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当大师》 第一章 姑娘,我能摸下你的脸吗 上海一所普通大学办公室里,一个打扮的人模狗样的中年胖子,一个清秀帅气的年轻教师。 这个胖子戴着个金边眼镜冒充文艺范,头顶上顶着几根稀疏的头发,歪歪斜斜的横在脑门上,就像戈壁滩上突兀站立的几棵野草,还不如花几块钱买个廉价的假发罩在头上。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故意露出袖外,好像这样能衬托出他的高贵品味似得。 胖子趾高气昂的对坐在办公桌前的清秀年轻人说道:“陆老师,麻烦你今晚加下班,把资料整理出来。明天早上交给我。” “陈主任,我今晚......” 陆云看着面前这个胖子就想呕吐,油光满面,肥头大耳,胖的连脖子都看不到了。现在竟然还让自己加班,陆云想都不想就开口拒绝,但借口还没有说出来,就被胖子开口打断了。 “我知道你今晚有空,今天520,你不是单身吗?应该没有约会吧。年轻人嘛,多给自己加些担子,我看好你。一会儿我还有个约,就先走了。”说完抬手看了下手腕上价格不菲的手表,大腹便便的走出了陆云的办公室。 靠,这年代单身还有错了! 单身都能成为被加班的借口,人心难测! 陆云今年才二十六岁,能够在大学毕业后争取到一个留校的工作实在不易。虽然一个月的工资仅有两三千块钱,但陆云也是一个有房有车的一族。虽然房子是租的,而且只有几十平米,仅能够自己容身,但好歹车子是全款买的。 陆云实在是不明白,凭自己优秀的条件怎么还单身呢?要不然今晚也不用加班了。 刚才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是本校历史系的教授,比陆云这个还在为正式讲师奋斗的底层人物不知道高出多少级别。要不是陆云有些真才实学,能够为这个教授捉刀写一些演讲稿,整理一些繁琐的材料,平时又能扛水,打扫卫生,不然早就找个由头被赶走了。 任何岗位都需要关系啊,不然立足谈何容易。 陆云无权无势,只能埋头苦干加班。 胖子让陆云整理的是旧中国时期上海的发展历史,陆云实在是搞不懂这个胖子连中国历史朝代顺序都说不清是怎么混上历史系教授的,整理出来他看的明白吗,只会照着念的家伙,念通顺了不结巴都是高估他。 陆云还是相信自己的业务水平的,不像胖子那样胸无点墨,只会溜须拍马。尤其是陆云对历史是发自内心的喜爱,不然也不会留在历史系工作,虽然工资少,但毕竟是干自己喜欢的事情。 把史料整理完毕已经快十一点了,关灯锁好门,陆云取了车钥匙走出办公楼。 来到楼下,在一个角落里,陆云上了自己的车,车是爱马的,对,就是电动车! 虽然是电动车,陆云已经很满足了。 好歹有个代步工具不是,更何况骑电动车还环保,减少大气污染,减轻雾霾。 好吧,这是陆云的自我安慰,说白了还是没钱。 出了校门,陆云就往自己租住的地方驶去。在这个寸土寸金的繁华都市,能够有自己的一个安身之所实在是不易。 虽然是夜晚,但车辆仍是川流不息,一辆辆汽车把陆云狠狠甩在身后,似是在嘲弄陆云的电动车马力不足。 不知道再奋斗多少年才能完成车子的换代,起码换一个四个轮胎的。这是陆云的小目标。 灯红酒绿,还有热恋中的情侣还在马路边流连,在虐着陆云这条单身狗。 看着道路两边的万家灯火把星光都遮蔽了,陆云想着啥时候能有自己的一套房,搬离那个比蜗牛贝壳大不了多少的居所。 还是别想了,等工资结了先把欠房东大姐的房租还了吧。房东大姐虽然不说,但那幽怨的眼神陆云还是能读懂的。 回到家,连灯都没开,陆云直接倒在床上,蒙头便睡。真是太累了。 陆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好像自己回到了旧上海,东西碰撞,文化交汇,文人名媛粉墨登场,自己好像趁别人不注意,还偷偷摸了一个可爱小美女的胸脯。 “小云怎么还不醒?”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 陆母看着躺在床上的陆云,眼里满是着急与关心。 陆云感觉有人在交谈,说的好像是自己,可是自己家里没有别人啊。看来还是在做梦,继续睡,刚才那个感觉还真不错,饱满滑腻。 “大娘,您别担心了,陆云哥没有大碍的。”小翠通红着脸说道,这是一道很清脆的声音,“刚才大夫不都是说了吗,陆云哥只是受凉了而已。” 陆云哥睡觉还不老实,竟然摸人家那里,幸亏陆大娘刚才没看到陆云哥的动作,不然自己真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太羞人了。 “小翠,你照看一下陆云,我去给他把药熬了。” “大娘,我帮您去煎药吧。” 都说婆婆喜欢手脚勤快的媳妇儿,我要表现好一些,以后陆大娘才会喜欢我。想到这里,少女又羞红了脸。 “不碍事,你在这里照看陆云就行,醒了喊我一声。”陆母说完就走了出去。 只留下小翠在屋里照顾陆云,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陆云,小翠不由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陆云哥,你要快点康复,我还要给你做好吃的,你还要拉着我去江边看日出。 陆云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被一股尿意憋醒。 睁开眼,刚想下床去趟卫生间解决下自己的生理问题就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还在做梦,这不是我租的地方吧? 我头顶上转了三年的风扇去哪里,我从旧市场淘来的电脑被谁偷走了,里面可是有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贵电影。陆云低头一看就想爆粗口,太没有品味的小贼了,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走不说,还给自己换上了一件这么难看的粗布衫子,上面的纽扣竟然是对襟布纽。 小翠看见陆云醒来呆坐在床上,开口关心的说道:“陆云哥,你醒了,是不是口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陆云惊醒过来,立马制止了小翠这一不理智行为,姑奶奶,你这是落井下石啊,我尿急。 陆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一阵恍惚,这梦境太逼真了。面前这个女孩好熟悉,好像自己占得就是她的便宜吧,真是罪过。难道她又来自己的梦里兴师问罪了? 小翠见陆云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又想到刚才陆云在睡梦中对自己的动作,小脸上立刻染上一层红晕,连白皙的脖颈都羞红了。 陆云见这个穿着白色碎花洋裙,扎着马尾的可爱姑娘露出如此害羞的样子,不由看呆了。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娇羞。 陆云鬼使神差的开口问了一句:“姑娘,我能摸一下你的脸吗?” 第二章 爱我的姑娘 姑娘,我能摸下你的脸吗? 当然不可以! 小翠虽然对陆云有非分之想,但这不代表着陆云就可以对小翠胡作非为! 刚才就占了自己一个便宜,现在竟然又提这种羞人的要求,无耻至极! 陆云的一句话弄的小翠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局促不安的摆弄着手指。 难道陆云哥烧糊涂了,还没清醒过来,小翠怀疑着想道。 陆云看着面前娇羞的少女,知道是自己孟浪了,自己就是做梦也该保持自己的君子形象啊!我可是风度翩翩的人民教师,怎么就唐突了佳人,发神经提出这种要求呢?就算真想摸人家脸蛋,也可以趁她不注意搞个突然袭击啊。你现在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还怎么实现内心的龌龊想法。 这也幸亏是做梦,不然真够丢人的! 不过自己这个梦做得太久了,也该醒过来了吧。 “姑娘,刚才那句话你千万别当真啊!我不是有意冒犯,咱们有缘再见。”说着,陆云就把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闭着眼,咬着牙,陆云都感觉到了掌风。 啪!真疼啊!谁说的做梦感觉不到疼痛! 睁开眼,陆云纠结了,自己怎么还在这里,难道这巴掌没把自己打醒,再来一下? 小翠以为陆云是过意不去,所以趁自己不注意动手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见他手举着没有放下,急忙上前握紧陆云的手,防止他再次做出自残的行为。 “陆云哥,你别这样,我没有介意。”小翠声若蚊蝇,不敢去看陆云的正脸。自己怎么会说出不介意这种字眼,难道陆云哥想摸自己的脸,自己还很高兴吗?小翠心如鹿撞,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脸上还火辣辣的疼,陆云刚才那一巴掌真用了力量,感受着小翠手上的温热,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这仿佛不是梦。 陆云崩溃了,自己成夏洛了,从梦里回不去了! 陆云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地,身处何时,看着屋子里落后的装饰,估计也是远离了现代化生活。如果可以选择,陆云情愿回去跟在汽车后面吸尾气,每天过着压力山大的快生活,情愿在夜晚看不到都市的星星,情愿骑着电动车住在蜗牛的贝壳里,也不想在这里自己孤零零的生活,远离所熟悉的一切。 “姑娘,现在是什么年号?”稳定心神,陆云忐忑不安的开口问道。可别是纷争不休的三国或者五代就好。 “噗嗤。” 听到陆云这样说,小翠一下子笑出声来,也没在意陆云像陌生人一样叫自己姑娘。 “陆云哥,你不会真烧糊涂了吧?现在是民国十一年呐,早没有年号了。现在可是孙大总统说了算。” “民国十一年,民国十一年,自己竟然穿越来到了民国。”陆云嘀咕道。 小翠见陆云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他身体还不好,开口关心道:“陆云哥,你说什么啊?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谁稀里糊涂的穿越了都不会舒服。以陆云自认为自己不低的智商也是想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平白无故的穿越了,难道和自己整理的史料有关?该死的胖子!幸亏没让自己整理史前文明,要是穿越到史前和恐龙一块玩,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哭去。 看着眼前这个姑娘对自己关心的样子,陆云感到一阵心暖,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我是说今天天气不错啊。” “外面还在下雨啊。” 陆云尴尬无比,说天气不错的时候,对方不都应该说“是啊,是啊”的吗。这不按剧本走啊。 见她还是担心的样子,陆云又说道:“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要不你先松开我的手。” 小翠一听,见自己的手还在握着陆云,立马像触电一样松开,稍微退却的红晕又浮现在小脸上。陆云不知道怎么这个漂亮的姑娘这么爱脸红,民国的姑娘都这么娇俏可爱吗? 管他呢,现在当务之急,是自己要去趟厕所。 但开口向一个姑娘询问厕所在哪里,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陆云有些难以启齿,迟疑着问道:“姑......”。话还没有问完,陆云就感觉头痛欲裂,难以忍受,然后两眼一昏,准确无误的倒在了小翠温暖柔软的怀里,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怎么就不倒在硬邦邦的床上。 陆云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拍拍还有些痛的脑袋,飞快的从床上窜起来,跑到屋外找到厕所,如愿以偿的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 呼,真畅快。陆云真怀疑如果自己再晚些醒来,是不是就是第一个被活活憋死的穿越者。 回到屋内,随意躺在床上,两眼顶着屋顶,消化着脑海多出来的记忆。大概是应为刚才的头痛造成脑海多出了一股记忆,看来自己也不用装作失忆了。 这个倒霉小子也叫陆云,生活在上海一个穷苦家庭。祖上好像荣耀过,但家道中落,从父辈开始就成了破落户。还好有祖上留下的房子能够安身立命,不至于像无根浮萍居无定所。 家里还有一个母亲,平常帮别人缝补衣服补贴家用。 刚才那个姑娘是邻居胡立三的女儿,有个朴素的名字,叫小翠,但人很漂亮,和陆云算是青梅竹马。 陆云也有一份工作,黄包车夫,没错,就是拉着黄包车满大街跑的黄包车夫。靠着十六岁的小身板穿梭在大家小巷,只要跑不死,就要拼命跑。多拉一个客人,就能多赚些钱买米。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拉黄包车,陆云就有些悲从心来。别人穿越不是有个厉害的老爷爷,带个戒指带个玉佩的,要么就是家里背景深厚,不是公子就是皇子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黄包车夫,不公平! 想到自己现在生活在民国,陆云就有些感慨。当初为了追女生,没少抄民国徐志摩,戴望舒的情诗,虽然一个女孩子都没追到。 民国,生活不易。但同时民国也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时代。 虽然民国时期我们民族多灾多难,还要面临异族入侵,但这个时期同时也是大师辈出,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书生意气,想想都让人激动向往。 自己是不是去找鲁迅先生喝杯茶,问下他少年闰土是不是戴着银项圈,在月光下持叉刺猹。 还是去北京梨园,听梅兰芳唱一出霸王别姬,还是跑到上海滩找到杜月笙,忽悠他让他跟着自己混,这上海滩以后还不是自己的。 或者发挥下自己不要脸的精神,抄袭下雨巷,你是人间四月天之类的诗作,让自己在文坛声名鹊起。或许自己还可以开创一个朦胧诗派,以后别人见了自己就要尊称一声陆大师,说不准若干年后自己也会写进教科书。 陆云还在胡思乱想,突然脑海一股信息涌来,这下陆云乐坏了,脑海里多的赫然是后世自己看过的各种著作信息,看来这是穿越者的福利,以后我要写本《骆驼祥子》,就说灵感来源于自己的生活。 陆云不再胡思乱想,因为陆母已经端着一碗中药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绯红的小翠。 陆母见陆云已经醒了过来,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把药放在床头边,嘱咐道:“一会儿把药喝了,身体要是不舒服明天娘再把大夫叫来,这几天别出去拉黄包车了,娘给人家缝洗衣服赚的钱够咱娘俩花的。” “是啊,陆云哥,这几天你在家里歇息吧。我也会帮大娘洗衣服的。”小翠也在后面附和道。 前世陆云父母去世的都比较早,父母对子女的嘘寒问暖是什么样子,陆云早已没了印象,听到陆母对自己说的话,陆云只感觉心里暖暖的。在这里,自己虽然是穿越而来,但自己并不是孤零零。陆云要对自己的过往说声再见。 再见了,房东大姐。欠你的房租不能还了,希望别在心里骂我。 再见了,讨厌的胖子。要不是你老子也不会悲催的穿越,诅咒你再胖两圈! 再见了,我的那个时代。虽然雾霾严重,城管横行,虽然经常苛责你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但离开时,我仍会眼含泪水。纵有千般不好,仍是我生活的故土。 再见了,我爱或者爱我的人,我会在民国过得很好。 这里有关心我的母亲,还有爱我的姑娘! 第三章 上车走吧 “娘,我没事了,这药别喝了吧?” 陆云自认为自己身体很健康,但在陆母眼神的关切,还有小翠的督促逼迫下,不得不闭着眼狠心把一碗黝黑难闻的中药喝的一干二净。 放下碗,陆云如释重负的拍拍胸口,这药太苦了。都说良药苦口,这药效果怎么样陆云不清楚,至于苦陆云是深有体会,自己还不好意思像小孩子一样讨块糖吃,来压下嘴里的苦涩,不仅嘴里苦,心里更苦。 陆母在一旁看陆云喝完药,嘱咐了几句便出去准备晚饭。 小翠不好意思再和和陆云单独待在一起。虽然他俩经常在一起打闹,关系非常亲密,但今天小翠被陆云这个色狼在睡梦中占了个便宜,尤其是陆云对小翠提出摸脸这种非分要求后,小翠就一直不敢去正视陆云,不是害怕,而是害羞。 哪个少女不怀春?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更何况小翠和陆云打小一块长大,小时候玩过家家都是要扮新郎新娘的, 晚饭很简单,没有大鱼大肉。清苦之家,四菜一汤的搭配自然是没有的。桌上只有两份小菜,米饭是足够的。但就是这样简单朴素的饭菜,陆云就感觉已经很幸福了。 有多久没吃过母亲做的饭菜了。在后世,自己忙的时候不是泡个方便面充饥,就是打电话叫个难吃的外卖。像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对陆云来说,真的很奢侈。父母离世,自己一个人在上海打拼,人情冷暖都尝了个遍,个中艰辛滋味,只有自己慢慢咀嚼体会。 唉,明天先出去拉黄包车赚几毛钱,再慢慢找份好工作。 1922年,民国十一年。 五月初,上海圣玛利亚女校门口。 天空很蓝,没有灰蒙蒙的雾霾。 陆云享受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又缓缓吐出来。蹲坐在校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待着自己的第一单生意。 校门前的马路不是很宽阔,没有如梭的汽车,偶尔才会经过一辆黑色汽车,司机嚣张的按着喇叭,吓得路人唯恐避让不及。 陆云有些感叹,也就是在这,搁到后世,你越是按喇叭,路人越不给你让路。后世是车怕人,生怕遇见碰瓷的,现在是人怕车,能开得起汽车的,非富即贵。 路人都穿着黑色或青色的服饰,或长袍,或短衫。稍微时尚点的,头戴礼帽,身着西装,脚蹬皮鞋,打扮的像模像样。 不过吸引陆云目光的,还是打扮摩登的旗袍女郎,脸上涂抹着浓淡相宜的妆,摇摆着婀娜的身姿,从身边款款经过。 陆云相信自己看她们的目光绝对是像在欣赏艺术品。世界上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陆云认为自己就拥有这么一双眼睛,虽然自己在打量美女的时候也会偷偷咽口水。 和陆云一起蹲坐在校门口的还有好几个人,都是黄包车夫。穿着破旧的灰布衣裳,肩上还搭着一块脏臭的毛巾,遇见靓丽的旗袍女郎经过的时候,眼睛也会放光,不过又很快低下头,似乎怕被发现自己在打量她们的屁股。 黄包车夫分为两种。一种是满大街跑的,一大早出来到处转,一天能拉几个是几个,晚上很晚才会歇车休息。一种是守株待兔,有固定的地盘,守在学校,洋行或者繁华欢乐场,一天虽然拉的人不多,但客人都舍得花钱,就算车费多要一毛两毛客人也不会吝啬。但这种黄包车夫必须有关系。陆云就属于第二种黄包车夫,他没有关系背景,但小翠她爹胡立三有。 胡立三五十多岁了,满脸的皱纹,眼睛浑浊,一口的黄牙,笑起来很猥琐。这个年纪本该是在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但是生活所迫,不得不出来拉黄包车跑生活。生活虽然艰辛,但从不抱怨,胡立三很猥琐,也很乐观。照他的话说,多拉一个客人,就能多给自家闺女准备一份嫁妆。 胡立三在这行当里属于老人了,拉了五六年的黄包车,也有了固定的地盘。所以陆云一直跟着胡立三混。 拿出插在上衣口袋的旱烟,吧唧吧唧抽了两口,对着旁边的陆云打趣道:“云小子,想娶媳妇了吧?” “不想!”陆云斩钉截铁。自己还不了解胡立三?不就是想把他的侄女嫁给自己吗。我虽然是好人也是老实人,可你也不能这样迫害我啊!老实人有错吗,好人有错吗?就你家侄女那吨位,我可养活不起。 我还不知道你的算盘,不就是担心自己把小翠弄到手吗。你不想让小翠嫁给我,我还就偏偏娶定了,咱走着瞧。 胡立三嘿嘿一笑,露出黄黄的牙齿,又吧唧抽了口烟。 “你不想娶媳妇,眼睛盯着大街上人家姑娘的大腿屁股看什么?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陆云一脸正色,这不是冤枉人吗,我什么时候看人家屁股大腿了,明明看的是胸脯,屁股和大腿,再说了我眼珠子可没掉出来,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我可没盯着人家的屁股大腿看,我是看人家身上穿的旗袍,感觉样式好看,我可是老实人!” 陆云对胡立三对自己的误解进行了义正言辞的反驳。 “我还不清楚你小子,还老实人?你就没做过几件老实的事情。偷看王寡妇洗澡这事你干过吧?孙婆子家那只打鸣的鸡是你偷走吃了吧?你说你办的这些事!”胡立三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心里很是生气。你说你把鸡偷走自己都吃了,就不知道盛碗鸡汤送个鸡腿给我,太不知道尊老了!还想打我家小翠的主意,做梦吧。 陆云尴尬的笑了笑,他没有办法反驳,虽然偷看寡妇洗澡这事自己确实也想做,可自己是真的没做过,偷看寡妇洗澡,偷孙婆子家的鸡,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只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做的,自己可是有素质的穿越者。 “那不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吗?偷看别人洗澡又不会少块肉,你不是嫌那只公鸡打扰你睡觉吗,所以我就帮你解决掉喽。再说了,谁还没犯过错啊,说不准你以前还经常偷偷逛窑子呢。” 见陆云竟然调侃自己,胡立三笑骂道:“你小子竟敢取笑你胡叔,忘了你小时候你爹打你是谁帮你拦着的?再说老子年轻时逛青楼的时候都是正大光明进去的,用得着偷偷摸摸。”说起这个,胡立三有些红光满面,似是想起年轻时候的风流往事。谁说流传的青楼韵事只属于书生,底层的黄包车夫带够银子也是可以一睹花魁风采的,虽然做不了入幕之宾。 陆云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在考虑需不需要把胡立三年轻逛青楼的事告诉他老婆。不过胡立三老婆好像去世了,陆云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挨打时你拦的是我爹吗?你拦的是我,要不是你,我爹能追上我拿棍子打我。” 胡立三不好意思的咧开嘴笑笑,开口说道:“那还不是你招惹我闺女,就该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我家小翠那么好的姑娘,我都不舍的说她,亏得我家小翠有啥好吃的都给你留一份,你还欺负她,真是白眼狼!” “我啥时候欺负她了?”陆云很冤枉。 一提这个胡老三有些急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还想把我家闺女娶到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你对我闺女有想法这就叫欺负!” 陆云有些哭笑不得,遇到没有文化的老流氓,自己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胡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现在是民国,都提倡婚姻自由,自由恋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已经不合适了,小翠喜欢谁,想嫁给谁,应该让她自己决定。” 胡立三想拿着烟杆去抽陆云那颗令人讨厌的脑袋,但又怕把烟杆子敲坏了,就悻悻收手,吹胡子瞪眼的对着陆云说道:“你臭小子说的什么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千百年来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狗屁的啥恋爱自由。我家闺女嫁给谁,还是我这个当爹的说了算。你小子想娶我家小翠,先混的出人头地再说吧。” 陆云不想再和胡立三扯呼这个话题,看了眼快要下山的太阳,转头都胡立三说道:“胡叔,我看马上就要到点了,咱是不是准备接客了?” 胡立三笑骂道:“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都变味。只有卖皮肉生意的那才叫接客。”说着把手里的烟袋熄灭,在鞋底磕了几下,放回了口袋。又对陆云嘱咐道:“你小子拉车打起精神来,这洋学堂里的学生都金贵着呢,小心别出了差错。” “放心吧胡叔,您还担心我会把车拉沟里去吗?这上海我也呆了十几年了,哪里没去过。”陆云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心里还有些小感动,虽然胡立三不想把小翠嫁给自己,但对自己还是蛮关心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什么能比一个人的关心更令人温暖呢?大不了以后如果真娶了小翠,多给老胡买瓶酒喝。 陆云站在自己心爱的黄包车前,想着一会女生笑语盈盈的从校门出来,自己是不是应该风骚的大吼一声,姑娘们,上车走吧! 第四章 哥哥带你去看金鱼 其实一开始当黄包车夫我是拒绝的。 老天开的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自己还要硬生生的接受。 陆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也看过很多的穿越小说,但都是当做娱乐消遣,一笑了之。 但当这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没办法再一笑了之,这着实让陆云费解,没想到还真有穿越这种事。 幸好陆云继承了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不至于来到这里两眼一抹黑,像个白痴一样啥都不清楚,自己也不用装作失忆了。 陆云很是苦恼,看人家穿越者要么是富家公子哥,吃喝不愁,红颜环绕,要么是王侯子弟,位高权重,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怎么到了自己这里,成了个黄包车夫。 自己也没做多少坏事啊,遇到老人摔倒自己会大无畏的去扶,反正自己穷光蛋一个,也不怕他们讹,在马路上遇见美女自己也不会吹口哨去调戏,顶多偷偷看两眼。 像自己这样的好青年实在是太少了,怎么能让自己穿越成黄包车夫呢。 难不成自己还真要娶一个虎妞一样的老婆,自己可不想当祥子。 在当时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当黄包车夫的,当黄包车夫你首先要有一辆车,而买不起车的那只好选择租赁然后每月上交份子钱,另外说一句,拉黄包车也是需要牌照的。 祥子的最大梦想就是拥有属于自己的一辆黄包车,幸好陆云的黄包车属于自己,而且手续齐全。在当时,黄包车夫一天的毛收入很多,一小时车程差不多四角钱,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五元钱,工作一个月也能有三千多块钱,而当时的工人家庭收入放到现在也就两千块钱。 但是黄包车夫上交的份子钱也很多,他们一个月毛收入差不多有六十块大洋,但是份子钱就要上交二十五块,还要上交牌照费和违章罚款,对的,民国也有违章罚款。这样算下来,黄包车夫一个月最多也就赚八九块。所以经过黄包车夫手上的钱多的能压死人,最后留下的能饿死人。 陆云决定当好一个黄包车夫,这具身体的本钱还算不错,虽然自己距离风流倜傥,唇红齿白,玉树凌风,貌若潘安这些稍微有些差距,但也能算得上眉清目秀,如果自己把黄包车一扔,穿一身青色长衫,手里再拿一把蒲扇,奥,是拿一把折扇,吊儿郎当走在大街上,相信回头率也是蛮高的,大家都会在心里夸赞一声,这是哪家的俏小厮。 回眸一笑百媚生,陆云相信自己回头一笑肯定会有女子两眼星光闪闪,例如小翠,这就叫做男人的魅力。 男人再有魅力也要面对现实,陆云准备做一个有魅力的黄包车夫。 或许这女校中有人慧眼识珠,发现自己这颗隐藏在黄包车夫中的闪亮珍珠,上演一出女追男的好戏。 自己该不该矜持一些呢?还是半推半就的从了她们?陆云不要脸的想道。 圣玛利亚女校可是真正的贵族学校。里面差不多都是富家女。普通学生一年的学费就需要八十多块,虽然后世的学费动辄就是几千几万的,但这时候的八十多元钱可是普通工人十个多月的工钱,普通的家庭谁舍得花这么一大笔钱供子女上学,更何况现在重男轻女严重,所以圣玛利亚女校招收的都是上层家庭的女子。 后世小资青年喜欢的作家张爱玲就曾就读圣玛利亚女校,她的处女座就发表在校刊《凤藻》上。 陆云还想着是不是去找一下张爱玲,目睹一下民国奇女子的风采,不过一想到张爱玲现在才三四岁,陆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鬼鬼祟祟去跟踪一个小萝莉,很有可能会被当做人贩子乱棍打死,管你是带小孩子去看金鱼还是去看鲸鱼呢。 陆云还在这里神游天外,却不知女校现在已经放了学。 “喂,带我去共舞台!”一声娇喝打断了陆云的胡思乱想。 陆云转身一看才发现女校已经放了学,心里一阵懊悔,错过了看成群美女出校门争奇斗艳的机会,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女子穿着淡蓝色校服陆续从校门出来。胡立三也不见了踪影,看来是拉着人走了,也不知道告诉自己一声。 “喂,你听见没有,带我去共舞台!”声音中已带了一丝怒气,这小子太不把本小姐放在眼里了。 陆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亭亭站着一个可爱女子,大约十五六岁,怀里抱着几本书,剪着利落的齐耳短发,上身穿着淡蓝色的齐腹短衫校服,校服略有翘腰,在衣摆处形成一个弧线,衣袖正好过肘,露出少女洁白如玉藕般的小臂,手腕上还戴了一块小巧的手表。下身是黑色过膝长裙,衬托出少女娇小的身姿,脚上穿着搭带布鞋,露出一截白色布袜,嘟着嘴,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这校服真好看! 陆云很心酸,现在的孩子太幸福了,后世孩子的校服要么肥,要么大,要么又肥又大。穿一身漂亮得体的校服无疑是万千学子深藏在内心的遥远梦想。 陈轻歌见这个黄包车夫还不搭理自己,更可气的是竟然盯着自己发呆,不由有些气恼,小脸上也抹上了一层红晕,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哼,臭流氓竟然盯着本小姐发呆,肯定没想什么好事,看我怎么修理你。 陈轻歌想着就把一只玉手搭在陆云腰上,用力一扭,完成了一次完美偷袭。 “啊,你干什么!” 一声惨叫声传来,陈轻歌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让你不搭理本小姐。 陆云正想着,猛然腰间传来一阵巨痛,原来这看着人畜无害的可爱少女把罪恶之手伸向了自己。肯定把自己掐青了,自己又没得罪她,干嘛掐我啊。 “你有病啊,掐我干什么?”陆云气急败坏的问道,自己这还没开工呢就受伤了,这时候又不报销工伤。 “你才有病呢,你不得罪我,我掐你干什么。”陈轻歌瞪着大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 “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陆云不解。 “我对你说了两遍让你带我去共舞台,你没反应不说,还对着我发呆,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说,是不是在想什么坏事?” 陆云有些怀疑面前这少女到底是不是民国人士,不都是说民国女子都温婉舒雅吗,怎么自己遇见到这么一个态度蛮横的女生,更何况是从圣玛利亚女校出来的。 圣玛利亚女校的女生不都是应该举止得体,说话含蓄,行事大方的淑女吗?怎么这个看起来清纯可爱的女生上来就掐自己,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说的坏事是什么坏事啊?我只是见你穿的校服比较漂亮,所以看的比较入神。你可别误会我。”陆云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陈轻歌见陆云装作满脸无辜的样子,顿时有些气结,又想上前掐他两下。陆云吓得立马后退两步,这小妮子掐人还掐上瘾了。 “你是虎妞啊?怎么动不动就掐人。不怕以后嫁不出去。”陆云及时制止了陈轻歌的下一步举动。 “虎妞是谁?”陈轻歌没有在意陆云的恶毒诅咒,只是对陆云口中的虎妞比较好奇,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虎妞啊,虎妞是一部作品的主人公,她是一个富家女,是车行老板的女儿,很漂亮善良,她呢,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和一个黄包车夫走到了一起。”陆云硬着头皮胡诌道,总不能说这是老舍先生笔下的蛮狠泼辣女子吧。老舍先生这时候还没动笔写骆驼祥子呢。 “那是什么书?我也读过很多著作,怎么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老舍先生写这部书最起码还要等十年。 “那是我在路边摊上看的。”陆云随口说道。 “那你也识得字吗?”陈轻歌看着陆云疑问道,似乎陆云认识字是一件很惊奇的事。 不过也确实如此,在当时那个时代,像黄包车夫这种出卖体力的劳苦大众多为文盲,能够写出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更别说看报读书了。 “我当然识字了。我不但认识字,我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千年后知一百年。”陆云一脸臭屁的说道,自己可没说假话。 陈轻歌显然不相信,揶揄的说道:“吹牛不打草稿,既然你那么厉害怎么还来拉黄包车?” “我喜欢拉黄包车行了吧,这是我的爱好。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好了好了快上车吧,你不是去共舞台吗,再不去就散场了。” “哎呀,都怪你耽误我这么长时间,我都快迟到了。” “快上车吧,哥哥带你去看金鱼。不然就真迟到了。”陆云有些猥琐的说道。 老司机要开车了。 第五章 我不是老司机 “喂......” “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我叫陆云。陆呢,是陆云的陆,云是云彩的云,现在单身,你要是有意,一会儿我可以把你拉到我家里去。”还没等陈轻歌说完,陆云就开口说道,顺便做个自我介绍。 “我就是想问你的名字。”陈小姐嘀咕道,有些小情绪,想下车打死这个家伙,鬼才去你家里,本小姐可不是随便的人,但看着车子还在快速行驶中,只好嘟着嘴躺在车上。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不知可否告诉小生?”陆云拽起文,打趣的说道。 “本小姐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名字,一看你就不是好人。哼,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民国的女孩子都这么自恋吗?陆云翻了翻白眼,故作威胁道:“信不信我把你拉到黄浦江喂鱼!” 陈轻歌秀眉一横,瞪大了双眼,几乎就要在黄包车上站起来,“本小姐可不是吓大的,就算你把我扔到黄浦江里,我也能游上来,我可不是那种只会绣花裹小脚的千金大小姐。” “我告诉你,我会的本事可多了,我会游泳,骑马,射箭,还会英文。这黄包车就叫卡,你好就是嗨喽。”陈轻歌又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些炫耀的味道,毕竟会门外语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陈轻歌没有说自己骑马骑的是木马,射箭只能在两米之内射中箭靶,超过两米就会脱靶,至于英文,那是班上最差的,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陆云不再说话,得了,这位一看就不是好学生,这水平放到后世保准拿不到四级证书。 “喂,姓陆的,你别不说话啊。本小姐告诉你我的名字就是了,我叫陈轻歌。” 陈轻歌,这名字好熟悉,自己好像听胡立三说过这名字。 “轻歌幽幽涛江水,曼舞依依摇落花。Lookatyouisabeautifulandkind-heartedgirl,givemetwomoreforawhile,ok?(一看你就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一会儿车费多给我两块怎么样?这句英语如果有语法错误请原谅我,毕竟作者英语特别差。)” 陆云秀了一句英语,顺便提高了一点车费,相信这位小姐不会在乎的。 “啊?OK!Ok!”陈轻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这个黄包车夫的英文水平比自己还要好,虽然他说的自己没有听懂,但beautiful自己听明白了,他应该是在夸自己漂亮,算他识相! 拉着黄包车走了五六分钟,陆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姓陆的,你到底是不是黄包车夫啊?我怎么感觉你走的地方不对,你不会真把我拉到黄浦江去吧?”陈大小姐大声叫住陆云,不再让他拉着自己满大街乱跑,这根本不是往共舞台去的路线。 陆云有些尴尬,因为他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识路。虽然自己后世在上海工作,但桑海沧田,百年变迁,后世的路况和现在根本不一样。别说继承前任身体的记忆,这实践起来根本就是两回事,早知道这样,今天出来拉黄包车就带份地图了,实在不行拿个罗盘指南针也行。 主业,拉黄包车,兼职,看风水。 陆云停下黄包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是老司机,所以对这一带路况也不是特别熟悉,要不你再找辆黄包车拉你去吧。把你拉到这里我也不多要你钱,给我一块钱就可以了,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给我两块钱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陈轻歌气呼呼的从黄包车上下来,又想把手放到陆云腰间来一次亲密接触,这个黄包车夫太可恶了,把自己拉错地方竟然还要钱,不打死他都是好的。 陆云一看陈轻歌的手离自己的腰越来越近,条件反射般迅速的拉开距离,他可不认为这个小美女是想要拥抱自己。 “你干什么?谋杀亲夫啊!” “谋杀你个大头鬼!” 听到陆云口无遮拦的话,陈轻歌又羞又恼,又要作势去靠近陆云,给他来一次惨痛的教训。 “喂喂喂,你别误会。”陆云及时制止住陈大小姐的不理智行为,连忙开口解释道:“这个夫是黄包车夫的夫,你想哪里去了?” “你别油嘴滑舌的,你把本小姐拉到这种地方我还没找你算账,竟然还要钱?!想的怪美,反正我不管,你要把我送到共舞台去。”说完又回到黄包车上坐下。 “那你给我指路,都说了我不是老司机,难免会翻车的。”陆云吐槽了一句。 “这儿到福煦路也不是很远了,我给你指路。真怀疑你是不是黄包车夫,说不准这个黄包车是你偷来的。”陈轻歌还不忘再针对陆云稍微讽刺两句。 “你不要怀疑我的人品,我可是良好市民。坐稳了!”话音刚落,陆云就拉着黄包车往前冲去。 “哎呀,往东,你又跑错方向了。” 陆云只好再尴尬的调头。 “往南,对,再直走就到了,就靠着大世界很近,大世界你没来过吗?” “都说了我是良好市民,不来这种花花绿绿的地方。” “我才不信呢。不熟悉路线的黄包车夫不是好黄包车夫,你今天也是遇到我,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你把人家带错地方,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陈轻歌不再说话,怀里抱着书,从后面静静看着陆云,以往遇见满大街飞跑的黄包车夫要么木讷老实,要么奸猾如油,很少有像陆云这样和客人肆意交谈,把客人拉错地方还敢要钱的。这就是一个无赖。 不过这个黄包车夫真的不一样。 圣玛利亚女校距离共舞台并不是很近,况且又走了那么多冤枉路,以陆云现在十六岁的身板到达共舞台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早知道这么远就不接这单生意了。 “到了,下车吧。”陆云靠边停车,不停地擦着额头上的汗。在民国也是要遵守交通规则的,乱停车也是要被罚款的。 陈轻歌优雅的从车上下来,任谁也不会把此刻的陈轻歌和刚才的蛮横联想在一起。 你就装吧,陆云在心里悱恻道。 下了车,陈轻歌就往共舞台走去,丝毫没有要拿车资的意思。陆云一看,顾不得再擦额头上的汗,急忙上前拦住陈轻歌。 “我说陈大小姐,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有啊,我就几本书,都拿下来了,你看。”说完,还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 你别对我用美人计,如果以身相许或许我还能考虑下把你的车资免了,但只是挺了挺小胸脯,这也太没有诱惑力了。我可是一个立场坚定的人。 陆云见陈大小姐丝毫没有要掏钱的意思,只好开口说道:“陈大小姐,我把你送到共舞台了,你是不是该把车资给我?” “没有!”陈轻歌摆头说道,用后世的一个词来说那就是傲娇。 没想到第一天就遇见坐霸王车的人,小心我来一个霸王硬上弓! “你好歹也算一个知识分子,怎么能欺压我这种劳苦大众呢。不给我钱小心我去你们学校找你,而且把你拉入黑名单,以后别想再坐黄包车。”陆云恶狠狠的威胁道。 “多少钱?”陈轻歌咬牙切齿的问道,还从未遇见过如此无赖的人。 “两块。”陆云淡淡说道,说完还伸出一只手准备接钱。 “什么?!两块!从玛利亚到共舞台最多两角好不好,而且一开始你还把我拉错地方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竟然要我两块钱,你怎么不去抢洋行?!”陈轻歌愤愤地说道。 “一开始是你答应给我两块钱的啊。”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忘了那句英文了吗,一看你就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一会儿车费多给我两块怎么样?你都说ok了。难道你不知道那句英文的意思吗?”陆云贱贱地说道。 “你......”陈轻歌用手指着陆云,恨不得用书把面前这个可恶的人拍死,“我当然知道那句英文的意思了,两块就两块,但我身上没这么多钱,你和我进去,一会儿我找孟妹妹要。” “好吧,我还没来过共舞台呢,正好进去观赏一番。” “你就不怕我把你带进去暴打一顿啊。” “我相信你不会的。” “为什么?” “Lookatyouisabeautifulandkind-heartedgirl,虽然你还有些小小蛮横。” “算你有眼光,本小姐可不蛮横,小心我打死你。哼!” 第六章 孟先生,你好 陆云跟随陈轻歌进入戏院,一路却是无人阻拦,看来陈大小姐是这里的熟人。 提起共舞台,就不得不提共舞台的老板黄金荣。 作为旧上海三大亨之一的黄金荣,此人虽然贪财好色,但在上海滩的地位绝对是举足轻重,作为上海青帮老大,手底下门徒众多,姓蒋的都是其门徒。 姓蒋的年轻时候也爱炒股,算得上是咱们中国的第一代股民,但这人没有做生意的天分,在1922年赔的血本无归,身无分文,还欠了一屁股债,那些债主天天让人上门催债,债主们雇的人就是青帮门徒。在旧上海,谁敢不给青帮三分面子。 姓蒋的被逼无奈,只能求助于同乡商界巨头虞洽卿,后来老乡给蒋某人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拜黄金荣为师,将某人一听,哎,此事可行,哪怕拜黄金荣为父呢,只要摆脱那些债主就行。 第二天,蒋某人就在虞洽卿的陪同下来到黄公馆,向黄金荣跪拜行礼,正式拜其为师,还递了一个帖子,上书“黄老夫子台前,受业门生蒋志清。”后来蒋某人发迹,黄金荣又悄悄把帖子送还给了蒋某人。 都收蒋某人为徒了,那自己的徒弟有难就不能不管。于是黄老板就把蒋某人的债主都叫来喝酒,让大家吃好喝好,顺便介绍一下蒋某人,这是我的徒弟了,他的债,以后我帮他还,你们来找我要就行,什么时候来要都可以,我肯定帮他还。 还个屁!谁敢向青帮老大要债,除非嫌自己命长,不带这样玩的。一顿饭,就帮蒋某人摆脱了困境。 今年正好是1922年,也不知道蒋某人拜没拜黄金荣为师。 此时的共舞台,还不是后来上海四大剧院之一的共舞台,虽然名字都一样,老板都是同一个人,这座共舞台是黄金荣在1919年修缮的,那座四大剧院之一的共舞台要到1930年才开始独立经营,一开始叫齐天舞台,到了1933年才更名为荣记共舞台。 虽然这座共舞台的规模比不上后来的规模宏大,但作为黄金荣的剧院,修建的也不能太小气。黄金荣虽然贪财,但对于自己经营的戏院还是舍得花钱的,为了方便演出,舞台上还安装有转台,观众厅更是修建了两层,可以容纳上千人。 戏院内人很多,可以说是人满为患,男女老少,全都沉醉在舞台上的演出,不少人还闭上眼摇头晃脑,搁在后世,不知道的还以为都磕了小蓝色药丸呢。 舞台上上演的是出京剧,什么曲目陆云不知道,舞台上几个大花脸咿咿呀呀的唱着,都不带喘口气的,陆云听着都感觉累,台下却不时响起阵阵叫好声。 陆云对京剧不感兴趣,倒是对民国的几个京剧大家稍有研究。像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四大名旦,当然还有在共舞台担任过台柱子的冬皇孟小冬,虽然她今年才十四岁,但在上海无锡两地绝对是京剧圈里名角。 陈轻歌刚才提到的孟妹妹,不知道还不是这位冬皇,她现在应该不在共舞台了吧。 陆云转头一看,只见陈轻歌正双手托腮安安静静的看着台上的演出,没想到这个有点任性的小姑娘还能静下心来看京剧。 “你还喜欢看京剧?”陆云一边喝着茶水嗑着瓜子一边问道。 并不是每个观众身边都有桌子给你提供瓜子点心茶水,只有极少数的观众身边才有,只要你有钱,你就能享受更好的服务。陆云和陈轻歌刚进来,就有人把他们领到一个位置极好的座位,没想到这个小妮子在共舞台还有专座。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小冬妹妹的忠实拥泵。”陈轻歌头也不回的说道,眼睛仍在盯着舞台上的大花脸。 “你说的小冬妹妹难道是孟小冬?”陆云问完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豆沙包,味道确实不错,口感细腻,拉着黄包车跑了这么多的路,肚子正好有些饿。反正又不需要自己买单,不吃白不吃,一会儿问问能不能打包带走。 “是啊,小时候我父亲一有空就带我去听戏,后来我也就慢慢喜欢上了京剧。我和小冬妹妹是在无锡认识的,你不知道当初她在无锡的演出是多么厉害,才11岁就折服了无锡戏迷,后来回到上海她先在大世界演出后来就来到这共舞台,只要有时间,小冬妹妹的演出我就会来的,慢慢的我们也就熟悉了,我俩可是好姐妹。去年她和共舞台合作期满以后就去了福建菲律宾,这不前段时间刚回来,共舞台就花大价钱把小冬妹妹请回来了。现在台上的就是她,这出戏是《击鼓骂曹》,小冬妹妹扮的是祢衡。”说完陈轻歌就不再搭理陆云,自顾自的欣赏起来台上的演出。 京剧陆云不了解,但击鼓骂曹他知道,京剧上演的大多是历史典故,像击鼓骂曹,空城计,斩马谡,京剧里面有很多都是三国戏。 根据剧情陆云也能认出哪个是祢衡。 陆云没想到台上的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冬皇孟小冬,虽然现在的孟小冬名气也不低。 要是陈轻歌不说舞台上的是孟小冬,陆云还真看不出舞台上的大花脸是一个娇小女子所扮演。 动作走位方寸不差,唱腔浑厚有力,不时走两步摸一下大胡子,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嗓音苍劲醇厚且毫无雌音的老生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所扮演。 只见台上的孟小冬往前轻迈两步,作激昂状,怒目而视曹操,高唱道:“纵然将我的头割下,落一个骂贼的名儿扬天涯。” 唱到这里应该是高潮部分,台下叫好声尤为热烈,不少人还站起来鼓掌叫好,陈轻歌也是在一旁赞叹:“小冬妹妹的唱功越来越好了。” 陆云对京剧一窍不通,不过听到此句的时候也是浑身一震,也叫了一声好,不懂就要装懂。 孟小冬的这出《击鼓骂曹》是压轴戏,等到唱完,共舞台这个时段的演出也就结束了,观众逐渐散去,不少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韵味当中,都表示不虚此行,等下次孟小冬登台表演,一定还要来捧场,管它票价多贵,一定要再一睹风采。 “走吧,我带你去后台找小冬妹妹,让她先帮我把车资给你这个无赖。”陈轻歌也从座位上起来,带着陆云往后台走去。 看来陈轻歌和孟小冬确实挺熟悉,要不然后台也不会随便就能进去。京剧虽然没有那些传男不传女之类的规矩,但人家的后台也不是普通人想去就能去的。 到了后台,不少人见了陈轻歌都主动打招呼,至于后面的陆云大家都选择了无视,这顶多就是跟在陈大小姐后面跑腿的小厮。 “陈小姐你来了。” “陈小姐你好。” “轻歌是来找小冬的吧,她正在里面卸妆呢。” 陆云心里有些小小激动,毕竟马上就要见到第一个民国的名人了,一会要不向孟小冬要个签名。 “小冬妹妹。”陈轻歌到了里面看见孟小冬还在对着镜子卸妆,过去拿起桌子上的大胡子摆弄起来,还往自己的脸上比了比,装模作样的走了两步。 孟小冬此时还没有换下戏服,只把大胡子摘了下来,脸上的妆倒是卸了,露出本来清秀的面容。 “小冬妹妹,我是来找你借钱的。”陈轻歌放下大胡子,挽着孟小冬的胳膊说道。此时,孟小冬倒像姐姐,陈轻歌倒像撒娇的妹妹。 “我们的陈大小姐还会缺钱花,难道是你爹不给你钱了?”孟小冬打趣道。 “当然不是了,还不是这个无赖,把我从玛利亚送到共舞台竟然要收我两块钱,我哪有这么多钱了。”说完,陈轻歌又对陆云送上了一双白眼。 “那就更不对了,整个上海的车行还不是你家说了算,坐黄包车谁还收你的钱啊?竟然还敢敲诈你。” “还不是这个无赖。”陈轻歌朝陆云一努嘴。 陆云没想到陈轻歌竟然是自己车行大老板的女儿,怪不得自己好像听胡叔提起过这个名字,不过自己貌似敲诈到了这位大小姐的头上。 一会儿她要是不想给钱,大不了少要两毛,这点损失自己还是可以承受的。 孟小冬打量着陆云,这个黄包车夫给自己的印象倒不像一个车夫,反而有些像学堂里的学生,面相清秀,目光炯炯有神,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两个补丁,但却干净得体,不像其他车夫一样邋遢不修边幅,神态萎靡不振。 陆云一时不知该怎样和孟小冬打招呼,总不能上去就给人家来一个热情的拥抱,说不准还没靠近人家就被乱棍打出去了。 孟小冬虽然现在才十四岁,但后来成为一代京剧大家,比起梅兰芳也是不遑多让,只是想起她后来的两段婚姻,陆云心里就有些唏嘘,也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能不能改变民国一些历史人物的命运。 陆云收起自己的心思,看着还在身穿戏服面露微笑的孟小冬,伸出手,郑重说道:“孟先生,你好。” 第七章 黄老板被人绑了 “孟先生,你好。” “噗嗤。” “哈哈。” 陆云话音刚落,孟小冬和陈轻歌就笑了起来,只不过一个是笑不露齿的微微一笑,脸上有些羞红,另一个却是不顾淑女形象的哈哈大笑。 陈轻歌好像也根本就不是淑女。 “哈哈,小冬妹妹,看来以后我也要称呼你为先生了。”说完还拱着手向孟小冬鞠了一个躬,阴阳怪气地说道:“孟先生好。”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怎么能当的了先生呢。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孟小冬嫣然一笑,显然把陆云刚才的话当做了玩笑。虽然自己在上海京剧圈略有名气,但距离先生还差得远呢。 “我这可不是玩笑话,就算孟姑娘现在称不得先生,那以后也必定担得起先生二字。”陆云正儿八经的说道。 他倒不是故意恭维孟小冬,而是真心有些佩服面前的这位小姑娘。 在民国,有几人自己的命运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这梨园之中,各自粉墨登上,在舞台上,看似风光,但背后的心酸只有自己知道。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果京剧人只是付出这些,那还称不上心酸。 自古以来,伶人向来被人看不起,女子之身,那更是让人相轻。 更何况是在军阀混战,风云变幻的民国时代,稍有姿色的女艺人一旦被军阀看上,很难逃脱当姨太太的命运。 就像这共舞台的另一位京剧大角露兰春,虽然不是被军阀看上,但是却被自家老板黄金荣看上,此时的黄金荣已经五十多岁,比露兰春大了三十多岁,但作为一个弱女子也只有向命运屈服从了黄金荣。 后来露兰春又被浙江督军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看上,还上演了一出闹剧,大约也是在1922年。 此时露兰春和黄金荣早已经过上了姘居生活,只是还没有结婚而已,不时还会在共舞台登台演出 而这个卢筱嘉呢,是一个典型的二代,他老子是浙江督军卢永祥,卢筱嘉与孙中山之子孙科,张作霖之子张学良,段祺瑞之子段宏业并成为民初四大公子。 但这个卢筱嘉实则是个斗鸡遛狗,游手好闲之辈,浙江没什么好玩的,便来到上海长期居住,带着几个小跟班,整天无所事事,出入灯红酒绿之地,今天这个酒场喝几杯酒,明天去那个戏院听几出戏,再去舞厅跳跳舞。 卢筱嘉爱听戏,到共舞台看了几次戏,便看中了露兰春。露兰春虽唱的是生角,但风情做派,一吟一唱都带有一种媚人的娇柔。于是卢公子有心要摘采这片兰春,戏台上下,送花、约会,展开了猛烈的攻势。俨然一副二代的做派。 要是露兰春单身或许经受不住卢公子的攻势,虽然卢公子也是一个纨绔,但毕竟年少多金,不是黄金荣这糟老头子能比的。 但露兰春此时早已经从了黄金荣,又怎么会再投入他人怀抱,所以便一直拒绝卢筱嘉。 你不给我面子,那我也不给留面子了,你不是唱戏的吗,那我就给你喝倒彩。 有一回露兰春登台演出,正好唱错一句戏文,卢公子正好带了两个随从在台下,便高高兴兴的喝起了倒彩。这共舞台毕竟是黄金荣的地盘,露兰春和黄金荣的事情手底下的人也都知道。一听有人在喝倒彩,手底下的人高兴了,到了自己在老板面前表现的时候了。 黄金荣的手下没搞清楚状况,冲过去对准卢就两记耳光,啪啪,是真的响亮。这下老板应该高兴了,说不准还能赏自己几个银元。 后来黄金荣赏没赏这个手下银元不知道,估计扔到黄浦江喂鱼的可能性更大。这不是给老子惹事吗,老子再看这个卢筱嘉不顺眼,也不能当面打人家耳光啊。 人家老子手里有枪! 军阀的少爷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你他妈敢打我,那我就抓你。 没过几天,卢公子带着几个便衣军警,假装又到共舞台看戏,待黄金荣坐在观众席里正满心欢喜看台上露兰春演出的时候,卢公子的人忽然冲出来拔枪擒住黄金荣。 虽说这是流氓的地盘,但是拳头还是不敌人家手里有枪火的呀。 黄金荣就这样在自家的地方被卢公子的人绑架走了。就这样,赫赫有名的大亨、有着几千徒弟的黄金荣被抓到龙华关起来。 最后还是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与杜月笙一起想尽办法才将黄金荣救回家的。但大亨为了女人争风吃醋被绑架,这面子算丢到黄浦江里了。 这件事过后,杜月笙也才算得上是在上海滩真正崛起,暂且不提。 “陈姐姐,你先和陆小哥在这等会儿,我去把戏服换下来。”孟小冬对陈轻歌说道。 “小冬妹妹你去吧,改天让我穿下你的戏服,让我也过一把戏瘾。” 说完,孟小冬就转身去里面换衣服。 “诺,给你钱。”陈轻歌说着递给陆云两块钱,看来孟小冬是真的不差钱。 此时的两块钱能买一头牛,可不像后世的两块钱只能买个棒棒糖。 陆云没有推辞,心安理得的收下了两块钱,大不了以后再遇见陈轻歌给她打个八折。 今天一单生意够自己好几天的了。 顺利收到车资,陆云也不想再在共舞台逗留,就想离开。 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辞,陈轻歌就开口说道:“陆云你先别走啊,一会把我送回家。就在海格路88号。” “五角钱。”陆云毫不犹豫的说道,送上门的生意岂能不做,管你家是不是车行大股东呢,坐上我的车就是我的人。 “你真是掉钱眼里了,以后就和孔方兄称兄道弟吧。共舞台和我家都在法租界内,从这里到我家连半角钱都用不了,你还好意思要五角,一会儿你要白送我到家。要不然我就让我爹把你的黄包车收回来,看你还怎么上街坑蒙拐骗。” “好吧,一会儿我送你回家。”陆云只有向邪恶势力低头。 没办法,目前自己还要靠人家的黄包车吃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看来过几天要换个工作了,自己不能天天出去拉黄包车,有失穿越者的身份。 这时孟小冬也在幕后换下了戏服,换上了平常衣服。上身是宽边的袖子短、袖口大时下最流行的白玉色短袄,袖口和领口都是蓝色的,绣有花纹,下面系了一条浅蓝色百褶裙,使整个人看起来洁净淡雅,好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陆云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小冬妹妹,过两天我带你去冠生园尝尝那的果子露和芙蓉糕,听说好吃的能把舌头咬下来。” 陆云分明看见陈轻歌在说完这句话后偷偷咽了下口水,这个吃货。 没想到提到吃的,孟小冬也来了性质:“好啊,我听说那里的牛肉干也别有一番风味,到时候可以一块尝尝,叫上兰春姐,再点上一壶西湖龙井,之后再去江边散步怎么样?” 好吧,这也是一个吃货。 “好啊好啊。”陈轻歌连忙应和:“咱们几个也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尤其是兰春姐,这几天光见她愁眉苦脸的,也正好让她出来散散心。” “是啊,像我们梨园之人有时候难免身不由己。”想起露兰春的事,孟小冬也是有些戚戚然。 “小冬妹妹,你别担心了,你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陈轻歌又是开导又是打趣道。 孟小冬脸上悄悄浮现两抹嫣红:“陈姐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好啦,不打趣你了,我也要回家了,不然我爹又要唠唠叨叨了。” 陈轻歌陆云两人正想离开,就有两个人急急忙忙冲进来,神色慌张的向孟小冬说道:“孟小姐,不好了,黄老板被人绑了。” 黄老板被人绑了?! 不会这么巧吧,黄金荣在今天就被绑了。 第八章 吃瓜群众 黄金荣今天就被绑了? 他不是在露春兰唱戏的时候被绑架的吗,今天露春兰好像没有登台演出啊,难道是自己不经意间扇动蝴蝶的翅膀,改变了一些细节。 听到这个消息,孟小冬和陈轻歌都有些惊异,在这个上海滩,谁还敢绑架黄金荣。 孟小冬万分诧异的问道:“黄老板怎么会被绑?” 来人仍然神色未定,喘着粗气回答道:“就是经常骚扰露小姐的那个卢筱嘉,上次他来看露小姐演出故意喝倒彩,这边有个兄弟气不过也不知道卢公子的底细,就过去打了他两个耳光,没想到他今天直接带人把黄老板给绑了,现在还在外面呢。” “走,我们出去看看。”孟小冬说完就走了出去。 倒不是说孟小冬有多么关心黄金荣的生死,而是在人家的地盘搭台唱戏,听说自己的老板被绑了还装作不知道,故意不出去那怎么能行,如果这样,那名气就是彻底毁了,以后谁还来给你捧场,在后世也是要被封杀的。 当然孟小冬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陈轻歌也紧跟着走了出去,陈小姐纯属是出去看热闹的。典型的吃瓜群众。 陆云本不想牵扯进这个麻烦,一个大军阀的儿子,一个上海大亨,出去看个热闹可能都要被人家记恨上。 自己又比不人家上陈大小姐家大业大,背景深厚,自己就一个拉黄包车的,说不准哪天走在街上就被人敲晕拖到小胡同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可不是法治社会,失踪一两个人口还不正常。 但好奇总会害死猫,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偷偷躲在幕后看热闹,看热闹,就要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陆云也紧随其后走了出去看这场闹剧。 外面偌大的观众厅中,早没有了观众,看来不是被驱散的就是被吓跑的,谁都怕惹火上身,不是什么热闹都能随便看的。 “我今天就告诉你黄金荣什么叫做猛龙过江,你这条地头蛇再强今天也要给我盘起来,是虎也要给我乖乖卧着!小爷今天就要给你一些颜色看看,这个上海滩还不是你黄金荣一个人的天下!”一个西装革履,打扮摩登的年轻人正趾高气扬的教训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子。 这个胖子还由两个当兵的搀扶着,顺便把枪顶在了这个胖子头上。 看来这就是卢筱嘉和黄金荣。 黄金荣的手下都在周围守着不敢上前,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把枪口对着自己,谁敢轻举妄动,人再多也架不住人家有真家伙,谁都想多活两天。 黄金荣不愧是上海滩大亨,此时被劫持,脸上却不见丝毫慌张,仍然在赔笑道:“卢公子,有话好好说,前几日黄某手底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您,还望您多见谅。我在法租界内还有几处闲宅,您要是不嫌弃不妨笑纳。” 黄老板这是想要破财免灾,但卢筱嘉显然不想把事情这么简单的翻过,我财也要,人也要,你的灾还要受。 “怎么,黄老板就想用几座破房子打发我吗?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事儿你心里一清二楚,我今天也不妨把话告诉你,你今天给我走一趟去龙华喝几天茶,让你妻子准备五百万款子一并送到何公馆,另外让露春兰来何公馆给我唱几天戏,我今天也不带她走了,让她主动来何公馆,免得别人说我卢公子强抢民女。什么时候这钱到了,戏我听腻了,您黄老板也不用再在龙华喝茶了。”卢筱嘉笑着说道,说完还用手拍了拍黄金荣的脸。 这不是在拍脸,而是在扫上海滩老大的脸面,此事过后,他黄金荣在上海滩还有何颜面,必定威风扫地,这个坑载定了! 何公馆是当时上海松沪护军使,何丰林的府邸,而何丰林是卢筱嘉老爸的老部下,这关系在这里摆着呢。帮派势力再大遇到部队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任人宰割的份。 黄金荣一听这话脸立刻绿了,这是赤裸裸的打脸,他和露春兰的关系谁不知道,让露春兰去何公馆那是唱戏吗?那是给他黄金荣带绿帽子。虽然后来露春兰好像也给黄金荣带过一次绿帽子,不过那就是后话了。 黄金荣脸色难看地说道:“卢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你又何必逼我太甚。你有什么招数尽管朝我黄某人使来就行,我什么风浪没经历过,何必为难春兰!” 我擦,这才是撩妹高手啊,都这种境地了还不忘撩一下妹! 黄金荣这话果然有效,旁边一个身穿旗袍的曼妙女子一听黄金荣的话,立刻泪眼婆娑起来,还酥酥的喊了一句:“锦镛,为了你我愿意去何公馆唱戏。” 陆云在后面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怪不得这女子能让上海滩老大和军阀之子为她争风吃醋,一身裁剪得体的艳丽旗袍衬托的身材凹凸有致,酥胸微隆,臀部挺翘,婷婷袅袅,婀娜多姿,话语更是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酥软,是个男人都想品一品这风情万种的女儿红。 卢筱嘉也不想太过为难露春兰,毕竟是自己曾经动过感情的女人,这事传出去还有哪个女人敢榜上自己?想了想便说道:“戏我也不听了,钱多加一百万,七日之内送到何公馆。走吧黄老板,去我何叔叔府上尝尝别人刚送的美国咖啡。”又对一众手下说道:“走吧咱们,别打扰黄老板这共舞台的生意了,你们可要一路保护好黄老板,出点差池我扒了你们的皮!” 黄金荣又恢复往日上海大亨的做派,沉稳的说道:“那就有劳卢公子带路了。” “老板!”黄金荣的手下围在四周,不想放卢筱嘉出去,打不过归打不过,这时候正是表忠心的时候。 卢筱嘉没有说话,只不过黄金荣的头顶上又多了一把枪。 “都让开!”黄金荣挥挥手,让手下都散开,“一会告诉夫人,让她不必挂念,我只是去卢公子府上做客而已。” “黄老板那就请吧。”卢筱嘉偏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带着黄金荣去何公馆喝咖啡去了。 等人离去,露春兰便无力瘫坐在地上哭起来。孟小冬和陈轻歌连忙过去安慰。 “春兰姐,黄老板不会有事的。” “小冬,你说我们女子怎么这般命苦,恐怕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登台演出了。”露春兰目光哀切,止住眼泪无力的说道。 “春兰姐怎么会呢,这事儿又不怪你,全都因那个卢督军的儿子而起。”孟小冬劝道。 “是啊,春兰姐你别多想,以后我还要听你唱戏呢。”陈轻歌也在一旁劝道,又对旁边还在傻站着的陆云说道:“陆云你别傻站着了,快想想办法把黄老板救出来。” 想个屁办法,拿着钱去赎人就是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一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第九章 烟花间 陈小妮子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让自己想办法去救黄金荣,真以为我是神仙啊,还没靠近何公馆就被人乱枪打死了。 有时候病急乱投医会害死医生的。 “放心好了,黄老板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让黄夫人把钱筹好给那位卢公子送去就得了。”陆云说道。 又对旁边还在傻杵着的一干青帮门徒说道:“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你们老大都被人抓走了,还不快点打电话通知黄夫人,真想让你们黄老板在里面喝几天咖啡啊?” “奥,我们马上打电话通知黄夫人和杜老板!” 这帮人也没意识到陆云只是个黄包车夫,连忙应声去通知黄夫人。要是知道陆云只是个黄包车夫就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指使他们,早乱棍打出去了,让你再冒充大尾巴狼。 “兰春姐,小冬妹妹,我们报警怎么样?通知一下巡捕房。”陈轻歌傻傻的说道。 “别开玩笑了,黄老板自己就是巡捕房的华人督察员,找警察有什么用,抓他的是上海守护军,拿钱捞人就是了。” 孟小冬搀扶着露兰春,满脸关切地说道:“可是兰春姐哪里有这么多钱,那是六百万啊!不是六块。” “又不是让兰春小姐拿钱,有黄夫人呢。”陆云满不在乎地说道。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陆云不想过多的掺和这件事。 “兰春姐和黄夫人关系并不好,发生这种事就更不会接受兰春姐了。”孟小冬担忧的说道 一提起这个,露兰春又哭哭啼啼起来:“金荣因为我被抓到龙华,还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说我什么,我不活了!”说着就往厅中间的椅子上撞去,女人三大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 您可别把椅子撞坏了。 陈轻歌和孟小冬连忙抱住露兰春,“兰春姐,你别做傻事。” “小冬妹子,你说我们梨园女子怎么比那风尘女子还要命苦。台上看似光鲜,但被那达官显贵看上,还不是任人摆弄的命运。这事传出去以后,别人还不是都要骂我狐狸精,到处招蜂引蝶。”露兰春说着又掉下两滴眼泪,“我决定了,以后退出梨园,不再登台演出,以后这梨园,不再有我露兰春!” 孟小冬神色有些黯然,心里也是感同身受,虽然自己现在才十四岁,但说不准以后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遇到这事,那自己大概会以死相争吧?肯定会! 孟小冬没有再劝露兰春,发生这种事休息一段时间也好。于是说道:“兰春姐,你先休息几天也好,等什么时候想唱了,再登台就是了,到时候给你捧场的还不是大有人在。” 露兰春就是在此事发生后嫁给了黄金荣,然后逐渐淡出京剧舞台,早早结束了自己的艺术生涯。 露兰春的京剧水平并不比孟小冬差,两人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只是可惜露兰春被命运所累,而孟小冬四处拜师学艺,后来更是拜一代京剧大师余叔岩为师,早早闯出“冬皇”的名头。 如果露兰春不是被命运所累,说不准也能闯出一个“春皇”的名头,和“冬皇”交相辉映,绝代双骄,说不准也能被后世传为一段梨园佳话。 只可惜在民国这个时代,有时候是要身不由己的。 露兰春作为黄金荣在外面的养的外室,林桂生作为黄金荣在黄公馆的正妻,两人的关系十分差!之前林桂生还带人砸过露兰春的住处,毕竟林桂生是号称晚晴十大女流氓的人物,不是露兰春这种柔弱女子能比,现在我老公又因为你这个小三让人给绑了,林桂生肯定看露兰春更不顺眼。 林桂生可不是普通女子,此女颇有见识,更善于交际,上海滩的达官显贵,三教九流,林桂生都能说上话。 可不是因为她是黄金荣的妻子所以大家高看她一眼,而是这个女人真有几分本事,可以说黄金荣的崛起离不开林桂生。 林桂生一开始在上海开了一家妓馆,名叫烟花间,还有两分诗意。而黄金荣和林桂生的相识就是在这烟花间之中,没错,黄金荣就是娶了一个老鸨,而这个老鸨才二十多岁,并不是半老徐娘。 一个是在上海租界刚刚崭露头角的青年,一个是风姿绰约的的风尘女子。两人在烟花间外的小巷相遇,就要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默契回头看了一眼,便知道,我遇到了我应该遇到的人。她对他浅浅笑,他便对她一见倾心。于是,风格转变,天雷勾动地火,两人来到烟花间做起了没羞没躁的事情,纠纠缠缠了半生,林桂生也成为黄金荣崛起的最大帮手。 后来也是因为露兰春,黄金荣把林桂生扫地出门,紧接着便把露兰春八抬大轿迎娶进门,生怕露兰春再被哪个军阀儿子看上。 都说上海三大亨张啸林最能打,杜月笙最会做人,讲究个面子,黄金荣最是贪财好色,这话不是没有道理。 “陈姐姐,让陆云先送你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兰春姐。”孟小冬见露兰春情绪稳定下来,便让陆云送陈轻歌回去,毕竟天色已晚。但自己留下来陪着露兰春,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共舞台也有休息的地方,晚上不用担心睡觉问题。 “那好吧,小冬妹妹,我先回去了,兰春姐你要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陆云你送我回去,不要再找错路了!” 两人告别孟小冬和露兰春来到共舞台外面,陆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自己心爱的黄包车,幸好没丢,要是在后世在马路边放一辆自行车都有可能被别人赶走。 陈轻歌上了黄包车,陆云拉着车往海格路走去,乘客顺便给司机指着路线,怕老司机再跑错路。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陈轻歌坐在车上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你这打击面也太广了,我可是标准好男人。”陆云立马为自己辩护。 “你们男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最后受连累的还不是我们女人,这次害的兰春姐以后都有可能不再登台演出了。”陈轻歌惆怅的说道,似乎又想了什么,“你可不是好男人,你还坑骗了我两块钱!” 陆云没有和陈轻歌纠结两块钱的事情,而是问道:“你和孟小冬与露兰春的关系怎么这么好?” “你是不是想问我和小冬妹妹为什么和兰春姐的关系这么好?”陈轻歌一眼就猜透了陆云的意图,接着说道:“在这个上海滩,对兰春姐存有偏见的人太多了。人人都以为是她靠上黄金荣才有今天的名气,但却不知道这名气是兰春姐一出戏一出戏唱出来的。兰春姐自幼便无父无母,到处流浪吃了很多苦,后来学京剧慢慢有了一些名气。后来被黄老板看上她也反抗过,但她无依无靠,就像无根浮萍,她跟着黄老板也是为了能够好好活下去吧。” 陆云不再说话,只是在默默拉着黄包车。 不就是想要继续唱戏吗,那有何难,那就让我这个黄包车夫来造就一段梨园佳话吧! 第十章 我的老公我做主 “她这个骚浪入骨的狐狸精,今天竟然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我早说过,让那姓黄的离这个戏子远点,他偏不听,还和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为了这个戏子争风吃醋,最后落得把自己陷进去,这不是让整个上海滩的人看笑话吗?!我可没这么多钱搭救他,他愿意在何公馆喝几天咖啡就喝几天咖啡,让他那个小相好去救他吧,我是没有这个闲工夫!” 黄公馆,一个四十多岁的丰腴妇人正在大发雷霆。 妇人的发髻高高盘起,露出洁白的脖颈,耳垂上还戴着一副纯金耳坠,小巧玲珑。这个妇人虽然已经四十多岁,但仍是风韵犹存,尤其是穿了一身粉红色旗袍,更显得体态丰腴,丝毫不显臃肿。 这个妇人就是黄金荣的老婆林桂生,在知道黄金荣被卢筱嘉绑了之后,家里上好的景德镇瓷器都摔了四五个,林桂生大动肝火之后胸前的两团饱满也是起伏不定,似乎是被旗袍束缚的太紧,想要破服而出。闻讯赶来和林桂生商议怎么搭救黄金荣的杜月笙不小心瞟见那两团饱满,眼里也是闪起了一点亮光,杜月笙赶紧在心里念了两遍阿弥陀佛,然后压下这团邪火。 杜月笙已经三十多岁,跟随黄金荣也有一二十年了,这当中也多亏有林桂生的提拔,要不然杜月笙现在还有可能在马路边摆摊卖水果呢。 杜月笙身材偏瘦,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留着个像后世的板寸头,整个人看起来精明干练。 “大嫂,现在不是说这些气话的时候,现在当务之急是把黄大哥救出来。”杜月笙说道。 林桂生显然气还没消,赌气的说道:“救,怎么救?真答应卢筱嘉提着六白万让我上何公馆把那个老色鬼领回来?老娘丢不起这个人,也没有这么多钱,自己戳的窟窿自己补,让他自作自受吧!” “大嫂,我知道你心里委屈,这么多年青帮还不全是靠你出谋划策才能有今天,帮里的兄弟提起大嫂,哪个不是竖起大拇指衷心说一声好!没有你的忙里忙外上下游走打点,就没有现在的青帮!我杜月笙也是靠大嫂提携起来的,没有大嫂的照顾,说不准我又去卖水果了。现在黄大哥出这么一档子事,怎么能让大嫂出面,所以何公馆我替大嫂去,这六百万我出!”杜月笙掷地有声的说道。 杜月笙就是会做人,这话说得漂亮,饶是阅人无数的林桂生在听了杜月笙的一番话后,心里也是有些感动。 “月笙,我当初没有看错你,整个青帮最有情有义的还是你。不像黄金荣那个忘恩负义的,当初娶老娘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现在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为了一个戏子狐狸精让全上海滩的人看笑话。”林桂生骂了两句又接着对杜月笙说道:“这钱家里出就行,让你拿像什么样子,只是一下子拿出六百万真有些困难。” 林桂生不是不想拿这六百万去救黄金荣,而是这六百万不是说拿就能拿的。林桂生就是对黄金荣有再大的不满,也要倾尽全力把他搭救出来。 在1920年左右的上海,人们的日工资差不多是两毛钱到三毛钱,而当时一块钱的购买力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块钱,所以这六百万绝对是一笔巨款,最少相当于现在的六个亿。 需要我们定六个小目标才可以。 杜月笙沉思片刻说道:“六百万是绝对不能给他的,不说拿得出拿不出,就是我们拿得出也不能真给他六百万,给了他咱们青帮也就完了。现在就是他漫天要价,咱们坐地还钱,看谁先沉不住气,只是黄大哥要在何公馆多待一些时日了。” “自作自受!看他以后还和不和那个狐狸精厮混!”林桂生在说出这话后,却不知道黄金荣在几个月后和她离婚,光明正大迎娶了露兰春。 林桂生虽然是个女强人,却不会真正经营感情,只是一味的吵吵闹闹,还把露兰春和黄金荣私会的地方砸了,这样只会令黄金荣更加反感。夫妻俩多年的感情只能会越来越淡,最后形同陌路。 当然黄金荣也是色中老鬼,再会经营感情的女人也会有无力感。 杜月笙干坐着,总不能顺着林桂生在背后说黄金荣和露兰春的坏话,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和上海护军使何丰林原本有些交情,恐怕现在也不好说话,交情再好也比不上讨好顶头上司的儿子紧要。” “何丰林这个白眼狼指望不上,之前给他送银子的时候是来者不拒,见到我们比见到他亲生父母还亲,真到了指望他的时候,倒是躲得比谁都快。今天卢筱嘉带去的人就是何丰林的大头兵,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纵人行凶吗,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刚才我给何丰林打电话了,说是病了正在养病,还不是在躲着我们,之前扔给他的钱就当喂狗了。” 林桂生说完端起桌子上的碧螺春慢慢抿了一口,骂了这么多人确实有些口干舌燥。 杜月笙看林桂生喝完茶放下茶杯,才开口说道:“何丰林毕竟是卢永祥的老部下,而且手握重兵,倒也不怕得罪我们。以后少和他打交道就是了,说不准哪天又把我们卖了,这些大军阀一个都靠不住,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今晚上我就去何公馆跑一趟,亲自会会这个卢公子。” “月笙,真是有劳你了,一切小心!”林桂生关心道,生怕杜月笙跑到何公馆也被人家扣在那里。 “大嫂,你就放心吧。咱们青帮也不是纸老虎,虽然比不上淞沪护军,但让上海乱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他要是真不给两分面子,那就让他瞧瞧咱们是真菩萨还是假菩萨。”杜月笙起身就要告辞。 “月笙,你告会帮里兄弟,这几天谁都不准惹是生非,老老实实在帮里呆着,谁要是在这时候惹出事端直接帮规处理!我就在黄公馆等你消息。”林桂生又嘱咐道,此时又恢复了女强人风范。 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是我的老公,我的老公我能打的骂的,你们欺负他,不行! 第十一章 傻姑娘 海格路距离共舞台并不远,都在法租界内,也就十分钟的脚程。 陆云以为陈家小姐顶多住在海格路的普通西式洋房,等到了海格路88号,陆云才傻眼,尼玛,这不是后世著名的丁香花园吗。 自己还带着心目中的女神来丁香花园游玩过,女神对自己说:“如果你在上海送我一套丁香花园这样的房子,我就考虑做你女朋友。” 然后陆云就自己回家了,我能送你一捧丁香花。 丁香花园是晚清大臣李鸿章在上海置办的产业,听说是给自己的小妾丁香买的,也有人说是李鸿章买了留给小儿子的,但不管怎么说,这座丁香花园都和李家有莫大的关系,这也是丁香花园为什么在后世负有盛名的原因。 丁香花园属于中西结合的别墅园林式建筑,里面有两栋红白相间的美式建筑,一栋呈凹形,上下两层,一层主要是用来会客聚餐吃饭以及佣人居住,二层则是自己居住的地方,另一栋呈圆形,是藏书楼。 而丁香花园的南面就是花园,里面种满了丁香花,所以叫丁香花园。 花园很大,里面有一湖,曰未名湖,湖上有一九曲桥,湖中心还有一座湖心亭,闲情雅致的时候还可以在湖心亭赏景,等到江南梅雨时节,在亭中冰上一壶花雕,听雨赏荷也是不错。或者两人相互依偎在九曲桥上看夕阳,当然这两人是一男一女最妙。 这陈家也太土豪了,竟然住在丁香花园。 “真没想到你竟然住在丁香花园。”等陈轻歌下了车,陆云感叹了一句。 陈轻歌毫不在意的说道:“这花园也没什么好的,就是大了些。”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这让陆云不由想到了后世的小目标和某宝老板说的对钱没兴趣。 “陆云,你真没有办法帮帮兰春姐吗?”陈轻歌又追问了一句。 既然已经决定要打造出一段梨园佳话,那就要让这件事对露兰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不至于影响她以后的演出。 “让我亲自去何公馆把黄金荣救出来这不可能,不过我有两个主意可以帮到你的兰春姐。” 陈轻歌一听陆云有办法,立马上前挽住陆云的胳膊,仰着小脸急切问道:“什么办法?快说!” 少女刚刚发育的椒乳不经意间摩擦着陆云的胳膊,陆云感受着胳膊上传来暖如温玉的滑腻,不由得脸红了。 毕竟两世为人,都是纯情小处男。 “咳咳。”陆云尴尬咳嗽两声:“男女授受不亲。” 陈轻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陆云的动作太过亲密,赶忙松开陆云的胳膊,红着脸后退一步,啐骂了一句:“你这个色狼。” 感受到胳膊上不再有刚才的温热,陆云对自己有些失望,脸皮还是不够厚! “是你自己主动靠上来的,我想躲开都来不及。” “你还说?”陈轻歌满脸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和哪个异性如此亲密过。 难道自己并不讨厌陆云吗?还是因为自己太过于关心兰春姐,所以一时冲动,过去挽住了陆云的胳膊?对,肯定是自己太关心兰春姐了,所以没忍住自己。 陆云这个无赖有什么好的,把人拉错地方还要钱,而且狮子大开口恬不知耻的要两块钱,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喂,大无赖,你刚才不是说有办法帮兰春姐吗?快说什么办法。”陈轻歌脸上还未褪下刚才的羞红,有些不敢再看陆云的脸。 陆云没想到这个有些小小刁蛮任性的少女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看着少女有些羞红的脸,陆云不由有些意动,不过想到家里已经有了小翠在等自己,就打消了心里的一些想法。 “其实能帮露兰春的不在别人,在于你。”陆云说道。 “在于我?” 陈轻歌疑惑不解,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兰春姐的,要是兰春姐是秦楼楚馆之女还好说,自己大不了在家里偷钱把兰春姐赎出来,但关键是兰春姐是黄金荣的外室,难不成自己还帮兰春姐争宠不成? “对,就在于你,准确的说在于你爹。”陆云说道。 “和我爸什么关系?”陈轻歌更加不解。 “你家既然能住在丁香花园,那你爹就不仅仅是上海车行大老板这么简单。不管经商还是从政,总要和青帮多多少少打些交道,只要你爸一通电话打给杜月笙,说有办法能尽快把黄金荣救出来,那问题就迎刃而解。” “什么办法?” “造势!以你们陈家和青帮的实力同时向上海各个报社发力,把黄老板被挟持的事情公布于众,事情闹得最大越好,最好明天就能让浙江的卢永祥知道。” “让报社报道此事简单,我家就有几个报社。但如果闹得满城风雨,那黄金荣和兰春姐的名声不都受损了吗?这岂不是害了兰春姐。”陈轻歌担忧的说道。 “我有说让报社如实报道此事了吗?反正报纸上写什么大家就信什么,那个卢公子可以写成一个整天无所事事的纨绔公子,这个纨绔公子净做一些逼良为娼,强抢民女的勾当,而你的兰春姐呢,可以写成一个为了学艺吃尽苦头,从小无依无靠弱女子,至于黄老板吗,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反正上海滩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总之,把卢公子写得越坏越好,露兰春写的越悲惨越好。” “奥,我明白了,你是让大家都来骂卢筱嘉,同情兰春姐姐,这样也就没有人往兰春姐身上泼脏水了。”陈轻歌恍然道。 “聪明。”陆云夸奖了一句。 “我本来就不笨好吧。”陈轻歌得意洋洋的说道,语气里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我这就回家让我爹给杜月笙打电话。” “你先别着急,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卢公子撕破脸什么都不管不顾,给黄老板来一出意外身亡怎么办?那露兰春岂不是要背负更大的骂名。” “那怎么办?不登报了吗?” “报纸还是要登的,让杜月笙提着钱去就行,当然不是六百万,而是最多只能三百万,卢筱嘉拿到钱肯定立马滚回浙江,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上海了。如果你爹眼光长远,这三百万他出一大半也行,反正你家也不差钱。” 陆云没有解释为什么卢筱嘉会接受这三百万,因为这是他后世在一篇资料上看到的。杜月笙经过多方斡旋,最终花费三百万把黄金荣救了出来,而卢筱嘉自此事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上海,生怕被人砍死在街头。 “我这就回家和我爹商量,他肯定要对本小姐刮目相看了。”陈轻歌自觉的把陆云的主意据为己有。 “那我回家了。”陈轻歌跑到丁香花园门口,突然转过身,怀抱着书,笑着对陆云喊道:“陆云,谢谢你!” 陆云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这个傻姑娘。 胸小就是傻,不过貌似也不是很小。 第十二章 胡蝶 离开丁香花园,天已经彻底黑了。 陆云拉着黄包车独自往家里走去,抬头看了眼天空,没有了繁华都市耀眼的灯光,天上的点点繁星清晰可见。 为何我有些想念后世没有星光的夜晚?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是今晚的酒,而是历史酿的孤独。 自己就像一个孤独的旅客行走在夜晚的上海街头。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只见她,笑脸迎,谁又知我苦闷? 拉着空荡荡的黄包车,陆云慢悠悠的往家里走去。 来到街口,陆云远远看见家门口有两个人站着,似乎在等待自己,不时还往街口张望着。 有人在等自己回家,真好。 陆云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口,眼睛也有些湿,大概是天气热流的汗。 在门口等待陆云的赫然就是陆母与小翠。 小翠看见陆云远远拉着黄包车回来,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大娘,陆云哥回来了。”说完便兴冲冲跑了过去。 陆母担忧的眉头舒展开来,会心一笑。 “陆云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娘都快担心死了。”小翠跑到陆云身边,关心的问道。其实自己也很担心啊。 “多跑了一些远路,所以现在才回来。现在也不是很晚啊。”陆云答道。 “以前你出去拉黄包车都是早早就回家了,还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和大娘就要出去找你了。” 看来这具身体的前任也是一个不称职的黄包车夫。 陆云放好黄包车,和小翠一块来到家门口,看见陆母还在家门口等自己,又看了看一旁的小翠,陆云心里暖暖的,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娘!”陆云衷心喊了一声。 陆母看似责备实则关心的说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陆云不想让陆母和小翠知道自己是在共舞台看完热闹才回来,免得让他们再担心,于是说道:“路跑的稍微有些远,所以现在才回来,娘你不用担心。” 回到屋里,陆母端起桌上的饭菜说道:“以后早些回来,少拉几个人又没关系。我再去把饭菜热热,一会洗手吃饭。” 陆母说完转身去了厨房,屋内只留下陆云和小翠两人。 “小翠,我今天就拉了一个客人,你猜赚了多少钱?”陆云问道。 其实应该是骗了多少钱。 “陆云哥今天这么晚回来,肯定赚的不少,应该有五角钱吧。”小翠坐在桌前,双手托着下巴说道。 陆云端起桌上一杯凉白开,一口喝干,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剪刀手。 “两角?那也很多了,陆云哥真厉害!”小翠天真的说道,在她心里,陆云哥赚两厘钱也是厉害。 “噹。” 陆云亲昵的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然后臭屁的说道:“是两块!” 小翠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没有责怪陆云的举动,反而心里有些甜蜜,陆云哥是喜欢自己才和自己亲近呢。 小翠美目涟涟,崇拜的说道:“陆云哥你好厉害,一个客人就能赚两块,我爹拉一个人最多赚两角。” 小翠还不忘关心道:“陆云哥,他给你这么多钱你是不是跑了很多路,肯定很累吧?” “不累,这个顾客人傻钱多。”陆云随口说道。 “陆云哥,我也想出去赚钱了,你说我做什么好?”小翠突然说道。 “你一个小姑娘在家里做做家务不是挺好,怎么突然想出去赚钱了?” “唉。”小翠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爹年纪也大了,以后不能光靠我爹拉黄包车,我也要学会赚钱补贴家用啊。陆云哥,你说我去舞厅唱歌怎么样,你也知道我唱歌挺好听的,就怕我爹不同意。” 陆云没想到小翠想出去唱歌赚钱,如果自己随便拿出几首歌让小翠去唱,保证小翠能红遍上海滩,但舞厅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尤其是小翠这种年轻漂亮的姑娘,很容易受到欺负。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小翠之前,陆云是不可能让小翠去那种地方的。 “我们小翠唱歌这么好听,以后说不准就是大歌星,但你现在不能去舞厅这种地方,里面太复杂了,等你陆云哥有能力保护你的时候再去,到时候谁都不敢欺负我们家小翠,小翠想在哪里唱就在哪里唱,哪怕是共舞台,我也让那位黄老板给你腾出场子!” “我相信陆云哥!”小翠暂时打消了现在出去唱歌的念头。 “对了陆云哥,我如果以后上台唱歌是不是要换个名字啊?我听他们说在舞厅唱歌的女子用的都是假名,你说我以后用胡蝶这个名字怎么样?” “噗!” 陆云喷出一口老血,要不要这么巧!? 丁香花园。 陈伟鸿翘着二郎腿,正坐在沙发上叼着烟斗一口一口的吸着烟,手里还拿着一份几天前的报纸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 作为整个上海滩身家最为雄厚的陈伟鸿,在几年前就花巨资买下了这座丁香花园。 陈伟鸿的夫人在五年前就去世了,这些年陈伟鸿也一直未娶,只和自己的宝贝女儿陈轻歌居住在丁香花园,丁香花园虽大,但平日里除了佣人,也就陈氏父女在此居住。 所以陈轻歌才会说,丁香花园除了大一些,也没什么好的。 陈轻歌作为陈伟鸿的独生女,自然被陈伟鸿视为掌上明珠。要不是刚才孟小冬打来电话,说陈轻歌刚从共舞台离开,陈伟鸿早就打电话报警了。 陈伟鸿是个戏迷,自己的女儿也被培养成了一个戏迷,自然知道陈轻歌和孟小冬的关系极好。 “爸,我回来了。” 陈轻歌回到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在水果盘里拿起一个苹果就啃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女儿家形象。 陈伟鸿感到有些头疼,自己的这个女儿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淑女一些。 陈伟鸿放下报纸,故意板着脸说道:“你还知道回来,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是个女儿家,不能光在外面疯玩,先别吃苹果了,马上就开饭了。”说完又对佣人喊道:“王妈,上饭吧。” 陈轻歌放下啃了两口的苹果,抬起手抹了一下嘴巴,对陈伟鸿说道;“爸,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是不是缺钱花了?”陈伟鸿问道,自己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不是。”陈轻歌无力翻了下白眼,太瞧不起你的女儿了吧,“爸,我告诉你,黄金荣今天傍晚被人绑走了。” “在这上海滩谁还敢绑架黄老板?”陈伟鸿不相信自己女儿说的话,显然刚才孟小冬给丁香花园打电话没有把共舞台发生的事情告诉陈伟鸿,以免陈伟鸿再过于担心自己的女儿。也幸好卢筱嘉只是把黄金荣绑走了。 “是真的,就是那个卢筱嘉。”陈轻歌便把共舞台发生的一切以及陆云告诉自己的消息如实告知给陈伟鸿。 陈伟鸿心里也是相当震惊,黄金荣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绑了,如果自己贸然插手,处理得好能同时交好黄金荣和杜月笙,处理不好可是把上海青帮和浙江督军都得罪了。 沉思片刻,陈伟鸿拿起桌上的电话:“喂,给我接黄公馆。” 第十三章 她有她的难处 杜月笙此时还没有离开黄公馆,刚想起身告辞,电话铃声就响起,杜月笙只好又坐下,等林桂生接完电话。 “你好,我是林桂生。”林桂生平静说道,根本听不出这是一个刚刚发完脾气的女人。 都说女人善变,果然如此。 电话那头的陈伟鸿笑呵呵说道:“黄夫人你好,我是陈伟鸿。” 林桂生有些疑惑,这个陈伟鸿这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干什么,难道他也听说共舞台的事情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姓黄的这个色老鬼丢人都丢到家了。 林桂生不再去想其他,笑道:“不知陈老板找我有何贵干。” “今天傍晚共舞台的事情我听小女说了,黄夫人不必着急。我和黄老板也有些交情,他遇到这种事,我陈某人不能不管。不知道杜老板在不在黄公馆,有些话想和杜老板说,毕竟这件事黄夫人也不方便出面处理。” “杜老板正好在我这里,我让他接电话,陈老板请稍等。”林桂生用手捂着电话听筒,小声对一旁的杜月笙说道:“月笙,陈伟鸿的电话,找你的。” 说完,便把电话递给了杜月笙。 杜月笙也是满肚子疑惑,自己和陈伟鸿交情并不深,不知为何陈伟鸿把电话打到黄公馆找自己。 杜月笙接过电话,语气颇为和善地说道:“陈老板你好,我是杜月笙。” “杜老板,我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我是为了黄老板一事打的这通电话…… ” 杜月笙没想到陈伟鸿会帮助青帮搭救黄金荣,又是帮忙登报又是愿意出钱的,肯定有他的目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等到陈伟鸿把话说完,杜月笙才说道:“不知陈老板为何愿帮月笙?” 只听陈伟鸿在电话那头爽朗说道:“只为了交杜老板和黄老板一个朋友,咱们上海人怎么能让一个外来的欺负了!” 杜月笙也没有再细问下去,陈伟鸿这时候出手相助,无非是想让青帮以后照拂一下他的生意,这有何难,于是爽快地说:“陈老板这个朋友我杜月笙交定了,此事还要多多拜托陈老板,等此事一了,我请陈老板喝酒!” 杜月笙放下电话,没等林桂生开口询问,就主动说道:“大嫂,今晚不必着急去找卢筱嘉了,等明天顺便给他一百万二百万就能把黄大哥救出来了,而且这钱还有人帮我们出。” “你是说陈伟鸿?” “没错,估计明天一大早全上海的人都能知道卢筱嘉把黄大哥劫持了,而且更要让卢永祥知晓此事。用不了两天这个卢筱嘉就会灰溜溜跑回浙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来上海?!” 陈伟鸿放下电话,又给报社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连夜安排印刷,明早必须让共舞台的事情登上《申报》。 《申报》是由英国商人创办的,到了1909年《申报》才转入国人之手,一开始是上海买办席子佩接手,但他经营不善,于是在1912年把报社转让了张謇,史量才等五人,由史量才担任总经理。《申报》正是在史量才的经营下才发展成为当时中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之一。 陈伟鸿是在1920年收购的《申报》,只不过陈伟鸿是撒手掌柜,总经理仍然是史量才。现在《申报》在上海的发行量差不多每天有五万多份。 又给几个小报社打了电话,把一切安排妥当,陈伟鸿才来到餐桌坐下吃饭。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都是王妈做的最地道的上海菜,王妈的手艺极好,陈轻歌的嘴巴塞得满满的,不时还喝上一口汤。 陈轻歌见陈伟鸿打完电话过来吃饭,连忙说道:“王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个翡翠虾蟹最好吃了,你不准和我抢,你吃那个桂花肉吧,我不爱吃。” 陈伟鸿无奈摇了摇头,然后抄起一块桂花肉放到嘴里,问道:“轻歌,这些主意都是谁告诉你的?” “什么主意?”陈轻歌嘴里刚塞进一块鸡骨酱,只好含糊不清的说道。 “就是登报搭救黄金荣,利用舆论压力逼迫卢筱嘉,你不要告诉你爹这些主意都是你想的。我的女儿可没这么聪明。”陈伟鸿笑呵呵说道。 陈轻歌喝了一口汤,不满的说道:“你就这么看不起你女儿啊。” 不过陈轻歌也知道这是陈伟鸿在和她开玩笑,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枫泾丁蹄说道:“这都是陆云告诉我的。” “陆云是谁?”陈伟鸿印象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肯定猜不到他是干什么的。”陈轻歌想起陆云无赖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微笑,“他是拉黄包车的,今天还坑了本小姐两块钱。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 陈伟鸿对陆云不禁产生了一些好奇,“这个黄包车夫倒是有些见识,当个黄包车夫有些可惜了。你要是再遇见他,可以领他来见见我。” “明天他应该还会再来圣玛利亚女校,到时候我告诉他,就说陈大老板要见他。” …… 第二天早上,上海街头。 “号外!号外!浙江督军之子卢筱嘉在沪强抢民女,为非作歹!” “号外!号外!上海滩大亨黄金荣遭督军之子挟持!” “先生,来份报纸吧,黄大亨被人绑架了。” “夫人,来份报纸吧,露兰春将要退出共舞台。” 上海大街小巷,各个商店舞厅门口,到处都是小报童的卖报声。 “来份《申报》。” “来份《申报》。” “给我一份《早报》。” 人们听到如此有噱头的新闻,纷纷掏钱购买。 现在很多人都养成了早上看报的习惯,上班的路上买份报纸看,或者读着报纸在路边吃早点。 一个卖早点的包子铺,一个中年人看完报纸,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用力过大差点把这早点桌拍散架。 “堂堂督军之子,竟然欺负一个弱女子,无耻之尤!” 也不知道这篇报道的主笔是谁,刻画人物简直入木三分,任谁读完这篇报道,见到卢筱嘉都会指着鼻子臭骂:“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还是不是男人,我呸!给我滚出上海!” 而露兰春则是楚楚可怜,饱受欺凌的形象跃然于纸上,之前不少对露兰春抱有偏见的人也都转变了看法,也许她是身不由己吧,她有她的难处。 第十四章 快给老子滚回来 现在上海最坏的人是谁? 你不用东张西望,说就行。 黄?黄老板? 你看你,这里又没人至于这么胆小吗?不知道情况的都要误会咱俩了,你嘴巴都要亲到我耳朵了。 最坏的人怎么能是黄老板呢,人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甘愿被劫持,让你遇到这种事还不得吓得尿裤子。我告诉你,现在上海最坏的人是卢筱嘉! 你没看报纸上写啊,这孙子吃喝嫖赌抽,样样都不落,嘿,关键是他吃喝嫖赌抽完以后还不给钱,这不还欠人家妓院一笔嫖资呢,这都登报了。 卢筱嘉现在在上海的名声绝对臭到家了,虽然这混公子的名声以前也不怎么好,但好歹也没到了这种人人喊打的地步。 再说了,报纸上报道的也不是假的,只是稍微夸张了一些。您爱信不信,反正别人信就行,只是《申报》就有十几万的发行量,更别说其他小报了,卢筱嘉现在走在上海街头,热情的上海市民肯定会用鸡蛋烂白菜招待他。 至于身陷这场漩涡的露兰春,扮演的则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弱女子角色,激起了不少男同胞的同情心。 之前在背后大骂过露兰春狐狸精的那些人,在看了报纸后也是心生愧疚,错怪了一个弱女子。 就连流氓大亨黄金荣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也稍微得到了改善,毕竟这次扮演了一个英雄救美的角色,虽然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但勇气可嘉。 “咣!”的一声,卢莜嘉一脚把身前的椅子踢倒在地,桌子上还摆放着一份手下刚刚送上来的一份报纸。 一旁的何丰林看着那断了一根腿的椅子,心里一阵肉痛,妈的,老子的明朝黄花梨!你要不是是卢永祥的儿子,老子非把你的腿打断! 卢筱嘉本来美美的等着黄公馆的人提钱上门呢,谁知道送钱的人没来,手下的人送来一份报纸。看完报纸后,卢筱嘉气的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写这篇报道的人立马给毙了,老子什么时候欠过嫖资?! “何叔,给我些人,我带人把这些报社给砸了!” 何丰林眼皮跳了跳,连忙说道:“小嘉,你别冲动,这次已经把青帮给得罪了,就不要再轻举妄动了。如果再把报社给砸了,不是更落人口实吗,再说这报社也不是你说能砸就能砸的。” 小祖宗您就给我消停点吧,还闲事情闹得不够大啊?反正我把这事给你老子拍电报了,赶紧给我滚回浙江吧。 卢筱嘉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亏你还是我爹的老部下呢,遇到事情就怂了! 卢筱嘉不满的说道:“何叔,不就是一家破报社吗,砸了就砸了,难道还怕一家小报社不成?你可是上海淞沪护军使!你看看他们在报纸上写的,以后我还有脸见人吗?” 你还知道没脸见人,看看你做的那些破事,要不是背后有你老爸撑腰,早被人砍死五六次了,竟然还胆大妄为的去绑黄金荣,也不知道和老子商量一声,真把老子坑苦了!何丰林在心里腹议道,这也幸亏不是自己的儿子,不然非的亲手掐死他。 “要是其他的小报社我还敢让人直接给查封了,关键是《申报》影响太大,背后的老板又是陈伟鸿,此人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和南边北边都能搭上话,这个人动不得!” 何丰林想起黄金荣这个大麻烦还在自己家关着,生怕卢筱嘉这小子不知轻重,再把黄金荣折磨的半死不活,到时候就不好交代了,连忙问道:“你没给黄金荣动刑吧?” 卢筱嘉满不在乎的说到:“没,就是让他饿了两顿肚子,动刑我也不会打死他,还指望这个黄老板大赚一笔呢。” 这可真是一个混账公子,这时候还想着赚钱呢。 “现在就把黄老板放了吧。”何丰林说道。 “放了他?哪能这么简单,我的面子以后往哪放,日后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能打我耳光!” 何丰林现在就想抽卢筱嘉两个耳光,卢大公子清醒清醒吧,你还有什么面子?吃喝嫖赌抽,你做了也就做了,关键是去那风月场所你还打白条,我都替你丢人,本护军使可从来都是付现钱的!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你这样把黄金荣得罪死了,以后还怎么呆在上海?还有你看看报纸上写的,让你爹看见还不要气死!” 卢筱嘉翘着二郎腿,悠哉的喝了一口清茶,“什么见不见的,等黄公馆的人把钱送来我就直接回浙江了,他手再长也伸不到我们浙江。” 麻痹,老子还要在上海和他们打交道呢,你这里拿钱走人了,让老子留下来擦屁股,他奶奶的,你闲的没事抓黄金荣干什么! 何丰林正要再劝这个混账小子几句,就听手下进来通报说杜月笙在府外拜见。 “请杜老板进来。”何丰林还是相当客气的,虽然他是上海护军使,但他并不想得罪青帮,毕竟每年青帮给自己的大洋最多。 杜月笙一进来就拱手笑道:“何大帅近来可好,月笙可是有些时日没和大帅一起把酒言欢了。” 杜月笙脸上看不出丝毫因为此事产生的芥蒂,何丰林也是热情来到门口迎接,还握着杜月笙的手,笑道:“月笙老弟说笑了,我可不是什么大帅,来,快请坐。” 不知道的见到这场面还以为是两位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呢。 而卢筱嘉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迎接,自顾自坐在那里依旧喝着茶,分明没把杜月笙放在眼里,你们老大我都抓了,你算哪根葱? 杜月笙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不就是冷屁股吗,我拿热脸贴上去就是了。 “想必这位就是卢公子了?” “我是卢筱嘉,钱带来了没有?我可告诉你,少一分你休想把黄金荣带走。” 何丰林不好上前搭话,只好在一旁尴尬的陪笑。 杜月笙道:“前几日手底下兄弟得罪了卢公子,我在这里给卢公子陪个不是,还请卢公子海涵。昨天卢公子请黄老板来何公馆做客,我想今天也该回去了,就不再打扰何大帅和卢公子了。我这里也给卢公子准备了二百万元,还请卢公子笑纳。” “二百万?你打发乞丐呢?”说着还吐出一片茶叶,“拿不出六百万,就让黄老板继续在这里做客吧,我何叔几顿饭还是管的起的。” 何丰林心里把卢筱嘉的十八辈祖宗全都问候了一遍,又把老子带下水,卢永祥这边不能得罪,是自己的老上司,黄金荣这边已经得罪了,但以后还要打交道。所以何丰林在中间做起了和事老,想和稀泥。 “小嘉,二百万也不少了,给杜老板一个面子,在这上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卢筱嘉心里也不奢望能拿到六百万,但还想再讨价还价一番,毕竟能多敲诈一些是一些。 但还未开口,何丰林的副官就走进来对何丰林说道:“大帅,卢大帅给卢公子的电报。” 卢筱嘉纳闷了,老爹这时候给自己拍电报干什么,却不知道何丰林一早就给卢永祥打小报告了。卢筱嘉这纨绔公子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他爹,要不也不可能跑到上海来玩一直不回去。 卢筱嘉接过电报一看,只见上面几个字:“妈了个巴子,快给老子滚回来!” 第十五章 为你拉黄包车 卢筱嘉走了,灰溜溜的滚回了浙江。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上海。 黄金荣也回到了黄公馆。 据说黄金荣刚到家的时候,林桂生就和黄金荣吵了一架,就差大打出手了!外面的下人离很远都能听见黄夫人大骂狐狸精的声音,还说要离婚。 这些都和陆云没有关系。 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黄包车夫,陆云一大早就起床拉着黄包车出去了,看着路边人们纷纷在购买《申报》,陆云也就放心了,《申报》的效率还是挺高的。 花了几分钱在路边随便吃了一顿早餐,又拉了几个客人赚了七八角钱,转眼到了中午,陆云心想自己也该去圣玛利亚女校了。 不是为了去女校门口勾搭妹子,而是穿着蓝色校服的民国女生坐自己的黄包车更配。 陆云还想着会不会再遇见陈轻歌,没想到刚到圣玛利亚女校门口,就看见陈轻歌和两个女生走了出来。 陈轻歌显然也发现了陆云,眼神一亮,拽着身边两个女生走了过来。 “大无赖,你又来我们学校门口准备骗人了。”陈轻歌上来就说道。 陆云无语,顾虑一下我的形象好不好,这么多女生呢。 陈轻歌指着陆云对旁边的两个女生说道:“这是陆云,就是上午我和你们说的那位非常无耻的黄包车夫。以后坐车不要坐他的。”陈轻歌还不忘给陆云点评个差评,这就是不良商家。 陈轻歌指着身边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清秀的长发女生说道:“这是我好朋友苏齐琪,在我们学校可是一个才女。” “苏同学你好。”陆云打了一个招呼,没有自以为是的伸出手去和人家握手。 “你好。”苏齐琪笑着回应,并没有因为陆云是个黄包车夫而瞧不起他。 “这个呢,是徐海飞,是我们班上最不听话的学生。”陈轻歌又指着旁边一个剪着齐耳短发,有着胖嘟嘟圆脸的女生说道。 陆云十分不相信陈轻歌所说的话,还能有比你还不听话的学生? “陈轻歌我告诉你,你再说我坏话我就不理你了!”徐海飞嘟着嘴叉着腰,生气地说道,语气有些奶声奶气。 陆云一下子笑了,这就是一个年龄比较大的萝莉。 “好了,我以后不当面说你坏话了。”陈轻歌保证道。 “背后也不行!”徐海飞补充道。 “陆先生,我听轻歌说你懂英文?”一旁的苏齐琪问道,只是陆先生的称号让陆云感觉有些别扭,自己才十六岁好不好,又不是四五十的老先生。 “读起英文书籍还是没有难度的,掌握一门外语很重要,在这上海滩毕竟经常遇见外国佬。苏同学也不用叫我先生,我就是一个拉黄包车的,叫我陆云就行。” “那你也别叫我苏同学了,叫我苏齐琪就行。青春的梦想,是真实的投影,你知道济慈吗?”苏齐琪突然问道。 “此地长眠者,声明水上书。毫不否认,济慈是一位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但我还是更加喜欢雪莱,因为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陆云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以前为了追女孩子情诗背多了就是有用,随时随地都能装逼。 “那你以后要当诗人吗?”苏齐琪问道。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现在只想当好黄包车夫,不知三位美丽的小姐谁要上车?” “我和飞飞顺路,离学校很近的,就不坐黄包车了。”苏齐琪说着又和陈轻歌道别,“轻歌我和飞飞先走了,再见。” “齐琪再见。” “陈大小姐上车吧。”等苏齐琪和徐海飞离开后,陆云对陈轻歌说道。 “哼!”陈轻歌冷哼一声,没有搭理陆云,但仍然坐上了黄包车。 陆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个大小姐,难道她今天来亲戚了?怪不得,一会提醒她多喝点热水。 “去哪?你家还是共舞台?” “我爹中午不在家,去共舞台找小冬妹妹和兰春姐吧。陆云我今天发现你不仅是个无赖,还是个大色狼。” 天地良心,陆云发誓自己来到民国后还没有勾搭一个小姑娘,就是刚来的时候不小心摸了一下小翠的胸。 “我又没有非礼你,怎么成色狼了?” “还不承认?看你刚才和齐琪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 “奥,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吃醋了?”陆云有心要逗逗陈轻歌,随即一边拉着黄包车一边深情款款地说道:“轻歌,你知道吗,印度诗人泰戈尔曾经说过,沉默是一种美德,但在喜欢的人面前沉默却是一种懦弱,虽然我们才相遇两天,但感觉已经相识很久。我感觉爱情就是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而我能够为你拉黄包车,车上只载你一个人,能够带你一辈子,我就满足了。” 陆云拉着黄包车走了半晌都没听见陈轻歌在后面说话了,怎么了?难道睡着了,我刚才那么动听的一段话她都没听见? 陆云回头一瞧,只见陈轻歌正羞红着脸痴痴地看着自己,陆云吓得差点拉着黄包车撞倒路边的老人。 一句话激起女孩心中的涟漪,陆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民国时候的女生就算再开放,也没经历过后世各种千奇百怪的撩妹手段,陆云刚才的话如果对后世的女孩子说,绝对会招来白眼,她们更喜欢蜡烛,鲜花,晚宴,和钻戒,至于自行车,小纸条,手写的情书,已经落伍了。 但对此时的女孩子来说,一段感人肺腑的情话绝对具有十足的杀伤力。倒不是说陈轻歌在听了陆云的话之后就深深的爱上了陆云,非他不嫁。 “陈大小姐,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做梦!本小姐才不会看上你这种人。”陈轻歌摸了摸发烫的脸,心里犹有鹿撞,又说道:“我爸想要见你,你后天来我家吧,正好我生日,记得给我带礼物。” 不会是老丈人要招上门女婿吧,陆云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你爸见我做什么?难不成还不让我拉黄包车了?” “要是不让你拉黄包车哪还用得着我爸,本小姐一句话都能让你失业!” …… 第十六章 万万嫁不得 陈轻歌是共舞台的常客,所以孟小冬和露兰春见陈大小姐来了并不奇怪,只是好奇怎么又把那个拉黄包车的带来了。 “轻歌,这次我要多谢你帮我解围了。要不是《申报》的这些报道,我都没脸见人了。” 露兰春见陈轻歌进来,就向前挽着陈轻歌的胳膊,发自内心的感谢道,几欲要掉下眼泪来,看来露兰春也是看了《申报》的报道。 陈轻歌不好意思说是自己想的主意让老爸在报纸上如此报道,主要是陆云在这里。 “兰春姐,这主意不是我想的,是陆云告诉我的,说是利用舆论压力逼迫卢筱嘉,让他爹把他弄回去,然后扭转你之前在大家心里的形象。都是外面的那些人不知道情况妄加臆测,故意给兰春姐泼脏水。” 其实人们也不是故意给露兰春泼脏水,你都真的跟着黄金荣了,必然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登报只是让大家看到,奥,原来露兰春的身世这么可怜,跟着黄老板也是情有可原的。 露兰春一听这主意是陆云想出来了,郑重向陆云行了一个福礼,学着京剧里的戏文说道:“小女子多谢陆壮士出手相助!”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孟小冬在一旁笑道:“哎呀,你俩就别在这里拽文了,要不我再把文武场给你们叫来,让兰春姐和陆云一起登台演一段。” “小冬妹妹就不要取笑我了,论台上的功力我可是比不上你。”露兰春微笑道。 之前露兰春一直是共舞台的台柱子,而黄金荣当初修建共舞台的目的就是为了捧红露兰春,随着后来孟小冬来到共舞台,名气逐渐压过了露兰春,但露兰春并没有因此心生妒忌,二人依旧情同姐妹。 “兰春姐,小冬妹妹,咱们去吃饭吧,我都饿了。” 陆云听到陈轻歌喊着要吃饭,偷偷瞄了一下她的胸脯,这么爱吃,也没见多长两斤肉。 “咱们去冠生园吧,上次就和小冬妹妹说好了,要去那里吃果子露和芙蓉糕。”陈轻歌是对这两样小吃念念不忘。 露兰春摇头说道:“咱们今天中午不去冠生园,你们想吃小吃可以以后抽空再去,咱们今天中午去吃顿好的。如果不是陆云,说不定我还被多少人指着骂呢。所以我想好好谢谢陆云,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咱们去望江楼” 望江楼依江而建,在楼上靠窗吃饭还能欣赏窗外的风景,别有一番雅致。在上海吃西餐,自然有不少去的地方,但是吃中餐,首选之地还是望江楼。鲁川粤湘各大菜系,望江楼都能烹饪,而且相当地道,口味绝佳,据说望江楼掌勺的是前清御膳房的厨师。 虽说共舞台和望江楼都在法租界内,但距离尚远,陆云心想自己去吃顿饭还要当次苦力,这饭还真不是好吃的。 “黄老板放在这儿一辆车,一会我开车载你们去。咱们一块去吃饭,总不能再让陆云拉着咱们去,他一个车子可放不下我们三个。”露兰春有些善解人意地说道。 不愧是有钱人,在民国都是有车一族了,当时整个上海的汽车也就一两千辆,能够拥有一辆汽车,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好啊,那咱们快去吧,要不就没位子了。” 一听要去望江楼,陈轻歌自然是热情响应。 四人走出共舞台,上了露兰春的黑色汽车。陆云虽然后世没有自己的汽车,但好歹辛辛苦苦把驾照学出来了。 陆云没有自告奋勇的去开车,而是坐在了副驾驶。现在的汽车毕竟和后世的不一样,自己如果把车开到树上,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自然是露兰春开车,陈轻歌和孟小冬都坐在了后面。 一上车,陈轻歌就坐不住了,兴奋地说道:“兰春姐,你也会开车啊!我也想学,可是我爸不让我学,说是女司机开车太危险,以后我想开车的时候就来找你吧。” “好啊,到时候我教你。”露兰春答应道。 “陈大小姐,您就别学开车了,到时候您开车上路,前面还不是要警察帮你清路。” 听到陆云这样说,孟小冬和露兰春都笑了起来。 露兰春目视前方,手握方向盘,嘴角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陆云转过头不经意一看,确实是动人心魄。 陈轻歌一开始还没听明白陆云话里的意思,见露兰春和孟小冬都笑了起来,才明白陆云是在嘲笑自己,好你个陆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趁陆云不注意,手悄悄伸到陆云腰间,本来靠在座位上的陆云立刻绷直了身体,真他妈的疼! 等陆云回过头去,陈轻歌已经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和孟小冬聊天。 到了望江楼等露兰春停好车,陆云四人便一起进入望江楼,刚走进望江楼,四人就引来不少客人的侧目。 无论在哪个朝代,美女总会引人注目。 孟小冬穿了一件过膝连衣裙,更显身段窈窕,舞台之上他是年老的褶子老生,台下她是娇小清秀的姑娘。 露兰春身材成熟丰腴,一颦一簇自有风情,身穿开衩旗袍,这时候的旗袍虽然不像后世露出大腿,只是到膝盖附近,但小腿露出的一抹雪白还是足够让人想入非非。 年仅十五岁的孟小冬自然是比不上露兰春有女人味,虽然她们在舞台上平分秋色,但台下的孟小冬还是略显青涩。 四人一进来,就有伙计上来招呼。 虽然陆云打扮普通,衣服上还有两个补丁,但身边的几个姑娘都是打扮靓丽。尽管陈轻歌也只是一身校服打扮,但见惯了各种人物练就了火眼金睛的跑腿伙计,一眼就看出陈轻歌手腕上的女士手表价格不菲。 “几位女士楼上还是楼下?” “楼上吧,找个靠窗的位子。” 伙计领着陆云等人来到二楼就坐,大家都是随便入座,没分什么宾客主次。 “几位点些什么?”伙计问道。 露兰春表示让陆云点菜,陆云喜好吃辣,但和三个异性在一起吃饭必须要顾及她们的口味。便点了几道口味平清鲜平和的淮扬菜。也没要酒,就要了一壶碧螺春。 “唉。” 露兰春看着窗外的江水,眉头微皱,突然轻叹了一口气。 “兰春姐为何叹气?”孟小冬问道。 “是啊,兰春姐,事情不都是解决了吗?” “解决了又如何,我还不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人。”露兰春有些失落道。 陈轻歌直接了当的说道:“那就嫁给黄老板啊,你不是说黄老板想和他那夫人离婚吗?!” “万万嫁不得!”陆云喊道。 一句话使得露兰春三人都把目光投向陆云,陈轻歌眼里更是有些怒火,好你个陆云,竟然还敢打兰春姐的主意! 第十七章 准备炒作 “万万嫁不得!” 陆云一句话立刻吸引了露兰春三人的目光。怎么就嫁不得了,难道你还对兰春姐有啥想法? 陆云要是知道陈轻歌此时的想法,肯定会把她拖到小树林里打屁股,我是这种急色的人吗?黄大亨的女人动不得。 陈轻歌看着陆云问道:“为什么嫁不得?兰春姐嫁给黄老板不是更好吗?” 陆云开口解释道:“不是嫁不得,而是现在嫁不得!大家对兰春小姐的印象刚刚有所改观,转眼黄老板就和原配夫人离婚了,迎娶的还是兰春小姐,你说大家会怎么想?原来露兰春心机如此之深,现在竟然把正室逼走了,亏得之前还同情她,瞎了我的狗眼!” 陆云话刚落,三人就沉思起来,陆云的话不无道理。到时候露兰春就是有理也说不清了,一顶狐狸精的帽子是戴定了。 陆云又道:“我说句不该说的,就算兰春小姐嫁给了黄老板也不见得会幸福。” 露兰春听了陆云的话沉默起来,自己和黄金荣哪里有感情可言,如果可以选择,谁会愿意嫁给一个糟老头子,现在只不过求一个名分罢了。免得到时候人老珠黄,落得一个孤苦伶仃的下场。 “难道就让兰春姐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黄老板一辈子?”孟小冬为露兰春的遭遇感到有些伤感,不由握住了露兰春的玉手。 陆云朝四周看了看,幸好其他座位的客人离自己较远,一些话可以随便说,不必担心其他人听了去。 “那我就直说了。”陆云也不再藏着掖着,“黄老板在上海滩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他的夫人林桂生,可想而知林桂生在一众青帮门徒心里的威望之高。而兰春小姐,说句难听的只是黄老板捧起来的一个花瓶,喜欢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不喜欢的时候就放起来。就算黄老板现在和林桂生有矛盾想要迎娶兰春小姐,但以后如果又有一个漂亮的花瓶出现在黄老板面前的时候,你说黄老板会不会把兰春小姐这个花瓶丢掉?” 虽然陆云说的很有道理,但陈轻歌还是对陆云责怪道:“什么花瓶不花瓶的,这么难听,兰春姐可不是花瓶!” 这时酒楼伙计也把菜都上来了,四人都不再言语。 陆云看着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不由食指大动,来到民国好几天了,还从没有吃过一次大餐,给自己倒了一杯碧螺春,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 专业吃货陈轻歌本想和陆云争个高下,但想起露兰春的事情也没有了多少胃口。 陆云拿起筷子又吃了一块文思豆腐,见三人都没有再动筷,便也放下了筷子。不是陆云不好意思再独自吃下去,而是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桌子上七八道菜都已经所剩无几。打了一个饱嗝,喝了一口茶水,陆云心想有个牙签就好了,刚才的豆腐有些塞牙。 露兰春着实进入了两难境地,嫁也不是,不嫁也不是,嫁了吧,刚转好的名声又要挨骂,甚至比以前还要不堪,不嫁吧,无名无分,总归不是个好结果,谁不想有一个好归宿。 陆云看着露兰春还是凝眉不展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开口说道:“其实当个花瓶也好,只要这个花瓶够好看,那她就能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而活。” 陈轻歌无聊的把下巴抵在桌子上,眼睛直溜溜的盯着青瓷盘里鳜鱼的眼睛,一听陆云还要让兰春姐当花瓶,立刻从桌子上抬起头,凶巴巴的对陆云说道:“陆云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活不活的?不然本小姐把你打成花瓶!” 陆云无视陈轻歌这没有半点威慑力的恐吓言论,对孟小冬和露兰春说道:“你俩的关系好不好?” 还没等孟小冬和露兰春开口回答,陈轻歌就说道:“小冬妹妹和兰春姐的关系当然好了,整个京剧圈谁不知道?明知故问!” 孟小冬也道:“兰春姐对我一直很照顾,我们虽不是亲姐妹但胜似亲姐妹。” “如果让你俩同台竞争,甚至到了互相反目的地步你们会怎样?”陆云问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退出共舞台便是,我又怎么会去和兰春姐相争。”孟小冬想也不想便开口说道。 陈轻歌对陆云鄙视道:“你怎么会问这么弱智的问题,兰春姐和小冬妹妹关系这么好怎么会反目成仇?” “你们听我说完。兰春小姐是共舞台捧起来的,所以说兰春小姐现在离不开共舞台,也离不开黄老板。如果共舞台离不开兰春小姐呢,那么兰春小姐的地位肯定会水涨船高,到时候黄老板也不会只把兰春小姐当成一个花瓶。” “怎么才能让共舞台离不开兰春姐呢?”陈轻歌问道。 露兰春和孟小冬也都是一脸好奇的看着陆云,不知道这个黄包车夫会有什么高见。 陆云知道孟小冬在今年就会离开共舞台,这时候把露兰春和孟小冬一同捧起来,到时候孟小冬一走,露兰春绝对是共舞台不可或缺的台柱子。 “炒作。”陆云说道。 在后世怎样出名最快,自然是炒作,随便弄点新闻往网上一放,绝对会吸引大批人围观。 “炒作?还需要兰春姐去当厨师学炒菜吗?”陈轻歌不解的问道,实在是不知道炒作是什么意思。 陆云便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继续说道:“兰春姐的名气是共舞台捧出来的,如果兰春姐离开共舞台他们还可以捧出下一个露兰春。所以我们需要对兰春姐做一个包装推广,和小冬妹妹捆绑炒作,让上海梨园只知孟陆,达到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样兰春姐可以离开共舞台,但共舞台绝对离不开露兰春!”陆云对露兰春小姐小姐的叫着别扭,便改了口。 听了陆云一番话,孟小冬对陆云是愈发好奇,怎么这个黄包车夫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陈轻歌见陆云说道关键处不再往下说,催促道:“你快说啊,怎样炒作?” 陆云表示自己口渴了,陈轻歌会意,给陆云茶杯里倒满水,又亲自送到陆云嘴边,小心烫死你。 “我肩膀好酸。”陆云贱贱的说道。 “我给你捏,陆老板!”陈轻歌气呼呼的说道,要不是为了兰春姐,我早一巴掌拍死你了。 难得享受一次刁蛮小姐的贴身服务,陆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大小姐,你刚才没吃饭吗,怎么力气这么小?稍微用力一点,对,就是这个力道,再往下一点。” 陈轻歌在陆云后面有种要揪着他的耳朵原地转三圈的冲动,太得寸进尺了,早晚让你好看!陈轻歌一边给陆云捏着肩膀一边问道:“水也喝了,肩膀也给你捏了,你快说到底怎么进行炒作。” “自然是让小冬妹妹和兰春姐大打出手了!”陆云语出惊人。 第十八章 我叫愤青 “自然是让兰春姐和小冬妹妹大打出手了!” 陆云语出惊人,一时忘了陈轻歌还在自己身后。 我让你大打出手!陈轻歌把搭在陆云肩膀上的手转移到耳朵上,用力一扭。 “嘶!” 陆云本来还纳闷肩膀怎么没有刚才舒服了,一阵剧痛传来,又遭到陈轻歌的黑手了!温柔不过两分钟,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陈轻歌拍拍手,坐回自己座位上,仰着脸看着陆云,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最毒妇人心,以后一定要和她保持三米的安全距离! 孟小冬和露兰春笑着不说话,早已经习惯了陈轻歌的恶作剧。 陆云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耳朵,吃痛的说道:“这么野蛮,看以后谁敢娶你?” “还不是你在说风凉话,怎么能让兰春姐和小冬妹妹大打出手呢?再说了我可是很温柔的,是不是兰春姐?” 陈轻歌转过头对露兰春问道,还眨眨眼做出乖宝宝的模样。 露兰春笑着说道:“是啊,我们轻歌妹子最乖了,以后想娶轻歌的还不要从黄浦江头排到江尾。” 陈轻歌脸蛋微红,就算再刁蛮任性,听了露兰春的话也是露出女儿心态 露兰春又道:“陆云你说的让我和小冬妹妹大打出手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认为是陆云真要让自己和孟小冬打架。 “你们在上海梨园已经有一席之地了,但还不够火!所以就需要你和小冬妹妹大打出手,再加一把火。当然不是让你们拿着刀和剑在大街上打架,而是在舞台上同台打擂。噱头就是你们为了争夺梨园之皇的称号,在共舞台登台打擂,两人连唱多少场,最后让观众评选,到时候兰春姐和小冬妹妹绝对会名满上海滩!一个梨园冬皇孟小冬,一个梨园春皇露兰春,兰春姐可不仅仅是花瓶这么简单了!” 露兰春听了陆云的话颇为意动,自己为什么非要依靠男人而活,我露兰春偏偏要活出一个自我!露兰春是一个向往爱情的女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嫁给黄金荣之后还爱上薛恒,现在的生活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以后能够脱离黄金荣更好。 露兰春对孟小冬道:“小冬妹妹,陆云所说的你怎么看?” 孟小冬道:“我本想过段时日离开上海的,既然如此,那我就陪兰春姐唱上几天。” 陈轻歌问道:“那怎样才能让大家都知道兰春姐和小冬妹妹同台打擂呢?” “到时候让黄老板找几家报社宣传一番不就是了,反正最后赚钱的是他,掏点宣传费还是乐意的。” 一壶茶喝完,等露兰春付完账,四人便起身离开。 走出望江楼,陆云发现路旁几十个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的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什么时候都会有围观群众。 “兰春姐,前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过去看看。”陈轻歌话刚说完,就走了过去。 露兰春本不想去看热闹,见陈轻歌已经过去,只好和孟小冬也走了过去。 “你个小杂种,把老子的衣服都弄脏了,一会儿我还要去见史密斯先生,耽误了我的大事,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陆云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正在趾高气昂的欺负一个小乞丐。这个胖子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只是肚子太大,一身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衣角处有些污黑,应该是这个小乞丐不小心弄脏的。 小乞丐蓬头垢面的,脸上脏兮兮的显然好几天没有洗脸了,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小乞丐穿着一身粗布衣服,一个胳膊上只有半截衣袖,脚上一双不合脚的布鞋还烂了一个窟窿,露出小乞丐的脚趾头。 小乞丐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趾头。 “说吧,我衣服怎么办?”胖子盯着小乞丐,板着脸问道。 “先生,我赔。”小乞丐抬起头可怜兮兮的说道,声若蚊蝇。 “赔?你赔得起吗?你知道我这身衣服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你个小杂种,不长眼的东西,乞讨都乞讨到老子身上来了。”胖子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周围的人都只是看着,谁都没想上前帮小乞丐解围。稍有不忍的也只是躲在人群背后偷偷的指指点点,生怕被胖子看见记恨自己,再不小心招惹上大人物,那就不妙了。 中国不缺爱国的仁人志士,但冷血麻木的旁观路人也不少,陆云决定以后找个时间就这个问题和鲁迅先生探讨一下。 “先生,我赔,我真的会赔你这身衣服的!”小乞丐又说道,声音有些坚定。 “一百个大洋,拿来吧。” 胖子显然是要故意为难这个小乞丐,这身破西装不要说一百个大洋,就是十个大洋都不值。 “先生,我只有五个铜板。”小乞丐摊开手掌,想把手里的几个铜板赔给胖子。 “啪!” 胖子一巴掌打掉小乞丐手里的铜板,嗤笑一声,怒骂道:“你打发叫花子呢!今天要么赔我一百个大洋,要么跪下给我把衣服擦干净!” 陆云看不下去了,这个胖子太令人生厌了,尤其是趾高气扬的样子有些像后世的历史系教授。 陆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铜板,放到小乞丐的手里,还亲昵的摸了摸小乞丐的头。 陈轻歌看到这情况,本想扮演一次侠女的角色,上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胖子,但见到陆云上去了,就没再上前,只是和露兰春孟小冬在人群中看陆云怎么解决这件事。 “我说胖子,差不多得了,欺负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样子?!” 胖子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这是谁啊,来自己面前冒充大尾巴狼,还敢叫自己胖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二百多斤还算胖吗? “你他妈谁啊?活的不耐烦了,来管老子的事情,怎么着,这一百大洋你想替这个小乞丐拿?” “不就是一百大洋吗?” 胖子以为陆云要替这个小乞儿拿这一百大洋,不过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有钱人。没想到陆云接着说道:“我还真拿不出来,你不就是衣服脏了吗,回家洗洗就行了,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你没钱在这冒充什么大瓣蒜,赶快给老子滚蛋!” “我看你这种人也只能欺负小孩子,要是外国佬把你的衣服弄脏了说不准你还会跪下来向他们道歉,在你这种人眼里史密斯先生放的屁都是香的!” “你他妈放屁!” “你闻闻是香的还是臭的?” “哈哈。” 人群中哄笑起来,陆云甚至听到陈轻歌这个小妮子还在起哄让胖子闻闻。胖子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他妈抽死你!”胖子举起手就想往陆云脸上扇去。 陆云都做好了躲闪动作,但胖子的手迟迟没有放下来,一张肥脸也变得通红,还在冒着黄豆般大的汗珠。 “疼,疼啊!快松手!”胖子痛苦讨饶道。 原来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儒雅中年男子一只手夹住了胖子的虎口,把这个胖子的整个手掌都弯曲了过来。 “你说我这个大瓣蒜怎么样,这一百大洋还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 “这衣服还赔不赔?” “不赔了,不赔了,我自己回去洗就行。”胖子赶紧答道,就快哭爹喊娘了。你他妈一个戴眼镜的怎么这么大力气啊?! 中年男子松开了胖子的手,胖子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放到嘴边吹着气,本来就胖的手都快成熊掌了。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胖子问道。 “怎么?你还想找我报仇?我叫王亚樵,以后来找我就行。”中年男子说道。 胖子一听脸就绿了,怎么碰上了这个天煞孤星?! 第十九章 杀手之王 胖子万万没想到这个打扮儒雅的中年男子竟然是王亚樵,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事后报复,不被人家拿斧头砍死就是自己命大了。 王亚樵在去年刚接手安徽旅沪同乡会,他号召安徽籍的工人加入同乡会,在上海工作的安徽人一看有组织了,纷纷加入同乡会,人数多达十万之众。王亚樵更是组建了同乡会敢死队,专门维护下层贫苦人们的利益,这个敢死队就是斧头帮。 这个斧头帮可不和影视剧里面的斧头帮一样,影视剧里面的斧头帮扮演的多是到处收保护费的角色,而王亚樵的斧头帮则是帮工人要工资。 有一次一个大资本家故意不发工资,而给这个大资本家工作的人正好是安徽籍的。 你不给我工资是吧,我去叫人。 你叫啊,我还怕你不成,你就是把黄金荣杜月笙叫来,我不给你工资还是不给你工资! 于是这个安徽工人去找自己的老乡王亚樵帮忙,王亚樵一听此事怒了,当即来到铁匠铺把几块大洋往桌子上一拍,给我打造一百把斧头,要快! 斧头打造好之后,王亚樵就率领一百个大汉来到这个大资本家商量拖欠工资的事情。资本家一看这阵势吓得屁滚尿流,立刻把工资还清了。 从此斧头帮在上声名鹊起!在上海一二八事变后,斧头帮更是转变为铁血锄奸团,专门惩处汉奸卖国贼! 而王亚樵本人更是具有传奇色彩。 王亚樵身上绿林气息很是浓厚,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事的时候更是喜欢搞个暗杀,后来更是闯出杀手之王的称号。王亚樵暗杀的对象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1923年,王亚樵把淞沪警察厅长杀了,1928年把安徽建设厅长杀了,过了两年又把上海招商局总办杀了,后来的蒋某人,宋子文,汪精卫都遭到过王亚樵的暗杀,1932年,他更是把小日本鬼子的派遣军司令白川义则送上了西天! 王亚樵属于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管你是谁,只要你欺压大众出卖中国我就暗杀你!蒋某人再厉害,王亚樵还不是说刺杀就刺杀,虽然没有成功,但还是与蒋某人周旋到底! 你不打小日本那也别怪我在你家门口放炸弹吓唬你。 九一八事变后张学良丢掉东三省来到上海休养,当时杜月笙和张学良有些交情,就拍着胸脯对张学良说,在上海滩我罩着你,没事给我打电话,只要不招惹王亚樵,其他的事情我都能给你摆平。 张学良在杜月笙府上住下后,王亚樵就在杜月笙家门口放了一颗拆掉引信的炸弹,还让杜月笙转告张学良要么马上回到东北去,重整兵马,和小日本死战到底;如果不战,请返回东北自杀以谢国人!如果你既不愿意战也不肯死,那么请将财产全部交出,用来购买军火,接济关外的抗日义勇军。 以上三条你选一个吧,不选的话以后不小心死了别怪我。杜月笙知道王亚樵的厉害,当即就劝张学良离开上海,有什么麻烦事我也不帮你解决了。张学良听了杜月笙的话,立马离开了上海,生怕再死在上海。 风尘三尺剑,社稷一戎衣。与其说王亚樵是一个刺客,不如说他是一位侠客!谁敢让中国悲剧,他就敢让谁悲剧! 此时王亚樵虽然还没有闯出杀手之王的称号,但毕竟也是手下有十多万兄弟的斧头帮老大,就是黄金荣杜月笙都要惧其三分,更何况一个给洋人跑腿的买办。 胖子一改刚才的蛮横,欠身媚笑道:“在下哪里敢报复,这都是误会,误会。” “那还不快滚!”王亚樵厉声喝道。 “我这就滚,这就滚。”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狼狈的挤开人群跑了。 围观群众一看事情解决了,没有热闹可看,也就四处散去。 “谢谢哥哥。”小乞儿见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胖子灰溜溜的走了,上前对陆云感激道。手里还攥着刚才的几个铜板。 陆云对小乞丐和善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今天这事要是只有自己在这里还真不一定能解决掉,自己当时敢上前阻止胖子,是因为自己旁边有陈轻歌和露兰春。 露兰春三人见事情解决了,也都上前关心的围在小乞丐的身边,平常嘻嘻哈哈的陈轻歌见到小乞丐可怜巴巴的样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是问他饿不饿就是问他冷不冷。 大姐,现在才五月份! 小乞丐见到三个身穿漂亮衣服的大姐姐对自己嘘寒问暖,怯生生的站在原地,生怕再把她们的衣服弄脏了,他知道这几个大姐姐是在关心自己,因为这几个大姐姐是和刚才那个哥哥一块来的。 陆云只是没想到王帮主会站出来,也是,以他嫉恶如仇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情又怎么会不管。 陆云学着江湖中人对王亚樵抱拳道:“多谢王先生出手相助,要不然刚才那个胖子我还真打不过他。” “哈哈。”王亚樵爽朗一笑,“对我你就不要说谢了,按照辈分,你还要喊我一声叔。” 陆云惊呆了,什么情况?王帮主,我根本不认识您好不好。 “王先生是不是认错人了?咱俩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你不认识我正常,但我认识你,陆云。”王亚樵说出了陆云的名字,看了一眼旁边的露兰春又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你有什么疑惑可以回家问你胡叔。” 胡叔?胡立三?陆云实在是无法把那个稍微有些猥琐的老头和王亚樵联系在一起。 难道自己以后在上海滩也是有背景的人了?陆云还想再问王亚樵一些问题,但王亚樵已经转身离开走远了。 “陆云,刚才那位是王亚樵?”陈轻歌问道。 “是啊。” “我以为他是一个教书先生呢,手里也没拿着斧头啊?”陈轻歌说道。 有谁规定斧头帮的出门必须在腰里别上两把闪亮亮的大斧头。 “陆云,这个小孩子怎么办?”陈轻歌老气横秋的说道,忘了自己也才十六岁。 “要不让他跟着我吧,反正平常的时候家里也就我自己。总不能让他继续在大街上流浪。”露兰春说道。 看到这个小乞丐,露兰春就想到自己小时候,都是从小就孤苦伶仃的。 陆云低头对小乞丐问道:“你家里人呢?”一些事情总要问清楚,万一这个孩子家里还有父母就把人家带走,那不成拐卖儿童了。 “家里就只有我自己了。”小乞丐低着头,似乎想起了伤心事,眼睛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孟小冬心疼的帮小乞丐擦去眼角的泪水,“就让他以后跟着兰春姐吧。” “那就拜托兰春姐了。” “不,我要跟着哥哥走!”小乞丐说道。 第二十章 小乞儿 “我要跟着哥哥走。”小乞丐说道,眼睛里还透着一股倔劲。 露兰春就像大灰狼诱骗小白兔一样对小乞丐说道:“跟着姐姐走吧,以后给你做好吃的。” 小乞丐抬起头,看了眼露兰春,然后摇摇头。 “不,我要跟着哥哥。” 听到小乞丐想跟着自己,陆云很是激动,看,哥在民国也是有有魅力的人了,都有人想要跟着自己混了,虽然只是一个小乞丐。 陆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站出来帮助这个小乞丐,但是自己就是一个拉黄包车的,这个小乞丐跟着自己也是吃苦罢了,跟着露兰春反而能生活的更好些。 陆云欠下身摸着小乞丐的脑袋笑着说:“跟着这位姐姐不是很好,以后每天都能吃好吃的,我还要每天拉黄包车,没有时间照顾你。” “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小乞丐听到陆云不想让自己跟着他,以为是陆云嫌弃自己,忙把手里的铜板递给陆云,“哥哥,我把这些钱给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帮你干活的。” 小乞丐仰着头看着陆云,举着黑乎乎的小手,手里还有五个铜板。 陆云看着小乞丐期盼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楚,在后世自己的父母去世的就比较早,自己也是受尽白眼,陆云不再忍心拒绝,攥着小乞丐的手,接过铜板:“好,哥哥收了你的钱,以后你就是哥哥的人了!” 小乞丐一听陆云愿意让自己跟着他,小脸上也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 露兰春见这个小乞丐非要跟着陆云,也不再强求,于是说道:“先上车吧。” 众人来到汽车旁边,小乞丐看着面前这辆漂亮豪华的汽车,有些不敢进去。 “哥哥姐姐,我不坐汽车了,我怕把车弄脏了。”小乞丐看了看自己身上又脏又烂的衣服,有些自惭形秽。 “没事,这个车子和衣服不一样,弄不脏的。”露兰春很是善解人意。 小乞丐这才敢钻进车子,他自幼是个孤儿,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坐上汽车。以前在大街上遇到这家伙都是躲得远远的,原来这车子里面是这样啊。小乞丐正襟危坐在孟小冬和陈轻歌的中间,小手放在膝盖上不敢乱动,但一双小眼睛在好奇的打量车内的装饰。 陈轻歌与孟小冬,一个是富家千金,一个是京剧名角,身边坐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眼里并没有丝毫嫌弃。 陈轻歌更是拉起小乞丐的手问道:“你多大了?” “十二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默不作声,神色有些黯然,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道:“我没有名字。” 陈轻歌握着小乞丐的手更加用力了,然后对坐在前面的陆云说道:“陆云,你给他想个名字吧。” 陆云说道:“以后他也姓陆吧,希望以后能够坚强的活下去。” “叫陆坚强!”陈轻歌抢着说道。 陆云生无可恋的依在副驾驶上。 “这么难听的名字你也说得出口,叫陆毅怎么样?” 孟小冬看着小乞丐说道:“这个名字好,以后你就做个有毅力的男子汉。” 小乞丐眼里有些闪烁,然后说道:“哥哥,其实我是女孩子。” 陆云猛然回过头去,怎么可能是女孩子?陈轻歌和孟小冬也是满脸惊讶的看着她,闹了半天原来这个小乞丐是个女孩子。 就连露兰春也把头转了过来,吓得陆云连忙提醒道:“姑奶奶,您好好开车!” 这个小乞丐蓬头垢面的留着一头短发,脸上又是黑乎乎的,确实挺像一个男孩子。 大家不再纠结小乞丐的男女问题,陈轻歌说道:“女孩子哪有加陆毅的,陆云你再想一个。” 陆云道:“叫陆艺也可以啊,多才多艺。” 陆艺欣喜的说道:“谢谢哥哥,以后我就叫陆艺了。” 等露兰春开车回到共舞台,孟小冬就告辞离开了,下午她不用登台演出,便没有在共舞台逗留。 陈轻歌也叫了一辆黄包车回学校,下午她还有两堂课,虽然她十分不想去,但她爸有时候会把电话电话打到校长办公室,要是让老爸知道自己逃课免不了又是一顿唠叨。 陆云下午是不能做生意了,要把陆艺带回家让她好好收拾收拾,希望自己母亲不会责怪自己贸然带一个孩子回来吧,多一个人就是多一口饭,陆云决定过几天换一份工作。 陆艺乖巧的坐上陆云的黄包车,陆云也对露兰春告辞道:“兰春姐,我先回家了,就不打扰了。” 露兰春看了眼黄包车上的陆艺,然后对陆云说道:“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行。”她是真的很心疼这个和她命运相似的孩子。 看着陆云拉着黄包车离开,露兰春也开车离开了共舞台。 她在法租界有一座房子,是黄金荣送给她的,家里有一个将近五十多岁的老妈子,露兰春平常的饮食起居都由她照顾。 “小姐回来了,我现在就去给小姐做饭。” 刘妈见露兰春回来了,就要忙着去做饭,露兰春说不准什么时候回家,每次都是等她回家刘妈再去厨房准备。 “刘妈你不用忙了,我已经吃过了。” “那我去给小姐泡壶茶。” “咚咚!” 刘妈正要去给露兰春沏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心想应该是黄老板来了,这个地方平常除了黄老板并没有人来。 出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黄金荣。 “兰春在家吗?”黄金荣问道。 “在的,在的,小姐刚回来,先生快请进。”刘妈连忙请黄金荣进来。 “你来了。” 露兰春见黄金荣来了,便出去迎接,然后在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对黄金荣的感情很复杂,自己的一切都是黄金荣给的,她感激他,但他又让自己委身于他,自己又恨他。 陆云说得对,自己嫁给黄金荣并不会幸福!我要为我自己而活了。 黄金荣拖着自己有些臃肿的身躯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露兰春主动过去给他捏起了肩。 黄金荣舒服的闭上眼,开口道:“兰春,还是在这里让我舒心,家里那位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要是以往,露兰春听到黄金荣抱怨林桂生,肯定会怂恿黄金荣和林桂生离婚,然后让他迎娶自己,但现在露兰春的追求不再是为了一个名分。 露兰春道:“黄夫人那也是关心你才会如此。” “你是不知道,我一回家她就大吵大闹,我是受够她了。实在不行就和她离婚,兰春你愿意嫁给我吗?以后共舞台你说了算,也不用再上台唱戏了。” “锦镛,家和万事兴,这婚怎么能说离就离。再说这上海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离婚的事情传出去后,对你名声肯定不好。” “兰春,难得你如此善解人意,家里那位非说是你撺掇我和她离婚,真是不明事理!” 黄金荣抓住露兰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感动的说道:“只是委屈你了。” 露兰春笑道:“我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但嘴角却有些苦涩。 第二十一章 干妹妹 刘妈端上来两杯清茶,然后就知趣的退下,没有站在这里碍眼,当了这么多年佣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黄金荣轻嘬了一口茶,说道:“兰春,以后不要再登台演出了,有我养着你何必再如此辛苦。” 黄金荣不想再让露兰春唱戏,三分是心疼她,但更多的是因为黄金荣被卢筱嘉搞怕了,今天露兰春被卢公子看上了,明天说不准又冒出来一个李公子,王公子。 还不如直接来个金屋藏娇,让露兰春不再抛头露面来的清净。 露兰春一听黄金荣不想再让自己唱戏,这怎么能行,难不成自己以后还真成了那豢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露兰春一边给黄金荣捏着肩膀一边说道:“今天我还和小冬妹妹说起此事了,我俩都想在共舞台一较高下,看看在上海梨园谁的唱功好名气大,如果我退出舞台,难免会有遗憾。” 黄金荣道:“这有什么可争的,在我眼里当然是我们的兰春唱功最好!再说你和孟小冬私下关系不是很好吗?” “不是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和小冬妹子私下关系再好,可是在这舞台上也是要分出个高低。” “怎么分?难不成也要像选总统一样给你俩投票,看谁的票数多谁就是老大?” 露兰春笑道:“自然不是上来就投票,我和小冬妹妹好歹要经过一番较量。我俩可以在共舞台连续唱七天,上午是她的专场,下午是我的专场,到时候把消息散布出去,人们还不是要争相来共舞台一睹为快。到时候再在报纸上打个广告报道一下,还有哪家戏院的风头能够盖过共舞台?” 虽然黄金荣的共舞台在上海很有名气,但在整个上海戏剧圈中并不能独占鳌头,此时的共舞台还不是后来上海鼎鼎有名的四大剧院之一的共舞台。 名字都一样,但逼格不一样。 黄金荣思忖道:“那就依你的。今天陈伟鸿送来一张请柬,后天他千金十六岁生日,要在丁香花园举办一个生日宴会,到时我和陈伟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申报》上报道。” 黄金荣这是想着让陈伟鸿白给他做广告。 陆云拉着黄包车带陆艺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陆艺却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在路上,陆云把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了陆艺,陆艺知道陆云家里还有一个母亲。 “哥,大娘会不会赶我走?”陆艺仰着小脸,担心的问道。 “放心吧,不会的,跟我进来就行了。” 陆云说完就拉着陆艺的小手走了进去。 “娘,我回来了。” 进了家门,陆云就朝屋里喊道。 陆母走出来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怎么陆云领了一个小乞丐进来。 家里还有两张饼,一会要不送给她。 陆母还没来得及问陆艺的情况,陆云就走上前把母亲拉到一边小声地说道:“娘,这是我在路上遇见的一个小乞丐,从小就是个孤儿,孤苦伶仃挺可怜的,我就把她带回家了。她是个小姑娘,叫陆艺,我给她起的名字。” 陆云还不忘补充一句。 陆母是个心善之人,听了陆云的话,并没有责怪他随便带一个小乞丐回家,反而对陆艺心疼不已。多可怜的一个孩子。 “孩子,以后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家,陆云要是敢欺负你告诉大娘就行。” 陆云无语,就是自己把她带回来的,又怎么会欺负她。 “大娘。” 陆母心疼的把陆艺揽在怀里,“还没吃饭吧,大娘去给你做饭。” “娘,您先给她换身衣服洗洗吧。” …… 等陆母带着换洗干净的陆艺回到屋里,陆云感觉眼前一亮,陆艺之前黑乎乎的脸蛋洗的干干净净,露出可爱白净的小圆脸,眼睛乌黑漆亮,嘴角纤巧。虽然还是一头短发,身上穿的也是陆云以前的衣服,但这哪里还是一个假小子,分明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陆云突然想到何不让自己母亲收陆艺为干女儿,于是说道:“娘,您不如收陆艺当干女儿吧。” 陆母倒是不反对,反正以后差不多都是一家人,于是对陆艺说道:“孩子,你愿意吗?” 自己以后也是一个有家的人了吗?我也有娘,有哥哥了? “娘。”陆艺怯生生的叫道,声音里还有一些颤抖。 “哎,乖孩子!”陆母连忙答应。 “我去给你做饭。” 陆母给陆艺下了一碗面,分量很足的一碗面。 陆云把面推到陆艺面前,“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陆艺看了眼陆云,偷偷咽了下口水,然后拿起筷子慢吞吞吃起来,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狼吞虎咽,显然已经很久没吃饱过一顿饭了。 陆云怕她噎着,又给陆艺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旁边。 陆母慈爱的看着陆艺,“慢点吃,别噎着,这些不够还有。” 陆艺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嘴角还带着油花,陆云帮她擦了一下嘴。陆艺恢复了女儿面貌,陆云有些亲昵的动作让她感到有些害羞,然后又低头吃着碗里的面。 陆云一下午都没有出去拉黄包车,等到晚上陆云和母亲说了一声便出去找胡立三了,他实在是好奇王亚樵怎么会认识自己,他不会是看上自己想让自己加入斧头帮吧,陆云看了看自己的身板,感觉还是做一个黄包车夫比较安全。 来到胡立三家,胡立三和小翠正在吃饭。五月份的上海天气已经很是闷热,所以胡立三在庭院里摆了一张桌子吃饭。 小翠见陆云来了,欣喜的回到屋里拿了一张凳子放到桌子旁边,让陆云坐下。 “陆云哥,你吃饭了没?” 没等陆云回答,小翠又跑回屋里拿了一副碗筷出来递给陆云,陆云还真没吃饭,在小翠家里,自己也不用作假,不用胡立三招呼,自己就吃了起来。 胡立三看着自己女儿对陆云如此上心,独自喝了一口闷酒,唉,女大不中留! “你小子又上我家来蹭吃蹭喝。”胡立三看陆云不顺眼,黑着脸说道。 胡立三说完这话小翠就不乐意了,“爹,陆云哥不就是吃顿饭吗。” 小翠说着还不断往陆云碗里夹菜,陆云只是在心里暗乐。 吃了半碗饭,陆云放下碗筷,便把今天中午在望江楼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胡立三,然后说道:“胡叔,你是不是认识王亚樵?” “嗯。” 您老不要这么淡定好不好,那是斧头帮帮主,好像人家和你认识,你是给人家面子一样。 “那他怎么会认得我?” 第二十二章 撩不撩 胡立三吃饱饭,又掏出自己的旱烟抽起来,陆云受不了这股刺鼻味,搬着凳子离他远些,坚决避免二手烟的危害。 小翠把桌子收拾干净,就回到屋里刷碗去了。 陆云问悠然自得吸着烟的胡立三:“王亚樵怎么会认识我?” “去年王亚樵接手同乡会组建敢死队的时候来找我,正好看见你在胡同里牵着小翠的手,要不是王亚樵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竟敢占我家小翠的便宜,看我不打死你!”胡立三说着就作势就要把旱烟杆往陆云头上打去。 陆云一动不动,大好头颅在此,你打就行! 胡立三心疼自己的烟枪,在距离陆云头顶好几寸时就收住手,换作另一只手在陆云头上轻拍了一巴掌。 好嘛,怪不得胡立三看自己的时候经常像提防小毛贼一样,这小子原来就占过小翠的便宜,被外人看见还告诉胡立三了。 陆云表示这个锅我不背,去年的时候我还没穿越呢。 但陆云更加好奇的是王亚樵组建敢死队来找胡立三干什么,遂问道:“胡叔,您和王亚樵是什么关系?难不成去年您拉黄包车有人没给你车资,王亚樵来给您主持公道了?” “你也不看看你胡叔是谁,在这上海滩谁敢不给我车资!”胡立三深深吸了一口烟,很是神气的说道。 陆云撇撇嘴,一大把年纪了还说大话,很容易闪到老腰。 胡立三接着说道:“我和九光是同乡,说起来他还要叫我一声师兄。我们一起在安徽乡下学过武,那时候他也就是一个小伙子。” 陆云看了一下眯着眼抽烟的胡立三,这也不像是习武之人啊! 胡叔是安徽人,看来小翠也不是历史上的电影皇后胡蝶了,只是名字巧合而已,陆云记得胡蝶老家是广东,她父亲也不是拉黄包车的。 “怎么你不信?要不你和胡叔我比划比划。” 陆云不说话,殴打的老人的名声传出去太不好了,况且小翠还在家里,看到自己殴打胡立三,保准以后不再搭理自己。 陆云道:“信!胡叔您一看就是一位武林高手,胸口碎大石都不在话下,飞檐走壁那还不是信手沾来!” 陆云送上一通吹捧。 胡立三笑骂道:“你小子就知道说瞎话,你胡叔虽然武艺不精,但寻常两三个人还是傍不了身的,要不然去年九光怎么会找我和他一起组建敢死队。” 九光是王亚樵的字。 听到胡立三的话,惊的陆云差点骑上皮皮虾逃窜,原来我之前遇见的是一个假的胡叔! 什么黄金荣,什么杜月笙,统统靠边站,我要抱的大腿在这里。 陆云知道这个日后演变为铁血锄奸团的敢死队在抗日战争中的作用,一听竟然是胡立三和王亚樵一起组建的,这消息不亚于后世听到凤姐变为天下第一美女。 看来胡叔和王亚樵的关系匪浅,以后小翠在这上海滩还不是想在哪个舞厅唱歌就能在哪个舞厅唱歌,谁敢欺负她直接带着斧头帮过去。 胡立三吸了一口烟又道:“众人拾柴火焰高,咱们穷人就应该团结起来,不然就要被人欺负。不过你小子以后离我家小翠远点。” 胡立三说话也太有跳跃性了,陆云以为他还要多多感慨一番呢。 陆云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直接开口道:“胡叔,没有其他事情我先回家了。” 这时小翠也从屋里收拾妥当出来了,听见陆云要走,便道:“爹,我出去送送陆云哥。” 有什么好送的?!两家离的这么近,走上几十步就到了! 两人出了门,并肩走在路上,陆云很享受现在的氛围,能和一个喜欢自己的姑娘一起走在月光下。 不拥抱,不亲吻,只是慢慢往前走。 陆云突然开口,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小翠,你不是以后想唱歌吗,我这里有一首歌送给你?” “陆云哥,我以前没听过你唱歌啊,不会是儿歌吧?”小翠笑道。 “怎么会是儿歌?这是我前两天刚写的。” 陆云清了清嗓子就清唱起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陆云唱完两句的时候,小翠就已经深深被这首歌迷住了,虽然陆云唱的并不好听,而且稍微有些跑调,但并不妨碍这首歌的感染力。 顶着夜晚的星光,脚下踩着石板路,两人慢慢往前走,小翠倾心听着陆云唱歌。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 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胡天胡地蹉跎了青春, 晓色朦胧,倦眼惺忪大家归去, 心灵儿随着转动的车轮, 换一换,新天地,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夜生活如梦初醒。 《夜上海》是1947年的电影《长相思》中的插曲,周璇在里面扮演一个歌女,并且演唱了《夜上海》。 但现在距离拍摄《长相思》还有二十多年,一代民国女巨星还只是一个两岁的娃娃,陆云也就毫不客气的把这首歌盗用了。 老上海的夜晚灯红酒绿使人沉醉,《夜上海》这首歌表面上是在夸赞夜上海的繁华,但内里却是在讽刺。 小翠听不出这首歌是在夸赞还是在讽刺,她只知道这首歌很好听,旋律优美,这就足够了。 一首唱完,小翠听得如痴如醉。 “陆云哥你唱的真好听,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啊?” “这首歌叫《夜上海》,美丽的上海夜晚。”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小翠喃喃唱了一句。 看着月光下小翠唱歌的样子,陆运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这个邻家小妹。 第二十三章 两只蝴蝶 两天后,陆云一大早就起来,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找了一件没有补丁的干净衫子穿在身上,脚上又穿了一双崭新的布鞋,布鞋是母亲亲手做的,穿起来比北京老布鞋舒服多了。 吃早饭的时候,陆艺乖巧的帮忙摆着碗筷,家里地方不多,两天晚上陆艺都是跟着陆母一块睡的。 陆云想着等以后赚了钱换个大房子。 早饭很简单,粢饭,米粥还有两碟小菜。 粢饭作为江南地区早点四大金刚之一,好吃又经济实惠。粢饭里面包裹的是蒸好的糯米,然后根据个人口味不同可以加不同东西,喜欢吃甜的可以加些豆沙,喜欢咸的加些榨菜肉松就行,然后再包上根油条,边吃变捏,很有乐趣。 在后世经济大潮中,各种路边早点摊拆的拆,搬的搬,香味缭绕的早点摊很难再寻觅到。 陆云给母亲还有小艺盛好粥,又给自己盛个一碗粥坐下,拿起桌上的一个粢饭团子递给陆艺。 陆艺小手接过粢饭团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哥哥。” “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不用说谢谢。” 陆云也拿起一个粢饭团子吃起来,他不喜欢吃甜食,口味较重。 夹起一块自家腌制的萝卜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很是清脆可口,然后又夹起一块放到粥里。 陆母见陆云穿着这么整齐干净,不由问道:“今天又不是逢年过节,打扮这么利落干什么?况且还要出去拉车子,衣服又要弄脏了。” “哧溜。” 陆云喝了一口粥,又给小艺夹了一块咸菜,然后道:“娘,今天我要去给一个朋友过生日,先不去拉黄包车了。” “哪个朋友?” 在陆母印象里,陆云没有几个朋友,也就和小翠关系亲密。 陆云答道:“前几天拉黄包车刚认识的,小艺也认识,就是那天穿校服女生。” 小艺瞪大了眼睛萌萌的说道:“是轻歌姐姐吗?” 陆云道:“是她。” “我能和哥哥一起去吗?”陆艺满脸希冀的看着陆云。 陆云略微思考就说道:“当然可以。” 想来陈轻歌也是乐意见到陆艺的。 吃完早饭,陆云等到大约十点多钟才带着陆艺出去。 自己也是有车一族,所以也不用再叫黄包车,陆云就用自己的黄包车拉着陆艺去海格路丁香花园。 等到了丁香花园,路边已经停靠了好几辆汽车,今天陈家大小姐过生日,估计整个上海滩的名流贵人都会来参加,和陈家搭上关系的机会怎么会轻易错过。 门口还有一个佣人在迎接客人,看到穿着高贵的客人来了,脸上立马堆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行注目礼送客人进去。 陆云心想自己也能享受一次贵宾待遇了,停放好黄包车,就带着陆艺往丁香花园走去。 “哎哎哎,站住!说你呢,怎么还往前走?” 佣人见陆云带着一个小孩子就往丁香花园里面走,立马大声呵止。 不要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停放黄包车,一个拉黄包车的也想进去混吃混喝,当我阿财是摆设啊!也不看看这是哪里,来混吃混喝也就罢了,竟然还带一个! 阿财见陆云当没听见一样还往里面走,上前一把拉住陆云,你小子还装聋作哑是吧?! “你小子给我站住!” 陆云回过头来见这个佣人拉住自己,不由问道:“我不能进去吗?” 你不能进去吗?你当然不能进去了! “你小子装傻是不是?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拉黄包车的想进就能进的吗?” 陆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遇见了一个相当称职的佣人。 陆云道:“我和你家小姐认识,我是来给她过生日的。” 阿财不屑笑道:“吆喝,你小子功课做的挺足,还知道我姐小姐今天过生日。不过你一个拉黄包车的还没资格进去,连请柬都没有还想蒙混过关,门都没有!” “什么请柬?” “上海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我家老爷前几天送出去的请柬,你没有请柬还想进去招摇逛骗?” 陆云指着刚进去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他也没有请柬怎么进去了?” 阿财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也能和人家比,知道刚才进去的是谁吗?那是刘鸿生刘老板,随便从身上掉下一根头发都够你吃一辈子的。” 好吧,随便一指就指出一个实业大王出来。陆云自然是无法和人家相比,刘老板又是卖火柴又是卖煤球的,身家甚是丰厚。 陆云道:“我确实没有请柬,但我和你家小姐真认识,你不信可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陆云来了。” “我说你小子没完没了了是吧,你还和我家小姐认识,我还和孙大总统认识呢?你再不离开我可就让人把你绑到警察厅去了。” “我哥哥和轻歌姐姐真的认识。”陆艺也在一旁着急的说道。 阿财指着陆艺生气的说道:“诶,我说你个小……”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自家大小姐的声音。 “阿财,你要干什么?!” 阿财一见是自家小姐来了,脸上立马换上一副笑容,指着陆云和陆艺说道:“小姐,这小子想进咱府上混吃混喝,被小的发现了还在这里嘴硬说认识您,我这不想把他们送到警察厅去。” 陈轻歌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小皮鞋,身上则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样式虽然简单,但却淡雅,洁白的脖颈上还带着一串珍珠项链。丝毫不像往日的那位任性小姐。 陆艺见陈轻歌出来了,高兴的喊了一声轻歌姐姐。 陈轻歌见刚才阿财拦着陆云他们不让进去,脸上呈现一丝温怒:“混蛋阿财,他们是我的朋友!” 阿财一听傻眼了,原来这个黄包车夫真和自家小姐认识。难不成这是哪家的富家子弟一时兴起跑到大街上拉黄包车玩? 陈轻歌说着就过去拉住了陆艺的小手,说道:“原来我们的小艺这么漂亮,以后肯定比你轻歌姐姐还要漂亮。” 这是夸小艺还是夸奖您自己呢?就连阿财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陈轻歌不再搭理阿财,拉着陆艺就走了就进去。 陆云对一旁的阿财说道:“我能进去了吗?” “进,你快请进!”阿财陪笑着说道。 等陆云进去阿财才暗骂一句,有钱人你还要啥黄包车! 陈轻歌的生日宴会是在丁香花园外面的空地上举办,仿效西式自助,各种西式糕点琳琅满目,还有红酒水果,都可以顺便取。 多是三五个人一个小圈子在交谈,手里都拿着一个红酒杯晃来晃去,不管会不会品,在这种场合装装样子总是对的。 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正在高谈阔论,只听其中一个年轻人说道:“依我看只有外国人才能写出优美的诗句,我们中国人根本写不出来,就像前几年那位胡适先生写的《两只蝴蝶》,我给大家朗诵一遍,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这是诗歌吗?这是屎!” 众人哄堂大笑。 第二十四章 林先生,借你诗歌一用 两只白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这是胡适先生在1916年用白话文创作的两只蝴蝶,1917年发表在《新青年》杂志上。 说到这首诗歌的文采,……确实没有文采。但这首诗歌却是中国第一首白话诗歌。就连余光中都认为胡适对于中国诗歌的作用大半是历史的,而不是美学的。 但是这个年轻人在这里大放厥词,说中国人写不出优美的诗歌,这不是放屁吗! 两千年前的《诗经》难道是外国人写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些不美吗? 只听这个年轻人继续吹嘘道:“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拜读过很多诗人的著作,我感觉外国人的诗作不仅优美而且想当有意境。” 这个年轻人捏着高脚杯往嘴里送了一口红酒,又道:“英国有过一位著名的诗人雪莱,他写过一首《西风颂》,里面有这样一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首诗歌还不甩《两只蝴蝶》两条街!要我说自古至今还没有哪一首诗歌的意境能够比得上这首《西风颂》!” “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那我请问这位先生,此句诗的意境是否能比得上雪莱那一句?”却是苏齐琪带着徐海飞施施然而来。 “轻歌,生日快乐!”苏齐琪送上祝福,又递上自己的生日礼物。还对陆云笑着打了个招呼。 “谢谢齐琪。”陈轻歌又对一旁的徐海飞毫不客气的说道:“你的礼物呢?” “给!” 徐海飞把手里一本厚厚的书递给陈轻歌,陈轻歌接过来翻开一看,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徐海飞捉弄了,里面竟然全是英文。从来都是自己捉弄别人,还从来没有别人敢捉弄自己,好你个徐海飞,欺负我不懂英文,下次你过生日送你两只毛毛虫。 这个年轻人本来就想高谈阔论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一看陈家大家小姐都被自己的才华所吸引,顿时喜上心头,却不知道陈轻歌心里对他厌恶到了极点,哗众取宠的家伙,以为自己喝了几年洋墨水就多了不起! 这个年轻人对陈轻歌还有苏齐琪自我介绍道:“在下赵一杭,曾在英国留学三年,今年刚回到上海。” 苏齐琪道:“谁谓河广?一苇杭之。不知道赵先生的名字是否出自《卫风,河广》。” 赵一杭欣喜道:“在下的名字正是出自《诗经》中的《卫风,河广》,这位小姐真是博学多识,令一杭佩服之至。”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如此推崇外国诗文,而贬低我们自己?雪莱的诗我也读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也很是欣赏,但是唐朝诗人吕温在《孟冬蒲津关河亭作》就写过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此中意境并不比雪莱的差。”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来欣赏这场诗词辩论。 赵一杭本来以为苏齐琪是来崇拜自己的,没想到是来拆台的,赵一杭对唐诗宋词了解的并不多,顶多能背诵几句床前明月光,白毛浮绿水之类的诗句,自己名字的典故还是他老爹给他说的,至于这个吕温他是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自己就是拿着家里的钱在英国玩了几年,听别人提起过雪莱罢了。回国后偶然读了一本诗集,才知道两只蝴蝶这首让自己笑喷了的诗歌。 赵一杭强颜争辩道:“我不否认古人写出过很多诗词歌赋,但现在呢?中国没有李白,没有杜甫了!那位胡适先生的《尝试集》在场的各位也都可以回去读一下,不是两只蝴蝶就是一群鸽子的,这也能称得上诗吗?” 其实中国近代诗歌这两年才刚刚发展,去年1月份才刚成立了文学研究会,里面都是牛人,周作人,郑振铎,沈雁冰,后来还有冰心,朱自清,老舍加入。到了6月份,为了响应文学研究会的成立,留学日本的几个人又成立了创造社,也都是牛人,有郭沫若,郁达夫和田汉。至于讲究格律创新的新月社要到明年才能在北京成立,徐志摩现在还在英国呢,要到10月份才回来。 苏齐琪道:“虽然我们现在没有太多优秀的诗人,但不代表以后没有!” 赵一杭冷哼一声,“还不是说大话,中国人要是能写出一首好诗出来,我名字倒着写!” 陈轻歌听不惯赵一杭如此贬低中国人,生气的说道:“姓赵的,好歹你也是中国人,不要以为在英国喝了几年洋墨水肚子里就有多少文章!” “我肚子里确实没有多少文章,但是现在外国人写的诗就是比中国人写的好,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陆云听不下去了,作为一个标准愤青遇到这种情况是要站出来展现自己真正的技术的。 “那你认为什么是好诗?” 赵一杭见陆云站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见陆云穿着普通,估计也没读过书,可能连字都不会写,这不是站出来自取其辱吗? 赵一杭不屑的说道:“自然是有格律,有情调,有意境才能称之为好诗!怎么,你会写诗?” 陆云淡然说道:“略懂一二。”又对陈轻歌说道:“今天你生日,我也没有带礼物,就送你一首诗。有没有纸笔?” “有,我这就去拿。”陈轻歌说完就跑回屋里拿纸笔。 苏齐琪看着陆云自信满满的样子,心想他应该能写出比两只蝴蝶文采好点的诗。 在赵一杭看来,此时的陆云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不一会,陈轻歌就拿着一支钢笔和纸张出来,把一张桌子上的食品和红酒都搬开腾出地方,铺好纸,陈轻歌就在桌子前坐下来。对陆云说道:“陆云,你说吧,我写。” 陆云心想正好,自己的繁体字写的还真不好看。看着陈轻歌坐在桌子前,伏案执笔的恬静样子,陆云在心里说道:“林先生,借你诗歌一用。” 第二十五章 你是人间四月天 陈轻歌穿着白色连衣裙,执笔伏案坐在桌前,静静等着陆云的大作问世。 众人目光都投向穿着普通的陆云,赵一杭更是催促道:“纸也拿来了,笔也拿来了,陈家大小姐更是亲自帮你誊写,你的诗应该问世了吧?” 陆云连看都没有去看赵一杭,这让赵一杭感觉受到了极大了侮辱,小子你太猖狂了! 陆云看向陈轻歌皎洁的脸庞,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心想这首诗最适合今天的这位姑娘,娉婷任性,天真烂漫。 陈轻歌也抬起头,把目光投向陆云,眼神里有一丝期待,不知道这个大无赖会作出什么样的诗句。见陆云突然朝自己微笑,陈轻歌也微微一笑,然后慌忙低下臻首,但芳心已乱。 “你小子到底行不行,作不出来别强求自己。”赵一杭冷哼一声,不屑的说道。 众人也都是议论纷纷,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装模作样了。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陆云眼神瞟过赵一杭,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陈轻歌身上,缓缓开口道:“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哈哈,还人间的四月天,我还五月天呢!”赵一杭对陆云更是鄙夷不已,就这点斤两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陆云没有去搭理这个赵一杭,而是继续深情地说道:“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声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焰中交舞着变。” 此句一出,赵一杭再也笑不出来,虽然自己没有多少真材实料,但常人的鉴赏能力自己还是有的。 陈轻歌一字一字的记,心里的感情也在逐渐变化。 苏齐琪有些羡慕的看着陈轻歌,谁又会为自己写诗呢,想到家里的烦心事就懊恼不已。 周围的众人听到陆云的第一句诗句,也都收回之前的质疑,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肚子里还真有锦绣文章。 陆云继续声情并茂的说道:“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 黄昏吹着风的软, 星子在无意中闪, 细雨点洒在花前, 那轻,那娉婷,你是, 鲜艳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天真,庄严, 你是夜夜的月圆, 雪化后那片鹅黄,你像, 新鲜除放芽的绿,你是, 柔嫩喜悦, 水光浮动着你梦期待中白莲,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见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一首诗念罢,众人已经傻了眼,要不要这么骇人听闻,竟然有如此美丽的诗句。 是的,这首诗就是美! 有人说林徽因的这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是为了悼念因飞机失事丧生的徐志摩,也有人说是为了她儿子的出生而作。不管林徽因因为什么原因而作,这首作品,都是极为出众出彩的。它具有新月诗派所有诗美的原则,格律的和谐,语言的雕塑美和音律的乐感。这首诗词语的跳跃和韵律的和谐几乎达到了极致。 这时候,人们还没听过冰心的繁星春水,还没有志摩的再别康桥,戴望舒还没有走在下雨的巷子里作诗。 来到丁香花园给陈轻歌过生日的人有几个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多多少少都接受过教育,不是商人政客就是知识分子。 听到这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大家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这首诗定当在文坛掀起风浪。 陆云感觉此刻应该有掌声。 “啪啪啪!” 人们从一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纷纷给陆云报以热烈的掌声。当然赵一杭除外,此人到现在还不相信陆云能作出如此优美的诗句。 陆云也不相信,因为这首诗是他借鉴的林徽因的。 “这首诗好美,这个年轻人叫什么名字?” “一会我要把陈小姐手里的诗要过来临摹一遍,以后遇到心仪的女子就送给她这首诗。” “这个年轻人大才,以后定当不凡!” “是啊,说不准陈家这次淘到宝了。” “就是家世普通了些。” 陆云显然成为众人议论的焦点。 此时陈轻歌也已经把诗句完整记录完毕,面色绯红的走了过来,把诗句递给陆云,有些羞涩的说道:“你看看,有什么错误吗?” 难得一见陈轻歌露出小女儿的姿态,陆云不由多看了一眼。 接过陈轻歌写的诗句浏览一遍,字写得十分好看,字体小巧娟秀,在最后一行,陈轻歌还自己加了一句:民国十一年6月16日,陆云赠与陈轻歌。 (民国时期,有阳历阴历之分,此时是阳历6月,阴历五月。) 陆云有些哭笑不得,说道:“没有错误,好好保存。” 陈轻歌回答的很郑重:“我会好好保存的。” 陆云不知道的是陈轻歌的一句好好保存足足保存了六十多年,在后来的一次慈善拍卖上,这张诗稿拍出了上亿元的天价。 “陈轻歌你脸怎么红了?”徐海飞在旁边发坏问道。 “你才脸红了!这是热的不知道吗?!” 刚才还说要好好保存的诗稿,此时已经被陈轻歌用来扇风了。 徐海飞还想要调侃陈轻歌几句,有个挎相机的男子走过来打断了几个人的交谈,对陆云说道:“在下《申报》记者周文,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陆云。” 凭借陈伟鸿和《申报》的关系,今天来几个记者并不意外,周文本想只做个陈小姐的生日宴会采访,例如来个哪个大人物,桌上那瓶红酒什么来历,这只大虾好贵要三十八个大洋,没想到竟然有意外之喜,有人现场向陈小姐送诗,而且水平绝佳。 周文接着说道:“陆先生大才,刚才那首诗实在是让我佩服之至,还从未领略过如此优美的诗句,不知道陆先生是否愿意把刚才那首诗发表在《申报》上?当然我们会给陆先生报酬。” 陆云比较关心报酬这个问题,问道:“多少价格?” 周文道:“一元。” “单价吗?” “当然是单价,一首诗一元。” 陆云感觉这个价格太少,不由说道:“价格再稍微高点怎么样?” 周文也没打算一元就能让人把诗交给自己发表,他心里的价位是不能超过五元,说道:“陆先生想要多少价格?” “还是单价一元,不过是一字一元!” 第二十六章 有的人 听到陆云竟然要价一字一元,周文想把脖子上的相机砸到陆云头上,自己一个月工资才堪堪三十块,你小子也太黑了,一首诗就想要一百多个大洋,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周文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陆先生真会说笑话,一字一元我们是断然不会接受的。” 陆云知道一字一元的价格不是他一个记者所能拍板决定的,于是说道:“你可以会去和你们史量才总经理说一下,也许他会答应下来的。” 陆云对这首诗有信心,也更加相信史量才的眼光,就算这首诗不值一字一元,但也绝对不会只值一元的低价。 作为《申报》的总经理史量才今天并没有来丁香花园,要是他在现场听到《你是人间四月天》这首新诗,肯定会当场买下,如此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首诗绝对会提高报纸的销量。 “周文,一字一元也不是太贵啊,这首诗要是能够率先在《申报》上发表,你回去史经理一定会奖励你的。”陈轻歌在一旁开口说道。 周文感到有些蛋疼,一字一元还不是太贵?! 姑奶奶,在您眼里几百块大洋当然不是大钱,我今天要是答应陆云一字一元的要求,不说回去史经理会不会奖励我,不让我卷铺盖走人就是好的。我知道《申报》背后有您家的资金支持,但报社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史经理做主的,我可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答应这个离谱的要价。 周文道:“陈小姐,我只是一个小记者,这事我还不能做决定。” 陈轻歌撇撇嘴不说话,还不是小气。 周文又对陆云说道:“陆先生这首诗不论是用词格律,还是其中意境,国内还没有哪首诗能比得上。我虽然不能决定让这首大作以一字一元的价格在《申报》上发表,但我回去和史经理商议,想必价格也不会太低,还希望陆先生先不要交于其他报刊发表。” 陆云答应了下来,说道:“没有听到周先生答复之前这首诗我不会交给其他报刊的。”陆云心里想的却是除了《申报》可能没有哪家报纸愿意当个冤大头给自己一字一元的价格。 周文又问道:“还不知道陆先生在哪里高就。” “法租界内拉黄包车的。” “陆先生果然不一般,说话就是幽默。”周文一脸冷汗,拉你妹的黄包车,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全上海都是诗人了。 陈轻歌道:“陆云真是拉黄包车的,还骗了本小姐两元钱呢。” 得,这位大小姐现在对那两元钱还念念不忘。 周文见陈轻歌表情不像作假,才逼迫自己相信陆云是一位黄包车夫。现在的黄包车夫都这么有才华了吗? “我就说你不可能作出诗来,一个大街上拉黄包车的怎么可能写出这么好的诗,说不准是在哪里抄袭的!” 一旁的赵一杭一听陆云竟然是拉黄包车的,立马又跳了出来。 大家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赵一杭,抄袭?抄袭哪位诗人的?中国要是有人作出这么一首诗还不早就名扬文坛了,还用得着留到今天让陆云抄袭? 陆云道:“谁规定黄包车夫不能写诗了?” “拉黄包车的有几个是读过书写过字的?” “赵公子读过书,写过字,还留过洋,可是你也比不过我这个拉黄包车的。” “你……你终究不过是个拉黄包车的,就算侥幸作了一首诗又能怎样,等到明天你还不是要继续穿着破衣服带着臭毛巾跑到大街上拉黄包车!不要以为今天能来丁香花园就飞上枝头了,说到底你还是一个低贱之人!” “不许你这样说我哥哥,坏人!”陆艺气呼呼的瞪着赵一杭。 陈轻歌怎么能允许赵一杭说陆云难听的,当即维护道:“姓赵的,这里是丁香花园,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丢出去!?” 徐海飞唯恐天下不乱,撺掇道:“轻歌,把他丢出去,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陆云道:“我并不觉得当一个黄包车夫就低人一等,相反那些自我感觉良好高高在上的人骨子里却是相当低下。我对赵公子没有没有太多的话可说,今天就送你一首诗吧,希望赵公子也能好好保存。” 陆云知道搬出这首诗来实在是大材小用,但用在赵一杭身上还是稍微有些应景的。 什么?又要作诗,众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周文更是掏出小本本,准备做个速记。 陆云看着赵一杭说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你他妈才死了,赵一杭在心里怒骂道。 陆云继续高声道:“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 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 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 有的人, 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 有的人, 情愿做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 有的人,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的活, 骑在人民头上的, 人民把他摔垮, 给人民作牛马的, 人民永远记住他! 把名字刻入石头的, 名字比尸首烂的更早, 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 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 他的下场可以看到, 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 群众把他举得很高很高。” 这次大家没有再给陆云掌声,人群里甚至有几个人脸色难看的走开了,陆云这首诗确实刺激到了他们。 赵一杭有些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招惹这个陆云了,自己不就是讽刺你几句吗,至于写出这么难听的诗来骂自己,估计明天自己的名声就要烂大街了。 周文的心里更是万分激动,握着钢笔的手现在还有些颤动,自己今天可是捡到宝了,无论如何这首诗都要发表在《申报》上!这首诗的反响恐怕比刚才那首你是人间四月天还要大啊! 赵一杭灰溜溜的走了,实在是没有脸面再在丁香花园待下去。 周文激动的说道:“陆先生,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陆云淡然道:“有的人。” “好一个有的人,有的人活着却是行尸走肉,有的人死了但却精神永存,陆先生这首诗真是警醒世人。我们《申报》真心希望能够发表陆先生的这首诗。” 陈轻歌并不感觉这首诗有多好,在她心里你是人间四月天才是最美丽的诗句。 苏齐琪看向陆云的眼光变得有些微妙,他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第二十七章 妄为文人 在周文看来,就算拿不下你是人间四月天,也要拿下有的人这首诗,有的人词藻韵律虽然比不上四月天优美,但思想境界更胜一筹。 周文难掩心中激动,兴奋地说道:“陆先生,无论如何有的人这首诗一定要付与我们《申报》发表,我这就回报社告知史经理。” 不待陆云开口,周文就匆忙离开了丁香花园。 今天有不少达官显贵来丁香花园,所以花园外面的黄包车夫倒是挺多,周文来到园外随手叫了一辆黄包车,上了车说道:“去申报馆,越快越好!” 《申报》报馆在三马路和望平街的十字路口,属于钢筋混凝土建筑,一共五层,占地有七百多平米,墙的外立面檐口下部和壁柱都有花纹,颇具有新古典主义装饰风格。二楼挑出阳台,栏杆美观,阳台座下也有装饰性的图案。 说到望平街,这里可堪称中国近代报业的摇篮。继《申报》之后,美国商人福开森又在斜对面开办了《新闻报》,与申报馆隔邻相望。到了1904年,《时报》又创办,与《申报》,《新闻报》三足鼎立。三大报馆明争暗斗,各有千秋。 申报馆里有当年世界上最先进的印刷轮转机,新闻报馆则在四楼屋顶养了四百多只意大利信鸽,用于记者远距离发稿,至于时报馆大楼,则是突兀的七级佛塔,没错,时报馆的造型就是佛塔,佛塔下面还有风铃,随风响起清脆的风铃声,一点都不像一家报馆。 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之前,上海基本上是《申报》与《新闻报》主导的双雄争霸,两家报纸明里暗里不断争斗,《申报》发行量始终超不过《新闻报》。《申报》便改变策略,走商业化道路,就是多加印刷广告,实现广告营收上的领先,而且增加报纸厚度,正所谓加量不加价! “先生,报馆到了。”黄包车夫停下车,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天太热了。 周文跳下车,从兜里掏出两个铜板直接扔给黄包车夫。 “不用找了。” 黄包车夫顿时眉开眼笑,弯腰笑道:“谢谢先生,谢谢先生!先生慢走。” 等周文走进报馆,黄包车夫摊开手掌一看才傻眼了,尼玛没钱冒充什么大尾巴狼,老子以为是两块大洋呢,才是两个铜板! 周文急匆匆跑到二楼史量才办公室,连门都来不及敲就想直接推门而入,没想到门一下子开了,周文差点扑到开门的人怀里。 开门的正是史量才,眼看中午,他正想回家,见周文急急躁躁的样子,开口责备道:“什么事情这么慌里慌张的,作为一个记者你要沉稳冷静。” 周文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史……史。” “史经理。”史量才替周文说了出来,你小子今天要是没有什么重要新闻,明天就给我卷铺盖走人吧。 周文稳定心神,不再慌里慌张,拿出自己在丁香花园记下来的《有的人》递给史量才。 “史经理,你看这个。” 史量才接过来一看,发现是篇诗稿,字迹有些潦草,但大体还看得清。陆云在丁香花园背这首诗的时候可没留给周文时间记载。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什么死了活了的,你小子就拿这东西来糊弄我? 开头两句并看不出所以然来,史量才耐着性子继续往下看,越往下读心里越震惊,当真是篇大作,当今中国文坛,还没有哪首诗能出其右。 史量才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文,问道:“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有的人。” 史量才赞叹道:“有的人,有的人,好一个有的人!” 史量才又问道周文:“这首诗是你写的?” 周文这小子平常采访撰稿倒还不错,但也没听说他会作诗,难道是深藏不漏? 周文道:“史经理,我怎么会作的了诗,这首诗是陆云写的。” “陆云是谁?”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周文把丁香花园的事情交代清楚,又道:“他还写了一首诗,是送给陈家小姐的,诗名是你是人间四月天,虽然思想深度比不上这首有的人,但却极具格律美感。” 史量才忙问道:“那首诗呢?” 周文有些尴尬,一时着急回来忘了向陈家小姐要诗稿誊抄一遍。 “那首诗我没来得及抄写,便赶回来了。” 史量才没有责怪周文办事不周,一首《有的人》如果能够刊登在《申报》就已经足够了,如果另一首诗当真如周文所说水平绝佳,到时候一块刊印发表也是锦上添花。 史量才问道:“你可问过陆云,他是否愿意把诗在《申报》上发表。” 这才是史量才最关心的问题,人家诗写得再好不给你发表,自己也是白忙活。 周文道:“他到也没说不愿意,只是价格有些偏高。” 偏高?能高到哪里去?史量才不以为意,《申报》可是有底气的,难道连两首诗都买不起吗? 史量才问道:“这位大才子要多少钱?” “一元钱。” 史量才笑了,看来这位陆云也仅仅是个会作诗的文人,不知道自己这首诗的市场价值,以一元钱的价格就能让这首诗在《申报》上发表,自己绝对是赚翻了。 史量才道:“你答应了没有,最好是两首诗都答应下来,这首《有的人》一旦在《申报》发表,不说在上海,就是在全国各地都会引起轰动。” 答应个啥啊?人家是一字一元! 周文为难道:“经理,他要价太高,我不敢擅自答应。” 史量才气急道,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周文:“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做事就要当机立断,这么好的一首诗,这么低的价格怎么不当场答应下来,万一错失这次机会这两首诗发表在《新闻报》上,又要让咱们的对手出风头了。” 周文道:“经理,不是一首诗一元,而是一字一元,所以我才没有答应下来。不过陆云也说了,没听到我答复之前他不会把诗稿交与其他报刊发表的。” 史量才有些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问道:“你说一字一元?” “是的。” 史量才气急败坏的骂道:“他还有没有文人的风骨?!一字一元,简直市侩到了极点!妄为文人!” 周文道:“这位陆先生还真不是一位文人,而是拉黄包车的。” 史量才惊讶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陆先生亲口所说。” 史量才一改刚才气急败坏的模样,高兴地说道“哈哈,陆先生真是一位奇才,一字一元就一字一元,答应他!这位陆先生的身份也是一个大卖点。” 第二十八章 撕烂你的嘴 周文听到史量才同意陆云一字一元的价格,便说道:“经理,我这就回丁香花园找陆先生给他答复。” 周文心里对陆云羡慕不已,两首诗四五百块大洋啊!寻常人两首诗歌也就四五个大洋。 史量才思忖道:“我和你一同前去丁香花园,虽然大家都和文字打交道,但现在做的却是买卖,咱们也不能真就当这个冤大头一字一元去买两首诗。现在可不是讲究一锤子买卖的时候,他漫天起价,咱们就坐地还钱,说不准还能买一送一。” 周文道:“买一送一?那该买那首诗是好?” 史量才道:“自然是字数少的那首诗。” 周文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您这不也是挺市侩的吗?! 两人出了报馆,上了史量才的汽车,虽然申报馆不是史量才一人独资,但区区一辆汽车在史量才眼里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物。 史量才也是腰缠万贯的人物,他还有一辆马车,是花费了数十万两高价在一个德国人手里买来的。这马车可不是寻常简陋的马车,而是豪华限量版的亨斯美马车,当时整个上海拥有这种马车的超不过十个人。 这种豪华马车必然是物有所值,要的就是一个享受。里面的装饰非常讲究,铜件铮亮铮亮,都能当镜子用,呢子柔软,皮革细滑。还嵌了银护板,镶了小镜子或者豆蔻香盒。冬天少不了狐皮褥垫,白铜手炉脚炉,春意盎然的样子。 主人威风,车夫也不简单,一应行头俱全,服装都是特制的,夏天穿葛纱,戴凉帽,冬日着皮衣,加披肩,还有可能是全身外国玄缎,周边镶水钻。拉着马车跑在上海的大街上,说不准青楼名妓见了都要倒贴。 马车奢华,马匹自然更非普通品种,而是可以自动扣缰,驾上披锦挂彩的阿拉伯名马。 周文进了汽车坐在副驾驶,等史量才发动车子,开口说道:“经理,怎么也从未见你坐着你的马车来报馆?” 史量才淡然说道:“那辆马车太过招摇,还是乘坐汽车比较低调。”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史量才一句话噎得周文半晌没有说话。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知道有多少人坐不起汽车吗,开着汽车就够招摇过市的了,还低调?你要不是经理,周文一定指着史量才怒骂一句,低调你大爷! 史量才知道今天是陈家大小姐生日,但他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他和陈伟鸿虽然是生意伙伴关系,但陈伟鸿之前所作的一件事让史量才有些不爽。 当初史量才准备接手《申报》,但手头没有太多的资金,便找到陈伟鸿准备拉一笔资金,而陈伟鸿何等眼光,自然看出《申报》前景广阔,便同意出资百分之七十,以后只负责收取红利,至于报馆大大小小的运营发行都由史量才这个专业人才决定。 《申报》在史量才的经营下也确实成为中国最大的发行量报纸之一。但前段时间陈伟鸿插手报馆,擅自安排黄金荣被绑一事上号外,着实让史量才不爽,虽然当时报纸大卖,让《申报》赚够了眼球,但免不了报纸也有替黄金荣这个流氓头子说好话的嫌疑。 史量才现在手头宽裕,也一直想收回协议,准备独资经营《申报》,但陈伟鸿哪里肯丢掉这么好吃的一块红烧肉。 史量才带周文来到丁香花园下了车,阿财是认得史量才的,知道这是《申报》总经理,而且和自家老爷有莫大关系,自是不会傻到上前把史量才挡在门外。并让人进去通报陈伟鸿说史量才来了。 史量才跟着周文来到大家聚会的庭院,周文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陆云的身影。 史量才问道:“哪位是陆先生?” “他没在这了,可能被陈老板请到客厅喝茶去了吧。”周文猜测道。 史量才道:“我去拜访一下陈老板,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吧。” 史量才说是拜访陈伟鸿,还是为了陆云,在他心里,陈伟鸿还真比不上陆云的两首诗的价值高。 陈轻歌本意过生日就想请几个好友聚一聚,陈伟鸿自然是不同意,自家女儿十六岁生日岂能随随便便应付了事。好几天前便广邀上海名流,更是请了数十位法国厨师来到丁香花园现场烹饪食材。 陈轻歌不喜这里太过糟杂,等周文离开丁香花园之后,就带着陆云苏齐琪他们来到了别墅后面的花园。 陆云也不想呆在这里被大家当做猴子一样观看,还不时有人过来搭讪。要是美丽动人的女孩子过来搭讪陆云也乐意,可是过来搭讪的都是浓妆艳抹的像日本艺妓一般,陆云实在是不忍心再多看她们两眼。这也幸亏是早上吃的不多,不然肯定要当场出丑。 陆云一开始还奇怪陈轻歌过生日,怎么关系一向很好的露兰春和孟小冬没来,到了后面花园一看才发现这两人早就来了。 孟小冬和露兰春正在湖心亭赏景呢,亭中几案上还摆放着冰镇的瓜果,两人依栏而坐,谈笑风生,一个风情万种,一个豆蔻年华青春靓丽。露兰春手里还拿着一个瓷碗,往湖里抛洒鱼饵,看到鱼儿跳出水面争食还不时翘起兰花指掩面而笑。 陆云牵着陆艺的小手跟着陈轻歌通过九曲桥来到湖心亭。陆云后世来过丁香花园,对这园子的陈设没有多少新鲜感。陆艺则是小孩子天性,好奇的东张西望打量着这个美丽如园林般的花园。 苏齐琪与徐海飞是陈轻歌的闺中密友,自然是经常来丁香花园做客玩耍,对这里也不是太稀奇。她俩与露兰春孟小冬也是相识的,还一起被陈轻歌带去共舞台看过戏,只是苏齐琪和苏海飞对京剧实在是没有太大兴趣,后来陈轻歌便自己常去共舞台。 亭中的孟小冬和露兰春见今天的寿星来了,都笑着起身相迎,露兰春放下手中瓷碗,笑着打趣道:“陈家大小姐今天就十六岁了,恐怕过两天上门提亲的人就要踏破丁香花园的门槛了。” 民国时期的法律是禁止早婚的,女子法定结婚年龄也就是十六周岁。 陈轻歌当做没听见露兰春的言语,但是耳根处的一抹羞红还是出卖了陈轻歌的女儿心态。 陈轻歌也过来牵着陆艺的小手对露兰春和孟小冬说道:“你们认不出这是谁了吧?” 露兰春道:“我们可不是健忘的老先生,只是没想到小艺这位假小子原来长得这么俊俏。” 露兰春一时兴起,又对陆云说道:“不如以后让小艺跟着我学京剧吧。” 陆云怎么会让陆艺跟着露兰春去学京剧,他是把陆艺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不说这时候唱戏的在社会上的地位不高,要想学有所成更是要付出太多汗水,虽说是跟着露兰春自己也不必担心,但陆云也是舍不得让陆艺去受苦。自己又不是赚不了钱,以后缺钱花抛出几首诗不就得了。 陆云婉拒道:“小艺都十二岁了,恐怕也错过了学艺的最佳年龄,就不必麻烦兰春姐了,兰春姐一番好意陆云心领了。” 孟小冬似是想起自己小时候学艺的场景,对露兰春说道:“兰春姐,就不要让她学京剧了,以后让小艺去学堂念书不必学那说唱念打好多了。” 露兰春点点头,便放下了心里一时兴起的想法,也不再强求。 后面的徐海飞见陈轻歌和陆云两人都牵着陆艺的小手,就像一家人一般,眼珠一转,便对身边的苏齐琪说道:“齐琪,你看轻歌和陆云像不像一家人啊?” 陈轻歌听了徐海飞的话,这才发觉自己和陆云一人一边牵着陆艺的手,就像一对夫妻牵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陈轻歌满脸通红,立马松开陆艺的小手,然后又恢复了大小姐的本性。 “徐海飞,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第二十九章 丁香姑娘 陈轻歌和徐海飞打闹了一会儿,两人都不属于那种笑不露齿细织慢绣的淑女,所以在众人面前是毫不顾虑自己的形象,最后徐海飞败在陈轻歌的雌威之下,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例如每天上学要给陈轻歌带两块解暑可口的薄荷绿豆糕。 众人都来到凉亭之中,陆云一看顿时感觉头有些大,清一色的萌妹子,就自己一个抠脚大汉,自己这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陆云不好去搭话,便在几案上拿起两片西瓜,递给小艺一块,剩下一块自己拿在手里吃起来。 从家里来到丁香花园陆云还滴水未沾,本以为来到这里能够大吃一顿,没想到来了不是作诗就是应付记者的,空对着满桌美食,却无法染指,实在是令人胃疼。 西瓜都是冰镇好的,咬一口当真是清甜多汁,沁人心脾。在这湖心亭中面对众多美女当一个吃瓜群众也是挺好。至于心中有没有杂念,只有陆云自己知道。 徐海飞显然不想轻易放过陈轻歌,又挑起话端。 “兰春姐,小冬,你们还不知道吧,陆云刚才在前面当场给轻歌作了一首诗。说不准某人的一颗心就系在了陆云身上。” 陆云往湖里吐了两颗西瓜子,引来几只锦鲤争抢,陆云表示自己只是一个吃瓜群众。 陈轻歌冲徐海飞挥了挥小拳头,然后有点心虚的看了眼陆云,发现他正在往湖里吐西瓜子,便放下心来,但见他好像又莫不过心,陈轻歌心里又有些懊恼。 “什么样的诗?” 露兰春一听陆云还会作诗,当即来了兴致,她认为陆云会作一首不着调的打油诗。 徐海飞道:“轻歌有诗稿,她说要好好保存,估计现在舍不得拿出来了。” 陈轻歌道:“不就一首诗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说着便把放在包里的诗稿拿出来递给露兰春。 露兰春接过诗稿一看,夸奖道:“轻歌写得一手好字。” 孟小冬也是侧耳倾听,好奇陆云会作出一首怎样的诗? 露兰春轻声念道:“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一诗读罢,露兰春赞叹道:“想不到陆云还有如此才情。” 孟小冬看着正在吃西瓜的陆云,说道:“想必陆云平时必定是读书颇多,要不然也写不出这么美妙的诗句。” 陆云把瓜皮放在几案上,用手抹了一下嘴巴说道:“平常哪里有时间看书,就是小时候上过几年私塾。家里也有几本书,有时间才会翻开看看。其实看的书多并不一定就会写出好诗,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经历的多了就会妙笔生花。” 生活中并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善于发现美的眼睛。陆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崇尚从现实中学习的人,这样以后再写诗也有理由解释。 徐海飞环视四周看着着美丽的丁香花园,对陆云说道:“那你能不能再作首诗,就以丁香为题,虽然现在并不是丁香花的花期” 陆云盯着几案上的西瓜皮默然不语,真想把这块西瓜皮扣在徐海飞的头上!自己又不是曹植,真以为能七步成诗啊!得亏自己是穿越人士,要不然自己还真被难住了。 和丁香有关的诗句不少,雨巷中就有一句,但和现在的情景不符,今天已经拿出两首水平绝佳的诗歌了,如果在抛出来一首,肯定会被人绑走做切片研究。 陆云决定把丁香花这首歌搬出来,好好让这几个小姑娘感动一番。 陆云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丁香花园的来历?” “知道啊。这座丁香花园之前是前清大臣李鸿章买的,好像他的一位小妾也叫丁香,而且酷爱丁香花,所以便在这花园中种下丁香。” 陆云道:“我在报纸上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也和丁香花有关。” “什么故事,快说!”陈轻歌催促道。 陆云开口讲道:“古时候有个书生要进京赶考,在赶考途中爱上了一个店主的女儿,这个店主的女儿也名叫丁香。两人是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但是这个店主却从中阻拦,一是嫌弃这个书生穷酸,二是责怪女儿有辱门风。丁香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希望能得到父亲的成全,但是店主十分执拗,就是不肯,偏要棒打鸳鸯!” “后来呢?”众人都被这个故事所吸引,就连陆艺都听得津津有味。 陆云道:“这位姑娘性子十分刚烈,见父亲就是不肯同意,还要把她许配他人,便投井自尽了。店主追悔莫及,便把女儿埋葬在后山之上。没有几日,这位丁香姑娘的坟前便开满郁郁葱葱的丁香,繁花似锦,花香四溢。” 陈轻歌听了故事满脸气愤,“这个店主真是太可恶了!” 又对陆云问道:“那个书生呢?” 陆云道:“那个书生也放弃了进京赶考的机会,每日挑水浇花,从不间断,每日与那丁香相伴。后来还有人为此写了一首歌。”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苏齐琪默念了一句南唐国主的诗句。 陆云有些跑调的歌声响起。管他跑不跑调,反正这首歌只有自己知道。 “你说你爱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 多么忧郁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 花儿枯萎的时候,当画面定格的时候, 多么娇嫩的花,却经不起风吹雨打, 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变成的梦啊, 就这样匆匆的走来,留给我一生牵挂, …… 你听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 城市间多少烦恼,从此不再牵挂, 日子里载满丁香花,开满紫色美丽的鲜花, 我在这里陪着她,一生一世保护她。” 陆云唱完歌才发现亭中气氛有些不对,各个愁眉苦脸的,陈轻歌和徐海飞这两个平时很是外向的女孩子眼角都有些湿润了,就连陆艺都是托着下巴闷闷不乐。 后世这首歌对女孩子都具有十足杀伤力,更别提现在的女子都还没接受网络熏陶,没有读过各种编造的催泪小故事,陆云一个丁香姑娘的故事,一首跑调但是催人泪下的《丁香花》,让这湖心凉亭的几位姑娘都变成了多愁善感的人。 第三十章 陈先生的客厅 丁香花园别墅内的客厅里,陈伟鸿正招待几个重要客人。 客厅内的装饰偏欧洲风格,地板上铺有大红色的地毯,奢华但不显庸俗,头顶上还有耀眼的水晶吊灯,更加彰显高贵。客厅中央是张巨大的檀木桌子,旁边摆放的是几张柔软的白色沙发。 沙发上坐着几个人,每人面前都摆放着一个普通的白色陶瓷杯子,但杯子里的咖啡却香味浓郁。 坐在主人位置的陈伟鸿一身白色西装,打着领结。左边坐着的是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胖子,赫然是上海青帮老大黄金荣,而右边坐着的偏偏是前几天和黄金荣有些过节的上海淞沪护军使何丰林。 两人都是大人物,逢场作戏的本事还是有的,黄金荣纵然心里对何丰林千般不爽,此时还是与何丰林笑呵呵的聊着天。 对面的一张沙发上坐着两个人,都是上海巨商。一位是和黄金荣关系匪浅的虞洽卿,另一个就是陆云在丁香花园门口遇见的火柴大王刘鸿生。 此时陈伟鸿的客厅不像是在举行一次普通聚会,更像是一次上海名流非正式会议。 刘鸿生和陈伟鸿是多年至交好友,虽然今天是自己的晚辈过生日,但刘鸿生还是推开诸多事情来到丁香花园祝贺。 至于虞洽卿则是想交好陈伟鸿。 近些年虞洽卿卷入军阀争斗,支持北边的段祺瑞政府,所以一直受到皖系军阀孙传芳的刁难。在虞洽卿眼里,陈伟鸿就是一只老狐狸,和直系皖系甚至南方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谁都动他不得。趁此机会,虞洽卿想交好陈伟鸿,不求像陈伟鸿一般同时游走于多方派系之间,但求能够减缓来自皖系的压力。再者,虞洽卿想出任明年上海总商会的会长,这也需要陈伟鸿的支持。 来了一看没想到何丰林也在,这是皖系军阀卢永祥的老部下。虞洽卿琢磨着一会话该怎么说。 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虞洽卿才开口说道:“去年南边的孙总统在两广又准备往北打,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打起来。”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孙总统只是一直在准备而已,这都准备半年了,这仗一时半会肯定打不起来。 今年6月孙总统就要和陈炯明决裂了,过不了几天可能就要来上海。 虞洽卿也知道这仗打不起来,只是想探探陈伟鸿的话。 陈伟鸿笑着道:“这仗什么时候打不是咱们说了算的,陈某感谢各位今天百忙之中来给小女庆生,咱们今天不谈国事,只谈其他。” 虞洽卿放下手里的咖啡,暗骂一句老狐狸。 陈伟鸿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听黄老板说,共舞台准备推出一台大戏,兰春小姐和孟小冬要同台打擂,到时候咱们可是都要去捧场的。” 黄金荣笑道:“小打小闹而已,这主意是兰春出的,到时候还要请陈老板多多帮忙,在《申报》上打几天广告。” 黄金荣在外人面前是丝毫不避讳自己和露兰春的关系。 陈伟鸿正要说话,有个下人进来通报说史量才经理来了。 陈伟鸿一听史量才来了,笑着对黄金荣说:“《申报》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黄老板要打广告一会可以找史经理。” 说话间,史量才已经来到了客厅。 陈伟鸿站起身开玩笑说道:“家修,之前请你来你说没有时间,今天你又不请自来,我可没有给你准备咖啡。” 史量才打量了一圈发现在座的各位自己都认识,尤其是看着黄金荣与何丰林竟然能愉快的在一起喝咖啡,更是在心里感叹军阀和流氓真是蛇鼠一窝。 史量才对陈伟鸿道:“我今天不是来你家喝咖啡的,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陈伟鸿很是疑惑。 “陆云,听说他今天给轻歌写了一首诗,我想把这首诗刊登在《申报》上。” 史量才并没有提陆云还作了《有的人》这首诗。 陈伟鸿听自家女儿提起过陆云这个名字,当初利用《申报》给卢永祥施加压力,逼迫卢筱嘉,搭救黄金荣就是这个陆云出的主意。陈伟鸿一听这个年轻人还会作诗,不禁对陆云更加感兴趣。陈伟鸿好奇陆云作的什么诗竟然能让史量才亲自来自己家寻人。 陈伟鸿道:“我也没见过这位陆云,他和小女是朋友,他们现在应该在后面花园呢。我这就让人寻他们过来。” 却说陆云此时正在凉亭里给众人讲着笑话,刚才的一个小故事一首歌惹得众人闷闷不乐,气氛很是压抑,陆云随口讲了几个在后世烂大街的段子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一扫刚才的忧郁。 陈轻歌还想让陆云再讲几个笑话,就见一个佣人来到凉亭。 “小姐,老爷想让陆先生去前面做客,说是史量才经理想见陆先生。” 虽说现在都民国十一年了,但老爷小姐这些称呼在大户人家还是保留了下来。对于大户人家的佣人来说,平等是陌生品,能够混口饭吃就很好。 这个佣人也不认识陆云,但满亭子就一个男子,应该错不了。 陆云没想到自己两首诗把报业大亨给引来了,起身就想跟着佣人去前面客厅。带着小艺去前面也不方便,便把小艺留下来让露兰春他们照看。 露兰春今天是和孟小冬一起来的丁香花园,并没有和黄金荣一同前来,为了避免人前尴尬,来了就和孟小冬来这花园看风景。 陈轻歌也站起身说道:“陆云,我和你一起去。” 这时露兰春却叫住陈轻歌,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轻歌,我们今天来给你过生日,你也不好好招待招待,就让我们吃这满桌子的西瓜,一会儿总不能让我们空着肚子回去吧。” 陈轻歌对旁边的佣人吩咐道:“你去给兰春姐她们准备吃的,牛排,小炒,红酒,都让人端到这里来。” 又回过头来对徐海飞警告道:“你不准吃光了,一会儿我还要回来。” 陆云和陈轻歌来到前面客厅,发现客厅里人还不少,也不知道哪位是史量才。黄金荣他是认识的,当时陆云在人群后面偷偷看着青帮大亨被人绑走。还有那位穿着军装的应该是何丰林吧,大热天的也不嫌热,陆云还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品着咖啡的刘鸿生。 史量才见陈轻歌带着一个穿着普通的年轻人进来,心想这位应该就是陆云了,想起《有的人》这首大作,史量才上前握住陆云的双手,激动地说道:“阁下可是陆云陆先生?” 第三十一章 秋水 “虞伯伯好,刘叔叔好。” 陈轻歌来到客厅见到各位长辈逐一问好,然后乖巧的站到刘伟鸿身边。不知道陈轻歌本性的人,肯定会被她此时乖巧的模样所欺骗。 刘鸿生笑道:“老陈,你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比我家那几个可是懂事多了。” “你是不知道,这丫头也是调皮得很。”自家女儿有多任性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陈伟鸿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很受用别人对自己女儿的夸奖。 陆云见这位史经理还是握着自己的手不放,只好有些不自然的抽回自己的双手,这位史先生还真是热情。 在座的各位老板也都是很惊奇,这位史经理不是这么容易激动的人啊,怎么见到这位年轻人如此失态。 “我是陆云。” 听到陆云的肯定回答,史量才自我介绍道:“鄙人《申报》总经理史量才,听手下记者说陆先生有两首大作,所以想请陆先生把这两首诗交给我们《申报》发表,我们《申报》的发行量大家有目共睹,想必各位先生早上都会读我们《申报》的报纸。” 史量才还不忘向大家推销一下自己的报纸。虞洽卿道:“《申报》我是每日必读,喝着茶读着广告也是打发时间的一件乐事。” “哈哈。” 大家都知道虞洽卿在调侃《申报》的广告之多,《申报》在史量才负责后走商业化路线,广告确实很多,但不这样做很难实现盈利。 陆云不担心《申报》的发行问题,价格才是关键。 “能够得到史经理的肯定是在下的荣幸,只是不知道两首诗价格几何?” “就按照陆先生所说的一字一元的价格。” 不愧是报业大亨,就是爽快。 后面的几位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大钱没有见过,但听到陆云和史量才的对话还是使人咋舌,什么样的诗竟能卖出一字一元的天价,这个年轻人难道还是诗仙转世不成? 史量才接着说道:“只是我们报馆近日资金紧张,有些周转不开。陆先生也应该知道一字一元已经是天价,普通一首诗也就两三元的价格,不如我们买陆先生一首诗,另一首陆先生送于我们报社如何?传出去也是美事一桩。” 去你妹的资金紧张,周转不开!一百多大洋也拿不出来吗?! 不过陆云本来就打算只把《你是人间四月天》卖掉,《有的人》无偿发表。 陆云说道:“我会让贵社无偿发表《有的人》这首诗,至于另一首则一字一元如何?” 史量才也不计较哪首诗歌字多,哪首诗歌字少,就算另一首诗歌长达四五百字而且水平极低史量才也会咬牙买下来,只是为了能够发表《有的人》。不过史量才还是想听听另外一首诗四月天的水平如何,于是对陆云说道:“不知陆先生可否让在下见识一下另外一首诗?” 陆云看向陈轻歌,陈轻歌则把眼神看向窗外,意思是休想再让本小姐把诗稿拿出来。陆云无奈,只好当着满屋子的大男人又朗诵了一遍你是人间四月天。 “我说,你是人间四月天,笑声点亮了四面风……” 史量才听罢陆云朗诵完四月天,当即击节叹赏:“好诗!陆先生真是才华横溢!明日我们就将两首诗付梓发表。” 就连何丰林都站起来赞赏道:“别看我何丰林是个当兵的大老粗,但我就佩服你们这些有文采的人,陆小哥这首诗写的好,都快赶上那个柳三变了。”好嘛,这位老何连柳永都知道。 黄金荣也跟在后面说这是一首好诗,听了很是感动。 其实何丰林还真不是大老粗,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天津武备学堂毕业,比在座的那位流氓大亨有文化多了。 黄金荣小时候不爱读书,属于那种天天逃课,跑到大街上和小混混厮混的那种人。别看黄金荣现在满口称赞陆云作了一首好诗,其实就连黄金荣自己都不知道陆云写的这诗是啥意思,什么四月天又是烟又是白莲的,但大家都说这是一首好诗,那就是一首好诗吧。跟着一块称赞也显得自己有文化。 史量才听周文提起过,陆云这首诗是当场作出送给陈家大小姐的,于是揶揄道:“看来陆小哥也是性情中人,要不然也写不出这么文采斐然的诗句。” 陆云总感觉史量才话里有话,什么叫做性情中人,发现史量才眼角还隐约带着一点坏意,陆云恍然,你个老小子,说我风流就直说,还表达的这么委婉。但自己来到旧上海也就和小翠陈轻歌关系稍微亲密一些,至于孟小冬露兰春她们不过是因为陈轻歌才认识,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再说说到风流,在场的谁也比不过眼前这位史经理。 陆云后世看过一篇新闻,是西湖边一座旧建筑上了热搜。这座建筑就是有名的秋水山庄,秋水时至,百川灌河。这座山庄的主人就是史量才的二太太沈秋水,二人的爱情之路也挺曲折感人。 沈秋水原名沈慧芝,后来被史量才改为沈秋水,望穿秋水嘛!后来史量才被暗杀,沈秋水白衣素服,为史量才抚琴弹奏《广陵散》,最后将琴掷于火中。 当时沈秋水以身相许史量才之后,史量才又娶了一位姨太太,所以沈秋水不高兴了,虽说不至于每天以泪洗面,但脸上郁郁寡欢史量才还是能看到的。为了弥补对沈秋水的亏欠,史量才一掷千金,在西湖边上按照《红楼梦》中怡红院的格局建造了一座山庄送给沈秋水,取名秋水山庄。 后世为了修缮秋水山庄,工作人员把山庄的围墙粉刷成屎黄屎黄的,一下子刷爆了朋友圈,陆云还在微博上吐过槽。 此时的秋水山庄还没有选址建造呢。 “冉冉烟波里,美人一舸横秋水。史经理才是性情中人。” 史量才一愣,然后立刻明白过来,感情这位陆小哥是拿自己调侃呢,史量才也不在意。而是笑着说道:“让陆小兄弟见笑了。”史量才也不再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陆云年龄也不大,叫个小兄弟也显得亲近。 陈伟鸿邀请史量才和陆云入座,他是知道陆云黄包车夫身份的,但陈伟鸿并不以貌取人,再说这年头会写诗的以后能当一辈子黄包车夫? 陈伟鸿有意要提携陆云,又会作诗又会利用舆论的,报社的工作应该也能应付的来,于是对史量才说道:“家修,报馆可有适合陆云的工作?” 史量才心想陈伟鸿这是要让我给陆云开后门找差事啊,本不想答应的,术业有专攻,不是说你会写诗就能应付得来文字编辑工作,但转念一想,以后陆云再有什么大作自己报馆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其余的业务水平不熟练可以慢慢来,想了想便说道:“报社正好缺少一个副主编,不知道陆小兄弟愿不愿意来工作?” 第三十二章 反响 陆云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有更好的一份工作供自己选择,自己肯定会接受。自己现在也算上有老,下有小,只靠拉黄包车养活这个家真的很吃力。 陆云拱手感谢道:“多谢陈先生和史经理看得起在下,但陆云没在报社工作过,恐怕能力不足。” 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陆云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申报馆我去了,但是以后工作出了差错可别怪我,因为我和你们说了,我工作能力不足。感觉有些贱贱的。 史量才不以为意,“什么工作都是一步步来的,熟能生巧,以后在报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多向主编请教请教。” “哈哈,家修,你直接说向你请教不就得了。”陈伟鸿笑道。 这位史经理还担任着《申报》的主编。 事情都商定下来,《你是人间四月天》全诗共一百五十七个字,凑了一个整算一百六十块,陆云明日去申报馆上班,一个月工资八十块,属于高薪职业。 1920年前后工厂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九块钱左右,店员工资稍微高一点,一个月能有十六块到三十块左右,这是混得比较好的店员,一些小店的店员一个月也能在十块以上。 至于报社经理或者编辑工资比较多,报馆经理工资差不多有三百块,总编辑的工资差不多在一百五到三百之间,下面的记者分工不同拿到的工资也不同,普通记者也就在十块到三十块之间。还有校对,译电人员,一个月也能有二十块。当然这是经营比较好的报馆报社,经营不善的你就等着老板拖欠工资吧。 陆云这也算成为民国时期的高级白领了。 第二天早上,圣玛利亚女校。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走进教室,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这是她在路边刚买的《申报》。女生站到讲台之上,对下面的一众女生喊道:“同学们,我在《申报》上发现了一首诗!” “什么诗?让我看看。” “是胡适的新诗吗?” 这些女生正是青春萌动的年级,一听有诗都来了兴趣,叽叽喳喳的围了过去。有几只小手还想去抢讲台之上女生手里的报纸,扎着马尾的女生立马转身,把报纸揽在怀里。 “依依,你给大家念一念吧。” 依依故作严肃:“都不要抢,我给大家朗诵一遍。” 女生们都安静下来,依依清了清嗓子,认真展开报纸,声情并茂的朗诵起来,她读的是四月天这首诗。有的人这首诗她不喜欢。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黄昏吹着风的软,这首诗好美!”有的女生双手托着下巴,满脸陶醉。 “依依,这首诗叫什么名字?” “对啊,这首诗叫什么名字,是谁写的?” 依依把双手放在身后,装作老师的样子,挺着小胸脯说道:“这首诗名叫《你是人间四月天》,是陆云写的。” “陆云是谁?” 依依又翻开一页报纸,两首诗后面是陆云的介绍。用有些佩服的话语说道:“陆云今年也才十六岁,和咱们差不多大的年纪。他本来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黄包车夫,但平时他苦读不缀,有空闲时间就会读书看报,所以才写出这么优美的诗句。我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陆云已经被申报聘请为副主编了。” “我以后要每天买一份《申报》报纸。” “我也是,水光浮动着你梦中期待白莲,也不知道这位陆先生心里期待的白莲是谁,他要是能为我写一首这样的诗就好了。” “是啊,有机会真想见识见识这位陆先生,能和他一起喝咖啡再跳支舞就好了,不知道他长得是否英俊。” 已经有女生犯起花痴了,用后世的一句话说就是想为陆云生猴子了。 在后世提到上海有名的大学,非复旦同济交大莫属,但这时候上海最著名的大学当属圣约翰,顾维钧,刘鸿生都是圣约翰的校友,虽说刘鸿生是被校长开除的。圣约翰走出的校友差不多是半部民国历史,宋子文,荣毅仁,张爱玲,林语堂,邹韬奋都是圣约翰大学的校友,喜欢看电影的应该知道邹文怀,这位也是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的。 上海圣约翰大学,一个男生高举着手中的报纸,脸上慷慨激昂,大喊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同学们,如今国家危难,内有军阀混战,外有列强环饲,有的人卑躬屈膝,丧权辱国,有的人宁死不屈,大义凌然!我们圣约翰有顾维钧可以在巴黎和会上对列强说不,我们圣约翰有刘鸿生来实业救国!我辈定当以他们为楷模,做那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上男生的一番演讲引起台下所有人的共鸣,掌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 陆云的一首四月天俘获了不少少女心,一首有的人赢得无数人的尊重。 北京,北大校园。 胡适夹着课本正想去教室上课,正巧遇见迎面走来的蔡元培,蔡元培手里只拿着一份《申报》。 《申报》的发行地区很广,《申报》在初创年就已经在外埠发行,并且在上海郊区立了“码头”,方便送报。全国各个重要城镇都有代售地点,而且在清朝时期申报就有专门电报线,当天消息当天见报。 “适之,给你看份报纸。” 胡适接过报纸翻看起来,首先就看到了刊印在上面的两首诗,不由自主轻轻诵读起来,越往后读心里越震惊,读完一看作者,署名陆云,中国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位诗人? 蔡元培问道:“这两首诗水平如何?” “我一直提倡用白话文写诗,今日读此两首大作,我自愧不如。” “你说我邀请陆云来北大如何?” 蔡元培自担任北大校长以来是广邀贤才来北大任教,当初胡适刚回国还没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但蔡元培为了能够让胡适进入北大,不惜帮胡适伪造学历! 因此胡适听到蔡元培想邀请陆云来北大心里并没有太震惊,自己太了解蔡先生了。 “陆云诗才是有,但不见得他就会教书育人,再说他今年才十六岁,如果真让他站在北大讲台上,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 “现在当不了,不代表以后当不了老师。再说了,我也没说邀请他来北大就一定是要让他当老师不可。” 第三十三章 暴走大事件 北京西直门八道湾的一处三进大院。鲁迅一大家子都住在这里,鲁迅还没和他弟弟周作人闹翻。 鲁迅穿着打着补丁的绿色长衫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翘着二郎腿,脚上的一双旧皮鞋也都有好几个补丁。旁边桌上还有一杯清茶,鲁迅手里还夹着一支卷烟,等卷烟快烧到手,鲁迅才不舍得丢掉手里的烟,然后端起茶抿了一口。鲁迅爱喝清茶,不喜咖啡之类的饮料。 鲁迅正想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再点上,朱安已在外面买了早餐回来。她知道自己先生每天早上是要读报的,所以在路上又买了几份报纸。 他俩虽是夫妻生活在同一个院子,但过得却是陌生人般的生活,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难听点就是形同陌路。 朱安对鲁迅是一味讨好付出的,鲁迅先生的回应就是一个清淡的哼。有时候可能也会吃力不讨好,有次盛夏,鲁迅的学生常维均来家里拜访,天气很热,朱安还是泡了两杯滚烫的热茶,还做了两碗热气腾腾的藕粉送过去。这么热的天常维均接过藕粉很是尴尬,鲁迅摇头苦笑:“既然来了,就吃吧,无非是再出一身汗而已。” 朱安走到鲁迅身边,小心说道:“先生,吃饭了。” 鲁迅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面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是很难笑得出来的。 “你和娘先吃,我读完报纸。” 朱安已经习惯,把报纸递给鲁迅,默默回到屋里伺候自己的婆婆吃饭。 第一份是《京报》,鲁迅翻阅一番便放在一边,下面一份报纸是《申报》,首页便是陆云的两首诗,读第一首四月天的时候,鲁迅是惊喜的,待读到第二首,鲁迅心里是震惊而又沉重复杂的。 沉思良久,鲁迅从兜里掏出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突出一个烟圈,有的人,我周某人该属于哪种人?鲁迅想到了自己在日本求学时的生活,想到了让自己头疼不已的婚姻,又想到当今国家时运艰难,无奈自嘲一笑:“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有机会到上海是要和这位陆小哥喝两杯的。” 陆云还不知道鲁迅先生想和他喝两杯酒。 他正在家里和母亲还有小艺吃早饭,昨天就已经把一百六十块大洋领到手了,陆母见到陆云带着这么多钱回家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陆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陆云只好解释一番,说是两首诗的酬资,陆母哪里肯相信,陆云只好说是那报社史经理人傻钱多,还主动邀请自己去做副编辑。 吃完饭,陆云说道:“娘,今天我就不去拉黄包车了,一会儿就去报馆上班。您以后也不用帮别人缝洗衣服了,那些钱您收好,家里缺啥就买啥,您买几身衣服,也给小艺买几件,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看家里也没肉,多买点肉,您老补补身子,再说小艺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陆云想吃肉了。 陆母欣慰的说道:“家里平时也花不了多少,今天我就带小艺出去给她买几身衣服,娘就不用买了,剩下的钱给你留着娶媳妇。” “哥哥要娶媳妇喽。”小艺在旁边嘻嘻笑着。 陆云难得老脸一红,在小艺额头轻弹一下,这小丫头竟敢取笑她哥哥了。 “娘,我才十六,离结婚还早着呢!” “不早了,外街那个卖糕点的老刘头,他儿子也就比你大两岁,但人家的宝贝孙子都已经会去王婆子家打酱油了。我看你胡叔家的小翠就不错,改天我托人给你说说。” 陆云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赶紧说道:“娘,等过两年再说吧。等我在报馆把工作做好。” 虽说这个年代十六岁结婚不算早,但自己心里是真接受不了,如果真要结婚,总要等到二十几岁吧,恋爱倒是可以先谈着,没事牵牵小手散散步也挺好。 陆母见陆云不想谈这个问题,只好把心思放下,但还是不忘嘱咐道:“你现在有了好工作,可不能随便在外面惹是生非,我看小翠对你挺好,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娘,我知道的。”陆云一脸认真。 想到那个一说话就容易脸红的姑娘,陆云怎么会辜负欺负她,小翠的老爹可是和斧头帮有着关系的。 帮陆母收拾好碗筷,陆云走出家门叫了一辆黄包车,自己有一天也能坐着黄包车上班了。 “去申报馆。” “好嘞,你坐好了。”黄包车夫一甩肩上的汗巾,等陆云在车上坐好,就拉着车往望平街跑去。 从家到申报馆也就十几分钟路程,到了申报馆停好车,陆云付好车资,站在申报馆门口打量着这座高达五层的混凝土建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到这个来工作,以后要是有人翻阅报纸,也许能在报纸边上发现自己的名字。 走进大厅,陆云才感觉到这所报馆之大。大厅很是气派,中有几根柱子伫立着,陆云还听见机器印刷的声音,整个一层相当于一个印刷厂,有排字房、铸字房、纸版房、铅板房及铜锌版制造工场。有不少工人抱着纸张进进出出。在西北角上,陆云竟然还看见了电梯,真是设备先进。 沿着东南角的台阶来到二楼,这里是营业厅,陆云没做多少停留就去了三楼,三楼才是目的地。史量才的办公室在三楼。 沿着走廊来到一间挂着经理牌子的办公室前停下脚步,轻敲了三下门,等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陆云才推门走了进去。 “史经理好。” 史量才正俯在桌子上写着东西,见陆云来了,并没有端架子,而是放下手中的笔,站起来笑着欢迎道:“陆云来了,快请坐。” 等陆云坐下,史量才说道:“你上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不是我王婆卖瓜,咱们申报馆的规模在整个上海没有哪家报馆能比得上。一楼是印刷排版,二楼是营业厅,这三楼主要是办公室,董事会,餐厅和图书馆。以后饿了在报馆吃就行,虽然比不上一些大厨,但味道还不错。” “听史经理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尝尝咱们报馆大师傅的手艺。” “哈哈,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下一次,随便吃就行,咱们报馆这是免费的。” 申报馆的待遇就是好,这时候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这儿的工作待遇都已经管饭了。 史量才接着介绍道:“四五层是图书馆、校对室,咱们报社编辑的办公室在二三四层都有,一会儿我带你在报馆转转,你挑一间办公室。” 申报馆在当时绝对是世界上顶尖的报馆,有位美国新闻界的人士在参观后曾感慨地说,这样的报馆即使在美国也是为数不多的。 陆云开玩笑道:“那我可要挑一间离史经理最远的办公室。” “你个小滑头,走,我带你去转转。” 陆云正要和史量才出去熟悉一下报馆,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闯进来,嘴里还喊:“家修,大事件!大事件!” 陆云心想,什么大事件,难道是暴走大事件? 第三十四章 传单号外 却说中年男子闯进史量才的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张电文,脸上满是震惊的神情,“家修,大事件!真是大事件!” 史量才并没有责怪来者的鲁莽,而是笑道:“什么大事件竟然让景韩如此慌张,难道是市场上的鸡蛋又涨价了?” 来者是申报主笔陈冷,陈冷一脸严峻把手中电文递给史量才。 “休要开玩笑,这次真是大事件,南边的陈炯明和孙先生决裂了!驻在广州的记者刚传过来的电文,昨天陈炯明发动兵变,炮轰总统府和粤秀楼!” 粤秀楼是孙中山下榻之所,距离总统府非常近。两者之间用栈道相连,孙中山平常办公休息就在这天桥上走,十分方便,只是乱军炮轰的时候也很方便。 陈炯明是粤军总司令,手握重兵实权,虽然今年四月份被孙中山免去所有职务,退居惠州,但粤军主力仍是被陈炯明掌控。 陆云知道陈炯明会在6月份和孙先生公开决裂的,没想到就是昨天,还和陈轻歌的生日撞到一块。 史量才收起脸上笑容,接过电文仔细看完,脸上也是异常严肃,还叹了一口气。 “北边乱了不久南边也乱了。” 北边就是一直在上演闹剧,你方唱罢我登台。看你不顺眼我就打你。 今年北边的直奉大战才刚结束,曹锟,吴佩孚打败了张作霖。时任大总统徐世昌被赶下台,直系恢复旧国会,拥黎元洪为大总统,北方政局为之一变。 徐世昌也是一个妙人,这人喜欢两面讨好。当初当上总统也是一个偶然,在举行第二次总统选举的时候,段祺瑞和冯国璋不相上下,正好让两面讨好的徐世昌当上了总统。没想到这人当上总统后竟然还去请示溥仪,得到这个末代皇帝的恩准才去就任,真是有些滑稽。 到了6月1号,一百五十多位旧国会议员在天津开会,取消南北两个政府,13号,黎元洪正式下令恢复旧国会,实行旧宪法。 而在这次直奉大战中,孙先生是支持奉系攻打直系的,还一直在筹划北伐,只是才打到江西。没想到才过去三天陈炯明就公然反叛了。 孙先生和陈炯明的矛盾由来已久,盖因北伐一事,孙先生一直想要北伐,陈炯明是一直反对的,这不就直接上演了一出炮轰总统府的大戏。要不是孙中山夜晚得到秘书的报告,从小路回到海珠海军司令部,孙先生还真不会安然脱身。 炮轰总统府,陈炯明公然叛变,这可真是一个大事件。 “家修,这件事见不见报?”陈冷问道。 这时候的申报是相当保守的,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一些敏感事情都是采取少评论或不评论的策略,或者干脆不见报。 史量才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么重大的事情自然是要见报的,只是报社就不要做过多评论了。明天的头版留出来,你亲自主笔。” 明天见报,这新闻也就不算新闻了,不少消息灵通的人肯定都会知晓此事。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云开口说道:“史经理,为何不今日刊登发报?” 陈冷进门就看见了陆云,只是一直没在意,以为这是史量才家里的后辈,此时见陆云如此发问,不由有些反感这个年轻人的无知,年经轻轻竟然在此指手画脚。 陈冷故冷漠道:“你是何人?” 史量才见陈冷脸色有些不高兴,忙介绍道:“景韩,这位就是陆云,四月天和有的人的作者,今后也是我们报馆的副主编。” 陈冷承认陆云的才华,但不代表他就会接受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报馆做副主编,这不是乱弹琴吗!竟然还问出今天为何不刊登发报的问题。 陈冷板着脸说道:“今日报纸都已售罄,如何再刊登发报?”心里对陆云轻视不已,终究只是一个作的了诗的文人。 听了陈冷的话,陆云像看傻瓜一样看着陈冷,你是专业人才,还问我怎么发报? 陈冷看陆云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气得有些七窍生烟,你个臭小子,要不是当着史量才的面,今日必定要好生教训你一番。 陆云徐徐说道:“陈炯明反叛孙先生,炮轰总统府,此消息一出,必定震惊南北,民众哗然。如果拖到明日见报,这则新闻也就不再新鲜,会发电报的可不仅有申报一家。如果让新闻报抢先报道,明日我们的报纸又有谁会买?” 听了陆云的话,陈冷也不似刚才那般轻视陆云,这小子还是有些见识的。最起码还晓得新闻要具有时效性。 陆云接着说道:“因此,今日我们要让此消息登报,让民众知晓。” 史量才迟疑道:“陆云所说不无道理,可是今日发报确实困难,报纸都已售罄,印刷也来不及,还会打乱明日的发报计划。” “不是还有号外吗?我们可以加印号外。史经理难道忘了申报的第一则号外是怎么问世的了吗?” 那是清末中法战争时期,1884年8月5日,有传言说法国舰队正在福州外港集结,准备向中国南洋海军开火,闹得人们六神无主,人心惶惶。8月6日下午6时半,《申报》接到特派记者从福州发来的快电,内容为“驻榕法舰尚无动静”。由于当天报已售完,只好于晚7时将此电文用传单形式发出,列在报纸的正常编号之外。号外便因此得名。 之前黄金荣一事所印号外,版面和一般报纸无二,内容也更加详细。 陆云说着就在桌上拿起一张小纸片,也就两个手掌大小,就像后世的传单小广告。 “印这则消息,通篇也不过几十字,不必耗费太多纸张。我想不出一个时辰,就可印出几万份,到时全城就可知晓广东之事。” 史量才问一旁的陈冷:“景韩,此事你怎么看?” “家修,此事可行。”陈冷点点头,同意了加印号外。 陆云又道:“我们不仅要让全上海知晓此篇新闻,还要率先在全国发布。我们可以通电其他省区的代派处和分馆,让他们仿效我们加印号外!还可以在后面加一句,欲知详细报道,请看明日申报,所以不能断了和广州地区的电报联系。” “哈哈,我想今天号外一出,明日人人就要争相看申报了。景韩,陆云可还适合在报馆工作?” 史量才昨天邀请陆云来申报馆工作,给他安排一个副主编,其实也就是一个闲职,看重的还是陆云的诗才,没想到陆云对于报纸新闻还有一番见地。 陈冷是个有个性的人,有自己的坚持和原则,一开始有些排斥陆云,只是因为陆云太过年轻,担心此人对于报纸发行一窍不通,但见此人也不是那种吃干饭的人,便收回成见。冷峻的脸上还露出一个微笑,对陆云伸出手说道:“陆云,欢迎来报馆上班。” 第三十五章 报有报格 报纸者天下之公器,苟涉于私,则其行不远。因此办报为主言论独立,不为政府与老板所左右。 陆云是知晓眼前这位陈主笔的性格的,富有个性,坚持自己的主见。 陆云也伸出自己的手和陈冷握在一起,“陈先生,以后请多关照。” 陈冷笑了,说道:“你小子这时候学会卖乖了,不要以为刚才我没看到你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看我老陈。” 陆云尴尬一笑。 史量才在一旁笑道:“陆云,你别看陈大主笔刚才爱板着个脸,其实是个老无赖。上次打赌输我的两块大洋还没给我呢。” 陈冷又板起脸,很是认真的说道:“史量才,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欠过你两块大洋?”陈冷停顿片刻,又道:“我下去安排工人加印号外了。”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的陆云一愣一愣的,陈冷故作高冷,但怎们看怎么像一个欠钱不还的无赖。 号外以及和其他分馆的电报由陈冷去吩咐,等陈冷离开办公室,史量才说道:“陆云,我带你熟悉一下报馆,选上一间办公室。” 最后陆云在二楼选了一间办公室,临街靠窗,还有阳台。也就一二十平米大小,里面陈设较为简单,一张办公桌,一张椅子,还有一个小书橱,里面摆放着一些报刊和书籍,窗台上还有两盆绿色植物。 这里就是陆云以后办公的地方。 如果申报加印五万份报纸,肯定会耗费半天时日,但只是印刷五万份简单如传单般大小的号外,不虞两个小时就已经印刷完毕。 不用再加以捆绑整理,直接通知报贩分发下去,到了各个小报童手里。 报童刚卖完早上的报纸,还未来得及休息就又接到任务,但这种情况是报童乐意见到的,报纸卖的越多,自己赚的也就越多。 史量才本想把这五万份号外免费分发出去,但被陆云阻止,最后定价一份一分钱。而一份完整的申报一份才三分钱,这样比较起来,号外的价格就是天价。 号外上就印了几十个字,页首自然是号外两个大字,下面是“昨夜陈炯明反叛孙先生,炮轰总统府”,最后还有一行小字,算是为申报明日的发行打的广告,欲知详情,明日看申报。 未到中午,小报童扯开嗓子在各个大街小巷叫卖。 “号外,号外!陈炯明昨夜炮轰总统府!” “号外,号外!陈炯明与孙先生公开决裂!” “号外,号外!” 人们听到此消息,不啻于听到惊雷。孙先生在当时人们的心里可是有着极高威望的,竟然在广州遭到陈炯明的炮轰,简直是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大家纷纷掏钱购买号外,但把号外买到手里,不禁有些傻眼,翻来覆去就这几个字,连详细报道都没有,大家也没心思去骂申报坑了自己一把,只想申报明天的报纸能够尽快发行。 不少学校里的学生知晓陈炯明竟然反叛孙中山,公然炮轰总统府,纷纷聚集起来,义愤填膺的声讨陈炯明。 就是声讨,大家又不能跑到广州和陈炯明打架。 “陈炯明这个乱臣贼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炮轰总统府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当是国之大贼,人人得而诛之!” 大家是怎么解气怎么喊,也顾不得乱用词语。 “打到陈炯明,支持孙先生!”有人高呼,下面百应。 “打到陈炯明,支持孙先生!” 这则号外倒是有些冲淡了陆云两首诗发表所造成的影响。 陆云第一天上班,在办公室枯坐一上午,也就是看看报纸打发时间,眼看中午,便来到三楼餐厅吃饭。 餐厅的模式倒是有些和后世大学的餐厅有些相仿,只是规模较小,就一个窗口。整个餐厅就一个厨师老王,能炒得一手好菜,是史量才的一个远方表亲,如果不沾亲带故,很难能进到申报馆当厨师。 负责给大家打饭的也是老王。 陆云来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有六七个工作人员在此吃饭,见到陆云来大家也没有太多意外,都知道这是刚来的副主编,还是一位诗人。 陆云来到打饭的窗口,要了一份米饭,一份木须肉。 老王以为陆云是刚来到报馆的记者,看着陆云清秀的样子,还给陆云多盛了两块肉。这让陆云很是感动,在后世大学,餐厅的大妈都练得一手好功夫,能准确无误的把肉,鸡蛋之类的给你避开。美其名曰多吃点蔬菜有益健康。 陆云找了一个空桌,自己坐下默默吃起来。 还没吃几口,就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味道怎么样?咱们报馆的饭菜绝对说得过去。”却是史量才也端着一份饭菜坐在了陆云的对面。 陆云夹起一块肉丝说道:“先不说味道怎么样,这里的师傅绝对是位心善之人。” 史量才不是一个严肃刻板之人,也喜欢开一些玩笑,“这个老王,倒是经常欺负我这个经理,每次给我盛菜都是一些绿油油的,不见半点荤腥。” 史量才不是单纯的来找陆云吃饭,而是想就报社的一些问题听听陆云的看法,虽然陆云才来半天,但也许会有一些新奇想法也说不定。 一家报社最重要的问题自然是报纸销量,虽然申报现如今一天的销量能够高达五万多份,但在史量才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史量才吃了两口米饭,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陆云,你认为现在申报每天的销量情况如何?” 陆云心想这位史经理吃个饭都不好好吃,还来考校自己。 “每天高达五万多份销量,当位国内行业翘楚。” 史量才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仍问道:“可有办法提高报纸销量?” 要想提高销量还不简单,就看你敢不敢写,但现在的申报还在保守期,距离大刀阔斧的改个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陆云放下碗筷说道:“史经理经常说报纸为民众喉舌,要为民众说话,但我认为这还不够,还应该做到十二个字。” “哪十二个字?” “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 第三十六章 浇花 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 这本是史量才在十年后才说出的言论,此时被陆云说出来,史量才再无心思去吃一口饭菜。 史量才懂得陆云话里的意思,但一家报社真要这样做起来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尤其是现在时局不安稳。 其实申报馆的发展改变,就是随着史量才的改变而改变的。 史量才刚接手申报时,正是军阀混战时期,为了能在乱世中站稳脚跟,一家报馆只有超然中立才不会得罪各方势力。 这时候的史量才是十分保守的,报纸的言论自然也是保守,很多事情都不会做过多社论,能够报道一些时事让读者阅览就够大胆了,文风保守自然被广大读者所不喜。虽然报纸销量逐年增加,但也迎不来一个大的突破。 为了能让报纸求得生存,史量才也做过一些不真实的报道。 在五卅惨案后,《申报》竟然刊出公共租界工部局恶意攻击中国人民爱国反帝运动的《诚言》第一期,遭受到中国各界人士的极大愤慨,革命报刊严厉批评《申报》为“帝国主义走狗的机关报”,呼吁人们不要订阅此报。 后来史量才虽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主动登报道歉并且捐款支持工人,但还是说明史量才此人的保守。 当然现在五卅惨案还没有发生。 史量才真正做出改变还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小日本侵略东三省,申报对此如实报道,进行时评,呼吁抗战。国难当头,史量才也是积极参与爱国活动。 第二年又爆发一二八事变,小日本进攻上海,十九路军将领蒋光鼐、蔡廷锴不顾当时政府的命令,率领将士奋起抵抗,痛击小日本!史量才全力支持十九路军的爱国行为,为他们声援助威。1月29日,《申报》发表时评,呼吁中国民众,面对日本的步步紧逼,必须起来做正当防卫。1月30日、31日,陶行知执笔,为《申报》撰写《敬告国民》和《国家的军队》两篇时评,指出此次的上海之战是全民族的生死之战,十九路军是国民自己的军队,应对它负起完全责任,号召全国军队举起爱国旗帜,踏着十九路军的血迹,收复已失的河山! 一二八事变的第三天,史量才发起组织了支持十九路军抗战的“上海市民地方维持会”。成立会上,史量才慷慨陈词:“事已至此,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我年近花甲,行将就木,他无所求,但愿生前不做亡国奴,死后不做亡国鬼耳!” 之后史量才被推举为维持会会长。不要提小日本鬼子捣鼓出来的维持会,那种卖国求荣的狗汉奸维持会长岂能和史量才这个会长相提并论。 1932年也是申报发行六十周年,史量才对申报进行全方位改革,此次改革在副刊《自由谈》方面最为显着。 《自由谈》创刊于1911年,一直是鸳鸯蝴蝶派文人的重要阵地,此次改革,史量才撤换任十二年主编的周瘦鹃,启用曾留学法国的青年黎烈文。黎烈文的主持下,大量左翼作家发表文章,时评紧扣时事,尖锐泼辣,风格多样,很受读者欢迎。 文风越犀利,读者越喜欢,到了1934年,申报销量已经高达十五万份,比十年之前多出十万多份! 但现在,还不是十年之后。 在陆云看来,现在虽然是军阀混战,但对报纸言论的管控远比之后的南京政府宽松的多。因为之前的段祺瑞开了一个好头,在袁世凯死后,段祺瑞彻底放开报禁,虽然军阀有时候也是蛮不讲理的,没有彻底的言论自由,但也比蒋某人时期好得多! 军阀时期直到奉军入京,舆论形势才为之一变,报刊不敢再随便发表言论。 申报在上海距离北边天高皇帝远的,只要不是指着几个重要人物破口大骂,也招不来什么祸端。 现在申报要想提高销量,必须要变,不能再等到十年之后。 “人有人格,报有报格,国有国格。”史量才一字一顿,还用手敲打着桌面。 陆云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史量才,认真地说道:“史经理,我认为申报要想提高销量,必须要做出一番改变不可。” “怎么改?” “转变风格,改保守为革新。广州之事就是一个契机,我们可以写篇社论,站在孙先生这边,抨击陈炯明。” 陆云没有用激进一词,生怕史量才接受不了。 史量才也知道自己办报过于保守,被太多读者所不喜,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话说得太狠,很容易得罪人。 “当今世道,办报不易,必须谨言慎行。” “谨言慎行?那我们何苦还来办报?民众对时局无动于衷,记者主笔总编总不能也蒙蔽双眼!” “也许还不到时候吧。”史量才模棱两可说了一句话,他又怎么会因为陆云的两句话就放开手脚去改变办报风格。 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陆云也没指望史量才明天就能在报纸上指名道姓的抨击军阀,那纯属作死。 陆云心里更是想利用申报来警醒民众,提示当局,来揭露小日本的狼子野心。自己来到申报,总归要做点什么。 距离九一八还有九年时间,时间不是很长了,三年后小日本就会在上海制造五卅惨案,又一年,北京三一八惨案,再两年济南惨案。等到九一八人们才发现小日本打来了,那时候就晚了! 陆云骨子里就是一个愤青。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沉默片刻,陆云才开口说道:“国内一些事情说不得,那国外的总能说吧?” “此话何意?” 陆云直接开口问道:“史经理认为日本此国如何?” “虽居弹丸之地,但乃当世强国。” “那中日关系现如今又如何?” 史量才有些委婉说道:“他强我弱,不复盛唐景象。” 陆云压低声音道:“史经理想过没有,中日之间会不会再有一战,到时当如何?” 史量才有些惊疑道:“虽然一直有些小摩擦,中日之间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谁都不认为日本会大规模侵略中国,只以为小日本只是一直找茬挑事儿,九一八事变之后蒋某人都还心存幻想。 史量才只当陆云是在杞人忧天。 陆云道:“日本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从明朝就有倭寇犯我海疆,光绪年间甲午海战,割我台湾,强占旅顺大连,前两年又成立关东军,绘制图册,难道他们是好心帮我们勘探地理吗?” 陆云又道:“不出十年,日本必犯我东北!” 史量才道:“东北可是有奉军的,日本人怎敢冒然侵犯。” 奉军? 陆云无奈一笑,说道:“这些军阀打打自己人还可以,真要指望他们能打日本人,早把日本人赶出东北了。” 更何况九一八事变后,东北军是连抵抗都没抵抗便把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陆云看史量才沉默不语,又继续说道:“史经理,就算我们和小日本打不起来,也可以在报纸上办一个栏目,专门向民众介绍日本的情况,同时警醒世人也给当局提一个醒。” 史量才眼前一亮,说道:“这个主意好,我们在报纸专门开辟一个专栏,专门介绍国际局势,肯定会吸引很多读者。” 史经理还想着要提高报纸销量。 “史经理,我吃饱了,您先慢慢吃,我回办公室了。” 陆云说完就起身往餐厅外走去 “陆云。” 史量才叫住陆云,“明天我们报纸会写一篇社论的,我亲自主笔。另外,我也是很讨厌日本的,我会寻个笔锋犀利的人做新栏目的主笔。” 陆云笑了,也许读申报的人多了,对日本了解的多了,到时候对日本也会有更多的提防吧,十年之间,清醒的人越多越好吧。 “史经理,我回办公室浇花了。” 第三十七章 陆先生,跟我走 黄公馆,佣人端上来三杯茶便又退了出去。 黄金荣端起茶杯,故作清雅闻了闻茶香,再用碗盖拨开漂浮的茶叶,慢慢抿了一口,赞了一句好茶,才对杜月笙说道:“月笙,你尝尝,这可是上好的信阳毛尖。” 杜月笙端起茶品了一口,配合黄金荣说道:“果然是好茶,香气清幽,齿颊留香。一会回去可是要向大哥讨要几斤。” 黄金荣哈哈一笑,“这茶叶我可舍不得给你,得空来我这里喝倒是可以。” 坐在黄金荣旁边的林桂生开玩笑道:“你大哥小家子气,一会我送你两斤茶叶。” 黄金荣和林桂生的关系倒是稍微有些缓和,毕竟多年的夫妻感情摆在这里,林桂生也不再嚷嚷着和黄金荣离婚,生怕真落得一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场。 黄金荣道:“今天本想去申报馆和史经理商议一下广告之事,没想到南边出了这么大一档子事,看来兰春……”黄金荣感觉有双眼睛在冷冷看着自己,连忙改口说道:“看来露兰春和孟小冬同台打擂一事要暂缓几天。”黄金荣这才感觉那道目光温和了不少。 杜月笙说道:“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咱们只管做生意就好了。过不了两天人们就不关心这件事情了。” 黄金荣道:“这样吧,明天封上五百大洋给史量才送去,让他后天在报纸上打则广告,最好连登七天。” 申报馆二楼,副主编办公室。 陆云本想拿着一支笔站在窗户旁边看风景,顺便看一眼街道上会不会走过几个美女,然后自己手里的笔再不小心掉下去砸到美女的头,但等来等去也没有几个养眼的妙龄女郎路过,陆云只好离开窗边,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拿着一支笔画着暴走漫画打发时间。 “咚咚咚。” 有人敲门,陆云赶紧在办公桌前坐好,又迅速从旁边抽了一本书打开,顺便把漫画压在下面。 “请进。”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文员推门进来,模样比较清秀。 “陆先生,外面有个人想进来找你。” 这时候谁来报社找自己,难道两首诗刚刚发表就有狂热的粉丝找上门了。 “是谁找我?” “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说他叫郁文,是慕名来访问陆先生的。” 语文?我还数学呢! 语文,郁文?难道是郁达夫?陆云不敢确定。 “请他进来吧。” 不久这个小文员就领着郁文来到陆云办公室。 陆云还没来得及起身观察这个男子,郁文就快步冲到陆云身边,紧握住陆云的手,激动不已的说道:“阁下就是陆云陆先生吧,今日在申报之上拜读先生两首大作,在下甚是佩服,特来见一见先生。” 你谁啊你?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 陆云抽回自己的手,往后小退一步,生怕面前此人再扑上来。 “我是陆云,请问您是?” “哈哈,让陆先生见笑了。在下郁文,字达夫。” 没想到这位还真是郁达夫,曾因醉酒鞭名马,生怕多情累美人,好一位率性的郁达夫。 陆云打量着郁达夫,大夏天的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袖口处还有几处油渍。相貌嘛,真称不上英俊,还稍微有些猥琐,眉毛较粗,但却是倒八字。 陆云记得后世有个排名,十大奇丑却才华横溢的文学家,古龙第一,郁达夫第二。 只是郁达夫现在不是在安庆任教吗,怎么跑到上海来了。难道是耐不住寂寞,来上海寻花问柳了? 这还真不是陆云恶趣味的想法,郁达夫好酒,会和烟花女子谈心,谈心吗,自然要坦诚相待,你懂得。有时候还会抽两口大烟,此人愤世嫉俗,但又自甘堕落。 郁达夫并没有因为陆云年龄小而故作姿态,反而很真诚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 陆云不习惯别人叫自己先生,自己又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学究,听起来实在别扭。 “郁先生,你叫我陆云就可以。” “达者为师,先生大才,当的了先生二字。” 陆云不再管他,你爱叫先生就叫吧。 陆云不认为郁达夫闲着没事来找自己就是为了叫一声先生,于是问道:“不知郁先生来找我所为何事?” 郁达夫脸上又洋溢起热情的笑容,“我是来邀请陆先生加入创造社的,我们创造社去年才在东京成立,正是需要陆先生这种既有才情又有思想的文人加入。里面的郭先生也作过不少诗,到时候你俩可以好好交流一番。” 郭先生,无非就是郭沫若。去年发表了一本诗集,名字很好听,《女神》。 对于加入这种文学团体,陆云并不反感,便欣然应允。 郁达夫一听陆云同意加入创造社,顿时高兴起来,也不再藏着掖着,你加入组织了,那就是自己人了,我也不对你隐瞒了。 “陆先生,不知你除了今日所发表的两首诗歌外,还有无其他作品?” 原来郁达夫挖了一个坑,在这里等着自己,什么先生,什么创造社,这是上门要作品的。 郁达夫解释道:“我们上个月创办了一个刊物,但销量并不好,所以想请陆先生赠与几首诗。” 郁达夫在报纸上看了,陆云的两首诗是申报花几百大洋买来的,自己可没有这么多钱。再说陆云现在同意加入创造社了,还谈钱干什么,伤感情! 陆云心想自己要不要把郁达夫那首最著名的诗写出来送给他,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留着郁达夫以后自己创造吧。 陆云道:“我前几日写了一首长诗,但史经理看了之后没有买下来,今天我就赠与创造社了。” 郁达夫脸上有些疑虑,难道是水平欠佳,所以史经理才没有买下来发表。 陆云看出郁达夫脸上的神态,说道:“你放心就行了,史经理之所以不买,是因为这首诗字数太多了,史经理担心报馆破产。” “哈哈。” 郁达夫知道陆云是在开玩笑。 陆云拿开桌上的书,便准备把想好的诗写下来。正好露出刚才压在下面的漫画,被一旁的郁达夫看见,顺手拿起来观摩。 郁达夫欣赏不了这种风格,虽然这时候已经有了动漫的雏形,但暴漫对郁达夫来说太具有视觉冲击了。巨大无比的脑袋,火柴棒大小的四肢,实在是称不上美。 陆云说道:“那是我闲来无事画着玩的。” “陆先生的画风真是独树一帜。” 说完,郁达夫便把漫画放下,生怕晚上做噩梦。 陆云不习惯繁体字,写来太繁琐费事,费了十几分钟才写完一首诗。 把诗稿交给郁达夫,郁达夫接过来一看,嘴角有些抽搐,字也太难看了吧!这真是陆云写的? 耐着性子读下去,心里对陆云却是愈发佩服,读完诗稿,郁达夫一把抓住陆云的胳膊。 “陆先生,跟我走!” 第三十八章 离他远点 郁达夫读完诗稿,上来就抓住陆云的胳膊,还让陆云跟着他走,这让陆云有些产生错觉,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乾隆时期,尔康一把抓住紫薇的手:“紫薇,跟我走!” 陆云赶紧打消心里这种不着边际的荒唐想法,对郁达夫说道:“郁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郁达夫仿若没听见陆云的话,依旧抓着陆云的胳膊,仿佛荷尔蒙爆发一样兴奋的说道:“陆先生,我带你去找郭先生。” 陆云不是第一天来到民国,见过的大人物也不是一个两个,一听郁达夫要拉着自己去找郭沫若,实在是提不起太大兴趣,文人在一块无非是吹牛打屁,互相吹捧。 陆云推脱道:“郁先生,我下午还有工作,等过几天我再去拜访郭先生吧。” 郁达夫热情不减,大有你不去我就把你绑去的架势。 “陆先生,工作讲究一个劳逸结合。你看我在安庆教书还不是照样跑到上海放松心情,今天我还有两堂课,不还是说不去就不去,大不了丢了工作。” 郁达夫真够任性的,原来今天旷工了。人家把工作都丢下来找自己,再推脱显得过意不去,只好答应郁达夫一同前去。 陆云先去找史量才请假,第一天上班总不能无缘无故出去,毕竟领着人家的薪水。 史量才挺大度,没有计较这点小事,陆云这位副编辑工作不多,出去半天也没什么。只是一听陆云刚刚送给别人一首诗,史量才心里就有些不甘,还有点幽怨。 你现在好歹在报馆上班,咱们也算一家人,陆云只好表示过几天会再创作几首诗,在报纸上无偿发表。史量才这才高兴放陆云半天假,还让陆云在外面尽兴玩,不会扣他薪水。 来到报馆外,郁达夫已经叫了一辆黄包车等着陆云,陆云准备再叫一辆,却被郁达夫阻止。 “陆先生,咱俩共乘一辆,我想和你一路畅谈。” 畅谈你妹啊!两个大男人坐一辆黄包车,这也太有激情了。 郁达夫不由分说,就拽着陆云上了黄包车,陆云想下去也下不去。 “去泰东书局。” 拉着两个人是比较吃力的,这个车夫决定一会多收两角钱。幸好黄包车上的空间比较宽裕,能坐下两人,不然大夏天的挤在一块真够难受的。 上了黄包车,郁达夫就吐槽道:“还是史经理慧眼识珠,能把陆先生请到报馆高薪任职。不像那泰东书局一般,把成仿吾和沫若从日本诓骗来上海,却不发工资,最后还把人逼走。要不是赵南功执意挽留,沫若也是不会呆在这破书局里面的。” 赵南公就是当时泰东书局的经理。此时郭沫若在上海并没有自己的住所,也租不起房子,吃住都在泰东书局,就一个靠近楼梯的小房间。 郭沫若可是被赵南公坑惨了,他和成仿吾在日本留学,被赵南功的一张空头支票招来上海,等到了上班时才发现,赵南功啥也给不了他们。不过成仿吾走了之后,赵南公对郭沫若倒是颇为倚重。 陆云道:“赵经理不是挺看重郭先生的吗?” “看重是挺看重,但每个月领不了多少钱,连房子都租不起。” 郁达夫说完郭沫若的遭遇又提到了自己,“我去年也在书局工作过几天时间,赵经理真是铁公鸡一样的人物,不发工资不说,还吃不好睡不好。更可气的是去了没几天我还在书局丢了一百多块钱。我劝沫若离开这种地方工作,他就是不肯。” 郁达夫对泰东书局的意见颇大,没有领到半分工资,还平白无故丢失一笔巨款。郁达夫不是有钱人,更不会理财,有时候还要靠当东西度日,要不是为了有口饭吃,他也不会跑到安庆当老师。更何况他已经成家立业,压力更大。 陆云知道郁达夫现在已经在安庆当了老师,便说道:“郁先生如今在安庆任教也不错,最起码不用担心薪酬问题。” 郁达夫一听这个好像更郁闷了。 “我去安庆就像被流放一样,整日和一群酸臭文人在一块教书,毫无乐趣可言。” 郁达夫在安庆教书,很受同学们的欢迎,但却被其他老师妒忌,还说郁达夫有龙阳之好,荼毒同学。 陆云知道郁达夫的性子,绝对不可能在安庆安分的教书,便问道:“郁先生就没在安庆找些事情做?” 说完还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郁达夫一目了然,顿时把陆云引为知己,也顾不得前面还有一个黄包车夫,就畅谈起他在安庆的风流韵事,丝毫不像一位教书先生。 “本来我对安庆是极为厌恶的,但却在这里邂逅了一位美丽的风尘女子,她叫海棠,我感觉这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缘分。” 其实这朵海棠花的样貌还真不敢恭维,只是郁达夫口味独特。 聊到这种话题,郁达夫也不叫陆云先生了,又接着说道:“我在安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前几天我路过一个杂货铺,正好看见里面的老板娘颇有姿色,我就想进去买点东西。” 你直接说进去想和老板娘搭讪不就得了。 郁达夫又故作神秘的说道:“陆云,你知道我进去买什么吗?”还没等陆云回答,郁达夫又自己笑起来,表情有些猥琐,得意的说道:“我进去直接说要买老板娘头上的针和衣襟上的手帕,老板娘见我仪表不凡,真把这两件东西卖给我了。我回去就闻这件手帕,真是越嗅越香。” 黄包车夫听见车上郁达夫所说内容,以为自己拉了一个神经病,这人也太变态了。 陆云下意识的往旁边坐了坐,还是和郁先生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郁达夫又聊起自己在日本留学时候的事情,对日本从事特殊职业的女子评头论足,丝毫不避讳,他在日本时经常去红灯区。 说话间黄包车夫就把两人拉到了泰东书局。 泰东书局之前在南CD路,后来搬到马霍路,赵南公比不上史量才财大气粗,所以书局只是一栋两楼两底的石库门房子。 下了黄包车,郁达夫没来及付车资就往书局走去,嘴里还喊着:“郭先生,你看我把谁给找来了?” 也不知道郁达夫是无心之举还是没带钱故意不去付车资。 陆云只好从兜里掏出钱递给黄包车夫,这也幸亏今天上班拿的钱多,不然今天就成坐霸王车的了。 车夫收好钱还不忘提醒一句陆云。 “小哥,我看你仪表堂堂,还是离刚才那个疯子远点比较好。” 第三十九章 走,去喝酒 泰东书局就是一家小出版社,不能为郭沫若这种文人提供薪酬,但却能为他们提供一个平台,帮助他们出版诗集创办杂志,这也是郭沫若选择留下来的重要原因。 陆云跟着郁达夫走进书局,发现里面并没有多少人,也并没有看见郭沫若。 郁达夫回过头有些抱歉的说道:“大概郭沫若还在睡觉吧,昨晚出去一块喝酒喝的有些多,上午拿着报纸来找他的时候他还醉醺醺的。” 这是喝了酒精吗,都快下午了还在睡觉? 郁达夫对自己的酒量很是满意,“哈哈,沫若还自诩酒量有多好,昨晚才喝到三家酒馆就受不了了,还是我送他回来的。” 陆云有些无语,别人酒量再好,喝起酒来也是论斤喝论坛喝,到了你这里成了一家酒馆一家酒馆的喝了。 郁达夫带着陆云来到一楼楼梯旁的小房间敲了敲门,过了半晌门才被打开。 郭沫若明显还没睡醒,穿着件白衬衫,扣子都还未扣好,头发乱糟糟的,还带着一副眼镜,睡眼惺忪,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 郭沫若好像没看见门外的陆云,只是随意和郁达夫打了一个招呼。他俩是多年好友,并不在乎繁文缛节。 “鼎堂兄,你看我把谁带来了?”郁达夫指着陆云介绍道:“这位就是陆云,四月天和有的人的作者,上午我们还在谈论陆先生,没想到我能把他找来吧。而且陆云也同意加入创造社。” 郭沫若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外的陆云,连忙把郁达夫和陆云请到屋子里来。 屋子挺狭小,里面的衣物也都是胡乱摆放,陆云和郁达夫进去都没有站脚的地方,只能坐在郭沫若的小木板床上。 郭沫若此时倒是清醒了不少,到了两杯白开水递给陆云和郁达夫。 “屋子比较小,家里也没茶叶了,只有白开水,让两位见笑了。” 陆云知道郭沫若在上海比较拮据,他也没有喝茶的习惯,不在乎这些东西,便道:“喝白开水就很好,喝白开水,说白话文,写白话诗。” 陆云的一句话仿佛一下子拉近了几人的距离。 郭沫若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床边,激动地说道:“我们是不甘于这样缺陷充满的人生,我们是重新创造我们的自我,我们就要写新诗,创造新文学。陆先生两首诗我读了,第一首你是人间四月天,格律优美,意境深远,可谓是匠心独运,而第二首有的人读来真是发人深省,情愿做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我想我们都应该去做那一颗野草!” 郭沫若现在很激动,还紧紧握着拳头,丝毫不像一位喝醉刚睡醒的人。 “鼎堂,你不是还拿不准下期刊物的内容吗?陆云在报馆刚写了一首诗送给我们创造社,我感觉就可以发表在下一期的《创造》刊物上。” 郁达夫把口袋里的诗稿拿出来递给郭沫若,都有些皱皱巴巴了。 郭沫若一听陆云又有新诗,立马站起来接过诗稿,看着纸张上面的字,郭沫若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擦了擦眼睛,才勉强看下去。 郁达夫在一旁诵起来,看了一遍他就已经背过,记忆力相当好。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撑那托起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支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 相信未来,热爱生命。” 怪不得陆云的字写得这么难看,原来诗里有这么一句话,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 背诵完诗,郁达夫心情还有些不平静,“我本来对这里充满失望的,还打算过些时日再回日本,但陆云这首诗让我改变了主意,我打算留在安庆,我要创造出一片未来!” 郭沫若环顾自己的小屋,心里的感触更大,自己留学日本不就是为了能回国施展抱负吗,现如今自己已经是而立之年,却只能蜷缩在这个小屋里,自己还相信未来吗? 郭沫若感觉自己挺失败的。 陆云见郭沫若有些失落,心想这位大诗人不会被自己打击到了吧。 放下手里的白开水,陆云决定鼓励鼓励郭大诗人。 于是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一直想拜见郭先生。” 郭沫若惊奇的抬起头,陆云还想拜见自己?一旁的郁达夫十分隐蔽的撇了下嘴巴,表示对陆云的话不相信,刚才在报馆让你来还不情愿呢。 陆云只好胡扯起来,漂亮话谁不会说? “郭先生去年的诗集《女神》我都通读过,我感觉郭先生的诗完全具有划时代意义,冲破旧格式的束缚,创造了自己的风格,感情浑厚奔放。比我这几首诗高明的多。” 其实郭沫若的诗里面激情是有的,只是文采稍微有些不足。 郭沫若见陆云如此肯定自己的作品,不禁来了兴致,忙问道:“那你最喜欢里面的哪首诗歌?” 陆云一时有些怔住,自己哪里看过这本诗集,但里面的几首诗自己还是知道的。 只好说道:“我最喜欢里面的《天狗》。” “我也是天狗!” 陆云有些尴尬,郭沫若也太激动了,都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话里的毛病。要是天狗您自己是,我可不是。 郭沫若接着说道:“天狗是我最满意的作品,我们就是天狗。天狗可以吞噬日月星空,我们也可以改变这山河大地!” 郭沫若又恢复了往日的激情豪迈,拉着陆云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今天当浮一大白,我提议咱们三个去霞飞路痛饮几杯如何?”郁达夫提议道。 郁达夫对霞飞路情有独钟,在和王映霞谈恋爱的时候经常去霞飞路散步,有时候还会租上一辆小汽车兜风。当然现在郁达夫还不认识比他小十一岁的王映霞。 陆云苦笑道:“你和郭先生不是昨晚刚喝了吗,怎么还去喝酒。再说我也已经吃过饭了。” 郁达夫道:“昨晚喝了不代表今天就不能喝。咱们只是单纯去喝酒,和吃没吃过饭没关系。鼎堂兄,你去不去?” 郭沫若立即答道:“去,自然要去,今天不醉不归。” 第四十章 霞飞路酒馆 这是一言合拍就喝酒的节奏。 郭沫若昨晚被郁达夫拉去喝了半夜的酒,现在头部还在隐隐作痛,但现在一听又要去喝酒,还是欣然应允。 “难得在上海结识陆云,今天自然是要把酒言欢。” 郁达夫很是豪爽:“今天一定要喝个尽兴,我请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此事定下了,根本不给陆云反对的机会。 喝就喝吧,谁怕谁,反正我是带薪休假。 郭沫若也不洗漱整理一番,穿上鞋子,就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出门,小屋的门都没锁,也不怕有人进去偷东西。 没错,陆云和郁达夫进来之后,郭沫若一直光着脚在说话。 诗人在历史上都是神人,但你和他们一块交往就会发现他们都是神经病。 三人出了台泰东书局,叫了三辆黄包车,这次陆云不用再和他人共乘一辆了。 喝酒自然要去霞飞路,霞飞路可是上海法租界最繁华的商业街,店铺林立,日用百货,西餐酒馆,应有尽有。 到了霞飞路,三人寻了一家两层楼高的小酒馆进去。 此时已过中午,酒馆客人不多,老板见有生意上门,胖乎乎的脸上立刻笑起来,尤其是看见打扮随性的郭沫若和郁达夫,脸上笑容更甚。 昨晚就是这个两个客人在这喝酒,没想到今天中午又来了,虽然穿着打扮不咋地,但喝酒还是舍得花钱的。 老板主动上前打招呼,笑呵呵的说道:“两位又来了,今天喝点什么酒?” 郁达夫道:“今天我说了不算,听我旁边这位小兄弟的,陆云点什么酒今天就喝什么,随便点,一会我付账。” 陆云来到民国还没喝过酒,后世自己酒量也不大,属于那种一杯不醉,两杯就倒,三杯就要翻江倒胃。 于是试探问道:“这里有没有啤酒?” 酒馆老板笑道:“小兄弟年纪不大,还挺摩登,我们酒馆还真有啤酒。” 这时候在酒馆喝啤酒并不稀奇,而且价格也不高。 当时整个上海的物价都比较低,米价没斤五六分钱,猪肉每斤也就一毛五左右。喝上几瓶啤酒花不了几毛钱,如果请客整上一桌子的高级宴席,有鱼翅之类的高档饭菜,再加上酒水,差不多也就二十元左右。上海还是国际大都市,当时北京的物价比上海还低。 “那就来三瓶啤酒吧。” “哈哈。” 郁达夫再也忍不了,也顾不得这是在酒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陆云,你尽管点就行,不用为我省钱。三瓶啤酒连我自己都不够喝。” 老板知道郁达夫酒量过人,昨晚刚见识了这位的酒量,一口气喝了五六瓶啤酒,最后还喝了六七两绍兴酒。 “郁文,我酒量甚浅,还是你来点吧。” 陆云言外之意就是我酒量不好,你悠着点。 郁达夫只当陆云是谦虚,直接说道:“那就来20瓶啤酒,天气热,喝啤酒比较舒服。再来三瓶绍兴烧酒。” 老板一听郁达夫点这么多酒自然是高兴无比,倒是陆云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准备牛饮啊! 老板又道:“几位来些什么下酒菜?” 郁达夫道:“就一碟花生米吧。” 卧槽,陆云想爆粗口,点这么多酒就要盘花生米下酒!早知道这样我就回报社上班了。 最起码再来几颗咸鸭蛋。 郭沫若也开口抗议道:“郁文,我中午还未吃饭,总不能空腹喝酒吧。” 郁达夫只好又点了两道小菜,他喝酒就是喜欢单纯的喝酒,一盘花生米就足够了。 三人在一楼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能看见街上的风景,不时会有电车从街道上驶过。这时候的电车是有轨电车,已经开通了十几年。 霞飞路两旁的行道树就是法国梧桐,上海已经引进十年之久,这家小酒馆的窗外正好有一颗法国梧桐树,经过太阳照射,树影正好透过窗子映在陆云郁达夫喝酒的桌子上。 酒馆客人不多,所以上酒的速度很快,三人刚坐下,啤酒绍兴白酒就全都送上来了。 菜还没送上来,郁达夫就直接开了三瓶啤酒,举起酒瓶说道:“第一瓶酒敬陆云,欢迎陆云加入创造社。我先干了,你俩随意。” 说罢便把一瓶啤酒灌进肚子,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这时候的啤酒瓶和后世差不多少,郭沫若对郁达夫的喝酒方式习以为常,他酒量比不上郁达夫,况且肚子空空,只把啤酒倒进酒杯小喝了一口。 陆云到了一杯啤酒喝了一口,又苦又涩,感觉度数还要比后世的啤酒高一些。 一瓶啤酒下肚,郁达夫话匣子就打开了,有些口无遮拦起来,大谈他在东京时候的风流韵事。 “日本人虽然身材矮小像个侏儒,而且心胸狭小虚伪无耻,但东京的姑娘还是挺漂亮的,比任何地方都放得开。晚上就在头上挂一个牌子,谁看上直接带走就行。” 郭沫若有些听不下去,说道:“郁文,你都已经成亲了,说话要注意影响。” 郁达夫毫不在意,“陆云,你别看鼎堂说的这么义正言辞,其实他在日本的时候那种地方也没少去,有次还直接领回来一个。” 郭沫若闷声把杯子里的啤酒喝尽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个郁达夫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下次可不能再和他一块出来喝酒了。 郁达夫一瓶酒喝尽,自己又开了一瓶,见陆云和郭沫若都只喝了一杯,连声催促。 陆云不喜欢啤酒的苦涩滋味,只好装模作样又倒了一杯小喝了一口。 郁达夫刚开的啤酒一口下去,又喝了一半,凑到陆云身前说道:“陆云,晚上要不我带你去四马路会乐里瞧瞧,你应该还没尝过那种销魂滋味吧?” 陆云刚喝到嘴里的酒差点喷出来,会乐里是什么地方?就是和北京的八大胡同差不多,典型的红灯区。 会乐里里面青楼很多,二十八栋房屋,就一家是药店,每一幢房子里都开着几家青楼。而且房子外面的门上还挂着各种形状的门灯,灯上写着各位姑娘的名字,晚上灯光齐明,用来招揽嫖客。 这种地方陆云自然不会跟着郁达夫去,两世为人,自己可还是纯情小处男,怎么可能随意交代出去。 陆云连忙摆手,说道:“晚上我还要回家吃饭,会乐里就不去了。” 郁达夫哈哈一笑,说道:“写诗我可能比不过你,但女人我见识的肯定比你俩多。” 郭沫若见郁达夫越说越离谱,只好说道:“郁文,这里是国内,不是在东京。况且你现在都是教书先生了,怎么说话还是不着边际。” “教书先生怎么了?”郁达夫把酒瓶里的酒一口喝光,又说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教书先生,满嘴的仁义道德,背地里却乱嚼舌头根。安庆的那群酸学究,他们怎么配当先生!” 郁达夫啤酒喝得不尽兴,又把绍兴酒打开。 花生米,两碟小菜也上来了,酒馆老板又赠送了一道凉菜,凑了一个整。 “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不提安庆那群王八蛋,还没有海棠善解人意。” 郁达夫嘴里还喷着酒气,又打听陆云的八卦,“陆小哥,你可曾有过喜欢的姑娘?” 第四十一章 明天见 郁达夫竟然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这也太八卦了。 郁达夫这一会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一口下酒菜没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绍兴烧酒,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丢到嘴里,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陆云,我告诉你啊,我是过来人,遇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也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不能上来就结婚,成亲之后你就后悔了。” 郭沫若懒得再去搭理郁达夫,这张大嘴巴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自己也不能拿针把郁文的嘴巴缝上。 郭沫若自己在一旁自斟自酌起来,早上中午都还没吃饭,桌上这几份小菜也不挡饿,他准备一会儿再要份米饭。不能再陪郁达夫这个疯子喝下去。 郁达夫又把自己的酒杯倒满,看见陆云的杯子还是空的,就要帮陆云满上。陆云喝不来白酒,连忙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倒进杯子里,郁达夫略显失望的摇摇头放下酒瓶。又继续说道:“结婚就是给自己自掘坟墓,把所有后路都堵住了。”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陆云吃了几个花生米喝了一小口啤酒说道。 “对对对,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陆云你总结的太精辟了,没想到你没有结婚都能领悟这其中的道理。为了坟墓,我们干杯!” 说罢,一杯酒又一饮而尽,一杯酒少说有二两,这会郁达夫已经喝了四两绍兴烧酒了,期间只吃了一粒花生米。 “我当初在日本收到家里的信,说是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我就兴高采烈回来了,结婚之后就后悔了,每天面对茶米油盐酱醋茶,琐事太多。” 郁达夫这是在说他和妻子孙荃的故事。 其实他俩刚结婚之时感情很融洽,虽然郁达夫在安庆又认识了海棠,之后又在北京相遇银娣(也是风尘女子),但他俩感情都没有完全破裂,直到郁达夫遇见王映霞,夫妻二人才分道扬镳。 陆云不知道该不该劝郁达夫好好珍惜这段感情,可能劝了他也听不进去。想起后世娱乐圈的一件事,陆云对郁达夫说道:“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郁达夫现在酒精上头,显然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刚开始酒喝得有些急,这会儿郁达夫已经放慢了速度。陆云酒量不行,也就喝了两瓶啤酒,白酒是滴酒未沾,剩下的啤酒差不多都被郁达夫喝光了,烧酒倒是还剩下一瓶。 这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期间郁达夫还跑出去上了好几个厕所。最后这酒实在是喝不下去了,郁达夫便醉醺醺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到柜台上付账。 过了一会也没见郁达夫回来,反而老板过来了。 “两位先生,您谁把这酒钱结了?” 陆云道:“刚才不是有人结账了吗?” 老板很是无奈:“刚才那位先生现在在柜台上趴着呢,说要付账,可是在兜里掏了半天也没见他掏出钱来。我们这个酒馆是不赊账的。” 陆云也不指望郭沫若能付钱,这身打扮身上连个兜没有,明显就是出来混吃混喝的。 陆云指着桌子上剩下的一瓶烧酒说道:“还剩下一瓶酒能退吗?” “能退。” “一共多少钱?” “酒钱加上几道小菜一共一元三角钱。” 陆云直接掏出两个大洋放到桌子上。 “够了吧?” “够了,够了。” 老板顿时喜笑颜开,这位年纪轻轻的,出手倒是阔绰。 陆云和郭沫若来到柜台扶着郁达夫走出酒馆,郁达夫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嘴里还嘀咕着要继续喝酒。陆云叫了两辆黄包车,把郁达夫弄到车上,郭沫若也坐在旁边,防止郁达夫在半路掉下来。把郁达夫送到泰东书局再说,让他晚上折腾郭沫若吧。 “陆云!” 陆云正想上黄包车,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陈轻歌。 郭沫若没有喝醉,见到这种情景,脸上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对陆云说道:“我和郁文一块回泰东书局就行。” 等郭沫若带着烂醉如泥的郁达夫离开,陈轻歌才上来和陆云搭话。 “你怎么在这里?”陆云好奇的问道。 “我回家当然要经过霞飞路,前面就是海格路了。” 陆云也没提出要送陈轻歌回家,两人心照不宣的在繁华的霞飞路上散步。 陈轻歌显然是刚放学不久,穿着蓝色的学生裙,走在霞飞路的梧桐树下,仰着小脸,身后是一道娇小的身影。 陆云见陈轻歌怀里还抱着两本书,不由问道:“你怀里是什么书?” “是胡适还有郭沫若的诗集。” “你不是只对京剧感兴趣吗?什么时候喜欢新诗了?” 陈轻歌不假思索地说道:“你不是会写诗吗,所以我也买来几本诗集研究,看以后我会不会写诗?说不准哪天我也能送你一首诗。” 陆云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你知道刚才黄包车上的是谁吗?” 陈轻歌嗅了嗅鼻子,“刚才那两个不是酒鬼吗,你身上还有一股酒味。” “刚才那个戴眼镜的就是郭沫若。” “我还以为郭沫若会文质彬彬的呢,没想到也是一个酒鬼。”陈轻歌又警告陆云道:“你以后要离他远点。” 陆云笑道:“我以后离他远点,那离你近点。”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走了一会儿,陈轻歌才开口问道:“大无赖,你以后还会不会拉黄包车?” “只要史经理不解雇我,我就不会回去拉黄包车了。” 陈轻歌本应该为陆云有个好工作感到高兴,但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却有些失落。 “我还是喜欢你能拉黄包车。” “为什么?” 陈轻歌在一颗法国梧桐下停住脚步,很不讲理的说道:“因为你骗了我两元钱,你还要继续给我拉黄包车” 陆云无奈翻了一个白眼,这位大小姐太任性了。 “我明天还要去报社上班。” “反正我不管,明天早上你要来丁香花园接我上学。前面就是海格路,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第四十二章 鸵鸟 直到陈轻歌的身影消失在霞飞路的尽头,陆云才转身回家。 这时候已经快傍晚,陆云也懒得再回报社。 只是一想到陈轻歌这个小妮子让自己明天送她上学,陆云就感到有些头疼,昨天晚上就拜托胡叔帮把他的黄包车卖出去,也不知道找到买主没有。 手续齐全的黄包车可是抢手货。 回到家,陆母正在准备晚饭,陆云隐约闻到一丝肉香。 陆艺本来坐在门槛上,无聊的托着下巴看着太阳下山,她本想帮母亲打下手准备晚饭的,却被陆母慈爱的轰了出来。 陆艺见陆云从报社回来,小眼放光,欢快的从门槛上站起来,跑到陆云身边,小嘴喋喋不休起来。 “哥哥,娘今天中午做了好吃的,你怎么没回来?” “哥哥,你明天还去工作吗?” “哥哥,你身上怎么有股酒味?” 在酒馆呆了一下午,身上当然有酒味。 陆云揉了揉陆艺的小脑袋,故意把她头发弄乱,笑道:“今天在家都做什么了?” 陆艺嘟着嘴,对陆云弄乱自己的头发表示不满,但下一秒就掰着手指说道:“今天上午和娘一起出去买了米和面,还买了两斤猪肉,回来的时候娘还在服装店给我买了几件衣服。” 陆艺此时身上穿着上午刚买的粉红色小褶裙,说完还翘着脚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陆艺圆圆的脸蛋上有些红润,笑着问陆云:“这件裙子是娘刚给我买的,好看吗?” 陆云笑着说道:“小艺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倒不是陆云故意逗小艺开心,而是小艺换上漂亮的衣服分明就是个可爱的小萝莉。 晚饭比以往几天丰盛一些,两个素菜还有一份红烧肉,主食还是米饭,南方人是吃不惯馒头的。 盛饭一直是陆云的差事,刚落座,陆母就询问起陆云在报社的情况。陆母不识几个字,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她比谁都高兴,但也怕陆云在报社出什么差错。 陆母给陆云和小艺分别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碗里,然后问道:“那位史经理让你到报馆做什么副编是干什么工作?” “副编辑,就是每天看看记者写的报道。” 陆母嘱咐道:“人家请咱到报馆工作,可不能随便应付了事,要多上点心。” 陆云没说自己今天下午就跑出去和别人喝酒了,不然肯定会被母亲提着耳朵唠叨一顿。 吃过晚饭,陆母自己收拾碗筷,陆云带着小艺去胡立三家,问下自己的黄包车卖出去没有。 胡立三正在院子里乘凉,嘴里叼着自己心爱的烟枪,见陆云这个混小子来了,都懒得搭理他。 小翠是知道陆云刚认得这个妹妹的,所以很亲热的拉着小艺的手聊天。对于旁边的陆云,小翠十分罕见的递去一个冷淡的眼神,这让陆云万分不解。 “胡叔。” “嗯。”胡立三抽着自己的烟,都没正眼瞧一下陆云。 靠,一大把年纪了还装什么高冷。 陆云也顾不得刺鼻的烟味,像牛皮糖一样凑到胡立三跟前。 “胡叔,我的黄包车卖出去没有?” 胡立三皱了下眉,不悦道:“怎么?还怕我把你的车子钱闷下。” 陆云有些纳闷,今天胡立三怎么像吃个枪药一样,就连小翠都有些不愿意搭理自己。 “这点钱我怎么会在乎。” “是啊,你都是在申报馆上班的大人物了,有头有脸,又怎么会在乎这点钱。” 胡立三这是在话里挑刺啊。 “胡叔,我记得我没得罪您呐?” “陆家小子,你不要以为我胡立三好糊弄。报纸上两首诗是不是你写的,本来以为你的秉性还不错,能写出有的人这种诗,说明你不忘本。但那首四月天你是送给谁的,不要说是送给我家小翠的!” 胡立三吸了一口烟,又道:“以后离我家小翠远点,我家小翠也配不上你这位大编辑。” “爹!”小翠在旁边气急跺了下脚,责怪胡立三什么话都说。 陆云是搞明白了,怪不得小翠对自己有些不冷不热,原来都是诗歌惹的祸,小翠吃醋了。 “我娘想让哥哥娶小翠姐姐的。”小艺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听了小艺的言语,小翠立刻羞红了脸,不敢抬头去看陆云,但眼神早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淡。 陆云解释道:“胡叔,那都属于文学创作。” “以后这种文学创造少创造一些。” 胡立三也不计较陆云的诗是送给谁的,说道:“黄包车还在那院里放着,明天再帮你寻个下家。” 陆云一听自己的黄包车还未卖出去便放心了,忙道:“有劳胡叔了,明天我还要用黄包车,待过几天再卖吧。” 胡立三也懒得再问陆云要黄包车做什么。 离开胡立三家,想到郁达夫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陆云有些纠结,先暂时当个鸵鸟吧。 第二天清晨,人们最关注的莫过于今天的报纸。 昨天号外报道陈炯明叛变孙中山,把人们的目光都吸引到申报这边,以至于第二天的《新闻报》都无人问津。 不消一个时辰,《申报》便销售一空,今天的销量比昨天多出五千多份。人们在报纸上了解到孙中山已经安全撤离到永丰舰上,纷纷相信孙先生能够平定这次叛乱。 大家发现一向保守的申报竟然在报道后面破天荒的发表了一篇社评,立场很鲜明,明确站在了孙中山这边,笔锋犀利的抨击了陈炯明,陈炯明在广州,也不怕他来上海报复。而社评作者赫然是申报经理史量才。 也就从这天开始,申报风格逐渐从保守转向激进。 第四十三章 骆驼祥子 早上七点多钟,丁香花园,一楼客厅。 佣人已经准备好两份早餐,还把今天的报纸放在陈伟鸿的位置上。 作为申报大股东,每天早上陈伟鸿都是要看完报纸再吃早饭的。 陈家虽然大富大贵,但陈伟鸿对早餐并不讲究,普通的西式早餐,面包牛奶,外加蔬菜沙拉。 偶尔也会是是中式早餐,不要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清淡一些就好。 看完报纸,陈轻歌也在二楼姗姗下来,揉着双眼坐到餐桌前,还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 陈伟鸿很好奇看了自己女儿一眼,以往他吃完早饭,陈轻歌都还会没下楼,一周七天有六天都会上学迟到。 圣玛利亚女校是不放周末的,礼拜日还要在教堂做礼拜。 “莫非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这么早就下楼吃早饭?” 陈轻歌喝了口牛奶,大言不惭的说道:“我可是好学生,上学总不能迟到吧。” 陈伟鸿笑笑不说话,把盘子里的最后一片面包吃完才开口说道:“一会我开车送你去上学吧,你昨天不是说丁香花园外面没有几个黄包车吗。” 丁香花园外面的海格路,以及邻近的霞飞路,都是繁华的住宅区商业街,黄包车怎么会少,这只不过是陈轻歌昨天的一个借口,黄包车不少,但是没有陆云这个黄包车夫。 陈轻歌嘴里还塞着面包,一听陈伟鸿要开车送她去圣玛利亚女校,来不及把面包咽下,就鼓着嘴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学校就可以。” 陈伟鸿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说道:“喝口牛奶,把面包咽下再说话。” 陈伟鸿把陈轻歌送去圣玛利亚上学,本是想让自己女儿收收性子,好歹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没想到依旧是我行我素。 陈伟鸿想着是不是把陈轻歌送到国外读几年书锻炼一下,于是说道:“等你在圣玛利亚读完这半年,我就送你去英国读书怎么样?” “不去!”陈轻歌立刻说道,国外哪有国内好玩。 “我吃饱了,去上学了。” 说完就拍拍手离开了别墅,陈伟鸿摇摇头无奈一笑。 陈轻歌离开丁香花园,并没有在门口发现陆云拉着黄包车出现,心里有些小郁闷,以为陆云放了鸽子,低着头把脚下的石子踢远。 转过街头,却忽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斜靠在围墙之上,身边还有一辆黄包车,不是陆云还是谁? 陈轻歌脸上由阴转晴,本想快步跑过来,却忽然停下脚步,背着双手,故作矜持,慢悠悠走了过去。 陈轻歌来到陆云身边,装作不认得陆云,出声道:“黄包车夫,送我去圣玛利亚女校。” “还是两元钱,坐不坐?” “整个上海滩的黄包车夫就你最无赖!” 陈轻歌嘴里这样说着,但还是坐上了全上海最无赖车夫的黄包车。 虽然是早晨,但6月份的上海已经酷热异常。 陆云拉着黄包车不疾不徐往圣玛利亚走去,时间还来得及,并不担心陈轻歌会迟到。 再说迟到了,这个小妮子也不在乎。 陈轻歌想起第一次和陆云见面时,陆云讲的虎妞的故事,于是说道:“陆云,你不是说有一本书,讲的是虎妞和黄包车夫的故事吗?我找了很多书店,也问了很多同学,都没有发现这本书。” 你要是能发现这本书那就奇怪了。 《骆驼祥子》是老舍先生在1936才有了这部小说的创作想法。 老舍听他朋友讲了一个车夫的故事,一个黄包车夫被被军队抓去,哪知转祸为福,乘着军队转移之际牵回来三匹骆驼。老舍想把骆驼和车夫联系在一起写篇小说,这便是骆驼祥子故事的原型。 陆云厚着脸皮说道:“那个故事是我自己想的,我准备过几天把这个故事写下来发表到申报上。” “你不是说虎妞喜欢上祥子了吗,那最后他俩有没有在一起?”陈轻歌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陆云拉着黄包车来到树荫下,早上的太阳烤的人也是有些难受。 “我讲下这个完整的故事吧,这个故事叫做骆驼祥子。故事发生在北京,主人公就叫做祥子,不是骆驼,因为骆驼是他的外号,我们来说祥子……” 故事讲完,也快到圣玛利亚女校。陈轻歌听完故事,没有找陆云秋后算账,因为陆云曾经说她就是虎妞。 她天真的以为虎妞就是一位善良的温柔女子,没想到却是一个粗俗的泼辣女人。不过她虽然对待别人蛮不讲理,但是对祥子却是一片真心。 陈轻歌没有提虎妞,而是叹了口气,忿忿说道:“小福子真可怜,她爹竟然那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简直禽兽不如!” 陆云说道:“所以你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你能坐在黄包车上听我讲故事,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故事就是故事,生活中哪里有小福子?” 陈轻歌从小生活在丁香花园,长大后又是在贵族学校圣玛利亚女校就读。恐怕见过最穷的人就是自己家的佣人,小福子在她看来不过是故事中的人物。 可是这个年代小福子的故事真的很多,陆云想起了在望江楼外刚遇见小艺时候的样子。 “如果小艺没有遇见我们,她以后会怎样?可能她比小福子还要可怜。” 陈轻歌听了陆云的话深有感触,说道:“那你说上海像小艺这样的孩子多不多?” 上海的小乞丐怎么能不多?作为通商巨阜,上海的乞丐比其他地方都要多,现在上海总人口有二百多万,但乞丐就有近万人之多。 本市徐家汇街上,有断脚乞丐,上体赤露,哀号讨乞;南京路上流乞成群,仆伏街头,饥啼号寒;四川路傍夜有弃妇,,州河边尚有推车乞儿…… 这是民国十三年上海的情况,但民国十一年的上海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云停下黄包车,因为圣玛利亚女校已经到了。 “以后会越来越好吧。” 陈轻歌从车上下来,对陆云说道:“陆云,我想帮帮他们,我不想让上海有小福子的故事发生。” 陆云并不感觉陈轻歌的想法简单可笑,虽然这种情况不是她自己能解决的。 陆云笑道:“你现在就应该好好读书,以后才能来解决这种现状。” 第四十四章 出去采访 民国时候的公务员上班时间比较早,大约早上七点钟就要到单位报到。 至于申报馆这种单位,上班时间也就是八点,当然这是针对编辑主笔之类的人员。普通人员肯要来的更早,因为报贩早早的就会来报馆拿报纸。 陆云把陈轻歌送回学校,就拉着黄包车回报馆,路上还遇到几个人要坐黄包车,都被陆云拒绝了。 我虽然拉着黄包车,但我不是车夫。 被拒绝的路人,有一个还朝陆云吐了一口口水,一个黄包车夫装什么大尾巴狼?有生意不做,是不是傻? 来到报馆,陆云直接来到自己办公室,他准备把《骆驼祥子》这部小说写出来。 祥子的生活背景正是二十年代的北京,陆云心想是不是把北京换成上海,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字不改。改了这部小说就面目全非了。 文学革命已经开展了五六年,现在正是高潮阶段,《骆驼祥子》正是问世的好时机。 不知道周瘦鹃得知自己想在《申报》上发表一篇现实主义的白话文小说会不会反对。现在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周瘦鹃正在申报馆担任副刊《自由谈》的主编,而鸳鸯蝴蝶派属于旧文学代表,新文学阵营一直在对其进行批判。 以1917年为起始,胡适在《新青年》杂志上发表《文学改良刍议》,陈独秀发表了《文学革命论》,名学革命正式拉开序幕。 随着新文化运动和文学革命的深入发展,当然引起了封建守旧势力的忧惧,于是在五四以后便出现了学衡与甲寅一南一北两个反对派。? 民国十一年一月,南京东南大学教授吴宓、胡先骕、梅光迪等人创办了《学衡》杂志,以“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为宗旨,鼓吹复古主义,反对新文化运动。而甲寅派则是以章士钊为代表,于民国十四年,在北京复刊《甲寅》,反对新文化运动。 针对“学衡“、“甲寅“派为代表的反对新文化运动的复古思潮,《向导》周报和《中国青年》等报刊及时发表了许多批驳文章。在文艺界,鲁迅、沈雁冰、郑振铎、郁达夫、成仿吾及许多新文化、新文学运动的拥护者们也先后参加了这场论争。 这场反对复古派的论争与斗争持续了四、五年之久的,在批判复古论调的同时,新文学阵营也不断地开展对鸳鸯蝴蝶派的批判。 鸳鸯蝴蝶派就是擅长写才子佳人的故事,张恨水的《金粉世家》就是其中代表作。 想到自己也要参与进这次文化浪潮中,陆云就心生期待,也不知道学衡派看了《骆驼祥子》之后会不会在报纸上骂自己。 史经理看到自己报馆一个守旧的鸳鸯蝴蝶派代表周瘦鹃,一个站在新文学这边的陆云,肯定会感到头痛吧? 陆云拿出钢笔,在桌子上铺开稿纸,就动笔写了起来。陆云文思泉涌,小说的情节不用自己绞尽脑汁再去构思,毕竟有金手指。 “我们所要介绍的是祥子,不是骆驼,因为骆驼只是个外号,那么,我们就先说祥子,随手儿把骆驼与祥子那点关系说过去,也就算了……” 整部小说一共也就十二三万字的样子,陆云上午也就写了一万字有余。 “咚咚咚。” 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陆云准备动笔继续写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陆云刚说完请进,史经理就笑着走了进来。看到陆云正在桌子上写东西,史经理笑容更甚。 “陆云,可是又有佳作问世?” 陆云拿起桌上的书稿,递给史量才说道:“史经理来得正好,之前我构思的一部小说,今天才动笔写,史经理帮忙润色一下。” 史量才接过稿子一看,心里赞叹一句,这字写的真烂! 陆云字虽然烂,但写的倒是工整认真,不影响史量才阅读。 虽然才一万多字,但开篇倒是极为出彩,直接上来就是给你讲故事,没有太多铺垫伏笔。 史量才读完倒是想知道后面情节的发展,对陆云也是更加好奇,这小子竟然对北京城如此熟悉,不由问道:“你还去过北京?” 陆云道:“我家旁边儿就住着一个老北京,从小就听他讲北京城的故事,就连我都会说北京话。” “这部小说视角倒是独特,不是用你自己的原型创作的吧?” 新文学以来,很多人都写过黄包车夫,但都是从知识分子的角度去写,字里行间表达的是对车夫的同情,而骆驼祥子却是深入灵魂去感受。 陆云笑道:“祥子只是和我之前的职业相同罢了,里面的故事都是道听途说的。” 史量才问道:“这部小说叫什么名字,骆驼和祥子的故事?” “就叫骆驼祥子。”陆云说道。 “发表在《申报》上如何?千字一元。”史量才主动说道。 陆云担忧道:“恐怕周先生会不高兴吧。” 陆云没有纠结稿费的问题,千字一元已是极为公道的价格。 史量才知道陆云担忧的是什么,笑道:“周先生虽然不太赞同白话文写作,但发表一篇小说也没什么。骆驼祥子不在副刊上发表,就在报纸上连载。” 发表问题定下来,史量才又开玩笑道:“这部小说大约多少字,可别是鸿篇巨作,那报社可就连载不起了。” 陆云笑道:“也就十几万字,十日左右就能写完吧。” 陆云想起骆驼祥子里面的小福子,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不是依靠个人就能解决的。 到时候报纸上连载《骆驼祥子》,大家肯定会对小福子深感同情,如果再有一篇相关报道,肯定会引发热议。 陆云想做点实事,就像轻歌说的那样,不想让小福子的事情发生,虽然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但梦想总是要有的,就算实现不了,距离梦想近一些也好。 于是陆云正色道:“史经理,我想作一篇报道。” “什么报道?” “这部小说中有一个悲情人物,叫小福子,是个很可怜的角色。在上海有不少像小福子这样的人,为生活所迫,或为乞,或为娼,下午我想去实地采访。” “报纸乃民众喉舌,就要为民说话。这样吧,下午我让周文和你一同出去采访。” 第四十五章 我凭本事做乞丐 “陆先生,咱们去哪里采访?”周文一身灰色中山装,脖子里挎着相机笑着说道,语气亲热,显得两人很是熟稔。 周文想和陆云打好交道,人家虽然年轻,但已经是报社副主编,自然值得去结交,不像自己还是一个跑腿记者。 他还不知道要和陆云出去采访乞丐,史量才只是吩咐他下午和陆云一块出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越是繁华的地带乞丐越多。 陆云想道:“先在法租界采访,然后去公共租界,吴淞江那边,改日再去。” 周文一听这去的地方够多的,就提议道:“陆先生,报馆有汽车,要不咱们坐车去,省的再来回奔波。” “就走着去吧。” 周文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颔首道:“我听陆先生的。” 看来晚上要回家泡脚了。 “陆先生,咱们是去采访民众对夏季垃圾管理公告的看法吗?” 也怪不得周文这样问,因为淞沪警察厅这几日刚布告了夏季垃圾管理规则。凡上午10时后倒垃圾于马路,10时前不倒垃圾箱内,及拒扫门前垃圾、随意便溺等,均处以1角以上5元以下罚金。 倒垃圾有什么好采访的,陆云道:“咱们去采访乞丐。” “采访乞丐?”周文差点惊掉下巴,早知道就不和陆先生一块出来了,他现在对乞丐还是心有余悸。 两人第一站是法租界内的霞飞路。 陆云和周文边走边闲谈。 “陆先生,这乞丐懒散成性,本是手脚健全之人,不去工厂做工,非要沿街乞讨,他们有什么好采访的?” 陆云道:“谁愿生来做乞丐,如果不是生活所迫,他们愿意来大街上遭人白眼吗?” “陆先生,你是不知道,这乞丐有多无赖。上次有个乞丐跟了我一路,见我不施舍给他铜板,就往我身上丢虱子,实在是太可恶了。” 这乞丐也是够极品的。 说到这里,周文抖了抖衣服,好像身上真有几只虱子,然后又继续说道:“陆先生,今年春天闸北就修建了收容所来收留乞丐,而且教给他们技艺,让他们去工厂做工,但没几日他们又重操旧业,这些乞丐就是死性不改!” “乞丐确实有自卑自贱,想要不劳而获的,这些都是奸猾成性,值不得我们同情。但那些十岁左右,甚至五六岁就要出来乞讨的小乞丐,他们无依无靠,他们如何去工厂做工?” 周文道:“上海也是有收容院孤儿所来收留他们的。” “如果收容院真的能起到作用,我们今天也不用出来采访了。” 周文叹了口气说道:“只能怪他们命不好吧,有些父母为了几块钱就会把自己孩子卖掉,手里有了钱然后再去赌博抽大烟。没钱了,又来大街上乞讨。” 两人在霞飞路上走了几百米,也没发现一个乞丐。难道现在也有城管,得知记者要来采访,把乞丐都清理干净了吗? 陆云和陆云快把霞飞路逛完的时候,终于在路边一家店铺门口发现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正在和店铺老板针锋相对。 “你这不是耍赖吗?昨天刚给了你钱,今天你又来我铺子前乞讨,这还让我怎么做生意?”店铺老板很是无奈。 乞丐理所当然的说道:“昨天的钱花完了,今天自然再来你家店门口乞讨,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 乞丐说完就在店门口盘腿坐下,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铺在地上,陆云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一纸诉苦状,但却是中英文两个版本。 厉害了,我的乞丐哥,都学会和国际接轨了。 “你还会英文?”陆云好奇问道。 乞丐抬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陆云,见这个年轻人不像一位有钱人,就把头低下说道:“会英文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上海洋人这么多,会说洋话也好向他们要钱。” 陆云感到很好笑,学会英文竟然只是为了方便乞讨。笑问道:“你会英文,好歹也算有一技之长傍身,怎么不去寻个工作自力更生?” 乞丐倚在门框上,懒洋洋的说道:“上工太累了,哪有做乞丐舒服。” 乞丐抬起头,又瞥了一眼陆云说道:“你有钱吗?没钱就别妨碍我在这里做生意。” 陆云见这个乞丐着实懒散无赖,就随便在兜里掏了两个铜板丢到乞丐身前,没想到却招来一顿白眼。 乞丐拿起两个铜板,对着太阳看了看,不屑的说道:“你拿两个铜板还真是打发叫花子呢?不过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看你也不像有钱人!” 乞丐打着哈欠,无力的把铜板收好,好像极为不情愿。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小气,我几时才能再去那烟馆逍遥快活。” 原来是位瘾君子。 一旁的老板倒是极为向着陆云,指着乞丐说道:“我说你别不知好歹,人家这位小哥给你钱就是菩萨心肠了,你还不知足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警告你,赶快离开我的铺子,不然我可让警察来抓你了!” 乞丐没把店铺老板的威胁放在心上,不以为意的说道:“霞飞路是你家的吗?我凭我自己的本事当乞丐,愿意在哪里乞讨就在哪里乞讨!再说了,我又没跑到你铺子里面去,别给你脸不要脸!” 陆云实在看不下去这个乞丐的无赖行径,对周文说道:“周文,你朋友不是在法租界巡捕房吗,改日让他来霞飞路多转转,照顾一下这个乞丐大哥的生意。” 周文立刻会意,配合道:“我听阿武说,前几日法租界这边有几家铺子失窃,倒是可以让他来这边探查一番。” 乞丐听了陆云和周文的对话,当下有些心虚,自己的手脚确实不干净,也做过顺手牵羊的勾当。一边收起地上的诉苦状,一边骂骂咧咧的走了。 老板见无赖乞丐离开了自家铺子门口,心里顿时轻松起来,自己还真拿着乞丐没办法,撵不走,骂不走,还打不得。 店铺老板对陆云周文拱手客气道:“多谢两位先生帮忙,要不然我今天这生意又做不成了。” 陆云摆摆手,并未把这小事放在心上。 等转过霞飞路街头,陆云见一个中年妇女匍匐跪倒在路边,神情凄苦,衣衫褴褛,身边还有十几岁的小女孩可怜巴巴的偎在妇女身旁,眼睛虽大,却无神空洞。这应该是一对母女,身前放着一个破碗,没有诉苦的纸张,也不张嘴乞讨,只是沿街而跪。 陆云神色动容,把兜里的所有钱都掏出来放到这对母女的破碗里,还让周文把自己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一共三四枚大洋,十几个铜板。也够这对母女生活一阵子。 这个妇女见陆云出手如此阔绰大方,自己的破碗里竟然还有几枚闪光的大洋,激动的难以自己,立刻俯下身子就要给陆云磕头,还按着自己身边的女儿。 陆云哪能让这对母女给自己磕头行礼,立马蹲下身子劝阻道:“不要给我磕头了,快把钱收好,不要弄丢了。” 孤儿寡母,要是有眼红的乞丐看到她们有如此一笔意外之财,难免不会起歪心思。 这位中年妇女似是喜极而泣,拉着陆云的手说道:“多谢先生!多谢先生!”说完话,这位妇女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比较脏,又立刻松开自己的手,连声道歉道:“先生,对不起,把你的手弄脏了。” 陆云怎么会计较这点事,问道:“你听口音,似乎不是上海人,怎么会带着孩子来上海乞讨?” 妇女神色黯然道:“北边打仗,家里的房子没了,男人也没了。我带着女儿也无法在北边过活,只能一路乞讨来到上海。” 都是军阀惹的祸。 “把钱收好,给孩子吃顿好的。能找份工作就找份工作,只要手脚利落,纺织厂,一些铺子还是会让你做工的。” 妇女连忙应声:“谢谢先生,过几日我就去找份工,我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陆云起身和周文离去,等陆云走远,这个中年妇女还是跪在地上朝陆云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人可以为乞,但心不能自贱。 第四十六章 魔都孤儿 陆云周文两人离开霞飞路,周文开口问道:“陆先生怎么知道我有兄弟在巡捕房当差?” 陆云哑然失笑,说道:“我就随口一说,吓唬一下刚才那个痞子乞丐。” 周文笑着说:“还真让陆先生说对了,我弟弟周武就在巡捕房当华人巡铺。” 陆云开玩笑道:“你兄弟俩还真是文武双全。一个记者,一个警察。” “就是混口饭吃,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坏话呢。” 周文这话倒是不假,华人巡捕在洋人的地盘上当差,民众一般都对其印象不好,管你有没有做坏事,替洋人办事就是为虎作伥。 “陆先生,其实其实刚才那位小乞丐还算好的。” “怎么讲?” 周文娓娓道来:“其实上海的小乞丐多是孤儿院出来的,而他们无父无母,多是从小被抛弃的弃婴。我听阿武说过,他在夜间巡逻的时候,经常能看到襁褓里的婴儿被遗弃在各种地方,小巷里、人行道上甚至是荒地上。被遗弃的婴儿十有八九已经死去或是奄奄一息,被随随便便地用破衣服、破席子包裹着放在地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弃婴?” 周文叹了口气说道:“他们要么是私生子,要么就是父母根本没钱埋葬。至于那些还活着就被抛弃的弃婴,则主要是因为父母太穷,无法养活他们。” 现在的穷人根本不知道避孕措施,孩子出生了养不起也只能抛弃。 陆云追问道:“那这些弃婴怎么办,就没人管吗?” 婴儿再小那也是一个生命,怎能如此弃之如草芥! “陆先生,你有所不知。上海孤儿院多是由士绅还有教会创办,上海地价又高,很难在市中心购得一块地,早些年的孤儿院也都是建在龙华一代。虽然有很多士绅支持建立孤儿院,但还是太少,孤儿又多,相当于僧多庙少。” 周文接着说道:“陆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位记者,也想采访一些大新闻。所以阿武曾经带着我去过租界法院后面的空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满地的弃婴的尸体,足足有二三十个!简直是触目惊心,我虽然是记者,但也受不了这种场面,当即就回来了。” 任谁听到这种消息,内心都会掀起惊涛骇浪。 陆云沉声道:“虎毒尚且不食子,杀死这些孤儿的凶手就是他们的亲生父母!难道就没有人管吗?” 周文无奈说道:“也不是不管,而是管了也没用。上海虽然有英法租界,但和国外毕竟不同如果在英国,遗弃孩子的人肯定要被找出来并且以杀婴罪起诉。但在上海则不会,若是通知有这样的案件发生,通常会派遣一个侦探前往调查。他调查之后的结论很可能就是没有违法行为发生,因为只要孩子身上没有被虐待的痕迹,那么就不认定为犯罪。而且因为发生得太频繁,巡捕房也没有办法再采取任何后续措施,就只能给上海的公共慈善机构打电话,后者则会将婴儿的尸体装到车上像装垃圾一样带走并负责埋葬。如果活着就送到孤儿院,这附近就有一所孤儿院” “这附近地价也不低吧,怎么会有孤儿院?” “这家孤儿院的规模也不是很大,附近的孤儿来到这里多会被送往其他地方的孤儿院。” 陆云明白了,原来是家中转站。 “走,去那看看。” 陆云跟着周文转过一条街道就到了这家孤儿院。孤儿院规模从外面看着很小,而且大门相当破旧,显然已经有了一段历史。 不过孤儿院墙壁上的东西倒是引起了陆云的好奇,上面竟然有一个个的抽屉,就像英国银行外面的夜间保险箱,旁边还有小铃铛。 陆云指着墙壁上的抽屉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放小孩子的。” 陆云疑惑着看周文,这也太语出惊人了。 周文解释道:“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把自己的孩子抛弃在大街或者野外,稍微有点良心的就会把孩子送到这儿,拉开抽屉,把孩子放到里面,然后摇摇铃铛,孤儿院里面就会听到,从墙的另一面拉开抽屉,把孩子抱出来。等这家孤儿院的孤儿太多,就会送往别处。这个抽屉还是很人性的。” 人性吗? 比起直接把孩子丢到荒郊野外却是人性许多。 “陆先生,我去敲门。” “嘭嘭嘭。” 孤儿院的大门是那种厚重的实木,已经剥落了不少黑漆。 “吱嘎。” 过了许久,门才被打开。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探出身来,这里寻常是很少有人来的,见门外站着两位青年男子,心里不由提高了警惕,双手合十问道:“不知两位先生有何贵干?” 陆云见这位老妇人像看坏人看着自己和周文,忙上前说道:“我们是申报馆的记者,想来采访一下孤儿院。不知道院长在不在?” 老妇人见陆云面相清秀,也不像坏人,旁边的周文脖子上还带着相机,就相信了陆云的话。 “我就是院长,进来吧。” 老院长把门打开,在前面带路,陆云和周文跟着进了孤儿院。 里面也就是一座两层高的房舍,是孤儿院的主体建筑,旁边还有一座简陋的厨房。看来居住条件并不是特别好。 进了孤儿院,陆云也没看见其他工作人员,就只有这个老院长在前面絮絮叨叨,似乎太久没有人来,老院长话有点多:“现在像你们这样的后生不多了,平常除了送自己孩子来这儿的父母,平常也没人来孤儿院,难得有记者还能来采访。” 陆云打断老院长,问道:“院长,这里孩子多不多?” “也不是特别多,十几个人。多了这个孤儿院也放不下,只能送到其他地方。” 两人正说着,屋子里跑出来七八个孩子,都是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的衣服虽然都不是很好看,但还干净得体。 有两个小女孩上来拉着老院长的衣角,大家也都是好奇的打量着陆云和周文两个陌生人。 “奶奶,他们是谁?” 老院长和蔼的说道:“他们啊,是记者。” “记者是干什么的?” 老院长耐心解释道:“记者就是在报馆上班,平时出来采访,我给你们读的报纸就是他们写的。” 有个小男孩崇拜的说道:“记者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记者。” 老院长笑着摸了下小男孩的头,鼓励道:“小东有志向,以后一定会当上记者。” 陆云朝靠着大街的墙壁看了看,确实有抽屉通着外边,就问道:“院长,这里的婴儿有人照顾吗?” “他们太小,我们这里不能照料,每当有人送来时,我们都会送到教会或者士绅筹办的育婴堂。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抛弃,真是造孽。” 原来如此,怪不得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院长,我们能去里面看一下吗?” “跟我来吧。” 第四十七章 你算哪根葱 略微尴尬的离开孤儿院,陆云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不能安得广厦千万间,但也要让孤儿院的孩子们吃好穿好,让大街上的孤儿也能有一个避身之所。 方才在孤儿院,陆云本想留些钱给老院长以示心意,但一摸口袋才发现囊中羞涩,钱都留给了刚才那对母女了。 临走的时候陆云让周文给孩子们拍了一张照片。 在孤儿院的孩子们看来,照相是件神圣的事情,都整理了一遍衣服,小脸严肃的排好队,才让周文摁下快门。 陆云表示下次会带着照片和礼物一块来,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有几个大胆的小男孩都拉着陆云的手不停的喊叔叔。 陆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还没这么老吧? 站在孤儿院外面,周文摆弄着相机,开口说道:“陆先生,我回去就写稿子,后天应该能见报。刚才拍的照片不少,到时候大家对这些孩子们的关注也会多一些。” 陆云要等着《骆驼祥子》这部小说连载的差不多,小福子的戏份描写完毕,再来一篇相关报道,这样才会有轰动效果。 陆云道:“写完稿子不着急发报,先让我看看,等过几天再发表。” 周文收好相机,点头道:“行,听陆先生的。” “走吧,先回报馆。” …… 安庆,公立法政专门学校,就是安庆师范大学的前身。 郁达夫正在教授英语,台下的学生很喜欢这位老师,不像其他老师一样经常板着脸,不苟言笑的只会说教。 郁达夫在黑板上写了一句俚语:“It`srainingcatsanddogs。” “同学们,如果今天下大雨的时候会怎样?” “老师,可是今天并没有下雨。” 同学们并不给郁达夫面子,在下面抬杠说道,大家都已经熟悉了郁达夫的脾气,喜欢在课堂上给他开些小玩笑。 郁达夫抹了一把脸,甩了甩手:“你们看,现在已经下大雨了。下大雨的时候会怎么样?” “湿身,哈哈哈,郁先生湿身了。” 郁达夫板着脸,故作严肃:“讲正经的,除了湿身呢?我是说跟小雨的时候比,声音会怎么样?” “声音会比较大。” “对了,所以倾盆大雨就是很吵的,所以可以说raincatsanddogs,一堆猫猫狗狗的,是不是很吵。” “哈哈。” 这样的课堂很欢快。 “郁先生,麻烦出来下。” 这是课前的开胃小菜,郁达夫准备继续往下讲课的时候,陶希圣站在教室外面把他叫了出去。 陶希圣也是一个人物,后来担任了蒋某人的秘书。此人曾经糊涂过,跟随汪精卫出任汪伪政权的职务,不过后来迷途知返,没有一条道走到黑。 在安庆学校,郁达夫和其他教员关系不是甚好,和陶希圣倒是颇有交往。 “陶先生,有何事?” “郁文,徐校长找你,应该是要追究你昨日无故旷课。” 郁达夫毫不在意:“这位徐先生,只会钻营,有何资格担任一校之长!” “郁文,莫说气话,一会儿好声道个歉,这位徐校长可不是明甫校长。” 陶希圣口中的明甫校长是安庆学校的前任校长光明甫,从民国八年冬(1919年)到如今,安庆已经换了五位校长。之前几位都是由军阀任命,不是前清旧官僚就是贪污腐败分子,学生们也一直在和这种败类校长抗争。曾经罢课四十多天,一致要求光明甫来当校长。 民国九年冬天,光明甫来到安庆首次担任法专校长。 民国十年6月2日,安徽法专学生会同一师、一中等校学生集合前往省议会请愿,要求当局增加教育拨款,发展教育事业。 安庆卫戊司令马联甲调来军队,殴打学生代表,冲击请愿队伍,致使39名学生重伤、205名学生轻伤,其中两名重伤学生姜高琦、周肇基先后不治身亡,酿成震惊全省的“六·二“惨案。 事件发生当晚,光明甫校长即赶赴省议会,面对马联甲的枪口,大义禀然,怒斥军阀暴行。回校后又在省教育会召开各学校校长紧急会议,通电全国,揭露军阀摧残教育、镇压学生的罪行,引导学生斗争并争得安庆社会各团体的支持声援,迫使军阀当局批准拨款抚恤遇难学生亲属。 可惜光明甫就担任了一年校长,就在去年冬天辞去了校长职务,转由徐光炜接任。随后的一两年,法专的教学管理渐渐松驰,教学质量下降。 到了明年,省视学刘杨烈检查了法专教学情况,他在呈省教育厅的报告中说:“法专内容腐败,暮气太重,每学期开课迟,放假早。开课不及一月又复远足旅行。来往动辄两三星期,糜费无论……。平时上课亦不认真,教员学生随意请假相习成风,恬不为怪,至考试时相率抄讲义或课本,毕业投考升学则落第者十居八九。” 为此,省教育厅又把光明甫请来当校长。这都是后话。 郁达夫道:“我早就看咱们这位校长不顺眼,大不了我不干了。” 陶希圣知道郁达夫喜欢率性而为,但还是劝道:“一会不要冲动,你快去吧,莫让徐校长久等。” “我先给学生说声,让他们自己学习。” 校长室。 “郁达夫,你身为老师,就应该学会为人师表,给学生们做出表率!怎么能放浪形骸,你这不是误人子弟吗?!”徐光炜看似痛心疾首的说道,实则他早就看郁达夫不顺眼,这次终于抓住郁达夫把柄。 “徐校长,我承认我有些缺点,但我可曾在学校里做过出格之事?” “还没做过出格的事?你昨天怎么无缘无故没来上课,就算家中有事也要告知我这个校长请个假吧?” 郁达夫想要解释一番,徐光炜又指着郁达夫说道:“还有你写的那篇小说《茫茫夜》,里面写的都是什么东西,简直有辱斯文!回去写篇检讨交给我,还有这个月的工资暂发。” 如果只是昨天因自己醉酒没来教课,这个姓徐的找自己算账郁达夫也就认了,但在这里凭空职责自己的作品,郁达夫的脾气又上来了。 “你算哪根葱?” 第四十八章 我的学生不一般 我算哪根葱?? 徐光炜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郁达夫很有礼貌,斯文的说道:“徐校长,您算哪根葱?” “啪!”的一声。 徐光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急道:“放肆,你还想不想当这个老师?身为一个教员,无故顶撞一校之长,你有没有把我这个校长放在眼里?简直是我们教育行业的害群之马!” 反正已经把这个姓徐的彻底得罪,郁达夫也没了丝毫顾虑。 “学校有你这样的校长,这个老师不做也罢。我虽然没和明甫校长一曾共事,但也知道明甫校长一心为公,为了学子奔走,敢于直面军阀枪口!你呢?扪心自问一下,你可曾为学校谋过经费,当兵的殴打学生,你可敢去为学生出头,你可敢怒斥拿枪的军阀,你可敢通电全国,迫使当局?!徐校长,你只要说一个敢字,我就在报纸上公开向你道歉!” 徐光炜怒视郁达夫,一张肥胖的脸涨得有些通红。 郁达夫说的这些,他哪里敢去做? “你,你……” 徐光炜手指着郁达夫,就是说不出话来。 郁达夫不屑的看着徐光炜,这哪里是个校长,分明是个官僚。 “徐校长,您也不用辞退我,我郁达夫今天就自动请辞,这个老师我不当了。回去我上完最后一堂课就辞职。” 郁达夫潇洒转身离去。 “咣当。” 徐光炜一把抓过手边的紫砂壶扔到墙上。 回到教室,郁达夫站在讲台之上,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照常讲课,此刻他依旧是位老师。 临近下课,郁达夫放下讲义,才开口说道:“同学们,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听大道理,但是,身为老师,这最后一堂课,我还是要给你们讲一番大道理。” 最后一堂课?什么意思?难道达夫老师不在安庆教书了吗? 有个急性子男同学直接站起来说道:“郁先生,难道您要离开学校吗?是不是徐光炜把您辞退了,我们去找他算账!” “对,找他算账!”台下群情激奋。 可见徐光炜并不受这群学生待见,不说克扣教员工资,一味逢迎上级,甚至禁止学生参加游行,和光明甫比起来确实是天差地别。 这些学生可不怕校长,你做不好校长直接把你轰走就是了。 郁达夫压压手,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是我主动请辞的。” 徐光炜不是光明甫,这些学生真要闹将起来,最后吃亏的还是这些学生。 “郁先生,您为什么要辞职?” 郁达夫没有解释为什么辞职,而是说道:“这几个月来,能成为你们的老师,和你们一起在安庆生活,我很荣幸。因为我的学生不是一般的穷酸书生。” 郁达夫没有故作激昂,而是平铺直叙的说道:“我在日本读书的时候,经常会听见日本人说我们中国人,说我们是软弱的懦夫,任谁来欺负都不会反抗,可我不信。” 台下的同学静静地听着。 郁达夫继续说道:“今年三月我回国,有人让我来安庆任教,说,达夫,去安庆当老师吧,那里的学生对你脾气,我不信,那里的学生能和我一样坏?” “哈哈。” 同学们笑了。 “来到安庆,有人告诉我说这里的学生难以管教。我就问怎么难以管教,他说民国八年五月份,你们学校法专二年级的周同学带着一帮同学上街游行示威,还喊口号打倒外国人。我说喊得好!” “郁先生,周同学就是隔壁班的周新民同学。” 郁达夫又道:“那人又说,你们学校的学生赶走了两个校长,我就问为什么要把校长赶走,我害怕你们也把我赶走。” “哈哈。” 大家知道郁达夫在开玩笑。 “我问为什么要把人家校长赶走,这些学生也太不讲道理了。那人道,这两个校长也没有什么过失,就是一个校长不让大家上街游行,一个校长喜欢黄白之物。我说赶得好!” “郁先生,那两个校长是张鼎臣和丁述明。他俩要是再回来我们照样把他们赶跑。” “你们真的很难以管教,但是真的很对我脾气!我就心想为什么我不能早些时间来到安庆,好和你们一块去街上游行,和你们一块罢课,把狗头校长赶走。” “日本人说我们软弱,可我们并不软弱!我们身为战胜国,他们却强占我们山东。我们屈服了吗?没有!今年二月份,我们收回了山东半岛和铁路!他们如若再敢来犯,我们中国必定还有敢战之士!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是日本还是其他强盗国家,都休要小看我们中国人!” “郁老师,说得好!” “我们不怕谁来欺负我们,谁来就和谁斗争到底!” …… 等教师里安静下来,郁达夫才继续说道:“我们学校是法政学校,同学们的是法律,或者是政治经济。现在我们民贫国弱,我希望你们能学有所成,将来施展自己一身抱负,经世济民!” “好了,这堂课就到这里。” 郁达夫回到讲台之上,拿好东西就准备走出教室。 “郁先生!” 同学们齐刷刷站起来,一同向郁达夫鞠躬。他们知道郁达夫既然已经辞职,就不会再留在学校,但他们会按照郁先生所说去做,施展报复,经世济民。 郁达夫不是矫情的人,面对这种场景,鼻子还是有些发酸,他也弯下腰,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然后迈步走出了教室。 他要先回休息室收拾自己的东西,那里还有自己的书稿。 “郁文,你真要离开学校吗?”休息室里,陶希圣关心的问道。 其他几位教员则是冷眼旁观,他们和郁达夫并不对付。这个怪人走了才好。 “我已经和徐校长辞职了,收拾完东西我就滚蛋。陶先生,这段时间谢谢你对达夫的关照。” “你啊!就是脾气太冲,认个错怕什么,不当老师你还能去做什么?” 郁达夫道:“我本打算6月份再去日本的,但我决定不去了。过几天我就去上海。” “也好,有什么需要给我来封书信就行。” 离开学校,郁达夫没有回家,而是直奔安庆城外,他要先向一个人道别,然后过几天去上海。他不打算去上海找郭沫若,郭沫若也就仅能养活自己,郁达夫想去找陆云,心想他一个申报副主编应该能给自己安排一个工作吧? 第四十九章 走个夫人路线? 安庆城外,一所普通妓馆。 郁达夫离开安庆法政专门学校,便直奔此处,他要向他的海棠姑娘告别。 海棠本在屋里自己独坐,寻常是没人来她这里光顾的,只因海棠相貌平平,有人说她是女子长了一副明朝太祖的样貌,谁还敢做她的裙下之臣? “唉。” 自怨自怜轻叹一声,海棠在心里想,也只有郁先生不嫌弃自己吧。 “吱。”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海棠往门口望去,见来的却是郁达夫,之前还是愁眉苦脸的,这时却发自内心一笑,忙起身相迎。 “郁先生,你怎么来了?” 郁达夫坐到床榻之上,海棠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郁达夫,郁达夫没有接过杯子,而是握住海棠的手说道:“海棠,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告别?海棠的脸色暗淡下来,连郁先生也要抛弃自己吗? “能和郁先生相识,是海棠的福分,海棠不敢奢求什么?” 说到这里,海棠伤心低下了臻首。 郁达夫紧握着海棠的手说道:“我不是要抛弃你,而是因为我要离开安庆。我已经在法政专门学校辞职了。” “为什么辞职?在学校当老师不是很好吗?”海棠抬起头关切的问道。 “不想在学校待了,过两日我就去上海。” “那你以后还会再回我……”海棠本想问郁达夫还会再会她这里吗,不过话到嘴边又改口,希冀的问道:“你以后还会再回安庆吗?” 以后的事情怎么能说得准。 郁达夫道:“以后也许还会在回来吧。” 听到郁达夫说还会再会安庆,海棠刚才暗淡的眸子又恢复了光亮。 郁达夫松开海棠的手,突然道:“海棠,我想拥抱你一下。” 海棠虽不风情万种,也不是光艳动人的貌美如花之人,但她毕竟见惯了风尘,此时听到郁达夫想要拥抱她,脸上却难得抹上一抹绯红。 海棠放下手里的茶杯,揉搓着衣角,郁达夫轻轻把海棠拥抱在怀里,轻声道:“我就想拥抱你一下。” 只是想拥抱一下。 两人相拥几分钟,郁达夫才在海棠不舍的目光中离开妓馆。 却道海棠依旧,他只是来道个别而已。 离开妓馆回到家,郁达夫见自己的妻子孙荃正在院中洗衣服。 他对自己的妻子是心存愧疚的,孙家在当地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方圆数十里也是数得上的显赫之家,自己就是一个留学归来的穷书生,但自己的妻子却不管不顾,心甘情愿的嫁给自己。 最难消受美人恩,只怪自己太多情。 “我回来了。”郁达夫轻道一句。 孙荃放下手里的衣服,见郁达夫今日这么早回来,不由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郁达夫对自己妻子说道:“我辞职了,以后不在安庆当老师了。” 孙荃没有问郁达夫为何辞职,而是问道:“那今后还在安庆吗?” 郁达夫走到孙荃身边蹲下,帮着洗起衣服来,说道:“还待在安庆干什么?明天我们就去上海。” “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第二天上午,申报馆。 陆云来到史量才办公室,却见办公室内除了史量才还有一人,长袍马褂,面容清瘦,眉尾骨起棱,眼睛虽小却透着精光,正和史量才相谈甚欢。 史量才见陆云到来,起身对陆云介绍道:“陆云,这位是杜月笙杜老板,和黄老板相交甚厚。” 杜月笙见陆云年纪轻轻,并没有丝毫轻视之意,而是直接站起来,主动伸出手说道:“早就听说过陆先生,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陆云也伸出手和杜月笙握在一起,笑着说:“杜先生谬赞。” 打量了两眼杜月笙,和后世的冯大导演倒还真有几分相像。只是杜月笙的鼻子稍大而已。 两人松开手坐下,杜月笙开口道:“史经理,黄先生想借贵报打几天广告,不知道有没有位置,当然价钱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陆云心想黄金荣是要开始捧露兰春了,就怕最后别鸡飞蛋打。 史量才笑道:“我们报纸就是没有位置,也要给黄老板腾一个位置。不知道打什么广告?难道是为共舞台招揽戏迷,我听说共舞台生意不错啊。” 杜月笙道:“不是共舞台,是为露老板和孟小姐打个广告,她俩要同台打擂争个高低。难得梨园趣事,自然要广而告之。” 史量才抚掌笑道:“古有周幽王为博佳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上海滩黄老板为佳人散金登报。我会在报纸上找个好位置刊登广告,不知道兰春小姐和孟小姐何时打擂?” “就在明日。” 史量才见陆云一直沉默不语,就问道:“陆云,你对这则广告可有看法,怎么刊登为妙?” 陆云可是在广告里面看过插播的电视剧,广告自然是越有噱头越好。 “我们何不来一整版的广告?” 杜月笙心想这也是位小财迷,豆腐块大的地方做广告就要耗费几百大洋,你直接来个整版的,这需要多少钱啊? 史量才听到这句话也是相当震惊,申报虽然一直在走商业化路线,广告不少,可是你来个整版的,这是直接砸申报的招牌啊!以后谁还买申报? 陆云说道:“我们不是把它当成广告刊登,而是当成新闻报道。” 陆云一说,史量才就明白了,以新闻写法来写广告。不过露孟两人同台打擂本来也是一则新闻。 陆云又说道:“而且最后两人要评个一二,也可以利用我们申报来评选,在报纸上刊印选票,到时候一众票友戏迷喜欢谁,都可以买张报纸剪下选票投给我们报馆,最后再由我们报馆公布结果。杜老板,你看如何?” 我看如何?你就是一个小狐狸啊!收了广告费,还让戏迷都买你的报纸。 不过为公正见,这也是一个好办法,如果最后让共舞台自己评选第一第二,肯定会招来戏迷的非议,毕竟大家都知道黄金荣和露兰春的关系。 这点小事杜月笙还是能做得了主,当即说道:“陆先生这个办法甚秒。只是不知这整版的广告费用多少?” 史量才笑道:“就照之前价格,不再多要黄老板一分钱。” 明天报纸一出,恐怕上海戏迷都会争着卖报纸吧? 《骆驼祥子》也正好在明日连载,陆云心想黄金荣此人家大业大,腰缠万贯,何不让他出点血,为上海孤儿小乞儿盖几所孤儿院。只是自己和黄金荣也不熟悉,看来要走走夫人路线了。 第五十章 加薪,加薪 广告一事商量完毕,杜月笙没在报馆多待就告辞离去。 等杜月笙走后,史量才笑着对陆云说道:“我看这几天我们申报销量又要增加不少,一些老戏迷知道自己能投票,说不准会一人买好几份报纸。明日倒可以多发行几千份。” 粉丝的力量是可怕的,谁会在乎这几分的报纸钱。这两年《申报》和隔壁的《新闻报》争的不相上下,能多卖出一百份报纸便是胜利。 陆云不认为明天多发行几千份就能销售一空,便说道:“史经理,刚才杜月笙说到露兰春和孟小冬会在共舞台演出七天,所以我们报纸除了第一天要刊登报道外,还要连续七天在报纸上刊印选票,我感觉前几天我们报纸在本阜的发行都可以按照之前的发行量,不超过五万份,甚至还要少发行一些。” 史量才不解,问道:“为何不多发行?你要知道上海滩除了每天爱看报纸的,爱看京剧的票友戏迷也不在少数。露孟二人又成名已久,拥趸必定不少,为了能投票,一人买上十几份报纸这也是正常的。” 陆云没有解释为何要少发行报纸,而是问道:“史经理可知道饥饿营销?” 史量才不知道陆云又有什么鬼点子,纳闷道:“怎么说?” 陆云道:“我之前拉黄包车的时候听一个洋人说过,在外国有一家香烟公司,为了能让香烟销路好起来,就在报纸上,还有满大街发广告,可以说这种香烟是人尽皆知。消费者都想买这种香烟,可是大家跑了所有商店,没一家卖的,结果商家也跟着急起来了,到处找关系和门路想进货,后来这家香烟公司拿准时机,把香烟一投入市场,就卖疯了。” 陆云说的其实就是后来万宝路香烟在上海的饥饿营销策略。你想买但我就不卖,你就干着急吧。 史量才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指着陆云笑着说道:“你小子的弯弯绕绕真多,到时候人家戏迷想给孟小冬或者露兰春投张票支持一下都没报纸。” 陆云又道:“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在报纸上介绍两人的票数情况,每日更新,谁的票数少还可以多落些笔墨。” 说白了就是谁的票数少,在报纸上为她拉拉票。 史量才笑道:“到时候一干戏迷还不要急疯了,想要投票手里却没有选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支持的人落后却无能为力。到时候咱们报纸再加大发行量,必定会销售一空,肯定要压过《新闻报》!” 《新闻报》销量在去年就达到五万份,《申报》发行量虽说也不错,但却压不过《新闻报》。史量才也想借机扳回一城。一直当老二的滋味可不好受。 史量才想起《骆驼祥子》也要明日连载,便问道:“陆云,你的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昨晚陆云熬夜写了一整晚的小说,加上昨天上午写的一共写了有六万字,还有差不多十万多字就能写完。 揉了揉脑袋,现在头还有些昏昏沉沉,陆云把稿子递给史量才说道:“史经理,你可要帮我交电费,昨晚开着电灯写了一整晚的小说。” 现在上海虽然用电灯比较普及,可是电价一点都不低,一度电差不多要有两斤大米的价格,比后世要高出近十倍。 史量才知道陆云是在开玩笑,接过稿子笑道:“让我帮你交电费也可以,有没有新诗?再交出来几首。” 陆云翻了个白眼,你当这诗歌是什么,还批量生产吗? 陆云倚在座位上说道:“史经理你不帮我交电费也行,下午给我半天假,我想约个人。” 史量才依旧低着头费力的看着书稿,头也没抬说道:“你小子怎么光请假,看来我要扣你工资了。下午约谁,是不是小姑娘?” “我想约露兰春。” 史量才放下书稿,诧异的看着陆云,过了片刻才开口:“陆云,这上海滩好姑娘有的是。” 史量才感觉自己这句话有点毛病,又说道:“当然露兰春也是个好姑娘,可是你俩年龄差的太多不说,关键他是黄金荣的女人,你可别动什么心思。改日我给你介绍个大家闺秀。” 这史经理也太能联想了,我是那么饥不择食的人吗?陆云捂着头说道:“史大经理,我怎么会对露兰春有非分之想。” “奥,我明白了。”史量才恍然大悟,一脸坏笑的看着陆云,说道:“你是不是想让露兰春做个媒人,把孟小冬介绍给你。你还别说,这孟小冬我也见过,虽然是唱戏的,但你俩倒是挺般配,年龄相仿不说,还是郎才女貌,你俩要是成了,我会给你随份大礼。” 陆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怪不得史量才在报业混的风生水起,原来内心有一股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陆云无语解释道:“我找露兰春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孟小冬,更不是为了男女之事。我是为了黄金荣!” “噗!” 史量才刚喝到嘴里的水一下子喷出来,两双眼睛上下审视着陆云,狐疑的说道:“为了黄金荣?” 陆云见史量才看自己的眼光怪怪的,只好耐心解释道:“昨天我和周文出去采访,发现上海孤儿小乞丐情况很严重,心想能不能让黄大亨出点血建几所孤儿院。我和黄金荣不熟悉,倒是和露兰春有几分交情。” 听了陆云所说,史量才明白了。放下书稿,表情略显凝重,然后说道:“如今国家时运艰难,有百姓流离失所,小乞儿衣不果腹,露宿街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办报之人亦当有所作为,不管黄老板出不出血,咱们报馆肯定是要为民众扶危解难的。我决定以报馆名义拿出两万大洋来资助上海贫困孤儿。” 陆云对史量才为人一直是很敬佩的,虽然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不着调。于是说道:“史经理,《骆驼祥子》这部小说的稿费我也一并捐了,虽然也就一二百大洋。” 史量才爽快道:“事情就这样定了。” 沉思片刻,史量才又道:“对了,陆云,你怎么让露兰春说动黄金荣慷慨解囊,此人可是吝啬得很。” 陆云道:“你说把露孟两人的同台打擂冠以慈善义演的名头怎么样?” “哈哈,这个想法不错。黄金荣虽然是个铁公鸡,但对自己名声也十分在意。” “史经理,那我先回办公室。”陆云站起身来说道。 “陆云,给你加些工资怎么样?”史量才叫住陆云突然说道。 自己来到报馆还没一个月呢,怎么史量才想起来给自己加薪,别是没安什么好心? 史量才道:“你不是要把稿酬捐献出来吗?给你一些补偿。” 袁大头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陆云怎么会拒之门外。笑着问道:“史经理,加薪多少?” 史量才伸出一个手指头,陆云着实吓了一跳,史经理够大方的,工资直接给自己增加一倍。陆云还以为史量才要直接给自己加薪一百元。 没想到史量才笑着说:“每月多加十元。” 陆云虽然知道这十块大洋顶的上普通人一月工资,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您也真够抠搜的! 第五十一章 我和露兰春有个约会 还未到中午,陆云就早早离开了报馆。 刚涨了工资就旷工早退,这可不是一位好员工。 陆云是为了去圣玛利亚女校等陈轻歌放学,下午约露兰春出来还需要陈轻歌出面。 临近十一点,圣玛利亚女校门口。 有几个黄包车夫聚在门口闲聊,校门口也没有地方能坐下来纳凉,所以大家只能在太阳底下干晒着。 有一个车夫年龄稍大,旁边几个车夫都听他夸夸其谈。 老车夫拿汗巾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把汗在巾往肩上一甩说道:“你们不要认为拉黄包车没出息,只要好好干,也能混出名堂来。” 众人不以为然,拉黄包车还能有啥出息,一个车夫搭话道:“刘老哥,咱们拉黄包车还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还能有啥出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车夫撇撇嘴,在地上挪动了一下屁股,大热天的干坐着都难受,拿起黄包车上的报纸扇着风说道:“你们知道《申报》不?”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就是,虽说咱也不识几个大字,可每天早上拉的那些先生们,都喜欢坐上车上看报纸,看的可不正是《申报》。” “哎,对了。”老车夫也不再拿报纸扇风,而是指着报纸对众人说道:“你们知道这报纸的主编之前是干啥的不?” “那肯定是读书人,肚子里没墨水人家史老板能让进报馆。” 老车夫拿起报纸继续扇风,脸上有些得意,似乎报纸的主编是他,然后说道:“我告诉你们,这新来的副主编之前也是拉黄包车的,是那胡立三的邻居,在一个弄堂里住着,胡立三你们都认识吧?” “胡老哥当然认识,您老刚才说的可是真的,真当真有黄包车夫当上了这主编?”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那小子见到我也是要叫一声叔的。” 这个姓刘的老车夫哪里认得陆云,只不过是听胡立三提起,自己把这事儿拿来吹牛皮罢了。 “您老快给我们讲讲这是咋回事?” “就是,刘老哥快说,我给您扇风。” …… 陆云就站在旁边,有些啼笑皆非,没想到自己还成了黄包车夫的偶像。 在太阳底下等了五六分钟,终于见女生陆续出来,不是扎着马尾,就是梳着两个麻花辫,或者留着利落的齐耳短发,青春靓丽。 车夫们也不再吹牛闲聊,纷纷起来招揽生意。为了几毛钱生意,太阳再毒,也要在大街上跑两圈。 陈轻歌和徐海飞结伴而行,徐海飞一双小眼睛很早就发现了站在校门口的陆云,用胳膊碰了一下陈轻歌,指着远处的陆云说道:“你看,有人在等你。” 陈轻歌顺着徐海飞指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陆云站在校门外往人群里张望。 这时陆云也发现了陈轻歌和徐海飞两人,陈轻歌与徐海飞出了校门,徐海飞上来就说道:“轻歌,我不打扰你俩了,先回家了。” 说完就一溜烟走了。 陈轻歌嘴角含笑,踱步到陆云身边说道:“徐海飞就会胡说八道。”看到陆云额头上有不少汗珠,又问道:“你在这儿等很久了吗?” “刚来一会儿。快走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像鱼干一样烤着。” …… 陈轻歌低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说道:“你的小说明天就要连载了吗?那我一定要多买几份报纸,还要给兰春姐和小冬投票。” 陈轻歌突然停下脚步问道:“陆云,你就不能把小说里面,小福子的结局写的好一些吗?” 陆云哭笑不得道:“这小说结局怎么能随意更改,再说小福子的结局改了怎么引起大家的同情心,大家对上海贫困孤儿的关注也就会减弱,明天露孟的演出也就仅仅是场演出,和慈善义演也就搭不上边了。” “你有把握让黄金荣同意慈善义演吗?要不我让我爹捐几万大洋算了。”陈轻歌丝毫没把几万大洋放在眼里。 陆云笑道:“慈善义演不仅仅是为了让黄老板解囊,配合我的小说,更能提高大家对贫困孤儿小乞丐的关注。” 陈轻歌微微颔首道:“那好吧,下午我帮你把兰春姐约出来。你可以把地点定在咖啡馆,兰春姐喜欢喝咖啡。” …… 一客一盆凭大嚼,饱来随意饮高馡。 上海虹口,汉璧礼咖啡屋。 这家咖啡馆的店老板虽然是位英国人,但这却是一家法式咖啡馆。 里面陈设也颇具法国风情,咖啡馆入口处铺设有一条红地毯,不把皮鞋擦得锃亮都不好意思走进来,咖啡馆面积挺大,中央还有一个小舞厅,时髦的情侣来到这里还可以伴着留声机翩翩起舞,留声机播放的也都是西方流行的音乐。 就连咖啡桌上摆设的花瓶都是从法国进口,这里的女招待虽然不全是外国人,但也都是年轻女子。 靠窗的一个咖啡桌,陆云正搅拌着面前的咖啡,心里却在滴血,这家店的消费也太高了。 女招待正在前台听着留声机的音乐,见又有顾客上门,脸上立刻露出一个标准微笑,迎上去欠身道:“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来的正是露兰春,明眸皓齿,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一声翠绿色旗袍勾勒出窈窕的身姿,在咖啡馆环视一圈,发现陆云正在窗边搅拌咖啡,葱葱玉手一指,微笑道:“我找人。” 说罢便走了过去。 “陆云,怎么想起约我喝咖啡?” 陆云转过身,见露兰春来了,便过去帮露兰春抽出座位,请露兰春坐下,又让招待上了一份咖啡。 自己是不是也扮演了一次绅士? “我想让兰春姐帮个忙。” 露兰春笑道:“帮什么忙直说就行,你还搞得这么隆重,轻歌也不告诉我,神秘兮兮的。” 陆云娓娓道来,说明来意,露兰春听完搅拌着招待刚送来的咖啡说道:“不就是义演七天吗,黄老板肯定会同意,你放心就好,包在我身上。” 陆云见露兰春只是拿着陶瓷小勺搅拌咖啡却不喝,还以为是露兰春嫌味苦,就帮露兰春放了一个糖块说道:“兰春姐怎么不喝咖啡?” “我一向不爱喝咖啡。”露兰春无奈笑道。 陆云尴尬的收回手,问道:“你不是爱喝咖啡吗?” “你听谁说的?” “轻歌。” 露兰春抿嘴一笑:“你又被她骗了。我唱戏可是要保护嗓子的,不能喝咖啡这种东西,再说这咖啡像咳嗽药水一样味苦,也不好喝。” 好吧,又被陈轻歌摆了一道,可怜陆云的大洋。 第五十二章 张记包子铺(求推荐,求收藏!) .张文山今年四十多岁,无锡人,脸上横肉较多,笑起来憨态可掬。 他去年才携妻带女来到上海,没有太多本事,不过做包子的手艺倒是一绝,皮薄陷多,咬一口汁水四溢,当的是美味可口。 凭借自己的手艺和口口相传的口碑,就在这上海八仙桥街经营起来一个包子铺。 为了吸引顾客早上来自家铺子吃早餐,他还想了一个招,每天订了两份报纸,一份《申报》,一份《新闻报》,有什么新鲜事就将给顾客听,还别说,每天一大早来这儿听故事顺便吃包子的人还挺多。 “张老板,来一笼包子。” “好嘞,您稍等。” 一大早,就有顾客上门吃包子,路边摆着桌椅,矮桌上还放着葱蒜醋一类的佐料,这张老板想的倒是挺周到。这条街上这么多卖早餐的,只有这家最红火,其中不无道理。 早上太阳也晒不到,坐下吃就行。 顾客越来越多,张老板也忙碌起来。 有个戴着眼镜,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男子吃了一个包子,问道:“张老板,今天看报纸没有?” 张文山抹着头上的细汗,笑道:“报纸早就送来了,这不还没来得及看就忙乎开了。” “那是张老板生意好,停不下脚。”有人乐道。 张文山满脸笑容,拱手道:“还要谢各位多捧场。” “张老板,现在也不忙了,快给大家读读报纸吧。” 张文山见早上蒸的包子卖得差不多,也不再有顾客上门,就回屋取出两份报纸,搬了一条凳子出来,忙活一早上确实有些累。 坐在凳子上,先看《新闻报》,也没什么新闻事,不过对孙先生倒是有一些报道。 张文上虽然是个做包子的,但对孙中山敬佩的很。 “这新闻报上报道了孙先生,说是孙先生还在永丰舰,吃住都在舰船上。” 一众食客里面有年轻气盛的,听此勃然大怒,怒拍桌子而起,瓷碗里的陈醋都洒出来一些,激动说道:“陈炯明这个忘恩负义之徒,把孙先生逼到如此境地,当是全民公敌!” 张文山道:“你别激动,先坐下,后面还有报道。” 这个年轻人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只好忿忿坐下,催促道:“张老板,后面还有什么报道,快说给大家听。” 其他人也都挺关注事情的发展。 张文山道:“孙先生已经命北伐诸师回军平乱了,我想过不了几日就能平定陈炯明。” “好,孙先生定能平定此次叛乱!” “那是必然,陈炯明不过是一跳梁小丑。” 刚才那个年轻人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激动,抄起一个包子蘸了点醋,一口塞进嘴里,似乎这个可口的包子就是可恨的陈炯明。 大家都对孙中山充满信心,但又怎么知道事态的发展。北伐诸军回师平乱,却中途受阻失利,许崇智部退入了闽境福建,李烈钧部也退回了广西。孙先生以援师无望,和叛军相持,又久而无功,便在8月9号离开了广州。 不过此时距孙先生离沪还有一月有余。 张文山放下《新闻报》,又拿起《申报》。第一版就是孟露两人的报道,占了整整一个版面,真是大手笔,这共舞台动静不小啊,两个台柱子竟然要同台打擂。 张文山拍手笑道:“诸位可有爱京剧的,那你耳朵有福了。” “可是梅老板又要来上海演出,我记得民国七年的时候,梅老板来上海居住,演出了《游园惊梦》。那扮相唱腔真是绝了,来捧场的也是人山人海,可惜这几年梅老板也没再来上海。听说他今年在北京有排了一出新戏,叫《霸王别姬》。” 说话的是一精神矍铄的老者,此人爱听戏喝茶,早上无事就来这儿听张文山读报纸吃包子。上午去各大戏台听曲,下午去茶园子喝茶也能顺便听曲。 张文山笑道:“这次不是梅老板来山海演出,是共舞台的两大台柱子要同台打擂。” “可是孟小冬和露兰春?”老者问道。 “正是。” 有人道:“露兰春人品不论,唱功还是说得过去的。” “一个弱女子,也是身不由己才委身他人,怪不得她。”有人也是帮着露兰春说话。 “张老板,我记得你是无锡人,孟小冬不是曾经去过无锡演出吗,你可曾去看过?” “我老张除了做包子拿手,其实唱戏也在行,更爱听戏。在无锡的时候,没少去剧院戏场。孟小冬第一次在无锡登台演出的时候,我就在台下。” “我听说,孟小冬第一次在无锡登台才十一岁。” “那可不是,她第一出戏唱的就是《逍遥津》。年龄小,个子矮,刚一露面人们就笑了,嘿,里面爸爸这么矮,两个儿子那么高。那天还下着大雨,可台下还是差不多满座,人们还真没来错。孟小冬虽才十一岁,唱的可是高亢浑圆,气力充沛。” 说到这儿,张文山还站起来给大家来了一句:“父哇……子们……在……宫院,咳,咳咳。”才唱了个开头就憋得张文山满脸通红,连忙坐下,惹得大家哄然大笑。 有人开玩笑道:“张老板您悠着点,别唱坏了身子,以后谁还给大家做包子吃?” 张文山顺了两口气,佩服的说道:“刚才那句唱词十一二字,人家孟小冬足足唱了有三分钟。我是比不了人家。” “张老板,这次孟露二人同台演出,可是为何?我听说她俩关系还不错。” 张文山继续翻阅报纸,下面还有报道,念道:“自本月二十五日(6月25日),露兰春,孟小冬于共舞台演出七天,凡上海民众支持者,可为二人投票于申报馆,每日更新票数。” 张文山合上报纸说道:“两人都是唱老生的,应该是二人想争个高低,也无伤大雅,梨园趣事罢了。看来明日我要多买几份报纸,为孟小冬投上几票。” “那我也要买几份报纸了,我更喜欢露兰春一些。” “张老板,后面可还有什么新闻报道,明日我们就不听你读报了,自己去买几份。下午我就去共舞台捧场听戏去。” “同去同去,一会儿收完摊子我就去,来到上海我还真没听孟小冬唱过几处戏,这次一定要听个够!” 有人问道:“张老板,后面可还有什么新闻报道?” 张文山翻开报纸,看到后面的版面,发现竟然是篇连载小说,不由说道:“这里还有一篇小说。” 第五十三章 粉墨登场 “小说?什么小说?难道是周瘦鹃先生的新作?” “不对,要是周瘦鹃的新作就发表在副刊《自由谈》上了,今天也不是副刊发行时间。” “张老板,是谁的小说?” 张文山道:“我给大家读一读这篇小说,名字叫做《骆驼祥子》,作者不是其他人,就是申报副主编,《你是人间四月天》和《有的人》两首诗的作者陆云,前几天我还给你们读过这两首诗。” “原来是他,此人倒是很有文采,不知道小说写的怎么样?张老板快给大家读一读。” 张文山展开报纸,清了清嗓子,就给大家读起来:“我们所要介绍的祥子……” 这是白话文小说,大家都听得懂,再说语言也很简练通俗,所以大家都听得很入迷。 张文山继续读道:“那里有养骆驼的,他得赶快的走,能在天亮的时候赶到,把骆驼出了手,他可以一进城就买上一辆车。兵荒马乱的期间,车必定便宜一些,他只顾了想买车,好似卖骆驼是件毫无困难的事。” 读到这里,小说便戛然而止,《骆驼祥子》只连载到这里。 “张老板,继续读啊,后来怎么样了,骆驼卖了没有?” 张文山合上报纸说道:“小说就连载到这里,明天才能继续连载。” 这只是讲到祥子被当兵的捉去,第一次丢车,顺手把军营里的骆驼牵走准备卖掉,至于后面虎妞,小福子,刘四爷,高妈这些人物都还没出场。 听完小说,大家都讨论起剧情来。 “你说这祥子的骆驼能不能卖掉?” “当然能卖掉,这祥子就想当个车夫,骆驼卖不掉他怎么买车?” “祥子这人挺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不嫖,舍得下力气,我感觉后面会有个好结局。” “我也这么想的,就是当兵的忒不是玩意,连人带车都抢走了,幸亏祥子顺手牵骆驼,你说这世道赚几个钱容易吗?” 张文山见大家都吃完包子,报纸也读完了,就起身收拾桌子,说道:“各位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我收拾完一会儿去共舞台听戏去。” 大家和张文山再也熟悉不过,开玩笑道:“大家看到没有,张老板下了逐客令,要撵咱们这些老主顾了,明天不来这里吃早点了。” “哈哈,明天我也不来了。” 张文山知道大家在开玩笑,也不生气,也配合说道:“你们不来更好,正好我休息一天。” 各位食客也不再闲聊,各自散去,但心里都打定一个主意,明日要自己买份《申报》,至于钟爱京剧的,则盘算着是不是少吃几个包子多买两份报纸。 张文山收拾妥当,关好铺子,就去了共舞台。有些时日不听孟小冬登台唱戏了,今日一定要再睹风采。 来到共舞台,门外放着告示牌,上面张贴着演出曲目,今天上午就两出戏,一出是孟小冬的《逍遥津》,另一出是露兰春的《九更天》。张文山看了演出曲目,心里一阵欣喜,这两出都是重台戏,看来今天上午自己来值了。 心甘情愿掏了两角钱买了票,这时候京剧票都不算太贵,一般一人也就一角两角,要是包厢也就六角钱,花几角钱喝着茶水听一上午戏绝对值。 张文山来到共舞台时间还尚早,好戏还未登场,来看戏的观众也不是很多,很多座位都还空着。 张文山看前面座位上只有个年轻人坐着,旁边也没人,就走了过去问道:“小兄弟这座位可还有其他人?” 陆云发现自己这个报社副主编当得极为不称职,今天竟然又跑来听戏了。此时听到有人向自己问话,不由抬起头来,见自己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身材倒不是很胖,只是脸上肉比较多,笑起来倒显得这人有些“可爱”。 “这里就我自己,随便坐就行。” 张文山客气道:“多谢小兄弟。” 此时离开戏还有段时间,闲来无事,张文上便主动和陆云搭起话来,他本来就属于那种自来熟的人物。 张文山见陆云旁边的杯子空着,主动帮陆云到上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问道:“小兄弟贵姓?” “姓陆。” “在下姓张,张文山,在八仙桥街经营一家包子铺。陆小哥有时间可以去尝尝。”张文山也不忘为自家包子铺打下广告。 张文山见陆云手下也压着一份报纸,情不自禁问道:“陆小哥要把这票投给谁?” 陆云今天就是来凑一个热闹,票投给谁无所谓,模棱两可说道:“实话实说,我也没听过几次京剧,对于孰好孰坏也分不清楚。一会谁的叫好声多就投给谁吧。” 张文山听了陆云这话劝道:“我认为陆小哥还是把票投给孟小冬比较好。” 原来遇到一位孟小冬的粉丝,这是来拉票了。 陆云笑问道:“为何要投给孟小冬?” 张文山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孟小冬唱得好了,不投给她投给谁?虽说露兰春唱功也是了得,但我看来还是稍逊孟小冬一筹。” “我感觉露兰春也不错,听别人说露兰春是文武兼备,文戏功底扎实,武戏细腻洒脱。一会就把票剪下来写上露兰春的名字。” 陆云就是故意这么一说,但张文山却当真了,仍在为孟小冬拉票,说道:“陆小兄弟,一看你就还没参透这京剧其中精髓。我来到上海一年有余,孟露两人的演出我都看过,露兰春唱功没的说,更难得文武兼备,但是唱起戏文来却缺少一点感情。” 看来这张文山是孟小冬铁杆戏迷,陆云就和他探讨起来唱戏的感情投入问题。 “台上唱戏都画着大花脸,也看不清她们表情,你怎么知道她们有没有感情?” “听戏,听戏,何为听戏?这戏就是用来听的,其次才为看,唱的有没有感情,一听便知。”听张文山这么一说,陆云感觉也有几分道理,但后世观众更加注重视觉效果吧。 张文山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听孟小冬唱《逍遥津》是在无锡,那时她才十一岁,扮演的是汉献帝。你知道唱的好到哪种程度吗?” 陆云问道:“哪种程度?” 张文山兴会淋漓道:“唱到逼宫那一段的时候,台下观众听的太着迷,对汉献帝万分同情,对华歆厌恶到极点,就拿着桌子上的果皮还有烟头砸扮演华歆的那个人。露兰春可还没达到让观众乱投掷东西这种地步。” 孟小冬后来不愧被称为冬皇,打小就天赋异禀,实力摆在那里,也怪不得张文山对她如此崇拜。 张文山见陆云不说话,又说道:“陆小哥,要不我高价把你手里的这张报纸买下来。我给你一角钱,卖给我如何?” 一份报纸也就几分钱,张文山出一角钱确实是高价,这让陆云有些哭笑不得,估计过两天上海会有很多高价回收二手报纸的。 陆云把手里的报纸递给张文山说道:“报纸送给你,钱就不用给我了,就当我也为孟小冬投一票。” 张文山呵呵笑道:“陆小哥,我告诉你,你这票投的绝对值。”说着就把报纸当宝一样接过来。 这时共舞台观众来的也差不多,上下两层差不多容纳两千人的大厅也就还有几个空座。由于演出还未开始,台下观众都在交谈,有些乱糟糟的。 锵! 一声锣响,台下顿时安静下来。好戏要开始了,陆云和张文山也不再交谈,认真看着台上。 咚咚锵,咚咚锵,咚锵! 其实不同的戏曲,开场前的锣鼓也不一样,陆云听不出来,他只知道好戏要开场了,且看未来冬皇粉墨登场。 第五十四章 我为冬皇投一票 (求推荐,求收藏) 咚锵咚锵,咚咚锵! 在普通人听来这简单的锣鼓声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在京剧中开场锣十分重要,这出戏是悲是喜,都在这锣鼓声下。 《逍遥津》是出三国戏,看过《三国演义》的都知道,汉献帝让内侍穆顺,秘送血昭给伏皇后的父亲伏完,嘱托刘备孙权二人,想除掉曹操。但被曹操发现,持剑入宫,命华歆乱棒打死伏皇后,又毒死伏皇后为汉献帝所生的两个皇子,最后除掉伏完穆顺全家。 这华歆扮演的就是一个奸角,怪不得人们会拿果皮烟头砸他。 锣鼓声毕,又是一段琴音,时缓时急,琴声略显悲怆。 张文山对陆云道:“这琴师估计是马少亭马师傅,这技艺也是炉火纯青,三年前在无锡的时候操琴的也是马师傅,不知道今天孟小冬父亲会不会登场?” 孟家乃是梨园世家,孟小冬的父亲孟鸿群那是文武老生,母亲张云鹤是武净,几个伯伯也是文武丑都有。孟小冬有后来的成就和从小的熏陶是离不开的,在共舞台时孟家父女也经常会合作同台演出。 这段琴声有三四分钟,琴声刚落,台下就一片叫好声,这场子算是热了。 帷幕拉开,台上两张椅子,一张桌子,都是黄色。 又是几秒琴音,然后才有唱腔响起。 “父哇……子们……在……宫院……伤心落……泪呀!” 一句长腔,足足唱了三分钟有余! “好!” 只是一句唱词,人还未登场,就已经博得满堂喝彩,不少观众更是站起来鼓掌叫好。张文山也是一个劲的鼓掌,手掌都已经拍红还浑然不觉。 “看来汉献帝又是孟小冬所演,这句唱词比三年之前更显浑厚。”张文山激动说道。 陆云也感觉气韵十足,平常人谁能说一句话说上三分钟,但这唱的不像这出戏的开局,就问道:“这唱的不是《逍遥津》的开头吧?” “这确实不是完整的《逍遥津》,这出戏要唱下来时间也不够用,毕竟后面还有露老板的一出戏。这上来就是逼宫那一段,这段就有半个多时辰。两出戏各演精彩时段也要到中午了。” 这时,孟小冬也出场了。 黑须黄袍,一顶黑帽,帽子上还有一个红色圆球。孟小冬踱步上台,身边还有两个配角,应该是两位皇子。 孟小冬拎袖唱道:“那曹孟德与伏后冤家相对,害得她魂灵儿不能够相随。”声音悲怆,唱腔浑厚,唱完还掩面而泣。 台下又是一阵叫好声,陆云也跟着鼓掌,孟小冬真是绝了。装扮唱腔都听不出是位女子,现在她在上海还真是难逢对手,后来到汉口京津闯荡,磨练技艺,更是拜余叔岩为师,这才技艺大成,炉火纯青,那时候才是独步武林,真正的梨园冬皇! 这十几分钟就是孟小冬一人独唱,唱的凄苦哀伤又悲愤异常。 “又听得宫门外喧哗如雷!” 锣鼓声又起,略微急促,八个兵士持剑而来,绕场半圈,分站左右,后面还有一个大白脸,穿红袍,腰带佩剑,好一个奸猾形象,显然就是曹操。 身后还跟着两个大臣,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白脸的就是华歆。 大白脸曹操傲然坐在黄椅之上,孟小冬所饰汉献帝单膝而跪,乞求曹操放过两个皇子。曹操问了红脸,红脸自然是说好话,让曹操放他们一马,但旁边的白脸华歆却来了一句放虎容易擒虎难,一语惊醒曹操。 孟小冬愤然起身,怒目圆睁,手指华歆,又悲又怒又恨唱道:“好贼!华歆说话心太狠,他比曹操要狠十分!” 最后一句唱的声情并茂,足足唱了小两分钟,好像孟小冬就是汉献帝,面前的狗贼就是华歆! “好!” “华歆这个狗贼!” “太可恶了,比曹操还要狠毒!” 这回观众不单单是叫好声了,骂声也是四起,这也是在共舞台,观众不能太任性,要是在小戏院,瓜果皮早招呼上去了。 张文山边鼓掌便笑道:“陆小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是不是也想把茶杯扔上去砸死华歆。” 说实话,扮演华歆的演的还真是绝了,进言的时候眼珠子还奸诈的转了一转,陆云还真想把茶杯扔上去。 演的越可恨,说明越有功力。 陆云说道:“这演华歆的也是功力十足,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招人愤恨。” 高声叫了几次好,有些口干舌燥,张文山连喝了两杯水才说道:“我没听错的话,这扮演华歆的应该是孟小冬的父亲孟鸿群。父女同台演对手戏也是趣事一桩。” 孟小冬和孟鸿群经常能同台演出,不过孟鸿群的戏码大都排在前面的开锣一二出,相当于开场上来跑个龙套,而孟小冬常是在后面压轴登场。两人“针锋相对”的场面倒是不多。 后台露兰春早已经化好妆准备完毕,就等孟小冬唱完自己再登场。 都说同行是冤家,两人台下虽是朋友,但台上还是要见真章的。听到前面的动静,露兰春的心里也是稍起波澜,看来一会儿自己要拿出看家本领了。 二楼包厢,黄金荣杜月笙都在认真看着台上的演出,杜月笙抿了一口茶问道:“怎么大嫂没来看演出?” 黄金荣听了这话,指着杜月笙笑道:“你故意拿这话来消遣我是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桂生看不惯兰春,她又怎么会来捧场?女人真是让人头疼啊!” 黄金荣说完靠在椅子上用手揉了揉脑袋。 杜月笙笑着不搭话,林桂生是个强势的女人,齐人之福可不是好享的。 杜月笙边看着台上的演出边道:“要不我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多买些报纸给露老板投票?” 黄金荣摆摆手说道:“不用,最后结果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再说孟小冬也是共舞台的台柱子,我们不能拆自己的台。” 黄金荣喝了一口茶又说道:“兰春昨晚和我商量,让我把这天戏院的收入捐献出去,说是什么慈善义演,帮助上海的贫困小孩子,兰春说申报馆史量才会捐出两万银元。月笙,你怎么看?” 黄金荣是不想出血的,这白花花的大洋自己用了多舒服,何必拿来给那些孩子做无用功。但也不好拒绝露兰春,名分给不了她,不能连一个要求也答应不了。 杜月笙是乐于做慈善的,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为名。 杜月笙心思转动极快,这份钱出了对自己在上海的名望有莫大的帮助,能压黄金荣一头更好,因此对黄金荣劝道:“大哥,七天义演又如何?把门票都捐出去也没有多少钱,还能博一个好名声,以后大家提起您来还不都是交口称赞。也不能让史量才专美于前,咱们也出两万大洋来帮助上海的贫困儿童,这钱我出。” “好,就这样定了。明天就让报馆登报,说共舞台这次的七天演出是慈善义演。”黄金荣对这结果很满意,不用出太多钱,还能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心里还有些嘲笑杜月笙人傻钱多。 “继续看戏吧。” 台上孟小冬的演出已经接近尾声,两个皇子被曹操害死,又是孟小冬一人的悲怆独白。 到这里,这出戏也算结束了,两边帷幕缓缓拉上,台下所有观众都起身鼓掌,掌声足足持续了五六分钟,足见这场戏的演出有多么成功。 张文山笑问道:“陆小哥,明天的票投给谁?” “明日我为小冬投一票。” 第五十五章 一鹃一鹤 申报馆,总经理办公室。 史量才正读着今天早上刚发行的报纸,他有一个习惯,申报每天的报纸自己必须阅读一遍然后收藏起来。 正读着陆云后面的小说,突然有人敲门。 放下报纸,说了声请进,史量才以为来人会是陆云,没想到推门进来的却是副刊《自由谈》的主编周瘦鹃,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 周瘦鹃今年二十七岁,人比较精瘦,戴着一副小眼睛。 周瘦鹃担任《自由谈》主编已经两年,《自由谈》在周瘦鹃的主持下,实在是没有多少出彩的地方。因为周瘦鹃是鸳鸯蝴蝶派文人,刊登的内容多是低级趣味性文字,或是伤春感秋的文章,和自由谈三个字沾不了多少边。 周瘦鹃之所以成为鸳鸯蝴蝶派的文人,是因为此人创作了大量哀伤凄凉的爱情小说。周瘦鹃也是被情所伤之人。 说来这个故事在后世十分狗血,但在民国却是屡见不鲜。 中学毕业的时候,周瘦鹃认识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女生周吟萍,两人开始书信来往,而且越来越频繁,就这样发展为恋爱关系。 和很多狗血剧情都一样,女方父母都不同意,把周吟萍许配给了一个富家子弟。两人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寥寥收场。 感情上的悲剧给周瘦鹃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所以担任主编期间,周瘦鹃行文太过保守,文字伤情太多,这都什么年代了,很多读者都不再喜欢这种调调。 虽然这两年副刊没有多少起色,但史量才对周瘦鹃还是很看重的,此时见周瘦鹃来办公室找自己,颇为热情的站起来,笑着绕到桌前说道:“瘦鹃,快请坐。” 周瘦鹃脸色有些不高兴,并没有因为史量才是报馆经理,自己就要露出一个笑脸,我也是有脾气的。 周瘦鹃把报纸扔到桌子上,指着上面的文章说道:“史经理,你看看,这报纸上连载的是什么,这叫小说吗?” 史量才拿起报纸一看,原来是陆云的《骆驼祥子》,史量才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原来是为了一篇小说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史量才笑道:“瘦鹃,不就是一篇小说吗,这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周瘦鹃反问道,冷哼一声,然后又继续说道:“这篇小说我也读了,我感觉就是一个刚从小学堂毕业的孩子也能写出这种文章来,通篇大白话,毫无文采可言,这种小说怎么能登上《申报》?” 都说文人相轻,周瘦鹃这就属于鸡蛋里挑骨头,《骆驼祥子》这篇小说不讲究文采,不讲究词藻,不是阳春白雪。字里行间就是突出一个通俗朴素,让大家读来感觉亲切新鲜。读者读完就可以感叹一句,嘿,这故事不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吗。 史量才解释道:“瘦鹃,这篇小说不是靠文笔取胜,而是在于故事本身。语言通俗简练,一般读者更喜欢不是,要是通篇晦涩难懂也没读者来看这篇小说。你放心就行,这篇小说连载完毕,一定会造成轰动。” “史经理,我知道陆云诗写得好,我也不反对白话文。但这篇小说我通读了三遍,实在是找不出任何出彩的地方。咱们《申报》刊登这种小说,不是让《新闻报》看笑话吗?” 陆云给史量才剧透过,史量才知道这篇小说水平如何,拍了拍周瘦鹃肩膀,说道:“瘦鹃,把心放肚子里,过几天《新闻报》连笑都会笑不出来。” …… 距离申报馆不远的新闻报馆,经理办公室。有一阵笑声传来。 “哈哈。我看《申报》这个月的销量是别想超过我们了。不单单副刊办的一塌糊涂,就连报纸也是越来越没水平了。” 办公室内有三人,新闻报总经理汪汉溪,总编辑编李浩然,副刊《快活林》的主编严独鹤。 汪汉溪年近五十,身体有些发福,坐在办公桌前,对面坐着李浩然和严独鹤。 严独鹤也是鸳鸯蝴蝶派文人,也是大报社副刊的主编,和周瘦鹃被人称为一鹃一鹤。但人家把自个的副刊办的有声有色,不像《自由谈》那般半死不活。主要在于两人文风不同,严独鹤是宣扬进步的,而且在副刊之上敢于揭露社会现实,就是连载武侠小说或是蝴蝶派的文章也要加以甄别,老俗套的故事别在我这里发表,你可以去前面的申报馆,他们那里的副刊喜欢这种情节。 后来张恨水的《啼笑因缘》就是连载在《快活林》之上。 而旁边戴着眼镜的李浩然,这是新闻报社的元老级人物,在报社工作已经十年有余。 《新闻报》的销量能稳压《申报》,离不开这三个人。 汪汉溪注重报纸的革新与突破,不似《申报》那般保守,虽说秉持的政治立场都是中立,但《新闻报》能玩出新花招,新花样。你《申报》还在那里用长篇大论号召读者的时候,《新闻报》这里已经出现文字浅显的短评,有什么内容读者一目了然,谁还去读《申报》那种长篇大论。 今年4月,更是在报纸上开辟了经济新闻专栏,聘请经济学家徐沧水为主编,月薪高达一百八十元,而总编辑李浩然的工资不过二百大洋。 李浩然作为新闻报社的总编辑,老对手申报馆的报纸是每日必看,放下报纸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李浩然才开口说道:“《申报》后面那篇小说不论,今日竟然刊登一整版的广告,表面上是报道共舞台孟露两人唱戏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为黄金荣打广告。申报馆这是在商业化的路上越走越偏了。” 汪汉溪对史量才甚是了解,知道史量才绝对不会无的放矢的在报纸上浪费这么多版面给黄金荣打广告。 “史量才这人不会平白无故的用一整版的版面给别人打广告,后面肯定还有花招。” 李浩然思量道:“史量才在报纸上刊印选票,想借此让戏迷多购买报纸,但也不见得销量就能超过我们。上海能有多少戏迷买报纸?” 严独鹤拿起桌子上的《申报》说道:“你们都关心共舞台那篇报道,而我对《骆驼祥子》这篇小说更感兴趣。” “这篇小说我也读了,申报馆新来的副主编的作品,倒是让史量才捞到一个宝贝。”汪汉溪笑着说道。 严独鹤有些坏坏的笑道:“哈哈。我当想认识一番这个陆云。这篇《骆驼祥子》写得很不错,但以我对周瘦鹃的了解,他肯定对这部作品不喜,说不准现在在史量才办公室找茬呢。” 第五十六章 马义,义不义 周瘦鹃这人办事爱较真,说好听点叫做眼里容不得沙子,说难听点就是这人太倔了,爱钻牛角尖。 本来陆云的小说是连载在报纸上,和副刊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周瘦鹃不喜欢这篇小说就是不喜欢,我就要来找史量才说道说道。 史量才也知道周瘦鹃的脾气,拍着周瘦鹃的肩膀笑着说道:“瘦鹃,把心放肚子里,过几天《新闻报》连笑都笑不出来。” 周瘦鹃不吃这套,冷声说道:“这篇小说就是写出花来,在我眼里还是一文不值。史经理,我希望明天《申报》能停止连载这部小说。” 一听这话,史量才感觉周瘦鹃管的太宽了,你把副刊办好就得了,竟然还插手报纸业务,关键是你把副刊也没办好,还跑出去和别人办其他杂志。 不务正业,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史量才对周瘦鹃不再笑脸相对,也不一口一个瘦鹃的叫着,而是问道:“周先生,你对陆云是不是有什么偏见?” 史量才以为周瘦鹃对陆云有什么看法,才会这么针对这篇小说,要不然一大早来自己办公室找茬干什么。 周瘦鹃正色道:“我对陆云没有一丝偏见,相反我还很佩服他。但写诗和写小说不一样,一首诗也就一百字左右,有点韵律让人听着舒服就行。但小说不能随便写,你看看这篇小说,通篇大白话,竟然还是北京方言,就是前几年的《狂人日记》也没有这样随便写。陆云这篇小说讲的是什么,一个想成为车夫的人卖骆驼买车的故事吗?太肤浅!” 文人之间看不惯对方的作品太正常,有可能两个人平常可以把酒言欢,但在报纸上又能互相破口大骂,不是针对你这个人,就是看不惯你的作品而已。 史量才懒得再去和周瘦鹃掰扯,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书稿,递给周瘦鹃说道:“这是《骆驼祥子》后面的情节,你看看肤浅不肤浅?” 周瘦鹃接过书稿一看,顿时脸色铁青,以为史量才故意拿小儿涂鸦之作来羞辱自己,抖着手里的书稿讪笑问道:“这就是陆云写的书稿?” “是啊,你慢慢读。” 周瘦鹃气咻咻的把书稿丢到书桌上,指着史量才怒道:“史经理,你欺我太甚!”说罢,周瘦鹃便夺门而去。 史量才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拿起桌上的书稿,史量才恍然大悟,却是陆云写的字拿不出手把周瘦鹃气走了。 陆云的字体有简有繁,字迹潦草,横七竖八,就像醉酒大汉东倒西歪,难登大雅之堂。周瘦鹃的书法造诣极高,怪不得把这书稿说成小儿涂鸦之作。 史量才决定送几幅名家书帖让陆云每日临摹练习,堂堂申报副主编的字写成这样确实有失脸面。 陆云还不知道自己的书稿把周瘦鹃气的夺门而去,此时他正气定神闲的坐在共舞台下,喝着水,美滋滋的看着台上的演出。 第二出戏也开始了,露兰春的《九更天》,她扮演的也是一位老生。 《九更天》讲的是一出宋代的故事,大体剧情就是义仆救主。 书生米进途,带着仆从马义进京赶考,米进途与马义有恩。途中二人做了一个梦,米进途的大哥在梦里血肉模糊的喊冤。 二人便急急忙忙回到家中,大哥果然已经身亡,原来是米进途的大嫂和邻居侯花嘴私通,上演了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 一对奸夫**怕事情败露,就把侯花嘴的妻子杀死,将头藏匿,把尸体搬到米家门口,让“潘金莲”藏起来,侯花嘴就去诬告米进途调戏大嫂不成反而加以谋害。 县令也是傻,信以为真,就把米进途抓进了大牢。马义得知此事,就去喊冤,县令说尸体的头找不到了,你寻个头来就证明米进途是冤枉的。 结果马义就回家让自己女儿自杀…… 露兰春扮演的就是这个马义,此时已经到了高潮阶段,马义在家中和妻子商议让女儿自杀。 露兰春不是花瓶,在舞台之上表演的酣畅淋漓,细节丝丝入扣,感情入木传神,有不忍也有决绝,这种矛盾拿捏的恰到好处,唱腔更是悲切。 “哎吓,妈妈,我想此事乃是黑天冤枉,这个人头,哪里去寻,哪里去找?我只得回的家来,与妈妈商议商议,将我亲生的女儿,一刀杀死,也好搭救我家二东家的性命吓!” “好!” 叫好声响起,台下掌声也不小,露兰春确实有很深功底,孟小冬来共舞台之前她就是这里的一姐,观众也愿意捧她的场。 张文山的心里是推崇孟小冬的,但此时听了露兰春的唱词,也是为她鼓掌叫好,赞叹道:“露老板音色嘹亮,唱功或许比不上孟小冬,但胜在功架沉稳,有谭派遗风。” 一把钢刀丢下,母女苦劝,马义不听,最后马义之女自刎而死。 陆云听不出这露兰春的艺术特色,但这出戏的故事他看明白了。这个马义简直和海瑞有的一拼,都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露老板唱得好,就是这出戏的故事不好。好歹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能忍心让其自杀,也称不上义字。” 张文上不赞同陆云的观点,略显佩服的抚掌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马义才是一个真正讲义气的人,为了救自己的东家,舍得让自己女儿自杀,当是一个大男人!” “放屁!”一声娇呵传来,“为了救别人就让自己的女儿自杀,这算什么大男人,还叫马义?我看他这是马不义!” 说完就坐在陆云身边,从桌上托盘之中取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怒视冲冲的看着张文山,问道旁边的陆云:“你怎么和这种是非不分的人坐在一起?” 张文山苦笑,不就是戏文里的故事吗,自己就随口一说,这哪里来的小姑奶奶还和自己较上真了,还扣了一顶是非不分的帽子。 第五十七章 冬皇离沪 张文山苦笑道:“那都是戏文里唱的,我就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但心里却在嘀咕着,马义就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其实不单单是张文山这样想,听戏的观众十有八九认为马义是一个义薄云天之人。 这出戏其实在这个年代,观众们听来也没啥毛病,但陈轻歌在圣玛利亚女校上学,接受的都是西式教育,骨子里是崇尚平等自由的。自己的事情就应当自己做主,更何况是自己的生命。马义为了搭救自己的东家就枉送自己女儿的性命,不配为人父! 也正是因为这出戏的剧情太过荒谬,怕引起人们对京剧的反感,在后世有人提出这出戏不宜公开演出。 陈轻歌已经给张文山贴上了冷血残酷的标签,懒得和张文山说话。张文山见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和陈轻歌一般见识。 此时舞台上的《九更天》已经接近尾声,张文山起身向陆云告辞,还不忘提醒陆云去他包子铺吃包子,可以打个对折。 陆云笑着答应,表示有机会一定去品尝,惹来陈轻歌一个白眼。 “你今天不是上学去了吗,这还不到放学时间,怎么来共舞台了?”陆云见陈轻歌穿着校服,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钟,就开口问道。 “今天是兰春姐和小冬第一场演出,我肯定要来捧场啊。只可惜还是来晚了,都怪玛丽老师,看的太严,没机会逃课,要不然我早就来了。”陈轻歌有些丧气的说道。 陈轻歌又盯着台上说道:“兰春姐怎么选了《九更天》这出戏,我不喜欢。” “京剧里面的故事很多都是虚构杜撰的,当不得真。” “杜撰的也不行,反正我不喜欢。”陈轻歌嘟着嘴,赌气说道,眼睛还停留在舞台上。 台上的马义之女已经自刎身亡。 马义的妻子又惊吓又悲伤的唱道:“吓,老老,我儿她自刎了。” 琴声乍起,露兰春心痛悲伤挥袖,高声哀唱:“哎吓,一见我儿把命染,怎不叫我痛心间,使钢刀将儿的人头割下。” 琴声止,唱音落,露兰春的演出就到此为止。这出《九更天》主要演了杀女之一段,后面还有一段戏,但时间不允许。 观众也都是起身鼓掌,只是声势比方才孟小冬弱几分。 “走,我们去后台。” 陈轻歌站起来就拉着陆云往后台走去。 其实一开始京剧后台是不允许女子进入的,后来随着坤班的兴起逐渐取消了这个规矩。陈轻歌又和露兰春孟小冬熟稔,也就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来到后台,孟小冬早已经卸好了妆,露兰春还坐在二衣箱上由化妆师傅卸妆。 所谓的二衣箱就是盛放铠,箭衣,裤、袄、马褂、僧衣、茶衣、绦带之类的箱子,这类箱子上只能坐生行,各类行当不能随便坐。 除了二衣箱,还有大衣箱,主要放裙子,女裤,扇子朝珠之类的道具,大衣箱只能旦行坐,末行坐靴包箱,武行上下手坐把子箱,丑行座位不分。 更忌讳的是箱口不能坐人,箱案不能坐人,大衣箱上不准睡觉。只一个坐,规矩就这么多,更别说其他。像什么不能在后台下棋,不能合掌,不能搬膝盖,不能掀开帘子往前台看,不能顿足骂人,林林总总规矩一大堆,不懂这行的人进了后台说不准就犯了忌讳。 陆云虽然对京剧没有研究,但这行的规矩之多还是有所耳闻的。所以来到后台陆云也不乱走乱动,只是笑着和孟小冬打了个招呼。 “兰春姐,你今天怎么选了《九更天》这出戏?”陈轻歌进来就问道。 露兰春擦着脸上的妆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这出戏太荒谬了,哪有父亲杀死自己孩子的?兰春姐以后不要选这出戏了。” 露兰春脸上还带着妆,笑着说:“行,今天最后一次唱《九更天》。” 其实露兰春内心也是不喜欢这出戏的,她本是孤儿,把自己孩子抛弃的父母和马义有什么区别。 听到露兰春的肯定回答,陈轻歌高兴的说道:“那我明天多买十分报纸,给你和小冬投票。” “投票就不用了,最后还不是让陆云他们申报馆把钱赚去。”露兰春开玩笑道。 几人正交谈着,黄金荣和杜月笙也来到了后台。作为共舞台老板,第一场演出结束,自然是要来后台慰问。 几个行当师傅都站起来和黄金荣主动打招呼。黄金荣也是笑呵呵的,让大家不必太客气。 孟鸿群也是上前抱拳道:“黄先生,杜先生,有失远迎,勿怪。” 黄金荣拱手道:“孟老板客气了。小冬唱功是愈发非凡,有这么一句话怎么说的,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黄先生谬赞了。” 黄金荣又道:“孟老板,小冬真不打算和共舞台续约了?薪酬咱们都好商量。” 孟鸿群婉拒道:“这一两年也是多受黄先生照顾,黄先生一番好意在下心领了。但小女想出去见识一番,打算先去汉口,然后再去京津。是要离开上海一段时日了。” 黄金荣笑道:“出去见识一番也好,不管什么时候,共舞台的大门永远为孟老板敞开,随时可以回来演出。” 陆云听到孟小冬要去汉口,看了一眼黄金荣旁边的杜月笙,心想是不是提醒她别在汉口随便结拜。 黄金荣来到后台就看见了陆云和陈轻歌,心想这个陆云和陈家小姐的关系还真是匪浅。杜月笙和陆云在报馆交谈过,也是相识。 黄金荣也不自持身份,主动和陆云打招呼:“多谢陆先生来共舞台捧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往海涵。” 陆云不知道黄金荣把义演一事答应没有,也不好相问,没想到黄金荣又道:“黄某还要请陆先生帮个忙?” “黄先生请说。” “我打算这几天的演出收入全都捐献出去,以帮助上海贫苦儿童。另外月笙也一并捐献了两万大洋。还希望明天申报能够报道此事。” 陆云欣然说道:“黄先生,杜先生如此善举,必然是要登报。” 又得一笔巨款,陆云心里盘算着怎么把这钱发挥最大的作用。 发个单章 发个单章,说点什么。 首先要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梦想向前,钟桐城,夏语心愿,梅川内裤dyb,灵魂在杰作中的冒险,轩辕玄德,各位书友的打赏推荐支持,谢谢! 还要感谢各位书友的推荐支持,美味的水煮鱼(咸鱼也爱吃鱼),海中小鱼,昨日如梦,喜喜喜洗,彭格列十世,建行卡adds故事里的晴天,51012576,橡树公爵,虎妞她爸爸(刘四爷你好,嘻哈),lackoflove缺爱(这是一位很有爱的书友,给咸鱼评论支持,谢谢),心碎de太多(看头像是位帅哥),我有好多ssr,天下何方,不灭的火焰,六不v,神传奇,远方奔来的野马(要投入谁的怀抱,手动滑稽),外星人wx,就爱看书112,天青87,王国少将,萧然如风,紫雷噬瞳,江岛主,飘过怪一下,2255886,笙歌未散,caibing7611,还有冲积平原,风芥末,永恒的荣誉,蝶恋花,小小书迷一个xwb,仙狐。 还要感谢十二月的魔女对咸鱼的鼓励支持,能收到留言鼓励咸鱼很兴奋,就是兴奋。 还有很多熟悉面孔给咸鱼不断支持,紫忆,葛舸,小白元老,天生不是有情人,虚空之翼,紫轩道人,一个人的荒村,水镜师,噬书菌,麻辣烫,钟桐城…… 真的很感谢各位朋友! 还有很多书友,咸鱼都记在心里,你们都跑不了。 还要感谢我的编辑徐徐老师,在咸鱼更新不给力的情况下一直安排推荐,怎么办呢,那就努力更新来感谢徐徐老湿,来感谢各位书友。 咸鱼留下一个书友群,大家可以来一块交流,也可以来提意见,272299891. 咸鱼是个新手,写书只能一步步来,肯定有不足之处,咸鱼不断写,不断进步。 说了很多,唯有感谢,谢谢大家! 第五十八章 去礼查吃饭 黄金荣听到陆云的肯定答复,肥脸上的笑容更甚,前段时间被卢筱嘉绑去,弄得黄金荣在上海名声扫地,这次倒是可以挽回一点名声。 这样一想,黄金荣倒觉得损失一点戏院收入很值,还盘算着要不再捐几百几千大洋。人家杜月笙挥手就是一捐两万,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个小气的胖子几百几千块都要在心里盘算一阵,黄金荣还是吝啬的很,改变不了爱财如命的本质。 黄金荣也是不舍得再往外掏钱,反正都答应七天义演了,捐不捐钱也都无所谓,就打消了再捐钱的念头,热情的对众人说:“我在礼查饭店订了酒席,庆祝小冬和兰春的演出成功。大家一定要赏脸,陆先生,陈小姐也要同去。” 陆云见黄金荣的邀请不似作假,也不好拂了这个流氓头子的面子,就答应下来。 “黄先生,我就不去了。”却是一个持琴老者突然站起来说道。 这是一位琴师。 这位琴师年约花甲,脸比较瘦削,眼睛深陷却炯炯有神,身穿黑色马褂,挽着袖口,身形瘦弱但精神矍铄,虽是夏天但头顶仍戴一顶圆形布帽。陆云刚来后台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位老者,一直坐在衣箱之上摆弄着自己的琴弦。 黄金荣和杜月笙来后台的时候,他也没有起身相迎,仍然坐着摆弄自己的琴弦。 黄金荣被这位琴师拂了面子,脸上却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真诚劝道:“孙师傅,上午能演出能如此成功,多亏有您这位胡琴圣手在幕后操琴。共舞台以后还要到仰仗您老,黄某也只是略备薄酒,还望孙师傅能一同前去。” 原来上午在后面操琴的不是马少亭,而是胡琴圣手孙佐臣。 孙佐臣一开始是学唱戏的,但嗓子不适合,就拜名师学习琴艺。京剧界尊称这位圣手为孙老元。 孙老元曾两度为伶界大王谭鑫培操琴,视为谭鑫培的左膀右臂。孙老元操琴手音圆足,弓法奇特,善用逆音,以刚武俏拔取胜。 能请孙老元来伴奏,倒不是黄金荣下了多少工夫,而是孙老元与孟小冬相识,一直在为孟小冬伴奏并且说戏。说戏,就是说谭腔。 谭鑫培去世后孙老元才来到上海。 孙老元和孟小冬相识还要多亏孟小冬的师父仇月详,孙老元来上海的时候,仇月祥看准机会,就请来孙老元来为孟小冬伴奏并且说戏。孙老元眼光也毒辣,看出孟小冬是块美玉,就答应下来。后来孟小冬去京津闯荡,也是孙老元建议的。 后来孟小冬去汉口,除了有师父仇月祥陪着,还有孙老元这位胡琴圣手一同前去,在汉口的演出海报上,就特别标注孙老元以引起大家的关注,这就是明星效应! 孟鸿群见孙老先生不想去礼查饭店,也出言相劝:“孙师傅,一同前去可好?以后小冬还需要您老多照拂一二。” 孙老元摆摆手,笑道:“小冬算我半个徒弟,你就是不说我也会照顾她。谭腔我也只窥得其中皮毛,但对小冬我是绝不会藏私。小冬今天唱得好,演得也好,但要有大发展,就不能一直呆在上海,还要多访名师,进京深造。” 后半句孙老元是说给黄金荣听的,不要再妄想和孟小冬续约了,共舞台的小舞台是留不住的。 黄金荣又想再说两句,孙老元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我就是一个拉琴的,也饮不得酒,中午就不去凑热闹了。” 说罢就提着琴走出了后台,孟小冬对孙老元十分敬重,虽然没有行拜师礼,但心里却把他当成了师父,因此恭敬的相送。 黄金荣并没有因为孙老元的离去而变得兴致缺缺,仍然热情邀请大家一同赴宴。早已经安排好了车子,众人驱车赶往礼查饭店。 礼查饭店在法租界的外滩,坐落在黄浦江和苏州河的交汇处,四面临街,占据着一个黄金地带,很多领事馆都在这附近。并且与上海外滩的建筑群隔苏州河相望,再过十二年,西边就会有一座著名大厦拔地而起,那就是百老汇大厦。 礼查饭店可是当时整个远东地区设备最现代化,最繁华的酒店之一。每间客房都安装有一部电话,而且有电梯,上海最早的半有声电影和有声电影都是在这里上映。 众人来到礼查饭店,饭店外面的招待见有几辆豪华汽车驶来,连忙上前帮忙打开车门,引领众人进入饭店。 在民国,陆云这还是第一次来礼查饭店,这是一座灰色的现代混凝土建筑,楼高六层,豪华宏伟,门外还有一排排的立柱,颇有古典希腊的风格,从外面看饭店的窗户都是那种大弧形的拱窗,能够很好的采光。 来这里吃饭或者下榻的人都是名流贵族,普通人来这里也消费不起。 后世陆云也来过此处,只是礼查饭店在历史进程中被破坏的面目全非,后来重新装修,早已经失去了原有风采。 众人进入饭店,黄金荣见陆云在细细打量这座饭店,也是介绍道:“这座饭店可是了不得,美国总统都来过这里。前两年还有个英国的哲学家,叫什么素的来上海也是住在这里。” “罗素。” 陆云对这段历史印象较深,如果没有记错,今年爱因斯坦也会来上海,住的也是这所饭店。到时候要不要一起讨论下相对论,顺便要个签名。 “对,就是罗素。陆先生就是学识渊博。” 黄金荣恭维了一句,在他眼里,识得一个外国人的名字就是学识渊博之人了。如果多认识几个外国人,那还不是学富五车。 黄金荣订的包厢在二楼,所以众人也没坐电梯,由招待在前面引路上了二楼。 楼内的走廊有些像轮船上的通道,这是因为礼查饭店的经理很多都在轮船上当过船长,因此走廊内风格有些像船上的样式。这也是礼查饭店的独特之处。 进入包厢,大家分宾主而坐,陆云本以为黄金荣会和露兰春坐在一起。没想到黄金荣却亲热拉着陆云的手坐在一起,这让陆云暗生警惕。 热情如斯,非奸即盗! 第五十九章 坐电车 等众人落座之后招待才上菜,上菜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把桌子上摆的琳琅满目。人不多,六七人,但菜很多,而且丰富美观,色香味俱全。黄金荣订的都是最高档的菜品。 黄金荣还点了酒,点的是窖藏法国红酒。桌上毕竟还有三位女子,不能饮白酒。露兰春孟小冬虽然还要保护嗓子,不能饮酒,但红酒却无大碍。 喝着红酒,吃着中餐,看着窗外江上的帆影,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黄金荣拉着陆云的手说道:“陆小哥,你们报社的报纸销量如何?” 陆云不知道这个流氓头子打的什么主意,怎么突然关心起《申报》销量来了。陆云放下筷子说道:“销量虽然比不过《新闻报》,但也是不相上下,每天四万份的销量还是有的。” 黄金荣琢磨道:“那从事报纸行业,收益还是相当可观的。” “只要销量好,收益还是可以的。” “哈哈,陆小哥,你说要是我也办家报社怎么样?”黄金荣打了个哈哈问道。 陆云听明白了,原来这老小子也想插手报业,好好的地下生意不做,就别来报业折腾了,再搞的乌烟瘴气的。 “共舞台生意不是很好吗,黄老板怎么想要办报社了?” 黄金荣鸦片,赌博之类的生意都做,但这些不能摆在桌面上说。 “戏院来的观众太少,手下一大帮子人等着吃饭,不再找点其他生意做都要饿肚子了。这不陆小哥也在报社工作吗,就想找你询问一下。” 陆云心里暗暗把黄金荣鄙视一番,真能装模作样。还不是看我年轻,想套我的话。 陆云思量一番,才正色说道:“黄老板要是在其他地方开办报社,也许能有很好的销量,但在上海却是难上加难。” “哦,为什么?” “如今上海大大小小报社有几十家,大的报社有三家,申报馆,新闻报馆,时报馆。小的就不说了,像什么《神州日报》还有《晶报》。上海报纸市场早已经被瓜分殆尽,黄老板有把握新开一家报馆能比得上申报馆和新闻报馆?” 陆云还是往少了说的,从清末到民国后半阶段,上海发行过的报纸种类多达上千份。但赚钱却是少之又少,很多报社都是开门没多久就倒闭。不出名的新报纸很难得到读者的认可,《申报》,《新闻报》这都是经过多年经营才有今天的局面。之前这几家大报馆也都是一直亏损,报纸行业不是那么好玩的。 听了陆云一番话,黄金荣也认真思考起来,办报社倒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真想投进报业好好经营一番。今天见到陆云看他年经轻轻,就想套他点话,加上陆云又能写诗又会写小说的,黄金荣还想着报社办起来后把陆云挖过来。 “那你说我直接收购一家报社,或者给新闻报馆投入一笔资金共同经营怎么样?” 陆云心想黄金荣是不是傻,竟然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三家大报馆经营的好好的,谁会让你横插一脚来分羹。况且三家报馆都是有后台的,不是你一个流氓头子想参与进来就能参与进来的。 申报馆就不要想了,有陈家和史量才,新闻报馆背后是美国商人,时报馆也不是软柿子能让你随便拿捏。 “直接收购一家报社并没有太大用处,发行渠道比不过三家大报馆,销量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收购了也是鸡肋。而三家大报馆现在正是蒸蒸日上,并不缺少资金。我感觉黄老板还是经营舞台比较好。” “陆小兄弟有所不知,不是逢年过节其实共舞台来的观众并不多,盈利也是微薄。”黄金荣面带愁容。听了陆云一番分析,黄金荣也不想插手报纸行业了。 “黄老板有没有想过换个地址,再建一座共舞台。” “建在哪里?法租界还是公共租界?” “上海大世界怎么样?” 黄金荣眼前一亮,上海大世界可是一个好地方,大世界已经开张五年,里面电影院,书店,餐厅各种娱乐设施齐全,人流量十分大,如果在这里经营一家戏院,肯定能吸引很多观众。 大世界现在的老板是黄楚九,历史上黄金荣是1930年接手的大世界,并且开始在里面上演全国各地的戏曲,因此名声大噪。 黄金荣打定主意,过几日就找黄楚九商议一番,如果把里面的乾坤大剧场盘下来更好。 黄金荣欣喜地给陆云和自己酒杯里斟满酒,多条发财的路子心里怎么能不高兴。黄金荣端起酒杯对众人说道:“我敬大家一杯,上午演出成功,多亏孟老板,小冬还有兰春。还要感谢陆先生,陈小姐赏脸来吃饭。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黄金荣场面话说的很好听,说罢便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一顿饭吃的宾主皆欢,相当尽兴。离开礼查饭店,黄金荣提出让车子送陆云和陈轻歌回去,被陆云拒绝,只把孟家父女送回去,黄金荣杜月笙还有露兰春坐着另一辆车子走了。 “礼查饭店离丁香花园很远,你怎么不坐车回去?”陆云问道。 陈轻歌喝了一些红酒,小脸有些红扑扑的,站在礼查饭店门外的大理石台阶之上,手指着前方说道:“陆云,我想和你一起走回去。我们不坐黄包车,不坐电车,就这样走回去,谁喊累谁是小狗。” 路比较远,从礼查饭店走到霞飞路就用了将近半个小时,陆云倒没感觉累,陈轻歌已经累的有些走不动路,天气又热,陈轻歌已经懒得再向前迈动步子。心里有些后悔走这么长的路,还不如坐黄包车回来。 来到路边一个电车站牌旁边停下脚步,陈轻歌有些疲惫的说道:“陆云,我有些累了。” 陆云抱着胳膊说道:“我记得有些人说,谁喊累谁就是小狗的。”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陈轻歌耍赖说道:“我是不往前走了,等一会儿电车来了我们坐电车吧。” 电车? 陆云露出一个有些古怪的笑容。 第六十章 揩油的售票员 陆云在后世没少看过日本的武侠动作品,其中有个题材就是电车大汉! 现在咱们来说电车,上海的有轨电车在全国是最早铺设运营的。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上海开始运营第一条线路,起点静安寺,沿着愚园路,赫德路(现在的常德路),北京路,卡德路(现在的石门二路),南京西路向东行驶,然后穿过南京东路,直达外滩。 这条线路绕了小半个上海,刚运营的时候曾经引起轰动,毕竟大家都没见过这种新事物,在全中国都是头一份。但大家都不敢坐电车。为什么?怕电死。 为了吸引大家乘坐,电车公司就想了一些办法,像妇女儿童可以免费乘坐,男人乘坐可以免费领取一小包瓜子或者花生。温水煮青蛙,慢慢的乘坐的人多了,票价就涨上来了。 而且电车票价比较便宜,比起黄包车来还要划算。 现在上海的电车线路已经扩展到十几条,到了抗战前,上海各个主要街道都有电车通行,以至于人们租房子都要选个靠电车站牌近的。 “滴滴。” “电车来了。” 陈轻歌跳着冲电车摆手。 漆绿色的电车在站牌旁边慢悠悠停下,电车门打开,陆云和陈轻歌上了电车。 电车上的人员配备和后世公交车一样,一位司机,一位售票员。 司机没有座位,只能站着驾驶,左手握住电闸,右手握住刹车,脚下踩着电铃,开到终点站也不用调头,跑到车尾往回开,车尾同样也有一套电闸、刹车和电铃。 电车的票价也就两分钱,很便宜,陆云付给售票员四分钱。 “我们的车票呢?”陈轻歌向售票员讨要车票。 售票员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穿着制服,手里还握着一叠车票。 “车票没有了。”售票员开口道。 “你手里不是还有很多吗?快给我们车票。”陈轻歌指着售票员手里的车票说道。 “你这个小姑娘事情真多,有没有车票还不一样乘坐,其他乘客也都没讨要车票。你俩快往里面走一走,电车要行驶了。”售票员脸上有些不耐烦。 “就是,都是中国人,你还要什么车票。”有个青年人坐在座位上不满的说道,看向陈轻歌和陆云的目光也有些不善。 要不要车票怎么还和是不是中国人扯上关系了?陆云想起鲁迅的一篇文章,他一面留心着可揩的客人,一面留心着突来的查票,眼光都练得像老鼠和老鹰的混合物一样。付钱而不给票,客人本该索取的,然而很难索取,也很少见有人索取,因为他所揩的是洋商的油,同是中国人,当然有帮忙的义务,一索取,就变成帮助洋商了。这时候,不但卖票人要报你憎恶的眼光,连同车的客人也往往不免显出以为你不识时务的脸色。 原来如此,还真遇到一位贪污的揩油售票员。不过她贪的是洋人公司的钱,陆云也乐于如此,就没再让陈轻歌讨要车票,带着她往电车里面走了走。 售票员之所以喜欢贪污,还是因为工资低,一个月不到十元钱,他们的收入主要靠贪污,感觉这种说法怪怪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售票员下班的时候会把票根银元一同交给公司,公司会检查你有没有贪污。售票员直接不给乘客车票,银元落在自己的口袋里,公司也就检查不出来。 不要说搞无人售票这种模式,现在的技术根本达不到,只能由售票员售票。 电车上人很多,非常拥挤,快赶上后世地铁的拥挤程度。电车上男女老少都有,读报的,唠家常的,吸烟的,还有手里提着两捆菜的大妈。车上已经没有空座,陆云和陈轻歌两人只能站着。 车上没有太多的空余地方,两人紧挨着,陆云低头就能嗅到一缕清香。 电车启动,刚开始有些不稳,车上的人都有些摇摇晃晃。 “今天上午去共舞台听戏去了吗?” 两个邻座的中年人交谈起来。 “一天从早到晚忙碌的很,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听戏,可是共舞台又有什么新戏?” “那你肯定是没看今天早上的《申报》,孟小冬露兰春同台打擂,听说后台操琴的更是胡琴圣手孙老元。” “那可了不得了,改天我要抽空去听一出。” “时间倒还来得及,她们一共演出七天,最后还要争个一二。《申报》上有选票,支持谁还可以给她们投票,今天我刚给露兰春投了一票。” “这还真是喜闻乐见,要我投票我就投给孟小冬。” 听着车上两人的交谈,陈轻歌抬起头来问道:“陆云,你说兰春姐和小冬最后谁的票数多?” “她俩唱功各有千秋,应该平分秋色吧。”但其实按照上午的观众反应来看,露兰春最后的票数应该会落后孟小冬许多。 “最后她们两个的票数要是一样多就好了,就怕再伤了大家的和气。” 陆云笑道:“你和露兰春还有孟小冬认识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她们。她们都不是那种小气之人,不会在票数上斤斤计较的。” “也是。”陈轻歌欣然应道。 “吱嘎!” 电车突然靠站停下,陈轻歌脚下不稳,身子就往前倾去,陆云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拉住陈轻歌,因为惯性问题,陈轻歌一下子倾倒在陆云怀里。 陆云忙关心问道:“你没事吧?” 倒在陆云怀里,陈轻歌也失去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性格,说了声没事,就连忙红着脸从陆云的怀里离开。低着头,不敢再去看陆云。 陆云笑了笑,说道:“到站了,下车吧。” 这站是霞飞路的终点站,车门一打开,车上的人就互相推搡着下车。陆云和陈轻歌也跟着人流往外面走去。 “卖报,卖报,先生来份报纸吧,《神州日报》。” “卖报,卖报,《神州日报》,小姐来份报纸吧,两分钱一份。” 站牌旁边竟然还有一个小报童在卖报纸,小报童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麻布裙子,斜挎一个小布包,个头不高,也就十岁左右。 可是都中午了谁还愿意买报纸,更何况是这种小报。 小报童见无人问津,就往人群里面挤,结果不小心被乘客推倒在地上,手里的报纸也都散落地上。 陆云见到这种情景,心想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小毛头的故事。 脑海里顿时窜出来一句歌词,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第六十一章 卖报歌 陈轻歌见报童被推倒在地,连忙跑过去把小报童扶起来,陆云也跟过去帮忙捡起地上的报纸。 “你不买报纸就算了,怎么还把她推倒,太不像话了!”陈轻歌见报童的手都磕破了,生气的怒斥刚才那个把报童推倒在地的青年男子。 “这和我有何关系,是她自己冲上来卖报纸,没点眼力见儿。”这个年轻人叉着腰说道。 “她手都磕破了,你总该道个歉吧。”陈轻歌依然声讨这个男子。 “道歉?道什么歉?她还应该向我说对不起呢,刚才踩到我脚了知道吗?!”青年男子态度依然蛮横无比。 刚下车的乘客见有事情发生,也不着急回家,都围上来看热闹。 “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一个小姑娘卖报纸也不容易,说声对不起得了。”刚才在车上提着两捆蔬菜的大妈也加入声讨的行列。 不管什么时候爱看热闹的人群中有冷血的,自然也有心善的。 “就是,还和一个小孩子斤斤计较,算什么大男人。”声讨的人越来越多。 陆云戏谑的看着这个青年男子说道:“看来明天《申报》又有一条新闻了,霞飞路一男子欺负卖报女童。” “你是什么人?”青年男子向陆云问道。 “申报馆的记者。”陆云担心说自己是报馆主编没人信,就冒充一下记者。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见报,让他的街坊邻居都看看。” 青年男子受不了众人围观的目光,心里也是担心明天要是真上了报纸,那脸面就丢大了。也不管陆云这记者是真是假,这年代大街上有点新鲜事真的会上报纸。 “我道歉行了吧?”说完对着报童敷衍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立刻溜之大吉。 大家也都各自散去,陆云把报纸交给小报童。 “谢谢哥哥姐姐。”小报童很有礼貌,声音很甜。 “你叫什么名字?”陈轻歌亲切的问道。 “我叫苗苗。” “别的报童上午都把报纸卖完了,你怎么还在卖报纸?” “她们都说我声音小,所以没人买报纸。”报童小声回答道。 不只是声音小,报纸也不是热门销量的种类。 “陆云,你把她的报纸都买了吧。” 陆云有些哭笑不得,不能报童的报纸卖不出去就让自己全部买掉吧,今天的自己买了,那明天的呢? 陆云想起聂耳创作《卖报歌》的故事,聂耳也是在上海街头遇到了一位报童小毛头,小毛头声音很好听,但报纸卖不出去,而且家庭身世比较悲惨,聂耳就请安娥为她写了一首歌,就是《卖报歌》。之后小毛头卖报纸边唱这首歌边卖报纸,果然生意好了许多。 自己不如也把《卖报歌》教给苗苗。 “哥哥,你不用把苗苗的报纸都买了,我自己卖就可以。” “苗苗,我教你一首歌怎么样?以后卖报纸的时候,边唱这首歌边卖报纸,肯定会把报纸都卖出去。”陆云弯着腰对苗苗说道。 “陆云,什么歌这么神奇?”陈轻歌也是很好奇,一首歌竟然能让生意变好。 “听好了,我先唱一遍。一会我再教给苗苗。” 说着,陆云就唱起了《卖报歌》:“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唱这首歌的时候陆云表情还很认真。 “哈哈。”陈轻歌一下子笑出声来,“你这是什么歌?”一旁的苗苗也笑了起来,陆云一脸认真的样子唱“啦啦啦”,确实有点滑稽搞笑。 “听我把歌唱完,这首歌就适合苗苗他们报童卖报纸的时候唱。” “好吧,你快唱,我不打扰你了。” 虽然自己唱功不好,但一首儿歌还是不在话下,陆云酝酿好感情又唱起来,:“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 这次陈轻歌没有笑,苗苗也认真的听着。 陆云继续往下唱:“不等天明去等派报,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新闻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大风大雨里满街跑,走不好,滑一跤,满身的泥水惹人笑,饥饿寒冷只有我知道。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耐饥耐寒地满街跑,吃不饱,睡不好,痛苦的生活向谁告,总有一天光明会来到。” 这首歌虽然简短,但歌曲却是完美动听。歌词虽然就几句,但写的很好,把活波的报童形象生动刻画了出来,一定会引起大家对报童的同情。 “好听。”陈轻歌夸赞一句。 当然好听了,这可是作曲家聂耳的经典之作。 陈轻歌又道:“陆云,你再唱一遍吧,我还想再听。” “姐姐,这首歌我会唱了,我唱给你听。”苗苗扬起小脸说道。 陆云没想到苗苗记性这么好,自己唱一遍就能把歌词全部记住。 陈轻歌微笑这说道:“你唱吧,姐姐认真听。”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苗苗的嗓音清脆响亮,唱起来更加朗朗上口,流畅动听。 唱完之后,苗苗还问道:“哥哥,我唱的对不对?” “苗苗唱的比刚才那位好听多了。”陆云还没说话,陈轻歌就抢先说道,还把苗苗手里的报纸都拿了过来,对陆云说道:“我把她报纸都买了,你帮我付钱吧。” 陆云又做了一次散财童子。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上海的街头就出现一位唱歌卖报的小报童,听到这个报童唱歌的行人差不多都会停下脚步,向这位报童买份报纸才会离去。并且这首歌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在整个上海报界之内流传,很多小报童在卖报纸的时候都会唱这首《卖报歌》。 次日,八仙桥街,张记包子铺。 “张老板,再给我们读报纸吧。” 张文上刚给客人上了一笼包子,说道:“你们不是说今天不来我这里吃早饭吗?” “亏待谁,也不能亏待自己的五脏庙。张老板的手艺好,自然要天天来捧场。” 张文山笑道:“昨天不是都说要买报纸给孟小冬和露兰春投票吗,怎么还上我这里来听报纸?” “等听张老板读完报纸,再去街上买几份报纸,不着急。” “行,我去取报纸。” 张文山取来《申报》和《新闻报》,照例就要先读《新闻报》。 有人说道:“张老板,先看《申报》吧,看谁的票数多。《新闻报》能有什么大新闻?” 张文山展开新闻报,眼前一亮,说道:“你们还别说,《新闻报》上真有一份大新闻。” 第六十二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郭维民是一位大学生,家住八仙桥街附近,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也会在张记包子辅吃完早点,顺便听张老板读完报纸再去上学。 沾了点陈醋,刚吃完一个包子,就听张老板说《新闻报》上有大新闻,顿时来了兴趣,放下筷子,忙问道:“张老板,什么大新闻,可是关于孙先生的?” 昨天的那位爱好京剧的老者也来了,老者姓葛,人称老葛头。 老葛头听了郭维民的话,也猜测道:“是不是孙先生已经平定叛乱,广东大定?那可是喜事一桩,张老板应该少收我们几个铜板,以此来庆祝一番。” 张文山摇摇头道:“报纸上没有关于孙先生的报道,这篇新闻是报道的昨天共舞台的演出。” 一听是关于京剧演出的,郭维民失去了兴趣,他对京剧不喜欢,认为太过于传统,中国现在民贫国弱,就是这些传统的东西拖了后腿,应该统统打倒,全面向西方学习。 虽然现在****论还没有兴起,但不乏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尤其是接受过先进教育的知识分子,想法更是偏激。 老葛头昨天也去看了演出,认为今天《新闻报》不过是跟风报道,因此说道:“新闻报社不过是来个一出马后炮,人家《申报》昨天就报道了此事,他们今天又来报道,难免有拾人牙慧之嫌。” “这下您老可说错了,《新闻报》报道的是昨天共舞台的演出不假,可他后面还有一篇评论,评的是露兰春的那出《九更天》。”张文山已经把这篇报道翻阅完毕,才开口说道。 老葛头作为一个资深戏迷,《九更天》自然是再也熟悉不过,就连他自己都能唱上一段,此时听张文山说报纸上是关于《九更天》的报道,稍微来了点兴趣,开口问道:“《新闻报》怎么评的,可是夸赞露兰春,昨天上午我也听了,露兰春唱得着实不错。昨天我是没买报纸,今天肯定是要买报纸给她投上一票。” “报纸上不是夸赞露兰春,而是批评她。” “哦?”老葛头刚咬了一口的包子又放下,有些不忿的说道:“《新闻报》之前的报道一直客观公正,怎么今天也学起那些小报,做这哗众取宠的报道。露兰春昨天的唱功表演面面俱到,不出分毫差错,谈何批评!” 张文山心里也有一点火气,认为《新闻报》的报道纯属博人眼球,摊开报纸说道:“《新闻报》批评露兰春倒是其次,主要针对的还是《九更天》。上面报道说这出戏的剧情太过荒谬,还说什么恐怖残酷,愚昧无知,会误导民众。要让当局禁止戏院演出《九更天》。” 张文山又把报道详细读了一遍,无非就是大清早就亡了,现在已经是民国十一年了,你讲义气没有错,但把自己女儿逼死干什么,是不是有病?!这种曲目还明目张胆的在舞台上演出,岂不是误导民众! “简直是大错特错!” 郭维民本来不知道九更天的详细剧情,听张文山念完报纸,心里也是了解了这出戏,不禁为《新闻报》的报道叫好。 老葛头见郭维民冒出来这么一句话,以为他说的是《新闻报》大错特错,颇为赞同的说道:“《新闻报》确实是大错特错,《九更天》这些京剧都是之前留下来的,里面何错之有,还说要禁演这出戏,简直一派胡言,狗屁文章!难道以后都做那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这还和畜生有何两样?” 一向温和的老葛头气急之下都说了两个脏字。 郭维民见老葛头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站起来解释道:“我不是说《新闻报》有错,而是这出戏《九更天》荒谬绝伦,里面剧情更是荒诞不经!葛老先生说不做那义气之人便是畜生,那逼死自己亲生女儿,和畜生又有何异!?这种戏曲一日不禁,就一日误导民众,蛊惑人心!” “放屁!” 老葛头怒拍桌子而起,指着郭维民的鼻子破口大骂:“看你穿着打扮,人模狗样的像个读书人,没想到也是一个数典忘祖之辈!这流传下来的东西就是错的,它也是对的!” 郭维民也不是那种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书呆子,见葛老头在众人面前教训自己,心头也是火起,立即簧口利舌加以反击。 “中国就是有你们这种故步自封的老顽固才会赶不上西方,才会任由洋人欺负!就应该把京剧中医这种落后的东西全都摒弃掉,全都向人家洋人学习,我这就回学校号召同学购买《申报》,给孟小冬投票,坚决不投给露兰春一张票!” 郭维民一通话说完,气的老葛头吹胡子瞪眼,抓起桌上的醋碟就向郭维民砸去,幸亏郭维民躲闪及时,不然肯定吃得一身醋。 众人都只是看热闹,不过大家心里有认同老葛的,也有认同郭维民的,只是大家都没有上前相劝。 郭维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和老葛争吵,抓起一个包子就跑了。 等郭维民跑远,张文山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还没给自己包子钱呢。 葛老头还是有些气愤难平,张文山劝说道:“年轻人难免气盛,说话不加考虑。您也别和他一般见识,我给大家伙读陆云的小说。” “不用了,一会我去街上买几份报纸,把票都投给露兰春,我还不信大家都能听信《新闻报》的报道。” 葛老头又问道;“张老板,你看下《申报》两人的票数各是多少。” 张文山翻开《申报》说道:“孟小冬是一千五百票,露兰春是一千票。” 葛老头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去买二十份《申报》给露兰春投票。” 但是申报馆按照陆云的饥饿营销策略,今日投放到上海的报纸比昨日足足少了五千份,等葛老头来到街上卖报纸还只剩下一份。 葛老头又是大骂一声,然后买了报纸离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新闻报》的报道一出,就在上海梨园掀起争议,老戏骨们自然是指着新闻报馆大骂,但是那些容易冲动的年轻人却是力挺新闻报馆,新闻报在今日的销量又是创了一个新高。 就连刚结束在上海的演出,回到北京的梅兰芳和杨小楼都受到记者的追堵采访,让他们谈一下对《九更天》的看法。 梅兰芳和杨小楼说辞倒是差不多,都说京剧流传下来,故事有好有坏,自己不是唱老生的,不便多谈。 但等杨小楼走了之后,记者们才反应过来,你不就是唱武生的吗! 第六十三章 自由谈发展策略 上午,申报馆。 昨天陆云去共舞台看了一上午的京剧,今天必须要老老实实来报馆上班。 没想到刚来到申报馆,史量才就把陆云叫到了办公室。陆云以为史量才是要追究自己无故旷工,心里都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自己是去实地探访共舞台演出,为报社下一步报道提供真实素材,这借口多好。 来到办公室,史量才先让陆云坐下,还亲自倒了一杯水,这也不像上司责难下属的表现啊。陆云疑惑不已,不知道史量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云,你这副主编还想不想干了?”史量才开门见山的说道,语气倒是听不出有多么愤怒,反而有点商量的意味在里面。 看来这份安逸的工作自己做到头了,不做就不做,大不了以后抄书过日子。人家既然都这样问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呆在副编辑的位子上混吃混喝。 陆云放下杯子,站起来说道:“史经理,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我就不来报馆上班了。” 史量才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知道陆云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道:“你啊,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想给你换份工作。” 换份工作?难道是让自己去当记者? 史量才继续说道:“有没有兴趣担任《自由谈》的主编?” 陆云疑问道:“《自由谈》不是一直由周瘦鹃先生担任主编吗?” “他已经辞职专心去办画报了。” 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历史上周瘦鹃担任《自由谈》主编长达十二年,没想到现在竟然辞职了。 “史经理为何要让我担任《自由谈》主编?” 死马当活马医呗,史量才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这几年《自由谈》的状况一直是半死不活,现在周瘦鹃又辞职,与其再请一位编辑,不如让陆云来试试,再没有起色,史量才就决定把《自由谈》停刊。 但表面上史量才仍然装作十分正式的样子说道:“周先生墨守成规,不知变通,《自由谈》这几年一直刊登陈腔旧词,所以销量比不过《快活林》。但你和周先生不同,你小子弯弯绕绕比较多,我相信《自由谈》在你手下一定会有起色。” 不管是担任报社副主编,还是担任副刊的主编,陆云倒是无所谓。相对来说,副刊的主编更适合自己,一份副刊,全凭自己做主,还可以任意施展手脚。 陆云道:“多谢史经理信任与我,我也有把握提高《自由谈》的销量,只是有几个要求想要提一下。” 史量才大手一挥说道:“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一份副刊,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小说。所以我们副刊要改变以往的小说风格,不能只刊登旧式小说,还要刊登各种新式文章。” 史量才点头道:“这个当然可以,你的《骆驼祥子》不就是白话文新式小说吗。” 陆云又道:“副刊还要征稿,划分书稿等级,等级越高,稿费越多,所以我们还要提高稿费。” 史量才问道:“怎样划分等级?” 稿费他没有放在心上,报馆不差钱。 “作者来稿按照优劣,划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甲等千字五元,乙等千字四元,丙等千字三元,丁等千字二元。”陆云一下子将稿费提高不少,他的《骆驼祥子》才是千字一元的价格。 史量才思量了一会儿,才说道:“稿费是不是太高了?”千字五元四元的价格让他有些接受不了,报馆再不差钱,这个价格也是偏高。 陆云狡猾说道:“来搞的等级还不是我们自己划分。” “哈哈。” 史量才高兴笑道:“我就说你小子弯弯绕绕多,你这个主意太损了。” 史量才不是那种黑心报商,又提醒道:“真有水平绝佳的文章,咱们也不能故意给人家降低等级,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那是自然。” 陆云欣然问道:“史经理感觉《骆驼祥子》这部小说水平如何?” 史量才哪还不明白陆云的意思,想趁机提高稿酬,故意说道:“这部小说也就丁等水平。” 陆云开玩笑道:“那也是千字两元的价格,史经理要把稿费补给我。” 史量才笑道:“只要你把《自由谈》办好,别说千字两元的价格,以后你的文章在副刊发表全都按照甲等。” 陆云决定回去就加快写小说的进度,这都是白花花的大洋。 史量才又询问陆云:“可还有其他建议?” 陆云补充道:“副刊不是报纸,更应该注重趣味性。所以还应多刊登些滑稽文章或者奇闻趣事。最重要的就是要严禁作者抄袭,必须要原创文章。” 在民国抄袭问题也是很严重,大家版权意识也不是特别强,在学术圈也不时会有教授剽窃别人学术成果的事情发生,更不要说在报纸上抄点文章了。 陆云决定在《自由谈》这一亩三分地上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 从今天开始,《申报》副刊《自由谈》正式改版。 等傍晚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准备晚饭,而小艺正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陆云以为是小孩子童心未泯,在地上涂鸦玩乐,走过去一看,却是小艺在地上写字,虽然用树枝写的扭扭歪歪,但还是能辨认出是陆艺两个字。 陆云也蹲在小艺身边,指着地上如飞鸿踏雪的字说道:“小艺会写自己名字了,是谁教的?” 小艺眨着眼睛,开心的说道:“是娘教的,一个陆,一个艺,这是我的名字,小艺今天学会了两个字。” 陆母虽然没有太多文化,但也识得几个字。 陆云亲昵拍了怕小艺的脑袋夸奖道:“小艺写的字很漂亮。” 听了陆云的夸奖,小艺笑逐颜开。然后希冀的说道:“哥哥,我能去学堂吗?我想学写字。” 陆云本打算把小艺下半年送到学校,现在学校已经快放暑假了,民国基本上是在小暑时节放暑假,现在都已经6月中旬。 陆云道:“等学堂下半年开始我就把小艺送到学校学写字,现在哥哥叫你认字。” 陆云说着拿过小艺手里的树枝在地上写下二十六个汉语拼音,还有声母韵母,他要把汉语拼音教给小艺。 第六十四章 教拼音 汉语拼音不仅仅是二十六个简单的字母,还要讲究声母韵母,单韵母复韵母,前鼻音后鼻音,还有声调。虽然听起来比较复杂,但学习起来简单明了。 陆云在地上只写了二十几个字母,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里面的内容要慢慢教。 很多人都以为汉语拼音的历史是从民国开始的,其实不然。汉语拼音的历史由来已久,甚至可以远推到隋唐时期。虽然那时候没有拉丁字母之说,但对声韵却有明确注解,而且极其讲究,还有这方面的著作。 到了民国二年,也就是1913年,北洋政府在北京开了一个会,读音统一会。会议宗旨就是审定国音,采定字母。到了五年之后,全国小学课本上的文言文改为白话文,生字旁边都有字母注音。但是这个字母还和拉丁字母不同,这个可以算作是一种注音符号,十分抽象。 要是民国的拼音实用性强,也不至于后来再发明一套。民国时期文盲多,有一定原因也是这方面造成的。 所以很多人都把西方的文字给神话,认为国家落后的根本原因是汉字太难,不容易读写,才造成了中国教育的落后,又导致了科技上的落后,所以中国才各方面落后。 方块字,都是你的不对! 这时期很多知识分子都要求废除方块字,改用西方文字,这种思想到了五四时期达到高潮,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汉字不灭,中国必亡! 但其实这方方正正的方块字才是我们中华之魂!西方文字再容易读写,也只是无骨无血无肉的工具而已。 小艺小手托腮睁大眼睛,好奇看着陆云在地上写着奇怪的符号。等陆云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收起树枝,小艺才开口好奇问道:“哥哥,这是洋文吗?我在大街上看见的洋文都是很长的一串,你写得都是单独一个。” 陆云指着地上的拼音说道:“这不是洋文,是字母。叫汉语拼音,我用来教你识汉字的。” “这种丑丑的东西怎么用来识字?”小艺眨着眼睛问道。 陆云在地上写下小艺的名字,在上面注音,并标明声调,说道:“这是你的名字,小艺都认识了。上面就是这些字母组成的拼音,你读一下,lu,yi。” 小艺试着读了两遍,然后就好像贪吃的孩子得到一串冰糖葫芦一样,兴奋的抱着陆云胳膊说道:“哥哥,那所有的字都能用这个拼音来读吗?” “当然可以。” 陆云又在地上写了中国两个字,并且在上面注上拼音。 陆云不可能一个字一个字的注上拼音去教小艺识字,只有把拼音字母都记住才是基础。 小艺很有兴致的去学,陆云教的也很有耐心。 陆云想起“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故事,就问道:“小艺为什么想要读书识字?” 小艺歪着头想了片刻说道:“认识的字多了,以后就能赚钱了。” 难道现在的孩子就懂的知识就是金钱的道理吗? “赚钱了就能给娘买新衣服,给哥哥买好吃的。”小艺笑嘻嘻的说道。 都说童言无忌,听了小艺简单的一句话,陆云心里却有些小感动。 小艺喃喃读着abcd,陆云在旁边细心教这着。学习汉语拼音不比学那英语有意思的多,当初为了一个四六级,苦煞多少人! 陆母已经做好晚饭,见陆云和小艺还在屋外,就开口嘱咐道:“陆云,收拾桌子吃饭。小艺别在地上画画玩耍了,进屋洗手吃饭。” “娘,我没在地上画画,哥哥在教我识字。” “那吃完饭再学。” 小艺盯着地上的拼音,有些恋恋不舍的说道:“娘,我们今晚能在院子里吃饭吗?” 夏天晚上在院子里吃饭是常有的事情,但是要月明星稀,院子里有亮光。今晚却是农历五月的下旬,天色渐黑,并没有月光。 “今晚在屋子里吃饭,等过几日晚上有月光我们再在院子里吃饭。”陆母对小艺很是宠溺,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小艺来到家里这些时日,陆母一直把小艺当作亲生女儿看待。 二十六个字母小艺还没有完全记住,生怕进屋吃顿饭,自己背过的就会全部忘记。小艺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但目光还是没从地上移开。 陆云笑道:“等晚上吃完饭,哥哥帮你把这些东西誊写下来。明天无事在家里背诵就行。” 听到陆云这样说,小艺才把目光从地上移开,眸子一亮,欢喜的说道:“哥哥你真好。” 陆云亲昵揉了揉小艺的脑袋,故意把她的头发弄乱说道:“快进屋里洗手吃饭。” 小艺嗔怪一声,白了一眼陆云才跑回屋子,惹得陆云和陆母同时发笑。 “砰砰。” 陆云和母亲正想去屋里吃饭,却听见有人敲门,这时候谁还会上门? “娘,我去开门。” 陆云把门打开,发现门外俏生生站着的正是小翠。 “陆云哥。” 小翠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一见到陆云,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微笑,从小到大,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 当习惯成为习惯,也就习惯了。 陆云带小翠回到正屋,陆母见小翠来了,忙过来拉着小翠的手,就像未来婆婆拉着自己儿媳妇的手,亲切的说道:“小翠还没吃饭吧?正好在大娘家吃饭。” 还未等小翠开口,陆云又责怪一旁的陆云说:“还不快去拿副碗筷。” “大娘,我已吃过饭了。我是来给陆云哥送钱的。”说着,小翠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掀开手绢,里面躺着一二十个大洋。 “大娘,这是我爹帮陆云哥把黄包车卖了的车钱。一共二十块,陆云哥的车子虽然手续齐全,但毕竟用过一段时间,所以价钱并不高。” 陆母把又把钱塞回小翠手里:“这钱大娘给小翠了,你自己留着用。” 这钱给小翠,陆母不心疼。陆母心里什么想法,陆云一清二楚。 小翠又怎么会收这钱,坚决推辞。陆母就一个劲的往小翠手里塞。陆云只好开口道:“娘,这钱您就先收下吧。” “就是,大娘您就收下吧,这些钱不是小数目。”小翠又劝道。 陆母是越看小翠越顺眼。 小翠见陆母把钱收下,就起身道:“大娘,我先回去了。” “小翠,你慢走。” “你这傻孩子,快去送送小翠。”陆母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陆云说道。 小翠没有拒绝陆大娘的好意,少女的心里又何曾不想让陆云送自己回家。 第六十五章 没说喜欢你,却最喜欢你 两人并肩走在青砖铺就的弄堂里,有晚风吹来,微微扬起小翠的裙摆。 弄堂里还有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坐在藤椅上乘凉。每到夏日,搬张椅子,手里再拿一把蒲扇,下午闲来无事在弄堂里喝茶下棋,晚上吃完饭再摇着扇子和街坊闲谈,着实惬意。 同在一个弄堂里,街坊四邻也都彼此熟悉,只是现在天色已黑,又没有多少星光,弄堂里也没有街灯,两个老头年龄又大,难免老眼昏花,远远看着有两个身影走过来,却看不清是谁。 等到了跟前,陆云主动打招呼道:“钱大爷,吴叔,您二老又乘凉呢。” 老吴这才看清陆云,不就是陆家那小子吗!旁边那位小姑娘看着也挺熟悉,那不是胡家姑娘还是谁? 自从陆云去了报社上班,他就成了这条弄堂里别人家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不听话如果不听话,天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当老子的肯定会过去耳提面命,揪着耳朵一顿劈头盖脸的教训,你看看人家陆云,之前是咱这弄堂里混的最差的,还瞧不起人家在大街上拉黄包车,但人家现在在报社工作了,一个月几百个大洋!你看看你这个混账东西,还要靠老子过活,就该打断你的腿! 老吴虽然眼神不好,但又不是老糊涂,此时见陆云和小翠如此贴近的走在一起,自然知道其中有些猫腻,但自己一大把年纪,总不能开口调侃,显得为老不尊。 老吴摇着蒲扇说道:“原来是陆家小子,在报社工作可好?” 陆云回道:“比原来拉黄包车好多了。”陆云对吴老头印象颇好,以前拉黄包车总会在巷子里遇见他,吴老头总会嘱咐陆云两句。 老吴笑呵呵说道:“你小子是有出息了,一定要在报社本本分分去工作,不要偷奸耍滑,赚了钱不要光想着吃喝,不要忘了本分,要多孝顺你娘。” 老吴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收不住,唠叨了一会才说道:“快送小翠回家吧,不然又在背后说你吴叔唠叨了。” 陆云笑道:“我可没嫌吴叔您唠叨,您老说的都有道理,比报纸上说的还对。” 老吴开怀一笑:“行了,你小子别拍马屁了。以前你拉着黄包车在我面前过去,我没少听见你说我唠叨。” 等陆云和小翠走了十几米,就听见后面老吴对老钱说道:“看来过些时日,咱们巷子里有喜酒要喝了。” 老钱稍微有些木讷,顿了半响说道:“你家小虎不是刚娶了媳妇儿。” “你个老东西想哪里去了,没看见刚走过去的陆小子和胡家闺女。” 陆云和小翠还未走远,后面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陆云倒没什么,脸皮厚。小翠听了这话确是俏脸一红,只不过在夜色掩盖下,陆云并没有发现。 两人继续往前走,但不由自主都放慢了步伐,好像生怕把这段短暂的弄堂走完。两人靠的很近,手臂晃动还会不时碰到一起,但两人默契的都没有拉远距离。 “陆云哥,在报社工作累吗?” 在报社工作怎么会累,昨天还去戏院听了一上午的戏。 “每天坐在办公室写字看稿件,虽然很轻松,只是有些无聊乏味。”陆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敬业的上班族。 “陆云哥,你们申报馆的报纸我每天都会买。我知道你又写了一篇小说,每份报纸我都会好好珍藏的。”小翠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因为上面有你的作品。 报纸上有你写过的诗,有你写过的小说,每页的报纸上都署有你的名字。我没说过喜欢你,但真的最喜欢你。 小翠又想起陆云在巷子里教自己唱歌的样子,抬起头偷偷看了眼陆云,小翠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巧笑倩兮,趁陆云没发觉又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陆云只顾往前走,根本没察觉小翠的心思变化。 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多好,小翠抬头看了眼夜空,突然一颗闪耀的星光划过天际。 “陆云哥,快看!有流星!”小翠惊喜的说道,又急忙闭上双眼,紧握双手放在心口,虔诚的许着心愿。 陆云没有抬头看流星,而是低头看弄堂里双手合十,在夜空下虔诚许愿的少女,少女嘴角还含笑。 过了几秒,小翠才微微睁开眼,陆云连忙别过脸看着天空,今晚的星星很漂亮。 “小翠你许的什么心愿?”陆云问道。 “许的心愿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小翠虔诚的说道。 陆云叹了口气,说道:“小翠长大了,不听我的话喽。不像小时候在我后边当跟屁虫了” “噗嗤。” 小翠一下子笑了,似是想起起两人小时候玩闹的样子,回忆道:“陆云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带我去城外的桃林里偷桃子,结果我们俩都在树底下睡着了,这也幸亏没让园子主人发现,不然大娘肯定要教训你一顿。” 怪不得胡立三说自己偷过别人家的鸡,原来这毛病从小就有。 这条里弄很短,很快就到了小翠家门前。 “小翠,我先回去了。” “陆云哥,你……”小翠叫住陆云,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小翠似是鼓起极大的勇气才说道:“陆云哥,你能也送我一首诗吗?” 小翠对自己的心意,陆云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一直有些鸵鸟心态,听到小翠向自己要一首诗,陆云很像拉着小翠的手,把她揽到怀里,温情说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不过如果自己这样做,肯定会把小翠吓坏,说不准让胡立三看见还会怒气冲冲找上门去。 陆云想起卢冀野的一首诗,这首诗还被后世很多作家应用,这首诗里面也有青梅竹马,也有桃树。 陆云看着小翠的眼睛,似乎是夜晚给了小翠勇气,小翠并没有躲闪陆云的目光。 陆云轻轻开口念道: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第六十六章 郁达夫来沪 梦里花落知多少。 卢冀野的一首短诗,被陆云此时搬来再也适合不过。这首诗后来还被三毛引用过,不知道撩拨了多少青春少女萌动的心。 这首诗虽然短,但却直接触碰到小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时候我们都还小,一起谈天说笑唱歌谣,一起折柳在河边垂钓,一起牵手笑着走过那座桥。 同居弄堂里,青梅竹马无嫌猜。 小翠嘴角盈盈一笑说道:“陆云哥,这首诗是送给我的吗?” 陆云笑道:“这首诗不送给你,还能送给谁?难不成还是送给我胡叔不成。” 小翠嗔怪道:“陆云哥,你又胡说了。” 小翠脸上带着似嗔似怪的神态,但嘴角却有一抹浅笑。陆云盯着小翠的嘴角,装模作样的说道:“小翠,你嘴角还有一个米粒。” 后世撩妹用烂了的招数,但小翠听来却深信不疑,生怕自己在陆云面前出糗,自己出门照镜子了,怎么还会有米粒呢? 小翠连忙用小手抹了一下脸,还问陆云:“陆云哥,这次没有了吧?” 陆云忍住笑意说道:“还有呢,你没有抹掉。” 小翠又要举手去抹嘴边凭空出现的米粒,陆云阻止道:“我帮你抹。” 小翠刚举起的手一下子停在半空中,似乎不敢在轻举妄动。小翠的双眼正好对上陆云的目光,小翠连忙别过脸,不敢再去看陆云的眼睛,似是默认了陆云接下来的举动。 陆云想学电视剧里的情节,偷偷靠近小翠,等小翠转过头,两人不经意接吻。不过以小翠的薄脸皮,肯定会羞的无地自容。 陆云只好装作小翠脸上真有一粒米粒,用手轻拂一下小翠的嘴角。感受着陆云手指上的一丝温度,小翠圆圆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晕,虽然是夜晚,但两人靠的如此近,陆云还是看清了小翠脸上的羞红。真是一个容易容易害羞的姑娘。 小翠转过头,故作冷静道:“陆云哥,你快回去吧,陆大娘还在等你吃饭呢。” 陆云笑了笑:“那我回去了。” 但陆云还未走远,小翠又从后面叫住陆云:“陆云哥。” 陆云回过头,不知小翠还有何事。 小翠忧郁片刻说道:“陆云哥,这首诗你不要在报纸上发表。”说完这句话,小翠就像受惊的小鹿跑回自家院子。 …… 翌日,北京,西直门八道湾。 鲁迅像往常一样坐在屋檐下读着报纸,这两日他也得知露兰春因唱《九更天》闹得沸沸扬扬。 鲁迅一向不爱看京剧,对梅兰芳也是有些微词。要不然也不会在拿来主义这篇文章里提及梅兰芳出去演出一事。虽然鲁迅也写过《社戏》这篇文章,但这只不过是以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写。鲁迅喜欢的不过是台上丑角的表演,真正体现戏曲精髓的,其实鲁迅也不懂。 第一次去看京剧,座位坐着不舒适,鲁迅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台上的演员就马上退出了戏园;第二次去看京剧,虽然耐着性子看了三个钟头,注意力却始终在身边的观众,特别是身边拥挤着的胖子身上,对剧情并不了解,看到的只是小旦唱,花旦唱,老生唱,不知道什么角色唱,以及一大班人乱打,两三个人互打。而且,他再次没等散场就挤出戏院。 京剧,大约就是敲锣打鼓吧。 这是第三日,《申报》上还在更新票数。露兰春已落后孟小冬两千三百票,似乎败局已定。 “戏子误国!”鲁迅低语一声,翻过一页《申报》,继续看陆云连载在后面的小说。 “祥子上了曹宅。对虎姑娘,他觉得有点羞愧。可是事儿既出于她的引诱,况且他又不想贪图她的金钱,他以为从此和她一刀两断也就没有什么十分对不住人的地方了……好汉不求人;干脆,自己有命买得上车,买,不求人!” 鲁迅一直走在白话文小说的前面,第一篇白话小说都是他写的,今年2月份,他的第四篇小说《阿Q正传》刚在《晨报副刊》上连载完毕。 “先生,吃早饭吧,一会就凉了。”朱安已经伺候婆婆吃完早饭,见自己先生还在翻看报纸,就出来提醒道。 “嗯,你先吃。”鲁迅淡淡道,没有抬头,依旧看着手上的报纸。 两人的夫妻关系只是名义上的,朱安脸上有些黯然,但没说什么,又退回屋子。 “骆驼祥子,祥子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物,陆云的虎妞描写的也是入木三分,泼辣直爽。”读完今日的小说,鲁迅对这篇小说做了一个小评价。 眼光又看到报纸一角还有一篇小简讯:“本报副刊《自由谈》主编周瘦鹃先生辞职,由陆云接任。从今日起面向全国征稿,分甲乙丙四等书稿,甲等千字五元,乙等千字四元,丙等千字三元,丁等千字二元。滑稽杂文优先选用,欢迎来搞,拒绝抄袭!” 鲁迅收起报纸,捉摸着这几日往《自由谈》寄几篇稿子。在以往,鲁迅是连看都懒得看《自由谈》的,但现在《自由谈》准备改头换面,而且主编还是陆云,自然是另当别论。 “去泰东书局。” 郁达夫出了旅馆,叫了一辆黄包车就直奔泰东书局。今日郁达夫刚和妻子孙荃来到上海,先找了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还未来得及洗脸,有些风尘仆仆。 对泰东书局,郁达夫再也熟悉不过,到了地点,付给车夫车资,便径直走了进去。 书局里有两个工作人员,也认识郁达夫,毕竟郁达夫之前也在书局工作过。 到了楼梯郭沫若的小屋旁,郁达夫就嘭嘭嘭用力敲起门来。 郭沫若打着哈欠打开门,见门外站着的又是郁达夫,惊诧道:“郁文,你刚离开上海几日怎么又回来了?” “我已经在安庆辞职了,在那里太压抑,我就来上海投奔与你,今晚就在你这儿睡了。”郁达夫开玩笑道。 郭沫若哈哈一笑说道:“投奔我没问题,但我这三尺之屋恐怕容不下你这个大男人。” 郁达夫从郭沫若身边挤进小屋,随便躺在郭沫若的床上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之前我在书局辞职就不会再回来了。季刊在你手上办的不也是挺好,我回来也没有多大作用,我准备今天去申报找个工作。” 第六十七章 共办副刊 “你想去申报上班?”郭沫若诧异的问道。他以为郁达夫在安庆辞职辞职来找自己,就是想在泰东书局再某一个职呢,没想到郁达夫却把目光瞄向了申报馆。也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泰东书局这座庙确实太小。 郁达夫从床上坐起来道:“我这双手还能写写文章,在纸上写字可比在黑板上写字舒服多了。我是再也不会回到安庆的讲台上。” 郁达夫也就随口一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他曾经三次任职安庆,这只不过是第一次罢了。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在安庆当老师这么好的工作说辞掉就辞掉,你太任性了。”郭沫若指着郁达夫说道,为自己好朋友这么轻率的决定感到惋惜。 在安庆当老师真比窝在这个小书局好多了。 郁达夫毫不在意,笑道:“我这可不叫任性,这是率性。” 郭沫若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说道:“你来的也正是时候,我昨天听说申报馆的周瘦鹃辞职了,副刊现在由陆云主办,似乎是想要革新一番。今天你倒是可以去报馆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找个工作。” “我们可都是在一块喝过酒的。” 郁达夫似乎对自己能在申报馆找个工作很有信心,又问道:“你这里可有申报馆的报纸。” “有,我现在每天都看《申报》。” 郭沫若来拿床前拿开枕头,从下面抽出几份报纸递给郁达夫说道:“陆云又有一部小说在上面连载,这是前几天的报纸,今天的我还没来得及看,我出去拿。” 郁达夫低头摆摆手,示意郭沫若快出去拿今天的报纸。 郭沫若取了今天的报纸回来,郁达夫还在翘着腿读着报纸,连头都没抬。郭沫若也不去管他,自己也坐在床边读起今天的报纸。 约莫半个小时,郁达夫放下报纸道:“上海现在真是热闹,一会叫上陆云去共舞台看出戏,和他讨论一下《骆驼祥子》,这部小说比我那部《沉沦》可是生动多了。” 郁达夫的《沉沦》去年才由泰东书局出版发表,一经问世也是引起很大轰动。两部小说艺术手法虽然不同,但表达的思想却都是一致的。应该说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小说所表达的思想都是一致的,何时黑屋子才能点起蜡烛不用再碰壁。 郁达夫对京剧比较喜爱,而郭沫若对京剧却是不太感冒。此时听郁达夫还要去戏院听戏,因此开口拒绝道:“共舞台我就不去了,露兰春的唱词我不喜欢。以后还是一块去看新戏剧吧。” 郭沫若所说的戏剧并不是京剧,而是后来的话剧,前两年话剧刚走上中国舞台,虽然有这种表演形式,但并没有话剧这一称谓,当时人们称之为戏剧。但了后来的1928年,才出现话剧一词。 郁达夫道:“那是你没有用心去听,京剧不比外国传过来的戏剧差。走,和我一块去申报馆。”郁达夫说着就站起来拽着郭沫若往外面走。 郭沫若无奈苦笑,看来今天自己的耳朵要遭罪了。 二人到了申报馆二楼,先由营业厅的接待人员去陆云办公室通报。 陆云正在办公室筹划《自由谈》的革新方案,苦于手头没人,打算先把周文调到副刊这边来。 现在的副刊也是由报纸纸张形式印刷,陆云打算办成杂志形式,看起来美观方便一些。 《骆驼祥子》也快在报纸上连载完毕,《自由谈》想要一炮而红,最好是能有一部吸引人的小说在上面连载,陆云在考虑应该写哪一部。 “咚咚。”有人敲门。 “请进。”陆云放下手里的稿件。 “陆先生,外面有两位先生找您。一位自称姓郭,一位自称是郁达夫,就是上次来的那个。”接待员小李进来说道,她对郁达夫印象比较深,每次来都是不修边幅的样子。 这两位又来报馆,难道又来找自己喝酒? “请他们进来吧。” 郁达夫一进来办公室就亲热握住陆云的手:“陆云,好久不见。” 郭沫若只是在一旁笑着和陆云打了个招呼。 陆云请两人坐下问道:“郁文不是在安庆任教吗,怎么又回上海了?” “实不相瞒,我已经在安庆辞职。今日前来,就是想在申报馆找份工作。”郁达夫如实说道。 陆云心想郁达夫来了正好可以帮自己创办《自由谈》,到时候还可以把郁达夫的几篇小说在上面发表,这可是一位具有真才实学的大人物。只是性子有些浪荡而已。 陆云主动邀请道:“郁先生可愿意来申报馆和我一起创办《自由谈》。我回头就和史经理说一声,工资我来和史经理谈,一个月一百三十块大洋。” 这待遇已经十分丰厚了,听得郭沫若都有些想要跳槽,郁达夫忙不迭答应下来。有了工资先搬离小旅馆。 几人闲谈一会,郁达夫邀请道:“有段时间没听京剧了,在安庆也没有好的戏院。咱们一块去共舞台听出戏怎么样?” 陆云听了几次戏曲倒是喜欢上了京剧,听一次真是回味悠长。也不管现在是上班时间,陆云欣然应允道:“为了欢迎郁文能来报馆上班,咱们一起去听戏,只是听完戏咱们一块去吃饭可以。酒,是万万不能喝了。” 郁达夫大手一挥慷慨道:“走,我请客。”郁达夫现在是心情舒畅,有了一份高薪工作,也不在乎请大家看场戏吃顿饭。 今天正值礼拜六,三人坐黄包车来到共舞台的时候,戏院里已经人满为患,还有不少学生装扮的观众凑到一起。 第一场戏依旧是孟小冬先出场,陆云等人来的时候第一出戏已经接近尾声。 一阵尾声锣响起,孟小冬唱罢退场,台下掌声雷鸣,三人虽然只是听了一个戏剧尾巴,但仍是不吝啬自己的掌声。 稍过片刻,露兰春登场。她是长了一个教训,没想到唱一出《九更天》还要被《新闻报》登报批评,这几日她的票数是落后孟小冬太多。 今天她选的曲目是《文韶关》,扮的是一夜须白的伍子胥。 开场锣敲响后,紧凑琴弦起,露兰春粉墨登场,开口唱道:“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 开场一句还未唱完,台下就骚动起来。 第六十八章 诸位请坐听好 “滚下去!” 此声一呼,顿时有人响应。 “露兰春滚下去!” “戏子!恬不知耻的戏子!” 露兰春鼓足气韵,可惜一句唱词还没有唱完,台下就轰然起哄,竟然有人在共舞台起了骚乱。 起哄的不是别人,就是那群聚在一起的学生,约莫一二十人。 这群学生显然是有备而来,聚在一起故意给露兰春喝倒彩拆台,也不怕这里是黄金荣的地盘。 为首闹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张记包子铺扬言的郭维民,嘴里还激愤喊道:“戏子误国!露兰春你还有何脸面登台,前日唱《九更天》,今日又唱《文昭关》。我看你就是为那前朝做唱词!滚下来!” 露兰春画着花脸带长须立在台上,眼睛看着这群慷慨的学生,她的双手藏于袖中,只是有些微微颤抖。她搞不懂,为何自己一个小女子唱几出戏都有人故意刁难,之前委身于黄金荣她认了,难道自己离开舞台才能寻一个清净吗? 郭维民见露兰春站在舞台上毫无反应,忙对旁边同学示意,砸! 这些学生也都是极为冲动,也是善于联想,文昭关伍子胥是复仇于楚,他们倒能想到露兰春是怀念大清,凭两出戏就给露兰春扣上了一个残酷而又顽固的帽子,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这些学生顿时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杯,瓜果烟头之类的东西,反正看见什么拿什么,一股脑全往台上丢去,也不怕误伤台下观众。 台下观众纷纷起身躲避,谁成想这些学生喊两句也就得了,竟然还砸起东西来。这种情况谁还敢坐在座位上淡定看戏,一个杯子砸过来肯定见血。 一楼大厅怎一个乱字了得,陆云他们幸亏来得晚,坐在人群后面,要是坐在前边,说不准飞来一个茶杯就扣在头上。 这只是一楼观众厅,二楼倒是无事,但是二楼的观众也都是探着身子看楼下的热闹,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 露兰春在台上见学生砸东西的时候就连忙往后急退几步,倒是没有被东西砸到,只是现在舞台上已经满地狼藉。 这群学生也是见好就收,扔完手里的东西跑得比兔子都快。等共舞台里的青帮弟子反应过来,这些学生早已经跑的没影。 露兰春只是低头看着舞台上的狼藉,心里无奈苦笑,明天自己少不得又上一次新闻出丑。 学生跑了,其他观众可不干了,都嚷嚷着要退票,我管你场子是谁的! 郭沫若小声道:“要不咱们也回去吧,今天这里太荒唐了。” “回去干吗?戏还没听完呢。”郁达夫坐得稳稳当当,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郭沫若又道:“要我说也不怪这群学生,之前露兰春唱的《九更天》确实太离谱,我都想写篇文章发到报纸上,这种行为就该好好反思一下。” 陆云怪异的看了郭沫若一眼,听他想要批判露兰春,倒是想起郭沫若的一首诗来,是关于麻雀的。 这首诗很有意思,是这样写的,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垮下来你不管。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麻雀麻雀气太暮,光是偷懒没事做。麻雀麻雀气太傲,既怕红来又怕闹。麻雀麻雀气太骄,虽有翅膀飞不高。你真是混蛋鸟,五气俱全到处跳。犯下罪恶几千年,今天和你总清算。毒打轰掏齐进攻,最后方使烈火烘。连同武器齐烧空,四害俱无天下同。? 在郭沫若心里露兰春也就是一只麻雀吧。 郁达夫反驳道:“鼎堂,你太认真了。这只不过是京剧而已,那群学生也是钻了牛角尖。我不反对学生搞游行,大家可以反对外国列强,可以申明自己的爱国立场,可是跑来戏院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事情。” 陆云颇为赞同郁达夫的观点,郁达夫虽然性子特立独行,但不糊涂。郭沫若听了郁达夫的话不再开口。 “我们是来听戏的,不是来看学生砸场子的,你们共舞台就是这样招待观众的?” 观众们都嚷嚷起来。 “就是,你们好歹给个说法。” 观众们纷纷表达不满,在一楼也不全是普通的观众,其中也不乏有名流显贵,倒也不惧黄金荣这个流氓头子。 负责共舞台安全事宜的青帮弟子张老六满脸陪笑着说道:“对不住了各位,让您各位受惊了。黄老板今天不在共舞台,各位先请坐,一会给您上好茶。” 自从上次黄金荣被卢筱嘉绑去,这群小混混也是长了教训,不敢在共舞台随意呵斥观众,生怕再一巴掌打出一个军阀儿子来。听说上次想要邀功打卢筱嘉的那位被黄老板扔到黄浦江里了。 “我们可以再坐下,可是露老板今天还能不能唱?” 张老六小跑到台前笑问道:“露老板,您看今天还继续唱吗?” 露兰春现在脑子还一片混沌,一时也没听见张老六在叫自己。 “露老板,您看今天还继续唱吗?要不您先歇一歇。”张老六耐着性子又笑问了一遍,声音提高了不少。 露兰春反应过来,还唱吗?一时有些拿捏不定,她倒真想一下子离开舞台,可自己又舍不得,除了舞台,自己还有什么?一无所有。 陆云在台下见露兰春有些踌躇,拉着郁达夫站起来喊道:“露老板,再来一段,大家都等着呢,不然一会花儿都谢了。” 说完,就鼓起掌来,还用胳膊碰了下郁达夫。郁达夫反射弧有些慢,但好歹也明白过来,也跟着陆云鼓起掌来。 “啪啪啪。” 其余观众有不少露兰春的忠实听众,见有人率先鼓掌,又怎么会吝啬自己的掌声。 露兰春对陆云报以一个感激的目光,只是画着妆,陆云并没有发现而已。 唱,怎么不唱! 露兰春往台前走了两步,就站在狼藉之中,朝台下一拱手道:“今日露兰春给大家带来一出《文昭关》,您诸位请坐听好。” 锣鼓声重新响起,露兰春收拾好心情,就在舞台之上的满地狼藉中重新开腔:“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实指望到吴国借兵回转,谁知昭关有阻拦。” 第六十九章 中国的月亮更圆 张老六赶紧安排手下清理台下,扶起桌椅,在观众桌上续上茶,添上水果花生。又让手下兄弟人到共舞台外面守着,避免又有学生进来闹事。 一楼观众又坐回座位,安然看露兰春在台上表演。露兰春唱到精彩处,自然又是掌声四起。 露兰春在台上好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刚才骚乱的影响,一步一态,一字一唱,挥袖捋须,全然不管舞台上狼藉,在这舞台一方天地挥洒自如 郁达夫扭头对陆云说道:“露兰春倒还真有伍子胥一分风采,处变不惊。”他虽然扭着头,但眼睛一直盯着台上,视线从未在露兰春身上离开。 陆云笑着说:“露兰春从小接触京剧,身法唱腔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郁达夫道:“我不是说她的京剧水平,我是说她这个人。” 郭沫若依旧对露兰春带有两分偏见,嗤笑道:“露兰春再有过人之处,也终究是个戏子。中国如此落后,就是这些腐朽落后的东西太多,不思进取,整日沉迷于靡靡之音。” 一听这话,陆云不由乐了,中国落后竟然还能和京剧扯上关系,不由笑问郭沫若:“依郭先生高见,中国怎样才能强盛?” “自然是向西方学习,就如日本那般。” 陆云再问:“郭先生是在日本留学归来,可知道日本因何强大?” “自然是因为明治维新,*****殖产兴业。” 陆云道:“日本强盛是因为民治维新,但它们也坚持一点,和魂洋才。日本学习西方,学来学去也没有丢了他们的民族根本。民族根本就像土壤,丢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学的再多,国家也强大不起来。” 郭沫若不屑道:“难道这京剧还能称为民族根本。” 陆云目不转睛盯着露兰春舞台之上的表演,嘴里解释道:“民族根本是我们中国自古流传下来的精髓,我们的围棋菜系,中医书法,武术绘画,甚至四书五经儒家典籍,这些我们都不能丢掉。这是国粹!” 不少人认为国外的就是好的,国外的月亮就是比中国的圆。 国粹一词其实早就在1901年就由梁启超提出,但是五四运动以来,反国粹思想达到高潮。 什么是国粹,国粹就是只有我们自己国家有。其他国家没有,这种东西就像一个毒瘤一样长在身上,必须割掉! 对自己的东西不加以保护,以至于后来胡适还要跑到巴黎图书馆看敦煌的书卷。陆云恨自己不能早重生几年,敦煌莫高窟的壁画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吧。 郁达夫十分认同陆云的观点,但郭沫若却质问道:“陆云你年纪轻轻,怎么思想如此顽固。我看你写的诗歌文章,也不像保守之人,怎么还抱残守缺。” 陆云道:“我不是抱残守缺,我反对帝制,也反对女子裹脚,反对三从四德。可是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郭沫若争论道:“你说中医也是国粹,可是乡下那种生病就喝一碗神水,甚至喝死人,这也叫国粹?” 陆云捂着脑袋笑道:“郭先生,您不会连什么是中医什么是跳大神都分不清吧?” 后世不乏对中医有偏见之人,正确的中医绝对不是什么大师所说的那样。中医的名声也是被这些人所败坏。 我们的中医是针灸铜人,当归三七,是《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绝对不是喝两碗绿豆汤练几天气功就百病不侵的神技。 那些打着中医的幌子招摇逛骗,是要毁灭中医。 郭沫若又要再辩驳几句,郁达夫拉住郭沫若说道:“我们先看戏吧,马上就要结束了。” 郭沫若瞥了一眼台上,越看越觉得污了自己的眼,愤然起身道:“你俩在这里看国粹吧,我回书局了。”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共舞台。 郁达夫抱歉道:“陆云,你别在意,鼎堂就是这个性子。” 陆云并不在意,笑着对郁达夫说:“咱们听戏吧。” 郁达夫思考着陆云刚才所说的国粹观点,问道:“陆先生也认为这些国粹当继续存在中国吗?” 郁达夫此时又换上了陆先生的称呼,有着一番讨教的心思。 陆云道:“仁义礼智信出自儒家五常,这是我们做人根本。中医流传几千年,我们祖祖辈辈都是靠中医中药来医治伤病。方块字我们写了两千年,这是让我们方方正正做人,从汉字我们又延伸出书法绘画。我们还有围棋,有精美瓷器,有刺绣,有武术菜系戏曲,我们的文化不比西方差。我们应该感到庆幸,现在还能有这么好的东西流传至今。” “报纸上很多人都说中国正是有这些东西才会落后。” “那是因为在他们心里,外国的月亮永远比我们中国的月亮圆。其实我们中国的月亮更圆。” “哈哈。在日本呆了好几年,我也认为是我们中国的月亮圆。”郁达夫笑道。 郁达夫又问道:“陆云你还和露兰春相识吗?” 陆云点头道:“我和露兰春是朋友,此次共舞台义演还要多亏她在其中说话。” 郁达夫很是佩服说道:“露兰春虽是女子,但却行大丈夫之事。我在报纸上也知晓申报馆捐款一事,不知道下一步准备作何打算。” “等共舞台义演结束,报社就准备筹备基金会,专门救助上海贫困儿童,不管是乞丐,孤儿院的孤儿还是大街上的报童,都可以得到资助。” “此事大善,我倒也想出一份力。等领了两个月的工资我肯定要捐出一百大洋。”郁达夫现在刚来上海,处处用钱,倒还真是囊中羞涩,现在就是想要捐款也是没多少钱。 此时舞台上露兰春已经唱到最后一段精彩处,一锣一鼓,伴随琴音,交错有声。 露兰春挥手皱眉:“伍员头上换儒巾,乔装改扮往东行,临潼会曾举鼎,在万马营中显奇能,时来双挂明辅印,远去时衰在荒村……” 又拱手唱道:“回头我对东皋高论,你是我子胥救命的恩人,但愿过的昭关境,一重恩当报你的九重恩!”唱完就跪地拜谢!一下子把戏院气氛推到高潮。 “好!”观众纷纷鼓掌。这段戏词写的好,露兰春唱的好,演的也更是好。 郁达夫边鼓掌边赞叹道:“今天不枉此行!” 第七十章 兰春醉酒亦倾城 露兰春已经谢幕退场,郁达夫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之中。 郁达夫呆坐在观众厅中,掉起书袋说道:“古有韩娥东之去齐,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可惜鼎堂对京剧存有偏见中途离去,不然听露兰春一出《文昭关》,肯定会抹去他心里的芥蒂。” 陆云站起来说道:“个人喜好不同,也强求不来。走吧,一起去吃饭。”说着,陆云还摸了摸肚子,此时观众已经陆续退场。 郁达夫迟疑片刻道:“要不把露兰春也一同请去?” 陆云狐疑打量着郁达夫,不知道他为何提出这种想法。 郁达夫被陆云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说道:“你和她不是朋友吗?一起吃个便饭有何不可。” 陆云要是不了解郁达夫为人,可能也就相信了他的说辞,以为这是一位喜欢交朋友的爽朗之人。 可是郁达夫是那种不羁多情的文人,先有孙荃,后有王映霞,然后离婚在新加坡又有何丽友,李筱英,更别提安庆的海棠之类的风尘女子。 陆云感觉郁达夫醉翁之意不在酒。 郁达夫见陆云默然不语,又怂恿道:“刚才你带头鼓掌,露兰春已经在台上看见。方才一群学生大闹戏院,你不去后台宽慰几句,作为朋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虽然她在台上没有乱了分寸,但经此一闹,心里难免会胡思乱想,你不如中午请她吃顿饭开导一番。” 郁达夫一通话说下来理由冠冕堂皇,似乎陆云不去后台请露兰春吃饭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 陆云更加肯定郁达夫是王八看绿豆,不对,现在只是郁达夫在一厢情愿。 多情种子浪荡客,郁达夫有文人的风骨,面对小日本也是铁骨铮铮,只是感情一事,有些荒唐。 陆云真不忍心看着郁达夫和孙荃最后劳燕分飞,难不成郁达夫还未遇见王映霞,现在就要和露兰春来一场邂逅吗。 “陆云。”郁达夫见陆云有些愣神,用胳膊碰了下陆云说道:“快去后台请露兰春吧,不然一会她就离开共舞台了。” 陆云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要做次掮客,要是露兰春这粒妖娆的绿豆也看上郁达夫,这事情再写在历史课本上,自己会不会再被冠以一个民国王婆的称号。 这个黑锅自己背定了。 罢了,露兰春现在也不是孑然一身,受困于感情,可能也没有心情去想其他。但愿是自己多想了,只是吃顿饭而已。 但陆云还是又提醒道:“郁文,你回去要读几遍晏殊的《浣溪沙》。” 郁达夫摸不着头脑,茫然道:“读词干什么,我现在正在研究英国文学。”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我去请露兰春,你在这里稍等。”陆云只读出半句词,然后就去了后台。 郁达夫留在原地喃喃自语:“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然后恍然道:“哎,陆云,我和潜缇(潜缇就是郁达夫妻子孙荃)关系好的很,你是不是想多了。我只是单纯想和露兰春探讨一下京剧和新戏剧的区别。” 但郁达夫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陆云的身影。郁达夫坐回座位,又嘀咕了一遍,只是想讨论京剧而已。 陆云这次是自己来到后台,这里的一大部分人也都认识陆云,并没有人上来阻拦。 露兰春早已经换好了妆,一身白色旗袍勾勒出曼妙身姿,还露出半截洁白如玉的手臂。旗袍上面还绣着大红牡丹,只是穿在露兰春身上并不显得妖艳庸俗,后面收拾行当的男角趁露兰春不注意还会不时偷瞄上两眼。 露兰春的头发并没有绾起来,如墨青丝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还插着一根簪子,耳朵上挂着一对墨绿色耳坠,小巧玲珑。似乎没有受刚才闹剧的影响,正和孟小冬有说有笑聊着天。 孟小冬未施粉黛,素颜朝天,头发束在后面简单扎了一个马尾,穿着蓝色印花洋裙,脚上是双小皮鞋,就像邻家小妹一般。 陆云来到后台的时候孟小冬正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好像露兰春讲了个笑话,逗得孟小冬咯咯直笑。 两人看见陆云,忙止住笑声。露兰春从箱上优雅起身,轻启红唇,开起陆云的玩笑:“七天义演现在才过了三四天,就看你来了两次,小心史经理把你扫地出门。” 大家都是熟识,陆云也不拘谨,故意拱手说道:“我还不是来给孟老板和露老板捧场。” 露兰春故意幽幽一叹:“我现在落后小冬妹子两千多票,你明天送我两千份报纸,我给我自己投上两千票。” 孟小冬为露兰春打抱不平:“兰春姐唱功在我之上,只怪新闻报社随意报道,混淆是非,所以兰春姐票数才会比我低。” 孟小冬和露兰春关系极好,如有可能她真想能把两人票数互换,都怪《新闻报》从中作梗,胡乱报道,以后再也不让家里订新闻报社的报纸。 露兰春莞尔一笑,反倒宽慰起孟小冬来:“票数不过游戏而已,你唱完这几场就出去闯荡了,好歹要先在上海留下个名头,出去不能让人轻视了咱们上海梨园之人。” 陆云在一旁开口说道:“说不准过两天露老板的票数又涨上来了。” 露兰春笑道:“你以为这是股票,还能说涨就涨。票数我不在意,就当陪小冬最后唱几天戏。”又问道:“今日怎么你自己前来,轻歌呢?” “她应该在学校吧,要做礼拜。” 陆云又开口说明来意:“刚才你在台上看到了,和我一同前来的是我的朋友郁达夫。他想请和你和小冬吃顿饭。” 露兰春没有决绝,答应道:“吃饭可以,只是不好让你朋友破费。” 陆云道:“总不能让你和小冬掏钱吧。” 露兰春指着陆云笑道:“这不还有你吗?” 陆云愕然,看来露兰春只是不想贸然接受郁达夫的邀请,要是陆云还说得过去,毕竟是朋友。 陆云自然不会带大家去礼查饭店那种豪华之所,以自己现在的收入水平,在那里吃两顿饭自己就要破产。 四人找了一家中档餐厅,虽不豪华,但胜在雅致。 郁达夫嗜酒,先点了两瓶高度烧酒,又点了几份小菜,点完之后才想到还有女士在场。又把菜单推到露兰春面前,很有绅士派头说道:“露老板想吃什么随便点就可以,今天我请客。” 陆云心里说道,今天你请客,我掏钱! 露兰春摆摆手,表示这些已经足够。 郁达夫把菜单扔给酒店老板,催促道:“菜不着急送上去,但是酒先送到楼上。” 四人上了二楼雅间,等都落座后,郁达夫反而有些放不开,在露兰春和孟小冬面前显得有些拘谨,只是眼睛不时的瞟上露兰春。 陆云看郁达夫有些扭捏,这还真是难得,这可不符合他的性子。 郁达夫不说话,露兰春孟小冬也不开口,只是自顾低着头喝茶。陆云在桌底下踢了郁达夫一脚,郁达夫才开口说道:“在下郁达夫,今天请露老板和孟老板出来吃顿饭只是想请教一番京剧。” 陆云总感觉这话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孟小冬虽然年轻轻轻,但没有丝毫小女儿姿态,放下茶杯大方道:“郁先生不用叫我孟老板,叫我小冬就行。” 露兰春也是落落大方:“大家都是朋友,你一口一个老板,显得生分,叫我兰春就行。你说要讨教一番京剧,怎样讨教?” 郁达夫想到上午那群学生攻讦露兰春守旧,思索一番说道:“现在上海已经有西方的新戏剧传来,表演方式很新颖。你们怎么不改变一下京剧的表演形式,写点新本子也行。” 郁达夫这话在露兰春听来显得有些外行,京剧表演形式无非是唱念做打,怎么改?这是京剧精髓,改了就不伦不类。至于本子,那都是流传下来的,至于新本子,也写过,但效果不好。 露兰春笑道:“两年前上海发生阎瑞生案,很多戏院都依照写了本子,把这案件搬上舞台,观众听来听去也就腻了。还是老本子吸引人。” 阎瑞生的案子当时在上海极为轰动,因为死者王连英是一位名妓,是当时上海舞女选美的花国总理。这次选美还有花国总统第一名,花国副总统第二三名,王连英这是第四名。 王连英被阎瑞生处心积虑谋害,顿时轰动上海滩,不少报刊戏剧团体不是报道此事就是改变京剧。 虽然这件事情改编京剧流传很广,可是连着听的时间长了,观众难免听腻。 不消一会功夫,酒菜已经端上来。郁达夫给露兰春还有陆云斟满酒,还要给孟小冬倒酒时,孟小冬捂住杯口道:“郁先生,我不饮酒。” 郁达夫只当孟小冬年纪小不会饮酒,倒没往她们需要保护嗓子这方面想,因为露兰春方才并没有拒绝。 郁达夫又给自己杯中斟满,举杯道:“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陆云只是浅尝辄止,没想到露兰春也是一饮而尽,那日在咖啡馆都因保护嗓子没喝咖啡,但今日却把这灼嗓子的烧酒一饮而尽,看来还是心中有事。 孟小冬见露兰春把酒一饮而尽,不由责问道:“兰春姐,你怎么能饮酒?” 露兰春放下酒杯,笑道:“不碍事的。”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露兰春虽然嘴上说着不碍事,但脸上已经浮现两抹酡红。露兰春明显不胜酒力,此时微醉而笑,反而更显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