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末日怎么办》 写在书前,麻烦各位兄弟姐妹们都看一下啊 兄弟姐妹朋友们,大家好。 这些话是写在这本书前的,麻烦大家看一下。(不要点关闭!不要点关闭啊……) 咳咳……首先,作为新人,在这里真的拜托拜托大家多多点击,多多收藏,多多投推荐票!你们随手的轻轻一点,就是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新人新书,这些数据真的很重要啊,在下在这里鞠躬拜谢了。 好了,磕头磕完啦,接下来我来说说我这本书。(写“本”好像有些厚颜无耻,毕竟都还没怎么更……) 这个故事在我脑中萌发了有一段时间了,可以追溯到高中甚至初中的时候。 我记得我高三时,周围的朋友都忙着复习。眼前唯有白白的试卷,抬起脑袋后便只剩下沙沙的写字声了。可我脑子里的东西就是不安分,一个个公式和数字舒展开来,竟开始互相掐架。 它们逐渐变成了不同的场景,转变成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动作,开始了各自的故事。 于是我便沉醉其中,乐呵呵地盯着面前的题目,直到打铃声响。 我妈知道了,便吼:“ne就似‘不务正业’!”现在,我妈得知我又开始续以前的旧梦,仍是会叉着腰大叫:“ne又在‘不务正业’!” 我有什么办法呢?你们一定都体会过的——遨游沉醉在自己创造的世界中实在是太美妙了。 于是这个故事就这样诞生了。起先,我一直对自己说,再等等动笔,再等等动笔,所需的知识过关了,完备了再写。可一来二来,所需的知识竟像个无底洞,完全完备不了。于是我把书一扔,叫:“靠!老子不管知识不知识了!老子现在就写!” 可一写才发现知识储备的不足,于是我只能说一句:“骗你们的”,捡回了书,开始边学边写。其中过程当然困难麻烦,但我想每一个写小说的人都会碰到。 我遇到过很多困难。还好,有一群朋友一直帮着我。他们都很热心,有好几个提出要看一看我的开头,替我提些意见。还有一位说要替我做封面。其中有一位姓许的朋友,最是热心,我记得他跟我讨论了几乎一下午的小说内容,并提出了很多意见。(虽然几乎所有建议我都固执的不为采纳哈哈哈……)对于他们,我很感激,同时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接下来我想说说更新和内容问题。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努力做到每天更新两章。我的数量可能不算很多,但我希望我的质量能过关。我不会为凑字数而水章,每一章我都会精心修改。嗯……这个各位朋友看我几章应该可能或许基本就会认同吧哈哈哈哈…… 在内容上,我追求尽量严谨,但太过拘束反而不好,所以有时可能会出现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其实我就是想在胡编乱造时找个理由哈哈哈)本小说不算装逼打脸爽文,主角也不会一天到晚喊我要变强!我要找一大堆老婆之类的,我希望尽量塑造一个接近我们的,可以触碰得到的主角。在迎合市场的同时,我希望我的小说也能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 但是我毕竟是新人,这么超长篇的小说也是第一次尝试,所以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足。我很欢迎你们留言进行批评建议,我会尽量一条一条去看。(虽然我可能很固执……) 最后我想说一说人称问题。有些朋友看简介后认为这是第一人称的小说,进来一看却发现是第三人称的。嗯……是这样的,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最终还是选择了第三人称。毕竟是超长型小说,第一人称在增加代入感和画面感的同时,可能会失掉很多灵活性与趣味性。 哦对了,还有书名。我的天,关于书名我真是要哭了。本来我想的是我要活着,但是发现它已经被人注册了。 这书名我老早就想好了,当时我一脸懵逼。但我不慌,我又试了我还活着,我想活着,我要活下去,我想活下去,我还想活着,活下去,要活下去……结果发现无一例外,全都被注册了!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这……怎么这么多人想要努力地活下去?!人民生活水平明明已经那么高了啊! 最后纠结了好久,终于敲定了《我要活着啊》。慢慢看着,发现竟然还有些苦涩却不屈向上的呐喊感……(请自行脑补雷雨天主角的咆哮。) 我知道第一本书很可能会扑,小说成绩十有八九也不会太好看。但毕竟故事已经开始成形,故事里的人如果没有名字,没有面目,未免太过可怜。我想,用键盘一点一点敲出我脑中的世界,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不好意思,刚刚那一段话是我装逼。各位朋友,最后的最后依旧希望你们能多多点击,收藏,将推荐票和各类票投给我。打赏的话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充点钱再来捧……哈哈哈哈,开玩笑的。你们对本小说的认可,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谢谢你们! 六年后 嘘。噤声。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现在不是时候。 让我先干完手头上的活,再和你聊聊天。 什么,你问我为啥这么帅?还想让我教教你? 帅是由内向外自发形成的,像我这种类型,百万人之中只有一个,浑然天成。抱歉,我帮不了你。 靠,你干嘛发出那么大声音!好了,现在那些怪物都注意到我了,我白白藏了那么久时间想找机会……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等会儿躲在我后面,跑远了我可保护不了你。 你不要发抖。这种留着口水哈臭气的腐狗,在现在几乎是最低级的——除了最普通的丧尸。它们的速度很快——至少在你眼里很快,但是不难杀。 你看,我两手掐住它的脖子,一扭,脑袋就被我拧下来了。 什么?你也想试试?我看还是算了,没有一定的技巧和腕力臂力是做不到的。 它们的很多骨头都裸露在外,皮肉也剥落得差不多了,所以很脆。你看,只要举起这块石头,随便挥几下,一下便能拍扁一只。哦我忘了,你举不起这块石头。它少说也有三四百斤哪。 至于这一只只的丧尸,就更没有威胁了。看我一路走过去,一手拔掉一颗脑袋…… 你问我为啥不用刀?哼,笑话,拳头才是男人的浪漫……好吧,其实我的刀断了,子弹也用完了,现在全身上下啥武器都没了。 不过不要紧,这些怪物我都不放在眼里。 好了,这一片清理的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聊一聊。 嗯,还有?你手指指向哪一个? ……哦,那一只啊,只是长得大一点而已。两层楼那么高,不是给人当靶子么。路上随便折几根电线杆,就像……嗯……这样!然后扔过去…… 你看,它已经被插成马蜂窝了。 哎,都怪你,搞出那么大动静。明明可以智取,偏偏要让我流汗。好了,有什么问题,快问吧。 额……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搞个人崇拜的。 其实,我以前也和你一样。 怎么,不相信?以前的我别说那块石头,连胖一点的女生抱起来都吃力。我也不懂什么搏击和格斗技巧,成龙、李连杰的电影倒是看过许多。 事实上,我以前一共就打过五次架。其中一次是打一个比我小五岁的熊孩子,还有一次是被初中的同班壮同学按在墙上打。 哦对了,我还被抢劫过一次。 总之,我骨骼根本不清奇,我甚至怀疑它们破损错位了。 然而,这都是往事。 今天我可以在半秒内拔枪,瞄准五十米开外的人,并连续击中他的头部两次;我可以熟练使用狙击步枪,毫不费力地射中两公里外的一点;我可以追踪猎物,并辨认出重叠在一起的各个脚印;我可以凭着一把刀和一身衣服穿越满是怪物的城市;我可以撬锁盗车,制作陷阱,缝合枪伤,徒手杀人;我可以躲避各样的杀手并与他们周旋;我可以在两幢楼之间自由地荡来荡去,随心所欲地附着墙壁;我甚至学会了怎么接生婴儿…… 你可以不相信我,也可以听听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很长,但我知道你一定有时间。 毕竟,时间,只有在我这个世界才是珍贵到无以复加的。 楔子 2015年3月11日。 俄罗斯北部,科拉半岛,帕钦加地区。 一辆汽车行驶在满是冰渣子的路上,轮胎咕噜咕噜,将底下的冰雪压得厚厚实实。周遭一片白茫茫,冻红的小汽车孤零零地闯入,拖带出两道怪异的痕迹。 寒风从地底冒出,厉啸着涌向白色天地间的小汽车。它猛地撞在窗玻璃上,碰得头破血流,便倒了个圈,又重新钻回了地内。 布罗德仿佛没听见轿车外嘶吼的风声,只是低头看着手上的仪器。 “还有多远,伊万?” “前面就到了,布罗德先生。就在前面。” 布罗德摇开车窗,将头探了出去。寒风找到缝隙,立马冲进了车。驾驶座上的伊万缩起脖子,大叫:“天哪!布罗德先生,戴上帽子,你耳朵要冻坏了!” 布罗德没有听到车内的大呼小叫。他的所有注意都被眼前的壮景给吸引了。 冲天的钻塔,锈迹斑斑的悬空钢索,连片的中小型建筑,以及诡异凹陷的地表。 布罗德盯着不远方深陷的钻井,竟有些判断不出自己离它的距离。 “停车,接下来的路我自己走。” 小汽车慢慢停住,伊万在车里嚷着:“布罗德先生,还有些距离哪!我再开过去一段……”可布罗德已经下了车。他背着大背包,穿上副厚厚的手套,拿着那部黑色仪器,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行走。 仪器屏上不断亮着大片面积,一闪一闪,频率同等。 “不要命的美国佬!”伊万嘟囔一声,也下了车,边跑边喊:“布罗德先生!再裹一件皮草吧!你白白净净的,比不得我。我有一身膘肉,毛也多,不碍事。” 布罗德走到科拉钻井边,停住了。他盯着黑漆漆的洞口,忽地感到有些眩晕,赶忙后撤了一步。 它到底有多深?布罗德有一种错觉,这钻井直通向了地球的另一端。 只有蓝天才能映出科拉钻井的深度。 伊万凑上前,瞅了一眼那仪器屏,忽地发现上头有几圈红色波纹在朝外扩散。 “终于对了……”布罗德低声喃喃。 “啥?” “伊万,你知道这钻井是怎么来的么?” “那当然,”伊万奇怪地看了眼布罗德,道:“这钻井在这边可有名了,过了那么多年都还没封死呢。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外国来的,翻了老远就说是想来看看它,真是……”他看了眼布罗德,立马闭上了嘴。 “科拉钻井,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壮举。”布罗德自顾自地继续:“美俄冷战的60年代,其实不止有太空竞赛,还有另一项竞赛——那就是地心争夺战。只不过我们都把目光放向了头顶,却忘了低头看看脚底。” “是啊是啊,当时双方都尝试着钻到所谓的莫……莫豪界面。我们更想赶在美国钻探项目之前到达地球外壳与内壳之间的界线,于是就有了这个——深度几乎有12公里的科拉钻井!但这终究只是一个愿望——两国当然都是没有达成。”伊万晃了晃脑袋,显然是为自己能和知识分子比拼知识而感到得意。 “错了。” “……嗯?” “科拉钻井,根本不仅仅只有12公里!你们的祖父辈,不但挖到了莫荷界面,他们甚至还触碰到了地幔!” 伊万愣了愣,便朝布罗德投以同情的目光。 唉,又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科学家。 “那是一个想象力与行动力相互结合并都达到巅峰的时代,是个人人都愿为理想献身的时代。这么深,现在不可能完成,十年内还是不可能完成,然而他们做到了!” 布罗德越说越激动:“现在的美国和欧洲地质学家都不参考或利用科拉数据,而更喜欢用德国KTB深层岩芯项目产生的数据,认为这些数据更加规范。他们看不起科拉钻井,认为这只是两国之间孩子般的攀比……愚蠢!科拉钻井的伟大他们怎么能明白!目光何其短浅——宝藏明明始终在脚下,却一天到晚向上蹦弹……” 伊万听了,嘲弄道:“这么伟大的壮举,那井下勘测为什么就停止了呢?难不成真的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底下是‘地狱之国’,他们挖开了通往地狱的那扇门?” 布罗德怔怔地看着伊万,直把他看得全身发毛。 “没想到你还有些头脑……不错,他们确实是看到了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却不是什么‘地狱之国’!不了解的,才会用这种闹剧一样的神话来解释。” “那是……” 布罗德却突然住了嘴。他放下肩上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了只方盒子。那方盒子差不多五十厘米高,七十厘米长宽。伊万好奇地看着盒子,把刚刚的争论全给忘了。 “布罗德先生,这是?” 布罗德打开盒子,取出了一块电子显示屏,用指纹和眼部扫描解了锁。他又在显示屏上按了几个按钮,只见那方盒子突然颤动起来,自动脱去外壳,接着连连变形,过了几秒钟竟变成了个三十厘米左右高的小机器人。 布罗德手指继续滑动,那小机器人快速收起了支撑着的三条机械细腿,忽然一喷而起,飘浮在了空中。 “天哪……”伊万眼珠子都快凸爆了,“这……这是……布罗德先生,你……你是……” 布罗德不理他,手指依旧在屏幕上点动。那飘浮的机器人亮了亮绿光,飞到钻井口上空,快速沉了下去。 伊万飞快跑到钻井口,低头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绿光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上帝啊!布罗德先生,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这……这是人工智能吗?还是外星科技?是……是不是变形金刚?!我就说它们是真的!布罗德先生,您是给政府工作的吗?啊!这肯定是要保密的,嘿嘿,嘿嘿……” “安静。”布罗德紧盯着手里的显示屏,看着上面的数字渐渐变大。右下角的晶屛上传来相应的画面,伴随着卡顿却不模糊。 伊万现在早已信了布罗德,不由得连连点头,生怕打扰了这位惊人的科学家。可过了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心问道:“布罗德先生,这地下……到底有什么?” 布罗德张了张嘴,忽然有些恍惚。他看着脚下吞没了光明的钻井,又抬头看了看澄蓝到有些透明的天空。亿万颗粒子在他眼前爆炸而又重组,接着像飞鸟一样滑过眼角,去向了更远的远方。 “它包含了所有。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再到未来。” “今天我所发现的,将会给全人类带来福音。对此我毫不怀疑。”布罗德眼神中出现了炽热与激动,“人类从此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第一章 一切的开始 蔚蓝的天空下,碧绿的海面上,一艘帆船正孤零零地向前行驶。海面平静无比,一丝涟漪都没有,可不知为何,船帆却被风撑的肿胀无比,船也正飞速向前行驶着。 甲板上站着一人,英武高大,仪表堂堂。只见他伸出右手对着船帆,低吼一声:“空气压缩炮!” 顿时,船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飞速向前驶去。男子看着自己的手,淡淡叹了口气。 “沫白船长,您这一招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却被您……简直是……简直是天女……啊呸,天神下凡哪!”一个独眼瘦猴般的人拉着船索,癫着老脸媚笑道。 “这还用得着你说?咱们老大一出生就会搓螺旋丸,五岁习得龟派神功,十岁练得界王拳,什么灭龙魔法,忍术仙术那是样样皆通啊!脚踩无敌风火轮,腰挂宝刀洞爷湖,身披黄金圣斗衣,头插飞行竹蜻蜓,何人能和他相比啊!就连最近猖狂无比的加勒比海霸主崎玉,都不是老大的对手。我看,这海贼王的位置就是给老大准备的!” “肤浅啊!幼稚啊!沫白先生的境界又岂是你们能够理解的,这飞速行驶的船实际暗藏着巨大的道理啊。巨船飞速行,明镜自不动。船帆飒飒抖,不满亦不空。博大啊!美妙啊!天赐沫白先生于我等,何其幸哉!” 那英伟男子轻笑一声,道:“你们以为我很在乎这些空名头么?”他抬起双手,满面愁容地看着,“什么时候你们也有了像我一样的力量,你们便会觉得,这或许不是一种恩赐,而是一种负担。” “可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矮瘦男子走上前,推了推金属丝眼镜,说:“根据牛顿运动定理,张船长向前发射了那么大一个力,那么相应的,他也会受到那么大一个力,由于摩擦力f的存在,那么……啊哟,张船长不要啊!不要!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年轻!我……我……救命啊!啊…………!” 英伟男子额头青筋暴起,用拳头将前方桌子砸得砰砰响,“谁再敢说牛顿运动定理,他妈的乱七八糟的定理,我就把谁他妈的给扔到海里去!” “船长……”独眼瘦猴焦急地开口。 “不赏析,不求导,衬衫的价格不是九磅十五便士,谁再敢烦我就他妈的把谁扔到海里去喂鲨鱼!”那英武男子眼睛瞪得几欲爆裂,鼻喘粗气,已经毫无形象可言。 “不,不!船长,敌袭!是敌袭啊!” “什么?”英武男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支巨大无比的望远镜,凑到眼前一看。只见不知从哪飞来一颗颗硕大无比的炮弹,将船体打得千疮百孔,伤痕累累。船帆已被打得满是弹洞,一看便知再无法尽责了。 “可恶,只好使出这招了!”男子伸出右手,大吼一声:“空气压缩炮!” 可这次,这狂拽厉害的招数却突然变得毫无用处,密密麻麻的炮弹依旧一个不偏,疯狂撞击着船体。眼看着船已是摇摇欲坠,要化为残骸了。 那英武的男子面上虚汗直冒,心中大吼:“怎么可能!我日尼玛怎么可能!”他无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紧咬牙关。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从哪出现了一根柱状物,狠狠地锤在了偏斜的船体上,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掰弯直男的最后一块肌肉,船,终于倒在海中。 “沫白船长,咳咳……救我……” 那英武男子看着天空中带着千钧之势落下的巨型柱状物,轻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结束了吗,真不甘心啊……无过兄,我不能替你报仇了……小柔,我不能兑现我的承诺了,对不起……” 男子眼中的世界越来越暗,他伸出右手,尽力想把它举高,抓住那一丝微不可觉的阳光…… …… “张沫白?张沫白?还没睡醒啊?昨晚上干哈姆东西了啊?不废四写作业写了个通宵吧,这么累哦。老司刚刚拿粉笔扔了扔你,没醒,又扔了几只,个么还没醒,老司走下来拿手搓搓你,搓了好久你才醒,哦哟老司都心疼了,昨晚看苏看到好久了吧,那么个道题你四一定会的,来来来,上去组组这道题。” 一个脑袋慢慢从桌上抬了起来,顶着一头糟糟的卷发。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慢悠悠地睁开,突然看见面前有一只戴着眼镜的巨型青蛙,于是两片微厚嘴唇下意识地想张开惊叫,待看清青蛙转变为神似癞蛤蟆的老师后,那双眼睛精神了,嘴紧闭了,腰板也挺直了,全身都抖擞了。 脑袋的主人叫张沫白,江浙省嘉禾市一所普通高中里的一名普通高三生。白天躲在一大堆书后面,有力气时抬头看一看黑板上的内容与讲台边老师热情洋溢的唾沫横飞,劳累时头塞到书堆后面,不管黑板上的鬼符,自己做着自己的美梦。 张沫白用手擦了擦嘴角一不小心留下的口水,朝癞蛤蟆,哦不,是老师挤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 “老师,你让我去做这道题目?我……我可能不会啊……”说到后来,声音已是越来越小。 癞蛤蟆用粗肥的指蹼一推眼镜,冷笑一声,说:“不会?看来张同学头脑不太舒服啊,来来来,赞起来催催风,不要坐下,赞起来。其他同学我们继续,来,看下一道……” 张沫白站在座位边,无奈地揉了揉脑袋。这虽然并非是他第一次罚站,可与这么多人不一样,他感到浑身难受。他不喜欢引人注目,与众不同。 突然,一只粉红色的纸飞机慢悠悠飘到了张沫白的桌子上。张沫白抬头一看,只见左前方有一双桃花眼,正从镜片后方猥琐地含笑着。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张沫白暗叫一声不好。 李林放,大家都叫他菊花眼。张沫白的发小兼损友,淫棍外表,变态本质,可成绩却始终名列班级前茅,令人百思不解。他和张沫白从小闹到大,嘻嘻哈哈,互相捉弄。粉飞机一到他面前,他便知事情不妙。 “难不成,里面包了屎?不可能,即便是菊花眼也不会这么恶心……是鼻涕么?很有可能,风那么大,飞机都两边黏连不分开……”张沫白一边大脑飞速运转,一边手朝纸飞机伸去,这东西,可不能让癞蛤蟆看见啊! 近了,更近了…… 一只蛤蟆手半路杀出,一把将纸飞机抢过。“张沫白,桌子上咂摸还有一只子灰机啊,很心灵手巧啊,老司也来看看,哦哟……!” 张沫白凑过去一看,心中哀嚎不已。“尼玛!差一点就猜中了,竟然是鼻屎……”他透过窗子看着天空,癞蛤蟆老师气急败坏地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他只希望这节课能快点结束。 蔚蓝的天,寂静无比,只有凉风阵阵,微带声响,撩人心脾。张沫白呆呆地望着天空,忽然发现一个黑点正在空中慢慢放大。 “飞机……?”张沫白喃喃。 “不四飞机,四鼻死!张沫白,你怎么这么恶心,没有餐巾子么,还要泽个飞机包,你……” “飞机!”张沫白大吼一声。他看清了,那缓缓放大的黑点是一架螺旋朝下坠落的飞机! 王老师也住了嘴。所有人都捂起耳朵,惊骇地望着窗外的天空。那巨大的飞机急速坠落,发出一阵阵哀嚎般的音爆。刺耳声浪滚滚,如潮水般袭来,震碎了所有的窗户。 张沫白双手抱头倒在地上,嘴里惺惺的,脖子里又热又黏,难受无比。他用手一抹,支撑着想爬起来,可又一阵巨响,整幢教学楼都似乎晃了几晃,张沫白再次被震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无数电流般声音刺耳地响着。 他痛苦不堪,微微地甩了甩头,轻轻咳嗽起来,却发现地板上似乎多出了滴滴答答的一行血。张沫白颤巍巍地搀着散落在地的桌子,尝试几次,终于站了起来。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朝窗外看去,耳边似乎响起了各种惊呼声。 两栋教学楼间,一架飞机正冒着熊烟,静静地躺着。 第二章 救援 张沫白愣愣望着楼下正冒出滚滚浓烟的大型客机,懵了。他转身看了看四周的同学,发现他们的嘴都夸张地撑开,似乎在竭力喊叫。可这些声音都是如此微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咚咚不停的心跳。 他又揉揉双眼,拍了拍脑袋,将头再次地探出窗户。没有看错,不是做梦,那架客机的双机翼将教学楼一层几乎斩为两半。半个机头因为巨大冲击力埋进了泥土,机尾高高翘起,浓烟到处都是。 “轰!” 又是一声巨响,张沫白下意识地抱头一俯,终于感觉整个世界恢复了声音。 “同学们不要方!女同学不要再叫了,男同学不要下楼,待在教室里,听学校指挥……不要方……” 张沫白扭头一看,只见癞蛤蟆老师正在嘶声力竭地维持秩序。可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教室内惊叫连连,不少女生都已被吓哭。男生大多数与张沫白一样,大脑还未从这一幕中反应过来。另一部分胆大好奇的,则已经飞奔出教室,极速下楼想一探究竟。 走廊上充斥着脚步声。喧哗,哭闹,惊叹,咆哮,杂糅在一块儿,充满整幢教学楼,吵得本就昏沉不已的张沫白更加头疼。 “张沫白,这……这什么情况……” 张沫白转过头,发现李林放正瞪大双眼瞧着自己。他鼻子上似乎出了血,眼镜也歪七歪八,衣服凌乱不堪,整个人像刚被一堆壮汉“推拿”了一次。 “我……我他妈还想问你呢!什么情况!飞机出事?这……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看对面教学楼一楼,尼玛都被撞成这样,我靠啊!像……像……” “他妈的像乌龟被大象爆过了的菊花!”菊花眼大叫。 “是啊!这……你让我缓缓,我现在还有点懵……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梦中梦,跟盗梦空间一样,你打我一巴掌试试……哦不,你刚扣完鼻屎,我自己打自己算了……” “打你妹啊!都现在了还神经病!咦?这群人下去不看飞机,搬塌掉的石块干什么?等等……” 张沫白和李林放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菊花眼扯开嗓子大叫一声:“靠!还在这里和你叽叽歪歪,快下去救人啊!”说完,迈开大步朝外跑去。 张沫白奔到门口,扭头叫道:“男同学没受伤的快下去帮忙救人!没时间再看热闹了!” 蛤蟆老师大急,叫:“同学们不要粗去啊!太危险了!灰机万一爆炸怎么办,自扫不要靠近灰机边上啊,哦呦你们咋群人,噼噼啪啪闹……搜伤同学待在咋里不要动啊,诶你们等等老司啊,老司也去……” ******* 张沫白和李林放奔至楼下,只觉浓烟滚滚,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原来飞机尾部已经着火,正散发着黑烟。张沫白一生从未如此近地接触事故现场,尤其是这般惨烈的空难事故,一时不禁呆住了。 “还愣着干撒?救人哪!”蛤蟆老师催促。 “哦……哦!”张沫白和李林放后知后觉,赶忙绕过飞机,朝已被破坏成废墟的一层教学楼跑去。 石块,钢筋,泥沙与哭喊声一同扭曲。张沫白不曾看过这样的场景,不知从哪里开始挖,生怕一不小心碰掉一处支撑的石块而使得整处坍塌,只得小心翼翼的清理最上层与最外层土块。他焦急地四处寻望,却发现其他人都与他一样,不知从何下手。于是救援实施得异常缓慢。 “张沫白……” 是菊花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张沫白寻声望去,只见李林放脸色苍白,呆呆地抓着什么。张沫白小步赶去,看见菊花眼握着一条毫无血色的手臂,怔怔坐在地上。手臂只有半截露出废墟,其余都掩埋在一堆巨石钢筋内。露出的那只手小巧洁白,小拇指甲盖上还画有一个可爱猫猫脸。 张沫白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堵,额上似乎开始冒起汗来。每次在电视上看到类似新闻时,总觉得如果自己在场,就一定会做些什么,直到真正发生后才发现自己的无力。每次看到各种死亡新闻或镜头时,总以为自己胆识异于常人,身体并无不适,直到直面死亡,才知道自己的恐慌原来如此之大,有人在身边死去竟是这种感觉。 张沫白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李林放的肩,说:“不要再看了,还有好多人还等着我们呢。” 李林放苦笑一声,涩声道:“你心真是大,你不感觉这块……”他指了指胸膛,“难受得很么,我……操!我吸气都有点困难了,我靠……我怎么这么没用,我……他妈的!他们比我们还小啊……” 张沫白拍了拍哽咽的李林放,道:“说实话,我也难受的要命。可我们没时间哭来哭去了,妈的,等救完这些人,我陪你一起哭三天!” 李林放吸了吸鼻子,勉强点点头。 废墟中,张沫白双手不停,上刨下铲,挖着挖着看见石块土砾上全是鲜血,这才发觉自己的十个指头都已又肿又破了。 “菊花眼,我现在才知道电视小说里说的都是真的,一直挖一直挖真的没发现自己手已经破了诶。不过现在感觉到了……啊哟……好痛啊!” “别废话,还不快挖……等等……这里有一个!好像还在动!快来快来!同学……额……朋友,听得到我么,不要怕,我们马上来救你了,哎……不要乱动,再忍一会,我们帮你把石头搬开……张沫白快来快来!” “朋友,不要紧张,我现在旁边有一堆人,石头马上就搬完了,哦哟,这块有点重,你等等哦……不要放弃啊!听我说话,听我说话,嗯……对了,平常喜欢看啥电影啊,喜欢加勒比还是东京hot啊,假期想去哪里啊?朋友你可以的,胸肌那么大,等等啊,我马上把你胸上面堆的石头搬开,张沫白来搭把手,一二三走!朋友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吧……啊哟……哦,原来是位美丽的女同学啊……哈哈,你爱金秀贤呢还是李民浩呢还是宋仲基啊,放假我带你去看好不好?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 张沫白一翻白眼,道:“闭上你的臭嘴,人家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你的废话……哎……那边的女同学,这位伤者麻烦你们看一下,菊花眼,我们继续……” “砰!砰!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停下手头的救援,纷纷开始找寻起声音的发源。 “砰!砰!砰!砰!砰!” 人群中有人遥遥一指,所有的目光便都聚集了过去。 只见不知是什么从飞机内撞击着因坠落而毁坏的登机门,每撞击一次,铁质的机舱门都向外鼓起一点。 李林放绕到张沫白身后,轻轻地说:“喂……什么情况……见鬼了,难道这种坠落程度,还有人活着么……” 张沫白咽了口唾沫,道:“这……这也太夸张了吧,即便活着,肯定也半死不活了,怎么会像打了鸡血一样,砰砰撞个不停啊。还有……你……别说是你,你见过有人力气那么大,能把机舱门撞成这样的吗……” 撞击声还在继续,一声强过一声,机舱门已经被撞得急剧变形,眼看着不能再支撑多久了。 李林放小声说道:“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呵呵,里面不会装了一只异形吧……” 这不合时宜的笑话让张沫白越来越紧张,随着一声一声的撞击,他的拳头越捏越紧。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最后一刻。 “砰!” 机舱门终于被巨力弹开。张沫白站得较远,不禁眯起眼睛朝飞机内望去。只见里面红光闪烁,浓烟滚滚,一切都难以分辨。 “有人!有人出来了!”一人大喊。 浓烟里,一个瘦高的身影颤巍巍地向前走着,脚步踉跄,低垂着头。 “快!快去扶一把!”人群中一位男生一声吆喝,和几位同学跑上了前。 不知为什么,张沫白总感觉这幅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不知哪儿来的冲动,使他想出声制止。 “嗷!” 那瘦高男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一把将跑在最前面的男生按倒,张开嘴,朝他一通胡啃乱咬。 张沫白呆了,目光怔怔定格在男生喷涌而出的鲜血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尖叫,所有人便都回过了神。 瘦高男子抬起头来,满嘴鲜血,将那早已气绝的男生一把抛出老远,慢悠悠站起了身子。 飞机内,越来越多的人涌了出来,都颤颤巍巍地向前拖着走。 张沫白看着这一幕,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喃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三章 肉翼 “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群中惊呼惨叫一片,几乎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朝后跑去。他们现在只想逃,逃得离那架该死的飞机越远越好! 张沫白刚想转身逃跑,前方回头逃命的人潮便已冲得他东倒西歪,脚步踉跄。混乱中,他想努力看清前方发生的事情,却只看到了那拔足狂奔的男男女女脸上的惊恐慌张。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非洲大草原上被夹在无数野牛中的小鸡。 这时,他才感受到,原来人在惊恐到极点时竟能有如此夸张的表现。一时间脑中恍惚,竟不知哪一处才更令人害怕。 “张沫白!张沫白!快来这边!” 张沫白伸长脖子往出声处一望,发现李林放不知什么时候已跑到了离人群聚集处稍远的一块地方,正朝他用力挥着手。 张沫白极力避开朝他冲来的人,朝李林放跑去。 飞机周围,从机内涌出的人都四散朝前,一拖一拖地走着。不少人喉头发出奇异声响,如同两块硬骨头“沙沙”地摩擦。有的头也微微扬起,似是在嗅着什么。 “我日啊!这都是些什么东西!这尼玛不是生化危机么?……太夸张了,太夸张了!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嗯,一定是做梦……我叫你过来干嘛,你也一定不是真实的,嗯,头撞一下墙就好了,就能醒过来了……”李林放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竟然真的朝身旁的一堵墙走去。 张沫白看见菊花眼这副样子,气上心头,一把将他拽住,吼:“你丫的老子扇你一巴掌!疼吧!信了吧!还生化危机……卧槽,这群人怎么真的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眼球又白又灰,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他妈的嘴巴里还往下滴口水……啊哟卧槽,快跑快跑,有几个人朝我们走过来了……” 张沫白和李林放慌不择路,跑进了一间教室,手忙脚乱地将所有门和窗户锁好,贴着门坐在地上喘起气来。 “这些是丧尸吧,是电影游戏里一直出现的丧尸吧,我日……”李林放满头虚汗,双手神经质地来回搓着。 “看起来还真像啊。嘘,你小声点,被那些东西听见怎么办?丧尸电影看的还不够多么,早死的那些都是毛手毛脚发出声音的人啊……” “妈蛋!今天来上学怎么就他妈的不一样了呢,上个学怎么还会碰到丧尸了呢!等等……要是真是丧尸,被它们咬了会不会被传染啊……我靠,飞机里那么多人,那我们不是死定了。人传人,狗传狗,一代一代无穷几,啊!国家不保!啊!地球要灭……” 张沫白又轻轻地拍了拍李林放因紧张而神经兮兮,冒汗不止的脸,道:“……不要自己吓自己,你听过PTSD,创后应激性反应么,他们可能是因为坠机或者坠机前发生了什么,一个一个就都变成那样了……不要这么看着我……那你告诉我一个更合理的可能啊?被雷劈中全体犯神经?丧尸从乘客手机视频里面爬出来?” “恐怖组织生化武器袭击……” 张沫白拍了拍脑袋,说:“对哦……这非常有可能啊。所以你看,既然这种生化武器恐怖分子有,那么什么国际反恐怖组织联盟啊,什么什么维和队啊研究所啊可能也会有破解方法。而且你看,这些类似‘丧尸’的东西走起来一跛一跛,哪有几个人会被他们追上……” “嘭!” 窗外一名女生的头狠狠地撞上玻璃。身后,一只“丧尸”正啃咬撕扯她的脖子,整个脖子几乎被啃至一半,鲜血溅了一窗。 “呀啊啊啊啊啊!!”李林方双眼几乎撑爆,大叫起来…… ******* 飞机边,一个高瘦的身影笼罩在浓烟之中,微曲着背,慢慢向前拖行。 终于,黑影的半边脸出现在阳光下。他的眼球已经失去瞳孔,蒙上了一层灰白如膏的翳,上面布满细小的红丝,丑陋却妖异;嘴角的涎水不停流下,在地上溅起了脓黄水花;鼻尖努力伸向前,鼻孔微张,如同一只辨别猎物方向的猎狗;面颊突兀地凹陷了下去,细细看去,上面还布满了深黑色斑点。 不远处,他的“同类”正努力地向前拖行,许多甚至开始小跑起来。可他们的“猎物”速度远比他们快得多,只有少数几个因为吓傻或脚扭的人才停留在原地,惊叫哭喊。 那高瘦男子突然跪倒在地,发疯似的撕扯起自己的衣服和血肉,痛苦嘶吼起来。 只见他双肩部位隐隐耸动,里头好似有竹笋想努力破皮而出,重见天日。吼叫声越来越惨烈刺耳,那双肩处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终于,一双如同昆虫翼翅般的翅膀从男子肩后破出。翅膀黏滑湿润,脓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升腾起一股恶臭。那翅膀形似昆虫身后薄翼,实际确是又厚又重,上面布满肉瘤组织。粗红色血管缠绕其中,两边也极不对称,实在是丑陋不堪。 “嗷!” 男子一声怒嚎,翅膀拼命扇动,竟带着男子升至了半空。 背后的双翅越扇越快,带着他飞速滑行,掠过一个又一个慌忙逃跑的男生女生。每掠过一个,长翼男子便将他提起,甩向自己的“同类”。不一会儿,便已有数十个男生女生被他扔至身后,陷入了“丧尸”堆中。 “什么……什么东西!紫娟,快跑,快跑啊!” “曼歌,等等我,我……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男子单手拎起一个女生,趁势往后一甩。那女生口中惊叫连连,双手乱舞,拼命挣扎。男子翅膀乃是刚生,竟一时控制不住,拽着女生往旁边的教学楼倒撞过去…… ******* “操,尼玛你叫什么叫,你看这只东西,现在在窗口走来走去不肯离开了,这下子我们怎么出去,嗯?!” “张沫白你少说我,你不也是一样,刚刚抓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么可怕,不叫才有鬼了,啃成那样啊卧槽……不行了,你让我缓一缓,神经好紧张,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靠,刚刚怎么跑到了这么个地方,那么小,等等万一想跑也跑不了啊!” “你轻一点,别乌鸦嘴,就假装这里没有人。轻悄悄,轻悄悄,外面那些东西听到里面没声音,过一会就会走了……” “好,张沫白我听你的,我闭嘴……轻悄悄,轻悄悄……” “砰!” 一大团物体从外头猛撞进来,将玻璃砸得稀烂,滚倒在地上。 “尼……尼玛啊!”张沫白,李林放大叫起来。 只见尘土中,一个瘦高男子站起身子,张开了身后形似双翅的物体,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两只猎物,涎水直滴。脚下,那位女生静静地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张沫白……这……这什么鬼啊,不是说生化危机么,怎么连翅膀都出来了啊!我……我靠,他看着我们,他看到我们了啊!” 张沫白一把将身边一个椅子朝长翅膀的怪物抡丢过去,吼:“跑跑跑!快跑啊!你去另一边开窗,我来拖住这只。”说罢,又操起一个椅子朝怪物砸去。 那长翅男子双手一拨,飞来的椅子竟被他一个个拨到了五六米开外。 “你小心啊!”李林放手脚并用,朝另一边窗户跑去。 张沫白一连扔几个椅子无效,不禁喉头发苦,慢慢向后退去。 那长翅男子吼叫连连,随手将飞来的椅子向旁拨去,朝前方的猎物步步紧逼。 张沫白连连后退,突然背后被什么一撞。他这才发现自己已被逼到了墙边,无处可退了。 瘦高男子一声低吼,作势欲扑,却突然被从旁飞来的椅子砸中身子,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张沫白转头一看,原来李林放已经打开窗子,朝他挥舞着手。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啊!”李林放大叫。 张沫白两步并作一步,一腿迈开两米。他感到一生中从未跑得如此快过。 “嗷!” 瘦高男子站起身,张开怪异双翅,竟极速地扇动起来。一时教室内狂风大作,桌椅被强大气流吹翻在地,一些刚踏进门口的“丧尸”也被吹得东倒西歪,堵在门口。 张沫白一脚已跨出窗外,回过头一看,却见李林放被大风吹得坐在地上,眼镜被吹到了墙的另一边。而长翼男子离李林放已不足五米! “张沫白……你在哪里……”李林放睁开眼,颤巍巍地向后爬退。 张沫白暗骂一声。他知道李林放的两个镜片度数都将近八百,摘下后就是个睁眼瞎。 一边是松软泥土,一边是李林放和长翼怪物。 张沫白重新跳进教室,随手捞起一个椅子,大叫:“妈的,老子今天就学习雷锋叔叔!” 第四章 硬拼 张沫白抡起椅子,朝长翼怪物狠命砸去。可这次,那男子用双翅护住面门,向外一扬,椅子竟然乘着气流,掉头反撞向了张沫白。 张沫白弯腰一躲,椅背擦着他头皮飞过,在身后的窗玻璃上砸了个大洞。 “我日尼玛,作弊啊!”张沫白手脚并用,将一个个书桌朝那怪物踹去扔去,不一会就累得气喘如牛,手脚酸胀。可那怪物吼声一阵强过一阵,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疲劳。 “张沫白,我来帮你!” 扭头一看,只见李林放不知何时已躲在几个书桌后,双手不停从课桌里抽拿出书本,天女散花一般丢向那怪物。 “我靠,你以为是手榴弹啊扔这么起劲!哦哟,你打到我了……快去拿眼镜你个瞎子,往左边爬几下……对!再往后靠几下……”张沫白边说边扔,可手臂已越来越酸,双腿也越来越麻。他眼巴巴看着李林放手离眼镜已经不足一米,却还在那里颤颤巍巍,东摸西抓,不禁脑袋一热心一横,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顶起一张桌子,像推土机一样朝那怪物冲撞过去。 “丫的老子撞死你!” “嘭!” 张沫白感觉自己撞在一块土坯上,坚硬的桌板和桌板后的那股大力震得他骨头发疼,脑袋嗡嗡,一时竟想要呕吐起来。 好在长翼怪物也被撞得不轻,连连后退,被后方杂乱横躺的书桌绊倒在地。 张沫白趁机将书桌一把砸在怪物身上,狠命踹了几脚。 另一边,李林放终于成功摸到了他的眼镜,庄重架到了鼻梁上。 “张沫白,我变完身了……哦不对!我戴好了,快跑快跑!” 张沫白从旁边又拉倒了几张桌子,压住那怪物,转身朝窗口跑去。李林放已不知何时翻出了窗,正在外头朝自己焦急地喊叫。 “吼吼吼吼!!” “小心啊!快一点!他又出来了!” 背后腥臭熏天,气浪阵阵。吼叫声已是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一转头便可与那只怪物脸贴着脸,四目相对。 还有四步!直到现在,张沫白才体会到什么叫咫尺天涯,度秒如年。窗外,李林放伸出手,焦急地朝张沫白够着。张沫白伸出左手,腰一弯,右手一撑,险险躲开了身后袭来的利爪,越过窗口栽倒在外面的草坪。 李林放急忙推动窗户。就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一只粗黑的手臂伸了出来,卡在了最后的缝隙处。李林放全身用力,脸涨得通红,竟是一丝一毫也推不过去了。 张沫白从地上爬起,回头一看,只见窗户后面,那只长翼怪物全身剧烈摇晃,嘴中咆哮连连,拼命摇动着卡在窗缝中的手。 “张沫白!我快抵不住了,你他妈快把它那只手给砍下来!” “你当我随身携带刀具么,这么肿一根手臂怎么砍得下来!” “旁边,地上,看见那块铁质三角板了吗,快砍快砍!” 张沫白捡起那块平日里老师用来在黑板上作图划线的三角板,狠狠朝怪物露在外面的手臂切去。 “靠!根本切不下来啊,这种东西边是钝的,连角都是磨平的,口子都划不出来!”张沫白破口大骂。 “丫的,早知道刚刚不拿了,我还以为拿到了件有用的防身武器!” “尼玛的!你拿个拖把畚箕都比这个好啊!”话虽如此,张沫白还是拿着铁质三角板,朝那怪物的手臂连连切剁。近距离一看,那手臂粗肿发黑,血肉外翻,还有巨大的黑块血管镶嵌着。脓水随着三角板的每一次切下汩汩流出,腥臭地难以忍受。张沫白一阵反胃。这玩意儿哪里还有半分人手的样子?! “嗷!” 连番吃痛下,那怪物暴躁异常,另一条手臂横扫着挥出,竟一下将窗玻璃打了个粉碎。 “妈呀!”李林放惨叫:“快跑吧,这怪物太可怕了!” 长翼怪物一声嘶吼,也不管窗边锋利的玻璃残片,张开双翅便向外扑出。 李林放拔腿狂奔,跑了一段距离却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张沫白仍站在那附近,离怪物不远,手中不知从何处拿了个消防灭火器,正跟怪物对峙着。 “我靠张沫白你干什么!求死吗!快跑啊!” “前面一大片空地,我们跑的肯定没他飞得快。还不如在这种楼道草堆里,地方小,还可能与他斗一斗!” 李林放欲哭无泪,不禁破口大骂:“斗你妈个头啊!神经病啊!妈的超级英雄电影看多了吧你!拿个消防瓶当圣剑?你怎么想的?!你冲上去会被撕成碎片的好吗,变成肉条,肉干,不……是肉松啊!” 这边,那怪物吼叫一声,伸开双臂扑撞向了张沫白。张沫白嘴上很是英勇无畏,可内心几乎也是一片空白。于是在地上野狗般一滚,打开灭火器就朝怪物喷去。 怪物一时被白色泡沫包围,双臂胡乱地凌空挥舞。张沫白抡起灭火器,一下砸在那怪物头上。那怪物被砸得向前一歪,猛然间头上又被来了一下,终于站立不住,倒了下去。 “尼……尼玛啊……”李林放看得目瞪口呆,一时竟忘了上前去帮忙。 张沫白乘胜追击,抡起灭火器打算朝怪物头上再来一下。 毫无预兆地,那怪物突然张开双翅,将张沫白连同手上的灭火器一下子扇出去老远。 飞出五六米,张沫白重重倒在地上,感到喉头一阵腥甜。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以前在电视中常看见的场景:男子痛苦捂着胸膛,面色一紧,嘴巴一撅,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刚从胡思乱想中清醒,一抬头,便发现那怪物已在空中,正朝他极速俯冲,漆黑指爪上满是亮晶晶的血迹。 张沫白急忙抓起灭火器竖在胸口。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怪物已然扑至。丑陋的身躯重重压在他身上,一排利齿夸张地胡乱啃咬着,涎水横飞。张沫白一手竭力地拨开男子向他抓来的手,一手攥着灭火器死死抵住男子的下巴。 可那怪物的力气是如此之大,张沫白只觉手上气力渐渐不够,面前那张疯狂晃动的血盆大口也离自己越来越近。怪物的涎水沿着它的下巴滑落,滴到了张沫白脸上。张沫白恶心欲吐,只觉身上无一处是舒服的。 力气越来越弱,头顶那张巨嘴离自己也是越来越近。张沫白仿佛看见了喉头深处急剧跳跃的腐烂小舌头…… “放弃吧……”他这样告诉自己,“放弃吧……” 可不知为什么,手就是不肯放松。 “噗!” 一声奇异的响声,怪物哀嚎一下,向旁边倒去。 张沫白抬头一看,只见李林放手拿那块铁质三角板,正喘着粗气望向自己。三角板尖端残留着黑红色的血,还有白花花的东西。 “我……我早就对你说这是个防身的好东西吧……” 张沫白从未觉得李林放的脸如此可爱,如此顺眼过。 “嘶……” 那怪物倒在地上,还在喘着气,似乎支撑着想要爬起来。 张沫白站起身,拾起灭火器,狠命朝怪物脑袋砸下。 “嘭!嘭!嘭!嘭!嘭!” 一下接一下,直把怪物的脑子砸得稀烂无比,脑浆汁液稀里哗啦糊了一地。 这一次,那长翼的怪物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张沫白扔掉沾满血浆脑浆的灭火器,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喘粗气。放松后,才发觉自己已经累到这般地步。如果可以,他就想一直坐在这儿,一整天。 他抬起头,发现李林放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我……我靠!张沫白,你太神勇了吧!你丫的……卧槽,你衣服上全是血浆脑浆,我日,我身上也都是……不行了,呕……呕……” “别吐了,哪有时间给你吐,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有那么一只,我……呕……呕……” 两个人一阵狂吐,简直像是要把去年的饭菜也都吐出来。吐完之后,不禁脚步虚浮,全身脱力。 不远处,一群“丧尸”慢慢围拢过来。刚刚一场打斗实在动静太大,已将他们尽数吸引。 “我靠!这些东西又围拢过来了,菊花眼,快跑!” “又……又他妈的要跑……不行了……” 几只“丧尸”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冒出。而后方,又是乌泱乌泱一大片。 张沫白焦急地四处寻找,突然用手朝左前方一指,大叫:“哎!那里有个厕所!” 两人大步流星,奔至厕所门口。 “靠!这厕所怎么被人锁了!” “张沫白,上面还有个天窗!” 张沫白身材较李林放矫健,一把攀上天窗,翻了进去。 “里面怎么样,张沫白?” 张沫白刚想出声回答,余光忽然瞥见后方一根棍子袭来,想做出反应却已来不及,一下被击中了后脑勺,直直摔倒在地。 “张沫白?张沫白?回句话啊!我靠,他们越来越近了,快放我进去……” 整个世界倒转了九十度,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见那个手拿棍子的身影惊呼了一声。紧接着,那张脸便凑了过来。 “卧槽,长得还真漂亮啊,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张沫白心中喃喃。 门外。 “快点啊张沫白!我真的要哭了!啊!救命啊……” 第五章 遭困 “同学?同学……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张沫白摇了摇鸣胀的头脑,定了定神,眼神终于重新聚焦起来。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美丽少女,身穿校服,手上拿着根拖把,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一张已被咬破的樱桃小嘴轻轻张着,其上,那双丹凤眼微微上翘,正略带歉意与担忧地望着他。眼角上方的眉毛如柳叶弯刀一般,美丽而又野性十足。 张沫白有一种感觉,这个女生或许不太好惹。可凌乱披散的秀发湿哒哒黏在她的脸庞上,还拂红了她晶莹剔透的小耳垂。这一幕煞是可爱,张沫白不由得保护欲大增。 “哎呦!”张沫白突然清醒过来,大叫:“拜托你开一下门,我朋友正在外面。” “噢,好!”女生扔下拖把,跑到门前将李林放放了进来。 “我日!张沫白你什么情况!你要吓死老子了知道么!十米都不到啊!最后那些东西离我十米都不到啊……咦?”李林放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却看见张沫白揉着脑袋坐在地上,不由得惊讶万分。 张沫白暗道一声惭愧,心里骂着自己的不中用,可嘴上还是叫嚣:“没看见我光荣负伤了么?门早晚会给你开,吼什么吼?你还嫌门口的‘丧尸’不够多么!” “你们两个都安静一点!”漂亮女生弯眉倒竖,娇斥一声。 李林放气呼呼地转过头一看,土着的嘴角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哦哟!张沫白,你怎么在厕所碰见了这么个大美女啊!咳咳……同学你好,我叫李林放,林下清风的林,放达不羁的放,坐在地上揉着头的那位叫张沫白,唾沫的沫,白痴的白……” 张沫白白眼一翻,说道:“你那是绿林强盗的林,放荡**的放。” “去死!那不是一模一样么!” “是啊,一模一样,那你接受好了,反驳干嘛……” “卧槽,你丫的刚刚在外面谁救了你?恩将仇报啊!” “我……” “住嘴!”漂亮女生又是一下河东狮吼,“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情在这儿耍宝?都安静一些,我去把厕所门还有天窗那里堵住。” 张沫白刚想问要是还有人想进来该如何是好,仔细一想附近似乎只有自己和李林放两个傻屌才会和怪物这么拼死搏斗,还在一大群“丧尸”面前乱跑乱跳。 他摸摸鼻子,幽幽道:“美女,你刚刚为啥朝我头上来了一下……就算你没听到我说话,总也没见过外面的怪物还能像我一样翻窗吧……” 女生俏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刚我实在太紧张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躲在里面,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东西跑过来,好像还在说话。她们都不敢动,我只好拿个拖把靠到门口,你翻下来我都没看清,就只看到衣服上有一大片血,脑袋一热,手就不听指挥了……” “噢……嗯?我们?她们?” 女生一指后方,只见从最后面的厕厢里颤颤巍巍地走出两个女孩子。左边一人身材高挑,鹅蛋脸型,双眼似乎因为哭泣红肿了起来。右边的女生顶着个蘑菇头,相貌普通,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目光怯怯地打量着张沫白二人。 张沫白环顾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和李林放原来是跑进了女厕所。 李林放似是猜透了张沫白心中所想,轻笑道:“从来没见过吧,要不要给你点时间好好欣赏?” 张沫白脸一红,强撑道:“说什么!我只是想找找有没有可以出去的地方。” “哦,是吗?难道不是在想‘天啊!我人生第一次到女厕所竟然是在这个时候,这对我来说还太早了啊……''哎呦,你脸红了。” “切,贼喊捉贼,把自己心里想的强加到我身上,真无耻!” “好啦!”漂亮女生再一次打断他们的争吵,“我也来介绍一下,左边那位叫徐曼歌,右边那位叫杨鹂,我叫余晓露。我和杨鹂都来自二班,那位徐曼歌同学来自六班,在我和杨鹂之前就已经在这儿了。” 张沫白暗想:“慢歌,杨梨,小鹿?这年头家长取名怎么都那么随意……” 李林放一步跨上前,像收银员一般露出个标准微笑,道:“这两位朋友,你们可能没听见我刚刚的话。我叫李林放,林是林下清风的林……” 张沫白一把将他扯到身后,抢白道:“他叫李林放,我叫张沫白。” 可徐曼歌似乎根本无心听他们的自我介绍,慢悠悠地又退回到了最后面。杨鹂低头半晌,也悄悄退了回去。余晓露没办法,朝张沫白二人露出一丝无奈歉意的苦笑,也转身朝后走去。 一时,气氛尴尬沉闷莫名。 李林放将张沫白悄悄拉到一旁,说:“哎,那个就是余晓露诶,大美女,可是好像还是挺凶的。好久没见到,还是那么漂亮。” 张沫白疑惑不已:“你以前认识?” 李林放一拍他胳膊,道:“你丫的忘了?高一的时候,我们两个还有班里几个男的一起去看过啊!卧槽,那时候尼玛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天天吵着要评校花,余晓露当时也是候选人之一啊……” 张沫白仔细一想,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听说还有一高二的男生跑下楼表白,仗着自己是学长大庭广众之下就塞给她情书,还他妈硬壁咚,结果被余晓露一把推开。那个男的还不死心,想强吻,结果被她一左一右连扇两个耳光,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从这以后余晓露就被称为带刺红玫瑰,再后来……我就没怎么听说过她了……” 余晓露站在厕所靠后端,看见那两个男生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其中一个头发蜷曲的,还对她露出了敬畏的神情,不禁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近一个小时过去,厕所内两男三女还是分头聚在一起,气氛沉默而又诡异。 张沫白决定打破僵局,他轻咳一声,向女生们走去。 “总这样赖着不说话也不是办法,这里毕竟不是长久之地,我们还是想个办法逃出去吧。” 一直低着头的杨鹂突然抬起头,颤抖地说道:“为……为什么要出去,我们呆在这儿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一定要出去面对那些怪物,警察……警察一定会来的吧……我们……我们只要静静待在这里等着被救就可以了吧……” 李林放叹了一口气,说:“哎,你们看过什么丧尸电影么?《行尸走肉》看过吗?如果现在外面真的和电影中差不多,那么我估计……可能等警察什么是不太可能了,这应该已经不是校园性事件了,外面估计也已经乱成一团,甚至……” 张沫白朝李林放暗示了一个眼神,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饶是如此,突然沉重的气氛还是压得人难以喘息。 “爸妈,我爸妈他们……”杨鹂开始轻轻地哭起来。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家人,朋友,长时间无休止的逃亡令他们无暇去想这些,或者脑海深处,他们都抗拒去考虑这些可怕的问题。可一旦想到,那身负巨石般的压迫感和恐慌便滚滚而来,无休无止。 张沫白和李林放家在另外县区,两人是外地读书,可此时心中却也如压千斤重物,苦痛恐慌的说不出话来。 张沫白强打起精神,道:“别想那么多,我们还是多想想怎么脱困。” 余晓露环望四周,说道:“可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只有那扇门,门后面又都是那些怪物,根本出不去啊……” 一直沉默的徐曼歌突然说道:“没用的,出去也没用的……外面还有一只会飞的怪物,已经杀了好几十个人,我……我同学也……” 李林放刚想说那只怪物脑袋已经被我们砸得稀烂,却发现徐曼歌双眼无神,颤抖着身子继续说道:“即使我们避开了它,谁保证没有下一只?谁知道还有多少?外面还有一大群见人就咬的怪物,我们……我们又怎么走得出去……” 徐曼歌的话令一群人又沉默下来。 “我也不知道……”张沫白轻轻说道:“我也不知道出去生还的几率有多大,今天突然发生这种事,我想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准备好。你们害怕很正常,说实话,我也害怕的要命。但是,在没有确定外面情况以前,我想把能否生还的决定权交到自己手里。与其坐在这里被动地等待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救援,还不如主动出去,自己寻找一条生路。” 见女生们似乎有些意动,张沫白趁热打铁:“一直待在这里并不是不可能生还,可就像你们所说,外面危机重重,我们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是在这里也是一样。天马上就要黑了,谁能保证这一层薄薄的门能坚持多久?如果夜晚他们闯进来了呢?漆黑一片,想逃走都来不及。再说等待救援,这里只有不干净的水,我们能等多久?一天?两天?到时候饿得全身没力气,再想跑估计就已经迟了……” 张沫白环视一眼,缓缓道:“决定权在你们手里,那么现在,投票吧,想出去的人举手。” 张沫白和李林放同时举手,余晓露紧随其后,徐曼歌低头不语,内心似乎挣扎了一番,终于抬起头,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杨鹂一看其余所有人都已同意,赶忙也举手附和。 “可是……”余晓露道:“只有一个出口,我们怎么出去呢?” “不,”张沫白指了指与厕门所对的另一边,“这里还有一排通风窗。虽然位置有点高,但一个人站在下面把另一个人拖上去,或许就可以了,只是……” 女生又沉默起来,她们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李林放无奈地道:“哎,在考虑谁当最后一个人之前,还是先看看通风窗那一面有没有怪物吧,万一外头一大堆,考虑再多也是瞎想。张沫白,我站在下面,你上去看看。” 李林放马步稳扎,双手一托,将张沫白送了上去。 “好了没,吱个声啊……我手酸死了……” 李林放抬头,正巧对上了张沫白那慌张焦急的眼神。 “怎么了……外面不会真的全是“丧尸”吧……” “嗯……”张沫白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还有……他妈的,这种像‘丧尸’一样的症状好像真的和电影里一样,可以传染。” 窗外,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正慢悠悠地向前拖走着。她的头颅异样地向后半仰,通过仅存的半个脖子和身体相连。 “嗝……嘶……” 第六章 天台见 “菊花眼,你还记得那个脖子被啃到只剩下一半的女生么?” 李林放苦笑:“她现在就在外面?” “嗯。” “妈的!”李林放小声骂道:“这下子事情麻烦了。虽然我早就猜到可能会这样,可还是抱着万一的心理……尼玛的!” “什……什么意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杨鹂顿时又濒临崩溃,“你是说这真的和电影里一样,那些怪物咬了我们以后,我们也会变成那样?” 张沫白明白一味地安慰隐瞒或许已经无济于事,于是直视着她的双眼,说:“不一定,我们确定的只是怪物咬了你之后你会感染,至于抓伤,皮肤接触,唾沫,空气等等,我们都还不确定……” 杨鹂瞪大眼睛,吓得连泪都流不出来。 张沫白继续道:“这下子我们不能再心存侥幸了。这绝对已经不仅仅是校园性事件,或者一个市的事件了。你们一定都看过丧尸类的电影电视剧吧……恐怕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和里面的幸存者很像了。或许没有那么夸张,但先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估计得没错的话,现在外面被感染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所以……再不抓紧逃出去的话,等到这里被围成铁桶一样就真的晚了……” 余晓露突然开口说道:“那究竟怎么出去呢?” “像我们刚刚那个,一起出逃的想法肯定是行不通了,所以……” “调虎离山?”李林放问道。 “不错。”张沫白指了指厕所的门,“这外面全是丧尸,但出口较大,出去就比较方便。排气窗外面丧尸相对来说少一点,但从这边出去比较困难。” 张沫白顿了一顿,问余晓露:“你相不相信我?” 余晓露一怔,莫名其妙地说:“我……我认识你才刚刚几个小时啊,怎么谈信任?” 张沫白:“……好……好吧……咳咳,不管了。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从排气窗口出去,然后替你们把那些怪物从厕所门口引开,你们就趁机跑出去,最后我们在食堂附近集合,那儿可能有吃的,还可能有菜刀之类防身的武器。” 李林放抗议:“不行!” “怎么啦?” “不能让你一个人英雄救美,我也要去!” “……” “可是……”余晓露皱着眉头,“这样子你们太冒险了,外面那么多怪物,你们这么做就等同于送死……还有,这个计划漏洞太多了,就算我们都能到达食堂,谁能保证那里没有怪物?万一……万一我们之间有一组没到达那里,另外一方到底等不等他们?还有……” 张沫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朝余晓露大吼:“你个小婆娘,长得不错,屁事真多!当老子神仙啊一个个问题都能解决!我靠,最多两腿一蹬一了百了,哪来这么多问题!” 可表面上他还是做出仔细聆听的样子,沉思一会儿后拍拍脑袋:“不好意思,我想不出来。” 余晓露:“……” 李林放接口:“如果食堂里面还有很多怪物,那就只能随机应变跑去另外地方了。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估计整个学校里就没有几处安全的地方了。从飞机坠毁到现在也没过几个小时,我相信传染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还有,如果你们到后二十分钟内我们还没赶来,那……那接下来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余晓露面有忧色:“再想想吧……太危险了,特别是你们……” 张沫白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要再考虑来考虑去了,多考虑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总得要有人去引开那些怪物吧,我也不想去啊,谁他妈傻乎乎的想去啊……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交给你们女生来干,所以,别废话了,赶紧吧。” 张沫白摆摆手,走到洗手池前,用水冲了冲脸,感受着片刻的凉意。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糟乱,全身衣物一大片污渍血渍,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疲倦。 你他妈的要活着啊,他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张沫白转过头,只见杨鹂和徐曼歌都强打起精神,直直地站在那儿。余晓露手里拿着根拖把,郑重地递向张沫白。 “起码收下这个防身吧,可能会对你们有帮助。还有,谢谢你们。” “美女,这是拖把,不是飞天扫帚。” 余晓露:“……” “菊花眼,来搭一把,送我上去。” 张沫白跨上通风窗口,回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加油!我们在食堂见!”他刚想跳下去,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回过头说:“还有,我劝你们也不要提这个拖把了,挺重的……” “……滚!” 李林放尴尬地看着余下的三个女生,搓搓手,腼腆一笑:“额……不好意思,哪位美女愿意让我踩一下?” ******** 张沫白四肢着地,轻轻地落在草地上,随后慢慢移到一棵大树后面。 左前方有五只,小路。右前方有七只,大路。 如果可以,张沫白不想招惹任何一只“丧尸”,虽然现阶段这些丧尸走起来慢吞吞,不太可能追上他们,可类似的电影张沫白已经看过太多太多。数量一直都是这些怪物最大的优势。更何况谁知道刚刚那种会飞的怪物还有多少…… 他蹑手蹑脚地从树后移到墙角,朝另一边一看。 “尼玛!” 只见厕所门口的走廊以及前方那片空草坪上,怪物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全是人头。随便一数,便已经超过了四十。 张沫白暗暗叫苦,如此规模已经有些超出他的预期。他本打算扔几块石头或其他什么来引走门口的怪物,可这种小伎俩在如此庞大的数量面前显然不起作用。 拿自己当诱饵么…… 张沫白润了下干涸的喉咙。一阵风吹过,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一想到等会儿可能要在这些怪物之间穿梭躲避,只要一个不小心自己还会小命不保,张沫白的腿就怎么也迈不开。 有时背后观察是一回事,直接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再想想……”张沫白紧张地四处寻望着,“再想想……一定有不用那么冒险的办法……” “扑通!” 张沫白惊愕地回过头,附近“丧尸”们也同一频率地转过身。 只见李林放捂着脚倒在地上,尴尬地朝张沫白道:“不好意思,跳下来的时候滑了一下……” 张沫白大声哀嚎:“我!日!啊!” “嘶……嗷!” 通风窗一侧的“丧尸”如多年被迫禁欲的大叔看见搔首弄姿的美妇一般,争先恐后地朝张沫白和李林放跑去。 “跑跑跑跑跑!”张沫白大叫。 “跑到哪里去?” 张沫白绕过墙角,走廊上的丧尸几乎全被他们吸引,小跑着冲上前来。稍远处,广场上还分散有二三十只,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低着头慢慢地拖行。 张沫白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不做二不休,举起手挥舞着大喊:“嘿!嘿!看这里!” 李林放目瞪口呆,叫道:“你丫的太拼了吧!我们怎么办,这么多我们根本闯不出去啊!” “我们上楼!”张沫白大叫。 “你他妈的在逗我!这简直是找死啊!逃到楼顶不就无处可逃了吗?!” “除非你能找到更好的路!”张沫白仿佛根本没有考虑到上楼是条死路,毫不犹豫地拐进楼内,跑上了楼梯。 李林放暗骂一声,只得紧随其后。 两人身后,数量庞大的“丧尸”大军潮水般涌上。好多怪物摔倒在楼梯台阶,后头的同类踏着它们的身体,连爬带拖地向上挤去,留下一片血液脓浆。 张沫白爬上二楼后片刻不停,一口气朝楼顶天台跑去。 身后,李林放气喘吁吁,大叫道:“我们……我们不要再爬了,上去是死路,还是找间教室躲一躲,能躲多久是多久,然后再想想吧……” 张沫白头也不回,只是喊道:“跟紧我!” 李林放欲哭无泪,只想操起一块砖头将前方“丧失理智”的张沫白一下拍死。 张沫白终于爬上楼顶天台,呼呼吹来的强风刮得他一阵迷糊。整个世界似乎都不清晰起来,耳边只有楼底树叶的“沙沙”声。 “叫你不要乱跑,没路了吧!”李林放双手撑着腿,站在张沫白身后大口喘气。 “我很早以前就一直想做一件事……” “哈?”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没有成功,我觉得今天是时候完成它了……” “神经病啊你!跑楼梯跑傻了?!” “刚刚你说楼上死路一条……” “喂!听人说话……” 张沫白目光灼灼,用手向前一指:“这里还有一条路。这个天台对面还有一个天台,我们可以跳过去!” 李林放嘴巴张成了一个大“O”型:“真……真是中二青年多智障……妈的你看看两个离多远!差不多五米啊!你他妈再看看高度差,将近有四米啊!可能么!你丫的觉得可能么!” 这边张沫白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化不可能为可能,我就是这么神奇。” “……” 张沫白退到天台最后面,开始蹲下身子准备起跑。 “等等……你是认真的?你是认真的?!”李林放怪叫一声。 张沫白猛然向前发力,朝天台尽头冲去。他想象着自己是一只白鹤,冲天而起,乘风飞行。 中间过程他已有些记不清,再回过神来,张沫白只觉得身体火辣辣的痛。抬头一看,李林放已变远变高,下身被建筑的边缘遮挡至膝盖。 “我靠,真的做到了!”李林放看着对面朝他招手的张沫白,一脸不可置信。 “快过来!” “好……等等……” 李林放退到天台底,机械地左右抬着腿,可就是跨不出第一步。 “好……好的,高度差几乎有四米,那么下落时间为五分之根号二十,距离有差不多五米,那么跳过去的速度就差不多至少七米每秒……”李林放神经质地喃喃。 “嗷!” 最快的“丧尸”已经离李林放只有两三米距离,正死死地盯着他吼叫。 “快跑!”张沫白大吼。 “算个妈逼!老子豁出去了!” 李林放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随后拼命朝前跑去…… 第七章 “蜘蛛侠”大战“癞蛤蟆” 李林放再次睁开眼,发现张沫白正站在面前,笑着朝自己伸出手。 “我……我靠!我竟然过来了,不可思议!张沫白快看,我过来了!” “是是,我看见了……” 李林放的额头手臂上擦伤流血一片,张沫白看着他因兴奋而异样潮红的脸,选择了沉默。 另一块天台上,二三十只“丧尸”无视两幢楼之间的距离,嘶吼着朝他们冲来,却纷纷摔落下去。底下响起一片沉闷的坠地声。 不知为何,张沫白忽地想起妈妈在家下饺子的样景。 “哈哈哈哈哈!痛快!爽!”李林放扬声大叫。 张沫白默默望着大声叫嚷的李林放,知道自己和他都压抑了太久。平日里的条条框框,规矩条例束缚了他们太多,以至于这一次的随心所欲竟是如此酣畅淋漓。如果不是身处在这种状况下,他真想随李林放一起,大吼几声,管他妈的东南西北,日月星辰! “张沫白,你他妈的别说,好多时候我们就是自己吓自己,不敢尝试而已。你刚刚怎么说来着……对!化不可能为可能,我就是这么神奇,哈哈!哈哈!” 张沫白幽幽说道:“菊花眼,你还是多想想我们怎么下去吧……” 李林放挪到楼顶边缘,向下探头一望。只见楼底,三四十只“丧尸”正慢悠悠地拖走着,楼层间也散布着零星的几只。 “张沫白,你还记得我们学校那条河么?就在这幢教学楼旁边。你看,这条河边只有那么几只怪物,我们先到达那里,然后潜到水里,慢慢地游过去——这条河可是经过食堂附近的。” 张沫白斜眼一乜,道:“这真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啊,除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到达河边以外。” 李林放眉头紧锁,慢悠悠地说道:“就这样走下去呢?楼道里好像并没有很多怪物,我们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干,到了楼下再偷偷摸过去……”说到后面声音已是越来越小,自己都感觉这方法无厘头的很。 两人一阵沉默。 “有了!我想到了一个靠谱的!”李林放兴奋地叫道。 “啊?” ****** 苍茫暮色合,残照催流云。 今日傍晚的凉风特别大,吹得树枝一阵狂摇乱摆。落日的余晖透过云朵洒下,晕开在了张沫白和李林放的脸上。 “我靠!我竟然会脑子热到跟你一起实行这么“靠谱”的计划!”张沫白低声骂道。 只见教学楼墙上,两个“蜘蛛侠”正攀着窗沿,踩踏着空调外机及沿缝,慢慢地朝楼下移动着。 “这是最可能的方法,再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 这次,换成张沫白想拿起板砖朝身边这个失去理智,自信心极度膨胀的家伙头上来一下。 “我……我几个小时之前还是一名高中生,怎么现在就变成危险动作替身演员了?他妈的还不吊威亚不做防护措施!” “嘘……张沫白,声音轻一点。你往下看一下,那里是不是有一只怪物正看着我们?哎呦,我有轻微恐高症……心好慌,不能再往下看了……” 张沫白依言低头,只见楼底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一只“丧尸”,果真正抬头望着他和李林放。 那“丧尸”身材粗短,半秃头,满是血污的脸上似乎还架着一副破破烂烂的眼镜。 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直冲张沫白心头,他仔细望去,正好对上了怪物那灰白的双眼。 王老师! 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悲痛席卷了张沫白,他只觉人一阵恍惚,差点跌落下去。 张沫白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不能发出。莫名的痛苦攥紧了他的心脏,直叫他不能呼吸。 我明明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为什么?他问着自己。 他仿佛又回到了平日里,耳边再次响起王老师想竭力念标准的普通话: “诶同学们!今天哦我们来讲一讲那个对趁函素,来来来,大家打起精神,把酥翻到第三丝页……” “嗯?张沫白,你怎么了……” 张沫白抹了抹眼睛。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红了眼眶。恐慌,悲哀,不安,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喷薄而出。 “是……是王老师。” 李林放也沉默下来。 “菊花眼,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活多久?”张沫白抬起头看向李林放,“如果我们在乎的人都死了,我们干嘛还要活着,还要像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放弃?”李林放也紧盯着张沫白的眼睛,“我们他妈的内心都有各自的理由。我都还没遇见我爸妈,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别说他们不能接受,我自己都不能接受!现在,我身边还有你,我死了,你这个笨蛋怎么办?” 张沫白吸了一下鼻子,强笑道:“真他妈的恶心……” “哦对了,还有那三个女生。我没谈过恋爱,就这么死了不是太失败了……” “……” 楼下,“王老师”睁着灰白的眼睛,怔怔望着贴在楼墙上的两个“蜘蛛侠”,突然俯下身体,四肢着地,一声轻吼过后,竟快速地在地上爬行起来。 “喂……喂!什么东西,‘王老师’朝我们冲过来了啊!” “难不成这些怪物还会爬墙?” 楼底下,“王老师”已爬至墙边,可却竟然毫不停息。只见它双手抬起,粘附在墙上,竟如壁虎一般扭曲着身子攀向二人。 “什,什么鬼!”李林放怪叫道。 张沫白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大脑一时难以反应,眼睁睁看着“王老师”贴着墙壁朝他们横冲直撞而来。 “卧……卧槽!尼玛!真他妈的是癞蛤蟆啊,手上长吸盘啊!”李林放心急不已,却是无计可施,站在空调机上不知如何是好。 “不,你看他双手双脚爬行的样子,不觉得很像一只蜘蛛么……” “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李林放欲哭无泪。 “王老师”越爬越快,离他们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进教室!”张沫白大叫。 张沫白翻身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教室,一看里头空空荡荡,赶忙跑过去将另一侧的门窗锁好。拉完窗帘,他再次跑回原来窗口,发现李林放也已翻了进来。 “现在我们怎么办?” 张沫白从身边拿起一个倚子,大吼一声:“砸!” 椅子呼啸着朝“王老师”扔去,可不知它如何办到的,那肥短的身躯竟灵巧地向旁边一荡,堪堪躲开了那砸下的椅子。 “卧槽!”张沫白吃了一惊,又抓起一个椅子向下砸去。李林放也依样画葫芦,操起一个个椅子就往下扔。 一时间,天空中下起了椅子雨。 椅子噼里啪啦,尽数摔落在楼底,可“王老师”仍顽强地依附在墙上,全身不协调地左躲右闪,同时还向上移动着。 “菊花眼,你相信我么?” “不信。” “……你快点去站在那个空调机上。” “啊?” “相信我,快过去,不然我们两个都逃不了。” 李林放颤颤巍巍地爬到了空调机上,向下一看,只见“王老师”离自己只有一层楼的距离,不由得闭上眼睛,念起阿弥陀佛。 “张沫白,无论你要干什么,都快一点啊,我心脏受不了……王老师!我数学成绩好,求你放过我!” 那怪物看着上方颤抖的李林放,手脚攀爬地愈发迅捷,嘴拼命地向上张咬着,涎水直飞。 “啊啊啊啊!快点啊!” 只见“王老师”一只手已经攀上了窗户,另一只手向李林放狠狠挥去。 这时,窗内的张沫白终于动身。他腾一下站起,双手抓起椅子一把朝门户大开的“王老师”砸去。 “嗷!”“王老师”痛苦嘶吼,连同椅子一齐飞到了半空。 “砰!” 张沫白探出头一看,只见那怪物落在一堆椅子之间,脑袋碎裂,一动不动。 本应欢呼,可张沫白心中却空落落的。再向下望去,哪里还有什么陈尸的怪物,分明是手拿课本,正骚包讲课的王老师。 “张沫白,你快吓死我了!喂,发什么呆,醒醒啊!” “哦……”张沫白大梦初醒,压低目光再次下望——楼下,源源不断有“丧尸”走向椅子那片区域。刚刚的动静太大,几乎吸引了附近所有的怪物。 张沫白悄悄往楼道里一看,发现楼道内空空如也。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林放,就这么下楼吧,估计楼道里已经没多少怪物了。” 两人一路下楼,顺利异常,几乎没有再碰到一只“丧尸”,不一会就到了河边。 他们走进河,轻悄悄蹲下身子,将头部只露到鼻子处。学校的小河水势缓慢,深度又极浅,所以毫无危险可言。 张沫白和李林放贴着小河一侧,慢悠悠地潜走着。学校还是原来那个学校,沿途的风景也还是那么美,只是在道路上行走的不再是嘻嘻哈哈的同学。 一路行去,张沫白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传染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不少,行走的“丧尸”几乎三分之一身着校服,如果再加上老师,管理人员等,那么…… “张沫白,到了。”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张沫白抬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已到了食堂附近。 他们湿漉漉地上了岸,发现四周似乎没有“丧尸”的身影,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张沫白,李林放,这边这边……” 张沫白循声望去,只见徐曼歌躲在食堂门后,轻轻地招呼着他们,身边,余晓露朝他们勉强点点脑袋,随即又低下了头。 李林放环顾一圈,问:“……杨鹂呢?” 第八章 深入厨房 “杨鹂呢?”李林放问。 余晓露红着眼眶,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身边,徐曼歌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她……她没能够过来……” 张沫白认识杨鹂才不过几个小时。蘑菇头,戴眼镜,胆子有点小,这是他对杨鹂几乎全部的认识,可他的心还是没来由地一阵酸痛。这个年纪,她理应在镜子前试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绿树底下谈一场青涩的爱恋…… 看着余晓露憔悴苍白的脸,张沫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尝试着转移注意力。 “你们到了有多长时间了?” “就比你们早到十分钟左右。”徐曼歌回应。 “那你们有没有往食堂内部区域走过?” “……没有,我们不敢两个人往里面走,想等等你们一起。” 张沫白环视了一下大厅。大厅内空空荡荡,毫无声响。最后的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空气中的尘埃围绕着光束跃动舞蹈。 张沫白轻手轻脚地将食堂的大门关闭,回头朝另外三人说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和我的父母通个电话……”徐曼歌轻声说道。 “我和李林放也是这么想的。余晓露,你呢?” 余晓露终于抬起头,吸了吸粉红的鼻子,道:“我和你们一起。” 张沫白一听所有人的想法都和自己一致,不禁心情稍舒,只觉事情似乎简单了不少。 “这时候想出校门已经太晚了,我们的手机应该都在寝室里,也就是说,我们要从这里走到寝室。可是距离并不近,估摸着算一算大概要走十分钟,这还是不出意外的状况下。” 李林放接口:“我们不知道宿舍那一片情况如何,但根据我和张沫白刚刚一路过来的情形看,可能并不乐观。从事发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而被感染的学生老师大概占了所有怪物的一半。啃脖子的女生我们俩见过,我估计——感染时间最多大概只有一个小时。” “一出事,我想所有人要么是往校外跑,要么是往寝室里跑,要么就是像我们这种就地躲……所以说,宿舍楼附近的怪物一定不会少。我想,我们应该在食堂内部区域拿一些防身的武器。” 李林放斜着眼睛:“我还以为我们来食堂是为了填饱肚子。” “这个当然,只要里面还有。你们跟紧我,不要乱走……” 张沫白带头,李林放垫后,一行人慢悠悠地往食堂内部走去。夕阳的余晖已弱得几乎不可觉察,没有灯光,一片便都黑漆漆的了。 张沫白摸摸索索地走到通道门前,一推“厨房重地,闲人免进”八个大字,门“吱呀”一声开了。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张沫白只觉一股阴冷气息从深处扑来,还夹杂着几分血腥味。 张沫白捏紧拳头,暗暗戒备,却忽然感到背后一紧,赶忙转过头。 只见身后的余晓露正紧张地攥着他的衣角,黑暗中看不清她秀丽的脸庞。张沫白感觉此时的她或许真像受惊的小鹿一般,正瞪大了双眼,紧张兮兮。余晓露见他转过头来,不好意思地一笑,讪讪松开了手。 张沫白吁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身后的的衣角却再一次被一双小手给攥着了。张沫白暗暗好笑,心想:“女生果然还是女生,平时装得再怎么凶,关键时刻还是要靠顶天立地的我们啊。” 正这么骚骚地想着,突然脚上一紧,似乎也被一只手给抓住了。张沫白暗叹道:“女生害怕起来真可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啊!再下去她会不会像树袋熊一样,整个人挂我身上……” 张沫白无奈地拖着那只手,走着走着,忽然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下,定在那里。慢慢地低头,只见黑暗中似有个人影躺在地上,一只手勾着他的裤腿,另一手竭力想撑起来,嘴中还发着微弱的“嘶嘶”声。 张沫白汗毛尽立,像被一盆冰水从天灵盖直泼到脚踝。他想也不想,抬起另一只脚就朝腿边的手踹去。 “怎么了?”走在后方的李林放一头雾水。 “我操!我脚边好像有一只怪物!”张沫白低骂。 一行人同时慌张地向后跳跃,只听见黑暗中那怪物的嘶吼一声强过一声。野兽终于从冬眠中苏醒了过来。 张沫白低声喝叫:“我……我靠!跑跑跑!” 一行人目不能视,只得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小跑。身后,似乎不止一只“丧尸”站起身,小跑着朝他们追来。 “有没有灯?我他妈什么都看不见啊!”李林放大骂。 一路上磕磕绊绊,张沫白只觉脚边踢倒的锅碗瓢盆叮铃咣啷响个不停,心头烦躁,也不再管什么安静不安静,只求能快些跑出去。 四人在黑暗中如瞎子一般奔跑,不由得皆是紧张又窝火。身后的“丧尸”们虽并没有快到能追上的地步,可一旦放慢脚步,嘶吼声便又会离他们越来越近。 “快看那边!”余晓露叫道。 张沫白朝着她的手指望去,依稀看见了前方的微弱灯光。 张沫白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只想大叫一声:“啊!光明!你是如此的可贵!” 一行人加快脚步,朝那丝白光跑去…… *********** 食品加工房内。 两个男子正坐在角落里,四周散落着一包包的“中南京”。 左边的男子身穿花格子衬衫,一头黄发,一口又一口地闷着烟,精瘦的胸腔一紧一缩。 “猴子,慢点,不要慌。” “墩哥,你不怕么?外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妈的!”瘦猴又猛吸一口。 被叫墩哥的男子身材壮硕,剃着个寸头,一脸横肉。他拍拍手上的烟灰,道:“怕,他娘的谁不怕!妈的跟电影里那种吃人的东西一模一样!我们两个来学校里偷点东西,遇到这种事情也算是倒了血霉!” 瘦猴苦笑一声:“可我没看出你有多怕啊……” “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你想,这个样子可能也不错,起码每个月童哥的钱就不用交了。如果真像电视里演得那样的话,哈哈,他妈的只要我们活着跑出去,哪里去不了?我墩子以前也算在道上混过,我就不相信我活不下来。” 墩哥看着瘦猴颤颤巍巍的肩膀,烟一根接一根,不由感到心烦,一把将烟从他嘴中夺过摁灭。 “抽抽抽!他妈的还抽!怂球一个!出去了哪里不能抽,啊?!” 瘦猴刚想反驳,墩哥却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说道:“你有没有听见?”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瘦猴紧张地站了起来,墩哥从地上拿起一把菜刀,慢慢地朝门口靠近。 “砰!” 只见两男两女闯了进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墩哥手中的刀挥到一半,愣在当场。 张沫白也一愣,没想到这地方原来有人。一看到面前这人凶神恶煞,手舞菜刀,不由往旁边一跳,叫道:“不要激动!我们是活人!” 壮硕的墩哥还是持刀指着他们:“你们跑过来干什么?” 李林放急声叫道:“我们没有恶意,快把门关了!” 墩哥还在犹犹豫豫,张沫白正想提醒,门外却突然伸进了条腐烂手臂,一把抓住墩哥,朝外拖去。张沫白大吃一惊,赶忙前去拉扯,可门外的力量太大,张沫白只能抱住墩哥的一条腿,还仍是被连带着外滑了大半米。 “啊!”门外传来尖利的惨叫。 张沫白手一滑,抓紧的裤脚从手中溜走。墩哥凄厉地喊叫,却被越拖越远,只剩下一只脚紧紧勾着墙壁,争取着最后的机会。 “救救我!” 一直站在后面的瘦猴突然跑上前,大叫:“墩哥坚持住,我来帮你!” 他紧拉着墩哥的脚,忙乱中抬头一看,呆了。 光线与黑暗交接处,墩哥的那张肥脸满是血污。瘦猴看见三四颗狰狞的头颅,正扑在墩哥的胸膛上,撕咬啃扯着。他骇得大脑一片空白,手鬼使神差般将墩哥的脚一掰。 “啊啊啊!你……啊啊啊!!”凄惨的喊叫没多久就被一阵啃食声所取代。 瘦猴手忙脚乱地关好门,张沫白一行四人将所有能堆的桌子杂物都抵在了门前。 “对……对不起……”张沫白小声道歉。 瘦猴颓然坐倒在地,半晌不语。 李林放将张沫白拉至一边,问:“我们拿他怎么办?” 张沫白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件事情总归有我们的责任,我们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一个人出去,生还的几率太小了。” 余晓露和徐曼歌也凑了过来,张沫白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一片,说道:“现在天太黑了,我们没有手电筒什么的,再去宿舍楼就比较麻烦,况且路现在也被堵死了。不如就先在这儿休息一晚。” 其余人都表示认同。 徐曼歌看着坐在地上的瘦猴,问:“那他呢?” 张沫白朝瘦猴走去,尝试着与他攀谈。没想到瘦猴几乎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还主动提出想和张沫白一行人一起走,说是路上可以互相帮忙。张沫白一行人稍感安慰,忽然看见旁边桌子上还有不少食物,才发觉逃了大半天,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不禁狼吞虎咽起来。 …… 夜晚。 张沫白一行人都已睡下。灯光早被关闭,冷风在外咆哮肆虐,食堂内却只有轻微的鼾声。 黑夜中只有一个人睁着双眼,坐在地上。 瘦猴还醒着。他没办法睡着。 与张沫白一行人的谈话中他知道了,这种疾病与电视里一样会传染,而且发作时间应该不会长。他挽起袖子。上面有一个齿痕,伤口正慢慢地变黑。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的难受是紧张所致,所以才一根一根吸着烟想平复下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被感染了。 我也会变得像外面那些怪物一样吗?他问自己。 不可能,我不要变成这样。 他拿出藏在身后的水果刀,放在自己手腕的脉搏上,想了想又放下,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放上去,却迟迟不能割开那一层薄薄的血肉。他下不了手,他不想死。 瘦猴慢慢放下刀,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着,正巧碰到了余晓露。 月光透过墙上的玻璃,照在了她脸上。弯刀一般的柳眉此时安静而又温柔,长长的睫毛交错着微微颤动,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脖颈上,月光下,就被撒上了一层银霜,绸缎般光滑美好。 瘦猴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象,一时看呆了。 过了片刻,他突然轻轻站了起来…… 第九章 瘦猴 张沫白做了个梦。他梦到父母带着小时候的自己去游乐场玩,正坐在过山车上,整列车却突然脱离轨道,呼啸着砸向人群。画面一转,自己在海里游泳,脚上却不知被什么抓住,狠命地往下拽着,自己眼巴巴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海面,想大声地喊叫,却发不出声,只有一连串的气泡…… 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喉咙里渴得直冒烟,张沫白撑起身子,想去自来水龙头那里接点水喝。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看见一个黑影正压在余晓露身上。 张沫白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 是瘦猴! 黑暗中看不清瘦猴的脸,只能看见他一只手粗暴而又着急地扯着余晓露的衣服。余晓露拼命挣扎,瘦猴却突然从旁拿起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抵在余晓露脖子边。 张沫白火冒三丈。他没想到自己几人原来是跟这么个色鬼共处一室。 那边,上下乱摸的瘦猴竟还有时间四处张望,刚巧瞅到悄悄起身的张沫白。 “不要乱动!”瘦猴大吼一声,一手用刀子抵住余晓露的脖子,另一只手“啪”地一下把灯打开。 张沫白无奈地站起身。 “怎么了?怎么了?”李林放和徐曼歌也都迷迷糊糊地醒来。 张沫白强压着愤怒,说道:“把她放开。” 李林放看清了形势,不禁破口大骂:“你他妈个精虫上脑的神经病!都这种时候了还管不住下身?” 瘦猴一把将余晓露从地上扯起来,叫道:“碰到这么个漂亮的妞,你让我在旁边干看着?你们就没想过这种事?他妈外面都这个样子了,谁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你们就他妈的不想试一试,嗯?” 瘦猴双眼越瞪越大,声音越来越激动:“你们来告诉我啊!啊?你们就没想上了她?还有旁边那个高高瘦瘦的妞?” 张沫白一时也不知如何对付,只能缓下声音,说:“是,我们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也许我们会活,也许我们会死。但如果要死,我想在死前是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而并不是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如果那些怪物没有咬死我们,我们自己先“杀死”了我们自己,岂不是太窝囊?” 瘦猴怪笑一声,一把捋起袖子。手臂上,那一道伤口越来越肿胀,血黄色的脓水已经向外涌出,黑色的血管如树叶脉络一般朝上攀去。 “谁他妈的还有时间听你讲这些大道理,你讲给它听啊!你他妈的讲得让这东西给我停住啊!”瘦猴嘶吼起来。 张沫白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说再多的话都无济于事了。没有什么比彻底失去希望更可怕。 “哦,我知道了,高中生吗,还没尝过女人味道吧!”瘦猴一手拿刀架住余晓露,一手在她身上肆意游走。 余晓露痛哼一声,双眼蕴满泪水。 “还没玩过吧!哈哈哈哈!便宜我了!你们真是错过了一个极品啊!没想到高中生的**也能这么大,这么挺,还有这紧致的屁股……妈的,老子忍不住了!” 瘦猴眼喷熊熊欲火,一把扯下余晓露的外套。余晓露脖子上被锋利的水果刀刮出一条细细的红痕,也不敢反抗,只能低低地啜泣。 正值春末夏初,余晓露外套下只穿一件薄薄的紧身T恤,更勾勒出她青春活力的身材,裸露在空气里的粉嫩肌肤被外来粗暴刺激地微微发颤。瘦猴再也控制不住,嘴凑到余晓露雪白的脖子上,疯狂亲吻起来。 看着沉浸在肉欲幻想中不可自拔的瘦猴,张沫白再也无法忍耐,大步冲上前。他在赌,赌瘦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赌瘦猴不可能真的狠下心在余晓露脖子上划一刀。 瘦猴惊愕地抬起头,没想到张沫白竟真的会冲上前,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砰!” 张沫白一把推开瘦猴拿刀的手,狠狠撞在他身上。 瘦猴一个踉跄,往后跌去,张沫白毫不停息,学着从电视里看来的套路,一拳接一拳地往瘦猴脸上猛砸。 “唰!” 瘦猴终于清醒过来,刀一挥,在张沫白手上划了一大道口子。张沫白忍着痛,想去抢夺瘦猴的刀,却又是被他“唰唰唰”三刀给逼开。 张沫白后退几步,捂住了滴血的手掌。 一切发生得太快,来不及让人反应。 李林放回过神来,一把将余晓露拖回,随后站在张沫白身边,怒视着瘦猴。徐曼歌从旁边拿起一根擀面杖,也走到了张沫白身边。 瘦猴摇摇头,鼻血滴滴答答淌了一地。他吸了吸鼻子,气急败坏:“他妈的多管闲事!他妈的一群……一群只懂读卵书的高中生!老子都要死了,最后让老子舒服一下都不行吗,啊?” 李林放冷笑道:“死亡改变不了,死法可以选择。像你这样的,我觉得还是比较适合一个人撸死。” 瘦猴抹了下鼻子:“随你怎么说了。你们四个想怎样,上前抓住我吗?呵呵,你们或许是能抓住我,可有多少人会受伤呢?我可不敢保证手上的刀听话,他妈的捅死几个也说不定!” 张沫白四处一找,却没看见任何趁手的武器。 “在找刀具么,哈哈哈哈,不用费劲了,都在我这边。”瘦猴咧嘴大笑,低头捡起一把巨大的剁骨刀,将其余的刀具都踢到了墙边。 张沫白装出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我们没办法,你还不是一样,你敢过来吗?” 瘦猴咬咬牙,目光阴晴不定,半晌,惨笑一声,说道:“你们坏我好事,真的是……会后悔的!”说罢,撒开双腿朝门口跑去。 张沫白大惊,飞步追赶,可还是慢了一步。门被瘦猴打开了一半。门外,“丧尸”们听到响动,慢悠悠地都转过了身。 “你们三个,快去堵住!”张沫白一声大吼。他刚刚粗略一瞥,外头的“丧尸”密密麻麻,遍布通道,比刚才不知多了多少。 瘦猴哪能让他们如意,站在门口,持刀上下挥舞。 张沫白从旁边拿起一根铁汤勺,劈头向瘦猴打去。 瘦猴赶忙伸出手向上一架。张沫白一招既得,趁势丢下汤勺,一把抱住瘦猴,头顶着他的喉咙就往前推撞。 瘦猴拼命挣扎,拿起刀朝张沫白背后猛砍,只是双臂都被他箍紧,根本使不上力。饶是如此,张沫白背部依旧一阵钝痛,直逼得他头晕目眩,直欲呕吐。 两人滚落在地上,瘦猴挣扎着站起来,抬手朝张沫白脑袋便是一刀,张沫白朝旁一滚,险险躲过。瘦猴向前一拱,又是一刀,张沫白连滚带爬,再次躲过。剁骨刀在空中拼命劈砍,张沫白左躲右闪,不时拿着旁边的东西抵御,木质桌子橱门被瘦猴劈得七零八落,一地狼藉。 瘦猴排骨般的身躯里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躲闪时,张沫白正好对上了瘦猴的双眼。本应黑色的眼球已经越来越白,似乎蒙上了一层翳。 “要变异了?!” 来不及细想,瘦猴又是一刀劈来。余光瞥见旁边似乎有一大块东西,张沫白赶忙将它踹向瘦猴。 “噗……嘶……” 原来是一罐煤气。瘦猴力气如此之大,竟一刀劈进了煤气罐,可刀身也卡住拔不出来。 瘦猴嘶吼连连,声音与那外面的怪物已几乎一模一样了。张沫白站起身,望着丧失理智的瘦猴,从旁边操起个铁盆就朝他头上来了一下。瘦猴噗通摔倒在地,抽搐两下,不动弹了。 张沫白来不及管正在变异的瘦猴,连忙抬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李林放,余晓露,徐曼歌三人正靠着大门,苦苦支撑着。门后,嘶叫吼声一片,两条黝黑枯瘦的手臂卡在门缝间,胡乱抓挠着。 “张沫白,搞完了没,快过来帮忙啊!”李林放大声叫嚷。 张沫白捡起地上的一把锋利菜刀,朝夹在门缝间的手臂狠命挥下。 “噗!” 两条手臂应声落地,黑血汁液喷了张沫白一身。 四人一齐用力,终于将大门关好。 “呼,呼。”李林放靠着门直喘粗气,“那个死变态怎么样了?” “他好像也要转变了,等会儿我们再朝他头上来一下吧。” 徐曼歌轻啐一口:“恶人有恶报!” 余晓露红着眼眶,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噩梦中回过神。 张沫白轻叹一声,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余晓露身上。 李林放嫌弃地看了眼衣服,道:“这么脏的衣服,也敢给女生穿?余晓露,不介意的话,就穿我的吧……卧槽!我的也这么……” 话未说完,一条手臂突然穿破门板,一把勾住李林放的脖子,竟在他肩上抓出了一大条血痕! 第十章 眼泪 李林放痛哼出声,伸出双手拼命挣扎。 张沫白如被雷劈,大脑一时短路,待到记忆回转时发现自己已扯开了那手臂。 “他妈的!”张沫白瞪大双眼,手起一刀,粗黑的手臂就被砍了下来。 身边,李林放痛苦地呻吟着,一道巨大伤口从脖子处直到左胸,皮肉外翻,鲜血汩汩冒出。余晓露,徐曼歌吓得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张沫白从身边推来桌子椅子,抵住正拼命震颤的门。 李林放嘴唇哆嗦,抬头正好碰到张沫白的视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菊花眼,不会的!你听我说,我们还不确定,不要露出那种表情,你听见了没,他妈的不会的!” 李林放全身颤抖,艰难地移动着身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张沫白。这么大一道口子,我……我感觉力气快没有了……” 张沫白一把脱下内衣,将其撕成一条一条。 “你看,我帮你包起来,现在没有酒精消毒什么的,你忍耐一下,我们出去再找。我告诉你哦,出去你要赔我衣服,这件内衣我很宝贝的……” “张沫白……” “别看我包得这么难看,我其实是学过紧急救援课程的,手法应该就是这样。等会儿血吸满了你对我说,我再帮你换一条……” “别这样……” “别说话!这点程度就支撑不住了?我小时候骑车摔到沟里,背上擦伤了一大片,在医院住了好多天,我都没有哼一声……” “够了!”李林放一把拍开张沫白还在胡乱包扎的手。 “够了,张沫白。我……他妈的我真不想说这句话,但我估计我……我可能不行了……” 李林放吃力地靠在墙边,用张沫白的布条按压着还在冒血的伤口。 “这个伤口看起来虽然可怕,可实际上……” “感染啊张沫白,不要再装傻了,感染!”大声说话又扯动了伤口,刚变缓的血流再次加快速度。 张沫白赶忙再拿起一块布条,按压在李林放的伤口上。 “嘶……”李林放喘着粗气,缓缓低喃:“张沫白,你也看见那死变态的下场了吧,一旦被抓到,估计就感染了。即便我不会流血过多死,也最多再多活几个小时……” 张沫白站起身,焦急地来回走着。 “不!这样不对!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对的,你也看过那些丧尸类的电影吧,你看,一定有地方会有解药之类的,我们走出去,找到它,就可以了……” 李林放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你自己信么,刚爆发的疾病,哪这么快就有解药?即便有,你觉得我还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张沫白气急败坏,大骂:“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这样放弃,什么都不做?去你妈的!” 李林放强撑起身子,抿了抿嘴:“你们……你们就不要管我了,自己去逃吧……” 张沫白一把将身边的椅子踹出两三米远,叫道:“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觉得可能吗?你他妈别想赖在这里,老子背也要把你背出去!” 余晓露,徐曼歌看着争吵的二人,心里都是一阵刺痛。她们不知说些什么,也插不上嘴。 张沫白喊得也累了,坐在地上喘起气来。 李林放慢慢挪到张沫白身边:“你看你,我都没有那么激动,你激动个什么?妈的,今天下午……哦不对,是昨天下午了……那些怪物涌出来后,我就一直在想,妈的,我能活多久呢?没想到连一天都撑不过。我还一直想,自己或许就是生化危机里的里昂,行尸走肉里的瑞克,今后要大显身手,没想到我不是主角,是那种连一集都活不过的配角啊……” “菊花眼……” “张沫白,不要出声,听我说。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你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了。你虽然和我一样没个正经,嘴上还脏话连篇,好像什么都不太在乎,但我知道你其实是个传统正直的人。不要笑,我好不容易憋住自己的鸡皮疙瘩说的。” 张沫白也不知该干些什么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听着菊花眼的絮絮叨叨。 “你重感情,愿意相信别人,我一直知道。可在这种情况下,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人一旦发起疯来什么都做得出。我以前看过一本书,说人只要三天一直失去自己必需的东西,就会为了得到它而不择手段。现在想想,有些人可能一天都用不了……” 张沫白张了张口,却发现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 “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没有了我的帮忙,但你的命和小强一样硬,死不了的。还有,你也认识我爸妈,知道我家在哪里,但别傻乎乎地想去找他们,我了解你……如果哪一天你看见了他们,那就……那就帮我照顾一下吧……” 李林放抬起头,看着余晓露和徐曼歌,说道:“两位美女,我这位不成器的兄弟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余晓露,徐曼歌勉强地朝他挤出一丝微笑。 “砰!砰!” 越来越多的手臂打破门板,胡乱地挥舞着,门剧烈地摇晃,眼看不能再坚持多久。 “我想是时候说再见了,张沫白。” 张沫白默默地站起身:“再见你妈个头,我要把你带出去。” 李林放苦笑一声:“敢情我刚刚都是白讲了,喂,后面的两位美女,谁来劝劝他。” “菊花眼,我不可能丢下你。” “这是我的选择,你说了不算。” “哐!哐!” 门越来越变形。一颗狰狞的头颅顶破门板,嘴还朝前乱空咬着。 “一起走吧,要是真到了……真到了那一刻,我们再……”张沫白忽地止住声音。他看见李林放用手遮捂住眼睛,半后仰着脑袋。 泪水,即使是在并不明亮的环境中,也是格外清晰。 “拜托,不要……不要再让我丢脸了……旁边有一扇窗,可以从这里跑出去。”李林放沙哑着声音,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张沫白,照……照顾好她们两个。” 张沫白走到窗前,机械地拉开它,却发现被保险铁网拦着。一股烦闷到极致的情绪从心底喷涌而出,他扒上窗台,一脚就将保险铁网踹飞。 余晓露,徐曼歌互望一眼,走上前,跟李林放做着最后的道别。 “我没事的,不用抱那么轻,来,抱紧点……” 张沫白转过头,就这么看着李林放。不高不矮的身材,瘦瘦的脸蛋。一副已有点破损的眼镜架在他鼻梁上,镜框后,一双桃花眼努力含笑睁着,就和平时一样。 张沫白拿起一把刀,转过身,嘶哑地道:“我们走。” 他攀上窗台,身后传来李林放的声音:“好好活下去,我相信你。” 张沫白顿了一顿,没有回头,跳下了窗台。 李林放看着三人陆陆续续跳下窗,最后屋内只剩下自己一人。不远处,一只只怪物嘶吼着,想要破门而入。他突然全身无力,脑袋空空的,只觉悲哀到难以呼吸。 “真没用,明明刚刚还说了那么帅气的话,现在怎么就想哭了呢……”他喃喃着,泪水流了一脸,“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死啊……” ***** 余晓露跳下窗户,看见外面零星分布着几只怪物,正嘶吼着朝他们小跑而来。 她刚想出声提醒走在前面的张沫白,却看见他不退反进,挥起长刀,一把就劈在最前面一只怪物的脸上。 余晓露只觉张沫白状态有些不对,刚想出声询问,突然脚下一滑,一条腿竟陷入了地面。 “怎么了?”徐曼歌小跑着过来。 原来草面一片黑漆漆,余晓露正巧误踩入沟洞,腿已经卡在里面。 徐曼歌大声招呼张沫白,两人合力拉着余晓露,却发现似乎什么卡着她的腿,怎么都拔不出来。 “别……别管我了,快走吧。” 张沫白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还是用力地拉扯着余晓露。 周围,越来越多的“丧尸”围拢过来,徐曼歌害怕地站起身。 “你们……你们快别管我了……”余晓露急得有了哭音。 “徐曼歌,你先跑吧。”张沫白说道。 徐曼歌咬了咬嘴唇,看着前方越来越多的怪物,恐惧终于占了上风。“对不起!”她哭喊着跑开。 “张沫白,你也快跑吧!” “闭嘴!”张沫白大吼一声。 余晓露一下被吓呆。迎着月光,她看见了张沫白的眼睛。蕴满泪水。 张沫白将手伸进沟洞中摸索着,发现是鞋子前端卡住了。 “脚后跟往上提一些。” 余晓露依言行事,只觉得张沫白的手不停地掰动着,很是痒酥酥。不知为何,她忽地想起小时候与朋友一起在床上挠痒痒的情形。还未从胡思乱想中清醒,她脚上便是一轻。余晓露一用力,终于将腿拔了出来。 “对不起,我……我脚好像扭了……” 张沫白一把托起余晓露,背着她朝怪物较少的方向跑去。 …… 食堂内,李林放揉捏着刚从桌上拿下的打火机。他点着火,随后熄灭,再啪嗒点着。 “嗷!” “丧尸”们终于闯了进来,嘶叫着朝李林放走去。 李林放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外边,云清气朗,煦风微拂。他的父母正站在暖阳下,含笑地望着他。 “最后再让我耍个帅,虽然没有人看见……” 李林放将打火机放到泄漏的煤气罐边,闭上了眼。 “放放,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妈妈,我想当科学家,超酷的那种。” “可是当科学家很难呢。” “那……那我想当个英雄,大家需要我,我就跑过去帮他们。”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小时候的豪言壮语,李林放笑着流下了泪。 “啪嗒。”他点着了打火机。 “轰!”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天。 逃跑中的张沫白停下脚步,回过头。 含在眼眶里许久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第十一章 回不去 张沫白呆呆望着不远处的火光。他感受到冰冷的温度,连火焰也变成了白色。 菊花眼死了?那个和他从小开始就一起打打闹闹的傻瓜不能再陪着他了?那个说着“如果我很惨,那你一定要活得比我更惨”的混蛋不能再继续耍嘴皮子了? 多好。这下就再也没有人在他耍帅时跳出来揭短了。 不远处的嘶吼声将张沫白的魂魄带回。他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难以分辨。 余晓露揽着张沫白的脖子,伏在他背上。 张沫白呆呆地看着熊熊火焰,她也只能这么看着。 虽然相处不到一天,可她却有种奇怪的感觉。身边的几人仿佛已认识了很久。一次次的生死逃离,一次次的搭救,恍如几年般漫长。李林放的死也令她悲伤心痛,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张沫白,如何安慰自己。 身边不少没被火光吸引的“丧尸”已注意到他们,低吼着走来。 余晓露焦急不已,却忽地感到臂上一冷。水滴?是下雨了吗? 低头一看,张沫白的后脑勺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 “张沫白,那些怪物都过来了,我们……我们先跑吧。” 张沫白回过神来,轻应一声,朝丧尸最少的方向小跑过去。 沿途,不少怪物发现了他们,纷纷走来。张沫白左躲右闪,那些怪物根本连他们的衣角都碰不上。 余晓露心有不安,只觉张沫白沉默的可怕,只能尝试着打破沉闷:“张沫白,你等会儿要去哪里?” “去我的寝室吧,在顶楼。我的手机也在那里,到时候可以给你的父母通一下电话。我们两个的衣服……也都脏得不成样了,柜子里还有不少衣服和运动裤,女孩子也应该能穿。这样,在外边会方便一些。还有,我们寝室里有桶装水,菊花眼……李林放他……他柜子里也还有不少零食,你腿脚扭伤了,如果我们要在寝室里多呆几天,起码也不会饿。” “好,我听你的。”余晓露静静地靠着张沫白的背,突然想起他还赤裸着上身。可连番的逃难令她身心俱疲,也无暇顾及什么,就这么软软地,全身心地靠在他身上。 逃离食堂附近,张沫白挑选了条小路前行。一路上静悄悄,没有怪物的身影,没有恐怖的嘶吼。 柔和的月光照着前行的路,余晓露一阵恍惚,只觉自己像是乘在一辆马车上,就这么悠悠地往家里赶。贴着张沫白微烫的后背,随着脚步一颠一颠,余晓露只觉眼皮越来越重,终于螓首一垂,沉沉睡去。 ****** “到了。”张沫白轻轻说道。 “嗯……”背后的余晓露轻轻哼了一声,仍闭着双眼。 张沫白打开门,走进了寝室。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没有躲在被子里看手机的光亮,没有此起彼伏的呼噜。 张沫白一手托着沉沉酣睡的余晓露,一手摸到上铺,将自己的床单和被子扯了下来,铺在地上,随后轻轻放下余晓露,摆正身子,替她掩上了棉被。 月光洒在阳台上,张沫白走过去,关上了门。 他掏出手机,颤抖着想拨打家中的电话。屏幕亮起,已经有十余个显示是父母的未接电话。 他突然想到,新闻里估计一直在播报这儿的事。要是父母知道自己还活着,会不会着急地跑来?如果自己说要过去找他们,他们会不会阻止?事情发生的不算久,灾害应该还没有到达自的己家乡,是不是让父母早些去外头避难会比较好? 一切的一切搅得他头痛欲裂。他从未想过,人一旦把事情想复杂了,那么任何选择都会困难无比。 犹豫半晌,张沫白还是拿起了手机。他不知灾害有没有传到那边,父母会不会方便接电话,只能通过发短信的方式报平安。 “爸妈,我还活着。灾害现在传到你们那边了吗?如果可以出去,就快点往别的地方跑。如果不能出去,就守在家里,把门口堵住。不要发出太大声音,晚上不要开灯,窗户都锁上,如果可以,把窗户都用报纸封上。不要打我电话,发短信给我。再联系。” 张沫白摁完“发送”键,抽空力气般坐倒在地上。心中有千言万语,落在短信中却只有干巴巴的几句交代提醒。他仰起脑袋,怔怔地望着头顶的星空…… ***** 余晓露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坐起身子,却没有看见张沫白。她一下子清醒,慌乱地站起身。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发现四张床板上都是一片空。 一阵低低的呜咽,时有时无,断断续续,似乎是从阳台处传来。 余晓露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拧开了门。 只见张沫白蜷在阳台角落里,看着手机,低声哭着。 余晓露从没见过张沫白这个样子,一时手足无措。 张沫白看到余晓露,慌乱地抹了抹眼睛,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我……我没想让你看见这个样子……” 余晓露走到张沫白身旁,扶着他的肩,一同坐在了地上。她看向闪烁的手机——只见屏幕内,两个小孩子勾着肩膀,正灿烂地冲着镜头咧嘴大笑。 张沫白吸了吸鼻子:“左边那个傻乎乎的黑小孩就是李林放。那时候我们都在乡下,他喜欢钓龙虾,却什么都不会,一只都钓不到。到后来就开始下水捉龙虾,最后捉也捉不到,就求他爸妈去菜市场买来玩……” “他鬼点子特别多,你知道擦炮么?别人家的老母鸡用绳子系在树上,他就把好多擦炮一起扔在母鸡旁边,一阵噼里啪啦后再过去看,母鸡扑腾着翅膀在那儿乱飞,身上毛也没有多少了……呵,他小时候下手没轻没重,有一次下雪结冰,他把擦炮藏在冰堆里,还骗我说冰里长了朵花,我走过去一看,‘砰!’,差点把我炸聋,气得我直接把他打了一顿……” “初中的时候,他喜欢打游戏,经常瞒着他爸妈熬夜打,视力也越来越差。他成绩又挺好,我父母就一直让他给我介绍学习经验。他能介绍个狗屁经验!还一脸正经地扯一大堆学习心得,竟然说关键的关键是不能打游戏,我当场就拆穿他,说他视力差就是因为熬夜打游戏,结果这家伙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扯谎,说五百度的近视看书贡献了四百九……” “这个贱兮兮的家伙还爱陷害我,有一次打雪仗,他把别人家窗户打碎了,立马大叫一声快跑,我拔腿就逃,结果后面脚步声都没有。我回过头,只见他还站在原地,指着我朝窗户的主人说着什么……” 余晓露静静地望着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张沫白,只觉他和李林放之间的故事实在太多太多,可以一直说到天亮。 张沫白也注意到了,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抱歉,我像个八卦妇女一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我……我也不是有意要说那么多……我……” 张沫白突然停了下来。泪水又不争气地涌出,他手忙脚乱地抹着,却发现越抹越多,怎么都无法停止。 余晓露轻轻地挪到他身边,抱住了他。 张沫白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开始失声痛哭。 无论他在外面装得多坚强,内心也是一样的柔软啊,余晓露心想。 她呆呆地抬起头,可漆黑的天空却什么都看不清。不知情况的父母,不知情况的外界,不知情况的未来。 这么想着,沉重的泪水也从眼角滑了出来。 第十二章 修整 清晨,一只蚂蚁探头探脑地从洞口爬出,却正巧被头顶叶片上滑落的露珠砸中,一身湿漉漉,好不难受,于是掉过头,垂头丧气地又缩了回去。 一阵微风拂过,吹醒了余晓露。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用手理了理额前粘湿凌乱的刘海。 自己还倚靠在昨晚的角落里,身上却不知何时被披了一件外套。 余晓露抬眼向室内望去,只见张沫白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美女你可真能睡,我昨晚一个人低头哭,哭到后来眼泪都流干了,早就想抬起头,但是想想好尴尬,要怎么面对你……犹豫了好久才抬起来,却发现你睡得和小猪一样香……” 余晓露脸一红,低声啐骂:“你才和小猪一样……” 张沫白哈哈一笑,转过身又开始忙碌起来。 余晓露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上前,瞧见张沫白正用手机查着什么。 “我上网搜了搜,果然这个事件已经被所有人关注。我们不是第一例,甚至连中国第一例都不算……而且我注意到,好多人都提到了飞机坠机……” 余晓露苦笑:“这么说来这真的是个全球性事件,就和电影里演的一样……” “我和李林放曾经猜想过,飞机上的事故可能是恐怖组织的生化袭击。可是全球几乎同时出现这种状况,而且我看了看地图,几乎毫无规律性,我想应该没有哪个恐怖组织会有这种实力吧,所以……我也完全没有头绪。网上现在各种猜测原因一大堆,可没有一个得到官方承认。” “那现在……各国有什么应对措施么?” 张沫白挠了挠头,轻叹一声:“这种事情毫无预兆,哪有这么快一天就出现应对措施……哦不过提醒什么倒是有,就是呆在室内,储存好粮食水源,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救援啊之类的……论坛昨晚就已经疯了,可是我刚刚想再去看时,发的内容大多数都已被清除……” “传播途径知道了吗?”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被咬被抓会被感染……” “那些怪物有哪些种类知道了吗?” “还不清楚,我估计我们才是知道得最多的。除了普通的以外,我们还见过会飞的那种,我和李林放还碰到过能够爬墙跳跃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沫白看着余晓露慌张却故作镇定的双眼,那句刚想出口的“我也不知道啊”被生生咽回了肚内。 “嗯……你要不要先联系一下你的父母?” “哦对!” 余晓露惊呼一声,拿过张沫白手机。 “最好还是发短信吧,还不知道灾害有没有传到你家那边,也不知道他们方不方便打电话。” “我爸妈他们昨天下午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工作,我家离这里也只有两三公里,万一他们来不及作出反应……” “我们两个处在灾难中心,不也成功活下来了吗。你爸妈都是成年人,生存应变的能力比我们强得多,不用担心。” 张沫白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也是紧张茫然一片。短信收件箱里直至现在都是空白,自己的爸妈为什么还没有回应自己呢?是没有看到,手机没电,不方便?还是……张沫白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张沫白,”余晓露将手机还回,“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现在?”张沫白神秘一笑,“现在我要大显身手。” ***** “啊!啊!”余晓露低声轻吟。 “坚持!坚持住啊!马上就好了!” “不……不行了……” 张沫白目不斜视,擦了擦汗,揉了揉被踹疼的脸颊,再次按紧了余晓露的腿。 “啊……啊……有感觉,有感觉,快放手……” 张沫白停下手,余晓露累得瘫倒在地上,气喘吁吁,浑身香汗淋漓,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颊上。 “好,现在我确定了,你脚踝没有骨折,脚底神经末端也没有受到损害,估计仅仅是普通的脚崴了……” 余晓露躺在地上,翻给张沫白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是什么确定方法?你掰来掰去我的脚问我疼不疼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挠痒痒!” 张沫白表情严肃:“这是我刚刚在网上看来的方法,可以确定一个人脚的受伤程度。” 余晓露心中对这狗屁方法嗤之以鼻,可看着张沫白一脸的浩然正气,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认真还是在胡诌。 张沫白从床上扯下枕头,垫在余晓露小腿下,又起身去洗漱台拿下一块毛巾,冲上凉水后敷在她脚踝肿胀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冰凉刺得她脚上一麻,微微疼痛激起一阵颤栗,余晓露忍不住轻轻呼出了声。 余晓露深吸两口气,一抬头正巧碰上张沫白那异样的目光。 “怎么了?”余晓露有些莫名其妙。 “你刚刚这个样子……就像A片里动情的女演员,乡下猪圈里发情的老母猪……” “……去死!” “嘘,嘘,不要乱动,还想不想早点好?网上说你脚扭了就不要再乱动,万一再扭伤了,等个六七天都可能好不了。” 余晓露想动却不敢动,只能瞪着一双丹凤眼,气鼓鼓地望向张沫白。 张沫白起身走到自己桌前,开始翻箱倒柜。“我记得我好像带了些红花油,跌打扭伤药膏,云南白药喷雾剂什么的……哦,找到了,这些涂了可能会好得稍微快些。” 张沫白在手上倒了些许药水,轻轻搓揉起余晓露的脚踝。 余晓露只觉脚上像被太阳晒到了一般暖洋洋,又被张沫白一搓一揉弄得酥酥麻麻,竟是说不出的舒服。她刚想出声轻哼,忽然想起刚刚受到的“侮辱”,于是紧咬贝齿,两眼睁大,朝张沫白怒目而视。 张沫白被盯得心里发毛,只觉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余晓露,分明是一位英勇的女兵,受尽千般虐待,仍慷慨陈词:“该死的鬼子,上级的名字我晓得,下级的名字我晓得,可无论你对我耍尽多少手段,我都不会说!” “嗡嗡……” 手机的嗡嗡震动令张沫白回过神来。他一愣,继而飞快地拿起手机,颤抖着打开了新收到的短信。 “晓露,爸爸妈妈现在都已经在家里,外面的怪物确实已经到了这边,爸爸都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在哪里?还在学校吗?不要害怕,爸爸现在就过来救你。” 瞬间的狂喜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看着旁边早已想出声询问的余晓露,张沫白将手机默默递了过去。 余晓露的父母已经有了消息,那自己的呢?为什么现在还不回? 一个个无法知晓的问题压得张沫白喘不过气来。刚刚自己一直强笑着,假装已从李林放的死中走出,可如今这份伪装脆弱得如同蝉翼。 余晓露看着张沫白呆呆的样子,便知道他的父母如今还是音讯全无。 “张沫白,你爸妈他们可能是没看见,或者是……手机已经没电了又不方便充,你刚刚也对我说了,他们都是成年人,比我们懂得多的多,肯定没事的……” “嗯,”张沫白强打起笑容,“我知道。你怎么对你爸妈说?” “我对他们说,不用来找我,我会自己过去。” “那你不要再乱动了,这种较轻微的扭伤,过个两三天应该就好了。” “那你……” “我会留下来陪你,只要你不怕我是流氓。” 余晓露低下头,露出粉红的脖子。 “谢谢……”她轻声道。 …… 两天一晃就过,余晓露的脚恢复得比张沫白想象中还要快,已基本无碍了。 “嗯……张沫白,你在干什么?” 这两天里,张沫白时不时就在阳台上做着锻炼。俯卧撑,高抬腿,蹲起跳……有时也不知在手机上看了什么,一看完便拿起食堂的水果刀,在阳台上“呼呼”横劈乱戳。 今天更是不同寻常,只见他拿着剪刀,开始对寝室里废弃的牛奶箱子改造。余晓露在一旁看着,有些纳闷。 “我昨天看了看外面,这层走廊里似乎只有一两只“丧尸”,整幢楼内也没有多少。既然要在这种情况下活下去,就一定要做足准备,所以我打算出去锻炼一下自己。网上关于这些怪物的认识太少了,我打算自己去收集一些信息……” 话音刚落,牛奶箱子也已被他剪成型。余晓露看去,发现硬板纸被他剪成了个圆筒型,用透明胶固定住,正套在了他小手臂上。 “虽然那些怪物走路慢,可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万一他们转性了呢……” 张沫白又拿起一个包,塞了些东西进去,随后提起包走到门口,转过头:“我过一会儿就回来,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等等……” 张沫白无奈地道:“不要怕,我肯定会回来的。” “我也要去!” “啊?” 余晓露抬起头,直视张沫白:“我……我也要活下去,所以……我也要学会怎么保护自己。” 张沫白看着余晓露上扬的眉角,坚定的双眼,慢慢走过去又扒拉出几个牛奶盒。 “好,好,我知道了,出去慢一点啊,脚又扭坏了我不管哦……你等等啊……” 一小时后。 “好了。” 张沫白满意地拍拍手,看着自己奋斗了近一小时的杰作。 余晓露身穿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两条小臂,小腿上各绑一个圆滚滚的硬纸板圆筒,手上握着根长木棒,顶端还粘绑着把螺丝刀。 “这……这是什么装扮,重死了!”余晓露抗议。 张沫白只觉余晓露像是一只肥嘟嘟的熊宝宝,说不出的可爱,只能忍笑道:“你一个女孩子,还不是为了你的安全,本来就是锻炼胆子,当然安全第一。一层羽绒服加上一块超厚硬纸板,我就不信那些怪物还咬得穿。” 余晓露还想说什么,张沫白已走上前打开了寝室大门。 “小鹿公主,来吧。” 徐晓露来不及说话,只能摇摇晃晃地跟着走出。 第十三章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张沫白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左右环顾。今天运气格外好,只有一只“丧尸”在走廊尽头,低垂着脑袋,正慢悠悠地原地晃悠。 他朝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余晓露跟上。 “哐当……哐当……” 张沫白惊愕回头,看见身后一只纸版“高达”正一摇一摆,“踢嗒踢嗒”地朝前赶。 “靠,你怎么发出那么大声音……” “还不是你给我安了这么一身东西!”余晓露小声抱怨。 张沫白暗自惭愧,但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招呼着余晓露便一齐躲在拐角墙壁后,偷偷观察着不远处的“丧尸”。 “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接下来我要做一些测试。”张沫白从口袋里轻轻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手中的毛巾,往前扔了过去。 不一会儿,整块毛巾便都烧了起来,可不远处的丧尸却仍旧一动不动。 “好……好吧,这些怪物好像对热量并不敏感……” 余晓露歪斜着眼睛:“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小的热量,能注意到才怪了……” 张沫白强撑道:“至少我们知道少许的热量,那些怪物是不会注意的……好!下一个测试。” 只见张沫白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空瓶,朝怪物扔了过去。 “咣当!” 空瓶落在那“丧尸”不远处,弹跳了两下,滴溜溜地转起圈来。 “嗷!” 昏昏沉沉的怪物突然转身,低吼嘶叫着朝那瓶子跑去。 张沫白抬手又是一个空瓶子,怪物一下被转移注意力,转过身跑向后者。 “看来这些怪物对声音比较敏感……”张沫白喃喃。 余晓露刚想出声询问,却见张沫白又掏出了个手电筒。 “下一个测试。” 张沫白打开手电筒,强光直直逼射,直接把那怪物乌青麻黑的凹陷脸颊映得发亮。 “嗷!” “丧尸”大声嘶叫,以差不多每秒两米的速度朝张沫白……的手电筒冲去。 “哇!”张沫白吓了一跳,“没想到它们对光源这么敏感!” 余晓露双手握着木棒,躲在张沫白身后,秀气的脸因紧张而变得毫无血色,鼻尖还沁出了一层细密汗珠。“那……那怪物过来了吗?” “嗯,你站在这儿不要动。” “不,我要帮你!” 张沫白一翻白眼,“你乖乖站在这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话音刚落,他已闪出拐角,暴露在那怪物面前。 “而且,我的测试还没做完呢……” 那怪物离张沫白仅有五六米的距离,嘶叫着朝他跑来。张沫白却是不慌,镇定地一笑,从包中又摸出颗“手榴弹”。 “去吧,皮卡丘!” 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抛物线,“哐当”一下落在怪物身后不远处。 “嗷!” 怪物嘶嚎一声,加快速度朝张沫白冲去。 “纳尼!”张沫白吓了一跳,不禁朝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声东击西法在这种情况下一点用都没有。不远处的余晓露面露焦急神色,张沫白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过来。 “还有一个测试……” 张沫白身随心动,慢慢躺了下来,眼鼻紧闭,一动不动。 “装死大法……传说中碰到熊瞎子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免于一死,不知道这招在这些怪物身上适不适用……” 张沫白脑袋转得飞快,身型却毫不动弹。只听得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拼命抑制住要站起身逃跑的想法。 “砰!”那怪物似乎硌中了他的小腿,张沫白终于忍不住眯起一条眼缝。 一张血盆大口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张沫白甚至能看见猩黄涎水在空中慢悠悠地飞翔…… “尼玛啊!装死要变成真死啦!”那怪物整个身躯向他扑来,张沫白吓地毛发尽竖,血液倒流,慌乱中只来得及将自己小臂伸过去,让怪物啃上面厚厚的硬纸板。 “余晓露,不要再看热闹了,快来帮我!!” 话音刚落,那怪物便已经咬上了硬纸板。张沫白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那股力摇动起来,抬眼看去,那怪物拼命摇晃着脑袋,越来越疯狂,灰白眼上的红色血管也越来越多。 张沫白脑中不适时宜地出现了一幅画面——草原河流边,一头鳄鱼紧紧咬合住瘦小羚羊的腿,疯狂转动撕扯着…… 张沫白本来对这加厚豪华版的硬纸板充满信心,现在却大骂自己的傻气……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余晓露挥舞着木棒朝怪物脖子下方狠命插下,尖头打磨锋利的螺丝刀毫无阻拦,“噗”地一下捅入怪物体内。 怪物痛叫出声,身躯急剧摇晃,余晓露手上不断用力,可那螺丝刀好像卡在了什么软骨之间,再也无法深入。 张沫白一手拨开怪物乱舞的双手,一手从兜中掏出水果刀,飞快朝怪物脖子上插去。 黑红色血液喷薄而出,溅得身上到处都是。那怪物吼声愈发凄厉,肩胛骨附近隐隐突起,好像有什么要从体内破出。 张沫白也注意到了怪物背后的不同寻常,心猛地被扯紧。 “噗!”一对肉翼破体而出,湿漉漉的血脓水滴了他一身。 “我操!余晓露快下来!”张沫白只觉运气背到了极点,没想到自己实验的对象竟然是危险无比的长翼怪物! “呀啊啊啊!”那怪物扇动起刚长出的肉翼,伏在怪物背后的余晓露一时来不及松手,竟被它带到了半空中。 张沫白仍死死抓着插在怪物脖子处的水果刀。那怪物扇动着翅膀向上飞去,拼命摇晃身子,他的手终于握不住,滑了下来。 走廊间天花板离地面只有三米左右,横纵空间都不大,那怪物控制不住方向,控制不住高度,到处横冲直撞。 余晓露挂在怪物身上,恍若正在驯服残暴飞龙的龙骑士,只不过这位龙骑士嘴上惊叫连连,眼中泪水哗哗。 “坚持住啊!”张沫白从地上跳起,一下抱住怪物的双腿。那怪物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拼命扇动翅膀,嘶叫挣扎。张沫白努力身形下坠,稳住重心,可依旧被那怪物左右乱带。 这一刻,张沫白只希望自己能再胖个一百来斤。 “呜呜……我……啊……啊!”余晓露被晃得全身发颤,话都说不清,一头乌黑的秀发癫狂地甩动着,像是在进行甩干的拖把。 “余晓露!快把它脖子上插着的水果刀拔出来,捅到它脑袋里!” 余晓露努力伸手,可每次都在刚要够到时被甩开。 张沫白心一狠,双腿跳起夹住怪物的下身,抡起老拳就往怪物脸上砸去。 “嗷!”那怪物嘶吼一声,张口欲咬,张沫白再次将硬纸板送进它口中。 那边,余晓露终于拔出插在怪物脖子里的水果刀,对准它的后脑勺,拼尽全力刺了下去。 “噗!” 刀身一路畅行无阻,没至刀柄。 怪物痛鸣连连,癫狂般地晃动脑袋。余晓露死死攥着刀柄,紧咬牙关,不肯放松。张沫白只觉咬着硬纸板的那股力越来越微弱,刚想抬眼确认,上拉的力量突然一空,整个人便往下落去。 “哎呦!” 一连两下撞击,痛得张沫白眼冒金星,五脏六腑像是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你……你没事吧……” 张沫白刚想出声,整个人就被拉着从怪物身下拖出。身边,余晓露穿着铠甲气喘吁吁,累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那怪物呈俯卧状,趴在血浆汁液里,头上插着把小刀,一动不动,死得不能再死了。 “它……它死了吗?” “是啊,鹿女侠举刀屠妖孽,沫白公跪地献双膝。女侠,这一刀剁得实在是妙啊……妙……”张沫白歪嘴揶揄,只不过他一身污血,满头大汗,说起话来还气若游丝,实在是无比凄惨。 余晓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寝室走去。 “还不快走,这里动静那么大,等会再来几只怪物怎么办?” “哎……美女……” “怎么了?” “帮忙拉我一把,我……我被砸得动不了了……” “……” 第十四章 春光一瞬 张沫白被余晓露扶着,颤巍巍地走进了寝室。经过洗漱台时他抬头看了眼镜子——里面的两人皆是头发凌乱,疲惫无力,身上还有着大片污血。“熊宝宝”瘦身成功,一身羽绒服破得不成样子,小脸热得通红,被一层湿嗒嗒的汗包裹着。 张沫白关上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不要紧吧……” “还好还好,谁能想到站在那里傻乎乎的试验品竟然是长翼怪物,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惊喜……” “所以呢,你试验出什么有用信息了吗?” “有,我们不能凭相貌判断一个东西,会吃大亏。” 余晓露翻给张沫白一个大大的白眼,也不再和他拌嘴,拿起剪刀便开始拆卸身上的“零件”。 张沫白也想起身拆掉手臂上的硬纸板环套,可身上软绵绵的,怎么都提不起力气。往日连站着都嫌硬的地板如今是如此的舒适,张沫白感觉整个屁股都已经在地上扎根。 “往旁边挪一挪,我要在卫生间里洗个澡。你身上全是血,又臭又脏,也一起洗一个吧。哦不是,说错了,我……我是让你等我洗完再洗,不是说一起洗!你想得美……干嘛这么看我……别瞎想!” 张沫白含笑地望着余晓露,只把她看得整张脸都红透了,才轻笑着移开目光。 “砰!” 余晓露闯进卫生间,一把关上了门。 张沫白笑意吟吟,心中莫名地有些得意。也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总喜欢逗弄余晓露,想看看她窘迫不堪的样子。 “难不成我是个变态,这压抑已久的天性被现在环境激发出来了?”张沫白心中警铃大作。 “不,不会的,估计是太紧张,所以要忙着苦中作乐吧……”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木门后,水声哗哗,还不时响起肌肤拍打的声音。张沫白刚刚还如老僧入定,盘坐地上,身形不动,听到这阵阵水声却心猿意马起来,目光不由得往卫生间飘去…… “靠!我果然是个变态!”张沫白心中大叫…… 卫生间里。 冰凉的水从天而降,在乌黑浓密的柔草间蜿蜒曲行,流着流着已到崖边,收刹不住,便如瀑布般帘卷而下,却忽地落在一处细腻光滑的高耸玉石上,溅开万点星光。 余晓露呆呆摸着自己的肌肤,感受着上面传来的阵阵冷意。 对付一只怪物已是如此的费力,外面还有成千上万只,自己能安全活到家中吗?即便回到家中,与父母平安汇合,自己又能在这种环境中存活多久呢?如此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活着,究竟有没有意义? 余晓露关上淋浴阀门,拧着自己湿漉漉的黑发。水从平坦小腹滑过,朝下方的“水帘洞”急吼吼跑去。 从刚刚的情况来看,这些怪物对声音,光源都较为敏感,力气、咬力也大得可怕。像那种会飞的怪物更是凶猛异常,跟电影里那些只会靠人海战术的丧尸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要害是不是与电影中一样只有头部,反正刚刚用刀插在背上和脖子上都没有太大反应…… 余晓露头疼地甩了甩脑袋,“不管了,等会儿和张沫白再一起讨论讨论吧……” 脑袋里又浮现出那个家伙的脸,时而贱贱地坏笑着,满嘴不正经,时而又像昨天晚上一般,独自缩在角落里,伤心地舔着自己的伤口,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余晓露脸莫名一红,刚想伸手拿换洗的衣服,突然愣住了。 刚刚自己就这样直接闯了进来,所以现在身边空空如也……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张法师正襟危坐,嘴中念念有词,脸上古井无波,可谁知道他心中的巨浪翻起了几米…… “人呐,就是这么的奇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有这种反应。哎,我怎么能输给人类本能呢?我怎么能输给一段肉眼都看不见的基因呢?”张沫白低头,喃喃自语:“二弟,你要听话,争气,别像没见过世面一样,等会儿被余晓露看见笑话,快放松,放松……” “咚咚咚……” “出来了!”张沫白摆好姿势,作假寐状。 “咚咚咚……” 张沫白纳闷地循声望去,可余晓露的身影却迟迟不出现。 “张……张沫白,帮我拿件衣服,我忘拿了……”声音微不可闻。 张沫白咽了口唾沫,安抚好久的二弟再次主动请缨,跨马上阵。 “好,你等等啊……” 张沫白在自己的衣柜里拿了一件干净T恤,一条舒适运动裤,弯着腰朝卫生间走去。 “我到了。” 厕所门一动不动。 “衣服送过来了。” 大门还是紧闭。 “靠!美女,开门呐!要不然我怎么传进去?”张沫白气急败坏。 门“吱呀”露出一条缝,余晓露低低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你递进来吧。” 张沫白呆呆看着那条不知有没有一厘米的门缝,彻底凌乱了。 “有没有搞错!这么小一个缝,连只蟑螂都爬不进去!你让我递啥?美女你平时穿的是纸片么?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不要这么保守!搞毛啊!” 门后的余晓露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平日里挺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如今怎么让人递个衣服还那么畏手畏脚,难道是因为在食堂发生的事?好像毫无关系。 门外张沫白还在感慨,门内的余晓露越想越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脑袋一热,心一横,她一把就将门拉开,却力道过大,一时收不住。 喋喋不休中门被突然打开。一阵妖风吹过,刮得张沫白眯起了眼睛。恍惚朦胧中,他只看见了乌黑的秀发,白里透粉的的肌肤,用手遮掩不住的高耸胸脯,柔和姣好的曲线以及那慌张的眼神…… 张沫白赶忙捂住眼睛,心里一阵惭愧。“只看了一眼,竟然全看见了……” “砰!” 大门瞬间被关闭,里面忽地悄无声息。张沫白默默搬了个椅子在门口,将换洗衣物放在了上面。 “咳咳,衣服我放在门口椅子上了,我先去阳台,你随意……嗯……我刚刚什么都没看见,你放心……” 张沫白虚心地挠着头,慢慢走到了阳台上。 ****** 微风吹拂着张沫白,一头乱糟糟的卷发经过水洗后变得稍显柔顺。寝室里没有吹风机,湿漉漉的头发只能靠风力自然吹干。 余晓露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脸颊还带有红晕。 张沫白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沉默,主动开口:“我刚刚……” “不要再说了!” “哦……” 又是一阵沉默。 张沫白拿出手机,说道:“嗯……我们把音乐放轻一点,来听听歌吧……” 阿信的嗓音响起:“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哦不好意思,换一首……” “我空荡荡的机场在等着谁,谁降落停留过多久谁又起飞,时间像一条条的流水……” 张沫白一脸黑线,关掉了手机。 “也不知道手机电什么时候没有,我们还是节省点用吧,哈哈……” 余晓露目光亮晶晶的,突然开口:“张沫白,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世界都已经这样了,我们……我们为什么还要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呢?” 张沫白一阵无语。感情刚刚沉默是你在思考人生,不是因为不好意思啊!可余晓露语气沉重,他也不敢再开些玩笑搪塞过去。 “类似的问题,我也同样问过李林放,”张沫白走回宿舍,坐在了一张椅子上。“他说其实我们心中都有一个答案,就是它支撑着我们活下去。对我来说,我还有我的父母,还有许多关心我的人,他们不希望我死。我也关心着很多人,我自己也不想死,为了他们,为了自己,我要活着。 嘿,你知道嘛,其实我做过类似的梦,梦里到处都是怪物,你们怕的要死,我就像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带领你们,砍砍杀杀,最后到达安全的地方,你们眼中都冒着小星星,崇拜地看着我,哈哈,哈哈,醒来后还觉得,哎,这种世界也不错。可现实发生后,才发现完全不一样,这要残酷得多,沉重得多,我连自己都快保护不了了,哪还有力量去保护别人…… 可即便这样,我觉得生活还是有盼头。我不能因为这世上充满了吓人的怪物就龟缩起来,放弃生命。我不想还没有留下点什么东西就这么草草结束一生,这世界或许不再绚丽多彩,可只要有心,我相信一定能发现美好的,值得令你活下去的东西。比如说刚刚那美丽的瞬间……” 张沫白讲得口干舌燥,只觉自己俨然就是个哲学家,余晓露现在一定满眼小星星地崇拜着自己。 正这么骚骚地想着,突然发现一只粉拳在眼前越放越大…… “去死!” 第十五章 再见杨鹂 “准备好了吗?”张沫白轻声问。 “嗯。”余晓露拧了拧粘在手臂上的硬纸板环筒,确保它真的固定牢靠。 “那我们走吧。” 张沫白回头,看了整间寝室最后一眼,随即打开大门,走了出去。余晓露紧随其后,一脚踏入了清晨的朝阳中…… 一小时前。 “你想清楚了?” “嗯。” “脚已经完全恢复了?” “对。我跟爸妈一直在联系,我对他们说今天就出发,让他们等在家里不要出来。一直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零食和水总有耗光的时候,况且越到后面这种灾害会越严重,早些出去生还的可能还大一些……” 张沫白叹了口气,道:“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快点收拾东西吧……” 他走到李林放的橱柜前,打开了橱门。一股木屑味扑鼻而来,还夹带着几分李林放衣服的味道。张沫白怔怔地站了会儿,回过神来,从里面拿出一个背包,递给了余晓露。 “往里头装点东西吧,水,食物,手电筒,餐巾纸,水果刀,酒精棉……感觉用得上的都装一些。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多准备点东西就多点手段……不过也别拿太多了。” 张沫白拿起自己的包,也开始往里头塞东西。 打火机?拿了!原始社会中火几乎就是最有用的东西啊!感冒药片和抗生素?拿了!虽然被那些怪物抓伤估计这药物也没用,可万一自己在路上生病了呢?自己家在外县,谁知道到那儿要多长时间。削笔刀?拿了!多把刀总是好事,管它能不能切开皮肤。橡皮绳?拿了!反正又不占地方。备用衣物?拿了!防晒霜?拿……哦这个还是算了…… 张沫白不比余晓露家就在附近,准备当然要充分一些,背包自然也就更鼓一点。 “有什么计划吗?”余晓露问道。 “你会骑自行车么?” “会,但是我车没骑过来……” “我们就去车棚,李林放的车锁在那里,你骑上它回去找你爸妈。” “那你怎么办?” “我有辆电动车停在校门外。” “好。” 余晓露和张沫白背上包,走到寝室门前,整装待发。阳光透过门缝铺在地板上,有些出乎意料地绚丽夺目。 “终于要走了吗?”余晓露呆呆地看着整个寝室。虽然才呆了三天,虽然这里又脏又乱,可这儿就像是个避风港,与外界的一切恐怖隔绝起来,温暖的像是一个家。如今要走,竟让人有些依依不舍。 她转过头,看着身前并不算高大的背影,感觉这一切仿佛都已发生了很久。要不然如何解释,几天前他单薄的背影如今变得如此厚重? “等等!”那厚重的背影叫道。 “怎么了?” “我忘记给自己做手臂护套了!” 张沫白转身返回阳台,又拿出了几个快递箱,牛奶盒。 “我只有一个问题……”余晓露嘴角抽了抽。 “嗯?” “你们寝室哪来那么多硬纸盒?!” ********** 楼道内丧尸稀少,仅有的几只也被张沫白用“扔瓶子大法”引开。两人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挑了条小路走。 张沫白和余晓露尽量隐蔽在树木后方,避开主干道上的丧尸。一路走去,两人明显感觉到怪物的数量增加了许多。身穿校服的“同学”占了大部分,都在阳光中晃悠悠地走着。张沫白看着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有些还被啃地面目全非——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是自己认识的。 “呜……” 前方草地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嘶吼,张沫白抬手示意余晓露蹲下噤声,自己慢慢地朝前移动。 只见前方草地里有一只怪物趴着,全身都已经血肉模糊,两脚被啃得只剩下发黑的骨头。 旁边,腐烂的肠子,内脏从体内一直拖到外面,浸在已经干涸的黑血汁水中,一群苍蝇盘旋在上方,嗡嗡不肯离去。张沫白看得一阵恶心,要不是肚内本身没什么东西,估计早已大吐特吐了。 “张沫白,怎么了?”余晓露在后方低声询问。 “有一只不能动的怪物,你先等在那儿,不要过来。”张沫白掏出水果刀,慢慢走上前。那怪物闻到食物气息,微弱的叫声开始慢慢变强,头向上抬起,烂嘴挣扎着咬合。 离得越近,那腐烂腥臭味就越重,直扑得张沫白一阵头晕眼花。他强忍住胃里翻涌的液体,将水果刀从怪物头顶缓缓刺入,用力搅了搅。 不知为何,这怪物的脑袋远没想象中坚硬,一刀下去简直就和切水果一样轻松。 张沫白拔出刀,将刀身上黑黑红红的固液体擦在了旁边的杂草上,心中五味陈杂。身后突然传出声响,张沫白连忙转身。原来余晓露走了过来,正脸色难看地盯着地上的那具腐尸。 “以后……以后你把这些事情交给我……”余晓露脸色苍白,可一双眼睛倔强地盯着张沫白,“我不可能一直生活在你的保护下,迟早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情况……” 张沫白装作无所谓地摊摊手:“求之不得,鹿女侠肯出手真是最好了。” 余晓露表情突然变得惊恐,张沫白脊背一阵发凉,暗叫一声糟糕,赶忙握紧水果刀转过身子。 一只女性丧尸不知什么时候逼近,正一瘸一拐地朝他们走来。那“丧尸”右脸颊已被啃得稀烂,整排牙齿全都裸露在空气中。身上还包裹着破破烂烂的校服,一头短发黏糊糊的,满是血污。 脖子两侧,竟还分别长着个大大的肉瘤,垂挂耷拉着,隐隐有红绿光芒闪烁。 张沫白越看这怪物越熟悉,一时竟忘了冲上前。 “杨……杨鹂?”余晓露喃喃。 张沫白终于反应过来——原本躲躲闪闪的眼睛如今蒙上了一层灰翳,厚厚的眼镜也不掉在哪儿,但它确实就是杨鹂! “杨鹂”嘶叫着朝两人扑来,张沫白没时间哀叹伤感,硬着头皮迎上前。 可身边有人比他跑得更快,张沫白讶异地扭头,只见余晓露一个箭步,手握水果刀朝“杨鹂”头顶狠命扎去。 “嗷……” 刀身全部贯入,可怪物还在拼命挣扎,余晓露双手攥紧刀柄,疯狂地左右拉扯。“杨鹂”头顶被开了个洞,越拉越大,黑血汩汩冒出。 “对不起,对不起……”余晓露低声哽咽。 “砰!”余晓露只听得一声肉块碎裂的声音,接着手中的刀一轻,嘴里似乎被溅到了什么腥臭浓烈的固液体。她几欲摔倒,眼前瞬间一片黑红。 后头的张沫白惊呼出声。刚刚还嘶哑吼叫的“杨鹂”突然整个上身都爆裂开来,黑血肉泥飞出老远,溅了一地。 黑红血雾散去后,只见那怪物整个上身空荡荡的,连骨架都没有剩下,只有一些剩余的内脏肉块被下肢盛着,摇摇欲坠…… 余晓露抹了抹眼睛,吐出了嘴中的物件。血腥味争先恐后地涌向她的鼻子,搅得胃部一阵翻涌。 刚刚那是什么?脑浆?肉块?内脏? 余晓露再也忍耐不住,拼命呕吐起来。 张沫白只觉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腐臭,刚想拉狂吐不止的余晓露逃离,余光却瞥见大路上的丧尸们都转过身,正疯狂朝他们涌来! “我靠!快跑!”张沫白一把拉起余晓露,没命般向前狂奔。 四面八方的怪物急速聚拢,伸出黑漆漆的双手,目光齐刷刷聚集在二人身上。 “嘭!”不远处一只怪物突然头着地砸落,脑浆血液糊了一地。 张沫白吃惊地抬头——只见附近楼层里,一只只“丧尸”狂热地嚎叫着,全都自杀般跳下。有些摔落到地上还侥幸存活的,便疯狂地拖动身躯爬向两人…… 整片区域的丧尸都沸腾起来,拖走的开始小跑,小跑的则越来越快。 张沫白四处张望,发现到处都是怪物,铜墙铁壁般,根本没有一处空缺口。 “妈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张沫白心下惨戚,转过头看着余晓露,却见她眼里亮晶晶的,似是……不甘中透露着无奈。 这个眼神……和李林放那时一模一样! 心头突然莫名开始烦躁,那抓着余晓露的手越攥越紧。 上一次我无能为力,这次还是一样吗? 不!不可能!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我就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这次一定还有机会! 可机会在哪儿呢?张沫白焦急地四处寻找,可眼前除了丧尸还是丧尸,密密麻麻,一大片。 张沫白喉中苦涩干涸,有如火烧火燎,只想让人拿盆冷水浇灭。 对了,水! 张沫白向前张望,越过尸群看到了不远处的河流,欣喜若狂。 虽然不知结果怎样,但总好过漫无目的等死砍杀。 “我们跳到河里!”张沫白叫道。 “好!” 松开彼此的手,张沫白和余晓露都拿出水果刀,朝最为靠近的怪物劈砍起来。杀开一小个缺口,两人拼命朝前奔跑。 越来越近了!那片河流! 张沫白边跑边脱下肩上的背包,一把将它甩到了较远的河岸上。 “余晓露,把背包扔到岸上,直接跳下去!” “扑通!”“扑通!” 张沫白只听见两下近乎同时地落水声,紧接着整个世界便被寒意包拢。 第十六章 水中漫步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身后丧尸的吼叫变得模糊又遥远。张沫白努力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了身边的身影。 河前段本就不深,正中心也就大概刚过人脖子。张沫白不敢冒冒然伸出头,只能压低重心潜在水下,憋住气朝着余晓露划拉。 离得越来越近,身边的“余晓露”突然转过身,张沫白正好对上了那灰白而有红丝的双眼! “哇啊啊啊啊……克劳!!”张沫白吓地咳出一连串气泡,拼命朝后挣扎,可实在离得太近,那怪物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脚。 张沫白连连蹬腿,却在水中使不了多大力,怎么也摆脱不了那怪物。 “尼玛!”张沫白大声哀嚎。浸了水的鞋子沉甸甸的,都没法子来个金蝉脱壳。越来越多的丧尸落入水中,不少还能站起身走向他们。 突然一道寒芒闪过,正中怪物头部,张沫白讶异地扭头——是余晓露! 只见余晓露攥紧刀柄,狠狠搅动,张沫白只觉脚上拉扯的力越来越小,用劲一蹬,终于险险挣脱。 “可恶爱……往前夜哦……”他在水里大声喊叫。 前方的水更深一些,或许这些怪物就会支撑不住,没法再追来,张沫白这么想。 两人一阵扑腾,又往前闷头游了二三十米,好不容易与身后的怪物拉开了些许距离。 余晓露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将头仰出水面开始大口呼吸。身边,张沫白也慢慢浮出脑袋,心有余悸地看着不远处的丧尸群。 “总……总算甩掉他们了……”余晓露急急喘息。 四五十只丧尸聚集在河岸边,不少跌落河内,颤颤巍巍地在水中走了几步,便停住了。有些漂浮在河上,随着水流慢慢移动。 “难不成这些怪物还会游泳?”张沫白这么想着,脑海中浮现出丧尸在水里蛙泳,自由泳,仰泳的情景。 他抬手就给自己扇了一巴掌,“想什么呢!成精了吗?!” “刚刚那是什么?为什么杨鹂上……上身会突然炸掉?” 张沫白无奈苦笑:“我也不清楚,这样看来怪物的种类又多了……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似乎就是那怪物爆炸后散发出来的……这群怪物刚刚那么疯狂,估计就是因为这气味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余晓露游到他身边。 张沫白示意她将脑袋压低,随即环顾四周。大部分怪物都被吸引到了河道口,可仍有零星的几只散布在河岸两边,慢悠悠地走着。两人的包被甩在了不远处的岸上,附近恰好没有多少怪物。 “怪物都被吸引在那里,一时应该不会散去,我们正好能溜走。我去把包拿过来,我们沿河边走。这条河一直通到教学楼那儿,虽然离校门口还有一定距离,却也不算太远,我现在就是在想……上了岸后浑身湿嗒嗒的,怎么办?” “你……你包里不是有换洗衣服吗?” 张沫白挠了挠头,尴尬一笑:“是啊,我倒是无所谓,上个岸随便找个地方给换了,你怎么办?总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脱光光吧……” 余晓露俏脸一红,强装不在乎:“脱……脱光光就脱光光,非常时期当然非常处理,要不然还能怎么办!你……你怎么现在还这么死板,竟然考虑这种!” 张沫白盯着余晓露,嘴角含笑:“是我多虑了,鹿女侠既然能在水下勇斗丧尸,又岂会在这种情况下还顾忌那么多。” 余晓露没好气地往张沫白脸上泼了泼水。 “嘘,安静点,非常时期还这样……”张沫白笑着朝河边的两个包游去。 大部分怪物都被吸引走,河边仅有的几只也只是低垂脑袋,蹒跚拖走着。张沫白将手慢慢伸过去一勾,一下便将两个包勾了过来。 一手托举着两个包,一手朝前划着水,张沫白慢悠悠地朝余晓露游去。 “喏,把包举起来放头顶上……不要举那么高……我们沿河岸走,这边浅一些。路边还是有挺多怪物的,宁愿慢一点也不要发出响声。” 余晓露点点头。两人顺着河流,半游半走,一旦发现旁边有丧尸经过,还要将头潜进水中,只露出一个包。 明明平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慢慢悠悠也不知走了多久。虽然已是春末,可河水仍冷冽冰凉,冻得两人牙齿打颤,腿如铅灌。 张沫白走在余晓露后头,目光不自觉地就飘到了她身上。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半浸在水中,曲线美好的上身……完全浸在水下,高耸的胸部……从后头一点都看不见,修长有力的双腿……隐匿在漆黑的河底…… 说好的诱惑呢?说好的血脉喷张呢?尼玛什么都看不见啊! “靠!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东西?要不要脸?”张沫白暗骂自己禽兽,可一双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转个不停。 “砰!” 前方的余晓露突然停下身子,张沫白一时走神,撞上了她。 “已经到了啊。”余晓露转过头,一脸莫名其妙。 张沫白心虚一笑,抬头检查岸边情况,确认没有怪物后,将自己和余晓露的包都放上了岸。 他手脚并用爬上岸,转身去拉余晓露。 不拉不知道,一拉吓一跳! 被水浸湿的上衣完全勾勒出她青春活力的身材,身前一大块衣物被血浸染,竟愈发显得妖异美艳起来。胸前玉石被河水打磨得圆滑通透,呼之欲出,两粒凸起盘踞其中,若隐若现,发梢滴落的水珠沿着玉石圆弧轻轻滑落,幸福而又迫不及待地跌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沟壑中。 “禽兽啊!我真是禽兽啊!”张沫白只觉鼻头似乎热乎乎的,赶忙仰头看天。 “怎么了,张沫白?” “哦,我在看附近天上有没有那种会飞的怪物,警戒一下……” 虽然余晓露口中英勇无畏,可张沫白知道让女生光天化日下在空旷地方赤身裸体实在是有些不雅。于是两人就近选了片小树林,窸窸窣窣地换起了衣物。 张沫白站在原地,早早换完,心中天人交战。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呢?是看还是不看呢?邪恶和正义的小人你来我往打了半天,眼看着正义小人马上要被打死,余晓露却已落落大方地从树林后走出。 一身新男装的余晓露少了点柔美魅惑,但增添了几分飒爽英气。 感受到张沫白异样的目光,余晓露不好意思地问:“看什么看?” “我的品味就是好,女生穿都这么好看。” “……” “嘶!” 一声吼叫突然从树丛后传出,原来是一只男性丧尸顶开了树枝,歪斜着脑袋,正朝两人走来。 张沫白刚想出声提醒,却听得余晓露一声娇斥,紧接着便见她从裤兜里掏出水果刀,飞速扎进了怪物脑袋中。她抽出后又再次刺进,一连捅了四五下。 怪物缓缓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一动不动了。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只看得张沫白目瞪口呆,连掏刀都给忘记。 “看什么看?”余晓露柳眉一挑。 “我……我不敢看,嘿嘿,女侠好身手,女侠好身手……” 余晓露轻哼一声,有些得意地朝前走去。 张沫白背上包,也从兜里掏出了水果刀。看着前方的背影,他轻笑一声,快步跟上。 第十七章 张大帅的计谋 “这下子麻烦了……”张沫白喃喃。 两人一路上小心翼翼,从草丛树林间弯腰穿过,途中还解决了一只避无可避的怪物,终于来到校门口附近。一望之下,却发现前方广场上怪物遍布,少说也有五六十只。 车棚就在校门边,直线距离离两人一百米都不到。可中间隔着的广场仿佛天堑,难以逾越。 “我们……我们貌似只有两条路可走,”张沫白苦笑:“一条是直接斜穿过广场,跑到车棚那边。另一条是想办法走进广场边的行政楼里,从三楼的窗口跳到车棚顶,然后再想办法下来……不过,这样也几乎绕走了半个广场,而且……窗口离车棚顶太远了,万一能跳到棚顶也不知道它是否支撑得住,所以我估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你意思是两种方法都不行?那怎么办?” 张沫白脑海中各种方法闪现,三十六计一条条罗列。 “围魏救赵,金蝉脱壳,美人计……美人计……美人计……”张沫白无语地捂着头,脑海中不停闪现的只有“美人计”,还毫无用处…… “关云长水淹镇关西,鲁提辖拳打玉皇大帝,聂小倩与宁采臣化作双蝶,孙悟空咳血葬花……啊啊啊啊!他妈的!”张沫白越是努力去想,脑中越是一片浆糊。 “林妹妹火烧连营……啊!对了!用火烧!”张沫白如同便秘了一个礼拜的人突然畅通无阻了般,舒适爽快到极点,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 “我们用火!” “啊?”余晓露一脸不解。 “那些怪物不是对光和声音很敏感吗?我们就用火烧,把这整片草皮树林都烧了,应该能吸引不少注意力!” “可是现在是大白天,到处都有光……而且你自己也实验过,他们对热量并不敏感。” 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一下子被否决,张沫白默默地蹲下身,再次陷入了便秘。 “等等……”张沫白突然抬起头,“我的想法并不是毫无用处,如果……如果不能把他们都吸引过来,那我们……”张沫白露出神秘笑容,“我们就用火把它们都干掉!” “……你是认真的吗?”余晓露嘴角抽了抽。 “当然啊!”张沫白一脸严肃。 “那好,你说怎么做?” “首先,我们先把这片树林点燃……” “怎么点?不用掏包,我知道你带了打火机。这么大一片树林,你以为像电视小说里那样,树枝随便一点就着吗?” “不……”张沫白指了指不远处的垃圾汇总箱,“我们可以拿垃圾当引燃物,塑料什么的很好烧,里面指不定还有什么易燃物品,把他们堆放在一起,我就不信烧不起来。至于草皮就更简单了,我有时放个烟花溅到点火星都能烧起来……” 余晓露一想还真有可能,不过似乎还是存在着问题。 “即便能烧起来,可万一根本不能吸引住它们呢?更不要说你想的把它们都烧死……这根本不可能!” 张沫白骚骚一笑:“化不可能为可能,我就是这么神奇!” ******* “你确定要这么做?” “嗯。”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靠……要不再想想?” “哎,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气运!哪有什么事情是板上钉钉的?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 两人手提一袋袋垃圾,来回搬运,将它们大部分都堆在了树林草堆间,另一些则放在了较后头。 张沫白又从垃圾箱里淘出两根长条形的不锈钢板块,将它们插在了后方草地内,随后拿出打火机。 “余晓露,你把它们固定住,让火不要延开。等会儿沿着两板之间的夹缝烧,一旦蔓延开来就用脚踩灭。” “好我知道了。” 张沫白轻轻摁下打火机,一草既着,火势迅速沿夹缝扩散开来。 “哎,要烧到尽头了!余晓露踩踩踩!” 两人一阵手忙脚乱,不停地点火踩火点火踩火,劳累大半小时终于搞出了一条简陋防火带。 “OK,第一步完成,接下来就是纵火了。” 张沫白起身走到垃圾袋聚集处,拎起一个袋子开始点火。塑料袋遇火即化,急剧缩小,里面的东西咕噜咕噜翻滚一地,却一点都没烧起来。 “我靠!” 张沫白又拿起一根枝条,用火烤了好久,却只有点点火星,稍微一移动又散落在空气中,什么都没留下。 “我日!我点!我点!我点点点!” 无论怎样尝试,树枝就是燃不起来。 张沫白欲哭无泪:“什么情况,电影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余晓露仔细看了看,说:“一开始的火势太小了,垃圾袋内部根本烧不起来,完全烧不到树上。我们……我们需要更旺一点的火源。” “哪有?” 余晓露视线慢慢对准张沫白的背包。 “不可能!我里面有好多重要的东西!烧了这个即便能过这关,我接下来也会马上嗝屁!”张沫白拼死抵抗。 余晓露一翻白眼道:“谁说要烧背包了?你里面不是还有衣服么,随便烧一件。” 张沫白恍然大悟,随手从包里扯出一件,看了看又放回。 “怎么了?” “这件是我去日本买的海贼王限量发行版T恤,我舍不得烧。” “……” “烧这件睡衣,还是全真丝的,一烧就着。” 点燃睡衣,火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张沫白将它抛到事先放置好的垃圾堆和树枝间,不一会儿火势就开始蔓延。火苗越窜越高,从树干直攀到了树顶,树枝间又相互传递,横向,纵向都开始扩散燃烧起来。 张沫白呆呆地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心里一阵迷糊。这场灾变是否也如这场火一般,只需一个引子,就能飞速席卷全球? 灼热的气浪将他逼回现实,张沫白扭头看看余晓露,发现她也怔怔望着火焰出神,不知是否和自己想到了一块儿。 “走吧,火已经开始大起来了,你退到防火带后边。” “你呢?” “刚才不是对你说了计划吗。第二步已经成功,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能不能成功,就看这一下。” 张沫白拿出刚刚在水中浸湿的两件衣服,跑出树林,慢慢朝广场走去。 “张沫白……”余晓露突然出声。 “嗯?” “你……你要小心。” 张沫白潇洒地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背后,热浪滚滚,不时还有树枝烧折掉落的声音。 “不要回头。你要记住,酷哥不回头!酷哥从不回头!”张沫白心里开始自动播放帅气的背景音乐。 “哦不对!我还有任务。”音乐戛然而止,张沫白猛地回过神——只见前面广场上的尸群里,只有五六只丧尸注意到了树林的异样,转过身颤颤巍巍地拖走过来,绝大部分仍旧低垂着头。 张沫白深吸一口气,随即伸出手,“啪啪”拍了几下,大叫: “来来来!艾瑞宝迪看这里!谁想为我们的祖国建设添砖加瓦?想的人往前走!” 所有怪物齐齐转向张沫白,嘶叫着冲上前。 张沫白想要吸引它们,只能强忍住逃跑的欲望,停留在原地。可目力所及范围内所有丧尸都怒吼着朝他奔涌,犹如潮水一般,张沫白只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淹没,不由得两股战战,颤抖着声音道:“这……这么多,人民群众有热情,党和政府真开心……” 几乎所有怪物都冲到了不远处,最近的甚至距离只剩五米,张沫白终于忍不住,扯开喉咙大喊一声:“同志们好样的!跟我冲!” 余晓露站在隔离带后,盯着前方的滚滚火浪,双手紧张地来回搓揉着。 虽说他只是要将那些怪物引过来,可万一跑晚了呢?万一不知道哪里窜出一只怪物呢?万一等会儿火太大,被困在里面了呢?万一…… 余晓露担忧不已,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叫喊:“来来来!艾呜瑞宝迪看这里……” 一时没忍住,余晓露“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明明很紧张的事,不知为何,只要这家伙一张嘴一打岔自己就会莫名地放松。 “傻瓜!”她低声轻骂。 “要来了!”听着前方传来的嘶嚎吼叫,余晓露紧攥拳心,暗自戒备。 “刷!” 一人抢先闯入火林。余晓露焦急一看,只见张沫白上身裹着刚换下的湿嗒嗒衣服,正鬼叫着朝自己跑来,身后,成群成群的“丧尸”涌入火林间,却因为走得比较慢,火势漫上身躯,开始凄厉嘶嚎。 “呼!”张沫白成功撤离至防火带后面,只不过浑身都冒起了火。甩掉两件着火上衣,却发现裤子还烧着,张沫白躺到地上,左右打滚起来。 “我靠!没用啊!啊!” 张沫白痛叫出声,原来余晓露一看“滚地大法”无用,提起脚就往张沫白腿上踏去。 林子里,越来越多的怪物涌了过来,虽然浑身被火缠绕,可一看到防火带后的食物,仍是拼了命跑上前。 身上的火被扑灭,张沫白站起身,拎起旁边的垃圾袋就朝那些怪物砸去。 “余晓露,一起扔!” 两人双手不停,噼里啪啦一阵乱砸。那些垃圾袋里装得都是两人挑选过的易燃品,砸在怪物身上瞬间便开始燃烧。林间的火越来越旺盛,怪物一个个被吞灭,站着的越来越少。 四周偶尔还能跑出一两只怪物,两人掏出水果刀,轻松解决。 “走,我们现在可以放心去车棚那边了。”张沫白说道。 斜阳西沉,两人相视一笑,朝广场跑去。背后,凄嚎阵阵,热浪滔天。 第十八章 分离 张沫白和余晓露拔腿狂奔,飞速穿过空荡荡的广场,向校门边的车棚跑去。 车棚里零散分布着三只丧尸,看见两人,嘶叫着冲上前。 “把你的刀给我,我去解决这几只,你去开自行车锁,就是最前排那辆,蓝色的山地车。” 两人交换物件。张沫白手拿双刀,扑向最前方的怪物,学着街机游戏里看来的套路,一刀插进怪物前额,另一刀对准太阳穴,狠狠捅了进去。双刀拔出,带出一片黑血,怪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张沫白脑海中突然闪过电影里凶悍人物舌舔血刀的场景,不禁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刀身。上面红红黑黑,还粘带着肉块。“骗子!下次碰见让他当着我的面舔个够!” “锁开了,张沫白,快走!” “哦好!” 张沫白看了眼另两只丧尸,离得不近构不成威胁,便也不再管它们。 两人推车前奔,一只“全副武装”的怪物突然挡住了去路。 “保……保安?” 只见前方的怪物身穿防刺背心,头盔稳稳安在头上,却并不能防护他的脖子,伤口从耳后一直到锁骨处,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张沫白走上前,看见了玻璃面罩后那双灰白陌生的眼。 这就是那个有时会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和蔼大叔? 张沫白心中一酸,整个世界完全变样的沉痛感再一次压上心头。 那怪物颤巍巍朝两人走来,张大嘴咬合,却被玻璃面罩挡住,疯狂咬着空气。 张沫白拿刀走上前,狠下心,从保安的下颌处一下捅入。血沿着刀柄流到他手上,黏糊糊的,已经冷掉。 张沫白突然莫名有些恐惧。他发现自己如今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太多不适,一刀一刀捅入脑中这件事仿佛理所应当,刀推入血肉的声音也不再让他恶心。 面罩后,怪物眼球上的血丝慢慢消退,只剩下一片灰白。那眼神没有生气,没有聚焦,可张沫白觉得就像是在盯着自己。 余晓露推着车走过来,轻轻说道:“走吧。” 张沫白缓缓将保安大叔抱放到地上,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小跑着拿起滚落在墙边的伸缩警棍。用力一甩,那警棍在“唰唰”有声,尾端兀自还在空中微微抖动,似乎威力不俗。 “我听新闻说如今的校园保安都会配备钢叉、辣椒水、伸缩警棍之类的,我当时还笑着说钢叉要来干嘛,刺猹吗?没想到现在它们倒是派上了用场。”四周几乎没什么怪物,张沫白放松下来,开始在保安身上摸寻搜刮。 “你在找什么?” “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锋利一些的刀,我那柄水果刀已经砍钝了。现在这种情况,身上多一把刀就多份保障。” 张沫白窸窸窣窣地摸了半天,却依旧两手空空,不禁破口大骂:“不要说刀,连瓶辣椒水都没有,大叔啊你这保安当得真寒酸!” 余晓露白眼翻上天际,没好气地开口:“辣椒水对付这些怪物有用吗?” 张沫白泄气起身,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蹲下,开始扒保安的防弹背心。“先不要说这东西有没有用,拿在手里总归没有坏处……” 刚说完张沫白就后悔了。这防弹背心在手里掂掂估摸着大概四五斤,不要说余晓露,连自己长时间穿着估计都吃不消,实际防护在负重劳累面前几乎聊胜于无。 “嘶……” 一阵嘶吼声从身后传来,两人惊慌地转过头,只见刚刚在车棚的两只丧尸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身后竟然还多出了七八只怪物,涎水直滴,吼叫连连。 余晓露赶忙推车小跑,出了校门后一回头,却找不见张沫白的身影,慌得她四处找寻。忽然听得一阵声响,余晓露循声望去,只见那电动伸缩铁门竟开始慢慢启动。 原来张沫白是想将那些怪物全部都拦在学校里,于是闪进了门卫室。焦急中也顾不得看什么文字说明,“噼啪”一下按了最醒目的按钮。窗外的伸缩门应声慢慢合拢,张沫白暗松一口气,回头锁好门卫室铁门,打开窗跳到了外面。 身后,丧尸群撞击在铁门上,双手透过缝隙上下挥动,一双双血盆大口拼命朝两人咬合。饶是隔着铁门,余晓露依旧心悸不已。 张沫白朝前一看,只见马路上停满了摆放不规则小轿车,一阵风刮过,卷起了薄薄一阵沙尘。不远处,一辆公交车被轿车围停在路中央,乘客司机却都已不见了踪影。 面前寂寂无人,身后嘶叫连连,张沫白忽然感觉被一股巨大荒凉感裹住,内心一片迷茫。 不知何时,手上稍有温热传来。张沫白回过神,诧异地扭头,只见余晓露抓着自己的手,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我……我知道你是想鼓励我,麻烦不要每次都露出这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怕……” 余晓露好不容易酝酿出的满腔柔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声轻哼,气急败坏地甩开了张沫白的手。 张沫白也不再与她调笑,慢慢用目光一寸寸审视街道上的状况。街上并没有想象里那种丧尸成群的样景,反倒很是静静,就像是遇上什么特殊节日,所有人都窝在家里不出来一般。 远处到是有几只怪物,不过也是数量稀少,绝对称不上一群。 张沫白曾在贴吧里看过这么一段半认真半调笑的话,说是如果中国爆发类似灾难,那么想要活下来一定是极难极难的。可如今看来,情况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相符。 张沫白忽地对“计划生育”政策充满了无限敬意。 “难不成这灾难传染得根本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快?”张沫白暗自纳闷,“但根据余晓露爸妈所说,灾难已经传到了他们那儿,所以速度一定是不慢的。要想有速度,必须有数量……” 张沫白正想着,突然感觉衣服被人拉了拉,不禁转过头。只见余晓露望着自己,眼里亮晶晶的,似有无限心事想要诉说。 “张沫白,既然已经到了校门口,那么……那么我就要回去找我爸妈了……” 张沫白心里一空,脱口而出的挽留一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回想起一次次的出生入死,嬉笑打骂——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将她当做最亲近的人之一。 “今后……今后我又要一个人面对了吗……”张沫白这么想着,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 余晓露又何尝不是这样。卫生间的初次相遇,调虎离山;随后的食堂会合,她被侵犯时的挺身而出;再到之后的阳台夜谈,相互安慰;寝室里的调笑打骂,刚刚的一路惊险……一幕幕场景像电影一般慢慢在余晓露眼前放过,最后的最后定格的,是张沫白一直坏坏的笑。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和他的感情已经那么深。 “呼……”张沫白深吸一口气,打破了沉默。“你不说我也想提出来了,你爸妈估计都等急了。好在现在马路上也空空的,没什么怪物,不过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自以为身手不错就……” 话还没说完,余晓露突然环抱住了张沫白。 张沫白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同龄异性这么紧紧抱着,一时不知道该用手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呢还是怎样,只能依样画葫芦,傻傻地箍住她的腰,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怀里的余晓露似乎开始轻轻抽泣,张沫白只能轻轻拍打起她的背,又感觉这样说不出的怪异,于是开口:“你……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虽然这儿到你家路不远,但千万不要着急,宁可慢一些也不要冒险。路上万一不方便藏在哪里遇到人了,也别太相信他们,总归要小心。还有,别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哭起来不好看,喏,笑一个……” 怀里的余晓露突然抬起头,直视着张沫白。一双秀气凤眼还挂着泪滴,眸子里满是幽怨神色。张沫白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住,表情变得心虚起来。 余晓露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向外涌出,止都止不住。眼前的臭家伙一脸的纳闷而又尴尬,竟一点表示都没有,这让她无比窝火。 “我……我马上就要走了,这家伙就说这些话?”余晓露一阵气急。 只见那个家伙挠挠头,微微抽了抽嘴角,显得更无辜了。 余晓露体内的洪荒之力终于爆发,她柳眉一挑,两手迅捷无比地按下张沫白的脑袋,小嘴狠狠吻了上去。 “轰隆!”,一颗原子弹就这样在张沫白脑中爆炸,升腾起了一朵巨大无比的蘑菇云。 余晓露脑子里也是一片浆糊,自己都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异常举动吓了一跳,讷讷地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湿凉中突然感到一条软软热热的东西钻了进来,余晓露吓得立马松开嘴,整个人弹出半米远。 余晓露脸火辣辣地烧,心中半是忐忑半是期待,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只见张沫白舔了舔嘴唇,道:“你抢走了我珍藏快十八年的初吻。” “你!” 张沫白笑着一指后方,说:“他们作证。” 身后,那些怪物叫得更欢了。 “好了好了,”张沫白伸出手弹了下余晓露气鼓鼓的脸:“快走吧,你爸妈等着你呢,路上小心啊。” 余晓露一扶自行车支架,跨了上去。 “哦等等!”张沫白从兜里掏出了什么,递了过去。“这个手机你拿着,在路上可以联系一下他们,反正我也用不着。电不多了,省着点用哦。” “可是你爸妈他们……” “都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发短信,估计今后也不会了吧……”张沫白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亮起了火花,“如果……如果万一他们回了我,麻烦你告诉他们,如果可以的话,让他们往家里赶。” “谢谢。”余晓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接过手机,“你……你路上也要小心,有充电的地方不要忘了给电瓶车充电,如果短时间到不了,一路上一定要躲好……” 张了张口,心底无数话语涌出嘴,却变成了几句干巴巴的交代。余晓露怔了怔,慢慢踩上蹬脚。 “张沫白,再见。”余晓露忍住泪,用力一踩,离身后的人渐渐远去。 背后传来张沫白的声音:“余晓露,遇到什么事情别轻易放弃,你一定要活着啊!因为我早晚有一天会再遇见你!” 余晓露咬紧牙关,加大了脚上的力度。 张沫白喊完话,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慢慢坐倒在地上。会再遇到她吗?张沫白自嘲地一笑。 你他妈的还是先造出那辆根本没有的电动车吧,他对自己说。 第十九章 捡到一个“白痴” 张沫白就这么呆呆看着远处的余晓露渐渐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街道尽头。 铁门内,那些怪物仍嘶叫着摇动双臂,毫不疲倦。 “你们也在跟她说再见吗?”张沫白尽力勾起一个笑容,却发现如今只有自己应和自己的苦中作乐,心里一酸,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救命啊!救……救命啊!” 一声尖利叫喊突然打破平静,张沫白“唰”地弹起身,朝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离自己三百米左右,一个男人正被三四只丧尸逼到墙边,双腿如筛糠般抖动,嘴里边喊救命边说着什么,双手还不时合拢,好像是在讨饶。 “我靠,这哥们脑子进水了啊!” 张沫白冲上前,离得近了只听到那男人嘴里碎叨叨细念:“几位大哥行行好,我……我也是刚出来工作,身上根本没什么钱,你们……你们不要叫来叫去吓我了,我……我是真没钱啊……” “快跑!”张沫白边跑边叫。 那男青年瞥见有人过来帮忙,开心的泪滴滚滚而落,等看清来者是个比自己还小的背包学生,喜悦的泪水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跑?开玩笑!自己怎么会跑得过这四个人。 一看那男子仍旧身型不动,张沫白一阵气急,左手掏出已是弯曲坑洼的水果刀,右手“唰”地甩出刚捡来的伸缩警棍,朝那几只丧尸奔去。 那些怪物也注意到了张沫白,慢悠悠地离开那男人,嘶叫着扑向他。 “哎,你们怎么还抢学生咧,我没钱,学生肯定也没什么啊……” 张沫白冲至最近的怪物,用警棍一下拨开它胡乱勾抓的手,左手的水果刀接踵而至,“噗”地没入怪物脑中,搅动后用力一划拉。随着飞溅的黑血,怪物仰天倒了个八叉。 “啊啊啊啊!小兄弟你杀人了!” 前方的三个怪物呈三角包围之势扑来,张沫白不敢托大,只能后退,万一混乱中被咬一口可就只剩下自裁这一条路了。忙里抽空往旁边一瞥,只见那年轻男子脸色煞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张沫白,嘴唇哆嗦。 “我靠,你还发愣,快跑啊!妈的我不管了,你不跑我跑!” 男子还在犹豫不决,眼神乱瞟中正好对上那三只怪物灰白的眼球,不禁打了个冷颤,撒开蹄子便朝张沫白冲去。 “哎,小兄弟,等等我!” 两人跑到一个转角处,靠着墙壁喘起气来。那三只怪物晃晃悠悠慢得很,早已被甩得不见了踪影。张沫白刚刚想伸出脑袋确认一下后面的情况,却听见一声呻吟嘶叫从脚边传出,吓得忙朝旁边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老年丧尸缩在阴影里,如今听到动静后开始悠悠转醒。 “哎,这里有个乞讨的……” 张沫白趁着那怪物还没完全复苏,闪到它身后,一刀结果了它。 “你……”那男子颤巍巍伸出手,嘴皮子哆嗦:“你怎么又杀人!你这样法律会制裁你的,我……我这样算不算帮凶?完了完了……” 张沫白只觉自己救了个傻子,不禁有些好奇起这几天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想到这几天自己和余晓露的出生入死,再看看面前这絮絮叨叨的家伙,张沫白突然有一股想上去往他脖子里抹一刀的冲动。 “你……你去自首吧,我会对警察说刚刚那些人是主动袭击我们的。你这是正当防卫,但这乞丐就不行了……”年轻男人一脸诚恳。 “你是白痴么?” “啊?”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啊……我问你,你前几天没碰到过这些怪物?” “怪物?”男子一脸纳闷,“什么怪物……我前几天生病了,一直呆在租的公寓里打游戏,都没有出去过。我在便利店打工,病假到今天为止,刚刚我是想去店里问点事情,顺便买些东西,家里没泡面了……” 张沫白吸了吸鼻子,只觉世界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疫情爆发了近一个礼拜,这个重度游戏宅竟然还不知晓。如果家里有成箱的矿泉水和泡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撑好几个月。 “你……你个游戏宅竟然没有玩过那种丧尸游戏?” “玩过啊……你……你是说刚刚那些是丧尸?!”年轻男子嘴巴已经张成了标准“O”型。 “玩过还没反应过来?你刚刚一路上就没有看见几只吗?就没有怪物朝你扑过来吗?”张沫白一脸难以置信。 “我……我是骑电瓶车过来的,被你一说好像还真有……怪不得我刚刚在想为什么今天那么多人跟在我后面……” “你……”张沫白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评价他,“你就是个白痴吧!” “等等,你是说……游戏里那些丧尸,都……都变成现实的了?” “确切地讲,这些怪物跟游戏电影里的普通丧尸还是有点区别的……” 话音未落,远处楼层高处的玻璃突然被撞破,一只怪物从里面嘶叫着飞了出来,肉翼一挥一扇的时间内便消失在了楼间。 “比如说这种长翅膀的,我还碰到过能在墙上爬跳的,还有会莫名其妙爆炸后气味吸引丧尸的……” 那年轻男子呆呆地望着刚刚的楼层,显然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张沫白叹了口气,开始叙述起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从飞机怎么坠落,一直讲到自己刚刚怎么出校门,中间当然是省略了一大堆。 “呼……”张沫白只讲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却发现那男青年还是一脸的呆懵,不由得心头火起。 “嘿,有点反应好吗!” 那男子如大梦初醒,突然哀叫:“这么说来世界要毁灭了?我……我日啊!”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我们现在什么都还不知道,也不知到底是不是控制不住的事件,这样断论还太早了。” “不,”那男青年露出罕见的认真表情,“我玩过太多这种游戏了。想长时间藏在家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发电厂,水厂没人管理,用不了几个月这里水电系统就会全面瘫痪,到时候有限的资源就会成为争抢的对象。在外面不但要防那些怪物,还要躲避其他人的刀子。而慌乱一旦产生,就会互相传染,到时候外面都不知还能有几个头脑清醒的家伙。” “那……那军队呢?” “面对未知的东西人人都是会怕的,他们想保护我们,却又害怕我们,或者说是不能准确分清我们和那些怪物的区别。而我们也畏惧着他们手中的枪。等到谁一不小心放错了一枪……”那男子用手势一比划,“砰!那混乱就肯定是注定的了……或许,我们根本不会去寻求他们的帮助……” 张沫白讶异地一挑眉,感觉这家伙智商似乎有些莫名回升。 “那照你这样看,我们的灭亡是绝对的了?” “这倒也不是。不过,只要没有研制出解药,我们就肯定是在打一场必输的仗,杀死他们的速度远远慢于传染速度。除非动用毁灭性武器,不过到那时,虽然没了怪物,我们也是不剩多少了……” “你还真是乐观啊……”张沫白苦笑:“极少数人存活下来在你看来也是赢吗……” 那男青年表情突然又松懈下来,憨憨一笑,道:“我不清楚,这都是游戏里说的。” 张沫白暗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得有点道理,也不知到时候情况是会好呢还是比这家伙说得更为可怕。 “对了,你不是要去便利店里吗,你有那边的钥匙不?” 男青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哦,我正好带在身上,我好机智!” 张沫白惊喜不已。便利店里不知有没有适手的防身武器,可至少食物和水源是一定有保障的,自己在寝室里只能吃薯片饼干度日,早就想换换口味。 便利店不远,其实就在刚刚男青年被围的附近,两人一路上轻声交谈,小心翼翼。 刚刚袭击男青年的三只怪物还在那边,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四只。张沫白无奈一叹,刚拔出的小刀又收了回去。两人不敢正面硬上,只能选择悄悄绕过。 从交谈中得知那男青年姓徐,名志迪,刚大学毕业,父母都在外地,一个人还没找到什么正式工作,于是在这儿边打零工边找工作。 “徐智低?好有先见之明的父母!”张沫白暗暗腹诽。 “到了!” 便利店的铁门都已经关闭,看样子店主发生灾难后已经跑出去避难了。 张沫白暗想:“真稀奇,人家跑都来不及,这店主竟然还有时间把门给关得这么严实……” 这边,徐志迪已经把外面的铁皮卷闸门打开,金属碰撞声响引来了不远处的几只丧尸。 “靠!好了没啊!”怪物离得越来越近,张沫白不由得大急。 “好了好了,好奇怪,为什么沈三八还有时间锁门?”极度紧张下,徐志迪的手颤颤巍巍,好半天才开了锁。 两人赶忙跑进店里,拉下卷闸门锁住。不一会儿只听得“砰砰”几声,那些怪物冲撞在门上,两人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暗暗祈祷这层铁门和后面的加厚玻璃门能足够牢固。 不知过了多久,撞击声轻了下来。张沫白将耳朵贴上,听见外头的蹒跚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徐志迪还不放心,道:“太可怕了,我去多拿几把锁把门给拴上!” 张沫白转过身,环顾周围,却发现架子上的食物少了许多,不禁一怔,暗想:“难道这儿已经有人来光顾过了?” 刚想往前仔细查看,却听见前面徐志迪一声惊呼:“沈姨!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十章 便利店的不速之客 “怎么了?”张沫白吓了一跳,赶忙跑了过去。 只见一个中年胖妇刚颤巍巍地从收银台后爬出,鼻梁上架着的蛤蟆镜歪歪扭扭,摇摇欲坠,头发乱成了一股一股,拧巴披散到了四处。 看见张沫白后这胖妇又“呀”地一声惊叫,小退半步,那双小眼睛开始警戒地在张沫白身上巡回移动。 张沫白疑惑地看向徐志迪,不知这“沈姨”是什么来头。 “哦,沈姨就是这便利店的店主,我平时就是替她……” “小徐,”沈姨突然打断徐志迪的话,“这位是……” “这位是张沫白,刚刚在路上就是他救了我。是旁边高中的高三生。” “哦原来是高中生啊……咦?”沈姨的五官扩散松懈,却突然又惊讶起来,“听说……这传染就是从那高中……” “不错,”张沫白坦然接话,“事发时候我们正在上课。飞机突然失事,那些怪物便是从里面跑出来的。” 沈姨松弛的圆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张你真是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对了,谢谢你救了小徐啊。这孩子,脑袋不灵光,我刚刚还在担心他呢。” 张沫白“哈哈”一声干笑,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心里却丝毫不敢放松。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胖妇毫无亲和力可言,自己心里抵触的很。 “对了沈姨,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徐志迪问。 沈姨忽然变得紧张,道:“外头……外头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也想跑出去,可当时外面到处是人,我好不容易跑出去几步,前面一只长翅膀的怪物突然从我头上飞过,身后一大片人都被它丢了出去,我又吓得赶紧跑回来了……” “那李若蝶呢?她去哪儿了?”徐志迪满是焦急。 “小蝶她……她先跑出去了……” 胖妇表情一下子有些不自然,嘴角抽了一下,动作虽小,却已被张沫白捕捉到眼里。张沫白不动声色,目光开始打量起身旁的环境物件。 徐志迪愣了会儿,嘴里念叨着:“跑出去……跑出去了也好,跑出去可能已经脱险了。”也不知是在安慰谁。 空气中浮着一股莫名的臭气,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张沫白刚进来还没闻到,此时却是越来越明显。徐志迪也已发觉,不禁脱口而出:“什么味儿,怎么这么臭?” 沈姨不好意思地一笑,扭捏道:“我们店里不是没厕所吗,我也不敢出去,排泄什么就都在后面解决了……” 张沫白一阵恶寒,眼前仿佛出现了屎尿堆积如山的场景,一群苍蝇还在上面“嗡嗡”地绕来绕去。 “沈姨,你有什么打算,东西早晚会吃光,总不可能一直呆在店里吧……” “我……我也不知道,小张,你怎么说?” 张沫白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我要回家找一下我爸妈,我留的时间不长,应该就呆这一个晚上。” 张沫白这是让那中年胖妇放心,自己并不会和她抢多少东西。沈姨果然悄悄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满满。 “才呆那么一点时间啊,你着急着去找父母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路上一定要小心,要带些什么随便挑啊。” 张沫白淡淡道:“谢谢,我最多也就带点水和吃的,我的包一共就那么大。” 沈姨一听到这话,笑得更浓了,连声道:“你们肯定饿了吧,店里没什么熟食,泡面倒是有好多,还有一些加热便当。电还没断,微波炉也能用,你们等着,我给你们做点吃的……” 趁着沈姨忙碌的当儿,徐志迪坐在了张沫白身边,问:“你真的明天就要走?” “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无非是消磨时间罢了。我现在也没什么想法,想先回去找找他们,再做打算,哎,那个沈姨不去找她的孩子?” 徐志迪瞥了眼沈姨,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听另一个和我一起打工的女孩小蝶说,她和她丈夫几年前就离婚了,儿子也由她丈夫带。母子关系似乎不太好,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联系过了……” 刚说完,徐志迪又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沈姨,道:“奇怪,她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平时可难弄得要命,在这里工作的都被她挖苦过,我们背地里都叫她沈三八……” 张沫白低声一笑:“看我们有两个人怕了呗……”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 徐志迪还欲再问,沈姨已端着两碗香喷喷的泡面走了过来。 “来来来,开饭了,不够那边还有两碗饭哦……” 张沫白直勾勾盯着面前的泡面——那难以诉说的香气袅袅而上,蒙糊了他的双眼,恍惚朦胧中看见了通透的面筋和大块的肉粒,金黄的香油浮在汤汁上,随着摇动四处扩散,游到了碧绿的葱末旁…… 幸福来得那么突然,张沫白高兴地嘴唇颤抖,热泪盈眶。捧起碗吃一口,啊,这是幸福的味道,这是天堂的味道。 沈姨和徐志迪在一旁看傻了,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泡面,再看看沉浸在极度喜悦中摇头晃脑的张沫白,不禁怀疑起大家吃的是不是同一种…… 张沫白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只恨不得把胃给掏出来,把泡面灌进去,哪里还有时间细嚼慢咽,一口气直把汤汁喝得一滴都不剩,却还是远远不过瘾。他一抬头,发现沈姨和徐志迪两人都惊愕地望向自己,手里的泡面几乎动都没动过。 张沫白站起身,又抱来一碗已经加热的便当,继续开始狼吞虎咽。 这下连沈姨都生出了同情心,说:“真可怜,没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吧。慢点吃,吃完这里还有的……” 张沫白连白眼都懒得翻,鼻子里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嘴上不停。另两人受他影响,也开始吃了起来。 突然,张沫白停下筷子。 徐志迪关心道:“怎么了,噎住了吗?叫你不要吃那么……” 张沫白示意他噤声,放下手里的碗,悄悄凑到门后。 只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沫白心脏开始控制不住地跳动,右手条件反射般地从兜中掏出了水果刀,刚想再凑近点,那脚步声却突然停住了。 一个较尖利男声突然响起:“老大,这个便利店是锁着的诶。”旁边一个粗犷声音接口:“撬不开吗?”紧接着便传来棍棒撬锁的声音。 张沫白紧张地转过头,却发现身后两人脸色煞白,明显已经被吓坏了。张沫白无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还要靠年纪最小的自己。他朝身后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转过身继续倾听。 撬锁声持续了一阵子,那尖利男声无奈道:“老大,好像弄不开。”旁边又一男声传来:“我们直接把这店砸破,怎么样?” 那粗犷男声道:“你傻啊,引来那些怪物怎么办?”旁边那尖利声音道:“我们拿了吃的东西马上跑,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有车,怕他妈个球!”刚刚那男声道:“我们吃的快没有了,这么拖下去他妈的全要饿死了。” 外面一阵沉默,看来那位“老大”似乎被劝地意动了。 张沫白大急,照这样下去这群人估计就要砸店了,连忙沉下嗓子,装出一副被吵醒的慵懒样子:“谁啊!” “我靠,里面竟然有人!”外面三人显然被吓了一跳。 张沫白继续装:“外面是谁,有事情吗?” “谁啊谁啊……”徐志迪反应过来,也开始装模作样。 外面三人估计没有料到里面的人竟然不止一个,全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那粗犷男声道:“不好意思,我们哥几个没东西吃了,不知道能不能开一开门,我们稍微拿一点吃的,马上就走。” 张沫白装作不耐烦地道:“抱歉哈,我们这里已经有六个男的和两个女的了,自己都吃不够,没办法再满足你们了。就在几个小时前,一群人还在商量明后天要不要出去换个地方呢!” “谁啊,要东西的吗?” “我们自己都吃不饱了哪能顾得上你们。” “附近不是有个超市吗,你们去那边找啊!” 身后不同方向传来各种声音,张沫白讶异地扭过头,看见徐志迪走到各个地方,用不同声线扮演着虚构的人。沈姨也反应过来,开始装腔作势。 屋外一阵沉默,张沫白紧张地捏住拳头,手心里一片湿冷。过了一会儿,男粗犷男声传进了店内:“那打扰了。” 张沫白赶忙把耳朵贴过去——门外脚步声果真渐渐远离。 三人同时松了口气,望着各自还冒着热气的碗,却是都没有了食欲。 “小……小张,刚才多亏了你啊……”沈姨勉强一笑。 “我们……我们还是安静一点吧,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附近还有多少像他们一样的人。”徐志迪说道。 “嗯,小心些吧。”张沫白点点头,眉头却仍旧紧锁着。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却又不能明确察觉出来。 明明三人已经离开,为何自己却还是感到隐隐不安? 第二十一章 欺瞒 张沫白机械地吃着碗里的饭菜,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墙角的钟表显示现在已是夜晚九点。隔着一层玻璃门和一层铁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呜呜的风啸声,其中还夹带着若有若无的尖厉低吼。 一到漆黑的环境中,人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发生过的事。睁眼闭眼之间,张沫白脑中不停闪过的总是李林放最后那留恋的目光和余晓露秀美的脸庞。 三人不敢开全灯,只打开了柜台前的小灯照明。张沫白摇了摇头,努力将注意力集中起来。虚幻的面庞渐渐消散,沈姨那如被人狠摔在砧板上的脸又重新回到张沫白的视野中。 小腹处突然传来肿胀感,张沫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快有半天没嘘嘘了。 “我去上个厕所,沈姨,是在最后边吧。” “嗯……嗯对,后面黑乎乎的,小张我陪你去吧……” “不用,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拿个手电筒就行。” 沈姨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张沫白已起身朝后走去,刚拔高的身躯只能重新落回到地上。 离柜台越远,周围的光线便越弱,后面的仓库里更是一丝亮光都没有。张沫白打开手电筒,圆形光柱射穿黑暗,打在最后头惨白的墙壁上。 越是往里,那股臭味便越重。张沫白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照亮各个角落,生怕不小心踩到什么。 光线终于照到那堆积着的一坨坨。张沫白憋紧一口气,眼中将它自动打码,下身开始放松起来。 思绪随着尿液一同喷涌而出,张沫白闭上眼,开始打算明天的事情。 家里离这儿有将近二十公里,靠走过去肯定没什么希望,即使有力气估计也躲不过外面一堆堆的怪物。自己又不会开汽车,想来想去只有骑电瓶车或自行车一种方法。外面虽然到处都有,可自己却不会撬锁。 张沫白突然想到徐志迪有辆电瓶车,不禁一阵心动。可怎么好意思开口要呢,他自己肯定也需要啊……要不……抢过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张沫白一下子被吓到,身体在黑暗中不自觉地抖了两抖,差点尿在鞋子上。 嘛算了,明天再考虑吧。张沫白拉好裤拉链,回头走去。 那股奇异臭味再次出现,若有若无。张沫白奇怪不已——这臭味与其说是排泄物的味道,不如说……是腐臭味! 仓库里的肉腐烂了?可便利店又不是肉店,怎么可能产生这种味道。那么这股腥臭腐臭究竟从何而来?旁边放满了存放货物的箱子,一堆又一堆,每堆叠得都几乎有一人高。 手电筒一摇一晃间,张沫白好像瞥见最旁边的箱子上溅到了什么。 惨白的光束打上去,只见上面有几小块区域染上了红黑色。张沫白用手抹了抹,发现早已经干了。 这是……血? 腐臭的味道愈发浓重,张沫白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不禁咽了口唾沫,握紧了已被手汗打湿的手电筒。 黑暗中似乎有双眼睛,张沫白头皮发麻,可还是举起手电筒,朝堆积如山的箱子间走去…… 店内,沈姨扭动着身子,坐立不安。 “小张他……他怎么还没出来呢……” 徐志迪奇怪地望了她一眼,说:“他才刚走进去五分钟左右,哪里时间长了,再说了,他有可能是大的呢……” “我……我是怕他在后面被绊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后面有多乱……” 话音刚落,张沫白提着手电筒走了回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刚刚还在和小徐说怕你在里面被东西绊倒呢……” “哦?”张沫白轻声笑道:“既然有那么多箱子,不如整理一下吧。” 沈姨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你……你……” 张沫白冷笑一声:“沈姨,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后面仓库里会有一具尸体?” “什么?!”徐志迪一下跳了起来,朝后面跑去。 “沈姨,一起去看看吧?” 沈姨尴尬讪笑,被张沫白“赶”到了便利店后面。 两人一路往里走,前面的徐志迪突然哀叫一声,慢慢坐倒在地。只见堆积的箱子间藏着一具尸体,身体浮肿不堪,依稀能辨认出是个女的。 “小蝶……”徐志迪扑过去想把尸体拉起。 “别碰!”张沫白一下拍掉了徐志迪的手。 原来那尸体早就已经腐烂,肿胀不堪的脸上连五官都快难以分辨。眼球向外突出鼓起,嘴唇粗厚外翻,口鼻里还留出了半透明半红色的血水,皮肤上隐隐有绿色的网状条纹浮起,凑得近一些,还能看到一只只蛆在上面欢快地钻来钻去。 张沫白看得一阵恶心,差点把刚吃的泡面饭菜全吐出来。 “你不是说小蝶已经跑出去了吗,为什么她在这里!”徐志迪目欲喷火,大声质问。 沈姨一下子惊慌失措起来,被吼得眼泪刷刷而下,哽咽道:“我……我是怕你伤心啊,小蝶她是跑出去了,可过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她被咬到了手上,我……我当时还不知道这种会传染,就让她快回来包扎一下,可……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就变成了那样,我……我没办法,只好拿店里的榔头往她头上来了一下……外面都是怪物,我也不敢出去,就把她……就把她一直藏在了后面。” 徐志迪“呼呼”喘了两口重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沈姨看到徐志迪恢复平静,如释重负,却瞥见一旁的张沫白还是盯着自己,忍不住打了寒战。 那目光难以捉摸,似笑非笑,饱含深意,沈姨一时害怕起来,只想找个角落缩起来。她却不知这就是自己做贼心虚,张沫白一个目光普通的很,哪有这么多含义…… “别看了,我们早点睡觉吧,明天起来把那具尸体裹住扔掉,总不能一直放在这儿。” 三人默默走出仓库,躺在大厅的地板上。沈姨关了柜台灯,这下子整片地方便都是黑漆漆的了。 过了一会儿,便利店内响起了轻微鼾声。 可黑暗中却有一人还没睡下。 沈姨靠在墙上,眼睛怎么都合不拢。 刚刚那个高三生那饱含深意的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他是不是已经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他会不会明天和徐志迪说,两个人一起联手对付自己? 沈姨脑海里就像放着谍战片,越想越紧张,不一会儿浑身上下便被汗给浸透。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在黑暗中不知沉默了多久,沈姨悄悄起身,从柜台后拿起一根粗木棍,慢慢挪到了张沫白背后,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后脑勺。 我……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把你打昏,然后把你绑起来,让你不能伤害我。我……我是被你逼的,你不要怪我…… 沈姨高举起木棍,狠狠朝张沫白脑门劈下! 刚刚还熟睡的张沫白突然翻过身,一把抓住了沈姨的手臂。这一下只把沈姨骇地魂飞魄散,木棍“哐啷”一下掉在了地上。 “咳……咳……你……你怎么……” “嗯?”徐志迪在睡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坐起了身。 张沫白也不再留情,一下踢翻吓坏了的沈姨,跑去打开了柜台的灯。 沈姨痛苦地倒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 张沫白走到沈姨旁边,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凭什么才能在灾难爆发的地方活着跑出来的,嗯?看到那具尸体我就觉得你说的不可信,感染怪物的眼球都是灰白色的,即使死了也不会变化,还有,虽然尸体已经肿得不像样子,可手上哪有你说的伤口?” 沈姨倒在地上脸色煞白,连看也不敢看张沫白。 “我不揭穿你,是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不想节外生枝。我真是不明白了,你一个中年胖妇女,干嘛主动来招惹我?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妈的眼神凶恶的要死,一看就想搞事情,害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睡,操!” “我……”沈姨支吾道:“我是怕你会伤害我……” 张沫白一阵无语,我会伤害你?感情这大妈是有被害妄想症啊。 “是你害了小蝶?沈三八你为什么要这样!”徐志迪终于听懂,气势汹汹地站起身。 “我……我不是故意的啊!”沈姨再次被吓哭:“她……她说她要回家,然后就往包里拼命塞东西,我……我就不乐意了,最后她还一定要店里的那把水果刀,给……给她我就只剩一把脆的不成样子的刀了啊,我……我就和她争,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是她自己脚一滑,头磕在铁架子上,我……我还想帮她看一看,可是……可是她已经……” “你要拿她怎么办?”张沫白问道。 “你说呢?” “绑起来,明天早上再处理。” “别!”沈姨大叫一声:“别绑我!” 张沫白被气乐了,说道:“阿姨,看清形势,我们不是在征求你意见。” “我……我去外面!” “今晚我们要睡觉,不把你绑起来我们不放心。” “别绑我,我……我现在就走……” “哦?”张沫白讶异地一挑眉,没想到沈姨竟然会大晚上选择出去,也不知这大妈脑回路是怎么长的。不过既然她主动提出,自己难不成还会挽留? 他哪里知道沈姨现在怕他怕得要命,又没见识过外面怪物真正的恐怖,认为自己待在里面反而危险得多,只想着尽可能地远离这两人。 “我……我能稍微拿些东西吗?”沈姨小声问道。 “别太多哦……”张沫白调侃。 沈姨连声道谢,颤巍巍地往包里装东西。张沫白知道她是真被自己吓怕了,根本没看出自己不会伤害她。 我有那么凶神恶煞吗?张沫白此时真想照照镜子。 沈姨背起包,打开一把把锁,慢悠悠地卷起外面的铁门。 突然,一道强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 入侵者 强光直射入店内,张沫白一时适应不了,本能地抬手想要遮挡。 糟了! 张沫白突然反应过来,暗骂一声,冲上前想把玻璃门给关上。外面的沈姨还木愣愣地站在原地,张沫白一咬牙,把她也拉了进来。 徐志迪和张沫白慌慌张张地上好锁,却发现忘了关上最外面的铁闸门。 强光突然消失,张沫白迎着月光定睛一看——只见一辆轿车正对着停在店外,车头,两个前照灯凶神恶煞,死死盯着他们。 黑暗里从车上下来两人,慢悠悠地走到了店前。外面一片漆黑,又隔着层厚厚的玻璃,凭着店里微弱的灯光,张沫白依稀看清了两人的样子。 左边那人身形高大,一米八左右,身穿贴身汗衫,肌肉发达。右边那人相貌普通,有一双阴沉的小眼睛,体格偏瘦,走起路来脚步虚浮。 “开门!”那高大男人沉声道。 张沫白大吃一惊。他已从声音听出,这人不久前来“拜访”过,是那三人中被称为“老大”的。 “他妈的敢骗我们,啊?”偏瘦的男人咬牙切齿。 这是那个较普通的声音,张沫白暗想。可不知还有一人在哪里? “干嘛呢?他妈的老子跟你说话呢!”瘦男叫起来。 张沫白心头火起,回骂:“白痴你吼什么吼,你声音大你强啊,啊?动动脑子好不好,外面还有那么多怪物!你想干嘛?” “给我们开门。”那高大男子发话了。 “凭什么?”徐志迪站到了张沫白身边。 “凭我身后那辆车,你们拒绝,我就撞进来。” 张沫白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镇定,说道:“你们就不怕那些怪物听到声音?” “我们拿完东西就走,他们追不上。”那高大男人停了停,又补了一句:“随你们信不信,我愿意赌一赌。” 张沫白背上开始冒冷汗,可脸上还是保持着不屑的笑容。“你们就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没跟这些怪物正面交锋过吧,跟个傻逼似的。” “呸!”瘦男一口痰吐到地上,转头朝那高大男人说道:“老大,跟这小子废什么话,他肯定不让我们进去,直接开车撞,妈的一了百了。” “我是没打算让你们进来,太危险了,怎么保证我们的安全?”瘦男冷笑着朝车走去,张沫白连忙补充:“不过……不过我们可以把东西给送出来。” “哦?”那高大男人一挑眉:“怎么送?” “你们说要些什么,我们把东西全都放到篮子里,然后你们离远一些,我们把门打开送出来,你们再过来拿。bingo,双赢!怎么样?” “好,我同意。”高大男人点点头。 “老大,小二他……”偏瘦男子焦急地想插嘴,却被那高大男人抬手阻止了。 张沫白暗暗松口气,不着痕迹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心的汗。 “你们要些什么?” “五箱矿泉水,五箱泡面,那边那摞书全都给我,五瓶菜油,酱油,五包盐,十件内衣内裤,柜台里的香烟全归我。” 张沫白皱了皱眉,其他倒无所谓,可水和泡面给了他们后就剩得可怜了。 一想到自己明天就要走,犯不着为了点东西和他们大起冲突,张沫白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儿,点点头,答应下来。 “等等,我还要一样……”高大男子目光往旁边移动,“我还要……那个女的。” 沈姨在旁边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 张沫白不可置信地大叫:“哇靠!你口味也太重了吧,这才几天啊就饥渴成这样!这种样子的你都要?你还是回去在网上多下几部**存起来吧,相信我,你自己的五姑娘都比她好!” 高大男子冷冷一笑,说:“你给不给?” 张沫白和徐志迪交换一个眼神,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不给!” “那我们的交易就是失败了?” 张沫白长叹一口气,说:“你们……愿意为她……来来来,灯太暗看不清吧,沈姨你走过来,站在灯下面,让他们看看清楚。你们愿意为这种货色……不好意思沈姨我不是人身攻击啊……你们情愿赌上自己性命,就是要这种?!” 沈姨努力在灯光下做出狰狞的表情,她从未像现在一样渴望变丑! “呵呵,不要她也不是不行……”高个男子淡淡道:“那我就要……这店里全部的东西!” 张沫白这才看出这男子根本没打算和自己谈判,冷笑道:“哈,原来你是来消遣我们的!” “不错!”男子狞笑一声:“我就是故意来消遣你们的!” 张沫白只觉这段对话熟悉无比,一想哎呦卧槽,这不是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么,感情自己是被当成了镇关西啊! 心头怒火蹭蹭窜上,张沫白恨声骂道:“真是一对神经病,你们这是哪来的自信啊?一共就他妈的两个人,不是我夸自己,你旁边那个精瘦精瘦的,我一个能打五,你以为自己有一身嘎达肉很屌吗,啊?告诉你,我们有三个人,沈姨压在你身上你就起不来了。” 高大男子嘴唇上翘,张沫白一看,接着骂道:“撅什么撅,被鱼钩吊住了吗,还是想向沈姨索吻啊,不好意思,沈姨没空!” 张沫白从兜里掏出水果刀,转头对沈姨说道:“沈姨,把仓库里那三把刀拿出来。” 一看求和示弱计策不行,张沫白只能改用恐吓。沈姨虽然不知他在说什么,还是依言朝仓库走去。 “站住。”高大男子出声了。 “哎呦卧槽,这家伙得中二病了!”徐志迪笑骂。 “我说站住。”高大男子从兜里掏出个物件,慢慢指向了张沫白。 张沫白愣了下,突然浑身打了个冷颤。他看清了,黑漆漆的洞口,在月光下依旧深不见底——那是一把枪!张沫白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两人如此有恃无恐,气焰嚣张。 第一次被人用枪这么指着,张沫白只觉身上寒毛尽竖,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是把纯黑的枪,枪口还泛着银白的光泽,看上去简朴异常。可谁知它下一秒会不会射出夺人性命的子弹。 张沫白举起了手,苦笑道:“好吧,你赢了。” “给我们开门。”男子平静说道。 张沫白哀叹一声:“你拿车撞也好,开枪打也好,总会引来一大片怪物,对你们也没有好处。我们之间明明没什么仇没什么怨,为什么要逼到这个地步。” 高大男子说:“我们至少还有车,如果我们活下来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的话,你们就是零。这个险,我们能冒得,你们却冒不得。” 张沫白没想到对方想得那么透彻,想反抗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上前,乖乖打开了玻璃门。 高大男子举着枪先走了进来。“往后退,三个人都把手伸出来,放到我看得见的地方。铁门,玻璃门的钥匙都给我丢过来。” 三人没办法,只能言听计从。瘦男捡起钥匙,锁上了铁闸门和玻璃门。 “你们分开一点,转过来蹲下。阿方,把他们的手都给我绑起来。” 那瘦男拿来绳子,将张沫白三人一个个捆牢。这男人手法娴熟,张沫白暗暗一用力,发现一点都挣脱不了。 “嘿嘿!”那瘦男突然对张沫白一笑,张沫白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肚子突然被狠狠地顶了一下。眼前猛得一片发黑,他不禁痛苦地弯下了腰。 “你小子不是很牛吗,不是说一个能打我五个吗?他妈的怎么不行了,嗯?” “没……没用的家伙……”张沫白缓缓呼出一口气,嘲讽:“就会乘人之危。” 那瘦男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走上去往张沫白脸上又狠狠打了一拳。 张沫白喉头一甜,一股腥味从胃部直冲而上,费了好大劲才压下。 “妈的,后槽牙好像被打松了。”张沫白暗骂。 “你是不是心里很气闷?觉得我们脑子有病?”高大男人慢慢走到张沫白面前,“你其他说得都有道理,可有一点不对。你说你们跟我们没仇没怨?呵呵……”男子俯下身盯着张沫白,咬牙:“我们几小时前还有三人,你们不肯放我们进去,我们只能去其他地方找吃的。小二才会在路上被害。” 一旁的徐志迪气道:“真他妈十足的强盗逻辑,你们路上车熄火了是不是也要怨我们?” “我们道上混的不会想那么多……”高大男人从柜台里拿出一包“红中华”,掏出一根烟,点上火慢慢吸起来,“我们只知道,谁对不住我们兄弟,我们就让谁不好过!”话音刚落,那男子手伸出手,将通红的烟头狠狠在徐志迪脸上摁下! 徐志迪一声惨叫,全身痉挛般颤抖。高大男子发现烟头一下子就灭了,不禁备感无趣,慢慢站起身。 “我也不会杀你们,只会扔到外面去让你们自生自灭,当然,绳子是不会解开的,哈哈哈哈……”高大男子把手枪递给瘦男,向后走去。“我去找点有用的东西,你看牢他们。” 瘦男拿好手枪,在三人面前来回踱步,几分钟后也觉得有些无聊,目光开始在店内游离,过一会儿便开始翻看起东西来。 现在仍是半夜两三点,店里黑不溜秋,张沫白趁瘦男不注意,慢慢蹭到徐志迪身边,悄声道:“我裤兜里还有一把刀,你小心点把它拿出来,帮我把绳子割开。” “好!”徐志迪慢慢够着,终于拿出了那把破破烂烂的水果刀。 刀沿着绳子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张沫白抬起头,紧张地注视着瘦男。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第二十三章 死斗 张沫白紧咬牙关,暗暗试了试身后绳子的松紧程度。 还不够。 张沫白整个后背都已被汗打湿。 还差一点点,还不够。 突然,背后的那把刀轻轻碰了下地面。 “叮……”这声轻响在空旷寂静的屋内是那么明显,瘦男一个激灵,飞快地转过身。 “在干嘛!” 瘦男紧张地把枪对准徐志迪,将后面的击锤不自觉地按下,手指攀上了扳机。 “哇,嘿!别激动,什么事都没有!”张沫白急叫。 “把你后面的手露出来!”瘦男喊道。 徐志迪无奈,只能将手中的刀放了下来。 黑暗中,刀身被一旁的灯折得亮闪闪的,正好映在瘦男眼上。瘦男大惊,不由自主地轻碰了下扳机。 “嘭!” 一声枪响划破黑暗。 铁门外,呼啦啦的风更响了。 “怎么了?!”高大男子一个箭步冲出。 “我……我不是……这枪……枪怎么这么松……”瘦男愣在那里。 张沫白转过头,只见徐志迪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白色的T恤慢慢被鲜红浸染,晕得越来越大。徐志迪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边,沈姨吓得缩成一团,胖脸惊恐地变了型。 “张……张沫白,我……我……” 张沫白大惊,连忙想脱下衣服按压住徐志迪的伤口,却忘了自己仍被缚着双手,一时力道收不住,重重摔在了地上。 “快……快帮他止一下血啊!他被绑着双手,动不了啊!”张沫白嘶叫。 高大男人根本不理睬,转头对着瘦男喝骂:“蠢货!你干什么开枪?” 瘦男支支吾吾道:“他……他手里有把什么东西,我没看清,一不小心就……这……这扳机怎么这么松?” “笨蛋,你按下后面那个击锤了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朝徐志迪正眼都不瞧一下。张沫白大吼:“快帮他止止血啊!来不及了!” 高大男子看了眼满身血污的徐志迪,又转过了头,“阿方,你去找找后面有没有能挡的东西,我去前面看看情况,不知道有没有怪物被吸引过来。” 瘦男看了看徐志迪,犹豫几秒,终于移开了目光,朝后走去。 “呼……呼……”徐志迪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嘶哑。胸腔里仿佛被水沉积住,他不由自主地咳呛,伤口里的血却流得更快了。 血汩汩外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张沫白一咬牙,扭到了徐志迪腿上,低下头咬住衣服下摆,拼命朝上够着,盖住了伤口。 “咳……咳……张沫白,我……嘶……我好冷……”徐志迪的喃喃已经模糊不清。 张沫白抬头对上了徐志迪的双眼,心头一震。这几个夜晚,只要一闭眼,周围都是这个眼神。 “我……我真的好冷……”声音越来越小。 张沫白着急地望着他,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看着他的瞳孔慢慢变大扩散。 “没事的。”一片恍惚中,徐志迪仿佛微笑着,说出了李林放的声音。 张沫白怔怔地流下泪。 徐志迪眼睛仍是睁着,却已经失去了神采。整个人还是微弓着身子,一动不动。腹部处,稠血依旧在向外冒,无穷无尽。 张沫白无力地滚躺在地上,双眼呆呆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 他是不是因为我而死?我不让他帮我割绳子,他会不会还活着?张沫白这么问自己。 “坐起来。”高大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回,踢了踢他。 张沫白突然蹦起,头狠狠撞在男子脸上。 “唔……”高大男子闷哼一声,后撤半步,一拳砸在了张沫白小腹处,随即脚一勾。张沫白身形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呼……”他痛苦地倒在地上,弯缩成一只虾,好半天才重新坐起身。 “别惹事。”高大男子抹去了流下的鼻血,恨声道:“不然你的下场和你朋友一样!” “明明有把枪……”张沫白嘶声:“明明可以留下来保护自己,却选择把它对准同类……” “你说什么?” “我说你他妈是个懦夫!没用的人!”张沫白大叫:“不敢拿它去对准外面的怪物,只敢拿它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只敢拿它窝里斗!” 男子牙齿咬得嘎嘎响,走上前再次把张沫白踢翻在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世界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还是会这样!” “放屁!”张沫白颤巍巍地坐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少给自己的没用找借口!你们他妈就是两个懦夫,胆小鬼!你们就永远夹着脑袋,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用这种自欺欺人的借口继续蒙骗自己吧……” 张沫白的话犹如一挺机关枪,子弹尽数倾泻进了高大男子体内。那男子脸上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举起枪,对准张沫白,“枪在我手上,我选择对准谁就对准谁。你再废话,我就开枪。” “小人物!”张沫白冷笑一声,低下了头。 高大男子一看张沫白不再惹事,走开了去。 快了,马上就要把绳子割断了。 刚刚被高大男子踢倒后,张沫白竟发现自己正巧倒在了水果刀边,于是不动声色地拿起了它。之后张沫白用语言刺激高大男子固然是心情激愤至极,可同样也是为了能转移他注意力,好让自己在背后偷偷割破绳子。 现在,就剩等待一个机会了。 “老大……”瘦男走了回来,声音惊慌:“后面堆了好几个箱子,还有一具尸体……” 高大男子眉头一皱,走到了沈姨面前。 “吓!”沈姨不由自主往后一缩,突然想起这个男人不久前还想要自己,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做妩媚状,以求他们不伤害自己。 高大男子一脚踹在沈姨脸上,冷笑:“妈的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魅力,恶心人!” 沈姨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蛤蟆镜落在旁边,被高大男子走上前一脚踩碎了。 “多余的事情不要管,拿好东西我们就走。” 三人里如今只剩张沫白一人,脸上身上还满是血污,高大男子便也不再看管他,将手里的枪递给瘦男,自己开始搜拿起东西来。 “呼,呼……”门外突然出现奇异风声,张沫白抬起头,深吸了口气。 机会,就是现在! “喂,你们打算把我怎么办?” “啊?”瘦男转过身子。 “你们脑子是有病么?杀也不杀我,放也不放我,这样有意思吗,啊?”张沫白咧嘴嘲笑:“还是说你们根本没胆子杀我。刚刚开枪打了一个,是不是已经尿了啊?哈哈哈哈……” “阿方,别受他激开枪,别理他。”高个男子摆了摆手。 “我刚刚说我一个人能打你五个,我……我说错了,呵呵……”张沫白继续笑道:“就你那没用的样子,来几个我打几个,哈哈,哈哈,看什么看,有本事上来啊!” 瘦男脸色发青,蹲在张沫白面前举起了拳头。 “我会把你的眼睛打爆!”瘦男大吼。 “不会。”张沫白收敛笑容,瞪大了眼睛:“我才会把你眼睛打爆!” 张沫白骤然起身,一拳砸在了瘦男眼上。瘦男痛苦“呜”了一下,只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眼前黑光白光交替闪过,什么都看不清。慌乱中只来得及把枪抽出来,张沫白哪里会给他机会,一手“啪”地挥掉了手枪,另一手挥起水果刀,狠狠朝他身上刺去! 一股大力从侧面袭来,张沫白一下子被撞翻在地,只觉所有内脏都被移形换位了。原来那高大男子也没想到张沫白竟然已挣脱了绳子,愣了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从旁边撞倒了他。 高大男子也同样不好受,摇了摇头,站起身朝在地上已瘫成一团的张沫白走去。哪料到张沫白前一秒还半死不活,下一秒整个身体却突然飞弹而起,手臂急速挥出,朝那男子腹部“刷刷刷”连砍三刀。 高大男子慌忙躲避,嘴里叫道:“阿方,快去拿枪!”身形终究慢了一拍,被张沫白划出一大道口子。男子大吼一声,躲开挥来的一刀,上前紧紧箍住张沫白手臂。 张沫白只觉双臂像是被两条钢筋控住,丝毫不能动弹。高大男子越收越紧,张沫白只觉全身开始变形,气都吸不上来,甚至还能听见自己骨头“嘎嘎”的互相摩擦声。 他张大嘴,狠狠咬住男子耳朵,拼命撕扯着。高大男子凄嚎一声,双拳尽数砸在他身上。张沫白被砸得胃里一阵汹涌,嘴上却毫不放松,腥血汗水顺着喉管尽数流入,张沫白只觉恶心难忍,直欲呕吐。 男子终于松开双臂,一拳打在他脑门上。张沫白被打得头晕目眩,顺势松嘴,却发现嘴巴里叼着什么,原来不知不觉中已扯下了他大半只耳朵。 高大男子捂着伤口在那边哀嚎,张沫白摔在地上,睁着一只还能视物的眼睛,朝瘦男爬去。 另一边,瘦男好半天才回过神,刚起身想去捡枪,腿上却突然被张沫白的刀插进,一下扑倒在地,大叫起来。 张沫白颤颤巍巍地起身去捡枪,又被赶来的高大男子一推,只来得及用脚将枪踢出老远,人便再次摔倒在地。 三人力气全被耗光,都是瘫倒在地,动也不想动。 “好……好本事!”高个男子狞声:“不过……我们有两人,你……你只有一人。” 张沫白身子往后拖,靠上了玻璃门。 “是啊,我一个人是打不过你们两个……”张沫白努力勾起一个笑容:“裁判,我……我要求叫外援!” 外面,“呼呼”的风声越来越大,一声嘶叫突然传进门内。 另两人同时变了颜色! “哈哈哈哈!来啊!来啊!”张沫白狂笑着拍打玻璃门。 “你……你疯了!”高大男人面露惊恐,大声叫骂。 “你们以为我无缘无故跟你们打么,哈哈哈哈……” 外面的铁闸门被不停地冲撞,急剧变形。 “这次,生还的几率又不一样了!我!愿意赌一赌!”张沫白抬起了头。 “嗷嗷!!”嘶叫声越来越大。 “那些怪物没这么大力气,它们进不来的!” “这只不一样哦。请允许我介绍我的朋友——”张沫白大笑一声,身体一转,咕噜噜滚到了柜台后方。 “砰!” 铁门玻璃门像被炮弹击中,一片粉碎。高大男子和瘦小男子连连后退,吓呆了。 一片灰尘中,一双巨大的肉翼突然展开。 第二十四章 脱困 “嗷嗷嗷!!” 一片狼藉中,巨大的肉翼舒展开来。一扇一合间,空气里浮着的粉尘瞬间被吹了个精光,肉翼上的脓水随着气流飞溅到四处。 一只长翼怪物拖着背后巨大的肉翅,从黑暗处走入了灯光,亮出直滴涎水的尖齿,朝壮男和瘦男大声咆哮。 两人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被吓呆了。 张沫白扒在柜台后悄悄观察,内心也是一片焦急。如果不把这两人和那怪物都解决掉的话,自己根本没办法脱身。 而且,一定要速战速决,这一带怪物虽然莫名其妙的少,可这么大动静,肯定还是会有大片怪物赶来,时间拖久了就糟糕了…… 对了,沈姨呢?张沫白努力寻找,发现了一双粗腿,正被压在几堆货架底下,却是不动弹了。 不知道她还活着没,张沫白暗想。 连番嘶吼将张沫白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只见那高大壮男已经站起身,抡起旁边的酒瓶就朝怪物砸去,边扔边后退。瘦男吓得手脚并用,连连朝后躲爬。 “臭小子,你快出来!”高个男子大叫一声,冲向柜台方向。可那怪物翅膀猛地一扇,强大气流将男子吹倒在地。 怪物冲扑过去,张开了血盆大口。 高个男就地一滚,怪物扑了个空。他大叫一声,将旁边最后一个还立着的货架拉扯下来,压在怪物身上。 月光下,男子喘着粗气,半边脸上全是血污。 “卧槽,这么神勇!”张沫白暗暗吃惊。 高个男子抹抹脸,从地上捡起了个碎酒瓶,随后跪在怪物身上,狠狠扎下! “嗷!”怪物厉声嘶叫。 高个男子将酒瓶拔出,随即又狠狠地刺进。一片黑血从怪物身上飞起,飙了老远。 张沫白静静看着,只觉这场景说不出的熟悉。 “吼!”怪物的双翼突然开始剧烈扇动,带着高个男向上升了半米左右。男子一个不稳,险些摔落下来,赶忙伏低身子,用啤酒瓶紧紧扎进怪物体内。 怪物叫声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剧烈,带着那男子在便利店内东冲西撞。天花板上的石块砖头纷纷掉落,一时屋内尘土飞扬,什么都看不清。 高个男子在剧烈摇晃下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摔砸在地,大腿被刚刚落下的钢条捅了个对穿。还没来得及惨叫,上头又落下一大块石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身上。 “嗷!”怪物缓缓降落,朝高个男子走去。 “你……你给我滚开!”瘦男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出来,手里颤颤巍巍地拿着刚刚那把手枪。 “砰!”一声枪响,怪物嘶叫一声,朝旁边踉跄了几步,却没有倒下。 瘦男吓呆了,“啊”地尖叫一声,想绕开怪物往外边跑。 怪物放弃了高大男子,转身朝瘦男飞去。 瘦男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枪,却被怪物一下扇飞。 “救……救……”话没说完,怪物已经扑至。瘦男只看到一张腐烂巨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啊啊啊啊啊啊!”瘦男撕心裂肺地嚎叫,整个右肩膀被怪物啃咬撕扯,没几下连手臂都掉了下来。 张沫白知道不能再继续看戏了,于是从柜台里掏出两把剪刀,趁着怪物大快朵颐之际悄悄潜到它后面。 他猛地扑出,一手将剪刀插入挥来的肉翼中,将它和瘦男钉在了一块儿,另一把剪刀自上而下,直贯入怪物的头内。 怪物吼声凄厉,连连摇摆,张沫白掏出兜中已经破烂不堪的水果刀,用尽全力捅入怪兽脑中,拼命划拉。 长翼怪物的挣扎动作越来越小,终于倒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张沫白用力一拔那水果刀,只听见一声“叮”,刀身已经断在了里头。 终于寿终正寝了。一把水果刀能有这么传奇的经历也算是不虚此生。 张沫白上前几步,捡起了地上的手枪。 就是这把枪,打死了徐志迪,他想。 张沫白突然想把它扔掉,可一想到它在关键时刻或许能救自己姓命,张沫白又忍住了那股冲动,将它收在了裤内。 张沫白慢慢走到了徐志迪身边,蹲了下来。 这家伙人就傻傻的,估计在这种环境下也活不了多久。 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该死啊。不是说傻人都有傻福的吗? 张沫白愣愣地注视会儿徐志迪,随即合拢了他无神的双眼。 “对不起。” 没有过多的时间哀伤感叹,自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张沫白摸摸徐志迪的口袋,拿出了那串电动车钥匙。 “咳……救……救命……”若有若无的声音飘荡在废墟上空。 张沫白循声走去,只见高个男子被埋在石块下,眼睛半眯半睁着,鼻子里一口气若有若无,只进不出。 张沫白掏出枪,慢慢对准了那男子。 高个男子眼睛慢慢睁大,面露惊恐:“你……你不……能够……你说……过的,只有懦夫才……才会把枪对准……自己人” 张沫白慢慢放下枪,淡淡道:“我不会杀你。”高个男子一脸不可置信,慢慢露出欣喜目光。 “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救你。” 高个男子嘴张了张,一句话都说不出。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告诉我的。”张沫白收好枪,慢慢朝外走去。 “等……等等,我……我屋子里有好多好东西,军刀……军刀你要不要?还……有枪,咳咳,都……都给你……”高大男子微弱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张沫白只觉心头沉闷异常,只想早些离开这地方,拿起自己的包便朝外走。 店外,两只丧尸慢悠悠地走来,看见张沫白,嘶叫着冲上前。张沫白双手各一把剪刀,一刀一个,尽数扎入它们脑中。 张沫白知道这只是前奏。现在大概是四点,外面仍旧一片漆黑。在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有几十甚至几百只丧尸正朝这边游荡而来。 轻轻打开高个男子的车,张沫白将背包扔上,钻了进去。 门一合拢,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刚刚的一切仿佛都没发生过。 张沫白将四个车门都锁好,静静地躺在了后座上。 过了大概五分钟,低吼声开始从四面八方传来。张沫白俯下身,慢慢地透过车窗观察——只见越来越多的丧尸从黑暗中走出,嘶叫着涌向便利店。 张沫白的太阳穴急剧跳动。 够了,不要再看了。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听外面的凄厉嘶叫。 快睡吧,明天养足精神还要上路呢,他对自己说。 可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就越是毫无睡意,脑中充斥着飞舞的鲜血肉体和怪物的可怖嘶叫。李林放,余晓露,徐志迪的脸一张张闪过,时而微笑,时而流泪,时而狰狞。 张沫白“唰”地睁开了眼。 窗外,怪物还是一批一批走动着,仿佛无穷无尽。 透过窗,张沫白呆呆地看着那片漆黑的天空,发现只有它什么时候都没有变过。 其实是变了的呀,你科学白学了啊。张沫白想努力调笑自己,却没有成功。 突然,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张沫白怔怔听着雨滴落在玻璃上的声音,想起了小时候和父母出去旅游的情景。 其实他最爱的一直是出发时坐在车上的那段时光。因为这时他总能去想像未来的旅行将会是多么的奇妙有趣。偶尔下雨,玻璃窗外的世界便都是朦朦胧胧的了,张沫白还会给落在车窗上的雨滴编故事。 这滴,是小小雨,那滴大的,是雨妈妈和雨爸爸,他们降落在不同的地方,最后却总能流到一块儿。 恍惚中打在玻璃上的雨水似乎都变得鲜红如血,张沫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发现一切照旧如初。 雨还是透明的,怪物的嘶叫声也依旧没有减弱。 不,其实什么都已经变了。 张沫白呆呆地看着窗上的雨滴,却一点故事都编不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这是啥 张沫白翻个身,却突然滚了下去,“呜”地哼一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原来昨晚的胡思乱想终究是敌不过身体上的劳累困倦,听着雨声,张沫白不知不觉睡着了。 外面已是白天。因为刚下一场雨,没出太阳,张沫白并不能判断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砰!砰!”前方的车窗上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一下又一下,毫不停歇。 “怪不得刚刚好好的春宫梦,到后来我却突然出了家,在庙里敲了半天木鱼。”张沫白一脸郁闷,挣扎着坐起身。 “咳,咿呀卧槽!” 张沫白被吓了一跳,脑门一下磕在了座位上。只见车外,一只女性丧尸披头散发,“咚咚”用头捶着前面的玻璃,撞出了一大块血污。玻璃内附着张贴纸——一妖娆女子将细长手指按在烈焰红唇上,胸前两巨物呼之欲出。 “嘶……”张沫白倒吸一口冷气:“好强的怨念,这女人之间的战火,即便是阴阳相隔都还在继续啊……” 女性丧尸注意到了车内的张沫白,嘶叫一声便朝后走来。 张沫白慢慢将门打开一半,那丧尸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头,疯狂朝张沫白咬去。它身上的衣服本就破破烂烂,这么一撕一挤下几乎褪了个精光。 张沫白手持剪刀刚想捅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歪了过去,一时有些下不了手。 “哎呦,罪过罪过,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张沫白按压下内心的躁动,进入贤者模式,将剪刀插入了怪物头中。 女性丧尸丰满的胸部终于停止了晃动。 张沫白拔出剪刀,将它推了出去,随即关上车门。他要先想一想,今天一天要做些什么。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现在估计仍是上午,也就是说起码还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能让自己赶路。一到晚上什么都黑黑的,最容易阴沟里翻船,为了安全考虑还是应该藏好。 电瓶车的时速大概能到二十公里每小时,快的话能够升到三十,所以起码要花三个小时在路上,这还是什么状况都不发生,电瓶车持续有电的情况下。 虽然前途未卜,什么都不确定,可张沫白的心情还是稍稍好转。这路,本就是人一步步走出来的。 透过玻璃窗,他看了看破烂不已的便利店。昨夜的尸群现在已经散得干干净净,目力范围内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六只怪物,还分散在不同地方。 昨夜那场大战惊心动魄,惨烈至极,直到现在张沫白身上还是火辣辣地疼。眼睛和后脑勺都被那高个男子锤了一下,通过后视镜可以看到已经肿如气球。至于身上,那已经到处都是淤青了…… 张沫白掏出了昨天收获的唯一战利品——手枪,仔细端详起来。 他对枪支几乎没什么研究,看款式好像是左轮手枪,也不知道那两个混蛋是哪儿搞来的。打开转轮,只见里面还留着四发子弹。 “只有四发吗……那每发可都是保命用的啊。”张沫白充分发扬守财奴思想,暗暗下定决心,只有在最危难关头才使用它们。 一看外面没什么危险,张沫白背上包下了车,慢慢朝便利店走去。 店里比自己走时还要混乱,到高个男子被压的地方一看,只见石块上沾满了血,周围到处是肉糜和破碎器官。张沫白对这种场景早就习以为常,恶心感刚冲到喉头就被强压下。 四周一看,压在货架下的沈姨和躺在一边的徐志迪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被吃了个精光还是加入到了丧尸的大军中。 张沫白从墙角夹缝里扒拉出两瓶水,走了出去。 外面,太阳正大,天气正晴。 再见,徐志迪。再见,便利店。 ******* “小丁,别打了!快!快跑啊!”一个中年警察在路上拼命奔跑,一边,一男一女跟随着他,同样亡命般跑着。 身后,一个年轻警察朝斜上方开了几枪,脸上一片惊恐。“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一只巨手突然从旁侧的树后甩出,年轻警察惨叫一声,像被拍飞的苍蝇一样撞在了对面的墙上,身体扭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慢遛遛滑下来,在墙上拖出了一片血痕。 “啊啊啊啊啊!”前面那三人转头看到这幅场景,跑得更疯了。 离他们不远处,一个背包青年正慢悠悠地走着。 “诶……徐志迪的电瓶车难道不在这儿?我最开始看见他就是在这儿啊……” 张沫白连按钥匙按钮,却始终没有听到那“滴”的音响。 “砰!砰!砰!” “卧槽这电动车这么牛逼?解锁声竟然那么大!” 张沫白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约两百米处一个人正撒开腿狂跑,身后,有两人紧紧跟随,丝毫不比他慢。 张沫白目瞪口呆。这速度,简直可以与博尔特一较高下! “My-name-is-Barry-Allen,and-I''m-the-fastest-man-Alive!”张沫白脑子里没由得闪过了这么一句话。 “这……这是……”张沫白眯起眼晴,看清了最前面人的衣服。“是警察!” 幸福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猝不及防。有困难找警察,警察叔叔,我等了你好久啊! 张沫白激动地朝他跑去,脑海中开始无限循环:“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我高高兴兴地说了声……” “我操!”张沫白一声惊呼。 只见树丛后突然伸出了只巨手,一把握住了后头两人中的一人,将他扯了回去。视线被前面的建筑挡住,张沫白不能看清那东西的全貌。 “这……这是啥!”张沫白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开玩笑!现在明显警察叔叔遇到的麻烦比自己还大!刚刚虽然只是一瞬,可张沫白还是瞥见了——那条手臂差不多有树干那么粗! “为……为什么又出现了一种怪物?!这怎么打得过啊!”张沫白内心一片哀嚎。 “吼吼!!”远处传来嘶吼咆哮,仿佛一千台低音提琴和一千台金属鼓同时演奏,张沫白只觉从灵魂深处产生了颤栗不安。跟这一比,长翼怪物怪物的嘶吼声简直算是绵羊音。 张沫白藏在了一片树林后,悄悄探出了头。 离这两百米左右的距离还能感受到那种恐慌压迫感,就在旁边的那两人更是不用多说。后面的那女子已吓得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喂!”那位中年警察转过身大叫:“别发愣,快跑啊!” 那女子却好像是被吼成了傻子,嘴里喃喃着什么,动也不动。 一个阴影突然笼罩了她,女子抬头,瞳孔剧烈地颤动起来。 张沫白屏住了呼吸,手脚一片冰凉。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全部! 那怪物足有近两层楼那么高,似乎还有点人形,两条粗壮至极的手臂一垂到地,长得不可思议。跟手一比,它的腿反而显得较为短小,可即便如此,最粗的地方估计也要高个男性才能环抱住。 “这……这是什么鬼啊……”张沫白懵了。 “那……那种长翼怪物,弹跳怪物,爆炸怪物,我还能用基因突变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来催眠自己,这种……这种……”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些普通的丧尸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怪物抬起手臂,飞速挥下,那女子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直接被压挤成一滩烂肉。 那怪物以手为支点,像撑杆跳一样把身体移到了前面,俯下身,伸出一条鲜红细长的舌头,将地上的肉块悉数卷入口中。 前面的中年警察颤抖着抬起手,大叫着朝它开枪,那怪物嘶吼一声,再次挥出了手臂。 中年警察在地上一滚,险险躲过,赶忙站起身,拼命朝前方跑去。 那怪物也不再用类似撑杆跳的方法,一双腿向前小跑,同时疯狂挥舞巨大手臂。一时,附近的树木建筑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那中年警察一看前方全是平直大路,赶忙转弯狂奔。 躲着的张沫白大呼一声倒霉,这警察竟然朝自己这个方向跑来了! 想正面对抗那怪物简直是找死,张沫白藏在一大堆绿化树林里,气都不敢出。 那怪物步伐虽慢,可每步都是正常人的三四倍,便仍是紧紧跟在中年警察后面,像推土机一样破坏着一切。 张沫白双手抱头,暗暗祈祷那怪物的手臂不要甩到自己这儿。 怪物的步伐突然变小,好像放弃了追捕。中年警察回头见了,心中狂喜,跑得越来越快,慢慢与它拉开了距离。 那怪物突然将双臂撑到地上,四肢同时一发力,竟“轰”地跳到了空中。 “我日尼玛!”张沫白眼球都快飞出来,只觉这一幕是自己的幻视。 那怪物犹如喷射出去的水母,在空中滑翔了近五十米,快落地时手臂猛地挥出,一下将吓得发愣的中年男子砸了个稀烂! 怪物“咕咕”嘶叫两下,俯下身,用舌头卷进了地上的残渣。 张沫白脑中一片空白,心脏越跳越高,最后已是快要从喉咙里蹦出。 这是啥?这只怪物到底是啥?! 那怪物站起身,慢悠悠地往前走。 “不好!”张沫白心中大喊:“照这个路线它肯定会经过我!” 张沫白竭尽全力克制住恐惧,身形慢悠悠地往后退。 “吼!” 张沫白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急忙抬起头,却见那粗壮的手臂已朝他急速挥来! 二十六章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 “日……日啊!”张沫白吓得直接瘫倒在地。那巨型手臂擦着他鼻子挥过,摧枯拉朽一般,将沿途的树木路牌全部扇上了天。 一击未中,又一击接踵而至。怪物的另一条手臂高高扬起,以万钧之势朝张沫白劈下。 “妈呀!”张沫白疯狂朝旁一滚,突然感觉整个身体被震上了半空,还没反应过来,又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咕噜咕噜翻了几翻才停下。 张沫白挣扎着朝旁边一望,只见地面被砸出了一大条裂痕,严重处已凹下大约半米深。那怪物慢悠悠转过来,发出一声震人鼓膜的粗厉嘶吼。 张沫白脑袋里一片嗡嗡响,赶忙爬起身子,捂着双耳朝前跑去。 不久前还想拿自己仅剩的四发子弹跟它斗一斗,现在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开玩笑!从游戏的角度来说,这怪物进程输出爆表,攻击范围大的离谱,皮糙血厚也就算了,竟然还会“狮子吼”这种声波远程攻击,简直就是专家级副本里遇到的boss……除非送给自己一辆坦克,不然张沫白完全没有信心跟它斗…… “现在……现在就算想跑也估计跑不了啊……”张沫白一边狂奔,一边躲避着挥来的巨臂,那大手扇出的超强气流刮得张沫白整块脸皮疯狂甩动。“这怪物还会喷气式跳法,根本甩不掉啊啊啊!!” 张沫白几乎绝望,体内力气已不剩多少,再跑下去就真的只能将明天的“男人本源”榨出来了…… 我……我还有希望吗? 要不……就这么放弃吧。反正活得那么累,多没意思啊,你看,像刚刚那警察一样,一瞬间的事情,以后就再也不用遭罪了。 喘息声越来越重,喉咙像在被大火焚烤,干得冒烟。 哦对了,可以把背包给扔掉,这样能再快一点。我是笨蛋吗,竟然现在才想到,亏我还一直嘲笑徐志迪,没想到…… “徐志迪!”张沫白突然醍醐灌顶,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妈的!我还有希望!徐志迪还有辆电动车!” 张沫白飞快掏出车钥匙,疯狂地按起开锁键。 “快回我一声啊!真的不能再拖啦!观音菩萨帮帮忙!”张沫白大叫。 “嘀嘀。”仿佛真地回应了他,一声声响突然从旁传来,虽然微弱,但还是被耳神经绷紧的张沫白捕捉到了。 “啊哈哈哈哈!菩萨保佑!我以后肯定信你!”张沫白朝那辆电瓶车冲去。跨坐,插钥匙,启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张沫白一拧转把,整辆车“轰鸣”一声,绝骑而去。 “拜拜咯!长手猩猩怪!”张沫白慢慢与那怪物拉开了距离。劫后余生,心中自是欣喜无限,张沫白嘴上开始不安分地叫嚣。 “等等……”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刚那怪物喷气式跳跃的样子…… “轰!”后头一声巨响,张沫白扭过头,只见那怪物已浮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抛物线,朝他急速俯冲而来! “哇操!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转把已转到最高速,张沫白还是拼命朝下扭,几乎快将那把手给掰掉。 “轰隆!”怪物在张沫白后方十米处落地,巨手挥出,险险扇中了电瓶车后座。 “这样不行!”张沫白暗暗咬牙,“这样早晚会被那怪物给砸中。” 张沫白目光着急地四处转动,瞧见了不远处的一片建筑,心中忽生一计。 “如果这样都没办法,那我就认命,老子不跑了!” 一转车把,电瓶车帅气地一个漂移……好吧,是平淡无奇地一个转弯,朝那片建筑驶去。身后的怪物不知疲倦,继续挥舞着双臂破坏着周围的一切。 “真是可惜了……”张沫白暗暗叹口气,“应该把这玩意儿放到农村去开垦土地。” 从电瓶车的后视镜上,张沫白看清了那怪物整个身形。 说那怪物有人形实在是牵强的很,硕大的头颅上早已分不清五官,整块脸只有一张长满利齿的巨嘴和两个正喷着热气的粗大洞孔——也不知道是眼睛呢还是鼻子。巨大的身躯早已没有了皮肤的覆盖,上面就像被一层类似鳄鱼皮一样的物质盖着。怪物全身都像被火烤过一样黑黄一片,只有双臂隐隐透着红色。 张沫白完全想象不出,一个人类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样的。 “砰!”一棵高大樟树突然飞到了电瓶车不远,张沫白吓了一跳,赶忙一转车头,朝旁边驶去。 身后,那怪物抓起路边的树木,像投掷标枪一样朝张沫白扔去。 “作弊啊!”张沫白心中一片哀嚎。幸亏那怪物扔得准头较差,树木几乎全都是歪歪斜斜地乱飞而来。 张沫白终于驶入了那片建筑群中,怪物紧跟在后,嘶吼连连。 房屋群已有了些年纪,刚进去的地方还开阔一些,后面几条路却是越来越窄,楼幢之间距离也越来越小,几乎只能让两人并肩行过。 道路不平,地上满是石屑碎粒,张沫白跌跌碰碰,屁股都要磕坏了。 “卧槽!”一转弯,突然看见三只丧尸挤在前方,张沫白大吃一惊,赶忙掉头行驶。 身后的巨大怪物毫不停息,紧跟在他身后,一下将三只丧尸踏在脚下,留下一地血肉脑浆。 张沫白七拐八拐,驶进的弄堂越来越窄,那怪物速度越来越慢,手臂大力朝前挥出,发出阵阵咆哮。 可它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了——它已被卡在了两堵墙壁之间。 “哈哈哈哈!”张沫白大呼爽快,转把一扭到底,远远将那怪物抛在了后头。 后视镜里,那怪物还在拼命挣扎,可仍是动弹不得。 “再来呀!再来呀!”张沫白大笑:“你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张沫白脑中开始自动播放《无敌》。能在这种怪物手下逃脱,还能把它困住,就想问问,还有谁? 如果把电瓶车换成越野摩托,耳朵上再套副墨镜,他觉得自己就变成了电影中的硬汉。 要是嘴里再叼根烟就更像了,张沫白想。 电瓶车在胡同里绕来绕去,继续前驶。声后,怪物的嚎叫声越来越轻。 张沫白放松下来,不由得开始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便利店那处地方没什么普通丧尸,是不是因为有这巨大怪物呢?难不成……这些怪物之间也有地域分划,每一只这种巨大怪物都有自己的领地? 这……这尼玛不就是动物世界吗!张沫白脑中不禁浮现出那怪物边嘶叫边撒尿宣示主权的样子。 “妈妈!”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嘶哑叫喊。 张沫白一个紧张,手一抖,电瓶车差点斜斜地飞了出去,赶忙急刹住。 “这……这不是丧尸?” 原来墙边靠坐着一个人,低垂着脑袋,只能看到满下巴的银黑胡子茬。张沫白驶过时还以为是被感染了的怪物,又没什么动静,所以选择了无视。 “为啥,为啥他要叫我妈妈?难道我逃了那么多天已经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连男女都认不出来的样子?”张沫白一下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一看周围似乎也没什么怪物,张沫白的好奇心终于占据上风。他停下车,走到了那人面前。 “嘿,为啥叫我妈妈?” “妈妈!”那人突然抬起头,咧开嘴大叫一声。 张沫白被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只见那人开心地望着自己,露出一口黑黄牙。“妈妈!妈妈妈妈!”那人叫得更欢了。 “原来是个疯子啊……”张沫白叹了口气,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要吃老鼠,虽然它很大!哈哈哈哈!”那男子大声嚷嚷:“天上有蝙蝠,地上有青蛙,嘻嘻,真好!真好!” 张沫白无奈地摇了摇头,朝电瓶车走去。 “我,我做错了什么?妈妈,妈妈!”那人突然哭了起来。“别走!红红的东西不止爸爸有,我也有,我也有啊!别走!” 张沫白头皮一阵发麻,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墙上突然翻下一道黑影,直接扑在那人身上,张沫白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那人的脖子上已喷涌出大片鲜血! 那道黑影慢悠悠地抬起头,一嘴血。 “我靠!” 张沫白像窜天鼠一样直接飞上了电瓶车,车刚发动,便玩命般朝前驶去。 后视镜里,那怪物趴在地上,双臂双腿扭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快速朝张沫白爬来。距离一远,那怪物双腿一蹬,像青蛙一样跳到了电动车后。 “夭寿啊!倒霉啊!”张沫白欲哭无泪,“刚送走一只巨型怪物,又出来一只“王老师”?还能不能再坑,还敢不敢再坑?!” “吼!”一声嘶吼忽然从上方传来。 张沫白本能感觉到不好,车龙头直直往旁边一扭,堪堪躲开了袭来的利爪。 余光里一双肉翼“呼”地展开,张沫白脸上一凉,原来是被几滴脓水飞溅到了。 顶头的长翼怪物嘶叫连连,再次朝他扑来。 “我日尼玛了个逼!”张沫白大嚎。 第二十七章 公路大战 张沫白手脚冰冷,只觉自己真是衰到了极点。 后视镜里,俩怪物一只天上飞,一只地上爬,却是一样的凶残。 这地方弄堂交错,道路狭窄,长翼怪物两翅完全伸展开大约有五米,在这种小路上不禁飞得无比艰难。那弹跳怪物却是如鱼得水,蹦跶地正欢,遇到地上的石块土堆马上侧爬到墙上。 张沫白心中大急,奈何那电动车时速指针总是指在三十到四十中间,怎么都提不上不去。 “靠!什么破电动车,外表这么拉风,里面那么脓包!”张沫白心中大骂。 一路上,不少人家后院里类似紫荆、红杏的枝条伸出了墙,张沫白紧张万分,也没空躲闪,千万枝条只抽得他脑门生疼,头上还没好的包似乎更肿了。 电动车磕磕碰碰,晃晃悠悠,终于驶到了大路上,那两只怪物仍旧紧随在后,速度丝毫不减慢。 前方,“07省道”一块大标牌挂在上头,张沫白无可奈何,只能一头冲进了公路。 如果再在市区里骑车逃跑,说不定还会招惹几只这样的怪物,到时候周围被乌泱泱一群丧尸包饺子……张沫白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 说起来,还没看过这电瓶车的剩余电量呢。 张沫白慢慢咽了口唾沫,低下脑袋。 “靠!已经快要到警示标志是几个意思啊!”张沫白脸色大变,欲哭无泪。 身后,那长翼怪物终于舒展开了双翼,嘶吼一声,冲天而起。那“07省道”标志牌被它一下撞飞,在空中转了好久后直插进了路边的泥土。 公路上空空荡荡,沿途的几只丧尸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看见张沫白后,它们纷纷嘶叫着冲上前,却被电动车远远甩到了后方。最后的最后,还是那两只怪物,紧紧跟着他。 “你们……你们还真他妈的不离不弃啊……”张沫白哑声苦笑。 周围大树朝后移得越来越慢,张沫白暗叫一声糟糕,一看车速表,只见指针已经快降到了三十! “日啊!要不要这么掉链子!” 后视镜里,那两只怪物越来越近,吼声越发清晰。 张沫白一手控住电动车,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枪。 “只能这么干了……” 扭头,抬手,瞄准。 “哎呦喂!”张沫白失声大叫。 原来他高估了自己的车技,一扭头整个人便失去了平衡,差点摔个嘴啃泥,还谈什么瞄准。 “稳住,稳住,张沫白,不是你的身体在颤抖,是你的心在颤抖。闭上眼,感受风的律动,不用瞄准,射出去,啊,那怪物的血已经喷出来啦!” “稳你妈逼,这个时候你出来干嘛!”张沫白一下喝退了自己脑中的“中二之魂”,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平衡上。 这样一想,车晃动的幅度还真是越来越小。 张沫白微微往回一瞥,只见那转速指针慢慢走下,隐隐朝二十滑去。 不能再拖了,这车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张沫白转过头,抬起手,回想自己以前在公园玩枪的样子。 就是这个,三点一线…… 张沫白想起诀窍,不禁信心百倍,将准心对准了长翼怪物的脑袋。 “靠!哪来的三点啊!”张沫白心中万匹骏马奔腾而过。可焦急下管不了那么多,深吸两口气,他慢慢将手指扣到了板机上。 透过准心看,那怪物的脑袋显得越发狰狞起来。 “砰!” 子弹成功射出,张沫白却没想到这板机会那么硬,一下子失去平衡,赶忙转过身用双脚划撑住地面。 一张肉翼猛得朝后一拖,那长翼怪物不由失去平衡,摔落在了地上。 “卧……卧槽,我……我打中脑袋了?它死了?”张沫白满脸不可思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后视镜里,那怪物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又开始扑腾起翅膀。 “靠!”张沫白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不可能!” 电动车越行驶越慢,那爬跳怪物却速度不减,将距离越缩越短。张沫白紧盯着后视镜,脑海里突然想出了个点子。 “不行,这……这个太夸张了……我估计成功率百分之五十都没,啊呸,百分之十都没有!”张沫白连连甩头。可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李林放的身影。他正一脸兴奋地笑着,眼角满是成功后的爽快与自信。 “张沫白,”他转过头,笑着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化不可能为可能,我们就是这么神奇!” 张沫白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慢慢站起身子。 “我这次失败了可全怪你啊,菊花眼。我过来一定会打死你!” 张沫白慢悠悠站到了坐垫上,双手颤颤巍巍地扶住车把手,努力控制住平衡。车后,那爬跳怪物越来越近,甚至开始小步弹跳起来。 三米。 两米。 一米。 那怪物手扒到了后车座上。 就是现在! 张沫白大叫一声,双手松开车把的同时向旁一拨,整个人往边上蹿出,摔滚在了马路上。 电动车侧躺在地,急急前滑,那怪物被一撞,整条手臂卡进了翻滚不停的轮子里,连带着朝前滑去。 张沫白顾不上感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赶忙爬起身跑向那怪物。离得近了一看,只见它大半个身子都被卷入了车轮底下,正哀声嘶叫着。 张沫白抬起半个车身,将轮胎对准那怪物的脸,狠狠拧下转把。 “叽里呱啦!”犹如西瓜被挤裂爆炸,那怪物脸上大片血肉飙出。张沫白毫不停息,狠命将轮胎按压在它脸上。 “嗤……”原来电已被用光,沾满血肉的车轮越转越慢,轻鸣一声后终于停了下来。 “呼,呼……”张沫白扔下车,朝那怪物一看,只见它半个脑袋已经没了。 要是在以前,张沫白肯定会恶心地想吐,可如今莫名其妙的,竟一点难受的迹象也没有了。张沫白甚至能坐在那滩已经凝固的黑血上,闻着那股腥臭味,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吼!” 远处,那长翼怪物展开了翅膀,晃晃悠悠地朝张沫白飞来。其中一片肉翼似乎萎缩了不少,耷拉在半空中,严重影响了平衡与速度。 张沫白累得连屁股都不想再抬起。 “还敢来惹我?你当我怕你?!”张沫白掏出手枪。 那怪物嘶叫一声,在半空中张开腐烂大嘴。 “砰!” 它突然栽倒下来。一切重归平静。 张沫白慢慢放下枪,整个人彻底瘫倒。 好累啊。 张沫白躺下身,刚想享受会儿生活,突然发现自己头发正浸在怪物的污血里,不由觉得大煞风景,忙向旁挪了挪,移到了附近的树荫下。 阳光透过斑驳树叶投到地上,微微晃动,照亮了张沫白沾满血的鞋子。从这个角度看,路边的油菜花开得正旺,整块田间都是黄花花的一片。凉风一吹,整片便都开始在太阳下颤栗微抖起来。 张沫白靠在树干上,呆呆地听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虫鸣呢喃。 好熟悉的场景啊,他暗自感叹。远处,一大片灰蒙蒙的乌云徐徐飘来,看来又要下雨了。 张沫白喝了两口水,站起身拍拍屁股,重新背上了包。 接下来就要靠自己的双腿了。这么想着,张沫白只觉前方的路更加遥远了。 一小时后。 “呼……呼……”张沫白走得口干舌燥,掏出矿泉水瓶一看,里面的水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他只能强压住欲望,重新将瓶子放回了包中。 “狗日的天气!”张沫白将外套脱掉,露出自己的淡红内衣。天上一片阴沉,雨却一直不下,水分凝固在空气里,将人闷出一身汗。 走着走着,只见路边有一幢屋房,两层高,看上去有了些时日。张沫白抬头看看天,想了想,随即迈开脚步朝那房子走去。 “看这天气估计马上要下雨了,都不知道走了有没有二十公里……估计今晚之前是到不了武原市了……就先在这房子里凑合一晚吧,也不知道里头还有没有人……” 这么想着,他把包里的瓶掏了出来,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 在下终于建群啦!群号:598473214 群名(暂定):一群牛人 大家支持支持哦!不要让我独守空房嘤嘤嘤……(呕……不好意思,被自己恶心吐了) 第二十八章 沈老伯的故事 沈老伯全名沈民山,今年已经五十六了。 他听别人说过,四十是不惑,五十是知天命。他心想不对啊,自己一直糊里糊涂过来的,连自己的命都不知道,哪还能知什么天命。 不过四十那年确实有一件事让他开心了好久,那就是他有了个女儿。 他和老伴尝试了好久,还去外面医院看过,却一直没有成功。心灰意冷之下,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每日白天在田里干干活,回来听老伴唠唠去外面碰到的新鲜事,日子平淡,倒也舒适。 什么都没怎么想,莫名其妙的,老天就突然送给他一个女儿。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他在产房外焦急地走来走去,护士每走出一次他都会往上凑,想听听自己老伴的情况。到最后连护士都被问烦了,直说您老放心,有情况我们一定喊您名字,来来来让一让您堵到人家了。 他一慌,就往后走了好远。可这双腿还是闲不下来,神经质地一直踱来踱去。平日里明明不怎么抽烟,那一下午他足足抽了一包。 听到母女平安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都懵了,直接傻笑起来。 这丫头真壮啊,他心想,足足有七斤半。 他将烟头直接在墙上拧灭,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 他看见了那粉红色的一块,湿漉漉的,整个人就一下子定在那里,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粉红好啊,他脑中只有这个想法。粉红色长大容易变白啊。 那一天,他都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老来得子,最是宝贝,夫妻俩都对她宠得要命。这丫头也没让他失望,学习成绩好,人长得可爱,也不像一般孩子一样整天闹渣渣,让大人烦心。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平平淡淡,很是知足。 直到那一天。 那天,沈老伯正在里屋看电视,突然听到老伴在外头叫了一声,连忙抄着拖鞋就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只见一男人整个扑在了老伴身上。沈老伯勃然大怒,抓起旁边的一根棍子就打在他身上。那男人竟然也不反抗,就这么任他打。沈老伯这才看出事情的蹊跷——原来男人不是欲行不轨,而是死死咬住他老伴的手,不肯松口。 沈老伯急眼了,一用力,一下把那男人怼翻在地,然后扶着她老伴走进了屋。 那男子撑起身,竟然开始嚎叫。 不会是什么疯子吧。沈老伯心里一惊,赶忙把门给关上了。 回到屋里,老伴的手竟然被咬伤一大片,还缺了一小块肉。沈老伯急了,连忙要把她送进医院,可老伴却连声说不顶事,只要在家里休息一下就行了。 沈老伯本来说什么都不肯,可他透过窗子,突然看到那男子还在门口徘徊,心里不知怎么一紧张,鬼使神差竟同意了。 消完毒,他拿棉布裹住了老伴的伤口,一看天色已晚,血又不往外渗出,就让她躺床上早点休息。 明天早上再去医院吧,他想。瞄一眼窗外,场院里空荡荡的,那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沈老伯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也躺上了床。 半夜里,突然感觉旁边悉悉索索的,沈老伯迷迷糊糊睁开眼——模糊中,老伴好像爬到他身上,俯下了身子。 都一把年纪了还玩这种,沈老伯暗暗好笑。手都还没好呢。 沈老伯摸了上去,睁开眼。 面前突然有两颗惨白的眼球! 沈老伯吓得直接弹了起来,老伴被他一震,滚到了床下。 他回过神,赶忙去扶老伴。可她挣扎着爬起身,嘴里还在呻吟着——不如说是在嘶叫! 沈老伯颤巍巍地伸手去拉,老伴却突然转过头,嚎叫着朝他扑来。 没有看错!沈老伯吓得连连后退。没有看错!那灰白的眼球,那凄厉的嘶叫,那疯狂的样子,就像,就像……就和白天的男人一样! 沈老伯的心沉了下去。传染病,一定是那男子传染的! 老伴颤悠悠地朝他拖走来,沈老伯退无可退,只能抓住她的两只手,想让她稍稍冷静。老伴嘴巴拼命咬合,沈老伯拿膝盖抵住她的肚子,才勉强让自己稍稍远离那张不停张合的嘴。 明明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此刻她在沈老伯眼中却像是个陌生人。 手上的力越来越大,沈老伯渐渐有些坚持不住,两手不禁往旁一拨——老伴的头一下子撞上桌角,身子慢悠悠地滑了下来。 沈老伯上前一看,只见老伴倒在地上,脑下的血越来越多。 他连忙抱起她,拨开她已经散乱的头发。 那双眼睛还是灰白,嘴巴仍是张着,确是一动不动了。 我……我杀了她? 沈老伯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那一晚,沈老伯爬到床上,呆呆地一直坐着。 他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最后脑袋里只有一句话。 我要怎么跟丫头说?说她的爸爸,亲手杀了她的妈妈?他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原谅自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判刑,不知道女儿今后会由谁来照顾,不知道这个家将来会变成什么样。 他什么都不知道。 阳光透过窗帘照了进来,沈老伯这才发现,啊,原来天早就已经亮了。 他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流,因为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假,他感觉就像在做梦。 窗外突然传来嚎叫声。 沈老伯机械地看了看外头,接着就看到了一幅毕生难忘的场景。 五六个人嘶叫着,在公路上拖走,就跟自己的老伴一样。 沈老伯再迟钝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 难道这是一种新的传染病? 以前村子里流行过鼠疫,死了不少人,再到后来的非典,SARS,听说也闹出了不少人命,前几年还听女儿说过什么猪流感之类的。沈老伯一生大大小小传染病见过不少,却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 他突然担心起女儿来。 女儿读书的地方离家比较远,有二十几公里,平时不回家住在学校,这种疾病也不知道会不会在传染到那儿之前控制住。他慌了起来,赶忙拿起电话打给女儿。 “嘟,嘟……”他一连拨打五个,却一直无人接听。 沈老伯急了,下楼打开门,想开自己的货车去接女儿。没想到刚踏出去几步,路边的几人就嘶叫着朝他冲来。 沈老伯吓了一跳,赶忙跑回家,锁上了门。他紧紧抵住大门,听着屋外一声又一声的撞击,咚咚咚响个不停,就像自己的心跳。 他慢慢坐倒在地,六神无主起来。 不能被他们咬到,沈老伯暗想。除此之外,脑子里竟然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坐了好久,可屋外的怪物虽零零星星,却总是一批接着一批,接连不断。 沈老伯叹了口气,站起身,朝里屋走去。他打开电视机,急切地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翻遍了所有频道,要么是雪花,要么还是和原来一样。 他忽然感到一阵无力,根本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茫茫然的,一切仿佛都不真实。就像睡了一觉,突然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那一天,他又给女儿打了几个电话,可无一例外,全是无人接听。 他咬了咬牙,拿出了厨房里的几把菜刀,朝外走去。他不管了,他要到女儿身边。 忽然,兜内的手机开始震动。 沈老伯一呆,接着飞快掏了出来,哆哆嗦嗦地打开。 女儿给他发了条短信。上面让他不要担心,说自己会躲好,让他们也要注意安全,还说不要再打电话,会不太方便,也不要过来找她,到时候她会主动联系。 沈老伯慢慢舒了口气,心却还是吊在半空中。不方便联系——说明这传染已经到了女儿那边?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沈老伯焦躁不安,却是有心无力。他现在已经不清楚女儿在哪里,出去也是白搭,只能在家等着。 沈老伯坐在窗边,看着那些人几个几个地经过,然后再消失。 下午,他逮着个空当,把老伴抱出去,挖了个坑埋了。他在坑前站了好久好久,直到不远处传来嘶吼,才重新回了屋。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女儿的短信却是迟迟没有来。电视机到了三四天后甚至已是收不到任何频道了。 本来等女儿短信是他一天里唯一干的事,可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让沈老伯慢慢开始麻木。 后来的每天,他就看着窗外——几个人慢悠悠地走过,偶尔几辆车会飞快驶离。然后沈老伯会走回屋,开始打扫。 如果没算错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窗外一大片乌云慢悠悠地飘动,沈老伯探出头,想关上窗子。 他突然看到一个人朝他家走来。 沈老伯早就习以为常,可那人走路平缓有力,跟外面其他的完全不一样。离得近了,沈老伯终于看清——他没有白色的眼球! 来人还年轻,看上去比起他女儿大不了多少。他背着个包,双手各拿着把剪刀,身上脏兮兮的。 路边有两人注意到了他,嘶叫着走去。 沈老伯刚想出声提醒,却见那年轻人左手一甩,剪刀直接捅进了一人头中。另一人扑来,他向后半撤,右手向上扬起,剪刀已没入了那人的下巴。 青年将两把剪刀一拔,那两人抽搐了下,直直倒在地上。 沈老伯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不曾想到,这么年纪轻轻的孩子,杀起人来竟这么不含糊。最让他吃惊的不是那身手,而是青年的眼神。 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司空见惯了这种事。 那青年慢悠悠地走到门前,停住了。 沈老伯一时打不定主意,不知该不该放他进来。那青年又晃到了旁边,上下看了看,突然爬上了空调机。 沈老伯紧张起来,忙从旁边抄起一根木棍。 他靠到了窗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别看我年纪大,年轻时在村子里还抓过好多贼哩! 沈老伯咬咬牙,将木棒慢慢举高。 第二十九章 交谈 张沫白从空调机上攀至二楼,手一推,窗果然不出所料地开了。 “也不知道这房子里有没有怪物……”张沫白蹑手蹑脚地从窗口钻进,右手悄悄摸进裤兜,握住了里面的剪刀。 “呔!”旁边突然传来一下大吼,张沫白大吃一惊,条件反射般拿出剪刀,朝声音传来处扑去。 阴影里,一根木棍歪歪扭扭地打来,张沫白一手拨开,另一手抓着剪刀,飞速刺下。 “等……”阴影中那人一声大叫,张沫白动作“唰”地停下,将剪刀贴到了他脖子处。 “你要干嘛?”张沫白厉声喝问。 “你……”一个农民打扮的老伯伯从黑影中走出,瞪着眼睛:“我……我才要问你干嘛咧,你……干嘛闯进我房子撒?” 张沫白突然感觉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打打杀杀惯了,竟然没想到,私闯民宅可是触犯法律的啊!自知理亏下,声音不觉也放温和了:“老伯不要动怒,我以为里面没人才进来的。” 那老伯一愣,没想到这凶恶的年轻人竟这么好说话,一时也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伯怎么称呼?”张沫白慢慢把剪刀放回兜里,目光却还是若有若无地打量着房内其他地方。 “会有埋伏吗?这么大一片,想藏起来应该很容易,嗯,还是小心点为好。”张沫白脸上一片笑容,心中却是暗暗戒备。 “哦,我姓沈。娃娃啊,你咧?” “……我叫张沫白。” 两人自我介绍完,却没有话题可以继续,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是在给同伴暗号吗……”张沫白又将手伸进了兜里。 “原来是小张啊……啊,我叫你小张你不介意吧。你这娃……你知道外头发生啥了不?我刚刚在上面看到了……你……你咋一出手就把那两人给杀了咧?” 张沫白有些无语,难不成这又是一个徐志迪? 细细打量这老伯,只见他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又深又多,嘴边胡子拉碴,看上去硬得如同钢丝球。年纪应该已有五六十岁,可务农的人看上去普遍偏老,所以不好判断。最绝的还要数他那双眼睛,瞳距特别大,还有些斜视,张沫白越看越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 沈老伯一看对面的青年默默盯着自己,也不搭话,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别……别是刚刚的问题把他给惹火了吧……” “啊!”对面的青年突然大叫一声,沈老伯吓得整个人抖了三抖,“我知道了,是植物大战僵尸里那个歪眼老伯!” “啥?”沈老伯睁圆了眼睛。 “哦,没啥……”张沫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伯伯,你……你不知道外面这些怪物?” “当然知道了,我每天都能在窗口看见几十个人晃过去咧。等等……你说怪物?” “沈伯伯,不好意思,这儿还有水吗?我口渴得要命,能不能让我喝口水,我再慢慢告诉你?” “哦你看我,这个啊忘了,跟我下楼,伯伯拿水给你吃。” 沈老伯慢慢转过身,晃晃悠悠地朝外走去。 张沫白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如果有埋伏,那就先打乱对方套路,让他们不能按计划行事。张沫白紧紧盯着前面的沈老伯,想看看他有什么异常举动。 前方,沈老伯快出门口时,右手突然伸出,轻轻地朝旁边挥了挥。 张沫白瞳孔剧烈收缩,一个箭步上前,从裤子里掏出手枪紧紧抵在了沈老伯下颌处。 “吓!你……你干嘛咧,怎么……怎么还有枪?!”沈老伯说话都不利索了。 “哼!”张沫白冷笑一声道:“别藏了,让他们都出来吧!” “你……你在说啥?” “别装傻了,让他们都出来。” “谁……谁啊……” “有意思吗?”张沫白慢慢将沈老伯押出了房间,“我说叫你把埋伏的人都给喊出来,你看看你,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还一肚子坏水。” “我……我哪有埋伏啥人啊……”沈老伯急得胡子都卷了起来,“小张,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啥子……” “啊?”张沫白看着沈老伯着急的表情,感觉他不像在说谎,不禁也有些纳闷,“那你刚刚打的手势呢?” “啥……啥手势咧……”沈老伯突然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个啊,我只是……只是想用手扶一下墙壁啊……” “……” 张沫白慢慢收起枪,尴尬至极。 “老伯,额……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实在是习惯了,还请您见谅,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哎……”沈老伯慢慢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瞎想,好好的干啥要害你咧……跟我下楼吧。” 张沫白嘿嘿干笑几声,跟着沈老伯走下楼。 ********* “什……什么!”沈老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你是说外面那些人都已经死了?” 张沫白示意他不要激动,温声道:“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敢断定,沈伯伯,你知道丧尸吗?” “啥?桑石是啥?” 张沫白无奈地扶了扶额,心想不会上网的老人真可怕,外面都已经翻天覆地了,他还以为仅仅是传染病。哦……不过说是传染病倒也没什么错。 接下来半小时,张沫白又对沈大伯解释了什么是丧尸,外面现在的情况大概如何,以及他在学校碰到的一些事。 沈老伯默默地坐在那儿,半晌不说话。 “沈伯伯?” “小张啊……”沈老伯喉咙有些干哑,红着个眼圈:“我……我有个女儿在武原市读高中,她发短信给我说让我不要急着去找她,她会主动联系我。可是……可是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你说她……这丫头会不会……” 张沫白沉默下来,看着面前将手关节捏得发青的大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过了一会儿,张沫白轻轻说道:“沈伯伯,我也是个高中生,这灾情就爆发在我们高中,我爸妈早些时候也一直联系我,可我当时并不在手机边。后来,我一直联系他们,可他们直到现在都没回我。你女儿和我的父母可能就和我们一样,都还活着,只是不方便联系对方而已。” 沈老伯稍稍平静下来。 张沫白微微一笑,心中却是一片苦涩。他是在安慰沈老伯,却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小张啊,你一个人走过来,一定很不容易吧……” 张沫白明知道说得越多,麻烦可能就越多,可眼前的老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和力,让他心安,让他禁不住想倾诉。他只觉身上的负担太重太重,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张沫白喝了口茶水,从飞机坠毁开始讲起,一开口便再也停不下来,一口气说了将近一个小时。 沈老伯也慢慢对面前这少年产生亲近之心,只觉他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不应有的东西。而且,未来的路还有很长,这恐怕仅仅只是个开始。 “小张,你饿了吗?要吃饭吗?我们院子里种了好多菜,家里虽然没什么肉,但蔬菜却是有一大把的。来,我去厨房里做几道菜。”说完就往厨房里走。 张沫白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地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那太好了沈老伯!真是麻烦你了,我已经快有一星期没吃过新鲜米饭了。” 过了一会儿,沈老伯端着两碗热腾腾的白米饭走了出来,“不够再盛,不够再盛啊。” 清炒小白菜,酸辣土豆丝,竹笋烧肉……一道道家常菜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让张沫白吃得连舌头都快咽下去。 “慢点,慢点。”沈老伯笑眯起了眼睛。 “对了,沈伯伯,你女儿读在哪儿,多大了啊?” 一说起女儿那就是沈老伯的专场了,话匣子一下打开,他直说得眉飞色舞,轮手舞脚,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自豪。 张沫白也识趣地没问他老伴在哪里。他进来时看见了院子里的大坑。 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 “武原一中,好学校啊。” “是啊,嘿嘿嘿嘿,这丫头,从小成绩就不差。” 两人吃饱喝足,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聊。 “对了小张,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打算在这里睡一宿,明天再出发。” 沈老伯低下头,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张沫白吓了一跳,赶忙说:“你女儿不是还没有消息吗……” 沈老伯道:“都已经五六天了,再这么一直等来等去也不是办法,我跟你一起走,我再去学校里面找找她。” “沈伯伯你想清楚了?” “嗯,反正一直呆在这里也呆不出什么名堂,我有辆货车,明天我们一起上路。” 张沫白大喜,当下给他讲了讲在路上要注意的事情,以及那些怪物身上的致命处。俩人又聊了将近两小时,不禁都有点发困,便开始收拾起碗筷。 张沫白被安排进沈老伯女儿的房间,里面贴满了各式奖状,橱柜里一半的教辅资料,一半的洋绒娃娃。 张沫白看了看摆在桌上的照片,只见一个可爱女孩高兴地笑着,露出了两颗萌萌虎牙。 “这就是我闺女,”身后传来了沈老伯的声音,“小张,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睡吧。有事情喊我,我就在隔壁。” 张沫白应了一声,轻轻关上房门。 关上灯,他慢慢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被子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少女气息,让他莫名地开始放松。 黑暗里一片寂静,张沫白脑中的厮杀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第三十章 前往武原 一片漆黑。 门根本就没关,虚掩着,被风吹得“砰砰”响。她微抖着身子,走进了屋。 “爸?” 地上一片碎玻璃,亮闪闪的。 “妈?” 窗子破了一个大洞,外面,阴风阵阵,尽在嘶啸。 她慢慢走进屋,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地上千百片碎玻璃映出她苍白的脸,她踩了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阳台上一个人都没有。 “……爸?……妈?”她颤抖着声音,再次小声询问。 还是一片寂静。她看着走廊尽头的黑暗,只觉看见了一张巨口,要将她吞食啃咬,从里到外。 她鼓起勇气,朝前方挪走。走过厕所时忽然感觉有个人影,她连忙转过身。 那里确实有个人,慢慢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 脑中一声轰鸣,她瘫倒在了地上。 *********** “呼!” 张沫白猛然起身,满头大汗。 又做噩梦了,他想。睁开眼,只见面前有一张五官皱缩成团的黑脸,正傻傻地笑着。张沫白揉了揉眼,再次睁开,那五官又瞬间位移了,上面还有许多不明液体。 “呀啊啊啊啊啊啊!”张沫白大声鬼叫,拿起背后的枕头就砸到了那张脸上。 “唔唔,小张,你……你干啥?” “沈伯伯?哦不好意思,我做了个噩梦……” 沈老伯一把扯开脸上的枕头,眼含热泪,激动地道:“小张啊,你听清了吗? “啊?”张沫白有些不知所措。 “丫头她……她刚刚回我短信了啊!”沈老伯老泪纵横,拼命摇晃起张沫白的肩膀来。 “沈……伯伯伯伯伯,恭恭恭喜啊!” “太好了,我闺女她还活着!” 张沫白不动声色地掰开了沈老伯死死抓着的“鹰勾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她有说现在在哪里吗?” 沈老伯抹掉眼泪,道:“在学校旁边的一家摩托车维修店里。” 张沫白沉吟一会儿,问:“她旁边还有其他人吗?” “这……这她在短信里倒是没有说……” 张沫白刚想让沈老伯提醒她女儿不要盲目放别人进来,可转念一想,一个人能活到现在,肯定也有了些经验,便重新将话咽回了肚里。 “沈伯伯,你有什么打算?” “我……小张啊,真是不好意思,现在才四点多就把你弄醒了,再……再睡会儿吧,我们天亮了再出发。”可看他那一脸的急切,脸都涨红了,哪还能等到什么天亮。 张沫白知他心意,微微伸了个懒腰,道:“不打紧,沈伯伯,反正我也是睡不着了,要不我们收拾收拾,过一会儿就走吧。” 沈老伯笑得嘴都合不拢,连连点头:“现在走也好,现在走也好啊。” 两人洗漱完毕后走下楼,开始准备起东西来。张沫白转进厨房,拿了三把不锈钢水果刀,随后又在灶头上拿了两个打火机。想了想,又去卫生间拿了两块干净的毛巾。洗漱台上还有一包针线包,张沫白看了看,也揣进了兜。 到了楼下,只见沈老伯也已收拾好一个背包。张沫白微微一笑,打开了房子的大门。 “沈伯伯,走之前,我想让你干件事情。”张沫白放下背包,开始在里面摸索起来。 “啥?” 张沫白摸出两把水果刀,递给他一把。 “我想让你,杀一只怪物。” 沈老伯愣愣地接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沫白暗暗地叹了口气,道:“沈伯伯,你一直呆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对那些怪物可不能有一点心慈手软,一瞬间的犹豫就会造成死伤。还有,千万别让他们抓伤咬伤你,用刀捅他们的头部。” 说话的当儿,路边突然有两只丧尸注意到了他们,低吼着朝他们走来。 “沈伯看好了!”张沫白走上前,躲过前面丧尸扫来的利爪,单手一扬,水果刀狠狠扎进了那怪物脑中。张沫白毫不停歇,将刀一下拔出,退了回来。 那丧尸直愣愣倒在地上。身后另一只丧尸吼得更凶了,踏着同类的身躯走来。 “沈伯伯,轮到你了。” “这……小张……”沈老伯有些手足无措,呆呆地把刀尖对准了那怪物,“我……这……” 张沫白低声道:“沈伯伯,不要犹豫啊,你下不了这个手,今后怎么保护自己,怎么保护你女儿?” 沈老伯闻言一颤,抓紧了刀柄。 “小张,是要直接捅到它脑袋里?对的哈,我……我行的咧。”说罢就朝丧尸慢慢走去。 张沫白也握住水果刀,暗暗绕到了侧面。如果有一个不对劲,他就打算上前援助。 那怪物嘶叫着走来,沈伯高举起刀,眼神挣扎了会儿,终于挥劈下去。 “咔”,那水果刀刀身一半没入怪物脖子中,飞溅出大片鲜血。 “咦?”沈伯惊呼一声。原来那怪物被劈歪了脑袋,小半个脖子都已经裂了开来,竟然还能嘶叫着,继续走动。 沈老伯连忙去拔水果刀,刀身却不知卡进了哪处软组织,一时竟拔不出来。尖爪利牙纷沓而至,沈老伯吓了一跳,赶忙撒手后撤。于是那刀就这么挂在丧尸脖子上,迎着风轻轻抖动着。 张沫白无奈一叹,将手中的水果刀递了过去。 “沈伯伯,不要砍脑袋以下的部位,对准太阳穴,或者后脑勺,头顶……” “我……我知道了撒……” 沈老伯接过刀,用袖口擦了擦汗,再次一跃而上。 那怪物歪斜着脑袋,脖子处的浓汁血水沿着刀柄直流到地。沈老伯低叫一声,将刀平直扎出,狠狠捅进了那怪物额头。 “沈伯伯,绞动啊,这样它死得更快些!” 沈老伯依言行事,将刀狠命转动,用力到极点,竟然生生在怪物脑中挖出个大洞! “小张,这样行了伐?” “哦,行……行了……” 沈老伯拔出刀,那怪物脑袋一颤,直接仰倒在了地上。沈老伯还不放心,上前踢了两脚,心有余悸地说道:“这……这怪物邪门的很,小张,你帮我瞅瞅,它是不是真死了。” 张沫白走上前,只见那丧尸额前一个大洞,黑舌外翻,表情狰狞,死状真是极其惨烈。 张沫白拨出怪物脖中的水果刀,在它衣服上抹了抹干净。 “走吧,沈伯伯,去开你的货车,我们去找你女儿。” “哎,小张,它死了吗?”沈老伯还是连连回头。 “嗯,死了。” “小张,要不……再瞅瞅?” “死了!” 两人钻上货车,朝武原市驶去。沈老伯可谓真老司机,一辆破破烂烂的货车在他手里竟然能连番做出漂移,全速倒车等举动。张沫白刚开始还死扣着保险带,手紧紧抓着扶手不放,习惯后倒也放宽了心。 时间还早,张沫白便眯住了眼,想在赶到武原市前再休息一会儿。 “砰!”车子一个急刹车,张沫白保险带已经解开,控制不住,脸一下子飞到了挡风玻璃上。 “小张,前面……前面一堆怪物哟,咋子办?” 张沫白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看了眼前方,沉声:“倒车。” “倒车……倒车也没啥子用撒,这里只有一条路咧,绕不了。”沈老伯边倒车边咕哝。 “好,变档,冲!”张沫白大叫。 “啥子?” “冲冲冲!撞死它们!”张沫白大叫起来,沈老伯被吓得一声“啊”,右脚狠命踩在油门上。 货车轰鸣着冲破黑暗,那些怪物嘶叫怒吼,朝两束光亮转过身,下一秒,齐齐飞向了半空。 *************** “沈翠,你还有什么吃的不?”小屋内,一个头发微黄的女孩问道。说是问,可那气势汹汹的口气,就像是在索要。 “真的没有了,刘依依。”旁边,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有些委屈。 “你不是去过那边的小超市吗。怎么,东西都吃完了?”刘依依冷笑一声。 “不是大家一起吃完了吗!”短发女孩气愤地轻叫。 “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偷偷藏起来!” “好了依依,别再叫了。” “可是阳哥哥,人家肚子饿了吗……”刘依依声音立马变得甜腻腻的,跑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男青年身边。 那男青年相貌颇为英俊,头发像是仔细打理过,虽已经有些凌乱,但还是能看出原来的考究。 “阳哥,我们还要在这里等多久?”旁边一个胖胖的青年出声。 “我已经发短信给我爸爸了,他估计马上就会过来……”那英俊青年转过身,朝短发姑娘露出了个笑容。“我爸爸车上应该还有空位,你要来吗?” “阳哥……”刘依依大发娇嗔。 “不用了,”那短发少女坚定地道:“我爸爸说他在赶来了。他说过来,就一定会过来。” “哦,那还真是可惜。”那英俊青年眼里失望闪过,转过身,也不再搭理她。 “阳哥哥,我饿了。”刘依依娇喊。 “阳哥,我也饿了。”那胖胖青年也开始诉苦。 英俊青年想了半晌,又朝短发女孩走去。“翠翠……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翠翠,如果你爸带了东西的话,能不能让他分给我们一点?” 第三十一章 三傻 “这……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有没有带吃的……”短发女孩道。 “就你爸爸来接你吗?会不会太危险了。”英俊青年一脸担忧。 “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相信他。” 英俊青年又朝她露出一个迷人笑容,却迟迟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连话也没套出多少,心里不禁暗暗有些恼怒。 “阳哥哥,你理她做什么吗。对了,你说叔叔什么时候来,人家肚子好饿啊……” 英俊青年一腔闷火正无处可发,听到这嗲声嗲气的撒娇,心里一烦,大声呵斥:“安静点!” 刘依依被吼得一愣,嘴巴委屈地撇了起来,鼻子开始一抽一抽。 英俊青年心里更烦躁了,也不再理睬她,走到一边坐了下来。那胖胖青年挪到他身边,劝:“阳哥,我知道你人好,可你犯不着为别人去吼依依吗,那傻女人有多远滚多远,跟她说那么多话干嘛。” 英俊青年嘿嘿一下冷笑,也不再吭声。 他抬头看了看那短发少女——双瞳剪水盈盈有神,清澈明晰,一对酒窝若隐若现,分外可爱。衣服在逃跑中破了几处,隐隐约约中露出白皙肌肤,越发引人遐思。 长时间奔波下她的脸色有些憔悴苍白,却事更加惹人怜爱。再看看一旁搔首弄姿的刘依依,原本还觉得她长得不错,对自己也是百依百顺,现在却怎么看怎么恶心! 刘依依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一喜,肩膀却抽动地愈发剧烈起来,脸色也越来越委屈了。 妈的,这能比吗!英俊男子内心大嚎一声,低下头自顾自地生起闷气。 突然,外面传来轮胎停下的声音。 四人都紧张地站起身。 “叔叔,叔叔来救我们了!”刘依依雀跃道。 “翠翠?翠翠?你在这吗?”门外传来沈老伯焦急的声音。 “爸!爸!”短发女孩一下跑上前,搬开门口堵着的东西,叫道:“我在这儿呢!” 门被沈翠打开,沈老伯一下子冲了进来,和她紧紧抱在一起。 刘依依鼻子里重重一哼,十分失望。那英俊青年脸上也是一片难看,可随即注意力却被沈老伯身上背着的大包吸引了。 这里面,应该有不少吃的吧,他暗暗想道。 没想到她爸爸这么老……英俊男子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啪,啪……”门口又传来脚步声,三人连忙转头。只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青年走了进来。这男青年岁数和他们差不多,一双眼睛像是没睡醒一般,半睁半闭,无精打采。他视线慢悠悠地扫过三人,最后看向了沈老伯和他女儿。 “爸,妈妈呢?”短发女孩突然抬头问道。 “……翠翠啊,你……你妈她……”沈老伯眼眶一红。 短发女孩一怔,脸色变得愈发苍白。她虽然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可还是一直心存着希望。 沈老伯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拥着她,感受着胸前越来越多的湿凉。 “哭哭啼啼什么,想害死我们啊!”刘依依白眼一翻,咕哝。 “就是啊。”胖青年在一旁附和。 张沫白眉一皱,反身将门给关了起来,“每个人都失去了很多,如果连感伤的时间都不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刘依依上下打量完他,鼻里冒出两团气:“你是谁?” “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个逃难者而已。” “你有什么吃的吗?”胖胖男在一旁插嘴。 张沫白一挑眉——没想到这群人这么单刀直入,连简单的客套都没有。 “你们要干嘛?” “吃啊!”胖胖男一脸的莫名其妙。 “额……有是有,怎么?” “有吃的吗,太好了,快拿给我们吃一点吧!”刘依依一脸兴奋。 张沫白等了半天,却发现这三人一点后续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张沫白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样说一声……就完啦?交换呢?条件呢?请求呢?抬起头发现三人还是看向自己,黄发女孩甚至开始不耐烦起来,张沫白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样子就没了?我给你们吃的,你们给我什么?” “你要些什么?连点吃的都不给,怎么这么小气,还算不算男人!”刘依依气哼哼地嘲讽。一旁,胖胖男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张沫白被气乐了,只觉面前三人傻得就像三只受精卵。 “你笑什么!”刘依依愤怒地一瞪眼。 “咳咳,”英俊男生走了出来,眯着眼睛道:“朋友怎么称呼,抱歉,我两位朋友唐突了。” 张沫白淡淡一笑:“问别人姓名前应该先自报家门吧。” 英俊男生脖子边青筋一跳,随即用笑容压了下去。“你看我,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抱歉啊。这位是刘依依,这位是胡泰,我叫李天阳。”说罢,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张沫白。 “李田羊?”张沫白暗暗好笑,“这么田园风的名字可跟他鼻孔盯人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啊……” 那英俊青年文质彬彬的样子在张沫白看来就像是黄狗插角一般,没办法,谁叫他装得太不像了。这僵硬的笑容,这不自然的眼神,张沫白尴尬症都要犯了。 “爸,这位是?”身后的沈翠终于止住抽泣,望向了张沫白。 “小美女啊!”张沫白一声感叹。看看沈老伯,再瞧瞧他女儿,简直是两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知沈老伯和他老伴是如何办到。难不成晚育对下一代有好处?张沫白深深怀疑起了教科书。 “来来来,”沈老伯也擦去了眼角的泪,将女儿拉到了张沫白面前,“这位是你张大哥,叫张沫白,刚刚一路上多亏了他啊,要不然我还到不了这里咧。” “张大哥,谢谢你。” 张沫白连声道:“不用不用,沈伯伯也帮了我好多。翠翠,你年纪和我也差不多,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沫白哥。”沈翠俏生生地喊。 被她那么一叫,张沫白骨头都酥了,站在那里开始“嘿嘿”傻笑。 被晾在一旁好久的三人终于忍不住,刘依依走上前,道:“我们的吃的呢?能给我们了吗?” 沈老伯惊讶地看了眼张沫白,随即转过头问:“闺女,这三个娃是……” “爸,这三个是和我一个学校,隔壁班的。” “哦……原来是学弟啊……”张沫白在一旁低笑。 “呸,谁是你学弟!”黄发女生斥道。 “不好意思,是学妹,学妹。” “……” “朋友,那个吃的……”英俊男生制止了一旁女友的撒泼,挤出笑脸问。 “吃的有,你们要拿什么换?” “三百,够不够?” “啥?”张沫白听傻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英俊男生却以为他嫌金额太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又沉声:“五百,够不够?如果不够我父亲一会儿就来,他还会给你更多。” 张沫白和沈老伯面面相觑,都是一脸呆滞。 “你们好恶劣!阳哥,他们就是想敲竹杠!”刘依依大叫。 张沫白转过头,望向沈翠,喃喃:“我有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下子连英俊男生都忍不住了,沉声:“你什么意思!” 张沫白无奈地挠了挠头,也不理睬他,对沈老伯说:“我们走吧,在这里既浪费时间又浪费智商啊。”沈老伯低低应了声,拉着女儿的手朝外走去。 “站住!”三人堵住了出口。 张沫白冷笑道:“怎么,还想动粗啊。” “朋友,能否留下点吃的?” 张沫白无语地一指外面:“想要找吃的?那里不是有个超市吗,自己去拿啊!” 胖男气愤道:“外面全是怪物,出去简直就是找死。” 张沫白白眼一翻,说:“你也知道拿个食物困难啊,那我们千辛万苦拿来的,为啥凭一句话就给你们呢?” 三人愣住了,哼哧半天哼哧不出来,那英俊男生脸红了半晌,梗着脖子来了句:“助人为乐是种美德!” 张沫白此时已是老大不耐烦,便挥了挥手:“我已经过了助人为乐我自豪的年纪,麻烦让一让,好狗不挡道。” 三个好青年还是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哟呵!三位看来都是刚被妈妈取下奶嘴的吧,看到有人不顺从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感到很不可思议?我不在乎你们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也无所谓,但是我们还有事情,麻烦让我们先走,谢谢。” 张沫白向前走去,那胖男却冲上来,叫道:“把吃的给我们留下!” 张沫白轻叹一声,道:“好好说话么不听,偏偏要动粗,真是没文化啊……”话音刚落,胖男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张沫白飞起一脚,又把胖男直直踹了回去。 第三十二章 又起变故 那胖男被狠狠踹了回去,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呻吟起来。 张沫白一愣,没料想到这满身膘肉的家伙原来是个绣花枕头,这么没用。 “你!”李天阳愤怒地望向张沫白,一旁,刘依依扶起了五官扭曲的胖男,也朝他怒目而视。 “喂喂,怎么搞得我像坏人一样,明明是你们先冲上来的好不好。还有那个胖子,不要在女生怀里哼唧唧了,身上那么多斤油还不够我踢一脚,丢不丢人呐。”张沫白懒得再和他们浪费时间,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水果刀,“再不挪地,别怪我不客气。” 李天阳冷笑一下,也从怀里掏出把小刀,“吓唬人谁不会,总之,你们打了胡泰,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把吃的留下来!不然等会儿我爸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李天阳看了看沈翠和刘依依,将小刀又朝前递了几分。 张沫白眼中利芒一闪而过,拿着刀就往前走。 沈老伯知道眼前的青年是从灾难中心一路闯来的,惹火了他,还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赶忙扯住他的手臂,连声道:“算了算了。” 李天阳却以为沈老伯是在怕他,拿刀在空中划拉两下,得意道:“还是老头识相。” “你这龟娃闭嘴!”沈老伯一声大喝,把英俊男吼懵了。 “不是沈伯伯,你看这三人,还真他妈以为和平时一样,奶嘴掉了还有人点头哈腰捡起来哦。”张沫白对这奇葩三人也是头疼不已,“其实我也不想动手的,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时间配合他们过家家。你说这种傻屌装逼被人打的场景,连小说里都被写烂了,多没意思啊。” 李天阳大怒,听这家伙的口气,就像自己三人随随便便能够被他摆平一样。一直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人物,哪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李天阳一声冷哼,提着刀就走上前。 张沫白暗暗好笑,看这家伙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一定是急火攻心了。 李天阳慢慢将刀举起,想指着张沫白鼻子威胁,哪料到手刚提起,面前的青年瞬间就冲来,还未反应,手里的小刀就被一股大力拍飞了。紧接着他肚子一疼,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倒在了地上。 刘依依和胖男看呆了,都觉还没怎么看清,李天阳就倒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刘依依才回过神,大叫一声:“阳哥!”冲上去想扶起他。 李天阳鼻喘粗气,呻吟着坐起身,忽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疼痛,用手一摸,脸颊已是肿了一大片。 “我操!胡泰,他妈的一起干死他!”英俊男生愤怒咆哮,身后的胖男却缩在那里不敢动。 他已经看出来,自己的身手较张沫白差太多太多太多,冲上去指不定会被他捅几个窟窿。 “安静!”张沫白也动了真怒,掏出手枪对准了李天阳。 空气瞬间安静,房里的温度似乎也慢慢降低。李天阳望着黑乎乎的枪口,僵着嘴,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动。 “鉴于你们的智商,我还是要给你们讲解一下。这个叫手枪,射出来子弹的声音是“砰”,而你们平常玩的水枪,射出来的声音是“biu”,不要搞混了哦。至于你们想不想听到这个“砰”——” 张沫白将枪口转向刘依依,和颜悦色地道:“麻烦带着你的小男友一起挪到边上,你们挡路了。” 刘依依吓得一哆嗦,半推半扯着李天阳,将他拖到了一边。 张沫白心里感慨,早知这个样子,一开始就把枪拿出来了,也省掉那么多麻烦。 “走吧。”张沫白回头招呼一声沈老伯和沈翠。沈翠还沉浸在刚失去母亲的痛苦中,什么也不说,任由沈老伯拉着。 张沫白搬下堵在门口的箱子,打开门——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突然映入眼帘! 原来是一只丧尸站在门后。 看样子它生前似乎是女性,半边头发连带着头皮已被拉扯掉,露出头皮里翻涌的肌肉。左手臂也被啃至一半,一根灰白色肱骨裸露在外,顶头参差不齐,隐隐发黑。整张脸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血肉粘连在头骨上,煞是骇人。 张沫白大吃一惊,往后跳了一步,掏出兜里的水果刀。 那丧尸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嘶吼着前扑。 “呀啊啊啊啊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中气十足,响遏行云,直逼大气层!不用转头也知道必然是那黄发女,张沫白恼怒不已,然而面前还有一只怪物,一时也无法抽身去制止。 “闭嘴!”坐在他身边的李天阳回过神,狠扇了她一巴掌,终于止住了那尖叫。 张沫白飞起一脚将那怪物踹倒,水果刀紧跟而至,“唰”地没入怪物脑门,将它直直钉在了地上。 “你个贱人叫什么叫,想把我们都害死啊!”李天阳气得五官都扭在一起,一掌扇出还不解气,左右开弓,“啪啪啪”又打了五六下,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 张沫白拔出刀,脸色凝重地盯向外面。 果然不出所料,几十只丧尸都被刚刚的叫声所吸引,颤颤巍巍地从不同方向拖走而来。 “沈伯伯,我们快上车吧,再晚来不及了。” “晓得。”沈老伯一点头,拉住女儿跟着张沫白跑了出去。 哪知到外面一看,车子边已有三只丧尸,正胡乱挥舞着黝黑的手臂,嘶叫连连。张沫白倒是不惧这三只怪物,只是选择解决它们的话必定又会浪费不少时间,等会儿能不能再冲出包围就难说了。 张沫白觉得此法不可行,立刻回头:“沈伯伯,翠翠,不要上车,往旁边跑。”三人朝旁跑去,可四面八方又涌出大片大片的怪物,几乎堵住了前后左右全部的路。 沈老伯和翠翠被吓得脸色煞白,停下脚步,不知所措。张沫白内心一片哀嚎:“尼玛,刚刚这一嗓到底招惹来多少怪物啊!” 摩托车维修店内。 “阳哥,我们……我们为什么也要出去?把门关上不就可以了……”胖男低声嗫嚅。 李天阳看着外面不断涌来的怪物,冷笑:“你们以为这一层薄薄的门能坚持多久?想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反正我要走了。” 刘依依怯生生地朝他望了眼,咬咬嘴唇:“阳哥,对不起,我……我也去。” 英俊男生也不顾她,站起身就朝外跑去。 胖男一看两人都要走,也急了,大叫:“我……等等我,我也出去!” 再说张沫白三人。怪物从四面八方涌来,目力所及范围内几乎没一处空当。张沫白心急如焚,到处找寻求生的希望,胡乱搜寻中,眼睛瞟到了不远处的一辆大巴车。 “沈伯伯,翠翠,去那边的大巴车里!”张沫白大叫。 情急之下也没空再找寻其他出路,张沫白只有暗暗祈求大巴的车门是开着的。 三人一路狂奔,道路上的各式车辆像乱炖的八宝粥一样堆积成团,不时挡住他们的去路,让本就不短的路途变得更加遥远。 大巴车就在前方,张沫白不再绕路,直接爬上轿车,在车顶上跳跃着前行。 “太好了!”张沫白暗喜,“菩萨再次保佑,车门是开的!”可下一秒张沫白就想到——尼玛车门要是关不上咋办!思想跟不上身体,他已经钻进了车。身后,沈老伯,翠翠也相继爬了上来。 “小张,现在咋办咧!” “我……我也不清楚啊……”张沫白嘴上胡乱应付,视线却不停扫着车内的各样开关按钮,想找到关车门的按键。 “快看!车钥匙还插着!”沈翠突然出声。 张沫白低头一看,妈的!钥匙还真是稳稳当当地挂在上头! “沈伯伯,快发动车!”张沫白兴奋大叫。 “可是……小张,我不会开这种大客车啊……” 张沫白一翻白眼,“汽车客车本是一家,挂档踩油门什么都是差不多,沈伯伯,没时间推来推去了,又不要求你安安稳稳地开,花坛轿车随便压,只要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就行!” 沈老伯应了一声,坐上驾驶座,发动了大巴。 “等……等等我们……”前方传来焦急呐喊,张沫白一抬头,只见英俊男和黄发女正拼命朝这边跑来。 “小张,你看……”沈老伯询问。 张沫白眼神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轻叹一下,道:“让他们进来吧。” “谢谢谢谢。”两人跑上车,连声道谢,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张沫白刚想问胖男在哪儿,却发现十余只怪物聚集在不远处,俯下身似乎正啃食着什么。 不用问,胖同学肯定是在来的路上遇害了。 “我们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英俊男急声催促。 沈老伯也早有此意,瞥到张沫白在旁边的一点头,立马踩下油门——车子终于轰鸣着向前驶去! 第三十三章 大战来临 沈老伯死踩着油门不松,大巴速度越来越快,一路上将正对着的尸群撞得七零八落。有些倒在地上还能爬动的,不是被卷入车底挤成肉沫,就是被轮胎压过分成两截。 然而路上停靠的车辆实在太多,体型硕大的客车根本无法灵巧地在空当里穿梭,车身磕磕碰碰,车上五人都是抓紧杆子,避免摔倒。 “沈伯伯,车子怎么越来越慢了?”张沫白紧张地望向油表盘,却发现上面显示油量远有剩余。 “我也不晓得啊!”沈老伯满脸是汗,不停重踏着油门,可客车怎么都提不上速。 张沫白赶忙探出头朝后望——只见两个后轮胎周围挤满了丧尸,虽都已变形地不成样子,可那血肉骨头塞住了缝隙,使得行进阻力越来越大。 车后,越来越多的怪物扒上车身,开始嘶叫着攀上车顶。 “沈伯伯,快把后面的怪物甩掉!”张沫白大吼。 沈老伯拼命打转方向盘,车里几人控制不住,纷纷摔倒在地。张沫白爬起身来往后一看,心立马凉了半截——确实有不少怪物被甩了下去,可更多的怪物却扑了上来! “小张,不行了!前面一大堆汽车堵住了!”沈老伯大叫。 “旁边还有路吗?”张沫白大急。 “没了!旁边也全被挡住了!” “退!往后退啊!”英俊男生在旁边急得直跺脚。 张沫白一看后方,成批成批的怪物朝他们涌来,一眼望不到头。粗略目测,少说也有百余只,要是倒车后退,百分百死路一条。 可前面也有一大堆汽车堵着,根本冲不出去,到时候卡在中间,也是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此时已是时间紧迫,张沫白进退维谷,只觉除非能飞天遁地,否则实在是没什么希望了。 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张沫白扭头一看,只见方向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地上,正咕噜咕噜朝自己滚来! 张沫白大吃一惊,一抬头却见沈老伯也呆呆地望着自己,身前本应有方向盘的地方已只剩空气了! 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什么叫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还往你房间里灌水,车上五人全体会到了…… 客车笔挺挺地前滑,张沫白无计可施,只能大吼一声:“抓紧了!” 那“了”字还没说完,客车已撞进了汽车堆里。沈老伯一手死命抓紧旁边的扶栏,一手紧紧抱住女儿。李天阳环抱住杆子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身边,刘依依环腰抱住他,害怕地眼泪簌簌流下。 车上五人身子被抛至半空,又落下,如此重复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大巴颠簸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张沫白被颠震地头晕眼花,脑海里一阵嘶鸣。他挣扎着走到车前,扶起了还在地上呻吟的沈老伯和翠翠。 隔着玻璃,模模糊糊的嘶叫声越来越近,逐渐变得清晰。张沫白拿出两把水果刀,紧张地等着。 一只,两只……透过窗可以看出,越来越多的怪物将车子围拢,开始嘶叫着拍打车身。李天阳刚刚站起,看见窗外的可怖景象,怪叫一声又缩了回去。 “砰!砰!砰!” 车后传来连续不断的闷响,想是怪物爬了上来——张沫白和沈老伯交换了个眼色,慢慢地小步后挪。 车内五人都是大气不敢喘,一声不吭。 “咚!咚!” 车顶突然传来巨响,张沫白和沈老伯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只见上头似乎有一股股大力在猛砸,车顶被砸出了一个个凹洞,估计头顶的这层铁皮已坚持不了多久了。 张沫白知道,他们被外面的丧尸群围了个密不透风,已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静等最后一刻的来临。 窗顶突然挂下一只丧尸,露出脑袋,头“咚咚”地撞击着玻璃,灰黑色的牙齿疯狂咬合,却突然被身后同伴一挤,嘶叫着掉落下去。 四面八方传来撞击敲打声,大巴开始左右摇晃起来。李天阳和他的小女友满脸煞白,手脚冰冷,一动不动,就如两只在笼子里受惊的仓鼠。翠翠贴在沈老伯后头,紧咬着已无肉色的嘴唇,眼里亮晶晶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头顶的凹洞越来越深,张沫白看了会儿,突然叫道:“快跑到左边拍窗户!” 沈老伯几乎已是无条件信任这个年纪比他小得多的青年,也不问原因,走到左边就开始拍打起窗户。李天阳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急急从地上爬起,也加入了两人的行列。 “这……这是要干嘛!”李天阳边拍边问。 “把车顶的怪物都吸引到这边!”张沫白沉声。 “然后呢?” “然后……”张沫白眼睛眯起,说道:“如果运气好的话,这辆车就能先一步侧翻过来……” “什么!”李天阳停下拍打,一脸不可置信。 “怪物太多了,就这么逃肯定是逃不出去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张沫白咬咬牙关,“还不如先砸死他们一大片!” 左侧,越来越多的丧尸聚拢在上方,争先恐后地朝下爬涌。车两边负重明显不同,右侧轮胎慢慢抬起,大巴歪斜斜地朝左倒去。 英俊男生拉紧扶杆,大叫:“疯了!你他妈的疯了!” 张沫白瞟了他一眼,问:“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英俊男生脸色灰白,嗫嚅道:“我……我……” 还未说完,整辆车子哀鸣一声,轰然朝左倒塌。左侧的怪物来不及闪避,被数吨重的客车正正压上。一时,血肉与脑浆齐飞,车窗共番茄一色,左侧的窗玻璃齐齐碎裂,被挤爆的各种残渣浮在血汁上,漂了进来,腥臭味顿时弥漫了整辆车子。 翠翠的脸毫无血色,已是病态般苍白。一旁,刘依依尖叫了几声,突然开始大口干呕。 一低头就是各样的肉渣内脏,整个眼眶里全是触目惊心的红,张沫白摇了摇头,想努力甩出脑中的不适,让注意力集中。 他知道,真正的困难,现在才刚开始。 “小张?”沈老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边,手中正拿着把水果刀,紧张地抬头看着窗户。 “嗯,沈伯伯,接下来要小心了,不要和他们硬拼,太多了,看准时机就跑。” “小张,对不起。”沈老伯低声一叹。 “嗯?” “是我要把你拉来找我闺女的,现在却搞成这样……” “嘿嘿,这有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这个世界已经变成这样,本来就只能相互依靠着活下去。”顿了顿,张沫白又道:“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好好活着,陪我一起去找我爸妈吧。” “诶!”沈老伯重重一点头。 “翠翠,这把给你。等会儿我和你爸没办法分心照顾,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那些怪物咬到。”张沫白将手中的一把水果刀递出。 没想到沈翠已从大衣内掏出把小刀,道:“沫白哥,用不着担心我。” 张沫白一怔,随即又问:“你知道他们弱点在头部吗?” “我知道。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解决过几只了。” 张沫白打量了下柔柔弱弱的翠翠,不由得有些另眼相看。 “那个……能不能把那把刀借我防防身?”一边,刘依依终于停止了干呕,满脸煞白地望向张沫白。 “哈,”张沫白一声冷笑:“恕我直言,这把刀在我手里比在你手里有用的多,你能不能握紧还是个问题。” 黄发女生咬了咬嘴唇,颓然地靠在身后杆子上。 张沫白对女生向来没什么免疫力,一看她这副样子,怜悯心大盛,忍不住就想将水果刀递去。 一阵血腥味飘来,张沫白瞬间清醒,暗骂自己心软,连忙转过头不再看她。 “跟着你小男友,他手里有刀。” “砰!砰!”头顶传来敲打声,只见越来越多的怪物爬上车窗,用头、用手拼命撞击起玻璃来。那一块块玻璃上的龟裂纹路越来越密,眼看着不能再支撑多久了。 “等会儿先杀掉几只丧尸,把车头附近的怪物吸引过来,再把车头的挡风玻璃踢碎,我们逃出去。” “注意,要进来了!”沈老伯一声大喝。 所有人屏息凝神,看着头顶越来越密的碎裂纹路。 “砰!” 一条粗黑的手臂突然打破玻璃,在那里胡乱搅动,将裂口越捣越大。只听得一声“哗啦”,大片玻璃应声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只只丧尸从天而降,直直摔落在地。那毫无涟漪的血水打破平静,飞扑到了张沫白脚边。 “吼吼吼吼!”它们站起身,发出了嘶叫怒嚎。 第三十四章 冲出去 “小心了!”张沫白低喝一声,提起脚踹翻了前面的两只丧尸。那两只怪物嘶叫着朝后倒去,正好压住了尸堆。 张沫白冲上前,将底下几只丧尸的头颅上都开了个窗。 “砰!砰!砰……” 越来越多的怪物从窗玻璃口落下,张沫白无计可施,只能朝后退去。不一会儿,车内就形成了个“金字塔”。一只只丧尸从“塔顶”滚落,挣扎着重新爬起。 张沫白心里暗骂,在这么下去,自己即使没被咬死估计也会被压死! 一扭头,只见沈老伯和翠翠也正连连后退。倒在地上不动弹的怪物虽多,却还没有掉落下来的十分之一。 要不,用火烧? 张沫白刚想摸出兜里的打火机,脑海中却浮现出车内全是火人的场景——一车的着火怪物,一车的火。自己被烤得眉毛卷曲,满手黑烟,还未逃出,整辆车便直接起火爆炸。自己变成了黑色的碳状物,被暖风一吹,消散在天地之间…… 张沫白狠狠打了个哆嗦,重新握刀冲上前。 这些怪物行动缓慢,空有一身力气,张沫白几乎每刀必中。可饶是如此,丧尸数量实在是太多,一批倒下又有另一批站起身。张沫白手脚渐渐酸胀,呼吸也变得愈发粗重急促。 张沫白如此,沈老伯和翠翠更是坚持不了。两人脸上全是汗珠,眼看着是没多少力气了。 车头附近,李天阳和刘依依生龟缩着,迟迟不敢上前。 “你……你怎么不去帮他们?”刘依依突然问道。 英俊男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声不吭。 生死关头,刘依依心境大变,只觉李天阳在自己眼中已毫无吸引力,不由极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平日里耀武扬威,一到关键时刻却胆小如鼠,畏手畏脚,刘依依内心苦涩,暗骂自己竟会崇拜喜欢了这么个脓包。 英俊男生被那眼神盯得恼羞成怒,哑着喉咙道:“刘依依,你他妈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你不是也一样,只敢躲在后面,你他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刘依依冷笑:“我有刀么?” 李天阳轻嗤一声,说道:“那我把刀给你,你上去?” 刘依依此时算是彻底死心,越发觉得自己以往的顺从奉承实在是羞耻恶心到极点,不禁满腔怒火。她看了看前方满脸血污的张沫白,回头道:“李天阳,我现在算是他妈的看清你了,我真是被驴踢坏了脑子,找了你这么个没用的胆小鬼!” 英俊男生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黑,最后变成了难看的酱紫色,整张脸扭曲成一团。“刘依依,你又算是个什么货色,敢对我这么说话!有本事就跟着那三人,出去后不要再求我,我不会带你上我爸的车!” 刘依依一口唾沫“呸”在他脸上,恨恨道:“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上来。你算个什么东西,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没用的家伙。将熊熊一窝,你爸估计也是个脓包,上你们的车估计连一天都活不过。” 她越说越气,将从前的委屈愤恨一股脑儿全发泄了出来。“李天阳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算给人家暖床我也愿意,可我一想到以后要跟在你旁边,我就感到浑身恶心!” 李天阳气得大叫一声,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 刘依依已和他彻底决裂,哪还假装,一口血痰啐上脸,举起爪子就朝他面门抓去。 张沫白一刀挥出,再次在一只丧尸头上开了个洞,躲过旁边挥来的利爪,急急向后跳了两步。他刚想抽空喘口气,却听见后面乒呤乓啷一阵闹腾。扭头一看,只见黄发女和英俊男正厮打在一块儿,两人皆是面目狰狞,口中脏话连篇。 张沫白心中大骂——自己这边已是岌岌可危,这俩人竟还有空窝里斗,不愧是奇葩啊!还没感慨完,一旁的翠翠似是支撑不住,脚步踉跄,忽然惊呼着朝后倒去。张沫白连忙提刀上前,斩下了前面怪物挥来的手臂。 另一边,刘依依和李天阳已经分开,各自靠在座椅上,气喘如牛。刘依依两颊肿了老高,头发凌乱不堪,李天阳也没得到便宜,衣服被扯了个半烂,脸上全是血痕爪印,很是狼狈。 “没用!”刘依依低声冷笑:“打别的不敢,打女生倒是很勇猛。” 李天阳刚想反唇相讥,背后的车壳铁皮突然传来极大撞击声,吓得他一蹦三尺,连忙朝刘依依挪去。 两人暗自紧张,一时倒也不再动手,都紧盯着变形的车身。 “砰!” 一条手臂打破铁皮,伸了进来。李天阳吓得掏出小刀,走上前想挥砍,可那手臂急剧摇晃,怎么都对不准。 缝隙里另一只手突然钻进,扒住了破洞边缘,只听得一下令人牙酸的“嘎啦”,车上的铁皮竟被那手硬生生地掰开个大口子。车外,十几只丧尸疯狂地朝里涌来,却互相挤着,卡在了洞口。 李天阳走上前,颤抖着举起了刀。可看着一只只形容可怖,张牙舞爪的怪物,却又犹豫着徘徊在原地。 “快砍啊!还在等什么!” 李天阳咽了口唾沫,平举起刀,那刀尖还在空中抖动。 等了好几秒还没什么动静,刘依依大骂一声,走上前劈手夺过,斥道:“没用的家伙,我来!” 李天阳一个哆嗦,愣愣地朝后退去。 刘依依嘴上叫得厉害,可看着那些怪物的样子,还是一阵头皮发麻。手里的刀此时重逾千斤,怎么都挥不出去。 李天阳两眼直勾勾盯着刘依依的背影,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狠戾。只听得他狞笑一声,双掌用力推出,实实按在刘依依背上! 刘依依惊呼一声,一头扎进了丧尸堆里。那些怪物见食物送上门,哪里肯放过,嘶叫着拉扯住她,张开腐烂大嘴就往身上咬去。 刘依依哭叫连连,全身拼命挣扎,可七八条手臂箍紧了她,哪里挣脱地开?手臂上,腿侧,脖子处,一片片血肉被撕离身体。刘依依叫喊地越来越凄厉,可不一会儿,连嘴巴附近都被咬烂了,只能发出一阵阵的“嘶嘶”声。 看见这幅惨景,李天阳只觉大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忙移开目光,堵住了耳朵。 张沫白听见身后的惨呼,连忙转过头,待看清后,不由得面色大变。 李天阳见张沫白看来,心里一突,慌慌张张地道:“她……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对了!我们有救了,她能帮我们吸引那些怪物,我们乘机跑出去!” 听了这句话,张沫白对英俊男一阵鄙视。女友受害竟一丝伤心都没有,还想利用她来脱困,简直是渣男中的渣男。要是他知道黄发女生就是被英俊男所害,估计会将评语上升为人渣中的人渣。 可是眼下确实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行,张沫白砍倒最前面一只怪物后,大叫:“沈伯伯,翠翠,往后退,准备撤了。” 沈老伯和翠翠各自答应,连连向后退去。 “呀!”经过刘依依时,翠翠失声惊呼——只见她浑身上下全是伤口,已变成了个血人。肚子被撕开道大口子,白花花的肠子有一半掉在了外头,正被那些怪物啃咬撕扯着。 翠翠转过头开始干呕,眼泪鼻涕不自觉地涌出。 张沫白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快些走。扭头时正好对上了黄发女的眼睛——灰蒙蒙却还一闪一闪的,仍有眼泪流出。 她竟然还没有断气! 张沫白心里一阵绞痛。只见她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张沫白持刀上前,戳进了她的喉咙。 鲜血一下流出,黄发女生定定地看着张沫白,最后的眼泪划过眼角,一双眼睛终于一动不动了。 张沫白叹了口气,起身后退。身后,越来越多的怪物扑到了刘依依尸体上,嘶咬,啃食。 前方,李天阳和沈老伯拼命踹着车头的挡风玻璃,只听得“哐啷”一声,玻璃碎成了渣块。 “小张,快啊!” “沫白哥,快点!” 张沫白加快脚步,朝那越来越大的光亮出口跑去。 外面,沈老伯和翠翠正朝他伸出手,一脸焦急。 张沫白心头一暖,抓住俩人的手,一弯腰,钻出了黑暗。 第三十五章 尽数消灭 四人钻出客车,又疯狂向前跑了一阵子,累得几乎脱力,方才停下脚步。重新站在阳光下,感受着微风轻轻地抚摸,闻着空气里——好吧,空气里浮着一股腥臭——张沫白死里逃生,此时激动地想要大哭。 阵阵嘶吼声传来,张沫白扭头一看,只见十几只丧尸从车顶直直跳下,硬挺挺摔落在地上,随即颤巍巍爬起身,睁着灰白眼睛走来。 张沫白只觉刚刚满脸幸福的自己就是个白痴。 “太棒了!我们出来了!哈哈哈哈!”李天阳手舞足蹈,欢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你很开心么……”一旁,沈翠红着眼,突然呛了他一句。 李天阳这才想起,在他们看来,“女友”惨死,自己实在没有高兴的理由,不由得尴尬至极。他竭力想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可表情转换的实在太过生硬,本来较为俊朗的五官直接拧巴在了一块儿。 “我……我们还是先……” 李天阳话还未说完,张沫白突然感到背后一阵猛烈气浪,心中一紧,连忙大吼:“快趴下!”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身边的英俊男生突然消失不见,张沫白再次抬头,只见他人已在半空,正被一只长翼怪物抱着! “小张,这……这……”沈老伯胡子翘动,骇地一句话都说不出。一边,翠翠满脸惊恐,不敢置信地望着天上扇动肉翼的怪物。 “救……救我啊!快救我啊!”李天阳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大声哭喊。 那怪物扇动肉翼,越飞越高,竟悬停到了离地近五米处! 张沫白掏出手枪,想努力对准那怪物,可紧接着就听见了英俊男的惨叫。 来不及了!张沫白心里一凉。 “呀啊啊啊啊!不要!救我!”李天阳疯狂地哭喊挣扎。那怪物张开巨嘴,直接在他脖子处啃噬起来。 脓水,鲜血,肉沫纷纷落下,洒了一地。半空中,那尖叫声越来越弱,终于停止消散。 才过了没几秒,英俊男生的脖子就被啃成一半,整个脑袋诡异地向后翻折了近九十度。 长翼怪物突然将深埋的头抬起,舔了舔嘴边的血迹肉沫,低吼一声,将弯曲的手臂直直放下。 李天阳就像是一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摔落,重重砸上了一辆轿车的车顶,发出一声巨响。四肢僵硬地扭曲,几根骨头受不了撞击,早已戳出体外。 “吼!”长翼怪物扇动肉翼,朝地上三人扑去。 “翠翠,沈老伯,快躲到车底下!”张沫白大叫。 “丫头诶,你快进去。”沈老伯连扑带推,和翠翠齐齐滚进了车底。 “爸,沫白哥他……”翠翠焦急地叫。 “小张!”沈老伯趴在车底大喊:“小张!你要不要紧啊!” “躲着不要动!”外面传来张沫白的大吼。那声音飘忽不定,每一个字说出的方位似乎都是不同。 “爸,我要出去。”翠翠一咬牙,从兜里掏出匕首就往外爬。 “死丫头诶!”沈老伯一把拉住翠翠,涩声道:“你也是看到你张大哥的身手的,我们出去只能给人家添麻烦哪!” “那我们……我们就躲在这里,沫白哥在外面拼命,我们什么都不干?”说着说着,沈翠的眼泪又止不住流了下来。 沈老伯眉头耷拉,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 “砰!砰!”两人头上的车顶突然狠狠震了两震,紧接着传来怪物的嘶嚎和张沫白的怒吼。他们正在车顶厮杀打斗。 “小张?小张!”沈老伯高声喊道。 外面没有回应,还是一片嘶嚎喘息,不时还有翅膀挥动声与硬物的撞击。沈老伯和翠翠两人听得心惊肉跳,焦急不已。 打斗越来越剧烈,旁边的几辆车都开始晃动震颤,张沫白的怒喝与怪物的嘶叫此起彼伏,听声音他们似乎还从路面打到了半空中! “爸!我们去帮帮他吧!” 沈老伯沉默不语,可脸上的汗珠却越来越多,滴成一片湿渍。 “轰隆!”左前方忽地传来一声巨响,翠翠努力扭头,只见那辆车像是被炮弹撞击过一样,斜飞出三四米,重重撞在了一旁的车上。两车玻璃齐齐碎裂,哗啦啦洒落一地。 “小张?小张?” 沈老伯大声呼喊,外面却是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传来丧尸群的嘶叫。 沈老伯和翠翠都慌了,连忙从车底爬出。 入眼处一片狼籍,附近的几辆车都有被撞击刮伤过的痕迹,有些仍在微微晃动。 翠翠眼尖,看见了车旁露出的一小半肉翼,急忙招呼一声,朝那儿跑去。 只见那长翼怪物伸展着双翅,静静趴在地上,头顶被一把水果刀插着,正汩汩流着紫血。那怪物到处是伤口,一张翅膀从中间劈开,几乎已被砍裂,只有一小块血肉使它还粘连着。 张沫白就在怪物身下,一动不动,连脸都看不见,一只手还紧握着水果刀。 “沫白哥……”翠翠捂住了嘴,眼泪如山涧小溪般滚滚落下。 “小张啊!”沈老伯哀嚎一声,跪在了地上:“我实在是对不住你啊!翠翠说得对,我们应该出来帮你啊!” 沈翠先是得知母亲离世,如今又看到这幅惨景,情绪终于崩溃,伏在沈老伯身上,泪水如开闸的水坝般喷涌而出。 沈老伯也是眼泪汪汪,嘶声道:“小张,对不住,外面还有一大堆怪物,我要先把我丫头送到安全的地方。不过你放心撒,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说罢就去掰张沫白握刀的手,想把他拖出来扛到肩上,一起逃出去。 可是那手紧紧握着水果刀,怎么都掰不开。沈老伯见状,眼泪又流了出来,轻叹:“哎,小张,我知道你放不下。我知道你还要找你爸妈,你放心咧,我虽然不知道你家在啥子地,但我和翠翠一定尽力帮你去……” “沈伯伯,不要抠了,好痛。”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声音突然从怪物身下传出:“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沈老伯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怪物身下的张沫白。那紧握着刀的手突然松开,随即向上慢悠悠扬了扬。一旁的翠翠愣了几秒,破涕为笑,和沈老伯一起将张沫白拉了出来。 “沫白哥……”张沫白努力睁开眼,只见翠翠满眼含泪地望着他,如梨花带雨。泪滴滚落进她的酒窝,滴溜溜打了个转,滑到了可爱的虎牙上。 张沫白不由自主地想挤出个笑,可一张黝黑的脸突然将翠翠挤出。那脸五官扭曲皱缩,被鼻涕眼泪糊满。张沫白吓得元神归窍,直接坐了起来。 “小张啊,个娃娃!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咧!”沈老伯激动地咧嘴傻笑。 “沈伯伯,我们不要再煽情了,旁边还有一大堆怪物呢!” “哦对!对!小张,你能动不?赶紧跑吧!” 沈伯伯和翠翠小心翼翼地掺扶着张沫白,那谨慎的架势,生怕他少了块肉。张沫白暗暗好笑,摆手道:“我没那么严重,只是刚刚被压得有点头晕眼花而已。” “那小张,我们……赶紧跑吧?” “等等……”张沫白走到刚刚飞起的轿车边,仔细查看起来。被长翼怪物掀起的车子重重撞击在其他汽车上,车身破碎变形,油箱也已经破裂,汽油慢慢滴了下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油滩。 “我有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你们愿意试一试吗?”张沫白眼中迸出奇异神采。 见两人都是不解地望着自己,张沫白也不解释,走到前方,把手伸进车窗,将车套扯了下来,拧成一股一股的麻绳状。随即将“麻绳条”浸入油箱内,待布条吸饱后拿了出来,在地上甩出了一大条汽油线。 “我们跑远点。” 张沫白掏出打火机点燃油布条,三人迅速向后跑去。汽油一燃就着,火势沿着汽油线一路向上,攀上了车胎,随即进入了油箱…… “轰!”火舌从油盖口喷出,星火四溅。不一会儿,皮制座位,车顶,车底上到处都是灼灼火焰,整辆车被滚滚黑烟包围,连看都看不清。 远处的丧尸群也已到来,听见爆裂声,更是兴奋,手臂乱摆,嘶吼着小跑。 “沫白哥,这能行吗?”翠翠边跑边问。 张沫白内心也是虚得很,闻言苦笑:“我也不……” 话未说完,只听见一声巨响,背后的汽车轰然爆炸,车顶被冲上老高,掉下时巧巧将一只丧尸插成两截。滚滚黑烟四处弥散,猩红色的火焰狂乱舞动,将周围的一切吞噬殆尽。 “啊哈哈哈哈,成功……”张沫白兴奋大叫,却又听见一阵巨响,紧接着巨响连连,犹如晴天打雷一般。附近车子本就堆挤在一块儿,如今全被火引上,一辆辆仿佛在比赛似的,争先恐后燃烧爆炸起来。 “小心!”张沫白将沈老伯和翠翠扑倒,无数车顶呼啸着在天空飞过,轮胎如发射的巨型燃烧飞盘,刷刷弹出。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三人几乎都睁不开眼。 爆炸一直持续了近两分钟,待一切稍稍安静,沈老伯慢悠悠地抬起了头。 “我的娘咧……”他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一片黑烟,一辆辆车子只剩下钢架子,在那里静静燃烧着。周围哪里还有什么丧尸大军,连一个影子都不见了。 沈老伯咽了口唾沫。 浓浓黑烟中,一条轮胎突然驶出,慢悠悠滚到他脚边,“啪嗒”倒在地上,颤了颤,一动不动了。 第三十六章 电台播音 “小张,丫头,你们……你们快看……” 张沫白和翠翠两人抬头,只见眼前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各式车辆被烧得几乎都只剩下了漆黑外壳。远处,倾倒在地的大巴被一大团浓烟围裹,裸露的车身已是漆焦黑一片,不时还有火苗窜出,就像烤箱里刚拿出的巨型烤焦面包。 地上到处是被烧成黑炭的丧尸,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有些已成了糊团,根本看不出人型。 沈老伯看清了离他最近的一只丧尸——那怪物被炸飞到了车盖上,全身还在静静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翠翠悄悄扭过头,看了看身边一脸镇定淡然的张沫白。 他都计划好了吧,翠翠暗想。 打斗时凌厉果敢的身手,一刀刀下去时看惯生死般的冷漠眼神,在被怪物群围住时还能冷静想到火烧的办法……翠翠有点不敢相信,他真的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高中生吗? 这时候他在想什么呢?翠翠有些好奇。 “FFF团过处,果然寸草不生。”张沫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翠翠一愣,随即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啥?”沈老伯一脸呆滞,“小张,你说啥?” “没什么,沈伯伯,我们上车吧。”张沫白微微一笑,向前走去。 望着脸含笑意的两人,沈老伯无奈地摇了摇头,急忙跟上。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看来自己真的老了啊…… 张沫白向前的身形突然一顿,硬生生止住了。 “小张,咋了?” 张沫白转过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我突然想到,沈伯伯……你的车子好像也被炸飞了……” ****** “沈伯伯,这辆本田不错。” “诶,沈伯伯,那里还有辆宝马!” “爸,我觉得,这边那辆也不错。” “翠翠好眼光。哎,我靠!那边还有辆奥迪S8诶!” 沈老伯不耐烦地道:“快选快选,两个小娃娃,外面全是吃人的东西,哪有时间让你们挑来挑去咧!” 张沫白暗骂自己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于是慢慢冷静。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下车再高档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选一辆低调适用的。 “沈老伯,就那辆大众车吧,宽敞一点,也不显眼。” “定了撒,好,就那辆。” 原来三人没了车,只能往前走,希望运气好能找到一辆车钥匙还挂着的。没想到不远处就是个露天停车场,一大堆汽车挤在一块儿,就像乱炖大杂烩。 也不知灾难来临时大家都拼命逃跑还是怎样,竟然有近四分之一的车钥匙没有拔下,至于车窗摇下的,就更多了。 三人自然是兴奋异常,却都是门外汉,不懂车,便依照喜好挑来挑去,老半天才决定。 张沫白和翠翠钻进车后座,将背包什么的一股脑儿扔向前面。 “小张啊,这种私家车,我没开过几次咧。”沈老伯眉毛拧在了一起。 “没关系,原理应该是一样。沈伯伯你放心开,撞坏了大不了我们再……算了,沈伯伯你还是小心吧,别把方向盘再拧下来了哦。”张沫白揶揄。 沈老伯脸色微红,轻轻啐了句,发动车子慢悠悠朝外驶去。 “小张,你家在哪?” “我家不算太远,就在……” “啊呀!沫白哥,你流血了!”翠翠突然惊呼。 “嗯?”张沫白一脸疑惑。 秀秀点了点,张沫白沿着她手指看去,只见自己脏得发灰的衬衫上有一大块红色血迹,似乎还正在慢慢晕大。 “我靠!”脑袋轰隆一声,张沫白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难道和长翼怪物的打斗中,自己被抓到咬到了?还是在大巴里,自己就已经受伤?自己……被感染了?可为何没有一点不舒服? 翠翠望着呆呆不动,脸色灰白的张沫白,急声道:“沫白哥,你快查看一下啊!” 张沫白深吸一口气,猛地撩开了衣裳。 只见自己肚脐眼上方十厘米处划有一道口子,虽然不深,却挺长,张牙舞爪地,正朝外缕缕冒着血。 还好。张沫白放松下来。还好血是红的。 不是抓伤咬伤,只是单纯的划伤而已,张沫白如释重负,轻轻呼出口气。 一旁的翠翠看张沫白还是一动不动,甚至望着自己的伤口露出神秘微笑,不禁急嗔:“沫白哥你发傻啊!血都涌出来了怎么不止一止!” “啊?哦!”张沫白后知后觉,忙从包里拿出一块干净毛巾,按捂住了伤口。 “翠翠,我包里有酒精棉,快给你沫白哥消消毒。”沈老伯道。 “好。”翠翠打开包里的矿泉水,将伤口附近冲洗干净,随即拿出酒精棉,轻轻擦拭起了张沫白身上的伤口。 酒精碰到处火辣辣的疼,张沫白忍不住轻轻哼出了声。 翠翠只觉他有时冷静可靠地简直不像同龄人,有时又呆傻蠢笨地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小张啊,你说你,自己受伤了咋还不知道咧?幸亏丫头发现得早,晚了吃多少猪肝鸭血都不补回来撒!”沈老伯痛心疾首,边开车边絮絮叨叨。 张沫白突然有些莫名感动。 “爸,我们先去最近的一家药店吧。”翠翠抬头说。 “好咧!” 张沫白坐起身,伤口却突然被扯动了一下,痛得又缩了回去。“不要紧,小伤小伤,等会儿创口贴贴一下就可以了。” 翠翠眉头突然竖起,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行!沫白哥,酒精消毒只是最起码的,要是不管的话,很可能会出现伤口感染,到时候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张沫白强笑:“哪有那么可怕,我平时……” “沫白哥……”翠翠盯着他的眼睛,缓声道:“我已经失去了我妈妈,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我关心的人。”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张沫白神色古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沈老伯轻咳一声,仍是盯着前方。翠翠转过头看向窗外,红晕慢慢从脖子处爬上,不一会儿,整张脸红亮地就像只煮熟的虾子般晶莹剔透。 窗外,一排排行道树飞速后退,夹杂着风声似乎说出了“欢迎”。 翠翠看着看着,忽然又悲从中来。逃命厮杀只能暂时让人分心,一旦安静下来,她仍是想到了她妈妈。 她不能再抱着自己,不能再刮自己的鼻子,不能再朝自己笑,不能再…… “咳咳,沈伯伯,那我们就去药店吧。翠翠说得对,小心为上吗。”张沫白一瞥之下,发现翠翠眼眶微红,不禁大吃一惊,赶忙仰天打着哈哈。 “对了,沈伯伯,把电台打开,我想听听有没有什么消息。” 沈老伯打开电台,却发现里面传来一片杂音。沈老伯左调又调,不出意料,依旧没有其他声响。 “翠翠,帮忙把所有台都过一遍。” 翠翠依言爬到前方,开始一个个台地接收。 “哗……哗哗……” “哗哗……哗……” “哗哗……我市……哗……” “哗……哗哗……” “哎,就是这个,倒回去!”张沫白几乎都要扑起身。 沈老伯也将头凑了过来。翠翠轻移手指,按下了倒退键。 “哗哗……目前……哗哗……全力搜……哗哗……提醒广大……哗哗……家中……哗哗……储备好水源……哗哗哗……将会尽力……哗哗……有条件的……哗哗哗……前……哗哗哗哗……” 信号中断,电台里再次传来了成片杂音。 “操!”张沫白无力地骂了声。到了最关键的的地方竟然停下,这和电视剧里好人死之前吭哧半天没有将坏人姓名说出来有什么区别?! “钱?”沈老伯不解地喃喃:“钱什么?难道是让我们保管好钱?” “应该不会……”张沫白眉头紧锁,却也不知道它所指是何意。 “前面好像还说了有条件的,会不会……” 翠翠和和张沫白对视一眼,齐声道:“是‘前往''的‘前''!” 张沫白又喜又恼。喜得是知道可能有个地方能让他们躲避,或许便不用再整日厮杀逃命了;恼得自然是这个地名差一点点就要说出。 虽然并不知道确切地点,三人还是一阵欢欣。 无论何种形式的希望,都能给人莫大的鼓励。 “沈伯伯,翠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电台估计是……申城市的。” “你是说,这个逃难地点,就是在申城?”沈老伯眼睛一亮。 “我不确定,不过即使不在,估计也是在附近。”张沫白低声道:“到时候再看吧,我们手头的资源实在太少,也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三人接下来一路无话,可心境却都已是大不相同。 车子在街道上穿斜行驶,孤零零的,只有路边的成群丧尸作伴。 张沫白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这是自己的家乡啊。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自己都叫得出名字。 现在看来,那么熟悉,却又那么不同。 就像进入了龙与地下城的秘暗幽道。 窗外移动的景色突然停下,将张沫白悠悠的思绪重新拽回。 药店,到了。 第三十七章 药店里的救助 张沫白将头伸出车窗一看,发现这家药店不算太大,应该是私人所开。 “也不知道灾难发生后这里被多少人光顾过,还有没有药都难说。”张沫白暗自叹息。 “沫白哥,你小心点。”翠翠轻手轻脚地搀扶着张沫白下车,仿佛他被风一刮全身骨头都会散架一般。 沈老伯走上前,开始鼓捣起门来。 “小张,这门……好像是锁着的啊……” 张沫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难不成又要破窗而入?四处看看,还好街边没多少丧尸,估计稍稍发出点声音也没关系。 沈老伯将耳朵贴到门上,想听听里面的情况。 “你们……你们有什么事吗?”门内突然传来轻柔的女声。 沈老伯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后跳。 “爸,怎么了?” 沈老伯扭过头,哭丧着脸道:“里面好像有人咧。” 张沫白心头微微一震。有人,这说明里面的药物已经是有主的了,贸贸然闯进去肯定不行。即便里面没多少人,能靠蛮力闯进去,张沫白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狠下心和对方争抢资源。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里面那女声犹犹豫豫的,好像也在害怕。 她听起来似乎心肠较软。张沫白脑子一转,立马轻哼一声,慢悠悠向后倒去。 “沫白哥,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一旁的翠翠惊呼出声,连忙抱住他。可她瘦弱的臂膀哪里撑得住张沫白的身体,身子一歪,两人齐齐向后摔去。 张沫白脑门磕在地上,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痛哼出声了。 “沫白哥,你别吓我啊……”翠翠爬起身,带着哭音推搡起他来。 “小张,你怎么了?”沈老伯也大步赶了过来,蜡黄的脸上满是焦急。 张沫白气得白眼一翻,连忙朝两人打眼色。 沈老伯和翠翠也不笨,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 “小张,不要紧吧,是不是伤口又裂开来了?这……这……” “我没事,只是……只是这身体轻飘飘的,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我们好不容易闯到现在,没想到……哎!小张,都怪我啊!”沈老伯嘶哑着声音,眼眶微红,开始垂头顿足。 张沫白脸上一片遗憾辛酸,心里却乐开了花。谁说劳动人民不会演戏?简直是老戏骨好吗! “阿姨你好,我朋友他……他受伤了,需要一些药品,你能让我们进来一下吗?”翠翠虽做不到沈老伯那样眼泪收放自如,可还是能表现出一脸的难过。 门后一阵沉默。 “阿姨,我们保证,稍微拿一点点东西就走。”翠翠急声道。 “这……我……”门里的人有些踌躇。 “你好,”张沫白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慢悠悠撑起上身,轻声道:“我知道让你放我们进来实在是强人所难,发生这种事,我们都很害怕,有些警戒心再正常不过。但是我们……我实在是很需要一些药物。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稍微往后退几步,你帮我们把药拿出来放在门口,怎么样?” 屋里沉默了好几秒后,女子的声音终于又传了出来:“你们需要些什么?” 张沫白一喜,急声道:“我们要的不多,需要两卷医用纱布,一瓶红药水,一瓶维生素,还要一瓶云南白药喷雾剂。除此之外……感冒药,抗生素之类的你有多的吗,能不能也给一点……” 张沫白小心翼翼地探问,也不知自己这些要求算不算过分。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三人都紧张地抠紧了手心。 半晌,门里那女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你们进来说话吧。” 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转机,三人内心都是欢欣一片。沈老伯用手捂住嘴,激动地哽咽道:“终于,终于碰到好人了!” “你刚刚是忍不住笑了吧……”张沫白嘴角抽了抽。 门悄悄打开一条缝,沈老伯和翠翠一边一个,搀扶着张沫白闪了进去。 “把门关好。”那女子吩咐。 张沫白抬起头,只见面前站着个年轻美妇,手里拿着把小刀,正有意无意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小妹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沈老伯连声道。 “对,阿姨,谢谢你让我们进来,我们保证拿了东西就走。” 那妇女听两人这么说,再看清站在面前的三人都是“老弱病残”,不禁放松下来。 张沫白不敢大意,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起她和药店内部来。 那妇女神色憔悴,似乎上了点年纪。可她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倒也判断不出是三十还是四十多岁人。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相反,宽松内衣也掩饰不住她保养得体,凹凸有致的身材。眼角淡淡的几丝鱼尾纹令她更添魅力,眉头一弯一蹙间,自有一股成熟韵味在其中。 如此熟透了的美妇对于张沫白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自是有极大诱惑力。张沫白扫了一眼,过了会儿又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 嗯?啥?还要看药店内部?张沫白无奈地一瞥。不大,看不清后方,两层楼,应该没人埋伏。 “你……把伤口给我看一下。”那美妇望向张沫白。 “这是划伤的伤口,不是被外面那些怪物咬伤的。” “不,我是说,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我是一名医生,这个药店是我丈夫开的。” 张沫白恍然大悟,慢悠悠掀开了上衣,露出了那道殷红伤口。 美妇凑上前,仔细查看起来。 “小妹,这个,怎么称呼啊?”沈老伯在一旁搓着手。 “我姓田。”美妇头也不回,仍旧仔细查看着这道伤口。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意味深长地道:“伤口虽长,却不深,里面也没有异物,感染的可能性不大,应该没什么大碍。” 张沫白脸一红,知道瞒不过她,便直接承认:“田姨,不好意思,非常时期没有办法,还请见谅。” 田姨淡淡一笑,朝前台走去,开始找寻起什么来。 “小张,你说,她在干嘛?”沈老伯有些紧张。 “沈伯伯,放松。她要是真有坏心思,我们身上没包,她怎么会放我们进来?” 沈老伯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也不再多疑。 过了会儿,田姨拿了包工具走来,示意张沫白躺地上。张沫白不敢多问,依言躺好,眼睛一闭一合间视野里却忽得多了把剪刀,吓得他立马撑坐起来。 “你的伤口虽然浅,但涉及面比较大,考虑到今后的恶劣条件,就这么不管的话很可能会感染。我帮你简单缝合下,短时间内不要乱动。”说罢,田姨从工具包里拿出针线和打火机。 张沫白感动得眼泪汪汪,柔声说道:“能不能轻一点,我……我从小到大,最怕去医院。” “你个龟娃哟!”沈老伯瞪了眼张沫白,随即扭头道:“田医生,你菩萨心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田姨目光闪动,随即淡淡道:“你们……你们别发出什么动静,轻一些就可以了。” “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张沫白似乎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 田姨轻应一声,也不知算不算回答。 张沫白刚想再问,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连忙紧咬牙关,才不至痛哼出声。原来田姨正用蘸着碘酒的棉球轻轻按压着伤口,进行消毒。 好不容易忍到疼痛消退,张沫白竭力向下一看,只见田姨已带上了手套,手里不知何时又多出了根明晃晃的圆弧型针,正在打火机上烧烤着。 张沫白从小就对医疗器具有种莫名的恐惧,此时已是吓得冷汗直冒,脚板都弓了起来。 “条件不允许,只能做一下简易的杀菌处理。你这个伤口不深,还不用考虑不同组织间的缝合,比较简单。我打算用单纯间断缝合,方便快捷一点。缝合也只能用丝线,你忍耐一下。” 张沫白越来越紧张,索性眼不见为净,抬头望着天花板,呻吟到:“怎样都好,就是,田姨……麻烦轻一点。” 一旁的翠翠哑然失笑,没料想到面对大片丧尸都镇定自若的沫白哥竟然还会怕这个。 田姨神情专注,鼻头不自觉沁出一层汗水。此时缝合已到一半,因为条件实在有限,本对这种事情轻车熟路的田姨速度大打折扣。 “雨洋,你在下面吗?雨洋?”楼上突然传来叫喊。 田姨听到声响,一下子竟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田医生,这里还有别人?”沈老伯问道。 “是……是我老公……”田姨停下手中的刀,连声道:“你们……你们快躲好,别被发现了。” 翠翠大惑不解,问道:“他是你丈夫,为什么……” 田姨一下把她话打断,拉起张沫白,急道:“别问了,你们快躲好……” 三人被她半撵半催,躲在一个紧靠着货架的角落里。田姨一看来不及,连忙将工具包踢到了旁边的货架底。 “雨洋,你在下面怎么不应话?” 转角处突然走出一个中年男子,带着眼镜,半秃着头,穿着件蓝色背心。 “我没听到啊。”田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中年男子走到田姨身后,慢慢抱住了她,嘴角开始在她耳边摩挲起来。 “怎么样,外面还好吗?” “嗯,没什么异常。” “那就好。你可别再像以前一样,有人路过求药物就给他们。现在外面乱成这样,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些什么……况且我们自保都做不了,哪还有余力救别人。” “嗯,我知道了。” 角落里的三人这才明白,原来夫妻俩对救人的看法不甚相同,田姨估计是怕丈夫看见他们再闹矛盾,才让三人暂时藏起。 “这件事你得听我的,没商量,知道了吗?”中年男子忽然提高声音。 田姨就这么被他抱着,低垂着头不说话。 或许是感到自己的话说得重了些,中年男子又放低声音,柔声道:“我身边只有你了,我不想再让你受到伤害。”说罢,一只手滑进了田姨衣内,开始揉捏起来。 “你……你干什么!”田姨大窘,娇嗔道。 “怕什么?又没有人看到。”中年男子低声一笑,另一只手开始朝田姨下身滑去。 躲在一边的翠翠被闹了个大红脸,闭住眼睛不敢再看。 第三十八章 煎熬 田姨身躯微微抖动,摁住了丈夫不断作祟的手,颤声道:“你……你干什么,还在外面呢……” 中年男子低笑道:“怕什么,哪有什么人看见……” 田姨脸颊绯红,用尽全力推开中年男子,恳求道:“王亮,不要在这里……” 中年男子被推得一愣,莫名其妙道:“雨洋,怎么了?” 田姨呼吸急促,眼眸里如含汪汪春水,显然已是被撩拨地动了情。可一想到旁边还有三人躲着,田姨就如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将自己的欲火熄得干干净净。 “我……我现在不想……”田姨支吾道。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亲了亲田姨的脸,说道:“是我不好。现在外面都这样了,你没有心情……很正常,我理解。” 田姨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说道:“快再去上面看看吧,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中年男子应了声,朝楼上走去。 田姨松了口气,不露痕迹地擦了擦鬓发边淌下的汗水。 中年男子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仿佛注意到什么一般,慢慢蹲下身,开始查看起地板来。 “这里……这里为什么这么湿?” “这……地板怎么会湿,估计是我刚刚喝水滴到了吧。”田姨强笑。 中年男子拿手蘸了蘸,放到鼻尖一闻,变色道:“是酒精!” 张沫白暗道一声不好。再看田姨,脸色慢慢变白,冷汗也涔涔流下。 “田雨洋,这里为什么会有酒精!”中年男子厉声喝问,说罢举起右手,只见两指间夹了个带血的棉球。“柜台旁边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说!你是不是又把其他人带来了?” 田姨神色惶急,刚想出声,中年男子猛地将她推开,拿起撑在柜台边的粗木棒,叫道:“那人现在还在这里吧,啊!把他叫出来,赶走!” 田姨带着哭音恳求:“王亮,你别闹了!哪里有什么人,你轻一些好吗!” 中年男子微微降低声音,瞪了一眼田姨,道:“你不肯说?好!我自己把他找出来!跟你说多少遍怎么都听不进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好心肠会害死我们,嗯?” 躲在角落的三人偷偷朝外望去,只见那中年男子手提木棍,面带怒容,一个货架一个货架地找寻起来。 “小张,咋办?”沈老伯低声道。 张沫白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摇摇头,示意两人不要轻举妄动。 中年男子越走越近,张沫白悄悄掏出兜里的水果刀,在心底做起最坏的打算来。 “哐啷!” 楼上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中年男子脸色一变,低声喝骂,提起木棒就向上跑去。 田姨一愣,接着着急地大叫:“你别上去,不是他们!” 可那中年男子哪里听得,早已“蹭蹭蹭”跑上了楼。 田姨越想越惶急,提起裤摆,也向楼梯口跑去。 “沫白哥,这……”翠翠疑惑道。 张沫白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窗户被打破,自然是有人闯了进来,如果是像自己三人一样还好一些,如果是一群亡命之徒…… “砰!”楼上突然有东西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张沫白悄悄探出头,只见中年男子滚落在地,正痛苦地捂腿呻吟。一旁,田姨惊呼出声,跑上前想扶他起来。 张沫白心里一冷。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从楼上走下三个男子,慢悠悠地晃到了中年男子面前。三人皆是一身汗衫,一米七五开外的身高。中间那人脖子上挂着根粗金链子,手里还拿了把手枪。 左边一人脸上一条长疤,从眉角处直到耳后,拿着根棒子,顶头插满了粗钉子,看上去如同狼牙棒一般。另一人方脸塌鼻,面孔黝黑,手里拿着把匕首。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老婆帮了你们,你们怎么还……”中年男子被田姨扶着,愤怒地咆哮。 “秃子,人傻了吧!”三人一阵怪笑。 中年男子这时也明白是自己搞错了,这三人分明是刚闯进来,心下更加害怕不安。 “你们……你们是要这店里的药么,随……随便拿,拿完就请走吧。” 左边那人突然吹了个口哨,轻笑道:“哟,秃子,这是你老婆?长得可真漂亮啊……瞧着俊模样,药哪有她宝贵……”说完,就向田姨走去。 中年男子一把护住田姨,怒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艹你丫的!”那人抡起带钉木棍,一下砸在中年男子脸上。中年男子惨叫一声,捂着脸倒在地上,血水沿着指缝汩汩流出,滴在了洁白的地板上。 “王亮!”田姨惨呼一声,扑在了他身上。 “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找打!”刀疤男狞笑一声,脸上的刀疤越来越扭曲。 “这娘们倒真带劲,方哥,要不你先来?”黑脸男看着扑倒在地上的田姨,目泛淫光。 “小龙,你想先上就直说,磨磨唧唧什么。”刀疤男大笑。 “急什么,反正都有份,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中间那人面露笑意,轻声道。 “方哥,那要不,我先来?”黑脸男咽了口口水,兴奋地满脸通红。 “你们……禽兽!你们……”中年男子强撑起身子,破口大骂,整张脸已是皮开肉绽。 刀疤男上前又是一脚,将中年男子歪斜的眼镜踢飞了出去。“就你他娘话多!老老实实不要动!” 中年男子满脸血污,倒在地上想竭力说些什么,可胸膛起伏间,嘴里只能吐出一个个血泡泡。 “你们……你们别过来……我……”田姨浑身颤抖,连连后退。 “姐姐,那秃头有什么好,哪配得上你啊,跟着我们仨吧。”黑脸男淫笑道。 “滚开!你给我……滚开!”田姨竭力挣扎,扇了黑脸男一个耳光。 “哈哈哈哈,小龙,以前你被女人甩耳光,现在都把女人压到身下了,还被甩耳光啊!哈哈哈哈哈!”刀疤男大声嘲笑。 黑脸男本就墨汁一样的脸更黑了,用力按住田姨的手,沉声道:“臭娘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老公的命还在我们手里,不乖的话,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田姨无力地望向天花板,泪水从眼角簌簌滑下。 张沫白转过头,不忍心再看。只听见门外风声呼啸,吹得玻璃窗户开始震颤。 “哈哈哈哈,方哥峰哥,捡到宝了!”黑男激动的声音传来。 田姨呜咽一下,开始哭哼。 张沫白紧咬牙关,死死抠着自己的大腿。 他想冲出去!他想不计一切后果地冲出去!他想掏出枪,在三人头上都开一个血洞!他想拔出刀,往三人喉头都划一道口子! 可是他没有办法。枪里只有两发子弹,况且从这个角度根本没信心能击中。即便能侥幸击中一人又怎样?张沫白扭头看了看:沈老伯铁青着脸,也像他一样死抠着大腿。翠翠捂住耳朵,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 张沫白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失败了,后果会是怎样。沈老伯会不会逃过他们的折磨?翠翠会不会收到同样的折磨? 再忍忍吧,张沫白。他这么对自己说。 再忍忍。 窗外的风终于暂时停止嘶啸。黑男慢悠悠爬起身,“方哥,峰哥,舒服啊。” 刀疤男笑骂道:“弄得一塌糊涂,跟没见过女人似的。” 田姨麻木地躺着,一动不动,像只失去了生气的玩偶。眼角还残留着一滴泪水,不肯落下。 “呜……呜……”中年男子双手已被缚劳,颓然地倒在地上,怔怔望着妻子,眼泪连着血水一同掉落下来。 “嘶……嘶……杀……” “你说啥?”刀疤男凑过去。 “嘶……嘶……杀……杀了我们……”中年男子努力吐气,充血的眼睛里满是哀求。 “喔,我听懂了,秃头大哥不好意思,怠慢了。”刀疤男笑嘻嘻地从旁边捡起破烂的眼镜,歪歪扭扭地套在中年男鼻上,“刚刚是看不清吧——对,想看吧。不要紧,我不像小龙那样时间短,接下来让你看个够!” 一旁,田姨眼角边的泪水终于淌了下来。 刀疤男低笑一声,俯下身子。 耳边传来各式淫笑辱骂,张沫白额头青筋暴起,指甲已经抠入肉中。 他闭上眼,眼前是田姨微笑着给她缝制伤口的样子。可下一瞬,田姨突然惊呼出声,衣服碎裂,整个人躺在地上开始痉挛抽搐。 沈老伯将手放在了张沫白颤动的背上,不安地望着他。 “秃头,你还以为我们爽完了会放过你吧,哈哈哈哈……” 张沫白突然平静下来。 “沈伯伯,”张沫白开口道:“你照顾好翠翠,不要出来。” 沈老伯大惊,低声道:“小张,你糊涂!他们三个大汉,干嘛上去送死!” 张沫白却还是自说自话:“我一会儿出去,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出来。” 翠翠抬头,眼睛已经哭肿。“沫……沫白哥……” 张沫白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我不想再瞻前顾后,畏手畏脚下去了。有些事情既然忍不了,那就索性不要再想,直接放手去做就是了。” “可是……” “沈伯伯,不要再说了,藏好,别出来,照顾好翠翠。”张沫白掏出两把刀,眼睛慢慢地盯向那三人。 刀疤男动作越发疯狂,金链男也忍不住,凑上前去。黑脸男刚办完事,便不再那么猴急,正点了根烟,慢悠悠地吸抽。 张沫白深吸一口气,一个前滚,翻到了对面的货架后。 他握紧枪柄,手关节泛着惨淡的青。 现在只有我一人了,张沫白暗想。 我可以彻底放开手脚了。 第三十九章 离去 张沫白掏出手枪,通过货架缝指向刀疤男。 他正疯狂抖动着身子,嘴里骂骂咧咧,两只大手不安分地在田姨身上拍打。 对不准。 张沫白撤下了不停晃动的准星,嘴里满是汗渍味。子弹只有两发,对面还有一把手枪,如果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果用枪制住一人,也不知其余两人会不会束手就擒。 不能这么冒险,张沫白暗想。 那边,刀疤男低吼出声,显然已是快要到最后关头。 张沫白从货架上拿起一瓶药,将它扔在了地上。 “啪!”在一下下肉体撞击声中,这响音显得额外格格不入。 “谁?!”黑脸男一个激灵,扔下香烟,跳了起来。 刀疤男和金链男身上动作一停,齐齐爬起身。 “小龙,你去看看。”金链男眼中欲火被压下,沉声道。 黑脸男拿起地上的带钉木棍,慢悠悠地向前走去。沾水的胶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响,让每个人都起了身鸡皮疙瘩。张沫白握紧刀子,缩在货架后。 那脚步走到离他约莫两米处,停住了。 “方哥峰哥,没什么,是个瓶子掉了。” “我操!他妈的老子都要出来了,被一吓又缩了回去!日!”刀疤男重新跪下身,破口大骂。 黑脸男淫笑道:“这样不刚好,峰哥你还能多……”话音未落,黑脸男只觉背后一阵劲风传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不由自主地扑到了地上。 一股钻心疼痛紧接着传来,黑脸男忍受不住,凄嚎出声。还没叫几秒,他脖间突然一凉,接着着听到一个声音贴着自己的耳膜:“闭嘴。” 黑脸男只觉脖子上的刀子越压越紧,自己似乎还出了血,立马停止嚎叫,手中的带钉木棒也不由自主地扔在了地上。 “小龙!”刀疤男和金链男大惊,连忙拿起地上的小刀和手枪。 张沫白拖拉起黑脸男,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方哥,我……我右腿好像没知觉了。”黑脸男哭喊道。原来刚刚张沫白迅速朝下一扑,眨眼间已割破了黑脸男右腿上的韧带。 刀疤男沉声:“你是谁?想干什么?” “把枪扔过来!” “什么?”刀疤男怒道。 “我数到三。” “你做梦!” 张沫白低哼一声,另一只手从兜里挥出,寒光一闪,水果刀毫不留情地扎进了黑脸男大腿上。 “啊啊啊!”黑脸男惨叫出声,半边身子已经委顿在地。 刀疤男和金链男也没想到他出手如此狠厉,连忙将武器压低。 “把枪扔过来。” “这个……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刀疤男脸色难看。 张沫白拔出水果刀,再次捅入。 黑脸男只觉眼前一阵黑,剧痛之下直欲呕吐,连呼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还有两秒。” “我们……我们给你……”金链男连声答应,将手枪慢慢放到地上。 “别给他!”刀疤男喝道。 “为什么?这把不……” “我说别给!” 张沫白将水果刀又往下压了压,黑脸男喉头一紧,只觉一鼓热凉半参的液体似乎流到了胸膛上,“你以为我不敢?” 刀疤男眼里目光闪烁,忽然俯下身,将刀抵在了田姨脖子上,狞笑道:“你要是敢杀,我也不会手软。” 张沫白冷笑道:“你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刀疤男一愣,忽得低声一喝,扬起手里的刀,狠狠捅进了田姨大腿上。 “哼!”田姨痛叫出声,雪白的大腿上顿时鲜血密布。 张沫白脸色不改,拔出水果刀,再次在黑脸男腿上捅了个血窟窿。“你们还有一秒。” 刀疤男紧盯着张沫白,也将刀拔出,再次捅入田姨腿内。 田姨头发已经湿漉,如海藻般黏贴在苍白的脸上。她无力地望着张沫白,胸膛轻轻起伏。 张沫白心里一阵抽搐。他知道自己无法再赌下去了。 见张沫白不再言语,刀疤男轻轻吹了声口哨,得意道:“露馅了吧,说吧,你他妈到底想怎样。” “我们……交换两个人。你把枪放到地上,扔给我,子弹你自己留着,我……”话未说完,整个地面突然剧烈晃了一晃。这一下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身前的黑脸男乘机用手抓紧刀子,整个肩膀狠狠朝张沫白撞去。 张沫白从没料想到这种情况,闷哼一声,刀脱手而出,人不由自主地便向斜后方歪去。 那黑脸男捂着手前倒,惨叫连连。原来刚才这一下已将他的四个手指齐刷刷横切去一半。 晃动来得快,去得也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张沫白大呼不好,止住退势,忙俯下身捡起带钉木棍,朝倒地挣扎着向前爬拱的黑脸男扑去。 可是那刀疤男来得更快,整个人还跃在空中,刀子已如一轮弯月般朝他挥劈而来。张沫白只能扬起木棒,抡向挥来的刀子。 两人同时痛哼出声。张沫白的带钉木棒打砸在刀疤男手上,带起一片血肉,可刀疤男也在他胸肩处留下了一道口子。 刀疤男手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向上弹起,右腿高举过顶,狠狠朝他劈下。张沫白怒吼一声,不退反进,硬生生受了他一脚,将粗长的带钉木棒挥出,正正打在他腰肢上。 刀疤男惨嚎出声,向旁咕噜噜地翻滚。张沫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用木棒强撑着站直身体。恍惚间,小腹处也传来一阵疼痛——估计刚刚缝好的伤口又崩裂了。 糟了,张沫白大惊。把金链男和那把手枪给忽略了。 背后忽地传来一声低吼,张沫白连忙扭转身子,只见金链男拿着自己的水果刀,狠狠刺来。 来不及了。张沫白努力挥出木棒。糟了,来不及了。 刀尖的寒芒在张沫白眼中越放越大,最后几乎定格。 “嘭!”一声闷响,那金链男突然失去平衡,刀也歪歪斜斜地扭向一旁。 张沫白定睛一看,只见沈老伯手里正握着刀,气喘吁吁,刀尖还残留着鲜血。身旁,翠翠也握着把匕首,警惕地望着还倒在地上的刀疤男。 不是叫你们别出来吗……不过,来得真是时候啊。 铁钉木棒适时挥出,直击中金链男脸颊。那铁钉粗糙长硬,金链男整张脸被刮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眼球似乎也被打爆。 “沫白哥……”身后的翠翠惊呼出声。 张沫白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枪,一转身,指向了刚从地上站起的刀疤男。 “你……”刀疤男没料到他会有手枪,定在了原地。 张沫白两手握住枪身,将食指放到了板机上。 “你下不了……” “砰!” 枪声响起,刀疤男头颅正中央开了个洞。鼻子已不见踪影,鲜血扑弹到了张沫白脸上。良久,躯体嘭然倒地。 张沫白抹掉了脸上的鲜血,莫名想到了钢材店里金属切割时飞溅出的味道。 铜片的腥锈味。 明明是第一次杀人,他却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没有恶心,没有负罪感,没有心慌。他只是觉得很劳累,想坐下来休息会儿。 这么想着,张沫白真的一屁股坐了下去。他将身上的破衣服脱下,扔给翠翠,示意她给田姨披上。 沈老伯走上前一看,只见那金链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整张脸全是血污,模糊地连五官都分不清,也不知死没死。 黑脸男失血过多,脸色史无前例地苍白起来,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吸着气,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翠翠取来绷带消毒水,走到田姨身边帮她包扎起来。田姨身上还披着那件破衣服,目光呆呆地望向前方,一言不发。 沈老伯走上前,想扶起中年男子,那男子一个哆嗦,向后缩去。沈老伯一叹,慢慢抱住了他。那中年男子呆呆地坐着,忽地放声大哭起来。 张沫白慢悠悠爬起身,将地上的手枪捡起。他有些奇怪,为何那三人迟迟不用它? 这把枪就留给田姨和她丈夫吧。 张沫白卸下弹夹,却发现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愣了愣,不禁苦笑。早知他们没有子弹,事情就简单多了。 张沫白站起身,走到田姨面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田姨,对不起,我来晚了……今后……今后你们两人一定要小心。这个地方遭人眼红,也不是长久可以留住的地方,拿一些必须的东西,早点出去逃难吧。” 田姨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张沫白见状叹道:“无论今后怎样,我会一直记得,在他人只求自保,袖手旁观时,有一个人帮助了我。” 田姨目光一闪,眼泪流了下来。 张沫白嘴张了张,却发现再也没有话能说出口。三人又陪了半天,终究无计可施,也知道田姨和他丈夫需要单独静一静,于是拿了点必备药品,朝外走去。 “田姨,叔叔,你们……你们保重。” 屋内,田姨和她丈夫都是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沫白哥,你说那两人死透了吗?”三人开车上路,翠翠突然打破平静,问道。 “我不知道。” “沫白哥,你说他们会离开那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张沫白看向窗外,随口敷衍,脑海里却一直想着沈老伯说得那句话。 田医生,你菩萨心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张沫白心头烦闷至极,将手紧紧抓进了座位里,抠出五个大洞。 “呀,沫白哥,你肚子上又流血了。”翠翠惊呼一声,掀起他的衣服,用纱布开始止起血来。 张沫白低下头,怔怔地望着只缝扎了一半的伤口。那破裂的伤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鼓送出更多鲜血,仿佛嘶声力竭地呐喊出亘古不变的真理。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 本章已经结束,在这里我想说些话。 昨天章节一出来,心情真的沉重了许多。很多朋友都在书评区里留言受不了,要弃书,我看着收藏升高,再降低,感觉身上粉扑拉扑拉地往下落,最后变成了只光毛鸡…… 对于这种情况,我确实很伤心。书评区的每一条评论我基本都会看,可对于昨天的一些评论,我没有留言。因为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解释挽留?还是辩驳?亦或是哭诉恳求……想来只有沉默,让无言代替一切说不出口的东西。 很多人说主角要么出来,要么缩回去,别怂不怂,硬也不硬。对于这种说法我表示尊重,也很理解,但抱歉,我不想这么写。若是时间倒流两三年,我或许会咆哮一声,若是时间后移二三十载,我或许已被打败,缩在角落里抱紧头。 但偏偏,是现在。 生活中有黑,也有白,但最多的却是灰色。人总是矛盾的,一切强烈的暴躁的软弱的疲乏的东西都交织在一起,一手猛虎,一手小猫。我见过很多的人壮志满酬,很多的人形如枯木,更多的人像我一样——两者交织融杂,充满疑虑。 很多人又说,小说本就高于现实。生活已经那么痛苦,你写出个这种东西,要毒死我们吗?是的,生活已经很累,很疲乏,似乎幻想世界才是我们唯一的享乐所。 但一切无脑的爽快毕竟只是暂时的。就像毒品,看时吞云吐雾,好不快乐,掩卷却仍回到当初。我始终相信,一个人如果想坚强,必然要内心足够强大。 就像看到小龙女被玷污,不会再大骂一句“什么鬼玩意儿”,看到李寻欢含着泪“送妻”,不会再叫“老子不陪送妻狂魔了”。我们会随着故事的变化而产生变化,内心也会变得更加丰富。你不认同的,却是存在的,你不可能捂上眼,终身不碰。 很多人又会说——这只是网文诶,你想干嘛?那么请原谅我的看法,毕竟这只是一家之言。每个人的想法,世界观,价值观都不同。不同是好事,多元化才精彩。但还是希望不要固执地坚守着,只有思维的碰撞才能产生出新的东西。 最后,对一直陪伴我的书友说声感谢,真的很谢谢你们。对离开的读者们说声抱歉,感谢有些朋友留下了自己的足迹再分别。 第四十章 触手怪 三人静悄悄地呆在车内,都在想着心事。 翠翠怔怔望着窗外,看着一排排的树整齐后退,一片片的云四处飘散。身旁明明还有两人,她却忽地生出一股悲凉寂寞感。仿佛天地间一切都已不存在,只有她一人站在地表上,呆呆地看着头顶冷蓝的天空。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外婆买条鱼来烧。头勿熟,尾巴焦,盛在碗里吱吱叫,吃拉肚里豁虎跳。跳啊跳,一跳跳到卖鱼桥,宝宝乐得哈哈笑。 她想起了母亲以前一直唱的儿歌;想起了自己摔倒后将眼泪鼻涕抹在母亲衣服上,她哭笑不得的表情;想起了家门前的两棵桂花树,以及它们能传到灶房里的香味…… 然而母亲已经不在了。 翠翠鼻尖一阵发酸,赶忙将头悄悄抬起。 今后呢?自己又将会失去什么? “不如早点死了好。”一个声音从她心底传出。翠翠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还在胡思乱想,汽车突然急急刹住,翠翠控制不牢,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座位。 “小张!”沈老伯喘着粗气,紧张地回头轻叫。 张沫白扒住两边座椅,疑惑地往前探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有一股泥石流涌来,铺满整个街道。天上,一堆黑点歪歪斜斜地扭飞着,越来越近。 乌鸦? 张沫白大惑不解,眯眼瞧去,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哪是什么乌鸦群,分明就是一群长翼怪物!张沫白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长翼怪物,密密麻麻,几乎遮天蔽日,少说也有百来只。 地面上,一大群丧尸涌来,所到之处仿佛淹没了所有,只剩下攒动的人头。张沫白吃惊无比——那一只只怪物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慢吞吞地拖走着,而是甩起双臂,奔跑起来! “小张,这……这……” 怪物速度惊人,街道附近的商店似乎也都紧闭着,短时间内已找不到更好的庇护所,张沫白连忙叫道:“沈老伯,快把车子停到街边……对!就停在那一堆车子里面!” 远处的丧尸群已经越来越近,地面开始隐隐震颤。张沫白似乎看见尸群前还有什么物体飞速移动着。 “沫白哥,这是……”翠翠脸色煞白。 “我们应该是遇见电影里一直出现的尸潮了……”张沫白苦笑。 “小张,你碰到过?” “没有,我要是碰到过还能……”此话不吉利的很,张沫白立马闭上了嘴。 三人趴在车内,伏低身子,小心翼翼地透过车窗观察着尸潮。尸群前飞速行驶的几个小点越来越大,张沫白终于看清——那是几辆车子! 几辆轿车发出尖利轰鸣,如闪电般从三人面前驶过,绝尘而去。 “沫白哥,会不会是这几辆车子把它们给……” 张沫白来不及回答,因为尸潮已是近在眼前。脚步吼叫声如浪潮袭来,浪头已掀起了百尺高!张沫白连忙低吼:“趴下不要动。” 三人抱头趴在车底,过了大概五秒后,车子突然左右剧烈晃动起来。整个世界不再完整,只剩下了嘶吼咆哮。 车壳被碰撞地连连哀嚎,飞扬起的石屑土粒雨点般打上了车窗。 车子就如同落在湍急溪流里的一片树叶,不由自主地移动。张沫白压住翠翠,拼命稳住身形。 他不敢抬起头查看外面的情形——万一被车窗边的丧尸察觉到,三人只能一一洒泪自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终于减小了摇晃,外面的咆哮声也渐渐远离。张沫白仍是不敢抬头,轻声道:“再稍微等等……” 身下一声“嘤咛”传来,翠翠被张沫白压着,颠晃中也不知被抓到什么,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整张脸虽是煞白,眼却如同刚喝完酒一样醉醺醺的。 “翠翠,再坚持一下……” “我知道的。”翠翠低声轻应。 三人又等了大约十来秒,才敢堪堪抬起身子。 汽车似乎已被挤到了百米开外,本来围拢的十几辆车被冲散到各处,方向各异,杂乱地停放在路面上。 “吓死人咧。”沈老伯脸上背上一片潮湿。 “翠翠,你觉得刚刚过去有多少只丧尸?”张沫白问道。 翠翠蹙了蹙眉,犹豫道:“几百……几千只?” “小张诶,我看怕是有上万只咧。” 张沫白点了点头,心里愈发沉重起来。上万只丧尸加上几百只长翼怪物?这片区域所有在外面游荡的怪物估计就是这些了,怎么可能是仅仅被那几辆车给吸引……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沈老伯转了转钥匙,发现车子还能发动。 “走吧,那些怪物一跑,倒也是好事,一会儿的路就清净多咧……”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又隐隐地震动起来。 “又是啥?还……还没完?” 话音未落,远处的一栋楼房突然斜斜地倒塌,砸起漫天尘埃,覆盖住一片。 “我操!”张沫白撑大嘴,感觉下巴快要脱臼。 整个地面开始剧烈摇晃。沿着路面,从远到近,一幢幢建筑物竟纷纷倒下,卷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滚滚袭来。 “快跑啊!”张沫白大叫一声,一下子打开车门。 “龟娃弄啥子,回来!开车!”沈老伯喊道。 张沫白反应过来,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爸!快开开开开!”翠翠急声叫喊。 “别催撒!”沈老伯满脸大汗,掉头后将油门一踩到底,车子轰鸣一声,向前驶去。 “这里咋还有地震咧!”沈老伯脸色难看。 张沫白打开车窗,朝后探出头,只见后方尘土飞扬,几乎遮掩了全部。一幢幢房屋仿佛临死般呜嚎,发出令人牙酸的钢筋弯折声。地面越抖越厉害,一条条破裂沟壑从浓烟深处爬出,直逼三人。 张沫白紧张地盯着后方,突然看见尘埃中似乎有一道粗长黑影甩出,将一旁摔落下的房屋打为两截。 “这……你们看见了吗?”张沫白回头惊叫。 沈老伯紧张地盯着后视镜,一声不吭。翠翠紧抓着扶手,紧张道:“看见什么?” 张沫白扭过头,再次朝后看去。 黑影已经消失。 难不成我看岔了? 张沫白揉了揉眼窝,暗自纳闷。 车后十米左右处的地面突然碎裂,一条巨大柱状物从里面冲出,如触手一般,疯狂甩动劈砸。 “呀啊啊啊啊!”张沫白和翠翠齐声尖叫。 巨大触手上覆满角质硬皮,整体青红色,越上端颜色越是加深,顶头湿濡黏滑,就像是超大版的蚯蚓。 周围的建筑物被那条巨大触手扫得满目疮痍,石块钢筋被扇向各处,呈千钧之势朝地面砸下。 四面八方传来巨响颤动,车子被震地一跳一跳。轮胎飞离地面,落下,再飞起,再落下…… “沈伯伯(爸)!转!往左边!向右向右!” “左左左左!右右右右!”沈老伯神经质地大声喊叫,手里的方向盘不停扭动。 无数石块呼啸着飞过,在地面上砸出成片大洞。路牌,树木,楼房全被砸得稀烂,张沫白只觉自己就像白垩纪晚期的恐龙,眼睁睁地望着无数陨石砸落,拼尽全力逃跑。 “沈伯伯!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吗!”张沫白大喊。 “不能再快了,再快我控制不住了!” 张沫白探出脑袋,糊了一脸灰,连忙擦净了双眼。 只见地面被朝上拱出了个巨大半凸型突起,地底下的东西仿佛正飞速向前蠕动,只能传来震天闷响。 越来越多的巨型柱状触手从地底破出,疯狂扭曲甩动着,将周围的一切夷为平地。 “我日尼玛!写小说吧,他妈的在拍电影吧!哥……哥斯拉,救救我们!”张沫白哀声大嚎。 “小张,不行了,要追上了!”沈老伯望着后视镜中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凸起,心急如焚。 面前一条直道,连可以拐弯的地方都没有。 后视镜里,巨大触手仍在后头甩动。 张沫白内心一片冰凉。 完了,这下子真的无处可逃了。 菊花眼,老子要下来陪你了。爸妈,儿子先走一步。 “丫头!”沈老伯回头叫道:“把眼睛闭住。” 后面的凸起逼得越来越近,已离三人不到五米! 翠翠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张沫白和沈老伯。 “我很开心。”她轻轻说。 张沫白一怔,露出苦涩笑容,也张开手臂抱住了他俩。 三人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静等着最后一刻的来临。 “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沫白抱得肩膀都酸了,却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翠翠也抬起头,两人尴尬地大眼瞪着小眼。 “没事咧!那怪物跑了撒!”前面的沈老伯突然欢呼雀跃。 张沫白伸出头一看,只见外面尘土飞扬,到处是碎石钢筋,一片破败。可周围静悄悄地,早已没有了四处挥舞破坏的巨型触手。 整条街似乎都已被拱起了半米高,那凸起离车子三四米处,忽然停下了。 那不知名的“生物”重新潜入了地底,悄无声息。 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四十一章 废墟 三人已是一只脚溜进了鬼门关,如今重新被拽回,后怕地全身脱力,皆是倒在汽车上不想动弹。 过了好半晌,沈老伯才问道:“小张,你说刚才这是啥东西?” 张沫白苦笑:“虽然我经常看电影,看小说,看动物世界,但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张沫白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伸出来的柱状物到有点像是黄漫里……咳咳,像是动画片里偶尔出现的触手怪……只不过大了好多……” “触手怪?”翠翠眉头紧锁,喃喃:“触手怪……我好像在哪听过。” 沈老伯挠了挠头,叹道:“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现在真是啥都搞不懂咧。这东西要是发起狠来,怕是一个城市都不够它搅。” 尘土依旧漫天飞扬,遮掩着废墟。也不知这片区域里还呆着多少幸存者,这一下又是死了多少人。 天色渐渐变暗,夕阳短暂地一闪后,没入了地底。 三人都是浑身劳累,盼望能早些休息。特别是张沫白,精神体力双双被耗空,腹部的伤口还几经崩裂,如果此时有人看见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疲倦无力的眼神,一定会关心地问一句:“是不是肾透支了?” “小张,你家离这里还有点距离吧。” “是啊,在黑暗中打远光灯太危险了,不如……我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将就着过一晚?” 沈老伯和翠翠都表示同意。 车慢悠悠地往前行驶,三人观察着沿途的房屋。 “不知还有多少人呆在屋里……”张沫白暗想:“刚刚那一幕发生后,也不知有多少人会选择离开……” 不时有生还者走出房屋,默然地看着已成废墟的家,在默然地扭头看着他们的车。 “小张,丫头!”沈老伯突然出声叫道:“你们看看……后头是不是有个人在追着我们?” 张沫白扭头望去,只见一个女人正朝他们跑来,双手拼命挥舞,大声喊叫着什么。 张沫白太阳穴开始鼓跳,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等……等一……等……我的……”声音被冷风刮得支离破碎,只留几个残音飘入三人的耳内。 “沫白哥,怎么办?”翠翠问道。 前方,沈老伯也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的表情。 张沫白缓缓叹了口气,道:“沈伯伯,停下来吧。” 沈老伯松了口气,将车停在了路旁。 “等……等一等!我……我……”后面的女子赶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 那女子全身覆满灰尘,头发披散着,黏贴在满是汗污的脸上。 张沫白走下车,有些警惕地望向她。 “我儿子被石头压住了,能……能不能帮把手?”女子仰起脸,满是焦急地渴求。 张沫白本能的想答应,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田姨那张如木偶般惨白麻木的脸。 好人会有好报的。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轻轻地笑道。 女子看着面前默然不语的青年,突然跪下身,几近疯狂地拽住他双腿,哽咽:“求……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儿子!我和我的丈夫搬不开!” 张沫白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那女子却如同撒泼般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地恳求。 沈老伯悄悄移到了他身边,轻声道:“小张,你说怎么办?” “沈伯伯,你觉得呢?” 沈老伯不安地搓了搓双手,讷讷道:“我……我觉得应该去帮一下。” “沈伯伯,你也知道,不可能每次有人向我们求救,我们都帮他们吧。” 沈老伯不搭话,只是无奈地苦笑。 张沫白看着拽着他裤脚不肯松手的女子,心里一阵恍惚。要是自己被压在下面,妈妈会不会也这样呢? 他心头突然一阵烦躁。 “去他妈的!连个老头子都不怕,我怕什么!”主意已定,张沫白拽起那女子,轻声道:“带路吧。” 女子呜咽一声,拼命点头,转身朝后面的那片残骸跑去。 张沫白、沈老伯、翠翠三人紧紧跟随,一头扎进了尘烟弥漫的废墟中。 入眼处没有一片完整,到处是断壁残垣。混泥土块,钢筋混乱地堆积在一起,就像小孩在海滩上用石块胡乱堆出来的城堡,然后被潮水无情冲垮。 废墟边零星地站着十几个人,有些小声哭嚎着,正在搬开一层层的石堆;有些傻傻地望着堆积的石块,一动不动。 还好这里没什么丧尸,要不然他们连感伤时间都没有。张沫白心道。 “这里!这里!王科!我找到人了!”身前的女子突然出声喊道。 张沫白抬头一看,只见面前废墟边跪坐着一个男子,脸色苍白,全身都湿漉漉的。头发上似乎涂了层黏液,紧紧地粘贴在头皮上。 男子面前的大石块下露出一双惨白的腿,似乎还在隐隐抽动。那腿软绵绵的,好不真实。 “迪迪,妈妈马上来救你!”女子扑上前,紧紧抓住那双腿。 “谢谢,谢谢!”那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那石块走去,“我们快点……快点吧……” 张沫白不禁皱了皱眉。这男子脸色苍白地异常,眼圈红红的,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痛楚。 “你……要紧不?”沈老伯扶住他,面露担忧。 男子摆了摆手,颤巍巍地走过去扒住了石头。三人一看,也只能跟着他,抓住了大石块。 那石块上的碎屑石堆估计已被两人清理完毕,可饶是如此,石块依旧沉重无比,想来也约有八百来斤重。 张沫白早已想说,被这种重量的石块压着,底下那孩子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可望着那对夫妻几近癫狂的模样,这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迪迪,再忍忍,你再忍忍……”那女子边抬那石块,边低声喃喃。 五人拼尽全力,都是涨得脸红脖子粗。石块虽已晃悠,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有没有撬杆之类的?太重了!”张沫白咬紧牙,嘶声叫道。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如丧尸般的低吼,张沫白大吃一惊,连忙扭过头去。只见那男子红着眼,臂上青筋根根暴起,手指似乎已经插入了石块内。 张沫白只觉手上压力骤然一轻,那男子竟生生凭着自己的力量,将巨石托离了地面。 “难不成,是尸变?”张沫白想起了瘦猴,他在变化前也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可看那男子的样子,分明是还有意识,脖子面部没有黑红色血管纹路,眼球也是正常的颜色。 张沫白又想起了以前的传闻,说是一个老太太为救压在车底的孩子,竟爆发出超人的力量,将汽车抬了起来。张沫白从不信这类传闻,可此时发生的事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孩子的母亲哪管那么多,低呼着趴下身,抓住孩子的腿,想将他拖拉出来。“迪迪,别怕,别怕,妈妈现在就来救……” 她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被抽光力气似的,瘫倒在地上。 翠翠低头一看,痛苦地皱起眉,闭上了眼睛。那下身已被拖出,可却是只有下身。断裂处的鲜血已经被尘土吸走,干巴巴的,整个下体看上去就像是布玩具。 没有大片的鲜血,只有惨白的皮肤。 男子松开手,脸色惨白地倒在了地上。 张沫白和沈老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迪迪,迪迪……”女子趴在那双小腿上,痛哭流涕起来。 “呕,呕……”男子看着儿子的双腿,脸色愈发苍白,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 沈老伯刚想走过去安慰,却突然被身边的张沫白拉住。沈老伯扭过头,只见他脸色难看,紧紧地盯着男子道:“不要靠近,他好像被感染了!” 只见那男子痛苦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费劲地嘶哼咆哮。双臂上的血管明显地凸现出来,闪耀着诡异的黑红色。 “王科!王科你怎么了!”女子抬起头,哭喊着想去抱她的丈夫。 “别靠近!你丈夫是不是被怪物抓咬到了?”张沫白一把将她拽回。 “没有啊!没有的!他根本没有碰过它们!”女子疯狂摇头。 男子突然嘶吼一声,背部开始剧烈震颤。紧接着,一双巨大无比的肉翼破体而出,伸展开来。张沫白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肉翼,几乎有普通长翼怪物的两倍,一挥一扇间,强大的气流直接将四人卷了出去。 “快……快跑……”男子似乎还保持着意识,痛苦地用双手挖刨着地面。嘴中,獠牙已慢慢长出,他咬住臂膀,疯狂地撕扯着。 “往回跑!快!快!”张沫白大声叫嚷,一把拉住还在流泪发愣的女子,拼命回头奔跑。 身后,那男子吼声越来越剧烈,两条手臂肿胀粗大地几乎有原来四五倍,外表皮肤被撑裂破碎,露出了厚硬的角质鳞片。整个身躯也开始猛然膨胀,皮肤纷纷碎裂,露出里头鲜红的肌肉。 沈老伯见了,边跑边喊:“疯了!真的疯了!” 男子突然扇动双翼,飞到了空中。他粗重地喷着鼻息,将视线转到了废墟中的其他人身上。 第四十二章 穷追不舍 “吼!”男子——此时还是叫怪物比较合适,那怪物嘶吼一声,扇动着翅膀朝废墟周围几人扑去。 一名男子还在发愣,下一秒,怪物从天而降,锋利的爪子直接将他一劈为二,抓起半个身子后再次冲天飞起。 “沫白哥,你有见过这种类型的怪物吗?”翠翠边跑边喊。 张沫白朝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叫道:“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日!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啊!” 沈老伯放声大叫:“两娃娃叽里呱啦讲屁啊!快跑撒!” 张沫白忽然感觉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慢,不由得回过头。只见那女子已停住了脚,站在原地。 “快跑啊!”张沫白大急。 女子抬起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张沫白心头猛地一震,深吸两口气后,掉头朝翠翠沈老伯两人追去。 “小张,怎么了?” “沈伯伯,她……别再管她了……” 那女子一步一步地朝废墟返去,抬头看着天空中嘶叫着、吞食尸体的怪物。 她张开双手,闭上了眼睛。 她的丈夫厉嚎着俯冲,挥舞起锋如钢刀的尖爪。 ********** 张沫白三人一路奔跑,终于赶到了停放车辆的地方。此时天已是黑乎乎一片,视野的可见范围不超过十米。 “沫白哥,你说去哪儿?” “我不知道,沈伯伯,你说呢?” “我……我也不知道撒,丫头,你怎么说?” 三人轮流着问了一遍,却都是没有主意。张沫白稍稍定了定神,冷静下来,沉声道:“不如,我们将就着在车里过一夜?晚上行车太危险了。” 沈老伯和翠翠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纷纷点头同意。翠翠从包里拿出衣服布巾,打算遮掩住车窗。 三人一阵忙活,终于将外面的世界完全遮掩。停下手,三人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互相聆听着呼吸心跳声。 “沫白哥,”翠翠打破平静,低声说道:“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爸的?” 张沫白苦笑一声,将自己遇到沈老伯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翠翠听着他的讲述,脑中不禁浮现出家中屋房砖瓦的一点一滴——只可惜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沫白哥,你父母都没有跟你通过话吗?” 张沫白鼻头一酸,险险落下泪来,还好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苦涩一咧嘴,低声道:“说实话,我现在已经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回家了。我已经能预想到,家里会是空荡荡的,只有灰尘和照片,却没有人。我不肯承认,可我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他们已经不在了……” 翠翠在黑暗中摸索,握住了他的手。 “沫白哥,你还有我们。” 张沫白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温度,心里突然好受了些。 妈妈,你手上的纹路和我好像。 他想起了儿时说过的话,当时的母亲一脸宠溺,身上还有好闻的味道。 这么想着,张沫白紧紧握住了翠翠的手。 “嗯?”前面的沈老伯突然动了动。 “沫白哥……”翠翠大窘,挣扎着想将手抽出,却怎么都成功不了。她感觉黑暗中父亲的眼睛就像台X透视机,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小张,丫头……” 翠翠满脸通红,低呼道:“沫白哥,你……你不要……” “嘘……噤声……”前面的沈老伯突然出声:“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张沫白回过神,仔细侧耳倾听。 “呲……呲……”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传了进来,似乎隔得很近,又似乎隔得很远。就像是用长长的指甲在金属板材上划拉一般。 突然,整辆车子猛地朝旁边一震。车里三人毫无防备,齐齐跌落座垫。 张沫白示意另两人噤声,慢悠悠爬起来,轻轻揭开了车窗挡布的一角。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几个未坏的路灯还闪跳着微弱的光芒。 张沫白将缝隙揭开地更大一些,仔细搜寻起视野范围内的每个角落。 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一双眼。 布满血丝黑点,没有瞳孔。 张沫白大吃一惊,拼命压制住想惊叫的冲动,定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不敢动弹,他不清楚这怪物会不会对外界事物的细微变化作出反应,他只能希望,怪物认为自己眼睛就是车的一部分。 那凶恶的眼睛颤抖了一下,慢慢移向其他地方。 张沫白松了口气,缓缓将帘布重新挂回。 “砰!砰!砰!” 毫无预兆的,车被疯狂撞击,直接掀翻在地。车外,那怪物似乎仍不停息,依旧拼命推撞着,将车顶了个三百六十度滚翻。 “艹!这怎么会被发现!”张沫白破口大骂。 “爸!你不要紧吧!”三人互相支撑拉搡,倒是没有受伤。 “诶……诶……还好咧,骨头应该没断撒……”沈老伯呻吟。 “开!沈伯伯!快开车!怪物在外面!”张沫白大叫。 “什么?!”沈老伯被吓得动作利索起来。发动汽车,打开远光灯,那光线直直射出,冲破了暮霭沉沉的黑夜。 一个庞大的身躯突然砸在了车前盖上,随即滚落至地,发出了巨大声响。就着明亮灯光,三人看清了——那怪物有着粗大强劲的双臂以及一对巨型肉翼。 是先前那只怪物! 也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人的原因,那怪物身躯变得臃肿不堪,整个肚子明显朝外鼓出,还散发着红黑色的淡淡光芒。 “沈伯伯!撞死它!碾死它!”张沫白大叫。 沈老伯一脚踩下油门,车子轰鸣着朝怪物冲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车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怪物身上,连带着它朝前驶去,可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三人惊愕一望,只见那怪物两只巨手撑在车前盖上,像是正在拼命抵抗。 “我靠!”张沫白惊呆了。 沈老伯突然拍换挡位,将车向后倒去。那怪物一时收刹不住,栽倒落地。 “坐稳了!”沈老伯低喝一声,重新开车前冲。发动机嘶声力竭呐吼,车子飞速碾压过怪物庞大的身躯,弹跃至半空,随后重重落向地面。 三人都知道这点程度完全不足以重创怪物,也不回头查看,只是疯狂地盯着前方的路。车后,嘶吼鸣叫一下强过一下,如阵阵响雷,接连不绝。 黑暗里,一朵妖艳美丽的红玫瑰突然飞上天空,悠悠忽忽地朝车子急速飘来。 “不行,它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要完!”张沫白咬了咬牙,忽地抬手打开了车顶窗。 “沫白哥,你要干嘛!”翠翠惊呼。 “我……我想看看,手枪有没有射中它的可能性。” 张沫白将头探出车顶,强大的风压气流瞬间汹涌而来,直扑得他脸皮乱晃,难以睁开眼睛。车里传来了沈老伯若有若无地叫喊:“做啥子……快进……来……”张沫白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快速朝自己移动而来的那块红色物质。 还有大概五十米距离。 张沫白掏出手枪,将两条手臂伸出了车外。 这么普通的小口径手枪绝对打不死它,张沫白清楚得很。他只求那怪物能失去飞行能力,甚至只要受伤就可以。 还有三十米。 双眼已经能在重重黑暗中看见那张巨大狰狞的肉翼。它仿佛更大了,已经快有一条街那么宽。比起其他长翼怪物臃肿肥硕的翅膀,它的似乎更为轻薄灵巧,只不过上面仍是有许多凸起肉瘤。 还有十米。 张沫白已经能看见怪物巨大的利嘴和狰狞的脸部。那两条巨大的手臂直直耷拉下垂,牵动着整个身体微微前倾。那怪物看见猎物,嘶吼地越发兴奋,腹部的亮红色也越发闪耀璀璨。 五米。 四米。 三米。 一声闷响,车子突然失去控制,直接斜斜地滑了出去。 “哇靠!”张沫白惊呼出声,整个人不自觉地外甩。要不是翠翠在下面拼命抱住,他估计已经飞出了车外。 车子突然的改变方向,让那本已伸出双臂的怪物扑了个空,身体飞进了路边的草丛带里。 “啊啊啊啊啊!沈伯伯!怎么回事?”张沫白重新钻回车内,牢牢地控制住身体。 沈老伯一脸汗水,焦急道:“这……这……我控制不了车子方向了,好像……好像爆胎了。” 张沫白暗骂一声。身后,那怪物站了起来,晃晃脑袋,重新朝车子飞去。 车子脱离控制,速度却丝毫不减地斜滑。正对着的前方,似乎矗立着一座冷冰冰的大厦。 “没时间了,我们只有一个办法了!”翠翠突然出声。 张沫白不敢置信地望了她一眼,涩声道:“你是说……跳车?” 翠翠轻轻点了点头。张沫白没想到翠翠外表柔柔弱弱,胆子却那么大,本想安慰的话语一下子卡在喉咙处。 “丫头,你要小心啊……”沈老伯解开安全带,打开了一旁的车门。 外头一片呼啸,吵得张沫白什么都听不清,只能大喊:“翠翠,沈伯伯,跳下去的时候要护住头部,尽量缩成一个团……” 等了几秒却还没有回应,张沫白转过头,只见前方和旁边车门大开,座位上空空的,哪里还有什么沈老伯和翠翠! “哇操!”张沫白大骂一声,也打开了车门。 路面漆黑一片,隐约有石块,尖利钢条闪过。 他将包先扔了出去,随即深吸两口气,闭上眼,一跃而下。 第四十三章 恶魔 扑鼻而来的水泥灰尘味。火辣难耐的身体疼痛感。若有若无的呼叫嘶嚎声。 张沫白呻吟着,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此时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喊着:“分筋错骨手!分筋错骨手……” 恍惚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人轻轻摇晃。 “沫白哥,沫白哥,你要不要紧啊?” “小张?小张?” 张沫白慢慢睁开眼,只见翠翠和沈老伯正满脸焦急地望着自己。 “嘶……”张沫白慢悠悠坐起身,却牵地身上一阵疼痛。他感到头顶热乎乎,湿漉漉的,一摸,满手的鲜红。 “啊!”张沫白吓得直接清醒。借着路边闪烁的灯光一看,靠!手上,腿上,肩膀上,到处都是擦伤。 “沫白哥,你不要紧吧……”翠翠咬着唇,颤巍巍地想扶起他。张沫白一瞧,发现这丫头身上竟什么都没有,只有膝盖手肘处留了点血。 再看沈老伯,黄蜡的皮肤依旧黄蜡,没有一点伤痕。 张沫白被两人搀起,感动地说道:“谢谢,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们以前一直玩跳车么?!” 沈老伯勾扶住张沫白的肩,道:“别说这没用的,快跑撒。那怪物现在被车吸引住,已经飞到那边了,不过,我猜……” “别乌鸦嘴!”张沫白急声。 “吼!”不远处突然传来震天怒嚎,那怪物扇动翅膀,重新飞上了半空。 “我靠,跑!”张沫白大骂一声,松开架在沈老伯肩上的手,拼命前奔。可是没跑出去几步,突然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张沫白挣扎地站起身,却发现想撑着不动都很困难。 “完了,我要变残废了!”张沫白大慌。 “龟仔瞎想啥,是受伤太多了撒!”沈老伯一把背起张沫白,朝前小跑而去。 “爸,你行吗?”翠翠手里提着两个包,紧紧跟在父亲身边。 “我不行,难不成丫头你来背?”沈老伯鼻喘粗气,脚步却是越来越沉重。 张沫白张了张嘴,知道说些”你们别管我,把我放在这里吧”之类的话都是无用。自己在他们生命中早已不是匆匆过客。 那你为什么当时把菊花眼一人留在那里? 心中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张沫白一愣,眼神慢慢黯淡。 “爸,那边有个超市!”翠翠突然喊道。 “也没地方避了,实在不行就把门打破跑到里面撒,也好过在外面转悠瞎晃……”主意已定,沈老伯背着张沫白跑向超市。 空中,那怪物终于感受到了地面上的三人,嘶吼一声便朝他们扑去。 “爸!它发现我们了!”翠翠大急。 沈老伯沉声道:“不要瞄后头,抓紧看前面的路。” 两人一阵狂奔,离超市已是越来越近。 “喂,你们是谁!” 突然,从超市里跑出了四个男人,其中两人手里还拿着手枪。 “别,等一下……”张沫白连忙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 “你们,退到后面去,把手里的武器交出来。”中间一人举起手枪,沉声命令。 沈老伯大急:“我们进去再说撒,后面有一只怪物追着我们咧!” “什么!”四人被吓了一跳,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 “东子,小川,你们把这三人带进去,外面我和长脸负责。”其中一个持枪的人紧张地朝张沫白三人走去。 “你们两人不行的……”翠翠急声道:“那怪物跟普通的不一样,根本就……哎!快进去躲好吧,可能还不会被它发现。” “闭嘴!”一旁的长脸男喝骂一声,将枪口掉转向了他们,道:“别废话,照我们说的做!” 话音刚落,七人只听见一声凄厉嘶嚎。还未来得及扭头,一阵强烈劲风便当头压下,将七人全部吹翻在地。 张沫白连忙抬头,却发现顶上仍旧漆黑,一片空空。 “那怪物呢?”沈老伯扶起张沫白,一脸疑惑。 “啊!”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只见右侧的男子伸出手,颤巍巍地指向前面道:“平哥……平哥他……” 其余几人沿着他手指望去,不由都惊呼出声。 地上,只留有一条腿及半个身躯。仿佛太快了没有反应过来般,那血后知后觉地从残破身躯里涌出,慢慢将它浸透。 长脸男疯狂地把枪对准各个方向,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远处,越来越多的丧尸闻到浓郁血腥味,开始兴奋地小跑起来。 “怎么了?”超市里又走出了两个男人,手里各握着把黑漆漆的大东西,迎着微弱的光,张沫白模模糊糊看清了——那似乎是两把冲锋枪! “这……”两人看清地上的躯体,吃惊地端起枪托。 “长脸,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发问。 “勇哥……”长脸男刚想说什么,突然感到头顶被滴到了些液体。他颤巍巍地抬头一看,只见黑夜中,那巨型怪物勾抓住超市顶的栏杆,正悬挂在那大口吃着抓碎的身躯。 “啊啊啊!”长脸男嘶声大叫,抬起手臂,疯狂开枪。 那怪物凄厉地一声嘶吼,甩扔掉爪中的躯体,飞扑而下。 长脸男一发接一发,毫不停息,似乎也是枪枪命中。可那怪物却像没受到伤害似的,仍是直直下坠。长脸男没法,只能放下枪,跑向一旁。 “操他妈的!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持冲锋枪的两人喝声怒骂,撒腿前追。 “东子,小川,你们两人快来帮……”话未说完,长脸男只觉脖子一凉。他低下头,发现脖子处有一道红痕,慢慢渗出血滴。下一秒,他只觉整个人轻了许多,世界在他眼中癫狂地乱转起来。 看见长脸男的脑袋被怪物疯狂乱甩,东子和小川骇得腿都不听使唤了,哪还能上前与怪物厮杀。 “我操你妈啊!”被称作勇哥的那人红了眼,怒喝一声,用力扣动冲锋枪扳机。子弹吼叫着打出,尽数倾泻进了怪物体内。 枪口,亮闪火舌接连不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金属味。 另一人也加入进来。子弹疯狂喷涌,打得那怪物哀嚎阵阵,后退连连。那看似坚硬如铁的厚质皮肤也终于被打破,脓水血液喷弹而出,滴洒了一地。 怪物腹部的黑红色突然闪亮,璀璨如灯丝爆裂的前一刻。紧接着,怪物开始剧烈痉挛,庞大的身躯竟硬生生往里挤压,像是瞬间被吸走血肉般干瘪枯瘦。 背后,那仿佛想遮天蔽日般的巨大肉翼急速地风干萎缩,随即脱离躯干,掉落在地上。 “它……它死了吗?”那名叫东子的男青年神色紧张,结结巴巴地问。 怪物扑倒在地上,身躯悠悠起伏,却是一下慢过一下。不远处,成片成片的丧尸走了过来,离超市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了。 手持冲锋枪的另一人道:“小川,你过去查看一下。” 小川满脸的惊恐和不愿意,可又不敢违抗,只能紧握刀柄,慢慢朝那怪物移去。 怪物沉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川回过头,那人却将冲锋枪一摆,示意他再深度检查一下。小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拔出刀触碰起怪物的身体。 “哞……呜……”怪物的嘴突然诡异撑大,小川连惊呼都来不及,直接被吸拽进肚里。 那怪物的身子抽搐般弹动膨胀,腹部亮薄处还能隐约看见拳头和鞋子。可过了会儿,里面便悄无声息了。 剩下六人皆是紧张地直冒冷汗,眼睛死死盯着重新沉寂下来的“死尸”。 黑暗中,怪物的嘴忽然再一次张开——一只似手非手,似爪非爪的东西慢慢伸出。 “啊啊啊啊!”勇哥低吼一声,再次扣动了扳机。 怪物体内传来尖利呜咽,下一秒,那东西飞快爬出,终于暴露在了空气里。 黑红色的躯干,黏湿的翅膀。虫一样的身体,畸形胎儿般的头颅。猪一样的鼻子,狼一般的獠牙。头顶上还有两个尖尖的小凸起,就像是恶魔的利角。 张沫白从未见过如此恶心诡异的生物。明明是说不出得丑陋,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协调感,仿佛是早就应该存在,而且存在了很久一样。 或许是被迫出来的缘故,那东西并不大,看上去还很脆弱。翅膀尽管挥舞着,可湿哒哒的黏液压得它根本飞不起来。 趁着六人都还在吃惊愣神,他飞快地攀爬,直接绕到了离它最近的东子腿上。 “啊啊!”东子惨叫出声,连忙拔出刀朝它身上挥剁。 可是已经太晚,那东西已有近十公分钻入了他体内。东子疯狂地拉拽刺捅,终于将那怪物重新拔出。 “咕……咕……”那东西拼命扭动挣扎,难以忍受的腥气从它鼻内滚滚喷出,汁液溅了东子一身。 “去死!去死!”东子将它摔按在地上,拼尽全力地挥砍。 那怪物发出一声声类似啼哭般的尖叫,后头不知似脚似尾的部分拼命在地上拍打,终于停止蠕动,瘫在了地上。 东子恶心地干呕,想撑站起来,却发现整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而前方,丧尸群也终于赶来。 “勇哥!狗哥!快……快救救我!” 勇哥刚想上前,却被那叫狗哥的给拦住了。“伤那么重,早就没救了!”勇哥看了看大声哀求的东子,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超市。 “不要啊!不要啊!”东子一看,立马明白他们想放弃他,拼命哀求哭嚎。 狗哥拿枪指了指张沫白三人,沉声道:“进去!” 张沫白三人无计可施,只能依言朝超市内走去。 身后,东子嘶声叫道:“至少……至少给我个痛快!打死我!开枪打死我!” 狗哥转过头,低垂着眼帘:“你知道的,我们要节省每一发子弹。所以,你自己用手里的刀解决吧。”说完,走进超市,锁好门后拉下了铁帘。 不一会儿,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传了进来。 张沫白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个黑色物体在视线里慢慢放大。 枪……枪托? 后脑勺一阵剧痛,张沫白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我擦!被……被阴了?” 第四十四章 莫名的情况 她坐在屋顶上,呆呆地看着下方的街道。 好黑啊。 以为在高处就能看到全景,实际上眼底的一切还是那么不明朗。 她从怀里摸出一部破烂不堪的手机,长按着开机键,却发现毫无反应。 已经彻底报废没用了。 她也不扔掉那没用的手机,只是紧紧将它攥紧。她想起了那家伙的音容笑貌,跟自己说话时的一举一动。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他现在……还活着吗? 她强撑着抬起头,不让自己的泪水再次涌出。 奇怪,明明已经流了一天,应该早早就流干了才对。 一阵声响突然从远处传来,她眯起眼睛,只见空中有一个小点,正慢慢靠近变大。那是——一架直升机! 旋翼和尾桨正快速转动着,发出急切的呼唤,透过层层黑暗传递过来。 她站起身,拼了命地开始挥舞起手臂。 ************ 张沫白悠悠转醒,轻轻呻吟了一声,感觉脑袋火辣辣地疼。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手脚似乎都被绑住了。 这一吓非同小可,张沫白直接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 周围,一群人像他一样,手脚被缚住,强制性坐在了地上。一些人看他醒来,麻木而又略带同情地望向他。 张沫白赶忙扭头,只见沈老伯和翠翠靠坐在他身边,手脚也同样都被缚牢了。 “沈伯伯,这是个什么情况?”张沫白假装低下头用胳膊擦脸,不露痕迹地轻声询问。 沈老伯俯下脑袋,低声道:“昨晚你被打晕了,我和丫头被枪指着,也不敢随便乱动。然后来了三个人,绑住我们手脚,硬拉到了这儿。我和丫头从昨晚一直坐到了大天亮咧。” “手里拿着冲锋枪的那两人呢?” “不清楚,后来就没有再出现过。” “沫白哥……”翠翠突然出声。 “嗯?” “他们把两个包都抢走了。” 张沫白看着一脸歉然的翠翠,不禁有些好笑。“这种情况下不顺从他们心意,你一个女孩子难不成还想打过三个大汉?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 翠翠羞赧回笑,心头的焦虑不安慢慢消散。 “沈伯伯,你身上的枪……他们收走了么?” “没,还插在我裤兜里呢。” 张沫白微微松了口气,也不再多说话,眼睛若有若无地扫视着超市内部。身边,还有大约二十来个人像他一般,被缚着手脚。有些低垂着头似是在休息睡觉,另一些则像他一样,睁着眼睛,视线不老实地乱描着。 人堆附近,还有四个男人站着,手里各握着把手枪,像是在警戒巡逻。 “沫白哥,你说,他们把我们抓起来是要干什么?” “不清楚,”张沫白低声道:“翠翠,沈伯伯,从现在开始低调些,不要表现得引人注目。我想先把情况搞清楚,再想对策。” 两人低低应了声,不再言语。 “你他娘的终于醒了啊!”一声愤怒的吼叫突然传来。张沫白眉头一皱,认出了声音——是那个被称为勇哥的。只见一个壮硕男子风风火火地赶来,整张脸涨得一片绯红。 张沫白暗暗咋舌,心道:“这家伙一看就知道脾气不好,估计是个暴力狂,也不知这里哪个家伙这么倒霉,得罪了他。” 勇哥气势汹汹,停在了张沫白面前,狞笑道:“醒了?睡得舒服么?” “吓!我靠!是我?!”张沫白被吓了一跳,吃惊地抬头。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三人,我们损失了两个弟兄?”勇哥越说越气,直接一拳砸在了张沫白脸上。 “两个?不是死了四人吗?”张沫白头微微向后一缩,避开了最疼痛的地方,假装不堪拳力地摔倒在地。 “呵呵,我不打老头和女人,就让你稍微受点苦吧。”勇哥抓住张沫白的头发,将他拉扯起来,再次抡起硕大的拳头,作势欲打。 旁边那四个持枪男人跑来,拉住他,低声道:“勇哥,你消消气,老大……老大吩咐了……” “走开!”勇哥一下子甩开勾在身上的两条胳膊,恶狠狠地盯着剩下两人,“我自己有分寸,你们不要管。谁再拦我?是不是也皮痒了!” 那两人互望一眼,讪讪地松开了手。可持枪四人并没有朝后退去,而是围拢在勇哥身边,似乎防范着什么。 张沫白脑袋急急一转,突然跳出个也不知可不可行的办法。情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他狠狠一咬舌尖,疼得眼泪鼻涕齐刷刷流下。 勇哥一声大吼,掰正他的脸,却愣住了。只见手下的青年脸上全是泪水,嘴却诡异地咧了起来。 “嘿嘿……嘿嘿……” 勇哥鸡皮疙瘩冒了一身,重新将张沫白扔回地上,大骂:“娘的!你笑什么笑!” 张沫白盯着他,依旧流着泪傻笑,随即扭头看向沈老伯道:“嘿嘿……嘿嘿……爸,有人跟我玩了,嘿嘿……” “老头,你儿子是神经病吧!” 沈老伯愣了一下,马上入戏,哽咽道:“这孩子……这孩子平常不怎么爱说话,可是一受到什么刺激就会这个样子,他……我们,我们昨日真的是无心的,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嘿嘿,爸,有人肯跟我玩了……嘿嘿……”张沫白还在那里傻笑。 “他娘的!原来是个疯子!”勇哥头上青筋暴起,将他踢回原地,骂骂咧咧地走了。 “沫白啊,不要紧了,不要紧了哦……”沈老伯用腿颠着张沫白,像哄小宝宝一样哄着他。 翠翠忍住笑,低下了脑袋。处在一个毫不知情的陌生环境,她却不知为何完全不紧张。 “都不要看了,挪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给我老实点。”四人退回到原地,继续监督起坐在地上的二十几人来。 “沫白啊,别流口水了,乖啊……” “沈伯伯,演就要演逼真一些,还有好多人在看着呢……”张沫白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喃喃。 “不是,小张,你口水真滴到我了……”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超市,将一切都镀上了层金。张沫白抬头望去,只见超市内有玻璃的地方都被窗帘挡着,有些地方没有窗帘,便用厚布遮挡住。 超市内,大部分货架上仍旧充满货物,看上去还没有被多少人洗劫过。张沫白保守着估计,这里的东西起码还能够所有人撑两三个月左右。 越是这样,张沫白越是有些不能理解。 明明物资有限,为什么还要抓那么多人进来? 既不求他们做些什么,又为什么要把这些人控制在这里? 张沫白望着附近持枪走来走去的“管理人员”,眉头紧皱成了个“川”字。 “都起来了都起来了!”身边持枪的一人突然高声喊道。 坐在地上的其他人开始细细嗦嗦地动弹,张沫白大奇,示意沈老伯和翠翠跟上动作,也照其他人一样行动。 “把脚和手都伸出来,替你们松绑。” 一旁走来两人,开始帮地上的二十余人一一解开绳索。附近,四位男子持着手枪,紧紧盯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张沫白正被绑地手脚麻木,巴不得绳子早些松开。 “排成一队,领东西吃,你们有一小时的时间原地活动。要上厕所的举手示意。”一个持枪男子来回吆喝。 张沫白想起了以前上托儿所的时光。可周围所有人都神情淡漠,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二十几人自觉地排成了一列队伍,最前头,一名男子提着个篮子,一个一个发放着东西。 张沫白走上前,接过了食物。 一块饼干,一瓶矿泉水。 张沫白嘴角抽了抽——这么点东西能填肚子?不过考虑到这种情况,有吃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翠翠和沈老伯也接过了食物,慢悠悠地背过身,和张沫白交换着眼色。 身边,不少人开始互相攀谈,窃窃低语。沈老伯便也不再沉默,低声开口:“小张,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一个组织?” “可能吧。” “可他们把我们抓进来,什么都不干是为啥?” “爸,沫白哥,”翠翠轻声道:“会不会是他们想在我们当中挑选几个人,然后加入他们,就像……就像优胜劣汰那种?” 张沫白看了一眼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有。有两位老妪看上去比沈老伯年纪还大,被绑地似乎手脚有点麻木不灵了,正在那里小幅度地挥舞摇甩。 “不太可能,”张沫白假装将头埋在饼干里,含糊地说道:“这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要是真想选拔,哪还会留些老弱病残。” 张沫白在暗暗打量别人,其他人也是这般。 “哎,又来了三人。” “三个都是老弱病残,估计来不来没什么区别。” “你还在想你那个逃跑计划?” “我哪有,我……我看上去很明显么?嘘……别声张。” “哎,那个老家伙的女儿倒长得真是水灵……” “想什么想,又不可能是你的,别动歪脑筋,惹火了他们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沫白耳朵竭尽全力竖起,可周围一片嘈杂,难以听到什么有用消息。 “你……你应该再多给一块!”前方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别废话,领完就到后头去!” 张沫白眉毛一挑,随着嘈杂的人流,慢悠悠背过了身。 第四十五章 发情 队伍前站着一个大腹便便,像是有孕的妇女,三十岁上下,满脸倦容。身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搀扶着她,正怒声朝发放食物的人说着什么。 两人像是越讲越僵,男子突然放下篮子,从兜里掏出军刀,架在了那女子脖子处。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男子一看面露惊容的人堆,悻悻地哼了声,将刀子收回。 “快点到后面去,不要堵别人的路!”男子沉声喝道。 那年轻女子深吸两口气,说:“你们规定,一个人领一份食物,对不对?” “对,所以她……” “她肚子有孩子!”年轻女子打断他的话,拔高了声音:“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需要填饱肚子。她有了孩子,所以应该领两人份!” 男子冷笑一声,道:“填饱肚子?她的肚子被填饱了,我们的肚子谁来管?” “可是,你们……” 怀孕的妇女拦住了气冲冲的年轻女子,轻声道:“算了,仪妹妹,一人份也是……也是够的……” 男子低笑道:“她跟你有个屁关系!既然那么想当好人,干嘛不把自己那份给她?” “我自己那份当然会给她,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群家伙,明明守着这么一大座超市,却连每天多给孕妇几块饼干的勇气都没有!” 男子看着年轻女子轻蔑的眼神,心头怒火“腾”地窜起,喝骂着走上前,一把将那年轻女子拖拽过来。 年轻女子脸色难看,嗔斥道:“你……你干什么!你放手!” 男子咬牙切齿,双手攥紧她领口的衣服,骂道:“你想看勇气?我给你看看什么叫勇气!” 持枪的其余几人赶忙走上前,拉扯着他,低声劝说。 第二次了。 张沫白心头微微一动,越发觉得这群人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总是不敢对身边手无寸铁的人做出格的事。勇哥和狗哥也不在这儿,看不见的超市另一边,似乎总有人会冒出来。 是不是他们大多数人都在那儿,甚至还有个像领头一样的? 那男子也像是急了眼,牢牢拽住年轻女子领口衣服不放。几人你拉我扯,互相推搡,只听得“哧”地一声,年轻女子领口被扯出个大洞。 几个男人全部定住,作声不得,直勾勾地竖起了眼睛。那年轻女子身材本就火辣惹眼,被包裹在肥厚的衣裳里尚且如此,一旦袒露更是不得了。白皙丰满的胸脯一半裸露在外,一半被粉肉色的胸罩包住,令人看得目眩神迷,竟一时分辨不出哪里是真,哪处是假。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是最令人遐思的,几条碎裂的破布搭在年轻女子的玉臂上,愈发让她显得可怜动人。 几个男子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怎么遮掩都覆盖不住的翘挺胸部,个个鼻喘粗气,目泛淫光。 整片空气中都漂浮着荷尔蒙的味道。 “你……你们要干什么?”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信号弹,那男子瞬间扑了过来,按住她的手臂,狠狠将她压在身下。 “滚……滚开……”年轻女子拼命挣扎,躲避着男子不断凑近的大嘴。 这次没人管了?张沫白惊异地抬头,却发现围拢的那几个男人皆是两眼通红,显然是被面前这香艳的场景刺激到了。 张沫白暗叫一声糟糕,他从他们的神情里读懂了——从前他想看小电影却还没下载完时也是这个状态——发情,兴奋,无论怎样都控制不住。 他不安地将翠翠挡在了身后,可最不想看到的一幕还是发生了。周围的几个男子抬起头,目光开始兴奋地四处找寻。 他们不知已多少天没有泄过火,早已忍受不住,如今欲望强压过了理智,终于要对人堆里的女人出手了。 张沫白暗骂一声,扭头对沈老伯道:“沈伯伯,等会儿看我指示,稍微闹出点动静。” 沈老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张沫白已摔在了地上,接着便咕噜咕噜滚到了年轻女子身边。 第四十六章 国王的演讲 男子双手拼命按压着年轻女子不安分的身体,冷不丁看到张沫白滚来,吓了一大跳。 “你干什么!”其余人见了,纷纷掏出手枪指向张沫白。 “呜呜……呜……”张沫白像王八一样的朝天翻上,整个人抽搐弹跳,白眼狂翻,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喷吐着唾沫。 几人齐齐受到了惊吓,旺盛的欲火一下子被扑灭。 年轻女子推开那男子,掩住胸部站起了身。 张沫白急切地想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索性硬着头皮,放开喉咙开始嚎哭。 “你……你闭嘴!”身边的男人们拔出枪,对准了他,狠狠喝骂。 张沫白瞥见他们犹犹豫豫的样子,知道自己推断没有错误,可又不敢继续大叫——毕竟被几把手枪齐刷刷指着不是好受的——只能稍稍放低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起来。 “莫非这就是指示?”沈老伯心中纳闷,身体却扑了过去,压靠在张沫白身上,嚎咽道:“你们……你们不要再打我儿子了!他……他是癫痫发作,控制不了的。” “妈的!老头,把他带走,恶心人!” 沈老伯低头一看,只见张沫白翻着白眼,仍旧微微摇着头,连忙又哭丧道:“实……实在是对不住啊,哎!这孩子从小不让人省心,同村的人没一个肯同他玩,他娘又死得早,我也没空照顾他,他小时还挺乖,长大就……““ “谁要听你讲故事!”一男子愤愤咒骂,将枪朝后一指,叫:“带着你儿子给我滚到后面去!” 张沫白暗道可惜,却是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抽搐,脑袋却从摇晃变为了轻微点动。 “好的,好的。”沈老伯拉起张沫白。“你们有餐巾纸吗?给点吧,这孩子吐得到处都是,你们看了也恶心,对不?” 几个男子刚想说话,后面却突然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还在抽搐的张沫白立马停止,乖巧地任沈老伯拉起。 终于,来了! “怎么了,怎么这么吵?” 整个超市突然安静。 张沫白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小男子走在前面。身后,十来个高大男子紧步跟随,手里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那瘦小男子不到一米七的个头,看上去四十岁上下,走起路来还有点一拐一拐的。可身后的大汉们似乎是对他极为恭敬,全都落后他一步,不敢稍有逾越。 “怎么了?这么吵!”离瘦小男子最近的一人突然出声。张沫白一愣,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这是昨天狗哥的声音! 只见那人高大身材,宽背熊腰,与前方的瘦小男子形成了强烈反差。张沫白看到他的脸,终于明白他为何被人称为狗哥了——那脸又长又皱,眼无神地耷落。腮边,两摊肉软绵绵地荡下,几乎要垂到黄黑的牙口旁。 真是活脱脱一张狗脸。 “杨爷,狗哥,这女人……她……她一定要让我们多给那孕妇发东西……我……我……”先前大发淫威的男子支吾了半天,却不知怎么解释。 那被称为杨爷的瘦小男子目光滴溜溜一转,落到了手掩胸脯的年轻女子身上。他慢慢走近,静静地看着她。那女子身材本就高挑,此时几乎跟杨爷平视。也不知她吃了什么胆,竟然敢针锋相对地回瞪着杨爷。 杨爷突然轻轻一叹,脱下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这一下大大地出人意料,年轻女子愣在那里,手拿捏着衣服,不知如何是好。 杨爷慢悠悠扭头,看见了满嘴唾沫的张沫白,不禁惊疑:“这是……” “杨爷,那小子是个智障,时不时就会发发病。” 杨爷恍然地点点头,转过身走到了人群中央。 二十几人不自觉地朝后退去,给他留出了片空地。 “各位。”杨爷环顾一圈,缓声道:“今天,我看到了一些生面孔。有些人可能还不认识我,我叫杨承,这一层的超市暂时归我管。新来的可能想不通,为啥,要把我关在这里呢?我很抱歉,我无法信任你。现在这种状况,我想谁也无法无条件地信任一个陌生人。” 杨爷又向旁踱了几步,沉声道:“就在我来的路上,我见过有人为了一瓶水,一个面包残害同伴,手染鲜血;我有见过丈夫为了争取时间,亲手将妻子朝外面那些怪物推去;我有见过为了今后更有可能活下去,小夫妻忍痛将几个月的婴儿掐死。这种事情,我一路走来,见过了太多。” “我不敢轻易信任你们,随意的一处马虎便有可能导致我们所有人丧生。这个赌注太大,我不敢下。所以你们平常都被缚着手脚,一天内也仅有几小时时间放松活动。我也不能放你们走,怕你们找更多的人过来。你们可能会心生怨恨,但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吃力地活着总好过不明不白的死去。” 杨爷突然伸出手,点了点那几个老妪,又指了指张沫白,提高声音道:“我虽然见过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我却不认可这种做法。什么弱肉强食,什么优胜略汰,我看来都是狗屁!人人都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无论是所谓的‘弱’,还是‘强’!这种时候还不互相依靠着,难道真要等人死绝了才反应过来吗?” “你们虽然在这儿可能过的不是太舒服,可我们也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外面的怪物时时刻刻都想扑进来,我的人一直在牺牲流血,一直在做着斗争!表现好的人,我会解开他的绳子,让他成为我们的一员。可万一有人不老实想做小动作,呵,你们也知道被发现了后果会是怎样。” 厉声过后,杨爷又环顾一圈,放缓声音道:“我们的人现在已经去各个地方收集物资了。就在昨天,我们里有三人出发去药房收集药物。附近药店都被洗劫一空,只有稍远一些才可能会有,他们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可一旦所有事情都准备完毕,我保证,想离开的马上可以自行离开,想跟我们走的,我们一定会带你们走!” “在此之前,这超市就是我们最后的屏障,还麻烦大家多多配合我们。今天我手下有出格的举动,我很抱歉,今后必定不再发生。” 杨爷说完,在原地站了站,像是在回味自己的话一样。随后慢悠悠地踱了回去,重新带着二十几人往超市另一端走去。 “对了,小马,从今天起,那孕妇的食物加倍。” 人堆里鸦雀无声,过了会儿,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第四十七章 缺心眼的姑娘 张沫白四处乱瞄,入眼处虽还是这么几个人,可从头到脚却都像是焕然一新了一般。沉重和不安,猜忌和躁动被新的情绪所替代——喜悦,渴求,就像沙漠里的人看到了绿洲。 不得不说杨承的一番话确实是令人振奋的。它暴露出所有人的顾忌,弱点,却也给了所有人期盼,希望。他的出现,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柱,吸引着人们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向它靠拢。 可张沫白却有些不信任他。 那狗哥可是宁愿让他人痛苦死去,连子弹都不肯浪费一颗的人。还有周围巡逻的,刚刚那一丝兴奋就能让他们几乎全部丧失理智,要是没人出面,恐怕所有长得还过得去的妇女都会惨遭凌辱。更何况,杨承还提到了昨天出去寻找药物的三人。 昨天。寻找药物。附近药店又恰恰没有。 张沫白想起了如木偶般惨白的田姨,还有她嚎啕大哭的丈夫。 会不会就是这么巧? 张沫白不相信,一群狼会乖乖跟在一头羊身后。 一小时的时间片刻便过,所有人都自觉找地方坐下,乖乖伸出手和脚,顺从地任那些男子绑上绳子。 张沫白、翠翠、沈老伯三人仍旧互相靠坐着,继续扮演着天然无公害的老弱病残。忽然,一阵香风飘来,张沫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眼角一花,身边已多了个倩影。张沫白转过头,发现那人正是刚刚差点被QJ的年轻女子。 张沫白好不容易擦干的口水差点又要流出来。 这是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姑娘,眼睛如一弯月牙般细长可爱,眼角下还有颗泪痣,将纯洁和魅惑莫名地结合在一块儿。只见她瑶鼻轻皱,一抹红唇微微张开,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有些感激却又同情地望着张沫白。 张沫白有些看呆了,却忽地想起自己是个智障,赶忙嘿嘿傻笑一声,移下了视线。 这一下更是不得了。 杨承的衣服虽披在她身上,可却无法遮住前面破碎的领口。深不可见的沟壑,玉石般凝翠的崖壁,都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摇摆。 张沫白突然想就这样装傻子,一头扎进去。 怪不得先前那几人个个情欲高涨,化身野兽。身旁的女子身材高挑,脸蛋美艳,一双玉腿玲珑剔透,不知曾有多少人为之疯狂,更不用说还有那鬼斧神工般的诱人胸器…… 到底有多大?张沫白想伸出手,揉捏揉捏,掂量掂量。D罩杯?E罩杯?不管了,要不就这么扑到她胸上,蹭一蹭? “谢谢你。”那年轻女子突然说道。 张沫白吓了一跳,歪七歪八的想法瞬间被抛于脑后。 我靠,被发现了? “要不是你突然发病,我可能真的已经……已经节操不保了。” “节操……你是想说贞操吧美女。”张沫白眉头一跳。 那女子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可我真的想谢谢你。我知道我自己脾气急,平常就没少为这种事情吃过亏……” “你这哪是脾气急,明明是蠢啊!”张沫白暗自腹诽。 “可我就是忍不住,你说,明明还有那么多东西,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多给她一点?” 张沫白歪着头不出声。 那年轻女子还在那儿轻声絮絮叨叨着,像是在自说自话。张沫白起先还傻傻地嘿嘿笑,后来索性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欣赏起那诱人的峡谷美景来。 “小妹子,在跟我儿子说啥呢?”一旁的沈老伯看张沫白想说却不能说,憋得十分痛苦,不由得搭起了话。 “啊!叔叔,不好意思……” 沈老伯轻轻摇头,道:“我年纪大了,快六十了,叫我伯伯吧。小妹子,怎么称呼?” “我姓梁,叫雪仪。伯伯你叫我小梁就可以了。” “雪姨?”张沫白愣了愣,脑中浮现出她泼辣踢门的样子,“小贱人,有本事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呐!” 沈老伯憨憨一笑,低声道:“我姓沈,左边这位是我闺女,叫沈翠,靠在你身上流口水的是我儿子,叫张……叫沈沫白。” 梁雪仪好奇地看了看翠翠,道:“沈伯伯,你女儿长得可真好看哪。” “哪有,”翠翠不好意思地一笑:“梁姐姐,你才是真的漂亮。” “你皮肤可真好。” “梁姐姐,你才是让人羡慕呢。” “不不,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可爱的女孩……” 张沫白心中大嚎:“快来人!快来阻止这两个女人之间没有营养的对话!” 沈老伯也有些吃不消,终于插嘴问:“对了,小梁,你到这儿多长时间了?” 梁雪仪翻着眼睛想了会儿,犹豫道:“三天?不……是……四天?”日子过地糊里糊涂,梁雪仪也不再多想,转而正经起脸色,低声道:“沈伯伯,翠翠,其他我不清楚,但是你们……你们可别轻易相信那个叫杨承的,我觉得……事情恐怕没他说得那么好听。” 张沫白心里暗暗惊奇。这姑娘,原来没有看起来那么傻吗。 翠翠奇道:“梁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我……”梁雪仪微红着脸,吞吞吐吐:“可……可能是因为职业敏锐性吧。” 三人皆感好奇,翠翠连连询问,梁雪仪招架不住,只好吐露出实情。原来梁雪仪在大学里学的是新闻传播专业,正在当地的一家电视台做实习记者。平日里仗着年轻胆大,最爱东跑西跑,挖掘各种内幕。 可她毕竟是刚出道的雏鸟,做事哪懂什么技巧。别人都是在黑水里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哪能让她抓到什么把柄,即便是偶尔真的泄露了什么,也会靠各种方法蒙混过去。 梁雪仪不屑于普普通通的播报工作,可又没能挖掘出什么重大内幕,因此在电视台里一直处在一种不尴不尬的境地。眼看实习就要到期,再不能做出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成绩,将来恐怕就会无缘于这份工作。 于是她就琢磨着,想到最后搞个大新闻。她听说了全国各地出现传染病的事情,到网上一搜,又模模糊糊发现了几个偷传上的视频。 视频大都摇摇晃晃,非常不清晰,可梁雪仪还是看见了——人在害人,人在吃人。过了一会儿她再点开,却发现视频莫名其妙都被屏蔽了。 梁雪仪想了半天,终于决定,要去那几个地方一探究竟。她搜索了下脑海中看到的地名——嘉禾市!那儿是离自己这里最近的。 “所以你就瞒着你爸妈,自己偷偷跑出来了?”沈老伯目瞪口呆。 “不,我还拉了个和我有同样想法的实习摄影师,不过,他在来的途中,已经被外面那些怪物……” 张沫白已经不知道如何形容面前这个姑娘了。胆子大?缺心眼? 梁雪仪眼眶红红的,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梁姐姐,你别伤心,总会有办法的……” “翠翠,谢谢你。” 发生这场灾难后,两人都是第一次碰到与自己年龄相仿而又谈得来的同性,不一会儿便聊得火热,互相称起姐妹来。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真是来的莫名其妙啊。张沫白暗叹。 “小梁啊,你还注意到这超市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沈老伯突然问道。 梁雪仪四处望了望,低下声:“那杨承,其实不像是这超市权利最大的人。” “什么?!”三人都是惊愕失色。 “这超市有两层,真正话语权最大的,好像是待在楼上的那人。” 沈老伯急道:“你见过那人?” 梁雪仪皱了皱秀气的眉头,道:“嗯,那人大概……唔……三十岁不到吧,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而且我觉得,楼上的人可能比这里还多。那人下来过两次,每次身边都会跟着十来个的大汉,关键是——五六个人手里还端着冲锋枪呢!” 三人听完,心里皆是一片冰凉。如果说原来还心存一丝侥幸的话,那现在这份侥幸也已成了泡沫幻影。 “杨承和那人是互相认识,还是……” “自然是互相认识,”梁雪仪俯下身,用更低的声音道:“可两人也不像单纯的上下级关系,上次那人下来,曾经想把年纪大的几人扔出去,可杨承就是不让,虽说两人也没有闹翻,可还是弄得有点僵。” “你知道那人的名字么?” 梁雪仪轻吸两口气,缓声道:“别人都叫他金哥。” 空气一下子凝固。 “金……金戈?!” 第四十八章 来头很大 张沫白靠坐在墙边,听着梁雪仪、翠翠、沈老伯三人低声的絮絮叨叨,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超市一层就有大约将近二十个人,其中近一半有手枪,目前还看到过两把冲锋枪。而且据梁雪仪所说,楼上的武力装备比一楼更强。 再反观自己这边——只有一把破手枪,而且仅仅一发子弹……被困住的二十来个人,将近一半看上去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更不用说刚刚的一番话,明显让许多人都没了戒心,不知不觉中将自己的立场和杨承他们捆绑在了一块儿。 无论怎么想,都是毫无胜算,都是已经躺在砧板上的肉块。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挂起,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汗臭味。空调,冰箱为了节约电源已关闭了大部分,若有若无的腥臭从食品冷冻区慢慢飘出,围绕着脸色难看的人们欢声笑语。 张沫白是脸色最白的一个。这股臭味再加上身边梁雪仪的体香……威力简直直逼毒气弹。张沫白仿佛看到头上有一条HP血槽,正在疯狂地缩减。 “沈伯伯,你儿子……脸色好差啊。”梁雪仪一脸担忧。 “是啊,估计刚发完病,现在很难受吧。”沈老伯感伤地望着张沫白,眼神最深处却是一片好奇,似乎想向他请教表演的秘诀。 张沫白有苦说不出,只能闷闷地低下了头。 右侧的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所有人都停下交谈,扭过了头。 一个高挑男子率先走下,裤子拢到膝盖,上身那件宽大的衬衣随着脚步一摇一摆。身后,接近十来个人依次跟随,前面五人手持冲锋枪,后几人隐隐围拢前面几人,兜里鼓鼓的,似乎也藏着什么东西。 人堆一下子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脸色复杂,有些还低着脑袋,似乎有点惧怕与下来的那几人接触目光。 “看这排场,来头很大啊……”张沫白暗自判断。 “金爷,您来了。”警戒的那几人纷纷问好。 那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杨叔呢,我有话想跟他说。” “杨叔在那儿呢,要不,我带您去?” 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眼睛在人群中随意一扫,突然定住了。 张沫白内心一阵哀嚎:“怎么又看我!为什么又盯上了我?” 男子迈开腿,饶有兴致地朝这边走来。离得近了,张沫白得以看清他的样貌。 他二十五岁以上,皮肤苍白,眼神无力,下面的眼袋就像蛤蟆喉头的薄皮般一鼓一鼓,整个人看上去颓唐无力,像是被完全掏空了身子。 男子眼神含笑,嘴巴也轻微张开,露出一个极色咪咪的笑容。张沫白这才明白,得,人家不是来找自己的,估计又看上身旁的这位丰胸翘臀——梁雪仪姑娘了。 梁雪仪显然也很是紧张,两腿回拢,低下头,整个人努力缩成了一团。 “呦,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嗯?”梁雪仪感觉男子不像在对她说话,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只见他蹲在秀秀面前,不安分地抓住了她的手,一脸猪哥样。 梁雪仪脾气再次“蹭”地升起,恨不得往这张猪哥脸上死踹几下。竟然对未成年少女出手,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张沫白和沈老伯心头怒火也是腾腾窜起,只不过男子还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举动,两人怕起到反效果,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你干什么!”梁雪仪出声娇斥。 张沫白心中无力地一叹。怎么把身边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傻妞给忘了呢! 男子脸色陡地一冷,转过头,待看清梁雪仪后,不禁挑了挑眉,说道:“你……长得倒也是不错,只不过年纪大了些……” “我……”梁雪仪一阵气结。自己……还年纪大了些?自己分明二十刚刚出头,大学都还没毕业,正是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纪,竟然会被人说年纪太大?! 梁雪仪咬牙切齿,全身扭动起来,想扑上去咬他一口。 张沫白也是暗感诧异。翠翠虽说也是青春貌美,可毕竟年纪还小,各个地方都还没有完全长开,就像邻家妹妹一样。反观梁雪仪,年纪虽也不大,却已有火辣身材,前凸后翘,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散发出无穷魅力。 张沫白却不知道,像他这样的年轻少年,自是喜欢一颦一笑都散发着女性魅力的御姐。可世上男人口味杂多,又岂是一种类型的女人可以满足的? “这小妹妹真不错,诶你们,对杨叔说一下,这个小妹妹归我了。” “不可能!”梁雪仪和沈老伯再也忍耐不住,齐齐怒喝出声。张沫白强忍住喝骂的冲动,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把他撞到地上,让沈老伯用枪指着他?可双手都被缚住,怎么拔枪?自己又会不会被身旁的人乱枪打死? “金爷,这个……杨爷已经吩咐过了,这里的人都不能动。”警戒队中的一人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道。 “哦?那么我和杨叔的话,你听谁的?” “这个……这个……”那人冷汗涔涔,其中有一滴最大的滑落到了下巴尖上。 “金哥,”男子手下一人凑上前:“我们找杨爷还有要事要谈。” “哦对!”男子拍了拍额头,随即笑嘻嘻地对翠翠道:“晚点再来看你。” 翠翠脸色发白,却朝着那男子怒目而视。 “开玩笑啦开玩笑。小妹妹,我也不是喜欢用强的人。”说罢,那男子站起身,大摇大摆地领着手下,走向了超市另一端。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原本安静的人堆又开始慢慢变得嘈杂。沈老伯和梁雪仪纷纷安慰起翠翠,张沫白只觉有几道目光投来,抬起头,却也读不懂它们所表达的含义——叹息?同情?贪婪?甚至是……失望? 左侧方的青年红着眼眶,目光不停地在翠翠和梁雪仪之间逡巡移动。 不远处的中年人仰起脑袋,嘴巴砸吧着,眼神迷离。 最尽头的老妪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人群,似是在啐骂。 张沫白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些人……到底是羊群,还是只是披着羊皮的狼? 第四十九章 扑朔迷离 时间快速地过去。梁雪仪、沈老伯、翠翠三人越聊越投机,感情也是越来越熟络。张沫白一人想着各式各样的心事,倒也没有太注意听他们的谈话。 他始终想不通,为何杨承会把自己这群人留在这里。他坚决不信他那套不杀也不放的说辞。开玩笑!这里武装得这么厉害,即便超市里有很多东西,也犯不上为了它们跟四十余人火并啊! 话又说回来,这些人到底是从哪儿搞来那么多枪?张沫白对于枪支无甚了解,可也是知道,在这儿想搞到把枪是有多困难。可这些人连冲锋枪都有好几把,鬼知道楼上还有什么东西。手榴弹?步枪?甚至火箭炮? 他突然想到了在便利店附近遇见过的那只巨型长手怪物。它现在还有没有被卡在墙缝里呢?要是被火箭炮轰上一发,它还会有命吗? 张沫白越想越远,到最后又开始琢磨起灾难的起源。本来以为像是电影游戏中那样的病毒传染,可看看昨天遇到的:潜入在地底的巨大“触手怪”,形似恶魔的畸形怪物——张沫白不禁想问,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只有自己认为的那般简单? “翠翠,你哥哥好安静啊。” “是啊,哥哥……哥哥他在陌生人面前不太爱讲话……” 梁雪仪看着一旁的“沉思”的张沫白,忽道:“翠翠,我发现你哥哥安静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看的,虽然头发挺乱的,不过这眉毛,眼睫毛都挺浓,挺长的呢。” 翠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道:“不但长,还挺粗呢。” 梁雪仪呆了呆,两抹红霞忽地飞上脸颊。 “仪姐,怎么了?” 梁雪仪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又道:“你们父女这样照顾他,一定很不容易吧……” “还好啦,哥他平日里其实能自己生活,只不过有时会间接性缺钙抽搐……” “咦,难道不是癫痫吗?” “哦……”沈老伯赶忙上来救场,道:“两个都患,我儿子两个都患了。” 翠翠无奈地望向父亲,似乎想说自己再也编不下去了,要不就把事情真相告诉雪仪姐吧。沈老伯也有此意,只不过梁雪仪性格大大咧咧,此事又没经过张沫白同意,他一时也不敢妄自决断。 梁雪仪倒没起什么疑心,满含同情地望着张沫白,道:“真可怜,我几乎能想象,他一路来经历过多少痛苦。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记者,可小时候有口吃,周围的人就一直嘲笑我。我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放弃。每天早上,我都一个人悄悄爬起来,对着初升的太阳练口语……我一直感觉那段时光是最难熬的,可跟他比起来,那或许又什么都不算了。他,一定活得很痛苦吧……” “你猜错了。”张沫白斜着眼睛,心道:“我小时候抓抓泥鳅,钓钓龙虾,一觉睡到大天亮,快乐的很……” 身边的傻女人还在大发感慨,张沫白受不了,索性开始闭目养神。 “把手和脚都伸出来,给你们松绑。活动时间一个小时,排好队伍来领东西……” 休息的时间终于再次来临,张沫白四人站起身,乖乖地藏在队伍里领取食物。 两块饼干,不过没有水了。看来,一天只发一瓶水啊。 梁雪仪这次不再闹腾,领完饼干便走向那位孕妇,两人开始说起话来。 张沫白埋头吃着饼干,慢悠悠地在人群中晃摆,想借此多偷听到些有用消息。 “你说他们要关我们多久?我已经……” “抱怨什么,没听到那个杨先生说的话吗!躲在这里,总好过被外头的那些怪物给啃了!” “哥,这儿还有几包薯片……” “别碰!命不想要了?” “新来的那小丫头真靓啊,嘿嘿,可怜兮兮的,真他妈……” “别说了,她哥哥过来了。” “怕什么!一个傻子,还能翻天不成?” 一路走去,听到的都是些毫无用处的对话。张沫白暗暗苦笑,打算原路返回。 忽然,一个人从侧面撞了下他。张沫白下盘不稳,摇摇晃晃朝旁边栽去。那人走上前,一把将他拉入怀中。 张沫白憨憨地笑了笑,转身欲走。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我知道你是装的。别吃惊,听我说话。” 张沫白大惊,抬头一看,只见那人神色不变,脸上还是略带抱歉的笑容,两条手臂却似有意似无意地环住他,让他不能再动弹。 那人看起来三十来岁,中等身材,留着个清爽的莫西干头(虽然现在已经是乱蓬蓬的了),一脸白净,鼻梁上还架着个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文质彬彬。 “你不要说话,听我讲。” 张沫白嘻嘻一笑,嘴巴一咧,口水又留下了点。 那人低声一叹,道:“你不用装,我没有恶意的。” “嘿嘿……你……你要跟我玩?嘿嘿……叔叔,我……我们一起……” 那人扶正张沫白,却仍轻拽着他的衣服,低声道:“我想到了一个或许能让我们脱困的办法。” 张沫白立马将下巴上晃悠的银丝吸了回去。 脱困的……办法? 第五十章 刘锦的计划 那人似乎早料到张沫白会有这种反应,轻笑一声,道:“我叫刘锦,已经被关在这儿快一个礼拜了,可以算是资格最老的一批。” 张沫白表面上还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样子,不过眼神却开始变得正经。 “我知道你也在寻找逃出去的机会。呵,没办法信任杨承吧,我也是。但是不得不说刚刚那番话讲得真不错,人一旦六神无主的时候,最想听得就是这种话。而且这家伙狡猾得很,讲话一半真,一半假。哈,最要命的就是这种真真假假的东西,像毒药一样,让你不知不觉就上钩。” 张沫白有些好奇,这家伙是怎样看出杨承不对劲的? 仿佛能洞察他的心理,刘锦拨了拨眼镜架,接着说:“你是不是在纳闷我为什么这么想?嘿嘿,这种话他已经讲了不下三遍,我耳朵里都要生茧了。我在这里已经快一星期了,你知道和我同一时期来的人都去哪儿了吗?” 刘锦不露痕迹地冷笑一下,道:“一部分因为搞小动作被扔到外面喂怪物,还有一部分加入了他们,可现在他们在哪儿?呵,杨承每次都说为保护我们的安全,他们的人不时牺牲,可他们的人什么时候死过?死得不一直都是自愿加入进去的人么!” 刘锦顿了顿,随即瞟了眼张沫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是他们第一次死人。” 张沫白心中苦涩,眼前又闪过勇哥青筋吊起,满脸充血狰狞的样子。 “其实只要你静下心仔细想想,就会发觉他话里有不少漏洞。不过现在这种时候,人人都想听好话。只要能听到想听的东西,自己都会帮着麻痹自己,哪还会分辨什么真假?” 张沫白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这样……他们就不会疑心?” 刘锦轻轻微笑,弯弯的眼睛里填满奸诈:“表现得老实一点,他们哪会主动找你茬?他们现在要的就是博我们好感,不会无缘无故跟我们对干。” 张沫白更加疑惑,刚欲再问,忽觉刘锦架起了自己。“不要一直在这儿讲话,走到你爸那里去。诶,有人看我们了,快吐点口水。” “啊?” “留些口水,翻白眼。” 张沫白叹了口气,脑海中想着动漫小视频,努力抠出相同的表情。 两人拖拖走走,来到了沈老伯和翠翠面前。沈老伯大感诧异,黑腻鼻子下的胡子不知如何是好地抖动起来。 “老人家,能否将你手中的餐巾纸借我一用?” 沈老伯硬挤出丝笑容,有些疑惑地望向张沫白。 张沫白也不再装模作样,轻声道:“沈伯伯,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讲。” 沈老伯和翠翠大惊——没想到只过了这么一会儿时间,张沫白竟然就会对这个陌生人卸下伪装。 沈老伯不由得多看了刘锦两眼,有些纳闷地将纸巾递了过去。 刘锦接过纸巾,礼节性地一笑,帮张沫白开始擦拭起嘴边的涎液来。 “没想到连儿子这个身份都是你编的,年纪小小,歪心思倒不少啊。” “现在谁还能做到以前的毫无戒备?或者说,我们都撕下了原来伪装的面目,小心翼翼才是我们本来的样子。” 刘锦咂巴了两下嘴,也不再言语,似乎在回味刚才的话。 张沫白一看不对啊,自己强行深沉装逼的话怎么还惹人深思了呢,赶忙道:“你接着说,有什么办法?” 刘锦回过神来,道:“刚刚走下来的男人你见到了吧,那个走起来吊儿郎当的?他叫金洲,这里的人都叫他金爷或金哥。你道为什么这儿的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 “为什么?” “我觉得他们都是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张沫白骇了一跳,犹豫道:“你是说……他们是黑帮?” “谁知道他们干过些什么,不过,这种组织纪律性可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小团伙可以比的。***贩毒,见不得光的生意,无论什么,都有可能……你见过杨承身边那长了张狗脸的家伙吗?你是没见识过他的力气……我不知道三个自己能不能打赢他……” “那你说,这枪……” “不晓得,我到这里时,他们的枪械就基本上齐全了。这些枪械可能是通过地下交易得来,从前就有,也可能是灾难发生后他们去别的地方抢来的。这些我都不关心,重点是——他们好像有两位领头人。” 刘锦咳嗽了下,狡黠的目光再次露出。“一楼的杨承,二楼的金洲,表面上和和气气,可背地里似乎并不这般。照理来说,杨承这种人是不会屈居于人下的,特别是骑在他头上的还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年轻人。” “我猜这杨承,早就想把金洲做掉,取而代之。不过一楼的武器不多,和二楼的相差太远,所以……” 张沫白眼睛一眯,缓缓道:“所以他就想利用我们,用人数来占优势?” 刘锦戛戛冷笑,声音沙哑:“恐怕杨承给我们的定位是人肉沙包,到时候言语一鼓动,再发给我们几把刀和手枪,我们就乖乖上去替他们挡子弹了。” 张沫白倒吸一口凉气,如坠冰窟。身边难闻的气味再也闻不到,就连外面的太阳晒在身上,都觉得冷飕飕的。 两人低垂着头,一时无话,好半晌,张沫白才道:“那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 镜片后的视线从底下移上来,最终定在了张沫白脸上。“你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 “不错,你是个智障,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 刘锦像是无意般地朝周围瞧了一眼,随即低声:“要是等杨承什么都准备好,就太晚了,我们硬着头皮也只能上了。可如果能让这场冲突无计划地提前开始……哈,那他们肯定没空管我们,什么都是个未知数,我们或许可以趁乱逃跑……” 张沫白苦涩地撇了撇嘴:“你意思是——让我去骗金洲,让他先下手为强?” “不错,正因为你是个傻子,他们才会更相信你的话。” 张沫白从未觉得如此讽刺过。到头来,自己要靠演一个智障才能忽悠来众人的性命。 “你这个想法可与别人说过?” “自然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敢把这些东西告诉我?”张沫白眯了眯眼,“你就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受不了,去告密?” 刘锦也不回答,而是扭头朝沈老伯和翠翠微微昂了昂。“他们对你很重要吧。” 张沫白一愣,随即郑重点点头:“是,我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 “那就是了,我正好瞥到过你看他们的眼神……这种眼神,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呵,你养过狗么?” 张沫白一愣,有些莫名其妙:“没……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一定是没有见过狗摇尾乞怜,眼巴巴望着你的样子了。哈,你想像不出来的。”刘锦胡言乱语完,也不再多说,只是平静地看着张沫白。 “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装出来的?” 刘锦哑然失笑,道:“我老家边正好有个孩子患癫痫,他发起病来,可跟你不大一样……太过了,哪会大哭大叫。嘿嘿,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即便我猜错了那也没关系——反正你是个‘智障’。” 张沫白额头不自觉渗出层汗,暗暗庆幸。 “我也有一个问题。你又是为什么不信任杨承的?一般来说,听了他的一番话后,几乎人人都是会上当的。” 张沫白捉住了刘锦还在搓拭的手,道:“你见过昨日出去的那三人吗?长什么样?” 刘锦拧了拧眉毛,答:“见过。一人脸上有一条刀疤,另一人黑漆漆的,像从炭里捞出来一样,还有一人倒没什么特征……哦对了,他脖子里有根粗金链。” 张沫白嘿嘿一笑,两个拳头慢慢收紧。 “怎么?”刘锦感到有些不对,奇道:“你见过他们?” “嗯。”张沫白低低应了声。 “他们呢?” “死了。” 刘锦看了看面前这个脸色发沉的青年,不由得窒了片刻。他可是见过那三人的,都是壮硕身材,特别是那脸上有道疤的——人高马大,凶狠异常。听这口气,他们似乎和面前这青年发生过大冲突,甚至……甚至还被全部杀死! 他早就隐隐觉得面前的青年不好惹,可没想到竟然凶悍到这种程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刘锦回头瞄了眼沈老伯和翠翠,再看了看张沫白,心里翻涌起百米巨浪。 “来来来,都坐回到地上了。” 不耐烦的吆喝声再次传来,张沫白黑沉的脸色缓了缓,用手撑住地面,慢悠悠地滑坐了下去。身旁,刘锦也坐倒在地,紧紧挨着他。 “怎么样,有没有想到什么计划?” 第五十一章 有人要造反 张沫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低声道:“我又不是诸葛亮,哪能眨眼之间想出什么妙计。你不是刚刚还说你有办法了么?” 刘锦脸微微一红,讪笑:“我说的方法,只是个方向,细节上,还没一一想过。” 张沫白还欲再说,忽见梁雪仪朝自己走来,连忙道:“噤声!” 只见胸部一起一落间,她已晃悠悠地走到身边,紧挨着坐下了。张沫白眉头一皱,不露声色地朝旁边挪了一挪,想尽可能远离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傻妞。 梁雪仪暗感奇怪,纳闷自己为何会对翠翠的傻哥哥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总是不自觉想靠近。 或许是他有一个比自己更为不易的童年吧,梁雪仪心道。 梁雪仪扭过头,奇怪地发现张沫白离她仍有一段距离,不由得又往他那里靠了靠。张沫白一脸黑线,再次挪动地方。 “是了,一定是从来没有人主动找他玩,他一时间适应不了,想跟我拉开距离呢。哎,真可怜。”想罢,梁雪仪又朝他靠了靠。 “妈的,有完没完!”张沫白大怒,睁大眼睛朝梁雪仪怒目而视,接着委屈地撇了撇嘴,朝上翻了个白眼,看样子又要开始大声哭嚎。 梁雪仪尴尬地手忙脚乱,绑着的两只脚撑持着,连连后退,靠到了沈老伯和翠翠身旁。 翠翠见了,吃吃笑道:“仪姐,我哥他好像不大喜欢你呢。” 梁雪仪闹了个大红脸,低嗔道:“谁要他喜欢,我……我是看他一个人闷,想找他说说话吗,狗……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仪姐,我哥他可不会跟你搭话哦……” “好啊你,”梁雪仪笑着撞了一下翠翠,道:“取笑到我头上来了。” 张沫白看着一旁闹闹喳喳的翠翠和梁雪仪,不由叹了口气。 “无论什么时候,女人都是个麻烦。”刘锦抿了两下嘴,随即道:“怎么样,你想出什么方法了么?” 张沫白蹙了蹙眉,道:“如果我们反抗,你说,有多少人会向着我们?” 刘锦轻哼一声:“你想得到他们的支持?哈,人心啊,虽难预测,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地里,也不管外面安不安全,只求自己心安,被人推着,走一步是一步,哪会鼓起勇气反抗?” 张沫白开口欲辩驳,却发现无话可说。心里隐隐一部分,竟正是同意刘锦的说法。 “看见那边的一男一女了没?”刘锦昂了昂头,示意那对男女。两人皆是灰头土脸,全身萎靡,互相依靠着蜷缩在一块儿。 “男的叫李洋,女的叫田韩琴,三天前来的,附近小店里做生意的小夫妻。男的畏畏缩缩,没有主见,女的对内强硬,对外软弱。” 刘锦撇了撇嘴,又道:“旁边那个穿花格子衫的老太太见了没,她叫邓秀芳,孤身一人,脾气古怪,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沫白移动目光,只见那老太太头发花白,脸上堆满横肉,褶子似的皮肤将眼睛挤成条缝。注意到张沫白的视线,老太太转过头,狠狠地回瞪。 刘锦又道:“再旁边的男人,企业大老板,叫甘旭,也是一个人。他脑子倒不错,人也比较谨慎,不过……不过在我看来谨慎地过了头,告诉他计划,他多半会打个哈哈,直接糊弄过去……” 甘旭看上去四十上下,身上光鲜的外套早已破了好几个洞,像条破布般地搭着,也不知还有什么意义。 “那边那个肌肉发达的男的,好像是个医生,叫杜威,不过胆子倒是小。身边那个矮矮瘦瘦的,是他的同事,叫张雨帆。人有点暴躁,刚开始还跟杨承他们冲突过,不过现在被打怕了,已经闹不起来了。” 刘锦如数家珍般,一个个慢慢道来,不但姓名,职业,似乎连大体性格都知道得很是清楚。张沫白嘴上不说,心中却大感佩服。 刘锦连珠炮似的介绍,片刻不停,张沫白也是越听脸色越凝重,终于知道刘锦说的不大可能不是猜测。真挑起事来,这堆人中十有八九的会选择低头沉默。他们不懂只有反抗才能让他们存活,固执地相信——或者说是情愿相信——杨承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突然再次响起,所有人停下话语,将头背过。 不远处,金洲和杨承正说笑着,走向楼梯口。杨承落后金洲小半步,将两手背放在身后,微弓着身子,显得更矮小了。 “好,杨叔,这事就这么定了。”金洲挥了挥手,晃悠悠转过身。 杨承拱了拱手,温声道:“金爷慢走。” “等等!” 一声厉喝突然从人堆中传来,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头,想一探究竟。只见那鹤发鸡皮般的老太太邓秀芳圆睁着眼睛,大声叫嚷:“我举报,有人想造反!” 这句话说出,超市内顿时一片安静,紧接着,噪杂议论声如潮水般汹涌扩散! 第五十二章 忠犬 张沫白和刘锦大惊,背后都是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怎么会被发现了…… 邓秀芳像只斗胜了的公鸡般环视一圈,骄傲道:“我知道,这里有人想造反!” 杨承皱了皱眉头,慢慢踱过来,盯着邓秀芳:“是谁?” 邓秀芳献宝似的一笑,随即狠狠地用嘴驽了驽对面:“就是这两人!” 张沫白识得那两人,刘锦刚有提过——一人名叫元宝,另一人没听过真名,别人都叫他万三。两个游手好闲的人物,人不老实,歪点子也是层出不穷。 元宝和万三显然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两张脸白得不成样子。万三强撑:“老虔婆,胡说八道些什么!” 邓秀芳嘎嘎一笑,嘶声道:“我老太婆为什么要骗人!你们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杨先生保我们姓命,给我们吃的,你们还暗地里阴别人,简直猪狗不如!” 万三定了定神,道:“说我们造反,你他妈有证据?” 邓秀芳像是正等他这么问,舒畅地冷哼:“杨先生,你去看看他兜里,是不是有把匕首!” 杨承眼睛眯了起来。 “就算……就算我有刀,那也不能说明……” “你们打算下次休息时,就把一人截住做人质,是不是!” 万三一脸惶恐,颤声道:“别胡说!我……” 杨承挥了挥手:“抓起来。” 一直沉默着的元宝突然怒喝一声,用腿支撑着朝邓秀芳撞去。“王八蛋!老淫婆!你这个不识好歹的死东西!” “救命啊!杀人啦!”邓秀芳大声惊呼,用尽全力扭动,拼了命地朝后退去。元宝双目怒睁,脸色狰狞,疯了似的滚向她。一看离得较远,索性张开嘴巴,狠狠咬在了邓秀芳腿上。 “啊啊啊!”邓秀芳凄嚎出声,小腿上血流如注。她已披头散发,疼痛地不停拍打着地面,鸡皮似的松弛皮肤疯狂乱甩。 “噗……” 一声轻微声响,元宝突然停止了扭动,慢慢朝天躺倒。一点殷红出现在他额上,丝丝鲜血慢慢冒了出来,流进了他已无神采的眼中。 张沫白扭过头,只见杨承掏出了把手枪,乌黑的枪口被光线照得泛红,似乎还在飘出青灰色的烟。 货架上,一瓶矿泉水突然晃悠了两下,掉落在地,咣当咣当滚走了。 “杨叔,看来你一直要保的这些人,可都不太老实啊。”金洲歪着眼睛,嘿嘿笑道。 邓秀芳扭了扭身子,一口唾沫狠狠呸在了元宝脸上。 “让金爷看笑话了。”杨承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杨叔你心软,要不,另一个我来处理?” “那就有劳金爷了。” 金洲轻轻哼了声,将手一挥,道:“把他给我带上去。”两个高个大汉应声走出,拉扯起浑身湿透的万三,朝楼上拖走。 万三全身抖动,扭头大叫:“杨爷!放了我吧,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哇!救救我!救救我……”声音越飘越远,回荡在整个超市一层。 金洲又冷冷地环视了一圈,视线扫过翠翠时朝她眨了眨眼,随即笑着走上了楼。翠翠害怕再惹出什么事端,低下头一声不吭,反倒是梁雪仪,一直朝这个登徒子怒目而视。 杨承走到邓秀芳面前,蹲下来为她解开了脚上的绳子,温声道:“邓大娘,这次多亏了你,不然,这里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啊。” 邓秀芳一脸凶相的面部难得舒缓起来,媚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杨先生菩萨心肠,这些人不知感恩,这下场还便宜他们了。” 杨承点了点头,道:“阿龙,帮她止住血,还有,这位大娘以后手上脚上的绳子都不用绑了。” 邓秀芳受宠若惊,一张脸颠得更媚了。她立马坐起身,用细如缝隙的眼轻蔑地扫视了所有人一圈,自豪的表情就像是被奖赏到小红花的孩子。 杨承站起身,环视一周,沉声道:“我早就说过,谁要是动什么歪脑筋,杨某就不会再对他客气。希望这种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不然即使杨某想遵守承诺,我手下的兄弟也不会答应!” 说罢,杨承领着一帮人,又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典型的棍棒糖果结合,”刘锦冷冷一哼,随即看见周围人紧张苍白的脸,不禁叹了口气,道:“不过还真他娘的有用!” 杨承走到超市的家具摆放处,慢慢坐到一把旧式黄梨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 “杨哥,我们什么时候对金洲动手?”勇哥凑上前。 杨承交换了下腿,叹道:“难,我现在也没有五成把握能赢。我们优势就只有一个出其不意,金洲估计没料到我有胆子对他先下手,毕竟武器的差距摆在那里……” 身旁的狗哥端了端手中的9mm轻型冲锋枪,轻嗤道:“武器差得多又怎样,他们会用手中的M10么,一群连换弹瞄准都不会的家伙,再多也是乌合之众。” 杨承叹了口气,道:“阿威啊,你不要狂,我们这边也只有你们几人用过枪,其他人也无非是装模作样的,真打起来,不伤到自己人就万幸了。还有,你以为金哥死得时候就没给他儿子留下点厉害的人?难说的很……” 狗哥道:“刚下来的那几人,都是不入流的,也就红毛鬼厉害点……” 一旁的勇哥气道:“杨哥,金爷我服,可他死了,万兴会就应该让你来做主,毕竟你是二把手,让个毛头小子来当算什么。我现在都怀疑,金爷死时……” 杨承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人都死了,还说那么多做什么。平时万兴帮交给金洲,我没意见,可现在这种时候,再放到这类人手里,大家迟早要完。不必多说,等到阿方阿峰他们回来,我们就动手。” 狗哥阴沉个脸,突然道:“要是他们没找到枪呢?要是……他们回不来了呢?” 杨承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两天内不回来,就动手!毕竟……有那条消息……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第五十三章 各路鬼神 超市二楼。 金洲大大咧咧地瘫坐在地,斜眼冲着万三,嬉笑道:“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万三磕头如捣蒜,砸得“咚咚”有声。“金爷,饶了我!饶了我!” 金洲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道:“饶了你?给我个理由呀,你有什么用处?” 万三低着眼,嗫嚅道:“我……我会……” 金洲挥了挥手,道:“阿红,打断他两条腿,扔下去。” 一个头染红发的男子从人堆里走出,拎起万三的细胳膊就往窗口拖去。红发男子名叫于杰,一米八开外的身高,体格壮硕,抓起万三就跟捏小鸡一样。 万三用手拼命扒拉着光滑地面,连连哭饶,却是毫无用处。 “等等!我……我有用!我有用的!” 金洲忽地拍了拍手掌,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道:“哦?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作用?” “我……”万三指了指自己的手,道:“我手很巧,会开锁的……” “哦……” 万三眼睛里写满恳求,腮帮子不停抖动。“求求你……求求你……” “那还真是有点用处……”金洲瘪着嘴点了点头。 万三喜悦地笑出声,全身脱力般躺上地板,内衣已被汗水浸透。“谢谢,谢谢……” 金洲咧着嘴继续:“然而这里很多人都会。” 红发男子将他拉离地面,继续朝窗口拖去。 万三双腿不停在空中蹬踹,“我……我还有用处!” 金洲举起手臂,红发男子的动作立刻停下。 “我……”万三眼珠子咕噜急转了两圈,突然紧紧盯住金洲,嘶声道:“我还知道,杨承他其实是想对付你,他想杀光你们!” “哦?”金洲终于动了兴趣,道:“你怎么知道?” 万三吭哧了好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根本对杨承的想法一无所知,此时不过是想随便胡诌出点什么来保命,哪能一下子编出套说辞。 金洲慢慢走去,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这话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万三拼命点头,“比真金还真!” “嗯。”金洲缓缓抚摸着下巴,忽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 “嘶!”万三一见,疯了般挣扎,眼睛死死盯着泛映着青光的刀身。 “阿红啊,把他嘴巴掰开。” 红发男子重重甩了万三两个耳光,随即大手狠狠按住他的腮帮,朝里挤压。万三已毫无反抗之力,晕晕乎乎中顺从地张开了嘴。 金洲将刀伸进,往上一挑。 万三忽地低哼一声,整个人如受重击般呛咳出什么东西,接着弓起身子,像大虾般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嘶叫呕吐。 金洲走上前,捡起了地上那块猩红滑溜,还冒着热气的东西,放在灯光下轻轻抖动。“你看,你这种满嘴谎话的人,舌头就是软。” 万三张开嘴,一口的鲜血直接涌出,流得地板上到处都是。他大声哭嚎,却再也说不出话了。 金洲提着万三的舌头,走到了窗边。超市旁,十余只丧尸晃悠悠地拖走着,也不知是要去哪儿。万三舌上的鲜血一滴滴落下,流进了滚烫的大地中。 这几只怪物闻到鲜血味道,个个抬着腐烂的头看向窗口,嘶叫着挥舞双手,疯狂地渴求着天上掉落的鲜红甘露。 “要吃?嗯?你们要吃?”金洲轻轻晃动舌头。更多鲜血溅下,丧尸也叫得更欢了。 “去吃吧!”金洲手腕一抖,万三的舌头划过一道优美抛物线,掉落在了空无一人,尘土飞扬的大街上。 一只只丧尸争先恐后地爬跑奔腾,嘶吼着抢夺这毫不起眼的微小肉块。 金洲微笑着注视,良久,才不尽兴地将视线转了进来。 万三喉咙嘶哑,撑着手肘爬逃,身子却突然被红发男子踏住,再也无法前进毫厘。他痛苦地呜咽一声,滚烫腥臭的血液从喉头呛出,喷洒了一地。 金洲招了招手,红发男立马提起万三,走向窗口。 “嘴巴捆住,把脚给断了。” 万三惊恐地“啦啦”大喊,红发男已从旁边拿来一块毛巾,死死卡在了他两排牙齿间。他一脚踏住万三上身,两臂抱起他的一条小腿,突然朝外一扭。 只听得“咔嚓”一下,万三闷哼出声,双手不停拍打着地面,泪水鼻涕糊了一脸。他的小腿扭成了个诡异的角度,胫骨髌骨似乎齐齐错位,脚尖竟已隐隐地朝向了背部。 不给他任何休息的时机,红发男如法炮制,将另一条腿也给废了。 万三全身湿透,两条腿软绵绵地折叠在一块儿。 “嘿,又给你们带吃的了。”金洲朝下面吹了个口哨,十余只丧尸歪着脖颈,嘶叫着又走了回来。 红发男子将万三推架到了窗台上,侧头等待着金洲的指示。鲜血不停地从万三合不拢的嘴中滴落,底下,那些丧尸越来越激动,有些甚至小跳起来。 “哈哈哈哈,阿红,你看它们。” 低垂着头的万三突然暴起,一头撞在了金洲脸上,紧接着右手挥出,恶狠狠在他脸上抓了四条血印。做完这些,万三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重新倒在了地上。 红发男子反应过来,拎起万三就想往外面扔去。 “等等!”金洲爬起身,摸了摸脸上的伤痕,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有意思,他妈的真有意思。阿红,你知道人们为什么看见蚂蚁总想把它捏死,看见再大一点的昆虫却会叫着跑开?” 红发男子低头不语。 “因为蚂蚁虽然小,以它的个头来说却不弱。他会摇头摆尾地反抗,有时甚至一下捏不死。但人们也不用担心,因为它总会死。一下不死就捏两下,总会死。” 金洲掏出水果刀,踩住万三的一只手,狠狠削掉了一根手指。 “个头大的昆虫不行,汁浆太多,会吓人。蚂蚁却不会,你甚至听不到它身体碎裂的声音。” 万三身体又一次剧烈抽搐。 金洲拿起染血的手指,再次抛向窗外。外面,嘶吼声越来越强烈,而且似乎都涌向了一个地方。 “啊……啊……”万三含糊不清地哀鸣。 金洲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竟叹了口气:“你不要误会,这不是个人恩怨。你看,其实你没撒谎,我信你的话。你知道杨叔今天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养着你们这群人,是想等我们全部准备完出发时,放你们出去吸引怪物注意力,这样我们比较容易跑掉。” 万三眼睛迷迷糊糊睁开,鼻头里的热气全喷到了金洲脸上。 “说得跟真的一样,是不?这就是杨承的本事。不过这种事情我早就见多了,被骗了几十次,总也能看出骗子撒谎前的特征。” “你不要生气,这真的不是个人恩怨。你看,”金洲用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二十余人——各各都死盯着万三,眼睛通红,有的脸庞还在隐隐发颤。 “这些天太无聊了,我得给他们看看荤腥,替他们找找状态。” 金洲扭头道:“阿红,晚上怪物太活跃,不安全。让弟兄们今晚好好休息,我不管杨承他们在鼓捣什么,明天一早,我们就把一楼的人和货都端光。” 说完,他回头又切下了万三的一根手指。 ************* “你想好了?” “这不是我们一致讨论出来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不再考虑考虑?” 张沫白歪眼看着刘锦,道:“少假惺惺了,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刘锦不好意思地笑了:“既然这样,那就……开始吧!” 第五十四章 计划开始 “你确定这边没有问题?我看来,你这里比我更困难啊。” “不要紧,我瞄得准。” 张沫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天花板上间断闪耀的灯。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外面模模糊糊的黑红一片,看不分明。为了防止里头过亮,杨承众人将这一带的照明灯关得只剩下了一个。 大概有五六米距离,灯管还那么窄。 张沫白只能硬着头皮选择相信刘锦,毕竟这是生死攸关的事,他应该也不会胡乱逞强。 “你自己要当心,金洲也不是好糊弄的,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你就见机跑下来,我把灯管打爆,我们一样有机会跑出去……” 张沫白点了点头,望着一旁正朝梁雪仪说着什么的沈家父女,苦涩地开口道:“如果……如果我没能下来,拜托你……还请拜托你照顾一下他们两个,如果可以的话……至少……至少帮他们找辆车,能让他们离开。” 刘锦郑重地点点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不禁苦笑:“哈,我也没什么好拜托的,孤家寡人一个。” “离休息时间还有多久?” “大概不到十分钟吧。” 张沫白点了点头。两人各自沉默,直直盯着泛光的地板。 光影交错晃动,似是勾勒出了无数身影。它们轮番伸出手,无声地呐喊。 一边,梁雪仪满脸惊色,压低了声音,急道:“你是说,一会儿就是我们逃脱的机会?” “是啊,仪姐姐,等会儿灯会暗,不出意料还可能发生枪战。我们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够趁乱跑出去。” “等等,”梁雪仪越来越糊涂了,美丽的双眉紧紧扭在了一起,“为什么会有枪战?你是说……楼上那个叫金爷的年轻人和杨承?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会打起来的。” 翠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没完全弄明白这个计划,于是沉下声,一双大眼睛直视着梁雪仪:“仪姐,你相信我和我爸么?” 梁雪仪窒了窒,道:“这……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实在是你们突然这么说,太过匪夷所思了……” 翠翠道:“一会儿上面的人会下来,灯一暗便会发生枪战——坐在我哥边上那人,叫刘锦,他会开枪打灭顶头那盏唯一的灯。” “哪里来的枪?”梁雪仪更糊涂了。 沈老伯朝自己腰间撇撇嘴,低声道:“小梁啊,其实我腰里一直有把枪咧,不过只有一发子弹了撒。我包在外套下面,所以看不清。” 梁雪仪瞪大眼睛,奇道:“你们进来时,他们没搜查?” 沈老伯干笑一下:“可能是他们死了几人,自己都乱成锅粥,当时又黑不溜秋的,给忘了吧……” 梁雪仪还欲再问,却忽地听到声响,“休息了休息了,把脚都伸出来。”抬头一看,几个大汉已经走过来开始松绑,她只能闷闷地闭上了嘴。 翠翠站起身,揉了揉被缚得有些发麻的手,低声道:“仪姐,这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再对别人说了,这里的人,可都不能随便轻信。” 梁雪仪一听大为感动,没想到沈老伯和翠翠如此看重信任自己,忙发誓:“我不会对旁人说。”顿了顿,忽地心虚起来,小声道:“那个孕妇行吗,她挺着个肚子,我怕她……反应不过来的。” 翠翠立马想回绝,可见着对面孕妇那清瘦的脸庞,却怎么也狠不下心说个“不”字。她扭过头,望向自己的父亲。 沈老伯也是同样想法,犹豫了好久,缓缓开口:“小梁,你……你相信她吗?” 梁雪仪拼命点头,道:“我了解她,她不是个多嘴的人。” 沈老伯叹了口气:“那就……随你吧……小心些,别让其他人注意到。” 梁雪仪如蒙大赦,轻快地应了声,飞也似的飘到了那孕妇身边。 翠翠苦笑着看了眼父亲,问:“这事情要是被沫白哥知道了,该怎么办?” 沈老伯摇了摇头,叹道:“这娃最多教育我们两句,然后……自己也会同意吧。” “是啊,沫白哥表面上凶巴巴的,内心软着呢……” 两人转过头,看见张沫白已经站起了身。刘锦正面朝着他,嘴唇轻微地一张一合。 “差不多,我要去了。”张沫白低声说完,扭头去看翠翠和沈老伯,却发现他们已望着自己,正朝这边走来。 “小张啊,你……你一定要小心,我……我……”沈老伯红着个眼眶,声音酸涩地已经变了调。 “沫白哥,你一定要平安下来啊。”翠翠上前抱了抱他,努力挤出了丝微笑。 张沫白轻轻点了点头,和刘锦对视一眼,转过了身。 “噗通,噗通……”虽然早在十几分钟前他就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可一想到楼上十余把黑漆漆的枪,心脏还是飞快地跳个不停。 “你还有什么交代么?”背后,刘锦悄声道。 张沫白嘀咕:“我……给我拿一瓶速效救心丸吧……” “……”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精关已开,再难坚守。 张沫白活动了一下肩膀骨,眼睛紧紧盯着楼梯口。他害怕,可没办法,这是唯一的办法——至少在他看来是。 黑魖魖的楼梯上端隐约透出一丝光亮,似是危险在诱惑,使命在召唤。 张沫白平复了下心情,突然张开嘴,中气十足地大叫:“爸爸!我……我要尿尿!” 第五十五章 引火 于杰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用巾帕擦试着手中蹭亮的军刀。明天一大早,自己和手下的兄弟们就要下楼,乘其不备地歼完杨承众人。金洲刚刚还叮嘱过,一定要保住楼下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他知道,金洲想女人了。 现在还有女人可挑,还能满足他学生妹的口味,可今后呢?于杰苦笑。有没有女人都成问题。 不止他想,所有弟兄都想。他知道,刚刚周围一片交头接耳,说打时千万要注意妇女,别伤了她们。一楼丰胸翘臀的年轻姑娘,已婚的人妇,甚至那大着个肚子的孕妇,都成了抢手货。 于杰一遍又一遍地抹擦着手里的刀,借着灯光观察着它的锋利程度。他不关心,也不在乎这种事情。自从七年前被金爷救了后,自己这条命就一直是他的了。现在金爷死了,命自然就卖到了他儿子这。 他只希望明天这一战能快速解决,别给杨承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特别是那长了张狗脸的家伙,他可不容易对付…… 楼下传来脚步声,于杰习惯性地望了望,随即例行公事般眯起了眼睛。 又是一个撒尿的。 一头发乱蓬蓬的青年脚步踉跄地走在前头,身后,杨承手下一人照例跟着,时不时地推搡着他。 于杰眼睛一路跟随,那人触碰到,吃了一惊,忙讨好地点点头。 前方的青年抬眼望了望,突然开口了:“叔叔,这……这些人是不是就是刚刚那叔叔说的坏人啊!” 所有人抬起头,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俩。 青年身后那人一愣,大叫:“你……你他妈瞎说什么呢!”说罢,扬起手欲打。 “放下!”金洲出声了。他从地上撑起,慢悠悠踱向二人。“别打断,让他说完。” 青年身后那人尴尬地哈了哈腰,道:“金爷,你……你别误会,这人是个智障,都是在瞎说……” “哦?”金洲目光滴溜溜在青年身上转了一圈,“原来是个智障啊,不要紧,不妨听听他说的话……” 张沫白被那恶心的目光勾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可他没法,只能硬上头皮,翻着“大眼睛”委屈地道:“我……我说得没错吗,刚刚……刚刚那位叔叔不就是说什么分清好人坏人啊,坏人在上面啊……” “呀!”张沫白忽地击了击掌,笑道:“我搞错了,你们不是坏人。那叔叔说坏人在上面,你们在我旁边,所以不是坏人,咯咯咯咯……” 杨承手下那人大急,喝到:“小畜生!你……” “闭嘴!”金洲扇了他一掌。 张沫白全身一个激灵,捂住耳朵,害怕地蹲下了身。 金洲拍拍他的肩,随即温声道:“小弟弟,你不要怕,你对哥哥说,那位叔叔长什么样?” “瘦瘦矮矮的……”张沫白比划了下,随即指着金洲道:“跟你差不多瘦……” 金洲胸口一闷,继续开口:“那位叔叔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什么马上就要打起来,让我们一起打上面的人……” 杨承手下那人再也忍不住,抓起兜内的刀就往张沫白脖子扎去。可有人比他更快——于杰劈手夺下他的刀,扔在一旁,接着两手锁住他的喉咙脖子,瞬间发力一拧。只听得“咔嚓”一声,那人连挣扎都来不及,脑袋转了近九十度,直接软绵绵地滑倒在地。 “好……好强的身手……”张沫白身随心动,吓得直接弹跳起来。 “嘘……”金洲按住张沫白,安慰道:“别害怕,那人已经不能再害你了……” “他不动了!他……他不动了……” 待张沫白稍稍平复,金洲握住他的手,温声道:“那位叔叔,还说了什么吗?” “嗯嗯!”张沫白眼中的狡黠得意一闪而过:“他还说了好多!那位叔叔说,他要回去拿点东西,让我们带上,一起打楼上的人……” 张沫白瘪了瘪嘴,红着眼睛道:“我怕,我不想和别人打架的,我……我小时候打过几次,从来都没有赢过,隔壁村的阿牛好壮,天天打我,你们比他还壮……我好紧张,我……我能尿尿了吗?” 金洲慢悠悠直起身子,眼中怒火噼啪作响:“没想到我们还没下手,杨承那老狗倒先动手了!呵呵……很好……有胆子……”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紧紧盯着金洲,等待着他的指示。 “杨承那老狗想跟我们玩,我们就陪他玩!他想玩个出其不意,我们就给他个出其不意!”金洲慢慢穿行在人堆中,低沉着声音。“让他知道,他的命,是我们的!” “我们的!”于杰突然低吼了一声。 “楼下的女人,是我们的!” “我们的!”三五个人跟着喊道。 “整个超市的东西,都是我们的!” “我们的!”所有人举起手中的枪,振臂高呼。 于杰抓起地上的冲锋枪,叫道:“所有人,跟我一起冲下去!”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口,却忽然愣住了——刚刚那个傻子,怎么不见了? 短暂的疑惑一闪即逝,毕竟没人会在乎个傻子。他现在在乎的,就是怎样才能干净利落地结束一场屠杀…… 第五十六章 一颗子弹 张沫白在哪里?原来他早已趁众人不注意悄悄跑走,此时正躲在了一二楼楼梯的转角处。他没有径直跑下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听着楼上的骚动。 他从未想过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他甚至想了几条万一对方欲杀人灭口,自己如何逃脱的方案。 然而这些都没派上用场。他很庆幸没有派上用场。 头顶的脚步声和喧哗越来越响,他知道,时候到了。 ********* 手心全是汗。 刘锦知道,这是正常反应,心理上的止是止不住的。 怎么还没下来,会不会……会不会失败了? 他努力告诉自己要镇定,毕竟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刘锦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沈家妇女——他们来回机械地踱着步,面色平静,可手却都已紧抓得泛青。两人注意到刘锦的视线,赶忙回看过去,一脸询问。 刘锦安慰性地一笑,示意再等等。他明白,自己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在他们面前,自己万万不能慌乱。 他一直跟枪打交道,自认为枪法不弱。平日里这种五六米的距离,是毫不挂在心上的。可现在不一样。 这一枪,决定了生死。 一想到这个,他的手就不停地颤动起来。这是大忌,他知道,可就是停不下来。隔着裤子,他都能感受到那不停的抖颤——就像开了震动的手机。 刘锦看了看周围。那些人还是和往常一样,麻木地聊聊天,麻木地吃着饼干。他发现自己高估了杨承,他这么点微弱的强心剂根本就不够给这里的人带来希望。 李洋,田韩琴夫妻还是静静地吃着手中的饼干。一开始,妻子还会絮絮叨叨地埋怨丈夫,可现在两人都像被抽空了内部,干瘪地只剩一具空壳了。 大老板甘旭还是缩着脑袋,小心地啃着手里的食物,偶尔掏出一天都还没喝完的水咪一口。一双小眼睛飞快在人群中逡巡着,碰见刘锦的目光,马上低垂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邓秀芳倒是神气地很,仿佛挂帅的穆桂英,背起手,伸着个头,昂首阔步地在人堆中走来走去。可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便像受到侮辱似的气愤起来,一双吊角眼睁地更狠了。 刘锦叹了口气。这群人丝毫不知,平静马上就要被打破。 在大多数人看来,什么都不做总是最简单,最安全的。 刘锦的视线突然定住了。左前方,孕妇杨丽慧脸色难看,正捂着个肚子,慢慢歪坐在地。一旁,那个美丽性感的大姑娘——是了,她似乎叫梁雪仪——正一脸焦急,低声说着什么。 “来,来个人呐!”梁雪仪焦急地喊:“她……她肚子痛,要生孩子了!” 刘锦眼睛一眯。这倒是个好机会,能够分散杨承手下人的注意力。 “怎么又是你?”一人骂骂咧咧地走来。 “她……她不行了……”梁雪仪急得站起又蹲下,手足无措。 那孕妇痛苦地捂着肚子,嘴中呼叫连连,两条腿左右不停地拐绞着,刘海已尽数黏在了湿淋淋的额上。 沈老伯和翠翠对视一眼,都是没想到梁雪仪竟然能说服那孕妇演出这么一幕。刘锦趁机挪向沈老伯,顺利接过了别在他腰间的手枪。 M686手枪,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搞来的。刘锦不漏声色地将它别在腰后,整个人斜靠在货架上。 所幸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怀孕女子吸引,并没有注意到这儿的异常。 “啊啊!”怀孕女子越来越痛苦,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下身,殷红液体缓缓渗出,已将她的白色裤子染红。 “来人啊!这……这里有没有医生?”梁雪仪惊慌失措,着急地询问。 人群一片骚动,却无一人应答。 “竟然是真的……”翠翠满是担忧,望着在地上扭转呻吟的孕妇,却无能为力。 梁雪仪跑到几个年纪较大的女人身边,急道:“你……你们替人接生过吗?” 那几人纷纷摆手,连连后退。 “慧姐,你不要急,我去拿毛巾。” “你干什么!不许动!”一人掏出手枪,对准了梁雪仪。 “她……她血出太多了,要拿毛巾止一止!” “我说了,不能动!” “你!”梁雪仪再也忍耐不住,大骂:“胆小鬼!王八蛋!连条毛巾都不肯给,怎么,想直接放弃两条人命吗!”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锦咬了咬牙,眼睛紧紧盯着楼梯口附近,听力也尽可能地扩散到了那个地方。 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叫骂声,脚步声,撞击声…… 刘锦心头一震——终于来了! 他拔出手枪,对准了天花板上唯一还闪亮着的灯源。 不能犹豫,他知道想得越多,手越是不稳。 “咕咚咕咚……”耳膜在跳跃,眼睛在充血。 他毅然决然地,扣下了板机。 “砰!” 一声枪响后,整间超市突然变为黑暗。 空气一下子凝固。就连楼上的脚步声,喝骂声都为之一停。 黑暗中突然有人喊了句:“妈的!楼上的人杀过来了!” 喷红的火舌毫无征兆地亮起,如同黑暗中闪耀着的鬼火。安静诡裔立马被打破,超市内充满硝烟喧嚣。 子弹快意地飞驰。开枪声,碎裂声,惨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竟莫名的和谐。 没人分得清自己打的是什么,或许下一秒,一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子弹就会夺走自己的性命。 漆黑里,一头头噬人猛兽的眼睛,此起彼伏地亮着火花。 ********** “嘶……嘶……” 超市外,一大批丧尸聚集成团,高伸出双手,胡乱地向上抓着什么。 上方,两截白里透黑的脚骨头悬着,一丝肉沫渣滓都没有,如同刚清洗完那般干净。趾骨,跖骨都被啃得囫囵溜圆,分辨不出。再上面,腓骨,胫骨也裸露出一点,已坏烂的黑红色血肉还粘附在上半部分——那里,丧尸却是抓咬不到了。 万三被缚着双手,从窗口垂挂而下,以双脚为饵,“钓”着底下的怪物。他已痛得不知昏过去多少回,可每次又会被痛醒。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从未如此渴望,能成为下面怪物大军的一员。 “砰!砰!”,“突突突!”超市内,忽然传来了密集的交火声。越来越多的丧尸将脑袋歪斜,似乎被不停响动的声音所吸引。 突然,灯亮了。 一片黑暗中,再厚的窗帘帏布都遮挡不住超市一楼散发着的盛情邀请。 成群的丧尸怒吼嚎叫,拖走推搡,涌向了一片光亮的超市。 第五十七章 我姓张 黑暗中,张沫白一个鱼跃,直接飞身从七级台阶上扑下。 还未落地,四面八方便响起了枪声。张沫白抱紧头部,栽在地上后努力滚向一旁。 “啊!” 身旁突然传来一男子的惨叫,张沫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劲风便当头压下,那男子已重重压倒在了他身上。 “喂!喂!”张沫白翻过身子,用力推搡着那人,可他却一动不动。 张沫白无可奈何,只能用膝盖将他顶翻,继续朝前爬去。 入眼处全是枪口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周围人惊慌狰狞的脸。 “沈伯伯?翠翠?刘锦?”张沫白嘶声大叫,可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声的惨叫和咒骂。身旁,不时有人跑过,带起一阵阵风,又不时有人倒下,砸出一声声闷响。 张沫白支起下半身,却突然感到身边似乎隐隐有破空声,赶忙翻身一滚。只听见一下利物撞击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喝骂:“操!人呢!” 只见身前模模糊糊一个黑影,半跪在那里,手里似乎还拿着把匕首。刀身被冰透的地板一映,在暗夜中泛着冷冷的银光。 也来不及分清到底是谁,张沫白一个兔子蹬鹰,直接将他踹倒在地。 那人大怒,挣扎着站起身,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却忽然整个人抖了两抖,闷哼一下,脸朝地倒下了。 张沫白知道他是被乱射的子弹给打中了,三两下爬到附近,夺过了他手里紧攥的匕首。 货架上,各种东西噼里啪啦地乱掉。许多矿泉水瓶子被射穿,淅沥沥地撒起滔天尿浪。张沫白贴在地上,手脚并用,冷不丁滑了一跤,脸重重印上地板,嘴里还啃到了些什么。 张沫白抬起身,下意识地咬了咬——靠!薯片! 左身子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张沫白一个趔趄,又重新扑回到地上。撞他的那人也站立不稳,右手冲锋枪高高扬起,朝斜上方喷吐出一连串的火舌。 天花板被打穿,一片片灰粉墙片簌簌掉落。 一片黑暗中,没有人分得清自己打了谁,一枪枪结果的,或许就是同伴的性命。 *********** 梁雪仪蜷缩在最最角落里(她自认为的最角落里),双手护头,紧紧贴在地上。 她记得黑暗中翠翠和沈老伯叫应着她的名字,她想过去,可身边的杨丽慧还在痛苦嘶叫。 她咬了咬牙,犹豫了。 就是这一瞬的犹豫,一切都来不及了。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人群骇破胆般奔跑,慌乱中,她只来得及扑倒在地上护住脑袋。 可有人踢了她一脚,令她不由自主地滚向一边。 女人的方向感天生就差,更何况是在黑暗中。 朝旁移动了两三米,梁雪仪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爬到墙边,蜷缩成一团,盼望着形势能够有所改变。 黑暗中不能视物,更何况受到了惊吓,大部分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不少已成了枪下冤魂。 一个佝偻着的黑影扑滑在梁雪仪面前,离她只有一米远,带来了扑鼻的血腥味。梁雪仪屏住呼吸,将身子往后又缩了缩。 枪战还在继续。杨承和金洲手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在乱打,他们想就此罢手,可一片混乱中没人会停下射击讲和。 忽然,天花板上的几排灯亮了。 一瞬间的耀目让所有人都眯起了眼睛,杨承和金洲手下的人互相愣愣地看了几秒,可紧接着他们就反应过来。 双方的枪械几乎同一时间开火,短暂的寂静后,混乱再度爆发。 梁雪仪看清了,躺在她面前的是邓秀芳这个老太太。她的眼睛恶狠狠地向上翻着,一头银发混乱地散在血泊里,整张脸极度扭曲,似乎死前受到了极大的痛楚。 梁雪仪这才发现她身下积成了个血水滩。 看样子一定中了不止一发。 梁雪仪直起身子,找寻着出路。不少人和她一样,从地上站起,开始拼命在货架间奔跑。 身上的衣服已是破烂不堪,梁雪仪索性将它一把扯下,露出了更加破烂的内衣。 她想找到沈家三口,却不知该不该出声呐喊寻找他们。 还有杨丽慧,她怎么样了? “就算找到她又怎样,你连接生都不会,更不用说带她逃离这场灾难。” 梁雪仪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她这时才承认一直不想承认的——自己总是说的漂亮,实际上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个身影忽地从两个货架间闪过,梁雪仪正巧看见,不禁惊呼出声。 是翠翠的哥哥,那个智障——沈沫白! “沈沫白!沈沫白!”梁雪仪大叫,加快脚步朝前跑去。 张沫白朝前跑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自己的名字,连忙回头一看。只见梁雪仪从货架之间钻了出来,兴奋地朝他挥着手。此时的梁雪仪就像个原始人,除了重要三点还被遮掩住,其他地方几乎全部裸露。 张沫白知道此时关注这种东西实在是本末倒置,大大作死,可目光就是忍不住跟随她胸前白皙的两个大球一上一下,一上一下…… “沈沫白,你爸爸和你妹妹呢?”梁雪仪用手比了比两个不同高度。 张沫白翻了翻白眼,刚想澄清,背后忽地传来一男声:“哈哈,找到了!” 张沫白大惊,赶忙扭头,只见面前站着个大汉,熊腰虎臂,手里还拿着把手枪,淫笑着道:“小妹妹,我找了你好久。” 张沫白正想反手护住梁雪仪,却发现她已经上前,将自己挤在了后头。 梁雪仪虽已吓得心惊肉跳,可依旧强忍着:“你先走,去找你妹妹和爸爸。” “小妹妹,乖一点,我可舍不得在你身上开一枪啊。”那人扬了扬手里的枪,眼睛死死盯着梁雪仪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梁雪仪颤声道:“你……你不去帮忙,还有空在这里截住我们……” 那人轻轻舔了舔嘴,道:“杨承老狗手下的人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赢是早晚的事,懂的人现在都会找起战利品来。” 那人步步紧逼,梁雪仪连连后退,整张脸变得煞白。她知道如果落入他们手里,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她只希望身后的“沈沫白”能够快点逃走,然后自己能拼死一逃——无论有没有成功,下场都不会比被抓住更惨。 然而身后的“沈沫白”还是一动不动,梁雪仪越来越心急,回头催道:“快走啊!” 身前的大汉狞笑道:“你跟个傻子有什么话好……” 话音未落,“傻子”突然冲了出来,直袭他拿手枪的手。那大汉大吃一惊,扬起手枪欲扣动扳机,可张沫白更快! “刷”地一下,半个血淋淋的手掌已经掉落在地。 “啊啊啊啊!”那大汉嘶声惨叫,另一手紧握着剩余的半只大肉块。 梁雪仪张大嘴,一脸惊骇地望着前方持刀的“沈沫白”。 张沫白飞身扑去,想抢掉落在地的手枪,那大汉强忍着剧痛奔来,扬起脚踢向他的胸口。张沫白早有准备,一个下腰堪堪躲过了袭来的腿,乘势还在上头划了一刀。 可人也就此失去平衡,张沫白来不及抓住地上的手枪,只能一脚将它踢开。 那大汉再次痛嚎出声,只见他满腿的鲜血,倚靠着一旁的货架,呼呼喘着重气。 “呀!” 他大吼一声,抡起两个硕大的拳头,砸向张沫白的头顶。 张沫白刚想躲避,腹部却突然一阵疼痛。他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太晚! 视野里,那拳头越来越大…… 大汉双目通红,却突然被一个硬物砸中上颌骨,不由得眼前黑眩,疼痛难忍,鼻涕泪水控制不住,一个劲儿地流出。 拳头失了准头,软绵绵地从张沫白的耳边擦过。大汉趔趄着倒下,将张沫白压倒在地。 张沫白歪头一看,只见地上咕噜咕噜地滚着瓶花生酱,还在轻轻晃动着。 梁雪仪焦急地跑来,捡起地上的枪,对准了大汉。那大汉抽搐似的弹动两下,突然悄无声息了。 “你……你没事吧。” “放下吧……”张沫白嘶声一哼,将身上重逾一百五的大汉推开了去。 大汉朝天躺着,圆睁个眼,肚脐处插着把匕首,刀身已几乎全部没入他体内。 张沫白抓住刀柄,用力一拔,带出大片鲜血,溅在了一旁的花生酱上。 “你……你……”梁雪仪双眼圆睁,嘴都合不拢了:“沈沫白,你怎么突然……” 张沫白拍拍衣物,抹去了脸上的血污。 “我姓张,不姓沈。” 第五十八章 流失的生机 “你……你姓张?你为什么姓张?你……你能听懂我说的话了?你怎么这么厉害?”梁雪仪圆睁着眼睛,连珠炮似的呛问。 张沫白接过她手中的枪,道:“我不是智障,也不是沈老伯的儿子。” “什……什么?”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能不能等逃出去了再说?” 周围,枪火声丝毫没有停歇,仿佛早已成了固定的背景乐。十余人伏倒在各个角落,有些还如活鱼出水般抽搐挣扎。暗暗的血红安静地从他们身底流出,与地上的水渍交融成一片汪洋。 张沫白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梁雪仪,如破浪的摩西般踏血前行。 “奶奶的!”一人突然从旁边窜出,举起手中的刀子大吼。 张沫白甩起手枪,猛然扣动扳机,那人怪叫一声,捂着胸口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你……你……”身后,梁雪仪的手越来越冰冷,张沫白索性放开了她。 “跟紧我!”说完,张沫白猫着腰,继续往前行进。 ********** “嘭!” 一个魁梧的身子猛然倒在木质的面包架上,将它砸成了碎片。尘烟弥漫中,他矫健地翻身跳起,随手拿起了地上的一条尖木屑。 “小红,真狼狈啊!” 同样高大的身躯慢慢走近,抓起身旁的瓶罐,朝于杰掷去。 于杰朝旁一滚,可碎片依旧弹到了他身上的伤口,痛痒地想让人抓烂。 狗哥狞笑一声,乘胜追击,手里的匕首划出个半弧,迅电般朝于杰头顶劈落。于杰怒喝一下,一声“狗娘养的”骂出,右手军刀迎头挥起,正巧撞上了狗哥的匕首。 两人气力虽是半斤八两,可狗哥毕竟是顶头压下,有体重优势,刀锋便慢慢向前逼近。于杰另一手肘死撑着地面,却无能为力。狗哥的刀尖越来越近,闪着的冷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能看到自己紧咬的牙关,他能看到太阳穴上死挂不下的汗珠。 于杰突然一声嚷叫,军刀向上顶起,同时左手的尖木屑狠狠刺出,扎进了狗哥的侧腹。 狗哥的匕首歪斜着砍下,在于杰肩上捅了个血窟窿。可他也是不好受,捂着受伤的腹部,闷哼一声,歪歪扭扭地退开了。 两人死死地盯着对方,皆是气喘吁吁,满身伤痕。 于杰感到非常郁闷。若单纯论实力,面前这个长了张狗脸的家伙并不比自己强,甚至还差了一点。可是…… 他捂了捂大腿根部。 一个硬硬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感觉自己摸到了子弹。 一片漆黑中,他疯狂的躲避,开枪。可朝他袭来的子弹似乎特别多,就像他身上涂满了荧光粉。 他反复挪腾,跳跃,可还是中枪了。他很庆幸子弹没有再往上几公分。 于杰喘了喘气,突然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众人的靶子。 该死的,如果能出去,一定要把头上的红毛剃光! 狗哥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可身上却也是极不好受。他感到腹部处有气流钻进,如无知孩童般横冲直撞,搅得他生疼。 妈的!明明遇见时他就已经很狼狈了,到现在竟然还有这般力气,红发鬼果然不好对付。 “金崽子呢?你不待在他身边,他怕是一分钟都挺不过吧……” 于杰撑起身子,晃悠悠地站直了。“看看周围,这一次,是我们赢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杨承老鬼吧,现在说不定已经闷死在自己的血滩里了……” 狗哥怒嚎一声,抓起周围的瓶瓶罐罐,桌椅重物朝于杰扔去。于杰打落离他最近的几个,腾身扭摆间忽地看到一只脚。此时他门户大开,已是躲闪不得,只能硬生生受了狗哥一下。 狗哥力气何等之大,于杰只觉气血翻涌,人不自觉地就往后倒去,栽进了后头的冰柜里。 腥臭味瞬间令他清醒,于杰暗呼一声糟糕,连忙挣扎着坐起身子,却见狗哥已高举刀子,哇哇狂叫着戳向他。 刀夹带着血腥味,劈开了空气中的腐臭。 这一刀又快又狠,对着脑袋扎来,根本逃脱不掉! 道上无数次的铤而走险,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如电影般滑过于杰眼前。 心念转动间,他已伸出了右手,架在了头顶上。 “咔!” 银色的刀身终于染上红血,兴奋地隐隐发颤呜咽。 “啊啊啊啊!”于杰瞪红了眼,另一手上的军刀极速挥出。 “哧!” 狗哥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嘴角慢慢涌出粘稠的鲜血。 锋利的军刀畅通无阻,一路切着他腰间的血肉。刀背上锋利的鲨齿不断啃食,他甚至能感受到上面不平的凸起凹陷。 于杰就像是庖丁,他就是一头牛。刀已入身体,他只有乖乖被肢解的份。 狗哥几乎一半身体被劈开,血液凝滞了一下,接着大幅度喷流而出。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冷了。狗哥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粗人,直到临死前才发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奥妙的东西。 妈的!原来这就是生机啊…… 他低下头,感到肚内似乎有什么长长的东西被拽出。他先看到了红发鬼的手,虽然全是血,可还是能看到上面的疤痕。 妈的!就是这只手,就是这只手…… 接着,他看到了亮闪闪的刀子和红红白白的长条状东西。 这是什么?是自己的大肠还是小肠?他虽然杀过不少人,可从来不曾细看过人体内部的东西。这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没想到自己的肠子那么干净,通通透透的,没有一点黑坏的地方。这么说来,自己不是个黑心肠的人?那么,自己的定盘子又坏不坏? 此时狗哥已是神游太虚,恍恍惚惚了。他朦朦胧胧看到自己的肠子越流越多——起先是被拉的,现在它们是靠着惯性滑溜下来。 狗哥这才知道,自己输得一塌糊涂。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他抬起头,努力想把卡在红发鬼手中的刀拔下来。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他感到手冷得厉害,甚至开始隐隐发起颤。 前方越来越迷糊,眼前似乎不再是红发鬼的脸,而是几只怪物。它们从他嘴里钻出,尖声嘶叫,露出了脑袋上尖尖的犄角。 于杰抬起手,用尽力气将军刀横插进了狗哥的脖子。 狗哥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在自己堆积盘绕的肠子上,将它们碾压得粉碎。 于杰费力地扶着冰柜坐在了地上。他看了看仍卡在臂内软骨间的刀子,突然想伸手将它拔去。 他知道,自己这条手臂多半是废了。 要是还有一颗子弹,要是能朝他心窝里赏一颗子弹,那就不用那么费劲了。 于杰像只滑溜溜的鼻涕虫般依附着墙壁,挣扎而起。他颤巍巍地踏出了第一步,想要去找一把还能用的枪。 他低垂脑袋,走着走着,忽地发现地上出现了两双鞋子。 于杰喉咙猛得收紧。他小心地抬起头,又重新放松下来。 是那个傻子。咦?后头还有个漂亮的大姑娘。 “你……” “砰!” 于杰瞳孔猛得收缩,感到胸前一阵绞痛。他嘴巴还是保持着张开的样子,只不过此时是想合都合不拢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开枪? 他想问个明白,可却是没有力气再开口了。 于杰身子慢慢转冷。弥留之际,他也体会到了那种玄妙的感觉——生机在慢慢流失。 第五十九章 腹背受敌 张沫白看着地上那至死都一脸惊讶的红发大汉,平复了一下急喘的呼吸。他刚看到红发男,就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开玩笑,自己可是见过他那恐怖身手的,想弄死自己,还不是像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他死了吗?”梁雪仪从背后探出了脑袋。 “都这样了,应该是死了吧……”张沫白苦笑一声。他这才看清,红发男子身上伤痕累累,手臂上还嵌着把锋利的刀,整个人就像是个血人。即便自己不出手,怕是也蹦哒不了多久了。 “小骗子,你说,你为什么要骗人?”梁雪仪突然拧着他的腰,怒气冲冲地质问。 “啪!” 离张沫白和梁雪仪不到一米处的冰柜玻璃忽然哗啦一下被击碎,两人一个激灵,齐齐蹲下了身子。激烈的枪战还在继续,飞速的流弹四处穿梭,就像高速做着无规则运动的电子。 “怎么办?怎么办啊接下去!” “你问我?”张沫白抱着头气急败坏:“我十分钟前他妈的还是个智障啊!” 两人还想再争吵,突然听到了一连串的嘶吼。 那绝不是人的声音! 张沫白和梁雪仪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那些怪物,不知为何,竟然进超市了! ********* “丫头,小心!” 沈老伯一斧头挥出,将前方的男性丧尸脑袋削去一半。 这是把消防尖斧,是沈老伯在逃命过程中捡到的。斧头的原主人早已歪歪斜斜地摔在货篮里,正面马蜂窝似的一排弹洞。 翠翠躲过左侧丧尸挥来的利爪,低斥一声,上前用刀子在它脑中央开了个洞。 父女俩退回原地,气喘吁吁,不由自主地又朝后退了一步。前方,越来越多的丧尸走近,嘶叫低吼着,隐隐围拢成个包围圈。 “怎么办?” 身后,大老板甘旭手里攥着把军刀,锃亮的脑门上全是汗。 二十分钟前。 甘旭和众人一样,在黑暗中拼命逃窜。他运气较好,一路上没有碰见金洲和杨承手下的人,还捡到了把还算锋利的军刀。眼看着就要到大门口,那扇安静的铁门竟突然被撞击地急剧摇晃颤动。 还没反应过来,斜上方的玻璃窗哗啦一下被打破,从外面飞进来一只巨大的长翼怪物。 它愤怒地嘶声咆哮,一对肉翼极速扇动挥舞。 腥臭味扑面而来,甘旭吓呆了,两条腿不听使唤地僵在原地。 随着几声巨响,铁门也终于被打破。一只只灰黑色的手打穿铁门,胡乱伸抓,将那缺口越拉越大。 十余只丧尸是第一批,它们挤了进来,有些摔倒在地,被后来者踩踏,甚至被踩断了手臂,肋骨。可它们又站了起来,一步一晃地朝前走着。 许多人比甘旭更快,已奔至门口。前一秒他们还觉得自己很幸运,下一秒就被涌进来的丧尸大军淹没,没有人逃出。 附近,杨承和金洲手下的人也看见了这一幕。 “操!怎么进来了!” 凶猛的子弹喷泻而出,不少丧尸摔倒在地,可不管打掉多少,似乎总有更多的从门口进来。外面……到底有多少?十只?五十只? 破窗而入的长翼怪物抓娃娃般扯过最近一人,双爪胡乱撕扯,将那人抓得血肉模糊,连惨叫都来不及便毙命了。 “你丫的!” 附近交火的双方短暂停止。 勇哥还活着!只见他喝骂着走上前,提起冲锋枪就朝那长翼怪物开火。 怪物嘶嚎哀鸣,浮肿的身躯被打得千疮百孔,本就丑陋的脸更狰狞了。 “来咬我啊!来啊!” 他愤怒地嘶吼,将刚刚的厮杀全都抛之于脑后。什么窝里斗抢资源,通通去他的!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要打死这只怪物! 这种该死的怪物!害得他无家可归的怪物!杀了他兄弟的怪物! 可有人明显不这么想。疯狂开火的枪口突然停止,勇哥晃了晃,栽进了自己的血泊中。 长翼怪物嘶哑着吼了几声,终于也扑倒在地。 “妈的!他们放黑枪!” “他妈的,干!” 交火又一次开始,附近的商场区域再次成为战场。不少人子弹已经用完,便掏出刀子开始肉搏。 鲜血越来越多,飞得到处都是,盘在地上凝住了。那些丧尸兴奋地嘶声吼叫,黑漆漆的手指(如果还有样子的话)癫狂地上下勾划,想捕捉空气中若隐若现的美丽血腥味。 听到继续着的枪响,甘旭受惊似的弹跳,四处胡乱张望着,不知该如何是好。前面是络绎不绝的丧尸,后方则是四处飞射的子弹,无论去哪儿,似乎都是个“死”字。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脚步声,甘旭亮闪闪的脑门极速向后转去,头皮上粘连着的一小块油发如暗器般甩出。 他松了口气。 身后,走来了一个手持斧子的老头和一个小姑娘。啊,甘旭记起来了——那老头还有一个智障儿子。可他人在哪?啊,是了,这种世道,连正常人都活不下来,一个智障又哪有本事能逃过。 甘旭后撤了两步,隐隐缩在了沈老伯和翠翠后面。他不会出声提醒,也不会和他们并肩作战。百余次的商海打拼让他知道,有时,袖手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老伯高高举起了消防斧,下巴上的银灰色胡子一跳一跳的。 甘旭觉得他的手关节会因为挥舞的力量而脱臼。可即便这样他也不会出手帮忙——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必白费心思考虑别人。 “喝!”沈老伯双脚站牢,一斧子狠狠劈出,将前面丧尸的头颅从顶上直劈开到鼻子处。 甘旭惊呆了。 第六十章 妖异花瓣 说来也奇怪,转变为丧尸后,它们身体的强度性似乎已大不如前。最脆的脑袋,甚至连西瓜的坚硬程度都不如。可就是这些肌肉纤维似已无用的脆弱躯壳,竟能打穿铁板,不时爆发出骇人力量。 沈老伯拔出消防尖斧,红白色的浓汁脑浆浮游般飘在半空。还未落地,沈老伯已将尖角一端狠狠戳进了另一怪物的眼窝中,将它推顶到了后面的墙上。 甘旭惊地说不出话,喉咙如被柴火烘熏般,堵得难受。 “爸,小心!” 翠翠拉来旁边的购物推车,一把撞开了从旁扑来的怪物。 可丧尸实在太多,一个一个杀光肯定不现实。父女俩也已有些乏累了,便轻挥着酸胀的手臂,又退回了原地。 “爸,你说沫白哥在哪?还有,仪姐姐呢?” “我们先出去……”沈老伯看了看四周越来越多的丧尸,拉着翠翠又退了一小步。“小张那么机灵,他……他肯定有办法逃出去……” 翠翠看了看沈老伯,欲言又止。 其实沈老伯何尝不知——超市内的凶险比起外头更甚十倍,前一段路他和翠翠由刘锦照应,走散后也因运气极好,才闯到了现在。就算张沫白从灾难中心一路杀来,经验颇为丰富,可他毕竟只是个高中生。 可沈老伯不能说。 他还有翠翠要照顾,他能拿自己的命去找张沫白,可他不能把翠翠的也搭上。 这世上,他就只剩下翠翠了。 他只能祈求,张沫白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靠这一路上来的不可思议,再次奇迹般的化险为夷。 沈老伯捏紧斧柄,朝四周围拢来的丧尸做了个前扑的动作,却发现它们毫无反应。沈老伯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些怪物,早就连人的本能都失去了。 “咕咕……嘶……撒啦……” 丧尸堆里,一只怪物忽地双肩耸起涌动。喉咙处,一道粗壮的圆柱体似在慢慢蠕动,将干瘪的皮肤撑得肿胀破碎,发出了怪异的声响。 “丫头,小心点!” 翠翠抓紧刀柄,视线牢牢锁定着那怪物。 “噶……噶啪……吼!” 那怪物猛得张大嘴,嘹亮地喊叫起来。它撑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嘴边的肌肉皮肤都开始裂开,整张嘴比原来整整扩大了近两倍。 一条红黑色的,似触手似舌头的东西慢慢伸出,有生命般的轻轻扭动弯曲。它不停地向沈老伯翠翠那个方向探寻着,就像新生儿找寻着妈妈的含乳的源头。 后面的甘旭吓得面无人色。他从未见过如此恶心的东西,滑溜溜湿漉漉的,像是放大了好几倍的蚯蚓。 那已长约快一米的东西仍在慢慢扭动伸长着,不时滴下黄白色的液体。 突然,那东西像是已到极限般卡停住了。顶头,不起眼的黑色肉瘤像被唤醒一样,成花瓣状散开,分成了四瓣,粉嫩粉嫩的,上面还有白色齿状般的凸起。 沈老伯将斧子举到身侧,眯起了眼睛。 “唰!” 蠕动着的柱状物忽地飞弹伸长,如一道迅雷,直逼沈老伯!顶头的“花瓣”也已完全张开,露出了中间黑漆漆的空洞。 沈老伯早就防范着,哪能让它如意,一闪,那柱状物扑了个空,擦着沈老伯头皮向后飞去。 “呃……呃啊……” 背后传来痛苦嘶哼,沈老伯和翠翠赶忙扭过头。只见甘旭的脖子已被那怪物咬住,他死命攥紧那根粗滑湿漉的柱状物,脸已胀成了猪肝色。 甘旭从没想到死亡会这样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用尽全力拽着那根物体,可头上的四朵“花瓣”就像吸盘一样,牢牢附住了他脖子,牙齿般的凸起已经深深扎进勾牢了。 “救……救我……我……” 一根如圆珠笔粗细的针状物从洞口中伸出,刺进了甘旭的脖子。血液大股大股地被输送,就像抽水泵般有效率。 越来越多的知觉被剥夺。甘旭如坠冰窟,最后只能感受到柱状物黑色软皮下血管的跳动。 扑通!扑通! 他眼中的几小时,甚至几天,其实仅仅只有几秒钟。沈老伯反应过来,抡起斧子,重重劈砍在了陶醉饮血的柱状物上。 劈砍处应声断裂,大量白色浓汁喷溅而出,流了一地。 顶头的“花瓣”切断生机般松开,掉在地上痉挛似的抽搐了下,终于不动了。 然而还是太晚。 甘旭脸色惨白,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整个人几乎形同干尸。他倒在地上,身体僵硬,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怪物扑上前,甩动着剩余的半截柱状物,凄厉哑吼。 沈老伯刚想挥动手上的斧子,忽听见后面一声巨响。 “轰!” 一道火流从他身边飞过,正巧砸上了那怪物。 那怪物惨嚎着倒退,扑倒了更多的同类,将火也引向了他们。 沈老伯讶异扭头——身后,一个头发乱蓬蓬的青年一手拿着根燃火的粗木棒,另一手拿着个酒瓶,突然打了个嗝。 “沫白……哥?”翠翠试探着叫了声。 门口的怪物行动迟缓笨拙,烈火尽情地吞噬着他们,不一会儿便有五六只丧尸惨嚎着倒下了。可他们数量实在太多,火势又终归太小,并没有出现燃成一团的景象。 其余丧尸有理智般绕过了前方的火尸,“嘎嘎”嘶叫着朝沈老伯和翠翠走去。 “沫白哥?!太好了!”翠翠竟似浑然忘记了眼前的危险,欢呼一声跑到了张沫白身旁。 “好啊,翠翠,你竟然跟他一起骗我!”梁雪仪不知何时从张沫白身后走出,手上还提着四瓶酒。在她身后,孕妇杨丽慧努力缩成一团,脸上满是痛苦。 她也还幸运地活着,飞驰的子弹奇迹般绕开了她。在酒柜处,她碰到了张沫白二人,立马被梁雪仪护在了身后。 “仪姐?太好了,你也在!”翠翠抱住梁雪仪,将头埋进了她快要裸露的胸脯。 看着大敌当前还在叽叽喳喳的两个女孩,张沫白无奈轻叹。可叹息声一出口,又变成了一下酒嗝。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剩一半的白酒,喉头那股火烧火燎的熏辣再次涌上。 “小张,你没事吧?”沈老伯提着斧头走到他身边。 “嗯,沈伯伯,刘锦呢?” “刚刚还在咧,后来走岔了。” 张沫白眯了眯眼睛。 这人,果然还是靠不住吗…… “小张,你说现在咋办撒?” 张沫白举起燃着的木棒,一口白酒鼓入腮中,再次喷了出去。木棒处宛如生成了条火龙,呼啸着前冲,撞在了最近的一只丧尸身上。 “不行,它们实在太多了,估计眼前这些还没烧完,我就已经被熏醉了。” 沈老伯直勾勾地盯着张沫白手中的白酒瓶,忽道:“要不,换……换我来?” 张沫白瞥了瞥他,忽地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在乡下他也会藏酒喝,每次打开酒盖时都是这副表情。老酒鬼!十足的老酒鬼! 张沫白估计这瓶白酒一半会被沈老伯吞入腹中,到时候自己和翠翠就要架着他走了。 “哒哒哒哒!”身旁突然发出了子弹破空声,张沫白讶异扭头,只见四五人端起冲锋枪,拼尽全力地扫射着尸群。 终于,杨承和金洲手下的人认清了形势,开始共同对付更强大可怕的敌人。 然而这扫射效率却是低微。先不说许多子弹只打进了丧尸体内,根本没进入头部造成致命伤。更多的子弹已是打到了天花板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弹洞。 原来扫射的精确度毕竟低下,强大的后坐力让这些人根本压不住枪口。他们从来没有碰过冲锋枪,只懂得全力扣下扳机打光所有子弹,哪懂“点射”和“扫射”的区别,更别说灵活使用这把枪了。 火力压制仅仅持续了半分钟,这些全自动枪完成了它们的使命,体内已是空如崭新。 “操他丫的!”几人愤怒大叫,扔掉手中的枪,掏出了刀子。 几声闷震突然传来,张沫白抬头,发现顶上的天花板一颤一颤的,摇摇欲坠。他本能感到不好,大叫一声:“往后退!” 话音未落,只听见“哐啷”一下巨响,顶头的天花板碎裂成好几大块,将地上十余只丧尸砸得脑浆崩裂,血肉齐飞。 整个门头柱石似乎全被破坏,轰然碎裂。铁门玻璃碎成一块一块,整个门口已经大开。张沫白抬起头,心里大震——外面,乌乌攘攘一片丧尸,纷纷朝这里涌来。 正面突破,已是绝对没希望了! 第六十一章 颤抖的枪 张沫白侧头问:“梁雪仪,你知道这超市还有别的出口么?” “我……我不知道啊……” 身后,一直沉默的杨丽慧突然出声了:“我……我知道……我……我是这里的员工……”她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明显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刚说完,她就惊呼出声,抽空力气般朝下坐去。张沫白一个箭步上前,环腰扶住,急道:“在哪?” 杨丽慧深吸两口气,伸出手指,遥遥指向另一端。“那里,有……有个员工通道……” “好,我们去那里!翠翠,梁雪仪,你们两个扶住她。沈伯伯,你前面开路,我断后,都小心一点。” 四人围着杨丽慧形成个小包围圈,不快但谨慎地朝那员工通道走去。 “哼……哼……”杨丽慧满头是汗,两只脚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端,身体完全是靠翠翠和梁雪仪二人架起。 金洲和杨承的手下也不再为难他们,大部分人都自顾自去逃命了。事情发展成这样,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张沫白走了几步后扭头,眯眼瞄准,扣动了扳机。可子弹仍是擦着最近的那只丧尸头部飞过,击在后面丧尸的腮帮上。 张沫白暗骂一声,收枪回裤,拔出军刀走上前,扎进了那最近丧尸的脑中。没有经过训练,他发现根本就瞄不准,只是浪费子弹。 “吼!吼!”三四只肉翼怪物张开翅膀,嘶叫着飞跃过缺口,悬落在超市门口的柜台。不少爬跳怪物不知从哪里出现,已经攀附至墙,靠着吸盘一样的东西倒挂在天花板上。 张沫白见了,回头大叫:“加快速度!来不及了!” 梁雪仪和翠翠满脸汗水,几乎是拖着杨丽慧在走。 爬跳怪物身型颇小,却极是灵活矫健,在天花板上快速攀爬,不一会儿便接近了张沫白几人。 张沫白连慢悠悠的普通丧尸都不敢保证能打中,更不用说爬跳怪物了。 “啊!啊!”惨叫声接连响起,不少弹跳怪物从天花板上跃下,扑倒了其他人,撕扯啃咬着。 张沫白眼珠快速转动,头顶似乎到处都是爬跳怪物。他感觉自己快被绕晕了。 “小骗子,小心啊!”梁雪仪惊呼出声,推开了张沫白。下一秒,一只弹跳怪物就掉落在了张沫白原来站着的地方。 张沫白飞身扑出,挥刀剁下,那怪物刚张开嘴,就被刀子扎得封住了。 可这样一来,杨丽慧便有半个身子委顿在地。翠翠扶持不住,也跟着倒了下来。 “哦……我……我……”杨丽慧脸色煞白,紧紧捂着肚子,一大片殷红从下身沁出。淡淡的血腥味瞬间被放大无数倍,三四只爬跳怪物兴奋不已,尖叫着朝这边赶来。 “妈的!”张沫白大骂。 “我……我痛得不行了。他……他在蹬我,他……他要出来了……啊!啊!”杨丽慧哑声叫着,却怎么都没有力气再站起行动了。 一只弹跳怪物当头落下,张沫白拉起旁边的牛奶箱子,像挥棒球一样将它打到了一旁的货架上。 “啊!”杨丽慧突然恢复气力般惨叫。张沫白扭过头,只见不知何时又有一只弹跳怪物落在地上,正啃咬着她惨白着的大腿,双手贪婪抚摸着上面的血迹。 “操!”张沫白大吼,用刀钉住怪物的背,将它朝后拖出。前方的沈老伯一斧子劈下,那怪物脑袋身体直接分了家。 怪物丑陋扭曲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向一侧,牙齿处还残留着血迹,机械地轻微咬合着。 梁雪仪像是被吓傻了,愣在原地,呆呆看着抱腿痛呼的杨丽慧。 闻着更浓烈的血腥味,丧尸群嘶嚎着涌来,长翼怪物挥舞起肉翼,带着一片腥风,飞向张沫白一行人。 “我们……我们快走吧……”张沫白咬紧牙齿,硬着头皮将这句话挤出。 “可是,可是慧姐她……” “她没救了!”张沫白盯着梁雪仪慌乱的眼睛,也不知到底是想让谁镇定。“被那些怪物咬一口,就没救了!” 梁雪仪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杨丽慧,心头一片茫然。 自己……自己要放弃她,然后一个人去逃命?这样不对。这样不对。可是梁雪仪啊,除此之外,你能想到什么别的办法吗? 她忽然觉得杨丽慧大着的肚子里装的是个炸弹,一不小心就会把所有人都炸个稀巴烂。 “嘶……嘶……救救……我孩子……”杨丽慧伸出惨白的手,紧紧攥住了张沫白的裤脚。她眼中似有什么魔力,张沫白想回避,却移不开目光。 张沫白哑着嗓子道:“沈伯伯,你带她们先走,我马上赶过来。” 沈老伯看了看杨丽慧,嘴唇动弹了下,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扯起翠翠和梁雪仪便朝前赶去。 梁雪仪像失了灵魂般任他拉着,亦步亦趋地跟着沈老伯。 张沫白看着越走越远的三人,又回头望了望越来越近的丧尸群,蹲下身子,低头轻声道:“对不起,我救不了你……对不起……” 杨丽慧眼中射出最后的精光,嘶声道:“别救我……救……救我孩子……”她五指紧紧抠紧张沫白的裤脚,突然爆发出股大力,几乎要将它扯烂。 “答应我……救我孩子……剖……剖开我肚子……”她已经开始说不清话,嘴里呜呜涌出泡沫。 “我……我答应你。” 紧抓的手忽地松开了。 张沫白掏出手枪,对准了杨丽慧的额头。 他的手在颤抖,即便这么近的距离,他还是觉得瞄不准。 浑身乏力。浑身恶心。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开枪后那不断喷出的血腥味。 来不及了。他对自己说。来不及了,快开枪吧张沫白。 “呜……啊!”张沫白咬紧牙,抬起了脑袋。 一片惨淡的白光,冷得人晃悠悠的。 快开枪!快开枪张沫白! “对不起!” 泪水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砰!” 前方的梁雪仪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被一起击碎了。 第六十二章 螳螂 张沫白几乎没什么感觉。他只觉得耳边一片虚幻,模模糊糊的,很不真实。枪声使他一瞬间出现了耳鸣。他明明感觉不是很响——声音很大,但却是另一种大——就像是离了你十余米的距离。 杨丽慧额头出现了个血洞,里面,紫红的血液莫名其妙结了块,流都流不出,好像早已冷却。黑黑的洞口仿佛是无底的,隐藏了所有气味。 张沫白用军刀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比划了下,平滑的触感让他狠狠打了个哆嗦。他将刀压紧,肌肤瞬间被切开,血“跐溜”一声,快速涌出。 他颤抖着手,太阳穴上满是汗水。 没有婴儿的啼哭,没有丝毫的动弹。 是早已经死了吗?还是我……还是我失手…… 他将手伸入杨丽慧的腹内,却始终没有摸到一丝轻微的震弹。 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张沫白呆呆站起,丢了魂般朝沈老伯一行人追去。 身后,怪物嘶吼啃咬声疯狂涌入他的耳朵,世界在一刹那恢复了原样。 他让自己不要扭头看,可脑中却已经补出了相应的场景。 那些怪物啃咬着杨丽慧的身体,贪婪抢夺着腹中的胎儿,将已成型的他撕成碎片,分而食之。脐带被拉了老长老长,和肠子绞在了一块儿。 它们本就没什么区别,反正最后都会进入那些怪物的嘴中。 张沫白忽然觉得呼吸开始困难。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把她的肚子再剖大一些?那个孩子,或许没有死,或许…… *********** 沈老伯,翠翠,梁雪仪三人逃到了员工通道门口。底下黑漆漆的,应急灯一闪一闪,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熄灭。下面,就是唯一的出路,地下停车场。 沈老伯一扭头,却还是没见到张沫白,急道:“这娃娃,咋还没来呢!” 翠翠拉着失魂落魄的梁雪仪,道:“爸,你别急……诶!那不就是沫白哥吗!” 只见二三十米远处,张沫白正拿着把刀子,大步朝他们赶来。 “小张,快点!”沈老伯伸长了脖子,大声喊叫,却冷不丁感到背后一凉,连忙将斧头反手挥出。 可斧头挥了个空,“当”地一声砸上墙壁。紧接着,沈老伯只觉脚上被一股大力拉扯,身体不由自主地仰天倒下。 斧头“当啷”掉落在地,沈老伯护住头部,滚筒般摔下楼梯。他闷哼一声,全身痛得如同散架。 “年纪果然大了,年轻时在土坡上一路滚下去都没事。”他暗想。 “爸!”翠翠惊呼着追了下去。梁雪仪像是终于清醒,拿起地上的斧头,连忙紧跟。 沈老伯低声呻吟着,迷迷糊糊中只觉手压着什么东西,似乎还在动弹。 他立马清醒,撑起身子靠到了墙边。 “嗷……嘶……咯咯咯……”身旁的丧尸慢悠悠坐起。丑恶的脸被一闪一闪的应急灯照得更加惨白,沈老伯甚至能看到上面不断蠕动的黑红血管。 那丧尸好像刚啃咬过人,牙齿上还挂着鲜红的肉沫,被映得亮晶晶的。 沈老伯四处摸索,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坏了!消防斧还落在上面! 那丧尸快速朝他爬来,张开了臭气熏天的嘴。沈老伯伸出腿,拼命抵住他的胸膛。可那怪物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沈老伯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腿不受控制地朝里被压拢。 “爸!”翠翠看到这一幕,慌忙去掏兜中的刀子,可关心则乱,刀竟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楼道中一片黑暗,故障的应急灯哪能提供什么光源,翠翠手忙脚乱地摸索,却怎么都摸不到。 翠翠急得快要哭出来,也管不了那么多,三两下爬到沈老伯身边,伸出手一起推着那越来越靠近的丧尸。 沈老伯大急,想要出声斥责,可一股气牢牢摒在体内,如若一说话他就会全身松懈。 那丧尸力气实在太大,两个人的力量竟然也抵它不住。丑陋的头颅越伸越近,黑长的舌头已经伸出。沈老伯和翠翠将头用力向后拧着,想尽全力延缓那一刻的到来。 “啪!” 前压的力量忽然一轻,翠翠睁开眼,只见那怪物鼻子以上的半个脑袋已然消失,只留下脑浆血汁哗啦啦流出,像是没有了动力的喷泉。 一旁,梁雪仪拿着个斧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突然大叫一声,将手里的斧子再次挥出。斧头带着残余的躯体撞在墙上,惨白色的墙壁被泼上了墨红。 梁雪仪像疯了一样,拔出斧头,用另一尖端一下又一下戳着怪物剩下的半颗脑袋,将它捅成了个烂西瓜。 “仪姐……”翠翠呆了。 灯光闪烁间,照亮了梁雪仪满是泪痕的双眼。 她头发散乱,嘴里还念骂着什么。梁雪仪再一次抬起手臂,这次,却被人拉住了。她扭头一看,只见张沫白抓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手里的斧子拿了过来。 像是找到泄洪口,梁雪仪眼泪一下子涌出。她靠在张沫白肩上,低低呜咽着,张沫白只觉整个后背慢慢被打湿。 他讶异于女人的眼泪为何会有那么多,却不知道自己也已经红了眼眶。 “沈伯伯,翠翠,你们没事吧。”张沫白一手扶住梁雪仪,一手分别拉起翠翠和沈老伯。他拍了拍梁雪仪的背,那抽动的肩膀才开始慢慢平复。 过了会儿,梁雪仪红着鼻子抬起了头,看了看其余三人,默默走到了一旁。 张沫白低头看了看那似乎是半个脑袋的肉体,伸出脚将它踢了下去。半个脑袋一路滚落,将浓烈的血腥味带到了最底层。 没有爬动,没有嘶叫。看来黑漆漆的楼梯内已经没有怪物了。 张沫白将斧头递还给沈老伯,朝三人吩咐了几句,举起军刀护住门面,慢慢走下去。 张沫白打头,梁雪仪和翠翠在中间,沈老伯断后。漆黑中一片安静,只有四人彼此的呼吸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出现了光亮。张沫白如释重负,小跑向那门口。 异变陡生!余光瞥见门边似乎有个黑影,张沫白想要扭身却已经来不及。 “砰!” 张沫白痛苦嘶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感觉左臂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可立马又被钻心的疼痛替代。那股酸胀难忍的感觉,仿佛整块组织都已经坏死。 我,中弹了? 第六十三章 黄雀 身后三人齐声惊呼,却都不敢再动。他们被一个黑漆漆的枪口指住了。 “小妹妹,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金洲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翠翠眨了眨眼睛。 他更早到达地下停车场,听到脚步声后便一直躲在门边,等待时机,借机突然发难,果然制住了张沫白一行人。 三人朝金洲怒目而视,却都是不敢轻举妄动。无论他开枪打中了哪一个,后果都是不能承受的。 最初的剧痛感慢慢消逝,张沫白眼前渐渐恢复清明。 他张了张嘴,却听到了旁边的呻吟。一扭头,只见杨承躺倒在地,捂着流血的胸口,面若白纸,喘息声一下比一下轻。 张沫白一看便知,他心脏附近受损,即便不立即毙命,也是活不长久了。 “你走你的路,我们不会碍着你!”沈老伯沉声道。 “那可不行……” 沈老伯愤怒喝问:“你想怎样?!” 金洲指了指身后的杨承,道:“虽然某种意义上我赢了,但结果呢?我手下不知还有多少有命……不过反正,我也不想带了。背叛这种东西,来得比风还快。现在我无权无势,谁会再听我……不过我不甘心啊,闹了这么大一场,到头来人财两空,我不甘心啊……” 他突然回头,又给了杨承一枪。 杨承痛叫出声,大腿上慢慢渗出血来。他蜷缩在地上,本就矮小的身子看起来更小了。 沈老伯扬了扬手中的斧子,道:“你想怎样?” “把你女儿给我。” “放屁!”梁雪仪抢在沈老伯前面,怒骂道。 金洲瞧了瞧她,又道:“我改主意了,你我也要。” 他扬扬枪,将愤怒的沈老伯和梁雪仪逼退了回去。“没有手下,起码要换回女人。我从不做亏本买卖,现在也是一样。” 沈老伯冷笑:“我们三人拧死过来,也不见得怕了你这龟孙!” 金洲耸了耸肩,道:“你不怕的话大可试一试。我本来就是个赌徒,相信要么大赢,要么赔光。” 沈老伯三人和金洲互相对峙,谁都不敢先动。 张沫白心头大急,却不敢动弹。他知道,金洲不但不是个无武力无大脑的二世祖,反而心思缜密,下手狠辣。恐怕枪法也不赖——看刚刚他回头对杨承打的那一枪就知道。 要是随便乱动,不但会打破僵局,估计自己小命也要不保。 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 汗从他脑门冒出,可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 他忽地斜眼瞥见了杨承头边的枪。还有子弹吗?距离大概五六米远,自己突然扑去……来得及吗? 空气仿佛凝固。燥热的地下停车场飘着若有若无的腥气,也不知是金属味还是血味。 一片寂静中,张沫白突然听到了子弹出膛的声音。 他的喉头一下子被吊起。 “砰!” 张沫白感到脸上,手上,瞬间出了层汗。 是谁?谁倒下了? 他着急地循声望去——翠翠,沈老伯,梁雪仪三人脸色苍白,显然都是被吓坏了。可却没有一人朝后倒下。 张沫白转过视线,发现金洲眉心中突然多了个血洞。他错愕地半张开嘴,随即仰天倒下,表情永远定格住了。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张沫白努力睁大眼睛。透过层层有如实质般的臭气,他看清了——是刘锦!他平举着把手枪,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淡淡的烟似乎从黑暗中飘了出来。 “刘……刘锦……”张沫白挣扎着想站起,却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又缩回原地。 刘锦小跑着过来,半蹲在张沫白身侧,扯下他左边破烂不堪的袖子,露出了里头血迹斑斑的大臂。 “还好是小口径手枪,打出来的子弹并没有什么威力,子弹到三角肌中束处就停止了。你运气不错,子弹都没有散开来。”刘锦轻轻翻看了下。 这还只是小威力手枪?张沫白突然对枪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刘锦细细查看,那臂膀被撕裂了一小块,血肉外翻,露出一个小洞,还能隐隐看见最深处泛着光泽的子弹。 “我要把它取出来,要不然留在里面组织会坏死……” 张沫白早已痛得麻木,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刘锦蹙着眉头道:“可这里没有镊子……”他抬头又看了看梁雪仪和翠翠,却失望地发现她们披头散发,根本没什么簪子之类的物品。 “你……你用手把它抠出来吧……” 刘锦板起脸,道:“你看不到自己的伤口,根本不知道有多小……我手脏得很,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沈老伯刚想说自己包里有消毒药水和针线等东西,却忽地想起背包早已被杨承手下拿走,于是又闭上了嘴。 他想了想,跑到杨承身边,瞪着眼睛喝道:“我问你,你把我们的东西都搁到了哪里撒?” 杨承疼得直哆嗦,但还是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努力看清了面前的人。“你……你是说那些包?哈……咳咳……还在楼上呢……” 沈老伯提起斧头转过身,翠翠在一旁见了,忙道:“爸,我也去。” 张沫白强撑起身子,靠到了离自己最近的一辆车上。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沉下声音:“不要去,楼上现在估计已经被那些怪物占领了,过去……过去就是送死。” “可是……” “等等!”一旁的梁雪仪突然出声了:“胡先生,你说……你说子弹能不能被吸出来?” 第六十四章 舌尖上的子弹 刘锦怪异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我……我也觉得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可是……可是……只有舌头不用消毒,而且唾液……也有一定的杀菌作用啊。” “用嘴吸子弹,我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幸好这手枪威力不大,子弹应该打得不深……不过,子弹还没出来,手臂上的血就可能已经被吸干了,这子弹附近正好有旋肱动脉,一个不小心造成大出血就麻烦了。” “你是医生?”张沫白插嘴。 刘锦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不是,只不过跟个人经历有关,稍微懂点这个方面的知识。”他顿了顿,低声嘀咕:“我倒有一种药剂,止血和麻醉效果非常好,还能防感染,不过已经弄丢了……” 刘锦摆了摆手,抬起头,又道:“即便不考虑这种种,子弹可能已经卡在了肌肉里,很难松动,即便它卡得不牢,也需要很大的吸力才能将它吸出来……” 梁雪仪上前,兴奋地说:“可以的,我可以的!别看我这样,我的肺活量一直是最好的,直逼六千,大部分男生都比不过我!” 刘锦想了想,侧身给梁雪仪让出了条路。梁雪仪飞快扑到张沫白身边,微微张开了嘴。 近距离一观察,梁雪仪只觉这伤口实在是说不出的可怕。血液沿着各个方向流出,已经半凝固住,就像是错综复杂的蜘蛛网。 腥味从黑黑的小洞底喷出,梁雪仪突然感到有些反胃。她已经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此时,她却奇怪地感到胃里有好多东西在翻涌。 她颤巍巍地张开口,却发现自己似乎亲不下去。 刘锦在一旁道:“行吗?要不还是我来?” “啊别!”张沫白抢着出声:“让她来。” 刘锦气乐了,索性一句话都不说。 梁雪仪根本没听到刘锦的话,她眼里只有那血淋淋,黑漆漆的伤口。她似乎已经品尝到了那浓稠的鲜血,它们会控制不住地朝喉头涌去,气势汹汹的,就像浪潮一般。 快啊,梁雪仪!快做些什么啊! 她不停地催促着自己。 你救不了杨丽慧,现在救人的机会就在面前,你难道又要放弃吗! 梁雪仪突然低声道:“小骗子,你忍着点……”说完,她将干涩的嘴唇柔柔印在了那伤口上,慢慢吮吸起来。 张沫白只觉寒冷中有一股热量冲击,又好似骄阳下有一根棒冰塞入嘴中,酥酥麻麻,痛痛痒痒的,一下子适应不过来,闭上眼睛,哼出了声。 “沫白哥,你没事吧……”张沫白睁开眼,只见翠翠和沈老伯站在身旁,一脸忧虑地望着他。 “嗯。”张沫白轻轻应了声。身侧,梁雪仪好像已经适应,开始慢慢加大吸的力度。张沫白只觉什么东西在飞速脱离身体,飘啊飘啊不知到了何处。 梁雪仪停下动作,将大半口瘀血吐在了地上。 刘锦道:“小心些,别造成大出血。” 梁雪仪点了点头,将嘴唇又印了上去。她不敢再盲目地吸。她觉得尽头的子弹似乎牢牢守在原地,稳稳当当地与血肉结合在了一起。 必须要做些什么,她对自己说。 张沫白觉得那一丝清凉久久停在原处,动也不动,不禁有些疑惑地扭头。突然,一道湿润的柔软物体探进了伤口,像小蛇般灵巧地钻寻着。张沫白忍受不住,痛叫出声。 痛楚瞬间被放大了几十倍,就像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翻了个遍。 梁雪仪感受到了张沫白的颤抖,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尽自己最大速度舔松那颗子弹。 模模糊糊的,她感到自己舌尖触碰到了那硬硬的弹壳,于是努力地上下翻飞。那镇守一方的子弹似乎稍有松动,微微开始晃动。 梁雪仪心中一喜,舔得更欢了。 张沫白再也受不了。他起先还觉得痒痒痛痛的,竟有一丝奇异的舒服快感,到后来却变成了钻心的吊痛。 他恨不得把那块肉撕扯抓烂,然后再生吞到肚子里! 张沫白扭头看了看梁雪仪。她正半闭着眼睛,神情专注地吸舔着伤口。嘴边留下的鲜红,更平添了一股妖异妩媚。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巧能看到梁雪仪胸前的硕大物体。它们随着她的呼吸一摇一晃,叮当碰撞。 在这种剧痛下竟还有闲工夫用目光窃玉偷香,张沫白自己都佩服起自己来。 可莫名其妙的,那痛苦似乎真的减轻了不少。 梁雪仪又开始吮吸。她忽然全身颤了颤,嘴唇慢慢离开伤口,拖带出一条银丝。 她偏过头,吐出了个亮闪闪的小东西。它当啷地掉落在地,随即又弹跳起来,蹦跳着滚到了张沫白手边。 张沫白用还能动的右手夹起了那东西,仔细端详。 真小啊。可就是它,竟然让自己疼得死去活来。 刘锦拿出早已撕碎准备着的干净布条(当然是还算干净),扎紧了张沫白伤口上方的臂膀。 张沫白咬着牙扭头,却正好对上了边上杨承的目光。 “嘎嘎嘎……”他哑声惨笑,腹内像装了台漏风的手风琴。“你……你原来不是个傻子,我……我被你骗了……哈哈哈哈……咳咳咳……” 他笑得是如此用力,胸腔里挤压着的血沫不断喷出,渐渐将他的话语淹没。他挣扎着伸出两根手指,遥遥朝张沫白戳了戳,道:“有意思……后生可……” 还未说完,他头一歪,直接倒在地上不动了。 刘锦丝毫不关心一旁发生的事。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盯着张沫白,道:“接下来可能会有些痛,你要忍着……” 张沫白刚想问有多疼,忽地听到“啪嗒”一响。 “打火机?” 他想转过头,却忽地感到一阵刺骨般的钻心疼痛。比刚刚的更为剧烈,更难忍受!他听到了“滋滋”的声音,还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他看到面前的车子似乎被炙烤地扭曲起来,疯癫地跳着舞。 这是他在地下停车场看到的最后一幕。 张沫白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晕了过去。 第六十五章 桥 城市的夜景很美丽。 顶头一片星光,底下几乎没有亮光能与它相辉映。 她忽然感觉,这才是本来就该有的样子啊。从前夜晚闪烁的高楼大厦,霓虹充斥的万家勾栏,实在是俗气的很。 她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给吓坏了。 不,我还是要原来的样子,我还是要灯火通明的那个时候…… 她慢慢平静下来,低头看着底下向后退去的各式建筑。她能不时看到浓烟在楼道间飘起,缓缓上升,可就是到不了她身边。 毕竟,她已经在一千米左右的高空了。 她将目光转进机内,看了看驾驶座位上的身影。 那是个外国人,金发碧眼,人高马大,还能生硬地说出几句中文。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任他,可没有别的办法。 他的中文虽然说得不好,很多话都是半英半中,可自己还是听到了那句短语。 Survivors''places. 反正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她觉得跟着那外国人,兴许还能够活下来。 虽然自己都觉得很傻,可她一直牢牢记着那句话。 “你要活着,因为总有一天,我会和你再相见。” 这是她和那人的约定。 ************* 张沫白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回到了妈妈的子宫里,一摇一晃的,很是舒服。周围……很温暖,甚至很燥热。可他需要这份温度来抚慰他冰冷的身躯。 摇晃突然停下了,张沫白轻微呻吟了一声,悠悠转醒。 眼前模糊跳动着几个影子,仿佛在对他指指点点。那些影子上好似印着李林放,徐志迪,余晓露的脸,正奇怪地望着他。 不要,不要这样看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我…… 张沫白想伸出手去抓他们,却猛然扯到伤口,直接痛醒了。面前,梁雪仪和翠翠一左一右,低头着急地看着他。沈老伯坐在驾驶座位上,扭过头,一脸忧虑。 张沫白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湿透。 喉咙中仿佛鲠了块鱼刺,扎得难受。 “我……我怎么了?”他开口说话,却发现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 “沫白哥,你晕过去了,后来,你又发烧了……”翠翠拿手背贴了贴他的脸。 张沫白只觉有块凉玉敷在自己脸上,带来的丝丝凉意使他稍显振奋。他吃力地转动脖子,发现右大臂已由块白布包住,上面血迹已干,不再渗透出殷红鲜血。 “小骗子,别动,伤还没好呢……”梁雪仪有些着急。 张沫白看看四周,发现天还是半黑着。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露出了一小部分,不少楼房底层都镀上了层淡金色。 “我……我昏了多久?” “三个多小时了。” “刘锦呢?” 驾驶座上的沈老伯忽然开口了:“他说他还有事,已经走了。” 张沫白一听,不禁有些唏嘘。刘锦也算他半个救命恩人,没想到自己却连一声感谢都来不及说。估计今后,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吧。 他扭头看向窗外,发现似乎已处在武原市的边缘郊区。 “沈伯伯,为什么我们在郊区?” 车上三人表情瞬间变得古怪。沈老伯长吸口气,缓缓吐出:“小张啊,胡光先生走的时候,告诉了我们一个消息……我也不晓得能不能信,你……你来拿拿主意吧。” 张沫白一脸困惑。 “他说……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会有人来轰炸武原市了……” 四小时前。 “刘先生,小张他……他不要紧吧……” “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忍不了痛……”刘锦歪着嘴苦笑了下:“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消毒的东西,这是最彻底,最快速的方法了。伤口虽小,可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差,伤口可能会溃烂发炎,处理不好甚至整条手臂都会废掉。” 翠翠和梁雪仪扶起昏厥的张沫白,将他靠在了旁边车子的车门上。 “每天给他换两次布条。干净的医疗纱布当然是最好,没有也可以用身上不脏的衣服凑合下。” 翠翠低头看着张沫白右臂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心也不自觉疼痛起来。那伤口被火炙烤得已经结块,成灰黑色,还隐隐有股焦糊臭。周围的皮肤都呈不健康的烫红样子,摸上去软软的。 刘锦叹了口气,道:“留疤是肯定的了,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走到金洲的尸体边,开始摸起口袋。 “刘先生,你要去哪个地撒?要不,咱们一起走吧……” 刘锦从金洲口袋中搜刮出了串钥匙,手一扬,扔给了沈老伯。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这是……” “丰田兰德酷路泽,挺适合现在这种情况的。” “那你……” 刘锦又走到杨承身边,搜摸出一把钥匙,笑道:“这不是又有一辆了么……” 沈老伯低头看了看车钥匙,道:“刘先生,我老觉得你一个人不安全,人多了也好有个照应,你有啥子事情?要不咱们一起吧。” 刘锦按了下手中的汽车遥控钥匙,不远处,一辆车轻快地叫了声,前后闪光灯亮又熄灭。“这件事情是我的私事,你们不需要帮忙。而且,如果我是你,就没有闲工夫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啥……啥子意思?” 刘锦盯着沈老伯,等了好一会儿,只把他盯得浑身发毛,才忽道:“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武原市就要被封锁轰炸了。” 沈老伯三人大惊失色,梁雪仪“嗖”地一下站起,大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没法告诉你消息的来源,我只能告诉你们,这恐怕不是虚假消息。快逃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梁雪仪身子微微抖动:“是……是军方?他们要……要放弃我们?” “不是。”刘锦咂巴了下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在想着什么。“不是他们,是……是另外一些人……” “是谁?” 刘锦摇了摇头,道:“抱歉,我不能说。快走吧,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了。”说完,他点头示意了下沈老伯,朝杨承的的车走去。 沈老伯愣了愣,高喊:“刘先生,谢谢你!” 刘锦摆摆手,留下沈老伯三人惊疑地相互对望着。 ********** 张沫白大脑一片空白,在听完沈老伯的全部叙述后才稍稍恢复。 “小张,你说……他会不会骗我们哩?” 张沫白眼神失焦般地盯着前方,小声喃喃:“他没有理由骗我们……” “那……” 张沫白只觉再也说不出话,口干舌燥,满脸烫呼呼的。是啊,自己的爸妈呢?还要不要去找他们?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小声说道:不用去了,你心知肚明,房子里肯定一个人都没有。 可他总是想试一试。他想用自己这双眼睛看一看。万一呢?万一他们在里面呢? 他们可能会惊喜地看见自己,扑上来把自己抱住。嗯,妈妈可能还会抱着自己嚎啕大哭。他们会商量一个晚上,然后准备一些路上必备的东西,第二天就一起出城。 应该是这样。希望是这样。 张沫白抬起头,发现车内三人都盯着他。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他最后的答案。 “我们……我们冒不起这个险,我们……出城吧。”说完,张沫白突然剧烈地咳呛,他甚至感觉到喉头涌上了腥甜。 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无论是以何种形式。 沈老伯叹了口气,扭过身子,重新踩下油门。车子毫无阻碍地提速,行驶在笔直向前的孤道上。 这样,到底是好还是坏呢?希望中的失望,失望里的希望,不知哪一种才更为残忍。 车子飞速驶离武原市,张沫白感到离父母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他们,还在城里吗?会不会被困住了?那轰炸的时候,他们怎么办? 张沫白回答不出来。他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又似乎没有一个决定可以是正确的。 车内只有呼吸声,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打破平静。 旭日慢慢升起,照着张沫白一行人前行的路。此时已上跨海大桥,上边少有丧尸走着。他们低垂着头,听到动静才会恢复兴奋的样子。 桥上,巨大的钢筋悬索分隔开天空,绞得它支离破碎。桥边,是一望无际的海面,金色的波纹悠悠发着颤,也不知它是在向外走还是朝里流。 张沫白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目标。他问着自己,我要去哪儿?哪里才是终点?我是不是只是为了逃而逃? 没有答案。 就这样,车子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离开了武原市。 前方有一块标牌,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林安欢迎您。 一只长翼怪物深深陷在“您”字上,腐烂了大部分,只能模糊看清它的双翼。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张沫白望着那块牌子,眼神渐渐变得清明有力。 他知道,不管怎样,新的征途又开始了。 第六十六章 林安 车子驶入城市,沈老伯慢慢降低了速度。绿化树带逐渐变少,楼幢房屋则愈发高耸。 路边的丧尸越来越多,它们听到汽车的轰鸣声,便歪扭着脖子朝车子走来,却被远远甩在后头。 劲风压过,两边的行道树一阵乱摆。石楠和广玉兰的枝叶互相碰撞,两败俱伤,落了一地。铺地蜈蚣被砸中,花立马变粉红了。 林安是一座中大型城市,有较为悠久的历史文化底蕴。它不像一些“暴发户”城市那样处处高楼大厦,烟雾弥漫。它骄傲地坐立在这个地方,已经好久。古庙,园林,流水,分散在各处,提醒人们不要忘记优雅,从容。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如今,市政大楼、娱乐大厦降格为市井建筑,而餐馆、服装店则变得更为荒乱。大部分的建筑铁皮黏在墙边,褪去大半,几乎垂挂至地。 张沫白望向窗外,发现这儿并没有比武原好多少。 一样的尘土飞扬,屋房破败,有些屋子甚至着起了火,浓烟滚滚。不时有人从屋内走出,拿着燃烧瓶,兴奋地喊叫威胁。 看到张沫白一行人的车子,有些人会眯眼盯着,直到它消失;有些会嚷叫着追赶,扬起手中的燃烧瓶或石块朝车子掷去。 翠翠和梁雪仪显然有些害怕,她们听着石块撞击车子的声音,却无计可施。 张沫白握住她们的手,想让她们心安。 “别怕,一群小流氓而已。”他哼了声,嘴角微扬:“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家伙,死得最快。” 这一场灾难,似乎称了不少人心意。他们摇身一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主人。 在城市中穿行,张沫白四人不时能碰上其他车辆。可双方似乎也都忙于奔波逃命,打个照面后便心照不宣地朝不同方向驶离了。 梁雪仪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沈老伯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再次低垂着脑袋的张沫白,道:“申城。” “申城?为什么去那里……” “小梁啊,我和丫头、小张一起听到过一个电台播音,虽然里面全是杂音,但还是能分辨出点东西……” 梁雪仪眼睛渐渐亮起。“申城是避难所?” “不,”沈老伯尴尬地笑了笑:“这只是我们的猜想,那边也可能什么都……” “总好过像苍蝇一样无目标地乱飞乱撞。”张沫白突然开口。 梁雪仪咬着嘴唇,扭过脑袋,开始看窗外的景色。 要去申城,林安是最近的过渡城市。整座城市面积约有三千平方公里,横穿整座城市大概需要四个小时,这还是在毫无意外的状况下。 沈老伯突然低叹一声,将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爸,怎么了?” “我没怎么来过这里,根本就不认识路啊……” 张沫白撑起身子,问:“GPS导航系统还有用吗?” 翠翠爬到前面,按下了导航仪开关。画面陡然转亮,紧接着出现了熟悉的女声。 “路径导航开始,请按实际交通规则行驶。” 不知为何,张沫白竟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他忽然感觉生活中原来的一部分回来了,恍惚中又回到了以前和父母一同自驾出游的时候。 他想让这愁绪跑出脑袋,于是强扇自己一巴掌,却只换来了梁雪仪惊疑不定的目光。 翠翠将整个城市的地图放至最大,仔细查看起来。“爸,你会看导航仪吗?现在这条道一直笔直朝前,过两个红绿灯再右转……” “懂的懂的,先朝北,再朝西……咦?这地图咋自己动起来了?不对不对,那应该是先朝西,再朝……” “……爸,我给你指路吧……” 沈老伯点点头,拍档踩油门,丰田车嘶鸣一声重新上路,卷起了路边的灰尘。 张沫白看向窗外,发现这城市内似乎有不少暴徒。天才蒙蒙亮,便有几人开始打砸商店,放火抢夺。 近一个月,他们似已熟悉了城中的套路,遇见丧尸竟也不害怕,还有闲心逗弄它们。 这城中还有多少平民逗留?他们能不能抵挡住怪物的攻击?又能不能……挡住那些暴徒? 张沫白感到额头又开始发烫,喉咙口那根刺又开始若有若无地撩拨起他来。 “沈伯伯,翠翠,梁雪仪,你们小心一些,我……我先眯一会儿……”张沫白大病初醒,眼皮子实在昏沉沉的,也不客套,直接翻身靠着窗玻璃,想打个盹。 他感到鼻腔内呼出的气体足有五十多度,从车窗上反弹回,烘得他脸颊热熏熏的。 张沫白开始流汗。从腿上到腰窝,再到全身,源源不断。 朦胧中,一碗热气腾腾的棕黑色药汤端到了面前,甜丝丝,甘涩涩的。 还有一双手,拨开了袅腾飘上的细烟…… 车子忽然急急刹住。 “怎么了?”张沫白睁开眼睛。 “小张,你……你看……” 第六十七章 相同 透过挡风玻璃,张沫白看见了一辆破破烂烂的轿车。它正着急地哀鸣狂奔,径直朝自己这边驶来,相距已不足四百米。 后头,两辆大型越野车紧追不舍,一颠一簸,离得已是越来越近。 两辆越野车呈左右夹击之势靠拢,左边那辆抵住它后尾,右边那辆紧靠着它,猛得向左一撞。轿车瞬间失去控制,冲入了一侧的墙内。 顿时,硝烟弥漫。 轿车车头已经撞得粉碎,后轮被撬地悬离地面,还在慢悠悠转动着,散发出滚滚热气。 其中一辆越野车上——更准确说是吉普车——下来两人,一人带着顶鸭舌帽,中等身材,另一人满身剽肉,肥胖异常,走起来肉褶还一颤一颤的。 “小张,怎么办?”沈老伯扭过头。 张沫白知道,自己这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逃脱机会。对方一看就不是善类,现在贸贸然逃脱反而会吸引注意。“沈伯伯,你把车熄了吧。” 梁雪仪急道:“万一他们过来怎么办?” 张沫白沉默了会儿,涩声:“那只能……祈祷他们不过来了……” 车窗外,那肥胖男一口唾沫狠狠吐出,大叫:“他妈的,里面如果还没有女人,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鸭舌男轻笑:“种猪,那个小娃娃你已经玩腻了?”话说完,他攀上了那堆石砾,两手扯开了已经变形的车门。 “哈哈!你这头猪,运气还真不差!” “真的?”肥胖男两眼放光,捧着肚子跑上前,拨开了挡住的鸭舌男。 “啧啧,年纪有些大了……”肥胖男有些遗憾地轻声咕哝。他将手伸进车内,拉出了个男人,甩在地上,随后再次伸手进去,扯出个女人。 那男人满脸是血,分辨不出年纪,不过从他直逼头顶的发际线可以模糊判断。 “我们什么都没有,你……你们放过我们……”他还有意识,努力用手肘支撑架起,颤巍巍地后退。 鸭舌男和肥胖男并没有搭理他。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女人身上。 女人头上受了伤,鲜血正汩汩流下,掩盖住大半张脸。肥胖男伸出油腻腻的手,拂开了她脸上的污血。 “种猪,长得还不错哩。” 肥胖男懊恼地叹道:“可惜年纪大了点。” “不懂情趣!你不要就给我,自己回去玩你的学生妹!” “不行!”肥胖男举起拳头抗议,“甜东西吃多了也要尝尝辣的……大不了,你先来……” “你们……你们……”那女人显然已被吓坏,在肥胖男手下筛糠般哆嗦。 “快点!好了没?”另一辆越野车内传出了不耐烦的声音。 鸭舌帽男高喊:“就来就来!” 他低下身子,抓起女人的头发,朝自己车子拖拽而去。那女人哭喊着蹬腿,拼命挣扎。 脱了两次手,鸭舌男无奈放弃,转身走到还在散发着热气的轿车边,伸进脑袋开始搜刮物资。 “胖子,你把她抱起来……别再动手动脚,那边的怪物已经听到动静,开始赶过来了……”鸭舌男从里头提出一箱水。 “你们……你们滚开……”倒地的男人突然抓住鸭舌男的鞋子,挣扎着扑上前,用尽力全力咬向他的脚踝。 “操,把你给忘了……”嘀咕完,鸭舌男将手伸入了衣兜。 “砰!” 枪声响起,男子一声不吭地垂下手臂,呈俯卧状,栽入自己的血泊。 女子疯狂大叫,肥胖男大手一挥,将她扇得眼黑耳鸣,一嘴血。“臭婊子,留着力气床上叫吧!” 肥胖男将她扛在肩头,笑着走向自己的吉普车。 “等等……”鸭舌男突然伸手打断。 肥胖男停下来,一脸不解。 “怎么了,车里还有东西?” “那辆车,是不是原来就在那儿?” 车上,张沫白四人皆是心头一跳。糟了!还是被注意到了! “好像是吧……” 鸭舌男眯起眼睛,轻声说:“为什么它会停在那里?” “你知道的,这种情况下,都拼了命的逃跑……车子怎么样停放都不奇怪……”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鸭舌帽男放下手中的箱子,双手握枪,慢慢朝前走去。 兰德酷路泽静静地停在那里,仿佛已呈同样的状态好几天了。 “钉子,你要干嘛?”另一辆越野车的车窗缓缓摇下,伸出一颗脑袋。 “小五,平哥,你们呆在车上吧,我去看看……” “小心啊。”那人远远喊了声,又将车窗重新摇上。 鸭舌帽男缓缓向前,离车子已不到十米的距离。他似乎感受到了上面传来的温度——好像还是热的! “沫白哥,怎么办?” 梁雪仪低声道:“要不,我们现在发动,逃走吧。” “他手里有枪……”张沫白摇了摇头,“轮胎可能会被打爆……” “那咋子办?” “沈伯伯,我说发动车子你就发动车子,然后倒车……” 沈老伯咽了口唾沫,将脚搁在踏板上。 靠着玻璃上的反光,张沫白观察着鸭舌男和他们间的距离。 隔着扇车门,他还能听到鸭舌男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很有规律。他下一秒才意识到,原来这是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鸭舌男确实是越来越近了,他似乎已经快贴上车屁股。 伸手一摸,车子是热的。 “就是现在!” 车子猛然轰鸣,尾灯毫无征兆地亮起,闪得鸭舌男错愕的脸一片金黄。 他脑中突然莫名地浮现出个短语。 大眼瞪小眼。 鸭舌男回过神来,张嘴惊呼。 然而已经晚了,他不自觉就陷入车下,整个鼻腔里全是金属油烟味。 紧接着,他听到了平日去菜市场时搅拌机搅烂压碎肉块的声音。这是他最后听到的东西。 第六十八章 横冲直撞 “啊啊啊啊!”沈老伯死抓着方向盘,释放压力般大叫。 车子晃动了下,随即从车底传来了碾压声。张沫白连惨叫都没有听见,只觉得屁股稍稍颠了下——这感觉就像轧死了只狗。 车外,扛着女人的肥胖男呆了。他愣在原地,就这么看着车子从他身边倒过,拖出一长条的血肉路。 他突然反应过来。 “嘿!你们!嘿!”他想冲上前拍打车门,却不受控制地掏出了手枪。握紧部位的触感有些不对,他这才发现自己正抓在枪管上。 “女人……”他忽地低声喃喃,眼中冒出了精光。 肥胖男大叫:“车上有两个女人!我看到了!两个很漂亮的女人!抓过来!抓过来!” “妈的!”另一辆越野车里,一高大男子低骂出声,也将车发动。 “追上他们!那两个女人……很漂亮!”肥胖男还在外面嚷叫。 “死肥猪,抄近道,赶上来!”车内,另一个脑袋硕大无比的男人咆哮着,掏出背包里的步枪,摇下了车窗。 “停下来!”他大声吼叫,拉开保险栓,开了一枪。子弹穿到路边的墙上,打出了个大洞。 “坐稳了!”沈老伯一声低喝,眉间满是汗水,握着方向盘的手也隐隐发着颤。和张沫白不同,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真正意义上的人,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血压在直线上升。 透过后视镜,沈老伯看到自己的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他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起来。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更值得担心的事。 决定车上四人生死的事。 “前方三百米有监控录像,请减速慢行。”导航仪里,又传出了不含感情的女声。 沈老伯咬牙提速,车子以接近八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在一片废墟间飞驰。 “砰!”又是一声枪响,张沫白看得分明——离车子不到半米的地上,一小缕灰尘正悠悠扬扬飘起。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要被他们打中。”张沫白一咬牙,打开了车窗,“我们……我们也用手枪还击……” 刚一动弹,右大臂上的钻心疼痛又传了过来。张沫白嘶哼一声,倒回到了座位上。 “你他妈真没用啊!”张沫白暗骂。 “沫白哥,你……你都这个样子了,别动了。”翠翠拿起座位上的手枪,将头探出窗外。 “翠翠回来,太危险了!”沈老伯和梁雪仪齐声惊呼。翠翠只觉车子飞速行驶,一左一右疯狂扭动,自己连保持平衡都是困难,哪能瞄准射击。 张沫白用左臂将她扯回,叫道:“你这丫头想什么呢,你又不会射击,露出头不是当靶子吗!” 翠翠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秀发,委屈地撇了撇嘴。 “哗啦!”玻璃碎裂声传来,张沫白只觉背后凉飕飕的,一看,后玻璃已经被打得粉碎,飒飒劲风正拼命朝车内涌来。 “妈的!”张沫白大骂一声。 “娘了个弯弯!老子打中了!”越野车内,大头男兴奋地大叫,将头缩了回来。 “给他们吃一吃窜天炮!”坐在前面的男人兴奋地笑着。 “好嘞!”大头男从包里摸出一大捆东西,打开车顶天窗,钻出去,将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娘的,把你们烧个精光!” 他哈哈大笑,将手里的一捆东西点燃,扔了出去。 “轰!”火焰在丰田车边上不到半米处炸开,熊熊燃烧起来。张沫白听到石块弹动的声音,它们似乎尽数打在了车门上。 “逃啊!逃啊!继续逃!哈哈哈哈!” 一个个小火球从天而降,掉落在四处。张沫白不知道这奇怪的武器是什么,但他清楚,车门恐怕已被石块弹成蜂窝了。 沈老伯为了躲避,连连转弯,两车间的距离也是被越拉越近。 “沈伯伯,有转角口,往那边开!” “小张,那边太窄了,连躲都来不及啊!”沈老伯急得两手抓紧方向盘,青筋暴起。 张沫白突然道:“谁规定的就必须他们追,我们逃?” 车内另三人瞬间懵了。 “对面一辆车,我们一辆车,对面只有两人,我们有四人,逃什么?” 梁雪仪道:“可……可是……” 张沫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我已经不想再逃了,逃够了,逃厌了!他妈的一辆车还敢追过来,我们让他有来无回!沈伯伯,转过去!” 沈老伯从后视镜中看见张沫白有些扭曲的脸,轻叹一声,转进了那条小弄堂里。 弄堂里一片漆黑,晨曦的金光还没有洒进来。里面四五只丧尸听到声音,纷纷撑爬着站起身,却尽数被兰德酷路泽卷入底部,碾成碎片。 挡风玻璃上一片血肉,沈老伯按下雨刷键,两个雨刷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扫清了上头的血汁。 “小张,现在咋办?” “差不多了,沈伯伯,倒车吧!” 沈老伯知道自己这边已是无路可退,只能咬咬牙,倒档向后退去。 “再快点!再快点!翠翠,把那把枪给我!” 张沫白扭过身子,趴在了坐垫上。迎面吹来的冷风刮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他的内心却如火般躁动! 尽头的阳光忽然被挡住,那辆越野车终于赶了过来。车内,那两人脸上洋溢着得意戏谑的笑容。 可他们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的猎物——那辆丰田车,正失去理智般朝他们撞来。还有车上那个青年,正面对着他们,狠狠瞪着眼睛。 越野车上的两人呆住了。从来都是他们戏弄追捕别人,可这一次,角色怎么似乎换了过来?他们……就不怕自己这边的枪支? “抓紧了!”张沫白大吼。 “哐!”两辆车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响起了金属扭曲声。越野车的前玻璃碎了个精光,浮在空中折射着初升太阳的光芒。 张沫白抬起手臂,手指扣上了黑漆漆的扳机。 第六十九章 被逼急的兔子 一摇一晃中,他竭力对准了抓着方向盘的那个高大男子。时间一下子停缓下来,张沫白甚至能看到那男子慢慢扭曲惊恐的面部肌肉,能看到他眼球里慢慢收缩变小的瞳孔。 “砰!” 子弹平滑地从枪膛喷出,带起一股气流,缓缓向前推进。它打破了还挂着的玻璃渣,继续前进,触到了高大男子的喉骨。子弹毫无阻力地继续推进,从他后脖子处飞了出来。 靠背上多了个弹洞,和一大滩的污血。 “小五,小五!快转弯!”大头男拍打着前靠椅大叫。 前方没有。一点声音。大头男伸头一看,只见高大男子僵挺挺地倒在方向盘上,脖子处一片鲜血。 “操!”他慌了神,大声吼骂,可嘶吼立马被刺耳的摩擦撞击淹没。 丰田车还在加速,将越野车直接顶到了半空中。大头男的脑袋重重弹上车顶,撞得他头晕目眩,一片迷糊。他好像看见了那个对他们怒目而视的青年,正趴在那儿。被风吹乱的头发下面,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吓人。 他似乎……在笑?他为什么要笑? 大头男想弄明白,可张沫白在他眼中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原来越野车后轮胎擦撞上了敦实的路缘石,一个不稳,整辆车像滚筒般朝旁翻滚出。 翠翠,梁雪仪皆是瞪大了眼睛。这种平日里只能在电影中看到的场景竟然就发生在她们面前,视觉震撼力可想而知。 越野车一连翻了四五周,车身已破烂得像是坨铁桶,最后狠狠嵌进了旁边楼房的墙内。 张沫白直到此时才稍稍放松下来,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这边的车辆也是伤痕累累,车子后部几乎报废。 “沫白哥,他……” 翠翠还未说完话,便听得令人牙酸的一声“嘎吱”,急忙朝那辆车望去。 只见那已变形得不成样子的车门砸落在地上,里头,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挣扎着伸出,接着,一颗硕大无比的血脑袋探了出来,拼命往前拱着。 “嘶……嗯……” 大头男手终于触到了地面。他扭过头,只见丰田车上的四人都在望着他。 “奶奶的!” 卡在墙上的“铁桶”忽然晃了晃,紧接着呜咽一声,缓缓倒塌下来。大头男发现地上的阴影越来越大,一回头,只见扭曲的钢条正朝他眼中袭来。 “我……” “轰隆!”汽车重新倒回到地上,压起一片尘土。 张沫白道:“你们等等,我去把他车里的枪给捡了。我们现在手头只有两把枪,子弹也是用一发少一发……” 然而汽车轰鸣声又传了过来。 梁雪仪扭头一看,叫道:“是那辆吉普车!” 马路的另一端,吉普车正以超过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速度朝他们撞来,而且越开越快! 沈老伯拍档踩油门,将车转了一百八十度。 他感到那失去好久的情感重新回来了。那种热血沸腾,血往上涌的感觉!沈老伯感觉脖子上的那根血管在隐隐跳动,里面的血液正跃跃欲试地想要出来。 就像自己年轻时,听着村口山头上瀑布的轰鸣,深吸一口气后从半山腰一跃而下! “坐稳了!”沈老伯大吼一声。 一条马路上,两辆车迎头飞驰,渴望着相撞的那一刻! 引擎在轰鸣!车身在抖动!血液在沸腾! 仪表盘上的指针已慢慢移到九十,并且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两辆车间的距离越来越短,如今已是不到两百米。 梁雪仪,翠翠皆是死抓着车上扶手,气都不敢喘一口。张沫白从后视镜里看着沈老伯的眼睛——不再浑浊,不再松散,不对称的两个眼珠似乎也聚焦起来,紧盯着面前的吉普车。 “来啊,来啊……”沈老伯低声道。 “来啊!来啊!”吉普车内,肥胖男大声吼叫,也不知是在恐吓对手还是给自己壮胆。车内并没有那个女人,那箱水,只有一个大型手提包,还有两把枪。 她在哪?还活着吗?没人知道。 肥胖男太阳穴上全是汗水,油腻腻的。他紧咬着牙,不时抬头看看镜子中的自己。不错,看上去很狰狞,不错。 可他心里还是感到极度不安。为什么?为什么小五和平哥他们没有跟过来?难道他们……被做掉了?不可能不可能,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肯定是他们跟丢了。 可面前的车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车上的人……他们疯了? 肥胖男扬起大手开始摁喇叭警告。“妈的,他们一定是在死撑,我不能被他们骗了。”肥胖男又想起了车上的那两个女人,虽只是惊鸿一瞥,可他还是看清了——他对女人有种天生般的捕捉力,就像训练有素的猎狗,在几百米远的地方都能闻到肉的方位。 尤物!那两人绝对都是尤物!根本不是自己的那个学生妹可比的,虽然自己喜欢年纪小的——那学生妹几岁来着?好像是还没上初中吧……不过他早已对那次次都哭哭啼啼的幼女产生了厌烦感。每次抚摸,她的身上都会遍布鸡皮疙瘩;还有她娇小微隆的胸脯,从前他对此很着迷,可最近不知为何忽然失去了兴趣。 他需要找一个更解风情的。 肥胖男感到自己很幸运,因为自己即将要拥有那两个女人。娘的,真的是比起老大的那几个都好,自己要躲在一间房内,左搂右抱,玩够了,再交给老大……如果运气好,老大可能会直接给自己…… 肥胖男想到这里,笑得越发厉害了。这一切马上就要发生,只要这辆车看到苗头不对,向旁边一转,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了。肥胖男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住了副驾驶座上黑闪泛青的手枪。 老大说这是啥手枪来着?西班牙九毫米星式?肥胖男对枪一窍不通,但他真心觉得这枪挺好使。 “等会儿就要靠它,把那两个女人抢来。”肥胖男笑了,露出满嘴黑黄的牙。他已经能看到对面车里的人了……开车的是个老家伙,这种年纪的,向来都没什么好怕的。 老不死的,都没什么胆量。 道路虽设计得能让三辆车并排开过,可两辆车却始终在一条直线上,并且越来越近。肥胖男呼吸急促起来,心跳得愈发剧烈。 五十米。 噗通! 三十米。 噗通!噗通!噗通! 十米。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五米。 第七十章 熟女的诱惑 “操他妈的!疯了!啊啊啊!”肥胖男猛转方向盘,车子如在冰面上打滑,溜着转向别处。 “哐!” 丰田车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越野车侧面,几乎将它拦腰截断。 越野车像炮弹一样朝后轰出,翻了九十度刮着地面滑行,窗玻璃齐齐碎裂,钢架车身几乎扭成了一团麻花。 肥胖男感到自己似乎飞了出去,眼前的一切都在胡乱转动。强大的瞬间压迫力使他七窍流血,眼球胀得生疼。他飞了很高,几乎快有两层楼那么高,因为他平视着看到了路灯。耳边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声音,但奇怪的是,风声还依旧能听到。 呼啦!呼啦! 肥胖男摔落在地上,似乎是两脚着地的,可他感到自己比平时矮了一截。面前,那辆越野车朝他直直冲来,底下还有因高速摩擦而亮闪着的火星。 他惊恐得想大骂,却发现张不了口,身体也没有了知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朝他不停逼近的车子。 肥胖男突然骇得头皮发麻,他看见了——座位上,他的两条大腿还卡在那里!腰被不圆整地撕裂,里面的内脏器官被甩到了车内的各处,鲜血淋漓。 越野车呼啸着驶过,破碎的前窗玻璃像怪物的巨口,一下吞没了肥胖男。丰田车上,张沫白四人拼尽全力抓住坐垫,稳住身型。车头也在这次撞击中完全变形,和车尾一样破破烂烂。整辆车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几乎就是块废铁了。颤动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张沫白哑着声音:“大家……大家都没事吧……” 梁雪仪理了理甩成一团的秀发,拉起了一旁还犯着迷糊的翠翠。沈老伯扭过头,表情奇异地盯着张沫白,就像……就像渴望被父母夸奖的孩子。张沫白抽了抽嘴角,感觉应该在他脑门上贴个标签。 危险的中老年人。 “沈伯伯,这辆车子还能开吗?” “我试试……”沈老伯踩下油门,汽车轰鸣着朝前驶去。可那速度却是越来越慢,车身也小幅度地晃动颤抖起来。速度盘上的指针滑到二十五便再也上不去,一下一上,颇为吃力。 “我们赶快再换辆车车吧,这辆车已经不行了……”梁雪仪嫌包裹着的外衣太热,直接将它拽走,重新露出胸前两颗硕大诱人的水蜜桃。 “可这大街上,车子也不太好找啊……”翠翠目光在街上逡巡,却是一无所获。 张沫白叹道:“都过去了这么多天,街道上应该也不会再有插着钥匙的空车了……” “小骗子,你说……刚刚那些人是不是有组织的?”梁雪仪侧过身子,胸前巨物朝着张沫白耀武扬威地一阵晃荡。 “就像超市里那样?” “对。” 张沫白蹙起眉头。“武器不错,车子不错,还在外面搜刮什么东西……看样子很有可能……” “那我们可不可以……”梁雪仪努力压住内心的兴奋,可声调却已经变了样。 翠翠张口欲呼:“仪姐,你是说……” “把下一辆车抢过来!”两人异口同声,望着对方的表情都咯咯笑了出来。 张沫白忽然想在这两人头上贴一张标签: 危险的漂亮姑娘。 前面的沈老伯像是从刚刚的热血激情中恢复回来,连连摆手,道:“太危险咧,这不是大虫嘴里拔牙撒?” “爸,我们在旁边埋伏,不一定没有机会。” 沈老伯急了,骂道:“小丫头懂什么!枪瓜子不长眼睛哦,你被打到了怎么办!” 梁雪仪道:“沈伯伯,看刚刚这样子一辆车里只有两人,我们小心一点,成功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成功,咱就全去见阎王爷了撒!哎……小张,你怎么说?” 张沫白调整了下坐姿,让自己的右臂能更舒服些。“我们现在手头有两把枪,一把是我在超市捡来的,一把是金洲的枪,但两把的子弹总共加起来都不到十发……况且,我们四个里没人能射的顺手……我刚刚也只是碰到好运气罢了……” 沈老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不料张沫白却是话锋一转。 “但是……这里离申城还有不短的距离,一路走过去不知还要碰上多少危险,我觉得……还是现在找辆车更简单一些……虽然也有危险,但总好过靠十一路摸索过去。” 梁雪仪一看沈老伯默许了,忙道:“是啊是啊,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就准备……” “且慢,我们应该先制定一个计划。” 翠翠奇道:“计划?” 四人凑成一堆,张沫白低着声音,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为……为什么是我!”梁雪仪瞪着秀气的大眼睛,愤愤抗议。 张沫白盯着梁雪仪的胸口,看着这两团巨物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有规律地一上一下。裸露的肌肤被朝阳晒着,雪白中透着麦黄,纯净里显着妖艳。 “你看什么看!”梁雪仪捂着胸口大叫。 “就决定是你了,这个工作,只有你能胜任!” 梁雪仪心里没来由地一甜,不知从哪来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只有我能胜任的……工作?” *************** “大头?大头?钉子?收到回话,钉子?”一辆越野车慢悠悠地在林安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车内,一个光头男握着个对讲机,不停地喊话。可对讲机里却总是传来沙沙嘈杂声,并没有任何回应。 “妈的!”他愤愤一骂,将对讲机丢在了一旁。 三个小时一轮班,每轮两辆车,这是他们的规定。可如今三个小时已经过了,前一轮的两辆车却始终联系不上。 “你也别太急……”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穿着一身黄白汗衫,上面已经破了不少洞,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肤。“这玩意本来就不好使,时灵时不灵的,可能他们只是没收到……” “他娘的,老子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光头男话还未说完,眼睛就直了。只见车子前方,一个身材火辣,衣不蔽体的女子正拼命朝他们挥手,胸前风光煞是美丽,上面泛着的光泽闪得他迷迷糊糊。 汗衫男也看到了,直接将车停了下来。 女子很着急,似乎还在喊叫。 汗衫男回过头,正巧和光头男的视线对着。 走运了!走运了! 他们俩同时打开车门,迫不及待地走了下去。丰满弹性的触感唾手可得,湿滑狭窄的通道就在眼前! 走运了! 第七十一章 暗语 近距离一看,光头男和汗衫男更是兴奋不已。那女子虽是形容狼狈,头发凌乱,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有着一种勾人心魄的楚楚可怜感。她年纪也不大,估摸着二十五左右,可那双腿圆润有力,那胸部高耸丰满,简直就像个熟透了的美妇。 阳光从她的腿缝间射出,洒得地上一片金光。光头男和汗衫男咽了口唾沫,感觉心脏不要命了般蹦跳起来。 “我爸爸他……他遇到麻烦了,你们能不能来帮一下……”说完,那漂亮姑娘也不等他们答复,直接转过身子跑向旁边的弄堂。 光头男感觉自己看到了轮皎洁的月盘,晶莹剔透,一摇一晃的,还没怎么看清楚,那“月亮”就闪进了旁边的弄堂里。 他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想追上那姑娘。他闻到了前方发梢传来的味道,那是一种奇异的味道。不像是洗发水,却比它更好闻。光头男感到很奇怪,明明已经脏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好闻的气味? 他能看到发梢在舞动,在邀请,在诱惑。 “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钝击的闷响,光头男惊愕回头。只见汗衫男倒在地上,痛苦嘶哼,身旁,站着个老头子,手里拿着根铁条,嘴里还在念叨。 “怎么还没晕?”说完,沈老伯又挥起铁条打了一下。汗衫男蜷缩成虾状,却还是有意识。沈老伯举起铁条,想了想,又放下了。毫无理由的,他不想再背上条人命。 “他妈的!”光头男反应过来,伸手想拔出腰里的手枪。 “放下!”身后传来了一个男声。光头男慢慢扭过头,只见一个青黑色的枪口正对准自己,在太阳下闪着危险的光芒。 光头男慢慢将手抬高至头顶,示意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从旁边又走出一个姑娘。这姑娘就更年轻了,稚嫩的五官还没有完全成熟,却是一样的美丽。要是平日里,光头男指不定又要动些什么歪脑筋,可现在,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满足取悦下半身。毕竟,他的命还握在对方手里。 “跪下,把手再举高一点!”身后的男青年再次出声。光头男缓缓抬起脑袋,尽可能露出一个友善笑容。 他发现面前的男子年纪也小的很,就像他在读高中的弟弟……可乱蓬蓬的卷发下,那眼神却是锐利万分,让人一看就知道不好糊弄。 光头男忽然发现了男青年右臂上的伤痕。那条手臂就这么垂着,似乎一点力都用不上。他低下头,眼珠急急乱转。 两个姑娘,没有威胁,老头子,没有威胁,只有那个青年……自己突然抓住他的手,会不会有机会? “老实点,手往上抬……”张沫白退到离那男子有两米多的距离,才停住。 “机灵鬼!”光头男暗骂。 “把你腰里的枪慢慢抽出来……一只手……枪口对准你自己,放到地上,朝我滑过来……” 光头男找不到任何地方能够使小动作,万般无奈下只能全部照做。“他妈的!这小兔崽子!他妈的!” 张沫白摆了摆头,梁雪仪从旁边走来,捡起地上的枪,也对准了光头男。翠翠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车中,翻了会儿,抓着几条麻绳跑了回来。 看来绑人这种活,这两个家伙没少干过。 沈老伯曾在田里绑过草垛,麻绳玩得贼溜,两三下就把光头男和汗衫男缚了个牢牢实实。 光头男不动声色地用力一挣,却发现丝毫动弹不得,这才垂下头,乖乖放弃了所有抵抗。“妈的,这群人,什么情况!” 张沫白走到他面前,掏出军刀在他脸上抹了抹,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汗衫男似乎后知后觉,现在才晕过去。光头男被冰冷的刀锋激得浑身发颤,忙道:“我知道,我肯定说。” “你们是不是有个组织?” “是,是。” “你们在街上巡逻?怎么换班?” “我们……三个小时一轮班,每轮有两辆车出来。” “这么说,你们组织规模很大?武器装备怎么样?” 光头男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回答大,他们会不会担忧报复直接杀人灭口?如果回答小,他们会不会一样因为无所畏惧而杀人灭口? “快说!” “我们……我们组织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中等……大概中等吧……” 张沫白想了想,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刚刚就很在意,这片地区……那些怪物似乎少了很多?” “对,”光头男讪笑了下:“很多已经被我们清理了。” 张沫白点点头。他不知光头男这番话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所谓,他只要了解个大概便可以了。 不管这城市内有多少组织,势力又有多大,自己这边只需全力冲出去。 五小时。不!四小时,只要四小时。 “嘟嘟……阿牛,秃子跟你在一块儿吗?嘟嘟……阿牛,收到回话……”汗衫男的腰间突然想起了声音。 张沫白心中警铃大作,立马抬起枪指着光头男,喝道:“那是什么!” 光头男急得满头是汗,忙说:“是对讲机!对讲机……” 沈老伯弯腰俯身,已从汗衫男腰间掏出了那半本书大小的黑色对讲机。 “阿牛……嘟嘟……阿牛?听见没有?”对讲机里一片嘈杂,过了会儿,终于又有声音传了出来。“……皮娃子爆豆子?” 张沫白四人皆是听得一头雾水,张沫白手一扬,示意光头男翻译。 “这是我们的暗语,是问我们有没有受伤。” 张沫白重新放下对讲机,回头道:“我们别管他们,直接开车走吧。” “等等!”光头男嚎道:“你们不能就这么走,我们的人……我们的人会全部出来抓你们的!” “哦?” “刚刚……刚刚我们就没收到另外两组的回复,所以老大才派我们出来,现在又没有收到回复,肯定……他们肯定会全部出动,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的。” 这倒并非恐吓,而是实情。光头男知道他们老大的秉性——他绝对是小心谨慎到极点的人。 张沫白奇怪地道:“你又为何要提醒我们?” 光头男眼珠一转,心中已有说辞,忙道:“我……我是希望你们能给我松绑,好让我逃命。” “这里基本没有怪物,你怕什么。” “谁说的!每天都有新的出现,所以我们才天天过来清除……” 张沫白和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是有些犹豫。四人走到一旁商量了会儿,又返到光头男身边。 “跟他们说,一切照常,没有事情。敢说错一个字,我就开枪。”张沫白道。 光头男连连点头。 沈老伯将对讲机递到他嘴边,咬咬牙,按下了回复键。 第七十二章 诡计 光头男平复了下心情,道:“一切照常,没有事情。” “……秃子?阿牛呢?” “操他丫的,他正在后面睡觉。” 对面沉默了会儿,忽然又道:“皮娃子爆豆子?” 光头男刚欲张嘴,沈老伯已将手松开。 “让我回答……一定要用暗语回答,要不然他们会起疑心……” 张沫白眯了眯眼,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还是假?” “嘿,怎么会……”光头男努力挤出个笑容:“我是说……你们马上就离开这里对吧,我何必再给老大找麻烦呢……我认栽,我认栽……” 沈老伯望了眼张沫白,重新按下了回复键。 “水漫了,受夹,水漫了……” “几丁?” “一糕,一芽儿,两豆儿。” “两豆儿?” “扇面子油彩,花花的。” 对面似乎笑了笑,道:“窑窝几地儿?” 沈老伯猛得抬起手指,沉声:“咋的叽里呱啦那么多话?” 光头男急道:“马上就好,他们在跟我闲聊,马上就能糊弄过去了……” “快点!”张沫白喝道。 光头男点点头,继续道:“滚盘子剪镖,勒子旁。” “好。” 通讯断了。 光头男讨好似得一笑,轻声说道:“他们已经没有疑心了,你们快走吧……” 张沫白盯了眼光头男,摆摆头,示意其他三人先走。“你最好没有骗我们……” “不会不会……”光头男连连摇头,急道:“帮忙……帮忙松绑……” 张沫白瞪了他一眼,抽出军刀将他缚在脚上的绳索割断了。 “还有……还有手上的……” 张沫白站起身子,朝新得来的车子走去。“你能跑就能活命了。” 光头男直直盯着张沫白远去的背影,忽然咧嘴笑了下。 他脑中,又出现了刚刚那段对话。 “有人杀过来了,我现在是被逼的,有人杀过来了!” “一共有几人?” “一个老人,一个男青年,两个姑娘。” “两个姑娘?” “脸蛋清秀,很漂亮。” “你们先在在哪儿?” “我的车子被他们抢了,就在那座桥旁边。” “好。” 光头男笑得越来越开心。他脑中又浮现出了柔软温暖的双峰,湿滑迷人的幽涧。 马上就又要有新女人到手了,而且这一次,是两个。 ******************** 越野车不快不慢地在路上行驶,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排房屋,多少棵树木。此时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地平线,整个街道一片金灿,辉煌得就像在预示着一天的好运。 一座近四百米的大厦就在附近,屹立在清早的晨曦中。它是这座城市现代化的象征,是不少市民引以为傲的资本。可如今,它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骄傲整洁,与其他事物一起,费力地挣扎苟活着。 张沫白静静地望着窗外。他曾来过林安市一次,那时,他还感叹着这座城市的整洁优雅,羡慕着城中人们优雅从容的生活态度。 “小骗子,让一让。”梁雪仪拍了拍张沫白的左肩,打断了他的感叹愁绪。 “这车里可能有好东西呢!翠翠,你也找找。”梁雪仪仔细找寻车内的每一个角落,眼中异彩连连。 两个女生似乎格外兴奋,东掏西扒,还真地被她们淘出不少东西。看着张沫白怪异的眼神,梁雪仪鼻子一皱,轻哼道:“干什么?” “你……你确定你是个记者,不是个小偷?” 梁雪仪刚欲反唇相讥,却听见身旁的翠翠惊呼:“天哪,他们还有气球……” 梁雪仪来了兴致,道:“哪呢哪呢,让我也看看。” “这些家伙会有气球?莫不是这种情况下压力太大,他们被逼出了童心?”一想到刚刚的光头男汗衫男可能在汽车里一齐吹着气球,拍手嬉笑,张沫白就感到毛发尽竖,浑身恶心。 “这……这是……”梁雪仪小声惊呼。 张沫白凑过去一看,只见翠翠指上拿捏着一个软趴趴的“气球”,她正好奇得左右摇摆。“仪姐,这气球样子好奇怪啊。” 沈老伯朝后一瞄,脸顿时一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梁雪仪咯咯笑了起来,胸前摇晃的两抹雪白又是令张沫白一阵眼花缭乱。 “仪姐,你笑什么……哎,这里还有一个……呀,这个怎么湿漉漉的……” 沈老伯的脸更黑了。 “翠翠,你别碰……哈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真有趣……” “仪姐,你笑什么吗!沫白哥,你怎么也笑了……” 张沫白悄无声息地收起自己的笑容,说:“她可能是想吹这个气球了吧,翠翠,塞她嘴里……” 梁雪仪俏脸通红,怒声道:“小骗子,你敢……翠翠,你不要过来……太恶心了,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诶,你要甩到我身上了……” 两个女孩在后头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张沫白看着看着,却觉得心头越发沉重起来。 他发现自己快失去任何时候都能说着没心没肺话的能力了。他觉得很劳累,没办法再伪装成另一个样子,鼓励别人,鼓励自己。 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一定要笑着活下去? 这真是一句不负责任,屎一般的话啊! 女孩子间的互相打闹,本是他最爱看的,何况车上的两个可谓是“火辣”和“清纯”的代名词。可现在他却觉得索然无味,心头烦躁。 耳边的嬉笑声慢慢变得很远很远,张沫白感到自己在不断下沉,下沉,身边都是泥土味,周遭的黑暗不停朝里挤压,挤压…… 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想跳出去却又不想出去。微弱的亮光渐渐在他头上凝成一个圆点,张沫白伸出手够了够,却发现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身旁的梁雪仪和翠翠停止了打闹,都有些忧虑地看着他。“沫白哥,你脸色好差……你身体……又感到不舒服了吗?” “没有没有,”张沫白挥了挥手,感到有些愧疚,“不要管我,你们继续……” 可梁雪仪和翠翠早就失了兴致,紧张地瞅着张沫白,生怕他又突然晕过去或是猛得发烧。 看着面前两张俏生生的脸,张沫白忽得想明白了。无论怎样,车上的三人就是现在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他们不知他的过去,却不妨碍一起走将来的路。 “打起精神来!”张沫白暗暗叫道,拍了拍自己的脸。 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 张沫白挤出一丝笑容,将头探向前方。“沈伯伯,这车里没有导航仪,你认得路吗?” “这里已经有路标了撒,胳一胳应该可以出去。” 张沫白松了口气,却忽地发现前面转角处驶出了辆越野车。 “小张,他们是……” 越野车顶慢慢打开,一大汉从里面钻出,只见他脸庞黝黑,额上还扎了根深红的带子。大汉双肩扭了扭,从车里掏出了把冲锋枪,架在了车顶上。 “趴下!”张沫白大吼。 第七十三章 三颗对一群 子弹在一瞬间喷吐而出,车上的挡风玻璃被尽数打碎,哗啦啦地散流进车。张沫白将翠翠和梁雪仪按倒在身下,紧张听着子弹穿梭的声音。 “爸!爸!你还好吗!”翠翠在张沫白身子底拼命呐喊。 “爸没事,你……你小心啊!”听声音沈老伯似乎也缩在车底,张沫白将头稍稍探起,只见他整个身躯都伏在车下,一只手还抓着方向盘,盲控着车子的方向。 一颗子弹直接射穿了前面的车椅靠背,擦着飞过张沫白鼻尖,将他刚想开口提醒的话生生压回。 张沫白重新趴下,只觉头埋进了什么软软,香香的弹性物体中,一时也来不及分辨,口中大喊:“他们子弹总会打光,沈伯伯,一停下来,我们就冲过去!” 话是这么说,可子弹还在继续,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张沫白急得满身是汗,可却毫无办法。敌我武器差距太悬殊,根本连拼一拼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直接攻击我们?难道是…… “操他妈的!”张沫白破口大骂,恨不得回去一枪崩了那光头男。自己竟然会信他……竟然会蠢兮兮的真的相信这种流氓说的话!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意了? 可后悔已是徒然,张沫白按压住身下的翠翠和梁雪仪,脑中飞快转动。 两辆车车速都快接近八十公里每小时,自己这边的越野车应该会越来越慢……按照刚刚的距离,对面撞上我们只需要——十几秒! 而冲锋枪已经连续发射了近十秒,也就是说碰撞马上就要来临! 张沫白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卡得难受,就像是吞进了一把滚烫的硬币。 “抓好!”张沫白抬起头大喊,拔出了怀中的手枪。 对方的车直线碾压过来,已不足二十米!冲锋枪内的子弹终于倾泻完毕,枪口再也没有火舌喷吐。车顶的大汉嘟囔一声,钻进了车内。 就是现在! 张沫白不知道自己能瞄准什么,车在颤抖,手在颤抖,大脑深处也在颤抖! 可他管不了了,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造成点伤害。 四发子弹,手枪里只有四发子弹。 时间似乎又开始停缓下来,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明亮。张沫白看到自己的手慢慢抬了起来,漆黑的枪口上,朝阳的光泽在闪耀,在跳动。 再快一点!张沫白大吼。 再快一点! “砰!” 他扣动了扳机。 第一发子弹打碎了对面越野车的玻璃,驾驶座上的是一个骨瘦如柴,染着屎黄毛发的男人。他似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头慢慢朝下缩。 第二发子弹打在了车头盖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弹洞印记。张沫白突然想到了拳击比赛,自己这边的车就是被打得稀烂,不被看好的炮灰选手,而对面就是万众期待的种子型选手,或许还有个好名字——从不挂彩的漂亮小子? 第三发子弹射出了,子弹呈螺旋型向前突进,带起了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流。可它飞偏了,打在了车耳朵上——等等!这是一枚跳弹!子弹改变轨道,歪歪斜斜地飞出去,击碎了驾驶座上那瘦子的三颗牙齿。 这三颗牙齿全是黑黄颜色,漂浮在越野车内,就像在太空站中失去了重力般。 那瘦子表情越来越古怪,他一定还没觉察到,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几颗牙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他似乎感受到痛觉,嘴巴慢慢张大,双手也离开了方向盘。 对面车子已经冲至眼前,野蛮地顶撞到了张沫白一行人的车上。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沈老伯整个身子失去平衡,重重压在了踏板上。发动机嘶吼轰鸣,越野车车子前端竟高高翘起,狠狠压上对面的车盖。 “我操!”后座上,壮男目瞪口呆。 前轮胎从破碎的挡风玻璃处闯入,高速转动着。瘦男躲闪不及,与它撞了个正着。 “啊啊啊啊!” 血液肉块喷涌而出,伴随着“滋滋”的烧烤声,瘦男半张脸被压在轮胎下,另半张脸全是鲜血脑浆。 “快……快啊啊啊……拉我……”凄厉嘶嚎断断续续,瘦男拼命乱挥的双手也乱绵绵垂了下来。 张沫白四人所乘的越野车挤爆了瘦男的脑袋,继续碾压向前,壮汉打开变形的车门一个飞扑,才堪堪躲过了头上热气腾腾的巨大车轮胎。 他在地上不停翻滚,头上被路边的石块划得鲜血淋漓。 “快来!他妈的!”他愤怒地嘶吼:“他妈的干死他们!” 话音刚落,从后面的街道里飞驰出两辆摩托车,尾气管里轰出漆黑的浓烟! 第七十四章 绝境 那两辆摩托车夹带着风声呼啸向前,尖利声响划破平静的清晨。空气隐隐燥热起来,光束下,无数微小尘埃失了魂般跳动呐喊。 “又被干掉了?什么情况!”摩托车上一人掀开头盔上的挡风罩,朝着他身旁的同伴大喊。 “呦吼!有趣的猎物!”坐在另一辆摩托车上的,是个头染紫毛的青年。一头长发迎着风癫狂甩动,鼻上的鼻环热情地响应,上下翻飞。 “小心点!别再大意了!”戴头盔的那人面色沉重,手紧紧握紧了车柄。 如果一次两次还能称之为偶然,那么这么多次就一定有问题!对面……真的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女人,一个老头? 他深深怀疑起了情报的可靠性。但如果情报属实,那就说明……对方的武器很厉害! 到底是什么?冲锋枪?步枪?手榴弹? “豪哥,你左边,我右边,先把他们的轮胎打爆!”紫毛男吹了个口哨,摩托车再次提速,直追前方那辆破破烂烂的越野车。 “小心他们的枪!”说完,头盔男也加速跟了上去。 越野车内。 “小张,后面又有两辆摩托车过来了!”沈老伯脸色凝重,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 越野车经过一番撞击后已是破烂不堪,满目疮痍。车头的一块钢板弯成一个弧度,耷拉在地上,拖带出点点火星。 仪表盘上,指针到了三十左右便再也上不去,引擎似乎已经损坏,整辆车内弥漫着一股糊焦机油臭。 梁雪仪用袖口挥走车窗沿上的玻璃残渣,将头探了出去。只见两辆摩托车快速放大,耳边的轰鸣声也是越来越响。 不少丧尸从各种店面里弄里走出,嘶叫着走向飞驰的摩托车。 “这个区的怪物又多出来了啊……这件事干完后又要打扫一遍了……妈的真麻烦!”紫毛男恨恨啐骂。 “注意力集中!”头盔男大声喝斥:“想保命就不要放松警惕。” “知道了,豪哥。”紫毛男脸色终于变为正经,整个背部绷直,眼睛死死锁定着前面越来越慢的越野车。他右手松开车柄,从腰间拔出了把手枪。 准星随着呼吸一左一右地晃动,最后渐渐在一个小圈内打转。 看着紫毛男全神贯注的样子,豪哥不禁松了口气。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样子,可豪哥是知道的——论枪法,紫毛男起码能在他们所有人中排前五。 他的手稳得很,锁定的目标很少有失过。 越野车拖扯着破败不堪的身躯,费劲地逃命。紫毛男知道,即便他不出手,这辆车也不能再行进多少公里了。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出现了一首儿歌。 小螃蟹,真骄傲,横着身子到处跑,吓跑鱼,撞倒虾,一点也不懂礼貌。 紫毛男笑了笑,食指猛地扣下了扳机。 “砰!” 车内,四人都是毫无预兆地朝一边滑去。张沫白只觉自己压到了一具凹凸有致、丰腴紧致的肉体,下一秒,翠翠迎面扑进了他怀中,带来一片少女的芬芳。 “车轮胎被打爆了!”沈老伯在前面拼命打转着方向盘,可却是徒劳。汽车不受控制,靠着原有的惯性在本就拥堵的街道上漂移横行。 前面就是一堆停放着的汽车,越野车速度太快,已经不可能在撞到它们之前停下来了。 “抓紧!”张沫白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接着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飞离车座。 他感到自己鼻子触到了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还有股奶香,紧接着奶香变成了汽油味,鼻子也狠狠撞上了一块铁板。 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恍惚间张沫白还闻到了腥腥的味道。他知道自己肯定流了鼻血,可根本来不及检查,因为各种情况纷沓而至。 右臂膀被无数软软硬硬的东西撞击,张沫白疼得五官扭曲,长大了嘴巴,可紧接着就有无数玻璃碎片涌了进来。 “操你……花……”张沫白发出了含糊不清的怒骂。 越野车侧翻了九十度,颠簸了好久,终于停了下来。从远处看去,这已经不能称之为“车”了……钢筋向内向外夸张地拱起,像一只蜷缩着蛛腿的蜘蛛,只不过已是奄奄一息…… 一双手忽然从车窗内伸出,紧接着半个上身艰难地从车窗内爬出,委顿在地上。 这人自然便是张沫白,他仰天躺了两三秒,突然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坐起身,也管不了失去知觉的右臂,扬起左臂疯狂拍打着扭曲的车门。 “翠翠!沈伯伯!梁雪仪!你们听得见吗?” 车内寂静了几秒,突然有几声咳嗽传出。张沫白如释重负,抱着右臂扑到了驾驶座边。“沈伯伯,要不要紧?你……你现在能动吗?” “没事撒,脚……脚卡住了,帮我拔一下……”沈老伯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可还没有到气若游丝的地步。张沫白心中稍感宽慰,将他拖拉了出来。 “丫头!丫头!你要不要紧?”沈老伯拉开后面变形的车门,将脑袋探了进去。 “沈伯伯……翠翠她……她……”梁雪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丫头(翠翠)她怎么了?”沈老伯和张沫白两人大急,抢着将头探进车内。 只见梁雪仪头上似乎被擦破,鬓角处有一小片血污,秀发都粘在了上边。翠翠就躺在她怀中,闭着眼睛,脸色惨白,似乎失去了知觉。 “丫头……丫头!”沈老伯骇得脸都青了,双眼无神,只是呆呆地喊叫。 “沈伯伯不要急,翠翠她只是昏过去了。”梁雪仪虽是形容狼狈,头脑却还相当清醒。原来翠翠虽然一动不动,但胸膛还是有规律地一起一浮,明显没有什么大碍。 张沫白和沈老伯齐齐发力,拼命将翠翠和梁雪仪朝车外拉去。 车边,一大摊油慢慢漏出,将干燥的地面浸地潮湿湿的。 “两个美女!哈哈哈哈!秃子果然没有骗我们!”不远处,紫毛男一个甩尾,摩托车尖叫着在砂石上摩擦,稳稳停了下来。 他跨下车,拔出手枪,大步朝张沫白四人走去。 “豪哥,快点啊,晚了两个小美女都先归我啦!”紫毛男哈哈大笑,手中的手枪一摇一晃。 真是笑话,就这么四个人,竟然干掉了那么多弟兄。紫毛男一时也不知到底是自己太能干还是他们太脓包。 张沫白听到后头的说话声,大急,一时也来不及再拉扯翠翠,探进车内将滚落进角落的手枪拿了出来。 “沈伯伯,这边交给你,快一点啊!”张沫白扭身迎向了那两人,也不管沈老伯在身后说了些什么。 他感到手中的枪很没有分量——这是绝对的,因为他清楚,里面只有一发子弹! 另一把枪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处,也没有时间再寻找。或许已经在车底,被摩擦成一堆废铁了。 就这么一发子弹,如何阻止两个暴徒? 第七十五章 对峙 张沫白感觉心脏跳动得飞快,肾上腺素正不断飙升,直窜大脑。他疯了似的四处探寻可利用的武器,可入眼处全是石块钢筋。 小的没有威胁力,大的又搬不动。 即便搬动了又如何,能抵得住小小的子弹么? 他不想承认,可内心有个声音,凄厉而又坚定地吼着:“你死定了!你们死定了!全部都死定了!” 头从未如此胀痛过,张沫白低声喝骂:“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 “在这儿!”紫毛男听见了,他将枪平举到眼前,小心翼翼地慢步向前推进。 这是一片废弃车群,躲在车边或许不会让人轻易发现,可一旦你站起身或露出个脑袋……那下一秒子弹绝对会蜂拥而至。 “小心点。”头盔男此时已经把头盔摘掉,露出了他原本的面目。这是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头发又黑又硬,像钢刷一般。他皮肤粗糙,疤痕明显,似乎天天都在经历风吹雨淋。 男人名叫陈豪,办事稳重,心思老成,几乎从不会犯低级错误。他躲在一辆车后,举起把手枪,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从他这个方位观察,前方所有的车都一览无余。 如果有脑袋露出来,他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沫白慢慢将身体探出去,想偷瞄两人间的距离。 他猛地对上了一双眼睛,就在二三十米外!两人愣了一秒,同时惊呼。 “糟糕了!”张沫白心中大骂。 “哈哈!找到了!”紫毛男怪叫一声,举起了手枪。 “砰!”张沫白所靠汽车的玻璃尽数碎裂,落了他一身。 “出来!你躲不掉的,出来!” 紫毛男越来越近,张沫白无奈,只能透过碎裂的车窗开了一枪。 这一枪什么都没打中,甚至差紫毛男不止半点,却把他吓了一跳。紫毛男连忙躲到附近的车后,谨慎起来。 “哈!你想和我比枪法是吗,他妈的,你敢跟我比!”他口上叫嚣着,却也是不敢冒进,等待着时机。 张沫白倚靠在车门上,望着头顶红珊珊的天,大口地呼着热气。 最后一发子弹就这么浪费了,毫无用处。 沈伯伯把翠翠和梁雪仪拉出来了吗?附近倒是有几家店,他们趁机逃走了吗? 没人知道。 张沫白低下头,却看见前方两辆车处,有只大手悄悄伸出,朝他挥了挥。 这是……沈老伯? 只见他探出头朝自己说了声什么,接着亮了亮手里的东西。 手枪? 他打算干什么? 张沫白马上就知道了,只见沈老伯举起手枪,透过窗玻璃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砰!” 也不知沈老伯是没过瘾还是太紧张,子弹一发连着一发,竟一共射了四枚才停下。 紫毛男显然被吓得不轻,抱头鼠窜,躲在一辆车后十余秒不露出头来。 “操他妈的!”紫毛男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鼻子一吸一吸,牙齿打起冷颤。 他紧张地摸了摸身体,慢慢平静下来。还好,没有红色,没有该死的红色。 那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么短的时间,走了那么远,还没有动静? 紫毛男感到脑袋有点不够用。 难道其他人来了?谁在开枪?老头子,还是小姑娘? “至少他们枪法比较烂。”这么安慰着自己,紫毛男哆嗦的手慢慢停止晃动。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直以来的缺点——或者说是优点。怕死,胆小。 他无法沉着冷静地面对明显比他强的对手,因此他也不会强出头,事事冲在第一。也正因为这样,同一时期的兄弟都在这场灾难中死了,而他还活着。 另一边,沈老伯也贴着车门靠着,不敢轻易动弹。 刚才他一扣动扳机,就觉得自己停不下了。就像体内有什么东西,得了失心症般想要冲出来,止都止不住。要不是几颗子弹朝他袭来,打在附近的车门上,沈老伯觉得自己肯定会打光膛内的所有子弹。 而现在,沈老伯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机会瞄准了。整片背上的汗毛尽数倒竖,这是危险的感觉。 就像是一头猎鹰,紧盯着他的猎物,却还没有出手。而一出手,就是一霎那的事。 沈老伯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这种奇怪的第六感是真是假,可他不敢冒险。 自己这一死,可不仅只是一条性命。 沈老伯确实没有料错。此时,陈豪正伏在车盖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晃动的准星。 他看清了那家伙所在的位置,只要头再露出一次,陈豪就有信心让它缩不回去。 等了几秒后,陈豪朝躲在车后的紫毛男做了个手势。 安全,可以行进。 安全? 紫毛男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他搭档脸上。要是自己身上中了一枪怎么办?要是还有其他人怎么办? 紫毛男嘴里脑中叽里咕噜抱怨,可还是站了起来。他只有选择相信搭档,就像他一如既往做的那样——他开路,陈豪做掩护。 石屑玻璃渣摩擦着他的鞋底,紫毛男尽可能的放轻脚步,可在一片寂静中,这声音还是那么的明显。 他早已不敢托大,双手紧握着手枪,耳朵扩张到最灵敏,仔细聆听着周围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 紫毛男走过了两辆破车,离沈老伯所在处距离已不足十米! 沈老伯抓紧手枪,仍是不敢动弹。他明白自己年纪大了,硬拼肯定干不过那些年轻人,枪法也远不及他们强。出其不意,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出其不意! 他闭上眼睛,慢慢念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愿你保佑翠翠这丫头,远离恶障,能平安活下来……” 沈老伯原是不信这些的,此时所说祷词也是学着以前的老伴胡诌一气。可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还能依靠谁,还能相信谁。 沈老伯又想到了张沫白,他还在自己前头,怕也是难逃一死了。哎,多好一个小伙子,要是没有这场灾难,跟自己丫头倒是很好的一对…… 还有梁雪仪这姑娘,自己拜托她带着翠翠到后面那家店里,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多漂亮一个大姑娘,却要一直受苦受累…… 沈老伯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缓缓扭过身子,举起了枪。 第七十六章 我被击中了? 紫毛男有些纳闷,为何刚刚那地方一直没有动静?这般安静让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可他随即就释然了。 是的,毕竟是个年轻人,再怎么样,也没见过这种阵势。 这个时候一定吓得动弹不得了吧,双手合十在喊着妈妈的名字吧! 紫毛男越想越解气,越想越兴奋。他仿佛能看见一转角,那年轻人正抱着头哽咽抽泣,下面湿了一滩,哭喊着恳求放过他。 怎么可能放过!紫毛男眼中露出红闪闪的精光。他要先问出那两个女人和老头的下落,然后在他腿上打一枪,肚子上打一枪。 他要狠狠踩踏那处伤口,看着他眼中的哀求,愤怒与无力。等到血液流了一大半,那青年要休克了,再顶住他脑壳来一枪。 后头,陈豪终于感觉到有点不对。他轻轻敲击了一下车盖,可前面的紫毛男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 陈豪再也顾不得其他,喊到:“回……” 话还没说完,紫毛男身旁的车底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裤管,一把将他拉倒。 “我艹……”惊呼声未落,紫毛男只觉一人重重骑压在他身上,还没反应过来,脸部咽喉便遭到一通乱打。 紫毛男惊骇欲绝,想要招架,浑身上下却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他努力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金光黑晕,头昏眼花下,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所处的地方又是哪里。 眼前的光茫耀眼而又冷淡,太阳一半炽烈,一半被遮挡,紫毛男看得不分明,只能勉强辨出那黑长甩动的卷发,线条分明的轮廓,还有那双凶狠,通红,似乎还留着泪的眼睛。 紫毛男被吓了个半死,不禁惨呼一声:“妈呀!” 骑在紫毛男身上那人自然便是张沫白,他一瞧紫毛男注意力全在沈老伯身上,便躲在车底,屏息凝神,佯装死人,等到紫毛男走到旁边时,再突然发难。 这是无计可施的冒险之举,张沫白本以为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紫毛男如此胆小没用,甚至都没怎么反抗。 可慌乱中他还是挥臂打了张沫白几拳,正打在了眼角处,虽没什么力道,却也把张沫白打得眼眶通红,涕泗齐流。 底下那人反抗程度越来越小,张沫白正巧也打得手臂酸胀,本就疼痛的右臂更是一点知觉都没有了。他索性停下老拳,抓起紫毛男手边的手枪,悬停在了他额头上。 紫毛男浑身一激灵,预见到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睛。只见入眼处一个黑漆漆的枪口,似乎还有血腥味飘出。那枪口就像一个无底黑洞,要把他吞噬殆尽。 这把枪怎么这么熟悉?对!这是自己的枪!自己就是用它,杀了好几个人! 紫毛男似乎听到了低语浅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在迎接,在磨刀,他们打算在另一个世界撕碎他! “不要……”紫毛男都快认不出这是自己声音了,“求你……不要……”他感到下身传来一股滚烫,沿着裤腿滑下,灼烧着他的屁股和脚。 张沫白轻叹一声,食指搭上了扳机。 “砰!” 声音响起,却离得那么远。 张沫白痛苦大叫,情不自禁地倒在了地上。强烈无比的疼痛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他,潮水般一轮接着一轮,永无止境。 “我……我……”张沫白感到被耀眼的太阳闪得有些恶心,不禁想用手来遮住它。 可那光线挡不住了。它再也不是透过指缝般地倾泻,而是一大块,完整地掉落在张沫白脸上。 恍惚中,张沫白有些纳闷地睁大眼睛。 一片鲜血。一阵腥味。破碎的肉片粘连在手心,森森白骨耸立在外头。 没有手指了! 张沫白惊恐地想大喊,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咳咳”的响声。 我没有手指了! 中指,无名指和小指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三个血肉外翻的血洞。 “我被击中了?被谁?我以后……就一直没有手指了吗?我……我还有以后吗?”太多的问题在张沫白脑中盘旋,不断挤压,翻滚,撕裂,碰撞。 他盯着自己右手上诡异的两根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呼出热气。 “嘶……嘶……”就像瓦罐里烧开水时喷出的水汽声。 “啊……啊!”紫毛男被吓破了胆,哆嗦着爬了起来。他不管倒在地上痛苦嘶哼的张沫白,也不顾地上的手枪,抖动着身躯把余下的一泡尿尽数撒完,随即撒开双脚,疯了般朝外跑去。 陈豪也走了过来。他虽然碰上运气正好打中了张沫白的手,可仍是极为小心谨慎。在没有板上钉钉前,他都不会放松警惕。 “蠢货,回去!像什么样子!”看着前面冲来的紫毛男,陈豪气往上涌,大声呵斥。 “不要,走开!你……你给我走开!”紫毛男似乎被吓破了胆,竟一门心思只想着要逃跑。 “他娘的!没用!”陈豪反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另一边,张沫白仍旧瘫倒在地上。虽说十指连心,可他从未想到疼痛会是如此剧烈。 都说以前抗日时军人被日寇抓起来严刑拷打,还会针扎,断指,十根指头一根都不放过。这么说来,自己肯定是受不了的,那自己在以前就是个汉奸? 张沫白痛得神情恍惚,梦游太虚,朦朦胧胧不知在乱想什么。他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分明,除了耀眼的白便是触目惊心的红。 一双粗糙的大手忽地捧住了他的脸颊。有人似乎在朝他喊着什么,可却是那么不分明。 张沫白忽觉得脸上猛得被瓜了一掌,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沈老伯趴在他身边,用力摇着他,眼边似乎还有泪渍。“小张啊!小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沈……沈伯伯?” “是!是我啊!”沈老伯咧开嘴笑了,可眼泪却沿着凹壑的皱纹簌簌滚下,布满半张老脸。“没事的,还能动吗?伯伯背你?” 张沫白这才想起还有人追杀着他们,只能强忍住疼痛和恶心的冲动,晃晃悠悠爬起身子。 “低一些,还有人拿枪……小张,要不要紧?” 张沫白摆了摆手,却突然想起自己只有两根手指了。他愣了几秒,弯下腰,慢慢朝前走去。 第七十七章 无处可逃 张沫白压低身子,走走停停,急急徐徐,自己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他茫然地跟着沈老伯,前方的背影明明只离自己一两米远,却模糊地只剩下个轮廓。 “你累了,休息会儿吧,没什么的。这种状况无休无止,永远不会停下来的。” “他妈的!打起精神来,别像个没种的卵蛋一样!就断了三根手指而已,这种情况下,身上少些什么难道不正常?睁大眼睛,看清路!” 两个声音同时在他脑中交织,张沫白被吵得更加难受,喉咙一紧,胃内的腥甜苦辣就要直接喷出来。 沈老伯走在前头,不时担忧地回过头看看张沫白。只见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神情恍惚,一个不留神怕就要倒在路边了。 沈老伯三两步赶回他身边,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架着往路旁的商店赶去。 鲜血从张沫白三个血洞中汩汩流下,滴滴哒哒落在地上,融进了土里。沈老伯这才想起伤口还未裹住,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流血过多休克,赶忙撕下了自己的衣角,包住了那一团血肉模糊的手。 张沫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飘忽的灵魂终于归窍,眼神也清明了许多。 “小张,坚持的住吗?” “不碍事……”张沫白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我们跑过去吧,我能撑住的……快些走吧,后面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追来……” 沈老伯忧虑地看了他一眼,却知他说的是事实。身后,喝骂声与脚步声始终都有,就像吸附在大腿上的血蛭,怎样都甩不开。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朝路边的服装店跑去。 ************** “蠢货!你不来,就滚开,不要挡我道!”陈豪一把推开紫毛男,向前跑去。 他已经彻底放弃紫毛男了,甚至恨不得有只怪物能吃了他!不,应该要把他也转变为那些怪物的一员,这样自己就可以亲手解决他,还不会有人追究,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人怎么能胆小到这个地步! 陈豪心中大骂,脚下生风,抓紧时间朝前赶去。 “要不是他浪费时间,老子早就赶上他们,一人脑门上赏一颗子弹了!现在,这群人他妈的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陈豪撑起脖子张望,只见离自己六七十米远处,两个黑影似乎在汽车群间穿梭。 “站住!”陈豪大吼,拔出手枪射击。几发子弹这次却偏了许多,根本无法对前面的二人造成威胁。 陈豪恨恨停止,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他终于放弃了一贯的谨小慎微,单枪匹马地开始追击起他们! 张沫白和沈老伯跑跑走走,经过了一辆又一辆车。平日里一分钟就能到达的路程被拉伸了无数倍,张沫白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冷的右手——还有感觉便是好事,估计过不了多久,右手便会毫无知觉了。 “沈伯伯,我们……我们去哪?” “就在前面,看见没,那家店撒!小张,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翠翠,梁雪仪……她们在那?” “对,我叫小梁背着丫头先走了……就在那里!” 张沫白抬头一看,只见十米远处,一个脑袋探了出来。脏兮兮,灰蓬蓬的,但张沫白还是一眼就认出——梁雪仪! 她眼中流露出兴奋安心的情感,可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马上就定住了。 她看见了张沫白的右手。那通红,被血布包裹着的右手。 “快……快来帮一下!”沈老伯喊道。 梁雪仪赶忙上前扶住张沫白,颤声道:“小骗子,你……你怎么了?” 张沫白轻叹一声,抬了抬殷红的右手,说:“我的三根手指好像没了。” 梁雪仪一听,捂住嘴,眼眶就红了。 “至少以后伸出手,就是‘V’字胜利手势……” 包在右手上的那块衣布似乎吸饱了血,越发沉甸。张沫白勾起嘴角笑了下,可内心却与身旁的梁雪仪一样,泣哭流泪个不停。 可危急之下,哪还有时间哭哭啼啼。梁雪仪也明白,强迫着自己抹掉泪水,招手道:“这边,我把翠翠带到了这边。” 沈老伯急声:“丫头她没事吧?” 梁雪仪抹去颊边的泪水,说:“还是昏着醒不来。不过沈伯伯你放心,翠翠她……她没什么大碍的。”说罢,她又看了张沫白一眼,仿佛意思是现在,你才是最令人担心的一个。 三人急急转入店内,梁雪仪带着他们七拐八拐,不知掀了多少块帘子,转了多少次弯。这是一家服装租赁店,演艺服装、婚纱礼服、毛绒玩具、首饰、面具、帽子等到处陈列,堆得满满的。可能又因为店内被不少人闯入过,许多服装横陈地上,杂乱不堪,令人迈不开脚。 沈老伯终于看见了翠翠,她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堆衣服上,呼吸很平稳,睫毛一颤一颤的,也不知在做什么梦。 店内一丝灯光都没有,外头的阳光也探不进来,这里就像凌晨五点——朦朦胧胧能看个大概,却也只是朦朦胧胧。 张沫白俯下身,用还能活动的左臂抚了抚翠翠头顶的秀发。那里,有一道不长却挺深的伤口。所幸血液已经结块,伤口也没有崩裂。 翠翠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嘴角轻轻勾起,腮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沈老伯放下心来,连忙转向张沫白,道:“小张,快包扎一下吧,这里……我去找找有没有干净的布,租衣服的店,肯定有的!” 梁雪仪走到张沫白身边,轻轻托起他的右手,将上面包着的破布缓缓打开。 饶是做足了心里准备,泪水依旧开始渗出。 血已经被勉强止住,可整个手却惨不忍睹。三个血洞里,三节长短不一的指骨愣愣地戳在外头,想是被子弹削成了这个样子。余下的两节手指也好不到哪去,微佝着,在空中隐隐发着颤。 “包起来吧,我不想再看了……”张沫白轻声道。 梁雪仪抽动着肩膀,哑声:“对……对不起!”话一出口,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了。她胡乱抹着,可泪水却是越来越多,便索性就让它这么流着。 “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我……我想帮忙,我却帮不了忙,我……我总是想冲到最前面,可……可每次都这样,我在最后面,什么……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呜呜呜……”梁雪仪抽抽嗒嗒,哭成了个泪人。 “不,小梁,你帮了翠翠这丫头,我很感谢你……” 梁雪仪抬起头,看到了沈老伯皱纹交错的脸。他的眼睛还是歪斜着,却非常的认真。 “这没什么好自责的。你或许不知道,你给过我多大的鼓励。”身边传来低低的声音,梁雪仪扭头一看,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双坚定的眸子。 “没有你们任何一人,我都走不到今天。” 张沫白声音弱弱的,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楚。梁雪仪听了,不由得怔住,也不管流下的泪水。她忽然感到心里平静了下来。 这个比她小不少的青年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让她不由自主想靠近,想听着他的声音休憩,靠着他的肩膀打盹。 他的肩膀不宽,身材不高大,可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梁雪仪呆呆站在原地,想着想着,不由得痴了。 沈老伯沉吟了几秒,道:“小张,你和小梁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找找有没有干净的布条和药水。” 沈老伯还没走出几步,袖口就被张沫白拉扯住了。“那人很快就会追来,你不能在店里乱闯。” “那……那我们快走吧,这里应该有后门什么的……” “不,这样逃下去永远没有个尽头。现在我们在暗,他在明,时机再好不过。如果他敢进来,我们就让他回不去!” “可是……可是你身上的伤……”沈老伯嗫嚅道。 张沫白脸色惨白,嘴边却勾起了抹微笑。“幸好……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第七十八章 反杀 陈豪一踏进这家店,眉头就皱了起来。灰尘贴着墙纸攀爬降落,带出的霉味湿臭一缕一缕,搔得他鼻子疼。 店内黑黑的,一个人进去会不会有危险?陈豪想踏离,等增援到了再一起进去。可他转念又想到了紫毛男。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和他一样了?谨慎到了极点便是胆小,如果连一个受伤的小鬼和老头都怕,自己还不如早点自行了断。 陈豪手肘微屈,将枪举至眼前。 在哪,你们在哪? 陈豪嘴中默默念着,缓缓朝店深处走去。他眼睛余光不停乱瞄,观察着店内各个角落的一切。 上面,安全。 左边,安全。 右边…… 陈豪突然看到了一个人影,他猛地扭过身子,把枪对准。 那人也对准了他,两个枪口以同一个频率晃动起来。 “什么吗,原来是自己啊……”陈豪呼出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一咧,暗暗嘲笑自己的神经紧张。 可他马上笑不出来了。镜中,似乎有一个女子站在他身后。 她身材火辣,虽看不清面容,却也料想得到必定不差。 她似乎掩嘴惊呼,想要迈开腿逃走。 陈豪狞笑一声,转过身子,子弹就这么射了出去。 “砰!” 一瞬间,陈豪后悔了。这女人看起来蜂腰翘臀,性感无比。更吃惊的是,隔着这么远,他都能看见她那丰润如玉的酥胸,可见其尺寸之大。 这样的女人无论在何时都是宝贵稀缺的,更何况如今。 如果她属于自己,那该多好。 可这后悔之情也是转瞬即逝,谨慎小心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毕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性命。 陈豪叹了口气,可他紧接着就听到了玻璃的破碎声。 在他面前,那女人碎成了无数块,纷纷掉落在地上,却没有一丝血迹。 陈豪的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是镜子!自己看到的是面镜子! 一瞬间的惊诧让他无暇去顾及其他,待到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 枪声从他背后响起,子弹穿过皮衣进入他的体内,粉碎了肩胛骨和肋骨后直入脏脾,将它们捣了个粉碎。 陈豪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个字都没有说出。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至死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沈老伯脸色惨白地走了出来,停站在陈豪尸体边。这虽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却是他第一次用手枪杀人。 用车压人是一回事,可射杀别人又是另一回事。子弹那么小,小到你根本无法自欺欺人说这是工具在杀人。沈老伯觉得就像是自己拿捏着子弹,戳入了陈豪体内。 他没有什么愧疚感,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开枪。他只是有点茫然和无所适从——从这一刻沈老伯才知道,原来的生活已是绝对不可能再回来了。 张沫白从阴影中走出,道:“沈伯伯,走吧。” 沈老伯低低应了句,从地上捡起陈豪的手枪,递给了一旁的梁雪仪。“这下我们三人就都有枪了。” 梁雪仪沉默着接过,心中却想:“如果那一刻来临,我有勇气开枪吗?”她看着漆黑的枪身,它似乎与店里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不管怎样,我都不要再成为他们的累赘了!”梁雪仪暗下决心,捏枪的手紧了紧。 “别这个样子,”张沫白轻笑道:“走火了怎么办,我……我一路下来怎么样都没死,可不想稀里糊涂栽在你手里……” 张沫白说得很吃力,最后轻笑着的尾音也在颤抖。黑暗中,他惨白的脸越发显眼,简直就像在发着光。 梁雪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瞎说什么,你命硬着呢……” “哦?你是算命的?还知道我命硬?” “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像个京剧里演奸诈白脸的,坏人活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梁雪仪说着说着,就扑哧笑了出来,可眼里泪水却又开始流下。 张沫白自是看不清簌簌流泪的梁雪仪,可一股别样的情绪却从他体内产生。他不知这是什么,只觉得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人也变得愉悦起来。 屋内一时无话,三人似乎都在想着心事,不肯开口打破平静。 可屋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嘈嘈杂杂,十分纷乱。 张沫白赶忙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安静,随即耳朵贴到了墙根上,想一探外面的究竟。 只听着一个雄厚声音道:“是这里吗?”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虚浮无力,似乎还有着抖动:“我……我不知道啊,豪哥是往这边走的,我也不清楚……啊!” 那人似乎被按在了车盖上,声音惊恐得开始变形:“别……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要留你这种怂蛋!枪法?”那人似是狠狠啐了口唾沫,“枪法有个屁用!” 张沫白暗暗心惊。他已经辨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紫毛男。对了,他不是好像被吓走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还带了个帮手。 沈老伯和梁雪仪露出询问担忧的目光,张沫白摆摆手,让他们往衣堆里面藏一藏,接着贴住墙壁,继续倾听。 两人似乎不再闹内讧,继续朝前走。听声音似乎有四十米远,可那脚步声却毫不规整,仿佛在跳跃一般。 这时,第三个声音响起来了:“这边没什么声音,难道他们往更前面的地方去了?” 最开始的粗犷声音道:“问你话呢!到底有没有在这一片?” 紫毛男似乎也开始强硬起来,大声道:“我是千里眼吗,一直跟着他们?我只知道他们往这里来,怎么知道确切位置?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自己找!” 粗犷声音怒道:“你……” “算了算了,这种时候就别吵了,找人要紧。” 张沫白越听越紧张,可又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传了进来。那声音嘶哑低沉,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尖利高亢,让人听了头皮发麻,寒毛直竖。 “如果再往前,就要过桥了,那边可都没怎么清理过。” 张沫白此时手脚已是一片冰凉。四人!对面竟然有四个人!如果原本他还想拼一下的话,现在已是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扭头看了看沈老伯和梁雪仪,只见他们也是一样的紧张焦急。张沫白定了定神,放缓呼吸,只能暗暗祈祷这几人能放弃搜寻。 只听得紫毛男犹豫道:“那个地方都没有清理过,太……太过危险了吧。我想……豪哥也不会追到那里的……” 粗犷声音冷哼一下,道:“那你说,他去哪儿了?” “会不会在这边的几家店内?” 张沫白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门外的四人似乎朝这边走来,张沫白心中哀叹一声,眼神示意沈老伯和梁雪仪准备逃跑。 “这里有不少店,一家一家搜太慢了,两个人一组,快一些。”其中一人道。 张沫白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两人一组,那还有可能逃脱。 “等等!”阴沉又尖利的声音喊了一句,紧接着那人似乎蹲了下来。“这是……血?还一路延伸到了那里……” 第七十九章 追逐 逃!逃!逃! 这是张沫白此刻脑中能想到的唯一词语。 他本是四人中体能最好的,可现在却落在最后一个,连前面背着翠翠的沈老伯都跑不过。 越是奔跑,他越觉得体内有什么在不断流失,右手也在不断变冷。 坚持下,再坚持下。 气血翻涌,头昏脑胀,张沫白脚步越发虚浮,眼前几近一片黑。眼看着就要倒下,他却忽然被一双手拉住了。 “过来……快过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道。 张沫白稍稍恢复清醒。 “快点!张沫白!快点!后面的人追上来了!”哪还有什么温柔声音,只见梁雪仪急得满脸是汗,披散着的秀发全黏在了脸颊上。 “你还坚持得住吗?你……又在流血了!”梁雪仪惊呼一声,架起张沫白的胳膊,不由分说就朝前拖去。可一个大男人的重量又岂是她能承受的,梁雪仪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我没……没那么脆弱,往前吧!”张沫白扶稳梁雪仪,沉声道。 梁雪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确定?” “难不成你有力气把我抱出去?” 梁雪仪一窒,没想到这个家伙现在都还有功夫跟自己开玩笑。 “两个娃娃,在后头讲啥?快跑啊!”沈老伯在前头大吼。 后面沉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沫白和梁雪仪对视一眼,同时迈开了脚步。 ******** 妈的!帘布怎么那么多! 四人里的壮汉速度最快,冲在最前头。他紧跟着前面的脚步声,却也是差点跟丢。这家店出奇的大,又杂乱,黑暗中更是看不分明,弯弯绕绕,像是走迷宫一般。 一秒钟就像一分钟,一分钟就像一小时。 当前方终于有亮光时,壮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冲向那扇门型的光芒,暴露在了太阳下。 周遭是高耸着的建筑,可大部分都已是灰蒙蒙的了。干枯的墙壁就像是将死之人没有生机的皮肤,上面写满“吸我*****艹烂菊花”之类,欲望压力的发泄是那么赤裸裸。 张沫白心中大骂,低声朝沈老伯和梁雪仪唤了声,拔腿就往店深处跑去。 既然行迹已经暴露,那么只有逃!在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先逃跑! 帘布像是事先设好的障碍,不停冲撞着张沫白的脸,扑带出来阵阵湿气霉臭。梁雪仪超过张沫白,急道:“这边,后面有扇门!”说罢在前头开始领路。 门外的四人听到店内闹哄哄的脚步声,互看一眼,不约而同都追了进去。 可他们刚进入店内,没跑几步,就愣住了。只见地上,陈豪孤零零地趴着,在他身下的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被冷风一吹,还荡出了几个圈。 “妈的!”为首的大汉愤怒嘶吼,一把将旁边的衣架台掷倒在地。他正是先前用冲锋枪伏击张沫白的那个大汉,如今他的搭档惨死,帮里与他关系不错的陈豪又遭枪杀,偏偏对面还只是一个青少年,一个老头和两个少女,这如何让他不怒? 紫毛男打了个冷颤,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嘴皮子微动:“死了……豪哥也死了……我就说,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那大汉怒从中来,伸出蒲扇大掌,掴地紫毛男晕头转向,随后一把提起他,叫道:“都是你!都他妈怪你这个废物!” “不,”紫毛男脸色蜡白,露出可怖神情,喃喃:“你们不懂,你们不懂……那青年他不是正常人,他……他打我的时候眼睛血红,好像是在渴望……对!是在享受!后来……后来他又哭了,他就这么哭着打我,一拳一拳……他……他就是个神经病啊!我们为什么要招惹一群疯子!” 四人听了,背后阴嗖嗖的,似乎都觉被一双流泪腥红的眼睛紧盯着。既然是疯子,那很多事情都能解释的清楚了。为什么自己这边栽的人会那么多,为什么紫毛男会那么不愿意。 没有人愿意和疯子打交道。他们总会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超过常人。 大汉硬着头皮冷哼一声,道:“打架不行,编故事倒不错!” 紫毛男似觉受到极大侮辱,跳起来大声道:“我没有!” “好了!”低哑却莫名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开口的是个一米七左右的精瘦男子,一头枯灰蓬松鬃发,已经留到了齐脖处。 很难说出他有多少岁。三十?四十?五十?似乎都像,却又都不像。他的脸颊泛青灰色,死气沉沉,宽皱的顶额下,一根眉毛很浓,另一根却很稀疏,像是被火熏燎过。 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左眼引人注目——一片白翳,周框却是通红,显然是瞎了。 只听他沉声道:“你们还想讨论多长时间?等到他们跑的影子都见不到才再装装样子找一找?” 另三人似是对他很信服,大汉狠狠瞪了一眼紫毛男,拔腿便朝前跑去。 三人中的一个矮胖男子犹豫了两秒,也紧随其后。 只剩下紫毛男,脸上汗珠涔涔,道:“吴爷,真的别追了,我……我有一种预感,我们追下去,都没有什么好果子的。” 瞎了一只眼的吴爷轻笑一声,道:“死了那么多人,却不给阿远一个交代,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紫毛男脸上汗滴更甚。 吴爷猛地拔高音量,眼中凶光大作,喝道:“还是你有信心,脱离我们,照样有办法活下去?!” 紫毛男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嘟哝两声,慢慢朝前跑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吴爷盯着那个方向,忽地耸起鼻子朝前嗅了嗅。他皱了皱眉,想了几秒,也追了上去。 ************ 壮汉四处望了望,却不经意瞥见了旁边店门上的涂鸦。 三男一女的交姌,绘得很粗糙,以至于都难以看清女子脸上的表情是享受还是痛苦。画旁还喷绘了两条狗,半人高,吐着舌头摇着尾,下体的**被夸张放大,顶部由太阳一灼肿亮得如蝎子尾上的毒螯。 真他妈的艺术家! 壮汉心中轻笑一下,却忽地想起现在自己应该干什么。他环顾一圈,轻易便发现了张沫白四人。 在阳光下,他们无所遁形。 “站住!看见你们了!” 张沫白扭头一看,只见那人离自己相聚甚近,心下更急,连声呼道:“追过来了,你们如果有力气,就快点先跑!” 翠翠和沈老伯头也不回,同时说道:“要走一起走!” 张沫白知自己说再多话也是无用,索性闭上嘴巴,一门心思朝前冲去。 沈老伯腿上发力,只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年轻时,不由得越跑越快。一座拱形桥出现在面前,桥下,流水潺潺,碧波滔滔,似乎是城内唯一不受污染的地方。 第八十章 命运的子弹 请输入正文这是林安市有名的景点“怀中抱月”,桥下的资河曲折蜿蜒,流经半个城市。梁雪仪早就听过此河大名,忙乱之下却也情不自禁抽空瞄了几眼。 资河如一匹白练,澄澈透明,迎着风微微抖动,还带来几丝香甜。不远处,竟有三五只鸭子顺流而下,时而舒展翅膀,时而啄啄羽毛。几声鸟啼适时响起,婉转悦耳,如滴水天籁。 梁雪仪看呆了。她从未想到如今的资河竟还是这般美,就像不曾受到这场灾难的任何影响,遗世而独立着。 她仿佛能看到水中,翠翠和她尽情地嬉笑沐浴,洗尽身上所有污浊,而那个小骗子,就躺在河边的田町上,静静地看着头顶的蓝天。 “梁雪仪!别发呆!”一声大喝将她拉回了现实,那小骗子从桥下瞬移到了身边,拉着她的手拼命往前跑。 “妈的!怎么还有个铁丝网!”张沫白破口大骂。 只见桥的尽头,一堵铁栅栏矗立着,高约三米,拦断了他们所有的去路。沈老伯背着翠翠,着急地从这头跑向另一头,看了看又折回去。 “有路吗?”张沫白大喊。 沈老伯回过头猛摇。 张沫白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一个箭步上前,却发现栅栏尽头铁网繁复缠绕,徒手绝难解开,即便依靠工具也要耗费大量时间。 沈老伯用手按了按铁网,只觉它结实无比,用刀、剪子都是很难划拉出个缺口。 “艹!”好不容易逃到了这儿,却是一条绝路,张沫白心中愤懑难耐,不禁抬起脚猛踹铁网。 铁网哗哗作响,却是没有丝毫破损,甚至连变形程度都很微小。 “小张,冷静点,我们……我们翻过去。” 张沫白朝后一望,只见那四人都出了店,最近的大汉离这边已是不足百米! “好!沈伯伯,你第一个。” 沈老伯不敢再磨叽,将背上的翠翠往上一提,随即猿猱而上,伸手一够,直接攀上铁丝网顶!整套动作无比的迅捷,从开始到落地至多不过五秒。张沫白等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时发现他已在另一边。 梁雪仪是第二个,可她却明显吃力很多,即便有张沫白在下面推着,她还是如同挂在钉钩上的咸肉,死活翻不过去。 “他妈的你们跑不了了!”后头,大汉的咆哮越来越近,梁雪仪在上面急得脸色潮红,带着哭腔喊道:“小骗子,你别管我了,快自己上去吧!” “你个蠢女人说什么屁话!”张沫白大骂,上推的手却忽然一滑,从她屁股上溜到了股间。指尖传来奇异触感,张沫白不自觉往上戳了戳。 “呀!”梁雪仪全身微颤,身形突然拔高一尺,终于贴着网顶翻落下来,被早已准备着的沈老伯一把接牢。 张沫白回头一望,瞳孔猛然收缩——身后四人越来越近,那大汉更是离自己只有不到三十米,正伸出满是绒毛的粗臂,做扑击准备。 来不及了!自己右手抓不住,单靠一只手根本不行,来不及了! 他听到了身后大汉得意的笑,他看见了和自己一网之隔的梁雪仪、沈老伯眼中的担忧绝望。 风静静地吹动,时间似乎又凝滞住了。 张沫白突然猛地后退,竟朝那大汉飞速靠拢! 沈老伯、梁雪仪愣了两秒,接着齐齐惊呼。 他要干什么? 那大汉眼见自己的猎物不退反进,更加猖狂,叫骂着冲上前,飞身扑起。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够上了那青年的衣角。 “再见。” 他在说什么?他是在对我说吗?大汉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可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了。 只见张沫白重新前冲,举起了左臂。 他刚刚只是在作助跑! 到手的野鸭就这样飞走,而且还羞辱了他一顿!大汉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气得哇哇直叫。 张沫白大步流星,用力一蹬,高高跃起,直接扒拉上了网沿。可一条手臂根本难以发力,张沫白就这么挂在上头,涨红了脸,却无法翻越。 身后的大汉爬起来,咆哮一声,如蛮牛般前冲:“小畜生,老子……” 危急时刻,沈老板握住了张沫白的手,用力一扯,直接将他拉到了网的另一面。只听得一声闷响,那大汉直接撞到了铁丝网上。 铁丝网微微弯曲,却依然牢固。那大汉愤怒难耐,鼻喘粗气,隔着网死死盯着张沫白。 “小畜生,你有种!”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又朝张沫白一戳,恶声道:“老子盯上你了!你听好了,老子盯上你了!” “真可笑……” “你说什么?” 张沫白从怀里掏出手枪,道:“我说你真可笑!” 这一下变故大出壮汉意料之外,他呆了呆,立马后退。张沫白眼神一冷,迅速开枪,只听得“砰砰”两下,那大汉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张沫白继续扣动扳机,可火舌却再也没有喷吐。他这才想起,自己已耗尽了子弹。 壮汉趁此机会,连忙回退,隐蔽在路边的一辆车后。 “小张,他们追来了,快点跑吧……” 张沫白点了点头,捂着再次渗血的右手,紧跟着沈老伯和梁雪仪向前跑去。 后头,那被称为吴爷的男子也赶到了壮汉身边。“你为什么刚刚不用枪?”他质问。 壮汉脸胀得紫红,脖颈里汗如雨落,滚进了臂膀上的伤口里。他本就好强,此时索性一声不吭。 “自己才是个没用的废物!”紫毛男在旁边轻嗤道。 “够了!”吴爷大声呵斥,接着掏出了腰间的枪:“听好了,枪是带来用的,而不是装饰的。” 他慢慢将手枪平举到胸前,眯起了眼睛。 此时双方几乎快相隔两百米,别说壮汉,就是紫毛男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两百米开枪?别开玩笑了!前方四人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就连四肢也已分辨不清。 没人注意到,吴爷瞎了的左眼正慢慢变红,一条条血红色神经如小蛇般游动跳跃,眼眶边的血管也越来越粗大。 他在聚焦!他能看清张沫白四人的一举一动! “呼……呼……” 吴爷食指猛然扣紧,子弹从膛内喷出,穿过网洞,穿过沿途的车玻璃,不受任何阻挠地向前,只为最后那一刻! “噗!” 一朵血花盛开。 张沫白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一章 加减法 “呃……呃……”张沫白重重扑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令他眼前一黑,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似乎翻了个身。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他小腹里流出,他用手挤压,却阻挡不住。 梁雪仪扭头见了这一幕,眼睛瞪得浑圆,大脑中一片空白。 “啊!啊!”肌肉似乎在被撕扯,张沫白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喊叫起来。 吴爷射出的子弹进入了他的腹腔,不断深入,已不知钻到了哪里。 “小……小……”梁雪仪扑上前,骇得结结巴巴,机械地捂住张沫白涌血的伤口,脸色惨白。 张沫白一看梁雪仪这样子,惨笑道:“不要这副表情,我……我……有多糟?” 梁雪仪眼泪涌出,只是一个劲的摇着头。 “不糟?很糟?你……你倒是说句话啊……”张沫白苦笑着,忽觉胸前一窒,一股腥甜自腹腔上涌,不禁忍受不住,一口血沫“哇”地吐出。 沈老伯赶了过来,撕下袖口衣物,裹盖在伤口上。紫红色的鲜血瞬间将它侵染,沿着布料继续下滑。 “小张,忍一忍……我们……我们先逃,后面人追过来了!”沈老伯看了看身后,只见那几人还不死心,开始攀爬铁网,试图翻越过来。 “别……别管我了!” “你这是什么话!”沈老伯忽然失控般大叫:“发生了那么多以后,你还让我们丢下你?不会!不可能!” 他将背上昏迷的翠翠交给梁雪仪,随后一把架起张沫白,往前拖行。 “温柔一点,我是伤员。” 沈老伯流着眼泪,喝骂道:“小娃娃身子那么好,这点伤怎么会受不了,你可别让我这一把老骨头看笑话!” 一行人走着走着,却发现这片地方的丧尸明显多了起来,不少都被血腥味吸引,晃悠悠地走来。 “不能再走下去了,找……找个地方躲一躲……”张沫白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沈老伯正有此打算,招呼一声梁雪仪,架着张沫白走进了附近一家没关门的餐馆内。店里走出两只丧尸,看见猎物纷纷兴奋起来,歪扭着脖颈,破裂的大嘴撑死张开,快速咬合。 梁雪仪拔出手枪,连连开枪,却都打入了那两只怪物身体内。 两只怪物倒在地上,刚欲站起,沈老伯上前一脚一个,将它们尽数踢到了外头。 见那俩怪物还在挣扎,梁雪仪放下翠翠,随即拔刀上前,在每只丧尸头顶都豁了个大洞。她猛吸两口气,返身关上了大门,将附近的桌椅尽数拉来,堆在了门口抵御。 梁雪仪回过头,发现张沫白盯着她,眼睛亮闪闪的。 “怎么了?” “没事……你让我想到一个人,她……我有些想她……”张沫白叹了口气。 梁雪仪不知张沫白口中那人是谁,她此时眼中脑中完全只有张沫白一人。“小骗子,你快些躺下吧,我们……我们看看你的伤口。” 张沫白依言躺下,忽然道:“你们……你们有没有感到有些冷?还是只有我这么觉得?” 沈老伯和梁雪仪互望一眼,开口:“你……你不要多想撒,会没事的。” 他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声音已沙哑如夜隼。 张沫白收起嘴角苦笑,脸色忽然变得正经。 “沈伯伯,梁雪仪,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他盯着面前的二人,缓缓道:“我要你们别管我,自己去逃命。” ********* “吴爷,我们还追过去吗?”四人中,最矮最胖的男子开口询问。他叫徐生,五短身材,皮肤黝黑,貌不惊人。他在所有人中样样平常,毫不引人注意,因此被同伴戏称“徐平平”。 身后,那负伤的大汉也望着吴爷。他甚是骁勇,连子弹都不曾取出,随手撕了块衣料堵住伤口,便跟着另三人追了过来。 大汉名叫杨国伟,生得近两米,天生神力,寻常三四个壮年男子都近不了他的身。只要能用拳头解决的事,他都不会寻求其他方法。 杨国伟天生脾气暴躁,可在吴爷面前却十分乖巧顺从——事实上,谁敢对吴爷不尊重?他与老大的关系本就非同寻常,更何况刚刚还露了一手枪法。 那惊鸿一枪,瞬间让四人对吴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唔……前面这片地方我们还没清理过,怪物确实比较棘手……” “所以……”紫毛男急急插嘴,连声道:“我们回去吧,他们进入了这里,肯定活不了了!况且,这里还有……” “怎么了,怂蛋,又想夹着鸟跑开吗?”杨国伟笑道。 “连枪都不会用的蠢货,我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吴爷举起手,打断了两人的争斗。“前进吧。”他淡淡道。 “可是……” “那少年中了枪,根本走不远。若是不深入,这些怪物便没什么威胁。” 紫毛男还欲开口,吴爷横了他一眼,道:“你若不想来,可以离开。”说罢,便大踏步朝前走去。 “怂蛋!”杨国伟一口唾沫呸在紫毛男面前,冷笑着跟上吴爷。紫毛男脸色阴晴不定,拳头捏紧放松又捏紧,犹豫了片刻,终于长叹一声,跟上了前面的三人。 四周,那些怪物都注意到了他们,低声嘶叫着,颤巍巍地走来。 ********** “你个娃娃怎么又开始说这种话!”沈老伯愤愤站起,道:“我们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张沫白顿了顿,坚定道:“不,你们不能再带上我走了。” 沈老伯还欲张口,却被张沫白伸手打断。 “你们带上我,根本走不远。这里都是怪物,我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个吸引源。谁知道这边有多少怪物,能打死十只,那二十只呢?一百只呢?” 梁雪仪在旁边急道:“就算是这样子,我们也要试一试,我……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你放弃过我吗?现在我们怎么能……” “你们就算再架着我走,我也……我也走不了多远了。”张沫白掀起衣服,苦笑道:“妈的,这个出血速度,太快了,我经不起再折腾了。” “那我们就和你一起留在这里。”沈老伯道。 “看到前面的血迹了么,这是我一路留下的,后面那些家伙也不蠢,马上就会追来,你们……你们快些走吧。” 沈老伯来回踱步,颤声道:“就算是这样,我们……我们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这……这等于就是眼睁睁地看你死啊!” “沈伯伯,你还有翠翠啊……”张沫白看了眼在墙边昏睡的翠翠,道:“你能看着她陪你一起送死吗?” “我……” “如果你们带我走,大家一个都逃不了,还不如……三条命和一条命,哪个重要?” 梁雪仪嘶声道:“这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张沫白看着她哭肿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不是,可这种时候没有办法,别再意气用事了,想要活下去,就要理性一点。 前一段时间我还觉得这样活着没什么意思,逃来逃去,过一天是一天。可自从遇上你们,我发现我错了。我知道生活还有盼头。老话说得没错,活着,就有希望。” 张沫白此时也顾不得羞涩,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全吐了出来。 屋内一片静悄悄,伤口里的血液似乎也受到感染,慢慢不再涌出。 “走吧。”张沫白哑声道。 沈老伯愣愣地走到墙边背起翠翠,再退回到张沫白身边,呆呆地望着他。这个年轻人,陪着自己和女儿走了一路,救过他们太多太多次。沈老伯总是很感激,又很愧疚。 他觉得欠了张沫白很多,这一走,恐怕再也还不清了。 “留下来,留下来。”一个声音反复在他脑中盘旋。沈老伯听着耳边女儿有节奏的呼吸,想着平日里她可爱的笑容,再看着面前脸色灰白的年轻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走吧。”张沫白轻叹。 “小骗子,”身旁,梁雪仪开口了。“你说,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张沫白忍住痛,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随即说道:“有点难度,不过也不是不可能。你知道,再危险的情况我都遇到过,这种根本不算什么。” 梁雪仪破涕为笑,哽咽着:“就……就知道吹牛。” “这一次,我没骗人。”张沫白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直到我们再相遇。” 梁雪仪眼里噙着泪,重重点了点头。“嗯。” 张沫白向沈老伯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沈伯伯,那把枪你好好保管,不要手软。万一……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吧。” 沈老伯心里一寒。如果被那群人抓到,自己的女儿和梁雪仪肯定会受到各种非人侮辱,比死了更难受。他涩声道:“我明白。” 张沫白将目光移向翠翠。她睡得那么熟,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乌黑的短发垂在她晶莹剔透的耳垂边,还能飘来少女的香味。 张沫白闭上眼睛,贪婪地吸着。 他能闻到过去时日的味道。 “快走吧。”他喃喃。 梁雪仪走上前,将手中的枪递给了他。“你要活下去啊!” 沈老伯将翠翠往身上送了送,一言不发地向屋外走去。梁雪仪久久望着张沫白,咬咬牙,终于转身追上。 全身一颠一颠的,翠翠迷迷糊糊中眼睛睁开了条缝。 这是谁的背,好温暖,好舒服。是沫白哥的吗? 翠翠用脸蹭了蹭那背,随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店内静悄悄的,灰尘都停止了跳动。 张沫白仰起头,泪水却依旧顺滑无阻地流了下来。 第八十二章 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所有人都走了。外头,还没死的两只丧尸用脑袋“咚咚”敲击着餐馆大门,发出低低的闷响。 张沫白掩着面,低低呜咽起来。他发现自己泪水太多,便用手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以前哭得更猛都能抹掉。 他这才想起自己只有一只手能抹了。看着自己右手余下两根隐隐发颤的手指,张沫白索性不管不顾,任由泪水流下。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巨大的窒息感有如实质,正编织出一张网,缓缓朝他围拢。 “又只有我一个人了啊……”张沫白呆呆地望着店内的设施陈列,却忽地想到了李林放。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将他一人丢在那里。 他一定很孤单吧。 “对不起……”张沫白喃喃:“菊花眼,你在那边好不好?我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哦对了,我少了三根手指头。你以前不是老说男人有疤才算个男人么,哈哈,我想我是够格了的,不过这疤比我想象中大好多……” 张沫白顿了顿,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在干嘛,可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好累,你知道吗,每天都是这样。我想休息一会儿,可一休息,就会死。而我不想死,我想我找到了活着的理由。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这家伙最喜欢听女人的事。你还记得余晓露吧,她确实是个好姑娘,嗯……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亲了我。哈,你是不是想打我?嘿,当时我自己也懵了。 可是她后来走了,我很想她,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如果……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再见她一面。对了,我后来还认识了两个姑娘,一个叫沈翠,一个叫梁雪仪,长得绝对都是让你眼睛撑爆的那种。 你是不是很羡慕?是不是想揪着我的头发打我?我早就对你说过我桃花运很好,只是你不信。你别对翠翠打什么主意,我可不想让这么一朵纯百合被你给糟蹋了。翠翠她只比我们小一岁,可看起来就像……就像什么都不懂一样。每次我累了,倦了,一看见她,就突然又有了力气。她就像我妹妹,我不想让任何人欺负她。 不过我觉得你最感兴趣的肯定还是梁雪仪。我的天,我敢保证,你从来没见过这么性感的女人。我知道你脑子里又在想硬盘里的谁谁,相信我,根本没有可比性! 别看她这个样子,她就是个傻瓜,总是为了莫名的正义感,干一些蠢事,拦都拦不住。我认识她时间不长,可……可是好奇怪,我感觉她很熟悉。我在她面前不用摆样子,很舒服,很轻松。” 张沫白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已经干涩沙哑了。 他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我好想再见见你,你这家伙的脸虽然讨厌,却至少没什么害处。我……我说一件事,你别怪我啊……其实我……我现在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张沫白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我能记得你那双桃花眼,你的高鼻子,你的薄嘴唇……可就是不一样了,你长得不像我印象里那个样子了。” “反正我马上就会去见你了。”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低语。 张沫白想了想,终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 “不好意思,菊花眼,我还不想现在放弃。”张沫白抓起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你就先在那边交几个朋友,不过记得要给我留个位置啊。” “还有一件事我忘说。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开过枪,杀过人。” 张沫白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他慢慢走到餐馆大门后,隔着玻璃看着外面撕咬嚎叫的丧尸群。 “我不会心慈手软,我不会放弃抵抗。我要让他们知道,”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最后的话。 “惹火我,会是什么下场!” ******** 杨国伟不知道周围到底有多少怪物。他一分钟前还在数着它们的数量,可现在根本来不及计算。 太多了!太多了! 为了避免吸引更多的怪物,四人只能选择放弃枪械,与它们近战格斗。道路两旁,趴躺着的死尸都纷纷站起,朝他们走来。 吴爷双手持刀,上下翻飞,两道银光使得猛如蛟龙,搅碎了所有靠近的怪物。其余三人死斗的同时,都是暗暗吃惊。 本以为吴爷只在帮里起个幕僚作用,可后来的一枪让他们印象大改。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原来吴爷还有着如此强悍的身手…… 怪不得老大这般敬重他。 杨国伟即便受伤也是不甘示弱,他挥舞着未中枪的手臂,莽如壮牛,半劈半推,伴着紫毛男和徐平的掩护,硬生生砍出了条血路。 吴爷扭过头,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周围数量不多了,再远的先别管,我们只要追那四人便可以。那年轻人受了伤,跑不远。” 其余三人低低应了声,围成个小圈,一人打头阵,其余两人左右翼防护,每当中间那人疲累了,他们便迅速换转,互相保持着体力。 至于吴爷,则仿佛永远不会乏力。他的每一刀,都那么稳,那么猛。每一次拔出,都会有一片血肉的飞起,一只怪物的倒下。 “还有最后五只。”吴爷沉喝一声,手上发力,横挥出的一刀直接划过前面两个怪物的脖颈,疾如迅电! 风一吹,两颗狰狞的头颅滚落在地。 另三人也顺利解决,气喘吁吁地走到了吴爷身边。徐生抹了抹脸上的血,道:“现在去哪?” 吴爷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膛,一双鹰眼左右巡视。 “地上有血迹么?” 紫毛男咕哝道:“全是怪物的血,根本分辨不出来……” 一百米远处,五六只丧尸围在一家店前,嘶吼咆哮,头重重撞着门上的玻璃。 吴爷眼睛一亮,道:“走,去那儿看看。” 四人尽量绕过周围还没“复苏”的怪物,缓缓朝那家店逼近。风呼啦啦地吹,带起一片灰尘落叶朝天际涌去。吴爷低下头,只见一片沙土下,似乎有点点血迹,歪歪扭扭,正通向那家店。 半圈护栏彩灯管从上垂挂,却再也圈不住“徐记快餐”几个字。 “找到他们了。”吴爷招招手,另三人点头会意,拔刀上前,直接解决了门口的丧尸。 杨国伟睁大虎眼朝里一瞧,粗声道:“吴爷,这里头什么都没有。” 紫毛男轻笑道:“难不成人家还会站在门口任你瞧?” “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老子不怕他!”杨国伟低喝一声,抬起粗腿,一脚踹在玻璃门上。只听得“哗啦”一声,那门碎得七零八落,玻璃四处飞溅。 第八十三章 等了好久 “你!里面有埋伏怎么办!”紫毛男小声斥责。 “要老子说,”杨国伟冷哼一声,迈脚跨了进去。“很多事情就是你们自找麻烦!” 徐生看了眼吴爷,面露苦笑,也跟着进了店。 “小畜生,你给我出来!小畜生!”杨国伟环顾一圈,沉声喝骂。他刚想往里走,胳膊却被一下拉住。 他回过头,却见吴爷朝他慢慢摇了摇头。 虽说对面皆是老弱病残,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毕竟有本事解决掉自己四五个弟兄,不能不小心。 “小畜生骂谁?”一个低弱的声音突然从店深处传出。 杨国伟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小畜生骂你!” “哈哈,正是小畜生骂我!” 杨国伟反应过来,气得哇哇大叫,刚想冲过去,却再次被吴爷抓牢。 “十年左右的老梗,依然能中招,可见愚笨程度。杀了你们五六人,不是我方太狡猾,实是敌人太无能,哈哈哈哈……”那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剧烈咳嗽起来。 徐生,杨国伟脸色越来越黑,身体发颤,显是气到了极点。吴爷道:“年轻人,我承认你很厉害。我弟兄们虽然不才,却也没弱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你们能解决掉五六人,确实令人瞠目。” “这没什么难度,你若试一试,应该也能做到。” 吴爷沉声道:“不要再用激将法了。” 那虚弱的声音停了停,忽然笑道:“虽然简单低能,却总是有人能上当。” 吴爷扭头一看,只见杨国伟脖子臂膀上青筋条条盘虬,脸庞紫肿,鼻内蒸汽连喷。“你说对了。”吴爷轻声一叹。 “小小年纪,懂得却这般多,你是一路学来,还是本就如此?”吴爷摇了摇头,像是喃喃自语:“可惜,可惜……你若能归顺我们,倒是有大用……” 杨国伟,徐生,紫毛男皆是大吃一惊,听这口气,吴爷竟似乎对那少年颇为赞赏!那自己的弟兄们呢?全白死了? 杨国伟急道:“吴……” 吴爷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只可惜你杀了我们太多人,血债,从来只能血偿!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会变。”他朝另三人打了个眼神,抬起两指,分别朝三个方向点了点。另三人顿时会意,举起枪,蹑手蹑脚地从三方朝里包拢。 “哼,废话真多!” “你手掌被击中,脚上又中了我一枪,早就没法抵抗,不如乖乖投降,还能给个痛快。另外三人,我也能做主给个痛快。”吴爷沉声道。 “你也不要再试探,这里就我一人,他们早就跑远了。” 吴爷眼中阴光闪过,道:“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一个老头加两个女人,根本就跑不了多远,即便不追,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这你大可放心,他们可不像你们这般脓包。” 吴爷嗤笑一声,道:“死到临头仍旧嘴硬,倒也有趣。我若是你,便会好好找个地方躲着,期盼不会有人来找……” “你们不找我,我却要来找你们!”那声音猛地拔高,变得高亢起来:“谁说你们就是猎人?现在,我决定你们的生死!” “在你们走过来之前,我劝你们先看一看店的后排玻璃。” 三人齐齐扭头,望了眼吴爷。吴爷摆了摆手,示意不需理睬。可紫毛男终究忍耐不住,悄悄走过去远远望了一眼。 “啊……啊……”他张嘴惊呼。 “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张沫白轻笑道。 紫毛男张大嘴巴回头,筛糠般地抖着身子,指了指那几块玻璃。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听得“嘭,嘭”,它们有规律地震动着,还能从后面看到人影。 张沫白突然大笑起来,不顾小腹再次崩裂的伤口。“我已下定决心,与你们死磕到底!” 玻璃后人影重重。室内一安静,声音便显现出来了。 “嘶……嗝……”嘶吼声此起彼伏,像是围满了整个餐厅。 “是不是很吃惊?”张沫白用手捂住渗血的腹部,轻笑道:“你……你们知道为了引这群怪物过来,我放了多少血吗?你妈妈的,十盘猪腰子都补不过来……” 徐生和紫毛男二人皆是呆在原地,一时不知到底是该进还是退。 “你们猜这外面有多少只。二十只?三十只?哈哈哈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过了那么久,谁知道又聚拢过来多少。但是相信我,你们不可能都毫发无伤地走出这里。” 吴爷终于变为紧张,涩声道:“大家各退一步,这次我们放过你,怎样?” 杨国伟急道:“吴爷,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先逮住这小崽子,他就别想去开什么窗了……” “住嘴!”吴爷低喝一声。 “傻大个,看来你脑子确实不太好使啊,多听听你领头的话。” 吴爷缓缓吐出口浊气,沉声道:“怎样?成交么?” “怎么保证你们确实会离开?” “那你想?” “把武器全部都留下。” 吴爷还未开口,杨国伟已经抢声道:“放你娘的屁!怎么可能!”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小伙子,”吴爷放松了口风,表明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定不会再去前头找寻与你一起的几人,如何?那边怪物太多,说不定人还没找到,命却搭了进去。可否各退一步,就此打住?” 这几句话说得及是客气,再也不像先前那般戏谑与咄咄逼人。 张沫白安静了几秒,忽道:“现在便是想走,也来不及了,你看大门外。” 吴爷与其余三人扭过身子一看,只见十余只丧尸睁着灰白如膏的翳眼,半拖半走,正隐隐朝着店门围拢。 杨国伟眼角一跳,暗觉惭愧,心想若是自己没莽撞地踢碎那大门,或许形势便不会那么紧迫。 “这……”吴爷眉头皱了皱,却还是保持镇定,道:“这几只怪物,我们自会解决。” “嗯,不错,看来十几只怪物难不倒你们……你们见过那种长翅膀的么?还有能爬墙跳跃的那种?窗户外那么多怪物,肯定有几只……” 杨国伟没转过弯来,兀自暗中纳闷,却听见吴爷阴哑着喉咙开口,声音中已带了七八分火气:“这么说你是铁下心了?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就是个废人,那些怪物如果进来,你是必死无疑!拖延时间目的早就达到,你到底要干什么!” 张沫白突然笑了起来,大声喊道:“我要什么?哈哈哈,他妈的还问我要什么!老子只不过想安安静静,顺顺利利通过个林安市,你们却几次下杀手,疯狗般咬着我。”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要干什么。老子从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老子是要拖着你们见阎王!” 话音刚落,张沫白猛地抬起手枪,对准后头的窗玻璃连番扣动! 第八十四章 下地狱吧 “撤退!”吴爷大吼一声,跑向餐厅大门。三四只丧尸当头冲来,挥舞起利爪。两道寒光闪过,地上便多了两条黑漆漆、血淋淋的手臂。 窗玻璃被尽数打碎,露出了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少说也有五六十之多!疾风一刮,阵阵难耐腥臭被吹进屋内,让人直欲呕吐。 张沫白强忍住胃内的翻涌,自知不能再傻呆着,不然就将是丧尸群的第一顿大餐。可几番折腾下,他早已力竭,哪还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去躲闪争斗。 “他妈的,观音菩萨,老子……我能不能把明天的力气借来?” 尸群争先恐后地从窗口涌入,像是从搅肉机口不断喷出的肉条。不少玻璃碎片仍黏连在窗户边缘,插入丧尸身体,切割着他们本就支离破碎的躯体。 可他们倒在地上后仍纷纷站起,张开硕大撕裂的嘴,露出黑白相间的利牙。 张沫白费尽全力才站起身子,他微弓着腰,捂着不断渗血的腹部,穿行在桌椅间。 “操!狗日的小兔崽子!”杨国伟和徐生站在吴爷身侧,一手持刀,一手拿枪,疯狂劈杀着从大门口涌入的怪物。 吴爷连开着手枪,每枪都伴着一声哀鸣,几乎例无虚发。 可门口怪物实在太多,还不断有新丧尸涌入。子弹毕竟有限,根本不可能无休止地杀戮下去。 “快……快啊!”紫毛男背对着三人,持着枪对着面前越挤越近的尸群,却根本不知该瞄哪一个。 吴爷忙里抽空,瞅了眼大门外场景,长叹一声道:“冲不出去了,怪物太多,我们退回店里,见机行事吧……” 一听连吴爷都说出这般话,杨国伟,徐生,紫毛男三人不禁面容惨戚,隐隐觉得今日怕是再也走不出这鬼地方了。 “打起精神!”吴爷沉喝一声,四人且战且退,不时躲避着丧尸袭来的利爪。 “他娘的,太多了!”杨国伟边战便骂,肩膀伤口处鲜血汩汩流落。要不是他身强力壮,此刻必定早已虚弱不堪了。 可饶是如此,杨国伟的脸色还是越发苍白起来。除吴爷外,其余几人都是气喘吁吁,四肢乏力,全部体能都是靠求生的欲望吊着。 吴爷忽地心生一计,道:“快把这些桌子都推过来!大半个人高,那些蠢货们过不来!” 其余三人本已绝望,骤逢妙计,不禁如服虎狼猛药,全身气力奇迹般又增出,各自逼退面前丧尸后,搬来身边桌子,连成一片,齐齐朝前推去。 那些怪物被大半人身高的桌子阻碍,嘶吼嚎叫,伸出手臂,却是勾抓不到。 “奶奶的……让你抓你爷爷……”杨国伟骂骂咧咧,却一口气没接上,瞬间软了几分力气。他赶忙闭上嘴,再次加大受挫的力。 紫毛男,徐生脸胀地通红,牙齿开始打起颤来。 “没力气了换我,这边怪物少一些,我们把它们清理干净!”吴爷扭头说了一句,随即挽了个刀花,再次向前扑出。 “快……快啊,要支撑不住了……”紫毛男满脸是汗,脚底控制不住地摩擦后退,前方腥臭的气浪熏得他完全睁不开眼。 “嗝……嗝嘶……”丧尸群中,一只怪物突然仰天张嘴,喉头涌动。 一根粗长的柱状体从它口中探出,缓缓朝上,顶头如初生的花骨朵般绽放分开,裂成了四小瓣。 这是沈老伯和翠翠曾在超市内碰到过的那种怪物! 吴爷扭头看了眼,刚刚瞧到这一幕,赶忙大喝:“小心!” 可终究是晚了一步,怪物猛地一甩,那肉柱有如长鞭,飞快袭卷而去,牢牢插附在了徐生手上。 “啊……啊!”徐生只觉一根针管插入小臂,灵巧地穿扎入了血管,飞速吸起他的血来。 “操你妈的!走开!走开!”徐生崩溃了,疯子般用刀戳着那肉柱,将它挥砍得血肉横飞。里面,白色血汁喷涌而出,溅在徐生脸上手上,竟烧灼起白烟来,就像被泼了硫酸一般。 那肉柱异常顽强,牢牢吸附,徐生只觉身体越来越冷,不一会儿便失尽了力气,刀“咣啷”一下掉落在地。 没有了阻拦,徐生这一边被丧尸群轻而易举地突破。这一点的溃败便是全线溃败,吴爷,杨国伟,紫毛男三人急急奔向其它地方,再也顾不得彼此。 紫毛男边砍边朝角落退去,他眼见大部分丧尸都被吴爷和杨国伟吸引,便想躲在一边,再找机会逃脱。 他忽然眼前一亮。 墙边有个低台桌,不大,不高,却能让一人躲进去。紫毛男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还在厮杀的吴爷和杨国伟,狞笑了起来。 活得最久的,永远不是老虎,而是乌龟! 他不知他们还能坚持多久,但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只要自己安安静静地躲在这里,就应该不会被发现…… 紫毛男一刀扎进扑来的丧尸,将它踹开老远,随即蹑手蹑脚地趴躺在地上,滚进了桌下。 他捂住鼻子和嘴巴,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可还是能听到外头怪物的嘶吼咆哮以及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我能活下来!我能活下来!他这么告诉自己。 呼吸慢慢平顺,心跳慢慢减速。 忽然,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脑袋。 紫毛男一愣,缓缓扭过头,待看清了面前的情况,顿时如坠冰窟。 他看到了那双吓人的眼睛,那双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眼睛! “再见。” 张沫白扣动了扳机。 第八十五章 石中剑 “砰!” 猪脸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软脚虾般靠着墙慢悠悠滑了下去。 他面前站了个壮硕青年,一米八的个子,肌肉块块凸起,即便身穿着囚服,依旧看上去威风凛凛。 此刻这青年两道剑眉挑起,一双虎目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让你干什么你才能干什么,听懂了没?” 猪脸气往上涌,刚想张嘴呼喊,却一把被一只铁钳般的手箍住了嘴。他动弹不得,求助地朝周围看去。 可周围人都不管不顾,悄悄给他们让出了一小片地,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青年挪了挪身子,挡住了猪脸的视线,慢慢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道:“你再敢碰他一下,我就让你不知不觉地死。” 青年手上的力越加越大,猪脸痛得泪水直流,偏偏还呼号不得,急剧震颤的身子又被青年挡住,做给了瞎子看。 “你他娘听到了么?” 猪脸拼命点头,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 青年冷笑一声,大手甩开,猪脸一口气终于接上,咳嗽不已,一张脸已是胀成了酱紫色。 “谢……谢谢……”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青年转过身子,只见面前站着个瘦矮的半大孩子,一顶头发乱如鸡窝,脸庞倒是白净,眉清目秀。 青年张了张嘴,想起什么似的又闭上,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 “剑哥,来支烟?”癞老四追了过来,笑着露出口黄牙。石中剑望了望栏外的管教,低声道:“他妈的,现在还有?” 癞老四神秘一笑,道:“癞老四什么东西没有,就是你想爽上天,我也能办到……”石中剑皱了皱眉,道:“我不吸毒。” 癞老四讪讪地缩了缩脖子,道:“我也猜到剑哥不喜欢这种藏在屁股眼里的东西……““他嚅了嚅干干的嘴巴,眉头锁了锁,接着道:“不过说来奇怪,现在进货道倒是有些麻烦……” 癞老四手往脖子上一抹,变戏法似的掏出了根烟。石中剑挑了挑眉,从癞老四手中接过,撕开外层纸,便想嚼烟丝。 “诶……”癞老四捉住他的手,笑了笑,又从兜里掏出了个东西。石中剑狐疑地望着他,只见癞老四将拳举到他面前,缓缓松开。 “他妈的,你胆子大了!”待看清那物件,石中剑轻笑出声。 “嘿嘿,剑哥,不要慌……”癞老四朝栏外的狱警看了眼,笑道:“现在又有什么打紧,这天像是变了一样,探宝龙再也不探宝了。” 探宝龙是牢内众人给管教人员取得绰号,以示他们瞪大个眼睛,总想在犯人身上找到些违规用具的样子。至于“龙”这一字,自然是讥讽。 只见栏外只有两个“探宝龙”,还都低垂着头,早已不复平日里紧盯犯人的模样,看上去忧虑重重,魂不守舍。 “这些天探宝龙一日比一日少,你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那个牢外朋友?” “没有。” 石中剑撇了撇嘴,道:“操你大爷的,癞老四,你这消息灵通地像个狗屁!” 癞老四也不生气,他知道石中剑脏话连篇,已是改不了了的,只是哭着个脸,道:“不瞒你说,就连我那个牢外朋友,这一星期也不来了。管得越来越松,东西却越来越少,难办,难办啊……” 石中剑歪着个眼瞧他,嘿嘿两声,说道:“你是想让我护着你,免得你交不了货,被人打死?” 癞老四红着个脸,捋了捋黏在头上的油毛,低声道:“剑哥果然神机妙算,你也知道,管得一松,这些胆上天的妖鬼全嗅到香味,凑到我身边来了。兄弟我也不知货源会被掐断,当时得意,立马就同意了,哪想到会这个样子……现在全靠老本撑着,还不敢提价,混得一天是一天……” 他说完,有些担忧地望了望石中剑。石中剑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烟叼在嘴中,伸出手,道:“拿来吧。” 癞老四一听便知这是同意了,不由得眉开眼笑,一手将打火机凑过去,一手遮风,连声道:“怎么能让剑哥自己动手,我来就可以了,剑哥果然义薄云天,义薄云天……” 石中剑也不搭话,一个人乐得在那吞云吐雾。癞老四看得心痒痒,便也拿了一根,美滋滋抽了起来。 两人初时还有所忌惮,抽得极其小心,烟一飘上便被瞬间吹散,尔后发现狱警都不太在意,有一次甚至已被看见,那“探宝龙”却还自顾自地将头扭开,只是自己发着愣,不由得胆气渐生,动作也越来越大。 这也不是什么名贵烟,石中剑却抽得舒服至极,只觉这实在是自娘胎里以来抽得最爽的一支! 活动时间还在继续,几个犯人尽兴地打着篮球,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点到为止,动作变得具有进攻性起来。 篮球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落入了框中,随即掉落在地,“砰砰”地弹跳着,滚到了那瘦弱的半大孩子身边。 “喂,小子!发什么愣,快丢过来!” 那半大孩子连忙拿起球,用力往前一扔,可发力太大,人不由自主地摔倒在地上。众人一阵哄笑,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继续打起篮球。 刘义中,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名字。石中剑怔怔看着灰头土脸爬起的少年,却忽地想到了自己。 自己以前,便也是这样的吧。烟雾时淡时浓,屡屡不绝,石中剑呆呆地发着愣,思绪悠悠,又飘回到了从前。 呆子,傻子,没有爹爹的野孩子! 这是小时周围孩子一直嘲笑他的话。石中剑不知他们为何这么对待自己,可他想,妈妈说过,对人和善总是没错的,你对别人有礼貌,别人便会加倍回报于你。于是他仰起脑袋,不论遇见谁,总是憨笑着。 可接着又有新的话。 石家这孩子多半脑子不正常! 家?只有一个骚浪蹄子,也叫家?谁知道这小鬼到底姓什么,姓王,姓张,姓李,姓孙,谁说得准,只怕是百家姓! 石中剑很困惑,却仍是高抬着头,对人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他回家问妈妈:“妈妈妈妈,为什么他们都不陪我玩,是不是没有爸爸,他们就看不起我?” 石中剑已不记得当时母亲是如何对自己说的。他只记得母亲总是一个人在家,身上不擦香水胭脂,却自有独特好闻的香气。两人所住的屋子虽然破小,可里面倒是干净。 他当时从未想过母亲哪里来的钱供他吃穿读书,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钱。 直到那一天。 你妈这个贱人干嘛不早死,还要生下你这个贱种! 班里的王牛看见他便怒气冲冲地过来,一把将他推翻在地。 石中剑疼得想大声哭喊,可他噙着眼泪,仍旧有些莫名地朝王牛微笑着。王牛坐在他身上,连扇了他六七个耳光,吼道:“你死了倒好,死了就不会像你娘一样,整天只知道偷汉子!” 石中剑被打懵了,耳里嗡嗡直响,颤抖着问:“什么……什么叫偷汉子?” “偷汉子就是偷汉子,我妈说的,偷汉子的就是贱人,就是坏蛋禽兽!” 石中剑虽听不懂什么“偷汉子”与“贱人”,可“坏蛋禽兽”倒是明白的,当下怒道:“我妈不是!”王牛仍骑在他身上,骂道:“你妈就是!” 石中剑急得朝四处望去,可入眼处都是一张张冷漠厌恶的脸。他们似乎都张开嘴,与王牛同一频率地呐喊道:“贱人!贱人!贱人!” 石中剑只觉天旋地转,大呼一声:“我……我妈不是!”用力一挣,立马便将王牛从身上掀了下来。他本就身材不矮,力气还颇大,只不过性情软弱,不喜争打罢了。石中剑慌慌张张地朝外跑去,连地上的书包也不捡,只是捂住耳朵,想躲开背后王牛气急败坏的各种秽语。 他一路疾跑,跑过校外的小店,跑过砖石都已翘起的青泥路,跑过村口枯了的老杉树,一路跑回了家。 他看见家门口有双陌生的鞋子,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冲了进去。 妈妈,你在哪里? 他呆住了。妈妈就在她自己床上,只不过脱得赤条条的,身上还压了个同样赤条条的男人。 他看到了妈妈想推开那个男人,扯起被子,可那个男人却欢笑起来,抱紧妈妈,身体动得更快了。 “别看!别看!”他妈妈惊呼。 石中剑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到脑门,二话不说,直接跑出了家门,不管母亲在身后如何喊着他。 他一路飞奔,大口吞咬着空气,最后几尽脱力。 石中剑不知刚刚这一幕是什么,他跑到河边,嚎啕大哭,不管路人错愕的眼神。他隐隐知道所谓的“偷汉子”是什么了。石中剑蹲下身子,看着河面上满是泪水的自己,轻轻张开了嘴巴。 贱人。 他讷讷地看着湖水中那嘴唇的一张一合,又说了一遍。 贱人。 ********* “哟,癞老四,抽烟呢,哥几个的货有了吗?” 一声轻笑将石中剑的思绪打断,他皱了皱眉,深吸入最后一口气,接着将烟头丢在地上,重重踏灭。 他没想到,麻烦来得那么快。 第八十六章 看门狗 面前是个黑黑瘦瘦的竹竿男,未老先衰,头顶秃了一片,脸上满是沟壑。石中剑知道这人名叫刘山,原来也算是道上的一个小头目。此人天生右手六指,六又与“刘”谐音,因此道上的都称他为黑鬼六。 “癞四,吸得香香的,啊?” “哟,六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癞老四点头哈腰,变戏法般又掏出一支烟,递给了黑鬼六。“来,六爷,您尝尝!” 黑鬼六笑吟吟地接过,却递给了身后的高个大汉,道:“癞四啊,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那东西,你给我弄来了么?” 癞老四嘴角冒汗,苦笑道:“六爷,再给点时间。” “哈,你前些日子也是那么说。” 癞老四定了定心,硬着头皮道:“现在要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只不过货太少,要提价。” 黑鬼六收敛了笑容,嘴巴砸吧半晌,缓缓道:“先不说这个了。癞四啊,你也知道最近出了点状况,探宝龙越来越少,这种情况可不多见。我身后这几个弟兄可都憋坏了,要不,今儿你让他们一起尝尝烟?” 癞老四脸色僵硬,不尴不尬地说了句:“这……六爷,你也知道,这东西可是稀罕物,不是那么容易搞来的……” “你这意思是说,我这群弟兄,还配不上你这烟对吧!”黑鬼六话一说完,身后的三个汉子便都跨前一步,铁墙般矗在癞老四身前。 “不不不,四爷……” “不错,就这么一群废物,也他妈配?”石中剑突然往前一闪,护住癞老四,昂然不惧地盯着身前的三个汉子。 “哦?”黑鬼六歪眼睥着石中剑,笑道:“癞老四啊癞老四,我还在想你怎么突然胆子大了起来,原来是找了条看门狗!” 癞老四脸色一变,忙扭头去看石中剑。他知道石中剑脾气臭,往往一言不合便动手。可石中剑却神情恍惚,似乎在想些什么。 看门狗……看门狗…… 听到这三个字,石中剑思绪忽然飞远,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撞见母亲偷汉子后,石中剑便再也不想回家。他在外面晃悠了两天,饿得发困,最后实在受不了,去包子店偷了五个肉包子。店主看他如此可怜,便也不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可石中剑却是不知,他心神不安,一口气跑出一里远,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边走边吃,狼吞虎咽,却猛地听到身旁传来吠叫,吓得包子差点脱手飞出。他扭头一看,只见一条柴犬狺狺狂吠,朝他弹跳扑来,却被脖子上的铁链拴勒住,无论怎么挣扎,始终离他差了几米。 石中剑心下稍宽,辨认出这是王牛家的看门狗。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走到了王牛家边。 那狗生性凶残,每有陌生人走过,都少不得咆哮一番。王牛总是洋洋得意,笑着夸耀自己的“威武将军”多么凶悍强壮。 石中剑不知被这畜生吓过多少次,每次都连滚带爬地跑开,生怕慢一步就被咬着。可这一次不同了,他静静地看着,忽然感觉这狗也没什么可怕的。 它不高,也不大,还被捆着铁链。它只是一条狗。他毫无威胁。 石中剑走上前,掰开肉包,将一小半掷了过去。那狗还在吠叫,一遍一遍,吵得人头疼。 石中剑额头青筋暴起,可仍是笑着,又掰了一小块,投在了它身边。 那狗终于低下头,慢慢吃了起来。石中剑也不走,就这么看着它。那狗偶尔抬起脖子看看,又垂下,慢悠悠地竟吃了十多分钟。 石中剑走上前,那狗看了他两眼,不再声响。他悄悄蹲下身,抚了抚那狗的毛发,搔着它脖子上的痒处。 他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里面有颤抖的液体,炙热,滚烫。 石中剑忽地心跳加速起来。那狗扭过头,张了张嘴。 “贱人!” 心中似有无数热浪翻涌,石中剑血往眼冲,抓起身边的铁链,直接套在了狗脖子上,抵住脚,死命勒紧。 “嗷……呜……”再也没有令人生厌的咆哮声,只有可怜的呜咽,乞怜。 四条狗腿在空中胡乱地踹蹬,最后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石中剑扔下链子,八叉着腿,仰天躺着。 不,还没有完。 他晃悠悠站起,从门前场院石台上抽了把屠宰刀,戳入那死狗的肚里,横着划拉出一大条。 血液从缝里淌流,冲刷出一大堆内脏。闻着阵阵腥臭,石中剑却似乎并不反感。他将那死狗拖拽到王牛家门口,抱提起来,随即用力往前一送。 黑血炸开了花,溅得到处都是。门上,对联上,台阶上,身上,脸上。 内脏也被抛了出来,一根肠子飞出,不偏不倚,正好挂在了门把上。那门把被血一冲,更显光亮,映出了石中剑那张满是血污的脸。 不适感这才产生,石中剑胃内翻涌,靠着门大口呕吐起来。 他抬起头,却撞见了刚踏进场院的王牛。只见他哆嗦着身体,牙齿打颤,眼里全是泪,一脸惊骇。 “贱人!”石中剑重重骂道。 王牛反应过来,“呜哇”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石中剑呕地全身脱力,只得扶着墙,蹒跚拖行。 走到门口,他回头一看,那狗无声无息,躺在血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 “喂,跟你说话呢!吓傻了?吓傻了刚才出什么风头!” 石中剑回过神,只见黑鬼六手中叼了根烟,不屑地望着他。 “癞老四,我不管你有什么麻烦,反正……”黑鬼六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惊愕地圆睁着眼睛。原来石中剑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一把夺下了他口中的烟。 这一下变故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黑鬼六和身后的三人愣住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石中剑将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笑道:“烟本是好烟,可被你这种臭气熏天的家伙一碰,便连个屁都不是了。”说完,他走近黑鬼六,张口一吐,一腔浓烟全喷在了他脸上! “咳咳!”黑鬼六再也忍受不了,大骂道:“操,兄弟们上,干他娘的!” 石中剑等得就是这句话,一个箭步上前,一拳便砸在了黑鬼六脸上。黑鬼六惨叫一声,直接扑在地上,不停翻滚,连声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身后三个汉子前后扑出,却被石中剑一一闪过,身形晃悠间,他又扑到了黑鬼六身边。 黑鬼六还在那里哀嚎,不料手臂被人捉住,只听得“嘎啦”一声,整条手臂硬生生被卸了下来! 一众犯人见有人打架,纷纷围拢,拍手起哄,连声叫好。癞老四躲在人堆里,叫苦连连:“我的祖宗诶,出手也太狠了!” 黑鬼六叫得如同杀猪般,另一条还能动的手臂拼命拍打着地面。“不要……不要放过……”黑鬼六忽想起石中剑还在身边,一紧张,余下的话便不敢再说出口。 三人中长得最高的那人奔来,抡起拳头,朝石中剑当头挥下。石中剑侧身一闪,回敬一拳,只见一颗牙齿飞出,那人已被打翻在地。 “来啊!没用的!”石中剑勾指挑衅,另两人互使个眼色,大叫着跑来,一人在前,蹲身欲扑,另一人在后,举起手护住了头部。 只听得石中剑“嘿嘿”冷笑两声,大步前冲,忽地飞身一跳,直接跃过前一人,炮弹般撞击在后面那人身上。 石中剑身材壮硕,不下一百六十斤,那人哪里忍受得住,胸闷气短下,眼前一黑,竟然就这么晕了。 剩下那人扭过身子,看见同伴全被放倒在地,不禁皱缩着脸,连连摆手,结巴道:“不打了……不,不打了……” 谁都未曾料到一场战斗会结束得如此快,人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石中剑,只有认识他的几人嘴角含笑,仿佛早已预测到这种结果。 “太胡来了,真是太胡来了!”癞老四神色苦恼,连连摇头。 “真厉害啊!”“剑哥,教我两手吧!”“这黑鬼整天蹦哒,也是活该!”众犯人你一言,我一句,越说越响,那两个狱警终于注意到,打开铁门,走了过来,老大不耐烦地道:“怎么了?都散开都散开,聚众斗殴,你们几个都过来!” 癞老四叹了口气,道:“哎,我就说过头了吗,这下子怎么收场……” 石中剑慢慢扭过身子,突然闪电般出拳,一名狱警躲闪不及,直接被打倒在地。 癞老四愣了一秒,放声尖叫:“疯了!疯了!” 第八十七章 惊变 石中剑的拳又快又狠,那狱警连一声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便硬挺挺倒在了地上。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就连躺在地上哼唧唧的黑鬼六,也闭上了嘴。打架在这里虽不常见,却也是有,何况最近管理人员越来越少,犯人打架情况也开始越发频繁。可殴打狱警?没有,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谁也不想加刑,再在这里度过他妈的几年! 石中剑静静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愕然望着他。另一名狱警拔出枪,指着他,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干什么,回去,回去!” 石中剑将双手缓缓举高抱头,却忽然闪电般出手,一推一拽,漂亮地卸下了那狱警的枪。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看清楚时枪却已在石中剑手中。 “你……你要……”那狱警还没说完,枪托便狠狠砸在了他太阳穴上,他白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又……又一个!石中剑他又打了个狱警! 一阵大风扬起,不远处的篮球咕噜噜滚动,撞在铁网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们听……”石中剑突然开口了:“有警铃么?”场内一片安安静静,高悬着的喇叭失去了作用,毫无声响。“有脚步声么?” 石中剑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朝铁门外走去。“你们就继续在这里吃猪食吧!” 那脚步很轻,却踏在每个人的心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石中剑。终于,他离铁栏外只有一步了!众犯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等着下一秒。 下一秒,他或许就会被打成个筛子。 可是没有,石中剑安然无恙地踏出铁门,毫不停息,踢踢跶跶,消失在前面走廊的黑暗中。 “什……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众犯人面面相觑,一个胆子大些的上前揪起那还有意识的狱警,问道:“你们人呢,你们人都在哪儿?” 那狱警哭丧着脸,道:“没了,都走了,我们……我们是最后两个了……” 众人沉默了几秒,忽地全都交头接耳起来。“喂,你们不会是在骗我们,又搞什么测试吧!”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另一个声音不屑道:“你自己信么……” “这么说……我们……我们自由了?” 众犯人哄闹起来,许多人还呆呆的,显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没有人管着他们了?可以随心所欲地走了?那么,出去后,会不会……会不会还有人把他们抓回来,判得更重? 可是绝大部分犯人都欢呼着跑了出去,其余人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狱警,慢慢迈出了脚。 “等……等等……”还未昏倒的那狱警大急,喊道:“别出去!不能出去啊!” 可没人理他。 “真的不能出去,外面……外面已经变了样了……我们不是不想出去,而是出不去啊!”黑老六扶着手臂走到他身边,一脚跺在他脑袋上,嗤道:“满嘴放屁!”说罢,也不管身后那三个大汉,撒开两腿就往外跑去。 石中剑虽然强装镇定,其实内心也很是慌乱。他知道这监狱应该出了些变故,可不知具体情况如何。他听到了身后阵阵的脚步与欢呼,索性藏进了一间房内,想让这些人探探路。 欢呼声越来越近,尔后越来越远,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石中剑皱了皱眉,又等了会儿,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吓!”一声惊呼从背后传来,石中剑反手一抓,直接将那人摁到了墙上。 “剑哥饶命,是我啊!” 石中剑定睛一看,抓的原来是癞老四。他松开了手,问:“癞老四,你怎么走得这么慢?” 癞老四不答,两人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剑哥,你早打算好今天要跑出来吧,亏我还瞎替你操心……不过,你怎么知道这里没人了?出去……出去后风险可大得很,说不准又被抓回来了。” “抓回来便抓回来好了,妈的,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了,这鬼地方虽然吃不饱,至少还能管住管吃。” 癞老四看着一脸淡然的石中剑,无奈地笑了笑。 两人也不再言语,只是往前走。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石中剑第一次觉得自己所呆的地方是那么大。 “啊!啊啊!” 石中剑止住了癞老四,侧着耳朵,轻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 石中剑和癞老四两人继续往前走,却忽地听到急促脚步声。癞老四一个机灵,躲在石中剑背后,只探出了个脑袋。只见一人慌慌张张地朝他们跑来,捂着脖子,满脸的鲜血,神情可怖。 “救……救命……”他没喊几声,便直接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一动不动了。 石中剑慢慢走上前,用脚踢了踢,那人仍是一动不动。 “剑哥,死……死了?” 石中剑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将那人翻了个身。“脖子上有一大个伤口,像是……像是被动物咬的。” “是狗?警……警犬?” 石中剑摇了摇头,说道:“一大块肉被咬了下来,他几乎就只剩半个脖子了……这么猛,说是藏獒我倒信。而且你看……”石中剑将他的衣服扯开,只见肩脊胸膛上全是划痕,不少甚至深可见骨。“这像是狗做的么?” 癞老四倒吸口冷气,喃喃:“天哪,这……这……” 石中剑站起身子,刚想往前走,胳膊却被癞老四一把拽住。“剑哥,你疯啦!明知外面危险,还出去?” 石中剑抖掉他的手,道:“不出去,难道在这里他娘的一直躲着?” 癞老四看了看地上的死尸,狠狠打了个颤,赶忙跟上了石中剑。 两人越走越是心惊,走廊上到处是血,照明灯忽亮忽暗,闪得人头晕目眩。“剑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话未说完,癞老四忽地踢到了一条腿,不禁跳了起来:“谁,谁在这里?” “我……呜……”旁边传来低低哽咽,石中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紧紧蜷缩成一团儿,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刘义中?” 听到呼喊,那人慢慢抬起了头。他头发已经湿漉,紧紧贴着耳朵边沿。虽然满脸湿透,可皮肤还是那么白皙,五官也还是原来的样子。石中剑立马认了出来,他就是那个半大的孩子,刘义中。 “奶奶的,敢吓老子!”癞老四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忽地呆住了。刘义中离他还有段距离,可那腿就在他脚边…… 癞老四冷汗涔涔,僵硬地低下头。 灯光适时亮起。地上,一大滩血,一条手臂浸在里面,白的像根藕条。 癞老四连尖叫都发不出,他目光远投,看到了更为恐怖的场景。 肠子,断臂,残躯,到处都是,将忽白忽暗的走廊映得血红起来!癞老四终于知道那气味是什么。是腥臭的味道,是恐惧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 这里到底有多少人的身躯?是一个人,碎成了好多块,还是好多人,死在了各个地方? 癞老四扶住墙不让自己倒下,可手上滑腻腻的,一看全是鲜血。他终于忍耐不住,大口大口呕吐起来。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石中剑拉起刘义中,一看他还是懵懵傻傻的,不禁怒扇了他一巴掌。 “嗷……嘶……”那一掌没将刘义中完全打醒,倒是叫醒了别人。只见地上一人突然翘起了身子,一条半腿慢慢划蹬,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他举起仅有的一条手臂,拼命朝石中剑三人够着。 “喂,你……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到底发生……”石中剑说到一半便停下了。那人的眼睛比惨白的灯光还白,周围全是黑红的血管。枯瘦的脸上全是黑点。他拼命扑腾,口中嘶吼一声响过一声,眼睛紧紧盯着石中剑。 癞老四尖声叫道:“地狱!我们下地狱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从各个地方响起,越来越多的死人从地上站起身,嘶吼哀鸣。地上,一具缺了四肢的躯干竟然也“活”了过来,死盯着三人咆哮。 石中剑看得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地朝后退去。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石中剑疯狂奔跑,却忽然被一人堵住了路。 那人歪着头,胸前全是黑痂伤疤,脖子上还缺了一大块肉。 石中剑脑袋瞬间短路了。 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八十八章 绝处逢生 逃!逃!逃! 眼前一片漆黑,台阶不知道有几层,张沫白一个劲儿地往上踏,忽地踩了个空,摔倒在地。他这才知道,这一层又到了头了。 可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休息,张沫白晃了晃脑袋,拖起早已失去一半知觉的身躯,再次向上爬去。底下,那些怪物在追他,吴爷和杨国伟也在追他! 张沫白现在脑中一片混沌,靠着仅有的一丝清明坚持着。他不知为何自己还没死,身体里还有剩余的力气。 事实上,他都有些迷糊刚刚自己是怎么闯出来的。 ******* 半小时前。 紫毛男被张沫白一枪打死,踹了出去,那些怪物立马扑了上来,分而食之。 他圆睁着眼睛,身体被那些怪物撕扯地一抖一抖,大股血液流淌出来,河流般弯弯扭扭,沿向了张沫白。 一只丧尸俯下身子,贪婪地吮舔着那血液,慢慢凑向了张沫白所在的方位。 糟糕了!张沫白想往里缩靠,却又怕声响惊动了那五六只啃食的丧尸。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猩红的舌头在地上刮舔,离得越来越近。 张沫白不声不响地拔出枪,对准了那根舌头。 灼热的气浪突然扑来,尖利的哀鸣嘶吼此起彼伏。那吮舔的丧尸哀嚎一声,飞速离开了。 灰黑的墙壁被照得火红,扭曲怪异的躯体映在上头,不断变换着形状。 张沫白忍着痛,慢慢从桌底匍匐出去。只见入眼处全是火光,不少丧尸已成了个火人,在地上翻滚怒吼,抽搐弹跳。 墙壁已被烧成了黑炭,裸露出里面的样子。顶上,几只弹跳怪物快速躲避攀爬,却仍是被熔弯了的钢筋砸中,掉落在地,变成了一团火球。 没有别人在,这火自然是吴爷他们放的。张沫白捂着腹部,沿墙慢慢朝出口走去。 燃烧源实在太多,火势愈来愈大,整间屋子内的空气温度直飙到五十度。木条石块纷纷从头顶落下,有的被烧成黑炭,有的已化成齑粉。 张沫白热得头晕眼花,跨过一具具燃烧的尸体,透过扭曲的空气,努力想辨别出大门的方向。 一只手突然攥住了他的裤脚,张沫白低下头,只见徐生全身是火,伸出的那条手臂上满是凸起的黑色血管。 “嘶……你……你别想……”张沫白一脚踢起,将还在嘶声念叨的徐生踹入了火海中。 不远处,吴爷拉住了咳呛不已的杨国伟,大声叫唤:“快退!火这么大,这里不一会儿就要塌了!” 杨国伟一双眼睛被熏得全是泪,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靠吴爷这么拉着。吴爷四处找寻,终于看见了那扇形的白色光亮。 还有一个人,慢慢行走着,已到了门边。 是那个少年! 即便涵养再好,吴爷依旧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就是这个疯子,把自己逼入了这种境地! “阿伟,你能自己走吗?” “能。” “好,你如果要逃也随你,只要别拖累我就好。我要追上去……亲手了结这个小混蛋!” 吴爷瞎了的右眼又开始变样。那颗惨白的眼珠,此时映着熊熊火光,赤红如血。 ********** 张沫白一路攀爬,头晕眼花下,也不知爬了多少层。黑暗中,过道里似乎有一个大大的“5F”字样,张沫白知道,应该是到顶了。 可下面的脚步声依旧在继续,他一咬牙,打开了窗,朝下望去。 从高处俯瞰,底下一片丧尸,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群蜂拥着的蚂蚁。迎面扑来的凉风让张沫白头脑一振,稍稍清醒起来。只见窗子底有一条宽约三十公分的沟沿。墙上,空调箱错落的挂着,不少都老旧不堪,支撑的铁架子已腐绣了一半。 “操!难道又要当一回蜘蛛侠?”可是此时却别无他法,张沫白翻出窗子,轻轻地落在了那窄到只够容纳一双鞋子的沟沿上。 边上的浓烟滚滚而上,带来了火熏焦味。冷冽的风如一把刀,狠狠戳入了他伤口里。张沫白痛得一阵恍惚,差点从上面栽下来,赶忙往墙内靠了靠。 “那小混蛋逃不掉了,上面是绝路!” 楼内似乎传来了杨国伟的声音,张沫白心中着急,脚下挪得更快。 离自己最近的空调架就悬在脚底四十公分上,张沫白用手压了压,那空调箱立马发出了一声命不久矣的哀鸣。 “靠……阿弥陀佛,佛力加持!”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张沫白心中胡诌默念一遍,抬起脚,颤巍巍地垮了上去。 空调箱猛得向下一沉,张沫白惊呼出声,眼睛一闭,壁虎般贴在了墙上。等了两秒,掉落的那一刻都没有来临,张沫白睁开眼,暗道一声侥幸。 墙上,一堆空调箱歪歪扭扭,天梯般通向了楼顶。张沫白拾级而上,越走越高,脚也越来越软。 万一踩错一脚,或是重心不稳,那就要变成番茄酱了。 张沫白低头看得心慌慌,连忙抬起头。可天空就像一个漩涡,让人看了更加头晕目眩。 好在离顶楼已没多少距离,张沫白定了定心,一脚跨上了最后一个空调箱。 “哐啷!” “我……”一个“操”字还没骂出,空调架就已坠落下去。张沫白惊骇欲绝,慌乱中整个上身扑至房顶,习惯性地用右手扒拉住了边缘。可右手只剩下两根手指,根本勾抓不住,张沫白连忙再换左手。 石屑泥水从指间不断溜过,他滑到边缘,死死挂在了房顶边。张沫白两脚撑在墙上,整个人形成个三角形,就像在拍男士广告的健美人士。 “尼玛啊,完了完了……”张沫白心中哀鸣,知道自己掉落下去只是时间问题了。“一只手,引体向上都做不起来,根本……根本……咦?” 张沫白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靠着单臂攀了上去,一条腿已经搭在了房顶上。 他整个人躺在房顶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张沫白这才反应过来,一日又一日的与死亡擦肩,他早就练出了一身肌肉,力气自然也是不能同往日相比。 “太好了……”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抿了抿嘴:“终于……终于把他们甩掉了!”张沫白从未想过这次自己还能活下来,喜不自禁,想放声大呼,腹部却疼得绞痛难忍,嘴里只能发出“嘶嘶”的冷抽。 “嘭。” 楼顶的门被撞开。 张沫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八十九章 欢乐炸弹 吴爷和杨国伟站在门口,同时拔出了枪。 “操!”张沫白趴倒在地,连连翻滚,子弹贴着他的背部闪过,在顶瓦上留下一串串火星。 吴爷一看张沫白已经躲到了一台太阳能热水器后,便抬起枪口,招呼一声杨国伟,跨走上了屋顶。 这一带全是通天房,各楼之间鳞次栉比,连成一片。不同楼顶层的高度也不尽相同,有时依次增高,有的逐步减矮,积木一般,却别有一种美感。 住在顶层的各家各户都备着梯子,打通到了楼顶,吴爷和杨国伟正是这样,毫不费力地追上了张沫白。 “我不得不说,你很厉害!”吴爷稳稳地踏在砖瓦上,缓步逼近。“可这次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了了……你还有什么出路呢?” 张沫白全身酸麻胀痛,一句话都说不出。他知道贸贸然冲出去只是当活靶子,吴爷的枪法他可见过——腹部的血现在还在往外渗出呢。 “看,飞碟!” 吴爷一动不动。 “看,火箭!” “看,美女!” “看,你妈妈!” 吴爷轻笑一声,刚想开口,热水器后的那身影突然闪了出来,虽不至于迅如狸猫,却也是快捷无比。一愣之间,张沫白已翻身下去,藏在了一户人家的顶层阳台上。 吴爷额上的青筋扭了扭,鼓跳起来。他大步追赶过去,吼道:“歪点子倒是不少,倒不知道能不能救你命!” “事实上,它一路救我到现在……” 吴爷一窒,接着沉声:“到此为止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张沫白单手退出手枪里的弹夹,一看只有两发。他没有办法,只能随手扯过阳台上还晒晾着的床单,抛掷了出去。 只听见“砰砰”两声,床单上多了两个洞,被风一吹,裹挟着几块瓦片朝楼下坠去。 吴爷不知他还会弄出什么花样,也不敢再轻视,双手牢牢攥着枪柄。 只见墙角处,一个白色的物件慢悠悠露了出来。 吴爷神经紧绷,又一次扣动了扳机。 “哎!别打!”张沫白甩着那条破碎的白色内裤,叫道:“我投降,我投降!” 吴爷不为所动,缓步靠近,道:“晚了。你是必死无疑!” “靠!你不是想要让我加入你们吗?我刚刚一路来,都是在证明自己啊!几个废物,死了就死了,我一个人作用比他们加起来可多的多。怎样,同意么?” 吴爷轻嗤一下,道:“人的性命,哪是加减法就能算清的。” 张沫白沉默了会儿,笑道:“既然你这么想演正派,那就让你演到底。你知道吗,不知道是我运气太好,还是你运气太差……” 吴爷忽地紧张起来。 张沫白所在的阳台上正巧缩着只丧尸,听到枪响慢慢苏醒过来,嘶叫着朝走向张沫白。那怪物脖子两侧分别长着个大大的肉瘤,垂挂耷拉,隐隐竟还闪着红绿的光芒。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啊。张沫白暗暗祈祷。 他抬起手,扣动扳机,两发子弹全部没入了那怪物头中。 怪物脖侧的肉瘤越来越闪,张沫白急忙扯起旁边晒着的床单,裹盖在了自己身上。 “嘭!” 一声巨响,那怪物上半身全部爆炸。刚赶来的吴爷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溅了一身肉泥血浆。 吴爷眼前一红,只觉全身都湿湿热热的。刚才的巨响还让他有些耳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朝里挤压坍塌,吴爷一个重心不稳,差点从房顶摔落下去,连忙俯下身抠紧砖瓦。 身后的杨国伟大吃一惊,三两步赶来,扶住吴爷,道:“吴爷,这……这……” 吴爷被喷的全身是血,还有不少肉块粘连在身上。可他并不怕这些,他慌的是……气味!这诡异的气味! 腥臭。刺鼻。像硫磺般的味道。 张沫白从床单下钻出,看到这幅场景,大笑道:“好啊好啊!王炸!”那床单上也全是血块,不过被它一阻,张沫白身上便没有溅到多少。 “别管我!先把那小混蛋给抓住!” 杨国伟点了点头,刚想欺身上前,张沫白却指了指他身后,道:“比起抓住我,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小命吧!” 杨国伟愕然转过头,只见一只惨白的手不知何时已拍在自己鞋边。接着,漆黑的手臂,狰狞的头颅,精瘦的黑骨胸膛一一露出——一只丧尸竟然爬上了房顶!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六楼楼顶啊!那些慢吞吞的怪物……怎么上的来? 杨国伟大吼一声,飞起一脚,将那还没完全上来的怪物直接踢了下去。 “小混蛋,你他娘的……”还没说完,杨国伟便愣住了。一双双惨白的手纷纷搭上房顶,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怨骨! 他踢掉离得最近的一只手,走到顶沿,低头一看,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成百上千只丧尸附在墙壁上,互相挤压踩踏,癫狂地朝房顶爬来,就像是逆流的瀑布一般。每一次拥挤,都会有十余只怪物掉落下去,可更多的怪物从窗内攀出,加入了丧尸大军。 三楼到六楼内的所有怪物都已沸腾,正争先恐后地朝房顶涌来。 空调架早已承受不住压力,哀鸣着坠落,可那些丧尸依旧在上升,它们踩踏着同类的身体,跟随尸潮上涌,不顾一切地朝房顶涌去! 十余只爬跳怪物参杂其中,比普通丧尸起码快了一倍,飞速冲向楼顶。更有一大堆长翼怪物咆哮着从窗口飞出,扇动翅膀,带起阵阵腥风。 整个房子都隐隐震动起来。吴爷抹了把眼睛,待看清了面前发生的一切,尖啸一声,狠狠扑向了张沫白。 “小畜生!你干的好事!” 张沫白险险躲过吴爷伸抓来的手,叫道:“反正我都要死,不如大家一起死!” “要死也要让你死在我手里!”吴爷似是早已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只一门心思朝张沫白扑去,连手里的枪也忘了用。 不少丧尸已攀到楼顶,尖声嘶叫着朝吴爷扑来。 “他娘的,滚开!”吴爷瞎着的眼中红光闪烁,他咆哮一声,双拳虎虎锤动,每一下竟都携带着巨力,把那些丧尸从屋顶推下。 然而那些怪物悍不畏死,并且似乎只认准了吴爷,一波接着一波地朝他靠近。吴爷虽几乎都是一拳一个,可心中越来越惊:“为什么它们都只冲我来,难道是……是刚刚的那味道?” 张沫白借此机会,慢慢向前跑去,虽然也不时有怪物扑来,可较之吴爷身边的却是少得多了。吴爷瞥见,心中更气,叫道:“狗日的,你耍了什么把戏?!” 张沫白口中不答,只一门心思往前跑。腹内越来越疼痛,右手断指处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再次流了出来,可现在这个时候,哪还有闲工夫管这些? 视野一晃一晃,张沫白身体越来越酸,到最后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跳下楼顶,到了另一户人家的阳台上,随即跨上露台,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幢楼上。他不敢停歇,继续朝前赶着。 身体似乎失去知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视野的一上一下。一会儿是硬邦邦的墙体,一会儿是软绵绵的天空。 前方的建筑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身侧,不断有怪物爬上,仿佛无穷无尽。 张沫白扭头一看,却见吴爷仍在身后,狗皮膏药般紧紧跟着,离自己已不到二十米! 第九十章 顶上战争 这么成批的怪物竟然都没有解决掉吴爷,甚至还没有困住他! 他仿佛不会被打倒,不会感到疲倦,他如果要追,那么即使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停止! “小混蛋!”吴爷眼中杀机凛冽,随手抓起一只丧尸,竟向张沫白投掷过来! 那丧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抛物线,落在砖瓦上,撞得脑浆迸裂。 “妈呀!”张沫白吓得面无人色,莫名其妙又从体内挤出了点力气。耳边恢复了声音,腿脚重新有了知觉。 这还是人吗!这简直就是人!形!怪!物!啊! 吴爷狞笑一声,继续大步追赶。 可他身后的杨国伟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那些丧尸追不上吴爷,便一股脑全扑向了杨国伟。 杨国伟开枪击退几只,便没了子弹。他拳打脚踢,好不容易清空了个小圈子,忙向吴爷追去。 可突然间,一只爬跳怪物从他身后跃起,直袭背部。杨国伟没感察到,只觉背后一痛,脚步踉跄下失去重心,扑倒在地。 那爬跳怪物一口咬在他脚跟上,疯狂啃食撕扯。胫后动脉被咬破,鲜血疯狂喷出,周围的怪物更加兴奋,纷纷上前。 “妈的!我……”杨国伟抓牢那爬跳怪物的脑袋,用力一拧,直接将那脑袋扭了个一百八十度。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连连挥动,大叫:“往后退!都他妈的往后退!”话音刚落,杨国伟忽地感到一阵阴凉。原来是一个黑影盖住了他。 杨国伟抬头一看,喉咙“咕噜”滚动了下。 滴着黏液的巨大双翅。漆黑锋利的尖爪。闪耀着红色光芒的血管。 “吴爷,救……” “我”字还没说出,那长翼怪物便已张开血盆大口朝下咬合。杨国伟上半个脑袋消失不见,鲜血停滞了两秒,突然喷出,连带着脑浆,一齐飞到了旁边的砖瓦上,迎着太阳闪闪发光。 吴爷听到求救,刚扭过头,便看到了这一幕。 杨国伟跪在屋顶上,嘴巴还微微张开,似乎想把话说完。然而不可能了,那些怪物嘶叫着扑上,疯狂咬啃着他的血肉,不一会儿就将他淹没,只有一截还带着些许碎肉的骨棒孤零零戳出丧尸堆。 吴爷瞎眼边的红色血丝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肿胀。他捂着左眼,咆哮道:“小畜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那声音越来越粗重沉闷,到最后已完全听不出是吴爷所说。 与其说是人在怒吼,不如说是怪物在咆哮! 张沫白转过身,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有什么事要发生,他能感受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将要发生! “啊啊啊啊啊!”吴爷弓着身子,凄厉哀嚎,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那些怪物一看身旁的猎物不再反击逃跑,纷纷扑了上去。 吴爷突然松开了捂着的手。 一道白芒闪过。 空气仿佛凝固了。张牙舞爪的怪物个个定在了空中。 下一秒,它们齐齐分为两半,摔落在房顶上,沿着坡度滑滚而下。 吴爷周围下起了血雨,他抬起头,露出了左半张脸。 一大条黑红色柱状物从他左眼眶里伸出,约小臂般粗细,两米左右长短。顶头,那柱状物似乎变形成刃片样子,薄却锋利异常,上面粘满了黑血。 怪不得他力气这般大,怪不得他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原来他——根本就不算个人! 张沫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一时愣在那里,懵了。 “你不是第一个见到我这样子的,却是唯一还活着的人。不过,马上也会不是了!”吴爷咆哮着大步向前,趁张沫白愣神间跑出了十余米。 张沫白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欲跑,却见吴爷猛地一甩脑袋。那柱状物突然伸长,顶头的利刃携千钧之势劈来,眨眼便到了张沫白身边。 “靠!”张沫白腿一蹬,急急往旁边扑去,可那肉柱利刃来的太快,背上的衣服皮肉还是被削去了一片。 吴爷头一抖,那柱状物带着利刃改变方向,横着挥出。张沫白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正巧躲过了那挥来的一刀。 一旁的墙壁被代替砍中,原本结实的墙体却仿佛变成了豆腐渣,利刃一路畅通无阻,削进去了将近五米! “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张沫白连滚带爬,同时从顶上拾起一片片砖瓦,朝吴爷扔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样下去只有一条路——死! 越来越多的丧尸追了上来,吴爷一瞧,怒吼一声,那柱状物连带着利刃回撤,再次绞碎了他身旁的三只丧尸。 一只长翼怪物嘶吼着朝吴爷扑来,几秒后,地上多了两块躯体,还有四块分离的翅膀。 张沫白上下乱瞧,忽地看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回头叫道:“死怪物,小爷我不陪你玩了!” 吴爷一听,便知他又有什么鬼主意,愤怒下那利刃越来越快,只听得“噗噗噗噗”,周围十余只丧尸脑袋全分了家。 张沫白大步跑起,竟冲到了房沿边! “小畜生!”吴爷怒吼一声,利刃迅电般朝张沫白飞来。 眼看那利刃越来越近,张沫白忽然纵身一跃。 利刃削去他一缕头发,张沫白在空中转过身,看着越来越远的吴爷,朝他竖了个中指,用尽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无论怎样,你都杀不了我!哈哈哈哈!” 越来越多的长翼怪物和弹跳怪物围住了吴爷,张沫白已听不见他的怒吼,只还能隐隐看到那不断穿梭甩动的柱状物…… 身后,是一个垃圾场,无数垃圾堆积在这里,形成了一座小山。 凄厉的风声在耳边哀鸣,天空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要死了吗?从六楼跳下来,一定是会死的吧。 万一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接住我呢?缓冲那么大,我可能…… 还没想完,张沫白只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四肢百骸忽地没了知觉。 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九十一章 刀和肉 “剑哥,你对这一带熟悉吗?最近的药店在哪?”王义中整个人蹲在墙边的阴影里,只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外面的街道。 “老子已经进去五年了,谁知道这里变了多少……”石中剑想了想,道:“过了这个转角,再往前走两条街应该就有一家,我记忆里有。” 他扭过头,看了看紧张无比的王义忠,道:“你过来干嘛,都快漏尿了,呆在屋子里等我就好。” 王义忠捏了捏拳头,小声说道:“四哥对我挺好,我当然应该帮他……剑哥,你一人不安全,多个人也好有照应。” 石中剑瞧了瞧他,笑道:“癞老四给了你根烟,就叫对你好?他若给你一条,你是不是就替他送命?” 王义忠不答,继续观察着外面。 “看个屁啊,都看了五分钟了,那些怪物能被你看没?”石中剑从兜里掏出副墨镜,架在了鼻梁上。“你说,这副和昨天那副哪个好看?” 王义忠苦笑道:“剑哥,你别逗我了行不?四哥还在屋里等着我们呢!” “发个烧又不会死……哼,让他多烧烧也好,把脑子烧糊涂了,就不会骗人了……” 石中剑从腰间抽出长刀,随意挥劈了几下空气,大踏步走上了街道。 “剑哥……”王义忠大惊。 “一共才十几只,还都是普通的,有什么好怕的。”石中剑说完,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丧尸冲去。 那丧尸嘶嚎一声,迎面扑来。石中剑冲势不改,手中的刀一扬,只见一颗硕大的头颅凌空飞起,掉落在地后“咕噜咕噜”滚到了王义忠脚边。 “一遍死不透,那就死第二遍。”石中剑下手毫不含糊,一连挥砍下五六只丧尸的脑袋,个个一刀,干脆利落。 王义忠看得暗自咋舌,拔出背包里的匕首,小心跟随在了石中剑身后。 离逃狱那日已有十多天了。他本以为自己能回到过去,重新开始,却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家?哪里还有家,连这座城市都是那么陌生,被死人笼罩,被黑暗吞噬。刘义中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前几日,他都是跟着石中剑和癞老四,浑浑噩噩地逃亡躲藏,稀里糊涂地过着曾经只在电影中看到过的日子。 他从黑暗中和死荫里领他们出来,折断他们的绑锁。 刘义中想到过最多的话便是这一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吗?人死复生,却尽食血肉,领他们出来的不是上帝,是恶魔! 他告诉石中剑和癞老四这个想法,认为一定是世人做了太多坏事,导致天灾降临。可那两人似乎完全不理睬,只低头在地图上找寻着附近的药店和超市。 罢了,刘义中暗叹。上帝要自己这条命时,自然会把它收去。 于是他也和石中剑、癞老四一样,白天小心翼翼地在城市内穿梭,去各种废弃零售店,服装店瞧瞧有没有剩余的东西,夜晚躲藏起来,避开外面那些恐怖的怪物。 城市里还有人留着,却也是极少数。三人不止一次在路上碰到过活人,可双方都像约定过一样,心照不宣地隔出一段距离,远远避绕开。 即便再大大咧咧的人,此刻也会谨小慎微起来。 三人也不是没打算出城过,可这城市里到处都是怪物,靠十一路出去简直就是找死。于是他们便开始囤积物资,约定等什么时候搞到辆车子,便跑出这个糟糕的地方。 一定有处圣地,那里会被上帝的光亮和温暖洒到。刘义中对此坚信不移。 “噗!”最后一颗丧尸头颅被劈飞,石中剑转过头,淡淡道:“从刚开始你就一直发呆,他娘的你还是别跟着我了,拖油瓶一样,就知道添麻烦!” 刘义中不答,只是执拗地随他走着。两人跟着石中剑手上的地图,挑了条隐蔽的小道,七拐八拐,一路见到的怪物都被绕开,倒也安全。 微风轻拂,刘义中忽地闻到了一阵甜美香气。就像清新的泥土里,浸满了柔嫩而又活力的幼苗。这是一种很怪的比喻,刘义中知道,可他就是莫名地觉得很贴切,很恰当。 他一看,原来已到了资河边。 “这里还有个铁丝网?”石中剑前冲了几步,刚想跃起,忽地停下脚步,扭头道:“你过得来么?” 刘义中看了看三米多的网,苦笑着摇了摇头。 石中剑走到网前,扎了个马步,道:“踩上来,过去!” “剑哥,我……” “哪那么多废话!你他妈当我想让你踩?”刘义中颤颤巍巍踩上石中剑的腿,翻了过去,只听得下面轻声咕哝:“所以我不想让人跟着,就只会添麻烦!” 过了这道铁丝网,街上的怪物似乎少了许多。路上空空荡荡的,只有几十辆废弃的汽车杂乱停放着,鲜有游荡的怪物。 两人走了一阵,刘义中突然打破平静,道:“剑哥,我能问你个事么?” “说。” “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关起来的?” “打人,抢劫,杀人……有些记不清了……”石中剑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扭过头:“你呢?杀鸡都没胆量,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怎么会进来……” 刘义中支支吾吾半晌,却是不答,只开口问道:“你亲戚呢,他们还……” 石中剑摘下墨镜,淡淡打断:“没亲戚,只有我妈,不过她早死了……所以说,这个世界变没变样对我来说没什么分别……” “是吗……”刘义中罕见地露出了丝笑容,道:“我和你还挺像,我……”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传来汽车的轰鸣声! “妈的!快去那辆废车后面躲好,别露头!”石中剑低吼一声,整个人扑出,一把便将刘义中推了过去。 他似乎时刻都准备着,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躲避! 可这样一来石中剑自己便来不及逃脱,他索性顺势倒在地上,装成一具死尸,只盼望开车的那几人没有看到,能快些离开。 大意了!石中剑心中大骂。几年都过着危险异常,刀口舔血的日子,理应不会犯这种错误。可刚刚那普通的一问,似乎在他心上撬了个角,竟让他一瞬有些恍惚。 车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石中剑的心慢慢下沉。 “吴爷,这里有具死尸。” “把他清理掉,小心一点。” “好嘞。” 一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只听那人嘀咕:“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咦,怎么……怎么还是热的……” 石中剑骤然起身,用手肘朝他头撞去。那人大吃一惊,毫无防备,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滑到在地,没了声息。 石中剑毫不停息,扫了一眼车上光景,纵身一跃,直接朝车上跨去。 三人。一个半瞎子,一个壮汉,一个矮身子男人。自己能够制住他们,只要够快! 那壮汉怒吼一声,挥拳压下,将石中剑前冲的势头生生逼退了回去。石中剑没料到壮汉气力如此之大,吃惊之余赶忙回防,躲过了他长牙舞爪的一扑。 矮身子男人刚想掏出枪,却被那已有些年纪的半瞎子压住了手。只见他朝石中剑昂了昂头,低声道:“先别开枪,等一等……” 石中剑不知车上两人在捣什么鬼,不过既然他们有观斗之兴,那说明自己的性命暂时无忧。想通了这一点,石中剑开始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壮汉身上。 看似威猛,力气也大,却门面大开。破绽百出,不值一惧。 石中剑哂笑一下,猛地低下身,一招扫堂腿如鞭甩出。那壮汉伸手格挡,想稳住下盘,哪料到石中剑这一下乃是虚踢,另一脚接踵而至,直接砸在了他正脸上。 脸部一瞬间失去知觉,那壮汉胡乱挥着手,想竭力控制住平衡。石中剑一个箭步上前,挥起拳头,刚想将他一下击倒,余光里却忽地多了个身影。 是那个左眼瞎了的人!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的好快! 不过石中剑也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另一只手挥出,想隔开那半瞎子。 然而他却忽然间失去平衡,半个身子委倒在地。石中剑扭过头,骇然看见那半瞎子抓着他的手,而他竟不能移动分毫! 石中剑额上冷汗直冒,他不信邪,越来越用力,可那手臂仿佛被铁圈箍住,依旧不能动弹! 怎么可能!这瞎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身前,那壮汉已回过神来,一拳打在石中剑的腹上。石中剑疼得弯下腰,还欲反抗,两手却忽地被缚了起来。 他抬起头,只见那半瞎子走到了面前,俯下身,道:“还有谁和你在一起?” “你奶奶的……” 壮汉上前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你他妈的没吃饭……” 壮汉还欲再打,一个弱弱的声音忽地从旁边响起:“还有我,你们……你们别打了……” 刘义中举着手,慢慢从车后走了出来。那半瞎子走上前,将手按在他肩处,慢慢发力。 “啊!啊!”刘义中一秒都没坚持到,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们他妈的想干嘛?”石中剑一口血沫吐在了壮汉脚边。 那半瞎子转过身,慢悠悠地道:“我对你很有兴趣,怎么样,考不考虑加入我们?” “你们是什么,传销组织么?还是**窝点?” 那半瞎子突然拔出手枪,沉声道:“两条路,自己选。” “我加入你们,我们就能活?” “对,你就能活。” 石中剑看了眼旁边的刘义中,点了点头:“好,我们加入。” 半瞎子笑了。他忽然转过身,开了一枪。 刘义中闷哼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你!” “我说你活,没说他。”那半瞎子将枪重新别入腰间。“我们不需要没用的人。况且,这对他也好。这种人,早晚得死,何不趁早,也没有痛楚。” 石中剑咬着牙关,朝旁边望去。 刘义中额心间多了个血洞,他躺倒在地,眼睛大大地睁着。风一刮,黏在耳边的一根头发被吹了起来,静静地舞开,越飘越远…… 第九十二章 以暴制暴 她孤零零地站在酒馆门口,看着夜幕中一路延伸的街道。 霓虹灯光晕开了黑暗,却驱不走那份寒意。她用力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吸着冻僵的鼻子,哈出一口暖气。 她知道这个地方,可在她印象里,这儿除了高山,便是雪水。她不知这片高原上有地方竟能如此繁华,简直就像个小国际贸易都市。 来来往往净是不同国家的人,也没有人在意她。 金发高个的外国人已经进去半个小时了。他说要去买瓶酒,活动活动劳累的身子,还邀请她一起进去。 她拒绝了,因为那外国人眼中的一抹炽热。 她不知自己有没有想多。自从世界变了后,她再也不敢像往日里那样大大咧咧了。那个外国人,保护了自己一路,救了自己的性命。照理来说,他如果想要自己,也并不过分。 可她就是不愿意。 四周,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她一瞬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就像儿时在庙会,她扯着父亲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要这要那。 冰糖葫芦,炸***狗不理包子,酸辣粉,蚵仔煎…… 一切在如今都是奢望,一碗满满的粥已是足够。她放眼望去,发现街道巷口处几乎已没有卖吃的了。偶尔有一家,也是卖土豆泥的。店周围站着警戒人员,全副武装着,看上去分外怪异。 她的肚子“咕噜”叫了声,在抗议三天都没有饱餐一顿。 看着街道边卖土豆泥的地方,她抿了抿嘴,脚不自觉地就跨了出去。兜里已经没有钱了。她不知现在钱还能不能用,用的是哪一类的货币,又贬值到了何种程度。 砸几千甚至几万,能不能换来一口? 她低下头,肚子又叫了一声。忽然,两个人站在了她面前。她抬起头,看见了两个中年男人。一个黄皮肤,一个白皮肤,却是一样的面色坨红,目光迷离。 那白种男人打了个酒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说罢咯咯地笑起来。 她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不料手却一把被那黄种胖男人抓住。只听他说了一堆日语,停了几秒,忽然说起了汉语:“是不是……饿了呀?跟我们回去,我们管你吃饭。” 她急急甩开那肥硕油腻的手,不料再次被缠住。“是第一次吗?第一次……嗝……第一次我们管你吃一个星期……” 那肥胖男子另一只手做了个套弄下体的动作,随后假意舀了一手凑到她嘴边,示意她吃掉。那白皮肤男人看了,哈哈大笑起来。 她大怒,一把挣脱开肥胖男人的咸猪蹄,走上前,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肥胖男捂着被抽红的脸颊,呆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他狞笑着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拽到了身边:“你简直就是在找死!我要把你打昏抬回去,玩够了给佣人玩!他们玩够了再给乞丐玩!” 白皮肤高个男人走到她身侧,攥紧了她双手,同时挡住了路人的视线。 她倔强地盯着面前肮脏的二人,刚想大骂呼救,忽地听到身后有人淡淡地说了句日语。 三人同时向后望去。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眼上围了块黑色布条,面容苍白,头发黝黑。他似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让人看过后能直接忽略。腰间,还别这把什么东西,被一块布包着,长得几乎拖拉至地。 他两手拢在袖管里,就这么静静地面朝着三人。 “可伊撒妈,阿皓加涅?八……八嘎加哦妈一瓦!”肥胖男人松开手,恶狠狠骂道。白皮肤男人转过身,也对他怒目而视。 那年轻男子又轻轻说了句日文,肥胖男人听了,不屑一笑,唾沫直接朝他喷去。年轻男子叹了口气,慢慢朝三人走去,手却仍拢着不动。 “阿一,口孬魔净……”肥胖男招呼一声同伴,撸起袖子,也朝那年轻男子走去。 三人越来越近,她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处。 “西内!口孬……”肥胖男人和白皮肤男人突然停住不动了。他们双手慢悠悠垂下,膝盖一软,向地上倒去。 发生了什么? 她捂紧嘴巴,吃惊不已。那一瞬,年轻男子什么都没做,另两人便失去了意识。还是他动作太快,自己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眼看肥胖男人和白皮肤男人马上就要倒地,那年轻男人拢着的袖管终于放了下来,一手拽住一个。只见他右手白白净净,像是这天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而左手却颇多伤痕,杂杂错错跟蜘蛛网一般。 他提住那两人衣服的后领,静静往前走,将他们摆靠在酒馆的墙边。 两人低垂着头,嘴角还有涎水泡沫,任谁看了都只会认为是一对酗酒不起的酒鬼兄弟。 那年轻男子又踱到她身边,轻声说道:“谁带你来的?” 这一次,他竟然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我……我……”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手足无措,竟结巴起来。 酒馆的门又一次被打开。将她送到这儿的金发高个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个酒瓶,摇摇晃晃,满脸通红。 金发高个男子一下子看到了她和那个年轻男子,从兜里掏出个证件,愤怒地大声叫嚷起来。 年轻男子慢慢走到他身边,似是给他看了个什么东西,又像是朝他说了句话。只见金发高个男瞬间酒醒,站得笔笔挺挺,一个劲地鞠躬行礼。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感到脑子有些不够用。 两人似乎谈到了她,金发高个男子朝她望了眼,目光中已没有丝毫占有欲望,只有坚定与恭敬。 年轻男子转过身,静静朝他们来时的山道走去。风呼啦啦刮起,年轻男子披着的黑色风衣扬起一半,后摆飒飒作响。 “谢……谢谢!”走过身边时,她忙朝他鞠了个躬。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继续前行。 金发高个男子走到她面前,温柔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她顺着他的手一看,只见层层云雾后的山峰里,似乎有点点星光在闪动。 她回过头,却见那年轻男子已消失在了黑夜中,就像从未出现。 ************ “操,吴爷他们已经去了快半天了,联络也联络不到。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到底回不回去?” “吴爷说他们在资河桥那边,要不……我们去看看?” 脸上有刺青的男子扭身拍了拍车后一直沉默的男子。“嘿,哥们儿,你说怎么办?喂!你又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抬起通白的眼球,透过后视镜盯着他,沉声道:“新来的,我们问你话呢。” “眼镜蛇,人家瞧不上咱俩呢。亏你还一直自捧身手矫健,人见人怕,嘿,人家根本理都不想理你……” 眼镜蛇阴冷一笑,开口:“新来的,他说得对么?” 后面还是一片沉默。 眼镜蛇重重踩在刹车板上,砸了一下喇叭,叫道:“他说得对么!” 刺青男吓了一跳,低声道:“你疯了?这种事情,算了算了……” 车后的男子慢慢将身子凑到了前面。最后的余晖透过窗玻璃,照清了他的脸——是石中剑! “姓吴的,走了么?” 眼镜蛇伸出手,想攥住他的衣领。“你说什么?你他妈……” 石中剑骤然发难,两只大手往眼镜蛇两边太阳穴上一拍,顿时将他打得失去了知觉。眼镜蛇软绵绵耷拉着头,石中剑将车门打开,一把将他推出了车外。 刺青男大惊,连忙掏出匕首朝他刺去。石中剑一把控住,两手抓紧,开始发力。 匕首慢慢被推开,刺青男满脸是汗,却根本没有办法。他眼睁睁地看着匕首掉了个头,离自己越来越近,白晃晃的光越来越闪…… “嗷……嘶……嘎……嘎……” 匕首慢慢隐入刺青男的喉咙,鲜血不断从他嘴中涌出,粘稠又腥甜。石中剑盯着他的瞳孔,直到它慢慢失焦扩散。 “他妈的!弄的老子一手血!”石中剑骂骂咧咧地用刺青男的衣服擦了擦匕首,随即下了车。 眼镜蛇悠悠转醒,他捂着脑袋,看着前方走远的石中剑,骂道:“你他妈的给我站住!老子……老子……咳咳……弄死你!” 石中剑咬牙骂了一句,转过身,朝眼镜蛇大步走去。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眼镜蛇摇晃了下脑袋,摆好了架势。“敢偷袭我……来啊!来啊!” 眼镜蛇一拳挥出,却被石中剑双臂夹牢,用力一拧。 “啊啊啊啊!”眼镜蛇大声惨呼,手臂诡异地弯折了九十度。 石中剑将他脑袋箍在臂弯里,另一手往他脖子一抹。 血液喷涌而出,撒了一地,给冰冷的水泥路增添了不少热度。 眼镜蛇挣扎的身躯慢慢颓软下来,只有血液还无休无止地流着。 石中剑看着裤腿上鲜红的一片,骂骂咧咧地钻进了车内。 车里还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在流着血,石中剑皱了皱眉,打开车门,将刺青男也推了下去。 他从车门凹槽里找了根烟,点上火,慢慢抽了起来。 已经五天了啊。也不知道癞老四还活着没。 一片烟雾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刘义中额上那个血洞。 “操他妈,真麻烦!” 石中剑将烟头弹出车外,发动了汽车。 第九十三章 会动的尸体 街道上遍布石块钢筋,车子一路晃晃颠颠,开得也不快。太阳的红光越来越沉闷,短瞬的一闪后便又低落下去。 石中剑知道,黑暗马上就要来临。夜晚是那些怪物的主场,自己大意不得。他将车子停在了资河桥前,搜出车内所有的武器香烟,便下了车。 两把92式手枪,石中剑瞧了瞧,默默将它们别进了腰间。目前黑市最多的流通手枪是有些过时的52式,很多是自制的,工艺有好有坏,不少作坊都设立在乡间,一些有经验的老农都能做出几把,只不过开枪效果有多好就不得而知了。 92式的警用枪,平日流通市场还真不多见,石中剑也不知他们是搜刮了警局还是本身就有。 他翻跃过桥头的铁栅栏,走到了另一片区域,悄悄潜入了建筑覆盖下的黑暗中。 离开这里已经快六天了,癞老四还在不在那儿?石中剑心中清楚答案。 可他还是莫名地想去看一看。他发现自己已无处可去了。 这儿似是发生过一场大战,越是往前,越是触目惊心。 电线杆无力地斜杵着,龟裂的地面被撬开,裸露出底下一大堆报废的线路。附近的窗玻璃几乎碎光,渣片铺满街道,倒映着黑魆魆的天空。不远处,一幢楼似乎倒了下来,裂成三大截,撞成了不规则形。它已被烧成黑炭,没有一处还保留着原来的颜色。 烟尘如有意识的浮游生物,静静而又有规则地一飘一飘,扩向四面八方。 石中剑脚轻如猫,追赶着时间,希望在天完全黑之前到达原来的住所。 他忽然停了下来。 只见身旁的两幢楼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渗流出来。石中剑慢慢靠近,才发现那东西早已凝固。 是血!两栋楼之间的过道里,全是血! “他妈的,这年头,连房子也流经血……”石中剑咕哝一声,朝里走去。 他要瞧瞧,这一大片血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脚踩在早已凝结的血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血液印出了他鞋底的形状,石中剑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他觉得自己就像走在软体胶上。 过道里堆满丧尸的残骸,腥臭难耐,石中剑捂住鼻子,依旧能闻到那股味道。 这是什么?丧尸间的互相屠杀?还是活人所为? 石中剑继续向前,终于走到了尽头。 半幢楼已成了废墟。 怪物和钢筋扭曲在一起,不知是谁压缚住了谁。石砾碎块堆成了一座城堡,几条手臂腿脚插在其中,像是现代艺术。 一眼望去,起码有百余具残躯。 石中剑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感到手有些发颤。他已看出,这里许多肉块残躯的切口都是平滑整齐的。凶器就像激光刀刃,能精准而又快速地切割躯体。 冷风一刮,几十余颗头颅在地上滚动,脖颈上拖出的气管残渣摩擦着地面。 饶是石中剑这种见惯生死的人,此刻都是全身发怵。 “他……他妈的!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坐了几年牢,出来别人连擦屁股都不一样了……”石中剑捂着鼻子,慢慢朝前走。 他尽量远离所有的残余躯体,只是远远望一眼它们的容貌。这些怪物剩半个身子都能重新活过来,不小心被脚边的哪只咬一口就亏大了。 石中剑忍着恶心,辨别着每一张狰狞的脸。 不是。 不是。 这只也不是。 他想知道姓吴的半瞎子有没有死在这里,可每一个残破的身躯都不属于那个人。 石中剑一路查看,着了魔般越走越远。尸体铺成了一条路,像是在给他指引方向。 前面是个垃圾场,各种垃圾堆地跟山一般高,石中剑捂着鼻子走近,却发现这儿竟然是臭味最少的地方。 许多怪物姿势诡异地倒伏在垃圾边,不少甚至脑浆迸裂,脖子以上只有一滩肉泥。石中剑抬起头看了看,知道它们都是从上面掉落摔死。 他忽地踢到了一条腿。 石中剑吓了一跳,连忙朝后一跃。他定睛一看,只见垃圾堆里冒出个下身,稍朝上处,有两根手指头戳了出来,摆出胜利“V”字。 这家伙倒也有趣,死都死了,还这么得瑟。 石中剑轻笑一声,忽然来了兴趣。他想看看这家伙到底长什么样。 他拨开周围的罐头垃圾袋,抓住那家伙的脚,将他拔了出来。 这是个很年轻的家伙,虽然脸上都是污垢,难以判断,但应该比自己小。一头乱蓬蓬的乌黑卷发已结成了发块儿,黏在湿漉漉的额头鬓角边。脸庞虽不如刘义中秀美,可却孔武有力,有一种阳刚美感。 这家伙也不像寻常丧尸,表情狰狞,脸色铁青。他皮肤惨白但不发灰,还微微蹙着眉,似有什么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看样子,还没死多久。 他是怎么死的呢? 石中剑撩起他的衣服,看见腹部处有个弹洞,不大,却贯穿了身体。鲜血已经凝结,大块血污固滞在伤口边,厚重地掰都掰不下。 那人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看样子“V”字形也不是他自愿摆的。 真他妈可怜。 石中剑看了看自己黏满鲜血的鞋子,叹了口气,开始解起那家伙的鞋子。“死人衣物沾晦气,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细细琐琐地脱完鞋子,发现自己的两个裤管已被血水浸透。石中剑想了想,又将目光移到了那死人的裤子上…… *********** 痛。 好痛。 我怎么了?我在哪里?谁在动我?呃……呃……我的伤口…… 张沫白悠悠转醒,眼前一片混沌黑暗。 他呆了十余秒,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直接从楼顶跳了下来,摔在了山般高的垃圾堆里。 股股腐烂腥臭挤入他的鼻子,在胸腔安了家。张沫白想用手捂住鼻子,擦擦眼睛,可发现完全没有力气。他举不起手,扭不动头,眼前的浑浊如柳絮样飘来飘去。 我……死了?这算什么?灵魂出窍? 张沫白没有恐惧,只有遗憾与释然。自己终于解脱了吗?这样也好,就是……就是苦了翠翠梁雪仪他们,不能再陪着了。爸妈呢,自己能见到吗? 同时张沫白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还能感受到痛?灵魂都从肉体上剥离了,还能有到痛感?那自己死得那么惨,今后岂不是一直要这么痛下去? “我……我靠啊!”张沫白大声呼骂,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视野一晃一晃,腿脚似乎还在被人摆动。 张沫白努力低下头,却发现脖颈像是被人固定住了。他没有办法,只能移动眼球。 只见一个肌肉发达的黑衣男子似乎正脱着自己裤子,袖口上还全是血。 这人是谁?传说中的黑无常?这是要让自己赤条条的来,再赤条条的走?张沫白想了几秒,脑中突然一声霹雳——自己这是……下了地狱?! “你们搞错了!喂!喂!”张沫白大喊:“我是好人,查查什么……生死簿!我他娘的真的是好人!我应该上天堂啊我靠!” 石中剑忽地听到了“嘶嘶”声,他警觉地扭头查看,却发现一切正常。他松了口气,继续脱起那“死尸”的裤子。 张沫白绝望了。他想起了听说过的地狱酷刑——剥皮,水煮,油煎,炮烙,挖心……哪一样自己能忍受?自己被子弹射中都疼得死去活来啊! “等等!我还没死!我还没死啊黑无常大哥!我能扭头,我还能动脚趾,你误判了,你不专业!医生,我要叫医生!咦……咦……你……你!” 他看见了什么? “黑无常”竟然开始脱自己裤子!他把自己的裤子脱!下!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张沫白瞬间清醒!他这才看到旁边堆地高高的垃圾,那人也不是什么黑无常,分明就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原来自己……自己根本没有死! 想清楚了这一点,张沫白却根本不想欢呼。相反,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恐惧。 他早就知道这场灾难改变了许多人,甚至把人心中的恶逼到了无限大。可他没想到,有人会在垃圾堆里***奸的还是同性,奸的还是自己! 张沫白心中哀嚎,用尽全部力气抬起手臂,想把那人推开。 石中剑将那裤子已褪到“死尸”脚踝处,余光忽地瞄到了什么。他立马站起,拔出手枪,提上了裤子。原来那死尸已经尸变,变成了丧尸大军的一员。 只见那“丧尸”喉头涌动,手臂慢慢挥起,右手三根手指直挺挺戳向天空。 “诶诶诶!别开枪!我还没死!”张沫白疯狂大叫,可只能发出漏气手风琴般的声响。 石中剑看了眼挣扎的“丧尸”,轻声道:“兄弟,多谢你的裤子了。” 他将食指搭到了扳机处。 “嗝……我……嘶……嘶……” 石中剑眉头蹙起,放下了枪。那“丧尸”眼球没有变白,手极缓慢地左右摇摆,似乎在拒绝什么。难道……难道这人根本就没有死? “你他妈的……还活着?” “我……嘶……对……” “你说什么?”石中剑听不到回复,索性按住他的手,将头凑到了他嘴边。“你说什么?” “放……过……我……我……嗝……我……有……嘶……痔疮……” 第九十四章 生命与尊严 第八十一章手语 “痔疮?”石中剑万万没有想到这家伙嘴中会蹦出这么一词,不过前面的“放过我”他倒是听懂了。石中剑将张沫白的裤子重新拉上,起身道:“冷静,我没打算伤害你。” “冷静?”张沫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他妈差点**了我!” 石中剑自是不知张沫白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将鞋子摆在张沫白脚边,道:“既然你没死,那我就不会动你……” “好恶心啊这人,一定要玩尸体……”张沫白一阵恶寒。 “嗯……你好自为之。”眼前场景实在太过尴尬,石中剑也不知该说什么,朝张沫白点点头后便转过了身子。 “等……嗝……等……”张沫白急了,口中拼命哼哼。自己虽然侥幸不死,可受了那么重的伤,怕是被风一刮被雨一淋就呜呼了。眼前唯一的求生机会他自然不能放过,尽管对方是个“恋尸癖”。 “嗯?”石中剑转过身子,看见地上那人双臂都抬了起来,动弹乱颤个不停,口中还哼哼唧唧着,眼中一片着急。 “小子,我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帮你,你伤得那么重,谁他妈愿意带个拖后腿的?”石中剑朝后迈开步子,低声道:“天快黑了,你自求多福吧……” 张沫白心中大急,可嘴里却怎么都发不出完整的音。他也不管什么尊严不尊严,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石中剑,然后左手努力握成一个圈,右手指来回在圈内穿插。 实在没办法,只能靠这一下来吸引他了。张沫白闭上眼,感到屈辱的泪水涌了上来。自己真的要为了生存,放弃掉尊严? 不!张沫白突然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石中剑。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他拼死也要反抗,他决不能让自己的菊花变成松松垮垮的向日葵! 石中剑有些纳闷。只见眼前的青年点了点他,又点了点自己,随后一手握拳,一手伸一指,来回互相撞击。他目光坚定地望着自己,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我和你,加起来,就是坚不可摧的……矛与盾? 石中剑轻轻笑了笑,道:“小子,我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这种事情,我一个人也可以。” 张沫白一窒,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壮硕的青年。一个人……也可以?怎么办到,自交吗?他的有那么长?!张沫白胡思乱想了一秒,马上冷静下来。那青年的意思一定是自己可以用手,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那青年望了自己几下,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又想离去,张沫白连忙继续举起手。 他指了指对方,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颤颤巍巍竖了个大拇指。 太憋屈了,太丢人了。张沫白呼吸一下比一下重,最初的清醒渐渐消退,疲乏又涌了上来。他强打起精神,想把这场“交易”做完。 要是他真把那玩意儿凑到自己嘴边,自己要不要含住?当然不可能,他要敢过来,自己就一口将它咬断!不对,这样不还是碰到了么…… 石中剑见了这一幕,更感好笑。他认为自己缺一个可以交谈的人?孤独,从来都是自己最好的伙伴。 他只信得过自己,从来只有自己。 “反正只是解闷的,我为什么不找个女人?这城里现在女人虽不多,但肯定还有……” 完了!张沫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家伙竟然男女通吃。 存着万一的希望,张沫白睁开眼看着石中剑,摇晃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我……我还是第一次! 张沫白体内所有力气都快被用完,可他还是倔强地撑着这根手指,仿佛自己全身的傲骨都化为了它,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 一只虫子突然飞过来,双足掠过了张沫白的左眼球。吃痛之下,张沫白闷哼一声,闭上左眼,手臂终于垂下,手指也不知滑向了何处。 天色渐渐阴暗,再不走恐怕会有大麻烦。石中剑没有心思再深究面前青年手势上的奥秘,他卷起裤管,转身离去。 “等等!”张沫白心中大吼,可石中剑仍旧在继续向前。 傍晚的风最是冷冽,张沫白浑身一哆嗦,上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反复碰撞。 他没想到自己将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每个男人都曾想过自己的死亡。最向往的永远是那几种:或是轰动壮烈,如杨七郎般万箭穿心;或是苍茫悲凉,如荆轲般一去不复返;或是淡然洒脱,如嵇康叹的那一声绝响;或是淡然安静,枕在喜爱的人身边,缓缓闭上眼。 张沫白也曾幻想过很多次。 可他无论如何不曾料到,自己竟会死得如此凄惨!没人理会,没人在意,就这样被冻死,被时间耗死! 即便是从楼上跳落摔死在垃圾堆中,也比这样的死法好。虽然很臭,但至少还有一丝丝壮烈的意味。 张沫白眼前越来越模糊,他预感到自己的意识马上就要消失。 石中剑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闭着的左眼,伸出的手指…… 他猛地回头,顺着张沫白僵硬的手指望去——那里,是自己刚来时看到的死尸聚集最多的地方! 张沫白刚想认命地闭上眼睛,忽地听到了脚步声。他睁开眼,只见那肌肉发达的青年又回来了。 “你是不是认识那姓吴的?半瞎子!那个左眼睛瞎了的人!”石中剑怕他听不见,索性将他提了起来。 姓吴的半瞎子?那个眼睛里能伸出杀人利器的怪物?事情的发展和张沫白所料想完全不同,可他一时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用尽全力点头。 “这里那些怪物,全是被他杀的?” 张沫白难以移动脖子,视野里只有石中剑激动的脸,根本看不清什么怪物,可他还是一个劲地点着头。 “他去哪了?他死了么?”石中剑瞪大眼睛,声音竟出现了一丝丝颤抖。 张沫白想说话却又发不出声音,石中剑见了,啐骂一声,背起他,叫道:“小子运气真他妈的好,不过……我只陪你两天,两天后还这个样子,我就亲手杀了你!” 骤然的摇晃牵动了张沫白的伤口,痛痒难耐下,手指紧紧扣进了石中剑的肩膀。 “怎么了?你还想找个担架躺上面?”石中剑嗤笑一声,将张沫白的身子往上送了送。 不知有没有多心,张沫白总觉得他的手指似有意似无意地撩碰着自己的屁股沟。张沫白整个人缩起,仿佛这样就能找回仅剩的尊严。 “喂,清醒点,别死了,我还有话问你呢!”石中剑说完,皱了皱眉,嫌弃道:“你他妈的……实在是太臭了!我感觉我就像背着一坨大粪!” 张沫白翻了个白眼,心想就在十分钟前,你还想干这坨大粪呢! 天色越来越暗,石中剑抬眼望去,只见楼厦的阴暗里,几个黑影走了出来。 他知道,再拖下去,怪物会越来越多。 而自己和癞老四待的那栋楼,离这里还有近五百米。身边有一个伤到快死的人,他没法再冒险去其他地方寻找住所。 “我要加快脚步了,疼了别叫出来。” 张沫白还没反应过来,石中剑便已经大步朝前跑去。一声声的喝骂堵在张沫白喉头,最后转化成嗑呛喷了出来。 伤口在撕裂,血液在钻缩。 张沫白疼得面容扭曲,浑身战栗。早知如此,还不如像刚刚那样安安静静冷死…… 前面两只怪物嘶吼着扑上,石中剑眼中寒光一闪,飞快抽出腰间的匕首。 张沫白只听到两声“噗嗤”,接着血液便飘到了他额上,阴飕飕的。两颗硕大狰狞的头颅紧贴着他的脸擦过,砸落在地。 张沫白倏地一惊,没有想到这“恋尸癖”竟这般厉害。 那从他手中逃脱岂不是更难……张沫白内心一片苦涩。 前方的嘶叫声越来越密集,石中剑不敢再托大冒险,只是躲避。这样一来倒也迅速高效,两人没几分钟便到了癞老四所在的住所。 石中剑关上外面的铁大门,缓步上阶,一双虎眼紧紧盯着黑暗的过道。好在这里并没有什么丧尸,过道里只有阴冷的风和滴溜溜滚动的垃圾桶。 石中剑走到一扇门前,停住了。张沫白此时只剩最后一丝力气,他抬眼看了看那锈得只剩个外轮廓的门牌: 404。 这真他妈是个错误的地址啊…… 张沫白垂下脑袋,终于昏了过去。 石中剑从墙缝里抽下一块活动砖,摸索了会儿,带出了一把螺丝小刀和铁针。他将两者插入洞孔,俯身侧耳,上下撬弄了几下,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癞四?癞四?”石中剑小声呼叫。 房内一片安静,只剩下时钟的滴嗒声。 第九十五章 404房间 嘀嗒。嘀嗒。 是谁在拨弄着发条? 啪嗒。啪嗒。 是谁在敲击着玻璃? 自上而下全是光亮,暖暖的,很舒服。张沫白扭过头,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一副墨镜端端正正地架在地上,审视着他。 透过镜片,张沫白看见了自己——皮肤晒得黝黑健康,肌肉线条很是明显。宽广的后背,结实的胸膛,有劲的大腿。 这是自己?张沫白感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个黑影突然遮住了光亮,张沫白眯眼看去,只见梁雪仪穿着护士装,身材火辣,前方的扣子根本束缚不住那硕大的浑圆。 她风姿绰约地袅袅走来,高跟鞋踏踏有声,踩在张沫白心脏上,身上的光泽更是耀得他一阵恍惚。 “快看,是谁醒了!”她低下头,眼角含笑,美艳无比。 “梁雪仪?你怎么在这儿?” “小骗子,你让我来的呀,你现在正在做梦哟。” “……那你为什么穿这件衣服?” 梁雪仪滴溜溜转了个圈,含羞道:“还不是你让人家穿的……真坏,原来你一直想让我穿这种衣服啊……” 张沫白看得心猿意马,刚想开口,却见又一个身影从梁雪仪身后闪了出来。 “翠翠?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翠翠穿着校服,打扮得青春靓丽,俏皮地撩了撩额前的刘海,道:“沫白哥,是你叫我来的呀!”她凑到张沫白面前,轻扭他的脸,笑道:“是不是很想我?” “想!当然想!”张沫白看着二人,急声问道:“你们还好么?现在怎么样了?沈伯伯……沈伯伯呢?” “嘘,”翠翠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别一直问这些,沫白哥,你看,还有谁来了?” “嗯?”张沫白移开眼睛,向翠翠身后探去。 那身影慢慢从黑暗里跨来,露出纤长的腿,白皙的小肚。 “你是……你是……”张沫白起身迎接,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光亮一路攀升,点亮了她雪糕般的酥胸,天鹅样优雅的脖颈。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眼泪控制不住地簌簌流下,张沫白探出手,声音激动地发着颤:“你……你还好吗?余晓……嗯?” 光亮终于照到了她头上——那里,只有一朵大大的黄色菊花,傲然绽放! “为什么!”张沫白抱着头大叫:“为什么他妈的是菊花!” 像是在响应他的话,那菊花迅速枯萎,凋零成褐色残渣,尔后又立马绽放,竟开成了一朵巨大无比的向日葵,绕着轴心飞速转动起来。 “啊啊啊啊!”张沫白扯着脸皮嘶声大叫。他掉过头,撒开双脚逃离,却被梁雪仪挡住了去路。 “小骗子,别怕啊。”她诡异一笑,头扭旋拧成一股麻绳,转得越来越快,竟也变成了一朵菊花! “滚开!”张沫白一声大喝,再次掉头,可没跑几步,翠翠又将他堵住了。 “翠翠,求求你……”张沫白双手抱头,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翠翠嘻嘻笑着,一张小嘴越咧越大,最后竟大到向上翻起,将她头包成了一个圆肉球。 几下“嘭嘭”闷声响起,张沫白睁开眼睛,只见肉球上长出了金光闪闪的花瓣,正不断变大伸长! “啊啊啊啊啊!” 三个女人慢慢围拢张沫白,口中声音越来越尖利,如一把挫子,挫擦着世上最不平滑的东西! “菊花!菊花!”她们话调渐渐一致,声音如滚滚春雷:“菊花!菊花!菊花!” ******* 石中剑静静看着窗外,指间夹着根燃至一半的香烟。他憋着口气,让胸腔内的烟味扩散至四肢百骸,方才徐徐吐出。 这样才够劲,这样才能稍稍忘掉些烦恼。 石中剑目光落到了窗台上那皱巴巴的“利群”烟盒,摸过去将它展平了。再这么过下去,香烟在外头都要变成稀罕玩意儿了。他瞅了瞅盒里,只剩两支。 以后,这两支香烟或许比黄金更要贵了……一想到如此,石中剑更是贪婪地品尝着肺腑里飘荡的味道。 “菊……别……嗯……嗯……菊……”张沫白躺在床上,满身是汗,脸色已苍白如纸。 石中剑叹了口气,走过去将被子又往上移了移。 已经昏睡十个多小时了,这家伙还是老样子。不过,伤成这样子,能撑下来就已是个奇迹。 石中剑慢慢走进厨房,看见槽里的塑料盆已接了一大半水。他弯腰拾起地上空着的铁盆,将水龙头转了个方向。 “嘀。嘀。嘀。”声响极有规律,总是隔着那么点时间,不差分毫。 如今水厂电厂早已停了运转,住宅区没水没电,就只能提供个挡风遮雨的住所。幸而这水龙头连着的管道里似还有水,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竟滴水不断。 癞老四早已不见,应该是久等他们不回,便离开了。屋子里的食物没有被吃光,泡面剩了一半,饼干也还有余留,就是纯净水一瓶都没了。 石中剑不知癞老四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或许他现在就在这栋楼的哪个角落嘶叫咆哮着呢。 石中剑神色淡然,在地上支起了口锅,将盆里刚接的水都倒了进去。地上盘着一堆黑黑脏脏的东西,石中剑摁下打火机,将它们点燃。四面严严实实地摆放着隔离物,用来防止火势扩散。 这种时候,石中剑可没胆喝未消毒过的水。谁知道这水从哪里来——臭水沟里的水,死人堆里的水,都有可能。 锅里的水渐渐翻涌起来,石中剑走过去打开窗,让烟能飘散出去。此时天刚蒙蒙亮,清晨的薄雾飘进屋内,却没有带来好闻的气味。 烟并不算大,可石中剑还是拿了本破书,在窗口扇动。有如实质的浓烟变成了稀薄的一缕一缕,荡到空气中,与晨雾硝烟杂糅在一起。 这下子,应该没人看得见了。 待水滚开,石中剑拿脚将火踩灭,随即舀了两碗水放在一旁晾冷。他看着满地的狼藉,手不自觉又摸到了兜里的香烟盒子。 这操蛋的生活,真的要把人逼疯! “呃……呃……”内屋里传来呻吟声,石中剑皱了皱眉头,端起碗水,走了进去。 床上的青年似已转醒,眼睛抖动抽搐着,却只能眯出条缝。 “醒了没?醒了就把这碗水喝掉。” 耳边传来不带什么情感的声音,张沫白一个激灵,整个人稍稍清醒起来。 右手处痒痒麻麻的,张沫白艰难地扭头望去,只见手掌处不知何时已缠上了白色绷带,几块血迹从里绽放,烙成点点梅花。 是谁帮我包扎的?那个……恋尸癖? 张沫白喉头摩擦,艰涩地道:“我……嘶……衣……衣服……嘎……呢?” “脱了。” 张沫白眼睛猛地撑大。 “烧了。” 张沫白头部“猛地”抬起,鼻尖喷出了白气。 “不拿来烧,还拿来穿么?”石中剑将碗递到了张沫白嘴边,道:“脏臭成那样,倒是一种新的杀人工具。诶,一直盯着我干吗,你他妈的到底喝不喝?” 张沫白这才闻到水的淡香。喉咙里堵得发烫,就像被炭棒子伸进去燎熏过一般,他再也忍不住,将嘴凑过去,一个劲儿地吞咽。 “咳咳……咳咳!”张沫白没料到这水那么烫,一着急,直接呛在了气管里,咳嗽得口水四溅,满脸通红。 “哼!”石中剑嗤笑一声,将碗放在床头,道:“你现在在发烧,这地方也没有感冒药一类,多喝点热水再睡一觉,或许出了身汗,烧就退了。” 张沫白感到腹部处也麻麻酥酥的,左手还能动弹,他移过去一摸,看向石中剑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感激。 毛毛沙沙的,子弹射中的腰腹也被裹了层绷带。 石中剑挥摆下手,道:“他娘的别死了,我还有事情问你。”说完,便转身走出,带上了房门。 张沫白静静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仍旧有些混混沌沌的。 这里是那家伙平日躲着的地方么? 哪儿来的水? 他……他与那姓吴的怪物又有什么纠葛? 太多太多问题在脑中盘旋,张沫白想得乏了,眼皮不禁越来越重。 我……我这个样子会持续多久? 张沫白头一歪,终于又昏睡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造访者 一晃三日便过去了。 张沫白已能在床上翻身,状态好时还能下床走动几下。 高烧渐渐退去,意识也已清晰,不过身上的伤疤痕迹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愈合。它们需要时间来治疗。 床底放了个杯子,那是张沫白用来接尿的。每当他内急时,便会扯起嗓子叫一声,就像现在一样。 “石中剑!我要撒尿!” 石中剑打开房门,骂道:“你他娘的,现在都能动了,还一直叫老子干嘛!” 张沫白讪讪地笑了笑,道:“我……我要换一个新的塑料杯,这个用了快一天了,尿骚味道实在太重了。” 石中剑白了他一眼,道:“自己扔掉,我不会碰你的脏东西。” 听着外面拆包装纸的声音,张沫白挣扎着拿起床底熏臭的尿杯,打开窗,扔了出去。 几天接触下来,张沫白自是明白前些日子自己会错了意。石中剑对他毫无兴趣,眼睛还都里掩饰不住的嫌弃与厌恶。 “你他妈的臭死了!”这是他对自己说过最多的话。 事实上,张沫白对这句话非常认同。他从垃圾堆中被淘出,衣服里满是残渣霉菌,头发里还夹着各种黏糊糊的脏物。即便他后来简单地用水擦洗了遍身子,仍旧洗不掉那股快附到骨髓里的馊臭味。 水越来越稀缺,根本不可能用来洗澡。一直能神奇滴出水的水龙头一日前也失去了魔力,变成了无论如何拍打扭转也分毫不出的铁公鸡。 石中剑看到后一言不发,上午走出门,中午便提了两箱水回来。 张沫白没有问这水的来源。他瞥见了塑料袋上飞溅到的鲜血。 凝成了固体,璀璨得像红宝石。 张沫白刚关上纱窗,石中剑便走了进来。他手一扬,两个塑料杯一前一后飞到了床上。 “最后两个杯子了,尿完自己倒。还有,要屙屎自己出去,老子不会再陪你了。”说罢,石中剑打开窗,从兜里掏出根烟,火一点,慢悠悠地抽品起来。 最近的两次外出,他运气不错,又找到了一包烟,抽起来自是没有先前那般拮据心疼。 张沫白背对着石中剑,将下面对准杯子,闭上眼睛,一股滚烫便浩浩汤汤地奔涌了出来。 他一口气尿完,扶着床沿走到石中剑身边,却见他仍呆呆地望着窗外。 “怎么?还在想那姓吴的?”张沫白将尿泼出窗外。 “不,那儿还有户人住着。” 张沫白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对面五楼的房间里,一女人正赤身裸体地抖动着,胸前两物挤压在窗玻璃上,不断变换着形状。一双大手粗暴地在她身上移动搓揉,那女人别过头,热烈回应着身后男人的吻。 在这座死城里,只有不断的刺激才能提醒自己还活着。性无疑也是其中一种,可这种刺激在现在看来太过普通,太过麻木,只有不断地做,做到筋疲力竭了,方才有点效果。 张沫白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身旁的石中剑。这家伙不会脑袋一热,控制不住,把自己掀在床上吧。 还好,他的眼神还是冷冷的,理智的。 张沫白松了口气,抬头想再看一看那活春宫,却见对面的男人也已看见了这边,他手一扯,便将窗帘拉上了。 石中剑的目光却仍停留在那边,丝毫不移动。原来他根本就是在想着自己心事。 张沫白颤巍巍地爬上床,钻进了被窝。他一天半前就已将有关吴爷的信息告诉了石中剑,可他并未像先前所说的那样离去。他常呆呆地站着,仿佛在思索考量什么。张沫白当然也乐得如此,石中剑虽嘴上厉害,倒确实帮了他很大忙,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你再说一遍,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次没听明白?” “不……”石中剑过身子,深深吸完最后一口烟,将它掐灭。“我再听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 张沫白叹了口气,将背后的枕头垫高,靠得更舒服些。“在屋顶上,那姓吴的已被上百只怪物围住——我虽没数,却绝没有夸张。长着翅膀飞的,能附在墙壁上弹跳的,到处都是。我本以为他是死定了,谁晓得,他眼睛里突然甩出一条红黑红黑的柱状物!” 虽然早已听过,可石中剑的眼中还是迸出一丝骇然。 “就跟你手臂那么粗,都直接把眼眶涨成半张脸那么大了!那柱状物湿湿黏黏的,最顶头还有个像斧钺样的刃刀。距离太远,我也没看清,不过,里头一定有什么东西……” “是变了形状的骨头?”石中剑插口。 “不,不可能是骨头。骨头怎么会那么硬,一下子劈开了好几个丧尸的脑袋。如果你硬要说那些死尸脑袋脆,旁边的墙总不可能是纸糊的吧。一刀下去,墙像豆腐渣一样,挡都挡不住!要不是我躲得快,就只剩下……” 张沫白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惶急,费力翻了个身,叫道:“靠!我他妈的被他劈中背了!你快看看,有没有感染?周围血管有没有……变黑色?” 石中剑撩起张沫白背上的纱布,只见上面有一道长长的伤痕,从左肩胛斜划到右腰处,虽不深,却也才刚刚凝住伤口。幸而,周围的皮肤只有疼痛碰撞产生的潮红色,并无任何感染迹象。 “你要变早变了,还能每天好几泡尿?” 张沫白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不禁松了口气,翻过身,喘了几下,继续道:“我觉得顶头那弯弧钺状般的刃刀像是什么金属,就像钢铁一样。劈入我脚边的瓦片时,我分明听到了硬物撞击的鸣脆声……” 石中剑皱了皱眉,沉声道:“你是说,人的脑子里,还能凭空长出金属来?” “看看外面,哪一处还能用我们认知的‘科学’解释?况且,我也没说那一定是金属……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物质也说不定。嘿,那东西就像是姓吴的第三条手臂,他只需头一甩——那柱状物就像心领神会一样,立马飞过去!” 石中剑听了,久久不说话,只是在那儿坐着,良久才发问:“你说他……到底死了没?” 张沫白想了想,涩声道:“我最后一眼看到,七八只长翅膀的怪物都冲向了他,还有数都数不清的丧尸从楼内攀着墙壁爬上,这么多,肯定……怕总是死了的吧……” “嗯。应该是死了。”石中剑喃喃,目光里却无半点如释重负之意。 “你……你为什么对姓吴的那么有兴趣?” 石中剑沉默了半晌,忽地惨然一笑:“我和他……交过手。不瞒你说,我输得很惨……他的力气非常可怕,我根本挣脱不得……” “交过手?”张沫白挑了挑眉,疑惑道:“那你……怎么还活着,他们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他们没有手软。有人死了,我被抓了进去。” “你被抓进去了?”张沫白悚然一惊,叫道:“你!你是说你是进去过那组织?那你怎么……” 还未说完,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那抹惊疑。 是谁?是谁在敲门? 为什么有人会知道这个地方? 石中剑做了个手势,示意张沫白安静躺好。 “等……等等,给我把刀防防身。”张沫白强撑起上半身,有些不安。 “给你刀干嘛,自杀都没力气。”石中剑离开屋子,走了出去。 他拔出手枪,握在手里,慢慢靠近门,脚步沉稳,却没声音。 敲门声停了段时间,就在石中剑以为门外的人离去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砰。砰。砰。” 石中剑走上前,轻轻拿开了放在门后的空瓶子。有经验的人都会那么做,万一有人想悄悄进入,摔倒的酒瓶立马会发出最有效的警报。 他贴着门,右手指搭上板机,眼睛凑到了猫眼处。 两颗大银牙映入眼帘,还闪闪发着光。 门外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微秃着头,脸上脖子处全是油汗,一双眼被周围的肉挤得只剩条缝。他来回搓着手,眼睛似乎也一直往猫眼里探着。 “有人在吗?”他低声吆喝了一句,又敲了敲门。 在他身旁,隐约还站着几个女人,穿着各式单薄衣服,看不清具体容貌。 石中剑突然明白他们是来要干什么了的。 他一手仍端着枪,另一只手伸过去,转开了门把。 第九十七章 五个女人 石中剑打开条缝,阴郁着眼睛,沉声道:“干嘛?” “嘿嘿,爷……”矮胖男人一看确实有人在,大喜,两颗银牙急切地闪着光泽:“女人要吗?女人?” 石中剑扫了眼外面,低声道:“不用,快走吧。” 矮胖男人却恍若未闻,将粗肥的毛手臂伸卡进了门缝间,整个身子不断往里拱凑。“这位爷,别急,就看几眼,看看也好……我保证,这几个妞儿绝对够劲,总有一个合你口味!” 他边说边不露痕迹地推开门,半个身子已钻进了屋内。 如果说石中剑这几天学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万事都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了。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大骂那矮胖男人一顿,如果再聒噪,他便会用拳头送客。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石中剑退后几步,索性将门打开,只不过那手枪仍是悬在半空,戒备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肥胖男人见了,惊呼一声,讪笑道:“爷,这……这咋还有手枪呢,我们小本生意,不坑人不抢财,只求混口饭吃……哟,爷,您可把这枪放下吧,明晃晃的闪得我高干眼疼,把这几位姑娘吓坏了,等会儿陪起您来可不尽兴……” 说话间,身后的几个女人也走进了屋。石中剑眼睛一扫,只见前前后后共站了四个女人,都是穿着薄薄的衣裳,裸露的皮肤灰蒙蒙的,显然好久没洗过澡了。 石中剑慢慢将手枪别入腰内,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四个女人。 “爷,叫我高干就是了,这一带的好女人,都在我手上。不瞒您说,这城里还留下来的人里,好多都是照顾我生意的。”高干悄悄关上门,弯着腰,看上去更加矮小。他颠着肥脸,媚笑道:“爷,您是什么口味,看中了哪一个?” 石中剑不接口,只是发问:“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 “啊哟,爷……”高干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道:“怪我怪我,吓着您了吧……您放心,高干我绝对没告诉其他人。事实上,我也不太确定这里有没有人呢……只不过刚刚在路上看到这边有烟飘出,我才来凑一凑运气。” 石中剑心中一紧。莫不是刚刚自己吸的烟被人看见了? “爷,您看看这里哪一个,合您口味?” 见石中剑毫无反应,高干拉住身旁一高挑女人的衣服,把她扯到了石中剑面前。 那女人身材高挑,有一米七以上,一双裸露的大腿修长有力,像是能在床上绞压干所有男人。面容虽不精致,但也算中上之姿,只不过神情憔悴,无神的眼睛下还挂着个黑黑的大眼袋。 “爷,你看这个怎么样,以前可是个小有名气的车模呢!”高干说完,狠狠在那女人的大腿根部拧了一把。 那女人吃痛之下,眼里瞬间密上层泪。可她仍是微笑着看向石中剑,脸上的笑容仿佛是被刀刻的,僵硬又失真。 “这双腿可有滋味的很,你看这里的皮肤,多嫩啊……”高干说完,眼睛咕噜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拍了两次手,叫道:“都给我把裙子撩起来!” 那几个女人没什么犹豫,机械地撩起裙子,露出了下身。 这四人下面竟什么都没穿,所有的所有一览无余! 私部周围的一圈似乎白皙了很多,那白皙直到膝盖上才褪去,小腿处再次变得黝黑肮脏起来。从远处看,一条腿就像分成了两截。 那四个女人转了个圈,有的还摇了摇尚算丰腴的臀部。另几人的屁股则充满了骨感,棱角硬硬的,早已失去了女性美妙的曲线。 “爷,别担心什么卫生问题,这几人下身和胸脯我都洗了两三遍,白的跟小绵羊一样,还涂了沐浴露,不信你闻闻……”见石中剑没反应,高干自己俯下身,假意吸了口气,笑道:“香得很啊……全是女人清香。” 那几个女人没有听到高干示意,一直高提着裙子,不敢放下,直到看见高干挥了挥手,才把裙摆放开。 石中剑一直看着四人中的一人,越看只觉得越熟悉。 她有着姣好的面容,相貌是四人中最为出众的。她看见石中剑一直看着自己,无神麻木的眼睛里突然添了些生气。 她朝石中剑眨眨眼,伸出鲜红的雀舌,魅惑地沿着嘴唇舔了一圈。 高干也注意到了石中剑的目光,满脸堆笑,拉扯过那女人,道:“爷,你真是好眼光,许多人都看上她了呢……” “她是……”石中剑皱起了眉头。 “杨欣兰,那个有名的电影演员啊!”高干唾沫横飞,满是自豪:“那时候她们剧组正在拍戏,她就被困在这里了。嘿嘿,臭婊子还好没死,要不……怎么能让这么多人爽上天呢!” 听了这种污言秽语,杨欣兰也不恼。事实上,她早已失去了恼的权利与力气。曾经引以为傲的面容被无数臭男人啃舔抽打,在娱乐圈始终坚持的清白也已被凌辱的污秽不堪。 杨欣兰觉得自己就是台机器,一天到晚满足着这城内各种男人的各式欲望。她刚开始想死,却又害怕死,可现在连死的能力都没有了。 一颗冰冷成石的心,早已习惯了任何的风吹雨打,不会出现一丝裂痕。 “爷,无论您喜欢哪种类型的,这骚货都能给您演出来。清纯的,浪荡的,高冷的,随您挑。您只要跟她说一声,包您满意!” 杨欣兰心已麻木,一双眼里却满是挑逗的欲火——这也是她身为演员的优势。 石中剑看了,暗暗叹息。她演过仙子,演过千金大小姐,如今却成了这副样子。石中剑暗感世事无常,心下恻然,移开了目光。 高干见了,恼怒地瞪了眼杨欣兰,道:“爷,要不再看看别的?” 杨欣兰眼神一黯,默默退到一边,低垂着头,整个人隐去生机,就像只少了人提线的傀儡。 高干又将身后的另一个女人推到面前,哈着腰对石中剑笑道:“这个女人怎么样?合不合爷的口味?” 只见那女人身材丰腴,年纪相对较大,看上去是四人中最为健康的。相较于前面几人,她还有点生气,一双圆眼睛努力含笑,里头却满是遮掩不住的惊恐慌乱。 “这女人是几天前才被我们发现的。老公被掉下来的石块砸中压死,自己两个月大的孩子也死了,还是被她亲手闷死的。” “您知道讽刺的是什么吗?”高干突然一把拽下了那女子的抹胸,里头硕大肿胀的胸部直接蹦跳了出来。“没事这玩意儿还一直吐着奶呢,哈哈,您说,这不是便宜我们了么……” 那女子再也忍受不住,捂住胸口,呜呜哭咽起来。 高干手忙脚乱地将她藏到背后,向石中剑致歉:“对不住,对不住,您看笑话了……”说罢,扭头呵斥道:“别哭了!” 那女子似乎停不下来,泪珠子开闸般涌出。高干见了,气急败坏地扇了她一耳光,尖叫:“臭婊子,哭什么哭,闭嘴!闭嘴!” 石中剑咳嗽一声,开口道:“母亲失了孩子,哭一会儿又有什么错。” 高干听了,知道这人远没以前所接触的客户那般变态,尴尬一笑,连忙换了种口气:“是,对极了。爷真是菩萨心肠,这姑娘也不容易,当时都快饿死了,还好给我们碰上了。要不就您就赏她点东西,让她陪陪您?” 四人中剩下的那女人普普通通,石中剑若是看不上前面三个,那这次的交易基本就告吹了。一天下来这种机会难得,高干可不想让它白白流走。 还好,他心肠比较软,这种话一定能打动他。高干暗想。 他一双鼠眼瞅着石中剑,料想他一定会点头。 不料石中剑挥了挥手,道:“不好意思,我没兴趣。不早了,你们走吧。” 高干大急,拦住石中剑,道:“等等,再看一个,再看一个!” 石中剑就快要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他提高声音,喝道:“老子说快……” “最后一个!”高干不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将手伸到了四个女人堆后。他挤不进头,只能胡乱淘抓一把。 高干忽地像抓到了什么,面色一喜。 第九十八章 女孩方芮 “爷,这个,这个您看看满意不?” 一个矮小的女人被他推到了身前。石中剑一看,眼皮就跳了起来。 这哪是什么女人,分明还是个女孩! 稚嫩的脸庞,纤细的胳膊,瘦小的身躯。 不知道小学毕业了没。 “哎,这孩子也可怜,今天上午才找到,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您要是不嫌弃,就让她留下来陪陪您,给口饭吃吧。你说,你几岁了?” 那女孩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十一岁。” 高干满脸沉痛,道:“才十一岁啊,这世道真是——”他偷偷瞄向石中剑,发现他似乎已经怔住。 高干心里暗喜,他知道这人上钩了。没有男人不喜欢女人,没有人。高干很确定这一点。男人总会对某一类女人特别缺乏免疫力,会在她们脚下摔一个跟头,然后再摔一个跟头。 不喜欢女人,那就来女孩。 无论是出于肉欲还是同情,高干都认定面前的男青年不会拒绝。 高干拍了拍那小女孩,往前一推,将她送到了石中剑面前。 他想让那女孩奶声奶气介绍下自己,或是喊声“大哥哥”来让这买卖一锤定音。 可那女孩却冷冷地站在石中剑面前,低着头,眼里竟满是麻木与疲倦,和前面几个女人没有丝毫区别! 石中剑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叹了口气,道:“我……” “我要了!” 后面突然传来声音。石中剑愕然扭过头,只见张沫白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到了自己身边。 张沫白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缓慢,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住。 “原来还有一位爷!”高干一听他要买,整张脸裂了开来,满是幸福的褶皱。“这女娃保证懂事,哈哈,保证懂事……” 张沫白也不搭理他,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面前的小女孩。 “这女娃怕是应付不过来,既然有两人,要不,再要一个?”高干见缝插针,试探道。 石中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想再听他聒噪。 高干十分识趣,哈了哈腰,笑道:“行,行,那我两个小时后再来……要不,让这娃过夜也行,我明早再带她走。” “不过,有句话我可得说,如果不好听,二位爷也要包涵包涵……这几位姑娘出来讨口饭吃也不容易,可千万别玩得太过头了。前些天就有一姑娘,娇滴滴的,我去领时却发现头浸在水槽里死了,两条腿白的跟棉絮一样……” “直接开个价吧!”石中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嘿……”高干搓了搓手,讪笑:“爷,您有什么,看着给吧……” 石中剑从橱柜里掏出四包方便面,道:“够了没?” 高干心中大乐,却不接,只是开口:“爷,您也知道我们不容易,这城里,可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啊……就在前天,还有一姑娘在路上被怪物给吃了呢,咱可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做生意……” 石中剑懒得与他争辩,又掏出了两包方便面。“够了没?” “嘿,够了够了。”高干眉开眼笑,一双肥手捧起六包方便面,下意识地轻轻掂量。“爷真是豪气,下次有好的姑娘,我第一时间送到您手上。嘿嘿,这样吧,明天中午……不,还是这个时候,我再来把她领走。” 张沫白突然凑到石中剑耳边,嘶哑着声音:“我想把她买下来。” 石中剑像是早已预料到般,眼神不变,对高干道:“你爱喝酒吗?” 高干一愣,讷讷:“哪个男人不爱喝酒,不过……这日子,有口水喝就不错了,哪还敢想什么酒……” 石中剑走进厨房,捣弄了一番,出来时手里已提了个方盒子。他将那方盒子递给高干,道:“你瞅瞅。” “这……这是……”高干接过一看,讶异得嘴都合不拢了,口水连吞:“是茅台?” “丙申猴年的,到现在也快六十年了。” “啥……啥意思?” “给你了。” “给我?”高干愣住了。“爷莫不是在开玩笑?” 石中剑和张沫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高干反应过来,狂喜:“真的?!谢谢爷!谢谢二位爷!杨欣兰,你今晚也留在这里吧,伺候好这二位爷!”高干喜不自禁,紧抱着这盒茅台不松手。 男人不但爱女人,也爱酒。 烈酒也是刺激,是这痛苦麻木生活中的奢侈品。 “你明天也不用来了。”石中剑淡淡道。 “啊?爷……爷是想再多玩会儿?没问题。” “这小女孩,就留在这儿吧。” 高干满腔的喜悦顿时消了一半。这酒果然不是白送,他们是想……买下这小姑娘! 高干脸上仍挂着笑容,可心里却激烈地做着斗争。卖吧,这小姑娘或许是棵摇钱树,谁知道这城里有多少人喜欢小姑娘,幼女可是稀缺物;不卖吧,这瓶茅台可真是舍不得再离手,小姑娘又不是没被人碰过,早就失了高价,况且小女孩体质差,或许过几天就死了…… “两位爷啊,我……”高干心中已有了计较,嘴上却仍说:“您也知道,中意这小姑娘的人挺多的,就这么卖出去……她又是第一次,本来就价钱挺高的……” 石中剑冷笑一声,嗤道:“当爷眼瞎?是不是第一次老子看不出来?” 张沫白看了看那小女孩,却发现她脸色不变。什么愤怒,哀伤,窘迫,惊恐,通通没有。 高干一听被戳穿,胖脸通红,仰天打了个哈哈:“咱也不是不爽快的人,既然二位爷出手那么阔绰,那成,这小姑娘就给你们了。方芮,还不去谢谢他们!” 女孩方芮走到张沫白和石中剑面前,也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 另外四个女人都看向方芮,有羡慕的,也有同情的。 “哈哈,哈哈……”高干打开门,捧着茅台酒盒不放,笑道:“两位爷,我走啦!以后有好货,我再送过来!” “以后别来了。”石中剑也不给他机会再说话,一等他屁腚子离开大门,便“砰”地一声将门关紧实了。 高干站在门后,立马换了副嘴脸。他恶狠狠盯着紧闭的大门,吐了口唾沫星子,低声啐骂:“妈的,什么玩意儿!” 随后他抱着酒盒子与方便面,招呼一声身旁的四个女人,欢天喜地地走下了楼。 第九十九章 白布 屋里原本有两人,现在有三人。 张沫白看着一直低头不说话的小女孩,心中突然泛起了阵阵酸痛。他伸出了尚算完好的左手,轻轻搭在了女孩肩上。 那小女孩像是紧绷着身子,一被张沫白碰到,忽然打了个哆嗦,随即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张沫白叹了口气,背上却忽地被人拍了拍。他扭过头,看见石中剑指了指房内,说:“跟我来。”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对女孩说完,张沫白便扶着墙走进了卧室。 石中剑掏出烟,点上火,再次叼在嘴里。“你知道的吧,人是救不完的。” “嗯。” “我们吃的本来就不多,再来张嘴,就更紧了。”石中剑弹了弹烟灰,缓缓吐出口浊气:“那茅台,也是我留着的。” “我知道,对不起,等我伤好了,我就出去找一瓶还你。” 石中剑转过头看了看他,笑:“你当它是白菜啊,满大街随便捡。丙申猴年的,在这城里或许就是最后一瓶。”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啊!”石中剑像是突然来了火气,粗声道:“明天再来一个,你是不是再留一个?我们又不是孤儿院,要什么好心!” “那你能做到吗?你能做到,现在就出去把她推到门外。” 石中剑张了张嘴,扭过头,闷着脑袋抽起烟来。“妈的!他妈的……东西都给了,难道白亏?” 两人沉默了半晌,石中剑看着玻璃后的高楼,张沫白看着纱窗外的蓝天。 “你过来。”张沫白打破了沉默。 他颤巍巍地爬上床,随后指了指床头柜。 床头柜是木质的,里面的霉气渐渐腐蚀着它,刺鼻又松软。 石中剑凑近头,只见柜子表面歪歪扭扭地刻了一小行字,像是用指甲盖划出来的。 妈妈让我当鸡女。 “我躺在床上时看到的。”张沫白用手抚了抚那痕迹,道:“你来时那一家人还在吗?” “没有。里面没人。” “你猜那女孩几岁?连‘妓’字都不会写,应该不会太大吧……” 石中剑看着那几个字,说不出话。 “想救多少多少人,我又没这个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我也没这个心思,连自己命都保不住了,哪还能一直顾着别人……”张沫白喃喃:“可这种事情就发生在我面前,我还碰巧,或许,有那么点力量……能救她一救。 这个世界已经够糟了,我们虽然早晚都得向它妥协,可我不想妥协得那么快,那么彻底。” 石中剑猛吸一口烟,嘿嘿冷笑道:“好精彩的演说,以前班里做宣传的吧。” “不,我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是小组长。” “那真是委屈人才了。” “哪里哪里,扮猪吃老虎才有意思。”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石中剑笑着笑着,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看着那一行字,说:“这当妈的真缺德,真不知平时是干什么的。” “嗯。” “你妈呢?是干嘛的?还活着吗?” “她是个银行业务员,我……我一直联系不上她……你呢?” “我妈早死了,有好几年了。”石中剑将烟头在那行小字上摁灭,淡淡道:“她和大多数当妈的一样,只是个普通的,想让我好好活着的母亲。” ********* 西风阵阵,呼嚎满城。 即便是隔着块玻璃,张沫白和石中剑都能感受到外头寒风的力量。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半建筑物已笼罩在黑影中。 两人走出屋子,发现那小女孩仍站在原地,不曾动过。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张沫白轻声道。 “方芮。” “怎么写?” “方方正正的方,芮是草字头下面一个内。”女孩仍是垂着头,声音轻轻的。 “别怕,我……我不是坏人。” 听到这句话后,方芮浑身一颤。她咬了咬嘴唇,忽地两手一撸,将左右双肩带拨了下来。那薄连衣裙就像层纱,静悄悄飘落,飘到了地上。 两只乳鸽怯生生地伏在单薄的巢里,大气都不敢喘。 张沫白大吃一惊,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吃饭。”方芮裸露的皮肤因骤冷出现了粒粒凸起,她抖动了一小会儿,便克制住了。“给点吃的吧,快点就行。” 她竟熟练地躺倒在地,眼睛盯着张沫白,身体绷得挺直。 “你……你……”张沫白脑中一片浆糊,愣了几秒,脱下衣服扔到了方芮身上。 方芮接住飞来的大衣,有些不解地看向张沫白。 “穿上后起来吧。”张沫白嘶哑着声音:“我们给你做吃的。” 方芮将信将疑地披上衣服,站了起来。她裹了裹垂到膝盖上的皮大衣,感受着里面还残存的温度,冻僵的小脸上多了丝血色。 石中剑看了这一幕,倒并不如何意外。他早已见惯世间的黑暗,目睹过良家妇女变成娼妇,老实人变成狐狸。 那女孩就如一张白纸,她还在摸索着世界。被人泼上什么样的颜料,她就会变成什么样的颜色。 石中剑在原来火堆的地方再次生起火,支了口锅,往里加了三包方便面。水咕嘟咕嘟地向上翻涌,方芮闻见味道,不自觉地就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再也移不开了。 “走远点,口水都要滴到锅里了。” “喂!”石中剑扭过头,发现张沫白正一脸黑线的望着自己。“底下那团黑乎乎的,不会是我的海贼王限量版外套吧……” “……你是要外套还是要吃的?” “我要外套……” “……” 第一百章 黑暗中的光 “呀!”一声惊呼传来,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只见方芮倒在地上,小手被烫得通红,嘴边挂着几根还成块的硬邦邦的面条。 “看来我们领了个饿死鬼。”石中剑笑着说道。 晚餐虽然简陋,却出乎意料的美味。事实上,只要是热食,在此刻都是不可多得的佳肴。 张沫白大病初愈,本没什么胃口,却仍是吃了一大碗,更不用说方芮了。这小姑娘三两下便将碗掀了个底朝天,眼巴巴地看着石中剑,欲言又止。 “别看了,大人都只吃一碗,小孩子应该更少一些才对。”话音刚落,方芮的肚子便传出了心酸的声响。 石中剑恍若未闻,摇头晃脑吃完剩下的一点面,却发现方芮仍是盯着自己。他美滋滋地喝完剩下的汤,一抬头,那双乌漆麻黑的眼睛仍是看着这边。 “好了!知道了!”石中剑无奈地走到锅边,又下了两包泡面。 方芮也不说话,似乎全部注意力都在锅里翻滚的面上。 趁这机会,张沫白问道:“你家里……还有人么?” “除妈妈外都死光了。” “那妈妈呢?” “找不到了。” 话到了嘴边,却化成叹息游向了四方。张沫白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汤水,隐隐约约看到了张凄苦的脸。 “我也找不到我的家人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根本联系不上他们。不过一路来倒是有人陪着我,虽然现在……现在暂时分开了,不过我想……” “走不出的。”方芮突然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 “走不出这座城的。”方芮扭头,看着张沫白的眼睛。微弱的灯光下,那眼睛里满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男人会被杀掉,女人会被扒光衣服。他们……走不掉的。我们也一样,走不掉的。” 张沫白一阵毛骨悚然。这小女孩——到底经历过什么?! 面适时被端上餐桌,方芮也不客气,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便狼吞虎咽起来。耳畔传来石中剑的笑骂与方芮跐溜跐溜的吞咽,声音却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张沫白陷入了一个人的深思。 沈老伯、翠翠、梁雪仪三人多半以为自己是死了,此刻应该早已出了城。想到这里,张沫白鼻尖就一阵发酸。 沈老伯那声操着口音的“娃娃咧”还能听到么?翠翠那两颗小巧的虎牙,自己还能见到么?梁雪仪身上香香的味道,还能闻到么? 四周的玻璃窗户全被窗帘遮挡,石中剑不放心,天黑前还在透光处都封了厚实木板。外面,不但会有失去生命的捕猎者,还可能有残害同类的强盗暴徒! 张沫白用矿泉水涤洗了自己的碗,随即仰头一口喝尽,道:“我先去床上睡觉了。” 他一路攀扶着各种物件,伤口处又开始隐隐作疼,像千百只老鼠在啃噬。 石中剑和方芮看了看他,也不说话。 好不容易来到了床边,张沫白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了上头。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唯有胸膛一起一伏。张沫白感受着内心的律动,闭上眼,打算修养好身体后再做打算。 可是,纷纷扰扰的思绪依旧涌上心头。 石中剑究竟是谁?他救了自己的命,可为何总觉得他很危险?他与那姓吴的怪物又有怎样的瓜葛纠缠? 女孩方芮,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种话? 自己今后,是不是就要和他们作伴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张沫白头一歪,径自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巧的身影悄悄爬上了床。 银盘高挂,月光遍洒,却透不进这间屋子。 方芮钻进被窝里,想了想,又爬了出去。被角滑辘辘,还黏糊糊的,方芮知道,它长了霉。 可它好歹是条被子。 方芮已经记不清,自己最近一次睡有弹性的床是什么时候。她从来都是躺在地板上,或是被扔在条被子上,剥得赤条条的,等待着突如其来的剧痛。 她以为男女应该是平等相对的,至少像她的父母,对彼此都很好。可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女人都被抓了起来,被男人压在身下,无止境的羞辱,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再到白天。 周围是不同年龄的女人,小的比她还小,大的几乎有她奶奶那般大。她们都被关在几间房子内,没有自由,只是工具。 满足男人的工具。 所以方芮不敢睡。她曾在睡梦中被疼醒,睁开眼睛第一幅画面便是个赤裸的胖男人。 她记得自己无力的呻吟,记得永远暗着的天花板,记得男人野兽般的喘息,记得房间里时时都有的汗臭骚臭味。 只要一闭上眼,一切都会涌上心头,根本睡不着。 身旁的男人似乎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方芮身子一颤,两腿微微夹紧。 她感到一双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背部,慢慢拔出了自己理进裤缝的衣角。方芮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刚刚抱有的一点幻想侥幸破灭得无影无踪。 这个看上去和蔼的大哥哥,根本就和那些人没什么分别! 方芮闭上眼,认命地松开了紧夹着的两条瘦腿。 至少他给了我吃的,很多很多吃的。 方芮等啊等,可那手并没有撩起自己的衣服,它只是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服,便离开了。她刚想回过头,却忽地感到一条厚厚的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 重重的,有一丝馊霉味,却很温暖。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了出来,滑过鼻子,在脸底盛开了花。 过了好久,方芮才敢偷偷扭过脑袋。 只见那大哥哥站在窗前,将木板移开一小道缝,静静地看着窗外。 月光透了进来,撒在他脸上。 大哥哥的眼睫毛好长啊。 咦,大哥哥的眼睛怎么亮闪闪的?他也哭了吗?他为什么要哭? 方芮没机会再深究了。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积沉了好几天的倦意困意终于如洪水般淹没了她。 方芮睡着了。这是她几个星期来睡得最为香甜的一晚。 她或许做了个美梦,就跟许多普通女孩一样。 ————————————————————————————- 终于过百啦!(然而都一百了也还没签约,真的挺伤心。) 谢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虽然平常我在书评区不怎么发言,但是我真的几乎每条都有认真看,对投票的书友也一直记得。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陪伴!! 第一百零一章 鬼低头 张沫白不知方芮是怎么了,不过她确实像变了个人一般。那张没有笑容的脸终于破了冰,腮上也时时带着浅浅的笑意。 “大哥哥,早啊!” “啊……方芮,你也早……” 张沫白有些纳闷地看了眼门外的石中剑,却发现他也是一脸惊异。 “你做了什么?”石中剑奇道。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没干,你信么?” 石中剑乜了张沫白一眼,走开了。 早餐照例是泡面,可每人分到的量只有半包那么多。即便如此,橱里剩下的泡面也只有十余包了。三人虽都没吃饱,可却并不多说什么。非常时期,能有口吃的便是万幸。 “你打不打算出城?”吃到一半,张沫白问道。 石中剑手中的筷子一停,抹了抹嘴角的油,说:“我刚出来不久,情况还不太了解。这种情况,全世界都一样吧,我们还能去哪?” “出来?” “是啊,前几年都蹲在墙里。抢劫,斗殴,杀人……罪名多的都快记不住了。”石中剑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张沫白,却见他听后神色淡淡,不禁有些惊讶:“你不怕?” “怕什么?这些,活到现在的人谁没干过?” 石中剑听了哈哈大笑:“你这人,倒也有趣!” “你认识这里的路么?” “不太熟,以前有过份地图,不过已经丢了。车子倒是有一辆,就停在资河桥那边。” “你说你进过那组织?”张沫白想了想,终于发问。 “就两天,后来逃了出来。” “地方在哪?” “怎么?”石中剑挑挑眉:“你要过去?” “不……我只是在想,这城市听说已经被那组织控制了起来,想逃出去估计很困难。知道地方,就可以绕着走,减少危险。” “那你可以放心。”石中剑靠在椅背上,道:“我不知道你是哪听来的狗屁,‘鬼低头’控制的只有资河前那一段区域。桥后的铁丝网将这座城市分为了两半,我们住的这里……是无主的,怪物多,他们的手还没伸到这里。” “鬼低头?” “就是你口中那组织的名字。” “我的天!”张沫白惊呼。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粮能使鬼低头。他们掌握了大半个武原城的物资,自然是底气十足,口气狂妄的很,名字都这般……” “这名字好土气,好中二啊!”张沫白嚷道。 石中剑愣了会儿,问:“你没被这名字给慑住?” “慑住?我被这名字给雷瞎哦!鬼低头?几十人就想出了这么个破名字?你知道么,我现在竟然一点危机感都没了。洪兴,黑手党,哪个不是响当当的。鬼低头?这是什么破名字……” 石中剑呆在那里,看着张沫白忍笑的脸,半晌才道:“不要小瞧他们,这‘鬼低头’最开始只由一个小区内的十余名保安组成,后来在混乱中东捞西扯,物资堆积,投奔他们的也越来越多,现在人数已有近百。” 张沫白叹了口气:“无论什么时候,战争财都是发的最快的。” “‘鬼低头’现在已接管了武原资河以南的所有地方,每天定期清理街道上,楼房内的怪物,所以那一带现在倒也相对安全。” “他们的武器,都是哪里来的?” “警察局就在那一块儿,估计是被洗劫了吧。可我还看见过许多挺先进的武器,这儿的警察应该不会配备,哪来的,就不清楚了……武原的中心地带就在资河以南,大型医院,商业街,购物城,城市地标‘流星塔’都在那边,可以说是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现成物资源源不断,掌握了那里,就是抓住了整座城市的命脉。” “呵,”张沫白冷笑一声:“一座空城而已,难道还妄想当什么市长?” 石中剑揉了揉太阳穴,道:“话事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 张沫白还欲再问,却忽地瞥到身旁有什么东西在颤动。他扭过头,发现方芮竖起本小人书挡住了自己的脸,小手死死地紧抓着书皮,关节泛着白青。 “方芮,怎么了?”张沫白问道。 方芮一言不发,脸色却变得煞白。她用力咬着嘴唇,将它压迫得毫无肉色。张沫白知道,这小姑娘怕是又想到从前的事了。他将凳子挪了挪,移到了方芮身边。 “让我瞧瞧,在看什么书呢……伊索寓言?伊索寓言我小时候也经常看啊!诶,能给我读个故事吗?” 方芮脸上的红润稍稍恢复了些,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是重获了生气。她拿起书,随意翻了几页,道:“老鼠被一群农夫赶了出来,在路边遇到了晒太阳的青蛙,青蛙看他很可怜,便将他背在身上,想带他去寻找住的地方。老鼠吹着谷场的风,闻着泥泞的味道,感到十分幸福。这时,天空中飞来了一只……鸽……鸽……” “鹞,鹞子。” 方芮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道:“天空中飞来了一只鹞子。他看见青蛙,立马扑下去将它吃了。老鼠也被连带着到了空中,鹞子见了,也顺道将他给吃了。” 方芮抬起头,只见张沫白呆呆地望着自己,一动不动。“大哥哥,我……我讲完啦……大哥哥?” 一阵寒风突然从窗外刮进,钻进了张沫白衣内。张沫白心中一紧,突然起了身鸡皮疙瘩。 第一百零二章 怪茧 接着,微弱的红光闪起,复又隐去,整个巨坑……就像是进行了次呼吸! “李哥,你……你看见了吗……”王富贵哆嗦着手,脑壳上全是汗。“咱……咱别瞧这坑了,实在是太……太邪门了……” 李麻子却仿佛魔怔了般,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巨坑深处的黑暗,喃喃:“到底是……到底是……” 冷冽的风凝成实质,勾住王富贵的脖子,慢慢收紧。王富贵一个机灵,猛地回头,叫道:“是谁!” 背面满是石土尘粒,散乱地四处游荡,根本没有人。王富贵轻轻吁了口气,扭过头,苦着脸道:“李哥,别看了,这能看出个啥?咱得抓紧时间了,一会儿天乌漆嘛黑的,走起来更寒碜了。” 李麻子忽然蹲下身子,用手搓了搓坑最外层的土,随即放到鼻前一嗅,皱眉道:“好臭,这是什么,粘糊糊的,跟鼻涕似的……” 王富贵凑近一看,只见李麻子手指上沾了层黏液,似乎还有些温度。他越发觉得毛骨悚然,眼睛不由自主地就望向了洞内。 “李哥,你看……”王富贵伸出手指。“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李麻子跟着他的手指瞧去,只见一个像是茧样的物体挂在薄膜壁上,就在自己正下方十来米处,被黑暗吸去了光华,隐在了阴影中。 “奶奶的,这坑到底是……”李麻子随手捡起块石子,手一扬,扔进了洞内。 石子划出了道优美抛物线,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了那怪茧上。 “啊!”王富贵轻呼一声,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不轻。 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怪茧丝毫不曾摇晃,依旧牢牢吸附在膜壁上。石子跳进了沉沉的黑暗,地上的二人却始终没听到落地的那一下声响。 李麻子站起身,突然解下裤子,头微微扬起,舒服地轻叹一声,竟是要对着巨坑解手。 王富贵大急,叫道:“李哥!你要干嘛!” “撒尿啊。哈哈哈哈,我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夜壶!” “你疯了!谁知道这坑里有什么,你到底要……” “别对老子说教!”李麻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嚷道:“七点起床,四点回来,天天呆在个五十平米都没有的小屋子里。没有东西看,没有女人玩,这没有!那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轻一些……” “你又来了!又是这样!”李麻子剜了王富贵一眼,嗤笑:“这不行,那不行,连撒泡尿都不行。”说完,他岔开两脚,嘴里哼着小调,就这么撒起尿来。 金黄的尿液齐齐落入漆黑的坑内。李麻子灵机一动,调整了下姿势,那尿劲头不减,只是改变了方向,全部射到了怪茧上。 怪茧终于被急促的尿水冲得轻晃起来,外表的薄膜竟隐隐地透出红光,闪耀了一会儿后又暗了下去。 “等等……我看到了什么……” 李麻子一泡尿已尽数撒完,他抖落下最后几滴,歪了歪嘴,仿佛仍不尽兴。“不就是亮了下么,我也看见了。” “不……那茧里,好像有东西。” 这时,只听得“咔嚓”一下闷响,仿佛鸡蛋破裂,又仿佛床单被撕碎。两人同时呆在那里,被刚刚的声音给吓住了。王富贵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底下那不断晃动着的怪茧。 “富贵,我错了,我不该……” “闭嘴!” 怪茧慢慢停止摇晃,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 李麻子松了口气,道:“富贵,我……” “趴下!”眼角边突然瞅到一道黑光,王富贵连忙大声警告,可惜晚了一步。 李麻子仍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头微微低着,眼里满是不解与刹那的慌乱。一阵微风拂过,李麻子脖颈处出现了道血痕。 一滴滴血珠子掉落下来,溅在了趴在地上的王富贵口中。 咸的。 李麻子的人头轰然落地,血液从他脖子处猛地喷出,飞得有两层楼般高。紫黑色腥雨滂沱而下,模糊了张富贵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李麻子的人头滚入坑中,那无头的身躯仰跪在地上,全是和眼眶中一样的紫黑色。 “啊啊啊啊啊!”张富贵疯狂大叫,没命般朝外跑去。可脚踝出处却忽地被什么东西缠住,一勾,张富贵整个人便飞到了空中,他拼命蹬脚扑腾,却仍是挣脱不开。 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剧痛就从下肢席卷而上。张富贵跌入坑中,顺着坡势一个劲地翻滚。也不知翻了多久,断了多少根肋骨,他终于停了下来。 张富贵还能动弹,却直不起身了。坑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伸手往底下一摸,整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自己的脚,没有了! 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呼啸着袭来,张富贵咬紧牙关,用手肘支撑着,拼命匍匐前进。疼痛像潮水,一浪接一浪,越来越多的血液被带离,整个下身都没有了知觉。 可他不能停,一停下,身后那东西就会追过来! 是它砍下了李麻子的头,是它切下了自己的脚。 张富贵褶皱的脸上满是汗水泪水,糊得难以透气。他挣扎着前行,只觉前方那奇异的味道越来越浓,身下的黏液也越来越稠。 可这里较外面暖和了许多,张富贵停了下来,摸索了会儿,移靠在薄壁上。他在黑暗中撕下了袖口,扯成烂布条,绑扎在了断肢上方。他没学过医疗知识,仅凭着直觉想让流血减缓。 一切做完后,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张富贵松了口气,润了润干涩的喉咙,摸摸腰间的小斧子。 还好,还在。 张富贵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他抽出斧子,抱在胸前。 刚刚那东西再来,我就砍了它!他默默给自己鼓劲。 轻微的蠕动声忽然传了过来,张富贵神经高度紧张,撑起上身,调转方向,右手高举起斧子。 那东西很快,可能就是一眨眼! 微弱的红光毫无预兆地从他身后亮起,张富贵扭过头,呆了。 又一个怪茧,就悬在不远处,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想要破体而出。迎着微光,张富贵看清了——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是怪茧,成百上千,难以估算! 他掉入了一个怪物巢穴! 一个个怪茧接连亮起,闪烁着红光,就像盏盏还未升起的孔明灯。 裂开撕碎的声音陆续传来,刺激着他的耳膜,像生命终时的鼓点。 “啊啊啊啊啊!”张富贵举起斧子,朝最前方亮着的怪茧爬去。 越来越闪的红光照亮了他绝望的瞳孔。 第一百零三章 石老师的搏击课 “沫白哥哥,这个字读什么呀?”方芮撑着脑袋,嘴里轻轻咬着笔杆子。 “乾,乾坤的乾。倚天屠龙记看过么,张无忌的那招……” “我知道!”方芮笑嘻嘻地将手朝张沫白身上一拍,叫道:“乾坤大挪移!” “啊!好厉害!”张沫白倒在床上,翻着白眼,嘶声道:“我死了。” “嘻嘻!”方芮丢开手里的笔和书,扑到了张沫白身上,娇笑道:“死人可不会说话。”说罢,粉拳连打,张沫白哀嚎连连,道:“你赢了,你赢了……啊呦,我伤还没好呢。” 自方芮到来已过了三天,她早就与张沫白和石中剑混熟,不再拘紧。张沫白看她喜爱看书,便将屋内还没烧掉的书都拿了过来,时而讲讲故事,时而教她认字,俨然以语文老师自居。可他身体毕竟还没完全复原,便仍是躺在床上,只是一天内不时下床做些身体锻炼。 石中剑站在门外,看着床上闹作一团的两人,拍拍墙壁,道:“干什么呢!” “剑哥哥,沫白哥哥在教我学字来着。”方芮对石中剑似乎稍有畏惧,她爬下床,俏皮地朝张沫白吐了吐舌头。 “哼,华而不实。”石中剑嗤道:“外头都变成这样了,学这些有什么用。” “大老粗,你怎么会知道知识的可贵。”张沫白反唇相讥:“你嘴上那么厉害,那就教点有用的给阿芮啊。” 石中剑冷笑一声,朝方芮招了招手,道:“方芮,你过来。” 方芮应了声,扭头朝张沫白看了眼。张沫白早就看出石中剑身手矫健,有意想让方芮学些防身之术,便报以一笑,点了点头。 “剑哥哥……”方芮双手站在石中剑面前,抓着衣服下摆,有些局促。 “学几个字,它就只是几个字。可学几下本领,却能在关键时候救你命。”石中剑挽起袖子,朝方芮勾勾手指。“打我。” “啊?” “冲过来,打我。” 方芮举起粉拳,不大好意思地锤了石中剑一下。 石中剑暗感好笑,拍了拍手,喝道:“打我!用点力!把我想成要你命的王八蛋!” 方芮转过头看了看张沫白,只见他笑道:“打他呀!这人肉厚的很,用你全身力气打!” “好……” 方芮退后几步,娇叱一声,风风火火地朝石中剑冲去! 离得近了,石中剑忽地侧身闪开,伸出条腿,方芮收刹不住,被绊地摔倒在地,直直往前滑了好几米才停止。 方芮摔得浑身疼痛,她站起身,气呼呼地道:“你耍赖!” 石中剑摊了摊手:“我让你来打我,没说我不会躲。现实中,哪有人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让你打。这次可要瞄准一些了,再来!” 方芮眼睛紧紧锁定着石中剑,轻哼一下,再次朝他跑去。离的近了,方芮有意放慢脚步,不料石中剑伸出手按着她背部,闪身时往前一送。惊呼声传来,方芮再次跌了出去。 “再来。” 方芮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再来。” 方芮胳膊处已有些磨破。 “再来!” “呀啊啊啊啊!”方芮朝石中剑冲去,却被他一勾一推,再次摔倒在地。 “不玩了!”方芮躺在地上,索性不再站起。 “不玩了?”石中剑张开大手往她脑门上轻轻虚压,道:“啪,你死了。” “不公平!”方芮叫道:“你那么大一个人,跟我一个女孩子打,我怎么打得过?” “公平?你看看外面,哪里还有公平?小孩,老人,男人,女人,哪还有什么分别。为了能活下去,不管是谁,都可以伤害。别人会因为你是弱者而同情你吗?”石中剑瞥了她一眼,道:“你应该,是最能懂这个道理的人。” 方芮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 石中剑叹了口气,把她从地上拽起,道:“你身子小,又是女孩,没什么力气,遇到比你大的男人,基本上是毫无胜算的。这时候就要跑,跑得越快越好,闪进隐蔽的地方,他们体型大,灵活性也差。” “可要是被逼的退无可退了怎么办?这时你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动手。”石中剑忽的伸出右手,飞快朝空气中一挥。那动作太迅速,张沫白甚至只能看到空中残留的影子。“直拳,所有拳法中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一种,可你身材太娇小,根本打不到别人,即使能打到,也是软绵绵的。所以,什么勾拳,摆拳,腿法,我都不打算教你,对你没什么用处……” “你只能取巧,用摔法才有可能放倒他们。”石中剑指了指自己的脚,道:“刚刚,我就是用了‘绊’字诀,将你连连绊倒。这方法不像‘投’,需要一定力气硬碰硬,只要找好角度,即便是你,也可能绊倒我。” 石中剑俯下身子,铲出腿,道:“这一招看起来很简单,可若是乘人不备,角度刁钻,能起到一击制胜的效果。脚踝处骨骼较硬,但敲击的角度好,再借个力,便可以把别人绊倒。” 方芮站起身,专心看着石中剑的演示。 “石老师,能讲些更有效,更针对男性点吗?”躺在床上的张沫白出声了。 “下阴,胳肢窝,大腿内侧,这些地方比较敏感,打上去痛感比其他地方强烈好几倍。尤其是裆部,如果你下手够狠,能让他直接失去行动能力。” 方芮跃跃欲试,轻轻向上挥起一拳,却立马被石中剑捉住。“出拳要快,准,狠,不能丝毫留有余地。你不下杀手,别人就会下杀手。手被抓住,你还有腿,腿被抓住,你还有嘴……总之,你身上的一切都是武器。” “可是我人太矮,根本打不到他们。” “膝盖。”石中剑蹲下身子,用手敲了敲膝关节,道:“这里是下盘最不稳定的地方,两骨连接处的韧带十分脆弱。踢这里,不能打死,却能一下击倒。再高的大厦,只要支撑的柱子断了,那么这座大厦也必然会倒。” 石中剑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道:“如果别人倒下了,那么头部便是最好的攻击部位。两眼,鼻梁,太阳穴,耳门,后脑,喉咙……每一个部位都能造成巨大伤害。” “如果敌人抓住了我的手脚怎么办?”张沫白再次发问。 “用头撞他的鼻子和眼睛。” “如果只能击打一次,哪里最有效?”张沫白又问。 “太阳穴处或鼻梁门面上。方芮,你如果打得用力,他们不晕也会恶心眼黑。” “如果敌人戴了头盔怎么办?” “操!哪来那么多如果?”石中剑大怒,戳了戳床上的张沫白,道:“方芮,如果敌人伤的和他一样重,直接拿手掐死!” 方芮却默不作声,石中剑一瞧,见她正盯着窗外。 “下雨了……“方芮喃喃。 第一百零四章 雨 张沫白朝窗外看去,只见外头细雨丝丝,淅淅沥沥的声响透过铁纱窗和厚木板,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玻璃窗被打湿,晕开了一片,像是云卷云舒的丹青图。 终于!下雨了! 石中剑慢慢走出房门,打开厨房的窗,将三个面盆都摆在了窗台上。 雨点落入盆中,叮叮咚咚,石中剑听了,竟觉得煞是悦耳。他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看着窗外焕然一新,碧玉青葱的树木,心中久违地出现一丝激动。 土壤里,是否有爬虫钻出,吮吸着甘美的清露?天空中,是否有飞鸟划过,享受着灵泽的冲洗? 雨中的城市总是格外美丽的,至少在方芮眼中是如此。这小姑娘心中激动惊喜之情越来越浓,忽然欢呼一声,跑到了屋外。 “阿芮,你去哪?”张沫白一惊,下了床,也追了出去。 石中剑见了,问:“怎么了?” “剑哥哥,我要去阳台看雨!”方芮轻快地应了声,跑到了阳台上。 张沫白苦笑着看了石中剑一眼,道:“你放心,我看好她。” 他一路跟着方芮到了阳台,连声轻喊:“慢一些,慢一些。” “哈哈哈哈!”方芮脚步轻盈,如同花丛中翩飞的蝴蝶。“沫白哥哥,终于下雨了,可这雨那么小,它应该再大些才好。”方芮移开纱窗,伸出手,感受着掌上朵朵水花的跳跃,一双眼睛弯得像对月牙儿。 张沫白见了,不由自主地也伸出手,去感受外头久违的冰凉湿意。他扭过头,看着方芮笑道:“阿芮,你应该多这样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方芮却仿佛没有听见,她将脑袋伸出去,尽情地感受着外面的一切。雨水沿着发丝滚下,滑到了她洁净无瑕的脸庞上。方芮回过头,笑靥如花:“沫白哥哥,这水,是温的呢!”说完,竟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阿芮,小心啊!” “别怕,这下面有个露台呢!” 张沫白低下头,果然见到窗底下有个三米来长,两米来宽的水泥露台。雨点溅在上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沫白哥哥,我们站上去吧!” 张沫白刚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个“好”字。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翻过窗,站在了露台上,朝方芮张开双臂,说:“来,我接住你。” “嘻嘻,沫白哥哥最好了。” 两人站在不算拥挤的露台上,感受着当头而下,越来越大的雨,心中却俱是一片温暖。张沫白闭上眼睛,仰起脑袋。那水从额头流下,在眼窝处打了个转,随后攀升至高耸的鼻梁,一跃而下。 张沫白张开嘴,伸出舌头接住了。 他睁开眼睛,却看见身旁的方芮一件件正脱着衣服,不一会儿竟脱了个精光。 光滑美好的脊背,手臂和臀上突兀地多了几块淤青,可方芮好像浑不在意。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快乐地在雨中转着圈。 雨珠沿着她的发梢飞到四处,有的被风一吹,在空中轻抖,跳着自编的舞蹈。 张沫白看着她澄澈无暇的双眼,忽地也脱去衣服,只留下了一条内裤。 “大哥哥,你也要玩雨啊!” “不,我要洗澡,哥哥身上太臭了。” 张沫白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结疤的伤口,叹了口气。他轻轻卷开右手缠着的纱布,露出了里头余下的三节手指。另两个洞已有新皮长出,薄薄脆脆的,弱不禁风。 他忽然感觉雨水从他眼里流下,竟然真的是烫的。 “哗!”一抔水突然浇在了他脸上。 “哈哈哈哈!”一旁的方芮见恶作剧得逞,笑得前仰后合,张沫白忙将她往墙里拉了拉。 “好啊!竟然敢往我脸上泼水!嘿!”张沫白踩了脚积水潭,水流飞溅,喷了方芮一身。 “啊啊,沫白哥哥,我认输!咯咯……我……我认输!” “我小时候跟人比泼水,从来没输过!” 雨越下越大,整个世界仿佛只留下愉悦的雨声。 如果你从对面这幢楼的窗口看雨,便能发现一个青年和一名少女,赤裸着身子,在雨中尽情地嬉笑游玩,踩踏着水花,脸上散发着孩子的笑容。 第一百零五章 心悸 黑色的身躯压了下来,上面满是乌黑浓密的鬈毛,扎得人生疼。 “嘿嘿……嘿嘿……” 恶心的臭味飘来,黄色的牙齿若隐若现,腥红的舌头一闪而过。 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入手处满是油腻汗水,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皮肤因兴奋变得潮红,头顶上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像发情的猪在哼哼。硕大的肚脐眼顶在她眼睛上,一摇一晃,底下肥腴的肉褶不断变换着形状,渐渐变成了张笑脸。 剧烈的摇晃过后,那人站起身,露出了臃肿丑陋的下体。 “背过来!” 只是片刻的犹豫,屁股上便被皮带狠狠地抽了一下。 “哼哼!” 那人跪下身子,双手将她抱提到面前,淫笑着缓缓靠近推入。 “啊啊啊啊啊!” 这是她绝望的惨叫。这是他得意的呼号。 *************** “阿芮!阿芮……你怎么了?” 方芮缓缓睁开眼,看见张沫白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下午淋雨时感冒了?”说完,他伸出手背,贴到了方芮头上。 “沫白哥哥……”方芮呆呆地愣了会儿,突然泪眼惺忪地扑进了张沫白怀里。 张沫白感受着怀里颤抖的幼小身躯,轻叹一声,轻轻抚上她的脑袋,道:“没事了,我在这里呢。” “怎么了?”石中剑推开了门。 “没什么,阿芮做恶梦了。” “好……我就在门外。”石中剑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方芮闷在张沫白怀里,好半天才抬起头。“你……你会不会也离开我?” “不会。”张沫白拍拍她的背,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骗我!”方芮突然暴躁地跳起。她踢了踢被子,又用力捶打几下,叫道:“我爸和我妈也这样说,现在他们都走啦!” 张沫白制住她,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我不骗你,拉钩。” “真的?” 张沫白抓住方芮的手,轻轻掰开了小拇指,道:“拉钩源于印度密教,是当时最虔诚的一种仪式。两个互相拉钩的人将这誓言视为最高誓言,一生都不会破的。” 方芮破涕为笑,嗔道:“你就知道胡说八道。” 张沫白朝她眨了眨眼睛,撇嘴道:“我就算想不遵守也不行啊,我伤成这样,还不一定跑得过你。你要是一定要赖上我,我能怎么办?” 方芮笑了会儿,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忽道:“沫白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嗯。” “其实我……我……”方芮抬起头,牙齿不停地互相打颤:“我也是从那……那‘鬼低头’中逃出来的……” “什么!”张沫白大惊失色。 话一说完,方芮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瘫在张沫白身上。 “阿芮,你说清楚,你也……也被抓进过那个组织?” 方芮点了点头,哑着喉咙说道:“那天我妈妈让我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可我等了好久,我……我等了两天,她还是没有回来,我饿得受不了了,就出去找吃的,结果就……就碰上了他们。他们抓住我,把我带到一座大楼里,里面有个又高又胖的男人,他……他……”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出来的……”张沫白连忙阻止。 方芮红着眼圈,头发散乱地披在瘦削的肩上。那儿,还有块稍肿的乌青印记。 “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被关在一件房间里,那里还有很多很多女的,有些甚至比我还小。里面的人不停在增加,老的生病的就被拉出去,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一天来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们……他们都围了过去,我借口撒尿,趁机跑了。那里有个通风口,我钻了进去,东爬西爬,竟然爬到了外面。他们都说,资河的另一边很安全,我就下了河,摸着边想到另一头,可一个浪突然打过来,我站不住,直接被卷了进去。等我再醒过来,就看到前几日来这里的那个矮矮胖胖男人了……” 张沫白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突然紧张了起来,“你逃脱的时候,是几天前?” 方芮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说:“三天加两天再加两天,恩,是一个星期前。” 张沫白心骤然一沉,又问:“你说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几岁了?” “那个大姐姐很漂亮,看上去年纪比你大一点,大概……大概二十几岁吧。” “她的胸,是不是很大?” 方芮脸一红,点了点头。 张沫白全身上下已密出层汗,他抓住方芮的手,叫道:“那天还有没有人过来?年纪比较小的,比……比我还小一点的?” 方芮有些吃痛,她不知面前的张哥哥为何突然这般激动。她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只有她一人过来……” 张沫白松开手,颓然地坐在了床上。 “沫白哥哥,怎么了?你认识那个大姐姐吗?” “不,”张沫白喉头艰难地上下耸动:“我不认识她,我应该……不认识她。” 两人相对无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过了好一会儿,方芮突然弱弱地问:“沫白哥哥,你……你会看不起我吗?” “啥?”张沫白有些错愕。 “和我一起的几个姐姐说,一个女人,碰到这种事,这辈子就完了,不可能再理直气壮地抬起头了,我不想让你和剑哥哥看不起我,所以我才……我才……” “阿芮!看着我!”张沫白打断方芮的话,紧紧盯着她。他慢慢绕开自己右手缠着的纱布,露出里面那三节微曲佝偻的手指。“我肢体不全,你会看不起我么?” “当然不会,沫白哥哥,你那么好,又……” “那就是了。”张沫白重新将残手裹好,道:“有些东西,它不会因为外在的变化而变。这场灾难,他或许给我们带来了几条伤疤,几处痕迹,这我们反抗不了,但我一直认为……”他点了点自己的左胸膛,道:“这里才是真正的我们。身体可以有残缺,灵魂却不能。” 方芮痴痴地看着张沫白,忽然展颜笑道:“嗯,沫白哥哥,我知道啦!” “知道了就别胡思乱想,快些睡吧。”张沫白拍了拍方芮的脑袋,道:“小孩子睡得少,会长不大的。” “嗯。”方芮轻快地应了声,钻进被窝中,抱着张沫白,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她的呼吸平稳又轻松,预示着梦境的转换。可张沫白还没睡,他圆睁着眼睛,盯着黑暗中更深层次的黑暗,起了一背的冷汗。 那个女人……是梁雪仪吗?如果是她,那翠翠呢?翠翠在哪儿?沈伯伯呢,他又在哪儿?他们都还……活着吗? 一个个问题都没有答案,张沫白知道,今夜,他注定是睡不了了。 张沫白轻轻掰开方芮环绕着的手臂,掀开被子,下了床。站在黑暗中,他突然无声无息地挥了下拳头。力量重新被唤起,暖流绕体一周,再缓缓注回脚底。 他想借此消耗掉自己的暴躁与心急,却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他就这么看着窗外一批又一批路过的丧尸,看到了天明。 蒙蒙亮的初阳透过木屑缝,射进了屋内。外头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张沫白知道,石中剑起来了,而且今天,他要出去找食物和水源。 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怎么了,没睡好?”石中剑正走到大门口,他看着眼神通红的张沫白,撇了撇嘴。 “我要跟你一起出去。” “什么?脑子烧坏了?” 张沫白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老子今天也要出去一趟。” “他妈的出去干啥,送死么?” 张沫白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道:“我有个朋友,我怀疑……她被那组织抓去了。” “……你怎么知道?” “方芮她……她原本也被抓进去过,最近才逃了出来。她说,有一个女人被抓了进去,时间吻合,特征和我那朋友也很像……”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张沫白缓缓道:“我打算抓一个那组织的人,问出个结果。” 石中剑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现在跑个步都困难,你觉得自己还能像武侠小说里一样,随手抓一个人,然后拷问他?还是你吃定了我会帮你?” 张沫白见自己心中所想被拆穿,脸一红,说道:“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各走各的。” 石中剑冷哼一声,道:“不用做给我看,要找死自己去。” “你们要出去吗?”方芮突然走了出来。 “嗯……阿芮啊,你去屋里待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回来。” “不!我……我也要出去!”方芮叫道。 “太危险了,你……” “沫白哥哥,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吗?你是不是在骗我。”方芮眼睛里满是坚定。“如果你们都走,那我也要去!” “啊……”张沫白头疼地捂了捂脑袋,道:“阿芮,我没有说谎,可这件事情,我们还是再商量一下……” 第一百零六章 再见巨怪 第九十一章再见巨怪 街道上满是疮痍,清晨的太阳斜射下来,在石砾堆中投出了三个身影。 张沫白,石中剑,方芮三人藏匿在一辆废弃的车后,屏息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一,二,三,四……有十五只丧尸,你们别出来,我去解决。”石中剑沉声道。 “行么,要不……我也来帮……” “你只会拖我后腿。”石中剑冷冷打断,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这刀前刃虽不甚锋利,还有些发锈,却圆阔厚重,被太阳一映,倒也显得威风凛凛。 他站在大街上,几只丧尸看见,嘶叫着扑了上去。 “沫白哥哥,他……他不会有事的吧……”方芮见了,有些着急。 “嗯,他很厉害的。”话虽这么说,可张沫白仍是有些紧张。他知道石中剑身手矫健,却不知他到底厉害到何种程度。 只见石中剑抡起大刀,对着最先冲来的丧尸当头劈下。刀刃狠狠嵌入了那怪物的脑壳,直没入到鼻梁处才停止。血液被刀身阻塞,慢慢渗出,石中剑一拔,那血激射飞溅,冰冷地喷了一地。 其他十余只怪物见了,更感兴奋,纷纷冲上前来。 石中剑舞了个刀花,不退反进。刀看似很慢,可去势却急,每刀挥出,必有怪物倒下。 这刀沉重粗犷,挥起来有力异常,那十余只怪物死状凄惨,脑袋纷纷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连一分钟都不到,所有怪物便尽数倒在了地上。石中剑将刀重新挂回腰间,身上甚至没染到多少黑血。 方芮惊得忘了合拢嘴,连声道:“好厉害,好厉害……” 石中剑慢悠悠踱回到张沫白身边,低声冷笑:“你不要一直耍什么心思,如果敢算计我,这就是你的下场。”这话是附在张沫白耳边所说,声音极小,方芮根本没有听见。 张沫白心中苦笑,终于摸清楚他的脾气,明白自己的小心思倒起了反效果。 “沫白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先去把食物和水源解决了。”石中剑指了指左前方那条弄堂,道:“前几天我找到家小商店,里面还剩了些东西,走时我把带不走的东西都藏在一个破碎的墙壁洞里,然后封住了。如果不出意外,那东西应该还在里面。” 张沫白点了点头。方芮死活要跟两人一起出来,张沫白拗不过,只得同意。不过劫持一个组织成员这种事实在太过危险,张沫白哪能真让方芮陪着一起冒险?他虽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去一探究竟,可自己这副样子,贸贸然闯过去就是送死。 他必须先考虑食物问题。石中剑不肯陪着,那就只能等安置好方芮,再另寻他法。 石中剑在前,张沫白在后,方芮被围在中间,三人缓缓沿着弄堂墙侧前进。 刚下过雨,浮动的沙土被融成泥泞,裹挟着落下的枯枝败叶,让人难以下脚。张沫白见方芮走得十分艰难,索性抱起她,背在身上。 细细柔柔的发丝摩擦着他的耳朵,张沫白感到心里痒痒的,想打喷嚏。 “阿芮,那小刀,你带了吧。” “嗯,就别在我腰上呢。” “等会儿万一遇到危险,我们两人照顾不了你,你可要自己保护好自己。真不得已要动手,也别心软,那些东西……已经完全不是人了!” “我知道的,”方芮一双小手软软地搭在张沫白脖子上,“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还有几步就是朝阳大路,可走在前面的石中剑却突然停了下来。张沫白收刹不住,差点撞在他身上。 “怎么了?” “嘘……”石中剑摆手示意他靠到墙边。“你听……” 一阵微弱的汽车引擎声传来,接着越来越清晰。从声音变化的程度可以看出,那车行驶得非常快! 张沫白放下方芮,悄悄走上前,探出头一看,只见路的尽头,一个小黑点慢慢放大,正沿着这条大路快速飞驰! “怎么样,离得有多远?”石中剑问道。 “还有大概一公里。”张沫白眯着眼睛,突然道:“诶,那车好像是辆……越野车!” 车后,不时亮闪出红黄光,离得近了,还能听得到一声声轻微的“噼啪”响,像是一大串鞭炮挂在车后迎风炸响。 这么欢乐,难道有什么喜事? 张沫白瞳孔忽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这熟悉的车型,熟悉的炸响声,难道是…… “不会吧,不会那么巧吧……” “你说什么?”石中剑皱皱眉头。 轰鸣声越来越近,车后忽地出现了一个比前面车子更大的黑点,正缓缓向前移动,慢慢朝车子靠近。 “我……我靠啊……”张沫白张开了嘴巴。 石中剑探出头,辨认出那车后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待看见车后那东西,他脸上的表情也和张沫白一样精彩了。 “那是什么?!”石中剑忍不住惊呼。 只见越野车后,一头将近三层楼般高的怪物正大步奔跑,紧紧跟在车屁股后,两条粗肿无比的巨臂拖在地上,一路带翻了沿途几乎所有的车辆路灯。 “又碰到了啊……”张沫白苦笑。 “你见过?” “嗯,以前见到过一次。” 石中剑拔出腰里的枪,急道:“怎么杀了它?” “没杀过,我上次是躲过的。” 说话间,那辆车已是离得越来越近。那辆车的车顶被打开,只见一个黑衫男子站在车座上,一手拿个打火机,一手托着几个被包裹起来的小布包,大叫:“黑皮,能他妈的再快点不?” 驾驶座上的黑皮肤男人紧盯着后视镜里的巨型怪物,骂道:“娘的,车子坏了,到七十几就上不去啦!” “让我们出来探路,也不给辆好的车!”黑衫男子手上满是汗,再次艰难地点燃一个小布包,朝那怪物狠狠掷去,大叫一声:“走你!” 那燃烧的小布包砸在怪物手臂上,猛然爆炸,石屑样的物质四处飞散,弹到了怪物身上。那巨型怪物吼叫一声,越发凶狠,两条稍显羸弱的腿交替得更快了。 “根本没用啊!” “走小路,前面有条过道,车子应该过得去!”黑皮肤男人急急甩动方向盘,车子一个漂移,在路上留下了两道摩擦黑印。 “操!”张沫白和石中剑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人竟会选择自己所在的这条小路,相顾失色。石中剑一把拖起方芮,扛在背上,大叫:“跑!” 两人撒开蹄子,疯狂后撤。 “咦,这里还有人!”黑衫男惊呼。 “管不了那么多了,压过去!”黑皮肤男人狰狞着脸,仍旧将油门踩到最底。车子高昂咆哮,在小巷间横冲直撞,两边的车耳朵早已被墙壁剐蹭地无影无踪,只剩金属外壳急速摩擦,留下一连串火星。 石中剑跑得较快,早已快闪出弄堂,可张沫白却是捂着腹部,举步维艰,满头是汗——那被子弹所伤的口子,不知为何又开始往外渗血了。 张沫白想努力加快双腿频率,可不知为何软绵绵地竟提不起力气。 “沫白哥哥,快点啊!”方芮趴在石中剑背后,急得满眼飙泪。 “操他妈的!操他妈的!”张沫白看着越来越近的越野车,咬了咬牙,右手伸进腰间,想摸枪。 他突然怔住了。 自己的右手还包着,根本拔不了抢! 他想换手,可刚才这一下习惯性动作消耗了太多时间,再回过神时已来不及! 越野车离自己已经不到十米,张沫白甚至能看到挡风玻璃上自己那满是汗水的脸。 怎么办?自己的下场就是被车压死? “砰!”枪声响起。 黑皮肤男人肩上溅出朵血花,他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踩上了刹车。 是谁?是谁开了枪? 张沫白回过头,只见石中剑举着枪,枪口正缓缓飘出硝烟。 可他的表情并不轻松,他突然也朝这边跑来,大吼:“翻过那辆车!” 张沫白大脑一片疑惑,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他相信石中剑不会给他错误的指令。 车子只离他不到五米,张沫白却不退反进。他用尽全力蹬跳上车前盖,迎着车上两人惊骇的目光,跃至半空。 他横转了个身,仰头看着狭长的天空,突然撑大了双眼。 那怪物,正张开四肢,水母样浮在天空中。 第一百零七章 她是谁 时间变回正常,张沫白倒在地上,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直跌地四仰八叉,满嘴泥泞。 “痛痛痛……”眼前金星闪冒,张沫白还未站起,便听见有人大叫:“接好了!”他努力抬起头,只见石中剑也飞身踏上了那车前盖,双手一送,将方芮抛至半空。 方芮吓得手脚乱舞,连尖叫也忘记了。 “靠!”张沫白一个侧滚,伸出双手,接住了下坠的方芮。他紧紧抱着,顺着惯性又滚了几圈。 石中剑也翻越过车子,止住了刚想站起的两人。张沫白心领神会,捂住方芮的嘴巴,躺倒在地。 “黑皮!黑皮!你还好么?”黑衫男在车后座上大叫,一看前面的同伴没什么反应,大急,赶忙将身子凑上前。 他的动作突然一顿。 顶头强烈的劲风压下,黑衫男颤抖着抬起头,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天空中,那腾空的巨怪终于落地! 庞大臃肿的身躯堪堪落压在车子前端,只听得一声闷响,车内血雾弥漫,一时看不清情形。越野车尾高高翘起,一个血人被弹出,飞落在街道的另一头。 巨型怪物慢悠悠地离开车盖,车子轰然翻滚朝天,玻璃碎成一片。四个轮胎还在散发着热气,机械地转动着。 方芮吓得浑身发抖,眼里噙满泪水。张沫白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失声叫出来。 巨型怪物拖拉着双臂,缓缓移动到了那血人面前,俯下了庞大身躯。 “嘶……滚……”那血人惨不忍睹,手脚都被撕裂得不成样子,就像个重加工过的肉块。可他竟没死,还有意识,看见眼前那丑陋狰狞的怪物,整个躯体都急速颤动起来。 “嗷!”怪物怒吼一声,挥起粗壮的巨臂,狠狠击砸在那“肉块”上。血浆激射而出,飙到了路边的墙体上。怪物越来越愤怒,巨臂挥砸不断,一下接一下,将那肉块捣成了肉糜。 血腥味浓郁强烈,飘到了弄堂里。张沫白闻见,胃中一阵痉挛。他将方芮抱在怀中,轻声道:“不要出声,不要睁眼,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偷偷抬起脑袋,看见石中剑也趴在地上,捂着脑袋,蜷缩成了一只龙虾。 巨型怪物俯下身,仔细端详起面前的美味。过了会儿,一条鲜红弯长的舌头伸了出来,一卷,地上所有的渣滓鲜血便都被卷入了怪物嘴中。 “沫白哥哥,怎么样了,外面……怎么样了……”方芮已带了哭腔。 “嘘……”张沫白捂住她的嘴,安慰道:“别说话,再等等,再等等……” 怪物享受完地上的一餐,仿佛觉得仍不够,便慢慢舔起地上残留的鲜血来。它跟循着血液,一路舔到了越野车旁。 张沫白闭着眼睛,仍能感受到弄堂尽头那灼热的气息。他觉得那怪物此刻正盯着他们,只要他们一动弹,它便会立马冲过来。虽说怪物那庞大的体型应该钻不过这窄窄的小道,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试为好。 “咕咕……嘶……”怪物在弄堂尽头逗留了会儿,随即慢慢走开了。寒风将血腥味吹散得到处都是,泥土里浸满了腥臭,老树枝条的最里端,都被那味儿钻透了。 张沫白偷偷眯开眼睛,却发现石中剑早已撑起身子,此时耳朵贴着地面,正聆听着什么。 “那怪物走了?” “嗯,往北面去了。”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这世界真他妈的已经乱透了!”石中剑喃喃。 “这算什么,我还见过触手怪!”张沫白想了想,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 方芮睁开眼睛,有些无所适从。她扭头看了看街道尽头残留的那堆红兮兮,白花花的东西,突然低下头,呕吐起来。可胃里什么都没有,她只吐出了一小滩酸水与几根面条。 “别吐了别吐了,这面条现在可宝贵得很啊……”张沫白轻抚着她的背。 方芮渐渐停止,脸色苍白,挂在眼眶里惊恐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张沫白手忙脚乱地安慰着方芮,石中剑借机走到越野车边,开始细细查看。地上到处都是拗断的钢条和玻璃碎渣,石中剑拂开它们,看见了条手臂。 那手臂卡在车窗处,毫无血色,但前端的一根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嗯?”石中剑趴下身子一瞧,发现那黑皮肤男子被压在车底,满身是血,但还没有气绝,整张脸因剧烈疼痛而扭曲着。 “救……救救我……”他声如细蚊,说完最后一个字,还咳出了大半口血。 “嘿,过来搭把手!” 张沫白抬起头,看见石中剑摆着手,招呼道:“还有个人活着。” “什么!”张沫白跑到越野车边,低头一看,只见那人样子凄惨无比,脸肿胀得像猪头,浑身是血,皮开肉绽,不过胸膛确实还有起伏。 两人勉强抬起被砸得稀巴烂的车子前身,张沫白用脚挂住那人的衣领,将他勾了出来。不过那黑皮肤男子下身已被卡住,身子出来一半,便再也不能向外了。石中剑趁势卸力,放下车铁盖子,那人又是痛苦的一声嘶哼。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听见了没。”张沫白拍了拍他满是血污的脸,用力撑大了那眯成缝隙的眼。 “救我……先……先救……救我……” 石中剑抽出小刀,沿着他面颊划下,抵在脖子上,道:“你不说,现在就杀了你。” 那人嘴中连吐血泡泡,却仍是一声不吭。 “我不会给你个痛快,先敲掉你的牙,再割了你的舌头,哦对,还有这两只手……但是你不会死,你还有感觉。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流血,然后等待着那些丧尸过来,将你啃个干净……” “你们问……随……随便问……” “嗯。”石中剑满意地拂去他嘴边的血污。“你们为什么会到这儿来?我记得资河桥的这一边你们应该不会来。” “你!”男皮肤男子的眼睛突然撑大,面部肌肉开始抖动,“你是……你是……” “我是你爸爸!”石中剑给了他一个大嘴瓜子,骂道:“答你的话!” “咳……”那人吐出一口血沫子,低声道:“我们……吃的东西不太够了,再过……过不到一个星期,就要没了。航哥说不能死守着这里,要……要去资河北面找找东西……” “航哥是谁?” “我们的领头,离……离北航。” 张沫白和石中剑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抓紧了拳头。 离北航!终于知道了“鬼低头”组织领头的名字。 “还有人过来么?” “没有了……”那人平复了下闷气,接着道:“我们是第一批,来探探路的,不过……”他想了想,却闭口不言。 石中剑冷笑道:“他娘的身子软,骨头倒硬。被别人当炮灰使,竟然还当出了荣誉感来!有意思,看来舌头也不用留着了,反正说不出话。” 眼看着嘴巴被撬开,明晃晃的刀就要插入,黑皮肤男子大叫:“我配合!我配合!咳咳,如果我们不回来,那么明天还会有人过来,要是明天的人还不回去,那么……那么……” “怎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石中剑想了会儿,沉声道:“姓吴的那瞎子呢?他还活着么?” “姓吴的瞎子?”那人愣了会儿,恍然:“哦,你是说吴爷吴成和吗?我……我确实好久没见过他了,你……你是说他死了?” 石中剑听了,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人脸色越来越青白,胸膛起伏越来越小,呼吸也越发急促。张沫白见状,再也不犹豫,铁下心,问:“你们一个星期前,是不是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被抓了过来?” 第一百零八章 不应该 “我说了,你不许杀我,还要救我出来!” “他妈的信不信我现在一刀就剁了你!”石中剑将匕首伸入他嘴中,一撬,顿时血如泉涌,两颗牙齿直接掉了下来。 “呜……呜……”可那人像是铁了心,一个劲地摇着头,哭喊道:“救我……救我我才说!” “好好好!我答应你。”张沫白不耐烦地点头,拎出了石中剑的胳膊。 “他……他也不能杀我……”那人畏惧地看了石中剑一眼。 “好,他也不杀你。” 那人松了口气,吐出一嘴的血沫子,问:“长得很漂亮?” “对,很漂亮,挺年轻的一个。” “哦对了,”那人点了点头,道:“我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个。” “她……黑色长发?胸很大?很性感?” “对……这样的女人以前也少见,所以当时很多兄弟都过去了……” “有多高?差不多比我矮半个头?” “嗯……”那人上下瞅了瞅张沫白,道:“我也记不清了,不过好像……差不多。” 张沫白头晕目眩,手脚一片冰凉。鞋底的泥泞越发凝滞,像是在往下吸沉。那泥土似乎已没到了他胸口,阻得他难以呼吸……一阵温暖忽地围住了他的手。张沫白扭头一看,发现方芮正握住他的手,眼睛亮闪闪的。 张沫白回过头,深吸一口气,“你们是在哪里抓到她的?” “不知道……不是我抓的,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张沫白垂下头,眼中阴晴不定。是她吗?这么相像,除了她以外应该没人了吧。可为什么会是她,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善良,她怎么会,怎么能……怎么可以落入那些人的手里! 张沫白怔怔地想着,眼角忽地瞟到了一抹白光! 刀?! 风很大。味很猩。血很浓。 黑皮肤男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脖子上插入的匕首,嘴唇动弹了几下,却只吐出了口黏血。 石中剑抽拔出那小刀,血顿时来了劲,连喷带涌,紫黑色的液体飞得到处都是。黑皮肤男子颤巍巍地抬起手,捂住脖子,无奈血液仍是沿着指缝不停流下,不一会儿就积成个小潭子。 “你……你……”声音如漏气的风箱。 “你这种人,还会相信承诺?”石中剑扯起他的衣服,擦拭着染血的匕首。 黑皮肤男子怨毒地看向石中剑,死死盯着,眼神却越来越涣散。 石中剑扭过头,见张沫白望着自己,道:“怎么,你不同意?” “不,”张沫白摇了摇头,说:“只是……你应该先说一声,不必在阿芮面前下手的。” 石中剑看了看身旁故作坚强,腿脚却在发颤的方芮,道:“早晚会有第一次。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张沫白没有多说话,他牵起方芮,跟着石中剑,一步步走到了他口中所说藏有食物的地方。那是幢居民楼,破破烂烂的,老化故障的电线已垂挂到了每家每户的铁罩网上。 三人走进楼内,纷纷掩住口鼻。刺鼻呛人的气味弥漫在整幢楼内,黑暗中,楼梯口似乎有一团红红黑黑的东西。石中剑走过去,那东西表面的黑色突然变淡——只见一大群苍蝇四散而飞,冲出了楼房。 黑红色的腐尸留了下来,全身干瘪,几乎就剩个骨架子了。 石中剑走在前头,带着方向,轻声道:“前一段时间来时,我把这丧尸砍倒在这里,没想到现在还是在这里。” 三人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静静地摸索着黑暗。石中剑拐了两拐,走到一堵墙壁前,伸出手,掰开了破碎的墙壁。 墙上有四五个破碎的洞,普通寻常,即便仔细看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 石中剑将手伸进去,掏了一阵,抓出些东西。方芮打开包,好奇地看着一个个落入包内的物品。 三盒饼干,一袋泡面,两罐奶粉,三卷透明胶带,两副手套。 石中剑又从里拿出了七八瓶水,放入自己的包中。“走吧……”他招呼一声。 此时正值正午,街上的丧尸少了许多。一阵大风刮过,几粒沙土胡乱地拍打在了张沫白脸上。他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乌云密布,所有高楼大厦顶端都隐藏在了烟尘之中,仅能辨出个轮廓。 街边的树木被土石吹打得沙沙作响,几近倒伏。厚厚的铁皮广告牌沿着大路被吹走,留下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石中剑喃喃:“天要变了。” 三人抓紧速度,熟练地原路返回,一路基本没和丧尸正面打交道。他们重回404房间,卸下了一身的重装。这儿不知不觉竟真的成了个家,只有回来,才知道是多么的温暖。 第一百零九章 惊天信息 张沫白抖掉被吹到身上的杂物,心中烦闷紧张到无以复加。 那人究竟是不是梁雪仪?只有自己前去看一看才清楚了。可是自己连那地方在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去?莫说石中剑不肯帮自己,就算他肯帮,自己二人对上对面的一百来号人,无疑也是找死。 智取?潜入?可一切在绝对力量面前都毫不可取。 石中剑看见紧锁双眉的张沫白,走过来,道:“你真要去?” “嗯,我……我还是不放心,万一真是她,她一定时时刻刻都在盼望着有人能去救她。” “比你矮半个头,二十岁出头,身材好……符合这种条件的女人太多了,不一定是她,这只是你紧张之下,不自觉的一直往那个方向想而已。” “或许吧……”张沫白苦笑道:“可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试一试。” 石中剑摊了摊手,道:“行,随你,你放心,来年我一定送个花圈给你。” “……那至少告诉我‘鬼低头’在哪吧。” 石中剑搬来个凳子,懒洋洋地倚靠在上面,道:“江城之星,你知道在哪儿么?这座城市里最大的酒店,五星级宾馆,十层楼。不过现在这楼被烧得面目全非,最顶上几层已经不能住人了。” 张沫白点了点头,说道:“好,这么明显的地标,我应该能找到。” ““鬼低头”里大概有一百来个人,算上抓住的女人,差不多有一百五十个。平常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在城中巡逻,寻找物资,留守在楼里的有七八十个左右。不过这七八十个人里一大半是抓来充数的,连枪都没摸过,没什么威胁。” 张沫白面色凝重,额上冷汗直冒。他想不出,这样一座铜墙铁壁如何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你……你在那呆过,你觉得有偷偷溜进去的可能么?” 石中剑放下二郎腿,支起了上身。“酒店入口处有警戒,大门口也有人时时刻刻防着,基本不可能偷偷溜进去。即便你溜进去了,你知道那房间在哪吗?别看我,我从来没有去过……每一层都有人巡逻,你能躲掉一次,那两次呢?三次呢?你能保证每次运气都站在你这边?只要你一被发现——叮铃铃!警报就会响起,大楼里所有的人都会跑出来,七十多个人找一个……你觉得不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张沫白苦着脸,道:“那你的意思是,我想进那幢楼是绝无可能的了?” “我的意思,”石中剑盯着张沫白,沉声说道:“是让你放弃!你救或不救,她都是一样的下场,你过去,还会赔上一条命。看清结果,你就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张沫白缓缓摇了摇头,闭口不语。 “沫……沫白哥哥,你要去救那位姐姐吗?”方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脸忧虑地望着张沫白。 “嗯,阿芮,你乖乖和石中剑哥哥一起呆在这里,我保证,马上就回来。” “剑哥哥,你不和沫白哥哥一起吗?”方芮有些疑惑。 “我干嘛要去,又不关我事。” “可是……可是……你不去沫白哥哥就更危险了。” “明明就是送死,干嘛还拖上我……他榆木脑袋不听劝,我可不会陪他。” “不会送死的……我好像有个办法。” “真的?!”张沫白一步跨到方芮面前,蹲下身,急道:“阿芮,你快告诉我!” 石中剑轻挑眉毛,一脸怀疑。 方芮有些犹豫,轻轻开口:“沫白哥哥,那个大姐姐……对你很重要吗?” “很重要!很重要!我一定要去救她!” 方芮点了点头,道:“那……你就去救她吧。我听别人说过,当一个男人下定决心后,好的女人会默默地支持他……” 她顿了顿,开始解释:“我还在那里时,那些男人经常会到我们这个房间来。来的次数多了,他们有意无意就会提到些事情,其中有一件我记得很清楚。” 张沫白,石中剑二人皆是竖起了耳朵。 “有一次,一个光头的胖男人过来,他叫了沈姐姐——哦,她是几个大姐姐中很漂亮的一个。那天他很高兴,还喝了些酒,就和其他人聊得越来越欢,说什么列车不列车,马上就要开,错过了就等不了了。那几个人听得糊里糊涂,越发有兴趣,便催促他讲个清楚。 ‘连这都不知道,你们啊,难道打算就这样一直过下去?’那个光头胖男人红着脸在那边喊。我听到那几人中有一人也叫:‘虎哥,这样怎么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整座城市都是我们的,还住这种酒店,操……操这种美妞,以前根本不可能啊!’” 张沫白见方芮粗着嗓子,学得惟妙惟肖,有些想发笑。可他急于听后面的内容,便忍住了。 “那个光头胖男人哈哈大笑,手指乱戳,说:‘所以说你们目光短浅。城里的物资肯定是有限的,我们能用个三四个月,接下去呢?再说了,活人越来越少,死人越来越多,我们武器也有限,难道能一直这么守下去?’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有些神秘地说:‘再告诉你们个秘密,你们觉得呆在城里就一定安全吗?错了错了!我听到消息,旁边有几座城市都已被轰得稀巴烂了!估计是想要阻断感染源。’那边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 张沫白听了眼神黯淡。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武原,这座城市怕已是从地图上被抹去了。 “那几人里年纪稍大的一人朝天喷了几口唾沫,大骂:‘操你妈的狗官!’那个胖男人嘿嘿一笑,继续说:‘还好我们远哥看得多,格局广,他打听到一个消息……’其他人纷纷问是什么。‘我们旁边的申城……似乎是安全的!’其他人炸开了锅,都是不相信,七嘴八舌地说:“你放屁!这怎么可能!全世界都这样,哪里会有地方幸免!”胖男人说道:‘嘿嘿,申城这地方四面环水,城市内到处都是桥,本来就有好地形,更何况……申城市长也真他娘的好手段,比其他腐尸虫厉害多了!他竟然当机立断,把通向市中心的所有桥都给炸了!’” “炸了?”这下张沫白和石中剑也傻眼了。 “‘余下的几处地方,他也设了关卡,竟真的就坚持了那么多天……’胖男人竖了竖大拇指,说:‘据我了解,那些地方现在都还守着呢……’” 张沫白也不禁暗暗喝起彩来。他佩服那位市长,佩服那里的军人,也佩服里头的民众。所有人都抱头鼠窜时,他们竟然还能维持秩序,勉强过着平时的生活……这简直就是奇迹! “‘不过没有贸易,没有补给,这座孤城早晚会失陷,申城市长也明白,好在他们最大的火车站还能用,听说……其中有一条线路是安全的,他们已经将城内一大半的群众都给送走了!’” “什么?!”张沫白和石中剑再次惊得目瞪口呆。 扑通,扑通,张沫白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以前电台收听到的那条消息……竟然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章 对策 张沫白,石中剑两人惊愕失色,心情澎湃,久久没能从刚刚的爆炸性消息中回过神。方芮见他二人都是圆睁着眼睛,便也乖乖闭上嘴,不再说下去。 半晌,石中剑才道:“这……这不可能……一座城市里那么多人,一旦乱起来怎么可能控制的住?他妈的,一定是那光头胖子胡乱吹牛!哼,这种人我见多了,他们……” “不,”张沫白打断他,哑声道:“可能……很可能是真的……” “急傻了?你怎么会也相信这种鬼话?” “其实……我和另外几人经过这里,就是想去申城。”张沫白苦涩一笑。 石中剑问:“怎么,你也知道些什么?” “我曾经收到过一条电台播音,虽然很不清晰,但还是能听清楚‘申城’二字……” “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们一起听到的,还有一个‘qian’的发音,是什么?总不会是钱财的钱吧……想来想去,总觉得那是前往的前。当时我们认为那儿会有个庇护所,现在看来,应该是那里还能自理,能够靠那条铁路线一批批把人送走。” 石中剑紧皱双眉,问:“你说,那条铁路线通向哪里?” “应该是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吧。” “还有那种地方么?” 张沫白摇了摇头,心中也毫无计较。 “沫白哥哥,你还要听么?”方芮出声了。 “哦对!”张沫白大梦初醒,忽地想到方芮还没讲到那可行的办法,忙说:“阿芮,不好意思,你继续说下去。” “嗯。”方芮点了点头,继续她的讲述:“当时其他所有人都呆了,都是没想到申城的情况会那样,过了好一会儿,刚刚那个年纪较大的人才说:‘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跑到申城去?’那个光头胖男人撇了撇嘴,好像很看不起那人,说:‘你当那是游乐园啊,买张门票就能进去。所有边线都被锁住了,你怎么进去?’那年纪较大的人又恨恨大骂:‘操他妈的狗官!’屋子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其中一人叫:‘那怎么办?我们等死不成?’光头胖男人得意地笑:‘所以我说我们的航哥足智多谋啊。他一直关注着申城,知道他们已经快要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了。城市中的人一批一批被撤走,越来越少,留下来的军人见了,能不羡慕?能没有小心思?嘿嘿……我听说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偷偷走了……’” 张沫白暗感骇然。这离北航,消息竟如此灵通。他本以为离北航是个靠战争发财的土鳖,只想过过市长瘾,没想到算盘竟打得这般精细。 只听方芮继续道:“‘航哥是想等他们快到最后一刻时,再去!’光头胖男人开始抠牙,就这样看着身旁一群人议论。里面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紧张地说:‘要打起来?可……你也说了,他们有军队,我们……我们怎么可能……不太可能……或许打不过啊……’光头胖男人大骂:‘蠢货!你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嗯?咱们没有刀?没有枪?再说了,谁说的一定要跟他们打?你会不会动点脑子,我们这么多人,还有武器,他们难道不忌惮?就一两百个位子,他们难道不会同意?’” 方芮记忆力惊人,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大堆。不过接下去的话都是几人在妄自推断,胡侃吹牛,没什么重要的,张沫白便任由它们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没想到“鬼低头”竟然是要打起申城的主意。张沫白可没天真到认为离北航仅仅是想要一两百个座位,要获得资格证,作为一个难民低三下四地恳求或许还有效得多。他手下的一两百个人,能称得上兄弟的又有多少,这种情形下哪有闲功夫管。 恐怕……控制整个火车站才是离北航真正的目的。 张沫白眯起眼睛,暗暗心惊。控制了整个火车站便间接的算是控制了申城,虽然想法过于美好,他估计也一口气吃不下这座庞然大物,不过……离北航的势力将会变得远比现在大,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会有更多的物资,更多的人手,更多的女人。 权利的取得必须要有大多数人同意——那是以前,现在只靠强者法则,省略了很多。可这过程中肯定有人会反抗,所以吴爷当时会这么拉拢自己,这么拉拢石中剑。 离北航需要帮手,越多越好! 张沫白捋完一遍思路,方芮的诉说也停止了。她脸红扑扑的,有些兴奋。“沫白哥哥,这个消息能帮上你吧。” 张沫白有些好笑地望着她,逗道:“怎么帮?我笨,想不出来。” 方芮更加自豪,挺起胸脯,道:“既然他们想进申城,你就可以假装是……假装是申城市长,哦不,年纪太小了……你可以假装是市长身边的人,想和他们谈一谈。这样,你就可以进去了。” 张沫白和石中剑一听,都笑了起来。 “怎么了?沫白哥哥,我……我说得有什么不对么?” “申城市长,怎么会知道林安的帮派‘鬼低头’?即便知道,又有什么理由来拜访他们?难不成是弹尽粮绝,想要拜托他们当保镖?这种情况,根本不成立。” 方芮一想,泄气地坐在地上,道:“对不起,沫白哥哥,我是……我是真以为这消息能帮上你……对不起……” “不!阿芮,”张沫白哈哈大笑,托起方芮,原地飞转了一圈,随后“吧唧”一下亲在她吹弹可破的小脸上,笑道:“你帮上我大忙了!这个消息……太重要了!” 方芮红着脸,低下了头,只是甜甜地笑。 “你有办法了?”石中剑问道。 “不错!最简单的道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石中剑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你是说……去拜托申城市长,让人家调些人手给你?” 张沫白白眼一翻,气道:“有没有点默契!跑过去一说人家就信我?我这张嘴要是这么厉害,‘鬼低头’老大就不是离北航了而是我了!而且拖那么久,我还救个屁啊我!” “那你意思是……” “来,过来,我可以假装是……”张沫白的眼中浮出奸诈,眉梢弯得如同一只狐狸。只是更深层次的汹涌情感隐藏在这份狡黠后,那里就像波澜不惊的海面,可一旦翻滚却是惊涛骇浪。 “你这个计划也有漏洞,”听后,石中剑皱了皱眉,道:“他们凭什么信你?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消息的?” 张沫白苦笑道:“短时间内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行方法了,虽有破绽……却也不至于漏洞百出,现在消息本就比较闭塞,他们也不敢断言,有时候……真真假假才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 “哈!”方芮突然一拍手,大叫:“我想到了一个能让他们相信你的办法!” “又一个办法?你人不大,鬼点子倒挺多啊。”石中剑笑道。 方芮朝他做了个鬼脸,道:“我这个办法,必须要有人来配合,比如说……剑哥哥!” “我?” “对,你逃了那么多天,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不如说……你在路上被怪物袭击,其他人全死了,你一路跑,直接跑到了沫白哥哥他们领地上,被他们关押了几天,终于把实情吐露了出来。你看,这不是全吻合了么!” 石中剑想了会儿,忽然道:“好,我陪你去。” 张沫白大喜过望,连搓着手,不知如何道谢。 “别谢我,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只是想彻底搞清楚火车那件事。” “知道知道。”张沫白笑着点头,余光瞥见方芮朝自己比了个胜利手势。 石中剑移开位置,走开了去,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方芮走了过来,道:“沫白哥哥,嘻嘻,我做得好不好?” “你呀!就是个机灵鬼!”张沫白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随即正色道:“我们这次出去,快的话就半天,最慢应该也不会到三天,你乖乖呆在这里,不要走动,不要乱开门。吃的,喝的,全在这儿。如果……如果我们一直没有回来,那你……” “不会的。”方芮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沫白哥哥,你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张沫白看着方芮眼中那压抑到极致的惶急与茫然,轻叹一声,抱住了她。 “沫白哥哥,已经很晚了,你现在不走吧……” “嗯。我明天一早,再出发。” “那我能……”方芮仰起脑袋,有些羞涩:“我能今晚抱着你再睡一次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别 遥远的地平线微微露出曙光,透过层层薄雾,洒在地上成了淡淡的光斑。经过一个晚上,大风依旧没有停止,反而愈发猖狂了。 张沫白和石中剑看着路边狂乱舞动的树枝,各自捏紧了拳头。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石中剑扭过头,淡淡道。 “嗯。”张沫白摸了摸腰腹。一把匕首。他又看了看扎绑在右手的枪,涩声道:“最好能不用上它们……” 石中剑蹲下身子,紧了紧脚踝处缠绕小刀的布条。微弱的白光映在石中剑脸上,照亮了他犀利的眼。他将两把手枪别在腰处,抚平了外衣的褶皱。 方芮走了过来,风吹乱了她的短发,吹红了她的脸。她呆呆地看着两人,眼眶红红的,竟有些像目送新婚丈夫外出的小媳妇般。 “阿芮,回去吧,我们马上就回来,你乖乖在屋里等我们。”张沫白安慰。 “沫白哥哥,剑哥哥,你们不会不要我了吧……” “是啊,你没什么用处,饭量还大,要你干吗?”石中剑调笑道。 方芮嘴一瘪,终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石中剑讪讪一笑,走开了。张沫白瞪了他一眼,走到方芮旁边,轻声说道:“阿芮,你不要多想,我去救出那位姐姐,立马回来。” “你……你要快点哦。” “好,我会用跑的。”张沫白摸了摸她的鼻子,笑道:“回去睡一觉。嗖,我们就回来了。” “嗯……”方芮破涕为笑,轻轻拍掉张沫白的手,扑在了他怀中。 “事实上……我们不会跑。”石中剑听到两人的对话,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诶,你有没有感到周围有什么不同?” “额……你是说街那边的玻璃窗上糊了两个胸罩吗?” “操!那块银光闪闪的布罩子你没看见?!” 石中剑拿手指了指。张沫白望去,只见身旁不远处有个银色的大罩子,盖住了个物件,风一吹,露出了底下黑漆漆的轮胎。 石中剑走上前,一把掀开了那布罩。 一辆深黑色的越野摩托车,还保持着八分新,银色的排气管闪耀着危险的气息,映出了石中剑得意的脸。 “本田Honda,上万的货。” “我靠,你哪搞来的?”张沫白抚摸着流畅的车身,感受着皮肤那端传来的阵阵冷意,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前几天去外面找东西时在一车库里看到的。”石中剑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插入钥匙,发动了摩托。车子一声轰鸣,尾气管喷出阵阵热浪,扭曲了空气。 “你不早告诉我们?” “告诉你们干嘛,载着兜风吗?”石中剑跨坐上去,扭头道:“快点,排气声音很响,等会儿那些怪物都要被吸引过来了。” 方芮走上前,用力抱住张沫白,轻声道:“沫白哥哥,你们要小心。快……快点回来哦,我等你们。” “嗯,阿芮,快些回去吧。” 方芮放开他,抬起头,道:“你一定要回来找我,我们拉过勾的。” “一定。”张沫白揉揉方芮的头顶,跨坐到了石中剑身后。“快点回去吧。”他扬了扬手。 “坐稳了。”石中剑一扭车把,越野摩托嘶吼着冲了出去。 两旁景物飞速倒退,连被风吹起的沙石也跑不过他们。寒风鼓入了张沫白的衣内,肆意游走,张沫白只觉身上无一处不寒,脸上被刮得无一处不疼。 他转过头,发现方芮还站在那里。见他回头,张嘴说了句什么,隔得太远,张沫白没有听清。 她就那么痴痴地看着两人渐行渐远,一动不动,似乎站成了永远。 “快点回去吧。”风太大,张沫白自己都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摆了摆手,转过了身子。 路边,不少丧尸听到声响,嘶叫着朝两人走来,却被摩托车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一大朵乌云覆盖住了城市的天空,越压越低,几乎碰到了城市地标——流星塔的塔顶。本就微弱的阳光再也穿不透层层的雾霭,它坚持了会儿,便悄无声息地认输了。 张沫白抬起头,看着枯黄的树叶在头顶凌乱地飞走,看着扭曲的房屋渐渐退散。他的心脏不自觉地跳了起来。一会儿是否可以一帆风顺?自己能不能在一天内如约赶回去? 远处有乌鸦哀叫了几声。那声音被寒风一刮,散进了各幢楼房里。 身前的石中剑突然出声了:“你会骑摩托车吗?” “不会,怎么了?” “你可是代表你组织的人,怎么,就一直像一只小鸡一样缩在我这个人质后面?等会儿要到那个地方了,我们两人调换下位置,你来开。” “……啥?!” ****** 项林,平文和孙不桐三人围坐在安保室里,手里各自捏了把牌。 “阿文,你先开。” “看过了?这次赌什么?”平文盖好手中的牌,笑眯眯地发问。 “哇,又这么有自信?连坐两轮庄,还想再来?好啊,我陪你,我还有盒万宝路的烟,押上了。”话是这么说,可项林脸上全是笑容。 “老孙,你呢?” 孙不桐注意力却不像在这幅牌上,他看着窗外持枪警戒的两人,两根粗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三张牌背。 “老孙,别看了,外头交给那两人就可以了,怎么会有差错。”项林舒服地躺在椅子上,翘起了腿。 “小心驶得万年船。”孙不桐将三张牌推到前面,道:“我跟。赌那件全绒军大衣。” “你都不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玩玩而已。” “好气魄啊老孙!”平文笑道:“今晚轮到我去那房间,我输了,就给你们了。” “哈哈哈哈,一星期才一次啊,不瞒你说,根本就满足不了。”项林调整了下坐姿,淫笑道:“诶,你玩过么,上星期来的那个女人……” 平文和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了笑容。 “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精力那么旺盛。”孙不桐伸了个懒腰,道:“那个女人……听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难得休息一次,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被折腾死了。”话虽这么说,可孙不桐眼中却毫无同情之色。 “所以说……乘现在还来得及,要多享受几次。”项林压低声音,道:“这样的女人,剩得已经不多了。再说,这城里,怕是有些不安宁了。” 平文神色一变,问:“怎么说?” “你没发觉少了好几个人么?” “被你一说……确实是。” “对了,你们最近见过吴爷么?” 平文失色道:“难道他也……” “嘘。”项林压低声音,道:“我这都是胡乱猜测。嘿,外面乱不乱跟我有什么关系,杀了那么多人,日过那么多女人,也值了。兄弟,老哥我现在只盼着一个星期的一次,不如,你今晚的那次给我……” 平文摇摇头,笑道:“这就要看林哥你的本事了。我先开!” 平文手指翻飞,那三张牌响亮地翻面,落在了桌子上。项林定睛一看,只见那三张牌分别是黑桃三,黑桃六与黑桃七。 “色皮。”平文有些得意。 项林笑道:“阿平,老哥要谢谢你,今晚那机会,就归我了。”说罢,他手里的三张牌也翻转了面。“同花顺!”平文见了那三张红桃五到七,失声惊叫。 “哈哈哈,老孙,不好意思啊……”项林得意非凡,像是百分百认定自己已赢。孙不桐淡淡地翻开自己手边盖着的三张牌,项林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三张牌。 “竟然是豹子……”平文喃喃。 项林从大喜再到大悲,一时一句话都说不出,目光定定,只是坐在那里。 孙不桐忽道:“哎,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一百一十二章 离北航 平文见他神色认真,忙看向窗外,侧耳倾听。这一听,他果然听出了名堂。只听见一阵轰鸣声从远到近,速度却并不快。还在愣神,孙不桐已拿起桌上的枪,推开门冲了出去。 平文反应过来,叫应一声项林,也跑了出去。 “怎么了?”他见巡逻的两人都举起了枪,忙问。 “喏,你自己看。”其中一人昂了昂头。平文一看,忽然笑出了声。 只见两百多米远处,一辆拉风酷炫的越野摩托车正歪歪扭扭,慢慢悠悠地朝这边驶来。驾驶的那人手不停地抖动,整辆车头疯狂地摇晃,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是谁?下来!”孙不桐举起枪,大喝。 “别开枪!”驾驶的那人颤巍巍地停下车。平文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人。 “你是谁?别再过来了!”项林拿枪往前推了推。 “妈的吓谁呢!”那人走得近了,平文得以看清——这是个很年轻的男青年,头发凌乱,蜷曲成一团。最怪异的是,他右手缺了几根手指,一把手枪捆在他手上,仿佛成了手的一部分。 “小人物。”他嗤笑一声,道:“带我去见你们老大。” 几人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面面相觑,都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你是谁?”项林又问。 “去对你们头头赵远说,城北的组织,嗯……嗯……‘全家捅’找他有事!” 楼梯上下来了一个斯文白净的男人,身形颀长,外头套了件金丝镶边夹克衫。宽广的额头下,淡淡的眉毛跟山岳一样,有种沉重与轻浮并兼的奇异之感。他伸了个懒腰,走到五楼的窗前,细长的眼睛慵懒地扫着外头。看了会儿,便点上支烟,静静地品吸起来。 “航哥,早上好。”不时有人从他身旁走过,恭敬地打着招呼。 他点点头,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 这个男人便是“鬼低头”的首领,离北航。他今年三十有二,灾变前有个处着的女朋友,却没有组建家庭。之后,离北航便再也没有碰见过她。或许是逃了,或许是死了。 直到现在,离北航回想起那段时日,都觉得像是在梦中。他本是个保安队长,手下也只有十来个弟兄。可一次次的出生入死,一次次的争物夺地,他的势力竟越来越大,大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离北航将两手搭在窗台上,极目远眺。黑沉沉的云朵下,流星塔孤独耸立,单枪匹马地遥指天空。四周,沃尔玛超市,琅亭公园,林安电视塔,林安第一人民医院等著名地标围绕着它,也安静地蛰伏在自己的角落。 离北航从没想过,自己能控制住资河以南的林安市。这可是大半个林安啊!虽然城里已没多少人,可自己现在拥有着大把物资和武力,活得远比以前舒适惬意。 他觉得自己就像从被剥削阶级一朝翻身到了地主,心里除了喜悦,还有着惊悸与无所适从。 他害怕有朝一日醒来,这一切又都消散了。于是,他疯狂地穿着奢侈品店中残存的衣物,喝着从前无论如何都碰不起的洋烟洋酒。可他还是他,摸摸身子,毫无变化,倒是肚腩又大了一圈。 离北航知道,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人的功劳。他身旁的那人,帮了他许多,教了他许多。 想到这,离北航竟然有些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里——不知有没有残留的痕迹? “航哥。”一个黑衣男人走到他身后,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 离北航立马收敛起表情,转过身,沉声道:“怎么?” “第三组回来了。” “哦?情况怎么样。” “城北和我们所预想的一样,怪物很多,街道上都是丧尸,是这里的好几十倍。要想去那儿,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事……” “阿星和高狼找到了么?” “没有,也接收不到他们的信号。” 离北航沉吟了会儿,问:“他们这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么?” 那黑衣男人摇了摇头,涩声道:“很少,带回来的量还不够五十个兄弟吃一天。” 离北航头有些胀痛,他抚了抚额,问:“我们仓库里还有多少东西?” “最多只能撑半个月了。” “哎……叫上几个弟兄,再在城南搜一搜吧。这次仔细些,挨家挨户找。行了,下去吧……”离北航挥了挥手,忽地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叫几个弟兄把窨井盖下清理了,过了那么久,应该又有不少怪物掉进去了……” “好。”黑衣男人鞠了个躬,走下楼梯。 暴雨前的时分最是难熬。水汽凝滞在空气中,离北航身上黏了一层汗,湿湿闷闷的,好不难受,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一切的风光都是表面,艰难苦涩,只有最核心的人才知道。“鬼低头”就像个空心苹果,外面镀了层蜡,油亮亮的,可里头却已腐烂殆尽。离北航明白,再不找出路,所有人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他轻叹一声,思绪飘到了申城。 那里,就是新的出路。可双方都已至油尽灯枯,不知道谁才会先熄灭。 第一百一十三章 胡侃一气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离北航看着窗外忙碌的手下,想着那人口中描绘的一切,眼神忽得坚定有力了起来。 嗯?今天他们怎么特别忙碌?都涌向了门口。 离北航急急忙忙地跑下楼,就见一群人围了上来。 “航哥!航哥!”一堆人七嘴八舌。 “不要吵,冷静下来!阿虎,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叫阿虎的寸头男推开众人,挤到了离北航面前。“远哥,外面有个小子说他是从城北来的。” “城北?他来干什么?” “他说他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他说城北那儿也有个组织,叫什么……什么全家捅……” “什么乱七八糟的。”离北航皱了皱眉,拨开周围的人,走了出去。只见酒店门口站着个年纪颇小的青年,不修边幅,体格却颇为强壮。隔了老远,便听他叫道:“跟你们说不清,你们老大离北航呢?我要跟他说话!怎么没人理我?靠,瞧不起我们‘全家捅’是不是?” 离北航见了,扬起副笑脸迎了上去:“小兄弟,城北来的?稀客稀客,来,里面坐。” “你是?” “在下离北航,不好意思,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哈哈哈哈!”那青年突然笑了起来,大力一拍离北航,笑道:“原来你就是离老大啊!你可让我好等啊,哈哈哈哈……” 这青年自然便是张沫白。他不知帮派成员之间如何交流,只能学着以前从武侠小说里看来的套路,企图蒙混过关。别看他满脸笑容,实际是因为他脸部已然抽筋,一双手掌心全是虚汗。 “哈哈哈哈……”离北航有些不知所措,只有陪着张沫白在那里打着哈哈。 “哎,离老大客气什么,我们里面谈……”张沫白反客为主,拉着离北航的手,不由分说便将他扯进了“江城之星”酒店内。 “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张沫白笑道:“这真名好久都没被人叫过了,大家都叫我手榴弹,离老大如果喜欢,便也这么叫我吧。” “手榴弹?这名字可够新奇的。” “那可不,我们那边手榴弹多,我最喜欢玩它们,没事就扔几颗。轰隆哗啦,跟放高升一样,可好玩了!” “呵呵……”离北航嘴角抽动了下,道:“小兄弟真有幽默感,就爱说笑。” “谁说笑啦!看见我右手没,就是扔手榴弹时扔慢了一拍,轰!两根手指直接炸没啦!娘的,你们看看,老子现在身上的洞比娘们儿都多!”张沫白举起右手,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一旁的石中剑听着他的胡说八道,不禁也笑出了声。“这家伙,装疯卖傻倒有一套。” 说来也奇怪,被他那么一闹,大部分人都像是放下了戒心,门口的人也不由得缓和了脸色。 “小兄弟,听说你是从城北来的?城北……可乱得很呐。” “可不是么!满街都是丧尸,不同类型的怪物到处都是,不过……” 离北航竖起了耳朵:“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老大罗能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住的那一片都还挺好的。” “你们那一片?” 张沫白不接话,拍了拍手,道:“离老大,人都挤在这里,好热啊……” 离北航立马会意,摆摆手,道:“都给我散了。” 周围的人一脸不情愿,却都是朝外散去,没有丝毫的停留。 张沫白心中凛然。本以为这或许只是一群毫无组织的乌合之众,可没想到规令竟这般强。数量多并不可怕,只要是一盘散沙。可数量既多,又拧成了一股绳——那这力量就不容小觑了。 离北航留了四人,隐隐地围住了他,张沫白和石中剑。“老弟,里面请。”离北航做了个手势,示意张沫白去大堂内的一间迎宾室。 “哈哈,离老大,你们这地方,可真不错!”张沫白东张西望,乘机观察着地形。 只见这座酒店内部金碧辉煌,高轩宽敞,底下的大理石虽已不再一尘不染,却仍是光滑地能倒映出人的影子。抬头望去,有人住的楼层起码有四五层之多。 淡金色的墙壁被沙尘蒙得失去了光泽,却还依稀存着以前的几分气派。除了北京外,纽约,伦敦,东京三个指示时钟早已停止走动,玻璃罩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柜台前,四五个持枪的高大男人轮番走动,目光都是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 左边,是一条死路。右边,看不到尽头,不知道地形。 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那大门。 张沫白定了定神,滋润了下干涸的喉咙。 “老弟,还愣着干啥,进去吧。”离北航推开门,笑道。 张沫白回过神来,点点头,走了进去。 抬步走进了迎宾室,张沫白心中不由得又是一赞。里屋干净宽敞,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地板上铺的是红松实木,纹理细腻,木色庄重。墙角两边还各放着座水榭假山,里中的水虽已因失去电力而停止流动,却添了分静态美。 “离老大,你可真会享受啊。”张沫白笑道。 “哪里哪里,这酒店原本就是如此。”离北航将他引到了沙发旁,慢慢坐下,随即示意着对面的位置,道:“老弟,坐。” 离北航身旁的四人分踞东南西北四角,手里时时提了把手枪。张沫白也不管他们,大大咧咧地坐下了。 “老弟,这位是……”离北航指向一直站着的石中剑。 “嗯?离老大,你不认识他?他可自称是你们这里的。” 离北航皱了皱眉,转向了身旁的一个大汉。 “航哥……”那大汉压低声音道:“这家伙是一个多星期前被吴爷抓过来的,后来和眼镜蛇他们出去过一次,就没有再回来。” 离北航扭过头,看向石中剑,沉声道:“怎么回事?” “我们跑到了资河北边,被怪物袭击了。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没活下来。” “那你运气可真是好的很啊。”离北航冷笑。 “我身手比他们好而已。” 离北航一窒,问张沫白:“老弟,那你是怎么遇上他的?” “这家伙运气也贼好,刚巧遇到出来找东西的我们。那家伙,身后乌溜乌溜跟着三四只长翅膀的怪物啊!他看上去也快跑不动了,嘴里只是大叫:‘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一看,哎呦,这不是个活人嘛。人活着,不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嘛,于是我就掏出了颗手榴弹……” 离北航挥了挥手,打断他,道:“老弟,咱们开门见山吧。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切靠演技 张沫白笑了笑,抬头看着那四个大汉。 “他们嘴巴紧,你放心。” 张沫白点了点头,道:“离老大果然是爽快人,那兄弟我就不绕弯弯了。听说你们想打申城的主意……” 离北航目光一凝,整个人气势立马发生了变化。“申城?” 张沫白朝石中剑努了努嘴,道:“离老大,你手下的人,嘴巴可不够紧啊……” 离北航眯起眼睛,半晌不语。那四个人不动声色,手指却都都搭上了扳机。 “别紧张,哈哈,离老大,别紧张。你这一沉默,兄弟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张沫白放松了下坐姿,继续说道:“离老大放心,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合作,不是为了找茬。”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申城可不是好拿下的,军队驻扎在那里,听说有好几百人呢……” “这就不劳老弟你费心了,去不去申城,我们自有计较……”离北航紧盯着张沫白,沉声道。 “啊呀,离老哥,大家都是明白人,这种绕弯弯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知道,申城已快朝不保夕,可你们,也是要油尽灯枯了!”张沫白俯下身,毫不回避离北航的目光。“到底谁先坚持不了,大家都说不准,不过……对方毕竟有军队……” 离北航干笑三声,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从来不曾打过申城的主意。” “申城的列车,离老大不想上?” “想上,但也仅此而已。我为何非要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这么多人,要打起来也不是吃素的,也就那么些座位,申城那边会不给我们?” “啊呀,离老哥,看来你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吗……” 离北航俯下身子,低声道:“怎么说?” “不过是一百来个座位,申城市长想必确实会给你。可如果我说……这列车班次只有最后一次了呢……”张沫白眨了眨眼。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这趟列车,还有不到半个月发出,而且是最后一趟了。离老哥,你这下觉得,他们还会给你一百来个位置吗?” 离北航沉默了会儿,涩声道:“这消息你怎么知道?” “离老大你隔那么远都能搞到消息,我们离得近,自然也有办法。”张沫白脸上轻松,实则内心满是担忧。他这种种消息全是胡编乱造,若是离北航再多行逼问,必然站不住脚。可在离北航看来,自己根本没有撒谎的必要,这也是他此刻仍旧泰然自若的原因。 果然,离北航想了会儿,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说。我们,怎么合作?” 张沫白心中一喜,神色却仍是淡淡:“离老哥果然是爽快人。我们直接摊牌吧,你根本不仅仅是想要列车的位置,我们也是一样。申城虽然人越来越少,可仍是我们不能比的。半个月后,即使力量再度削弱,离老大你的一百来个人,想吃掉他们也是很难……” 离北航靠着皮质背垫,道:“那你们想和我合作的资本又是什么呢?” “全家捅,共一百三十七人,一半人手中有枪。离老大,你看这资本,够格么?” 离北航点了点头,道:“为什么想和我合作?” “跟你们一样,我们也快撑不下去了。城里没物资,只能瞄向城外。离老大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就是在混吃等死。没有贸易,没有补给,又不能耕作,我们守着的就是一座孤城,完全靠挤榨它。挤得快一些,十天半个月,挤得慢一些,几个月,却早晚会用尽。” 张沫白用左手敲了敲茶几上的桌子,道:“这是申城。”他又在两边点了两个小点,“这是‘鬼低头’和‘全家捅’。一只快饿死的狮子或许能咬死一匹狼,却解决不了两匹。同样的,一匹狼也吃不下一只死去的狮子,可两匹却刚刚好。” 离北航看着茶几上的痕迹出神,张沫白也不说什么,开始假意打量起屋内的装潢来。 “有些细节,我们再讨论一下……”离北航终于出声。 “哎别,我只是个传话跑腿的,具体事情,离老哥你还是找我们罗能老大商量吧。”张沫白说了半天,嘴也有些干了,便道:“离老哥,有水不?” “你看我,竟然忘了招待客人。小峰,去倒点水。”四人中身材稍瘦削的那人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离北航朝张沫白一笑,道:“老弟从城北过来,很辛苦吧。” “那可不,奶奶的,一路上全是怪物啊!幸好老子多的是手榴弹,看到情况不对,就掏出一颗……”两人聊天侃山,倒也其乐融融,至于其中有多少话是真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不一会儿,刚走出去的瘦削男人端着两壶茶进来,摆在了茶几上。张沫白还未低下头,便闻到了茶的四溢清香,还有点点果子气息,煞是诱人。仔细一看,那汤色碧绿澄澈,玲珑可爱。几片茶叶浮在上头,蜷曲似螺,不一会儿,悠悠扬扬舞了下去,舒展成片片芽叶,晶莹剔透。 “好茶!”张沫白装模作样地夸奖。 “嘿嘿,特级洞庭碧螺春,确实是个好东西。不过东西再好,没人有时间静下心来细细品赏,便也没什么用了。这年头,最没用的便是这种东西,还不如大碗的白开水有用。” “诶,离老哥,话也不能这么说……”张沫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稀奇玩意儿在任何时候都是稀奇玩意儿,底下人看不上,我们可不一样……等控制了申城,白开水喝厌了,就想起这玩意儿的好了。几年后,这世上或许就没有它了……啧啧,好喝,真他娘的好喝。” 离北航点头称是,道:“老弟说得极对。这茶口味凉甜,清爽生津,醇厚无比,品来确实美妙,跟白开水自是不能相比。”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将这碧螺春夸上了天,可嘴巴却无半分口中的风雅,一杯接着一杯,如牛饮水,只管解渴。 两个茶盲,互相夸赞,各自吹捧,竟也胡编乱造出了许多连茶博士都不曾知道的东西。张沫白有些忍耐不住,又跟离北航扯皮了几句,终于道:“离老哥,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 “哦?老弟你说。” “听说你这儿有一屋子的女人?嘿嘿,城北没多少女人,小弟我……” “哈哈哈哈,老弟原来是惦记上这儿的女人了。”离北航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弟你也一样啊。” “嘿嘿,我可不算什么英雄……”张沫白连连摆手,尽可能装出一副猴急的样子,苦笑:“不怕离老哥笑话,小弟我想女人都快想疯了,有一天晚上梦里感受到身旁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不自觉就凑过去了,第二天醒来你猜怎么着?老子抱着一条大粗腿拱了一个晚上!” 离北航大笑着站起身,道:“老弟这么急,那哥哥只能现在就带你去了。这边……”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张沫白笑着跟上,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 马上就可以知道了。 梁雪仪,到底是不是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囚牢 离北航领头,另四人在后,张沫白和石中剑被夹在了中间。张沫白跟在离北航身后,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脑袋。一想到梁雪仪或许就在那屋子里面,遭受了各种非人的凌辱,张沫白便想举起枪,往这个王八蛋头上来一下,一了百了。 可一切都还没有确定,鲁莽有时候仅仅是鲁莽,毫无用处。 前面的离北航突然回头,张沫白忙换了副表情。 “电梯坏了,只能靠双脚走上去。” 张沫白点点头,笑道:“离老大的茶水咕咚咕咚,正好消化一下。不过不会太远吧……我能等得,我二弟却敲个不停,早就想出来了。” “不远,就四楼。” 每层楼都有好几人巡逻,见了离北航,纷纷鞠躬招呼,目光却都是有些好奇地停留在张沫白脸上。 “离老哥,这幢楼里,全是你们的人?” 离北航含糊其辞,只说上面几层没人住,却并未透露太多其他消息。 几人慢慢走向四楼,张沫白突然听到了女人喘息尖叫的声音。似哭诉,又像疼痛的哼哼,接着又传来了男人的咒骂与拍打。 “就是这儿了。”离北航走向四楼的一间屋子。 离得越近,女人的叫声也越是明显。不同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或高亢或低沉,带着哭音,夹杂着浪叫,还有响亮的肉体撞击声。强烈的荷尔蒙气息透门而出,弥漫在空气里。张沫白闻见,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些反应。 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可门一被推开,张沫白仍是呆了。 入眼到处都是女人。赤裸的如白羊羔,穿“衣物”的也就是多了层布料。 房间挺大,足有四五十平米,可屋里有三四十个女人,窝在一起,每个人能分到的便只有一个角落。她们分堆蜷缩在一块儿,听到推门声,其中几人便将目光移了过来。 屋里还有四个男人,都是赤裸着身子,抱着怀中的女人,疯狂而又凶狠地发泄着欲望。 一时间,整栋楼中似乎只充斥着永不停息的撞击声。 四个男人都是头也不转。“他妈的,还没到时间呢,急什么?”其中一个男人抓住身下女人的头发,叫骂着,狠狠将她扯到自己胸膛前。 “你们都把她们带到自己房间里。”离北航沉声道。 听到离北航声音,四个男人都停了下来,慌忙抽离女人的身体,站了起来。“航哥!” “嗯,带上她们,出去吧。”离北航挥了挥手。 四个男人点点头,拉扯起身旁的女人,连拖带拽地往外面赶去。 张沫白来不及细看屋里的人,只能先看那四个被带走的女人。只见她们个个都披散着头发,身体湿漉漉的,上面还有不同程度的淤青。 不是。不是。不是。张沫白松了口气,却冷不丁对上了最后出来的那双眼睛。 慌乱,无助,又有点疲倦,还有些茫然的愤怒。 张沫白看到了她的胸部与身体。那么瘦小,还没有完全发育,却满是拍打的痕迹。就像一只雏鸟,硬生生被人掰断了翅膀。 比起方芮来,大不了多少。 也许是觉察到了张沫白眼中的愧疚与心疼,那女孩有些讶异地与他对视了几秒。“小婊子,麻利点!”身旁的男人大力地扇了她一巴掌,随即拽着她头发,拖走了。 张沫白不忍再听女孩的哭喊,扭过了头。 “小兄弟,自己挑吧。”离北航轻笑,声音毫无变化。 张沫白知道,这种情形在他们看来再正常不过。自己心中的愤怒在这些人眼中才是真的莫名其妙。 他深吸一口气,笑道:“百闻不如一见,离老哥,厉害,小弟我大开眼界!” “老弟,随便挑。”离北航看着一屋子的女人,嘴角含笑。“看中哪个,拉过来就行。” 张沫白点点头,走进屋子,眼睛扫过了一个又一个女人。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丝毫的亮光射入,女人们一半的脸隐入了黑暗中,另一半脸麻木的苍白,没有生机。 几人抬头看了他几眼,随即又低下了脑袋。她们只是工具,而现在又来了个使用者。仅此而已。 荷尔蒙的气味历久弥重,而这一次,张沫白却没有**了。他闻见了死亡腐朽的气息。他觉得面前的三十余人都失去了灵魂,她们的肉体还是暖的,可里头却寒冷如冰。 “怎么了,老弟?这儿没有你喜欢的?” “不。”张沫白笑了笑,涩声道:“都太漂亮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女人。” 离北航和他身后的四个男人不约而同都笑出了声。 有几个女人听了,纷纷抬起头看向张沫白,眼睛里亮闪闪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哥……”一个倒三角头型的精瘦男人突然跑到了离北航身旁,掩住口附在他耳边,面部肌肉急急抽动着。 离北航一挑眉,点了点头。 “老弟,我突然有些事情,你好好玩,老哥先走了。”说罢,他看向了石中剑。 “离老哥,让他也玩玩吧,这兄弟也不容易。”张沫白出声。 “好……喂,你们伺候好他。”离北航说完,便带上了门,只留张沫白和石中剑二人在屋内。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张沫白只能听到自己和石中剑两人的呼吸声。 石中剑走到张沫白身边,轻声道:“找到了么?” 张沫白摇了摇头,道:“太暗,看不清。” “她应该不在这里,要不然怎么会认不出你?” 张沫白摇了摇头,慢慢走到离门口最近的那堆女人跟前,俯下身,查看起来。 那些女人多半像是丢了魂魄,面无表情,任他看着。另几人扭过头,面朝着墙壁,直到张沫白碰上她们的肩膀,才转了过来。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可能是许久未见能与她们如此温柔说话的人,这几个女人都看向张沫白,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光芒。有的甚至伸出手,开始触碰起他来。 张沫白握住那几双手,举至胸前,沉声道:“不要放弃。” 那几个女人听了,都是有些呆滞,像是未从这句话中回过神。 眼前的这几张面孔有大有小,有的五官稚嫩得还未化开,有的已经生出了几丝鱼尾纹。可没一张脸是梁雪仪的。 张沫白愈发心焦,脚步加快,看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相同的脸闪过。 屋里的女人们惊讶于他的举动,纷纷支起了身子。 张沫白前行的身子突然一顿。 第一百一十六章 露馅 两块厚实宽大的床垫间,一个女人缩在其中,环抱着膝盖,低垂着头。乌黑帘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海藻般湿漉,海藻般弯曲。 苍白的手臂遮住了胸前的美好,却仍是依稀能见着那两颗硕大的浑圆。温玉般的光泽,却煞风景地添了几块乌青。她的腰间环了条黄布,可什么都遮挡不住,隐隐约约,更添了份魅惑。 张沫白喉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时刺痛地竟发不出声。他颤巍巍地伸出手,伸向那个女人。 只见她全身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皮肤上出现了片片凸粒。 “梁……梁雪仪?” 张沫白的手指终于碰到了她。那女人猛地向后一缩,突然抽泣起来。 张沫白深吸口气,撩开了她的头发。 弯浓秀气的眉毛,惊恐水汪的眼睛。细密的汗水流过她的脸庞,滑向了优雅纤细的脖颈。 很漂亮,却不是她。 张沫白心中五味陈杂,一时竟不知该庆幸还是如何。 “你们……你们放过她吧。她……她已经三四天没有休息过了……”或许是看到张沫白比较好说话,旁边的一个女人鼓起勇气,终于开口。 “我不会伤害你们。”张沫白站起身,继续向前走,绕了一圈,却仍是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梁雪仪?梁雪仪?”张沫白小声喊叫,没有人回答。 “你们……你们有谁认识梁雪仪吗?来这儿的姑娘,有过叫梁雪仪的吗?”张沫白转向了屋子里的女人。 少数女人摇了摇头,另外的仍保持着以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张沫白吊着的心突然落入了肚内。 太好了,不是她!不是她!极度紧张后的如释重负,张沫白只觉手脚冰凉,竟有些支撑不住,想要坐到地上好生休息一番。 一想到自己大费工夫,长途跋涉,结果却真如石中剑所说,张沫白不禁面露苦笑。可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只求沈老伯三人能够平安。 石中剑突然走了过来,低声道:“挑一个女人,做一次。要不然,离北航会怀疑。”说完,石中剑便走到一个女人身边,拉开了裤拉链。 张沫白呆住了。他看着满屋子赤裸的女人,竟没有丝毫欲望。 他低头看了看二弟,悲哀地发现它不举。 “靠!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张沫白心中破口大骂。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柳下惠,可自认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刚说完我不会伤害你们,下一秒就变成大灰狼?!再说了,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能硬的起来…… 另一边,石中剑已脱下裤子,闭着眼享受身旁女人灵巧的舌头。 “禽兽!”张沫白心里大骂。 他看着一屋子的女人,下身却仍是软趴趴的。 冷汗从他脑门上冒出,滑入了眼睛。他从没想过**竟会如此的艰难。 张沫白心中天人交战,却忽然听到“砰”的一声。 门,被推开了。 离北航站在门口,身旁不但围着原来的四个男人,还多了十来个持枪的男子。 石中剑睁开眼睛,拨开胯下女人的头,提上了裤子,不紧不慢地扣好皮带。 房内几乎所有的女人都扭过头,看着这一幕。麻木如她们,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张沫白心中暗叹一声苦也,脸上却装出副好奇惊讶的样子,喊道:“离老哥,怎么了?兄弟我刚挑了个感兴趣的,鸟都没掏出来呢……” 离北航微笑:“老弟,不好意思,我们遇到了些事儿,不得不提前送客了。” 张沫白苦着脸,叹道:“那可真是……好不容易找到群女人,却……离老哥,没什么事吧,要我帮忙么?” 离北航听了,一双细眼弯成道缝,咧嘴笑道:“没事,听说这楼里混入了只大老鼠,似乎想偷点东西吃。” “那这老鼠还真是自找死路,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往枪口上撞。” “是啊,我也纳闷呢。”离北航收敛了笑容,问:“老弟,你说它为啥有胆子来这里呢?” “不知道,”张沫白耸了耸肩,“或许你们这儿,少了只能抓到它的猫吧。” “猫在这儿早就死绝了,不过……我在楼里放了好多捕鼠夹。”离北航缓步踱到门前,道:“老弟,你猜猜,这大胆的老鼠能跑出去么?” 张沫白偷偷瞄了眼石中剑,发现他也正瞥向自己。两人目光一触就离,却都是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 身上的武器,终究还是要派上用场! 只是张沫白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漏了馅? “赵大哥,猫猫鼠鼠的事情我不懂,你应该问捕鼠专家。实在不行,我电脑里还有全集的猫和老鼠,要不借你参考参考?”张默白慢慢朝离北航走去,却忽地被一个红衫大汉闪身拦住。 “站住,不许……” 话未说完,张沫白猛地举起右手,食指连番扣动,“啪啪”胡乱朝前开了两枪。只听得两声几乎同时响起的痛哼,离北航身边的两个男人先后倒下,抱着身上的伤口,鬼哭狼嚎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好久不见 离北航一边的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待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 “先干黑猫警长!”张沫白大叫一声,冲向离北航。 擒贼先擒王!只有先制住离北航,才有逃脱的希望! 红衫大汉吼叫一声,朝张沫白扑来。可张沫白冲势不减,仍是正面迎上。 “嘭!” 一声巨响,红衫大汉重重撞到了墙壁上,还未抬头,便又挨了记重拳,翻着白眼滑倒在地面。 解决掉他,石中剑扭过身,双手插入腰间,想拔出那两把枪。他对着十几双泛着杀气的眼睛,昂然不惧。只是他们也开始拔枪,生或死只有短短几秒钟! 张沫白更快。他已经扑向离北航,黑漆漆的枪口抬了起来。 他能看到离北航细长的眼睛撑得浑圆,双手不自觉地架到了脑袋前。 周围几人拼命抓向张沫白,可都是慢了一拍。灰黑色的衣角无风自动,从他们的指缝间溜过。 离北航瞳孔收缩,身子拼命向后缩去,白净的脸夸张地变了形。 张沫白微移手腕,将枪口对准了离北航的小腹,猛地收紧右手食指。 “砰!” 黄闪的火舌刹那一亮,而后归于平静。离北航被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打得踉跄后退,脸上一片痛苦。可张沫白心中却是一紧——他没有看到腹部应该渗出的血液! 声音也不对,不是子弹破体而入的声音! 难道是—— 张沫白大吼一声,左手捏成拳,朝离北航当头挥下。可离北航果然没受太大伤,两手架住张沫白袭来的手臂,腿一蹬,将张沫白踹了出去。 “操他妈的!”张沫白心里一凉,知道自己失去了机会。 “哈哈哈哈!”离北航扒拉开自己的外套,露出了里头黑黑硬硬的背心。“没想到吧,防弹衣!” “防你妈个头!”张沫白一个鹞子翻身,想继续扑上去。可翻到一半,便见一个黑衣男人冲过来,抱住了自己。 两人连滚带摔,慌乱中张沫白也来不及抽出腰间的匕首,只能伸出右手,狠狠将枪管贴在了那黑衣男人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炙烤的滋滋声响起,黑衣男人惨叫哀嚎,脸颊被灼热的枪管烫的冒起了白烟。张沫白趁势一拳打在他下颌处,黑衣男人刚刚还疼得哇哇大叫,这下牙齿直接咬断了舌尖,剧痛之下,无声无息地晕了过去。 张沫白缩回右手,却发现黑衣男人的脸皮已经黏连在了枪管上。他拽了两下才拽下来,还顺走了块血糊糊、油腻腻的皮肉。 “石中剑!跑!”张沫白大叫。 挟持离北航已经失败,那就只能逃!逃得越快越好! 另一边,石中剑想了零点几秒,放弃了拔枪。他一蹬脚,冲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男人。 或许只有在极度的危险下才更能激发出一个人的潜能,那男人竟比所有同伴更快拔出了枪。他面色一喜,可表情瞬间凝固了。 石中剑已冲至他面前,两手铁箍般捏紧他握枪的手,用力一掰,将那枪硬生生卸了下来。“我……我……”男人哆哆嗦嗦地扬臂一挥,被石中剑轻松躲过。石中剑反手一拳,将他打得找不着北,拎起枪,抵在他太阳穴上,吼道:“不许过来!都他妈的退后!” 七八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石中剑,却都没有喷出火星。 石中剑躲到了那男人背后,枪口用力戳了戳他的头,道:“不准再往前!” 离北航身边的人不安地骚动起来。他们互相看着,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开枪!”突然发出的高亢大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可……可是……航哥……” “航哥,求你……”被挟持的男人连连摆手,神情惊恐。 “我他娘的叫你们开枪!”离北航拔出枪,大骂着,对着那男人连续扣动扳机。 “噗噗噗噗……”子弹没入体内,血花相继盛放。那男人圆睁着眼,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最仰慕的男人竟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下了杀手。 “啊啊啊啊!”其余几人红了眼,大吼着,也纷纷扣动了扳机。 一时间,子弹声铺天盖地,像无数拍向海滩的浪潮。 “妈的!”石中剑躲在男人的尸体后,抓着他的衣服,慢慢后退。 数不清的子弹射到了那男人身上,将他打成了个马蜂窝。鲜血一朵接着一朵,那男人就像个巨型血袋,里面有流不尽的鲜血。比猪还多。 乱窜的子弹飞到了张沫白身边。他摆正身下昏阙的黑衣男人,躲在了他后面。 “噗!”一颗流弹射穿了他的脑袋,腥热的鲜血溅到了张沫白后脑勺上。 这个倒霉的家伙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丢了性命。 “妈的!”张沫白偷偷伸出脑袋,只见前方全是一闪一闪的火光,几乎从不停歇。石中剑仍躲在那具都快打出骨头的尸体后面,慢慢后撤着。 这种情况下这家伙竟然还没受伤,张沫白不禁佩服起他的本事。 “一群蠢货!打脚啊!”离北航气急败坏地大吼。 可石中剑已经蹲了下来。那具尸体几乎完美的遮挡住他,即便被打得已看不出人形仍是在尽职尽责。半窝眼珠子滑挂在脸颊上,正巧盯着离北航手下的人,似是在嘲讽。 那十余人的手枪皆是老型,威力甚弱,子弹穿透性很差,竟是全部没入了那尸体体内,没有一颗穿透射中石中剑。 “妈的!围上去啊!” 剧烈响亮的枪声掩盖住了离北航的吼叫,大部分人都是一股脑儿地开着枪,有头脑的几个也碍于前方胡乱穿梭的子弹,根本不敢上前。 张沫白见了,摸出身前黑衣男人腰间配的枪,拉动套筒,上了膛。他一手持一枪,明显能感受到左手的不稳定。 绝大部分枪都是设计为右手使用,保险装置,套筒卡榫,弹夹卡榫等零件大多集中在左侧。张沫白一握,便立马感受到了不顺手。 可危急之下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想掩护石中剑。 “老子射死你们!”张沫白伸出双手,左右扣动扳机。子弹左一颗右一颗,全都飞上了天,好不热闹。可这还是把石中剑的手下给唬住了。有几个胆小的停止射击,慌忙躲到了掩体后。 石中剑乘时从尸体后闪出,左手也拔出腰间的配枪,左右开弓,边退边疯狂开枪。 形式瞬间逆转。离北航一方的人躲在掩体后,不敢探头。躲得慢的几人身中数弹,倒在地上,如出水活鱼般弹跳痉挛,大声哀嚎。 “石中剑!走!”张沫白招呼一下,站起身,朝楼道口跑去。 尖利刺耳的警报响了起来。动静那么大,整栋楼内的所有人一定都正朝这儿赶来。张沫白听到了楼下急促的脚步和吵闹的喧哗,愈发着急。 张沫白和石中剑甩开双腿,跑到楼道口,忽地停住了。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通向五楼的顶层台阶上,俯视着他们。 “好久不见了。” 吴爷轻轻说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黄金右脚 吴成和穿着身白色浴袍,脚趿双拖鞋,还有光泽的右眼平静地注视着底下的二人。 石中剑惊惧不定,感到喉咙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扼住了。姓吴的?!他……他不是死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沫白心里暗叹倒霉。千算万算竟是没料到吴成和仍活着,还回到了这个地方。怪不得离北航出去一趟自己的把戏便被拆穿了,想必吴成和将一切都告诉给了他。张沫白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地就移到了他左眼处。一如既往的白翳,根本没有半分柱状软物的影子,甚至连眼眶的大小都是原来那般。 没有丝毫变化。 硬要说的话,吴成和看起来确实稍稍苍老疲惫些了。面部皮肤苍白的像是被刷了白漆的树干表皮,底下的肌肉也松弛了点。 “没想到你没有死。不错,不错。”这句话是对张沫白所说。吴成和表情怪异,点了点头,竟像是有些满意。 “妈的老不死还敢出来装逼!”张沫白突然伸出双手猛扣扳机。子弹连番喷发,如火龙般飞速呼啸而去。 吴成和显然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家伙说出手就出手,一个闪身,慌忙避开。 连射的后坐力一发强过一发,张沫白稳不住手,子弹四处飞射,却没有一颗碰到吴成和。 吴成和拐过楼梯转角,踏踏踏飞速爬上,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脚下的喧闹声越来越近,石中剑扒住扶梯,低头一看,只见自三楼以下一大群人正朝上涌来。乌攘乌攘的人群里,四五蓬红发,紫发,黄发点缀着,倒像黑土中的几朵鲜花,清新可人。 “他妈的,我们被堵住了。”石中剑大骂。 “没……”张沫白突然指了指楼上的台阶,道:“上面没人。” “上面没有其他出口,而且,姓吴的也在上面,你也说过,他……” “他很厉害,我知道。强的跟怪物一样,啊不,就是只怪物。可他这么厉害,刚刚为什么要逃?很简单,要么不想打,要么打不动。” “你是说……” “没空磨磨唧唧了,还不跑?上去再想啊!” 张沫白三个台阶一跨,石中剑后来居上,反而跑在了他前头。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底下传来了离北航的尖叫。 张沫白哼哧哼哧,后背被汗液全部浸湿。他不知楼顶有没有出路,不知自己能不能逃生,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楼下已被封死,这儿又是四楼,从窗口跳下去只能变成两摊番茄酱。 石中剑将左手的手枪重新插入裤兜里,平举起手中的92式手枪,两手托着,谨慎地横在胸前。他的感官世界尽可能的延伸,感受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 张沫白依样画葫芦,捏着两把枪,贴靠在石中剑后背上。 石中剑轻数完“一,二,三”,两人同时扑出,一人举枪指着一边的走廊。 贴挂不下的汗水终于顺溜地滑落。走廊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上面还有路吗?”张沫白问道。 “有,上面还有六层,不过最顶上四层被火烧毁了,不知道上不上得去。” 张沫白点点头,道:“先跑上去,甩开他们一段距离再说!” 两人继续上赶,可底下的脚步声也是毫不停歇。 “阿星,带十个人在这层搜一下,其他人跟着我继续上去。”一个雄浑的声音传了上来。 上了五楼,楼梯阶层上已盖着地毯,棉绒材质。张沫白和石中剑踩踏上去,脚步声轻了许多。 “跑快一些,他们不知道我们在哪层,找得会越来越慢……” 话还未说完,张沫白只听得一声巨响。身旁刚刚摸过的木扶栏被轰成了渣滓,残余的木屑凌乱飞舞,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操!什么玩意儿!”张沫白一蹦三尺高。 “霰弹枪!”石中剑冷汗直冒,道:“威力那么大,应该不会是普通的猎鸟枪……妈的,他们哪儿搞来的?” “在上面!”底下有人大吼。 “我日!”两人同时大骂,手脚并用,拼了命地往上爬。 底下的人紧咬不放。被那么一闹,“鬼低头”的成员终于拿出了真家伙。霰弹枪,突击步枪,冲锋枪……人虽然未经过训练,可东西毕竟是真家伙,威力岂是几把小小的手枪可以比的? “你还有多少发子弹?”石中剑问道。 “不清楚,应该不到十发了。另一把里还有十三发。你呢?” “差不多。妈的,不能硬碰硬了。” “是啊,会被打成筛子。” 两人嘴上说着,脚下不停,已经跑到了七楼。 “再这么跑下去也无济于事。”张沫白扭头对石中剑道:“你在这楼梯口守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刚跑出去几步,他手臂就被石中剑给拉住。“妈的,你少拿我当替死鬼。换人,你守,我去找别的路。”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你比较厉害,你来守!” “他妈的少唬我,送死,你去!” 两人还在争执,忽地听见一连串的“突突突突”,连忙都压低了身子。待到枪声停止,石中剑一抬头,发现张沫白已经跑到五米开外,只留下一串声音:“坚持住,我马上就来找你!” “妈的!”石中剑愤愤骂着,从腰间拔出另一把枪,躲在墙角后,微微探出了头。 他看到了墙上密密麻麻的一排小口径弹孔印。他以前见过这种弹印,在路边的无名流浪汉身上。 “上去!上去!” 楼下的呼喊将石中剑的魂魄拉回体内。他抹掉额上的冷汗,将右手平举至眼前,屏息凝神。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轻。石中剑知道,他们踩上了厚软的棉绒垫。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枪口前端的一线,只要有人来,他就会死! “快,快,上去,上去……” 一颗头颅从两层楼梯的夹角内钻出,触碰到了那根线。“砰!”子弹毫不犹豫地射出,没入了那颗脑袋,随即从后脑勺钻出,嵌进了雪白的墙中。 那人往前又走了一步,才后知后觉地摔倒,扑在地上。鲜血突兀地喷涌了两下,便像失去了电力的喷泉般,静静地淌了开来。 “有人!有人!”底下一片骚动。过了会儿,冲锋枪的扫射再次开始,团团的墙粉木屑到处飞溅,石中剑靠在墙体后,被强大的火力压制着,根本探不出头。 他听到脚步声,没怎么多想,反手便是一枪。没想到听到一声痛哼,竟然真的打中了。 又有三人冲上,石中剑飞扑出去,贴地滑行,左右连续射击,再次将他们逼退。其中一人被射中小腿,大叫着滚了下去。 连续失利,底下的人也不敢再贸然前进。火力交锋短暂地停止,石中剑换了个消防箱掩体,躲在其后,紧紧盯着转折的楼道。 枪里原本有十一颗子弹,打掉了七发,还剩四发。 另一把枪内还有九颗。 总共十三颗。 即便每一发都能打死一人,那也不够。自己又没法跑下去搜刮对面的子弹,抢下对面的枪。 等等……既然自己不能下去,那只要让他们上来就可以了…… 还没想完,新一轮的扫射又开始了。 子弹一梭接着一梭,仿佛永远都打不完。石中剑有些纳闷,他们到底是哪儿来的那么多子弹?竟然舍得随意挥霍,毫不心疼。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兴奋的声音传了过来。 归来的张沫白四肢着地,压低身子,爬到了石中剑身边,大叫:“我找到一条可能出去的路了!” “你说什么?!听不见!” “我说我们有救啦!” 一个圆圆的东西突然滚到了两人身边。 “什么鬼?”张沫白条件反射般一脚,把它踢下了楼梯。 “轰!” 一声巨响,夹带着成片的惊恐吼叫,痛苦哀鸣。张沫白感到身下的楼层都震了两震。墙上的粉粒簌簌落下,积成了滩滩白雪。 “这……我刚刚踢回去的是啥?”张沫白懵了。 “是……好像是个……手榴弹……”石中剑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我踢了个手榴弹?!”张沫白愣愣地看了看自己的右腿。 它现在正闪闪发着光。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逃生之路 “我踢了个手榴弹?”张沫白呆呆的问。 “应该……是的。”石中剑点点头。 “我的天……”张沫白看了看自己右腿,喃喃:“你有能耐了,连手榴弹都敢踢。下次是不是还想碰碰闪光弹,火箭弹?” 楼底下经过短暂的尖叫哀鸣,又恢复了喝骂声。“祁三,你上去!”“啊不不不,老梁,你厉害,还是你……还是你上去。”“他娘的还有没有胆子?上面才两个人!”“是啊!他妈的上去啊……啊呀!底下有个人拽着我……” 嘈杂的逞能责备声不绝于耳,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大摇大摆地走上台阶。 “石破天惊的一脚,和平的一脚!”张沫白还在自我陶醉。 石中剑皱着眉,道:“他们竟然连手榴弹都有……如果能抢来几个,那倒是大大有好处。” 张沫白突然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靠,还在这儿废什么话,赶快跑啊!趁他们不敢上来,跑路子先!” “你找到能逃出去的地方了?”石中剑问道。 “嗯,跟我来。” 张沫白轻悄悄跑开,跑到走廊尽头后转了个弯,领着石中剑到了电梯门口。电梯门没有完全闭紧实,蒙上了层厚厚的灰,从上面只能辨出两个模糊臃肿的身形。显示层数的电子屏已失去了功能,变成了块普通的黑色玻璃。 “这就是你说的能逃出去的方法?他妈的都没电了,我们能乘着下去?”石中剑一想到自己刚刚拿命搏来了这么个结果,就想摁着张沫白的头往电梯门上撞。 “你被树叶障了眼,却没有看到后面的泰山。”张沫白高深莫测地指了指电梯门间的缝隙,道:“谁说我们要坐着下去了?” “……你胆子大得很啊,不怕死?” “我怕啊,怎么不怕。不过这却可能是条生路,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石中剑摇了摇头,笑道:“你这人,也是个疯子!”说罢,走上前掰住一边门框,道:“搭把手。” 张沫白走过去,搭上了另一边。触碰到的一瞬间,厚厚的灰尘纤粒棉絮样飞起,蓬松而却又无孔不入地四处散开。他张了张嘴,想打喷嚏却又忍住了。 “来吧。”两人低吼出声,同时发力。电梯门嘎吱作响,缓缓被推开。 刺鼻的金属锈味裹挟着阴酸霉臭,扑面而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掩上鼻,退后了几步。 “气味太大了。”张沫白道。 “没办法,一个多月了,难免这样。”石中剑抓住贴身穿的内衣,用力一扯,撕成几块布条,缠在了两手上。“快下去吧,再慢一点,那些人就追上来了。【零↑九△小↓說△網】” 说完,石中剑挤进电梯门缝,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中。 “卧槽!”张沫白一个箭步,冲到电梯口,探出了头。只见暗影里,石中剑像只猿猴一般挂在拉电梯的一根钢索上,双腿交叉,两手用力攥着钢索。 “快下来啊!再不来他娘的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张沫白急的直搓手。他低下脑袋,看着深不见底的电梯井道,忽地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赶忙向后撤了几步。 “等等……我……我也下来啦……”张沫白依样撕下自己的内衣,绕在两掌上,互相搓了搓。嗯,很好,摩擦力很大…… 可这双腿就是没法像石中剑那样潇洒无畏地跃下。张沫白盯着自己的右腿,暗骂:“真没用,白养你那么多年,刚刚瞎威风,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你们这三条腿,哪一条给爸爸长了脸?” “快下来!”石中剑又喊了一声。 “妈的!”张沫白心一横,后撤几步,开始助跑。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呀啊啊啊啊……哦不等等……”可是想刹住已经来不及,张沫白只能硬着头皮用力一蹬腿,整个人在黑暗中张牙舞爪,活像只脱水的八爪鱼。 一跳入井道,那股霉锈味便更重了。视野中的光亮瞬间变为无穷无尽的黑,张沫白用力睁大眼睛,却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呼呼的冷风往耳朵里钻,难忍的臭味朝鼻孔里透。 钢索在哪?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脸颊忽然被重重打了下,张沫白一个机灵,反手勾住。是钢索!终于抓到它啦!可本应粗糙的钢索竟然滑不溜秋,张沫白抓持不住,飞速向下滑去。他闻到了浓浓的机械油味,心念一转,不禁破口大骂:“该死的润滑油!” 滑行持续了大约五六米,终于停住了。 张沫白满身冷汗,双臂双腿死死绞紧那根钢索,一下又一下地喘着粗气。 顶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命不久矣的老人在发出抗议。钢索一荡一荡,摆幅慢慢变小。张沫白凭空盘旋,底下就是无择而噬的黑洞。 眼睛慢慢适应黑暗,张沫白已能依稀分辨出周遭事物的轮廓。只见石中剑在里侧的另一条钢索上,较他微微偏下,虽也是挂着,却从容潇洒了许多。 “啊叭叭叭叭……好一个泰山。”石中剑笑道。 张沫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菜市场被大铁钩勾挂着的咸猪肉,可连命都快丢了,哪还能顾什么形象。他慢慢放松双手,整个人却刺溜一下又下滑了两三米,赶忙再度抓紧。 “妈的,这玩意儿,太滑了……” 石中剑倒很是轻松,每次滑下一两米,控制得当。 “你怎么做到的?”张沫白很是好奇。 “手脚配合,一边放松一边收紧,一紧一松,快慢得当,便很容易了。” “老船长。”张沫白很想朝他比个大拇指,却没有空余的手。 两人在黑暗中又下滑了一段距离,张沫白忽问:“电梯在哪儿?如果在上头,万一掉下来,我们岂不是都会被压死?” 石中剑摇摇头,道:“这几根钢索承受的力大得很,不会这么轻易断掉。” “说不准,都个把来月没有维护过了,谁知道它会不会断。” 石中剑闭上嘴,慢慢向下滑行,却听见身旁的张沫白在碎碎叨念着什么。梯井里一片死寂,只有沙沙的轻微摩擦声,因此石中剑毫不费力便听见了。 “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保佑电梯不要在我们上面,在上面也不要断……” 石中剑冷笑:“迷信,无知。” “你懂个屁!”骂完,张沫白扭过头,又开始絮絮叨叨:“千万不要断我这根钢索啊,如果……如果一定要断一根,那就断我旁边那根吧……” “……” 第一百二十章 重赏之下 “再不快些他们就跑啦!”一头黄发的青年骂骂咧咧地催促。 “这么着急,你走前面啊。”前方的瘦男乜了他一眼,端起冲锋枪,小心地缓步推进。他深吸口气,猛地一折身,抬起枪口对着七楼。 “没有人,安全。”他沉声道:“快快快!” 身后的五六个男人飞快地上楼梯,举起枪,对这两边的通道。 “没有人。” 端着冲锋枪的瘦男走上五楼,道:“留下十个人跟我检查这层,其他人,搜上面!” “好。”一个络腮胡大汉点点头,打了声招呼,领着身下的二十来个人继续往上赶。 “二奎,你查一查窗外。你们四个,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房门被踢坏过。其余五个人,跟我来。”瘦男带着五人,慢慢地走向走廊的另一边。 每经过一扇房门,他都会用手推拉下门锁,看有没有暴力破门留下的痕迹。可什么都没有,每一间房间都完好如初,毫无变化。 他们渐渐走到尽头,还是一无所获。 “孔哥,看来他们不在这儿。”身后的一个男人道。 瘦男抬头望了望天花板,依旧毫无线索。 “窗外也什么都没有,嘿,估计跑到楼上去了。”二奎摸着脑袋,走了回来。 “孔哥!”刚分开的四人大步跑了过来,领头一人道:“什么都没有。” 一行人重新会合,走到了电梯边。路到这儿已经到了尽头,几人面前只有淡金色的一堵墙,完整无缺,只是布满了灰尘。 “孔哥,回去吧,估计跑上楼了。” “好。”瘦男摆摆手,十人掉转身子,打算原路返回。 瘦男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 “等等!”他跑到电梯口,扒着门缝将头探了进去。 “孔哥,这电梯已经坏了,嘿嘿,他们坐不了……”二奎道。 瘦男不理睬他,问着队里高挑的一人:“阿炅,你有打火机没?” “有。孔哥,你是怀疑……” 瘦男接过打火机,从墙上撕了块翘起的墙纸,点着,扔进了梯井的黑暗中。 他探出头,看着那墙纸悠悠飘下,发出零星微弱的火光,短暂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火光微弱,影影绰绰中,所有的事物都有着冷血硬朗的线条。【零↑九△小↓說△網】 是自己多想了么?瘦男叹了口气,想将头缩回。 突然间,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墙纸烧到了尽头,残余的火星飘散在空气里,梯井重新恢复了黑暗。可瘦男还是看清了! “快过来!”他大声叫嚷:“他们在这儿!” “日!”黑暗中,石中剑和张沫白同时破口大骂。 两人一听到上面传来的骚动声响,便止住了动作。可没想到,还是被一小点火光给暴露了。 “妈的,被发现了!”石中剑放松手,又朝下滑了两三米。 “不要紧,他们离我们远,没办法下来。” 刚说完,只听得“砰砰”两声,子弹闪着黄光从张沫白头顶掠过,撞进了井壁内。 “妈呀!”张沫白一声哀嚎。 “不行,太远了,还看不清。”七楼楼梯口,瘦男摇摇头,对身后一人道:“你快跑下去,他们现在……嗯,应该快到四楼了。你先去四楼,再下去。叫每一层的人把电梯打开,一定要留住他们!” 那人应了声,转身跑开,脚下生风。 瘦男拿起枪,又朝阴暗的梯井里放了几下。借着电光石火的光亮,他觉得底下的两人似乎离自己更远了。 “这样下去会被他们跑掉!”瘦男眼中阴晴不定,过了两秒,开口道:“你们!快点进去!” 瘦男身旁的九人面面相觑,却都是一动不动。开玩笑!那两个人玩命,是因为他们已无路可逃了!自己活得好好的,为何要无缘无故的送命?跳进黑黢黢的阴井里——这几乎就是在自杀! “妈的,一群怂卵蛋!”瘦男愤愤骂道。可任他百般喝骂,其余九人就是定定的站在原地。只有壮实的二奎想自告奋勇走上前,可一看身边同伴的反应,便也止住了脚步。 “杀了他们,赏两个女人,随便吃一个星期!”瘦男大叫。 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体内的欲望早已按捺不住,饱腹的感觉也已是两三个星期之前了。瘦男的承诺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他是赵老大信赖的人之一,他们都是知道的。为了这些条件,拼了命也值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其中一人走到电梯门前,一言不发,纵身跃下。 “哇!”突如其来的震颤摇晃让张沫白一个不稳,差点脱手摔下去。他惊骇地抬起头,勉强分辨出了个模模糊糊的黑影,离自己差不多有十来米远。 “妈的,他们竟然也跳下来了!”张沫白大叫。 石中剑咬咬牙,道:“不要命了!” 那人抓到钢索,迅速滑下。他竟根本没打算抓紧,只是一门心思想将张沫白撞下去! “艹!”张沫白心急如焚,却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整个人都依附在一根钢索上,又哪有什么逃路。他听到了顶头尖利的呐喊,越来越大声,裹挟着一轮又一轮的回音,正朝自己滚滚袭来! “妈的!”一双漆黑的鞋子朝自己头顶撞来,像是炮弹,张沫白用残缺的右手勉强挽住钢索,另一只手拔出匕首,狠狠戳向上方。 他绷紧全身,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可头顶的男人却突然飞了出去。 视野里,一个黑色的身影矫健地荡到了自己上方,抬起脚,重重踹上了那个男人。 是石中剑! 第一百二十一章 梯井大战 一片漆黑中,张沫白竟能看到他亮亮的眸子。里面有闪闪的电火花,劈啪作响,越燃越旺! “啊啊啊啊……”那男人如折翼的大鸟,在黑暗中徒劳的扑腾,身形急速下坠,只留下了一连串的惨嚎,由近到远,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过了几秒,下方传来了一声闷响。 张沫白用手臂拭去额头的虚汗,轻声道:“多谢了。” 石中剑在黑暗中凭着惯性悠悠摆动,道:“别放松,快抬头看——更多的人过来了!” 他不说张沫白也感受到了。钢索又开始急剧晃动,上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多的人跳跃到了那几根钢索上,放眼望去,像是竹签上串着的算珠。 “啊!这什么……啊啊啊啊!”一人跳下来时没抓紧,飞速越过了张沫白和石中剑,朝着更深处的底层掉落。 “噼。”声音干净利落。 一看已死了两人,顶头的三四个人也不敢再马虎碰运气,他们两脚绞锁住钢索,慢慢下滑。胆子大的,索性倒转了身子,举起枪,开始朝张沫白和石中剑射击。 黑暗中本没有准头,一切全凭手感与运气。呼啸的子弹短暂地照亮了梯井,张沫白看清楚头顶几人的方位,也开始举枪还击。【零↑九△小↓說△網】 “这群疯子!”张沫白愤愤骂道:“万一打上钢索,那大家一个都别想活!” 那几人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却无一人停扣手中的枪。 七楼,二奎听着梯井中的枪声,憨笑道:“孔哥,俺也进去啦。” 瘦男点点头:“小心。” 二奎身躯壮硕的吓人,像一头蛮熊。他足有两米多高,只能低下头,勉强挤入电梯口。“俺来啦!”他两腿一蹬,飞入了黑暗中。 石中剑手里攥了把匕首,正与头顶的那人挥刀交战着。那人双腿绞着钢索,悬挂下来,两手持刀,飒飒挥动。 “妈的!”那人刀法凌乱,全凭一时胆气。石中剑被这种人缠了一小会儿,也来了脾性,使了个险招,举刀纵身挥上。 刀光一闪,半个手掌飞了起来。 还未来得及惨呼,两人所在的钢索突然大幅摇晃起来。原来二奎在黑暗中伸展猿臂,抓住了它,巨大的躯体引起了强烈震动。 那人失了半个手掌,本就重心不稳,这下更是彻底没了重心。他哀嚎着摔落,石中剑来不及收刀,平滑锋利的刀面沿着他的下颌处进入,一路畅通无阻。 待反应过来,黑暗中已经多了张人脸! 鲜血激涌喷出,那无脸尸体停止挣扎,静静地坠入进黑暗。 那人脸漂浮在空中,圆睁着眼,大嘴还张到一半,满是鲜血。它看着上方的血战,缓缓飘落下去,终于隐去了所有光线。 二奎捆抱着钢索,忽地从腰里拔出了把军刀,自言自语:“都说俺蠢,俺看你们才蠢!把这铁链子给弄断了,嘿嘿……那他不就掉下去了吗。”说完,将刀转至刀刃有锋刺那一边,开始一下下割锯起钢索来。 石中剑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同张沫白一起,举枪朝上反击着。 “我要没子弹了!”他叫道。 “我也快……”张沫白扣了扣右手手枪扳机,却发现没有丝毫反应。弹夹托板顶住了卡榫,套筒已被完全固定住。“妈的,这把一发都不剩了!” “快点下去,他们人多!” 张沫白低头一看,不禁失声惊叫:“靠!下面也有人!” 只见三楼四楼的电梯门被打开,不少人站在门口,大呼小叫着。 “妈的!快往里躲!”张沫白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三楼露出的长形枪口。 突击步枪! 他甩起下肢,靠着腰腹的力量往旁边一荡,重重推了把石中剑。两人痛哼出声,同时撞上了墙壁。墙面凹凸不平,钉子,小铁块到处都是。张沫白额角被擦的一热,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密集的枪声响起。 子弹被一股脑儿地倾入黑暗。三楼持枪的大汉边怒吼边扣动板机,灼热的空弹壳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呃呃……”梯井里不时有人闷哼,惨叫。子弹不长眼睛,不分敌我,朝向哪儿便飞向哪儿。 张沫白闻见了血腥味。很远很远,又快速飘近。 他听到了一声从远到近的惨叫。 一人被射中了好几发,掉落下来,于是那惨叫声又由近到远了。 突击步枪内的一梭子弹被打完,那大汉卸下弹匣,打算从腰里换一个。 张沫白和石中剑领先一步躲靠在墙壁上,子弹少有飞到这边,枪声过后,两人竟是毫发无伤。余势已尽,两人贴靠不住墙面,便抓紧铁索,任由它荡回去。 石中剑抬起枪口,对准了三楼还在腰间摸索的大汉。 黑暗里的人看不清,可光亮下的人却是暴露得一清二楚! 枪声响过,那大汉栽在了血泊里,沉重的突击步枪滑入了梯井内。 “嘎吱嘎吱……”钢筋的撕裂摩擦声越来越响。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哀鸣,七楼附近的几人看清了二奎手头动作,惊呼:“你干什么!” “钢条断了,他们就死了。他们死了,我就有吃的了。”二奎开心地哼哼。 “快停下!蠢货!”他身下一人大喊:“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啊?”二奎开始醒悟。 “笨蛋,钢索断了,你自己也要掉下去啊!” “糟……糟糕了,我没想到……”二奎喃喃,停下了手里的军刀。 可是已经晚了。钢索发出最后的嘶鸣,突然崩断。 “呜哇……”二奎伸出蒲扇大手,想伸手够剩余的钢索,却抓了个空。熊一样的身躯轰然下坠,二奎大喊:“我错了!” 可他在空中拼命挣扎,连带下去了更多人。 石中剑听到上面的骚动,还未来得及抬头,忽感手上一轻。他张大嘴,整个人不由自主便向下坠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冲出黑暗 石中剑下沉到一半,忽地被人抓住了。 头顶的人一个个下饺子般掉落,一时间,梯井内满是哀嚎。 他抬起头,看见张沫白正拉着自己,鼻喘粗气,额头脖颈上青筋毕露。 “哗啦啦……”右手的三根手指勾抓不牢,又滑下几米,张沫白赶忙将钢索挽绕了几圈。下滑趋势终于停止,两人心有余悸,互看一眼,都是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你别松手啊!”石中剑大叫。 “不行了……我快抓不住了……诶,你怎么自己抓上来了?快放手!别把我也拉下去!” “你个忘恩复义的家伙!”石中剑愤愤骂道:“谁陪你过来的?刚刚又是谁救了你?他妈的!都是老子!你这只白眼狼!”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松手,我们再好好说话。”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传了上来,两人心里一咯噔。那钢索终于落了地。 张沫白苦苦支撑,整个人呈倒三角,左臂死死被石中剑攥着,疼痛难忍。如果手臂是根面条,那它现在估计已垂到梯井底了。石中剑离最近的一根钢索仍有些距离,根本无法伸手够着。 “你荡起来,我把你扔过去。”张沫白用尽全力,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别扔歪了。”石中剑扭过头,撑大眼睛,努力辨认着那根钢索的方位。他靠着腰腹,摆动下体,越摆幅度越大。张沫白感觉全身都要被撕裂,不禁大叫:“我靠!快点啊!” “撒手!”石中剑忽地一喝,整个人随声而起,一个漂亮的翻身,稳稳当当地抓住了另一根钢索。 张沫白飞速收回左手,像只树袋熊一样紧抱着铁链,再也不想动弹了。 “石中剑,我不想再……靠!”张沫白突然惨嚎一声。【零↑九△小↓說△網】 钢索剧烈的一颤,灰尘细屑滚滚飘落。最上头传来了吱吱呀呀的断裂声,张沫白所在的链条猛地一震,硬生生下移了将近两米。 张沫白挂在半空,嘶声:“这是……” “这电梯……果然还是在我们上头。”石中剑叹了口气。 张沫白心中一沉。 自己再一次抽中了下签!如果头顶的电梯掉落下来,那大家谁也活不了。而且看样子,电梯的坠落只是时间问题。 “上面还有几人?”张沫白叫道。 “两个。” 还有两人,那应该构不成什么威胁。有危险的只有…… 张沫白将视线扫向了二三四楼。三楼处,那大汉仍旧倒在血泊里,旁人怕再次被冷枪射中,皆是不敢靠近。四楼电梯口已离他们很近,偶有人探头进来,全是被石中剑的枪声吓了回去。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张沫白和石中剑不敢贸然滑下,怕被电梯口的子弹打中。电梯口的几人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自己莫名地丢了性命。 七楼处,瘦男看着黑暗中的一切,忽地哑声道:“阿虎,把手榴弹给我。” 身后壮实的男人身形一震,道:“孔哥,里头还有几个弟兄呢。” 瘦男点点头,却不说话。他心中也打着自己的算盘。物资紧缺,食粮匮乏,借这个机会,能除去几个便是几个。少了个人,便多了份粮食。他知道“鬼低头”现在面临的情况,却不知赵远的真正意图。要打申城的主意,人手自然是越多越好,又怎能随意浪费。 瘦男对此毫不知情。他只知道自己如果杀了那两人,必定是大功一件。 “别管那么多,给我手榴弹。” “可是……” 瘦男冷冷地扫了眼壮实男人,他便立刻不敢说话了。 壮实男子从腰里取下手榴弹,复杂地看了几眼,递给瘦男。他觉得掌中小小的手雷重逾千斤。他仿佛提前闻见了血腥味,和着自己的汗水,飘向整座大楼。 “你们死定了……”瘦男握住弹体,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凉意。就这么个小小的东西,待会儿会夺去四人的姓名。他犹豫了几秒,拔下拉环,猛地将手榴弹朝上扔进了梯井。 手榴弹静静浮在空气中,与黑暗完美融合成了一体。 它慢慢停在最上端,接着下落,不缓不急,没有声音。 一米。两米。三米。 六楼处,钢索上的一个男子发现了掉落至眼前的这个小圆物。 “什么东西?” 手雷轰然爆炸,所有钢索都被气浪喷散向四处。那男人被撕裂成了四五大块,血液肉酱溅上墙体,腥臭粘稠。血液被灼热的喷气一烤,转变成了细小雾珠。 “哇……”张沫白被巨大的气流冲击,整个人飞了起来。胡乱挥舞下,他竟抓上了一根钢索。 眼前一片模糊。他闻见了浓烈的硝烟火药味,夹带着血气,还有金属的腥味。 一块长长的东西忽地从他眼前划过。张沫白睁大眼睛,看清了——是一条手臂。准确的来说,是一截手臂。 “石中剑!”他大喊。 “咳咳……”咳嗽声从他身边传来,他扭过头,看见了灰头土脸的石中剑。 “这群疯子!”他一手吊抓着钢索,另一手抠抓住墙体上的凸出物,很是狼狈。 “嗡嗡……哐……”钢条铁块不时坠落。另一人虽没死于手榴弹的爆炸,却被掉落的一条铁板砸中。从二十多米的地方掉落,那铁板威力何其之大!它直直插入了那人的头顶,将头颅斩为两半。 “妈的,坚持不了多久了!”张沫白听着头顶钢筋越发凄厉的哀叫,脑中急急转着。 怎么逃?从什么地方逃?两人被困于梯井中,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把手给我!”石中剑突然叫道。 “你想到什么方法了?” “快点,只能试一试了。” “好!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张沫白奋力一荡,抓住了石中剑垂下的右臂。 “抓紧了!”石中剑忽然松开左手,任由身形急急向下坠去! “呀啊啊啊啊!”张沫白心脏飞起,贴到了头顶,大叫:“原来!原来你……你是……想……送……死……” 石中剑不接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电梯口。 两人飞速经过四楼,只来得及瞥了眼。电梯口站着五六人,持着枪,看着他们一瞬驶离,都是来不及开枪。 石中剑丝毫不减速,拉着张沫白继续朝下坠去。 三楼电梯口。 “你听到了吗?刚刚那个爆炸声?” “应该是手榴弹。里面……里面还有我们的人吧……” 一人上前踢了踢毫不动弹的大汉,道:“这两个人也真是可怕,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不过现在总算死了。” “啊啊啊啊啊……”一连串的哀嚎忽地从梯井里传来。 那人正巧抬头,捕捉到了梯井内刚发生的一幕。 “怎么了?”身旁一人看他脸色不对,问道。 “刚刚……刚刚我好像看到一个人,长了两颗脑袋……” 石中剑和张沫白急速下坠,速度已快超过六十公里每小时! 抓着钢索的布条已快磨烂,石中剑的手火燎般灼痛。他咬紧牙,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电梯门。 二楼到了! 电梯门口的人仿佛准备已久,虽然只是一瞬,可他们全都射出了子弹。 数颗子弹呼啸着扑向石中剑和张沫白。然而他们速度太快,快的只剩下了个残影,子弹全数落空。 “我要减速了!”石中剑大吼一声,猛地捏紧了钢索。手掌割裂,鲜血浸出,这钻心的疼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等会儿我把你扔过去!”他大叫。 张沫白看着透出亮光的一楼电梯口,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个疯子! 石中剑虽是尽力减速,可这速度哪能那么容易减下来。他看着电梯口,凭着多年遇险再脱险的经验,感受着那最为恰当的时机。 快一分,撞上墙壁,死! 慢一分,掉落下去,死! 顶头的嘎吱巨声越来越响,电梯的坠落就在几秒之间!所有的钢索都发出了最后的呜咽——它们已被拉至到最长! 一楼电梯口越来越近,两人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暖意。 就是现在! 石中剑大吼一声,左臂猛然发力,将张沫白朝一楼电梯口掷去。张沫白回扣住石中剑的胳膊,像一枚炮弹般飞向了电梯门。 时机刚刚好! 他看到了门口三四人惊骇的目光。他们的五官夸张地扭曲着,仿佛见到了世上最难以置信的事。 “Surprise!” 拉着石中剑,张沫白冲出了黑暗,冲向了光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漫天杀机 张沫白人在空中,带着巨大的速度,狠狠撞上了电梯门口的一个胖子。 “嗷!”那胖子被巨力撞得白眼翻起,口吐血沫,瘫在地上成了一坨人型肉泥。张沫白伏在他白花花,烫呼呼的肚皮上,拍打着自己的耳朵,试图赶走里面传来的嗡嗡鸣叫。 梯井内,钢筋终于齐齐崩断。电梯呼啸着坠落,摔砸在底层,发出巨大轰鸣。 背后传来了遥远的呼骂声,张沫白滚下胖子的身躯,躺倒在地。 “吵死了!”他左手拔出枪,朝着另外三人胡乱开了几下。 子弹射在冰冷的地板上,留下了几个窟窿。 石中剑从一旁站起,提刀上前,扑向了那三人。挣扎抵抗都是徒劳,晶莹的刀身上下翻飞,让人目不暇接。光亮过后,地上多了三具尸体。 “没……没之前看到的快了……你手怎么了?” “下来时刮伤了。”石中剑撕下腹前的碎布,一圈圈裹紧了手掌。“你还动的了么?” “好着呢,跟吃了大力丸一样。”张沫白摇摇脑袋,站起身,道:“走吧,后头还有追兵。” 两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朝外跑去。 张沫白嘴上说得漂亮,其实身体早就快垮了。一路的厮杀,梯井内的命搏,一次次在死亡边缘线上的徘徊,身心早已疲惫不堪。石中剑也是一样,刚刚瞬间的暴起三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如今两人都只剩具躯壳,仅存的最后零星燃料也不知什么时候将用尽。 “呼哧。呼哧。”两人的耳中都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息声。 金碧辉煌的走廊早已变了样。它扭曲纵伸,阴阴湿湿的,一眼望不到头。 “这边,快。” 两人听到了不远处的叫喊,连忙止住身子,贴在墙壁上。 “楼梯口被封死了。” “嗯,那边出不去。”张沫白脑筋一转,开口:“我们从窗户里出去!” “这边没有窗,走廊尽头的那扇太小了,爬不出去。” “我们爬房间里的窗。”张沫白听见外头的交谈,说得越发急促,“没有钥匙,我们只能破门进去,但会被他们听到声音,所以要快!” 石中剑点点头。两人来到了一扇看上去最显破旧的房门前,互望一眼。张沫白伸出手指倒数时间,待比划至一根手指,两人同时抬腿猛踹。 “哐!”门被踹开,两人面前是一间标准的经济套房。两张宽大白净的床,被子杂乱的堆在上头,搅成了团布疙瘩。屋里充斥着男人的味道——汗臭,酒精,烟味。两人来不及细细查看。他们已听到了走廊尽头传来的质问与脚步声。 “快!”张沫白冲至窗前,推开了玻璃。这是扇外推式窗玻璃,窗口设计的很小,可玻璃却是很大。它便于旅人能在一天的辛劳后,静静欣赏城市的美景。 可张沫白丝毫不领风情。 “设计的好,砸他娘的!”他举起一个沙发椅,狠狠朝大半人高的玻璃窗砸去。 玻璃应声碎裂,张沫白清理掉周围竖起的尖利渣滓,俯身一看——自己所在处离地面大概有六七米,如若跳下去,死倒是不大可能,断腿断手怕是免不了了。 “让开。”石中剑抱起床垫,挤过张沫白,将它掷了下去。那床垫柔软宽大,蓬松有弹性,便像是个简易版的救生气垫。 “在这里……这边有动静……”门外传来骚动,石中剑和张沫白来不及多想,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再有弹性的床垫也缓解不了强烈的撞击,张沫白只觉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 “咳咳,快跑……”迷迷糊糊中,他听见了石中剑的声音,于是站了起来。 “轰隆!”天空突然打了个响雷。张沫白一下被炸醒,眼前的路顿时清晰了许多。来时还是雾霭沉沉的天气,离开却已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此时刚值正午,抬头却看不见太阳的影子。它已藏在无边无际的黑云中了。外头昏黄一片,无数土砾尘埃被妖风吹起,遮天蔽日。 五十米外,几乎不能视物。 “后面的人追过来了!”石中剑大叫,声音被吹到了后头。 顶着巨风,两人勉强分辨出了大门的方位,拼命朝那儿跑去。 “砰!砰!”身后传来了枪响,两人都没回头,只一门心思朝前奔跑。 一扇铁皮长门被狂风刮倒在地,贴着硬石砂砾摩擦着,嘎吱声瘆人刺耳。路边,无数树木倒伏,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吹飞了好几米。树枝盘旋而上,被青闪的雷电照得尖利狰狞,枯黄中泛出了鱼白。 空气里满是沙土,硫磺,化肥味。张沫白被劲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衣袖裤腿全鼓成了气球。 “什么鬼天气……沙尘暴?” 他忽的想到了方芮。她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说好了半天就回去,这下子怕是要食言了。 滚滚尘埃中忽然扑出了个男人,大叫着拦腰抱住石中剑,挥刀向他脖颈剁去。 “啪!啪!”后背上突然多了两个血洞,那男子身形一颤,慢慢低下脑袋。 张沫白收起枪,将那男子踹到一边,拉起石中剑,继续相互搀扶着奔向大门口。 浓浓尘气袭来,那尸体一会儿便不见了。 离北航跑下楼,刚好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狂风烟尘中。他抬手射了几枪,大叫:“杀了他们!追过去……一定要杀了他们!” 事情发展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没想到,这两人会是那么难啃!损失了二十来个人,竟还是没有拿下,难怪吴成和会这般郑重的提醒他。 他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如果任由他们离开会不会什么也不发生? 可一切都已晚了。他们杀了自己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如果退缩,底下的人会怎么想? 离北航捏紧拳头,大呼:“十几个兄弟的血不能就这么白流了!杀了他们,为兄弟们报仇!” 楼道里涌出来的十几个男人也红了眼。他们从未如此狼狈过。不少弟兄就在他们眼皮子底倒下,睁着眼睛咽了气,还有几人死得尸骨都无。 两只老鼠,捋过老虎胡须后不但平安无事,还从老虎身上扯下了几块肉! 他们瞪着眼睛,嚎叫着,冲向了漫无边际的黄沙。 第一百二十四章 猎人 “这边,车子停在这里。”石中剑扯着张沫白,冲出围栏,跌跌撞撞地奔向了沙尘中的漆黑轮廓。越野摩托车竟能在如此暴风中挺立不倒,两人都是有些诧异。 “快点发动!”身后又传来了叫喊,张沫白迎过去,对着有声音的方位开了几枪。 黄沙中突然溅开了几朵红花,凄厉的风声里夹带着凄厉的哭喊。 “轰!”熟悉的排气轰鸣声响起,张沫白跑回原地,屁股刚沾上坐垫,越野摩托便呼啸着冲出了附近的烟尘。 身后几个男人看见了这一幕,大叫:“奶奶的,他们坐车逃跑了!追出去!”几人发动了护栏周围的几辆摩托,相继追去。 越来越多人加入追击大军。五六辆越野车从酒店附近的停车场驶出,尾随着前方的摩托,驶入了茫茫尘海。 张沫白听见身后密集的声音,骂道:“真是群疯狗,没肉还紧咬着不放!石中剑,还能再快些么……石中剑?”他摸上了石中剑的腰,湿湿的,冒着热气。“你受伤了?” “嗯。”石中剑不答话,一双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道路。 “小心!”张沫白眼尖,忽然大声提醒。石中剑猛地扭转方向,一块铁制广告牌从沙团中飞出,擦着两人的耳朵飞过。 “啊!”身后传来了惨叫,一人被广告牌砸中,连人带摩托撞进了路边的楼内。 尘埃中,钢板、枝干、石块、瓦片不时飞出,石中剑左躲右闪,却防不了地上尖利的石粒。车子一路颠簸,两人多次差点被甩落。 “砰!砰!”身后的追兵胡乱放着枪,子弹撕裂重重浓烟,飞向了各个地方。 “走哪条路?”张沫白大声呐喊,却吃了一嘴沙。 “去城北!”石中剑似乎早已想好,嘶声道:“只要跑过资河,就不是他们的地盘了!”? 滚滚黄沙之后还是滚滚黄沙。张沫白眯着眼睛四处张望,只觉天地间都是尘土,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石中剑加大速度,摩托车飞速前行,轰鸣的发动机声几乎要震碎附近楼房的玻璃。 “马上就要过桥了!”石中剑大吼。 越过他的肩膀,张沫白模模糊糊看见了向上的拱起。他似乎闻到了泥土的味道。不同于干燥的烟尘,是湿润的,芬芳的,甜美的…… “突突突突……”子弹破空声突然传来。石中剑猛地踩刹车转方向,轮胎在地上凄厉叫喊,拖出了条黑带。 张沫白背上冒出了冷汗。 这子弹——是从前方射过来的! “妈的,他们抄了近路!” 四束光线破开重重雾霭,照亮了石中剑和张沫白的脸。无数微小粉粒在光束中打转飘飞,随后隐隐开始震颤——两辆越野车不知何时绕到了前头,正朝两人蛮牛般撞来。 石中剑停下了车子,道:“前面有铁丝网挡着,我们冲过不去。” “不,你可以冲过去。”张沫白看着前方越来越强烈的四道光束,忽然开口。 ****** “四牛,乐成,你们瞄好了。” “嗯,武哥,已经准备好了。”越野车里,两人一手一把冲锋枪,将身子探出窗外,遥指向烟尘中的轰鸣。 “这次不能再失手了。” “武哥放心,我就不信他们这次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况且,韩三儿也在旁边,他们逃脱不了。” “小心点,对面两人搞死了我们十几个弟兄,绝对不是好捏的。” “两辆车还堵不住他们,那我们也别混了!”四牛虽说的信心满满,可一旁的乐成还是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人数劣势,武器劣势,地理劣势……这一切加在那两人身上似乎都不起作用。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可不可以留住他们。他总有预感,胜利的天平会再次倾斜。可他实在想不出,那两人还能凭什么方法逃脱。 “他们已经没力气了,这一次肯定逃不过!”乐成自我催眠,吃了颗定心丸。 “注意——过来了!” 四把枪齐刷刷对准了那越来越近的轰鸣。乐成看着缓缓推进翻滚的浓烟,率先开了枪。 黑色的摩托车冲出尘埃,飞快地朝两辆越野车驶来。 “我们撞过去,你们守在这里!”武哥挂了对讲机,踩下油门。轮胎摩擦沙石的声音高昂响起,越野车疯狂提速,狠狠撞向摩托车。 “啊啊啊啊啊!”乐成嘶吼着打出一连串子弹,火光映红了他焦虑又狰狞的脸。 冲锋枪射速颇快,在飞车上连发虽没什么准头,却胜在子弹密集。石中剑变着花样绕弯,漆黑的摩托车身上却仍是多了排排弹洞。 可摩托车毕竟比越野车灵活得多。一阵狂风刮起,车上三人视线被阻碍,再睁开眼时发现摩托车已绕到了前方。 乐成大骂:“妈的,被他给跑了。他低着头,根本瞄不准!” “不要紧,韩三儿的车在前面。再说,桥尾有铁丝网挡着,他根本逃不出去。” 武哥拐了个弯,调转车头,重新朝前方的摩托车驶去。“填装好子弹,我们再夹击一次。这次即便他还能逃脱,后面的人也该到了。” 乐成换过弹匣,重新将枪口架在了车窗玻璃上。 他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怎么都停不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形式几乎已经确定,自己还是那么紧张? 越野车越来越快,车上三人已经能望见摩托车上的身影。 乐成将手指搭上扳机,眼睛凑近了瞄准器。他的手在抖,怎么都停不下来。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到底是不对在哪里。 “这两个人已经无处可逃了,这一次,是我们赢了。”乐成平复了呼吸,紧绷的脸慢慢缓和下来。 他的瞳孔忽然剧烈收缩,喉咙处似是被人掐紧了。 两……两个人?!对了,他们有两个人! 可摩托车上却只有一人! “我们漏了一个人!”乐成大叫。其余两人疑惑地看向他,目光渐渐变为了震惊。 “快掉头!那人应该在……” “噼啪!”窗户碎裂,子弹呼啸着袭来。乐成抱着脑袋,一摸脖子处全是血。晶莹锋利的玻璃渣子戳入他手臂,割得血肉模糊。 “在后面!快!” 乐成费力扭过身子,通过空空的后框,勉强看见了个人影。离他们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却被尘沙吹得看不分明。“小王八蛋……”乐成咬牙切齿,端起了冲锋枪。 黄沙中的人影似乎也举起了枪。 “砰!砰!砰!” 越野车突然失去了方向,如脱缰的野牛,哞哞吼叫着乱奔。车内的三人全都失去重心,胡乱扭作一团。“武哥,把牢方向啊!”乐成大叫。 “控……控制不住了!”武哥拼命盘弄着方向盘,却丝毫不起作用,“一定是轮胎被打爆了!” “操!”乐成一手死拽着头枕,另一手打开了车门。 车门被狂风猛地掀开,沙尘土粒呼啸扑至,抽打着三人的身躯。 “你干什么!”四牛大叫。 乐成用力一蹬,飞扑出了车外。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又被巨风贴地吹刮了四五米,才堪堪停住。他满头是血,血上粘着沙尘,竟也有了些温度。 他咳嗽着撑起身子,忽然听到了一大声落水的扑通。他扭过头,只见桥边的一块护栏被撞烂,裂了个大口子。 风从这个裂口涌入,发出了种奇特的呜咽哀鸣。桥上,除了漫天黄沙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乐成想站起身,却发现腿断了,他艰难地撑开眼睛,用手肘撑着,一下一下地朝外攀爬。 他忽地看到了一双鞋。黏满土粒,正贪婪地吸着自己流出的鲜血。 乐成抬起头,头顶流淌下的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血红血红的视野里,有一个灰色的人,握着把黑色的枪。 乐成突然嘶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轻松。 当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变成现实,那一切忧虑的东西便再也不用忧虑了。 他听到了一声巨响,接着便看到了粒银黑色的物体,穿过风沙,越来越近。 终于占据了整个眼眶。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陷阱 石中剑加大马力,冲向了桥头的越野车。 急促的破空子弹迎面射来,石中剑压下身子,听着身旁的金属碰撞声。他知道,身下的越野车已被打成了蜂窝。 他眯起眼睛,忽地伸手摸出小刀,挑断了裸露的油管。机油沿着他的指缝流下,滴上了车身。 狂风肆虐着他的头发,石中剑拉出油管,将机油倾倒在了路轮毂和刹车盘上。“嘶嘶”声响起,轮胎处冒出了浓烟。石中剑甩开油管,加大档量,提速朝前方的越野车驶去。 “下地狱去吧。”他低吼一声,猛地甩出把手。两个轮胎在砂石上摩擦打转,摩托车尖利嘶鸣,横转了九十度。 石中剑压下车把,猛地跳出,护住头部在地上翻滚起来。 摩托车侧躺着,飞速刮擦着地面朝越野车撞去,如同一颗流星! “轰!”两车终于相撞,巨大冲撞力让越野车的铁门凹陷了一大块。它剧烈摇晃,终于支持不住,翻躺在地。 六个漆黑的轮子,同时冒着热气在空中旋转。 石中剑摸了摸满是鲜血的手肘和膝关节,颤巍巍站了起来。 他举起手,朝前方的两块机械疯狂开枪。 可预想的那幕一直没有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爆炸?! 车里的三人钻了出来,叫骂着,对石中剑举枪还击。 “突突突突”,地上沙尘飞扬。 石中剑趴在地上,靠着天然的沙土屏障,躲避着前方射来的子弹。 “怎么了?”张沫白赶了过来,趴在石中剑身边,大声询问。 “操!车子没有爆炸!” “我们……我们能跳水么?” “死蠢!桥离资河有快五十米高,你又不是专业的,找死么!” 张沫白大叫:“那没退路了,我们只能往前!”说完,他站起身,朝前方赶去。石中剑咬了咬牙,紧随其后。 三把冲锋枪,扫出一片子弹。张沫白和石中剑拿着两把小手枪,根本无法在波涛中兴出些涟漪。 “操!烟都冒那么大了,为什么还不爆炸!” “咔!咔!”张沫白扣动着扳机,却没子弹射出了。 “用光了?” “嗯,但刚刚杀了个人,又搜出了把手枪。”张沫白看着那把腹内空空的枪,气往上涌,烦闷异常,忽地用力将手枪往那边扔去,大喊:“他妈的!” “轰!” 两辆车突然爆炸,滔天的火焰绞碎沙尘,狂乱舞动。灼热的气浪成波纹状扩散,喷了张沫白和石中剑一脸。 “为……为什么会爆炸?!”张沫白张大了嘴。 又是一声巨响,只见越野车的车轮急速瘪下爆裂,只剩下架黑漆漆的钢壳还在燃着熊熊火焰。摩托车已彻底沦为一堆黑炭,火浪疯狂炙烤,连车把和车架都已糊得分辨不清。 车旁,躺着三具烧焦的尸体,形态各异,还在冒着火焰。 ********** 三辆摩托车破开重重烟尘,驶在最前方。 车上的三人先后发出惊叫,放慢了车速。眼前,一堆黑色钢架在默默燃烧,凌空的火焰还在抓取着漂浮的尘粒。 “这是……韩三儿他们的车!” “妈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怎么又被他们逃掉了!” 一人从车上跨下,走向熊熊燃烧的越野车残体。其余两人快步跟上,从腰间拔出了枪械。他们缓步走上前,忽地站住了。 三具焦黑的尸体陈列地上,姿势各异,却都是被烧得分辨不清。最前头那人蹲下身子,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摸出了串亮晶晶的东西。 “是韩三儿的。” 三人沉默下来。 “刚刚路上还看见了乐成,被子弹打中了眉心。” 沙尘绕着桥边的路灯,越转越快。三人都是说不出话。明明紧闭着嘴,可风沙却像是全数灌入了他们肺中。 为什么?为什么又死了四人?对方只有两人,还没什么武器,却为什么一直杀不死? 过了几秒,沉闷被打破。“你们看,那边的铁网被炸成了两半。估计,他们已经逃过去了。” “没看见武哥的车,应该追在他们后面。” 三人又沉默下来。他们的脑中都想着同一个问题——自己要不要再继续追下去?铁网后,就是城北了,是荒乱之地,无主之地。丧尸没有被清除过,甚至听说还有各类从未见过的恶心怪物。那两人在城南便不易对付,到了城北更是…… “武哥追过去了吧,那我们……我们……” 一人眼尖,忽道:“哎,这……是不是那两人的摩托车?” 三人互望一眼,慢慢向不远处那团焦黑的物体走去。那物体被火光包围,几乎融成了一大团,却仍是能勉强辨出型架子。 一人欢呼:“太好了!他们没了车,肯定跑不远!” “没车不能借么?” “借?借什……”一桶冷水忽地当头浇下,那人汗毛尽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声音……不属于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砰!砰!”身旁同来的两人倒在地上,激起了片片沙土。那人的手在颤抖,都忘了伸入腰间摸枪。他打着寒战,牙齿咯咯响个不停。 地上的沙粒突然湿润,变成了个泥滩。他这才发现自己尿了裤子,而且根本控制不住。 熊熊燃烧的越野车后,站起了两个人。火光映出他们的黑影,那么长,直伸到了自己脚下。 原来他们一直就藏在自己身边! 那两人慢慢走近。迎着光热,他得以看清了他们的容貌。 火燎般蜷曲蓬勃的头发。青色凸出的牙齿。黝黑的脸庞。畸形的身躯。 他们……他们果然不是人,是厉鬼! 其中一人抬起手。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他,他却丝毫不能动弹。狂风又急速呼号起来,像是一首送葬曲。心中,那扳机已扣动了无数次,他已死了无数遍。 枪口忽地被人压下。是另一个人。 “他被吓破胆了,费不着浪费子弹。” 什么……什么意思?他们打算放过自己了? 一道白光忽然闪过。鲜血喷上了地面,冒出热气。他全身抽搐,喉咙咯咯作响。双手终于恢复力气,他捂着喉咙,跪在了沙土上。 滴滴答答,鲜血还在外涌。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要流干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喉头的血液和身下的尿液一起,终于停止了流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急速者 马达在飞沙走石中轰鸣。摩托车上,张沫白坐在石中剑后头,环着他的腰,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前方灰蒙蒙的一切。 “分得清路么?” 石中剑摇摇头,道:“可见度太低了,我现在只是看哪里有路就往哪里开。” 后面不再有追击声,两人似乎已真正逃脱。想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张沫白只觉还在梦中,有些回味不过来。他想了片刻,忽道:“对了!既然不知他们会不会追来,不如先靠路边停下,随便找个能遮风的地儿将就着过一夜。等到这沙尘暴过了,我们再走。” “这片地方全是怪物,被包围了怎么办?” “那你打算怎样?总不可能就这么一路开下去吧。况且这车声音又大,一会儿或许还会吸引一大片丧尸。” 石中剑微微点头,放缓了车速。他抬起脑袋,看着顶上朦朦胧胧的轮廓,不知在想什么。 “你得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休息了。子弹还在腰里吧,不早些取出来周围组织可能会坏死,那就麻烦了。” 石中剑这才发觉到腰腹间的疼痛,可他没法拨开衣裳去查看。他知道,只要皮肤一裸露,细小的沙尘便会争着往伤口里钻。 张沫白突然出声:“哎,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 石中剑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呼啦啦的狂风,裹挟着巨大分贝,冲带到高空,再狠狠地砸下。“哗……哗……嗷……哐……嘶……哗……” “丧尸们过来了。” 张沫白也听见了身后夹杂在风声里的咆哮,连忙道:“别停下来,再往前开一段。听声音后头的怪物还挺多的,不能硬碰。” 石中剑一拧车把,刚降下来的速度立马提上。后头的吼叫声越来越远,耳边又重新只剩下了风声。 “前面怎么样,好像有家小店,还有卷铁门,没有拉到底。” 后面没传来答复。石中剑又等了几秒,不禁扭过了头。 可他只看见个后脑勺。 张沫白正以同样的姿势,看着后方的什么。 “怎么了?” “后面好像有东西……”张沫白眯起眼睛,努力辨别,“估计是我看错……嗯?!” 一声嘹亮的咆哮,沙尘间忽然出现了个身影。差不多两米高度,身下两条腿却没有踪影,整个躯体像是漂浮在空中。 张沫白咬咬牙:“什么东西要过来了,速度还不慢。” 石中剑回过头,再次换挡,摩托车瞬间提升了车速。仪表盘上,指针已经慢慢移向六十公里每小时。 张沫白盯着沙尘中模糊的残影,有股不好的预感。 到底是……什么东西? “甩掉了吗?”石中剑大叫。 话音刚落,只见一只利爪撕开沙尘,将前方的气团都拨开了去。 那怪物终于现出了身形。 狂风一吹,周边的风沙又涌了过来,重新遮掩住它的身躯。虽只是短短一瞬,可张沫白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只丧尸。虽然长得有些奇特,可毫无疑问,它还有人类身体的特征。 发达的四肢,被黑黑红红的血管缠绕穿扎,有几处皮肉已经破损,裸露出了底下大片的骨质物。与有力粗长的四肢一比较,它的脑袋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整颗头颅小巧却不精致,像是被硬生生卡在了脖子上,头顶凹陷了一大块,将脑袋大小压缩至原来的二分之一。底下,嘴部朝外突起,如同尖喙,眼睛紧贴在它上头,小如绿豆。 气浪一鼓,怪物原先所在的地方又暴露在视线内。 可它却不见了。 张沫白急急找寻着那怪物的踪影,却忽地听到了一声嘶叫。 那么近!离自己已不足三十米! “靠!”张沫白大骂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枪,枪口不断移向各个方位。 “怎么了?”石中剑紧盯着前方的路。 张沫白冷汗直冒,问:“现在速度有多少了?” “超过六十了。” 张沫白越来越心惊。这是什么怪物,竟能跑得比时速六十的摩托车还快!普通丧尸……不都是慢悠悠走的么? “我们怕是遇到麻烦了……”他涩声喃喃。 一丛尖利树枝被狂风刮起,砸在了路边的玻璃窗上。 “吼!”那怪物突然现出身形,冲出了层层风沙。 只见它两臂被强风吹得自然后摆,双腿像拧紧后松开的发条,以飞速频率交替奔跑。张沫白从未想过,人型生物竟也能跑的这般快! 他觉得不科学,以这种频率使用双腿,骨骼肌肉处怎么吃得消?可现在还管个屁的科学,张沫白握住枪柄,努力让枪口对准怪物的小脑袋,大叫:“博尔特,射死你!” “砰!”子弹射出,却没有射中。那怪物像是被吓了一跳,嘶鸣着换个方向,重新跑进了烟尘中。 “卧槽!还有智力!”张沫白扭转脑袋,开始查看另一边。 “怎么了?有怪物能追得上我们?!”石中剑有些不敢相信。 “还能再快些吗?妈的,机械怎么能输给人力啊!”一道残影出现,张沫白准确捕捉到,连连开枪。那怪物嘶吼一声,似乎摔倒在地上,隐入了风沙中。 “Yes!Niceshot!”张沫白兴奋大叫:“国家不招我当兵真是国家的损……”话音未落,只听见身后吼声震天,那怪物重新冲出了风沙! 这一次,他四肢着地,嘶叫连连,跑得比以前更快! 张沫白连忙开了几枪,却都是被它左右躲闪过。距离越拉越近,张沫白甚至能闻到它身上的腐臭味。 “石中剑!”他大叫。 “快不了了!这车快不了了!” “不是,撒手,要撞上了!” “什么?” “我说撒……” 那怪物突然双腿一蹬,猎豹般跃上了半空。它的双臂搭上了张沫白的肩膀,漆黑腥臭的獠牙上涎水直飞!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两蚌相争 眼前黑白交替,下一秒,张沫白便觉得自己的四肢都要散了。 他被那怪物扑到了地上! “呼……呼……”头顶冒来腥臭热气,张沫白刚一抬眼,那尖喙般的嘴便狠狠啄了下来。 “我操……”张沫白叉起双手,锁住了它的喉咙。那怪物身形剧晃,下肢竟还在不停摆动,踩踏着地面,顶着张沫白又向前推了五六米。 “日!”吃痛之下,双手不由得微微放松。那尖喙立马砸下,张沫白一个机灵,翻身侧滚,这才勉强躲过。 尖喙钉入地面,砸出了个小洞。龟裂的裂痕一路延伸,通向了张沫白的后脑勺。 “妈呀!”张沫白还未起身,那怪物便又扑了上来,尖利的指爪直直戳向他脑壳。张沫白挥手隔开,重新叉住了它的喉咙。腥风沙尘中,张沫白唯一能看清记住的便是那怪物绿豆般的眼睛。 原来小眼睛,也能有这般气势。天底下眼睛小的人都应该向它学学,张沫白心想。 “博……博尔特!有话……好……好……说……”那尖喙越压越下,上面残余着肉渣。腐烂破损的鼻腔处,几只蛆虫快活地游动着。 “好恶心!石中剑!石中剑!快来救我!石中剑……?” 没有应答。 他跑了?怎么能这样,自己可是救过他好几次的!哦,虽然他救自己的次数更多……既然已是生死之交,怎么可以大难临头各自飞?! “博……博尔特,我……我肉老,你去追前面那个家伙……卧……卧槽,那叫一个鲜美……”张沫白越来越支撑不住,索性放开另一只手,在腰间摸索着小刀。 尖喙离脑袋只有一寸远,破洞里的肥白蛆虫几乎要攀爬到他的鼻尖上。 “嗤!”刀刃掉转,没入了那怪物的腹中。张沫白想用力划拉,却没有了力气。 可那怪物已停止了晃动。 这么有效?张沫白有些不敢置信。 腥臭紫黑的血液突然从那怪物的脖颈后涌下,滴到了他脸颊上。张沫白用尽全力将那怪物推翻,却看见石中剑站在他面前,被风沙遮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啊!你果然来了,不愧是好兄弟!”张沫白讪笑。 石中剑俯身拔下那怪物脖间的军刀,在地上刮了刮,嗤道:“我身上的肉那么鲜美,你也配当我兄弟?” “嘿嘿……”张沫白撑起身子,抖落衣服上的黏物蛆虫,“这不是在吸引它注意力么……等等!你为啥不开枪?我可是……我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了啊!” “子弹那么稀缺,怎么可以随便浪费。” “妈的!刚刚那几人身上不是拿了三把手枪吗!你知不知道……最后那烂嘴都快啄到我眼窝子里了!”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我呸!” 两人还欲争吵,却冷不丁又听到了几声嘶吼咆哮。嘶叫声此起彼伏,像是交织成了张网,将两人围拢在中间。沙土掩盖了周遭的环境,可张沫白还是能勉强看见——不远处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残影。 “糟了,好多怪物!你眼睛尖,快看看……都是刚才那种吗?” 张沫白苦笑:“看不清,如果都是刚才那种……” 两人背靠着背,双手各握着把手枪,对着面前茫茫的沙墙。连片的黑色身形似乎在逼近,不知何时便会一跃而起,成片成片地从沙墙后扑向两人。 风势似乎稍有减弱。从方向上来看沙尘暴是从城北移向城南的,张沫白和石中剑所处的地方正巧在偏边缘处,此时天气早就没刚才那般恶劣。 或许,没有了沙墙,两人面前便是成百只丧尸。 四支黑漆漆的枪管对着四面八方逼近的黑影,枪口渐渐被风沙填塞。 “砰!砰!啪啪啪啪……” 枪声连番响起,张沫白和石中剑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扣动扳机,那会是谁?声音从后方传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真是甩不脱的狗皮膏药!”石中剑骂道。 “不,他们帮了我们。”张沫白拉着石中剑,慢慢退到马路边缘,躲在一辆废弃的轿车后。他伸出脖子,看着不远处土灰中闪耀着的红色火花。 尸群开始尖叫嘶吼。那连片的团团黑影癫狂地四处逸散,而又聚拢。它们的身影一会儿被投射大,一会儿又变小,有些伴随着枪声倒下,有些又像是主动迎着枪口跑去的狂热者。 舞台已经搭好,这出戏是在帷幕后演的。 张沫白似乎听到了人类的惨叫,还有肢体肉块被撕离身体时的碎裂声。他接着又看到了浓烟尘埃里投射出的四五块棱角分明的立体。火力猛地增大,萤火虫到处都是,闪耀的亮光连成了一片。 “差不多了,我们快跑吧……” 石中剑一把拉住刚欲起身的张沫白,道:“等等,你看。” 张沫白顺着他的目光一望,赶忙又蹲藏起来。北面,将近百余只丧尸歪斜着身子,慢慢走向那密集的火光。 “鬼低头”的众人终于冲出沙尘带。六辆摩托车,五辆越野车,大约三十来个人。待看清面前的这一幕,不由得齐齐变色。 可是想逃退已是来不及,他们只能硬着头皮冲上前。一时间,血浆横飞。鲜红的,紫黑的血液扑溅在一起,又被沙尘覆盖。 这边,一个男人持着冲锋枪,疯狂扫射;那边,四五只丧尸踏着同类的残躯,扑向了还在换弹夹的一人,咬碎他的喉骨,撕扯着他身上的血肉。 一辆越野车冲向尸群,抛带起四五只丧尸,随后被堆积的骨肉卡住,动弹不得。窗户被摇开,密集的枪声火光出现,周围的丧尸被打倒在地,可更多的涌了上来。 汽车被尸群团团围住,不一会儿便响起了玻璃碎裂声与惨呼。 “他们现在注意不到我们,等决出胜负就晚了,快些走……”说完,张沫白弯下腰,悄悄朝前赶去。 石中剑紧跟着,忽地闷哼一声,捂住腹部,面露痛色。 “怎么了?”张沫白赶忙返回,搀扶住他。 “没事,就是……伤口裂了……”石中剑脸色苍白。干燥的风沙下,他的额角仍旧有些潮湿。 血液慢慢渗透,沿着他的指缝爬满手背,再滴落到地。 “找个地方,先把子弹取出来吧。” 石中剑摆摆手,干哑着喉咙:“快些走,那些怪物……注意到我们了。” 张沫白连忙回头。只见不远处,十余只掉伍的丧尸偏离了同类的路线,转而小跑着奔向他俩。 若是平常,这十余只怪物两人根本就不放在眼中。可此时,张沫白已是强弩之末,石中剑更是难以支撑。 张沫白一手扛起石中剑,两人尽着最大速度朝前行进着。 第一百二十八章 飙车高手 背后传来尖叫怒骂,石中剑扭头一望,发现“鬼低头”的几人已发现了他们,正竭力想拼杀出条路。 “还是被发现了!”张沫白拔出手枪,连连扣动扳机,将离得近的几只丧尸尽数打翻。 风沙一阵一阵,身后的一切突然又不清晰。 两人赶到摩托车旁,张沫白扶起车子,问:“你还有力气开车吗?” 石中剑点点头,手搭上车把,却忽地一个趔趄,委顿在地。 “你这个样子……” 后头传来怒骂与马达轰鸣,张沫白知道,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他看着手脚酸软的石中剑,咬咬牙,跨上了摩托车。 “有卷帘门的那家小店,就在旁边,你可以自己到那边吧。”张沫白发动了车子,“风沙过了再出来,如果我能回来,那么还是在老地方碰面。你命硬得很,没有大问题的。” 身后的咒骂枪声越来越响,张沫白猛地拧下车把。 车子快速驶离,只有声音还停留在原地。 “石中剑,有缘再见。” 石中剑愣愣地看了那背影几秒,一弯腰,躲进了身侧的小店。 五秒后,一辆摩托车最先飞速驶过,留下一声吆喝:“龙哥!我看清了,车子在前面,快追!” 接近着,三辆摩托,两辆越野,发出了惨人的嘎吱倾轧,带着滚滚黄沙与血肉离开。 石中剑慢慢坐下,听着铁门外的呼号,瘫缩在了墙角。 他捂着腹部,感到里头的血液越来越滚烫,最后竟似咕咚咕咚地快要烧开! ************** 风抽打着他的脸,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后移,路边树木快得已连成了一片绿。有多快了?应该甩掉他们了吧。 他紧张地浑身是汗,太阳穴鼓鼓凸起,紧握车把的双手青筋暴出。 张沫白晃晃脑袋,回到了现实。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摩托车弯弯扭扭,正慢吞吞地沿着大路行驶。尾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向后喷吐,马达声有气无力,几乎微不可闻。 张沫白盯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速,暗暗下了决心,用力朝后拧动车把。摩托车终于响亮地蹦出个屁,欢快朝前拱了拱。 “尼玛!”指针一下子飞跳到“50”,张沫白骇了一大跳,双手胡乱扭动,竭力控制着平衡。 摩托车好不容易重新稳定,张沫白心下稍慰,瞟了眼时速盘,脸却立马又垮下来了——那指针再次降到了“35”左右。 他看了眼后视镜。 除了滚滚黄沙,几个越来越大的黑点,就只剩下自己那张苍白慌张的脸了。张沫白内心苦涩,骂道:“你这辆车,忒不安分!不能给我变出四个轮子也就算了,稳一点行不?” 话音刚落,前轮胎便压过了一块尖利小石头。车身向上蹦弹几下,张沫白吓得大叫:“我错了!我错了!你是好车!” 前方路上满是石堆障碍物,张沫白车技本来就差,这下更是面色发紫,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娘……站住……狗日……”身后传来的喝叫怒骂越来越响。张沫白保守一算,这么下去,自己最迟也只能再多逃一分钟。 “不管了!”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张沫白猛地提速,“请赐予我力量,我是……希~瑞……啊啊啊!” 车子一路横冲直撞,强烈的颠簸晃动让张沫白怀疑自己的屁股是否依旧两瓣。 他晃动着车把,躲过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躲过了道上横停着的两辆废轿车,躲过了被大风刮来的广告牌。 却没有躲过倒伏在路上的那棵大树。 此时的张沫白已飞到了十米开外。裤子被枝条滑勾住,撕褪去一大半,露出了里头白花花的大腿。车子横倒着前滑,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 “嗯……”整个身躯都已散架,张沫白手肘微动,勉强翻了个身。他浑身疼痛,手臂和膝盖处已大片擦破。沙粒黏在血液上,不一会儿也被浸透了。 风沙已经过去,天空又重新能够看见。张沫白侧着脑袋,感受到了地面在隐隐颤动——一片模糊中,他依稀能够看到几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蛋,不会骑车,还硬要引开他们。自己到底图什么?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叫你……装……装逼……”气息很是微弱,还有血泡泡的冒出声,“跑……跑不掉……了吧……” 他知道自己怕是逃不掉了。与其落入他们手中,还不如—— 张沫白忍住痛,抖动着拔出了枪。 他将枪口顶在脑门上,随后又移到了胸口。 这个时候,阿芮在干什么呢?她是不是看着窗外,一直盼望着自己能够早些回来?她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会不会缩在被子里发抖? 翠翠又怎么样了?还有梁雪仪,沈老伯,他们逃走了吗?现在又在哪儿?会不会……会不会还想着自己? 菊花眼还看着自己吗?他交了那么多新朋友,有没有把自己给忘了? 余晓露,爸妈…… 张沫白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双腿因流血疼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裤料被撕划得稀烂,张沫白弯下腰,索性将碎裂的布条尽数扔除。 “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张沫白,还没有到那个时候。你还能逃掉……”张沫白猛吸一口气,用力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化不可能为可能,我就是……这么神奇!” 一个男人,下身只穿着条内裤,站在茫茫天地间,孤身面对着十几把枪! 第一百二十九章 挑衅 老严手握方向盘,紧紧盯着远处的路。该死的风沙终于过去,视野又恢复到了正常范围。 “老严!再开快些,别被那两个混蛋给跑了!”溜子头伸出车顶窗,长满褶子的脸上满是血污。老严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猜出来。 因为他看到了后视镜中自己的脸。 老严有些困惑。这么一路追下去,自己十几人到底图些什么?不是两个绝世美人,身上亦没有钱财。没有任何好处。 难道是因为他们杀了自己这边很多人?老严觉得不是。身体被酒精,女人,食物不断的麻醉,哪还有什么兄弟情。没有任何想复仇的心理——至少他没有。 况且,已经死了好几十人。 可为何镜子里,自己的脸涨红着,那么兴奋,那么愤怒,那么……急切? “溜子,打他!”老严听出这是自己的声音。 溜子举起步枪,瞄了会儿,突然大骂:“他奶奶的!这狗日的家伙……竟然把裤子给脱了!” 车窗外也传来了叫骂。【零↑九△小↓說△網】同来的一行人看到这一幕,个个脸红脖子粗,愤怒到了极点。 赤裸裸的羞辱! “他娘的!王八蛋!”溜子开了几枪,又将准星移开,“老严,再开近一些,这家伙没了摩托车,跑不掉的!” 老严猛踩油门,忽问:“一个人?另一个呢?” “谁知道,解决掉他再说!” 离得近了,老严终于看清那被尘土覆住横在路中央的东西——一棵拔根而起的参天大树! 他一个甩尾,将越野车急急停住。 “过不去了,下车,快追!” 几人拾好武器,下了车。车身被大力关闭的车门震得一颠,后盖上,半具丧尸尸身滑了下来。 “他受伤了,在流血,哈哈,跑不快的!”溜子拔腿狂跑,边跑边开枪。 前方的青年距离他们已不足一百米,一条腿拖拉着,还在不时流出鲜血。 十几人疯狂开枪,子弹却全部歪斜,飞向各处。 “砰!”那青年身体一歪,跪倒在了地上。 “我打中了!”溜子举手大喊:“我打中了!” 所有人欢呼着,都停下枪声。 不远处的青年突然站起,转过身子。 枪声再次响起,子弹却掉了个方向。 溜子忽地停住脚步,喉咙收咽几下,头朝地,跪倒了。血液慢悠悠地渗出,染红了他的头发。 “妈的!这混蛋骗我们!他!妈!的!” 老严血往上涌,大汗淋漓。他都没有确认溜子是否死亡,便将他丢在了后头。 周围的丧尸群听到动静,纷纷从建筑的阴影下,从巷道小路间走出,包饺子般围拢。失去了退路,老严却并没感到害怕。 他眼前只有那个青年。长了条小尾巴,影子被风吹拉地越来越长,耀武扬威地摇摆着。 他觉得那青年的影子越来越大,而周围一行人的影子却在逐渐变小。 我……不要……再像以前一样! 老严眼睛涨得通红,呼吸粗重如牛。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那青年拐了个弯,跑向了另外一条小路。老严十几人紧追着,却被类似相同的建筑搞得晕头转向,过了会儿,竟似乎跟丢了。 “他妈的!那小子滑得跟泥鳅一样!” “在这儿,他往这边跑了!” 老严跟着领头几人,再次追赶。周围建筑越来越奇怪,地上的石屑碎粒堆成小山高,到处都是。老严心里一紧,忽地感到有些不对。 附近几幢楼被毁得不成样子,楼层与楼层间互相断开,缺失了重要的几大块。 “奇怪,我看到他往这儿……”声音戛然而止。 老严拨开停住脚的众人,不满地嘟哝:“怎么不走了?人还没……”他睁大眼睛,停住了嘴。 一个巨型大坑,就这么突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 张沫白低伏着身躯,双手死死抠着突起的石块,全身隐在了黑暗中。 他觉得右手似乎出了血,热热黏黏的,可又不确定。他感觉不到疼痛,亦或是疼痛太大,包裹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已好久没有疼痛这个概念了。 直到现在,他都还未适应自己右手的三根手指。他把它们比作金刚狼的钢爪来暗自鼓励,却发现这三条钢爪软趴趴地像是鱿鱼须。 勾掰着的石块稍有松动,张沫白连忙停止摇晃,竭力定住身子。一大片沙土窸窸窣窣地滑落,糊了他一鼻子。喷嚏已顶到了喉咙口,张沫白重咬舌根,终于将它暂时压下。 “不要动。”他对自己说,“不要动。” 毕竟,出了这个巨坑,外头就是“鬼低头”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触手怪的捆绑 “这是……”老严只觉脑中一阵迷糊。这巨型的深坑足有半个足球场那般大,洞口黑漆漆的,像是还在不断地向外扩张。 尘埃漂浮在空中,遮蔽住了本就不算耀眼的光线。老严走上前几步,估摸不出那坑的深度,再上前几步,还是估摸不出。 “别管这个洞了,咱们……咱们还是先找那个混蛋吧。”一人出声。 可没有人理睬他。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洞口,仿佛里头会爬出什么毫不相干的东西。 “你说他……他会不会知道自己没路可跑,躲里头去了?”那人又开口。 这一下才把众人的心思拉回,十几人纷纷凑近,打量起脚边的巨坑。这巨坑坡度不陡,像是个倾斜着的喇叭花口,却是深不见底。 坑底既黑,光线又暗,十几人再怎么瞪大眼睛,也是看不清十米外的状况。 “你们看,这里有根骨头。”一人蹲下身子,戳了戳坑边的一根白骨。 骨头大约三四十厘米长短,被风沙石块磨去了周围的棱角,上头坑坑洼洼,几处部位已有些枯黑。 “这……好像是人的胫骨……” 老严有些发怵。巨坑里,不时有阴风吹出,似乎还夹带着腥味。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来岁,想起第一次在村口茅厕偷看王寡妇小解的样景。他将头压在地面上,眼睛隔着那一排竹栅栏往里瞄。脸盆大的麻子屁股,一样的阴风,一样的腥味,浓密的黑,还在收缩。 老严有些反胃,却忽地听到惊呼声:“快看!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十几双眼睛望进巨坑,果然发现了深处的闪烁。 红色的一道光,毫无预兆地亮了下,又飞快熄灭。 “别看了……邪门的很,”一人声音已是有些涩哑,“坑这么深,一看就不会在里面,走吧,换个地方找……” 底下的沙石突然滚落,短暂发愣后,几十人都拔出了手枪。 “这家伙,是在下面吧!” “混蛋,藏得倒好……” 老严用力眯着眼睛,果然瞧出了藏在阴影下的那个人影。 “妈的,在那儿!”他大吼,举枪对着,不停射击。 “靠!”底下的张沫白一脸生无可恋。 有没有搞错?躲猫猫躲成这样竟然还会被发现? 子弹纷涌而至,密密麻麻,却连张沫白的衣角都没有擦上。他纳闷地抬头一望,发现子弹竟全都打向了另一边。 洞口处,老严一脸热切,仍是不停地朝那“身影”扣动扳机。 明明有好多子弹命中了,可“他”为啥依旧能牢牢附着? “他娘的,打错了吧!”一人嚷着,停止了枪击。众人叫骂着,纷纷收起手枪。 “老严,你眼花了!” “我说呢,怎么会躲在这种地方。” 张沫白听了,暗自庆幸。极度紧张后的劫后余生令他全身是汗,手脚酸麻。 老严仍是盯着那儿,道:“放屁!老子明明看到有个黑影!”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忽地看到那儿又闪了闪光! “你们看见没?!”老严激动大叫:“有动静!” 其余十几人也看到了,紧张地再次举起枪。被老严一提醒,他们倒是真的看见了那黑影——不过不是人形的,而是圆圆的,呈椭球状。 红光再次亮起,却立马熄灭,过了片刻,继续亮起,熄灭,亮起,熄灭,频率变得越来越快! “嘶——”似乎有薄膜被穿透,还伴随着汁水的摩擦与关节的“咯咯”伸缩声。 “等等,有些不对!”一人低声道:“你们看见了吗,有什么东西……好像伸出来了。”椭球状的黑影离几人不到二十米,开始慢慢变换形状,似是在蠕动。 黑影逐渐变得尖锐,像是缩成团的蜘蛛悄悄伸出了长腿。 张沫白离得近,看清了一切,只吓得手脚俱软,几乎要摔落下去——那是个两人合抱大小的黑茧!此时,一根湿漉漉的柱状物正试探着钻开茧子,犹犹豫豫地四处摇摆。 “唰!” 它猛地伸长,长鞭般席卷向上,胡乱挥砸了几下,又缩回坑内。 “呜啊!什么东西……你们看见什么了吗,喂,你……”那人推了推身旁的同伴,呆住了。他一下瘫倒在地,嘴唇不受控制地疯狂哆嗦。 身旁,那同伴还保持着原来姿势,只不过上身随着那一推慢慢滑落,和下肢分了家。内脏肠子从断裂处掉落,切口平滑又整齐。 十几人炸开了锅,惊惧吼叫着,朝阴暗的深处疯狂开枪! 那漆黑怪茧被密集的子弹打得摇摇欲坠,里头,湿漉漉的柱状物疯狂扭动,无声地痛叫。 老严打完一梭子弹,刚想换弹匣,却又瞧见了深坑中亮起的红光。 这一次,却是在另一处地方!几秒后,又亮起在另一处! “嘶——嘶——嘶——”越来越多的破膜声响起,此起彼伏。 “哒哒哒哒!”火舌喷吐,硝烟弥漫。 漆黑湿黏的柱状物龙蛇般扭曲舞动,从一根增加至三根,从三根变作五根,越来越多。 身旁不时有人被劈成碎块,还有些被砸甩入坑内,凄嚎着滚下沙坡。老严紧咬腮帮子,趴在地上,连连翻滚躲避。 他脑中一片空白,紧张恐慌得近乎窒息,只留有一丝残智激发着他的逃生本能。 顶头忽地有强大气流压下,速度太快,老严连抬头都来不及。心里一紧,他猛地四肢一蹬,跃入了巨大坑内。 下一秒,那柱状物将原来地方的石块砸成了齑粉。 “啊啊啊!”身旁不时也有同伴滚落进坑,还来不及惨嚎几声,脑袋便被蜂拥而来的巨型触手分了家。 额角被坑壁上的石屑磕破,老严也不敢护住头部,生怕挡住了自己视线。 他看着飞速狂甩着的十余根巨型触手,骇得脑浆变成了尿液。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自己十几人……究竟闯进了个什么地方?! 身旁又闪出个人影,只见他双手抱着头,滑落时竟还有余力脚踩坑壁,像汽车刹车那般降低速度! 老严看着那个身影,只觉越看越熟悉…… “操你奶奶!”老严破口大骂。 那个家伙——竟然真的藏在这坑里! “操你大爷!”张沫白委屈愤怒地想抓狂。 躲个猫猫——竟然能躲到这般地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如果有来生 张沫白欲哭无泪,当真是想要捶胸怒吼,扯发抒愤!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以前买彩票就没中过五块以上的,连饮料瓶盖上也全是“谢谢惠顾”,可这一次,实在是——太!夸!张!了! “你们这群猪,求死还拉小爷垫背!子弹多给我啊!用不完给我啊!瞎几把乱射干嘛?!”张沫白破口大骂,越想越是愤懑,不禁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身旁的中年人。 老严更是气愤,盯着张沫白,怪叫一声,整个身躯扭动着朝他扑去。 “哎呦!”手枪在挣扎碰撞中被打落,沿着滑下的沙石滚进了深坑。 老严缠抱住张沫白,箍紧了他的四肢。两人并作一团,碰撞翻滚,飞快朝坑底坠落。 “妈的!”张沫白昂起脑袋,狠狠敲下。老严只觉眼前一花,什么酸甜苦辣全涌上了鼻头,不禁微微松开双臂。 张沫白稍稍恢复行动,双腿用力想将身前的人蹬下,不料却被老严一把抓住。 “嘿嘿……嘿嘿……”老严一脸鼻血,惨笑道:“别想活……你……你别想活!” “放开老子!”张沫白连蹬了好几腿,却都是没有挣脱。老严像是铁了心般紧抱着,不肯有丝毫放松。 一根黏湿的巨型触手甩抖了几下,飞快劈来。张沫白双臂朝右一撑,险险躲过,鼻尖还沾上了那湿滑的液体。 “你不要命了么!”张沫白大吼:“听着,我们先放下这一层,或许还能……” 还未说完,老严已猱身攀上张沫白身子,双手狠狠卡住他的脖颈,脸上横肉疯狂痉挛抖动。 “你……”张沫白只觉喉骨快要被捏碎,双臂拼命挣扎,右手移到他脸上开始撕扯。 三根手指从鼻孔处抓上,掠过油腻腻的颧骨皮肤,突然往里一戳,抠进了他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老严嘶声惨叫,左眼窝子里大片血水流出。 “呃……”张沫白被锁得脑部缺氧,只觉头里嗡嗡电流声不断。他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收缩紧那三根手指。 “噗……”就像戳破了有弹性的冻豆腐,更里头的东西便软花花的了,一擦就碎。 老严再也无法忍受,捂眼痛嚎,身体后仰,疼得栽了个跟头。 喉上的大力消失,张沫白剧烈咳嗽起来,挣扎着,四处抠抓着,却还是在不停下落。 他抬头,表情依旧僵硬又惊恐—— 十几根粗重的触手,每根都有十余米长,毫无规律地四处甩动,打得坑内一片狼藉。 张沫白紧抱头部,连连翻滚。他刚开始还数着自己翻滚的圈数,想要估测坑底到地面的距离,可数着数着竟破了百。睁眼一瞧,底端还是黑漆漆的,看不到尽头。 “菊花眼,这下老子真的要过来陪你了!” 身上衣物被剐蹭成零散布条,裸露的双腿早已伤痕累累,满是血污。 熟悉的疼痛再次产生,身上的伤口还在增多,张沫白已变成了个血人。可他依旧在翻滚。 “二弟,对不起,你要被磨平了……” 张沫白哀叹一声,索性闭上眼,停止了所有的挣扎。 ******* 痛! 是谁?是谁在发出噪音? “啪!啪!”闷响敲击声一下接一下。 张沫白逐渐恢复意识,却仍是无力移动身子和睁开眼睛。他觉得自己脑袋掉进了撒哈拉大沙漠,四肢飞上了喜马拉雅之巅,而躯干却沉入了德雷克海峡。 脑枕着湿漉漉,粘糊糊的液体,还伴随着温度,竟有些莫名其妙的舒服。 “啪!啪!”拍打声再次传来。 “谁……谁啊……”张沫白艰难吐出残留在口内的余气,鼻翼开始慢慢翕动。 张沫白知道,自己多半又没死成,此时估计正躺在这巨坑底端呢。 可这样一来他就更气愤了!到底是谁?!自己那么惨,那么衰,让自己安安静静躺会儿都不行吗?!他知不知道,劳动法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能超过8小时,而自己,已经跟人连续拼杀了快24个小时了! 张沫白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见了身旁的黑影—— 只见他正抓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对着什么东西,软绵绵却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对着什么东西呢……靠!是自己的腿! 张沫白撑大眼睛,适应了会儿黑暗,终于看清那身影—— 是那个和自己一同滚落下来的中年男子! 张沫白感到无限委屈与心累。自己到底是把他怎么了?是有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为何他就是这么执着地、不顾一切地想要弄死自己? “去你妈的!”张沫白抬起脚,一下把他踢翻在地。 这一击几乎耗空了张沫白所遗剩的所有体力,他和那人倒在地上,全都一动不动了。 过了半晌,老严再次爬起。他摸索那石头摸了近五分钟,终于将它握在手心。黑暗里,老严精瘦的胸膛一扩一缩,产生出微弱难听的嘶哑喘息。 张沫白内心哀嚎,眼看着老严又哆哆嗦嗦地走来,再次挤出刚刚恢复的所有力气。 “去你妈的!”他一抬腿。 “扑通!”老严仰天摔倒。 半小时后,老严再次起身。 “去你妈的!” “扑通!” 一小时后。 “去你妈……”张沫白腿挂在老严肩上,却是再也没有力气了。 老严半跪在张沫白两腿间,下身微微前送,姿势很是糟糕。 只不过两人虽都几乎赤身裸体,却皆是满身血污。 张沫白颤巍巍地扭动左臂,摸了摸腰间,心里一喜。 自己的刀,还在! 他拔出刀,狠狠捅向老严的胸膛! 然而却没有捅进去。刀软绵绵地触着老严的皮肤,没有推进一丝一毫。张沫白深吸口气,再次发力。左手帕金森般抖动,刀身忽地一歪,“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妈的……妈……妈……”张沫白连骂娘的力气都没了。 老严喉头咕囔一下,俯下身子伸出手,想要去够那把刀。 刀就在半米开外,老严却仿佛摸了一个世纪。 “哗!”一道红光忽地在老严头顶亮起!破膜声紧接着传来—— 两人一愣后,皆是一脸绝望。张沫白浑身酸痛地抬不起头,可他依稀还是能瞥见——缓缓移动的粗长触手,正朝两人摇晃着试探。 一滴腥稠的黏液落上老严头发,缓缓滑落,滴在了张沫白的额头上。可他不敢动弹。他不知装死有没有用,可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了。 老严慢慢俯下身子,本就不怎么进出气的鼻孔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两人前一秒还你死我活,现在的行动却像多年密友般一致。 触手缓缓上移,裂开的黑茧慢慢复原,开始收缩。 两人都是暗暗松了口气。 突然,腥风压下,那触手快得难以分辨,只留下个残影! 张沫白被劲风刮得闭上了眼,再一睁开,老严的头已没了! 无头躯体轰然倒塌,断口处不断有血液喷溅,像是个关不上的水龙头。 张沫白咬紧牙关,尽全力让自己的呼吸平复。 呼!呼。呼,呼…… 粗长触手蜿蜒着伸向那无头躯体,找准断口,开始大股地输送血液。“老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整个人不一会儿便骨质分明,形同干尸。 吸干了“老严”,那触手慢悠悠地缩回,摇头晃脑了一阵子,似乎还意犹未尽。张沫白听见响动,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柱状物全貌。 只见那触手可见部分就有近三米长,后端缩在黑茧中,看不分明。触手四周并不光滑,而是有一排金属光泽样的硬质物,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触手的顶头最是丑陋,只有一张巨嘴安在上面,里头布满尖齿。细数之下,密密麻麻竟有上百! “太丑了!”张沫白看得一阵反胃,不由自主地扭头。 “咕……咕叽……”那触手缩到一半,忽地停住。 张沫白心里一片冰凉。 还是被发现了! 他以现在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一把拉过“老严”,举在身前。 “唰!” 无头干尸分为两半,这次却没有血液喷出了。 “我日!”张沫白扔掉另一半,再次将剩余的肉块挡在身前。 触手飞速甩动,凌空劈下。下一秒,张沫白只觉右半身子传来钻心疼痛,眼前突然发黑,竟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过了片刻,张沫白悠悠转醒,却被一阵巨浪般的疼痛席卷,全身都浮起了疙瘩。 他艰难地转过身子,发现那触手似乎伸入了自己体内。 它……它也在吸我的血吗?怪不得越来越冷了,好家伙,真的是…… 张沫白脑中突然一轰隆! 伸进了自己体内?!那么,自己…… 张沫白张嘴呐喊,却没有声音发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地上躺着的苍白手臂。 自己的右臂,没有了! 他感到一阵晕眩,脑中似有一只巨雕飞过,嘴里还衔着把巨剑。 “他妈的!” 张沫白左手摸起刀,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捅插入了那触手! 粗壮的触手拼命摇晃挣扎,张沫白翻身压上,屏着最后的一口气。 终于,身下的物体慢慢安静。 张沫白来不及抽出体内的触手部分,意识就已开始模糊。眼前一片朦胧,他努力睁大眼睛,却没有用。 “等等……再等等……我还没有回忆完……”张沫白无意识地嗫嚅完,终于不动弹了。 阴冷的坑内,没有了声响,没有了气息。 一切都归于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触手竟重新动了起来。 它挑起张沫白,慢慢移回黑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诡异 “张沫白?张沫白?”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昨晚搞学习搞得咂摸(这么)累哦,那么个道题你似(是)一定会的,来,上去组一组(做一做)……” 张沫白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子。 木质的课桌,上面还留有自己的口水。口水一直蔓延,竟快要渗到山堆高的书旁。面前,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望向自己,表情不一。 张沫白有些困惑,一抬头正巧对准了头顶那双蛤蟆眼,不禁失声:“救命啊!蛤蟆成精了!”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一片哄笑。 癞……王老师额头青筋暴起,镜片后的眼神犀利地能杀人。他一推镜架,笑中藏刀,“张同学,你叫我什么?” 身旁的同学纷纷转过身子,打算看好戏,就差买点瓜子边嗑边看热闹了。 “哟,王老师……”张沫白扭头四顾,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赔笑:“对不起,我……我睡迷糊了。” 王老师愤愤地哼了声,缓步踱上讲台,摇晃起脑袋:“碎(睡)迷糊了?迷糊了不要紧哇,上来组组(做做)个道题,老司相信仄(这)对你来缩(说)根本不算什么……” 张沫白只觉看热闹的同学中有一双眼睛特别贼,不禁斜眼望去——果然是自己的发小李林放。只见他一双桃花眼满含贱笑,还朝自己挑了挑眉。 “怎么了张同学,上来组组(做做)啊!”王老师拍了拍黑板。 张沫白抬头看了眼黑板,嘴巴一咧,不可置信地惊叫:“我靠!这堆鬼符是啥!” 教室里再次热闹起来,有几位女同学甚至笑弯了腰。平常不算太起眼的张沫白,今天怎么会这般有趣。 “鬼符!”王老师再也忍耐不住,掰断手中的黄色粉笔,“唰”地朝张沫白扔去,“反了天了!我让你再缩(说)鬼符!” 张沫白头不由自主地一歪,轻松躲过。粉笔继续下坠,在身后一位倒霉男同学的脸上留下了痕迹。 “噗嗤!”班花沈茜茜掩住嘴,一双眼里满是收敛不住的笑意。 “啊呀,好痛啊!”被砸中的男同学一声怪叫。 王老师越发愤怒,竟操起手边那块扑满粉笔灰的黑板擦,重重扔向张沫白。 黑板擦掠过三排同学,底下的粉笔灰窸窸窣窣掉落,化作了振翅飞舞的蝴蝶。张沫白吊起双眼,那黑板擦在他眼中画面定格般,慢慢放大,还出现了轻微抖动…… 他忽地伸出手将它捉住了。 张沫白心中有些疑惑,可脑子没转,身体却擅自动了起来。他将黑板擦后拉,随即指尖发力,竟重新将它扔了回去! 黑板擦速度顿时快了十倍,犹如一颗放大版的子弹,擦着王老师的耳廓飞过,在黑板上留下了个重重的块状痕迹。 教室内瞬间变得安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张沫白。李林放愣了会儿,终于出声:“这家伙,昨天吃门口的炸串吃坏脑子了……” 张沫白愣愣看了下自己的手,再抬头望了眼呆滞的王老师,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老师,对不起,我手滑了……” 过了五秒,高三(8)班传出了一声惊天怒喝:“你给我下课后过来!” ********** “资(知)道错了吗?” “嗯,王老师,对不起,我真的错了。”张沫白乖巧地点了点头。 “平常看你挺乖的呀,咂摸(怎么)了?一到高三整个人都兴奋了?” “不敢不敢,高考还未成功,我不敢兴奋。” “嗯……”王老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道:“你缩缩(说说),今天错在哪儿了?” “我错在上课不该睡觉,睡觉时不该留口水,不该叫您癞……嗯……不该做不出那道题,不该在您打我时还躲避,更不该还手……”张沫白偷瞄了眼王老师,见他不理自己,仍是在心平气和地吹面前的茶水,便继续自我检讨:“感谢学校给我学习的机会,感谢同学鼓励我支持我,感谢王老师您的大度,感谢……” “你应该感谢教四(室)的黑板够结实,应该感谢我的耳朵够小!”王老师重重放下茶杯。 “是,是,您说得对……” 估计没料到面前的家伙这么好说话,王老师愣了会儿,便道:“挺好的一个小伙子,今天咂摸(怎么)就……哎,估计似(是)高三了,压力太大了吧……行了,你回去吧。” 张沫白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却仍是不走。 “咂摸了?”王老师被他含笑的目光盯得全身发毛。 “没什么,就是感觉……今天您看上去特别亲切!” 王老师一阵恶寒,挥挥手,道:“你仄(这)小子,快点回去吧,老师子(只)希望你今后别再动叟(手)哟……” “一定一定,今天是意外。”张沫白点头哈腰,一步十鞠躬地离开了办公室。 他摸摸脑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为何自己能捕捉到黑板擦在空中的轨迹?为何脑中没有想法,身体却擅自做出了判断?为何今天看王蛤蟆的脸这般亲切? “喂喂,看见了吗,听说这个人今天殴打老师诶……” 窸窸窣窣的轻语传入了张沫白的耳朵。他循声一望,看见身旁两个男生鸡崽般缩在一块儿,还歪眼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他。 “别那么明显,你这个笨蛋!你看,他看过来了……” 张沫白暗感好笑,移开了目光,继续沿着走廊行走。 说来奇怪,那俩男孩明明声音压得极低,所说的话却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张沫白耳中:“你看看他的眼睛,是好惹的吗!那么凶……听说八班那只癞蛤蟆,今天被他打得头都破了……你还看他!你也想被打破脑袋吗?!” 另一人听了,顿时噤若寒蝉,可目光却仍是若有若无地瞟着。 张沫白一阵头大,当真是有些欲哭无泪。 这都哪跟哪啊!西村杀只羊,东村杀个娘!张沫白无奈一叹,深深佩服起广大人民群众添油加醋的能力…… 眼前突然出现了双细腿,张沫白一抬头,看见了张活力四射的瓜子脸。 “张沫白,王老师对你说什么了?”班花沈茜茜摆了摆秀发,露齿一笑。 “他让我站好,拿黑板擦扔了我十下。” “哈哈,你真爱说笑话……” “茜茜!”班里的另一名女生徐莉莉跑到她身边,有些提防地看了眼张沫白,道:“去食堂吧,再不去就晚了……癞蛤蟆早下课,你却要抄完笔记,现在那边都挤满人啦!” “好嘞……”沈茜茜朝张沫白挥手告别,却见他瞪大着眼睛,额上渗出了汗,脸色越发苍白。 沈茜茜惊呼:“张沫白?张沫白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张沫白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喘起气来。 食……食堂……围满了……对了!还有火……火……无穷无尽的火……火里,烧着的是…… “李林放!”张沫白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地上翻起。 沈茜茜还未从他漂亮的翻身动作中回过神,便见他恶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眼睛里满是从未见过的焦急与绝望,“李林放他在哪?他在哪?!” ********** “操你大爷的!” 食堂内,李林放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还不解气,便将张沫白饭盆里最大的那块鱼肉夹入了自己碗中。 “你今天是怎么了?昨天撸多了?”李林放伸手去摸张沫白的额头,被后者一下拍开。 “你耍帅,我忍了,你出丑,我躲着。可你为啥……为啥偏偏还是扯上了我?”李林放砸吧下嘴,吐出了些碎骨头,“你知不知道,我从来都没谈过女朋友?现在好了,人人都知道我是个gay。拜拜,我的最后高中生活。” 张沫白忍不住插嘴:“别生气,你本来就找不到。” “滚你丫的!”李林放再次夹过一块鱼肉,大骂:“你在班花面前这样,我很丢脸的!” “你放心,这都是误会,过会儿我去说清楚……” “能说清个鬼哦!徐莉莉你不清楚?整一人型扩音器!你等着吧,最迟今天晚上,全校师生都知道我们俩有一腿……” 张沫白好言安慰:“放屁!你别自己给自己贴金了,哪有几个人认识你……” “……” 两人互相斗嘴,从食堂一路争到了篮球场附近。说得累了,张沫白便和李林放并肩站在一块儿,看着场内各样男生挥洒汗水。 十几颗篮球在不同场地内抛起落下,十几颗年轻的心在同一频率上跳动。 “对了,你这么着急找我,到底想说啥?”李林放神色变得正经。 张沫白扭头看了看李林放,轻笑:“没事,昨天做恶梦呢,还没缓过来……” 话音刚落,一颗篮球“咕噜噜”地滚落到了两人脚边。 “嘿,哥们儿!帮忙捡一下!”场内一高大男生挥了挥手。 张沫白拾起球,忽然感觉它的重量比自己想象中轻了许多。 冒牌货? 张沫白看了眼二十米开外的篮筐,轻轻将球扔了过去。 “啪!” 球划过一道优美弧线,落入了网筐中。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是王中王 “今天这节课是大家高中的最后一堂正式体育课,同学们要好好珍惜!” 操场上,许老师背负着手,粗腿上的黑长腿毛被风一吹,麦浪般起伏。 “为了让同学们有一个难忘的回忆,我决定,今天这节课——” 底下,四十余双眼睛齐刷刷地放光,许老师很是受用,顿了顿,继续道:“今天这节课我们把所有测过的体育项目通通测一遍!” 光芒瞬间熄灭,抱怨咒骂声此起彼伏。不少女同学已经开始弯腰,连声欢迎亲戚的到来。 “靠,许猩猩又发神经了!”人群里,李林放撇嘴抱怨。 张沫白撞了撞他的肩,笑道:“怎么,又怕丢脸?不要紧,你已经丢了快三年了,也不在乎最后来一下……” “去你妈的!张沫白,你得意个什么劲儿,搞得你体育很好似的。” 班里所有同学都闹哄哄地走向篮球场。许老师将皮尺放在地上,拉开了大概一个场地那么大,随即掏出记录板,得意道:“你们还记得刚开学时第一个测的项目是什么吗?” 一片沉默中,李林放咕哝了一声:“弹玻璃球。” “不错!”许老师伸手遥点李林放,笑道:“这位同学说对了,就是扔实心球!” 许老师擩了擩头发,唏嘘:“那时候,你们刚踏进高中大门,稚嫩的肩膀连书包都背起来吃力,老师我真的是很担心,一测实心球,果然——这么没有力气,怎么扛得起人生的重担?!” 他环视一圈,语调渐渐变得激昂:“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精神气十足!男生雄赳赳气昂昂,女生英姿飒爽,磨练了三年,石头都能磨成玉的样子。老师,感到很自豪!” 底下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许老师打开记录册,手指蘸着口水翻了几页,道:“三年里,你们到底成长了多少,今天就一起来看看。【零↑九△小↓說△網】我会两次成绩进行比对……” 底下又是一片抱怨。 “肖廷宣!”许老师突然大叫。 “啊!在……在!”一个圆滚滚的小胖男生走出队伍,犹豫着站在许老师面前。许老师冲他摆了摆头,示意开始测试。 “刚进学校时扔了七米五,老师看看三年来你进步了多少!” 小胖男拿起实心球,高高举过头顶,突起的肚腩脱离了衣服的遮羞束缚,裸露在空气中。他深吸一口气,骤然发力! “嗯……嗯?怎么才七米三?!不可能吧,再来再来,不要紧张……” 小胖男哀怨地剜了眼许老师,小跑着捡起了球。 “对吗,现在姿势才正确。来,靠腰部发力……扔!” 实心球猛地飞上半空,气势汹汹地朝前—— “六米九?!”许老师惊呼一声,愣了片刻,随即无力地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下一个,王亮,入学成绩九米三。嗯,很不错的成绩。让我们看看现在……” 实心球划破空气—— “八……八米四?下去吧下去吧。杨欣,你来!” 高高壮壮的男生出列,圈起袖子,露出了里头的精壮肌肉。 “十二米三!太棒了小伙子!果然,我就说嘛,大家肯定会有进步!” 李林放看着一脸得意的许老师,翻了个白眼,“找来体育课代表,当然厉害了,人家都是省二级运动员了……” 张沫白捅捅他,调侃:“腿怎么一直在发抖,啊哟,尿了,尿了……” “尿你妈个头啊!” “下一个,李林放!” 李林放高举的手硬挺挺止住,他回过头,露出了一丝尬笑:“老师,我手抽筋了……” “抽筋了?抽筋了做做准备活动吗!来,老师来帮你拉拉筋,呀~儿~呀……怎么样,好多了对不?过来吧!” 李林放拾起实心球,苦笑一声,闭上眼,狠命扔了出去! “嗯……啥?七米七?你……你以前可是有九米的啊!你你你你你……你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许老师气得都哆嗦了:“走吧,下一个!” 李林放耷拉着脑袋走回人群,正巧碰上了张沫白那张戏谑的脸,不由恼怒:“笑什么,等会儿看你……” “张沫白!”话未说完,许老师便报出了名字。 “哈!”李林放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想什么来什么,看你再笑我!” 张沫白走上前,捡起了实心球。他突然感到有些奇怪——这球,怎么这么轻?他颠了颠,换成左手,却还是一样。 “快啊,上次成绩八米七,我看看……” 实心球猛地划破空气,点燃了连串声音。它携带着一股大力,一直往前——往前—— 它飞过了皮尺的尽处。 “啪!”实心球重重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许老师愣了片刻,快步走上前,检查了会儿,随即喃喃:“竟然超过了十四米……” 张沫白呆呆地站在那儿,听着背后潮水般的议论私语,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臂膀。 这个距离很远吗?看样子是很远了,可为何自己觉得都没怎么发力呢?还有,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是何时练出来的? 许老师在夸赞,同学们在起哄,实心球在咕噜噜地回滚。 他忽然感觉太阳很大,大的有些晃眼,大的有些……不真实。 “卧槽张沫白!你……你今天嗑药了?!”面前是李林放那张激动地有些变形的脸。 “没事没事。”张沫白挥了挥手,勉强笑道:“偷偷告诉你,我其实很厉害的,最近解开了体内封印……” “你丫的,就在这儿放屁吧!” ************* “张沫白,立定跳远,两米七五!” “张沫白,五十米跑,六秒四!” “张沫白,坐位体前屈,三十一厘米!” “张沫白,引体向上,三十四个!” 每测一个项目,张沫白心头便是一跳,跳到最后已是麻木。周围的同学皆是看着他,指指点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他妈……”李林放走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晚上在家干嘛?不会是不做作业尽锻炼了吧,怪不得学习成绩掉得那么……” “不是!”张沫白心头烦躁,踱了几步,突然掀起内衣。 八块腹肌,完完整整。 他面色一沉,心里更乱了。 一旁的几个女生见了,轰得炸开锅,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趣推搡,有些还羞红了脸。 “卧槽!你丫的……”李林放伸手按了按那八块明显的腹肌,喃喃:“什么时候整出来的?” 张沫白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也不搭话。 “怎么了?怎么像见了鬼一样……嘿!”他锤了张沫白一拳,笑骂:“你小子藏得够深啊!现在舒服了?你看看,沈茜茜都在看你,那可是……” “菊花眼……” “嗯?”兴高采烈地发言被打断,李林放很是不高兴,可下一秒,他便慌了神。 张沫白惨白着脸,眼神都失去了聚焦。 “你……你是真的吧……你……你们都是……”他喃喃,伸手去摸李林放的脸。 “你他妈的,女生都看……”看着张沫白无助的模样,李林放叹了口气,柔声道:“我是真的。” 指尖传来真实触感,张沫白顿时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林放见了,面有不忍,安慰:“没事,你估计是中邪了,改天我去菜市场讨杯鸡血,泼你脸上!” 张沫白笑着还手,两人又开始嘻嘻哈哈起来。 许老师忽然分开众人,走到了张沫白面前。“张同学,你身体素质那么好,有没有考虑过进体校?或者你有什么擅长的体育项目吗,我可以推荐你过去。” “弹玻璃球算吗?” 许老师一窒,仍是面带微笑:“张同学,不要把这当儿戏。你没被人打磨过,身体素质都那么好,如果让人练一练……想不想参加奥运会?”他眨了眨眼睛,“想不想在电视上,被班里的女同学……被全国人民注视?” 许老师笑得很是自信。风一吹,麦浪般的腿毛摇得更欢了。 “不想!” ************** “张沫白,你太厉害了,连奥运会都拒绝参加!”李林放夸张地模仿。 “你又不是不知道,许猩猩就好满嘴跑火车。”张沫白无奈地伸了伸懒腰,道:“还参加奥运会……学校运动会都不一定得名次。” “哎,讲真的,你到底是啥时候练出来的?” “天生的,没办法,我做什么事情都是王中之王!” “你他妈就是根香肠!”李林放骂了句,拐进了教学楼边的厕所,“等等我,我去撒泡尿。” 张沫白笑了笑,百无聊赖地打量起四周。 假山旁,竹笋吸饱了水分,节节高升。楼顶角落里,鸟巢还没被掏掉,里头的主人却好久没归来了。 它是不是忘了家? 一旁突然传来争吵响声,张沫白循声望去,只见露台前的走廊上站着一男一女。 女生说了几句,愤愤转过身,却再次被那男生堵住了退路。 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 张沫白有些好奇,慢慢走近,却觉得那女生面熟无比,总像在哪儿见过—— “余晓露!”他脱口而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遇 “余晓露!”张沫白一声大叫,面前两人皆是被吓得跳起。 不会有错,不会有错—— 你的头发还是这么柔顺,乌黑中带着俏皮的浅黄,还有你的耳垂,晶莹剔透的,像是玉石一般。你的眼睛也还是这样啊,真让人怀念。对,你就是这样瞪着我,眉毛挑起,鼻子也微微皱着。你知道么,你气鼓鼓的样子最可爱,你—— “你谁啊!”旁边男生老大不耐烦地问了句。 “妈的,老子刚回想到一半呢!”张沫白很是不爽,扭过了头。 只见那男青年一米八左右的个子,校服周摆被剪得奇形怪状,上面还画有各式图案。模样……长得倒也算周正,不过那张脸臭得可怕,仿佛张沫白欠了他一屁股的钱。 “你好,请问你是……你认识我吗?”余晓露睁着秀气的眼睛,有些好奇。 “我……”无数话语涌到嘴边,却突然塞住了。 是啊,我是……我是什么时候认识她的?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可……可刚才涌上来的那些记忆是怎么回事?那么真实,那么…… “你杵在这儿干嘛?没事快滚!”那男青年厌恶地甩了甩手。 余晓露略带歉意地看了眼张沫白,随即瞪着男青年,叱道:“于杰!你干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你不要再过来烦我!” 那男青年也不动气,再次挡在了余晓露面前。“晓露,我哪里不好?你说出来,我可以——” “你浑身上下哪都不好!你喜欢我哪一点,我也可以改!” 两人都呆了,扭过头,愣愣地看着张沫白。张沫白尖声尖气地模仿完,也有些尴尬,不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小说里不都这么接么……呵呵,你们继续……” 男青年回过神,勃然大怒:“哪来的小瘪三!滚远点,是想找打么?”说完,他回过头,继续道:“晓露,我于杰哪样不如别人,你……” “我说过了,不要再来烦我!”余晓露恨恨一骂,转身就想离开。 男青年急了,伸手就拽。 “啊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个样子,真的好不要脸哦!” 男青年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子,脖子上青筋直跳。“你怎么还不滚!” 张沫白看了眼余晓露,发现她也正好奇地望向自己,心里便没来由地一甜,“我找她有事,你在这儿缠着她,我怎么和她说话?” “有事?”男青年上上下下地打量张沫白一番,道:“你他妈的找她什么事?” “哦这是大人之间的谈话,比较私密。”张沫白张大嘴,又朝他做了个口型:“非常私密。” 男青年再也忍耐不住,铁塔般矗在张沫白面前,撸起袖子,脸色可怕。“操你妈的,你是不是找打?” “你叫于杰?”张沫白突然出声。 “额……”那人一窒,道:“怎样?” “你中午是不是吃了菜包子?” “……” 张沫白抬手点了点他的嘴,道:“牙缝里还有根梅干菜呢,说起话来一晃一晃的,真恶心……” 于杰脸色慢慢涨红,又渐渐变紫,最后竟化成了青黑模样。 “别不好意思,这种事情大家都会发生的……不要瞪着我,我没有牙签,你自己拿手抠吧!” 余晓露“噗嗤”一下,终于笑出了声。似是知道这样会火上浇油,她忙捂起嘴,死死憋着。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颤起来,一双凤眼,早已弯成了可爱的月牙。 “你!”于杰终于忍耐不住,大骂一声,握紧拳头冲向张沫白。 “于杰,别……”余晓露一跺脚,也冲了上去。 于杰的动作突然变慢。时间就像凝滞了,他的五官夸张地膨胀撑开,张沫白甚至能看清他露出了几颗牙齿。还有那根梅干菜,正迎着风悠悠飘动…… 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绽。锁咽喉,卸胳膊,还是直接踢断脚? 张沫白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再回过神,于杰已冲到了面前。 “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于杰硬生生收住拳和脚,差点摔了个跟头。张沫白扭过脑袋——原来年级主任听到吵骂,赶来了。 年级主任看了看于杰,又将目光转移到张沫白脸上。“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老师,我们几个在谈话呢。”于杰换成副笑容,点点头。 “报告老师,这位男同学不懂自重,骚扰女同学。”张沫白指向于杰,一脸诚恳。 “你!”于杰立马又变了脸,牙齿咬得嘎吱响。 年级主任气呼呼地一挥手:“你给我过来!” 于杰无奈,慢悠悠地走上前,路经张沫白身边时扭过头,恶狠狠道:“他妈的,这事情没完!” 张沫白盯了他一眼,再次扯开嗓门:“老师,他还威胁我!” “……你到我办公室去!” 于杰被年级主任鸡崽儿般拎走,走上楼梯还不忘回瞪张沫白一眼。张沫白朝他竖完中指,便看见李林放已从厕所里走出。 “朝谁竖中指呢?”李林放顺着方向一看,纳闷道:“你怎么跟于少爷杠上了?” “于少爷?你认识他?这家伙……家里很有钱?” “没,”李林放挥挥手,“这都是同班同学给他的戏称。家里没什么背景,社会上倒是认识不少人。这家伙脾气可挺大的,得罪了他……哎听我把话说完,你去哪……” 张沫白走到余晓露面前,柔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你了。”余晓露歪着脑袋想了会儿,露出一丝歉笑:“对不起,我是在哪儿见过你吗?” 张沫白心念一转,无数话语便涌上了喉头。 你忘了?我们在厕所相遇,你打了我一棍。在食堂附近,我背着你,悄悄沿走着月光铺成的道路。在寝室里,我们互相支持着,撑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还有校门口……对了,校门口,我永远都忘不了,你…… 张沫白忽然惊醒。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怎么自己编造出了这么多子虚乌有的东西? “你……你没事吧……”余晓露慢慢凑近,一脸的担忧。 “没事,我怕是……怕是认错人了。” 余晓露柳眉挑动,显然不大相信。张沫白见了这一幕,心头又是一跳。 “那行,今天多谢你了,”她露出贝齿,大方一笑:“我叫余晓露,很高兴认识你。” 张沫白看了看她伸来的手,握住了。“张沫白。” “要上课了。张沫白,我先走了。”余晓露挥挥手,马尾一甩一甩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大风忽起,楼道旁的高碧文竹点头哈腰,欢腾闹作,世间便仿佛只剩下了竹叶摩擦的沙沙响动。一旁,无数柳叶排浪般涌来,拍打在墙上,变成了红砖泥瓦,倏忽凝固了。 张沫白呆呆站在原地,眼前还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孔明灯 “怎么了?看傻了?”李林放在他眼前摆摆手,笑道:“你还认识余晓露?我怎么不知道……哎,怎么认识的?” 见张沫白还不搭话,李林放拿肘捅捅,道:“你想追她?” “嗯,她挺不错的。” 李林放呆了片刻,怪叫:“不是吧!她可是出了名的带刺玫瑰啊,于杰这夯货追了她一年都没追到手,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我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了?都是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你充其量就比人家多了几块腹肌!别的女生还好糊弄,她可不一样,死缠烂打绝对没有用。你还记得我们高一的时候么?听说有个高二的男学长跑下楼表白,仗着自己是学长大庭广众之下就塞给她情书,还他妈硬壁咚,结果被余晓露一把推开。那个……” “那个学长还不死心,想强吻,结果被她一左一右扇了两个耳光……”张沫白愣愣地接口。 “是啊,这件事情你也知道?” “……你是不是对我说过?” 李林放纳闷地摇头:“没啊,我没事跟你说这干嘛。” 上课铃声突然打响,两人同时一骂,忙向教室跑去。 高三的生活就是这样,平静而又忙碌。课一节接着一节,作业一道接着一道。偶尔下课,便疯着闹着跑出了教室,几个文静的,就看着窗外打闹的男生,思绪漂移到了他们身上。 专注于一件事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低头时还是夕阳西下,待解完这道题抬起脑袋,窗外已黑成了墨炭。 张沫白盯着面前的试卷,眼神却失去了聚焦。 脑袋中不断浮起的记忆到底是什么?到底是谁……是谁一直在哭喊?!还有李林放,他为什么在流血?余晓露又为什么在流泪? “张沫白!” 一声大喝将他拉回现实。 周围人都在陆续收拾书包——原来晚自习已经结束。李林放看着他,脸上满是困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变了那么多?” “我完成了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两人一路打闹,从教学楼走向寝室,却发现沿途许多人都涌向校门口。李林放忙拉住一人:“嘿,美女,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没听说吗,今天,校门口有个卖孔明灯的。”说完,急急赶去。 李林放大感兴趣,忙拉扯住张沫白,道:“我们也去看看。” “我们住寝室的,凑什么热闹……” “走啦!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查寝,”一看张沫白还在犹豫,李林放不由分说便拉着他跑,大笑:“走啦!” 春夏交际时的夜晚最是舒适,少了点白日里的浮躁闷热,添了几分爽气清凉。树木草丛间,虫声呢喃,早蝉已开始了鸣叫,催促着一众少男少女,奔向他们的本心。 “快……快看,升起来了!”人群中传来欢呼。 只见夜空中闪烁着点朵火花,在惊呼声中慢慢升高,像是朵浮空的红色水母。它们越飘越高,终于蕴成几点,嵌入了繁星。 “我也要放那个!” “好啊,我带你去,你想写什么愿望呢?” “我想写……” 张沫白和李林放跟在一对对小情侣身后,默默吃了一路的狗粮。 “走吧,两个大老爷们儿,有啥好放的。”张沫白轻叹。 李林放很是执着,两眼一瞪,道:“你懂不懂生活的情趣?都走到这儿了,还不去看看?如果碰到孤身一人的女生,嘿嘿……” 张沫白无奈,只得陪着他,挤出了校门口。只见校门边的场地上围着一大群学生,叽叽喳喳地和摊主交谈着,被火光映红的脸上满是兴奋。 不时有人买下孔明灯,摸出燃烧块底下的纸条,点燃后借着火光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愿望。 纸罩被热乎乎的空气鼓大,周围人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朋友互相的嬉闹,情侣间脉脉的对视,皆被包裹在了纸罩里。 “卧槽,遍地机会!我先去找落单的女生了!”说完,李林放便如泥鳅般,滑溜几下,挤入了人群。 张沫白想跟随前去,却发现早已找不到他的身影,便专心看起面前闪亮的盏盏孔明灯来。 高中生的愿望总是单纯可爱的。 我想考个好大学。 我想和男朋友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我希望可以早点找到我的另一半。 我希望家人能够一直健康平安,我也能够一直快乐知足。 看着面前一张张闭眼兴奋的脸庞,张沫白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喜乐。他多想时间能够一直停留在这一分,这一秒,所有的嘴角永远是这么无忧无虑地上扬。 而自己也能一直嘻嘻哈哈的,手脚永远是那么轻盈。 这样,可以吗? 目光忽地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张沫白心头一跳,慢慢靠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万家灯火 “晓露,我跟康浩过去了,你一个人在这儿等一等哦。” “去吧!” 带厚厚黑框眼镜的蘑菇头女生抛下余晓露,跑去跟男朋友耳鬓厮磨了。余晓露静静看着身旁的成片孔明灯,耳边却忽地传来一声轻笑:“狗粮不好吃吧。” 余晓露讶异回头,发现是今天下午遇到的男生。 “张沫白?你也来了?” “被办法,被朋友拉来的,却也被抛弃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有些不好意思,便移开了目光。过了片刻,余晓露轻声道:“你……你还没有女朋友?” “对啊。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省了一大笔饭钱……” “为什么?”余晓露很是好奇。 “因为吃狗粮吃撑了啊。” 余晓露一下子笑出了声。迎着周围淡淡的火光,张沫白只觉她说不出的可爱,耳朵晶莹粉嫩,还有细软的绒毛。 “哎呦,你这人,真逗……”余晓露丝毫不顾及形象,锤打了下张沫白的肩膀。 “捶我胸口?你锤偏了。” 余晓露刚憋住的笑再次喷出。张沫白含笑看着她,心头一片温暖。 余晓露努力止住,抬起头,发现张沫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这样子,很奇怪吧。我只是……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张沫白摆过头,看着车水马龙的路面,目光闪烁。路的另一边,霓虹纷亮,应和着这儿朴素的光火。 “不,我觉得你很可爱。”张沫白轻轻道。 余晓露低下脑袋。耳朵被愈发明亮的火光照得粉红一片,绒毛似也害羞地蜷曲了。 “你想考哪所大学?” 余晓露讶异地扭头,发现张沫白一脸正经,全然没了刚才的调笑。 “我吗……我想试一试江浙大学。” “江浙大学?名校啊,那你得好好加油了。” “嗯。你呢?” “我成绩不好,能马马虎虎上个一本就很满意了。”张沫白咧了咧嘴,指向不远处卖孔明灯的摊子,问:“买一个吗?” 守摊大爷不停忙活,身旁的灯具已是越来越少。 见余晓露有些意动,张沫白又道:“买一个吧,听说挺灵验的。” “你是不是自己也想买?” “是啊,”张沫白摊了摊手,道:“一个人买不好意思,只能拉你一起咯。” 余晓露莞尔一笑,朝卖孔明灯的摊位走去。张沫白抢先一步到达,问:“老伯,这孔明灯怎么卖?” 那老伯指端粗大,瞳距不一,闻言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二十块一个。小伙子,你和你小女友买两个的话,我算你三十五,怎么样,划算吧?” 二十?外面就糊了层薄纸还要二十?!你怎么不去抢啊!可张沫白哪能在女生面前示弱,掏出两张二十,佯装淡定地道:“那就要两个吧。” 话说得潇洒,手却心疼地开始抖动。 那老伯接过,在包里掏了一阵,只摸出两颗钢镚,不禁苦着个脸:“小伙子,不好意思啊,没零钱了。要不……就找两块吧,三十八三十八,吉吉发发,也图个吉利。” 张沫白心里大骂,脸上却风淡云轻,佯装无所谓地接过零钱。只见那老伯眨了眨眼睛,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又重新恢复了老实巴交的务农形象。 还图吉利?图你妈个吉利,老子祝你生下来的女儿和你长得一样! 张沫白愤愤想完,将孔明灯递给了余晓露。也不知是不是周围火光的原因,她的脸蛋竟看上去更红了。 张沫白这才后知后觉,想起那奸诈老伯对她的称呼,自己又没反驳,想来是被她误会了。 误会就误会了,早晚的事。张沫白骚骚想完,便和余晓露一起拆开了包装纸。 孔明灯又叫天灯,百姓都称之为许愿灯。相传古时制来军用,到现代则多作为祈福之途,一般常在元宵等重大节日施放。可一群年轻人才不管什么节日不节日,只要是晴天晚上,便是放孔明灯的好时间。 成批袋着的孔明灯最是简易,都不用再组装,只需将骨架拉为立体即可。张沫白向黑心老板借了打火机,点着了最底下的燃烧块。 两朵红花倏忽亮起,燥热的空气向外拱胀——孔明灯终于慢慢成形。 看着目含惊喜的余晓露,张沫白从包中掏出两支笔,递了一支过去:“写上吧,愿望。” 两人俯下身,借着火光开始编织。张沫白早早写完,不禁偷瞄了眼余晓露。只见她眼神认真,卡纸上已全是密密麻麻的小蝌蚪。 写到最后一小块儿,她终于停下了笔,将孔明灯高举到了胸前。 火花映红了两人的脸庞,火苗就像两颗年轻的心,想彼此试探着触碰,却又怕唐突了。 余晓露轻笑:“我数到三哦。一,二,三!” 两人同时放手,孔明灯袅袅而上,加入进了上空的千万花火。 余晓露执着地抬头,盯着越来越远的孔明灯,一动不动。 张沫白却偏过脑袋,看着她。 原来她有酒窝,只不过浅浅的,一直没有发现。 一阵风起,路边的流苏树沙沙摇摆,满树白花迎风而起,如瑞雪飘凌,落下几片在了余晓露的发梢上。张沫白只觉痒酥酥的,这白花竟像是落在了自己心头。 “没想到,你的愿望这么普通。”余晓露回过头,笑意盈盈。 张沫白一愣,失声道:“你偷看!” “嘿嘿,又不是流星许愿,愿望被人看见了也还是灵验的。” “那你的也要告诉我,礼尚往来。” “不,我拒绝。”余晓露笑着点了点空中几乎消失不见的星火,道:“我的愿望已经到了那么远,自己都忘啦!” 两人抬起头,看着百余盏孔明灯,心中都是一阵温馨。 “晚上,你抬头看着夜空的时候,有没有那种感觉?”余晓露喃喃。 “嗯?” “夜空黑漆漆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清。你忽然感觉自己很渺小,天地间仿佛只有你一个人,你感觉很孤独,很害怕,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张沫白瞥着她的侧脸,只觉要沉醉在她微微凹陷的酒窝里。见余晓露扭头,忙道:“对不起,你说啥?” “我说……” 张沫白连忙作聆听状,却忽地瞥见人群中有一人在拼命朝他挥手—— 是李林放! 张沫白大怒。这么好的泡妞机会怎么能被你搅黄?他摆摆手,示意李林放先走。 李林放张大嘴,比着口型:马——上——要——查——寝——了! 查寝就查寝,自己不陪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难不成陪你们五个臭男人? 此时孔明灯几乎已被卖光,人也散了一大半。余晓露发觉,叫道:“哎呦,太晚了,我该……我该回去了。” 她环顾四周,气道:“杨鹂这丫头呢!去哪儿了?” “别人跟男朋友在一块儿,早把你给忘了。” “你朋友呢?还不是一样。” “所以,只剩下我们两个苦命人搭一对了。” “谁要和你搭一对……”余晓露娇嗔一声,话里的语气,却是任谁都听得出。 “家在哪?我送送你。”张沫白不由分说便往前走。 “不用……锦……锦绣花园……” “那挺近啊,正好顺路,走吧。”张沫白朝身后的李林放悄悄挥了挥手,换回了后者的一根中指。 两人慢慢沿着边路,说说笑笑,越走越远。 身后,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们,竟满是愤恨! 第一百三十七章 消失的女人 “张沫白,你咂摸(怎么)又惹出麻烦了?!晚上不好好在寝四(室)休息,跑到外面去干嘛!” “王老师,昨晚的月亮好圆好漂亮,最近压力大,我就想去赏赏月……” “嗓(赏)月?!当老师没见过世面啊!说!似不似(是不是)出去打游戏去了!” “啊没没没……”张沫白连连摆手,“这个您可以放心,绝对没有。再说了,哪个人打游戏打一小时就回来了……” 王老师气急败坏,从学校的成立开始说起,再语重心长地解释校训,一直到分析最近的名校分数线。估计是说得累了,他停下嘴,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张沫白啊,我看你现在的层绩(成绩),再不好好努力的话,悬啊……” “是是!王老师,我一定会加倍努力,不辜负学校,不辜负老师,不辜负自己。” “有没有考体校或者警察学校的想法?” “啊?”张沫白呆了。 “许老师昨天来对我缩(说)了,听缩(说)你身体素质不错?你层绩(成绩)不算拔尖,去警察学校或者体校倒也四(是)一条挺好的出路,只可惜飞行员已经招过了,你……” “啊不不不,王老师,我决心当一个文化人,发展国家软实力,你别听许猩猩……啊不,许老师瞎说……” 一旁的一个老师边批改作业,边冷笑道:“张同学,又是癞蛤蟆又是猩猩的,我们这儿是学校,不是动物园!” 张沫白连忙改口:“是是是,教育无价,不用门票。” 王老师无力地抚了抚额,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吧,以后早点回寝室。” 张沫白点头哈腰,再次一步三鞠躬地出了办公室。 他边走边叹气,想起昨晚的情形,嘴角又耷拉了下来。 送走余晓露后时间已近十一点,离查寝早就过了半小时。寝室楼不是天天查寝,即便查寝想来李林放也会编一大堆理由搪塞。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男生寝室里,出去倒水,上厕所,在洗澡等等都是完美的理由,一般不会被拆穿。张沫白正想翻窗进楼,哪晓得楼栋门口围满了人,其中还有李林放的身影,不由得大吃一惊。 为了避免事情闹大,张沫白只能乖乖自首,挨了批评处分,顺便还得到了寝室大妈的关注。 等上了楼,李林放才苦笑着道出了实情。原来大妈查寝时他用了上厕所这一理由,哪料到另一室友正好洗完澡出来,两人大眼蹬小眼,却对不上号,事情一下子败露了。 张沫白气得大骂愚蠢,喝问你就不能说我去倒热水了吗。 李林放摊摊手,说今天的热水器正好坏了。 想到这儿,张沫白又是一阵气苦。时值中午,广播里仍在播报着午间新闻,张沫白无事可做,便晃悠到了操场,坐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正中央的几人踢球嬉闹。 草坪被太阳晒得枯黄,却暖融融的,张沫白伸手抚了抚,只觉酥酥麻麻,说不出的舒服。 高三生活很枯燥么?他倒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 路边,不时有学生急匆匆地从食堂赶向教室。塑胶跑道上,情侣一堆一堆,享受着难得的午间时光。 “张沫白!” 身后突然传来喊叫,张沫白扭过头,只见与沈茜茜正站在身后,含笑望着自己。 “张沫白,你有空么?我想问你点事。” “哟,美丽的班花。”张沫白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身,道:“什么事,你说。” 沈茜茜却老大不好意思,扭捏半晌,道:“这里……这里人太多,我们绕到司令台后面,我再说。” 张沫白讷讷地跟着她,心中也是一阵忐忑。到底怎么了?看这姑娘俏脸通红,眉角含春的模样,莫不是对自己动了情?不会啊,自己跟她同班了快三年,看她男朋友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怎么会对自己说动心就动心呢? 前方,沈茜茜的屁股一扭一扭,竟在宽松的校服下也看得分明。 如果她对自己表白了,那自己要不要接受呢?张沫白心中已开始打鼓。 这姑娘年纪不大,身材倒真是好,配上一张清水芙蓉般的纯真脸庞更是引人遐思。嗯,好翘臀,好蛮腰…… 看着看着,两个身形突然从沈茜茜的躯体分离,模模糊糊,像是沙尘一般,隐隐浮出了个形状。左边那人身材惹火,真正的凹凸有致,款款前走风韵无限;右边那女孩一头短发,蹦跳着前行,满是青春活力。 张沫白一下子呆住了,如丢了魂般被牵着走,脑中一片茫然。她们是谁?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熟悉?我是不是认识她们? 他疯狂地探寻,摸取,想抓紧脑中那转瞬即逝的光芒。可是它无实质,无形状,流失于指缝,散成了万点水花。 告诉我! 张沫白突然在脑中大声咆哮。他莫名地有些害怕,感觉冰凉的液体似乎围拢了全身。 她们到底是谁! “张沫白?”沈茜茜的声音将他拉回到现实。他一愣,忽地发觉刚刚的一切都不记得了。“你……你没事吧……” “没事……快点走吧……嗯?什么时候已经在司令台后面了?!”张沫白晃了晃脑袋,恢复了平静。“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嗯。”沈茜茜咬着嘴唇,双颊微红,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张沫白一看她这幅样子,哪还料不到,心中默念:“沈茜茜啊沈茜茜,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在下已心有所属,塞不下别人啦。” 他一抬头,只见沈茜茜正绕弄着手指,满是害羞可爱的小女孩姿态,心中顿时一咯噔:“倒……倒也不一定塞不下,一个左心房一个右心房,可能……” 沈茜茜终于鼓起勇气:“张沫白,其实我……” 张沫白一声轻叹,道:“对不起,我……” “我想让你教教我怎么练马甲线!” “……啥?”张沫白傻了。 “你别说出去!”沈茜茜看上去更害羞了,“其实我……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胖了很多……” “你胖了吗?” “是啊!”沈茜茜夸张地伸出两根手指,“胖了足足两斤呢!” “……” 沈茜茜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道:“我昨天体育课看你撩起了衣服。嘿嘿,你身材真是好啊!怎么锻炼的?能教教我吗?” 张沫白一脸的黑线,暗自腹诽:“教你?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八块疙瘩肉哪儿来的!” 身旁,沈茜茜还是一个劲儿地哀求,眼睛里满是星星。“拜托拜托啦!人家最近看上了一个帅哥,为了他,我一定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还有能让你主动追求的男生?叫啥?” “李钟硕。” 张沫白点点头,道:“虽然我不认识,但听名字就感觉挺帅的。” “所以嘛,张同学,你最好了,快教教我……” “嗯,你听好了。每天五十个仰卧起坐,五十次单腿两头起,二十次仰卧单车……”张沫白胡侃一气,心里也是一片无奈。 谁能料到,孤男寡女躲在这隐蔽的地方,竟不是在谈情说爱,而是讨论健身?! 也不知现在被沈茜茜爱恋者撞见,自己的解释他听不听得进去。 “小瘪三,在这儿呢!” 张沫白白眼一翻,回过头:“如果你喜欢沈茜茜,那么请相信,事情不是你……” 他忽地愣住了。 只见司令台边站着三人,都是一脸的阴沉冷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告别 “额……”张沫白点了点中间那人,问:“你……不好意思我忘了。【零↑九△小↓說△網】你是叫于谦吗?” “于杰!”那人咬牙切齿。 “哦。”张沫白点点头,“找我啥事?” “小瘪三!你昨晚是不是跟余晓露走在一起?” “是啊,你咋知道的?你跟踪我?” 于杰招呼一下身边的两人,走上前,堵住了张沫白和沈茜茜的路。“臭瘪三,敢碰我看上的女人……” “诶!事先声明一下!”张沫白连忙抬手阻止,“我根本没碰到她。我也想啊——可是我连拉手的机会都没找到,其实跟你半斤八两,惭愧,惭愧。” 于杰捋起袖子,狞笑道:“等会儿就把你这张嘴皮子打烂。” 三人慢慢逼近,身形没入了司令台遮挡着的阴影下。 “你们干什么,我叫老师了!张沫白,你快点走……” 张沫白扭过头,刚想说没事,却忽地愣住了。 只见沈茜茜赤裸着身体,苍白的如同一只羔羊。 “小瘪三,你女人缘不错么……”于杰狞笑着扑上,挥出了拳头。 “砰!” 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张沫白头上,可他却一动不动。 “你……”于杰愣了愣,退后半步,再次出拳。 拳头打在了张沫白鼻子上。他偏过头,抹掉了里头微微渗出的血迹。 “没力气。” “小瘪三……”于杰大叫一声,整个身躯飞扑向张沫白。 他人在半空中,忽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跌落下来。【零↑九△小↓說△網】 手弯折了近一百八十度,骨头已戳出体外。 于杰痛得大叫,全身上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另两人也愣在原地,似乎已被刚才的一幕吓傻。 “……张沫白?”沈茜茜望着面前相同的背影,却觉得有些陌生。 “你……你……”于杰咬牙支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看惯了生死的眼睛。悲伤的眼睛。麻木的眼睛。 于杰骇得说不出话。他只觉视线慢慢变暗,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一双大手裹住了自己的头部。 他要干什么? 意识仅仅存在了几秒,于杰便觉脖子一痛。紧接着,什么感觉都被剥离了。 张沫白放下手,看着地上软绵绵躺着的于杰。 他俯卧在地上,眼睛却盯着天空。但瞳孔是涣散的。 “还没死……还没死……他还会活过来一次……” 张沫白自顾自地喃喃,全然不顾失声大叫着跑向四处的另三人…… ********************* 火烧云像一匹烈马,从天的那头奔向另一头。它留下了一片狼藉,却不收拾,只是义无反顾、一门心思地去追他想要追的东西。 最大的火烧云下有一座学校。 此时正有一人抬着头,看着那卷残红怔怔出神。 张沫白手里握着部手机,是李林放递给他的。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那么看着自己。 两个人都不用开口,彼此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睛。 无限的留恋,无限的不舍。 最终先扭过头离开的是张沫白。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开口。他已经知道真相,却不敢确认。他怕自己会留下来,即便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张沫白拿着手机,慢悠悠踱到了余晓露教室的门口。 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心头被触动了一下,就像软软的狗尾巴草,轻抚着自己的耳朵。 张沫白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 在将要控制不住的前一刻,他快步离开了。 “我不属于这里……”张沫白轻声低语,走上了教学楼楼顶。 那里有一间废弃的教室,蒙遍灰尘,墙角爬满了蜘蛛网。墙上斑斑驳驳,脱落的白粉后是粗糙的红砖。 这里用来告别,正合适。 张沫白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他一页一页地翻着,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 每一个都是自己熟悉的名字,都是自己不想忘记的名字。 他慢慢将手指悬在了“妈妈”这行字上,却按不下。他抬起头,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铃声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妈妈”。 张沫白一动不动,可铃声却一直响着。它渐渐从刺耳变得轻柔,变得婉转,变得渴诉…… 悬停着的手指终于按下。 “喂?” 张沫白努力压制住感情,不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奇怪。 “喂?沫白啊,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还好,一直是老样子。”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可得上点心啊。” “我知道,每次你打电话来都是说这个,嘿嘿……” 张沫白抬起头,看见了窗玻璃里的人。 他正傻傻地咧嘴哭。 “先交代一下你嘛,妈妈没忘。” “嗯?” “儿子,生日快乐。”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张沫白微微颤抖,用尽全力捧住了耳边的手机。 “亏你……亏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呢。你爸也在旁边,来来,让他跟你也说几句……” 张沫白闭上眼,两行眼泪却自顾自地流出。 “沫白啊,生日快乐。你一个人在学校里,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明白。” 张沫白深吸两口气,俯下身,拾起了脚边的碎玻璃片。它狭长而没有温度,张沫白用它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爸妈,你们照顾好自己。我……我爱你们。” 话刚说完,他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他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抽噎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点说,我…… 张沫白再也听不清父母在手机那一端说了些什么,耳边模模糊糊的,仿佛响起了陆续的脚步声。 每一种都那么熟悉。 他睁开泪眼朦胧的眼,望向蒙着烟尘的窗玻璃。 自己的身后有一大群人。 是不是他们? 他们中间有没有一双菊花眼?有没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有没有一抹宠溺的笑容?有没有几刻慈爱的皱纹? 如果不是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是他们,该怎么办? 他多想回头啊。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割开了脖子上的动脉。 窗玻璃中的人们并排站着,被尘埃掩遮的地方依旧看不清面容。 张沫白倒在地上,血液静静地渗开。 “我想留下来,我真的想留下来……” 弥留之际,他听见了电话里头幽幽传来的声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 “噗嗤!” 一条手臂突然从巨大的茧里破出,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从里头钻了出来,倒在汁水中。 片刻后,那人慢慢用手支撑着站起。 虚弱的光,浓郁的腥气。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 抬头是一个圆洞,洞外是一片蓝天。 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他不禁伸出手,想要去遮挡。 阳光透过指缝泻在他的脸上,每一抹都是那么平均。 张沫白愣住了。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臂膀。 一条完整的手臂,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只是里头似乎隐隐有黑色的血管闪耀。 为什么……它又重新长出来了? 张沫白抬头望向天空,忽地生出了一股冲动。 他用力地甩出右臂,触摸向天空—— 下一秒,他已攀上了地表。 碎成渣滓的石砾,破败不堪的建筑,连根带起的树木。呜呜的风从面前穿过,在光晕下微微扭曲。 周围还是一样的场景。 可他觉得自己能做到所有事情。 对大家说一声抱歉! 很抱歉地告诉大家,这本书可能要暂时画上一个休止符了。 我是一名大学生,写作一直是我的一个爱好,所以我也一直在坚持着。但我平日里比较忙,很难一天到晚写。事实上,有时候基本上还抽不出一个小时的完整时间。 我也时常在想,这种年纪闷在屋里码字,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实让我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因为这本书的成绩。 三十五万字,却没有签约。写到这里我不禁眉头一皱,挠了挠头。这个成绩……实在是有些难以诉说——因为根本就没有成绩。我也认识些许一起写小说的朋友,很多都在哭嚎怎么怎么扑,而我却只能苦笑。 因为我……想扑街都扑不了哇!人人都在冲向终点,而我却连起点都迈不过! 咳咳……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挺有信心的。因为在杂志上也陆陆续续发表过一些文字,自己也不断在一直阅读比较,所以自信应该可以在网文上占有一定的优势。 哎,没想到结果却是一言难尽。 在写作过程中,我的心态也在慢慢变化。从一开始的不解、愤怒、无奈变为了平静、随和。我开始寻找自身的原因。可能我太过在意自己的想法,太想把自己想写的表达给大家,而忽略了读者的感受。 网文不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而是写给读者的。或许我写得太过于严肃,导致我写得累,读者看得也累。 在这段时间里,我最想感谢的就是我的读者朋友们。我能写那么多(其实写得也不算多……)很大程度上都归功于你们。有时候写得很累,想放弃,你们的一句加油,一句认真评论,又让我瞬间燃起了斗志。 我在书评区不太经常发言,也不经常感谢谁。但很多投票,认真评论的朋友我都有一一记住。感谢你们一路的支持。我最感到对不起的也是你们,很抱歉,张沫白的故事确实要停住了。 如果要停住,就让它停在破茧新生的那一刻。 做出这个决定是在几天前。我停了四五天,翻开课本看了看,又出去溜达了几圈。闲来无事在校园里逛逛,打算制定个计划在假期旅游,或是好好钻研一门功课,也算不白白浪费大学的生活。 可总感觉少了什么。 生活一下子空闲下来,我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想了半天,我还是打开了电脑。 是啊,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写作的。 这个故事写不出成绩,那么我想换一个故事。 那会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这次打算写武侠分类,融入一些科幻因素,参加“古武未来”的征文。 新书大概在五天后发,希望到时候还没厌倦的读者朋友能前来捧个场。 最后再次真诚的说声感谢,感谢各位朋友一路以来的支持,感谢你们喜欢这本书,感谢你们陪我走过了那么长的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