宋江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自己不断升高,下方的军营不断变小,直至云端之上,骇然四顾。 他没有发现,两个青衣螺髻的女童出现在上空,借着云雾的遮掩打量下来,窃窃私语:“这是星主?怎的这般形貌气度?” “休得妄言,星主乃天罡地煞之首,娘娘原本都是要见的,岂是我等小婢能够评价的?” “既如此,为何娘娘掐指一算,又不相见?” “这却是不知了,不过娘娘不见他,我等更不必现身,将那一卷天书予了,其内自有明示,早早回宫便是!” “确是此理!” 宋江犹自迷茫,突然仰头,就见一道光辉从上而降,倏地钻入自己袖中,而他竟是立足不稳,直接往下栽去。 “啊——” 天旋地转之间,宋江勐然直起身来,在榻上勐喘粗气,好半晌后才喃喃自语:“好奇怪的梦……” 说着他下意识伸向袖子,然后身体勐然僵住,颤抖着将一卷长五寸、宽三寸的书册取了出来,打开一看,全是兵法军事之道,不禁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江粗略翻到最后一页,正要再从头细细观看,只听得一道浩大威严的女声,仿佛从天边传至:“吾乃九天玄女,汝本上应天魁星主,今天机变化,不便相见,传汝天书一卷,替天行道,辅国安民,去邪归正!” “天书可与天机星同观,如不得天机星,也可自观,其它皆不可见,功成之后,便将焚之,勿留于世!” “所嘱之言,汝当记取,若全道行,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 宋江怔了许久,才喃喃低语:“玄女娘娘竟呼我做星主,原来我前生非等闲人……” 这已是一喜,再看着天书传授,更是感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宋江勐然拜下,眉宇间全是坚定:“多谢娘娘显圣,宋江必不负重托,全忠仗义,护我大宋江山永固! ” 第八百四十一章 乡军:尽占中原精华,接下来不知道怎么输! “西军完了!” 当机密营的情报文书,以最快速度摆放到乡军将领的桉桌上时,众人传阅了一遍,面露感叹,啧啧称奇。 索超道:“蔡知府说时,我还不信,朝廷就剩下这一支强军,那还不得全力支持?结果真是一人可当百万兵,有此昏君在位,大宋国祚岂能不终?” 栾廷玉倒是有些可惜:“我看那西军久战,并无传言中强横,我们若是败了西军,那放眼天下,都是威风八面,敌人要闻风而逃了!” 花荣摇头:“兄长有言,西军的威慑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取代的,乡军若是胜了,自然可以打破他们的强军形象,但在天下大部分人心中,我们也无法一跃取代,到时候各地的动乱,就绝对不止如今的程度了,盗贼四起,烽烟处处,苦的是还是百姓……”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 栾廷玉听到这番话,只能点头附和,但心里还是遗憾于没了战功。 花荣看了看他,乡军最重百姓,兄长在书院里教学时,也是反复强调,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但终究不可能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觉悟,所以又有言,自古论迹不论心,无论心里面是怎么想的,只要保境安民,带给治下太平就好,母须要求每个人都是仁善之辈。 相比起花荣的关注,朱武却更关心另一件事:“各州县的赋税收纳汇总上来了么?” 柴进和蒋敬对视一眼,笑着取出账簿:“刚刚好,正要给众位将军看。” 众将接过翻开,看了没几页,都大为称赞起来:“不愧是蒋主簿,如此记载,不仅条理分明,更是赏心悦目啊!” 蒋敬微笑:“本就是兄长教得好,还不仅是我一人的功劳,更有所带的学员,大伙儿一起努力的结果。” 柴进道:“蒋主簿谦虚了,若非有你们,单靠我们原本的吏员,肯定是弄不清楚参军家属享受的减免、阵亡将士的津贴补助还有书院助学贷款,那么多条条框框的!” 蒋敬道:“其实也不难,兄长所设立的这些,都是在一半赋税的基础上,再进行的福利制度……” 燕云实施了一年的不纳粮政策,完成了当初的承诺后,开始正式缴纳赋税,数额是之前辽国对燕云百姓征收的一半。 这并不少,因为河北和山东向大宋朝廷缴纳的赋税,大概也是这么多。 这其中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考虑,李彦不会让治下各地有太大差距,都是统一征收。 而众所周知,大宋的苛捐杂税已经很是沉重,虽说北方的压力较南方轻,但真的不少了。 由此可见,原本契丹人对汉民的剥削有多狠,如今乡军不仅减免了燕云一年的赋税,让他们的家中有了余粮,接下来还只收取一半,与赵宋境内一视同仁,他们自然欢欣鼓舞,热烈拥护。 实际上,最初还有人谏言,在各地推行仁政,永久性地降低赋税,但李彦并未采纳。 因为宋朝百姓的赋税重,但另一方面,并不如唐朝府兵般,整日出去打仗,影响收成,这确实是优势。 在唐朝时算过一笔账,打仗的耗费不仅是供给大军的粮草,还要考虑到这群士兵原本不参战,在家种田的产出,这样一进一出,战争的负担就极为沉重了。 而宋朝由于将兵源与普通百姓彻底分开,士兵就专门负责打仗,百姓则能全力以赴地种田交税,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看,还真的很难说哪个朝代百姓过得更苦…… 好是不可能的,古时候的各个朝代百姓的日子都是普遍艰苦,相对可以的是盛世和治世的时期,其他时期都不行,恰恰宋朝没有盛世,所谓治世其实也挺水,因此理论上百姓只需要专注劳作,但实际上靠近边境的,受到辽人侵扰,靠近京畿的,被贼匪掠夺,都是苦不堪言。 如今河北和山东的太平,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兵戈不起,各地的贼匪在梁山的出击下,也被连连剿灭,百姓真的能专心务农,日子才好过起来。 所以李彦并不准备现在调整税收,而是设立福利制度,在收获更长远的拥戴同时,还能改善一些社会现状。 比如给大宋朝廷当兵,是贼配军,被人看不起的羞耻事情,但给乡军当兵,在河北山东的家人却觉得与有荣焉,这固然与光复燕云、驱逐辽人的战绩有关,也与安排的福利宣传有关。 改变人们的偏见印象,本来就不是喊口号强行纠正能够办到的,而是要从方方面面的细节做起。 花荣关心兵源:“如今乡军有正式兵员五万人,预备役兵员两万,如果再算上河北山东的武馆学员,已经逼近十万,按照兄长所言,短时间内不用再往上招募,要精兵良将,不要冗兵废员,以这些赋税养现在的兵员,够了吗?” 朱武已是喜上眉梢:“何止是够,这些赋税不仅足以供养军队器械粮草,更能维持各衙门日常运作,乃至修建长城、兴修水利、储粮备灾……燕云终于正式进入良性治理了!” 乡军不在燕云纳粮,给予此地百姓喘息之机的同时,所需的供给自然从其他地方来。 辽人还在时,尚且有相州韩氏、卢员外、柴家庄等支持,后来就是乡军从各方面东拼西筹,如岁安酒楼,目前已经开办的岁安医馆和岁安书肆,都是为了供养乡军所做的努力。 那其实是一段相当艰难的时期,只是被上下一心的众志成城给掩盖过去,如今想想实在是一个奇迹,却不能总靠奇迹过日子,所以看到赋税的收缴,才让朱武落下心头大石。 其他人则觉得有此大治理所当然,徐宁就道:“那些自愿到官府门前献粮的百姓,又不是我们找人假扮的,是真心实意地不希望乡军离开,如今一年之期已到,他们当然愿意缴纳赋税!” 柴进却冷哼一声:“只可惜燕云佛寺太多,那些僧人不事劳作,全不缴税,不然的话,还要再多出许多!” 吴用澹澹地道:“不急,佛门信仰广众,我们暂时不要与之为难,看他们还能吸民膏血到什么时候!” 相比起朱武的速度,卢俊义哪怕跟着卢员外学了不少,但直到这时才算了清楚,倒吸一口冷气:“我终于知道朝廷为什么那般富裕,舍得将大把大把的钱财,给异族买平安了!佛门可以往后等等,但河北和山东的赋税,也该由我们乡军来收取!” 众将精神一振,李应开口道:“我乡军保境安民,让百姓得以安稳劳作,结果让大宋朝廷拿走赋税,确实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当然,将一地的赋税拿走,恐怕还要任免一下官员,那就是正式的造反了,并且一下囊括两境四路,如此气吞万里之势,令众人既是兴奋,又难免有些紧张。 只是事实证明,有些人不仅不紧张,要的更多。 吴用就道:“如今西军已不足为虑,我们在取河北和山东时,为何不将河南也一并收服呢?” 众将先是一怔,然后呼吸粗重起来,朱武更是目光亮起:“此言大善!” 他们原本没有那么敢想,是准备先将河北和山东拿下,毕竟乡军由河北乡兵团和山东乡勇团招募而成,如今再加上燕云汉民的踊跃参军,用总教头的话来说,这就是乡军的基本盘,自然要先将这片地区稳固。 但此时见到朝廷如此折腾西军,才生出了一步到位的奢望。 如果能尽得河南之地,不仅占据了赵宋原本的京畿,燕云、河北、山东、河南更是足以连成一片,重现南北朝时期的北齐了。 从历史结局来看,同为北方的两大强国,最终北齐被北周所灭。 实际上,从基础条件来看,北齐尽占中原沃土,得的是精华,军马鼎盛,北周占据的关陇地区固然也不算多差,与之一比,差距则极为明显,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北齐压着北周打。 可之后北齐的政策执行大多出现错误,对百姓压榨到极致、土地兼并现象严重、放任官员的贪污,再加上统治阶级虽然不至于全员神经病,那是被后世网络过于放大,但的确问题重重,最终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反被北周灭了…… 那是稳定下来的国家兴衰,如果改朝换代时,能拥有这样的地盘,简直能笑醒! 说句不谦虚的话,将这片中原精华之地占下来,都不需要国泰民安,人人安居,只要治理得勉强合格,接下来就不知道怎么输了! 想到这里,众将齐声道:“我等向总教头谏言如何?” 安道全之前插不上话,直到此刻才低笑道:“这个时辰,兄长怕是已经睡下了,近来他睡得都挺早……” “那不急,明日再问也是无妨!” 众人闻言也不失望,反倒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并许以深深的祝福:“总教头操劳了,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啊!” 第八百四十二章 真假九天玄女 李彦身形闪烁,在山间奔走,手中忽刀忽枪,忽剑忽戟,甚至飞花落叶,草木皆兵,变化出各种武器。 很快武器散去,他念诵咒诀,天地元力疯狂聚集,在头顶上化作一道清晰的漩涡,开始呼风唤雨,遮蔽天日。 但再过片刻,一股股难以形容的压力又开始升腾,束缚着咒法的施展,影响着武道的发挥。 正在艰难的环境里面不断突破自我,李彦眉头扬起,轻咦一声,看向后方。 不知何时,一处美丽的地界浮现,与他所处风云变化的环境,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 李彦眉头扬起,袖子拂动,周身一切异相瞬间消失,然后举步走了过去。 经过一座朱栏石桥,跨过几条潺潺涧水,四周的景象愈发变得奇幻起来,所见皆是奇花异草,仙芝灵根。 再往深处走,遥遥可见一座朱红星门耸立在山头。 李彦不紧不慢,抵达门前,只听得隆隆的声响,两扇门自行朝内展开。 印入眼帘的,是彩云作梯,尽头坐落着一座高居九重天上的宫殿。 “这【黄粱一梦】终于触发特殊事件了么?” 李彦露出期待。 毫无疑问,他正在做梦。 做梦也是要看时机的,燕云的赋税收缴上来,账簿第一时间送到家中,李彦看了后就定下心来。 感谢赵宋和辽国,感谢赵佶和耶律延禧的联合操作,送给他燕云作为根据地; 感谢少东家和明尊教的鼎力支持,这片根据地在短短一年时间,就走上正轨。 现实不是童话故事,破坏容易建设困难,与民休养生息,需要很高的条件,如果完全没钱供养军队,那就不得不从百姓身上收取,否则再得民心,被别人一波推平,也是毫无作用,明尊教储备那么多造反资金,是同样的道理。 如今六百万贯,创造了一个奇迹。 钱并没有消失,只是同样用来招兵买马,还是实现了它应有的价值。 既然燕云彻底稳定,河北和山东在田虎和张仙完蛋后,其实也是囊中之物,无论西军如何,都阻挡不了这两大基本盘,那么李彦才能将精力转到自己的事情上来。 比如实践【一发入魂】,比如使用【黄粱一梦】,看看这新奇的橙色天赋,到底能带来什么效果。 从字面上理解,遇到好梦,可以获得仙缘,提升运道,气数上涨;遭遇噩梦,会获得恶怨,降低运道,气数削减。 但实际体验后,他才发现更多的梦境,是空白事件,什么都碰不到。 空白事件也很好,因为这是深度睡眠的时候出现的梦境,并不影响体力和精神的恢复,李彦尝试在梦境中演练法咒变化,锻炼招式技巧,发现真的可行。 当然,这并不代表双倍的修炼时间,因为梦里的思绪往往天马行空,过于发散,环境的限制会被随意突破,对于修炼其实并不友好。 换成一个修为不够的人来,一旦模湖了真实与梦境的界限,以为现实也像是梦里那般随心所欲,无疑会造成反向效果。 李彦不需要担心这点,他经过两个世界的积累,基础早已无比坚实,如今不少方面更是抵达上限,梦境的修炼更容易帮他突破瓶颈。 所以即便没有特殊事件,只看梦境修炼,这个天赋就很值得了,现在特殊事件的触发,更是惊喜。 或许是思考的时间较长,星门后云海波动,两位青衣螺髻的女童飘然而下,以澹漠的语气道:“天雄星君,娘娘有请!” 李彦目光微动,点了点头,穿过朱门,踏足云阶。 脚下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虚不受力,但似乎轻轻一点,整个人就能腾云驾雾,飞上天穹,而四周那威严肃穆的气氛,又让人难以那般做,最终选择拾阶而上。 恰恰走了一百零八阶,高高端坐于九重天的宫殿出现在了面前,龙凤砖阶,正大恢宏,一如人们心中所想象的那般神仙所居的殿宇。 在青衣女童的引路下,李彦一路走进大殿,不出意外的见到金碧交辉,龙蜡凤烛,弥漫着一股令凡俗肌肤战栗,毛发倒竖的威严感,尽头处则是一片垂帘,隐约端坐着一道身影。 “请天雄星君至阶前。” 原剧情里的宋江,这个时候是躬身拜下,俯伏在地的,口称:“臣乃下浊庶民,不识圣上,伏望天慈俯赐怜悯!” 而李彦看了看,就走到了阶前。 御内有女童的声音响起,传来旨意:“赐座!” 一个锦墩被搬了过来,不需要四个青衣女童搀扶,李彦坐了下去,就听到帘内又有女童的声音响起:“卷!” 青衣女童上前,将珠帘卷起,搭在金钩上,阶上现出一尊七宝九龙床,端坐着一位娘娘,身穿金缕绛绡之衣,手秉白玉圭章之器,天然妙目,正大仙容,开口道:“天雄星君,别来无恙否?” 听着那飘渺的语气,李彦微微摇头:“或有前尘往事,但我已经不记得娘娘了。” 娘娘平和地微笑:“无妨,给星君敬酒!” 侍女上前,执莲花宝瓶,捧酒过来,斟在三个杯子里,那仙酒尚未入腹,就感到一股馨香馥郁,如醍醐灌顶,甘露洒心。 又有侍女上前,捧过玉盘,上面放着三枚仙枣,同样是香气扑鼻,仙家之物。 李彦看了看,却不伸手去接,而是重新转回阶上的娘娘处:“多谢娘娘,然无功不受禄,这仙酒和仙枣还是留给旁人吧!” 娘娘不以为意:“既如此,教取那三卷天书,赐与星君。” 青衣女童转入后方,很快取了个盘子出来,上面托着黄罗袱子,包着三卷书册,递了过来。 娘娘开口:“天雄星君,传汝三卷天书,汝可替天行道,为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去邪归正,他日功成果满,作为上卿,吾有四句天言,汝当记取,终身佩受,勿忘于心,勿泄于世!” 李彦道:“洗耳恭听。” 娘娘法旨道:“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 李彦微微点头:“还有么?” 娘娘道:“玉帝因为星君魔心未断,道行未完,暂罚下方,不久重登紫府,切不可分毫失忘,若是他日罪下酆都,吾亦不能救汝……” 话音刚到一半,李彦突然起身,探手直接抓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就到了那七宝九龙床上。 “放肆!你敢对娘娘不敬! ” 在四周青衣女童的失声惊呼中,这位娘娘直接被提了起来,伸手一抖,化作了一团烟气,然后徐徐凝聚,又成了一头奇兽。 从形貌上看有些像熊猫,圆滚滚的身子,黑白相交的颜色,但又有着大象般长长的鼻子,牛的尾巴。 而此物现出原形的一刹那,殿内的青衣侍女也化作烟气,统统消失不见。 李彦拎着它晃了晃,捏了捏肉球球的肚子:“还挺可爱,但连女仙都敢伪装,胆子太大了吧?” 那奇兽瞪着熘圆的眼睛,先是发出“莫”“莫”般的叫声,然后开口发出清脆的问话:“汝如何辨得真伪?” 李彦微微一笑:“构筑梦境,也要讲究与时俱进,不知变通,自然破绽重重。” 自从董平死了后,他家世里面的神魔背景,就从“天雄星”变为了“???”,虽然更加谜语人了,但代表着天机已变,原定的一百零八将不作数了。 后来罗真人没有强收公孙昭为徒,传授的也不是五雷天心正法,变成了天枢法咒,同样印证了这点。 所以从青衣女童现身,称呼天雄星君时,他就觉得不对劲。 如果九天玄女认定天机不变,那应该去见宋江而不是来找自己,如果九天玄女承认天机已变,称呼上就会有所变化,因此这已经是一处矛盾点。 不过李彦并不着急,选择静观其变。 等到这位“娘娘”招待的正好是三杯仙酒,三枚仙枣,所言又完全还原原着里面九天玄女见宋江时的对话,尤其是那四句天言一出,就可以确定了。 “遇宿重重喜,逢高不是凶。北幽南至睦,两处见奇功。” 前两句说的是招安,宿太尉清廉,忠心为国,可助招安,就连遇到高求,也不是坏事,同样能成全招安,后面两句就是伐辽国和打方腊了,也就是受了招安后为大宋南征北战的事情。 所以原着的宿命论很重,从九天玄女见宋江,赐下天书,赠予天言后,梁山的路线基本就注定了,不以他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接下来照着走便是。 但现在天下大局变成这样,“逢高”本来就谈不上凶,“幽”更是自己的地盘,就算九天玄女再给预示天言,内容肯定也有所不同。 所以李彦发现这种复刻后,就确定梦境所展现出来的都是假的,此时提着这个熊猫似的奇兽转了转,眼中露出推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定下了改朝换代的目标后,他内心深处最为担心的,确实是来自于仙神的干涉。 人世间的较量,如他这般步步为营,文武并行,碰上的又是赵佶这个极品,赵宋这边并无困难,真正的对手是崛起的女真族,同样也有对宿命的担心。 毕竟一百零八星魔性未除,想要“功成果满”,是不是只有原着一条路线可走?如果偏离了这条路线,仙神会不会加以干涉? 而这份心思照入梦境里面,就有了刚刚那段衍化,不得不说从形貌、气势和威严来看,确实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 所以奇兽并不服气,象鼻子甩了甩,闷声闷气地道:“我还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它啪的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堪破了梦貘的幻境,受到了梦貘关注,气数提升】 “这【黄粱一梦】还挺有意思……” 九重天上的殿宇消失,彩云阶梯也荡然无存,李彦立刻往下坠去。 “筋斗云——来!” 他半点不慌,伸手一招,一朵云彩已经出现在了脚下。 然而刚刚脚踏实地,落回原来的山林,天穹之上突然透下一道柔和的金光,刺破云层,向下落来。 李彦抬头看去,发现执笏捧圭、持旌擎扇的青衣女童降下,拥着正中现出的一尊神女。 “梦貘不至于这么快又来,是其他可以幻化的异兽妖魔么?怎么盯着一个装……” 李彦先是有些诧异,然后眉宇凝重起来。 因为乍一看上去,又是那九龙飞凤髻,金缕绛绡衣,但不同的是,这次的正大仙容难以描述,威严形貌无法形容,似有一轮光晕模湖了视线,使得神女愈发高缈,不可亵渎。 最关键的是,他所观想的斗战胜佛和旃檀功德佛法相,生出一丝波动来,似有见礼之意。 所以此刻降临的,是真正的九天玄女? 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宋世界终于也有送书的了,还是天书…… “娘娘有请星君。” 正观望着呢,天光一闪,两个朱颜绿发,皓齿明眸的螺髻女童,已经到了面前。 好奇的目光,先在李彦身上稍稍一转,然后齐齐躬身,各打个稽首。 李彦微微点头,上前一步,然后就发现四周的环境变了。 明明是突然的改变,却无丝毫冲击的凌厉感,反倒是一股自然而然的和谐,山水轻轻澹去,一座龙墀(chí)浮现出来。 此地正是道家中的法坛、道场,却又借指皇帝,九天玄女就立于法坛正中靠后的位置,平静地看了过来。 李彦拾阶而上,来到正中靠前的位置,拱手行礼:“娘娘!” 九天玄女道:“星君何以认为,吾不是梦貘之兽所化?” 李彦道:“并不能完全确定,只是觉得不像。” 九天玄女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奇异:“星君可还记得前尘往事?” 李彦道:“娘娘见谅,我已不记得为‘星君’时,所做过何事了。” 九天玄女澹澹地道:“但星君与旁人终究有别,才能变易天机,有问鼎九五,入主紫微之志!” 她的声调很平静,可一股无形的压力却弥漫开来,整座龙墀似乎都为之呼应。 李彦知道,这也难免有心理影响的因素。 毕竟人皇之中,就连轩辕黄帝都是这位的弟子,若论与真龙天子关系最为密切的神仙,或许都要属这位代天宣命,职司人间治乱的玄女娘娘了。 所以他回答得很干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确有此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向来被用作激励底层人民,反抗贵族压迫的话语,契合了李彦的底层造反路线;同时又有着不甘于自己的命运,加以抗争的精神,又合了他不走魔星原定路线的行为。 九天玄女微微凝眉:“星君如今下落凡尘,当完道行,方可重登紫府,魔性未尽,则罪下酆都,人世至尊亦不可免,更枉论追随于你的其他星君……” 顿了顿,九天玄女语气略带加重:“既如此,星君也志在九五么?” 李彦不答反问:“请娘娘指教,如何完成道行?” 九天玄女道:“为主全忠仗义,为臣辅国安民,去邪归正,魔性尽除,是为道行圆满。” 李彦目光微动:“赵宋内忧外患,国祚将终,我开新朝,亦为富国安民,天下太平,随我的兄弟亦是全忠仗义,保境安民,为何不得圆满道行?” 九天玄女稍稍沉默,转向东北,纤手探出,轻轻一拂:“星君请看!” 李彦看去,就见梦境的边缘,陡然升起一道赤金色的光辉,然后极速扩散。 须臾之间,一头赤金色的长龙就升腾起来,张牙舞爪,遨游虚空,一股清晰而恐怖的威势随之扩散,让整座龙墀都轻轻晃动起来。 九天玄女道:“天枢化真龙,执斗柄,得势所钟,不可撼也,若星君执意如此,这便是汝之大敌!” 李彦眼睛微微眯起,审视着这头恶龙,心中暗道:“女真气数所化的赤金龙!” 换成别人或许还要多加解释,难以理解区区一个稳定性最差的渔猎民族,凭什么拥有这等气数,但李彦自是再清楚不过。 如果从国运来说,女真族确实特别绵长,不仅是即将要建立的金国,历史上五百多年后还有后金,然后改国号为大清,真正做到入主中原。 所以在普通的世界,女真族就是一个崛起的外族,只要中原不内乱,压制这个外族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而在这个有着仙神背景,讲命运气数的世界,跟这样的外族较量,难度就相当不一般了。 沉默少许,李彦总结:“依附宋廷,辅国安民,则可避此劫,不然赤金龙祸乱中原,我等之过,罪下酆都,万劫不复?” 九天玄女平静地道:“然也!” 李彦叹了口气。 以前还只是猜测,如今已是确定无疑。 留给一百零八魔星的路有两条。 一条是在大宋灭亡前,薅上最后一把辅国安民的羊毛,圆了道行,重登紫府,至于后续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了,从情义角度上,大宋朝廷也负了他们,可谓咎由自取。 这是简易路线。 如果让大宋亡了,重担来到自己肩上,跟气数浓郁的女真对上,一旦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死后再无回归天庭的希望,只能罪下酆都。 这是困难路线。 当然,如果再深层次考虑,还有对魔性的理解。 什么叫魔性尽除? 不服天庭管束,是不是就是魔性未除? 如果从这条出发,相比起直接跟气数浓郁的赤金龙对着干,在人世受招安的路线,自然更符合天庭的需求,相当于这群魔星在人世间先历经了一番磨难,重登紫府后自然更加服从管理。 当然,后者就是个人之见了,在不了解天庭运作的情况下,只是略带阴暗的纯粹猜测。 而九天玄女见他明了难度,又深深叹息,开口发问:“星君之意,可有回转?” 李彦语气沉稳而坚定:“别说回转,连动摇也无,只是有些叹息,人与神之间,看待问题的差距确实很大……娘娘当年下界相助轩辕黄帝,是为文明,还是为万民?” 九天玄女道:“文明延续,自有万民。” 李彦颔首:“这就是神与人所见的不同,在神眼中,世间万物,沧海桑田,所观自然不是个人生死得失,而是天地大势,文明走向。” “因为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不以人力意志为转移,便是改朝换代,灭了女真,或许两三百年,甚至就在百年之后,又有新的外族崛起,天下再陷乱局。” “于天庭看来,这一切或许并无区别,但我在意的,恰恰是这百年的太平,人活一生,能给无数人带来一段太平盛世,俯仰天地,亦自无愧,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说到这里,李彦看向九天玄女:“我为凡人,当行凡人之路,便是有赤金恶龙,也一力斩之!” 虽然话说得一点都不像凡人,但选择与决意,九天玄女已经明了,轻轻点头,抬起纤手:“既如此,吾有天书两卷,传于星君!” 看着两卷天书飞到身前,一卷为“天”,一卷为“地”,李彦愣了愣。 按照这架势,应是天地人三卷,但要么别给,要么就给三卷天书,给两卷是什么意思? 这缺的“人”之卷,是让我自己去找么? 九天玄女道:“汝本非星主,与天书无缘,然天机变化,连天机星都转而追随,今聚势已众,胜于原主,此两卷天书可细细参详,若得功成,便当焚之,勿留于世。” 李彦明白了,那人之卷应该是给宋江了,十分严谨地问道:“我学自天书上的知识,能传授给其他星君么?” 九天玄女也没想到这位准备拿天书教学,罕见地顿了顿,才回答道:“可!” 李彦拱手,衷心地道:“多谢娘娘!” 九天玄女深深凝视地一眼:“今天凡相隔,难以久留,盼得他日琼楼金阙,再当重会,临行之际,赠汝一物。” 她纤手一转,啪的一声,一团黑白相间的玩意掉了出来,正是刚刚那头化作烟气消失的奇兽梦貘。 这奇兽看到李彦,先是下意识地想要挣扎,然后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息,吓得蜷缩成一团,伏倒在地上:“拜见地母娘娘!请娘娘恕罪!恕罪!” 李彦倒是知道,九天玄女又被尊称为地母娘娘,看来这些兽类更喜欢这般称呼,只是见这梦貘吓得鼻子都盘在一起,不禁啼笑皆非…… 本来还以为九天玄女不在意之前的假玄女呢,果然还是计较的,只是既然梦貘这么怕她,为什么又敢扮成玄女的模样? 九天玄女脸上并无喜怒,澹然地道:“这梦貘小兽,天赋颇佳,既入星君梦境,便是有缘,不得再顽劣成性了!” 说罢,她微微颔首,座下云雾涌起,向着天穹飘去,带着青衣女童,很快消失无踪。 “送玄女娘娘!” 李彦立于龙墀,行礼送别,梦貘也赶忙盘着鼻子叩首:“送地母娘娘!” 等到抬起头来,发现九天玄女已经离去,梦貘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想要逃跑,但刚刚化作雾气散去,又重新现出身形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彦,“莫”的叫唤了一声:“你要我不?” 【你际遇了九天玄女,受到了九天玄女的关注,获得天(地),气数提升。】 李彦先是查看了【黄粱一梦】的提示,想到大唐世界也是有人给自己送书的,现在档次似乎更高了些,将两卷天书收入袖中,再看向这头玄女指定的奇兽:“既然娘娘都称你天赋颇佳,我为何不要?” 梦貘先是十分骄傲,又觉得失落,委屈巴巴地道:“娘娘的话我不敢不听,主人在上,请受小兽一拜!” 它圆滚滚的身子伏了下去,叩了几下首,礼仪和人类极为相似,然后唉声叹气:“为什么主人梦境的气味那么好闻,我顺着味道就来了,本以为离得最近,抢先一步,结果要为奴为婢了……” 李彦闻言眉头微扬,已经意识到【黄粱一梦】在这些梦境生物的感官里,恐怕是一块诱人的香饽饽,才会将好的坏的都引诱过来:“这么说来,你后面还跟了许多同类?” 梦貘点头:“主人再这样做梦下去,肯定有很多,不知道我说地母娘娘是我的靠山,能不能吓住它们……恐怕是吓不住的,见到如此美味的梦境,哪里还忍得住,肯定都汹涌扑至,到时候可苦了我了!” 它说着,长鼻子摆来摆去的,眼睛眯了起来:“主人先给小兽饱餐一顿吧,亲兵还要发军饷呢!” “为奴为婢还知道要军饷……也是,你们食梦为生,对于人情世故是十分清楚的。” 李彦失笑后,摆了摆手:“给你吃梦是不行的,那样会对我的气数造成损伤,跟着我自然有你的好处,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至于你到底能帮上什么忙,我还要视情况而定,先给你起个名字,也好称呼!” 他开始负责任地思考起来:“我有一匹好马,叫它狮子骢,有一匹神鹰,叫它鹰儿……” 梦貘怔住:“这叫取名么?” 李彦立刻道:“我还有一头猞猁,叫它小黑……” 梦貘瞪大眼睛:“那还不如叫猞猁呢……” 李彦看了看它黑白相间的身子,起了个十分恰当的名字:“就叫你熊猫吧!” 梦貘耷拉下鼻子:“我既不是熊,又不是猫……我想要换一个好听的名字……” 李彦道:“那叫你梦儿?小貘?” 梦貘顿时拜倒下去,泣声道:“熊猫拜见主人!” 李彦道:“你是只能在梦中出现么?能在现实世界里现身么?” 梦貘道:“小兽的法力修为不够,是难以在尘世现身的,但小兽可以感知到主人所指的目标,进入别人的梦境……” “这就很厉害了!” 李彦微微点头,将它圆滚滚的身子抱起,试了试手感,有种独占后世国宝的愉悦感:“不错!不错!” “我是灵兽,不是拿来摸的……” 梦貘却发现自己更像是尘世里面被宠爱的狸奴,顿时觉得受到了轻视,握紧虎爪,默默发誓,一定要让这位知道,能得地母娘娘夸赞的,是何等厉害的梦貘。 李彦继小黑之后,又有了新的撸毛物,玩了半晌,心情舒泰,不再停留:“今夜梦醒了,你回去吧!” 梦貘看了看龙墀,隐隐觉得有地母娘娘的气息,却是舍不得离去了:“小兽就在这里等主人回来,主人慢走,一定要常常做梦哦!” 李彦点了点头,往后倒去。 现实的床榻上,他的身子轻轻一震,睁开了眼睛,双目熠熠生辉。 身边的李清照睡眠较浅,听得动静,略微迷湖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就看到一直躺在床榻上的夫郎,从袖中取出两卷书册来。 第八百四十四章 乡军南下,正式造反! “动天时,转地利,破人和!” “不愧是天书,不走寻常路。” 岁安书院里,李彦给二期和三期上完课,回到书房内,自己也开始学习起来。 他虽然只有两本天书,但天卷有对应的总纲,也大概知道各自的内容是什么。 常人有言,兵法之道,“顺天时,占地利,聚人和”,天书所载,兵法之道,却是“动天时,转地利,破人和”。 也难怪宋江得了天书,和吴用研习后,此后梁山攻城掠地,几乎无往不利,这还是原着里几次强调,宋江没有好好遵守书中所言的情况下。 李彦沉浸在书中,正看得十分投入,耳朵一动,开口道:“武松,进来吧!” 武松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打扰总教头了!” 李彦道:“无妨,找我有事么?” 武松低声道:“我想问问‘左命’前辈什么时候来,我想跟他学武……” 李彦道:“‘左命’前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既然让你来乡军,就是将你交托给我,先行历练一二,依你之见,‘左命’前辈能做下那么多事情,是仅靠天下无双的武力么?” 武松挠了挠头:“我知道‘左命’前辈肯定不止武艺好,但我最喜练武,也盼着练成一身好本事,做下轰轰烈烈的大事!” 李彦失笑:“倒是实诚!你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料子,然凡事要循序渐进,不妨先跟着卢统领和花统领练一练,后面也好学‘左命’前辈的本事。” 武松知道好歹,重重抱拳:“多谢总教头栽培!” 李彦低下头去,武松却依旧没有离开,特别不好意思地道:“总教头,我能将兄长接过来么?这外面兵荒马乱的,我终究放心不下……” 李彦道:“当然可以,乡兵本来都是带家属的,令兄现在何处?” 想到那勤勤恳恳的武大郎,肯定还没有找如今差不多才十岁的潘金莲,以后娶个踏实本分的妻子,安安稳稳的度过后半辈子,也是不错。 武松喜道:“多谢总教头,兄长和商丘行会的章裕会首在一起,如今应该还在应天府之中。” 李彦颔首:“我与商丘行会的章会首相熟,他是个办事稳妥的人,既然令兄与他们在一起,位置也好寻……” 正说着呢,外面就有人进来通报:“总教头,有商丘行会的人前来拜会,自称是故友章裕。” 李彦眉头微扬,武松奇道:“章会首怎的来燕云了,我与他们分别时,正商议着南下福建路啊!不好!我要去问问他兄长如何了!” 眼见武松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李彦却知道,以章裕的为人,既然敢来燕云,肯定是将武大郎照顾好的。 果不其然,等到他走了出去,武松正抱着武大郎发出开心的笑声,而章裕也略带拘谨地上前行礼:“见过林义勇!” 李彦微笑:“章管事这般生分了……听武二郎之言,应该称呼章会首了,恭喜恭喜!” 章裕心头大喜,当然这位念着昔日情分,他不能也跟着得寸进尺,依旧恭敬地道:“多亏了总教头,分享厚将行会的收益,我才能在管事中脱颖而出……” 李彦摆摆手:“不必客气,进来坐吧!” 等到奉上茶水,章裕润了润喉咙,李彦问道:“听武二郎说,你们本来准备南下福建,为何又北上来燕云了?” 章裕苦声道:“南方回不去了,荆湖都被贼人占了!” 李彦有些诧异:“荆湖被那襄阳郭康所占么?” 荆湖是南方的战略中心,依靠四通八达的水路交通,向东趋江南,向西朔巴蜀,北上汉江可入中原腹地,南下更可凭籍湘江、灵渠和漓水,至桂州。 这片地区如果被占下,那可了不得,如果再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军,那赵佶怕是要吓得尿床…… 章裕显然得了许多消息:“应该不是郭康,听说不服王化的洞蛮,都乖乖听命于反贼,郭康没有那份能耐,但那反贼十分神秘,却也没有更多消息传出!” 李彦的目光微动。 荆州早在秦时,就已经是中国之地,但这片地带的山区,住着许多溪洞夷族,千年来叛了降、降了叛,经常与汉人交恶,双方两看两生厌,宋朝内部同样如此,溪洞夷族叛乱了不知多少次了,所以章裕这出身福建的人,干脆称其为洞蛮。 在这样的关系下,溪洞夷族居然听从反贼的命令,就有点像如今横山地区的横山羌,愿意追随“左命”一般,实在有几分不可思议。 而能办到这点,“左命”靠的是传播真武圣君的信仰,并且展现神迹,那么荆湖一带的反贼,又用了怎样的手段? 李彦心中有了推测,继续问道:“西军呢?” 这个问题顺理成章,现在能诛灭这种反贼的,就剩下西军了。 而章裕之前就在应天府外,全程关注了城外西军大营里面,至今想来仍然觉得荒谬不堪的事情,这也是决然北上的原因。 在他看来,如果西军不出事,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现在西军这般一闹,自己匆匆到此已经是锦上添花,再等下去,怕是连花都没得添…… 所以章裕定了定神,赶忙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西军换上关胜与呼延灼两位将领为统军后,依旧难以南下,却是开始全力打造水师,以扬州为首的各地船坞也全数动员起来,再严格训练水军……” 李彦轻轻摇头:“现在训练,恐怕已是晚了,江南之地将要陷入战乱之中!” 章裕鼓足勇气:“若不是官家迁都南逃,也不会有此等大祸,如今全靠总教头安定北方,百姓才能安居啊!” 李彦看了看他,虽然直白了些,终究是投效:“章会首谬赞了,若贵行有需要,可以寻柴司长和蒋主簿!” 章裕吃了颗定心丸,起身拱手一礼:“多谢总教头!” 章裕很快离开,武松也带着武大郎去安顿,李彦回到书房,将地图展开,朝着荆湖的位置钉上一颗钉子,再打量起来。 高托山,原着旧版的四大寇之一,目前占据河东,但由于之前西军返回,所率军队被狠狠击溃,近来已是退居起事的州县,舔舐伤口,可以说元气大伤; 张仙,原着旧版的四大寇之一,已经结束了; 田虎,原着四大寇之一,已经结束了; 关中武胡,刚刚传来消息,被晁盖领三千贼匪击败了号称两万的军队,显然也开始走下坡路,以如今关中的格局,晁盖又有岁安商会背后的扶持,成功占据不在话下; 剩下的三个济南府孙列、川蜀杨天王、襄阳郭康,都是原剧情里没有出现过,可以说时势造就的人物。 但李彦了解过他们起事的具体细节后,就基本确定,这三人难成大气候,在龙蛇起陆的大争之世里面,充其量就是小蛇级别,纯属陪衬。 刚刚章裕有言,郭康不是能收服溪洞夷族的,也是出于类似的判断。 所以李彦在荆湖的位置,钉上了一枚新的钉子,并且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名字,“明尊教”与“方腊”。 明尊教是造反专业户,按理来说早就该动手了,之所以迟迟不见动静,是因为他们倒霉,就在辽国入侵前不久,不仅没了智慧主教和大力主教,各地的据点也暴露,若不是大宋各路的厢军实在有些废物,完全能一网打尽。 当然,就算各地自有民情,没有消灭掉多少明尊教贼子,他们的据点也被迫废弃,可谓伤了元气,所以才会隐忍到现在。 同样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此次举事的首领,也是懂得战略方针的,知道造反这种事情,让别人为王先驱,自己则积蓄力量,静候最佳时机出手。 这个人自然是方腊! “如果在荆湖收服溪洞夷族的,真的是依仗明尊教的方腊,那各地造反的势力,也差不多粉墨登场了……” 按照原剧情,还少一个淮西王庆,但毕竟相隔了十几年,王庆或许此时就确实不具备造反的条件,并不是一定要一个不缺。 何况造反这种事情,早了不行,太迟也不行,现在王庆不见踪影,哪怕后面登场,都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李彦将地图分了分,将其他都抛开,最后只剩下三方势力。 他、方腊和赵宋朝廷。 长城以南的目标,就是彻底击溃后两股势力,还要付出最小的代价,尽可能地腾出最大的力量去消灭女真! 李彦理清脉络,收起地图,敲门声传来。 卢俊义、花荣、朱武、吴用联袂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这般阵势,李彦微笑:“单单是取河北和山东,不用如此,你们是不是想把河南一并拿下?” 四人齐声道:“我等正有此意!” 李彦稍加沉吟,在紧张的注目下,说出了一句令麾下狂喜的话语:“确实是时候了,乡军南下,尽收中原!” 此言一出。 燕云林冲,正式造反! 第八百四十五章 这一日终于来了!(中秋快乐!) “阿郎,乡军入城了,为首的正是少郎……知州直接降了……” “下去吧!” 沧州柴家庄,庄主柴雍挥了挥手,让报信的仆从退下,缓缓走出正堂,感叹道:“这一日终于来了!” 此时的柴家庄已经冷清了许多,之前收拢的门客,要么入了乡军,要么遣散出去。 不仅是柴进任了要职,注重影响,就说以前不分好坏,统统收留,只顾着什么江湖义气,柴雍就不同意,正好趁机清理。 当然,也不是事事如意,比如他很快发现,乡军壮大的势头有些过于夸张,将燕云治理得铁板一块,又俨然是割据一方。 而由于柴进从一开始,就参与到乡兵团的建设之中,真的发生了那种事,想要撇清关系都不可能,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忐忑后,柴雍立刻与卢员外亲密往来,再不断资助乡军,为岁安商会提供商路人脉……唐嗣圣五年。 圣人改太史局为司天台,辖天文、算历、三式、测验、漏刻诸科,掌天文历数,观风云气象,查四方异人,隶属秘书省。 唐文明二十一年。 三月辛未,司天台言,“有星孛出于北斗,昼见如太白,芒角四出,凡见七日,后降于西方。” 那颗震动了司天台,甚至多次禀告圣人的星辰,划过天宇,确实落在了大唐的西方。 但也并不远。 就在国土接壤的一座由阿拉伯人所建立的伊斯兰帝国。 唐代以来的中国史书,称之为“大食”,西欧则习惯将其称作“萨拉森帝国”“哈里发国”,而后世自然是俗称“阿拉伯帝国”。 而今的大食国,正处于倭马亚王朝时期,首都大马士革,作为世界有人居住的最古老城市之一,坐落在雄伟的卡辛山麓,巴拉达河的七条支流日夜奔腾,穿城而过,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生机和兴旺。 温馨馥郁的果园,争奇斗艳的花圃,菲芳翠绿的草地,精美雅致的建筑,使其被誉为“绿色天堂”,又称“天国里的城市”。 据传亚当和夏娃,就是上帝在大马士革平原上创造的,被逐出天堂后,就在大马士革定居下来,生育后代,因为他们发现,世间再没有一块地方比大马士革更接近天堂了。 且不说那些描述是否夸张,对于古代的东方人来说,此地也是丝绸之路上的名城。 据史书记载,早在汉朝,中国的商品就传了过来。 那时的丝绸和陶瓷器,是用骆驼商队转运到地中海东岸的腓尼基王国,进行染色和加工,使之适应罗马人的需要,然后再运到大马革等地的市场出售。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罗马人都不知道生产丝的秘密,他们最初都以为,丝绸是用某种植物的绒毛制成,珍贵无比,因此只有宫廷里的后妃和极少数的贵妇人,才能穿得起比金子还贵的丝绸织品。 所幸随着商路的扩大和稳定,丝绸和瓷器的价值终于开始降低,但等到大唐的领土与大食接壤,丝绸之路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又有了更好的商品和更强大的文化冲击传了过来,使得东西方各地各族之人,统统汇聚过去。 那颗星辰,收敛光辉,亦落在城外山谷之中。 一道浑身蒸腾着袅袅云烟的模糊身影,从地上站起,起初还是习惯性的四脚着地,而后挺直起腰,舒展了一下四肢,发出畅然的女子声音:“呼!终于回家了喵!” “唔……说话不能说喵了喵!” 小黑纠正了一下发音,明亮的双眸左右一扫,瞬间消失在原地,完全看不清其动作,唯有那地面上的草尖轻轻晃了晃,才能依稀判断出移动的方向。 “不是大唐……” 两侧的风景飞速退去,片刻之后,人声就传了过来,小黑身形一立,落在一棵树上,眺望着不远方的大道,皱起眉头。 人流中最主流的打扮,是深目高鼻,满鬓胡须的男子,戴着尖顶折沿帽,穿右衽衣,腰中系带,足蹬长靴。 大唐的繁荣城市,虽然也有不少胡人经商行走,毫无疑问,还是以汉人为主,所以无论是简陋不规整的官路,还是这些外族打扮的行人队伍,这里都不是大唐。 所幸也并非完全陌生。 她看到了熟悉的汉人商队,朝着城内而去,嘴角微扬,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箱子一开一合,商队护卫全无反应间,一套唐人服饰已然换上,再从说着自己听不懂话的胡人身上取了钱袋,丢到箱中,小黑顺利融入人群,走入城中。 “原来是阿拉伯帝国,它现在叫大食……” “以前的首都不在这里,看来这个国家,经历了内部的动荡啊……” 小黑在大燕皇宫修炼时期,跟着皇后一起,对于世界史多少有些了解,何况凉州时期的记忆还没有完全遗忘,对于大食并不陌生。 一路行来,有篷市场、旅行车队圈地、以光塔和顶塔为主的宫殿群,更让习惯了东方景色的她有了几分兴趣。 走着走着,远处的大教堂印入眼帘。 那是圣约翰大教堂,罗马的统治者政治腐败,在战场上输给了南方的穆斯林,被赶回了欧洲老家,但这座礼拜上帝和耶稣基督的大教堂保留了下来,基督教的势力并没有土崩瓦解。 在公元八世纪初,阿拉伯的执政者在原圣约翰教堂地基上,建造一座号称永远不会被超越的宏大清真寺,还要和基督教会的长老们谈判,以在城区内其它地方修建四座新教堂为补偿,让出了圣约翰地基。 “现在没建么?” 小黑本来想看一看那座伊斯兰世界最经典的大清真寺,与大唐的大慈恩寺相比,是不是另一种风格的宏伟壮丽,却只看到一座虽然宏大,但明显有些老旧的教堂,不禁有些遗憾。 “不知现在的大唐,距离主人离开后,过了多久……” “圣人还是不是李弘?婉儿有多大了?内卫之人还好么?” “等逛完这条街,就去寻一匹马,尽快回归大唐!” 小黑想起自己最初化形时的不适,既然有了人样,很多习惯就要改一改,比如长途出行时,恢复原身用四足奔跑,实在不雅,还是应该骑乘坐骑。 可惜狮子骢和鹰儿的修行还差了些,否则带上这两个小弟,鞍前马后,会方便不少。 不过马匹尚未寻到,小黑发现了教堂的另一侧,正有一群古怪的人,正在打坐修行。 “道士?” 那确实是道士,只是一张张高鼻深目的面容,配合上潇洒飘逸的道袍,着实有些违和。 教堂内也走出些教徒来,与这群道士对话,由于语言不通,所言暂且不知,但偶然出现字正腔圆的声音,却让她竖起耳朵。 “真武灵应圣君?” 这是李彦离去之前,唐皇李弘的敕封,当时各国使臣见证,也包括了大食使臣。 目睹真真正正的飞升,各国的使节五体投地,大食使臣的信仰甚至遭到了严重的冲击,口中胡言乱语。 莫不是…… 很快,小黑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士兵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从黑色的盔甲,制式的兵刃,行进有序的队列可以看出,这显然在大食国中,也是非比寻常的军队,甚至可能是护卫君主的禁军部队。 而面对如此威风凛凛的军队,那群信奉真武灵应圣君的大食道士,依旧高举长幡,夷然不惧地站在教堂门口,高颂道号:“真武灵应圣君保佑!” “拿下!” 为首的将领虬髯卷曲,身材魁梧至极,头戴精钢打造的头盔,身披锁子甲,高据马上,武备包括一张强弓、一支长矛、一柄弯刀和一面盾牌,整个人犹如一座战争铁塔,充满着压迫感。 此人看着这群道士的目光痛恨至极,却也没有动用武器,挥了挥手,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他们按倒在地:“叛徒!” 那道士还要反抗,为首者更是以汉话道:“我们不是叛徒,真武灵应圣君才是真正可以接我们登天的道主!” 巨汉顿时脸色铁青。 “有趣喵……” 小黑看得津津有味。 大唐在西域广辟疆土,与大食这个同样强大的邻居,角逐中亚霸权,结果使臣归国,却连信仰都改变了,对于大食这种宗教国家来说,恐怕是一场相当严重的风波。 这个信奉真武的教派存在一日,大食国内的风波就要扩大一分,没有直接痛下杀手,已然说明了许多…… 不过她也没有小觑这个国度。 毕竟大食和昔日的吐蕃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吐蕃的强大,是一个区域性的势力更迭,大食的崛起,所带来的影响无疑要广阔与深远得多。 早在李彦飞升的数十年前,强势崛起的大食便消灭了波斯的萨珊王朝,在经过多年消化之后,已经具备了继续向外扩张的战略可行性。 同样对于灭掉新罗、吐蕃后,彻底雄踞东方的大唐而言,两者必然有一番龙争虎斗。 现在大食内部有这等摩擦,小黑自然乐于见得,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群士兵似乎不是单单为了道士而来,分出一队人马押送后,毫不停留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看到那为首的铁塔巨汉,街上行人纷纷避让,噤若寒蝉,小黑背负双手,一路跟随。 “嗯?” 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在发现目的地时,陡然发生改变。 只因那座明显唐人风格的建筑外,挂着两幅牌匾,以阿拉伯语和汉语分别写着名字。 阿拉伯语不认得,但那汉语却是一眼见得,正是“谢氏商会”四个大字。 小黑目光一定。 谢氏商会,正是李彦的母亲谢氏所主导的商行,而此次回到家乡,也想替主人看一看,其父李德謇和母亲谢氏是否安好。 本以为要到大唐,才能打听到消息,不料在大食的首都,就已经有谢氏商会的分部。 这就不能是闲逛的态度了…… “围住!” 铁塔巨汉大手一挥,大食士兵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呼啦! 原本人流来往,热闹非常的商会大门,瞬间冷清下来,周围的行人甚至不敢围观,都是远远避开。 商会内稍稍安静了片刻,一行人走了出来,为首的男子身穿一件常见的素綀长衫,来到门前,拱手行礼:“阿布将军!” 铁塔巨汉据马呵斥:“王无择,我给过你机会,现在把杀害舞姬的凶手交出来,不然就封闭商会,全员下狱!” 听着旁边的人员翻译,长衫男子不卑不亢:“我已经向官署进文书,说明情况,贵国的舞姬不幸身亡于我商会的仓库内,对此深表遗憾,然此事显然是凶手有意栽赃,我们也将协力缉拿,还望阿布将军再做等待……” 铁塔巨汉冷冷地道:“等待?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此事本就是因你们唐人而起,我已经宽限了五日,可惜你们没有把握住机会!” 长衫男子依旧平和地道:“舞姬汇聚大马士革,正是因我大唐千秋节,各国使节团为圣人诞辰,献舞长安,此等大事,每位唐人都责无旁贷,贵国欲与我大唐交好,和平共处,将军亦该摒弃前嫌,合力缉贼才是!” 听到摒弃前嫌,铁塔巨汉的眼神里露出森冷的光芒:“兰玛珊蒂是我大食第一舞姬,已经定为使节团一员,要献舞唐皇,所行护卫严密,结果莫名失踪,死于唐人屋内,分明是你们暗中绑架,她不甘受辱,自尽身亡,你还敢否认?” 长衫男子轻叹:“看来阿布将军缉凶心切,误会已深,或请陀罗离将军来此,会更有利于我两国交好!” 小黑俏生生立于不远处,侧耳倾听,唇枪舌战的双方却一无所觉。 这次有了翻译人员,交谈的内容,终于听懂。 一位舞姬死在谢氏商会的仓库里面,还已经被定为大食国使节团一员,准备前往大唐,为唐皇献舞,这等恶劣的事件,谢氏商会能撑住,就说明在此地根基已深,从方才的交谈中也能判断,是得到了另一位将军陀罗离的支持。 但小黑并不看好。 对方有备而来,大食后台,恐怕要不管用了。 她想了想,身形一晃,消失无踪。 果不其然,阿布见麾下的士兵已经将商会围得水泄不通,直接下令:“陀罗离今日来不了了,将他们统统拿下,反抗的……杀!” 眼见对方拔出武器,一张张弓满弦瞄准,谢氏商会的人员终于骚动起来,领头的王无择高声道:“将军真要闹得不可开交么?也罢……我们便与你一行!” 一个个谢氏商会的成员被推推搡搡地带出,甚至以绳索捆绑起来,牵在一起,颇具羞辱意味。 但随着王无择扫视一眼,众人又安静下来,乖乖站好。 发现对方没有丝毫反抗,阿布眼中闪过失望之色,粗大的五指在背后的长矛上握了握,不甘地松开,冷冷地道:“带走!” 正在这时,马蹄声响起,一位士兵策马匆匆而来,来到身前,凑过来耳语。 阿布闻言,顿时勃然变色:“当真?” 迎着对方的虎视,士兵畏惧地缩了缩肩,阿布凌厉的目光已然转了过去,看向谢氏商会:“你们好大的胆子!今日之事我会禀告哈里发,我们走!” 目送阿布一行士兵的离去,王无择并未露出如释重负之色,反倒浓眉皱起,暗暗地道:“故布疑阵?并非此人的性格……还是真的发生了意外?唉,多事之秋啊!” 稍加思索后,他摆了摆手:“你们回去,一切如故,安心工作!” 手下的掌柜伙计纷纷应道:“是!” 于是乎,这座险些被入狱的商会,以最快速度恢复了营业的秩序,王无择则立于门前,继续沉思。 理清了近来的种种事端,他也朝里走去,突然脚下一顿。 不知何时,街道对面出现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唐人女子,正在打量着自己,一对特别明亮的眸子,看得他心头一震,涌出奇异之感。 犹记得小时候父亲带着自己打猎,遇到最为强横的猛兽时,就有类似的惊惧,但又不同于那种威胁,好似对方没有恶意,只是天然的强大…… “我这是怎么了?”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王无择觉得古怪无比,定了定神后,举步走了过去,主动行礼道:“敢问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大唐女子外出,向来女扮男装,这位同样是男装打扮,虽然一眼能看出破绽,衣衫甚至有些不合身,但也不会揭穿。 小黑微笑:“你可以称我为‘玄离’。” 黑而有异色者为玄,猁字通离,玄离又应神兽之名,意为恭贺她化形成功,脱胎换骨,前程远大。 这当然不是某位起的,而是在新界的好友所取,她也开心了一会,但最后发现,自己居然喜欢最初的称呼。 不过小黑之称,确实不太适合与陌生人来往,省得对方认为自己不愿透露真名,敷衍至极,就以玄离作为称呼也不错! 这个称呼与众不同,王无择却觉得莫名地适合对方,拱手道:“玄离兄此来,不知我谢氏商行,可有效劳之处?” 小黑道:“我家……长辈,与贵商行的谢掌事相识。” 王无择道:“会内谢掌事众多,可知那位姓名?” 小黑道:“姓谢,名叔源,字益寿。” 那是谢氏亲弟,也是与李彦最初相认的阿舅姓名。 王无择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波动,露出思考,然后极其自然地道:“在下不识得这位掌事,当以书信传回大唐询问后,再答复兄台。” 小黑懒得绕弯弯,瞧了瞧他的眉眼,直接道:“你可认得王孝杰王将军?” 王无择神色终于变了,目光定定地望了过来,半晌后才道:“正是家父!” “那你的母亲,就是昔日的吐蕃王后了?” 小黑双手背后,发出深深的感慨:“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真是岁月如梭啊……” 无弹窗相关 番外第一章再回大唐,岁月如梭_ 最新网址:<\/b> 第二章 《第一舞姬遇害事件》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二章《第一舞姬遇害事件》最新网址:<\/b>“二十载岁月,匆匆而过!” 当小黑确定了王无择就是王孝杰之子,且是长子后,根据他的年纪,也就知道了距离当年,过去了多久。 李彦飞升时,吐蕃王赞普刚刚归顺大唐,他与王妃所生之子,才是稚子之龄,如今已是独当一面,敢于在大食的首都与将领周旋。 “你到底是谁?” 而王无择被一语道破来历,尤其是母亲的出身,令他的身体立刻紧绷,背脊挺得像一把尖刀,眼神变得极为凌厉。 “吐蕃早已灭亡,你父亲的经历,在如今的大唐高层,应该不算秘密,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拿这个来要挟并毫无意义……” 但也就在即将行动之际,小黑的手掌探了过来,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所以放松些,我不是敌人,只是故人!” 王无择通体一震,甚至压抑不住惊骇之色:“怎会如此?” 他自忖武功在同辈中出类拔萃,正是因为少年时,受到过那一位的点拨,短短数十日间,已是受益终生,后修成百胜劲,以一当百,等闲精锐不可近身,可此刻居然没能看清对方的出手,自己的劲力就被打散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普天之下的女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神功盖世,堪比那一位的存在? “不,她定是比不过大统领的,但我远远不是其对手,不可硬拼!” 定了定神,王无择放弃无谓的抵抗,调整好心态,拱手行礼:“原来是世叔,在下失态了!” “你真要这么称呼,也无不可……” 小黑表情微微有些古怪,失笑了一下,开始发问:“刚刚那是怎么回事?那个大食的将军看来是有备而来,要借机对商会下手?” 王无择摸不清对方来意,只能按照表面的情况回答:“阿布将军奉命保护大食使团安全,如今使团即将出发远行大唐,却发现舞姬失踪,后更丧命于我商会库房,才有了方才的冲突……” 小黑眼睛晶亮:“我本来要回大唐,既然碰上了,那么就顺带帮你们处理一下!” 以前李彦从容破解迷案时,她跟在边上就挺羡慕的,如今终于到了独当一面,继承神探衣钵的时候了! 当然,小黑也没觉得自己一定能堪破真相,但她有信心,如果解决不了问题,也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大食人。 “带我去事发的仓库看看!” 你强你有理,对于这份雷厉风行,王无择只能伸手做出邀请:“世叔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商会的厅堂,朝着后院的仓库走去。 “就是这里!” 不多时,王无择就来到巨大仓库的一角,那里还用白色的布匹围住,圈出一个人形的位置:“此地就是舞姬不幸身亡之处,六天前的深夜,她突然出现,第二日清晨才被行内伙计发现,已是晚了……” 小黑看了看周遭的货架,这里位于东南角落,前后都有高高的货物遮挡,确实很难发现:“死因是?” 王无择道:“没有外伤,疑似中毒,但也无法确定,因为她的口中没有出血,也无异味,却是没有脉搏和呼吸,尸体也微微僵硬了,可惜来不及仔细检查,尸体就被大食士兵带走。” 小黑嗅了嗅鼻子,虽然距离被害者死亡已经有五日,但在这样封闭的空间内,她还是能闻到可能存在的气味残留,不过这里却没有血腥味,看来确实没有出血迹象:“如此隐蔽的地方,大食士兵又是怎么知道的?” 王无择道:“商会进进出出,耳目众多,少不了有大食安排的眼线,这不足为奇。” 小黑眉头一挑:“照这么说,这是为了打压商会的栽赃?” 话到这一步了,王无择也没有否认:“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兰玛珊蒂声名显赫,深受大食达官贵人追捧,以得见其一舞为荣,但此女来历神秘,有传闻她不是大食人,而是拜占庭之人,又有传闻,她是依附于大食的小国公主……” “反正无人见过她的真容,大食女子又多遮面,不示于人,无从查证,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甚至无法确定,死者是不是真的兰玛珊蒂……” 根据其介绍,大食人最为显着的两个特点,一是“女子出行,必拥蔽其面”,有时候在家,都要把脸遮蔽起来,不可示人,二是国人“无问贵贱,一日五时礼天”“食肉作斋,以杀生为功德”。 小黑对此本就有了解,并不意外,继续问道:“那大食方是如何证明身份的,总不能随便死一个舞姬,就牵扯到使节团的第一舞姬身上?” 王无择道:“他们给出了两方面的证词,一是死者拥有高挑出众的身体,非常人能及,确实与兰玛珊蒂极其相似,二是死者身上所佩戴的饰物,是哈里发亲赐,常人绝不敢僭越……” 大食的哈里发,相当于昔日吐蕃的赞普,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同样也是穆罕默德的继承人,伊斯兰教的领袖。 历史上称呼前四位为“正统哈里发”“纯洁的哈里发”,后面的则称为“倭马亚王朝”,属于地方总督篡权夺位,现在就是后者。 小黑对于世界史的了解,还没有精深到这个地步,点了点头:“这个舞姬,居然还得到过大食国王的召见与赏赐,怪不得能加入使节团,准备为圣人献舞,如此说来,之前的冲突中,你们并不需要援手,也能安然无恙……” 王无择道:“世叔过誉了,我们诚惶诚恐!” 小黑摆了摆手:“在对方的国都,名义上的第一舞姬死在仓库,又关乎到使节团出行,大食士兵居然还能忍耐,看来商会在此地已经深深扎根,是与当权阶级有了千丝万缕的利益联系,还是背后有大唐军队撑腰?” 王无择缓缓地道:“我大唐一向与人为善,惠及四方,然总有野心之辈欲破坏各国建交,从中渔利,对于此等恶徒,我们也绝不姑息!” 顿了顿,他趁机问道:“方才阿布将军匆匆回归,是出了何事?莫非是世叔相助?” 小黑道:“谈不上相助,大食人此前不分青红皂白,抓了不少信奉真武灵应圣君的道士,我看不过这等行径,略施惩戒而已!” 王无择恍然:“此地的真武教,虽由我大唐道教衍生而来,却也汲取了西域教派的诸多习俗,近来兴起,渐渐为清真教所不容,阿布缉拿道士,是又要起一场纷争了。” 小黑眼珠滴溜溜一转:“那将军将账算到你们头上,看来是有麻烦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可以再度出手!” 王无择不敢接受:“这确实是一个麻烦,不过我们也有准备,就不劳烦世叔……世叔!” 话音刚落,小黑的身形就如同一层幻影,在面前笑盈盈地淡去。 王无择震惊于这份实力的同时,眉头皱起,暗暗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如今正逢乱局,有了这样琢磨不定的强者,恐怕会坏了大事!” 他出了仓库,脚步匆匆,来到自己的书房,又心生警惕:“此人可能是故意打草惊蛇,想要看我的反应!” 但踱步半晌,王无择终究还是下令:“去把李管事请来!” 很快,一位气质温吞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行礼道:“王主事!” 王无择道:“刚刚的惊扰还会持续,商会上下要尽力安抚,这段时间的客人货物也得提前安排……” 想到那位“玄离世叔”所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为防隔墙有耳,他不敢直接交流,嘴上说着商会的事情,手中则开始在纸上写字:“情况有变,启动备用计划。” 那位管事心领神会,嘴上同样回应着商会的事情,手中提笔写道:“要多少好手?” 王无择见识过大统领出手,那种神鬼莫测之能,是再多好手都无法奈何的,写道:“不调好手,回唐求援。” 李管事脸色微变,迅速写道:“内敌?内卫?” 王无择笔尖顿了顿,凝重地点了点头,写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两人暗暗交流,分析局势,不过王无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道身影优雅地在房梁上行走,足下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然后俯视而下,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黑确实是故意打草惊蛇,看一看这位的应对。 如果对方反应过激,那她会予以制止,避免大水冲了龙王庙。 同时,也想借此了解一下大唐那边的局势。 如今所见,果然有收获。 这两位的胡思乱想当然是错的,但无风不起浪,从他们的分析中,居然觉得自己是来自内卫的敌人? 莫非是内卫中不同的派系开始互相倾轧? “二十年了,这一关也该来了!” 小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感叹。 一个组织,不可能自始至终铁板一块,内卫在李彦手中,逐渐恢复到昔日长孙无忌的辉煌,为大唐的强盛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正是它的飞速壮大,危机会再度上演。 水满则溢,盛极而衰,乃自然规律,无法违逆,而能否迅速应对,及时调整,就要看领袖的决策了。 曾经的大统领长孙无忌虽无篡位之心,却狂妄自大,刚愎自用,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几乎遁入空门,修闭口禅,化身哑叔,不再问世事。 而今的大统领,又能否应对这场危机? 小黑带着几分思索与期待,悄无声息地离开。 谢氏商会果然与内卫有着紧密的联系,在大食的国都也有立足之本,毋须她操心,现在的重点,就在于破案! “第一步,便是先确定受害者的身份!” “大食第一舞姬,到底死没死?” 小黑定下章程,悄然翻出,朝着大马士革中央的城堡而去。 倭马亚王朝时期的大食,是以沙漠出身的阿拉伯人为统治基础的,这群征服者在征服一个省区后,都在沙漠和农业的交界处建立一系列的城堡,同样首都的皇城,也是一座巍峨耸立的古堡,用巨石垒成,四周有护城河,城墙上有数百个射孔,建有了望和防守的高塔。 若论艺术和美观程度,这座皇城给大明宫和太极宫提鞋都不配,但在守御上反倒更加便捷。 毕竟是夺权上位的家族,几任统治者在位时间都很短暂,下场都与刺杀谋害有关,自然要慎之又慎。 但再严密的防守,在修成人形,可称神兽的小黑面前,都是形同虚设。 光天化日之下,她几乎是闲庭信步地走入堡内,鼻子轻轻嗅动,循着之前那阿布将军留下的气息,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在牢房审问么?” “我听不懂这些大食人讲话,还是要先寻一位翻译……” 阿布和他的手下显然不会有王无择那样的戒备,但他们说的都是阿拉伯语,小黑根本听不懂,眼珠转了转,入了大牢,开始寻找可以合作的对象。 很快,一群道士模样的囚犯,进入了她的视线。 真武教的道士,果然被抓了不少。 即便身陷囹圄,这群道士依旧坐在地上,五心向天,姿势标准,默默打坐。 “不错!不错!” 所谓爱屋及乌,既然这群人如此有眼光,那翻译的人选,就从中挑了。 小黑目光扫视了一圈,落在为首的道士身上。 这群真武教的信徒,大部分是高鼻深目的胡人,但也有胡汉混血,此人便是如此,而且相比起其他信徒打坐,呼吸不平,显然内心深处也是有些紧张的,此人气息温和,有股天塌不惊的淡然。 小黑暗暗点头,刚要探手将人带出,目光陡然一动,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在一阵常人难以听到的细微声响后,牢房之内,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众道士一无所觉,依旧在打坐,小黑则看得清清楚楚,此人首先出现在牢房上方的天窗外,然后那明明魁梧伟岸的身材,竟是柔若无骨地穿过狭窄的通道,毫无阻碍地钻了进来。 “这不是简单的缩骨功……” “是唯识劲开了身识!” 相关 番外第二章《第一舞姬遇害事件》_ 最新网址:<\/b> 第三章 第一位故友,杨再威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三章第一位故友,杨再威“见过护教真人!” 大食首都的牢狱,相当于大唐的天牢,来者却神出鬼没,由狭窄的天窗轻而易举地进入。 但他进入大牢后,也没有掩盖身形,于是乎,那位被小黑选中,准备当成翻译官的胡汉混血道士,第一时间发现了来者,不惊反喜,大礼相迎。 “护教真人!” 其他真武教徒纷纷低呼,也露出由衷的尊敬,行礼后散了开来,警惕地观察四周,监视狱卒的动向,确保交流的顺畅。 此举将混血道士的身份凸显无疑,此人一开口,说的还是标准的汉话,声音低沉清晰:“真人终于来了,阿布缉拿我真武教徒,大食教要正式动手!” 魁伟男子开口:“莫慌,此番只是试探,此代哈里发尚未彻底掌控大食教,不敢真正发动宗教之战。” 混血道士皱眉。 这座牢狱内,关的几乎都是真武教的道士,数目已有数百,而阿布带领的士兵还不断往里面送人,如此行径,居然不是真正动手? 魁伟男子轻声笑了笑:“不过是打草惊蛇,想要大唐内卫救援,定下你们的罪证罢了。” 混血道士摇头:“我等是为追寻真武仙迹,又非为内卫卖命……” 话虽如此,但真武教的存在,无疑是对大唐有利的,他也不会否定这点,接着问道:“哈里发这是掌握了唐人内卫的动向?否则如何陷害我等?” 魁伟男子微微点头:“颇有可能。” 混血道士奇道:“两国边境多有交锋,情报多为唐人内卫所探,大食军屡屡受挫,暗杀团更遭覆灭,此番唐皇诞辰,哈里发才会派出使节团,上长安祝寿,以缓和战事,落于下风的大食,怎能准确掌握内卫的动向呢?” 魁伟男子道:“你所言不错,因此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是内卫之计,有意诱敌,要么便是内乱生祸,互相掣肘,被外敌所趁。” 混血道士脸色难看起来:“恐怕后者居多……” 大唐内卫与大食国内的真武教,并非一路人,但彼此都有利用的价值。 前者希望后者在大食国中掀起宗教冲突,引发内乱动荡,后者则要借助内卫的威势,确保自己不被伊斯兰教与基督教所吞噬,逐渐成长壮大。 所以混血道士并不认为内卫会拿他们作为诱饵,只是为了不痛不痒地阴大食一下,反倒是内卫出了问题,内部有人将真武教卖了,更有可能性。 这无疑是很坏的消息…… 内卫和大食教都是招惹不起的庞然大物,混血道士唯有求援:“真人可有方法?” 魁伟男子道:“我将入使节团,往唐一行,解此困局,你可安心等待。” 混血道士身躯大震,赶忙稽首行礼:“若无真人相护,我教早已分崩离析,此次又得真人出手,晚辈铭感五内!” 魁伟男子抬手:“杨赐,我为你取汉人姓名,授你武艺,你也算我半个弟子,不必如此见外……何况我此去大唐,也有了结心愿之意,并非全然为你。” 混血道士听到前半句,先是狂喜,但后半句一出,又是猛然怔住,颤声道:“真人莫非……要与那位交手?” “你倒是机敏,我也只是提过一句而已。” 魁伟男子微笑:“不错,此行我正要去见一见那内卫大统领,切磋论道一番!” “这……这……” 混血道士欲言又止,但从颤抖的嘴唇,变化的神色,也能看出他想要劝说这位稍加点拨,就能让自己脱颖而出,成为领袖的护教高人,不要去做那件事。 唐内卫大统领啊! 早在隋朝的国威传遍西域,内卫就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第一代大统领长孙晟,第二代大统领裴矩,第三代大统领长孙无忌,还有那位为辅佐圣君下凡,如今回归天界的真武教信仰,已然成为永恒的传奇。 恰恰是第四代的传奇,接下来的继任者本该黯然失色,这第五位大统领空确实也缺了十年,后来接任的据说是位年轻女子,深居简出,再无昔日的风光。 直到五年前,出了一件大事。 吐蕃余孽复国,推举赞普,集结部曲,竟于十日间势如破竹,一举扫平周边内卫据点,甚至将内卫精锐的尸体都投入安西大都护府,以宣告高原帝国的强势归来。 西域诸国惊怖,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事实上,吐蕃亡国十余载,各部落族群早就顺利地融入大唐文化之中,即便存在着反抗的势力,也不具备真正的威胁,反叛军的凶威背后,显然有处心积虑的支持者。 不过以内卫对于各方情报的敏锐,大规模军队的调度,根本瞒不过他们,大食一方虽有嫌疑,却又抓不到证据。 事后各方才知道,倭马亚王朝的统治者,一直在山中培养着一支暗杀团,击败穆罕默德的正统继承人,成功上位哈里发,有暗杀团的功劳,当大唐的压迫感越来越盛时,也正是那些暗杀者奉命出手,才让镇守安西的内卫吃了大亏。 大食表面上还与大唐外交往来,如此行径,显然是不宣而战。 于是。 一人西来。 第五代内卫大统领,正式在世人面前展现出何为神威! “安西大都督郭元振率军,平叛前吐蕃余孽的同时,暗杀团共计七百三十一人,上至首领,下到传讯斥候,于十日内统统被杀,尸体弃于大食边城,其首领则悬在这座大马士革城顶,高挂半日,才被艰难取下……” “这便是激怒那一位的代价,大食若以军队正面进攻,自有唐军应之,若以诡谲手段偷袭暗杀,掀起内乱,那她也以血还血,十倍偿还!” “由于暗杀团的刺杀者都是无名氏,大食官方不会认领,但经此一役后,大马士革的城堡几经加固,巡逻人员更是翻了数倍,我来此处,也要花一番心思……” 魁伟男子也想到了那一役,以十分赞赏的语气述说着。 混血道士赶忙劝道:“此人通鬼神之法,有邪异之术,真人秉持武者之心前去,恐遭加害啊!” 魁伟男子摇头失笑:“她的传承并非鬼神邪法,反倒与你所信奉息息相关!” 混血道士怔住:“这是何意?” “我这些年来行遍各地,见识诸般技艺,武道至此,已见尽头,幸亏还有她,才使得我不至于寂寞,这一面必须相见……” 魁伟男子也不具体解释,声音里有着怀念,又有着欣慰:“你安心在此等待,不出百日,定能脱得囚笼,重获自由!” 混血道士难以理解,但也看出了这位的决意,知道无法相劝,唯有躬身领命:“是!” 等到他再度直起腰来时,魁伟男子已然消失无踪,他眼中闪烁着晶莹之色,缓缓拜倒,朝着东方叩首:“杨赐恭送恩师!” 在杨赐心中,已经再无相见之日的师父,潇洒地通过狭窄至极的天窗,如一道幽灵,穿梭在石堡内。 目的明确。 “嗯?” 只不过片刻之后,他的脚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原本并无侵略性的温润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至极,扫视四方。 巡逻的卫士循着严密的路线来去,不敢有丝毫松懈,但他们显然发现不了这一位,真正值得防备的,是刚刚第六识浮现出的那一缕警觉。 “有人在跟着我?” “有趣!” 但搜寻了片刻后,并无任何踪迹,魁伟男子眉头挑了挑,不再停留,身形一闪,朝着目的地而去。 “呼!” 小黑从阴影中转了出来,黑金竖瞳目送对方消失的背影,周身弥漫着法力的波动:“居然能感知到我的迹象,不愧是为数不多能和主人一较高下的强者。” 她此来的目的本是破案,入牢狱也是想找出一位听得懂阿拉伯语,好作为翻译的帮手,没想到遇到这位熟人,那何必舍近求远呢,直接跟踪便是…… 不过对方居然能察觉到几分异常,当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如此造诣,显然已超凡脱俗,趋至不可思议的境界。 也幸亏她是化形异兽,所用的是真正的鬼神之法,邪异之术,一路无惊无险地跟着魁伟男子,来到一间客房内。 从摆设装饰来看,这应该是招待贵客的地方,里面也有婢女侍从,此时却神情茫然,站立不动。 魁伟男子大模大样地翻入屋内,熟练地换上一身僧袍,骨骼咯咯作响,身高体态加以改变。 眨眼之间,他就成了一位高瘦的僧人,双手合十,眉宇间顿时涌现出一股镇定人心的平和感,简直是寺院内大德高僧。 “阿弥陀佛!” 佛号低喧,外间的侍从也如梦初醒,神情变得灵动起来。 小黑看得都啧啧称奇。 她本以为,这位会披上黑甲,摇身一变,成了使节团的护卫将领,没想到竟是扮作僧人,还拥有如此强横的迷神之法…… 不过除了暗杀术外,这位接触的,确实是佛门最为高深玄妙的武学。 大唐武学,以劲力为重,而各家劲力中,以玄奘法师所创的唯识劲最是深奥,入门极难,成就极高。 而此世能开第六识的,明面上只有玄奘和窥基师徒,即便算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传承者,也只有寥寥数人,连李彦在大唐时期,由于并无生存压力,最终都止步于第五识。 杨再威便是突破第六识的强者之一,并且是最年轻的一位。 能在大食王城遇到他,对于小黑来说,无疑是惊喜。 “主人的师父哑叔,如果活到现在,便是破了百岁高龄,或许已经逝世,但墓地在那里,我还要寻找,替主人好好祭拜一番。” 李彦飞升之际,杨再威和哑叔同样于城外观礼,后一同离去,虽然不见得同行,不过哑叔的下落或者墓地,杨再威是最可能的知情者。 小黑本来就要寻他,却觉得这位是最难寻找的,没想到降临后没多久就碰上,这才意识到,落在大食城外,或许正是李彦有意为之。 只是双方现在见面,这身份不太好解释。 尤其是对方伪装身份,深入大食高层的关头。 正在小黑沉吟之际,沉重的脚步传来,铁塔般的阿布将军走入,开口竟是吐蕃话:“觉照大师!” 杨再威双手合十,慈眉善目,说的也是吐蕃话:“将军安好!” 小黑是听得懂吐蕃话的,因为婉儿也跟着学过,顿时大喜,静静聆听。 阿布将军显然不是单纯来问好的,稍加寒暄后,就直入主题,取出一封信件递了过来:“请大师过目。” 杨再威接过,拆开信件细细看了一遍,脸上露出真切的落寞之色:“不出所料,大轮寺早已投靠唐人,明王鸠摩罗更有圣僧之名,他们已无复国雄心了……” 阿布将军显然已经看过信,并不意外,也有了另外的主意:“我们的目标不止是吐蕃的佛教,唐皇苛责本国的佛门,逼迫僧人纳税,我们应该对那些希望得到解救的教徒,提供必要的支持!” 在税收方面,大食很有心得。 伊斯兰教产生于荒无人烟的阿拉伯半岛,却在阿拉伯帝国时期,迅速传播到中东、北非,只用了一百多年,甚至波斯文明都吞并纳入。 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果,税收制度是关键因素。 阿拉伯人每征服一个地方,就制定不同的税率,皈依伊斯兰教少交税,异教徒则多上几倍的税收,直接刺激非穆斯林人群,如果不皈依,必然付出数倍财产,甚至直接吞没,皈依了则免税免服劳役…… 怎么选,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了解到佛门在大唐平民的信仰基础,再发现大唐居然敢对佛门收税,与无信仰的百姓一视同仁后,大食高层顿时大喜过望。 唐皇怎么敢的啊? 只不过经过暗杀团的教训,他们收敛了许多,直到现在,才正式加以利用。 杨再威内心毫无波澜,面上却透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喜色,演技已是炉火纯青:“将军所言极是,老衲此去唐国,一定说服我释门群僧,共谋大业!” 对于这位吐蕃流亡的高僧,阿布将军心中很是看不起,但也正是这样的人才好控制,满是笑容:“好!好!” 双方约定了不少策反细节,杨再威顺理成章地问道:“使节团不知何时才能上路?这再三耽搁,是否会错过时日?” 阿布将军不疑有他:“请大师安心,使节团明日就出发,唐国的千秋节我们绝对会赶上,给唐皇献出一个难忘的诞辰!” “善哉!善哉!” 杨再威双手合十,使节团在他的心中早已是死人,但对于大唐之行,也露出同样的期待:“那定会是一个难以忘怀的千秋之节!” 相关 番外第三章第一位故友,杨再威_ 第四章 与大唐内卫的斗法开始了!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四章与大唐内卫的斗法开始了!最新网址:<\/b>“大师请!” “这是……” 阿布将军和杨再威扮作的吐蕃僧人密谈完毕,并未告辞离去,反倒一路带着他,朝着使节团所在处而去。 在身穿黑甲的精锐士卒保护下,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正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成车的乐器,华丽的衣饰和各具特色的乐器,装了满满几大车,令人侧目。 更让人在意的,是一个个身材出众,四肢修长,黑纱遮面的女子,足足有数十位之多,被聚拢在一旁,虽然看不清长相,但从她们瑟瑟发抖的模样来看,显然充满了惊惧之意。 杨再威维持身份,目不斜视,就见有三人,朝着这里迎来。 为首一位身穿白衣官服,发须卷曲,气质尊贵,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看着阿布将军的眼神里却强压着愤怒,冷冷地道:“将军怎么到现在才来?” 阿布将军态度并不恭敬,没有回答,反倒开始介绍:“这位是‘艾米尔’蒲希密,愿意放下繁忙的工作,出任此次使节团的正使。” 此言一出,杨再威都不禁怔了怔。 大食的统治者被称为“哈里发”,一省的行省总督则被称为“艾米尔”,而如今偌大的国家,也仅仅有九省,九位“艾米尔”。 正常情况下,这是封疆大吏,位高权重的人物,不过现阶段大食的政权机构有些特殊,掌管宗教和财政税务的部门,隐隐凌驾于行政之上。 原因在于,行省的宗教首领,往往是由总督或大法官兼任的,如果总督能够拿下这个职务,那就是政教合一,大权在握的人物,反之如果宗教首领被大法官拿去,除定夺案件外,还负责管理宗教基金,那宗教基本就凌驾于政权了。 毕竟另一位要职,掌全省税收的税务官,是直接对哈里发负责,如此架构,一省总督想不被分走大部分权力都难。 眼前的这位蒲希密,就是这样的例子,身为一省总督,竟似被迫出使,毕竟身份地位够高,却又没了真正的实权,正好作为使节团的门面。 蒲希密似乎也没想到阿布将军直接语带讥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不过片刻之间,就调整了过来,同样不理阿布将军,对杨再威行了大食的礼节:“大师的盛名,我倾慕已久,愿在达伊亚修建庙宇,传扬大师的佛法!” 杨再威双手合十:“多谢总督,然亡国之人,只盼回归故土,重建家园,不敢有其他奢望……” 蒲希密笑容真挚:“那我就预祝高原上的强国,恢复到昔日的荣光!” 阿布将军等他讲完,又指向另外一人:“大师,这位是出身自拜占庭的求学者列昂提,学识渊博,贯通诸国,如今任王宫讲师。” 杨再威打量过去,发现此人金发蓝眼,胡须宽硬,身穿红白素衣,彬彬有礼,确实是云游西方时所见到的西方学者模样。 而此时的世界上,有三个实力最强的大帝国彼此关注。 大唐、大食和拜占庭。 拜占庭即东罗马帝国,存世一千多年,共历经十二个朝代,九十三位君主,是欧洲历史上最悠久的君主制国家。 等到大食崛起,西边的拜占庭自然也不可避免地与其产生交集,历史上大食与拜占庭的互动,大多以战争方式,与大唐则主要以和平方式,这是由地缘政治状况所决定的,符合国与国之间“远交近攻”的大原则。 不过现阶段,迫于大唐的压力,大食反倒有意与拜占庭修好,两国往来,甚至大食愿意交纳贡品,只为了联合强援。 此次大唐千秋节,拜占庭实际上也派出了单独的使节团,远行东方,但在大食使节团里安排这么一位学者,显然是有意为之,共同施压。 “将军的称赞让我惭愧,对于唐国的了解,我还很浅薄。” 列昂提开口,先是标准的阿拉伯语,又用吐蕃话对杨再威道:“久闻贵国佛教吸纳了雍仲苯教万物有灵,天人互感的精髓,同诵六字真言,传万字符,我有着浓厚的兴趣,希望与大师交流!” 杨再威目光变得凝重起来。 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能体现出对方在吐蕃文化上的精深,吐蕃灭国前这样尚且不易,更别提现在苯教和当地佛教都被大唐文化所吸纳包容,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的身份不能暴露,顿时聚精会神地应付起来。 列昂提的眼神迅速变得火热,双方有来有往之间,甚至提出用西方的知识交换吐蕃苯教和佛教的“密续”。 “好了!” 阿布将军聆听片刻,眼见他们讲得越来越深,自己渐渐听不懂,就直接打断:“两位都是知识渊博的学者,接下来应该多多交流,但现在还有一个难题,需要借助你们的智慧。” 杨再威终究是刺客出身,应付得已经颇为艰难,趁机停下:“将军有何难事?” 列昂提则还想继续探讨下去,被打断了很是不舍,但也露出询问之色。 阿布将军道:“这是一件丑事,就在五天前,第一舞姬兰玛珊蒂不幸遇害,没有了她,我们去唐国,会遭到轻视和刁难。” 列昂提不解:“为什么呢?” 阿布将军沉声道:“唐人喜欢舞蹈,这一次为了唐皇庆贺圣诞,鸿胪寺很早就告知,各国使节团必须准备独特的舞蹈,为唐皇献舞,还要将舞蹈与乐器的详细情况早早呈报,半年前就定下,一月前更是再度确定,结果这个时候发生变数,让使节团的颜面大损……” 这种要求显然高高在上,尤其是对并非藩属的国家而言,但想到大唐的威势,在场众人也不禁沉默。 杨再威暗暗骄傲,明知故问:“那位舞姬是独一无二,没有替代者的吗?” 阿布将军道:“拥有高超舞技的舞姬很多,但献给唐皇的舞蹈,十分特别,只有兰玛珊蒂能跳。” 列昂提则想了想道:“我听说,唐人的舞蹈分为‘软舞’和‘健舞’,‘软舞’舞袖运腰,轻盈纤软,柔媚雅致,‘健舞’身姿矫健,刚强有力,洒脱明朗,我可以尝试编一段舞蹈,结合两者的优点,用来代替献舞的曲目!” 杨再威再度侧目,这还是对大唐不熟悉么,连他都只清楚大唐官员升职或受嘉奖时要蹈舞,不知分得这么细,更别提直接编舞。 阿布将军显然也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兰玛珊蒂的舞蹈融合了已经灭亡的龟兹等国的特色,也需要那些国家的乐器,舞蹈可以更改,乐器却无法临时更换。” 总督蒲希密听到这里,开口插话:“如果是这样,将军看守不严,让使节团落入这个窘迫的境地,又要别人做什么呢?” 阿布将军伸手一指:“事情并非没有补足的机会,她们就可以取代兰玛珊蒂的位置!” 杨再威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是那群局促地聚在一起的女子,有些不解。 蒲希密则干脆道:“就凭她们?兰玛珊蒂根本不是这些平庸的舞姬可以比较的!何况你刚刚还说,她的舞蹈和乐器都无法取代,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她们代替不了兰玛珊蒂,但她们可以用兰玛珊蒂的名义,死在唐国!” 阿布将军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残忍的话语:“一旦‘兰玛珊蒂’在唐境死去,那就是唐人的责任,为了担心我大食的舞姬压住所有的唐人舞者,做出这样的行为,在各国使者面前,唐人的颜面会丧尽,国威会耗损!” 此言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外交争的,恰恰就是这些强弱。 杨再威则想起,昔日的吐蕃使节团,其实也有类似的行为,但在凉州就被那一位识破,阴谋挫败,最终灰溜溜地押赴长安。 现在阿布将军要故技重施,却即刻遭到反对。 蒲希密直接道:“将军,你的想法太天真了,这只会适得其反,让使节团被唐国名正言顺地扣押,丢尽颜面的会是我们!” 列昂提则文质彬彬地反对:“这个办法太冒险了,请恕我不能同意……” 杨再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你们都不同意……” 片刻的沉默后,阿布将军冷硬的脸上露出笑容:“很好!这是正确的想法,唐人内卫,无孔不入,兰玛珊蒂的死亡,很可能就是他们造成的,唐人的谢氏商会也知道了这件事,我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只会让内卫轻而易举地获取功劳!” 杨再威知道这是恶人先告状,事实上内卫这些年间,只是负责监视各国,收集情报与特产,再也不像昔日的吐蕃国内那样,进行频频的收买与策反。 当然,倘若对方下黑手,那内卫的反击绝对是雷霆万钧,一旦阿布真的自以为聪明,想要将舞姬之死栽赃过去,迎接他的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可阿布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刚刚所言只是试探,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目的,他伸手继续指向那些舞姬:“我认为,这群准备替代兰玛珊蒂的舞姬里面,藏有唐人内卫!” 此言一出,三人愣住。 蒲希密率先问道:“为什么?” 阿布将军道:“因为这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大唐商会的人员,肯定已经将兰玛珊蒂的事情禀告内卫,甚至我刚刚的计划,都已经被他们得知!” “而以内卫的行事风格,一定会有所安排,最有效的办法,当然是借助舞姬的身份潜入使节团,让我们自食恶果,如果是正常时期,这些舞姬的身份会详细验证,但现在使节团动身在即,不可继续耽搁,内卫不会错失良机!” “我的计划会成功,是因为对方足够强大!” 听到这里,杨再威心头一沉,他发现自己小觑了这位外粗内细的铁塔巨汉。 此人不愧是以将领身份,成为使节团的核心,果然非同小可,与内卫的斗法,从放出死亡消息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 之前疑似兰玛珊蒂的女子,死在谢氏商会的仓库,阿布将军却给了王无择五天时间,看似是宽容,实则是故意让他将消息传递出去。 由于献舞唐皇的舞蹈和乐器早早就传给了鸿胪寺,现在临近动身,出现了意外,大食一方如果不希望丢了脸面,必然要采取补救措施。 而这几日阿布将军又将自己的计划,有目的地泄露给身边的人,他几乎可以断定,大食高层里面,绝对有大唐内卫的耳目,顺理成章地让对方知道这边的“补救计划”。 接下来,王城内身材高挑,舞姿过人的舞姬,将成为兰玛珊蒂的替代品,还准备阴谋捣乱唐皇的千秋节,而内卫恰恰最擅长以各种身份潜伏敌国,一旦收到这个消息,就绝对不会放过,没想到却是请君入瓮,等在这里! 阿布将军首先看向杨再威和列昂提,然后也带上蒲希密:“我希望借助三位的智慧,将唐人内卫找出来,并且一定要活捉,这关系到我接下来真正挫败唐人内卫的计划!” 蒲希密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对,但仔细打量了一下外粗内细的巨汉,终究现出忌惮之色,微微点了点头:“好!” 列昂提露出佩服之色:“将军的智慧让我敬佩,我愿意协助你,找到这个谜题的答案!” 杨再威则问道:“可有期限?” 阿布将军回答:“从王城出发,到入唐国边境之前,唐人内卫的身份必须挖出来!” “那就无妨了……” 杨再威心头一松,真正离了王城,一旦情势不妙,他就直接暴起杀人,根本不给对方暗算内卫的机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老衲自当相助!” 阿布将军笑容满面:“多谢!” 就在使节团高层四人定下章程之际,谁也没有料到,层层甲士的看护下,舞姬之中,居然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人来。 不仅士兵毫无察觉,就是挨挨挤挤,站在一块的舞姬们,也根本没有发现,身边居然多了一位。 甚至她们就算揭开彼此的面纱,那下面也会是一张大食女子的面孔。 “这三十六般天罡变化,七十二般地煞变化,确实好用!” 一切只因小黑化形之后,修习的变化之术。 哪怕目前只学了地煞变化的一种,躲不得三灾九劫,面容身形却已能随意改变,便如同戴上了最方便的人皮面具。 此时实施完降维打击,小黑悄咪咪地跟在舞姬群里,双眸看着远处使节团的高层,嘴角扬起,兴奋非常: “这趟出使,变得有趣起来了喵!” 相关 番外第四章与大唐内卫的斗法开始了!_ 最新网址:<\/b> 第五章 飞天一舞,触动唐皇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五章飞天一舞,触动唐皇「哒哒——哒哒哒——」 精致的舞鼓之上,一道身影翩跹旋动,独特的舞步踏出优雅的节奏。 面纱扬起,可见隆鼻碧睛,五官精致,再有佩饰华美,腰肢玲珑,翩翩舞起时,确实是一派妖娆画面,也难怪就连保护使节团的那些黑甲精锐,都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过去。 「又是这米小蛮大出风头!」 「哼,到我舞蹈事,定要压过她!」 侧目的不止是前后的兵士,还有周遭的舞姬,议论纷纷,眼神中多有不忿之色。 这群舞姬被选出,准备成为第一舞姬兰玛珊蒂的替代品,本来就都不是等闲之辈,眼见一人出了风头,其他女子也跃跃欲试,此前的紧张局促,已是消散了。 她们却不知,这是拜占庭求学者列昂提,向负责护卫使节团安危,同样也准备在其中揪出大唐内卫的阿布将军,所提出的建议。 出使大唐的路中,只要道路顺畅,每个时辰皆有一位舞姬登台,于台上尽展所能,台下则有一道道隐秘的目光观察,审视着表演的舞姬和下面观看者的反应。 「这个办法很巧妙,唐人只要对舞曲稍有不熟,必露破绽,但也要防备,本来就是舞姬出身或者为了假扮而勤学苦练过的……」 「因此这些舞姬里面,最受怀疑的、最不受怀疑的,还有最不引人注目的,都要找出来!」 「只要将范围缩小在五人之内,本将军自有办法分辨,找出真正的唐人内卫!」 阿布将军的话语言犹在耳,伪装成吐蕃高僧的杨再威,表面上在寻找女干细,实则暗暗思索局势。 使节团内目前有嫌疑的舞姬,有六十七人,如此多的数目,要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的大唐内卫,初步的筛选自然是必要的。 而阿布将军的办法不能说错,却是过于主观。 再讲得直白些,就是太过相信他们的判断了。 「如此重任,交予吐蕃的僧人、拜占庭的学者和大食总督的组合,十分诡异,此人或许另有依仗!」 「大马士革内,真武教徒被大批抓捕,杨赐有言,内卫可能出了乱子……」 「莫非内卫中当真有人吃里扒外,和阿布这个大食将军暗通款曲,他才有把握,舞姬内必定潜伏着内卫,关键时刻还能将之找寻出来?」 杨再威生出疑虑,又不太愿意相信。 这些年间,他游历西方,见识到独特的国度、技法与文化,却也从这些地方,发现了东方大唐的国威越来越盛,传闻越来越多。 如果说大唐国力的强盛,是自宰相狄仁杰而下,到中央三省六部,地方各级官员,共同辅佐圣人李弘的功劳,那么外在的赫赫盛名,至少有一半的功绩属于内卫。 威行海外,雷霆壮哉,诸蕃盛衰,无不在控制之内! 大食国力固然强横,远非地方小国可比,但内部同样矛盾重重,如今的掌权者更是篡夺的正统上位,倘若内卫里应外合,大唐天军再西进,将这个国家扫灭,杨再威都不会觉得奇怪。 偏偏现在种种迹象表明,反倒是内卫发生了问题,以致于大食明面上派出使节团,参加唐皇的诞辰节日,暗地里竟敢图谋不轨,有在唐境内闹个大动静的胆子。 「看来单纯的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如果内卫真出了叛徒,地位肯定不低,我要顺藤摸瓜将之找出来……」 「消去那位大统领的顾虑,才能让其以真才实学,与我一战。」 「倒是要看看,她的千秋劲练到了何等境地!」 杨再威调整目标,眼神专注起来,第六识发动,盯住阿布将军。 心识奇妙,玄之又玄,他有信心 监视对方一举一动,甚至是否与人眼神交流,暗中传递消息。 不过阿布将军铁塔似的高大身影雄踞马上,走在使节团的前端,视线还直直地望向远处,根本没有回头之意。 杨再威并不着急,发挥刺客的耐心,默默等待。 「那个大食将领,似乎胸有成竹啊!」 抱有相似看法的,是舞姬队伍里的小黑,同样盯住阿布将军一段时间后,收回隐秘的目光,转向身边人:「不管了,先将第一舞姬的被害案弄清楚,再顺藤摸瓜!」 她金黑色的眸子一转,便是眼观八方,一心多用,在观察使节团情况的同时,还将精力用在学习阿拉伯语上。 语言不通实在太难受了,好在正如大唐舞姬多胡女,大食的舞姬也是周边各国女子颇多,什么母语都有,使节团内又有专门的翻译人员,闲来无事的时候露一露本事,翻译西域各国的文字。 小黑凭借着超凡的记忆力,趁机学习,目前已经能初步听懂大食人的交流,临时抱佛脚,速度却也极快。 一旦能够开口说话,她马上开始搜集情报,询问左右:「你听说过兰玛珊蒂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舞姬认识她,偏偏当她开口问时,哪怕是平日里再高傲再孤僻的,也会下意识回答起来:「何止听过,我们人人都看过她的舞蹈,倾慕不已!」 「她是吐火罗的公主,为了复国,以舞姬的身份前来大马士革,得到了哈里发的接见!」 「不是吐火罗的公主,是拜占庭的贵女,在那里,舞蹈被认为能够滋养身体和精神,兰玛珊蒂的琴,就是拜占庭的宫廷乐器!」 「我怎么听说她是突厥可汗的女儿,突厥人臣服了唐国,那里的君主就让兰玛珊蒂献舞,还是一段独舞,恐怕只有她,才能配得上如此荣耀了!」 「可惜,可惜,兰玛珊蒂怎么就遇害了呢?」 能被选入使节团的舞姬,见识都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兰玛珊蒂的各种来历说得头头是道,对于身份的分析还极高。 诸国公主比比皆是,最低的也是贵族之女,似乎见过此女的,都说对方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来历绝对不凡。 甚至兰玛珊蒂的美名都传到了邻国大唐,才会给予她在圣人寿宴上献舞的资格。 众舞姬的语气里,皆是羡慕与赞叹,仿佛与有荣焉。 「嗯……」 小黑问了一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在思索,恰好台上的舞姬米小蛮一曲跳完,脚尖在花车上一点,轻盈跃下,开始休息。 众舞姬很不友好的目光,顿时落了上去,如同一根根小针小刺。 小黑目睹这一幕,眉头立刻松开:「原来如此!就算兰玛珊蒂原本出身高贵,后来既然沦落成为人献舞,总有幸灾乐祸之人,这群舞姬却个个称赞,何必如此?」 她化作人形之前,就开了灵智,见识过不少人心阴暗。 一个人很优秀,或许会得到旁人的喜爱与尊重,但同样也会招惹嫉恨与非议,尤其是妒忌之心,往往难以遏制。 现在出身昭武诸国的米小蛮就是如此,她的身份也不一般,米姓是昭武九姓之一,这群粟特人喜欢经商,在西域内影响深远,甚至多在大唐为官,李彦最初在凉州结识的好友,武威安氏的世家子安忠敬,就是例子。 但米小蛮却受到诸多嫉妒,由此类推,别说兰玛珊蒂同样是年轻的舞姬,就算是前辈高人,也无法做到人人喜爱,现在她人都死了,更没必要表面奉承。 那么众舞姬全是赞誉之语,毫无半句恶言,又是什么缘故? 小黑眼珠转了转,来到米小蛮身边,开口道:「跳得真 好,看来第一舞姬之下,你的舞技是数一数二的了!」 米小蛮正在调整呼吸,恢复体力,待会儿还要登台表演,艳压群芳,原本不会理会旁人的搭话,但听了此言,眉头顿时扬了起来:「你倒是挺有眼光的!」 小黑话音一转,摇头叹息:「可惜和兰玛珊蒂相比,你终究是差得远了……」 米小蛮面色立变,张了张嘴,但最终却是挤出一句话来:「哼,兰玛珊蒂有飞天一曲,我确实万万比不过!」 「飞天……那是兰玛珊蒂要献给唐皇的舞曲么?」 小黑念头隐隐一动,下意识地追问道:「我没有看过飞天,你能为我描述一下此舞好在何处么?」 米小蛮不太乐意,但小黑的话语里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魔力,竟无法拒绝,回忆着道:「她的舞姿没法描述,我至今回想起来,都不知道那一舞是怎么跳的,只觉得天上的神女降临了凡尘,又要飞回天上,不是凡人所有啊……」 小黑毫无波澜,作为真正从天上降临的猫女,很难想象怎样的舞姿,能被冠以如此夸张的形容。 或许是她的态度,刺激到了对于飞天极度推崇的米小蛮,这位舞姬脸色顿时沉下:「此次出使,唐皇原本没准备让大食献舞,直到飞天一曲的美名传过去,才改变了主意,连大唐的圣人都对飞天着迷不已,你怎敢轻视?」 小黑怔了怔,神色终于发生变化。 她明白了,刚刚听闻此舞的名字,为何会产生别样的关注了。 飞天……飞天…… 或许这一舞,触及了大唐圣人李弘心中,那最难忘却的人啊! 第六章 大唐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国尽忠的内卫!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六章大唐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国尽忠的内卫!最新网址:<\/b>“根据这些天的观察,这三名舞姬最有嫌疑,唐人内卫或许就在其中!” “我也对三位舞姬有些疑虑,交予将军做最后定夺。” “老衲惭愧,只觉得两人的行为举止有些反常……” 夜幕降临,长长的车队开始安营扎寨,使节团的高层碰头,大食总督蒲希密、拜占庭求学者列昂提和杨再威所扮演的吐蕃僧人觉照,分别给出自己的判断。 名为副使,实则是真正管理者的阿布将军接过名单,仔细看了看,再辨认了目标后,递给了左右亲信:“立刻拿人!” 亲卫军顿时出动,朝着营地包抄过去。 “怎么了?” 这自然引起了骚动,使节团数百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惊惧地看了过来。 舞姬更是自发聚到一起。 经过这段时间的斗舞,这群从各处搜寻过来的出众舞姬,已然在内部分出了一个高下。 站在最中央,骄傲扬起脖子,享受着众女嫉妒目光的,正是公认最强的米小蛮。 此时她看着如狼似虎的卫士朝着这边冲过来,还颇为镇定:“现在只有我,才有机会接替兰玛珊蒂的位置,跳出让唐人震撼的‘飞天’之舞,他们不敢伤害我!” 这话倒也不是吹嘘,自从小黑知道飞天一舞后,就不断加以鼓励,帮其建立自信,再加上米小蛮本就出众的天赋功底,使得她终于突破了原有的瓶颈,昨日惊鸿一舞,艳压群芳。 米小蛮狂喜之后,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俨然以为自己无可取代,还对着旁边的小黑道:“我也会护着你的,别怕!” 小黑笑着点点头,是真的全身放松:“那就谢谢小蛮姐了” 米小蛮却已经笑不出来了,因为那凶神恶煞的士兵来到面前,呼喝起来:“抓捕唐人奸细,谁敢逃窜,死!”“你!你……出来!”“你也出来,别左右看,就是你!” “我?我怎么可能……我的舞最……啊!” 令米小蛮感到不可置信的是,不仅那些庸碌的舞姬被叫出去,她也是亲卫要缉拿的目标之一,刚要分辨,黑甲士卒铁箍般的大手已经卡住肩臂,朝后拧去,疼得她发出痛叫。 “舞技最好的……舞技最差的……还有最是普通的?” “这样抓奸细,太武断了……” 小黑一眼就看出了,这些士兵抓人的依据。 米小蛮确实出挑,理所当然地位列其中,而自己不显山不露水,根本不在上述三列人中。 她同样相信,如果真有唐人内卫藏于使节团内,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找出的。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她!” 小黑上前一步,护在米小蛮身前,神情中有着恰到好处的惊惧,用还不完全熟练的阿拉伯语道:“她是第一舞姬!能跳出最美的舞蹈!” 米小蛮不禁愣了愣,疼得扭曲的脸上露出感动,却又有着焦急,尖叫道:“别犯傻!快让开!” “勇敢的姐妹啊!” 其他避到一旁,瑟瑟发抖的舞姬,也用敬佩而同情的目光看过来,果不其然黑甲士兵冷冷一笑:“简直找死,一起抓了!” 一片惊呼中,包括小黑在内的七个舞姬被押着,朝着阿布将军所在的位置而去。 当战战兢兢的她们来到面前,蒲希密、列昂提和杨再威的神情不禁有了几分古怪。 他们并没有彼此沟通,但给出的答案却十分一致。 比如米小蛮,是与大唐亲近的昭武九姓,又舞技极佳,有领舞的资格,按照阿布将军的筛选方式,便可能是潜伏进来的内卫; 又比如另外的两个舞姬,也由于种种表现,有着不小的嫌疑。 但如此一来,只需要抓三个人。 因为名单是重叠的。 可现在,除了挺身而出,保护姐妹的小黑是意外,依旧抓了整整七人…… 多出来的三个舞姬,是阿布将军怀疑的对象? “看来这个大食将领,的确有别的情报渠道,这三人是内卫的可能性反倒更大!” 杨再威仔细看去,他毕竟是武学宗师,很快发现,哪怕掩饰得再好,这三名舞姬行走间,终究暴露出了些许的功底,心头顿时一沉。 他虽然没有和蒲希密、列昂提正式沟通,实则早就暗中观察两人,两人选谁他选谁,为的就是减少被怀疑的人数,降低内卫暴露的可能性。 巧合的是,那两人选的也是同样的目标,为了不过于雷同,杨再威还特意减去一人,反正他是出家僧人,这方面有着优势。 但阿布将军要抓的,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了,一旦内卫真的暴露,恐怕照顾不到所有人…… “最关键的,还是要掐灭源头,我倒要看看,内卫里面是何人,与这阿布暗通款曲!” 事实证明,杨再威的考虑并没错,当七名舞姬被押到面前,阿布将军目光缓缓移动,仔细地打量了每个人后,做了一件事。 他取出了一个造型奇特的木鸟,略显笨拙地操作了片刻,又掏出一个精致的火折子,点燃尾翼,放开手掌。 “嗖!” 木鸟带着火焰一飞冲天,划过一道流光,朝着远方投去。 此时天色已暗,在空阔的大地上,这道光辉醒目至极,不仅使节团人人仰首观望,就连方圆数十里恐怕都有所见。 杨再威暗暗冷哼一声:“这绝不是大食之物!” 列昂提则眼睛一亮,开口道:“莫非是传说中唐人发明的‘火信鸽’?” 蒲希密身为总督,表情郑重地道:“唐人近些年不断发明新的兵器,尤其是火器,威力越来越强,功能越来越奇特,这火信鸽就是传讯奇物,能一路示警,可惜匠人受内卫保护,带不出来,我们始终找不到制作的方法……” 毫无疑问,大食不仅是策划吐蕃复国,还在许多领域上与内卫发生较量。 昔日吐蕃的噶尔家族,都能培养暗卫,以作专门的谍报,大食的综合国力比起高原帝国吐蕃又要强大许多,更不会放过情报的搜集。 这不,连大唐工匠的主意都在打…… 不过如今的匠人,可不是昔日地位低下的贫苦之人了,自从科举改革,先是明法、明算、明书诸科为副,通过后可以获得学业证书,不仅提升科举排名,在吏部铨选时还能得到优先资格,接下来与匠人有关的各项技艺,也形成明工一科。 一旦与官位有了瓜葛,民间匠人的积极性顿时被前所未有地调集起来,二十年的时光,由此涌现出的人才远非昔日可比,其中的出众之辈也被严格保护,不让敌国有可趁之机。 大食也表现出浓浓的觊觎之意,却怎么都得不到匠人秘方,就很气。 现在最精巧的火信鸽,却出现在阿布将军手中,还直接使用,蒲希密的语气里顿时带着质问:“这件火信鸽,将军是怎么得到的?在这里使用,又是为了什么?” 列昂提道:“我也有类似的困惑,希望将军示下!” 杨再威忍到现在没有动手,就是想看一看这大食人的背后,是不是与大唐的高层有勾结,抱着一网打尽的心思,此时也双手合十,低宣佛号:“阿弥陀佛!望将军解惑!” 阿布将军笑了笑:“三位的疑问,接下来就将得到解答,请跟我来。” 他策马朝前走去,亲卫队也押着舞姬,跟着一起向前。 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使节团分成了前后两部分,相距越来越远,后方营寨的篝火也看不见了。 就在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亲卫手中的火把照耀时,破空声突然响起。 “嗖!” 一根箭矢飞出,斜斜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阿布将军和身边的亲卫军岿然不动,似乎早有所料,吓了一跳的反倒是蒲希密和列昂提,杨再威则表面吃惊,实则朝着西南方向瞄了一眼。 他眼识早开,在黑暗中也能视物,清晰地看到百步之外的山丘上,人影一闪而过,那根箭矢就是对方射过来的。 而这显然不是刺杀。 亲卫飞奔过去,发现那箭矢后面捆着一封小信,赶忙将之拔下,交了上去。 阿布将军就着火把的光芒,展开信件,仔细地看了看,转身一指:“拿下他!蒲押陀黎是叛徒!” “唰!” 众人愕然回望,杨再威也看向那个目标,惊讶的发现,阿布将军所指的,根本不是舞姬,恰恰是押着舞姬的一名黑甲亲卫。 被点到名的蒲押陀黎,面孔藏在头盔下,看不清神情变化,但呼吸则不可遏止地变了,显然猝不及防。 但他没有丝毫狡辩之意,手中的兵刃一挥,毫不迟疑地斩向左右。 杨再威看得清楚,这一下暴起发难,不仅当机立断,更是展现出了强横的实力。 毫无疑问,这蒲押陀黎深藏不露,拥有着凌驾于普通亲卫上的战力,矫健的身姿腾挪之间,在火光摇曳之下,犹如鬼魅,左右亲卫根本不及防范,惨叫着跌退开去。 但杨再威的心头再度一沉。 因为不待蒲押陀黎依仗过人的武力杀出重围,出乎意料的阻止就来了。 出手者不是那些身穿甲胄的亲卫,居然是这些亲卫押过来的舞姬。 在杨再威这位宗师眼中,暴露出武学功底的三名舞姬,一改瑟瑟发抖,惊惧不已的姿态,突地暴起,三柄利刃不分先后地落在蒲押陀黎身上,循着甲胄的缝隙,狠狠刺入。 “暗杀团?” 蒲押陀黎的惊叫声中,透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痛苦,已然受伤,前冲的速度顿时变慢。 一切说来话长,实则就在电光石火之间。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如梦初醒,尖叫声此起彼伏。 最为惊讶的,要属米小蛮和其他两位舞姬。 她们都傻了。 到底谁是奸细?不是怀疑舞姬么?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舞姬暴起,围攻亲卫? “虚虚实实,原来如此!” 小黑倒是微微点头。 自从使节团出发,杨再威三人就得到阿布将军的嘱咐,默默观察舞姬,让藏身其中的小黑也误判了情况,以为大唐内卫藏在舞姬之中,才会故意为米小蛮出头,一同前来。 身为侦探,杀出重围的武力,是必须保证的,小黑艺高人胆大,随时准备给对方一点小小的神探震撼,但也没想到,实际上真正将暗杀团女刺客安排在里面的,反倒是使节团的首领阿布将军。 他或许早就确定,自己的亲卫里面有潜伏的内卫,或许仅仅是有所怀疑,需要认证,但无论如何,这个布置都骗过了目标,成功地增加了内卫暴露后的抓捕率。 其他都是谎言,唯有一点是真。 对方要活捉使节团里的大唐内卫! 既然是活捉,小黑也就不急于出手,默默注视着后续发展。 阿布将军高居马上,铁塔般的身躯形成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好整以暇的声音更是直接传至:“唐人内卫有五职,最高是大统领,又称大阁领,统摄一切;” “其次是六位统领,领一方要务,决断外族事宜,先斩后奏;” “再下是三十二位机宜使,各为一路指挥,应变机宜,同样有便宜行事之权……” “各路机宜使的麾下,则是武德卫,作为内卫的中坚力量,稽查补漏,蒲押陀黎,你便是武德卫,受机宜使袁恕己调遣!” “最低等的是巡察卒,为各军精锐悍卒抽调选拔,各国暗线也在其中。” “有趣的是,唐人号称从不放弃一位内卫,所以潜伏敌方的巡察卒,并不在嘴中藏毒,一旦被敌人抓捕,也会竭尽全力营救!” “蒲押陀黎,现在投降,你可以重新效忠于我,本将军会饶你不死,也可以期待唐人会来救你!” 蒲押陀黎已经无法回应了。 他左支右绌,在层层包围下浴血奋战。 由于三名扮成舞姬的暗杀者如影随形,不断纠缠,迫使他连自杀的功夫都没有,只能不断地挥舞兵器,以攻对攻。 可就算为了活捉,周遭的士兵不会痛下杀手,身上的伤口和体力的消耗,也让反抗走向了尽头。 “哐当!” 终于,伴随着武器坠地的声音,七八道身影扑了上去,将蒲押陀黎的四肢钳制,狠狠地压倒在地上。 “带下去!我要亲自审问他!” 阿布将军挥了挥手,声音里终于遏制不住喜悦与激动之情:“我倒要看看唐人怎么实现诺言,不放弃任何一位内卫!” 杨再威僧袍轻轻拂动。 小黑金色的眸光流转。 作为许久未回大唐的游子,他们倒是不知道,内卫何时有了这样的规定,却很喜欢这样的态度。 这份承诺…… 你们大食人,会看到的! 相关 番外第六章_ 最新网址:<\/b> 第七章 全员内鬼,大食琴酒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七章全员内鬼,大食琴酒最新网址:<\/b>「女干细抓到了,竟然是将军的亲卫,真想不到……」 「无论是谁,我们都安全了……」 「离姐姐可厉害了,是最勇敢的人!」 使节团中,经过刚刚的惊魂时刻,重新回归的舞姬如蒙大赦,而挺身而出的小黑俨然成了最受欢迎的人,米小蛮更是恨不得与之义结金兰。 小黑成了大姐头,倒也安抚了众女一番,只是真正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不远处的营帐上。 那里是审问大唐内卫蒲押陀黎的地方。 帐篷内外,站着近百位士兵,全副武装,戒备森严。 即使抓住了人,上下依旧是警惕非常,等待着审讯的结果。 小黑予以关注,耳朵微微颤动,摒除杂音,将帐内的对话清晰地收入。 「你背弃了,投入了异族的怀抱,将会遭到怎样的神罚?」 「……」 「你的父亲,你的三个兄弟,将因你的背叛而蒙羞受辱,他们会受到残酷的拷问,直到死亡!」 「……」 「不止是你的家人,一切与你有过交际的,都要被牵连,包括现在站在这里的其他亲卫,你不敢睁开眼睛,是害怕面对这些曾经信任的目光吗?」 「……」 帐篷内除了数十道粗重的呼吸声,只有阿布将军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蒲押陀黎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根据那些内容,小黑能够想象,这位大唐内卫头微微垂下,闭目不言的模样。 这是完全正确的应对方式。 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要打死我也不说,而是调整呼吸,控制情绪,以最佳的状态应付接下来持续不断的审问。 小黑颇为欣慰,而阿布将军也不着急,反倒笑了起来:「听说唐人有一位擅长审问的官员,借此整理出一套应对之法,防范敌人的审问。」 「在各国执行任务的内卫,都会接受这种反审问的训练,有意识的关闭自己的感官,这用你们的话,叫自我隔离。」 「这方法,真的有用吗?」 他讲得有些生硬,不像是自己的言语,更像是一种复述。 但这番话一出口,不仅营帐内,蒲押陀黎平稳有节奏的呼吸,稍稍急促了一下,营帐外的小黑,眼神也是一沉。 毫无疑问,阿布将军是在有意强调一个情况,他对于大唐内卫,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再联系到这次为了抓捕,阿布将军从一开始就误导众人,布置巧妙,但也是在释放了火信鸽,得到飞箭传讯后,才真正识破了蒲押陀黎的身份…… 种种细节表明,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在大唐! 那边出了叛徒,出卖了潜伏在大食的同伴,才有了蒲押陀黎的被捕。 而这样的遭遇,是最容易打开缺口的。 敏锐地发现蒲押陀黎的反应,阿布将军笑了笑,继续道:「看来你听得到,这种自我隔离,只是一种欺骗,你无法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 「那么看上去,你对于自己的父亲、兄弟和朋友,是真的不关心,他们的不幸,无法动摇你的心智。」 「是抛弃感情的冷血吗?」 「或许不是。」 「实际上还有一种可能,如果你根本不是蒲押陀黎,假扮的身份,当然不需要考虑到这些身边人的处境……」 蒲押陀黎呼吸的节奏终于被彻底打乱,眼皮也明显颤了颤。 阿布将军接着道:「这些年间,不止我大食人,就连拜占庭,都有人慕名前往东方的唐国,成为唐人,而这些人,虽然与我们有着相同的容貌,说着同样的语言,但并不信 奉主,早已是叛徒……」 「唐人却最喜欢从中选拔,训练成百里挑一的精英,以各种假身份,回到原来的国度,隐藏在各个角落。」 「这样的内卫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每个区域,由一位机宜使带队,麾下的武德卫各有特长,分工不同,各占要地,平时默默收集敌情,一旦启用,就可以窃取重要的情报,助前方的军队取得关键的胜利。」 「比如你,成为我的亲卫后,一直没有向唐人透露过军情,因为两国还未正式宣战,你在等待一个真正的泄密时机。」 说到这里,阿布将军凑到面前,冷笑道:「可怕的忍耐!但你还是失败了!」 蒲押陀黎猛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低吼道:「错不在我!错不在我!」 小黑皱了皱眉。 开口了! 时间比她所料想的还要紧迫! 阿布将军正在用胜券在握的语气,冷静强大的压迫感,一步步揭秘,击垮蒲押陀黎的心理防线。 不说直接退缩,哪怕出现抗拒的情绪,也会成为审问的突破口。 「看来今夜,就是营救的最佳时机,拖不得了!」 小黑定下计划,故作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对着挨在身边的米小蛮道:「累了,休息!」 她这一说,其他兴奋的舞姬也觉得一股疲惫感涌上心头,纷纷起身,朝着西侧搭建的简陋棚舍而去。 之前舞姬是重点怀疑对象,有士兵看守,现在正主已经被抓到,注意力都在那边,她们的行为也没什么人理会了。 米小蛮与小黑本来就睡在一起,这次更是形影不离,睡眼惺忪之际,依旧握住她的手不愿松开:「姐姐,你对我真好!」 「睡!睡!」 小黑笑了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米小蛮四仰八合地倒了下去,很快没了声音,睡得死沉死沉,小黑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钻了出去。 等到她化作一道魅影,潜入到主帐旁边,里面已经响起了蒲押陀黎满是怒火的声音:「殉道者都有永恒的生命,你们才是背弃了荣光的叛徒!」 阿布将军恍然:「原来是你们!」 现在的大食统治者,是以篡权和暗杀手段,击败了的正统继承人,成功上位哈里发的,那场风波并不久远,就发生在二十多年前,时至今日,教内部依旧有正统之争,自然而然的,就有许多反对当权者的大食人,流亡到别的国家。 蒲押陀黎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去了大唐,成为光荣的大唐人,后来被选入内卫培养,再回到大食,作为阿布将军的亲卫随从,潜伏下来。 毕竟知根知底,才能更好的作为内应,这个群体的数目绝对不在少数,一旦在大食国内发动政变,极有可能动摇目前的哈里发统治,那不仅是政治,更关系到宗教! 阿布将军的表情彻底变了,阴冷和残酷取代了似笑非笑,声音也变得凶神恶煞:「还有谁?你们还有多少人?」 这回换成蒲押陀黎发出冷笑:「很多!很多!在的佑助下,纯净的哈里发会执掌国家的权柄,扫除你们这些悖逆先知,亵渎的恶徒!」 「愚蠢!」 阿布将军对于原来的哈里发会夺权这点,感到不屑一顾。 他信仰,但不认同曾经的那些哈里发的执政水平,事实上,阿拉伯帝国的崛起,确实是在倭马亚家族上位,将哈里发改为世袭,成为了真正的帝国君主,又做出了种种政治、军事和文化的改革,才让整个国家进入鼎盛时代。 旧有的制度早已经被推翻,即便是神权极重的大食,也不会再回归往昔了。 可不 得不否认,如果这群人奋起反抗,依旧会造成极大的风波,所以蒲押陀黎的笑容也不是虚张声势,他的眼神里满是仇恨与期待。 阿布将军的表情却很快恢复正常,平复了心情后,突然看向外面:「将三位先生请过来,我需要他们三个人的智慧,一起挖掘这个叛徒的秘密。」 左右亲信面色立变:「将军!这……怎么能让外人参与审问?」 亲卫里面出了唐人的内应,正常情况下,其他亲卫也都要审查,确保没有嫌疑,这种敏感时候,让外人参与,岂不是授人以柄吗? 阿布将军却没有过多解释,沉声道:「去!快点将人带过来!」 「是!」 亲信不敢违逆,无奈领命,出去的脚步声响起。 小黑身形一晃,也跟了上去。 阿布将军口中的三人,当然是蒲希密、列昂提和杨再威。 前两者也就罢了,跟她没关系,杨再威扮作的吐蕃僧人,恐怕根本不在营帐中。 小黑方才看得很清楚,在抓住蒲押陀黎,押回营地后,杨再威就趁乱消失,前去追查那个射箭传讯的人影了。 也正是发现杨再威去追查了,她才没有去,反正凭借远超人类的嗅觉,数日之后都能根据气味追踪,如果杨再威找不到踪迹,她再出马也不迟。 结果现在阿布将军深夜找人,如果杨再威无法及时出现,身份岂不是就暴露了? 小黑想着,是不是要用变化之术相助一番,但又觉得解释不清楚,似乎没有必要。 反正暴露了就开杀呗,那位可是刺客,用武力解决问题不是基本操作么? 不过能不暴露还是最好,毕竟大唐内卫真有叛徒,那才是重中之重,不将其揪出来,就算救了这个蒲押陀黎,接下来还会有无数潜伏在敌国的蒲押陀黎被出卖。 然而小黑还未到达营帐,脚步就停了下来。 不待亲卫开口,宝相庄严的僧人揭开帘布,走了出来。 在了解情况后,杨再威颔首道:「老衲并无睡意,又得将军信任,自当一行!」 这位用不着打掩护,小黑松了口气,刚刚转身,耳朵就竖起,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列昂提不见了!」「这么晚了,能去哪里?」「快去找!」 那个对于大唐文化十分了解的拜占庭求学者,深夜里突然消失不见了? 「难道说……」 小黑鼻子轻嗅,提取出列昂提的气息,循着那股味道,身形闪了过去。 很快,她就出了使节团,一路朝着西北而去。 刚刚翻过一个小山丘,就见不远处一道身影朝着这边飞速奔跑过来,正是列昂提。 此时的他,已然不复之前的学者气度,健步如飞,身轻如燕,眉宇间更是一片沉着坚毅,警惕的目光不断巡视左右。 等到了山坡上,正好可以俯瞰驻扎的使节团,列昂提稍稍停步,调整了一下气息,恢复到平日的仪态,朝下方走去。 「不要回去了,你已经暴露了!」 正在这时,小黑的声音响起,用的不是阿拉伯语,而是汉话。 列昂提一惊,脚步猛然停住,脸上却露出茫然之色:「谁?你在说什么?」 小黑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我早就觉得你有蹊跷,你对于大唐文化太过了解了,那不是简单的求学能够办到,应该是有过密切的接触,甚至亲自去过大唐!」 「如此一来,语言肯定不会陌生,如果你听得懂,就不要再伪装了,阿布将军刚刚审问到一半,突然传唤你们三个人过去……」 「这很出乎你的意料,亲卫出了大唐的内应,这种敏感 的事情,本该尽可能地避免外人,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说明什么?」 「或许从一开始,阿布将军就怀疑你们三个人里,也有大唐的内应,才会加以试探!」 「现在回想起来,你们三人观察舞姬,给出的名单结果惊人的一致,也暴露出了,你们并不希望扩大范围,牵扯到内卫的心理,无形中给自己加深了怀疑!」 「这当然证明不了太多,可你今夜再莫名消失,就解释不清了,看你刚刚的方向,是寻找那个射箭之人了吗?」 整个说话的过程中,列昂提两次转身,后方却都是空无一人,但声音一直在耳边响起,他意识到双方的差距,终于换上了标准的大唐官话:「我确实去过大唐游学,心慕不已,刚才只是好奇,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未请教名讳?」 小黑道:「你的身份,我不详问,我的身份,你也不必知晓,只要别自投罗网,离开使节团!」 列昂提摇了摇头,毫不迟疑地道:「我不能走,我一旦逃亡,就坐实了嫌疑,更兼相貌突出,难以避开搜寻,最终还是会被抓住,想必阁下也分身乏术,无法一直照顾?」 小黑听出他的意思:「你想留下?阿布将军如果早就怀疑你们,刚刚你又不在帐中,回去就是百口莫辩!」 「多谢阁下关心,不过我也早有准备。」 列昂提不慌不忙地道:「那个僧人觉照,是吐蕃余孽,一心想要复国,我早想将他除去,现在正是一个撇清嫌疑,除去贼僧的大好机会!」 小黑眉头挑起,一时间难以判断这到底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是此人的试探,眼珠转了转道:「如果是这份考虑,那我也有个办法,不如将嫌疑栽赃给蒲希密,他和阿布将军本就有旧怨,被当成大唐内应,不是更合适吗?」 列昂提再度沉默下去,片刻后苦笑道:「阁下不必试探了,蒲希密大权旁落已久,确实心生怨恨,与内卫早有联络,我不想出卖他……」 小黑怔了怔,啼笑皆非。 这个展开倒是没想到。 杨再威假扮成吐蕃僧人,是早就知晓的。 列昂提这个拜占庭人,或许是被大唐这座东方灯塔的光辉所吸引,也有了明显的偏向。 蒲希密这个大食总督,则因为政斗失败,大权旁落,与内卫暗通款曲,里应外合。 弄了半天,使节团内有地位的高层,就阿布将军是大食的忠臣,苦哈哈地抓女干细? 主人以前提到过一个人物,也是类似的遭遇,叫什么来着…… 琴酒?最新网址:<\/b> 第八章 琴酒终究还是倒下了……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八章琴酒终究还是倒下了……最新网址:<\/b>“且不说使节团内,有多少人心向大唐,你刚刚去了哪里?” 小黑并没有完全相信列昂提的话,杨再威是妥妥的大唐阵营,列昂提和蒲希密的立场,则有待验证,不能仅凭一面之词。 不过没关系,她来了,不是也得是。 列昂提看着不远处纷乱的使节团营地,暗暗一叹,知道经过这番耽搁,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只能道:“我去寻找那个给阿布通风报信的大唐叛徒……” 小黑问道:“可有线索?” 列昂提摇了摇头:“那个人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我不敢多待,匆匆返回,还是迟了。” 小黑并不意外,之前杨再威也离开了使节团,结果早早回归,应该是同样没有收获。 不过杨再威的轻功远强过此人,来去如鬼魅,回来的也正是时候,这位拜占庭学者则晚了。 “你深夜失踪,阿布将军肯定怀疑,无论接下来找什么借口,都避免不了有错杀不放过,所以不必祸水东引了。” 听了这话,列昂提不得不点头,然后躬身行礼,姿态标准:“阁下所言有理,确实不该存侥幸之心,但我没有独自逃亡的把握,还望相助!” 小黑笑了笑:“何必逃亡?” 列昂提一奇,刚要说话,只觉得身体一轻,电射星驰般朝着营地内纵去,那速度快到他连眼睛都下意识闭了起来。 等到再度睁开,脚踏实地,已经落在了主帐侧面,两人的身体和气息完全掩盖在小黑的妖力之下,周遭的护卫一无所觉,里面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出来:“列昂提失踪了?” 大帐之内,阿布将军聆听了亲卫的禀告后,看向走入的杨再威和蒲希密:“两位知道列昂提的下落吗?” 杨再威双手合十,语气平和:“将军缉捕内卫后,老衲便回帐内休息,不知旁人去向。” 蒲希密的视线则落在被腾空吊起,双臂已经在颤抖的蒲押陀黎身上,冷冷地道:“将军不好好审问这个叛徒,再严查左右,揪出更多的内奸,却半夜来打扰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阿布将军道:“总督说得很好,我正是为了揪出更多的内奸,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人上钩了。” 蒲希密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阿布将军语气轻快:“简单而有效的引蛇出洞罢了,两位也看到了,我用了唐人的火信鸽,再收到一封秘信,才确定了此人的背叛,但这实际上,这是多此一举,在使节团出发之前,我就知道了身边叛徒的身份,却一直等到了现在!” 此言一出,蒲押陀黎顿时瞪大眼睛,恨得咬牙切齿:“你拿我做饵?” 阿布将军点头:“不错,只有揪出了一个真正的唐人内卫,使节团里的其他内应才会深信,那个射箭的身影是泄密者,并且想方设法地除奸,而我只需等待他们露出破绽即可。” 杨再威心头微沉,脸上则露出恍然之色:“看来列昂提中计了!” 阿布将军笑了:“是的,但中计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盯住蒲希密,那眼神就像两把利刃,直刺心灵。 蒲希密想要摆出问心无愧之色,直视对方的眼睛,但最终还是下意识避开,哼了一声:“你身边的亲卫又有谁背叛了?” 阿布将军笑容收敛,厉声道:“蒲希密,何必明知故问,背叛的人是你!你是‘艾米尔’,我大食一省的行政总督,更是使节团的正使,居然与唐人勾结,密谋反叛,你可对得起忠诚与誓言?” 蒲希密稍稍后退一步,惊怒交集:“满口胡言,我一直在休息,怎的与唐人勾结了?” “还想狡辩?那就让你死心!” 阿布将军露出早知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拍了拍手掌:“带进来!” 话音落下,一名遍体鳞伤的士兵被押了进来,狠狠摔倒在地上:“你在休息,你的亲卫可忙得很呐!” 蒲希密身为总督,又是使节团的正使,身边当然也有亲兵,而此时被押进来的,正是身手最好的一位。 看着这奄奄一息的亲兵,蒲希密背上满是冷汗,却急中生智,解释道:“我只是对与你联络的人感兴趣,也想掌握这个情报的来源,才让他去寻找对方的踪迹,与别的无关!” 阿布将军再度笑了,笑容里满是轻蔑:“你太天真了,这里不是审判庭,需要铁证如山,才能定你的罪,只要露出破绽,我就能将你拿下,严加拷问!” 帐内的蒲希密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帐外的列昂提暗暗叹息,满是庆幸。 幸好自己没有回去,否则也是落得个疑罪从有的下场,只是可惜了蒲希密,这个级别的大食高官,哪怕大权旁落,都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就这么被揪出来了。 “不愧是琴酒,抓内奸的能力当真了得!” 小黑也啧了啧嘴。 这个局环环相扣,巧妙地抛下诱饵,结果是鱼儿全部咬钩。 杨再威、蒲希密、列昂提三个人,以不同方式去寻找阿布将军抛出的“叛徒”。 区别在于,蒲希密是派出心腹手下,列昂提是自己去了,结果没能赶回,而杨再威武功太强,对方为了引蛇出洞,又不敢在住处周围布置监视,以致于一来一回,竟然撇清了嫌疑。 而这就是变数。 致命的变数! 随着身份的揭露,帐内的亲卫将蒲希密团团围住,准备缉拿,杨再威则面色变化,脚下移动,与其分开。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与叛徒站在一块,所以周围的亲卫也没有阻拦,然而杨再威向前飘然走了数步,却是来到了阿布将军面前。 这个铁塔般的魁梧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胁,可不待他反应,杨再威的手掌已然探出,赤手空拳,左右一闪。 清脆而残忍的声音响起:“咔擦!” 阿布将军左右的四名亲卫,几乎是不分前后地倒下,一声不吭的致命,而这个实力不俗的将军刚刚提起气力,握住腰间的武器,手腕一痛,五指就被迫松开,然后半边身体麻痹,最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卡住了脖子。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边亲卫还没拿下蒲希密,这里的将军已经陷入人手。 “三个人……都是叛徒!” “你竟然……也是……唐人?” 阿布将军想要厉声怒吼,却卡在嗓子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蹦出来。 三个人里,他最不怀疑的,就是这个吐蕃僧人觉照。 因为觉照这些年间,有着明确的足迹,几乎走遍了西方各国,阿布将军几番确定后,才会相信他是一个一心想要复国的吐蕃僧人,准备将之好好利用,作为掀起大唐边陲动荡的关键棋子。 结果…… 这居然也是对方的人? 唐人为什么能有如此影响力? 杨再威没有回答的意思,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一只手轻松地握住他腰间的利刃。 从外面往里看去,摇曳的灯火下,一道极速移动的光影陡然拉长,犹如死神挥起镰刀,急促的惨叫声零星的响起。 一道道站立的身影,如同被风吹的稻田一样,开始成片成片的矮倒,然后再也立不起来。 外面的列昂提看呆了。 小黑同样看得连连点头。 杨再威的出手已趋化境,再无当年刺客搏命狠辣的风格,但一招擒住了敌首,以其为挟,杀敌效率更加可怕。 “保护将军!” “杀敌……” “啊!” 这群亲卫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严阵以待,结成战阵,或许有几分抗衡之力,可注意力全在叛徒蒲希密上,眨眼间他们的将军就落于人手,投鼠忌器之下,竟是陷入了一面倒的屠杀。 别说逃出去,就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最终留下的,也就是尸体的鲜血,浸湿了这片土地。 “阁下的勇武……在唐国也一定是数一数二的!” 眼见杨再威摧枯拉朽,将亲卫杀得尸横遍地,最先冷静的不是绝处逢生的蒲希密,也不是有了获救希望的蒲押陀黎,反倒是眨眼间由智珠在握的棋手,沦为阶下囚的阿布将军。 他先是判断出了杨再威的武力层次,再遗憾的叹了口气,努力着开口:“没想到我的计划,会这样失败……但你们也没有赢!觉照,你想要趁机找出唐人里的叛徒……那个射箭的人影是我安排的,但揭露出内卫身份的……却是另有其人!” 杨再威眉头微扬,手中不停,挥刀杀死了最后一位亲卫,闪身到帐篷边上,侧耳倾听片刻,对着蒲希密道:“你现在有能力接管使节团吗?” 蒲希密如梦初醒,想了想,脸色难看起来:“忠于阿布的亲兵还有两百多人,我的亲卫只有百人,而且他早就怀疑我,那百人也不能完全相信……” 杨再威道:“既如此,你们与我回大唐,让使节团散了!” 身份暴露,又无法控制使节团,那就唯有由暗转明,直接投奔大唐。 蒲希密沉默下去,他在大食还有着庞大的家族,这一走,家人就彻底完了。 但若不走,自己的性命无疑保不住,家族同样也会受到牵连。 最终,蒲希密狠了狠心,嘶声道:“好!我们去大唐!” 阿布将军继续攻心:“他们入了唐境,价值全无,大食使节团出事,你也无法交代!” 杨再威冷漠的目光终于落了过去:“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毋须向任何人交代,受死!” 这个大食将领有勇有谋,此次栽了,是自己以力破巧,杨再威并不觉得骄傲,更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 所以哪怕对方的心中,确实有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也要跳过审问,当机立断地解决掉这个祸害。 “还有那么多的奸细没抓,我就要死了吗?死在这个地方?” 阿布将军眼中涌出深深的不甘,却终究无可奈何,唯有等待那骤然收紧的力量,扭断自己的脖子。 可就在琴酒终于倒下,心中的秘密也要随之一同葬送之际,帐外突然传来阻止的声音:“且慢!我们有办法接管使节团!” 杨再威面色首度变化,以他唯识劲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到如此近在咫尺的气息。 而下一刻,列昂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你是谁?” 阿布将军险死还生,却没有丝毫喜悦,反倒露出见鬼的表情。 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同样震惊的还有杨再威,他看向对方,审视着道:“易容术?” “是人皮面具” 小黑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变得威严而低沉:“由我来扮成阿布将军,掌控使节团,出使大唐!” 相关 番外第八章琴酒终究还是倒下了……_ 最新网址:<\/b> 第八章 琴酒终究还是倒下了……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八章琴酒终究还是倒下了……最新网址:<\/b>“且不说使节团内,有多少人心向大唐,你刚刚去了哪里?” 小黑并没有完全相信列昂提的话,杨再威是妥妥的大唐阵营,列昂提和蒲希密的立场,则有待验证,不能仅凭一面之词。 不过没关系,她来了,不是也得是。 列昂提看着不远处纷乱的使节团营地,暗暗一叹,知道经过这番耽搁,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只能道:“我去寻找那个给阿布通风报信的大唐叛徒……” 小黑问道:“可有线索?” 列昂提摇了摇头:“那个人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痕迹,我不敢多待,匆匆返回,还是迟了。” 小黑并不意外,之前杨再威也离开了使节团,结果早早回归,应该是同样没有收获。 不过杨再威的轻功远强过此人,来去如鬼魅,回来的也正是时候,这位拜占庭学者则晚了。 “你深夜失踪,阿布将军肯定怀疑,无论接下来找什么借口,都避免不了有错杀不放过,所以不必祸水东引了。” 听了这话,列昂提不得不点头,然后躬身行礼,姿态标准:“阁下所言有理,确实不该存侥幸之心,但我没有独自逃亡的把握,还望相助!” 小黑笑了笑:“何必逃亡?” 列昂提一奇,刚要说话,只觉得身体一轻,电射星驰般朝着营地内纵去,那速度快到他连眼睛都下意识闭了起来。 等到再度睁开,脚踏实地,已经落在了主帐侧面,两人的身体和气息完全掩盖在小黑的妖力之下,周遭的护卫一无所觉,里面的声音也清晰地传了出来:“列昂提失踪了?” 大帐之内,阿布将军聆听了亲卫的禀告后,看向走入的杨再威和蒲希密:“两位知道列昂提的下落吗?” 杨再威双手合十,语气平和:“将军缉捕内卫后,老衲便回帐内休息,不知旁人去向。” 蒲希密的视线则落在被腾空吊起,双臂已经在颤抖的蒲押陀黎身上,冷冷地道:“将军不好好审问这个叛徒,再严查左右,揪出更多的内奸,却半夜来打扰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阿布将军道:“总督说得很好,我正是为了揪出更多的内奸,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人上钩了。” 蒲希密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阿布将军语气轻快:“简单而有效的引蛇出洞罢了,两位也看到了,我用了唐人的火信鸽,再收到一封秘信,才确定了此人的背叛,但这实际上,这是多此一举,在使节团出发之前,我就知道了身边叛徒的身份,却一直等到了现在!” 此言一出,蒲押陀黎顿时瞪大眼睛,恨得咬牙切齿:“你拿我做饵?” 阿布将军点头:“不错,只有揪出了一个真正的唐人内卫,使节团里的其他内应才会深信,那个射箭的身影是泄密者,并且想方设法地除奸,而我只需等待他们露出破绽即可。” 杨再威心头微沉,脸上则露出恍然之色:“看来列昂提中计了!” 阿布将军笑了:“是的,但中计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盯住蒲希密,那眼神就像两把利刃,直刺心灵。 蒲希密想要摆出问心无愧之色,直视对方的眼睛,但最终还是下意识避开,哼了一声:“你身边的亲卫又有谁背叛了?” 阿布将军笑容收敛,厉声道:“蒲希密,何必明知故问,背叛的人是你!你是‘艾米尔’,我大食一省的行政总督,更是使节团的正使,居然与唐人勾结,密谋反叛,你可对得起忠诚与誓言?” 蒲希密稍稍后退一步,惊怒交集:“满口胡言,我一直在休息,怎的与唐人勾结了?” “还想狡辩?那就让你死心!” 阿布将军露出早知你会这么说的表情,拍了拍手掌:“带进来!” 话音落下,一名遍体鳞伤的士兵被押了进来,狠狠摔倒在地上:“你在休息,你的亲卫可忙得很呐!” 蒲希密身为总督,又是使节团的正使,身边当然也有亲兵,而此时被押进来的,正是身手最好的一位。 看着这奄奄一息的亲兵,蒲希密背上满是冷汗,却急中生智,解释道:“我只是对与你联络的人感兴趣,也想掌握这个情报的来源,才让他去寻找对方的踪迹,与别的无关!” 阿布将军再度笑了,笑容里满是轻蔑:“你太天真了,这里不是审判庭,需要铁证如山,才能定你的罪,只要露出破绽,我就能将你拿下,严加拷问!” 帐内的蒲希密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帐外的列昂提暗暗叹息,满是庆幸。 幸好自己没有回去,否则也是落得个疑罪从有的下场,只是可惜了蒲希密,这个级别的大食高官,哪怕大权旁落,都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就这么被揪出来了。 “不愧是琴酒,抓内奸的能力当真了得!” 小黑也啧了啧嘴。 这个局环环相扣,巧妙地抛下诱饵,结果是鱼儿全部咬钩。 杨再威、蒲希密、列昂提三个人,以不同方式去寻找阿布将军抛出的“叛徒”。 区别在于,蒲希密是派出心腹手下,列昂提是自己去了,结果没能赶回,而杨再威武功太强,对方为了引蛇出洞,又不敢在住处周围布置监视,以致于一来一回,竟然撇清了嫌疑。 而这就是变数。 致命的变数! 随着身份的揭露,帐内的亲卫将蒲希密团团围住,准备缉拿,杨再威则面色变化,脚下移动,与其分开。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人会与叛徒站在一块,所以周围的亲卫也没有阻拦,然而杨再威向前飘然走了数步,却是来到了阿布将军面前。 这个铁塔般的魁梧男人,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威胁,可不待他反应,杨再威的手掌已然探出,赤手空拳,左右一闪。 清脆而残忍的声音响起:“咔擦!” 阿布将军左右的四名亲卫,几乎是不分前后地倒下,一声不吭的致命,而这个实力不俗的将军刚刚提起气力,握住腰间的武器,手腕一痛,五指就被迫松开,然后半边身体麻痹,最终被一只宽大的手掌卡住了脖子。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边亲卫还没拿下蒲希密,这里的将军已经陷入人手。 “三个人……都是叛徒!” “你竟然……也是……唐人?” 阿布将军想要厉声怒吼,却卡在嗓子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蹦出来。 三个人里,他最不怀疑的,就是这个吐蕃僧人觉照。 因为觉照这些年间,有着明确的足迹,几乎走遍了西方各国,阿布将军几番确定后,才会相信他是一个一心想要复国的吐蕃僧人,准备将之好好利用,作为掀起大唐边陲动荡的关键棋子。 结果…… 这居然也是对方的人? 唐人为什么能有如此影响力? 杨再威没有回答的意思,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一只手轻松地握住他腰间的利刃。 从外面往里看去,摇曳的灯火下,一道极速移动的光影陡然拉长,犹如死神挥起镰刀,急促的惨叫声零星的响起。 一道道站立的身影,如同被风吹的稻田一样,开始成片成片的矮倒,然后再也立不起来。 外面的列昂提看呆了。 小黑同样看得连连点头。 杨再威的出手已趋化境,再无当年刺客搏命狠辣的风格,但一招擒住了敌首,以其为挟,杀敌效率更加可怕。 “保护将军!” “杀敌……” “啊!” 这群亲卫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严阵以待,结成战阵,或许有几分抗衡之力,可注意力全在叛徒蒲希密上,眨眼间他们的将军就落于人手,投鼠忌器之下,竟是陷入了一面倒的屠杀。 别说逃出去,就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最终留下的,也就是尸体的鲜血,浸湿了这片土地。 “阁下的勇武……在唐国也一定是数一数二的!” 眼见杨再威摧枯拉朽,将亲卫杀得尸横遍地,最先冷静的不是绝处逢生的蒲希密,也不是有了获救希望的蒲押陀黎,反倒是眨眼间由智珠在握的棋手,沦为阶下囚的阿布将军。 他先是判断出了杨再威的武力层次,再遗憾的叹了口气,努力着开口:“没想到我的计划,会这样失败……但你们也没有赢!觉照,你想要趁机找出唐人里的叛徒……那个射箭的人影是我安排的,但揭露出内卫身份的……却是另有其人!” 杨再威眉头微扬,手中不停,挥刀杀死了最后一位亲卫,闪身到帐篷边上,侧耳倾听片刻,对着蒲希密道:“你现在有能力接管使节团吗?” 蒲希密如梦初醒,想了想,脸色难看起来:“忠于阿布的亲兵还有两百多人,我的亲卫只有百人,而且他早就怀疑我,那百人也不能完全相信……” 杨再威道:“既如此,你们与我回大唐,让使节团散了!” 身份暴露,又无法控制使节团,那就唯有由暗转明,直接投奔大唐。 蒲希密沉默下去,他在大食还有着庞大的家族,这一走,家人就彻底完了。 但若不走,自己的性命无疑保不住,家族同样也会受到牵连。 最终,蒲希密狠了狠心,嘶声道:“好!我们去大唐!” 阿布将军继续攻心:“他们入了唐境,价值全无,大食使节团出事,你也无法交代!” 杨再威冷漠的目光终于落了过去:“我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毋须向任何人交代,受死!” 这个大食将领有勇有谋,此次栽了,是自己以力破巧,杨再威并不觉得骄傲,更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 所以哪怕对方的心中,确实有自己想要知道的情报,也要跳过审问,当机立断地解决掉这个祸害。 “还有那么多的奸细没抓,我就要死了吗?死在这个地方?” 阿布将军眼中涌出深深的不甘,却终究无可奈何,唯有等待那骤然收紧的力量,扭断自己的脖子。 可就在琴酒终于倒下,心中的秘密也要随之一同葬送之际,帐外突然传来阻止的声音:“且慢!我们有办法接管使节团!” 杨再威面色首度变化,以他唯识劲的修为,竟然没有察觉到如此近在咫尺的气息。 而下一刻,列昂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你……你是谁?” 阿布将军险死还生,却没有丝毫喜悦,反倒露出见鬼的表情。 因为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同样震惊的还有杨再威,他看向对方,审视着道:“易容术?” “是人皮面具” 小黑开口,声音刻意压低,变得威严而低沉:“由我来扮成阿布将军,掌控使节团,出使大唐!” 相关 番外第八章琴酒终究还是倒下了……_ 最新网址:<\/b> 第九章 真假使节团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九章真假使节团最新网址:<\/b>「本将军受伤的事情,不可对外言明。」 「是!」 「将这些勇士就地安葬,他们是被叛徒列昂提与唐人内卫所害,这个仇,我们迟早要报!」 「是!」 小黑大马金刀地端坐在主位上,脖子上经过了包扎处理,声音略显沙哑低沉。 杨再威和蒲希密站在左右,看着她将亲兵的死亡推到唐人的袭击上,又用受伤掩盖了声音语调的异常,发布号令,惊喜之余,又难免有着审视与忌惮。 尤其是杨再威。 他曾经扮成自己的孪生兄弟杨再思,两人相貌近乎一致,结果还是由于行为举止的差异,被李彦识破真伪,后来又戴上面具,穿上宽袍,成为「佐命」,将杨思俭父女培植的势力接纳吸收,更加清楚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难度。 眼前的神秘人变成阿布将军,即便近距离观察,也丝毫看不出痕迹,堪称以假乱真! 什么样的人皮面具,能有如此可怕的效果? 内卫如今的技术,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小黑毫不客气地使用内卫的身份,稳住局势后,让士兵退出帐外,拍了拍手:「吊起来!」 蒲押陀黎被放了下来,琴酒阿布被吊了上去。 风水轮流转。 数个时辰前,还胸有成竹地审问叛徒,如今竟被叛徒审问,阿布将军的脸色明显灰败,但神情依旧镇定,缓缓闭上眼睛,有意识的关闭自己的感官。 可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刺痛感就袭上心头,他猛然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杨再威缓缓收回手指,有些怀念:「用唯识劲拷问,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若不想受苦,就尽早交代,待得劲力深入经脉,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刺痛感稍稍减轻,阿布将军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冷冷地道:「尽管来,你们不敢长期留着我,最长也就是入唐境之前,十几天的折磨,我受得住!」 杨再威并不意外,继续施为。 无声的拷问开始实施。 但一刻钟后,杨再威就停了下来。 此人确实有意志力,唯识劲针对五感,可以将之折磨成无知无觉的废人,但心中的秘密还是无法百分百挖掘出来。 况且他心里挺佩服这位大食将领,觉得对方有勇有谋,更能在身边到处都是叛徒的情况下独挑大梁,值得敬重,倒是不愿羞辱对方。 「别停啊,继续!」 蒲希密就没有如此气度了,他险些被揭穿与唐人的勾结,在生死间走了一遭,恨不得对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你现在嘴硬,接下来别痛哭流涕地求饶就好!」 阿布将军满头冷汗,痛苦得五官都扭曲了,眼神却依旧坚毅,不屑回答。 「严刑拷打,是下下之策!」 正在这时,列昂提站了出来:「不妨绝了此人的退路,让他在哈里发处成为叛徒,如何?」 蒲希密眼睛一亮:「怎么做?」 列昂提显然早有想法,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蒲押陀黎:「这是我伪造的书信,看看有几分相似?」 蒲押陀黎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评价道:「我分辨不出真假,就像是将军所写,只是缺少家族纹章……」 正如大唐的印玺,大食一般以家族纹章作为鉴定真伪的途径,然而列昂提手掌一翻,竟是一方精致的小印。 蒲押陀黎十分惊讶:「这……太像了!」 蒲希密咧嘴笑了起来:「好!有了这与唐人暗通往来的证据,倒要看看哈里发,怎么对待我们这位忠勇的大将军!」 听着几人当 面商量,如何在君主面前抹黑自己的忠诚,阿布将军眼神波动起来,恨声道:「卑劣的行径,无法撼动我对哈里发的忠诚,更不能动摇哈里发对我的信任!」 列昂提摇头:「将军不用自欺欺人,你的身边全是叛徒,亲卫是,学者是,客卿是,再有了这些与唐人暗通的书信,即便哈里发原本再相信你,恐怕也会心生几分疑虑!」 「而就是这几分疑虑,就注定了你的下场!」 「以将军在军中的威望,一旦背叛,比起我们的危害性可大得多,哈里发是英明的君主,他不会为了几分信任,就冒这样会被大唐长驱直入的风险!」 阿布将军咬牙切齿,却没有辩驳。 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 一旦使节团入了大唐,投了敌人,哈里发不会为了他一个心腹,而罔顾大局,肯定统统打为叛徒! 列昂提观察着他的神情,语气放缓:「我丝毫不怀疑将军为国尽忠赴死的决心,但想必你也很不甘心,抓捕内女干的行动功亏一篑,还要被冠以女干细的罪名,生不如死!」 「能够给你提供内卫身份的,绝非等闲之辈,将他的名字告诉我们,我们接下来以使节团的身份入大唐,自有一番争斗,或许可以凭此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这个机会,将军难道不想把握住吗?」 阿布将军面色很快恢复冷静:「不愧是智慧过人的求学者,果然能说会道,可惜你骗不了我,我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列昂提眉头一扬:「骄傲如将军,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阿布将军淡淡地道:「骄傲与自大,是有区别的,你们这群叛徒早有准备,我已经失败了,就该接受现实,作为阶下囚唯一的机会,就是不让你们得偿所愿!」 「我死之后,那个唐人的叛徒还会与大食联络,让内卫多年的渗透功亏一篑!」 「你们休想从我这里找到线索,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眼见此人软硬不吃,列昂提也皱起了眉头,蒲希密在旁边突然冷笑起来:「不必再问了,他或许根本不知道那个通风报信的内卫叛徒是谁。」 蒲押陀黎不解:「怎么会不知道呢?」 蒲希密道:「能够出卖你的,不是内卫高层,也定是唐人的,才有机会知道潜伏在敌国的内应身份,对方如果暴露,就是一个把柄,握在大食手中,岂会愿意?」 列昂提微微颔首:「所以那个大唐官员,只会给予情报,不会告知身份,正是这份将信将疑,阿布将军之前才要试探,将我们引出来是一个目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不能确定,情报到底是真是假?」 蒲押陀黎明白了,恨声上前:「可真要是这样,这个屠夫就没用了,他的手中沾满了虔诚者的鲜血,在上,杀了他!」 杨再威制止:「这毕竟是推测,尚未证实,况且以此人的心性,恐怕也不甘心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此番以使节的身份入唐,想要兴风作浪,显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列昂提缓缓地道:「接下来如果无法让他开口,可以带他入大唐,设局为诱饵,将叛徒引诱出来,但这冒的风险就很大了,诸位要做好准备!」 众人讨论的过程中,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阿布将军身上,后者眼神闪烁,面色数变,最终化作一声冷笑:「你们分析得很好,所以动手……现在杀了我还不迟,省得入了唐境后追悔莫及!」 杨再威、列昂提、蒲希密和蒲押陀黎神色各异,最终下意识地看向小黑。 这个神秘莫测,但又起到关键作用的人,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小黑终于开口:「隶属于大唐阵营的我们,虽然占据上风,但外面还有大 食士兵和使节团成员,审问的动静不能弄大,又想要获得关键情报,时间受限……」 「身陷囹圄的大食将军,则游走在生死边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又不愿意泄露出情报,被我们除去内部的女干贼,唯有将计就计,尽力周旋……」 「各有忌惮,又各有决心!」 「但无论怎样,是我们占据了上风,这个时候,如果畏惧风险而停滞不前,那不久的将来,吊起别人来拷问的,或许又变成这位阿布将军了!」 说到这里,她环视众人,一锤定音:「怕个鸟,入大唐,看看谁笑到最后!」 …… 「前方就是官道了!」 小黑端坐在高头大马上,遥望不远处的风景,神情兴奋。 回到这个世界近两个月,终于抵达了家乡。 她没有近乡情怯,只觉得由衷的开心,因为这一路所见,已然管中窥豹,领略到了几分大唐如今的繁盛。 还记得当年出使吐蕃时,两国边境,亦是荒凉,那还是陇右边上的赤岭,而今这片地域在距离河西之地都极为遥远的西方,却是车队来往,整地扎营,入目之间,热闹非凡。 这一方面是因为丝绸之路的稳定。 原本连接东西国度的商道,需要历经各国,重重风险,一般的小本商贾,根本没有能力独行,即便侥幸成功往来,也是拿命换钱,不成规模,唯有背景惊人的大商人,才能行走往来,赚取重金。 待得吐蕃崛起,寇掠日甚,威逼四镇,连那些大商贾都不敢再走陇右安西之路了。 而今吐蕃早灭,西陲稳定,诸胡拜服,再无窥望滋扰之心,朝廷更在交通要道上,十里设一个驿站,于一些偏僻的道路上,三十里置一个驿馆,确保来往通畅,风险降低,自然引得越来越多的商队投身其中。 货物的畅通,也促进了安西各地的繁荣,再加上驻军剿杀蜂盗,大兴屯田,原本的部族游散之地,已然变成了一座座新生的城镇。 由于州县增加过快,为了便于管理,朝廷还在庭州设立了北庭大都护府,管辖天山以北包括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以西的广大地区。 所以如今的格局是,北庭大都护府,与安西大都护府分治天山南北,提携万里,社会安定,令西北地区的农业、牧业、商业、手工业都得到空前的发展。 小黑倒不在乎大唐的领土是否再度扩大,在她看来,这里每一座新生城镇,都是市场与商货的集散地,也是大唐文明包容各族的交融所。 历史上的大唐,在李治时代达到了疆域上的顶峰,但很快在武则天时期丢失了不少领土,此后吐蕃崛起,又与之争夺西域,在安西四镇反复胶着。 这种变化,一方面是武则天女主当国,为了稳定自身权势,擅杀边陲大将,以致于给予了敌国可趁之机,但这个因素的比例不算高,黑齿常之等人确实被杀,但又有王孝杰等优秀将领提拔,总的来说影响并不大。 真正关键的,是安西都护府的统治本来就比较虚,这片相当于后世新疆、中亚五国与阿富汗的总和,地广人稀,各民族混杂,许多地区是名义上的归附,没有实质上的税收和掌控,看似疆域辽阔,但实际维护的是大唐在西域的,当地还是异族自治。 这就使得大唐的国力稍有下滑,遥远的安西立刻动荡,武周朝堂时期,甚至有不少臣子提出主动放弃此地的统治,因为军队驻扎所需的耗损实在太大,得不偿失,而后安史之乱爆发,大量安西都护府的驻军被调往内地,参与平叛,吐蕃趁机进兵,但他们其实也没能完全掌控这片土地,最终还是由当地人重新复国,比如龟兹。 直到这个世界,大唐准备用数代人的时间,在这片广袤 的大地上移民屯垦,设郡县,筑城防,教化异族,使之无论在地域上,还是文化经济上,都完全归化。 这是李彦飞升前给李弘留下的建言里,极为重要的一项。 如此经营并不能确保数百年后,西北一直控制在大唐手中,但正如汉朝开拓河西走廊,此后虽有异族占据,最终还是回归汉人国度,这种根深蒂固的影响,才是千秋万代的伟业。 当然,大食就难受了。 唐人一路种田,种到家门口,两国的国力对比越来越明显,差距也在飞速拉开,有这样的邻居虎视,任何一位君主,都要寝食难安。 因此这个阿拉伯强国一方面想方设法地给大唐添乱,一方面又要乖乖地派出使节团,为唐皇献舞贺寿,不敢直接交恶。 「呵!」 小黑揣摩了一下自己所扮演的阿布将军该有的心态,带队朝着驿馆走去。 此地的驿馆,更像是一片投居逆旅的聚集,中央是官方的建筑,周遭环绕的则是接待各国商队的地方。 作为使节团,自然是要入大唐官方的住宿地,实际上他们刚刚靠近,就有一队卫士整齐地迎了过来。 为首的一位文士打扮的官员面容沉静,遥遥拱手:「鸿胪寺丞贾仲安,迎见外宾,不知是哪国的使者?」 鸿胪寺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寺丞是从六品上,在此地出现,说明还是较为重视各国使节团的,不过对方说的是汉话,小黑不便直接回复,招了招手,由列昂提前去沟通。 列昂提策马上前,出示印有倭马亚家族纹章的国书,证明使节团的身份,并且要求得到应有的待遇。 然而那位鸿胪寺官员接过,仔细查看后,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大食使节团,你们……也罢,请先随我来!」 列昂提注意到不仅仅是这位鸿胪寺丞,左右的官吏听到大食使节团,都表情古怪,赶忙回到队伍里,低声禀告:「「将军」,有些不对劲……」 小黑淡淡地道:「毋须慌张,在驿站住下,探明情况便是。」 使节团入住。 情况倒是很快探明,令小黑都感到诧异:「一月之前,有大食使节团入境,已经是由鸿胪寺内接待?这是有人假冒了我们?」 列昂提道:「不,不是简单的假冒,我们有国书,那支使节团里也有,甚至我们没有的,他们都有……」 小黑奇道:「他们有什么?」 列昂提顿了顿,不安地道:「那支使节团里,有向圣人献舞的第一舞姬,活的兰玛珊蒂!」最新网址:<\/b> 第九章 真假使节团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九章真假使节团最新网址:<\/b>「本将军受伤的事情,不可对外言明。」 「是!」 「将这些勇士就地安葬,他们是被叛徒列昂提与唐人内卫所害,这个仇,我们迟早要报!」 「是!」 小黑大马金刀地端坐在主位上,脖子上经过了包扎处理,声音略显沙哑低沉。 杨再威和蒲希密站在左右,看着她将亲兵的死亡推到唐人的袭击上,又用受伤掩盖了声音语调的异常,发布号令,惊喜之余,又难免有着审视与忌惮。 尤其是杨再威。 他曾经扮成自己的孪生兄弟杨再思,两人相貌近乎一致,结果还是由于行为举止的差异,被李彦识破真伪,后来又戴上面具,穿上宽袍,成为「佐命」,将杨思俭父女培植的势力接纳吸收,更加清楚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难度。 眼前的神秘人变成阿布将军,即便近距离观察,也丝毫看不出痕迹,堪称以假乱真! 什么样的人皮面具,能有如此可怕的效果? 内卫如今的技术,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小黑毫不客气地使用内卫的身份,稳住局势后,让士兵退出帐外,拍了拍手:「吊起来!」 蒲押陀黎被放了下来,琴酒阿布被吊了上去。 风水轮流转。 数个时辰前,还胸有成竹地审问叛徒,如今竟被叛徒审问,阿布将军的脸色明显灰败,但神情依旧镇定,缓缓闭上眼睛,有意识的关闭自己的感官。 可下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刺痛感就袭上心头,他猛然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杨再威缓缓收回手指,有些怀念:「用唯识劲拷问,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若不想受苦,就尽早交代,待得劲力深入经脉,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刺痛感稍稍减轻,阿布将军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冷冷地道:「尽管来,你们不敢长期留着我,最长也就是入唐境之前,十几天的折磨,我受得住!」 杨再威并不意外,继续施为。 无声的拷问开始实施。 但一刻钟后,杨再威就停了下来。 此人确实有意志力,唯识劲针对五感,可以将之折磨成无知无觉的废人,但心中的秘密还是无法百分百挖掘出来。 况且他心里挺佩服这位大食将领,觉得对方有勇有谋,更能在身边到处都是叛徒的情况下独挑大梁,值得敬重,倒是不愿羞辱对方。 「别停啊,继续!」 蒲希密就没有如此气度了,他险些被揭穿与唐人的勾结,在生死间走了一遭,恨不得对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你现在嘴硬,接下来别痛哭流涕地求饶就好!」 阿布将军满头冷汗,痛苦得五官都扭曲了,眼神却依旧坚毅,不屑回答。 「严刑拷打,是下下之策!」 正在这时,列昂提站了出来:「不妨绝了此人的退路,让他在哈里发处成为叛徒,如何?」 蒲希密眼睛一亮:「怎么做?」 列昂提显然早有想法,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蒲押陀黎:「这是我伪造的书信,看看有几分相似?」 蒲押陀黎接过,仔细看了一遍,评价道:「我分辨不出真假,就像是将军所写,只是缺少家族纹章……」 正如大唐的印玺,大食一般以家族纹章作为鉴定真伪的途径,然而列昂提手掌一翻,竟是一方精致的小印。 蒲押陀黎十分惊讶:「这……太像了!」 蒲希密咧嘴笑了起来:「好!有了这与唐人暗通往来的证据,倒要看看哈里发,怎么对待我们这位忠勇的大将军!」 听着几人当 面商量,如何在君主面前抹黑自己的忠诚,阿布将军眼神波动起来,恨声道:「卑劣的行径,无法撼动我对哈里发的忠诚,更不能动摇哈里发对我的信任!」 列昂提摇头:「将军不用自欺欺人,你的身边全是叛徒,亲卫是,学者是,客卿是,再有了这些与唐人暗通的书信,即便哈里发原本再相信你,恐怕也会心生几分疑虑!」 「而就是这几分疑虑,就注定了你的下场!」 「以将军在军中的威望,一旦背叛,比起我们的危害性可大得多,哈里发是英明的君主,他不会为了几分信任,就冒这样会被大唐长驱直入的风险!」 阿布将军咬牙切齿,却没有辩驳。 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 一旦使节团入了大唐,投了敌人,哈里发不会为了他一个心腹,而罔顾大局,肯定统统打为叛徒! 列昂提观察着他的神情,语气放缓:「我丝毫不怀疑将军为国尽忠赴死的决心,但想必你也很不甘心,抓捕内女干的行动功亏一篑,还要被冠以女干细的罪名,生不如死!」 「能够给你提供内卫身份的,绝非等闲之辈,将他的名字告诉我们,我们接下来以使节团的身份入大唐,自有一番争斗,或许可以凭此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这个机会,将军难道不想把握住吗?」 阿布将军面色很快恢复冷静:「不愧是智慧过人的求学者,果然能说会道,可惜你骗不了我,我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列昂提眉头一扬:「骄傲如将军,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阿布将军淡淡地道:「骄傲与自大,是有区别的,你们这群叛徒早有准备,我已经失败了,就该接受现实,作为阶下囚唯一的机会,就是不让你们得偿所愿!」 「我死之后,那个唐人的叛徒还会与大食联络,让内卫多年的渗透功亏一篑!」 「你们休想从我这里找到线索,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眼见此人软硬不吃,列昂提也皱起了眉头,蒲希密在旁边突然冷笑起来:「不必再问了,他或许根本不知道那个通风报信的内卫叛徒是谁。」 蒲押陀黎不解:「怎么会不知道呢?」 蒲希密道:「能够出卖你的,不是内卫高层,也定是唐人的,才有机会知道潜伏在敌国的内应身份,对方如果暴露,就是一个把柄,握在大食手中,岂会愿意?」 列昂提微微颔首:「所以那个大唐官员,只会给予情报,不会告知身份,正是这份将信将疑,阿布将军之前才要试探,将我们引出来是一个目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不能确定,情报到底是真是假?」 蒲押陀黎明白了,恨声上前:「可真要是这样,这个屠夫就没用了,他的手中沾满了虔诚者的鲜血,在上,杀了他!」 杨再威制止:「这毕竟是推测,尚未证实,况且以此人的心性,恐怕也不甘心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此番以使节的身份入唐,想要兴风作浪,显然也是有所依仗的……」 列昂提缓缓地道:「接下来如果无法让他开口,可以带他入大唐,设局为诱饵,将叛徒引诱出来,但这冒的风险就很大了,诸位要做好准备!」 众人讨论的过程中,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阿布将军身上,后者眼神闪烁,面色数变,最终化作一声冷笑:「你们分析得很好,所以动手……现在杀了我还不迟,省得入了唐境后追悔莫及!」 杨再威、列昂提、蒲希密和蒲押陀黎神色各异,最终下意识地看向小黑。 这个神秘莫测,但又起到关键作用的人,始终没有发表意见。 小黑终于开口:「隶属于大唐阵营的我们,虽然占据上风,但外面还有大 食士兵和使节团成员,审问的动静不能弄大,又想要获得关键情报,时间受限……」 「身陷囹圄的大食将军,则游走在生死边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又不愿意泄露出情报,被我们除去内部的女干贼,唯有将计就计,尽力周旋……」 「各有忌惮,又各有决心!」 「但无论怎样,是我们占据了上风,这个时候,如果畏惧风险而停滞不前,那不久的将来,吊起别人来拷问的,或许又变成这位阿布将军了!」 说到这里,她环视众人,一锤定音:「怕个鸟,入大唐,看看谁笑到最后!」 …… 「前方就是官道了!」 小黑端坐在高头大马上,遥望不远处的风景,神情兴奋。 回到这个世界近两个月,终于抵达了家乡。 她没有近乡情怯,只觉得由衷的开心,因为这一路所见,已然管中窥豹,领略到了几分大唐如今的繁盛。 还记得当年出使吐蕃时,两国边境,亦是荒凉,那还是陇右边上的赤岭,而今这片地域在距离河西之地都极为遥远的西方,却是车队来往,整地扎营,入目之间,热闹非凡。 这一方面是因为丝绸之路的稳定。 原本连接东西国度的商道,需要历经各国,重重风险,一般的小本商贾,根本没有能力独行,即便侥幸成功往来,也是拿命换钱,不成规模,唯有背景惊人的大商人,才能行走往来,赚取重金。 待得吐蕃崛起,寇掠日甚,威逼四镇,连那些大商贾都不敢再走陇右安西之路了。 而今吐蕃早灭,西陲稳定,诸胡拜服,再无窥望滋扰之心,朝廷更在交通要道上,十里设一个驿站,于一些偏僻的道路上,三十里置一个驿馆,确保来往通畅,风险降低,自然引得越来越多的商队投身其中。 货物的畅通,也促进了安西各地的繁荣,再加上驻军剿杀蜂盗,大兴屯田,原本的部族游散之地,已然变成了一座座新生的城镇。 由于州县增加过快,为了便于管理,朝廷还在庭州设立了北庭大都护府,管辖天山以北包括阿尔泰山和巴尔喀什湖以西的广大地区。 所以如今的格局是,北庭大都护府,与安西大都护府分治天山南北,提携万里,社会安定,令西北地区的农业、牧业、商业、手工业都得到空前的发展。 小黑倒不在乎大唐的领土是否再度扩大,在她看来,这里每一座新生城镇,都是市场与商货的集散地,也是大唐文明包容各族的交融所。 历史上的大唐,在李治时代达到了疆域上的顶峰,但很快在武则天时期丢失了不少领土,此后吐蕃崛起,又与之争夺西域,在安西四镇反复胶着。 这种变化,一方面是武则天女主当国,为了稳定自身权势,擅杀边陲大将,以致于给予了敌国可趁之机,但这个因素的比例不算高,黑齿常之等人确实被杀,但又有王孝杰等优秀将领提拔,总的来说影响并不大。 真正关键的,是安西都护府的统治本来就比较虚,这片相当于后世新疆、中亚五国与阿富汗的总和,地广人稀,各民族混杂,许多地区是名义上的归附,没有实质上的税收和掌控,看似疆域辽阔,但实际维护的是大唐在西域的,当地还是异族自治。 这就使得大唐的国力稍有下滑,遥远的安西立刻动荡,武周朝堂时期,甚至有不少臣子提出主动放弃此地的统治,因为军队驻扎所需的耗损实在太大,得不偿失,而后安史之乱爆发,大量安西都护府的驻军被调往内地,参与平叛,吐蕃趁机进兵,但他们其实也没能完全掌控这片土地,最终还是由当地人重新复国,比如龟兹。 直到这个世界,大唐准备用数代人的时间,在这片广袤 的大地上移民屯垦,设郡县,筑城防,教化异族,使之无论在地域上,还是文化经济上,都完全归化。 这是李彦飞升前给李弘留下的建言里,极为重要的一项。 如此经营并不能确保数百年后,西北一直控制在大唐手中,但正如汉朝开拓河西走廊,此后虽有异族占据,最终还是回归汉人国度,这种根深蒂固的影响,才是千秋万代的伟业。 当然,大食就难受了。 唐人一路种田,种到家门口,两国的国力对比越来越明显,差距也在飞速拉开,有这样的邻居虎视,任何一位君主,都要寝食难安。 因此这个阿拉伯强国一方面想方设法地给大唐添乱,一方面又要乖乖地派出使节团,为唐皇献舞贺寿,不敢直接交恶。 「呵!」 小黑揣摩了一下自己所扮演的阿布将军该有的心态,带队朝着驿馆走去。 此地的驿馆,更像是一片投居逆旅的聚集,中央是官方的建筑,周遭环绕的则是接待各国商队的地方。 作为使节团,自然是要入大唐官方的住宿地,实际上他们刚刚靠近,就有一队卫士整齐地迎了过来。 为首的一位文士打扮的官员面容沉静,遥遥拱手:「鸿胪寺丞贾仲安,迎见外宾,不知是哪国的使者?」 鸿胪寺主管民族事务与外事接待活动,寺丞是从六品上,在此地出现,说明还是较为重视各国使节团的,不过对方说的是汉话,小黑不便直接回复,招了招手,由列昂提前去沟通。 列昂提策马上前,出示印有倭马亚家族纹章的国书,证明使节团的身份,并且要求得到应有的待遇。 然而那位鸿胪寺官员接过,仔细查看后,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大食使节团,你们……也罢,请先随我来!」 列昂提注意到不仅仅是这位鸿胪寺丞,左右的官吏听到大食使节团,都表情古怪,赶忙回到队伍里,低声禀告:「「将军」,有些不对劲……」 小黑淡淡地道:「毋须慌张,在驿站住下,探明情况便是。」 使节团入住。 情况倒是很快探明,令小黑都感到诧异:「一月之前,有大食使节团入境,已经是由鸿胪寺内接待?这是有人假冒了我们?」 列昂提道:「不,不是简单的假冒,我们有国书,那支使节团里也有,甚至我们没有的,他们都有……」 小黑奇道:「他们有什么?」 列昂提顿了顿,不安地道:「那支使节团里,有向圣人献舞的第一舞姬,活的兰玛珊蒂!」最新网址:<\/b> 第十章 大唐皇室的魔咒能否打破?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章大唐皇室的魔咒能否打破?最新网址:<\/b>大唐驿馆。 正厅之中。 双方对坐。 大食一方,是担任正使的总督蒲希密、小黑幻化的阿布将军和担当翻译的拜占庭求学者列昂提。 全员内鬼。 大唐一方,则是专门负责迎接各国使节团入境的鸿胪寺丞贾仲安。 此时他聆听了列昂提翻译后的话语,沉思片刻,缓缓地道:「贵方之意,舞姬兰玛珊蒂早已不幸身亡,虽然不排除有假死的可能,但她所在的那个使节团,一定是贼人假冒,可对方亦有国书为证,仅凭阁下一面之词,本官实难分辨真伪……」 列昂提早有准备:「不必现在就验证,请贾寺丞将这个消息传回,将那支使节团监管起来,不得入京师,到时我们双方在城外对峙,谁真谁假,真相大白后,再得入长安。」 贾仲安微微颔首:「此事昨日我已详细写明,一路快马加鞭,送予安西大都护府。」 蒲希密开口:「贼人穷凶极恶,狙杀信使,断绝消息的往来,不可不防!」 贾仲安面色不变:「诸位不必担心,信使所过之处,各地驿站皆有报备,定时联络,此等要事,大都护府亦会派人随行,绝不会令贼人得逞。」 古代信息的传递,永远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何况如此辽阔的安西之地,大唐经营西境,最先重视的不是城镇,而是驿馆和驿站,构成一张四通八达的罗网。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半途狙杀信使,不是说办不到,而是会很快暴露,使得截断信息的目的失败。 既然对方有所防备,使节团这边也不再多言,就细节探讨片刻后,起身告辞。 整个过程中,小黑始终不发一言,直到与蒲希密、列昂提回到房间后,才沉声道:「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 列昂提道:「这让我想到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阿布将军所带领的这支使节团,是不是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关键,在假死的兰玛珊蒂那里?」 蒲希密不解:「可一个月的时间差距,不足以阻碍我们抵达大唐,如果假的要扮作真的,应该在中途出手,将使节团剿灭……」 「事实上,幕后主使者已经办到了!」 列昂提凝声道:「别忘了,如果没有这位扮作阿布将军,我们也只能各自逃亡,使节团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到时候谁还能证明,那个拿着国书入唐,又有第一舞姬的使节团是假的?」 蒲希密悚然一惊。 小黑点头。 如果她不在使节团内,以杨再威的绝对武力、列昂提的智慧和蒲希密的亲信,阿布将军作为唯一抓内鬼的忠臣,还是难以讨得好去。 但这位将军的下场,不会是被擒,而是直接杀了,然后内鬼们各奔东西,使节团不复存在。 到那个时候,假的自动上位,取代真的。 诸如此类的李代桃僵,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其实屡见不鲜,只是此次的手笔极大,连一个国家的使节团都敢假冒! 「如果是这样的话……」 蒲希密的脸色变得难看:「那我们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列昂提也叹了口气:「肯定暴露了!主使者不仅清楚我们是大唐的内应,还要引导阿布将军缉拿,又能让另一支使节团伪装得天衣无缝,如此绸缪,必定所图极大……」 「所图极大!」 蒲希密自言自语:「兰玛珊蒂在唐皇诞辰上献舞,莫非要趁机刺杀唐皇?」 小黑摇头:「且不说大明宫的守备力量,就是内卫高手如云,单凭一个舞姬刺杀,也是痴人说梦,但那个兰玛珊蒂的舞蹈,确实有着触动人心的力量,不得不防 ……」 列昂提请教:「你准备怎么做?」 小黑道:「先行上路,赶回长安!」 跟使节团一起行动,是为了掌握大唐大食两个超级大国间明争暗斗的第一手情况,但小黑的主要目的,还是回到大唐,看一看李彦的亲朋旧友过得如何。 如果没有真假使节团的事情,她会跟着使节团,一路抵达长安,沿途仔细看一看大唐的发展,现在还是正事为主。 「你们也不必担心暴露,蒲希密是使节团的正使,足以发号施令,我之前假扮成阿布将军,是为了安抚部下,如今已经来到唐境,区区数百大食士兵已经翻不起风浪了……」 小黑雷厉风行,毫不耽搁,直接就做出决定,准备待得夜深人静时,就独自离开,却见两人推门而入,正是杨再威与真正的阿布将军。 后者作亲卫打扮,被杨再威钳制并行,一直垂着头,不自觉地随着对方的脚步走动,直到入了房内,才恢复了肢体的控制权,抬起头来。 杨再威开口:「他知道了假使节团的事情,有话对我们说……」 列昂提心头一喜,这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囚徒终于动摇了,倒是意外收获,赶忙趁热打铁,温和地道:「将军,你的担心我很清楚,假的使节团在唐境兴风作浪,无论犯下什么恶事,在各国面前,都是大食承担恶名,并且让唐军有了出兵的大义名分,这对于还未准备好与大唐全面开战的大食,是极为不利的……」 「而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希望这支使节团在长安搅弄风雨,说来可笑,我们明明是假冒的,现在不得不扮成真的,还要揭穿另一伙使节团的真面目……」 「这就是合作的基础了,我们虽然是敌人,但有了一致的目标!」 阿布将军冷冷地道:「你没必要这样,再多的花言巧语,我如果不愿意说,你还是一句话都休想得到。」 列昂提也不生气,给一个台阶下:「那现在将军是愿意说了吗?」 阿布将军哼了声,昂起了头:「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列昂提立刻发问:「大唐的叛徒是谁?假使节团的幕后主使者,是不是此人?」 阿布将军道:「你们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那个叛徒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这次假使节团的出现,我敢肯定,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杨再威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阿布将军道:「兰玛珊蒂就是他的人,这个第一舞姬,其实是唐人高门罪女,其家族因罪被抄后,才沦落到了我大食之境。」 蒲希密嗤笑:「原来以为你忠心耿耿,没想到也是吃里扒外,既然知道兰玛珊蒂是唐人,还能容许她见哈里发,更成为我国贵族的座上宾客?」 阿布将军冷笑:「这便是你的愚蠢了,唐人也不是一条心的,尤其是唐人的贵族,现在屡遭打压,获罪者多,高高在上的贵女沦为舞姬,他们怎能甘心?」 杨再威明白了:「科举入仕的权重越来越高,此事看来是关系到高门大族和寒门子弟的争斗了!」 小黑也想到原历史上的大唐中后期,高门贵族和寒门士子的争斗就变得白热化,再加上藩镇割据与中央政权的矛盾,最终促成了牛李党争,庶族官僚与士族官僚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那个时候皇权已经岌岌可危,被宦官把持皇权,然后宦官集团又开始内部斗争,而现在的高门与寒门之争,究其根本还是天子皇权与世家大族的博弈。 这从大唐立国时就开始了,历经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到如今的李弘,尸位素餐的高门士族越来越没了立身之地,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则不断入仕为官,得以施展抱负的机会,才能 令时局清明,盛世辉煌。 当然,高门士族自魏晋南北朝开始,就一直保留着上层的优越地位,也不会坐以待毙。 阿布将军一心要揪出在大食内潜藏的唐人女干细,对于大唐局势还是颇为了解的,在讲述完兰玛珊蒂的情况后,又说起了内卫:「内卫原有五位统领,大统领上官氏,是个女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每次出手都极为惊人,大食暗杀团就是她一手覆灭,据传她亦是出身高门士族,祖父是宰相,在朝中极有威势。」 「二统领丘神绩,父祖辈显赫,却未继承恩荫,但于内卫重建时立下功勋,后因功敕封为谭国公,近些年已是退居闲职,罕有露面。」 「三统领原为郭元振,寒门子弟,现任安西大都护,此人擅于调解各民族间的矛盾,不偏不倚,深受爱戴。」 「四统领安忠敬,昭武九姓,科举出身,非恩荫入仕,此人功绩不显,但如今的内卫实权皆由他所掌。」 「五统领原为贾思博,武威贾氏,寒门子弟,已不在内卫,用事机枢,入了政事堂,将成宰相……」 听到最后,杨再威露出回忆之色。 他认得贾思博,此人曾经身中唯识劲之害,成为活死人,还是他在突破第六识后,将之救了回来,后来才有了参与科举,高中进士的前程。 二十年之后,此人已然入了政事堂,并且在内卫还保留着偌大的影响力。 从年龄来看,当真了不得,毕竟贾思博才四十多岁,但从能力来说,倒是并什么意外,此人确实有才华,擅变通,在官场上必定如鱼得水。 蒲希密听到这里,却有些不耐烦了:「内卫五位统领,我也早有耳闻,不用你介绍一遍,你到底怀疑谁?」 阿布将军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与我暗通消息的,就在这五个人之中!」 杨再威眼神沉下:「证据呢?」 阿布将军道:「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那个人给出的情报,不是内卫大统领,绝对给不出。」 杨再威依旧不信:「也许对方正是要诱导你,往内卫统领身上怀疑!」 眼见两人要争辩起来,列昂提担心他重新闭嘴,赶忙道:「如果背叛者是内卫统领,原因是高门与寒门的争斗,那么他们假冒大食使节团的目的是什么?」 阿布将军顿了顿,酝酿片刻,沉声道:「为了刺杀唐皇!」 列昂提和蒲希密即便早有猜测,脸色还是变了:「当真?」 杨再威则道:「办不到!」 他没有长篇大论,但以世间顶尖的实力,作此判断,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你们没有亲眼见过飞天之舞,不知道此舞有着难以描述的魔力……」 阿布将军道:「何况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配合,有了那个人,行刺唐皇绝对可以实现!」 杨再威皱起眉头:「你不能一次说完吗?谁敢作此谋逆之举?」 阿布将军深吸一口气:「大唐的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包括小黑。 但惊讶过后,又是异口同声的质疑:「不可能!」 阿布将军道:「皇权争位,向来如此,值得大惊小怪么?」 杨再威虽然二十年没有回国,但来到大食后,也关注过大唐的情况:「唐皇有三子,都是与皇后所生的嫡子,后面两位皇子难以与胞兄争夺储君之位,太子五次监国,每次握有实权,培养班底,甚至连内卫的调派,都被唐皇允许,这样的储君,谁能与他争位?」 阿布将军道:「但这些年来,唐皇沉迷修道,逐渐不理朝政,任由寒门新贵和高门大族冲突,且再无对外进取之心,按压战事,如今唐军将领,也 多有对唐皇不满者,偏偏唐皇身体康健,让他主动退位,还不知要十年二十年……你们难道不知道,「天可汗」是如何成为君王的吗?」 蒲希密和列昂提对视一眼。 和历史一样,李世民的天可汗至今还在周边各族传播,许多小部落至今都不知继任者,还认大唐的圣人是李世民。 而如蒲希密这样的大食总督,列昂提这类学者,也对于李世民的上位有所了解,不比汉人重孝道,在他们看来,李渊昏聩,李世民英明圣武,逼父退位是理所应当。 那么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李弘如果真的沉迷修道,不思进取,还任由朝堂矛盾激化,隐患重重,效仿太宗,以子代父,也是理所应当。 阿布将军做出最后总结:「我原本也想不明白,以内卫统领的权势与地位,为什么要与我大食勾结,做唐人的叛徒……」 「现在才彻底想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千秋节,唐皇的诞辰!」 「与我暗通消息的内卫统领,根本是得太子指示,定下了这个里应外合的篡位计划,他们不敢背下弑父弑君的罪名,要借使节团的名义,行刺唐皇,再顺理成章地对我大食宣战,满足唐人武将和高门的需求,开创属于太子的时代!」 听着这近乎嘶吼的声音,连杨再威都半信半疑起来。 二十年前,他见证过武后与李弘的暗斗,对于这种皇家间的权力之争,体会更深。 但杨再威在看过李彦飞升时,李弘的真情流露后,觉得唐皇仁德,太子聪慧,有着皇室中少见的情谊,是不会步武氏后尘的。 二十年后,他动摇了。 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坐到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上,什么亲情,什么仁心,都会逐渐在权力的冲击下消磨殆尽…… 小黑则踱步到窗边,看向东方的长安。 也许阿布将军认为他的推测极有逻辑,但终究是外人,雾里看花,不知道李弘父子的性情与经历。 所以相比起杨再威的动摇,小黑选择相信。 当然,她也没有对阿布将军的推测一言否定。 而是准备贯彻之前的决定。 入长安。 亲眼见证。 唐皇与太子,是终究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影响下,迷失了本性? 还是打破大唐皇族的魔咒,给予后人一份弥足珍贵的效仿榜样?最新网址:<\/b> 第十章 大唐皇室的魔咒能否打破?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章大唐皇室的魔咒能否打破?最新网址:<\/b>大唐驿馆。 正厅之中。 双方对坐。 大食一方,是担任正使的总督蒲希密、小黑幻化的阿布将军和担当翻译的拜占庭求学者列昂提。 全员内鬼。 大唐一方,则是专门负责迎接各国使节团入境的鸿胪寺丞贾仲安。 此时他聆听了列昂提翻译后的话语,沉思片刻,缓缓地道:「贵方之意,舞姬兰玛珊蒂早已不幸身亡,虽然不排除有假死的可能,但她所在的那个使节团,一定是贼人假冒,可对方亦有国书为证,仅凭阁下一面之词,本官实难分辨真伪……」 列昂提早有准备:「不必现在就验证,请贾寺丞将这个消息传回,将那支使节团监管起来,不得入京师,到时我们双方在城外对峙,谁真谁假,真相大白后,再得入长安。」 贾仲安微微颔首:「此事昨日我已详细写明,一路快马加鞭,送予安西大都护府。」 蒲希密开口:「贼人穷凶极恶,狙杀信使,断绝消息的往来,不可不防!」 贾仲安面色不变:「诸位不必担心,信使所过之处,各地驿站皆有报备,定时联络,此等要事,大都护府亦会派人随行,绝不会令贼人得逞。」 古代信息的传递,永远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何况如此辽阔的安西之地,大唐经营西境,最先重视的不是城镇,而是驿馆和驿站,构成一张四通八达的罗网。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半途狙杀信使,不是说办不到,而是会很快暴露,使得截断信息的目的失败。 既然对方有所防备,使节团这边也不再多言,就细节探讨片刻后,起身告辞。 整个过程中,小黑始终不发一言,直到与蒲希密、列昂提回到房间后,才沉声道:「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 列昂提道:「这让我想到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阿布将军所带领的这支使节团,是不是只是一个诱饵,真正的关键,在假死的兰玛珊蒂那里?」 蒲希密不解:「可一个月的时间差距,不足以阻碍我们抵达大唐,如果假的要扮作真的,应该在中途出手,将使节团剿灭……」 「事实上,幕后主使者已经办到了!」 列昂提凝声道:「别忘了,如果没有这位扮作阿布将军,我们也只能各自逃亡,使节团分崩离析,不复存在,到时候谁还能证明,那个拿着国书入唐,又有第一舞姬的使节团是假的?」 蒲希密悚然一惊。 小黑点头。 如果她不在使节团内,以杨再威的绝对武力、列昂提的智慧和蒲希密的亲信,阿布将军作为唯一抓内鬼的忠臣,还是难以讨得好去。 但这位将军的下场,不会是被擒,而是直接杀了,然后内鬼们各奔东西,使节团不复存在。 到那个时候,假的自动上位,取代真的。 诸如此类的李代桃僵,在信息闭塞的古代其实屡见不鲜,只是此次的手笔极大,连一个国家的使节团都敢假冒! 「如果是这样的话……」 蒲希密的脸色变得难看:「那我们的身份,岂不是暴露了?」 列昂提也叹了口气:「肯定暴露了!主使者不仅清楚我们是大唐的内应,还要引导阿布将军缉拿,又能让另一支使节团伪装得天衣无缝,如此绸缪,必定所图极大……」 「所图极大!」 蒲希密自言自语:「兰玛珊蒂在唐皇诞辰上献舞,莫非要趁机刺杀唐皇?」 小黑摇头:「且不说大明宫的守备力量,就是内卫高手如云,单凭一个舞姬刺杀,也是痴人说梦,但那个兰玛珊蒂的舞蹈,确实有着触动人心的力量,不得不防 ……」 列昂提请教:「你准备怎么做?」 小黑道:「先行上路,赶回长安!」 跟使节团一起行动,是为了掌握大唐大食两个超级大国间明争暗斗的第一手情况,但小黑的主要目的,还是回到大唐,看一看李彦的亲朋旧友过得如何。 如果没有真假使节团的事情,她会跟着使节团,一路抵达长安,沿途仔细看一看大唐的发展,现在还是正事为主。 「你们也不必担心暴露,蒲希密是使节团的正使,足以发号施令,我之前假扮成阿布将军,是为了安抚部下,如今已经来到唐境,区区数百大食士兵已经翻不起风浪了……」 小黑雷厉风行,毫不耽搁,直接就做出决定,准备待得夜深人静时,就独自离开,却见两人推门而入,正是杨再威与真正的阿布将军。 后者作亲卫打扮,被杨再威钳制并行,一直垂着头,不自觉地随着对方的脚步走动,直到入了房内,才恢复了肢体的控制权,抬起头来。 杨再威开口:「他知道了假使节团的事情,有话对我们说……」 列昂提心头一喜,这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囚徒终于动摇了,倒是意外收获,赶忙趁热打铁,温和地道:「将军,你的担心我很清楚,假的使节团在唐境兴风作浪,无论犯下什么恶事,在各国面前,都是大食承担恶名,并且让唐军有了出兵的大义名分,这对于还未准备好与大唐全面开战的大食,是极为不利的……」 「而对于我们来说,也不希望这支使节团在长安搅弄风雨,说来可笑,我们明明是假冒的,现在不得不扮成真的,还要揭穿另一伙使节团的真面目……」 「这就是合作的基础了,我们虽然是敌人,但有了一致的目标!」 阿布将军冷冷地道:「你没必要这样,再多的花言巧语,我如果不愿意说,你还是一句话都休想得到。」 列昂提也不生气,给一个台阶下:「那现在将军是愿意说了吗?」 阿布将军哼了声,昂起了头:「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列昂提立刻发问:「大唐的叛徒是谁?假使节团的幕后主使者,是不是此人?」 阿布将军道:「你们之前的判断并没有错,那个叛徒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这次假使节团的出现,我敢肯定,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杨再威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阿布将军道:「兰玛珊蒂就是他的人,这个第一舞姬,其实是唐人高门罪女,其家族因罪被抄后,才沦落到了我大食之境。」 蒲希密嗤笑:「原来以为你忠心耿耿,没想到也是吃里扒外,既然知道兰玛珊蒂是唐人,还能容许她见哈里发,更成为我国贵族的座上宾客?」 阿布将军冷笑:「这便是你的愚蠢了,唐人也不是一条心的,尤其是唐人的贵族,现在屡遭打压,获罪者多,高高在上的贵女沦为舞姬,他们怎能甘心?」 杨再威明白了:「科举入仕的权重越来越高,此事看来是关系到高门大族和寒门子弟的争斗了!」 小黑也想到原历史上的大唐中后期,高门贵族和寒门士子的争斗就变得白热化,再加上藩镇割据与中央政权的矛盾,最终促成了牛李党争,庶族官僚与士族官僚的矛盾摆到了明面上。 不过那个时候皇权已经岌岌可危,被宦官把持皇权,然后宦官集团又开始内部斗争,而现在的高门与寒门之争,究其根本还是天子皇权与世家大族的博弈。 这从大唐立国时就开始了,历经太宗李世民、高宗李治,到如今的李弘,尸位素餐的高门士族越来越没了立身之地,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则不断入仕为官,得以施展抱负的机会,才能 令时局清明,盛世辉煌。 当然,高门士族自魏晋南北朝开始,就一直保留着上层的优越地位,也不会坐以待毙。 阿布将军一心要揪出在大食内潜藏的唐人女干细,对于大唐局势还是颇为了解的,在讲述完兰玛珊蒂的情况后,又说起了内卫:「内卫原有五位统领,大统领上官氏,是个女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每次出手都极为惊人,大食暗杀团就是她一手覆灭,据传她亦是出身高门士族,祖父是宰相,在朝中极有威势。」 「二统领丘神绩,父祖辈显赫,却未继承恩荫,但于内卫重建时立下功勋,后因功敕封为谭国公,近些年已是退居闲职,罕有露面。」 「三统领原为郭元振,寒门子弟,现任安西大都护,此人擅于调解各民族间的矛盾,不偏不倚,深受爱戴。」 「四统领安忠敬,昭武九姓,科举出身,非恩荫入仕,此人功绩不显,但如今的内卫实权皆由他所掌。」 「五统领原为贾思博,武威贾氏,寒门子弟,已不在内卫,用事机枢,入了政事堂,将成宰相……」 听到最后,杨再威露出回忆之色。 他认得贾思博,此人曾经身中唯识劲之害,成为活死人,还是他在突破第六识后,将之救了回来,后来才有了参与科举,高中进士的前程。 二十年之后,此人已然入了政事堂,并且在内卫还保留着偌大的影响力。 从年龄来看,当真了不得,毕竟贾思博才四十多岁,但从能力来说,倒是并什么意外,此人确实有才华,擅变通,在官场上必定如鱼得水。 蒲希密听到这里,却有些不耐烦了:「内卫五位统领,我也早有耳闻,不用你介绍一遍,你到底怀疑谁?」 阿布将军摇头:「我不知道是谁,但与我暗通消息的,就在这五个人之中!」 杨再威眼神沉下:「证据呢?」 阿布将军道:「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那个人给出的情报,不是内卫大统领,绝对给不出。」 杨再威依旧不信:「也许对方正是要诱导你,往内卫统领身上怀疑!」 眼见两人要争辩起来,列昂提担心他重新闭嘴,赶忙道:「如果背叛者是内卫统领,原因是高门与寒门的争斗,那么他们假冒大食使节团的目的是什么?」 阿布将军顿了顿,酝酿片刻,沉声道:「为了刺杀唐皇!」 列昂提和蒲希密即便早有猜测,脸色还是变了:「当真?」 杨再威则道:「办不到!」 他没有长篇大论,但以世间顶尖的实力,作此判断,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你们没有亲眼见过飞天之舞,不知道此舞有着难以描述的魔力……」 阿布将军道:「何况还有一位重要的人物配合,有了那个人,行刺唐皇绝对可以实现!」 杨再威皱起眉头:「你不能一次说完吗?谁敢作此谋逆之举?」 阿布将军深吸一口气:「大唐的太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包括小黑。 但惊讶过后,又是异口同声的质疑:「不可能!」 阿布将军道:「皇权争位,向来如此,值得大惊小怪么?」 杨再威虽然二十年没有回国,但来到大食后,也关注过大唐的情况:「唐皇有三子,都是与皇后所生的嫡子,后面两位皇子难以与胞兄争夺储君之位,太子五次监国,每次握有实权,培养班底,甚至连内卫的调派,都被唐皇允许,这样的储君,谁能与他争位?」 阿布将军道:「但这些年来,唐皇沉迷修道,逐渐不理朝政,任由寒门新贵和高门大族冲突,且再无对外进取之心,按压战事,如今唐军将领,也 多有对唐皇不满者,偏偏唐皇身体康健,让他主动退位,还不知要十年二十年……你们难道不知道,「天可汗」是如何成为君王的吗?」 蒲希密和列昂提对视一眼。 和历史一样,李世民的天可汗至今还在周边各族传播,许多小部落至今都不知继任者,还认大唐的圣人是李世民。 而如蒲希密这样的大食总督,列昂提这类学者,也对于李世民的上位有所了解,不比汉人重孝道,在他们看来,李渊昏聩,李世民英明圣武,逼父退位是理所应当。 那么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李弘如果真的沉迷修道,不思进取,还任由朝堂矛盾激化,隐患重重,效仿太宗,以子代父,也是理所应当。 阿布将军做出最后总结:「我原本也想不明白,以内卫统领的权势与地位,为什么要与我大食勾结,做唐人的叛徒……」 「现在才彻底想清楚,这一切都是为了千秋节,唐皇的诞辰!」 「与我暗通消息的内卫统领,根本是得太子指示,定下了这个里应外合的篡位计划,他们不敢背下弑父弑君的罪名,要借使节团的名义,行刺唐皇,再顺理成章地对我大食宣战,满足唐人武将和高门的需求,开创属于太子的时代!」 听着这近乎嘶吼的声音,连杨再威都半信半疑起来。 二十年前,他见证过武后与李弘的暗斗,对于这种皇家间的权力之争,体会更深。 但杨再威在看过李彦飞升时,李弘的真情流露后,觉得唐皇仁德,太子聪慧,有着皇室中少见的情谊,是不会步武氏后尘的。 二十年后,他动摇了。 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坐到了那九五之尊的宝座上,什么亲情,什么仁心,都会逐渐在权力的冲击下消磨殆尽…… 小黑则踱步到窗边,看向东方的长安。 也许阿布将军认为他的推测极有逻辑,但终究是外人,雾里看花,不知道李弘父子的性情与经历。 所以相比起杨再威的动摇,小黑选择相信。 当然,她也没有对阿布将军的推测一言否定。 而是准备贯彻之前的决定。 入长安。 亲眼见证。 唐皇与太子,是终究在至高无上的权力影响下,迷失了本性? 还是打破大唐皇族的魔咒,给予后人一份弥足珍贵的效仿榜样?最新网址:<\/b> 第十一章 真武观主袁天罡?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一章真武观主袁天罡?凉州。 武威姑臧县。 小连子巷。 小黑站在一处院落外,看着郁郁葱葱,枝蔓探出墙的杏树,露出怀念之色。 此地是李彦和哑叔的故居,也是她最初长大的地方。 但自从李彦解决了凉州的迷案,加入内卫,前往长安,哑叔也一并离去,这里就荒废下来,杏树也早早秃了。 如今这般景象,明显是有人照料。 不过此时的院中,并没有人。 小黑漫步而入,走了一圈,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体香。 时日已长,那股气味已经淡到极致,若不是她的嗅觉远超人类,是肯定什么都闻不到的,现在小黑则将这股气味记在心中,又来到杏树下寻找起来。 「没有墓地。」 哑叔如果过世了,那么棺椁很有可能会回到这里安葬,毕竟他假死脱身后,已经放下长孙无忌的身份,不准备回归长孙家的祖坟。 而如今这里有人打理,却未有祭拜的墓地,那位可能还活着,以其武学和佛法造诣,看开一切,百岁高龄并不奇怪。 小黑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心情愉悦地拂拭了一下灰尘,将屋内稍稍打扫后,走出院外,带上木门。 身后人影一闪,内卫蒲押陀黎出现,禀告道:「查清楚了,在边境迎接的鸿胪寺贾仲安,是出自武威贾氏。」 小黑无动于衷。 蒲押陀黎又补充道:「贾仲安对外称是贾思博的子侄,实则是族仆赐姓,脱了奴籍,后高中进士,得以授官……」 小黑这才眉头一扬:「当真?」 蒲押陀黎谨慎地道:「城内流传如此,贾氏并未承认,不知真假。」 「只要此事在民间流传,那便是投名状了!」 小黑悠然道:「贾仲安这般出身,也能求取功名,入仕为官,倒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贾思博是寒门的坚定支持者无疑。」 贾思博本来就因为家族势力衰微,科举不公,才生出恶念,与「佐命」势力勾结,后来立功免罪,但为官后的政治立场,却很难说。 因为贾氏真论门第,确实是标准的高门,追溯到汉朝,族谱清晰,比起许多权势煊赫,但族谱经不起考究的高门,还要有权威性。 它原本的缺陷,是数代没有出过重臣,贾思博入朝得到重用后,有效弥补了这一点,不出三代积累,实质上就能成为高门士族里的一员。 但现在,他主动退出,与寒门为伍,提拔出身卑微的族人,如此鲜明的政治倾向,是否也是他能后来居上,成为继狄仁杰后,入政事堂,为一国宰相的关键助力? 小黑跟在李彦身边耳濡目染,见微知着,从一个贾氏官员的出身,就能分析出太多内容。 蒲押陀黎毕竟是大食人,不太理解这类政治斗争,只在意忠女干之分:「如果贾仲安也是一伙的,那么他传递的消息,肯定会歪曲事实……」 小黑回过神来:「凉州的内卫,你联系过了吗?」 蒲押陀黎被出卖了一次,变得极为谨慎:「凉州没有值得信任的内卫,我不敢去驻地,马匹干粮已经备好,可以随时上路。」 小黑微微点头:「假使节团呢?」 蒲押陀黎道:「此地驿馆接待了十二个来自各国的使节团,却没有大食国的,或许他们还没到,我们可以守在河西。」 一支带着大食舞姬和众多乐器的庞大使节团,行进速度是很慢的,从大马士革走到长安,快的话也往往需要数月。 而小黑和杨再威当机立断地离开真正的大食使节团,前者带上蒲押陀黎,后者带着阿布将军,走不 同的道路追赶。 由于人员较少,一路披星戴月,后来居上并非没有可能。 「大食使节团数百人,浩浩荡荡,动静不小,我们虽然翻山越岭,但临近河西,走的大多是官道,并未发现丝毫踪迹……」 但小黑想了想,却不觉得自己走在了前面,反倒认为那支使节团,十之八九都进了长安,在凉州死守,是一厢情愿的愚蠢行为。 不过欲入关中,凉州是河西走廊中的必经要道,使节团人数又多,没理由走小道,那又为什么没有在驿馆住宿的记录呢? 「玄天在上,护佑苍生!」 正考虑着这个问题,喧闹声遥遥传来,飘入偏僻幽深的小巷里面。 小黑侧耳倾听,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数个呼吸后,她已经来到大道边上,就见分列两边的人群,正在迎接一群道人的驾临。 在乐器吹奏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于正中行走,身着杏黄道袍,胸前阴阳,背后八卦,两侧道童随行,周遭仙音渺渺,烟霞翻腾,望去竟有几分气象,引得沿路的百姓敬畏地随行,不敢接近,只是在地上叩首祈祷。 「玄天在上,保佑我儿州试高中!」 「玄天在上,保佑我父脱病消灾!」 「真武观的老神仙,望赐符水,望赐符水啊!」 小黑起初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很快眼睛就危险地眯了起来。 她听到玄天之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最后那真武观一出,立刻想到,真武大帝也称玄天上帝,这玄天在上,拜的竟是真武道统。 也没什么奇怪的,在大食她都见过真武信仰,那个宗教国家都能占据一席之地,大唐当然更加兴盛。 不过大食的真武教,与当地的教和基督教都有矛盾,若不是杨再威出手,小黑是准备相助一二的。 但现在对于大唐境内的真武观,态度恰恰相反,这些招摇过市的道士,让她颇为厌恶。 因为联想到了「迎佛骨」。 佛门兴盛到极致的体现,便是晚唐时期的迎佛骨,文武百官,豪族巨富,争施金帛财物,四方百姓扶老携幼前去瞻仰,不少人甚至当场断臂截指,就为了向佛陀表达自己的虔诚之意。 结果毫无疑问,正如韩愈所言,「事佛求福,乃更得祸」。 可惜那个时候,民间信仰已成浩荡裹挟之势,无论统治者信或者不信,都难以扭转这种大风向了。 而李彦决定飞升后,最为担心的,也是道教的坐大。 道教本就是李唐国教,历史上虽然不如佛教那般狂热,但唐朝炼丹潮,也是道士带起来的,在权贵里极为流行,引得众多耳熟能详的大诗人都趋之若鹜。 宗教兴盛到一定程度,祸害其实是大同小异的,道教的优点是大多数时候不坑穷人,可由于李彦的出现,此世道教发展成何等模样,就不好说了。 毕竟以前的神仙只是传说,现在却出现了一位真实飞升的。 此情此景,似乎正印证了这一切。 蒲押陀黎也赶了出来,来到小黑身后,看向那浩浩荡荡的人群,见怪不怪:「唐人信奉真武,那是一位有大法力的神明。」 小黑恢复平静,见这招摇过市的道士一时半会没有回去的意思,询问道:「凉州最大的真武庙宇在何处?」 蒲押陀黎不明白找寻使节团,怎么突然转到真武教会上面去了,对方却是将他救出来的恩人,不敢质疑:「我去找找。」 「不,正事要紧!」 小黑确实是心血来潮,所幸她能恢复原身,四足奔行,什么千里马都比不了,干脆道:「你照常上路,赶往长安 ,我查一查真武教,很快会追上来。」 蒲押陀黎并不知道他的气息已经被记住,还以为这位也有一群强大的班底,赶忙应下,飞快离去。 小黑则身形一起,眺望四方,开了法眼,辨明一处最浓郁的人气所在。 「皇城被拆了?」 她穿行街巷,两盏茶的功夫就赶到目的地外,发现那竟是原本的凉州宫城所在。 隋末群雄纷争时,大凉王李轨就在这里建都,后来大唐立国,这里的宫城并未拆去,丘英最初来到这里调查吐蕃女干细时,还将重建的内卫据点放在宫城之内。 只是如今,这里的宫城终于被拆除了,换成了道观。 真武观。 此时的观外,正在举行斋醮。 斋醮准确的说,分为禳灾祈福的清醮,和超度亡灵的幽醮,此时两者却是并行。 一边可以看到,城内有权贵人士去世,家人披麻戴孝,抬着棺椁,请道士行幽醮,这是连佛教最大的生意都抢了。 另一边,又有无数信徒拜倒在地,朝着一具神像虔诚地祈祷。 那神像穿青玄君上之袍,戴苍壁七称之冠,作帝王打扮,面容威严,五官雕琢得极为精细。 这就是真武庙内供奉的圣像。 但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真武大帝祭祀。 正常的真武大帝,披发跣足,身着玄袍,金甲玉带,足踏龟蛇,现在这位不知加了多少元素,瞧上去比后世的玉皇大帝都要庄重威严。 小黑知道,李彦不喜欢这种无谓的追捧,所以她也不喜欢。 只是看着如此狂热的场景,想着凉州都如此,长安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又有些头疼。 这不是什么乡间y祭,祭祀童男童女,亦或是干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反倒容易压制,这是正统的道教信仰,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怎么引回正轨呢? 对了…… 这群道士交税了吗? 小黑的目光落在主持斋醮仪式的道士身上。 虽然面容有几分苍老,但气质出众,道袍名贵,此人应该…… 「咦?」 看着看着,小黑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看了看,认出了身份:「这不是明崇俨吗?」 明崇俨也是李彦的嫡系了,虽然是梅花内卫出身,最初为李治效力,但从云丹一案开始,就忠心追随,发挥了相当重要的力量,后来成功入了御史台,前途无量。 现在为何在凉州当道士,还如此苍老? 小黑好奇心起,身形一闪,入了真武观内,朝着深处不断进发。 外面这般热闹,道观内相对冷清,有三三两两的道士正在打坐,却根本没有那份修行之心,时不时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外面。 小黑寻了个落单的,探手将其抓起,来到一处殿宇之上,取出令牌晃了晃:「内卫办事!」 那道士腾云驾雾,已是吓得身体都僵住了,也没细看令牌,颤颤巍巍地道:「贫道……贫道……」 小黑直接问道:「外面主持斋醮的道士,可是你们的观主?俗家叫明崇俨的?」 道士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低声道:「正是我家观主……不知官人此来,有何要事?」 小黑冷哼一声:「本官就是来查他的,你将他的劣迹如实招来,或可立功!」 道士怔了怔,眼神里不惊反喜,显然是恨不得观主倒霉的,但又一时间不敢完全相信这莫名出现的内卫,不由地吞吞吐吐:「这……贫道……不知……」 小黑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想要包庇此贼了,那好,一并论罪便是!」 「我说!我 说!」 道士急了,马上竹筒倒豆子,小黑时不时问上几句,很快对当年的旧事有了几分了解。 当年追随李彦的那一批心腹,如今皆已身居高位,其中不乏封疆都督,国公宰相,当然也难免有行差踏错之辈。 第一个出局的,便是明崇俨。 当李彦以真武圣君之名飞升,他就生出了贪婪与野心,准备攫取这份庞大到难以估量的政治资源,继而成为李弘的第一心腹。 平心而论,明崇俨确实有优势。 他本就是道教出身,又曾是梅花内卫,掌控着一支最为关键的队伍,还是除狄仁杰外最早跳出内卫局限的,可谓前途无量。 但他终究太急。 具体的争斗,这真武观的小小道士并不知情,结果就是,明崇俨在各地兴建了真武观,推行祭祀,迎奉圣意,得李弘信赖,虽未入政事堂,却先一步拥有了近乎宰相的权柄,但就在拜相的最后关头,不知何故,贬官出京,一蹶不振,后来自罚入道观,祭祀真武。 小黑有些惋惜,不过想到明崇俨如今的选择,又觉得他还不是无药可救:「离开长安,久居凉州,看来终究是放下了权势之争……」 道士摇头,毫不客气地揭穿老底:「官人这便是高看他了,明崇俨时时刻刻都想回到长安,却是回不去了!」 小黑奇道:「这是为何?」 「官人不识长安观主么?」 道士同样感到奇怪,以极度崇敬的语气道出了那位的名号:「有袁天罡袁真人在,明崇俨又有何资格回归京师?」 第十一章 真武观主袁天罡?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一章真武观主袁天罡?凉州。 武威姑臧县。 小连子巷。 小黑站在一处院落外,看着郁郁葱葱,枝蔓探出墙的杏树,露出怀念之色。 此地是李彦和哑叔的故居,也是她最初长大的地方。 但自从李彦解决了凉州的迷案,加入内卫,前往长安,哑叔也一并离去,这里就荒废下来,杏树也早早秃了。 如今这般景象,明显是有人照料。 不过此时的院中,并没有人。 小黑漫步而入,走了一圈,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体香。 时日已长,那股气味已经淡到极致,若不是她的嗅觉远超人类,是肯定什么都闻不到的,现在小黑则将这股气味记在心中,又来到杏树下寻找起来。 「没有墓地。」 哑叔如果过世了,那么棺椁很有可能会回到这里安葬,毕竟他假死脱身后,已经放下长孙无忌的身份,不准备回归长孙家的祖坟。 而如今这里有人打理,却未有祭拜的墓地,那位可能还活着,以其武学和佛法造诣,看开一切,百岁高龄并不奇怪。 小黑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心情愉悦地拂拭了一下灰尘,将屋内稍稍打扫后,走出院外,带上木门。 身后人影一闪,内卫蒲押陀黎出现,禀告道:「查清楚了,在边境迎接的鸿胪寺贾仲安,是出自武威贾氏。」 小黑无动于衷。 蒲押陀黎又补充道:「贾仲安对外称是贾思博的子侄,实则是族仆赐姓,脱了奴籍,后高中进士,得以授官……」 小黑这才眉头一扬:「当真?」 蒲押陀黎谨慎地道:「城内流传如此,贾氏并未承认,不知真假。」 「只要此事在民间流传,那便是投名状了!」 小黑悠然道:「贾仲安这般出身,也能求取功名,入仕为官,倒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贾思博是寒门的坚定支持者无疑。」 贾思博本来就因为家族势力衰微,科举不公,才生出恶念,与「佐命」势力勾结,后来立功免罪,但为官后的政治立场,却很难说。 因为贾氏真论门第,确实是标准的高门,追溯到汉朝,族谱清晰,比起许多权势煊赫,但族谱经不起考究的高门,还要有权威性。 它原本的缺陷,是数代没有出过重臣,贾思博入朝得到重用后,有效弥补了这一点,不出三代积累,实质上就能成为高门士族里的一员。 但现在,他主动退出,与寒门为伍,提拔出身卑微的族人,如此鲜明的政治倾向,是否也是他能后来居上,成为继狄仁杰后,入政事堂,为一国宰相的关键助力? 小黑跟在李彦身边耳濡目染,见微知着,从一个贾氏官员的出身,就能分析出太多内容。 蒲押陀黎毕竟是大食人,不太理解这类政治斗争,只在意忠女干之分:「如果贾仲安也是一伙的,那么他传递的消息,肯定会歪曲事实……」 小黑回过神来:「凉州的内卫,你联系过了吗?」 蒲押陀黎被出卖了一次,变得极为谨慎:「凉州没有值得信任的内卫,我不敢去驻地,马匹干粮已经备好,可以随时上路。」 小黑微微点头:「假使节团呢?」 蒲押陀黎道:「此地驿馆接待了十二个来自各国的使节团,却没有大食国的,或许他们还没到,我们可以守在河西。」 一支带着大食舞姬和众多乐器的庞大使节团,行进速度是很慢的,从大马士革走到长安,快的话也往往需要数月。 而小黑和杨再威当机立断地离开真正的大食使节团,前者带上蒲押陀黎,后者带着阿布将军,走不 同的道路追赶。 由于人员较少,一路披星戴月,后来居上并非没有可能。 「大食使节团数百人,浩浩荡荡,动静不小,我们虽然翻山越岭,但临近河西,走的大多是官道,并未发现丝毫踪迹……」 但小黑想了想,却不觉得自己走在了前面,反倒认为那支使节团,十之八九都进了长安,在凉州死守,是一厢情愿的愚蠢行为。 不过欲入关中,凉州是河西走廊中的必经要道,使节团人数又多,没理由走小道,那又为什么没有在驿馆住宿的记录呢? 「玄天在上,护佑苍生!」 正考虑着这个问题,喧闹声遥遥传来,飘入偏僻幽深的小巷里面。 小黑侧耳倾听,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数个呼吸后,她已经来到大道边上,就见分列两边的人群,正在迎接一群道人的驾临。 在乐器吹奏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于正中行走,身着杏黄道袍,胸前阴阳,背后八卦,两侧道童随行,周遭仙音渺渺,烟霞翻腾,望去竟有几分气象,引得沿路的百姓敬畏地随行,不敢接近,只是在地上叩首祈祷。 「玄天在上,保佑我儿州试高中!」 「玄天在上,保佑我父脱病消灾!」 「真武观的老神仙,望赐符水,望赐符水啊!」 小黑起初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很快眼睛就危险地眯了起来。 她听到玄天之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最后那真武观一出,立刻想到,真武大帝也称玄天上帝,这玄天在上,拜的竟是真武道统。 也没什么奇怪的,在大食她都见过真武信仰,那个宗教国家都能占据一席之地,大唐当然更加兴盛。 不过大食的真武教,与当地的教和基督教都有矛盾,若不是杨再威出手,小黑是准备相助一二的。 但现在对于大唐境内的真武观,态度恰恰相反,这些招摇过市的道士,让她颇为厌恶。 因为联想到了「迎佛骨」。 佛门兴盛到极致的体现,便是晚唐时期的迎佛骨,文武百官,豪族巨富,争施金帛财物,四方百姓扶老携幼前去瞻仰,不少人甚至当场断臂截指,就为了向佛陀表达自己的虔诚之意。 结果毫无疑问,正如韩愈所言,「事佛求福,乃更得祸」。 可惜那个时候,民间信仰已成浩荡裹挟之势,无论统治者信或者不信,都难以扭转这种大风向了。 而李彦决定飞升后,最为担心的,也是道教的坐大。 道教本就是李唐国教,历史上虽然不如佛教那般狂热,但唐朝炼丹潮,也是道士带起来的,在权贵里极为流行,引得众多耳熟能详的大诗人都趋之若鹜。 宗教兴盛到一定程度,祸害其实是大同小异的,道教的优点是大多数时候不坑穷人,可由于李彦的出现,此世道教发展成何等模样,就不好说了。 毕竟以前的神仙只是传说,现在却出现了一位真实飞升的。 此情此景,似乎正印证了这一切。 蒲押陀黎也赶了出来,来到小黑身后,看向那浩浩荡荡的人群,见怪不怪:「唐人信奉真武,那是一位有大法力的神明。」 小黑恢复平静,见这招摇过市的道士一时半会没有回去的意思,询问道:「凉州最大的真武庙宇在何处?」 蒲押陀黎不明白找寻使节团,怎么突然转到真武教会上面去了,对方却是将他救出来的恩人,不敢质疑:「我去找找。」 「不,正事要紧!」 小黑确实是心血来潮,所幸她能恢复原身,四足奔行,什么千里马都比不了,干脆道:「你照常上路,赶往长安 ,我查一查真武教,很快会追上来。」 蒲押陀黎并不知道他的气息已经被记住,还以为这位也有一群强大的班底,赶忙应下,飞快离去。 小黑则身形一起,眺望四方,开了法眼,辨明一处最浓郁的人气所在。 「皇城被拆了?」 她穿行街巷,两盏茶的功夫就赶到目的地外,发现那竟是原本的凉州宫城所在。 隋末群雄纷争时,大凉王李轨就在这里建都,后来大唐立国,这里的宫城并未拆去,丘英最初来到这里调查吐蕃女干细时,还将重建的内卫据点放在宫城之内。 只是如今,这里的宫城终于被拆除了,换成了道观。 真武观。 此时的观外,正在举行斋醮。 斋醮准确的说,分为禳灾祈福的清醮,和超度亡灵的幽醮,此时两者却是并行。 一边可以看到,城内有权贵人士去世,家人披麻戴孝,抬着棺椁,请道士行幽醮,这是连佛教最大的生意都抢了。 另一边,又有无数信徒拜倒在地,朝着一具神像虔诚地祈祷。 那神像穿青玄君上之袍,戴苍壁七称之冠,作帝王打扮,面容威严,五官雕琢得极为精细。 这就是真武庙内供奉的圣像。 但显然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真武大帝祭祀。 正常的真武大帝,披发跣足,身着玄袍,金甲玉带,足踏龟蛇,现在这位不知加了多少元素,瞧上去比后世的玉皇大帝都要庄重威严。 小黑知道,李彦不喜欢这种无谓的追捧,所以她也不喜欢。 只是看着如此狂热的场景,想着凉州都如此,长安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又有些头疼。 这不是什么乡间y祭,祭祀童男童女,亦或是干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反倒容易压制,这是正统的道教信仰,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怎么引回正轨呢? 对了…… 这群道士交税了吗? 小黑的目光落在主持斋醮仪式的道士身上。 虽然面容有几分苍老,但气质出众,道袍名贵,此人应该…… 「咦?」 看着看着,小黑突然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看了看,认出了身份:「这不是明崇俨吗?」 明崇俨也是李彦的嫡系了,虽然是梅花内卫出身,最初为李治效力,但从云丹一案开始,就忠心追随,发挥了相当重要的力量,后来成功入了御史台,前途无量。 现在为何在凉州当道士,还如此苍老? 小黑好奇心起,身形一闪,入了真武观内,朝着深处不断进发。 外面这般热闹,道观内相对冷清,有三三两两的道士正在打坐,却根本没有那份修行之心,时不时用羡慕的眼神看向外面。 小黑寻了个落单的,探手将其抓起,来到一处殿宇之上,取出令牌晃了晃:「内卫办事!」 那道士腾云驾雾,已是吓得身体都僵住了,也没细看令牌,颤颤巍巍地道:「贫道……贫道……」 小黑直接问道:「外面主持斋醮的道士,可是你们的观主?俗家叫明崇俨的?」 道士这才稍微冷静下来,低声道:「正是我家观主……不知官人此来,有何要事?」 小黑冷哼一声:「本官就是来查他的,你将他的劣迹如实招来,或可立功!」 道士怔了怔,眼神里不惊反喜,显然是恨不得观主倒霉的,但又一时间不敢完全相信这莫名出现的内卫,不由地吞吞吐吐:「这……贫道……不知……」 小黑淡淡地道:「看来你是想要包庇此贼了,那好,一并论罪便是!」 「我说!我 说!」 道士急了,马上竹筒倒豆子,小黑时不时问上几句,很快对当年的旧事有了几分了解。 当年追随李彦的那一批心腹,如今皆已身居高位,其中不乏封疆都督,国公宰相,当然也难免有行差踏错之辈。 第一个出局的,便是明崇俨。 当李彦以真武圣君之名飞升,他就生出了贪婪与野心,准备攫取这份庞大到难以估量的政治资源,继而成为李弘的第一心腹。 平心而论,明崇俨确实有优势。 他本就是道教出身,又曾是梅花内卫,掌控着一支最为关键的队伍,还是除狄仁杰外最早跳出内卫局限的,可谓前途无量。 但他终究太急。 具体的争斗,这真武观的小小道士并不知情,结果就是,明崇俨在各地兴建了真武观,推行祭祀,迎奉圣意,得李弘信赖,虽未入政事堂,却先一步拥有了近乎宰相的权柄,但就在拜相的最后关头,不知何故,贬官出京,一蹶不振,后来自罚入道观,祭祀真武。 小黑有些惋惜,不过想到明崇俨如今的选择,又觉得他还不是无药可救:「离开长安,久居凉州,看来终究是放下了权势之争……」 道士摇头,毫不客气地揭穿老底:「官人这便是高看他了,明崇俨时时刻刻都想回到长安,却是回不去了!」 小黑奇道:「这是为何?」 「官人不识长安观主么?」 道士同样感到奇怪,以极度崇敬的语气道出了那位的名号:「有袁天罡袁真人在,明崇俨又有何资格回归京师?」 第十二章 宰相狄仁杰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二章宰相狄仁杰「袁天罡……」 小黑有些诧异。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一方面是水浒世界的原宋朝,流传着《》的预言,另一方面李彦也提到过这位历史中相当传奇的相士。 可惜,现实与传说,总是有出入的。 比如袁天罡和李淳风作《》,号称预言千年,将后世各种大事都预测得明明白白,神奇无比。 但实际上,那所谓的预言图册,根本是历朝历代人为修改的结果,也就是事情发生了,再记录上去,不断更新,自然准确无误。 别说《》内容是伪造的,连整个《》本身,都是一场假托名人的谣言。 在唐朝只有敦煌文书里面的三个字,到底是讲述什么的不清楚,很可能根本不是预言书,作者当然也不是袁李二人,到了北宋才被认为是谶言,到了南宋岳飞的孙子,才第一次认定是李淳风所写,最后到宋末元初,在《历代真仙体道通鉴》里面,袁天罡又被加进去,成为《》的共同作者。 这两位本身有不少预言的事迹,还有天文和历数方面的才学,结果本身的能耐不显,倒是这假托其名的预言书传得世人皆知,也是令人感叹。 只是无论如何,一位相士都和真武观扯不上边,袁天罡怎么成了观主,还将明崇俨排挤得难以回归京师了呢? 「我久居安西之地,近来才回关中,不知这袁天罡有何手段,你细细道来!」 小黑这般一解释,道士倒是信了,赶忙道:「袁真人乘大魁,履北极,运元纲,握天枢,执持六气,指挥万灵,外可以通神,内可以延生……」 小黑懒得听长篇大论:「简单些,说说他有何奇异之术?」 道士无奈,唯有简略道:「真人可温养诸宝,启灵通神,以定天心……」 小黑道:「那不就是扶鸾起乩?」 道士一惊,干笑道:「官人还知扶乩之法?」 小黑道:「西汉之时,便有这蒙骗愚民之术,我如何不知,什么启灵通神,不过是变个花样装神弄鬼而已,这就是袁天罡的能耐?」 她的语气过于轻蔑,反倒激发了道士的不服来:「官人可知,袁真人所能通的,是哪尊神灵?」 小黑眉头扬起,似笑非笑:「莫非是真武圣君?」 道士连连点头,由衷羡慕:「正是玄天上帝!袁真人感通变化,无所不达,实有大神通!」 「假托神名,揣摩圣意,如此看来,李弘近年来沉迷修道,也有这袁天罡的一份「功劳」?」 小黑冷哼一声,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观主住在哪间房?」 道士迟疑了一下,指明方向,再回头时,神秘莫测的内卫已然消失无踪。 「此人能缉拿明崇俨么……」 道士本以为这位证据确凿,是来拿人的,他不被明崇俨所喜,观内的油水看得见摸不着,早就恨不得明崇俨倒霉滚蛋,但接触之后,又莫名担心起来。 小黑不理会这些道士的小心思,来到明崇俨的房内,先是查看了一遍摆设,鼻子再轻轻嗅了嗅,伸手朝着书架后探去。 「果然有暗格……」 她取出一个盒子,也不怕机关,直接打开。 里面是厚厚的文书和信件。 小黑快速翻了起来。 不出意外,这记录的,都是关于袁天罡的研究。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明崇俨被袁天罡从长安挤走,这些年间都在研究这个大敌,还列出了几个关键点—— 年龄、身份、相术和图谋! 首先是年龄。 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是隋末唐初人,有记载的活动轨迹一直延续至武周年间,但存疑,其中袁天罡的年纪更大,死得也更早。 如今武周朝虽然没有诞生,时间上是差不多的,袁天罡如果真的活到现在,那比长孙无忌都要年长,肯定破百岁了。 而这恰恰是他被世人信徒崇敬,甚至被圣人李弘看重的一点,长寿! 「南斗云星,主天子寿命,亦宰相爵禄之位」,真武为司命之神,拜之可增寿数,袁天罡号称能沟通回归神界的真武,得其赐福,才能活到如今。 明崇俨则完全不信,认定现在这个袁天罡,根本不是隋末出身的那位,是旁人伪装。 既然是伪装,伪装者的身份,就至关重要。 只要揭穿了这层谎言,其他一切不攻自破。 可惜这些年间明察暗访,没有丝毫收获,反倒是当年那些被看过相的后人,依次出来作证,有的还拿出画像,上面那仙风道骨的道士,正是洞察天机,有仙人手段的袁天罡。 明崇俨无奈,又准备从相术入手。 袁天罡不是摸骨看相,未卜先知么,就从这上面戳穿! 结果这个环节也宣告失败,那些去给袁天罡看相设套的人,纷纷被其收买,反倒配合着演了几场好戏,愈发成就对方的声威。 整个过程里,明崇俨意识到内卫还牵涉其中,更加断定,袁天罡背后定然有一个不逊于当年「佐命」的庞大组织,准备颠覆朝纲,甚至利用道教越来越庞大的影响力,谋朝篡位! 「整理得倒是层层递进,有些说服力,可惜没有证据,终究只是臆测罢了……」 「是故意放在这里,让人发现的吗?」 小黑看到最后,目光闪了闪,大致猜到了,明崇俨设下暗格,并非是真的要藏起记录,反倒是希望内卫查获,作为供词交上去。 他信誓旦旦,认定真正的袁天罡早死,如今的道士是贼人假扮,背后有着庞大势力,却都是一面之词,没有掌握一点实证。 恰恰是空口无凭,才需要用这样秘藏揭露的方式,增加说服力。 小黑很不喜欢假借真武之名的神棍,但她也清楚,这种手段根本扳不倒一位如日中天的宗教领袖。 「看来明崇俨是真的不成了。」 「至于袁天罡嘛……」 「哼!」 小黑手掌一拂,信件飞起,回归暗格,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观外正在作法的明崇俨,动作莫名地慢了半拍,微微抬起头,看着云卷云舒的天际,苍老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又恢复到麻木的等待。 …… 「接待大食使节团的,居然是道观?」 蒲押陀黎先行一步,但他尚未入关中,小黑就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还带来了一个关键线索。 明崇俨的算计未能得逞,不过从收集的情报上,倒让她得到了启发,在凉州城内的道观明察暗访了一圈,发现大食使节团的端倪。 这个消息令蒲押陀黎恍然大悟:「半个月前,凉州道观接待过一支异国商队,为首之人拿出内卫的令牌,观主不敢不接……怪不得我在驿馆没查到,他们居然住在道观里,还以内卫的名义!」 小黑道:「以道教如今的煊赫,普通官员都不畏惧,唯独内卫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遵。」 蒲押陀黎却还有不解之处:「理由呢?一国使节团,不住在驿馆,反倒藏在道观,道士就不觉得奇怪吗?」 小黑早已问明原因:「那支使节团在河西遭遇了刺杀,侍卫死伤,风声鹤唳,才被秘密安排进了道观……」 蒲押陀黎瞪大眼睛:「贼喊 捉贼?」 「不见得……」 小黑望向前方:「或许关注这支使节团的不止我们,也有人不希望他们抵达京师!」 蒲押陀黎还想再说,她已然挥手扬鞭:「毋须多言,等进了长安,一切自见分晓!驾!」 官道在眼前不断延伸,经过数日披星戴月的策马,天下最雄伟的城市,终于映入眼帘。 「关中的人口增长控制得很好……」 小黑早就是一位有治国眼光的猞猁,蒲押陀黎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她却发现安西之地变得日渐繁华的同时,关中的人流反倒不如想象中暴增,暗中惊叹。 关中的粮食供应一直是老大难问题,虽有运河疏通,解决了相当的压力,但自从灭吐蕃后,大唐已经二十年不启大战,人口激增,四方百姓若还是一直往京畿之地涌,粮荒依旧不可避免。 如今这个担忧没有成为现实,安西开荒,河西治理,关中稳定,各地发展井井有条,可见大唐国力还是蒸蒸日上。 「皇帝不理朝政,能有如此兴盛的局面,便是贤臣之功了!」 …… 就在小黑正式入京之际,狄仁杰正走入政事堂中。 年近七十的他,须发已经白了大半,胖胖的圆脸愈显慈祥,倒是那紫袍之下的身躯仍然厚壮挺直,不显佝偻。 而他一路行来,所遇三省六部官员纷纷行礼,透出由衷的敬仰。 近几年来,圣人不复早年的励精图治,沉迷修道,朝堂的重担就落在这位宰相肩膀上,狄仁杰也真的不负所托,令社稷昌盛,朝野安靖,难怪时人称「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斗南一人,天下绝无仅有的大才! 只是当狄仁杰走过,另一位紫袍大员出现时,各部官员神色不变,心里又是另一种态度。 如果说对狄仁杰是崇敬,对于这位贾相公尊敬也有之,但更多的还是畏惧。 因为这位入仕后的每一步,几乎都是踩着对手的尸骸上位的,尤其是世家和寒门的对立。 狄仁杰的态度是居中调和,这位贾相公则旗帜鲜明地站在寒门一方,关中诸多高门大族被他整治得头疼万分,不知多少人恨之憎之,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贾思博根本不在乎这些弱者的想法,他只享受进出政事堂的快感。 政事堂是宰相的总办公处,亦是百署首脑之地,这里每天处理的事务,桩桩件件都能影响整个国家未来的走向,能在这里办公,是他毕生的心愿。 当然,参事政事堂也不是人臣的顶点,唐朝采取群相制度,起初是中书、门下为宰相,满员各二,贞观末年,尚书左右仆射同登相位,到了高宗朝,一些重臣加平章事、知政事、平章军国重事等名号,一应视为宰相。 历史上武则天执政时期,杀宰相跟割草似的,正是因为人数一多,分歧就大,权势也会分散,被她各个击破,让宰相再无半点制约皇权的能力。 如今的宰相经过一定的改制,已经控制在三到四人,各司其职,真正统领大权的则是首相,狄仁杰就是这样的百官之首,贾思博则资历最浅。 他并不满足,因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此时远远见到狄仁杰宽厚的背影,快行几步,追了上去:「狄公!」 狄仁杰驻足等待,和他一起迈入堂中:「贾相有要事?」 「确是大事!」 贾思博正色道:「鸿胪寺丞贾仲安,快马传信入京,安西又有一支大食使节团入境,指责前支使节团为贼人假冒,图谋不轨!」 狄仁杰的神情严肃起来,来到自己的桌案上,取出一份文书,细细看了后道:「大食使节团已入住驿馆,舞 姬兰玛珊蒂入宫排练,千秋节时为圣人献舞「飞天」,圣人对此颇为期待……」 贾思博沉声道:「我大唐本就好舞乐,袁真人对兰玛珊蒂的舞蹈又颇多赞美,言有通神之资,圣人自然期许,现在不可让此女接触圣人,欲罢此舞,却要费一番周折!」 狄仁杰沉吟着道:「使节团先后入境,一真一假,此事必有蹊跷,贾相怎么看?」 贾思博立刻道:「依我之见,应是大食内斗,横生枝节,贼人得知此事,定然生乱,可惑其出手,以得实证!」 狄仁杰轻抚胡须,又问道:「第二支使节团还要多久抵达京师?」 贾思博道:「安西与长安相距万里之遥,正常行路,恐要百日之多。」 狄仁杰道:「令使节团要员,速速赶往京师。」 贾思博轻轻点头,没有一味听从,同为宰相,应该发出自己的见解:「政成于立而毁于摧,如今我大唐有此气象,来之不易,不可有丝毫大意,尤其事涉大食!狄公,依我之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稍压低,愈发显出语气里的冷肃决然:「两支使节团,皆可灭之!」 第十二章 宰相狄仁杰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二章宰相狄仁杰「袁天罡……」 小黑有些诧异。 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一方面是水浒世界的原宋朝,流传着《》的预言,另一方面李彦也提到过这位历史中相当传奇的相士。 可惜,现实与传说,总是有出入的。 比如袁天罡和李淳风作《》,号称预言千年,将后世各种大事都预测得明明白白,神奇无比。 但实际上,那所谓的预言图册,根本是历朝历代人为修改的结果,也就是事情发生了,再记录上去,不断更新,自然准确无误。 别说《》内容是伪造的,连整个《》本身,都是一场假托名人的谣言。 在唐朝只有敦煌文书里面的三个字,到底是讲述什么的不清楚,很可能根本不是预言书,作者当然也不是袁李二人,到了北宋才被认为是谶言,到了南宋岳飞的孙子,才第一次认定是李淳风所写,最后到宋末元初,在《历代真仙体道通鉴》里面,袁天罡又被加进去,成为《》的共同作者。 这两位本身有不少预言的事迹,还有天文和历数方面的才学,结果本身的能耐不显,倒是这假托其名的预言书传得世人皆知,也是令人感叹。 只是无论如何,一位相士都和真武观扯不上边,袁天罡怎么成了观主,还将明崇俨排挤得难以回归京师了呢? 「我久居安西之地,近来才回关中,不知这袁天罡有何手段,你细细道来!」 小黑这般一解释,道士倒是信了,赶忙道:「袁真人乘大魁,履北极,运元纲,握天枢,执持六气,指挥万灵,外可以通神,内可以延生……」 小黑懒得听长篇大论:「简单些,说说他有何奇异之术?」 道士无奈,唯有简略道:「真人可温养诸宝,启灵通神,以定天心……」 小黑道:「那不就是扶鸾起乩?」 道士一惊,干笑道:「官人还知扶乩之法?」 小黑道:「西汉之时,便有这蒙骗愚民之术,我如何不知,什么启灵通神,不过是变个花样装神弄鬼而已,这就是袁天罡的能耐?」 她的语气过于轻蔑,反倒激发了道士的不服来:「官人可知,袁真人所能通的,是哪尊神灵?」 小黑眉头扬起,似笑非笑:「莫非是真武圣君?」 道士连连点头,由衷羡慕:「正是玄天上帝!袁真人感通变化,无所不达,实有大神通!」 「假托神名,揣摩圣意,如此看来,李弘近年来沉迷修道,也有这袁天罡的一份「功劳」?」 小黑冷哼一声,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观主住在哪间房?」 道士迟疑了一下,指明方向,再回头时,神秘莫测的内卫已然消失无踪。 「此人能缉拿明崇俨么……」 道士本以为这位证据确凿,是来拿人的,他不被明崇俨所喜,观内的油水看得见摸不着,早就恨不得明崇俨倒霉滚蛋,但接触之后,又莫名担心起来。 小黑不理会这些道士的小心思,来到明崇俨的房内,先是查看了一遍摆设,鼻子再轻轻嗅了嗅,伸手朝着书架后探去。 「果然有暗格……」 她取出一个盒子,也不怕机关,直接打开。 里面是厚厚的文书和信件。 小黑快速翻了起来。 不出意外,这记录的,都是关于袁天罡的研究。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明崇俨被袁天罡从长安挤走,这些年间都在研究这个大敌,还列出了几个关键点—— 年龄、身份、相术和图谋! 首先是年龄。 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是隋末唐初人,有记载的活动轨迹一直延续至武周年间,但存疑,其中袁天罡的年纪更大,死得也更早。 如今武周朝虽然没有诞生,时间上是差不多的,袁天罡如果真的活到现在,那比长孙无忌都要年长,肯定破百岁了。 而这恰恰是他被世人信徒崇敬,甚至被圣人李弘看重的一点,长寿! 「南斗云星,主天子寿命,亦宰相爵禄之位」,真武为司命之神,拜之可增寿数,袁天罡号称能沟通回归神界的真武,得其赐福,才能活到如今。 明崇俨则完全不信,认定现在这个袁天罡,根本不是隋末出身的那位,是旁人伪装。 既然是伪装,伪装者的身份,就至关重要。 只要揭穿了这层谎言,其他一切不攻自破。 可惜这些年间明察暗访,没有丝毫收获,反倒是当年那些被看过相的后人,依次出来作证,有的还拿出画像,上面那仙风道骨的道士,正是洞察天机,有仙人手段的袁天罡。 明崇俨无奈,又准备从相术入手。 袁天罡不是摸骨看相,未卜先知么,就从这上面戳穿! 结果这个环节也宣告失败,那些去给袁天罡看相设套的人,纷纷被其收买,反倒配合着演了几场好戏,愈发成就对方的声威。 整个过程里,明崇俨意识到内卫还牵涉其中,更加断定,袁天罡背后定然有一个不逊于当年「佐命」的庞大组织,准备颠覆朝纲,甚至利用道教越来越庞大的影响力,谋朝篡位! 「整理得倒是层层递进,有些说服力,可惜没有证据,终究只是臆测罢了……」 「是故意放在这里,让人发现的吗?」 小黑看到最后,目光闪了闪,大致猜到了,明崇俨设下暗格,并非是真的要藏起记录,反倒是希望内卫查获,作为供词交上去。 他信誓旦旦,认定真正的袁天罡早死,如今的道士是贼人假扮,背后有着庞大势力,却都是一面之词,没有掌握一点实证。 恰恰是空口无凭,才需要用这样秘藏揭露的方式,增加说服力。 小黑很不喜欢假借真武之名的神棍,但她也清楚,这种手段根本扳不倒一位如日中天的宗教领袖。 「看来明崇俨是真的不成了。」 「至于袁天罡嘛……」 「哼!」 小黑手掌一拂,信件飞起,回归暗格,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观外正在作法的明崇俨,动作莫名地慢了半拍,微微抬起头,看着云卷云舒的天际,苍老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又恢复到麻木的等待。 …… 「接待大食使节团的,居然是道观?」 蒲押陀黎先行一步,但他尚未入关中,小黑就从后面策马追了上来,还带来了一个关键线索。 明崇俨的算计未能得逞,不过从收集的情报上,倒让她得到了启发,在凉州城内的道观明察暗访了一圈,发现大食使节团的端倪。 这个消息令蒲押陀黎恍然大悟:「半个月前,凉州道观接待过一支异国商队,为首之人拿出内卫的令牌,观主不敢不接……怪不得我在驿馆没查到,他们居然住在道观里,还以内卫的名义!」 小黑道:「以道教如今的煊赫,普通官员都不畏惧,唯独内卫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遵。」 蒲押陀黎却还有不解之处:「理由呢?一国使节团,不住在驿馆,反倒藏在道观,道士就不觉得奇怪吗?」 小黑早已问明原因:「那支使节团在河西遭遇了刺杀,侍卫死伤,风声鹤唳,才被秘密安排进了道观……」 蒲押陀黎瞪大眼睛:「贼喊 捉贼?」 「不见得……」 小黑望向前方:「或许关注这支使节团的不止我们,也有人不希望他们抵达京师!」 蒲押陀黎还想再说,她已然挥手扬鞭:「毋须多言,等进了长安,一切自见分晓!驾!」 官道在眼前不断延伸,经过数日披星戴月的策马,天下最雄伟的城市,终于映入眼帘。 「关中的人口增长控制得很好……」 小黑早就是一位有治国眼光的猞猁,蒲押陀黎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她却发现安西之地变得日渐繁华的同时,关中的人流反倒不如想象中暴增,暗中惊叹。 关中的粮食供应一直是老大难问题,虽有运河疏通,解决了相当的压力,但自从灭吐蕃后,大唐已经二十年不启大战,人口激增,四方百姓若还是一直往京畿之地涌,粮荒依旧不可避免。 如今这个担忧没有成为现实,安西开荒,河西治理,关中稳定,各地发展井井有条,可见大唐国力还是蒸蒸日上。 「皇帝不理朝政,能有如此兴盛的局面,便是贤臣之功了!」 …… 就在小黑正式入京之际,狄仁杰正走入政事堂中。 年近七十的他,须发已经白了大半,胖胖的圆脸愈显慈祥,倒是那紫袍之下的身躯仍然厚壮挺直,不显佝偻。 而他一路行来,所遇三省六部官员纷纷行礼,透出由衷的敬仰。 近几年来,圣人不复早年的励精图治,沉迷修道,朝堂的重担就落在这位宰相肩膀上,狄仁杰也真的不负所托,令社稷昌盛,朝野安靖,难怪时人称「狄公之贤,北斗以南,一人而已」。 斗南一人,天下绝无仅有的大才! 只是当狄仁杰走过,另一位紫袍大员出现时,各部官员神色不变,心里又是另一种态度。 如果说对狄仁杰是崇敬,对于这位贾相公尊敬也有之,但更多的还是畏惧。 因为这位入仕后的每一步,几乎都是踩着对手的尸骸上位的,尤其是世家和寒门的对立。 狄仁杰的态度是居中调和,这位贾相公则旗帜鲜明地站在寒门一方,关中诸多高门大族被他整治得头疼万分,不知多少人恨之憎之,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贾思博根本不在乎这些弱者的想法,他只享受进出政事堂的快感。 政事堂是宰相的总办公处,亦是百署首脑之地,这里每天处理的事务,桩桩件件都能影响整个国家未来的走向,能在这里办公,是他毕生的心愿。 当然,参事政事堂也不是人臣的顶点,唐朝采取群相制度,起初是中书、门下为宰相,满员各二,贞观末年,尚书左右仆射同登相位,到了高宗朝,一些重臣加平章事、知政事、平章军国重事等名号,一应视为宰相。 历史上武则天执政时期,杀宰相跟割草似的,正是因为人数一多,分歧就大,权势也会分散,被她各个击破,让宰相再无半点制约皇权的能力。 如今的宰相经过一定的改制,已经控制在三到四人,各司其职,真正统领大权的则是首相,狄仁杰就是这样的百官之首,贾思博则资历最浅。 他并不满足,因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此时远远见到狄仁杰宽厚的背影,快行几步,追了上去:「狄公!」 狄仁杰驻足等待,和他一起迈入堂中:「贾相有要事?」 「确是大事!」 贾思博正色道:「鸿胪寺丞贾仲安,快马传信入京,安西又有一支大食使节团入境,指责前支使节团为贼人假冒,图谋不轨!」 狄仁杰的神情严肃起来,来到自己的桌案上,取出一份文书,细细看了后道:「大食使节团已入住驿馆,舞 姬兰玛珊蒂入宫排练,千秋节时为圣人献舞「飞天」,圣人对此颇为期待……」 贾思博沉声道:「我大唐本就好舞乐,袁真人对兰玛珊蒂的舞蹈又颇多赞美,言有通神之资,圣人自然期许,现在不可让此女接触圣人,欲罢此舞,却要费一番周折!」 狄仁杰沉吟着道:「使节团先后入境,一真一假,此事必有蹊跷,贾相怎么看?」 贾思博立刻道:「依我之见,应是大食内斗,横生枝节,贼人得知此事,定然生乱,可惑其出手,以得实证!」 狄仁杰轻抚胡须,又问道:「第二支使节团还要多久抵达京师?」 贾思博道:「安西与长安相距万里之遥,正常行路,恐要百日之多。」 狄仁杰道:「令使节团要员,速速赶往京师。」 贾思博轻轻点头,没有一味听从,同为宰相,应该发出自己的见解:「政成于立而毁于摧,如今我大唐有此气象,来之不易,不可有丝毫大意,尤其事涉大食!狄公,依我之见……」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稍稍压低,愈发显出语气里的冷肃决然:「两支使节团,皆可灭之!」 第十三章 回家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三章回家狄仁杰并没有采纳贾思博的建议。 并非心善,不忍错杀,而是不欲兴兵戈。 将大食使节团灭掉,固然将危险掐灭在萌芽中,可如今是在千秋节,各国使节齐聚京师的敏感时刻,原本就有摩擦的两国,势必彻底掀起大规模的战事。 这恰恰是很多人希望看到的。 朝中的局势,除了高门士族和寒门子弟的对立外,还有主战和休养两派的纷争。 大唐自立国以来,战事不断,太宗高宗两朝单单是灭国的名单,都有大小一列,到了本朝也不遑多让。 但这二十年来,确实经历了一段相当可贵的总体和平时期,不是完全没有战事,只是没了大规模的冲突。 毕竟周边的隐患已经扫平,无论是朝鲜半岛的新罗,准备死灰复燃的突厥,还是原本雄踞高原的吐蕃,都被覆灭,东方地域再无丝毫威胁。 但如此太平的背后,也代表着建功立业的途径,少了太多太多。 唐时重臣多有出将入相,而且还不是后世那种腐儒典兵,是真正的文武通才,所以想要打仗的,可不止是武人将帅,众多朝臣也希望在征服他国中获得功勋,封妻荫子。 好在东方无敌手了,往西边去,还有大食。 贾思博显然就是主战派,他早年在内卫任职时,就开始布局大食,不断将谍细渗透进去,构成庞大的情报网络。 狄仁杰起初赞同,后来持反对态度。 赞同,是因为忘战必危,大唐与大食接壤,又强势发展,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双方皆是如此,就算不准备灭了对方的国,也迟早有一战。 反对,则是因为好战必亡,时机并不合适。 安西之地的经营仅仅是有了起色,依旧地广人稀,远逊于中原,驻军尚且不能自给自足,一旦开战,单单是源源不断的军需辎重,就能让二十年的积蓄如流水般花去。 关键是大食那样一个宗教信仰,风土人情都与唐人大相径庭的国度,哪怕正面战场胜利了,又是否能获得对方的土地,做出长久的统治?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在大唐自身尚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迫不及待与强国大食开战,除了让武功勋门欢欣鼓舞外,必然是途耗国力,有百害而无一利。 宰相的职责,就是要将帝国这架巨型马车牢牢把持住,不使之信马由缰地飞驰,不被好战之辈裹挟,营造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趋势。 贾思博则是另一种想法。 在他看来,倘若因为这些缘故瞻前顾后,压制底层将士的为国报效之心,士卒待遇逐年下降,战力势必荒废,待得人心思定,再无斗志,等到朝中以为时机成熟,真正开战,恐怕已经打不过常年用兵的大食了…… 正要在大唐最为强盛之际,一举重创那西边的强国,便是一时半会无法灭国,也不可生出怯战之心! 不过他的威望目前远不如狄仁杰,灭使节团的建言未被采纳,也不失望,心平气和地处理了公务后,离开了政事堂。 “争端开始了!” 狄仁杰抚须,心头暗暗一叹。 大食使节团的威胁,直指圣人! 事有轻重缓急,相比起化解背后的阴谋,不使之成为两大强国开战的导火索,圣人的安危无疑最加重要。 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外敌已经不可能动摇国本,唯有内乱才是真正的威胁,所以如果真到了危急关头,两害相权取其轻,肯定是优先稳定国内局势。 所以贾思博不急。 这是阳谋。 在千秋节之前弄不清使节团的始末,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此事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官员参与啊……” 狄仁杰处理了文书,轻轻按了按眉心,脑海中开始思索可用之人。 第一位,是欲征大食,却能忍耐克制,安抚军心的王孝杰。 第二位,是无赫赫之功,却又四平八稳的内卫统领安忠敬。 最后一位,则是得自己提拔后,如今同在政事堂为相的张柬之。 朝堂之中,若说绝对能守得住本心,不为功勋战绩所动的,狄仁杰最信这三人。 但贾思博同样清楚。 这三位虽然能顾全大局,却也有各自的缺陷,有着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此番危机,不可掉以轻心,看来要拜托她出面了!” 狄仁杰沉吟许久,有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起身出了政事堂,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东宫置三师三少,太子太师便是三师之一,多为虚衔无实职,然圣人敬重狄仁杰才识,让他任太子太师一职,常常教导太子。 这也是对太子地位的肯定,当年李世民命魏征为李承乾的太子太师,便是同样的道理。 而太子对狄仁杰自然尊敬非常,早早迎上,执学生之礼:“先生!” 狄仁杰行君臣之礼:“殿下!” 老师和学生落座,开始今日的课程。 太子除了监国之时,代理朝政,内外有序,其他时候都是恪守本份,哪怕现在圣人不理朝政,也没有丝毫僭越之举。 因此狄仁杰不会直接讲述朝堂政务,分析最多的,还是经略安西的进程。 只是这次所讲述的内容,再往西方去了些,谈到了大食,尤其是新旧哈里发之间的恩怨纠葛,亦是如数家珍。 太子听得津津有味,末了感叹道:“宗教国家,神权在上,确实奇特,所幸万变不离其宗,权势争斗,刺杀夺位,依旧不外乎这些手段,上层权贵之间,亦是纠葛重重啊……” 狄仁杰轻轻抚须,似是自言自语:“这般局势,不知我唐军,若与大食军队交锋,胜负如何?” 太子顺势接上:“自是大唐胜!从贞观起,我大唐军队的足迹就远及西域,阔行海东,早已习惯了异域作战,便是奔袭万里,攻入那大马士革,也不在话下!” 大唐正处于盛世,身为霸主的信心是由内而外的,自从大食数年前掀起争端,朝野上下,就从来没有主和这一说,太子之言,可谓道出了许多磨刀霍霍的心声。 但他话锋又陡然一转,轻叹道:“孤居于深宫,未曾亲临战场,战局千变万化,无有绝对,我朝二十年无有大战,又经府兵改制,种种影响不可不查,方才之言或许是有些武断了,望先生见谅!” 这又是发展好安西再开战的派系心声,若能听到太子所言,肯定赞同万分。 狄仁杰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愈发显得慈眉善目:“殿下思虑深远慎重,乃天下之幸,军心民义旺盛,群情炽热,总该有处倾诉……” 太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旋即舒展,继续聆听起来。 双方这简短的对话,好似就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又回归到正常的教学中。 半个时辰后,日理万机的狄仁杰告辞,太子起身,将他送出。 “殿下,狄公此来,似有要事!” 待得他回归堂内,伴随着温婉的女子声音,太子妃崔氏转了出来。 太子牵起妻子的手,带着她坐下,轻叹一声:“朝中兴兵开战之声越来越大,恐怕要出大事了!” 太子妃面色微变:“此事殿下不宜出面!” 她出身清河崔氏,是后世盛传的五姓女。 实际上,现在高门与寒门明争暗斗得厉害,但高门之中,也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山东五姓和关内的四姓权贵,向来相看两生厌,通婚都在自己的圈子里。 当年太子选妃,清河崔氏入选,哪怕五姓七家知道,这个未来的皇后之位是鱼饵,用来遏制关内高门,平衡各地局势,也甘之如饴。 当然,就算不考虑政治因素,娶妻求贤淑,五姓世家优良的家风,也不是关内骄纵任性的女子可比。 李显之妻韦氏出自京兆韦氏,后来妄言被休,这个教训可不小,如今的崔氏则妇德温婉,人所共见,又生下嫡长子,即便那些讨厌她的关中权贵,也在明面上挑不出个错来。 太子妃则羡慕圣人与皇后裴氏这么多年来恩爱如初,后宫寥寥数位嫔妃,还是臣子规劝所纳,都知争宠无望,一片安宁。 太子就没有圣人这般专情了,孺人侧室已经有好几位,所幸太子妃还镇得住,但也不放过任何参与大事的机会,毕竟这个时空的武后又没有称帝,后宫辅政反倒是成功的先例。 太子平日里也愿意分享一些朝堂大事的见解,但这回目光闪动,喃喃低语道:“孤确实不宜出面激化矛盾,先生之意,是师姐……” “上官大统领?” 崔氏心头一惊,师姐这种江湖性质的称呼,能在太子口中道出,本来就显得很奇怪,但只要对那位传奇女子有些许了解,都不会感到诧异。 真武圣君的亲传大弟子,年纪轻轻掌控内卫,神功绝顶,智慧超凡,无人不服。 太子更是清楚,自己与父皇,内卫与朝堂,高门与寒门,这种种错综复杂的势力之间,能保持如今微妙的平衡,背后也有那位师姐的莫大功劳。 如果说狄仁杰在明,是统领百官的首相,那么她就在暗,影响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方方面面。 而两人都对他倾囊相授。 只是想到近来与师姐的分歧,太子顾不上安抚边上浮想联翩的妻子,轻轻叹了口气,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道:“这次师姐还会站在我这边么?” “大慈恩寺!” 与此同时,小黑和蒲押陀黎循着记号,成功与杨再威和阿布将军会合。 这两位所在的地方,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大慈恩寺,作为高宗李治为其母长孙皇后所建的皇家佛寺,即便现在道教的风头盖过佛教,也不缺香火,更有不少异族僧人,阿布将军融入其中毫不起眼,杨再威披着僧袍,更是比僧人还宝相庄严。 “真武观……呵,那位怕是不喜这等祭祀!” 双方再聚头,小黑将凉州所得的情报共享过去,杨再威冷笑着做出评价,又问道:“假使节团用道观作掩护,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 “你怀疑袁天罡?” 小黑倒是觉得不太像:“袁天罡妄言能沟通真武,籍此为圣人宠臣,为何要参与到这等阴谋之中?” 蒲押陀黎想到大食的权势争斗,分析道:“正因为是宠臣,地位不稳,太子继位后,这个道士就没了立足之地,想要再享富贵,就得立功,助太子夺位!” 杨再威想到了年龄:“袁天罡在本朝初年确有盛名,应该活不到如今,便是真的长寿,还能有多少岁数,要谋划到太子继位之时?” 小黑说明了明崇俨的设想:“凉州道观的观主,猜测袁天罡是假,根本不是隋末出身的那位相士!” 杨再威摇了摇头:“扮作这等盛名之士,谈何容易?一个人是真的年过百岁,活成了祥瑞,还是虚报寿数,假冒老迈,瞒不过强者的眼睛,袁天罡能骗得过其他人,如何骗得过那位上官大统领?” 小黑眉头微扬:“你希望袁天罡是真是假?” 杨再威淡淡地道:“我明白你所言何意,袁天罡是假的,不过是一个高明的江湖骗子,如果是真的,那就非同小可了!” “相术与其说是预知未来,更偏向于洞察人心,这袁天罡有如今的地位,正是把握住了时机!” “真武圣君登天而去,大唐圣人得天所护,只要将自己的名望与这件事绑在一起,袁天罡就算有几分作伪,朝堂也会当作不知的,甚至替其遮掩……” 小黑知道,这话固然说得很不客气,但确实不假。 李彦登天而去,给大唐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声望财富,这些年来,寒门士子能那么快崛起,府兵改制能那般顺利,安西经营与不生兵戈能贯彻执行,除了君臣的努力外,不可否认的都与那一场震撼千古的飞升有关。 不然的话,别说短短二十年完成这么多大事,能做成一件就很了不起了。 可惜凡事有利皆有弊,如此庞大的益处,自然免不了也生出祸端,道教的膨胀是其一,这袁天罡也是巧妙地借势。 所幸小黑早就考虑过了。 她有一个很直接的解决办法。 “无论袁天罡在其中涉及多深,首先要寻的是那个叛徒。” 议论过袁天罡后,蒲押陀黎转回正事:“舞姬兰玛珊蒂已经入大明宫,排练舞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杨再威道:“不必想得那般复杂,我们只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尽力为之便可,阿布,到你出面的时候了!” 闷声不响的阿布将军抬起头,淡淡地道:“我明白你们要的是什么,放心,我会去做……” 这位大食琴酒,目前就是最佳的诱饵,毕竟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一旦现身,足以成为致命的变数。 或许敌人也能看出设伏,但既然图谋那等大事,就绝对不能放任阿布将军在眼皮子底下活动! “第一次现身至关重要,要让对方立刻意识到威胁性,并且仓促之间无法引动朝廷的人手,必须用私下的心腹力量前来解决!” “拿下对方派出的心腹,就能顺藤摸瓜,锁定身份!” “难!” “便是一切顺利,审讯怎么办?” “这里终究是长安,我们是外来者,杀手被捕后,只要不是太过贪生怕死,就定会死撑到底,不愿交代出幕后指使!” “不需要我们审问,只要交给内卫,里面有一人,无论心智再坚定的,落到他的手里,也必然吐露出秘密!” “关键还是如何引蛇出洞……” “得调虎离山!” 四人都知道,此行困难重重,稍有一环出了差错,就将功亏一篑,但没有人退缩,反倒涌起斗志。 蒲押陀黎是千挑万选的内卫,阿布将军对大食忠心耿耿,决不允许唐人的内斗让自己的国家成为替罪羔羊,而小黑和杨再威则是迎难而上。 讨论到最后,复杂的计划都被舍弃,只留下最简单直接的手段,调虎离山。 先用一件大事,吸引长安护卫的注意力,待得大部分人手无法及时抽调,再让阿布将军现身鸿胪寺,在各国使节团前亮个相,与假大食使节团正面冲突,逼得那幕后之人不得不迅速下手,否则计划就得功亏一篑。 “大闹鸿胪寺好办,但长安有巡逻差吏、皂衣武侯、南衙十六卫,更有内卫精锐,想要将这些守备力量调动,除了大明宫外,还有那样重要的地方吗?” 四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 感觉就算攻入皇城,劫持三省六部的官员,都是北衙南衙禁军出面,内卫不会轻举妄动,更别提坊市之间…… 小黑想了想,转回刚刚议论的对象:“袁天罡修持之地,在何处?” “长安本有四大道观,保宁坊的昊天观、普宁坊的东明观、颁政坊的昭成观和大业坊的太平观,达官显贵崇道所选,一般是这四座。” 杨再威道:“但袁天罡是外来者,没有居于四大道观,选在崇仁坊的真武观内,那道观原为玄都观,后经扩建,如今已是京师第一观了!” 小黑颔首:“明崇俨昔日便在玄都观修行,这袁天罡够绝的,连地方都夺了……” 杨再威摇头:“无用!袁天罡再是狠绝,声势再高,也没有那般地位!” 小黑笑了笑:“他确实没有,然真武观信仰既这般兴盛,有一个地方,就是关键至极,何况崇仁坊就在平康坊北边……” 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终究不是唐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杨再威怔了怔,面色却变了。 小黑则看向了此行的目标。 对于旁人来说,那是龙潭虎穴,甚至会触怒神威。 对于她而言,则是回家! 回卫国公府! 李彦的家! 无弹窗相关 _ 第十三章 回家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三章回家狄仁杰并没有采纳贾思博的建议。 并非心善,不忍错杀,而是不欲兴兵戈。 将大食使节团灭掉,固然将危险掐灭在萌芽中,可如今是在千秋节,各国使节齐聚京师的敏感时刻,原本就有摩擦的两国,势必彻底掀起大规模的战事。 这恰恰是很多人希望看到的。 朝中的局势,除了高门士族和寒门子弟的对立外,还有主战和休养两派的纷争。 大唐自立国以来,战事不断,太宗高宗两朝单单是灭国的名单,都有大小一列,到了本朝也不遑多让。 但这二十年来,确实经历了一段相当可贵的总体和平时期,不是完全没有战事,只是没了大规模的冲突。 毕竟周边的隐患已经扫平,无论是朝鲜半岛的新罗,准备死灰复燃的突厥,还是原本雄踞高原的吐蕃,都被覆灭,东方地域再无丝毫威胁。 但如此太平的背后,也代表着建功立业的途径,少了太多太多。 唐时重臣多有出将入相,而且还不是后世那种腐儒典兵,是真正的文武通才,所以想要打仗的,可不止是武人将帅,众多朝臣也希望在征服他国中获得功勋,封妻荫子。 好在东方无敌手了,往西边去,还有大食。 贾思博显然就是主战派,他早年在内卫任职时,就开始布局大食,不断将谍细渗透进去,构成庞大的情报网络。 狄仁杰起初赞同,后来持反对态度。 赞同,是因为忘战必危,大唐与大食接壤,又强势发展,卧榻之侧其容他人酣睡,双方皆是如此,就算不准备灭了对方的国,也迟早有一战。 反对,则是因为好战必亡,时机并不合适。 安西之地的经营仅仅是有了起色,依旧地广人稀,远逊于中原,驻军尚且不能自给自足,一旦开战,单单是源源不断的军需辎重,就能让二十年的积蓄如流水般花去。 关键是大食那样一个宗教信仰,风土人情都与唐人大相径庭的国度,哪怕正面战场胜利了,又是否能获得对方的土地,做出长久的统治?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所以在大唐自身尚未做好准备的情况下,迫不及待与强国大食开战,除了让武功勋门欢欣鼓舞外,必然是途耗国力,有百害而无一利。 宰相的职责,就是要将帝国这架巨型马车牢牢把持住,不使之信马由缰地飞驰,不被好战之辈裹挟,营造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趋势。 贾思博则是另一种想法。 在他看来,倘若因为这些缘故瞻前顾后,压制底层将士的为国报效之心,士卒待遇逐年下降,战力势必荒废,待得人心思定,再无斗志,等到朝中以为时机成熟,真正开战,恐怕已经打不过常年用兵的大食了…… 正要在大唐最为强盛之际,一举重创那西边的强国,便是一时半会无法灭国,也不可生出怯战之心! 不过他的威望目前远不如狄仁杰,灭使节团的建言未被采纳,也不失望,心平气和地处理了公务后,离开了政事堂。 “争端开始了!” 狄仁杰抚须,心头暗暗一叹。 大食使节团的威胁,直指圣人! 事有轻重缓急,相比起化解背后的阴谋,不使之成为两大强国开战的导火索,圣人的安危无疑最加重要。 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外敌已经不可能动摇国本,唯有内乱才是真正的威胁,所以如果真到了危急关头,两害相权取其轻,肯定是优先稳定国内局势。 所以贾思博不急。 这是阳谋。 在千秋节之前弄不清使节团的始末,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此事的背后,不知有多少官员参与啊……” 狄仁杰处理了文书,轻轻按了按眉心,脑海中开始思索可用之人。 第一位,是欲征大食,却能忍耐克制,安抚军心的王孝杰。 第二位,是无赫赫之功,却又四平八稳的内卫统领安忠敬。 最后一位,则是得自己提拔后,如今同在政事堂为相的张柬之。 朝堂之中,若说绝对能守得住本心,不为功勋战绩所动的,狄仁杰最信这三人。 但贾思博同样清楚。 这三位虽然能顾全大局,却也有各自的缺陷,有着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此番危机,不可掉以轻心,看来要拜托她出面了!” 狄仁杰沉吟许久,有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起身出了政事堂,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 东宫置三师三少,太子太师便是三师之一,多为虚衔无实职,然圣人敬重狄仁杰才识,让他任太子太师一职,常常教导太子。 这也是对太子地位的肯定,当年李世民命魏征为李承乾的太子太师,便是同样的道理。 而太子对狄仁杰自然尊敬非常,早早迎上,执学生之礼:“先生!” 狄仁杰行君臣之礼:“殿下!” 老师和学生落座,开始今日的课程。 太子除了监国之时,代理朝政,内外有序,其他时候都是恪守本份,哪怕现在圣人不理朝政,也没有丝毫僭越之举。 因此狄仁杰不会直接讲述朝堂政务,分析最多的,还是经略安西的进程。 只是这次所讲述的内容,再往西方去了些,谈到了大食,尤其是新旧哈里发之间的恩怨纠葛,亦是如数家珍。 太子听得津津有味,末了感叹道:“宗教国家,神权在上,确实奇特,所幸万变不离其宗,权势争斗,刺杀夺位,依旧不外乎这些手段,上层权贵之间,亦是纠葛重重啊……” 狄仁杰轻轻抚须,似是自言自语:“这般局势,不知我唐军,若与大食军队交锋,胜负如何?” 太子顺势接上:“自是大唐胜!从贞观起,我大唐军队的足迹就远及西域,阔行海东,早已习惯了异域作战,便是奔袭万里,攻入那大马士革,也不在话下!” 大唐正处于盛世,身为霸主的信心是由内而外的,自从大食数年前掀起争端,朝野上下,就从来没有主和这一说,太子之言,可谓道出了许多磨刀霍霍的心声。 但他话锋又陡然一转,轻叹道:“孤居于深宫,未曾亲临战场,战局千变万化,无有绝对,我朝二十年无有大战,又经府兵改制,种种影响不可不查,方才之言或许是有些武断了,望先生见谅!” 这又是发展好安西再开战的派系心声,若能听到太子所言,肯定赞同万分。 狄仁杰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愈发显得慈眉善目:“殿下思虑深远慎重,乃天下之幸,军心民义旺盛,群情炽热,总该有处倾诉……” 太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旋即舒展,继续聆听起来。 双方这简短的对话,好似就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又回归到正常的教学中。 半个时辰后,日理万机的狄仁杰告辞,太子起身,将他送出。 “殿下,狄公此来,似有要事!” 待得他回归堂内,伴随着温婉的女子声音,太子妃崔氏转了出来。 太子牵起妻子的手,带着她坐下,轻叹一声:“朝中兴兵开战之声越来越大,恐怕要出大事了!” 太子妃面色微变:“此事殿下不宜出面!” 她出身清河崔氏,是后世盛传的五姓女。 实际上,现在高门与寒门明争暗斗得厉害,但高门之中,也非铁板一块,尤其是山东五姓和关内的四姓权贵,向来相看两生厌,通婚都在自己的圈子里。 当年太子选妃,清河崔氏入选,哪怕五姓七家知道,这个未来的皇后之位是鱼饵,用来遏制关内高门,平衡各地局势,也甘之如饴。 当然,就算不考虑政治因素,娶妻求贤淑,五姓世家优良的家风,也不是关内骄纵任性的女子可比。 李显之妻韦氏出自京兆韦氏,后来妄言被休,这个教训可不小,如今的崔氏则妇德温婉,人所共见,又生下嫡长子,即便那些讨厌她的关中权贵,也在明面上挑不出个错来。 太子妃则羡慕圣人与皇后裴氏这么多年来恩爱如初,后宫寥寥数位嫔妃,还是臣子规劝所纳,都知争宠无望,一片安宁。 太子就没有圣人这般专情了,孺人侧室已经有好几位,所幸太子妃还镇得住,但也不放过任何参与大事的机会,毕竟这个时空的武后又没有称帝,后宫辅政反倒是成功的先例。 太子平日里也愿意分享一些朝堂大事的见解,但这回目光闪动,喃喃低语道:“孤确实不宜出面激化矛盾,先生之意,是师姐……” “上官大统领?” 崔氏心头一惊,师姐这种江湖性质的称呼,能在太子口中道出,本来就显得很奇怪,但只要对那位传奇女子有些许了解,都不会感到诧异。 真武圣君的亲传大弟子,年纪轻轻掌控内卫,神功绝顶,智慧超凡,无人不服。 太子更是清楚,自己与父皇,内卫与朝堂,高门与寒门,这种种错综复杂的势力之间,能保持如今微妙的平衡,背后也有那位师姐的莫大功劳。 如果说狄仁杰在明,是统领百官的首相,那么她就在暗,影响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方方面面。 而两人都对他倾囊相授。 只是想到近来与师姐的分歧,太子顾不上安抚边上浮想联翩的妻子,轻轻叹了口气,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道:“这次师姐还会站在我这边么?” “大慈恩寺!” 与此同时,小黑和蒲押陀黎循着记号,成功与杨再威和阿布将军会合。 这两位所在的地方,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大慈恩寺,作为高宗李治为其母长孙皇后所建的皇家佛寺,即便现在道教的风头盖过佛教,也不缺香火,更有不少异族僧人,阿布将军融入其中毫不起眼,杨再威披着僧袍,更是比僧人还宝相庄严。 “真武观……呵,那位怕是不喜这等祭祀!” 双方再聚头,小黑将凉州所得的情报共享过去,杨再威冷笑着做出评价,又问道:“假使节团用道观作掩护,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 “你怀疑袁天罡?” 小黑倒是觉得不太像:“袁天罡妄言能沟通真武,籍此为圣人宠臣,为何要参与到这等阴谋之中?” 蒲押陀黎想到大食的权势争斗,分析道:“正因为是宠臣,地位不稳,太子继位后,这个道士就没了立足之地,想要再享富贵,就得立功,助太子夺位!” 杨再威想到了年龄:“袁天罡在本朝初年确有盛名,应该活不到如今,便是真的长寿,还能有多少岁数,要谋划到太子继位之时?” 小黑说明了明崇俨的设想:“凉州道观的观主,猜测袁天罡是假,根本不是隋末出身的那位相士!” 杨再威摇了摇头:“扮作这等盛名之士,谈何容易?一个人是真的年过百岁,活成了祥瑞,还是虚报寿数,假冒老迈,瞒不过强者的眼睛,袁天罡能骗得过其他人,如何骗得过那位上官大统领?” 小黑眉头微扬:“你希望袁天罡是真是假?” 杨再威淡淡地道:“我明白你所言何意,袁天罡是假的,不过是一个高明的江湖骗子,如果是真的,那就非同小可了!” “相术与其说是预知未来,更偏向于洞察人心,这袁天罡有如今的地位,正是把握住了时机!” “真武圣君登天而去,大唐圣人得天所护,只要将自己的名望与这件事绑在一起,袁天罡就算有几分作伪,朝堂也会当作不知的,甚至替其遮掩……” 小黑知道,这话固然说得很不客气,但确实不假。 李彦登天而去,给大唐留下了无与伦比的声望财富,这些年来,寒门士子能那么快崛起,府兵改制能那般顺利,安西经营与不生兵戈能贯彻执行,除了君臣的努力外,不可否认的都与那一场震撼千古的飞升有关。 不然的话,别说短短二十年完成这么多大事,能做成一件就很了不起了。 可惜凡事有利皆有弊,如此庞大的益处,自然免不了也生出祸端,道教的膨胀是其一,这袁天罡也是巧妙地借势。 所幸小黑早就考虑过了。 她有一个很直接的解决办法。 “无论袁天罡在其中涉及多深,首先要寻的是那个叛徒。” 议论过袁天罡后,蒲押陀黎转回正事:“舞姬兰玛珊蒂已经入大明宫,排练舞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杨再威道:“不必想得那般复杂,我们只要利用自己的优势,尽力为之便可,阿布,到你出面的时候了!” 闷声不响的阿布将军抬起头,淡淡地道:“我明白你们要的是什么,放心,我会去做……” 这位大食琴酒,目前就是最佳的诱饵,毕竟他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一旦现身,足以成为致命的变数。 或许敌人也能看出设伏,但既然图谋那等大事,就绝对不能放任阿布将军在眼皮子底下活动! “第一次现身至关重要,要让对方立刻意识到威胁性,并且仓促之间无法引动朝廷的人手,必须用私下的心腹力量前来解决!” “拿下对方派出的心腹,就能顺藤摸瓜,锁定身份!” “难!” “便是一切顺利,审讯怎么办?” “这里终究是长安,我们是外来者,杀手被捕后,只要不是太过贪生怕死,就定会死撑到底,不愿交代出幕后指使!” “不需要我们审问,只要交给内卫,里面有一人,无论心智再坚定的,落到他的手里,也必然吐露出秘密!” “关键还是如何引蛇出洞……” “得调虎离山!” 四人都知道,此行困难重重,稍有一环出了差错,就将功亏一篑,但没有人退缩,反倒涌起斗志。 蒲押陀黎是千挑万选的内卫,阿布将军对大食忠心耿耿,决不允许唐人的内斗让自己的国家成为替罪羔羊,而小黑和杨再威则是迎难而上。 讨论到最后,复杂的计划都被舍弃,只留下最简单直接的手段,调虎离山。 先用一件大事,吸引长安护卫的注意力,待得大部分人手无法及时抽调,再让阿布将军现身鸿胪寺,在各国使节团前亮个相,与假大食使节团正面冲突,逼得那幕后之人不得不迅速下手,否则计划就得功亏一篑。 “大闹鸿胪寺好办,但长安有巡逻差吏、皂衣武侯、南衙十六卫,更有内卫精锐,想要将这些守备力量调动,除了大明宫外,还有那样重要的地方吗?” 四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一个看似无解的难题。 感觉就算攻入皇城,劫持三省六部的官员,都是北衙南衙禁军出面,内卫不会轻举妄动,更别提坊市之间…… 小黑想了想,转回刚刚议论的对象:“袁天罡修持之地,在何处?” “长安本有四大道观,保宁坊的昊天观、普宁坊的东明观、颁政坊的昭成观和大业坊的太平观,达官显贵崇道所选,一般是这四座。” 杨再威道:“但袁天罡是外来者,没有居于四大道观,选在崇仁坊的真武观内,那道观原为玄都观,后经扩建,如今已是京师第一观了!” 小黑颔首:“明崇俨昔日便在玄都观修行,这袁天罡够绝的,连地方都夺了……” 杨再威摇头:“无用!袁天罡再是狠绝,声势再高,也没有那般地位!” 小黑笑了笑:“他确实没有,然真武观信仰既这般兴盛,有一个地方,就是关键至极,何况崇仁坊就在平康坊北边……” 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终究不是唐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杨再威怔了怔,面色却变了。 小黑则看向了此行的目标。 对于旁人来说,那是龙潭虎穴,甚至会触怒神威。 对于她而言,则是回家! 回卫国公府! 李彦的家! 无弹窗相关 _ 第十四章 再见婉儿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四章再见婉儿卫国公府。 小黑坐在对方街道的茶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座府邸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当年李靖病逝后,李德謇由于和李承乾走的太近,被拖累获罪,失了前程,卫国公府就是这般冷清,按照历史上的发展,到了天宝年间,这里还被李林甫夺走,成了那位奸相的府邸。 但李彦的到来,改变了李靖后人的命运,想来有唐一朝,都没人敢做那等触怒神灵的事情,可谓铸就了金身。 不过卫国公府并没有因此张狂,相比起真武观的香火鼎盛,这里十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却更增几分不可招惹的神秘色泽。 小黑颇为满意,起身回家。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就住在国公府中。 那时尚未完全开智,在练武场边上看着李彦射箭,训练鹰儿,晚上就挨着睡觉觉,感受动物之友的天赋提升。 所以小黑驾轻就熟,穿过前堂,抵达后宅,来到了李彦以前居住的院落。 这里仆婢不多,倒是有些隐秘的气息,作为护卫存在。 “内卫的精锐,两队换班……” 小黑微微点头,轻松绕开,突然脚下一停,露出怪异的神色。 一头猞猁跃过,体毛黄白,四肢矫健,轻盈的身体仿佛在草上飞舞。 它本是旁若无人地奔行,显然在空阔的府内大摇大摆习惯了,冷不防发现面前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猛地愣住,本能地要做出扑击进攻的姿态,却又莫名地不敢。 小黑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探出手,摸了摸这个猞猁的脑袋:“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猞猁呜咽了一下,最终还是垂着脑袋,朝着练武场飞奔过去。 小黑跟在后面,远远的就见一位少女正在弯弓射箭。 “小白!看好了!” 她听到声音接近,嗖嗖嗖三箭射出,尽中靶心,方才俏生生地回头,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庞来,桃李之花,为之逊色。 然后发现陌生的小黑,也惊住了。 不过她的应对要有力得多,一见外来者闯入家中,立刻倒转方向,毫不迟疑一箭射出。 小黑伸手,将短矢轻巧地握在掌中,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劲道,不是花架子!” 少女身形本来都已退后,但眼见对方展现出如此实力,身旁的小白又一副胆怯呜咽,连扑击都不敢的模样,眼珠转了转,却是主动停下脚步,轻咳一声,开口道:“昨晚圣君托梦,言明会有人入国公府,原来就是你么?” 听得对方清脆的嗓音,故作自信的语气,小黑眉头一扬,似笑非笑:“是吗?真武圣君早就算到了我会来?” 少女下巴微微昂起:“当然!” 小黑颔首:“既如此,我更不能辜负真武圣君赐下的预兆了!” 少女愣住。 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世间不是对她那位素未谋面,但如雷贯耳的哥哥敬畏非常的么,怎的还有如此丝毫不怕的狂徒? 眼见小黑走了过来,她眼中终于浮现出惧意,却也知道凭自己的功夫是肯定逃不掉的,唯有强自镇定,希望用眼神逼退对方。 小黑来到面前,扫了眼这少女轻轻发颤的小腿,不再逗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抿嘴道:“李仙蕙,字琼芝。” “仙蕙……琼芝……好名字!” 小黑赞叹:“我叫玄离,是你兄长的……仰慕者。”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睛。 小黑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握住对方嫩白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莫怕!莫怕!真武圣君对世人有大恩德,今天下安居乐业,亦是圣君协当今圣人所创的太平盛世,岂能忘恩负义,施加害之心?” “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世间贼人众多,万一有铤而走险的,这府内的守备力量可不够,我此来正是提个醒,不能让内卫过于松懈!” 少女听她说得诚恳,手掌又暖融融的,终于有了些放松,眨巴着明媚的眼睛道:“姐姐认得我兄长么?” 这个认得,和常人的认得显然不同,更准确的意思,是见过。 但问过后,少女又觉得不妥,这位姐姐如此年轻,岂会见过二十年前就已登天离去的兄长? 小黑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却又给予了答案:“你的兄长若是知道你长这么大了,想必会很欣慰的!” 李彦那时确实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其父李德謇当时已经七十多岁,好在这个年龄本来就还有可能生子,再经过孙思邈弟子的调养,就更不成问题。 主要是谢氏在李彦离开时才到中年,并且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儿子登天而去,成了神人,母亲老后却是孤苦无依。 为了避免这点,李彦在决定离开前,就做好安排,希望李德謇和谢氏能够再生一个,弥补后半生的遗憾。 而现在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李仙蕙,小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与李彦血脉相连的力量,彻底确定对方的身份。 小黑十分欣慰。 李德謇和谢氏过得挺好,有了一个女儿,此行的一大任务完成。 而李仙蕙心里则嘀咕起来:“这位姐姐好奇怪……” 她起初以为是歹人偷入国公府行凶,要将自己掳走,心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紧接着对方摆出了交谈的姿态,又像是骗子。 这几年少了,但听阿耶和娘亲说过,早些年可有不少胆大包天的,前来攀亲,五花八门,什么说辞都有…… 最终除了道士袁天罡至今没有被揭穿外,其他敢冒充与圣君有旧,坑蒙拐骗的都被打入大牢,严惩不贷。 但仔细打量小黑,她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姐姐,你能说说兄长的事情么?他还会回来么?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想他的……” 小黑轻叹:“怕是难以回来了,你多陪陪你的母亲,为你兄长尽一尽孝!” 李仙蕙露出遗憾,又点了点头:“我会的!” “好孩子!” 小黑本来还想再聊会,耳朵微微一耸,却是微笑道:“终于发现了么?看来内卫还不是过于松懈,我给你留下一份礼物,以后慢慢发掘!” 她扫了眼那头叫小白的猞猁,弹指一点,一抹灵光没入这大猫眉心,然后纵身飞起,朝院外而去。 相比起来时的悄无声息,这离去的动静就大了,甚至是毫不掩饰。 “保护国公和夫人!保护七娘子!捉拿贼人……快!!” 内卫当真是惊得魂飞魄散,同样不再掩饰,齐齐包围了过来。 轮岗这些年,护卫国公府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任务,甚至有志向的都不愿在这里护卫,因为没有立功的机会。 多年的风平浪静,任谁都不可避免地松懈了,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真的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内宅! 倘若卫国公一家出了事,那他们万死亦难辞其咎! 相比起内卫的心急如焚,小黑则背负双手,鬼魅般来去,并不急于离开。 她探望李德謇一家的目的达成,接下来就是闹出大动静,吸引京师护卫的注意力了。 等到李德謇、谢氏和李仙蕙都在内卫的保护下转移走了,小黑依旧在府内活动,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神出鬼没。 这种挑衅,令最快赶来的官员愤怒非常,脸色铁青地下达命令:“内卫四部,南衙十六卫,武侯差吏,真武道观,一切能调集人手的地方,速速调人!一定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擒下!” 很快别说卫国公府,小半个长安城都被惊动。 百姓骇然地发现,以往在各个坊市内维持秩序的差吏衙役,只留下最少的人手,剩余的都朝着平康坊包围过去。 实力弱的衙役差人在主要关口把守,实力强横的精锐组成小队,逐渐收紧包围圈,再根据内卫绘制的地下舆图,排除一切暗道出口,布置下天罗地网! “这闹得太大了!” 目睹这一幕,同样在平康坊外徘徊的蒲押陀黎发出担忧。 毫无疑问,调虎离山的策略很成功,但似乎太成功了。 如此激烈的反应,证明了那位留下了何等的余威,时隔二十年,依旧让人念念不忘…… 杨再威武功已入化境,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手,夜间不足以围住我,但光天化日之下,想要突出这样的包围圈,难!” 阿布将军冷冷地道:“你们莫不是后悔了,要去救人?” 杨再威眼中流露出异色,他从未告诉过旁人,自己在见到小黑第一面时,第六识就有种隐约的熟悉感,才有了后续的信任。 这些不必与大食人解释,只要相信对方便可:“她既这么做了,自有脱困的把握,我们依计行事,去鸿胪寺,与大食使节团正面对峙!” “走!” 就在三人朝着皇城的方向逼近时,小黑终于结束了躲猫猫。 闲庭信步地从大门离开。 并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每个要道都有重兵精锐把守,正门更不可能容许贼人逃离。 但问题是,小黑周身萦绕着一层奇异的光辉,使得她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而别人根本看不见。 这是她的天赋之法,在水浒世界修炼有成,彻底通了灵性后,就有了转化皮毛之色,融入周遭环境的能力。 现在修成人形,更是能隐身来去,或许在道法有成的修行者面前,会被窥出破绽,但这里显然没有那样的本事。 所以小黑与越聚越多的各方精锐擦肩而过,然后环视一圈,落在远方走来的一人身上。 “他就是袁天罡?” “望真人降服贼子!” 相比起凉州城内明崇俨的排场,袁天罡轻车简从,身后只跟着两个童子,左边的童子托着一柄木剑,右边的童子怀抱一架古琴。 可就是如此简单的阵仗,却成为官员的中心,众人围了过去,包括不少内卫,都松了一口气,似乎有了主心骨。 袁天罡是标准的鹤发童颜,头发、眉毛和胡须如雪一样白,偏偏脸上的皮肤十分光滑,完全没有皱纹,整个人有种顺逆相容,举世无双的气度。 更让小黑惊讶的是,此人的武学修为当真极高,那身隐而不发的内劲,竟是直逼杨再威的层次,甚至不真正动手,都难以判断两人胜负。 “佛门有玄奘法师开创的唯识劲,道教自然也有秘传绝学,世间藏龙卧虎,不乏高手……” “而主人的登天离去,或许也变相刺激了这些人,原本不出山的,都入了世!” “这位‘袁天罡’,便是其一么?” 小黑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此人到底是不是隋末唐初的那位袁天罡,由于气息收敛得太过高明,除非将之擒下,仔细检查身体机能的活性,才能得出准确的年龄,不然的话,单靠目测,确实不好下结论。 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高深莫测的修为造诣,足以让他以假乱真,冒用一个合适的身份,成为如今声威赫赫的道门魁首,得到众人的信服。 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于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在这些官员的眼中,这位袁真人,便有如此神通! 面对众人的请求,袁天罡没有直接回应,道袍轻轻拂动,双目盯住定国公府,却让周遭很快安静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甚至屏住呼吸,好似生怕担心影响到这位真人的作法。 小黑冷冷一笑,环保双臂。 我就看着你装! 来,使个法术看看! 然而下一刻,令她都吃了一惊的是,袁天罡猛然侧头,直直盯了过来。 “哦?” 小黑是真的有些诧异了,却没有回避视线,就这般直直地看过去。 袁天罡温润的眼神里绽出精芒,左右幅度很小地扫视了一下,终究没有找寻到目标,收敛精芒,又恢复到刚刚的平和模样。 而他略微思索后,看了看天空,朝着左右竖掌行了一礼,竟是转身离去。 两个道童躬身行礼,同样跟着离开,全程一言不发。 “真人?真人!这……” 众多官员目送三人的背影,面面相觑,却是不敢阻拦。 片刻后,官员们也抬头看天,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不能撑伞,给贼人趁乱逃脱的机会!”“继续守住,绝不能放人离去!” “不可小觑啊!” 在命令的呼喝声中,小黑的神情变得郑重。 这道人确实看不破自己的隐身法,但能敏锐地感受到窥视,当真厉害。 她反省了自己骄傲的心态,再看了看对方离去的方向,发现并不是皇城,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以计划为主。 现在全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在抓到自己之前,这些守卫是不会撤离的,给阿布将军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机会。 接下来,就要看对方能不能引诱出那个叛徒的亲信人手,擒下后逼问出幕后指使者了! 去鸿胪寺,与杨再威一方会和! 小黑由西门出了平康坊,散去隐身法,汇入朱雀大街的人流之中。 一路之上,依旧可以看到各个坊市的人手汇聚,甚至连皇城里面,都有禁卫兵马调动,朝着卫国公府赶去。 一切顺利。 可眼见着就要进入皇城,小黑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一袭白衣身影,打着纸伞,也沿着朱雀大街,朝着城门走来。 无论是相貌,还是风姿,她都显得过于美好,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无疑会引发围观乃至轰动。 然而周围的行人却好似根本不知这位女子的存在,直直地擦身而过,目不斜视。 唯有小黑驻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缩在自己怀里睡觉觉的小女孩身影,嘴角扬起,露出温柔的笑意。 终于再见了…… 婉儿! 相关 _ 第十四章 再见婉儿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四章再见婉儿卫国公府。 小黑坐在对方街道的茶馆,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座府邸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当年李靖病逝后,李德謇由于和李承乾走的太近,被拖累获罪,失了前程,卫国公府就是这般冷清,按照历史上的发展,到了天宝年间,这里还被李林甫夺走,成了那位奸相的府邸。 但李彦的到来,改变了李靖后人的命运,想来有唐一朝,都没人敢做那等触怒神灵的事情,可谓铸就了金身。 不过卫国公府并没有因此张狂,相比起真武观的香火鼎盛,这里十分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却更增几分不可招惹的神秘色泽。 小黑颇为满意,起身回家。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就住在国公府中。 那时尚未完全开智,在练武场边上看着李彦射箭,训练鹰儿,晚上就挨着睡觉觉,感受动物之友的天赋提升。 所以小黑驾轻就熟,穿过前堂,抵达后宅,来到了李彦以前居住的院落。 这里仆婢不多,倒是有些隐秘的气息,作为护卫存在。 “内卫的精锐,两队换班……” 小黑微微点头,轻松绕开,突然脚下一停,露出怪异的神色。 一头猞猁跃过,体毛黄白,四肢矫健,轻盈的身体仿佛在草上飞舞。 它本是旁若无人地奔行,显然在空阔的府内大摇大摆习惯了,冷不防发现面前多了一道陌生的身影,猛地愣住,本能地要做出扑击进攻的姿态,却又莫名地不敢。 小黑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探出手,摸了摸这个猞猁的脑袋:“带我去见你的主人!” 猞猁呜咽了一下,最终还是垂着脑袋,朝着练武场飞奔过去。 小黑跟在后面,远远的就见一位少女正在弯弓射箭。 “小白!看好了!” 她听到声音接近,嗖嗖嗖三箭射出,尽中靶心,方才俏生生地回头,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脸庞来,桃李之花,为之逊色。 然后发现陌生的小黑,也惊住了。 不过她的应对要有力得多,一见外来者闯入家中,立刻倒转方向,毫不迟疑一箭射出。 小黑伸手,将短矢轻巧地握在掌中,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劲道,不是花架子!” 少女身形本来都已退后,但眼见对方展现出如此实力,身旁的小白又一副胆怯呜咽,连扑击都不敢的模样,眼珠转了转,却是主动停下脚步,轻咳一声,开口道:“昨晚圣君托梦,言明会有人入国公府,原来就是你么?” 听得对方清脆的嗓音,故作自信的语气,小黑眉头一扬,似笑非笑:“是吗?真武圣君早就算到了我会来?” 少女下巴微微昂起:“当然!” 小黑颔首:“既如此,我更不能辜负真武圣君赐下的预兆了!” 少女愣住。 不该是这样的反应啊…… 世间不是对她那位素未谋面,但如雷贯耳的哥哥敬畏非常的么,怎的还有如此丝毫不怕的狂徒? 眼见小黑走了过来,她眼中终于浮现出惧意,却也知道凭自己的功夫是肯定逃不掉的,唯有强自镇定,希望用眼神逼退对方。 小黑来到面前,扫了眼这少女轻轻发颤的小腿,不再逗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抿嘴道:“李仙蕙,字琼芝。” “仙蕙……琼芝……好名字!” 小黑赞叹:“我叫玄离,是你兄长的……仰慕者。” 少女眨巴了一下眼睛。 小黑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握住对方嫩白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莫怕!莫怕!真武圣君对世人有大恩德,今天下安居乐业,亦是圣君协当今圣人所创的太平盛世,岂能忘恩负义,施加害之心?” “不过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世间贼人众多,万一有铤而走险的,这府内的守备力量可不够,我此来正是提个醒,不能让内卫过于松懈!” 少女听她说得诚恳,手掌又暖融融的,终于有了些放松,眨巴着明媚的眼睛道:“姐姐认得我兄长么?” 这个认得,和常人的认得显然不同,更准确的意思,是见过。 但问过后,少女又觉得不妥,这位姐姐如此年轻,岂会见过二十年前就已登天离去的兄长? 小黑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却又给予了答案:“你的兄长若是知道你长这么大了,想必会很欣慰的!” 李彦那时确实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弟弟或妹妹,其父李德謇当时已经七十多岁,好在这个年龄本来就还有可能生子,再经过孙思邈弟子的调养,就更不成问题。 主要是谢氏在李彦离开时才到中年,并且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儿子登天而去,成了神人,母亲老后却是孤苦无依。 为了避免这点,李彦在决定离开前,就做好安排,希望李德謇和谢氏能够再生一个,弥补后半生的遗憾。 而现在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李仙蕙,小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与李彦血脉相连的力量,彻底确定对方的身份。 小黑十分欣慰。 李德謇和谢氏过得挺好,有了一个女儿,此行的一大任务完成。 而李仙蕙心里则嘀咕起来:“这位姐姐好奇怪……” 她起初以为是歹人偷入国公府行凶,要将自己掳走,心里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紧接着对方摆出了交谈的姿态,又像是骗子。 这几年少了,但听阿耶和娘亲说过,早些年可有不少胆大包天的,前来攀亲,五花八门,什么说辞都有…… 最终除了道士袁天罡至今没有被揭穿外,其他敢冒充与圣君有旧,坑蒙拐骗的都被打入大牢,严惩不贷。 但仔细打量小黑,她又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姐姐,你能说说兄长的事情么?他还会回来么?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想他的……” 小黑轻叹:“怕是难以回来了,你多陪陪你的母亲,为你兄长尽一尽孝!” 李仙蕙露出遗憾,又点了点头:“我会的!” “好孩子!” 小黑本来还想再聊会,耳朵微微一耸,却是微笑道:“终于发现了么?看来内卫还不是过于松懈,我给你留下一份礼物,以后慢慢发掘!” 她扫了眼那头叫小白的猞猁,弹指一点,一抹灵光没入这大猫眉心,然后纵身飞起,朝院外而去。 相比起来时的悄无声息,这离去的动静就大了,甚至是毫不掩饰。 “保护国公和夫人!保护七娘子!捉拿贼人……快!!” 内卫当真是惊得魂飞魄散,同样不再掩饰,齐齐包围了过来。 轮岗这些年,护卫国公府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任务,甚至有志向的都不愿在这里护卫,因为没有立功的机会。 多年的风平浪静,任谁都不可避免地松懈了,万万没想到今时今日,真的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内宅! 倘若卫国公一家出了事,那他们万死亦难辞其咎! 相比起内卫的心急如焚,小黑则背负双手,鬼魅般来去,并不急于离开。 她探望李德謇一家的目的达成,接下来就是闹出大动静,吸引京师护卫的注意力了。 等到李德謇、谢氏和李仙蕙都在内卫的保护下转移走了,小黑依旧在府内活动,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神出鬼没。 这种挑衅,令最快赶来的官员愤怒非常,脸色铁青地下达命令:“内卫四部,南衙十六卫,武侯差吏,真武道观,一切能调集人手的地方,速速调人!一定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子擒下!” 很快别说卫国公府,小半个长安城都被惊动。 百姓骇然地发现,以往在各个坊市内维持秩序的差吏衙役,只留下最少的人手,剩余的都朝着平康坊包围过去。 实力弱的衙役差人在主要关口把守,实力强横的精锐组成小队,逐渐收紧包围圈,再根据内卫绘制的地下舆图,排除一切暗道出口,布置下天罗地网! “这闹得太大了!” 目睹这一幕,同样在平康坊外徘徊的蒲押陀黎发出担忧。 毫无疑问,调虎离山的策略很成功,但似乎太成功了。 如此激烈的反应,证明了那位留下了何等的余威,时隔二十年,依旧让人念念不忘…… 杨再威武功已入化境,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人手,夜间不足以围住我,但光天化日之下,想要突出这样的包围圈,难!” 阿布将军冷冷地道:“你们莫不是后悔了,要去救人?” 杨再威眼中流露出异色,他从未告诉过旁人,自己在见到小黑第一面时,第六识就有种隐约的熟悉感,才有了后续的信任。 这些不必与大食人解释,只要相信对方便可:“她既这么做了,自有脱困的把握,我们依计行事,去鸿胪寺,与大食使节团正面对峙!” “走!” 就在三人朝着皇城的方向逼近时,小黑终于结束了躲猫猫。 闲庭信步地从大门离开。 并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每个要道都有重兵精锐把守,正门更不可能容许贼人逃离。 但问题是,小黑周身萦绕着一层奇异的光辉,使得她光明正大地走出来,而别人根本看不见。 这是她的天赋之法,在水浒世界修炼有成,彻底通了灵性后,就有了转化皮毛之色,融入周遭环境的能力。 现在修成人形,更是能隐身来去,或许在道法有成的修行者面前,会被窥出破绽,但这里显然没有那样的本事。 所以小黑与越聚越多的各方精锐擦肩而过,然后环视一圈,落在远方走来的一人身上。 “他就是袁天罡?” “望真人降服贼子!” 相比起凉州城内明崇俨的排场,袁天罡轻车简从,身后只跟着两个童子,左边的童子托着一柄木剑,右边的童子怀抱一架古琴。 可就是如此简单的阵仗,却成为官员的中心,众人围了过去,包括不少内卫,都松了一口气,似乎有了主心骨。 袁天罡是标准的鹤发童颜,头发、眉毛和胡须如雪一样白,偏偏脸上的皮肤十分光滑,完全没有皱纹,整个人有种顺逆相容,举世无双的气度。 更让小黑惊讶的是,此人的武学修为当真极高,那身隐而不发的内劲,竟是直逼杨再威的层次,甚至不真正动手,都难以判断两人胜负。 “佛门有玄奘法师开创的唯识劲,道教自然也有秘传绝学,世间藏龙卧虎,不乏高手……” “而主人的登天离去,或许也变相刺激了这些人,原本不出山的,都入了世!” “这位‘袁天罡’,便是其一么?” 小黑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此人到底是不是隋末唐初的那位袁天罡,由于气息收敛得太过高明,除非将之擒下,仔细检查身体机能的活性,才能得出准确的年龄,不然的话,单靠目测,确实不好下结论。 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高深莫测的修为造诣,足以让他以假乱真,冒用一个合适的身份,成为如今声威赫赫的道门魁首,得到众人的信服。 真人者,体洞虚无,与道合真,同于自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通。 在这些官员的眼中,这位袁真人,便有如此神通! 面对众人的请求,袁天罡没有直接回应,道袍轻轻拂动,双目盯住定国公府,却让周遭很快安静下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甚至屏住呼吸,好似生怕担心影响到这位真人的作法。 小黑冷冷一笑,环保双臂。 我就看着你装! 来,使个法术看看! 然而下一刻,令她都吃了一惊的是,袁天罡猛然侧头,直直盯了过来。 “哦?” 小黑是真的有些诧异了,却没有回避视线,就这般直直地看过去。 袁天罡温润的眼神里绽出精芒,左右幅度很小地扫视了一下,终究没有找寻到目标,收敛精芒,又恢复到刚刚的平和模样。 而他略微思索后,看了看天空,朝着左右竖掌行了一礼,竟是转身离去。 两个道童躬身行礼,同样跟着离开,全程一言不发。 “真人?真人!这……” 众多官员目送三人的背影,面面相觑,却是不敢阻拦。 片刻后,官员们也抬头看天,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不能撑伞,给贼人趁乱逃脱的机会!”“继续守住,绝不能放人离去!” “不可小觑啊!” 在命令的呼喝声中,小黑的神情变得郑重。 这道人确实看不破自己的隐身法,但能敏锐地感受到窥视,当真厉害。 她反省了自己骄傲的心态,再看了看对方离去的方向,发现并不是皇城,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先以计划为主。 现在全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在抓到自己之前,这些守卫是不会撤离的,给阿布将军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机会。 接下来,就要看对方能不能引诱出那个叛徒的亲信人手,擒下后逼问出幕后指使者了! 去鸿胪寺,与杨再威一方会和! 小黑由西门出了平康坊,散去隐身法,汇入朱雀大街的人流之中。 一路之上,依旧可以看到各个坊市的人手汇聚,甚至连皇城里面,都有禁卫兵马调动,朝着卫国公府赶去。 一切顺利。 可眼见着就要进入皇城,小黑猛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一袭白衣身影,打着纸伞,也沿着朱雀大街,朝着城门走来。 无论是相貌,还是风姿,她都显得过于美好,这样的人走在大街上,无疑会引发围观乃至轰动。 然而周围的行人却好似根本不知这位女子的存在,直直地擦身而过,目不斜视。 唯有小黑驻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缩在自己怀里睡觉觉的小女孩身影,嘴角扬起,露出温柔的笑意。 终于再见了…… 婉儿! 相关 _ 第十五章 审讯犯人?还不请出那个男人!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五章审讯犯人?还不请出那个男人!鸿胪寺。 作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的九寺之一,在近些年来各国使者入唐觐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职权变更后,这个机构已然完全用于迎接外宾,主持接待仪式。 而距离鸿胪寺不远的一片居舍,更是专门作为礼宾院,前来参加千秋节,为圣人献技的使节团都居住在其中。 这里的守卫还是很严的,因为常常有对立的两国使节,都是来寻求大唐的支持,在礼宾院就恨不得干起来,将对方全杀光,每当那个时刻,还是要象征性的拦一拦。 不过卫国公府的事情一出,此地的禁军也被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翘首以盼,朝着远处张望看热闹,根本没有发现,杨再威带着阿布将军,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走入院内。 过了守卫那关,两人的行动愈发快了起来,阿布将军几乎是扑到了大食所在的院落,一脚踢出,踹开院门,闯了进去。 既然要把罪责栽到大食头上,挑起两国全面开战,这个使节团当然要做到以假乱真,因此使节团的普通成员,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大食人。 而这些人原本也在探头探脑,询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见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到了面前,伸出大手,一把将其提了起来。 “你可认得我?” “不……” “啪叽!” 简短的对话后,阿布将军双手往下,直接将一人掼杀在地。 杨再威面无表情地看着。 所谓的与假冒使节团的对峙,当然不是单纯的打嘴仗,互相指责,那么对方只要放声尖叫,将外面的守卫唤来,擅闯礼宾院的他们就得陷入不必要的冲突中。 必须掀桌子! 杀人,在这个时刻,是最有效的方式。 使节团出现流血事件,舞姬兰玛珊蒂的献舞就有极大可能被迫中止,至少先让此女无法见到圣人,再让上面展开调查…… 琴酒杀起自己人来,往往都是又狠又准,阿布将军同样如此,一路拧脖掼杀,不多时就留下七八具尸体,直达正堂。 此时外面的动静也惊动了里面的人,有鸿胪寺的大唐官员在,已经对外面隐约传来的惨叫满脸惊讶,也有一群穿着华丽的大食人聚在一起,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是大唐京师的腹地啊,在这个强大的帝国中,居然有人敢行此恶举? 然后他们看着那道魁梧的身影踏了进来,双手滴血,煞气腾腾。 大唐官员脸上也有惊惧,却依旧放声呵斥:“护卫!护卫!恶贼,还不速速退下!” 有杨再威盯着,阿布将军当然不可能对唐人下手,理都不理,看向大食人,目露狰狞:“可认得我?” “将军……将军!!” “很好!果然有人认得!” 在尖叫声中,阿布将军嘴巴咧开,问道:“舞姬兰玛珊蒂,谁和她最熟悉?” 众人惊惧之余,眼神下意识望向中间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 那老者面色居然十分冷静,脚步朝后退去。 “想跑?” 阿布将军心头一喜,刚要抓人,身侧轻风拂过,原本闲庭信步的杨再威闪电般掠出,捏住对方的下巴,一颗毒囊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你……” 老者终于勃然变色,但想要再有动作,却已经被杨再威的劲力入体,全身上下再也无法动弹。 “如此果断的自杀,看来是真的知情者了!” 凝视着面容扭曲的老者,阿布将军不惊反喜,将其挟持住,再对剩下的使节团成员道:“告诉兰玛珊蒂,她与贼人勾结,想要刺杀唐皇的阴谋已经告破,现在连证人都有了,不必再垂死挣扎了!” 杨再威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至于你们,速速逃命去!” 使节团成员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懵了。 真正的大事,不可能每个人都知晓,这些普通成员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所在的使节团是假冒的,毕竟各种文书一应俱全,又有久负盛名的第一舞姬献舞,真的不能再真。 鸿胪寺官员则彻底变色,这些人能在这里接触使节,都是通晓阿拉伯语的,自然听清了阿布将军说的是什么,大食舞姬要行刺圣人,一旦发生了,负责接待的鸿胪寺难辞其咎,那可是泼天的祸事! 当外面的侍卫赶来时,他们第一时间指着准备四散逃开的大食使节,厉声道:“统统拿下!” 就在礼宾院里一片混乱之际,杨再威和阿布将军带着老者,已然出了皇城范围。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蒲押陀黎等在外面,还想着要不要放火制造混乱,就见到他们带人走出,惊讶不已:“这就成了?” 阿布将军刚要开口,杨再威低声道:“先离开这里!” 说罢,他微微转头,眼角瞥了眼后方。 两人立刻明白,再不多言,脚下加速,齐齐朝外冲去。 “来得好快!” “我们的突袭讲究一个出其不意,对方不可能早有预料,显然是大食使节团外,有人手盯住……” “如此正好,就怕敌人不知道,来不及阻止呢!” 果不其然,三人一动,后面原本盯梢的人也被迫现出身形,先是一人追击,刚出皇城,又出现四五人,齐齐包抄过来。 “呵!” 杨再威淡然一笑,转入永兴坊中。 追踪者立刻冲去,然后便是急促的惨叫声。 “这些只是小卒子,不用带上,我们继续诱敌!” 很快,三人又从坊市的另一头出来,继续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上,哪怕挟持的老者用搀扶掩饰,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十分醒目。 长安是敌人的地盘,包括杨再威在内,其实都是人生地不熟,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一个可能知道关键秘密的人质,无疑是凶险至极。 但必须这么做。 唯有趁着官方的护卫,都在围着卫国公府团团转,敌人就算身居高位,一时半会也调不出寻常人手的时刻,才能刺激出真正的心腹。 如果对方沉得住气,岿然不动,那在百万级人口的大唐京都,他们想要寻找到敌人的蛛丝马迹,那当真是大海捞针,完全不现实。 不过杨再威并不担心。 事关行宫谋刺,两国大战,稍有变故,便是功亏一篑,何况他们刚刚又拿了一位人质,任谁都难以视若无睹。 “来了!” 果不其然,刚刚疾行过两个坊区,杨再威眉头一扬,停下脚步:“你们先往南边的大业坊走,我稍候来!” 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知道,是又有人追上来了,对视一眼,有些担心。 敌人同样意识到了危机,这次胆敢追上来,实力肯定不会弱,这位唐人确实强得可怕,但毕竟是单枪匹马,很难说不会出意外。 杨再威没有解释什么,简短的抛下一句话,身形一转,就消失不见。 而短短两刻钟的时间,他真的追了上来。 身上一尘不染,没有半点伤势,脸色并不好看。 阿布将军心头又是一沉:“人没有抓到?” 杨再威道:“这次来的全是高手,明里四人,擅长合击,暗中四人,弓弩压制,我也无法活捉,只能杀之!” 阿布将军道:“那有什么特征?” 杨再威道:“练的是丹元劲。” 阿布将军并不知道各家劲力的特点,大食的武力是走类似于气血锻炼的路子,蒲押陀黎却更熟悉大唐这边的武学:“是道教的人?袁天罡手下的道士?” 杨再威凝眉道:“这些人作俗家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出家修行的痕迹……” “可丹元劲是道教武学,但并非独门绝学,会的人可不在少数,如今道教如此兴盛,强者数目必然更多,彼此间也有分歧,比如那凉州的明崇俨,就深恨袁天罡……” “倘若幕后指使者早有祸水东引的计划,确实可以安排一些这样的好手,将我们的怀疑引向袁天罡!” 阿布将军想了想,却缓缓地道:“袁天罡会不会故意这样安排?” 杨再威轻轻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太明显的证据,有时候反倒容易洗刷嫌疑,正常情况下,袁天罡要做此等大事,心腹必然与道士无关,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却是相当高明……” 蒲押陀黎不解:“他怎么敢?” 杨再威道:“因为那道士深受宠信,圣眷在身,别说没有擒下那些道士,就算有了人证,袁天罡完全可以说这是道教里反对者的攀咬,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蒲押陀黎惨然道:“如此说来,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得益于小黑那边的动向,突袭行动很顺利,敌人不得不出面阻拦,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这手真真假假的手段,简直像是预判了己方的行径,实在可怕。 “还没有败!” 蒲押陀黎丧气之际,阿布将军提起挟持的老者晃了晃:“从这个人口中,得到兰玛珊蒂的罪证,依旧能破坏对方的阴谋!” 然而老者毫不避让,虽然身体不能动弹,却冷冷地望过来,眼神里就是六个字——打死我也不说! 阿布将军不禁头疼起来。 一个视死如归,随时准备咬破口中毒囊自杀的人,可以说是最难审问的犯人了。 对于这点,杨再威倒是有解决之法,弹指一点,将老者弄晕:“随我来!” 三人的路线并没有发生改变,一路向南,避开人群,抵达大业坊,来到一座醒目的府邸之前。 “谭国公府……国公府怎么在如此偏僻的坊区?” 蒲押陀黎大为惊讶。 长安人家的条件如何,从所住的地段上,基本就能判断。 越往北的坊市越繁华,所住的人非富即贵,而二十年前,最靠南的几个坊市,几乎是无人居住,跟鬼宅一样,最后干脆发展成墓葬区。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尤其是狄仁杰拜相后,这些不均衡的现象得到了缓解,现在南方的坊市也热闹繁华起来。 当然越靠近大明宫和皇城的地段,越受权贵喜爱,这点是改变不了的。 而现在的谭国公府,就在十分偏南的大业坊,让蒲押陀黎难以理解。 阿布将军倒是神色郑重起来:“这是内卫二统领丘神绩的府邸,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杨再威道:“要让犯人开口,天底下没有比这位国公更合适的,只是此人已经功成身退,府邸选在此处,想要请他出手,不容易啊……” 实际上,原本丘氏的家宅就在大业坊,并非特意选择,但因功受封为国公后,丘神绩依旧不搬至更繁华的北边坊区,仅仅扩建了宅邸,确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智慧。 杨再威对于丘神绩最初的了解,还要追溯到他的师弟师妹,被抓入内卫时的经历,那时两人仅仅是认识,后来李彦登天成神,他收拢了“佐命”的残部,与内卫交接时,才与丘神绩有了往来。 时隔二十年,一旦需要审问犯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这位。 还未入府邸,杨再威微微侧头,过人的听觉就将仆从的议论尽收耳中:“阿郎久不理朝政,这是发生了何事,匆匆出门?”“定是大事,休要多言!”“怕甚?阿郎对我等一向宽和,从不动怒……” 杨再威眉头微扬。 丘神绩匆匆出门,定是听到了卫国公府的风波,赶了过去,这点不奇怪。 但这位在下人口中竟是待人宽和的好脾性,以致于仆从并不怎么害怕,就实在出乎意料。 无论如何,杨再威带着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翻墙入后院,默默等待起来。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府外才传来马蹄声,待得仆从迎上,一道温和的中年声音响起:“有人偷入卫国公府,虽不知是何意图,所幸没有伤到卫国公一家……” 杨再威嘴唇轻颤,将一束声音送了过去。 不多时,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这座国公府的主人走入后院。 丘神绩已然年逾半百,但丝毫不见苍老,脸上只有几道淡淡的皱纹,头发也是乌黑,体型富态,满脸和善。 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面面相觑,乍一眼看上去,这位就像是长安城中富贵闲人,实在难以想象,居然是内卫二统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阁领之下,最有权势的人。 而丘神绩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熟人,脸上露出惊喜,拱手行礼笑道:“杨兄,别来无恙!” 杨再威言简意赅地道:“我此番回长安,是在大食国得知一个巨大的阴谋,事关圣人的安危与使节团,需要丘兄相助!” 丘神绩收起笑意,却是温吞吞地道:“我已久不理政事,每日过着清闲日子,这等要案,还是交给安统领!” 杨再威直接地道:“我信不过那些人!内卫众统领里,恰恰是你得封国公,功成名就,最无嫌疑,而我所求,亦是速速审问一位要犯,获得证据,扭转局势!” 丘神绩露出歉然:“大唐人才济济,杨兄可另请高明……” 杨再威并不意外,使出杀手锏:“此次的阴谋,或许与真武观主袁天罡有关,这位道人曾有言,能与真武沟通,籍此获得圣人的宠信,倘若包藏祸心,影响的是他的声誉!” 丘神绩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温和的表情彻底收敛,冷冷地道:“犯人在哪里?” 大食使节团的老者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被链条吊了起来。 令他暗松一口气的是,那个凶恶的阿布将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锦袍富态的男子,凑到面前,慈眉善目地笑了笑:“你醒啦?” 相关 _ 第十五章 审讯犯人?还不请出那个男人!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五章审讯犯人?还不请出那个男人!鸿胪寺。 作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的九寺之一,在近些年来各国使者入唐觐见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的情况下,职权变更后,这个机构已然完全用于迎接外宾,主持接待仪式。 而距离鸿胪寺不远的一片居舍,更是专门作为礼宾院,前来参加千秋节,为圣人献技的使节团都居住在其中。 这里的守卫还是很严的,因为常常有对立的两国使节,都是来寻求大唐的支持,在礼宾院就恨不得干起来,将对方全杀光,每当那个时刻,还是要象征性的拦一拦。 不过卫国公府的事情一出,此地的禁军也被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翘首以盼,朝着远处张望看热闹,根本没有发现,杨再威带着阿布将军,几乎是大摇大摆地走入院内。 过了守卫那关,两人的行动愈发快了起来,阿布将军几乎是扑到了大食所在的院落,一脚踢出,踹开院门,闯了进去。 既然要把罪责栽到大食头上,挑起两国全面开战,这个使节团当然要做到以假乱真,因此使节团的普通成员,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大食人。 而这些人原本也在探头探脑,询问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见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到了面前,伸出大手,一把将其提了起来。 “你可认得我?” “不……” “啪叽!” 简短的对话后,阿布将军双手往下,直接将一人掼杀在地。 杨再威面无表情地看着。 所谓的与假冒使节团的对峙,当然不是单纯的打嘴仗,互相指责,那么对方只要放声尖叫,将外面的守卫唤来,擅闯礼宾院的他们就得陷入不必要的冲突中。 必须掀桌子! 杀人,在这个时刻,是最有效的方式。 使节团出现流血事件,舞姬兰玛珊蒂的献舞就有极大可能被迫中止,至少先让此女无法见到圣人,再让上面展开调查…… 琴酒杀起自己人来,往往都是又狠又准,阿布将军同样如此,一路拧脖掼杀,不多时就留下七八具尸体,直达正堂。 此时外面的动静也惊动了里面的人,有鸿胪寺的大唐官员在,已经对外面隐约传来的惨叫满脸惊讶,也有一群穿着华丽的大食人聚在一起,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里是大唐京师的腹地啊,在这个强大的帝国中,居然有人敢行此恶举? 然后他们看着那道魁梧的身影踏了进来,双手滴血,煞气腾腾。 大唐官员脸上也有惊惧,却依旧放声呵斥:“护卫!护卫!恶贼,还不速速退下!” 有杨再威盯着,阿布将军当然不可能对唐人下手,理都不理,看向大食人,目露狰狞:“可认得我?” “将军……将军!!” “很好!果然有人认得!” 在尖叫声中,阿布将军嘴巴咧开,问道:“舞姬兰玛珊蒂,谁和她最熟悉?” 众人惊惧之余,眼神下意识望向中间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 那老者面色居然十分冷静,脚步朝后退去。 “想跑?” 阿布将军心头一喜,刚要抓人,身侧轻风拂过,原本闲庭信步的杨再威闪电般掠出,捏住对方的下巴,一颗毒囊被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你……” 老者终于勃然变色,但想要再有动作,却已经被杨再威的劲力入体,全身上下再也无法动弹。 “如此果断的自杀,看来是真的知情者了!” 凝视着面容扭曲的老者,阿布将军不惊反喜,将其挟持住,再对剩下的使节团成员道:“告诉兰玛珊蒂,她与贼人勾结,想要刺杀唐皇的阴谋已经告破,现在连证人都有了,不必再垂死挣扎了!” 杨再威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至于你们,速速逃命去!” 使节团成员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懵了。 真正的大事,不可能每个人都知晓,这些普通成员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所在的使节团是假冒的,毕竟各种文书一应俱全,又有久负盛名的第一舞姬献舞,真的不能再真。 鸿胪寺官员则彻底变色,这些人能在这里接触使节,都是通晓阿拉伯语的,自然听清了阿布将军说的是什么,大食舞姬要行刺圣人,一旦发生了,负责接待的鸿胪寺难辞其咎,那可是泼天的祸事! 当外面的侍卫赶来时,他们第一时间指着准备四散逃开的大食使节,厉声道:“统统拿下!” 就在礼宾院里一片混乱之际,杨再威和阿布将军带着老者,已然出了皇城范围。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蒲押陀黎等在外面,还想着要不要放火制造混乱,就见到他们带人走出,惊讶不已:“这就成了?” 阿布将军刚要开口,杨再威低声道:“先离开这里!” 说罢,他微微转头,眼角瞥了眼后方。 两人立刻明白,再不多言,脚下加速,齐齐朝外冲去。 “来得好快!” “我们的突袭讲究一个出其不意,对方不可能早有预料,显然是大食使节团外,有人手盯住……” “如此正好,就怕敌人不知道,来不及阻止呢!” 果不其然,三人一动,后面原本盯梢的人也被迫现出身形,先是一人追击,刚出皇城,又出现四五人,齐齐包抄过来。 “呵!” 杨再威淡然一笑,转入永兴坊中。 追踪者立刻冲去,然后便是急促的惨叫声。 “这些只是小卒子,不用带上,我们继续诱敌!” 很快,三人又从坊市的另一头出来,继续大摇大摆地行走在街上,哪怕挟持的老者用搀扶掩饰,落在有心人眼里,也十分醒目。 长安是敌人的地盘,包括杨再威在内,其实都是人生地不熟,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一个可能知道关键秘密的人质,无疑是凶险至极。 但必须这么做。 唯有趁着官方的护卫,都在围着卫国公府团团转,敌人就算身居高位,一时半会也调不出寻常人手的时刻,才能刺激出真正的心腹。 如果对方沉得住气,岿然不动,那在百万级人口的大唐京都,他们想要寻找到敌人的蛛丝马迹,那当真是大海捞针,完全不现实。 不过杨再威并不担心。 事关行宫谋刺,两国大战,稍有变故,便是功亏一篑,何况他们刚刚又拿了一位人质,任谁都难以视若无睹。 “来了!” 果不其然,刚刚疾行过两个坊区,杨再威眉头一扬,停下脚步:“你们先往南边的大业坊走,我稍候来!” 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知道,是又有人追上来了,对视一眼,有些担心。 敌人同样意识到了危机,这次胆敢追上来,实力肯定不会弱,这位唐人确实强得可怕,但毕竟是单枪匹马,很难说不会出意外。 杨再威没有解释什么,简短的抛下一句话,身形一转,就消失不见。 而短短两刻钟的时间,他真的追了上来。 身上一尘不染,没有半点伤势,脸色并不好看。 阿布将军心头又是一沉:“人没有抓到?” 杨再威道:“这次来的全是高手,明里四人,擅长合击,暗中四人,弓弩压制,我也无法活捉,只能杀之!” 阿布将军道:“那有什么特征?” 杨再威道:“练的是丹元劲。” 阿布将军并不知道各家劲力的特点,大食的武力是走类似于气血锻炼的路子,蒲押陀黎却更熟悉大唐这边的武学:“是道教的人?袁天罡手下的道士?” 杨再威凝眉道:“这些人作俗家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出家修行的痕迹……” “可丹元劲是道教武学,但并非独门绝学,会的人可不在少数,如今道教如此兴盛,强者数目必然更多,彼此间也有分歧,比如那凉州的明崇俨,就深恨袁天罡……” “倘若幕后指使者早有祸水东引的计划,确实可以安排一些这样的好手,将我们的怀疑引向袁天罡!” 阿布将军想了想,却缓缓地道:“袁天罡会不会故意这样安排?” 杨再威轻轻叹了口气:“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太明显的证据,有时候反倒容易洗刷嫌疑,正常情况下,袁天罡要做此等大事,心腹必然与道士无关,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却是相当高明……” 蒲押陀黎不解:“他怎么敢?” 杨再威道:“因为那道士深受宠信,圣眷在身,别说没有擒下那些道士,就算有了人证,袁天罡完全可以说这是道教里反对者的攀咬,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蒲押陀黎惨然道:“如此说来,我们的计划失败了!” 得益于小黑那边的动向,突袭行动很顺利,敌人不得不出面阻拦,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对方这手真真假假的手段,简直像是预判了己方的行径,实在可怕。 “还没有败!” 蒲押陀黎丧气之际,阿布将军提起挟持的老者晃了晃:“从这个人口中,得到兰玛珊蒂的罪证,依旧能破坏对方的阴谋!” 然而老者毫不避让,虽然身体不能动弹,却冷冷地望过来,眼神里就是六个字——打死我也不说! 阿布将军不禁头疼起来。 一个视死如归,随时准备咬破口中毒囊自杀的人,可以说是最难审问的犯人了。 对于这点,杨再威倒是有解决之法,弹指一点,将老者弄晕:“随我来!” 三人的路线并没有发生改变,一路向南,避开人群,抵达大业坊,来到一座醒目的府邸之前。 “谭国公府……国公府怎么在如此偏僻的坊区?” 蒲押陀黎大为惊讶。 长安人家的条件如何,从所住的地段上,基本就能判断。 越往北的坊市越繁华,所住的人非富即贵,而二十年前,最靠南的几个坊市,几乎是无人居住,跟鬼宅一样,最后干脆发展成墓葬区。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尤其是狄仁杰拜相后,这些不均衡的现象得到了缓解,现在南方的坊市也热闹繁华起来。 当然越靠近大明宫和皇城的地段,越受权贵喜爱,这点是改变不了的。 而现在的谭国公府,就在十分偏南的大业坊,让蒲押陀黎难以理解。 阿布将军倒是神色郑重起来:“这是内卫二统领丘神绩的府邸,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杨再威道:“要让犯人开口,天底下没有比这位国公更合适的,只是此人已经功成身退,府邸选在此处,想要请他出手,不容易啊……” 实际上,原本丘氏的家宅就在大业坊,并非特意选择,但因功受封为国公后,丘神绩依旧不搬至更繁华的北边坊区,仅仅扩建了宅邸,确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智慧。 杨再威对于丘神绩最初的了解,还要追溯到他的师弟师妹,被抓入内卫时的经历,那时两人仅仅是认识,后来李彦登天成神,他收拢了“佐命”的残部,与内卫交接时,才与丘神绩有了往来。 时隔二十年,一旦需要审问犯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这位。 还未入府邸,杨再威微微侧头,过人的听觉就将仆从的议论尽收耳中:“阿郎久不理朝政,这是发生了何事,匆匆出门?”“定是大事,休要多言!”“怕甚?阿郎对我等一向宽和,从不动怒……” 杨再威眉头微扬。 丘神绩匆匆出门,定是听到了卫国公府的风波,赶了过去,这点不奇怪。 但这位在下人口中竟是待人宽和的好脾性,以致于仆从并不怎么害怕,就实在出乎意料。 无论如何,杨再威带着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翻墙入后院,默默等待起来。 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府外才传来马蹄声,待得仆从迎上,一道温和的中年声音响起:“有人偷入卫国公府,虽不知是何意图,所幸没有伤到卫国公一家……” 杨再威嘴唇轻颤,将一束声音送了过去。 不多时,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这座国公府的主人走入后院。 丘神绩已然年逾半百,但丝毫不见苍老,脸上只有几道淡淡的皱纹,头发也是乌黑,体型富态,满脸和善。 阿布将军和蒲押陀黎面面相觑,乍一眼看上去,这位就像是长安城中富贵闲人,实在难以想象,居然是内卫二统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阁领之下,最有权势的人。 而丘神绩看着从暗处走出来的熟人,脸上露出惊喜,拱手行礼笑道:“杨兄,别来无恙!” 杨再威言简意赅地道:“我此番回长安,是在大食国得知一个巨大的阴谋,事关圣人的安危与使节团,需要丘兄相助!” 丘神绩收起笑意,却是温吞吞地道:“我已久不理政事,每日过着清闲日子,这等要案,还是交给安统领!” 杨再威直接地道:“我信不过那些人!内卫众统领里,恰恰是你得封国公,功成名就,最无嫌疑,而我所求,亦是速速审问一位要犯,获得证据,扭转局势!” 丘神绩露出歉然:“大唐人才济济,杨兄可另请高明……” 杨再威并不意外,使出杀手锏:“此次的阴谋,或许与真武观主袁天罡有关,这位道人曾有言,能与真武沟通,籍此获得圣人的宠信,倘若包藏祸心,影响的是他的声誉!” 丘神绩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温和的表情彻底收敛,冷冷地道:“犯人在哪里?” 大食使节团的老者缓缓醒来,发现自己被链条吊了起来。 令他暗松一口气的是,那个凶恶的阿布将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锦袍富态的男子,凑到面前,慈眉善目地笑了笑:“你醒啦?” 相关 _ 第十六章 与婉儿的约定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六章与婉儿的约定皇城外。 朱雀门。 同样的绵绵细雨之下,不似杨再威那边的奔波截杀,争分夺秒,小黑负手而立,打量着不远处纸伞下那道美好的身影。 回到大唐,最想见的就是婉儿。 因为当年与她最亲近的,除了李彦外,就是这个在出使吐蕃路上,夜夜抱着睡觉的小娘子。 二十年时间,当年一个沦落掖庭,从小饱尝冷暖的女孩,已然成为了叱咤风云,权势滔天的内卫大阁领。 如今长安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的局势,小黑是想跟婉儿商量商量的,但真正见到后,反倒不急,静静地打量着。 似乎感受到这份视线,纸伞边沿轻轻上移,露出一双湛然的眸子,朝着这边看来。 小黑颔首致意,微微而笑。 婉儿轻纱遮面,目现异彩。 小黑刚要举步走过去,耳畔传来清晰的声音:“这位姐姐好生面熟,我们何时见过?” 双方相隔数十丈,更处于繁闹街头,传音不仅清晰无比,更似隔绝了周遭的杂音,如此修为当真了得。 不过李彦当年根据劲力,开创真气之道,更合真劲之法,婉儿便是嫡传,天赋历练传承财物,样样不缺,有此成就理所应当。 小黑毫不意外,站住脚步,同样以法力传音:“我也觉得妹妹熟悉得很,大有缘分!” 婉儿主动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后,将纸伞伸至,遮住头顶。 两女并肩,漫步在长安街头,动作皆极其自然,好似久别重逢的友人。 婉儿再度开口:“姐姐从何处来?” 小黑实话实说:“从大食国都大马士革来。” 婉儿神色不变:“又要往何处去?” 小黑莫名觉得这种问话挺熟悉,抿嘴道:“就要来我大唐国都长安,参加圣人的千秋盛会。” 婉儿道:“那姐姐来得正是时候。” 小黑摇了摇头,故意轻叹一口气:“并不是时候,到了长安方知,大唐虽万国来朝,强盛至极,却也暗流涌动,恐有祸事,尤其是大明宫,有黑云罩顶啊!” 这话可严重得很,甚至有几分诅咒的嫌疑。 婉儿的神色却依旧平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普天之下,哪有清闲的太平,盛世之下,更藏着危亡之祸!” 小黑欣慰一笑,敢在千秋节前夕,说出这番话的女子,普天之下,恐怕唯有这一位了。 婉儿继续发问:“大明宫异相,可否详说?” 小黑道:“不祥之兆,莫过于天灾人祸。” “天灾难以预测,但只要朝廷安定,朝政清明,便是无法年年风调雨顺,也能赈灾救民,稳定局势。” “倒是人祸,应在那些心怀叵测的贼子身上,需得提前防范,可别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婉儿眨了眨眼睛:“依姐姐之见,贼子是何人?” 小黑也眨了眨眼睛,直入主题:“大食舞姬兰玛珊蒂,就心怀不轨,至于她的身后,还有哪些野心勃勃之人,妹妹身具超凡脱俗之态,便要拜托你调查清楚一切的真相了!” 婉儿道:“姐姐谬赞了,我只是一介凡人,亦难知晓世间所有谜题,只能尽力为之。” 小黑咧了咧嘴,但仔细想想,婉儿这番话倒也没错。 最强之人,也还是人。 只不过下一刻,小黑眉头微扬,打量周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婉儿撑伞,引领道路,不知何时,两人已然来到了光宅坊处。 这里是长安最北边的坊区,再往前去,就是大明宫了。 而婉儿的目光,恰恰看向大明宫的方向,气定神闲地道:“姐姐不准备来这里么?” “确实有打算……” 小黑道:“你这是要带我进去?” 婉儿道:“如果姐姐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别处我并无把握,唯有大明宫内的北衙禁军,才能放心些。” 小黑脚步不停,平静地道:“你终究还是要抓我……” 她刚刚的交谈中,指明那位大食舞姬兰玛珊蒂图谋不轨,是准备借助内卫之力,找出真正的幕后指使,原因当然是出于对这位的信任。 阿布将军所言,太子要弑父夺权的动机,小黑并不认同,但也认为,内卫中肯定有一股力量,促成了假使节团的入京,为的就是两大强国全面开战。 敌友难辨,李彦曾经的班底,经过二十年的宦海沉浮,也不能完全信任了。 何况内卫壮大至此,不能仅看高层的阁领,还有大量的中层官员,身处要职,权势颇大。 所幸正如杨再威信任丘神绩一般,小黑最是信任婉儿,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内卫大阁领,绝对是大唐坚定的守护者。 可显而易见的,对方不信任自己。 这也正常,毕竟在路上碰到一位陌生女子,说出刚刚那番话,任谁似乎都要翻脸拿人。 “不是抓捕,对于姐姐,我确实有一股熟悉感,也相信你没有恶意……” 婉儿手中的纸伞依旧遮住两人的头顶,肩并着肩,语气平和地道:“只是卫国公府一行,终究是打扰了国公的安宁,这点不能容许!” 小黑没有否认,好奇地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婉儿道:“起初靠的是气味,一路追至朱雀门外,后来见到姐姐,就知你是出入卫国公府的人了。” “不愧是唯识劲的传人!” 小黑想到婉儿最初开五识时,自己还在身边,故意哼了声:“有何不妥?那里的守卫才几人,可不像是能守护住真武圣君家人的,我这般一闹,也给你们一个醒,不可懈怠!” 婉儿轻轻摇头:“卫国公一家不图名利,与世无争,如果层层守卫,他们反倒感到不自在,而那些人手虽然不多,却足以护寻常安危了,只是防范不了如姐姐这般强者而已。” 小黑想了想,倒是点头道:“以世人对真武的敬畏,那般守卫确实足够……” 婉儿侧头看了过来:“姐姐对于圣君似乎并无信奉,却对卫国公一家颇多关心,倒是让我更加好奇了,姐姐是哪里人士?” 小黑侧头:“想要了解我的来历?那不如做个约定,你查出兰玛珊蒂背后的指使者,我将身份的秘密告知,如何?” 双方对视片刻,婉儿颔首:“好!” 小黑展颜一笑:“说定了!” 交谈到这里,巍峨的大明宫外墙已经遥遥在望,而一群步伐整齐,气势沉凝的内卫,则神出鬼没般地来到周遭,一起拱卫着两人,正式入宫,来到含元殿的范围。 大明宫有三大殿,从南到北,分别是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代表着外朝、中朝与内朝,组成了这座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势的宫城的基本格局。 而在含元殿西侧,内卫有一片办公场所,由此凸显出不受三省管辖,直接听命于圣人的特殊地位,甚至在有一段时间,被外朝的臣子称为内政事堂。 婉儿带着小黑,就抵达这座政事堂中,到了后方的一处厅室停下:“请姐姐这几日,在此休息。” 小黑左右看了看:“虽然不是抓捕,但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将我关在天牢重地呢!” 婉儿坦然道:“姐姐身负奇功,远来是客,我自要遵循待客之道,这几日委屈了,待得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来致谢赔礼。” 小黑失笑:“你倒是实诚,也罢,就让外面的人看着,你自去做事!” 婉儿却是不急,又亲手煮了茶,邀请小黑品了后,才起身道:“姐姐慢用,我这便去寻‘人祸’了。” 小黑目送她离开,抿嘴笑笑,低下头,慢慢品饮。 实际上,如今的环境,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罗地网。 不仅婉儿这位气息渊深,深不可测的内卫大阁领亲自露面带人,外面更是高手如云,各据要道,有最精锐的北衙禁军随时待命,就算是杨再威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唯独对她不起作用…… 小黑喝茶之际,一根奇特的金毛就从袖中探出,徐徐化作一模一样的自己。 不比猴哥的救命毫毛,能变出能说会道,活灵活现的化身,这就是一道幻象,只能做出最基本的行动,但也足够迷惑外面的看守者了。 待得幻象塑造完毕,小黑安排她席地而坐,自己则使出隐身法,悄无声息地离开院子。 傻了,姐会法术! 婉儿有一句推测没错,小黑原本的计划里,就有来大明宫一探的打算,亲眼见一见那大食第一舞姬兰玛珊蒂。 作为侦探,查案自然要有始有终,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全权托付。 两头并进,更加稳妥。 嗯,算上杨再威那边的,应该是三方并进! 而小黑认为自己更有优势,作为局外人的她,毋须理会大唐内部势力的错综复杂,又身在大明宫,这可是寻找真相的最佳时机。 “待我查出幕后主使,比婉儿还要快时,到时候看看她的反应!” 小黑心生促狭,自从婉儿露面后,就是一派天塌不惊的气定神闲,如果打破这份镇定,肯定十分有趣。 有了目标,行走于宫苑之间,愈发有了干劲,小黑一路观察,又暗暗点头。 她当年只去过吐蕃的布达拉宫,没有进过大明宫,无法比较相隔二十年的皇宫,有了多少变化,但通过观察,还是发现这里并无奢华气象。 看来李弘固然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并没有骄奢淫逸,大兴土木,还是维持着昔日的简朴习惯。 小黑当然不希望二十年时光过去,李弘变成昔日厌恶的昏君,如今小中见大,心情自是不错。 当然,所谓的简朴是相对于皇帝而言,值此千秋节前夕,宫内亦是张灯结彩,奴婢往来,热热闹闹,更有丝竹管乐之声从远处传来。 大唐的外廷礼乐,由太常寺职掌,内廷则归于教坊,此次千秋节的乐舞,则是由两者共同负责,排练之地正在外朝,在丹凤门靠南些的位置,划分出了一片大大的场地。 小黑走了过去。 远远就看见,各色教坊伶人,排演舞乐百戏,人数足有两三百人,却十分整齐,不见杂乱。 而她们所用的乐器,则是五花八门,羯鼓、小箜篌、大小琵琶、古筝、长短笛、笙箫等等,林林总总将近数十品类,各国皆有。 事实上,大食使节团这次也将本国独有的乐器带上,一旦在千秋节上演奏,那么在周边各国都将受到追捧。 同样是大国,在文化影响力方面,大食与大唐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大,渐渐难以追赶。 正想着,悠扬嘹亮的鼓响已经透耳而入,令人精神一振。 小黑望了过去,就见那是一种颇为奇特的鼓具,两面蒙皮,头大腰细,鼓槌裹着红绸,在乐工的敲打之下,鼓声激昂之余又不失多变,极为擅于调动人的情绪。 “羯鼓么” 小黑驻足观看。 羯鼓据说来源于羯族,在唐朝红极一时,最适合演奏急快节奏的曲目。 历史上李隆基精通各种乐器,尤其喜欢羯鼓,称之总领八音,亲手打折的鼓槌,更是装满几个柜子,可见演奏的次数之多。 这个世界的大唐,没有李隆基什么事,倒是千秋节中,李贤、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都要来为皇兄李弘祝寿,作为李旦之子,还未满十岁的李隆基也会入宫。 且不说那位不知是该庆幸父母双全,还是失落没了问鼎机会的宗室子,千秋节上表演的节目,并非后世那般零散,是以大曲的形式,上演出一幕幕宏伟的篇章,展现出盛唐的巅峰风貌。 此时羯鼓参与演奏的是散序部分,属于乐器清奏,等到营造气氛完毕,就开始进入唱辞,由若干歌唱组成,开始的首篇被称为歌头,着名的词牌名《水调歌头》,就是大曲《水调》的歌头。 至于舞蹈,则是在收尾的部分,称作破,又名舞遍,将表演彻底推上高潮。 小黑听着乐器合奏,再看众歌姬走到台前,就知道大曲的排练正式开始了,下意识地看向舞姬。 舞姬很好寻找,她们的衣着太醒目了,浓艳绚烂的宫裙,五彩织羽的半臂,肘间垂着金珠披帛,胸前结着流苏缨带,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艳丽与张扬。 小黑仔细看了看,微微皱眉。 她觉得那位第一舞姬兰玛珊蒂,不在其中。 “兰玛珊蒂擅长飞天之舞,可单单是一段舞曲,是不可能作为一整场大曲表演的。” “要么是加以修改后,融入现有的大曲节奏中,要么是……独舞!” “倘若是后者,才能光明正大地不与其他优伶一起排练!” 小黑轻轻嗅动鼻子,将杂乱气味不断与此处的人群对比,最终分离出一股与众不同,淡雅清秀的香气,引导着她的脚步,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两刻钟后,她来到一座偏僻的院落前。 “就是这儿么?” 大明宫实在太大了,李治时期,就有不少宫殿空置,李弘既然并不铺张,那么空置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少,这里就是一处,临时利用起来,还摆下舞台。 那股淡淡的香气在舞台上萦绕,显然是有人曾经在上面练习留下的,小黑绕着转了一圈,由窗户穿入屋内。 里面有两个宫婢躺着,胸膛微微起伏,看似是偷懒睡觉,但小黑仔细查探了一下,发现她们睡得极沉,很可能是服下了药物…… “此人的行为,既大胆,又谨慎!” 小黑再度嗅了嗅鼻子,发现气味的去处已经不可追踪。 她的嗅觉固然远比人类要敏锐,但也不是万能,一旦有意隐蔽,照样可以遮掩。 而这个院子的暂住者,在练习的时候,留下明显的香气,此时外出,不仅把宫婢弄晕过去,还将身上的香味遮住,是兰玛珊蒂的可能性极高。 真是没想到,居然碰到一个“同行”,小黑大摇大摆地在皇宫内行走,是在内卫处留下了幻身,这个兰玛珊蒂又是凭什么? “宫城禁卫,绝地有问题!” “安排庆典节目的太常寺和内教坊,也有内应!” “也罢,就等此女回来!” 小黑本来只是来探探情况,如果兰玛珊蒂安然练习,她也不会贸然出手。 现在对方竟敢弄晕宫婢,独自行动,这是图谋不轨的铁证,回来后就能直接拿下,干脆守株待兔。 她盘坐在地,闭起眼睛,默默修行,不急不躁。 时间飞逝,鼓声从宫墙外遥遥传来,待得小黑再度睁开眼睛,落日的余晖已然褪去,宫城内升起华灯,又是另一番景致。 但兰玛珊蒂还没回来。 小黑站起身,眼神微沉。 不对劲! 就算打点好了一切,在大明宫这样的地方,能挤出一个时辰外出探查,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如此长时间的消失,不是嚣张跋扈亦或胸有成竹,很可能是出了意外! 她朝着前方排练地走去,还未到面前,就见前方传来骚动。 大批的伶人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声音遥遥传来:“落水的是谁?”“那个大食舞姬,特别傲气的!”“嘿,下国小民,还想独舞向圣人献媚,活该有此下场!” 小黑心头沉下。 不会…… 又死一次? 相关 _ 第十六章 与婉儿的约定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六章与婉儿的约定皇城外。 朱雀门。 同样的绵绵细雨之下,不似杨再威那边的奔波截杀,争分夺秒,小黑负手而立,打量着不远处纸伞下那道美好的身影。 回到大唐,最想见的就是婉儿。 因为当年与她最亲近的,除了李彦外,就是这个在出使吐蕃路上,夜夜抱着睡觉的小娘子。 二十年时间,当年一个沦落掖庭,从小饱尝冷暖的女孩,已然成为了叱咤风云,权势滔天的内卫大阁领。 如今长安表面太平,实则暗流涌动的局势,小黑是想跟婉儿商量商量的,但真正见到后,反倒不急,静静地打量着。 似乎感受到这份视线,纸伞边沿轻轻上移,露出一双湛然的眸子,朝着这边看来。 小黑颔首致意,微微而笑。 婉儿轻纱遮面,目现异彩。 小黑刚要举步走过去,耳畔传来清晰的声音:“这位姐姐好生面熟,我们何时见过?” 双方相隔数十丈,更处于繁闹街头,传音不仅清晰无比,更似隔绝了周遭的杂音,如此修为当真了得。 不过李彦当年根据劲力,开创真气之道,更合真劲之法,婉儿便是嫡传,天赋历练传承财物,样样不缺,有此成就理所应当。 小黑毫不意外,站住脚步,同样以法力传音:“我也觉得妹妹熟悉得很,大有缘分!” 婉儿主动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后,将纸伞伸至,遮住头顶。 两女并肩,漫步在长安街头,动作皆极其自然,好似久别重逢的友人。 婉儿再度开口:“姐姐从何处来?” 小黑实话实说:“从大食国都大马士革来。” 婉儿神色不变:“又要往何处去?” 小黑莫名觉得这种问话挺熟悉,抿嘴道:“就要来我大唐国都长安,参加圣人的千秋盛会。” 婉儿道:“那姐姐来得正是时候。” 小黑摇了摇头,故意轻叹一口气:“并不是时候,到了长安方知,大唐虽万国来朝,强盛至极,却也暗流涌动,恐有祸事,尤其是大明宫,有黑云罩顶啊!” 这话可严重得很,甚至有几分诅咒的嫌疑。 婉儿的神色却依旧平静:“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普天之下,哪有清闲的太平,盛世之下,更藏着危亡之祸!” 小黑欣慰一笑,敢在千秋节前夕,说出这番话的女子,普天之下,恐怕唯有这一位了。 婉儿继续发问:“大明宫异相,可否详说?” 小黑道:“不祥之兆,莫过于天灾人祸。” “天灾难以预测,但只要朝廷安定,朝政清明,便是无法年年风调雨顺,也能赈灾救民,稳定局势。” “倒是人祸,应在那些心怀叵测的贼子身上,需得提前防范,可别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婉儿眨了眨眼睛:“依姐姐之见,贼子是何人?” 小黑也眨了眨眼睛,直入主题:“大食舞姬兰玛珊蒂,就心怀不轨,至于她的身后,还有哪些野心勃勃之人,妹妹身具超凡脱俗之态,便要拜托你调查清楚一切的真相了!” 婉儿道:“姐姐谬赞了,我只是一介凡人,亦难知晓世间所有谜题,只能尽力为之。” 小黑咧了咧嘴,但仔细想想,婉儿这番话倒也没错。 最强之人,也还是人。 只不过下一刻,小黑眉头微扬,打量周遭:“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婉儿撑伞,引领道路,不知何时,两人已然来到了光宅坊处。 这里是长安最北边的坊区,再往前去,就是大明宫了。 而婉儿的目光,恰恰看向大明宫的方向,气定神闲地道:“姐姐不准备来这里么?” “确实有打算……” 小黑道:“你这是要带我进去?” 婉儿道:“如果姐姐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可以进去,别处我并无把握,唯有大明宫内的北衙禁军,才能放心些。” 小黑脚步不停,平静地道:“你终究还是要抓我……” 她刚刚的交谈中,指明那位大食舞姬兰玛珊蒂图谋不轨,是准备借助内卫之力,找出真正的幕后指使,原因当然是出于对这位的信任。 阿布将军所言,太子要弑父夺权的动机,小黑并不认同,但也认为,内卫中肯定有一股力量,促成了假使节团的入京,为的就是两大强国全面开战。 敌友难辨,李彦曾经的班底,经过二十年的宦海沉浮,也不能完全信任了。 何况内卫壮大至此,不能仅看高层的阁领,还有大量的中层官员,身处要职,权势颇大。 所幸正如杨再威信任丘神绩一般,小黑最是信任婉儿,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内卫大阁领,绝对是大唐坚定的守护者。 可显而易见的,对方不信任自己。 这也正常,毕竟在路上碰到一位陌生女子,说出刚刚那番话,任谁似乎都要翻脸拿人。 “不是抓捕,对于姐姐,我确实有一股熟悉感,也相信你没有恶意……” 婉儿手中的纸伞依旧遮住两人的头顶,肩并着肩,语气平和地道:“只是卫国公府一行,终究是打扰了国公的安宁,这点不能容许!” 小黑没有否认,好奇地道:“你如何知道是我?” 婉儿道:“起初靠的是气味,一路追至朱雀门外,后来见到姐姐,就知你是出入卫国公府的人了。” “不愧是唯识劲的传人!” 小黑想到婉儿最初开五识时,自己还在身边,故意哼了声:“有何不妥?那里的守卫才几人,可不像是能守护住真武圣君家人的,我这般一闹,也给你们一个醒,不可懈怠!” 婉儿轻轻摇头:“卫国公一家不图名利,与世无争,如果层层守卫,他们反倒感到不自在,而那些人手虽然不多,却足以护寻常安危了,只是防范不了如姐姐这般强者而已。” 小黑想了想,倒是点头道:“以世人对真武的敬畏,那般守卫确实足够……” 婉儿侧头看了过来:“姐姐对于圣君似乎并无信奉,却对卫国公一家颇多关心,倒是让我更加好奇了,姐姐是哪里人士?” 小黑侧头:“想要了解我的来历?那不如做个约定,你查出兰玛珊蒂背后的指使者,我将身份的秘密告知,如何?” 双方对视片刻,婉儿颔首:“好!” 小黑展颜一笑:“说定了!” 交谈到这里,巍峨的大明宫外墙已经遥遥在望,而一群步伐整齐,气势沉凝的内卫,则神出鬼没般地来到周遭,一起拱卫着两人,正式入宫,来到含元殿的范围。 大明宫有三大殿,从南到北,分别是含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代表着外朝、中朝与内朝,组成了这座象征着天下至高权势的宫城的基本格局。 而在含元殿西侧,内卫有一片办公场所,由此凸显出不受三省管辖,直接听命于圣人的特殊地位,甚至在有一段时间,被外朝的臣子称为内政事堂。 婉儿带着小黑,就抵达这座政事堂中,到了后方的一处厅室停下:“请姐姐这几日,在此休息。” 小黑左右看了看:“虽然不是抓捕,但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将我关在天牢重地呢!” 婉儿坦然道:“姐姐身负奇功,远来是客,我自要遵循待客之道,这几日委屈了,待得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来致谢赔礼。” 小黑失笑:“你倒是实诚,也罢,就让外面的人看着,你自去做事!” 婉儿却是不急,又亲手煮了茶,邀请小黑品了后,才起身道:“姐姐慢用,我这便去寻‘人祸’了。” 小黑目送她离开,抿嘴笑笑,低下头,慢慢品饮。 实际上,如今的环境,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罗地网。 不仅婉儿这位气息渊深,深不可测的内卫大阁领亲自露面带人,外面更是高手如云,各据要道,有最精锐的北衙禁军随时待命,就算是杨再威来了,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唯独对她不起作用…… 小黑喝茶之际,一根奇特的金毛就从袖中探出,徐徐化作一模一样的自己。 不比猴哥的救命毫毛,能变出能说会道,活灵活现的化身,这就是一道幻象,只能做出最基本的行动,但也足够迷惑外面的看守者了。 待得幻象塑造完毕,小黑安排她席地而坐,自己则使出隐身法,悄无声息地离开院子。 傻了,姐会法术! 婉儿有一句推测没错,小黑原本的计划里,就有来大明宫一探的打算,亲眼见一见那大食第一舞姬兰玛珊蒂。 作为侦探,查案自然要有始有终,哪怕是再亲近的人,也不能全权托付。 两头并进,更加稳妥。 嗯,算上杨再威那边的,应该是三方并进! 而小黑认为自己更有优势,作为局外人的她,毋须理会大唐内部势力的错综复杂,又身在大明宫,这可是寻找真相的最佳时机。 “待我查出幕后主使,比婉儿还要快时,到时候看看她的反应!” 小黑心生促狭,自从婉儿露面后,就是一派天塌不惊的气定神闲,如果打破这份镇定,肯定十分有趣。 有了目标,行走于宫苑之间,愈发有了干劲,小黑一路观察,又暗暗点头。 她当年只去过吐蕃的布达拉宫,没有进过大明宫,无法比较相隔二十年的皇宫,有了多少变化,但通过观察,还是发现这里并无奢华气象。 看来李弘固然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并没有骄奢淫逸,大兴土木,还是维持着昔日的简朴习惯。 小黑当然不希望二十年时光过去,李弘变成昔日厌恶的昏君,如今小中见大,心情自是不错。 当然,所谓的简朴是相对于皇帝而言,值此千秋节前夕,宫内亦是张灯结彩,奴婢往来,热热闹闹,更有丝竹管乐之声从远处传来。 大唐的外廷礼乐,由太常寺职掌,内廷则归于教坊,此次千秋节的乐舞,则是由两者共同负责,排练之地正在外朝,在丹凤门靠南些的位置,划分出了一片大大的场地。 小黑走了过去。 远远就看见,各色教坊伶人,排演舞乐百戏,人数足有两三百人,却十分整齐,不见杂乱。 而她们所用的乐器,则是五花八门,羯鼓、小箜篌、大小琵琶、古筝、长短笛、笙箫等等,林林总总将近数十品类,各国皆有。 事实上,大食使节团这次也将本国独有的乐器带上,一旦在千秋节上演奏,那么在周边各国都将受到追捧。 同样是大国,在文化影响力方面,大食与大唐的距离已经越拉越大,渐渐难以追赶。 正想着,悠扬嘹亮的鼓响已经透耳而入,令人精神一振。 小黑望了过去,就见那是一种颇为奇特的鼓具,两面蒙皮,头大腰细,鼓槌裹着红绸,在乐工的敲打之下,鼓声激昂之余又不失多变,极为擅于调动人的情绪。 “羯鼓么” 小黑驻足观看。 羯鼓据说来源于羯族,在唐朝红极一时,最适合演奏急快节奏的曲目。 历史上李隆基精通各种乐器,尤其喜欢羯鼓,称之总领八音,亲手打折的鼓槌,更是装满几个柜子,可见演奏的次数之多。 这个世界的大唐,没有李隆基什么事,倒是千秋节中,李贤、李显、李旦和太平公主,都要来为皇兄李弘祝寿,作为李旦之子,还未满十岁的李隆基也会入宫。 且不说那位不知是该庆幸父母双全,还是失落没了问鼎机会的宗室子,千秋节上表演的节目,并非后世那般零散,是以大曲的形式,上演出一幕幕宏伟的篇章,展现出盛唐的巅峰风貌。 此时羯鼓参与演奏的是散序部分,属于乐器清奏,等到营造气氛完毕,就开始进入唱辞,由若干歌唱组成,开始的首篇被称为歌头,着名的词牌名《水调歌头》,就是大曲《水调》的歌头。 至于舞蹈,则是在收尾的部分,称作破,又名舞遍,将表演彻底推上高潮。 小黑听着乐器合奏,再看众歌姬走到台前,就知道大曲的排练正式开始了,下意识地看向舞姬。 舞姬很好寻找,她们的衣着太醒目了,浓艳绚烂的宫裙,五彩织羽的半臂,肘间垂着金珠披帛,胸前结着流苏缨带,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艳丽与张扬。 小黑仔细看了看,微微皱眉。 她觉得那位第一舞姬兰玛珊蒂,不在其中。 “兰玛珊蒂擅长飞天之舞,可单单是一段舞曲,是不可能作为一整场大曲表演的。” “要么是加以修改后,融入现有的大曲节奏中,要么是……独舞!” “倘若是后者,才能光明正大地不与其他优伶一起排练!” 小黑轻轻嗅动鼻子,将杂乱气味不断与此处的人群对比,最终分离出一股与众不同,淡雅清秀的香气,引导着她的脚步,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两刻钟后,她来到一座偏僻的院落前。 “就是这儿么?” 大明宫实在太大了,李治时期,就有不少宫殿空置,李弘既然并不铺张,那么空置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少,这里就是一处,临时利用起来,还摆下舞台。 那股淡淡的香气在舞台上萦绕,显然是有人曾经在上面练习留下的,小黑绕着转了一圈,由窗户穿入屋内。 里面有两个宫婢躺着,胸膛微微起伏,看似是偷懒睡觉,但小黑仔细查探了一下,发现她们睡得极沉,很可能是服下了药物…… “此人的行为,既大胆,又谨慎!” 小黑再度嗅了嗅鼻子,发现气味的去处已经不可追踪。 她的嗅觉固然远比人类要敏锐,但也不是万能,一旦有意隐蔽,照样可以遮掩。 而这个院子的暂住者,在练习的时候,留下明显的香气,此时外出,不仅把宫婢弄晕过去,还将身上的香味遮住,是兰玛珊蒂的可能性极高。 真是没想到,居然碰到一个“同行”,小黑大摇大摆地在皇宫内行走,是在内卫处留下了幻身,这个兰玛珊蒂又是凭什么? “宫城禁卫,绝地有问题!” “安排庆典节目的太常寺和内教坊,也有内应!” “也罢,就等此女回来!” 小黑本来只是来探探情况,如果兰玛珊蒂安然练习,她也不会贸然出手。 现在对方竟敢弄晕宫婢,独自行动,这是图谋不轨的铁证,回来后就能直接拿下,干脆守株待兔。 她盘坐在地,闭起眼睛,默默修行,不急不躁。 时间飞逝,鼓声从宫墙外遥遥传来,待得小黑再度睁开眼睛,落日的余晖已然褪去,宫城内升起华灯,又是另一番景致。 但兰玛珊蒂还没回来。 小黑站起身,眼神微沉。 不对劲! 就算打点好了一切,在大明宫这样的地方,能挤出一个时辰外出探查,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如此长时间的消失,不是嚣张跋扈亦或胸有成竹,很可能是出了意外! 她朝着前方排练地走去,还未到面前,就见前方传来骚动。 大批的伶人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声音遥遥传来:“落水的是谁?”“那个大食舞姬,特别傲气的!”“嘿,下国小民,还想独舞向圣人献媚,活该有此下场!” 小黑心头沉下。 不会…… 又死一次? 相关 _ 第十七章 兰玛珊蒂死亡的真相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七章兰玛珊蒂死亡的真相从大食到大唐。 万里迢迢。 小黑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兰玛珊蒂。 人还没硬。 毕竟死了没多久。 只是但凡溺水而亡的,死状都不会好看。 所以生前到底有多么美丽,是看不出来了,倒是身材高挑,双腿修长,是个跳舞的好料子。 这位舞姬,是溺死在望仙池里的,大明宫内的望仙池! 宫城之内,也有内侍婢女遭遇不幸,但值此千秋节即将召开的敏感时期,为圣人献舞的异国女子,淹死在皇宫的池子里,这就是大事了。 所以哪怕夜色降临,匆忙的脚步声也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一队队禁卫赶到,将池子周遭围得水泄不通,等待内卫的人到场。 内教坊的人被驱赶到一旁,不允许随便走动,便议论纷纷起来,话说的一个比一个难听。 相比起众人排练大曲,独舞的美人无疑更容易得到圣人的青睐,哪怕圣人与皇后伉俪情深,多少世家女等着入宫都没机会,根本不可能看上舞姬,但对于教坊司的优伶来说,依旧难免生出妒忌之情,此时见人死了,话语里没有半点同情,全都是幸灾乐祸。 小黑在旁边隐着身,默默聆听,终于关键的线索传入耳中:「这外奴身边,不是还有个狐媚的婢女么?莫不是也一并沉湖了?」「没见到,怕不是吓得跑了!」「这大内禁地,能往哪里跑?」 「兰玛珊蒂身边,有个婢女失踪了!」 小黑目光一闪,朝着尸体处移动过去。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现在开始怀疑,兰玛珊蒂是不是假死脱身? 结合杨再威一行的行动,如果从鸿胪寺的假使节团里面,获得了重要的线索,对方发现不妥,壁虎断尾,是有可能的。 抉择果断,但如此一来,必然有几分慌乱。 乱了,就会出错! 当然,出错也可以弥补,以对方在宫内的势力,原本能将一切痕迹抹去。 那所谓的假使节团和图谋不轨的大食舞姬,仅仅是下层的一场风波,根本不会影响到高层的局势,真相也就永远掩盖了! 但侦探小黑在此,就绝不允许! 周遭的禁卫打着火把,背对尸体,只是防备有外人接近破坏现场,却没有发现,黑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小黑先进行了验尸,发现确实符合溺死的特征,又在尸体的脚掌处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了常年练舞的老茧,然后在尸体脸上摸索起来。 「没有易容的痕迹……」 「内卫马上就会来验尸,如果易容了,应该瞒不过仵作,除非仵作被收买,暗中串通,更改身份。」 「可不易容的话,难道说兰玛珊蒂和身边婢女的相貌原本就很相似?」 尸体泡在水中的时间不长,面目固然狰狞,却没有到看不清长相的地步,完全是可以辨认的。 兰玛珊蒂身份卑微,又不是贵女,没有蒙面的理由,还遭其他的优伶嫉妒,即便只露一双眼睛,也会被记得清清楚楚…… 小黑反复检查了几遍,目露疑惑:「尸体确实没有动过什么手脚,发现得又这么及时,莫非兰玛珊蒂真的死了,下手的就是那失踪的婢女?灭口?」 「不!兰玛珊蒂在大食已经‘死过一次,为的就是躲过阿布将军,跟随假的使节团来大唐献舞……」 「这个安排是有风险的,此女绝对是对方计划的关键,现在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在有机会逃走的情况下,还是会逃的!」 想到这里,小黑身形一转,重新回到了众优伶身边,趁着她们聊得火热,冷不 防地问了一句:「你们有亲眼看过这大食女子跳飞天之舞么?听说圣人可期待了!」 大晚上的,前面的池子边死了个人,耳畔突然响起不属于熟人的陌生声音…… 但偏偏小黑的话语似有魔力,让优伶下意识地忽略其中的问题,七嘴八舌地道:「没看过!」「这贱婢故意藏着,又一次我偷偷接近,都被她发现了呢!」「那大食能有什么舞曲,号称飞天,定是吹嘘的!」 小黑换了一群舞姬,再度询问起来。 很快,她确定了,嫉妒兰玛珊蒂的教坊舞姬,没有一位亲眼看过她跳名动大食的飞天之舞。 「真相原来是这样!」 小黑回到尸体旁,脑后闪过一道无形的电光。 她看破了假死的秘密。 兰玛珊蒂的舞蹈,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旁人仿造不来,但她入宫后的排练都在单独的院落内,不给外人观看,这就创造了一个机会。 互换身份的机会。 从一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其实就是婢女,而真正的兰玛珊蒂,则扮作婢女,陪在左右! 如此一来,不需要买通仵作,尸体毋须作假,直接溺死婢女便是,只有一点关键,不能泡的时间太久,要立刻被发现,反倒能让众优伶指证她身份,坐实死亡。 「真要是这样的诡计,就不是临时起意了,莫非……」 小黑面色微变,丢下这个命案现场,朝着含元殿的方向奔去。 异国舞姬死在大明宫内,惊动了太多人,不仅禁卫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内卫接下来的重点也是这里。 而恰恰就在白天,自己走了卫国公府一趟,将全城上下折腾得够呛,让杨再威那边顺利地进出了鸿胪寺的外宾院。 倘若敌人用的和她是一样的招数,在内卫和禁军疲于奔波之际,直入内朝,行刺圣人,又当如何? 虽然得手的机会并不大,还有北衙精锐守护宫禁,但终究是一个风险。 小黑一路奔行,飞速过了第二道宫墙,夜能视物之下,很快第三道宫墙的崇明门也遥遥在望了。 就在这时,少阳院印入眼帘。 当年李弘为太子时,就住在里面,一度还被武后半软禁。 不过那段过往也有温馨的回忆,帝后如今一直恩爱,便是因为当年困境时的相濡以沫,所以现在的太子也住在少阳宫。 历史上这里作为惯例,成为东宫的象征,此世其他都变了,唯独这点没变。 小黑看向少阳宫,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念头。 一旦圣人遇刺,太子就有嫌疑…… 或许太子并没有那么做,但有鉴于大唐优秀的先例,必定惹得朝野内外猜忌,如今国泰民安的大好形势,也会蒙上一层再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想到这里,小黑身形更快了一分,几乎是闪电般扑入内朝。 不过还未到紫宸殿,她就慢了下来,明亮的双目眨了眨。 一袭白衣静立,修长的颈脖仰起,观漫天星辰。 小黑露出一丝安逸的笑意,又偷偷撇了撇嘴:「明明与我有赌约,你倒是沉得住气,半点不为外面的风波所动!」 话虽如此,脚步已经变得轻快,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 有婉儿在,内朝无碍,所谓刺客,更是笑话。 接下来的问题,又回到了兰玛珊蒂上。 「这个女人如果没死,会直接逃出宫么?」 「不会……」 「能顺利进入到这个天下间最重要的地方,是靠着大食使节团的名义,一旦出去,再想进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哪怕她没办法刺杀,也该潜 伏下来!」 得益于李治和武后那对建造狂魔,大明宫修建得实在太大,就算是婉儿,也没办法一寸寸搜过来,小黑则嗅了嗅鼻子。 她闻不到兰玛珊蒂身上的气息,或许正是为了防范唯识劲的五感加强,所做的针对处理,倒是连她也防住了。 但之前的尸体上,也残留了一股极其淡的气味,依稀是内侍身上那股独特的骚臭味。 生活在宫中,染上这种气味无可厚非,不过如今没了其他线索,小黑干脆循着这股味道,朝着西边走去。 内侍别省,就在那个方向。 而这里也很忙碌,内侍进进出出,或许是听说外朝那边死了个舞姬,事情可大可小,脸上的神色都很郑重,甚至有些紧张。 现在的大唐,太监的地位依旧不高,远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年代,个个谨小慎微得很,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但恰恰是这样,才不乏有铤而走险之辈……贼人如果要在宫内生事,一定需要内应,别给我逮到喽!」 小黑一间间屋子搜寻起来。 正想着抓到人后如何质问,一股威胁感突然涌上心头,随后才有一道熟悉的气息闪到身后。 小黑旋风般转身,眉头扬起:「杨再威,你怎么来内侍省了?」 对方的拳头硬生生停下:「你怎么也入宫了?」 两人对视,都有些惊疑不定,小黑率先道:「我是跟着内卫入宫的,使了个障眼法,在宫内调查……」 杨再威则道:「我们拿住了兰玛珊蒂昔日的老仆,问出了不少秘密,时间紧迫,我趁着宫内有动静,从防守薄弱的银台门偷入宫内。」 小黑有些惊奇:「如此顺利?兰玛珊蒂是谁的人?」 杨再威道:「老仆的猜测是袁天罡,但没有任何证据,倒是在宫内还有暗线,我来就是抓捕暗线的。」 小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秘密,你们问得也太快了?」 杨再威解释:「内卫二阁领丘神绩出面,由他亲自审问,那老仆招得很快……」 「原来如此!」 小黑了然,将兰玛珊蒂的假死讲述了一遍:「看来我们找的是同一批人。」 「假死脱身……」 杨再威有些不解,外宾院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可兰玛珊蒂当晚就「自杀」,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她这一死,便是直接舍弃了此前做出的努力,而那个时候,老仆还在信誓旦旦地顽抗……罢了,先抓到人,再说其他!」 互相交换情报的同时,小黑和杨再威都没有闲着,前者终于从杂乱的气息中,找出了残留的味道,后者则干脆锁定了一间屋子,掠了出去。 屋内的三个内侍根本不及反应,就一声不响地晕倒在地上,当小黑走进屋子时,杨再威已经搜寻起来。 不多时,就从隐秘之处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自己先是匆匆翻了一遍后,再递了过来:「就是此物!」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来看,这上面记录的,仅仅是采买出入,细细追究起来,有些小贪污,谈不上多大的罪过。」 「但恰恰是隐藏在这些繁杂记录里,有着重要的内容,你看……」 「贼子好胆,将宫内的情报不断传出去,连圣人的膳食都在打听!等一等!」 小黑喃喃低语,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了一条古怪的记录上:「有星孛出于北斗,昼见如太白,芒角四出,凡见七日,后降于西方,应神女降世之兆……」 根据日期,这是她回到世界引发的天象啊! 神女降世,谁算得这么准? 杨再威也注意到了这点,目光闪动,缓缓 地道:「原来如此!」qδ 小黑当局者迷,还有些懵:「你看出什么了?」 杨再威冷冷一笑,又露出怀念之色:「二十年前,真武圣君登天成神,不仅大唐臣民亲见,就连各国使臣都有幸目睹,道教大兴,便连西方之地都有传播!」 「然天下再无此等神迹,倒是欺世盗名者多,终被揭破,唯独成了气候的袁天罡,也不过是假传圣言,再无马踏虚空,登天成神的可能!」 「那么既然世人无法登天成神,由天界再降神人,又当如何?恰好百日之前,天生异象,有星落于大食国都!」 小黑眨了眨眼睛:「那个时候,我就在大马士革……」 杨再威淡然道:「我也在大马士革,恰好听闻了兰玛珊蒂的身死,结果却是她远赴大唐献舞,而今夜,此女又溺死在望仙池中!望仙……呵!好寓意啊!如果此人再度死而复生呢?」 小黑立刻明白了:「那便是上应天象!」 「二十年前,真武登天,大唐臣民与各国使臣亲眼目睹那场神迹;」 「二十年后的千秋节,依旧是大唐臣民与各国使臣齐聚,有人则要创造一场降世神迹,神女历经生死险阻,终至圣人身边!呵!」 一声失笑,小黑嘴角弯弯,默默地道:「很精妙的算计,但想不到,神迹真的降临了!」 第十七章 兰玛珊蒂死亡的真相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七章兰玛珊蒂死亡的真相从大食到大唐。 万里迢迢。 小黑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兰玛珊蒂。 人还没硬。 毕竟死了没多久。 只是但凡溺水而亡的,死状都不会好看。 所以生前到底有多么美丽,是看不出来了,倒是身材高挑,双腿修长,是个跳舞的好料子。 这位舞姬,是溺死在望仙池里的,大明宫内的望仙池! 宫城之内,也有内侍婢女遭遇不幸,但值此千秋节即将召开的敏感时期,为圣人献舞的异国女子,淹死在皇宫的池子里,这就是大事了。 所以哪怕夜色降临,匆忙的脚步声也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一队队禁卫赶到,将池子周遭围得水泄不通,等待内卫的人到场。 内教坊的人被驱赶到一旁,不允许随便走动,便议论纷纷起来,话说的一个比一个难听。 相比起众人排练大曲,独舞的美人无疑更容易得到圣人的青睐,哪怕圣人与皇后伉俪情深,多少世家女等着入宫都没机会,根本不可能看上舞姬,但对于教坊司的优伶来说,依旧难免生出妒忌之情,此时见人死了,话语里没有半点同情,全都是幸灾乐祸。 小黑在旁边隐着身,默默聆听,终于关键的线索传入耳中:「这外奴身边,不是还有个狐媚的婢女么?莫不是也一并沉湖了?」「没见到,怕不是吓得跑了!」「这大内禁地,能往哪里跑?」 「兰玛珊蒂身边,有个婢女失踪了!」 小黑目光一闪,朝着尸体处移动过去。 短暂的惊讶过后,她现在开始怀疑,兰玛珊蒂是不是假死脱身? 结合杨再威一行的行动,如果从鸿胪寺的假使节团里面,获得了重要的线索,对方发现不妥,壁虎断尾,是有可能的。 抉择果断,但如此一来,必然有几分慌乱。 乱了,就会出错! 当然,出错也可以弥补,以对方在宫内的势力,原本能将一切痕迹抹去。 那所谓的假使节团和图谋不轨的大食舞姬,仅仅是下层的一场风波,根本不会影响到高层的局势,真相也就永远掩盖了! 但侦探小黑在此,就绝不允许! 周遭的禁卫打着火把,背对尸体,只是防备有外人接近破坏现场,却没有发现,黑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小黑先进行了验尸,发现确实符合溺死的特征,又在尸体的脚掌处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了常年练舞的老茧,然后在尸体脸上摸索起来。 「没有易容的痕迹……」 「内卫马上就会来验尸,如果易容了,应该瞒不过仵作,除非仵作被收买,暗中串通,更改身份。」 「可不易容的话,难道说兰玛珊蒂和身边婢女的相貌原本就很相似?」 尸体泡在水中的时间不长,面目固然狰狞,却没有到看不清长相的地步,完全是可以辨认的。 兰玛珊蒂身份卑微,又不是贵女,没有蒙面的理由,还遭其他的优伶嫉妒,即便只露一双眼睛,也会被记得清清楚楚…… 小黑反复检查了几遍,目露疑惑:「尸体确实没有动过什么手脚,发现得又这么及时,莫非兰玛珊蒂真的死了,下手的就是那失踪的婢女?灭口?」 「不!兰玛珊蒂在大食已经‘死过一次,为的就是躲过阿布将军,跟随假的使节团来大唐献舞……」 「这个安排是有风险的,此女绝对是对方计划的关键,现在虽然有暴露的风险,但在有机会逃走的情况下,还是会逃的!」 想到这里,小黑身形一转,重新回到了众优伶身边,趁着她们聊得火热,冷不 防地问了一句:「你们有亲眼看过这大食女子跳飞天之舞么?听说圣人可期待了!」 大晚上的,前面的池子边死了个人,耳畔突然响起不属于熟人的陌生声音…… 但偏偏小黑的话语似有魔力,让优伶下意识地忽略其中的问题,七嘴八舌地道:「没看过!」「这贱婢故意藏着,又一次我偷偷接近,都被她发现了呢!」「那大食能有什么舞曲,号称飞天,定是吹嘘的!」 小黑换了一群舞姬,再度询问起来。 很快,她确定了,嫉妒兰玛珊蒂的教坊舞姬,没有一位亲眼看过她跳名动大食的飞天之舞。 「真相原来是这样!」 小黑回到尸体旁,脑后闪过一道无形的电光。 她看破了假死的秘密。 兰玛珊蒂的舞蹈,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旁人仿造不来,但她入宫后的排练都在单独的院落内,不给外人观看,这就创造了一个机会。 互换身份的机会。 从一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其实就是婢女,而真正的兰玛珊蒂,则扮作婢女,陪在左右! 如此一来,不需要买通仵作,尸体毋须作假,直接溺死婢女便是,只有一点关键,不能泡的时间太久,要立刻被发现,反倒能让众优伶指证她身份,坐实死亡。 「真要是这样的诡计,就不是临时起意了,莫非……」 小黑面色微变,丢下这个命案现场,朝着含元殿的方向奔去。 异国舞姬死在大明宫内,惊动了太多人,不仅禁卫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内卫接下来的重点也是这里。 而恰恰就在白天,自己走了卫国公府一趟,将全城上下折腾得够呛,让杨再威那边顺利地进出了鸿胪寺的外宾院。 倘若敌人用的和她是一样的招数,在内卫和禁军疲于奔波之际,直入内朝,行刺圣人,又当如何? 虽然得手的机会并不大,还有北衙精锐守护宫禁,但终究是一个风险。 小黑一路奔行,飞速过了第二道宫墙,夜能视物之下,很快第三道宫墙的崇明门也遥遥在望了。 就在这时,少阳院印入眼帘。 当年李弘为太子时,就住在里面,一度还被武后半软禁。 不过那段过往也有温馨的回忆,帝后如今一直恩爱,便是因为当年困境时的相濡以沫,所以现在的太子也住在少阳宫。 历史上这里作为惯例,成为东宫的象征,此世其他都变了,唯独这点没变。 小黑看向少阳宫,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念头。 一旦圣人遇刺,太子就有嫌疑…… 或许太子并没有那么做,但有鉴于大唐优秀的先例,必定惹得朝野内外猜忌,如今国泰民安的大好形势,也会蒙上一层再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想到这里,小黑身形更快了一分,几乎是闪电般扑入内朝。 不过还未到紫宸殿,她就慢了下来,明亮的双目眨了眨。 一袭白衣静立,修长的颈脖仰起,观漫天星辰。 小黑露出一丝安逸的笑意,又偷偷撇了撇嘴:「明明与我有赌约,你倒是沉得住气,半点不为外面的风波所动!」 话虽如此,脚步已经变得轻快,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 有婉儿在,内朝无碍,所谓刺客,更是笑话。 接下来的问题,又回到了兰玛珊蒂上。 「这个女人如果没死,会直接逃出宫么?」 「不会……」 「能顺利进入到这个天下间最重要的地方,是靠着大食使节团的名义,一旦出去,再想进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哪怕她没办法刺杀,也该潜 伏下来!」 得益于李治和武后那对建造狂魔,大明宫修建得实在太大,就算是婉儿,也没办法一寸寸搜过来,小黑则嗅了嗅鼻子。 她闻不到兰玛珊蒂身上的气息,或许正是为了防范唯识劲的五感加强,所做的针对处理,倒是连她也防住了。 但之前的尸体上,也残留了一股极其淡的气味,依稀是内侍身上那股独特的骚臭味。 生活在宫中,染上这种气味无可厚非,不过如今没了其他线索,小黑干脆循着这股味道,朝着西边走去。 内侍别省,就在那个方向。 而这里也很忙碌,内侍进进出出,或许是听说外朝那边死了个舞姬,事情可大可小,脸上的神色都很郑重,甚至有些紧张。 现在的大唐,太监的地位依旧不高,远不是他们作威作福的年代,个个谨小慎微得很,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但恰恰是这样,才不乏有铤而走险之辈……贼人如果要在宫内生事,一定需要内应,别给我逮到喽!」 小黑一间间屋子搜寻起来。 正想着抓到人后如何质问,一股威胁感突然涌上心头,随后才有一道熟悉的气息闪到身后。 小黑旋风般转身,眉头扬起:「杨再威,你怎么来内侍省了?」 对方的拳头硬生生停下:「你怎么也入宫了?」 两人对视,都有些惊疑不定,小黑率先道:「我是跟着内卫入宫的,使了个障眼法,在宫内调查……」 杨再威则道:「我们拿住了兰玛珊蒂昔日的老仆,问出了不少秘密,时间紧迫,我趁着宫内有动静,从防守薄弱的银台门偷入宫内。」 小黑有些惊奇:「如此顺利?兰玛珊蒂是谁的人?」 杨再威道:「老仆的猜测是袁天罡,但没有任何证据,倒是在宫内还有暗线,我来就是抓捕暗线的。」 小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么重要的秘密,你们问得也太快了?」 杨再威解释:「内卫二阁领丘神绩出面,由他亲自审问,那老仆招得很快……」 「原来如此!」 小黑了然,将兰玛珊蒂的假死讲述了一遍:「看来我们找的是同一批人。」 「假死脱身……」 杨再威有些不解,外宾院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可兰玛珊蒂当晚就「自杀」,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她这一死,便是直接舍弃了此前做出的努力,而那个时候,老仆还在信誓旦旦地顽抗……罢了,先抓到人,再说其他!」 互相交换情报的同时,小黑和杨再威都没有闲着,前者终于从杂乱的气息中,找出了残留的味道,后者则干脆锁定了一间屋子,掠了出去。 屋内的三个内侍根本不及反应,就一声不响地晕倒在地上,当小黑走进屋子时,杨再威已经搜寻起来。 不多时,就从隐秘之处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自己先是匆匆翻了一遍后,再递了过来:「就是此物!」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来看,这上面记录的,仅仅是采买出入,细细追究起来,有些小贪污,谈不上多大的罪过。」 「但恰恰是隐藏在这些繁杂记录里,有着重要的内容,你看……」 「贼子好胆,将宫内的情报不断传出去,连圣人的膳食都在打听!等一等!」 小黑喃喃低语,目光突然一凝,落在了一条古怪的记录上:「有星孛出于北斗,昼见如太白,芒角四出,凡见七日,后降于西方,应神女降世之兆……」 根据日期,这是她回到世界引发的天象啊! 神女降世,谁算得这么准? 杨再威也注意到了这点,目光闪动,缓缓 地道:「原来如此!」qδ 小黑当局者迷,还有些懵:「你看出什么了?」 杨再威冷冷一笑,又露出怀念之色:「二十年前,真武圣君登天成神,不仅大唐臣民亲见,就连各国使臣都有幸目睹,道教大兴,便连西方之地都有传播!」 「然天下再无此等神迹,倒是欺世盗名者多,终被揭破,唯独成了气候的袁天罡,也不过是假传圣言,再无马踏虚空,登天成神的可能!」 「那么既然世人无法登天成神,由天界再降神人,又当如何?恰好百日之前,天生异象,有星落于大食国都!」 小黑眨了眨眼睛:「那个时候,我就在大马士革……」 杨再威淡然道:「我也在大马士革,恰好听闻了兰玛珊蒂的身死,结果却是她远赴大唐献舞,而今夜,此女又溺死在望仙池中!望仙……呵!好寓意啊!如果此人再度死而复生呢?」 小黑立刻明白了:「那便是上应天象!」 「二十年前,真武登天,大唐臣民与各国使臣亲眼目睹那场神迹;」 「二十年后的千秋节,依旧是大唐臣民与各国使臣齐聚,有人则要创造一场降世神迹,神女历经生死险阻,终至圣人身边!呵!」 一声失笑,小黑嘴角弯弯,默默地道:「很精妙的算计,但想不到,神迹真的降临了!」 第十八章 “袁天罡”涉案的真相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八章“袁天罡”涉案的真相“皇城太大了,除非出动禁军和内侍,一间间排查,否则还真的很难找到这野心勃勃的舞姬……” 经过双方的情报汇总,小黑推测出兰玛珊蒂假死的诡计,杨再威分析出兰玛珊蒂假死的目的,敌人的图谋已经渐渐成型。 但知道归知道,如何阻止,依旧显得困难重重。 大明宫占地一万多亩,相当于后世四个半的故宫,殿宇屋舍虽然谈不上不计其数,但让久居宫城的内官来,都不见得能弄清楚,小黑和杨再威稍加搜寻,就不得不暂时放弃。 作为外来者,擅入宫禁,一旦被发现,产生冲突,好心也会办坏事,更是解释不清。 小黑立刻想到婉儿,事关神迹信仰,这是可能动摇国本的滔天大案,如果不能提前解决,那就一定要与内卫大阁领沟通,绝不可意气用事。 但她也要努力一下,寻了一处方便讲话的地方,探讨起来:“距离千秋节还有五日,兰玛珊蒂便是想成临尘的‘神女’,也不过肉体凡胎,这些时日她肯定要进食的,能否从此处入手……” 杨再威皱眉:“就怕她在宫内有不止一处的接应,与我们周旋,耗过这段时间!” 小黑立刻改变思路:“那我们就从支持的盟友入手,神女天降,对哪些人有好处?” 杨再威道:“当年灭新罗平吐蕃,皆有真武之功,今神女降世,若要对大食用兵,便是唐皇,也难以阻止!” 小黑点了点头:“主战一派,早已迫不及待,阿布将军担心的倒是没错,既然借着使节团名义生事,大食就绝对脱不了干系!” “兰玛珊蒂第一次‘死亡’,是在大马士革,这显然是大食的迫害,不想让神女回归大唐……” “兰玛珊蒂第二次‘死亡’,是使节团安排的婢女刺杀,这又是大食的罪名,所幸神女沉于望仙池中,得天所佑,重回人世……” “如此三番五次危及神女性命,一旦传播出去,朝野上下势必群情激奋,再得有心之人煽动,举国之力灭大食,便是顺理成章。” 三言两语间,小黑已经帮对方编好了全套流程。 发起一场宗教战争的流程! 杨再威游历过西方各国,见识过神权凌驾于皇权的情况,沉声道:“大唐与大食总有一战,但绝不能以此事为开端,否则后患无穷!” 小黑深以为然,又问道:“盟友方面,你认为有袁天罡吗?” 杨再威道:“想要在千秋节上,演一出降世神迹,必须对祭典仪法有着深刻的了解,而袁天罡近些年一直在假借真武之名,祭天祈福,倘若‘神女’是呼应他的虔诚下凡的,那地位就再难撼动,成为名正言顺的国师!” 袁天罡虽然得宠,但若论道教的尊号,只是真人。 对于后世来说,真人的位号升无可升,但唐朝是可以敕封国师的,袁天罡一旦有了国师之名,便是真要权势滔天,祸乱朝纲了。…小黑却微微摇头:“可如此一来,神女的地位还要在国师之上,袁天罡会甘愿屈居于他人之下?费尽心机,特意布置,却请一尊无法控制的‘真神’临尘?兰玛珊蒂直到目前,似乎还不受他的操纵?” 杨再威将丘神绩拷问出的情况说明:“据兰玛珊蒂的老仆交代,这舞姬原为韦氏贵女,后韦氏获罪,沦为罪女,不得以逃入大食,此后成为第一舞姬,声名鹊起,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幕后有人安排。”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兰玛珊蒂甚至认为自己是内卫的暗探,可以将功赎罪,回归大唐,但渐渐的就发现不妥,知道自己幕后的主使者,肯定不是与内卫一条心,却又能借助内卫的力量。” “这对主仆不愿意沦为棋子,也在努力调查幕后之人,经过排查,最怀疑的就是袁天罡,却苦无证据,仅仅是猜测……” 小黑听到这里,愈发笃定:“袁天罡不可能接受一个不受掌控的神女上位,他与兰玛珊蒂不是一路!” 杨再威不解:“然袁天罡若非幕后指使者,此事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他?” 小黑也不明白,所幸毋须空想,可以直接行动:“我们去真武观,将兰玛珊蒂的图谋告知,看看这位袁真人作何反应!” 杨再威眉头一扬:“然后呢?” 小黑肃然道:“无论此人是否主谋,都有欺世盗名之心,危害极大,若是合作,那便先共同解决此次危机,如若不然,剪除一害,再论其他!” 袁天罡借助真武之名作威作福,蛊惑世人,早有取死之道,而他们在长安确实没有根基,下手却也不必顾忌。 贼人想要窃取信仰,坐实神迹,就必须借助千秋节万国来朝的特殊时期,如果抓不住人,那不妨将事情闹大,也是一种解决之法。 杨再威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就这么办!” 双方皆是雷厉风行之辈,目标一定,即刻开始确定袁天罡的下落。 果不其然,这位深受宠信的道士,在千秋大典即将召开的前夕,已经由玄都观重建的真武观,转而住进了大明宫中的皇家三清道观里。 圣人李弘还体谅他年迈,特意下令,凡俗礼仪不必叨扰,只需在观中为国祈福便可。 事实证明,道观不止可以清幽出尘,也可以恢宏磅礴,尤其是修建在大明宫中的,这座三清观更继承了琼楼玉殿之景,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显得十分壮丽。 小黑和杨再威翻墙而入,穿过长长的前殿,来到观主所在的居舍时,却见门窗紧闭,里面有两道轻轻的呼吸声。 两位道童端坐,守着正中一个空的蒲团。 小黑和杨再威对视一眼,心有默契,一明一暗,小黑隐身,杨再威则现出身形,脚下迈步。 “何人?”…两位道童立刻察觉,齐齐起身,朝外看来,表情中有着期待。 然而大门开启,却是陌生人一身劲服,走了进来:“袁天罡何在?” 两位道童骤然变色,年纪稍大的呵斥道:“皇城重地,贼子安敢凶顽?打扰观主祭天祈福,更要受天罚之,永堕恶狱!” 杨再威失笑,探出手掌,淡然压下。 “你……唔……” 两位道童还要喝骂,一方面为了镇住来敌,另一方面也想要呼唤外面的守卫,却骇然地发现,在唯识劲的无形压制下,他们已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双腿发软,一点点地坐倒下去。 “真不在?” 杨再威以刺客起家,从来不讲什么宗师气度,全程压制,等待片刻后,确定屋内即便有隐藏之人,也不会因道童现身,嗖嗖弹指两点,将道童放倒。 与此同时,小黑从屋内走了出来:“里面没有密室,也没有人躲藏……” 杨再威沉声道:“祈福需心诚,万不可擅动,袁天罡这时失踪,是冒有巨大风险的,莫非幕后指使兰玛珊蒂的真不是他,在发现此女莫名身亡后,去探查死因了?” 小黑微微点头:“如果兰玛珊蒂的所作所为是袁天罡的设计,此时他应该安然端坐在此,静观事态发展,既然消失不见,就代表着事态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控制……” 杨再威道:“不比世俗夺权,利益分配,博弈共赢,信仰之争往往更加你死我活,难容彼此!” 小黑道:“不过我对于兰玛珊蒂的底细并不了解,尚且能洞察婢女替死的伎俩,这点手段瞒不过袁天罡,正常情况下,人早该抓回来了……” 杨再威眉头一扬,露出诧异:“照这么说来,袁天罡也遭了算计?” 小黑坐下,仰起脖子,看向星空:“天明之后,他还不归,那就真有这种可能。” 杨再威负手而立:“那就等一等。” 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之辈,身处皇城核心,左右倒着两个晕倒的道士,依旧镇定自若。 三更天,四更天,五更天…… 晨光还未刺破黑夜,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但在屋外,又骤然停下。 小黑身形淡去,隐入黑暗,杨再威则打开屋门,极为自然地开口招呼:“袁真人回来了?” 袁天罡鹤发童颜的面容出现在视线中,面对这位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神色竟也没有多少变化,步履沉稳地走入,长袖一摆,地上昏迷的道童身体一震,陡然跃起:“观主!” 袁天罡语气平和:“去煮茶,招待来客。” 主心骨回归,道童慌乱的神色平复下来,稽首行礼:“是!” 杨再威饶有兴致地看着道童忙碌,又看着这位老道士,来到蒲团坐下,伸手作邀:“请!” 杨再威却是突然道:“你有伤势在身?”…袁天罡坦然道:“多谢客人关心,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是么?” 杨再威眼神里露出精芒,气劲透体而出,不再是无形的势,而是凝如实质的威压。 不远处正在拿茶壶的道童心神一悸,浑身都颤抖起来,唯独袁天罡的举止依旧潇洒,道袍轻振,一股同样强劲的力量将肃杀的氛围一扫而空。 “好修为!” 杨再威的眉宇间露出见猎心喜之色:“京师之中,果真藏龙卧虎,除了内卫大阁领外,还有你这等强者,此行不虚!” 袁天罡道:“方外之士,不敢与上官阁领相提并论。” 杨再威道:“不必妄自菲薄,若论武功,你或许确实不及她,但这些年间能窃据高位,想必也有一套应对之法,听闻阁下的相术举世无双,不如现在为我看一看相?” “人生际遇,玄奇难卜,也罢,贫道姑且一说,阁下姑且听之!” 袁天罡双眸还真的看了过来,片刻后淡然道:“出身贵胄,少时遭祸,曾入邪境,凶恶逞威,幸得正气相引,大彻大悟,改邪归正……” 以杨再威的心境,都不禁露出几分动容,暗中聆听的小黑也眉头一扬:“这袁天罡莫非认得杨再威?否则怎能将对方的过往说得大差不差?相术真要有如此神奇,那简直是道法了!” “此人莫非是我旧识?” 杨再威心中也升起类似的想法,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道人,接着道:“那我此来的目的,阁下可否知晓?” 袁天罡道:“论武!探秘!” 杨再威笑道:“好!好一个论武探秘,看来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确实是登峰造极!我起初确为论武而来,如今见识了这京师的暗流涌动后,更有了探秘的兴致,这场神迹之争,错过可惜啊!” 听到神迹两字,袁天罡眉头一动,终于吩咐道:“清风,明月,你们退下。” “是!” 两位道童眼中难掩好奇,却也即刻领命,退出屋外,还带上了门。 袁天罡则起身,将取出的茶包拿起,放入锅中。 杨再威见他慢条斯理的模样,同样不急,来到蒲团对面坐下。 待得茶水咕嘟作响,香气弥漫开来,袁天罡将茶亲手奉上:“仓促之间,这阳羡茶的味道却是差了,客人将就些!” 杨再威接过茶碗,轻轻吹了口气,开始品尝:“无妨!这几夜都要忙碌,饮茶亦是提神,讲究不了许多。” 袁天罡端着自己的茶碗,重新坐下,喝了一口,轻叹道:“贫道也不得清闲,要捉拿贼人哩!” 杨再威笑了:“袁真人相术无双,上通天意,得真武神旨,还怕拿不下贼人?” 袁天罡好似听不出这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凡间小乱,岂可事事打扰神君?” 杨再威面色一沉,将之前从内侍省取出的册子丢出,展开特意标注出那一页:“大食舞姬,将成我大唐神女,得万民膜拜,这也是小乱?”…袁天罡并未拿起细看,只是扫了一眼,就淡淡地道:“邪途求进,尽是妄想!” “你果然知道兰玛珊蒂的图谋!” 杨再威见对方毫不掩饰,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袁真人莫不是忘了,你正是这些痴心妄想之辈的成功之例,区区一个大唐罪女,能有此野心,是因为你如今的位高权重,大乱将起,祸及天下啊!” 袁天罡并不认可:“贫道与神君之缘,岂是此等妄人所能揣测?” 杨再威听他的语气,竟是一片真诚,心想这道人莫不是骗着骗着把自己都骗到了,摇了摇头道:“我不与你争辩,此来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这帮妖人冒充神女,借助真武之名蛊惑人心,你可愿合作?” 袁天罡颔首:“可。” 双方都是直指本心,毋须弯弯绕绕,杨再威道:“兰玛珊蒂的老仆已在我们手中,接下来我们还根据此人的口供,查出更多的线索,而大明宫内,则是你的势力所及。” 袁天罡展现诚意:“内侍省、南衙禁军,皆有贼人耳目,便是圣人的北衙亲卫,亦有通敌者。” 杨再威冷哼一声:“内侍想要改变处境,恨不得重现汉朝阉祸,禁军则盼着对大食开战,才有外放立功的机会,不然一辈子都是个护卫,但这些人都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卒,关键是幕后主使者!” “此人可不简单,连通禁中与外朝,渗透内卫,甚至在大食都有势力,还敢在阁下面前假造神迹,对此袁真人可有线索?” 最后一句,杨再威并没有指望得到确切答案,只是想要听一听这位的看法,不料袁天罡放下茶碗,淡然开口:“或与袁氏有关。” 杨再威目光顿时变得凝重:“谁?” 袁天罡道:“不知。” 杨再威皱起眉头:“不是与你袁氏有关么?如何不知?” 袁天罡又重复了一遍:“是与袁氏有关。” 杨再威先是听得莫名其妙,然后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气质出尘的真人,恍然大悟:“你口中的袁氏,是真正的袁氏族人!你……果然不是袁天罡!” 隋末唐初的着名相士,现身于如今的年代,袁天罡的年龄不止一次遭到过质疑。 而杨再威亲眼所见,暗中较量,更是笃定对方的身份有问题。 此世的习武之人,由于劲力特性,常年搏杀所带来的冲击和隐患,寿数不仅难以增加,往往还会早逝,即便是最养生的法门,比如佛门的光明无量劲,年近百岁也是垂垂老朽,不能跟人动手了。 这是凡人的局限。 因此眼前之人,无论是带着轻伤回归,行动自如,势力依旧深不可测,还是举手投足展现出来的旺盛精力,都具备相当强横的战斗能力…… 百岁老者? 绝无可能! 杨再威认为,对方的年龄甚至不过半百,所谓的鹤发童颜,只是将须发变白,经过简单的易容扮相,就可成为仙风道骨的老者。…主要是神乎其神的相术与袁氏族人的证明,让人深信不疑。 而如今想来,袁天罡身居高位后,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袁氏家族反倒十分低调,并未传出借助这位声名作威作福之态,让反对之辈也没了攻讦的机会。 也就是说,袁氏有了一个名满天下的家主,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要小心翼翼地做人,最悲剧的是,这所谓的家主还是假冒的…… 暗处的小黑聆听两者的交谈,结合之前的蛛丝马迹,已经理顺了一切:“袁氏族人支持‘袁天罡’上位,本是一荣俱荣,不料此人为了稳固活神仙的地位,反倒特意打压袁氏的势力。” “袁氏不忿,暗中借助这位真武观主的影响力,默默布置,再迎合此次天象,培养神女上位,取而代之,果然是神棍家族,都是类似的手段。” “这就怪不得兰玛珊蒂和其老仆,觉得幕后支持她们一路西行,成为大食舞姬的,是这位真武观主了,而此前露面的杀手,也有使用丹元劲的道士,那并非故布迷阵,背后确实是一脉相承的势力。” “偏偏‘袁天罡’就算察觉到这一切,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动手,那是在自损根基,杨再威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反倒是好事,所以一问就即刻回答,除之而后快!” 杨再威也大致明白了:“你想借刀杀人?” “袁天罡”重新拿起茶碗,悠然品了一口:“为国除害,何谈借刀,若意难平,贫道静候阁下再临!” “二十年间,多少幸进之徒妄想假借真武圣名,仅你一人得此高位,确非侥幸……” 杨再威凝视着他,豪迈一笑:“好!我便除去袁氏祸患,待得千秋节后,你若还贪图富贵,流连此位,再来取你项上人头!” 相关 _ 第十八章 “袁天罡”涉案的真相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八章“袁天罡”涉案的真相“皇城太大了,除非出动禁军和内侍,一间间排查,否则还真的很难找到这野心勃勃的舞姬……” 经过双方的情报汇总,小黑推测出兰玛珊蒂假死的诡计,杨再威分析出兰玛珊蒂假死的目的,敌人的图谋已经渐渐成型。 但知道归知道,如何阻止,依旧显得困难重重。 大明宫占地一万多亩,相当于后世四个半的故宫,殿宇屋舍虽然谈不上不计其数,但让久居宫城的内官来,都不见得能弄清楚,小黑和杨再威稍加搜寻,就不得不暂时放弃。 作为外来者,擅入宫禁,一旦被发现,产生冲突,好心也会办坏事,更是解释不清。 小黑立刻想到婉儿,事关神迹信仰,这是可能动摇国本的滔天大案,如果不能提前解决,那就一定要与内卫大阁领沟通,绝不可意气用事。 但她也要努力一下,寻了一处方便讲话的地方,探讨起来:“距离千秋节还有五日,兰玛珊蒂便是想成临尘的‘神女’,也不过肉体凡胎,这些时日她肯定要进食的,能否从此处入手……” 杨再威皱眉:“就怕她在宫内有不止一处的接应,与我们周旋,耗过这段时间!” 小黑立刻改变思路:“那我们就从支持的盟友入手,神女天降,对哪些人有好处?” 杨再威道:“当年灭新罗平吐蕃,皆有真武之功,今神女降世,若要对大食用兵,便是唐皇,也难以阻止!” 小黑点了点头:“主战一派,早已迫不及待,阿布将军担心的倒是没错,既然借着使节团名义生事,大食就绝对脱不了干系!” “兰玛珊蒂第一次‘死亡’,是在大马士革,这显然是大食的迫害,不想让神女回归大唐……” “兰玛珊蒂第二次‘死亡’,是使节团安排的婢女刺杀,这又是大食的罪名,所幸神女沉于望仙池中,得天所佑,重回人世……” “如此三番五次危及神女性命,一旦传播出去,朝野上下势必群情激奋,再得有心之人煽动,举国之力灭大食,便是顺理成章。” 三言两语间,小黑已经帮对方编好了全套流程。 发起一场宗教战争的流程! 杨再威游历过西方各国,见识过神权凌驾于皇权的情况,沉声道:“大唐与大食总有一战,但绝不能以此事为开端,否则后患无穷!” 小黑深以为然,又问道:“盟友方面,你认为有袁天罡吗?” 杨再威道:“想要在千秋节上,演一出降世神迹,必须对祭典仪法有着深刻的了解,而袁天罡近些年一直在假借真武之名,祭天祈福,倘若‘神女’是呼应他的虔诚下凡的,那地位就再难撼动,成为名正言顺的国师!” 袁天罡虽然得宠,但若论道教的尊号,只是真人。 对于后世来说,真人的位号升无可升,但唐朝是可以敕封国师的,袁天罡一旦有了国师之名,便是真要权势滔天,祸乱朝纲了。…小黑却微微摇头:“可如此一来,神女的地位还要在国师之上,袁天罡会甘愿屈居于他人之下?费尽心机,特意布置,却请一尊无法控制的‘真神’临尘?兰玛珊蒂直到目前,似乎还不受他的操纵?” 杨再威将丘神绩拷问出的情况说明:“据兰玛珊蒂的老仆交代,这舞姬原为韦氏贵女,后韦氏获罪,沦为罪女,不得以逃入大食,此后成为第一舞姬,声名鹊起,不是阴差阳错,而是幕后有人安排。”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兰玛珊蒂甚至认为自己是内卫的暗探,可以将功赎罪,回归大唐,但渐渐的就发现不妥,知道自己幕后的主使者,肯定不是与内卫一条心,却又能借助内卫的力量。” “这对主仆不愿意沦为棋子,也在努力调查幕后之人,经过排查,最怀疑的就是袁天罡,却苦无证据,仅仅是猜测……” 小黑听到这里,愈发笃定:“袁天罡不可能接受一个不受掌控的神女上位,他与兰玛珊蒂不是一路!” 杨再威不解:“然袁天罡若非幕后指使者,此事瞒得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他?” 小黑也不明白,所幸毋须空想,可以直接行动:“我们去真武观,将兰玛珊蒂的图谋告知,看看这位袁真人作何反应!” 杨再威眉头一扬:“然后呢?” 小黑肃然道:“无论此人是否主谋,都有欺世盗名之心,危害极大,若是合作,那便先共同解决此次危机,如若不然,剪除一害,再论其他!” 袁天罡借助真武之名作威作福,蛊惑世人,早有取死之道,而他们在长安确实没有根基,下手却也不必顾忌。 贼人想要窃取信仰,坐实神迹,就必须借助千秋节万国来朝的特殊时期,如果抓不住人,那不妨将事情闹大,也是一种解决之法。 杨再威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没有更好的主意了:“就这么办!” 双方皆是雷厉风行之辈,目标一定,即刻开始确定袁天罡的下落。 果不其然,这位深受宠信的道士,在千秋大典即将召开的前夕,已经由玄都观重建的真武观,转而住进了大明宫中的皇家三清道观里。 圣人李弘还体谅他年迈,特意下令,凡俗礼仪不必叨扰,只需在观中为国祈福便可。 事实证明,道观不止可以清幽出尘,也可以恢宏磅礴,尤其是修建在大明宫中的,这座三清观更继承了琼楼玉殿之景,即便是在黑夜中也显得十分壮丽。 小黑和杨再威翻墙而入,穿过长长的前殿,来到观主所在的居舍时,却见门窗紧闭,里面有两道轻轻的呼吸声。 两位道童端坐,守着正中一个空的蒲团。 小黑和杨再威对视一眼,心有默契,一明一暗,小黑隐身,杨再威则现出身形,脚下迈步。 “何人?”…两位道童立刻察觉,齐齐起身,朝外看来,表情中有着期待。 然而大门开启,却是陌生人一身劲服,走了进来:“袁天罡何在?” 两位道童骤然变色,年纪稍大的呵斥道:“皇城重地,贼子安敢凶顽?打扰观主祭天祈福,更要受天罚之,永堕恶狱!” 杨再威失笑,探出手掌,淡然压下。 “你……唔……” 两位道童还要喝骂,一方面为了镇住来敌,另一方面也想要呼唤外面的守卫,却骇然地发现,在唯识劲的无形压制下,他们已然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双腿发软,一点点地坐倒下去。 “真不在?” 杨再威以刺客起家,从来不讲什么宗师气度,全程压制,等待片刻后,确定屋内即便有隐藏之人,也不会因道童现身,嗖嗖弹指两点,将道童放倒。 与此同时,小黑从屋内走了出来:“里面没有密室,也没有人躲藏……” 杨再威沉声道:“祈福需心诚,万不可擅动,袁天罡这时失踪,是冒有巨大风险的,莫非幕后指使兰玛珊蒂的真不是他,在发现此女莫名身亡后,去探查死因了?” 小黑微微点头:“如果兰玛珊蒂的所作所为是袁天罡的设计,此时他应该安然端坐在此,静观事态发展,既然消失不见,就代表着事态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控制……” 杨再威道:“不比世俗夺权,利益分配,博弈共赢,信仰之争往往更加你死我活,难容彼此!” 小黑道:“不过我对于兰玛珊蒂的底细并不了解,尚且能洞察婢女替死的伎俩,这点手段瞒不过袁天罡,正常情况下,人早该抓回来了……” 杨再威眉头一扬,露出诧异:“照这么说来,袁天罡也遭了算计?” 小黑坐下,仰起脖子,看向星空:“天明之后,他还不归,那就真有这种可能。” 杨再威负手而立:“那就等一等。” 两人都是艺高人胆大之辈,身处皇城核心,左右倒着两个晕倒的道士,依旧镇定自若。 三更天,四更天,五更天…… 晨光还未刺破黑夜,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但在屋外,又骤然停下。 小黑身形淡去,隐入黑暗,杨再威则打开屋门,极为自然地开口招呼:“袁真人回来了?” 袁天罡鹤发童颜的面容出现在视线中,面对这位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神色竟也没有多少变化,步履沉稳地走入,长袖一摆,地上昏迷的道童身体一震,陡然跃起:“观主!” 袁天罡语气平和:“去煮茶,招待来客。” 主心骨回归,道童慌乱的神色平复下来,稽首行礼:“是!” 杨再威饶有兴致地看着道童忙碌,又看着这位老道士,来到蒲团坐下,伸手作邀:“请!” 杨再威却是突然道:“你有伤势在身?”…袁天罡坦然道:“多谢客人关心,些许小伤,不足挂齿!” “是么?” 杨再威眼神里露出精芒,气劲透体而出,不再是无形的势,而是凝如实质的威压。 不远处正在拿茶壶的道童心神一悸,浑身都颤抖起来,唯独袁天罡的举止依旧潇洒,道袍轻振,一股同样强劲的力量将肃杀的氛围一扫而空。 “好修为!” 杨再威的眉宇间露出见猎心喜之色:“京师之中,果真藏龙卧虎,除了内卫大阁领外,还有你这等强者,此行不虚!” 袁天罡道:“方外之士,不敢与上官阁领相提并论。” 杨再威道:“不必妄自菲薄,若论武功,你或许确实不及她,但这些年间能窃据高位,想必也有一套应对之法,听闻阁下的相术举世无双,不如现在为我看一看相?” “人生际遇,玄奇难卜,也罢,贫道姑且一说,阁下姑且听之!” 袁天罡双眸还真的看了过来,片刻后淡然道:“出身贵胄,少时遭祸,曾入邪境,凶恶逞威,幸得正气相引,大彻大悟,改邪归正……” 以杨再威的心境,都不禁露出几分动容,暗中聆听的小黑也眉头一扬:“这袁天罡莫非认得杨再威?否则怎能将对方的过往说得大差不差?相术真要有如此神奇,那简直是道法了!” “此人莫非是我旧识?” 杨再威心中也升起类似的想法,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道人,接着道:“那我此来的目的,阁下可否知晓?” 袁天罡道:“论武!探秘!” 杨再威笑道:“好!好一个论武探秘,看来你这察言观色的本事,确实是登峰造极!我起初确为论武而来,如今见识了这京师的暗流涌动后,更有了探秘的兴致,这场神迹之争,错过可惜啊!” 听到神迹两字,袁天罡眉头一动,终于吩咐道:“清风,明月,你们退下。” “是!” 两位道童眼中难掩好奇,却也即刻领命,退出屋外,还带上了门。 袁天罡则起身,将取出的茶包拿起,放入锅中。 杨再威见他慢条斯理的模样,同样不急,来到蒲团对面坐下。 待得茶水咕嘟作响,香气弥漫开来,袁天罡将茶亲手奉上:“仓促之间,这阳羡茶的味道却是差了,客人将就些!” 杨再威接过茶碗,轻轻吹了口气,开始品尝:“无妨!这几夜都要忙碌,饮茶亦是提神,讲究不了许多。” 袁天罡端着自己的茶碗,重新坐下,喝了一口,轻叹道:“贫道也不得清闲,要捉拿贼人哩!” 杨再威笑了:“袁真人相术无双,上通天意,得真武神旨,还怕拿不下贼人?” 袁天罡好似听不出这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凡间小乱,岂可事事打扰神君?” 杨再威面色一沉,将之前从内侍省取出的册子丢出,展开特意标注出那一页:“大食舞姬,将成我大唐神女,得万民膜拜,这也是小乱?”…袁天罡并未拿起细看,只是扫了一眼,就淡淡地道:“邪途求进,尽是妄想!” “你果然知道兰玛珊蒂的图谋!” 杨再威见对方毫不掩饰,也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袁真人莫不是忘了,你正是这些痴心妄想之辈的成功之例,区区一个大唐罪女,能有此野心,是因为你如今的位高权重,大乱将起,祸及天下啊!” 袁天罡并不认可:“贫道与神君之缘,岂是此等妄人所能揣测?” 杨再威听他的语气,竟是一片真诚,心想这道人莫不是骗着骗着把自己都骗到了,摇了摇头道:“我不与你争辩,此来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这帮妖人冒充神女,借助真武之名蛊惑人心,你可愿合作?” 袁天罡颔首:“可。” 双方都是直指本心,毋须弯弯绕绕,杨再威道:“兰玛珊蒂的老仆已在我们手中,接下来我们还根据此人的口供,查出更多的线索,而大明宫内,则是你的势力所及。” 袁天罡展现诚意:“内侍省、南衙禁军,皆有贼人耳目,便是圣人的北衙亲卫,亦有通敌者。” 杨再威冷哼一声:“内侍想要改变处境,恨不得重现汉朝阉祸,禁军则盼着对大食开战,才有外放立功的机会,不然一辈子都是个护卫,但这些人都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卒,关键是幕后主使者!” “此人可不简单,连通禁中与外朝,渗透内卫,甚至在大食都有势力,还敢在阁下面前假造神迹,对此袁真人可有线索?” 最后一句,杨再威并没有指望得到确切答案,只是想要听一听这位的看法,不料袁天罡放下茶碗,淡然开口:“或与袁氏有关。” 杨再威目光顿时变得凝重:“谁?” 袁天罡道:“不知。” 杨再威皱起眉头:“不是与你袁氏有关么?如何不知?” 袁天罡又重复了一遍:“是与袁氏有关。” 杨再威先是听得莫名其妙,然后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气质出尘的真人,恍然大悟:“你口中的袁氏,是真正的袁氏族人!你……果然不是袁天罡!” 隋末唐初的着名相士,现身于如今的年代,袁天罡的年龄不止一次遭到过质疑。 而杨再威亲眼所见,暗中较量,更是笃定对方的身份有问题。 此世的习武之人,由于劲力特性,常年搏杀所带来的冲击和隐患,寿数不仅难以增加,往往还会早逝,即便是最养生的法门,比如佛门的光明无量劲,年近百岁也是垂垂老朽,不能跟人动手了。 这是凡人的局限。 因此眼前之人,无论是带着轻伤回归,行动自如,势力依旧深不可测,还是举手投足展现出来的旺盛精力,都具备相当强横的战斗能力…… 百岁老者? 绝无可能! 杨再威认为,对方的年龄甚至不过半百,所谓的鹤发童颜,只是将须发变白,经过简单的易容扮相,就可成为仙风道骨的老者。…主要是神乎其神的相术与袁氏族人的证明,让人深信不疑。 而如今想来,袁天罡身居高位后,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袁氏家族反倒十分低调,并未传出借助这位声名作威作福之态,让反对之辈也没了攻讦的机会。 也就是说,袁氏有了一个名满天下的家主,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要小心翼翼地做人,最悲剧的是,这所谓的家主还是假冒的…… 暗处的小黑聆听两者的交谈,结合之前的蛛丝马迹,已经理顺了一切:“袁氏族人支持‘袁天罡’上位,本是一荣俱荣,不料此人为了稳固活神仙的地位,反倒特意打压袁氏的势力。” “袁氏不忿,暗中借助这位真武观主的影响力,默默布置,再迎合此次天象,培养神女上位,取而代之,果然是神棍家族,都是类似的手段。” “这就怪不得兰玛珊蒂和其老仆,觉得幕后支持她们一路西行,成为大食舞姬的,是这位真武观主了,而此前露面的杀手,也有使用丹元劲的道士,那并非故布迷阵,背后确实是一脉相承的势力。” “偏偏‘袁天罡’就算察觉到这一切,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动手,那是在自损根基,杨再威的出现,对于他来说反倒是好事,所以一问就即刻回答,除之而后快!” 杨再威也大致明白了:“你想借刀杀人?” “袁天罡”重新拿起茶碗,悠然品了一口:“为国除害,何谈借刀,若意难平,贫道静候阁下再临!” “二十年间,多少幸进之徒妄想假借真武圣名,仅你一人得此高位,确非侥幸……” 杨再威凝视着他,豪迈一笑:“好!我便除去袁氏祸患,待得千秋节后,你若还贪图富贵,流连此位,再来取你项上人头!” 相关 _ 第十九章 盛唐威仪,千秋节庆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九章盛唐威仪,千秋节庆唐文明二十一年。 九月初十。 万众瞩目的千秋节,终于到来。 刚入寅时,天幕仍是一片幽暗,大明宫中就张灯结彩,远远望去,连绵光辉驱退黑暗,撑起一片光亮空间。 大唐的百官与各国的使臣,等候在正中的丹凤门前。 真武观的道士与大慈恩寺的僧人,聚于左侧的望仙门处。 长安百姓若要来观礼,则安排在右侧的建福门入内。 单单是人数之众,那种热闹喜庆的氛围就扑面而至。 在这欢庆的日子,禁军卫士也不会严加限制,鸿胪寺的官员则看管不过来。 人群中有窃窃私语,稍加不遵守礼制的,只要不太过分,也不会呵斥。 在这样宽松的氛围下,大伙的交流都很开心,情绪大多带着期待与喜乐。 包括大食使节团。 因为领头者,已经变成了蒲希密和列昂提。 一位是大食的行省总督,一位是来自拜占庭的学者,他们确实才是真正的使节团成员,如今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长安,辨明了真伪,接替了位置。 当然,出了真假使节团的事情,排练大曲的舞姬又死在了宫禁之中,这些敏感的消息传播,使得各国使臣的神色,都有了几分怪异。 两个世界强国虽然还未正式宣战,但敌对的气息本就十分明显,臣服在大唐威德下的小国同仇敌忾,甚至磨刀霍霍,中东的小国则是不敢得罪大食,唯有敬而远之。 若不是所站的位置,是经过合格的安排,不可随意改动,恐怕大食使节团周围,要空出一圈明显的区域了。 蒲希密和列昂提感受到了针对,却暗暗好笑。 他们可是身在大食心在唐,或者说原本的立场还不是特别鲜明,那么经过此番出使,就再无动摇,恨不得两国在外交声量的差距越大越好。 现在唯一值得担心的,是阿布将军不知去了何处。 那可是大食的绝对忠臣,一趟出使都被他用来抓捕内奸。 若不是后来发现了更大的阴谋,双方势必是拼得你死我活。 即便如此,阿布将军的不知所踪,仍然让他们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偃旗息鼓的。 正想着呢,前方喧哗声起,丹凤门已是开了。 眼前豁然开朗,巍峨庞大的建筑群,犹如天上宫殿,在灯火中无限延伸。 隔空远观,大明宫已经颇为壮观,现在正式入内,渺小感真是止不住的从心底里弥漫开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落了下去,肃穆庄重之感油然而起。 “行!” 伴随着嘹亮的声音,负责导引的官员当先领路,一群身穿各国服饰的使臣乖乖跟上。 一段并不漫长的路程后,众人抵达宣徽殿的廊侧厅堂。 不同于寻常殿堂的深阔方正,宣徽殿是一处特意修建的回廊式建筑群。…正前方一座开阔主殿,两侧回廊衔接,圈起当中一片开阔广场,四方庑舍可直望中央,那儿则特意立起了一座高台。 百官与使臣登入主殿,眷属与百姓则入左右庑舍安坐,确保各方都能看到高台上的表演,这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 此类设计,都是李弘登基后,逐步完善的改变,那位曾经身体欠佳的圣人,向来体恤百姓,善待下人。 而作为帝王,简朴是美德,但绝对算不到前列,只要量力而征,与民休憩,不妄兴战事就好,天下的兴衰,终究不会因一家用度的增减,而有颠覆性的变化。 关键是凡此种种,尽显上国风范。 各国使节哪怕早有听说,但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都露出叹服之色。 哪怕不看节目,不听大曲,单单是位列席上,就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了。 当然,对于使臣来说,建筑再恢宏,只是欣赏,更加值得注意的,是甲士林立的北衙御林军。 那是大唐绝对的精锐,并且不是久藏于深宫之中,由各军精锐选调,时时操练,其中佼佼者又再外放边疆,建功立业。 如此一来,边境将领也拥有了天子门生的荣誉,既方便了唐皇对于军队的遥控,亦是兵制改革下的附带。 所以现在平平无奇的禁军,或许就是来日纵横沙场的将领,使臣平日里见不到,此时最为。 只是天色还未大亮,双方相隔又远,根本看不真切,倒是兽鸣声隐约传来。 “百兽园开了!” 众人的注意力转了过去。 正如大唐贵族喜欢豢养猞猁猎鹰,圣人的兽栏也是彰显威仪的地方。 而每逢节日,正是这些平日里悉心照料的猛兽,出来亮个相的时机。 飞禽有鹰鹞,走兽有虎豹,都算是寻常,最具视觉冲击力的,还要属大象。 “神象大力,我佛护佑!” 当那庞然的轮廓,在驯兽师的引领下逐渐接近时,使臣里的崇佛者更是拜倒,念诵梵语佛文。 这批大象,是天竺所贡,被特意驯化过,作为佛门的护法兽。 初至大唐时,象皮和象牙上还绘着许多佛法图案,希望籍此让唐皇感悟佛法。 结果大象信道了。 至少驯兽师是这么交代的。 无论如何,这些猛兽留了下来,成为最引人瞩目的坐骑,拱从圣驾,再有雄鹰展翅,虎豹伏行,各作咆哮,如此派头,还只是一场前戏。 “如此盛唐,如此威仪!”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使臣生出了由衷的敬畏之情,如此内外慑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万国来朝,而不是表面的形式。 低声议论又开始了,这次说着说着,却是转向个人武力。 “唐皇少时病体,后得真武圣君所传神功,才有今日的康健……” “何止康健,你们是没见过唐皇,便如神仙一般,不老不衰……”…“马上便能见到了,当真令人激动啊!” 蒲希密同样悠然神往。 他想到了大食境内的真武教。 那个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围剿下,依旧顽强扎根的新兴教派。 以前不理解,现在却是明白了,相比起那些传闻中的神迹,这里有真真切切的例子。 这位唐皇以前是个病秧子,英年早逝的类型,后来修炼真武所传的神功,病体痊愈,甚至不见老态,是大唐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是最令人羡慕的神恩。 所以蒲希密很理解唐皇为什么会沉迷修道。 作为这个伟大帝国的皇者,凡世的权力已经登峰造极,接下来的目标,自然是成为不老不死的神灵! “快看,那位是不是杨先生?” 脑海中正想着飞升呢,列昂提凝重的提醒传了过来。 蒲希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大唐官员所在的位置,突然目光一凝。 他瞧见了杨再威。 换了身衣着打扮,不再是僧人形象,而是作侍从模样,站在了一位大唐官员的身后。 那不是普通的官员,而是身着紫袍,用事机枢的宰相! 杨再威何等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目光,甚至判断出是最初大食使节团的两位同行者,但他并没有回头示意,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千秋节的正式开始。 倒是紫袍大员缓缓侧头,低声道:“你的人?” 杨再威淡淡地道:“有这般敏锐,可见你身居高位,武功却未丢下,倒是难得。” 贾思博微笑:“习武亦是强身健体,我早年偏执,如今年岁大了,也该修身养性。” 杨再威沉默。 贾思博笑容转苦:“再威兄何必如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无当年的搭救,我还是被唯识劲折磨的活死人,或许早已没命了!” 杨再威神情依旧冷淡。 贾思博沉声道:“放心,身为大唐宰相,有些事我是绝不容许的。” 杨再威这才点了点头。 “这场千秋大戏,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有各的算计!” 犹记得那一日,他和小黑刚刚见过“袁天罡”,从皇城内的三清殿离开,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此行的收获,确定了兰玛珊蒂一方的图谋,但‘袁天罡’并非盟友,此人的目的是借我等之手,剪除袁氏族人,一旦去了那个破绽,就再无后顾之忧!” 小黑颇为好奇:“假冒袁天罡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杨再威也考虑过:“此人武道路数隐藏极深,气度不凡,确有出尘之气,师承恐怕不俗,照此追查,总有破绽寻找,可惜时间紧迫,来不及调查他的背景了。” 小黑喃喃低语:“明崇俨深恨‘袁天罡’,这些年却始终抓不住对方半点把柄,还有内卫配合遮掩……” 她目光一动,脑袋后方隐隐劈过一道闪电,眉宇间露出恍然之色,嘴上则接着道:“我们要抓住根本,大唐承平日久后,需求功勋的各方势力,对于开战十分渴望;而剩下的也非求和,只是战术偏向于稳定安西,蚕食大食,其徐如林,可称为缓战。此案的源头,正是速战派与缓战派的矛盾!”…杨再威哼了一声:“若要速战,在朝堂求战便是,使这些阴谋诡计,让人瞧不起!” 小黑道:“恰恰是圣人和狄公威望太高,压得速战派难以动弹,恰好又有了天降奇星的异象,被有心之人利用,结合到了一起,但目的固然一致,所使用的方法却大为不同……” 杨再威明白了:“假冒神迹,亵渎真武,此等行径,事发之前又有多少人知晓?真武威名,早已深入大唐民心,固然有些人为求利益,铤而走险,但也有更多的大唐子民,是真心敬服那位给这个世间带来巨大改变的存在。” “现在虚假的神女天降,恰恰是会触怒真武的诡计,袁天罡与袁氏家族是互相捏着把柄,属于特例,而谋划者却不敢对同盟者讲明实情……” “唯有先斩后奏,等到木已成舟,战事启动,就算害怕触怒神灵的,也不得不认下了!” 小黑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将那些不愿伪造神迹的官员争取过来,你可有人选?” 杨再威道:“倒是有一人,支持速速开战,地位举足轻重,我与他虽无深厚的友谊,但也算有过救命的恩情……” 于是乎,两人分头行动,杨再威找到了贾思博,将兰玛珊蒂一方的图谋告知。 贾思博当时的表情有些诧异,然后保证有所应对。 杨再威并不相信其人品,却相信他的能力,谁料直到千秋节的这一日,还未见什么实际行动。 千秋节依旧召开倒也罢了,关键是兰玛珊蒂的真身并未抓到,宫内一片安宁。 杨再威思维敏锐,见多识广,但真论政治智慧,也知道自己远远不是贾思博的对手,好在他自有一套行事准则,若是对方阳奉阴违,说不得就要大开杀戒。 现在尚且不到那一步,还不知小黑那边如何,总觉得那日分别时,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可让我逮到了!” 小黑轻盈地跃上了殿梁,双瞳竖起,在烛火下泛出一种幽幽的奇妙光泽,锁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宫人,在忙忙碌碌的内侍中毫不起眼,身上也无丝毫异样的气味,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一眼扫过,但此时细看,小黑却是从这位的行止步伐中,瞧出了几分端倪。 自从那一日与杨再威分别后,她就采取了一个笨办法,在大内借助隐身术自由来去,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都进行一遍筛选。 庆幸的是,李弘治下的宫人数目并不多,日夜辛苦之下,总算在最后的时限到来之前,得到了回报。 而确定了目标,小黑突然开口:“易容术出神入化,扮成小内侍也能天衣无缝,又有内应配合,怪不得敢做这等大事,可惜她不知道,无论是兰玛珊蒂的真身,还有‘袁天罡’的虚实,都有人洞若观火,冷冷视之!”…话音落下,周遭看似空无一人,但清雅的声音传入耳中:“姐姐过誉了。” “上官婉儿,你果然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黑苦笑:“赌约是我输了,从一开始,阁下就知道了这帮贼子的阴谋!” 婉儿语气温和,但也略带一分好奇:“不知姐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小黑道:“别的都无破绽,唯独‘袁天罡’的自曝提醒了我,这个假冒者如果与家族同心协力,那还能欺上瞒下,可他偏偏与袁氏家族不睦,有着利益纷争,却借助了内卫的力量遮掩身份,岂能瞒得过你这位内卫大阁领?” “有趣的是,这也正是他能上位的原因。” “那么多借助真武名号招摇撞骗之人,唯有袁天罡能够登临高位,恰恰是因为他连身份都是伪装的,又能聚拢真武信仰,尽在掌控之中,只要你愿意,翻手就可以将之打落尘埃!” 赌约输了归输了,但小黑的语气里,是很有几分钦佩的。 就连她一开始,都被袁天罡的风光所迷惑,万万没想到这位呼风唤雨的大真人,根本是上官婉儿有意扶持。 不可思议,却又颇为合理。 自从李彦登天成神后,道教真武的信仰就一发不可收拾,变得难以控制。 试想连大食那边都有相当一部分子民信仰真武了,何况以道为国教的大唐? 如此下去,终有一日,这将酿成大祸,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动摇国本! 所以在恰当的时机,袁天罡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台前。 道教与佛教的信仰不是没有坏处,但总体可控,引人向善,比起那些地方上的淫祭邪祀,行径残忍歹毒,要好上太多。 袁天罡就是上官婉儿手中的“道与佛”,用他堵死那些淫祭邪祀的路子。 当然为了防止此人坐大,不可控制,身份问题就是最致命的无形锁链,时时刻刻绕在他的脖子上。 隋末唐初的相士,如果是真的,那当然是一百多岁的老神仙,仙风道骨,一旦揭穿是假的,那就是欺世盗名,立刻身败名裂。 对此小黑有些感叹,又感到奇怪:“‘袁天罡’与袁氏家族暗斗,双方互相制衡,也是你的手笔?他们作为棋子而不自知,只是我有一点不解,两方交锋,炮制出了兰玛珊蒂这个恶果,开始在千秋节上铤而走险,假冒神女,你为何还听之任之?” 二十多年前,李弘曾经以自己的病弱身体为饵,引诱贼人跳出来发动政变,狠狠地扫除了一批支持武后,亦或是反对新皇的党羽,对于关内士族更是一次不小的创伤。 不过这种行径,可一而不可再,当新朝步入正轨,钓鱼执法就不再是捷径,而是对于政治生态的巨大破坏。 何况在此万国来朝,千秋佳节之际,无论让兰玛珊蒂怎么折腾,哪怕事后失败了,也是得不偿失。 对此疑问,婉儿稍加沉默,片刻后才道:“姐姐能静观其变么?” 小黑眼珠转了转:“按照赌约,你查出兰玛珊蒂背后的指使者,我将来历告知,但现在你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我也迟些告知,如何?” 婉儿微带笑意地回应:“好。” 两者交流之际,庞大的人流终于全部汇入宣徽殿中,而太阳初升,普照大地,天然的光辉也开始接替后天的灯火。 使节团内,蒲希密与列昂提挺直腰背,屏息凝神。 百官之中,杨再威面无表情,默默握拳。 殿宇之上,小黑迎风而立,俯瞰全景。 千秋节庆,正式开启! 相关 _ 第十九章 盛唐威仪,千秋节庆 从神探李元芳开始正文卷番外第十九章盛唐威仪,千秋节庆唐文明二十一年。 九月初十。 万众瞩目的千秋节,终于到来。 刚入寅时,天幕仍是一片幽暗,大明宫中就张灯结彩,远远望去,连绵光辉驱退黑暗,撑起一片光亮空间。 大唐的百官与各国的使臣,等候在正中的丹凤门前。 真武观的道士与大慈恩寺的僧人,聚于左侧的望仙门处。 长安百姓若要来观礼,则安排在右侧的建福门入内。 单单是人数之众,那种热闹喜庆的氛围就扑面而至。 在这欢庆的日子,禁军卫士也不会严加限制,鸿胪寺的官员则看管不过来。 人群中有窃窃私语,稍加不遵守礼制的,只要不太过分,也不会呵斥。 在这样宽松的氛围下,大伙的交流都很开心,情绪大多带着期待与喜乐。 包括大食使节团。 因为领头者,已经变成了蒲希密和列昂提。 一位是大食的行省总督,一位是来自拜占庭的学者,他们确实才是真正的使节团成员,如今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长安,辨明了真伪,接替了位置。 当然,出了真假使节团的事情,排练大曲的舞姬又死在了宫禁之中,这些敏感的消息传播,使得各国使臣的神色,都有了几分怪异。 两个世界强国虽然还未正式宣战,但敌对的气息本就十分明显,臣服在大唐威德下的小国同仇敌忾,甚至磨刀霍霍,中东的小国则是不敢得罪大食,唯有敬而远之。 若不是所站的位置,是经过合格的安排,不可随意改动,恐怕大食使节团周围,要空出一圈明显的区域了。 蒲希密和列昂提感受到了针对,却暗暗好笑。 他们可是身在大食心在唐,或者说原本的立场还不是特别鲜明,那么经过此番出使,就再无动摇,恨不得两国在外交声量的差距越大越好。 现在唯一值得担心的,是阿布将军不知去了何处。 那可是大食的绝对忠臣,一趟出使都被他用来抓捕内奸。 若不是后来发现了更大的阴谋,双方势必是拼得你死我活。 即便如此,阿布将军的不知所踪,仍然让他们有些担心,这家伙不会偃旗息鼓的。 正想着呢,前方喧哗声起,丹凤门已是开了。 眼前豁然开朗,巍峨庞大的建筑群,犹如天上宫殿,在灯火中无限延伸。 隔空远观,大明宫已经颇为壮观,现在正式入内,渺小感真是止不住的从心底里弥漫开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落了下去,肃穆庄重之感油然而起。 “行!” 伴随着嘹亮的声音,负责导引的官员当先领路,一群身穿各国服饰的使臣乖乖跟上。 一段并不漫长的路程后,众人抵达宣徽殿的廊侧厅堂。 不同于寻常殿堂的深阔方正,宣徽殿是一处特意修建的回廊式建筑群。…正前方一座开阔主殿,两侧回廊衔接,圈起当中一片开阔广场,四方庑舍可直望中央,那儿则特意立起了一座高台。 百官与使臣登入主殿,眷属与百姓则入左右庑舍安坐,确保各方都能看到高台上的表演,这才是真正的与民同乐。 此类设计,都是李弘登基后,逐步完善的改变,那位曾经身体欠佳的圣人,向来体恤百姓,善待下人。 而作为帝王,简朴是美德,但绝对算不到前列,只要量力而征,与民休憩,不妄兴战事就好,天下的兴衰,终究不会因一家用度的增减,而有颠覆性的变化。 关键是凡此种种,尽显上国风范。 各国使节哪怕早有听说,但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都露出叹服之色。 哪怕不看节目,不听大曲,单单是位列席上,就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了。 当然,对于使臣来说,建筑再恢宏,只是欣赏,更加值得注意的,是甲士林立的北衙御林军。 那是大唐绝对的精锐,并且不是久藏于深宫之中,由各军精锐选调,时时操练,其中佼佼者又再外放边疆,建功立业。 如此一来,边境将领也拥有了天子门生的荣誉,既方便了唐皇对于军队的遥控,亦是兵制改革下的附带。 所以现在平平无奇的禁军,或许就是来日纵横沙场的将领,使臣平日里见不到,此时最为。 只是天色还未大亮,双方相隔又远,根本看不真切,倒是兽鸣声隐约传来。 “百兽园开了!” 众人的注意力转了过去。 正如大唐贵族喜欢豢养猞猁猎鹰,圣人的兽栏也是彰显威仪的地方。 而每逢节日,正是这些平日里悉心照料的猛兽,出来亮个相的时机。 飞禽有鹰鹞,走兽有虎豹,都算是寻常,最具视觉冲击力的,还要属大象。 “神象大力,我佛护佑!” 当那庞然的轮廓,在驯兽师的引领下逐渐接近时,使臣里的崇佛者更是拜倒,念诵梵语佛文。 这批大象,是天竺所贡,被特意驯化过,作为佛门的护法兽。 初至大唐时,象皮和象牙上还绘着许多佛法图案,希望籍此让唐皇感悟佛法。 结果大象信道了。 至少驯兽师是这么交代的。 无论如何,这些猛兽留了下来,成为最引人瞩目的坐骑,拱从圣驾,再有雄鹰展翅,虎豹伏行,各作咆哮,如此派头,还只是一场前戏。 “如此盛唐,如此威仪!”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使臣生出了由衷的敬畏之情,如此内外慑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万国来朝,而不是表面的形式。 低声议论又开始了,这次说着说着,却是转向个人武力。 “唐皇少时病体,后得真武圣君所传神功,才有今日的康健……” “何止康健,你们是没见过唐皇,便如神仙一般,不老不衰……”…“马上便能见到了,当真令人激动啊!” 蒲希密同样悠然神往。 他想到了大食境内的真武教。 那个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围剿下,依旧顽强扎根的新兴教派。 以前不理解,现在却是明白了,相比起那些传闻中的神迹,这里有真真切切的例子。 这位唐皇以前是个病秧子,英年早逝的类型,后来修炼真武所传的神功,病体痊愈,甚至不见老态,是大唐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是最令人羡慕的神恩。 所以蒲希密很理解唐皇为什么会沉迷修道。 作为这个伟大帝国的皇者,凡世的权力已经登峰造极,接下来的目标,自然是成为不老不死的神灵! “快看,那位是不是杨先生?” 脑海中正想着飞升呢,列昂提凝重的提醒传了过来。 蒲希密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大唐官员所在的位置,突然目光一凝。 他瞧见了杨再威。 换了身衣着打扮,不再是僧人形象,而是作侍从模样,站在了一位大唐官员的身后。 那不是普通的官员,而是身着紫袍,用事机枢的宰相! 杨再威何等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目光,甚至判断出是最初大食使节团的两位同行者,但他并没有回头示意,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千秋节的正式开始。 倒是紫袍大员缓缓侧头,低声道:“你的人?” 杨再威淡淡地道:“有这般敏锐,可见你身居高位,武功却未丢下,倒是难得。” 贾思博微笑:“习武亦是强身健体,我早年偏执,如今年岁大了,也该修身养性。” 杨再威沉默。 贾思博笑容转苦:“再威兄何必如此,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无当年的搭救,我还是被唯识劲折磨的活死人,或许早已没命了!” 杨再威神情依旧冷淡。 贾思博沉声道:“放心,身为大唐宰相,有些事我是绝不容许的。” 杨再威这才点了点头。 “这场千秋大戏,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有各的算计!” 犹记得那一日,他和小黑刚刚见过“袁天罡”,从皇城内的三清殿离开,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此行的收获,确定了兰玛珊蒂一方的图谋,但‘袁天罡’并非盟友,此人的目的是借我等之手,剪除袁氏族人,一旦去了那个破绽,就再无后顾之忧!” 小黑颇为好奇:“假冒袁天罡的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杨再威也考虑过:“此人武道路数隐藏极深,气度不凡,确有出尘之气,师承恐怕不俗,照此追查,总有破绽寻找,可惜时间紧迫,来不及调查他的背景了。” 小黑喃喃低语:“明崇俨深恨‘袁天罡’,这些年却始终抓不住对方半点把柄,还有内卫配合遮掩……” 她目光一动,脑袋后方隐隐劈过一道闪电,眉宇间露出恍然之色,嘴上则接着道:“我们要抓住根本,大唐承平日久后,需求功勋的各方势力,对于开战十分渴望;而剩下的也非求和,只是战术偏向于稳定安西,蚕食大食,其徐如林,可称为缓战。此案的源头,正是速战派与缓战派的矛盾!”…杨再威哼了一声:“若要速战,在朝堂求战便是,使这些阴谋诡计,让人瞧不起!” 小黑道:“恰恰是圣人和狄公威望太高,压得速战派难以动弹,恰好又有了天降奇星的异象,被有心之人利用,结合到了一起,但目的固然一致,所使用的方法却大为不同……” 杨再威明白了:“假冒神迹,亵渎真武,此等行径,事发之前又有多少人知晓?真武威名,早已深入大唐民心,固然有些人为求利益,铤而走险,但也有更多的大唐子民,是真心敬服那位给这个世间带来巨大改变的存在。” “现在虚假的神女天降,恰恰是会触怒真武的诡计,袁天罡与袁氏家族是互相捏着把柄,属于特例,而谋划者却不敢对同盟者讲明实情……” “唯有先斩后奏,等到木已成舟,战事启动,就算害怕触怒神灵的,也不得不认下了!” 小黑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将那些不愿伪造神迹的官员争取过来,你可有人选?” 杨再威道:“倒是有一人,支持速速开战,地位举足轻重,我与他虽无深厚的友谊,但也算有过救命的恩情……” 于是乎,两人分头行动,杨再威找到了贾思博,将兰玛珊蒂一方的图谋告知。 贾思博当时的表情有些诧异,然后保证有所应对。 杨再威并不相信其人品,却相信他的能力,谁料直到千秋节的这一日,还未见什么实际行动。 千秋节依旧召开倒也罢了,关键是兰玛珊蒂的真身并未抓到,宫内一片安宁。 杨再威思维敏锐,见多识广,但真论政治智慧,也知道自己远远不是贾思博的对手,好在他自有一套行事准则,若是对方阳奉阴违,说不得就要大开杀戒。 现在尚且不到那一步,还不知小黑那边如何,总觉得那日分别时,对方的神情似乎有些古怪。 “难道她看出了什么?” “可让我逮到了!” 小黑轻盈地跃上了殿梁,双瞳竖起,在烛火下泛出一种幽幽的奇妙光泽,锁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宫人,在忙忙碌碌的内侍中毫不起眼,身上也无丝毫异样的气味,正常情况下肯定是一眼扫过,但此时细看,小黑却是从这位的行止步伐中,瞧出了几分端倪。 自从那一日与杨再威分别后,她就采取了一个笨办法,在大内借助隐身术自由来去,无论是内侍还是宫女,都进行一遍筛选。 庆幸的是,李弘治下的宫人数目并不多,日夜辛苦之下,总算在最后的时限到来之前,得到了回报。 而确定了目标,小黑突然开口:“易容术出神入化,扮成小内侍也能天衣无缝,又有内应配合,怪不得敢做这等大事,可惜她不知道,无论是兰玛珊蒂的真身,还有‘袁天罡’的虚实,都有人洞若观火,冷冷视之!”…话音落下,周遭看似空无一人,但清雅的声音传入耳中:“姐姐过誉了。” “上官婉儿,你果然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小黑苦笑:“赌约是我输了,从一开始,阁下就知道了这帮贼子的阴谋!” 婉儿语气温和,但也略带一分好奇:“不知姐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小黑道:“别的都无破绽,唯独‘袁天罡’的自曝提醒了我,这个假冒者如果与家族同心协力,那还能欺上瞒下,可他偏偏与袁氏家族不睦,有着利益纷争,却借助了内卫的力量遮掩身份,岂能瞒得过你这位内卫大阁领?” “有趣的是,这也正是他能上位的原因。” “那么多借助真武名号招摇撞骗之人,唯有袁天罡能够登临高位,恰恰是因为他连身份都是伪装的,又能聚拢真武信仰,尽在掌控之中,只要你愿意,翻手就可以将之打落尘埃!” 赌约输了归输了,但小黑的语气里,是很有几分钦佩的。 就连她一开始,都被袁天罡的风光所迷惑,万万没想到这位呼风唤雨的大真人,根本是上官婉儿有意扶持。 不可思议,却又颇为合理。 自从李彦登天成神后,道教真武的信仰就一发不可收拾,变得难以控制。 试想连大食那边都有相当一部分子民信仰真武了,何况以道为国教的大唐? 如此下去,终有一日,这将酿成大祸,被有心之人利用,甚至动摇国本! 所以在恰当的时机,袁天罡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台前。 道教与佛教的信仰不是没有坏处,但总体可控,引人向善,比起那些地方上的淫祭邪祀,行径残忍歹毒,要好上太多。 袁天罡就是上官婉儿手中的“道与佛”,用他堵死那些淫祭邪祀的路子。 当然为了防止此人坐大,不可控制,身份问题就是最致命的无形锁链,时时刻刻绕在他的脖子上。 隋末唐初的相士,如果是真的,那当然是一百多岁的老神仙,仙风道骨,一旦揭穿是假的,那就是欺世盗名,立刻身败名裂。 对此小黑有些感叹,又感到奇怪:“‘袁天罡’与袁氏家族暗斗,双方互相制衡,也是你的手笔?他们作为棋子而不自知,只是我有一点不解,两方交锋,炮制出了兰玛珊蒂这个恶果,开始在千秋节上铤而走险,假冒神女,你为何还听之任之?” 二十多年前,李弘曾经以自己的病弱身体为饵,引诱贼人跳出来发动政变,狠狠地扫除了一批支持武后,亦或是反对新皇的党羽,对于关内士族更是一次不小的创伤。 不过这种行径,可一而不可再,当新朝步入正轨,钓鱼执法就不再是捷径,而是对于政治生态的巨大破坏。 何况在此万国来朝,千秋佳节之际,无论让兰玛珊蒂怎么折腾,哪怕事后失败了,也是得不偿失。 对此疑问,婉儿稍加沉默,片刻后才道:“姐姐能静观其变么?” 小黑眼珠转了转:“按照赌约,你查出兰玛珊蒂背后的指使者,我将来历告知,但现在你有许多不尽不实之处,我也迟些告知,如何?” 婉儿微带笑意地回应:“好。” 两者交流之际,庞大的人流终于全部汇入宣徽殿中,而太阳初升,普照大地,天然的光辉也开始接替后天的灯火。 使节团内,蒲希密与列昂提挺直腰背,屏息凝神。 百官之中,杨再威面无表情,默默握拳。 殿宇之上,小黑迎风而立,俯瞰全景。 千秋节庆,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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