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喰惑之星王女》


 第1章：星空坠落的那晚，人类的世界变得更加繁华闪耀

    ……叩、叩、叩！
    有人轻敲我的房门。
    「请进。」
    我朗声唤她入内。
    进入飘满书香小房间的正是我妹妹。
    她从推来的瓷制台车上端起茶壶，替在书桌前准备「月测」而努力苦读的我上了杯手泡红茶。
    我们虽然是兄妹，她却只能以仆人的身份待在我身边，而且光是做到这一点，她就费了不少力气。
    那是因为她出生的条件并不像我那么的幸运，也因为如此，她不能与我共有相同姓氏，在户籍里只有小名：奈里。
    虽然在户籍里占到一席之地，但在这广大的家族领地里，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地位，只能如同家族聘请的佣人，辛苦的去贡献劳力。
    仆人和本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因此我们不能时常相见，但她却不放弃任何能接近我的机会，认真的去争取。
    她在外庭园管理畜牧、园艺。在取得优等的认同后，申请调派至内庭院修剪花园。而在内庭院耗费几年，终于通过女仆竞赛选拔，才能进入宅邸与我相见。
    奈里对我的焦虑视而不见，语调显得轻松：
    「唉呀呀，哥哥，稍微休息一下吧。像哥哥这么优秀的人才，就算缺考也不会对家族的地位有任何影响，因为薛丁尔家族的社会贡献值综合指数被政府评价为A。尤其国际贸易『生活型喰兽』进口与出货这一块，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即便在学科考试拿鸭蛋也没关系。那是给没有专业长才的百姓求生的最后手段。别忘了，你是贵族，还是有贡献的贵族，是特别的存在。」
    奈里说的没错，但那是薛丁尔家族私自对我决定的价值。而价值的具体展现，就是强迫我冠上与他们相同的姓氏。
    我的名字是：奈格．薛丁尔。
    「天兽喰天」那年，名望的贵族——薛丁尔一族的孩子不幸丧生，而家族的长辈年事已高，已不再生育。可是，又不想放弃家业的传承。几经考量，才决定找上我代替。
    他们在十二岁那年找到了我，并收留。
    那些自称我伯父伯母的人是这么告诉我。我生父是逃家的薛丁尔族后裔。十多年前，生母诞下我死去，父亲带着年幼的我离开并改姓隐居。因此，我身上流着的血液里寄宿家族重视的事物。
    他们为力保自己家族的权贵与血脉续存。以享受荣华富贵为交换，要我重新入籍认做养子。并为每年「精挑白米」一同贡献心力。
    当时我不情愿，因为他们只想带走我，不需要我的妹妹。
    父亲其实离开家族后又再一次结婚。他们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就是我妹妹。我的妹妹，是属于未被家族认可的后母的那方。
    而且，她的成绩在新的社会阶级里被评为「一般」。
    薛丁尔家族非常厌恶违规与无能者。要不是血脉将断后，迫使他们开特例。不然，相同地，父亲叛逃留下的耻辱——我，也不可能被接受。
    薛丁尔家认为我血统纯正，仍标示我为可耻的污点。那么我的父亲与来路不明的母亲生下的孩子更不可能被承认「存在」过。
    但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的点头，妹妹最后以「宠物」为名勉强带上。
    我待在薛丁尔家族五年间，强制接受贵族的英才教育，为了应对每年的考试。
    我会乖顺的回应他们需求的理由，除了他们答应让妹妹跟随，其实也想让自己的才能开发，有效率的去为国家贡献。
    目前我负责家族的「月测精挑白米」约十分之一的考科项目。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是挺重的负担。
    我开口回应奈里：
    「妳这么说就不对了。」
    「哪有不对，我们又不用畏惧被归类成『食材』拼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奈里双手交抱顶起平坦的白色女仆衣襟，模样挺不服气。
    「那些是薛丁尔家族的，原本就不属于我们，没什么值得炫耀。」
    「哪有不属于，没写上名字的东西随意拿来使用，没被制止就没关系。何况我们也是经薛丁尔主人认证了。」
    眼前穿哥德式女仆装的贫乳萝莉，真是……。
    我摇了摇头，叹气说：
    「唉，妳是最近开始习惯便利的生活吗？变得有点随性。我们能在这舒适环境是运气好。妳更有切身感受吧？只因没有血统就要从底层做起，妳为了拼进内宅做女仆，流了汗水与花了时间，五年里努力学会大大小小的事物，才被赋予权力在我身边给我奉茶。而我却不用做劳动活，只要读点书动动脑就可伸手端茶喝，不是运气是什么？所以要珍惜现在的一切。」
    「呿！」
    奈里轻踢我的书桌脚。
    小脸蛋白皙的皮肤微微胀红，她像个小鸭子不服气地嘟起嘴巴：
    「呿呿呿，对啦，我就是说不过你。能言善道的家伙说这么多话，喉咙干了吗？还不快喝茶。」
    只要我开始说道理她就听不下去，我想要把她教育成懂得惜福与知足的人，那才对得起与父母的承诺。
    我拿起纹饰精美的白瓷杯，靠唇边吸吮一小口：
    「嗯……跟往常一样香味十足。」
    「那当然，我很细心照顾我的泡茶喰兽：『小咕噜咕噜』，只要给它均衡的食物和我的一滴血，小咕噜咕噜分泌的温热唾液可是泡茶的梦幻热水。不信的话，你看你看……」
    奈里拉起铺盖茶几车桌面的丝巾，藏在下层的奇异生物遭遇光线的骚扰而眯细双眼。
    它慵懒地拉长卷缩的鼻子，还打了个大呵欠。
    「咕噜咕噜……」
    被吵醒的泡茶喰兽——生活型喰兽，是类似大象的迷你生物，头部、四肢都肥肥短短且圆滚滚。模样看起来挺可爱的，而且事实上，个性也很温驯。
    主要功能是冲泡茶水用，其分泌唾液的温度拿捏恰好，并配合饲主的优等血液，烧热的唾液更独具特色。
    那用法很简单，给咕噜咕噜口腔送入茶叶，待它咀嚼一段时间产生高温。再让它伸长鼻子由呼气孔喷出温热的茶水，倒入过滤瓶，即能直接取来饮用。
    它来到喰惑之星前，似乎以吞食金属维生，牙齿磨擦易生成高热，方便它融化食物吞食。为安全考量，改良品种限制口腔最高发热温度，就成了家用急速烧开水宠物。
    不过，生活型喰兽的前身，其实是对人类有威胁的「原始喰兽」。
    维诺菈帝国有部份疆土紧邻喰惑盘大陆，边界处设立警戒线时时刻刻抵御喰兽的入侵。同时捕获大量的喰兽加以研究、驯服，作为增强防御的工事。
    所以，能像现在与人类那么亲昵且无危害，要归功帝国发达的生物科技。
    「哥哥，你看就是这个，咕噜咕噜的舌头颜色很漂亮吧。没有这样的颜色分泌的唾液煮出的茶就不好喝。而且还附加很高的营养价值，对集中精神有帮助，若哥哥精神不好，也不能对这家族做出最佳的贡献呀。嘻嘻嘻……」
    奈里欣喜地抱起咕噜咕噜，泡茶长鼻怪热情的回应她。小女仆脸颊遭红润肥满的舌头猛舔。
    奈里意有所指的坏坏微笑：
    「薛丁尔家族虽然给了我们很多方便的工具，但如果使用者不知如何应用，那岂不是跟丢进臭水沟一样，等着腐烂发臭呢？」
    来了。她一贯的作法。
    常假装退让一步，其实心里很不服气。她会不断迂回找出破绽再进攻。
    「薛丁尔家族前几年面临资金周转等问题，进口商品从古老的电子器材改成家用型喰兽时，企业呈现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当时哥哥从旁给予适当意见才逐渐奠定其主体方向，让家族企业更有效率的成长到如今的规模。小小年纪的就有令人称羡的才能，不正是你难以取代的价值吗？」
    奈里露出坏坏微笑，顺手端起我喝剩的红茶。
    她将杯子转半圈，故意对准我喝过的边缘，露出白皙的牙齿轻轻咬着。
    「如果哥哥对自己的价值没有重视的话，奈里我可能一个不注意就占领，然后吃掉了喔。」
    「除了我以外，也想表达妳泡的茶是独一无二的吗？而那位有幸品尝的哥哥却不心怀感激，竟敢剩下。」
    「喔吼～。」
    奈里将茶水一饮而尽，发出诡异的呼声：
    「这下你终于明白我跟其她女仆不一样了吧，我的泡茶手艺可是上乘的，观察咕噜咕噜每日状况，再顺应其变化让它咀嚼几下，我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喔。这种细微的观察与敏锐的直觉正是我们能出众的特质。应该自满才对，因为我们是能将手边工具发挥超越它价值的人。」
    「我說妳这家伙，虽然不擅长读书，但实作确实很棒……」
    我稍叹口气，从舒服的皮椅起身：
    「来，跟我一起到窗边。」
    「干嘛，又要看那单调的夜空吗？谁要。」
    奈里刻意别过头，将视线从我身上避开，模样挺孩子气的。
    我拉拉她交抱的手臂，半强迫地邀她侧身斜坐桌边大型落地窗框上。
    她不耐烦起来：
    「啊——好啦好啦，不同意哥哥八成又要碎碎念念了。」
    双扇百页窗推向左右敞开，奈里顺着我伸长的手臂引导，一同望向漆黑无光的夜晚。
    如同往常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一点星光。
    「奈里知道为什么天空见不到星星吗？我记得有告诉過妳吧。」
    「呿，简单简单！因为今天是每周一次的『无愿日』，是没有任何星星的日子。喰惑盘覆盖西半球的躯体——『黑色大陆』排放的大量黑烟，因喰惑之星自转而飘到了东半球——『自然大陆』的天空，所以生活在『自然大陆』的我们，当然看不见被遮蔽的星光……真是的，没有星星能许愿就称无愿日，没创意的名字。还有什么黑烟，明明就是那只只会吃的怪物由屁股——『黑山口』排放的肮脏废气。」
    奈里随随便便、心不在焉的解释，刻意背对着我，视线投向远方的彼端。
    我突然从背后抓住她双肩来个马杀鸡。
    「呜、哎呀呀呀——！痛痛痛死我，好、好、好！不要、停！我专心总可以了吧。」
    「确定？」
    「对！」
    「不会一松手，就报复我吧。」
    「才才才，才不会勒。」
    奈里因怕痛又怕养而缩着脖子……可恶的哥哥，越来越难骗了……她口里嚅嗫几句，背对我的黑色头颅，终于同意似的勉强点点头。
    我一松手——肚子马上发出咚地厚实声。
    她揍了我一拳：
    「这样舒畅多了。话说前头，我没食言喔。刚好有夏日的飞虫停在那，我好心帮你拍掉而已。」
    可真有良心呀！
    偷袭我的奈里面对我邪恶微笑，信心满满地拨弄及肩的黑发。
    「好了，要说什么，说吧。」
    要人家说话，还打人家肚子……呜。
    我忍耐着。抽痛使我面红耳赤，奈里看在眼中觉得相当滑稽吧。她手掩着小嘴佯装优雅的偷笑，就是最好的证据。
    女仆的气质不是发挥在这时候的。
    待阵阵灼热刺激消去，我大喘一口气。
    我整肃好心情，干咳两声，接着手指向天边：
    「给我专心听着。那是『黑色大陆』降临时，从另一边逃过来的幸存者描述过的一段话：『空气清晰的盛夏夜晚，满天星辰闪闪发亮。有幸在世界的另一半，仰望这片美丽夜景的人恐怕都没注意到吧。因此，察觉缀满星光的黑夜缓缓靠近，光点逐渐变大到异常刺眼之时，夜空就这么直直地坠落下了，那大概是对星星怀抱着梦想的人类，第一次这么接近光芒吧。』那人还说过，即使以生命为代价，我们也不一定能有机会看见，所以能窥视到刹那间出现的美丽，其实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
    奈里交叠着腿听着，抱胸的双臂上却有根指头打鼓似的敲击。
    她无奈说：
    「我知道有些受惊吓的家伙会胡言乱语，但那确实是真的故事。哥哥从书中读到时有提过，喰惑盘灰黑的躯体参杂大量水晶体，落下时，喰惑之星的半边刚好是黑夜，身体上的水晶反射月光会瞬间让人错认为星星。所以星际巨怪喰惑盘一靠近，喰惑之星上渺小人类，才会产生倒挂天边的无边星海『坠落』的错觉。所以呢？」
    「不觉在死前完成心愿是非常幸运的事吗？因为无论后天怎么努力，都不一定有机会亲眼见到。如同我们生活中的一些经历，是可遇不可求一样。」
    「说来说去，哥哥仍要强调我们努力得到的美好现况，其实也是因为天赐良机才拥有的吧。」
    奈里用力蹬踢地板，从侧坐的窗框弹跳而起：
    「我绝不承认。」
    碰碰碰！
    奈里快速收拾茶具，单手一抱就强势托起喰兽咕噜咕噜，拉着茶几车气冲冲走出门外：
    「真气人，每次想找哥哥闲聊都会被说道理，烦死了。我就是不承认那些，若硬要说明白，运气也算是自己的实力！」
    再次强调主观的论点，奈里重重甩门关上。
    「妳那样会被华森．克劳尔管家骂的。」
    无视我的忠告，奈里气愤地消失在走廊外。
    华森．克劳尔管家常提醒，女仆应时刻保持端庄什么的……她八成忘得一干二净。
    走步的声响明显加重。

 第2章：说话的原子笔

    时间悄悄步入深夜。
    我为了通过明天「精挑白米」考试努力在读书，并同时与睡魔抗争。
    意识里，我连续好几次闪过睡魔迅猛的钩拳，且游刃有余，但习惯了左右横移攻来的拳头，突然由下往上的必杀拳使我躲避不及下颚重重吃个正着……。
    我倒下了。
    书桌发出碰咚一声，我趴在桌面睡的香甜。
    就在那时候——
    「噜噜噜。」
    是闹钟响了吗？不对，不管是什么发出的声音，它确实吵到我了。我趴在桌面，于此同时，一直感到有尖锐的物体撮我的头顶。过了几分钟吧，我终于受不了越来越大声的噪音和越撮越锐利的刺击，随手一抓，就捕捉到了该物体。
    好哇，敢吵我，倒要看看是啥这么大胆……嗯？那是我平常在用的大肚笔？
    可是……仔细一看却觉得有些怪异。
    大肚笔外型与老式的原子笔雷同，颜色偏橘黄色，只有握笔的区块较圆肿。若轻压那里，内部储藏的书写用墨水就会流向笔尖。还有，笔头部位有张需定期喂食的小嘴。它的肚子一根头发可填饱，并使用约一礼拜，饿了会自动发出「噜噜噜」声提醒。
    所以，大肚笔现在饿了？
    我昨天才喂食过啊。
    就算它特别贪吃，也不会扭动身体专程像虫虫爬过来撮我。因为它们没有视觉，自然没办法辨识目标所在方位，难道用嗅觉闻到我头发（食物）的方向吗？
    就算是也不可能，记得基因改造以前，它沉睡在黑色大陆沙滩里，只因泡到喰惑之星的海水才苏醒，并大量地游向自然大陆的海滩。离开海域虽能存活，但因丧失活动的媒介，即使硬来，顶多在原地弹跳，且要冒着体力耗尽而死的风险。
    而且，因为「食欲」遭基因改造拔除，虽肚子饿，却不可能触发觅食行为。
    更近一步解释，并非「食欲」消失了。会那么简称，是为让大众方便理解与简化传达的难度。
    传统的理论里，「饥饿」的产生会促进「食欲」引发「捕食的行为」。
    生物科学家将那「三点连锁」的「第三点」替换，那么引发的「行为」就会改变。变成「饥饿」的产生会促进「食欲」引发「科学家指定的现象」。
    大肚笔使用说明书上提过，该商品若饥饿会做出「乱叫的行为」。
    奈里的咕噜咕噜喰兽则是饥饿时，会引发「磨擦的行为」。咕噜咕噜方才舔拭她的脸颊也许是肚子饿了。但也可能纯粹在撒娇。奈里最理解它，真相如何，只有她知道啰。
    ……嗯。排除掉「行为」而推测其需求的考量，我手上这只大肚笔更怪。
    因为，它不是我用习惯的笔，我刚才使用的大肚笔仍在桌面。这个怪怪的东西，笔头有张嘴巴，而两侧竟然有对拟似眼球的圆状物。我集中精神盯着它瞧时，它发现后还貌似害羞地笔身整个烧红起来。
    「好烫！」
    我吓一跳地把它甩往桌面，恰好笔尖朝下笃地立钉在上头。
    「噜噜噜，主人你真粗鲁！」
    ——咦咦咦咦咦！
    就我从书中习得的知识解释，日常生活所使用的大肚笔是不具备与人类交流的语言与知识的。
    但这只大肚笔竟然开口说话，还是说人类使用的语言……那么，换言之。
    「你是什么东西！」
    「噜噜噜，好吃好吃（咀嚼、咀嚼）。」
    眼前的假大肚笔——未知喰兽完全不把我的惊慌当作一回事，正小口小口撕咬方才我使用过的黄色大肚笔。
    大肚笔在休眠模式，感受到了临近的死亡危机而惊醒。
    未知喰兽为了不给它即便冒着气力放尽也要逃走的机会。见它准备扭动离开的刹那，简直如蟒蛇在食用猎物的举动，一鼓作气将大肚笔近半身含入嘴里。
    噗噗，大肚笔无力挣扎，被未知喰兽不断吸食，整个躯体短短数秒间就全进了未知喰兽的肚子。
    未知喰兽身型肥大了一倍多。
    「……！」
    我吓得发不出声，太超出意料了。
    未知喰兽发出新的怪音，就像吃得满足而打嗝似的。
    接着，它开口说：
    「噜噜噜，你、你是我的主人吗？噜噜噜，怎么长相变了？好怪。」
    「奇怪的是你吧，长得跟其它大肚笔不一样，多了双像金鱼的凸眼睛，而且……竟然把自己的同伴吃了！」
    「噜噜噜，我不奇怪，你才奇怪。我的主人有一头漂亮的白银长发，个头也没像你这般……噜噜噜，思考中、思考中，噜噜噜，找到了……魁梧。」
    「是暗示我很胖吗说？我体格健检就算被归类食材也是御用级。你眼睛是凸的看什么都变肿了吗……虽然最近熬夜看书肚子貌似大了点。」
    「你跟我主人比起来是魁梧，但……噜噜噜，我的主人其实也很胖，但他胖的地方不一样。」
    「他胖哪里？」
    「噜噜噜，胸口。」
    「那里有块胸版挡着，很难长肉吧」
    「是胸口附近。」
    拜托，说话能不能一次到位。
    我急躁问：
    「那又是啥？」
    「他常说前面有两块肥肉顶着他胸口很闷，噜噜噜。」
    「那是胸部，其实是想跟我炫耀你的主人身型不但娇小，而且还是传说中胸前偉大的萝莉吧。少白痴了！话说从头，你的主人根本是女的嘛，我是男人！」
    「噜噜噜，男人？」
    未知喰兽伸长脖子，两只凸眼像两片风扇顺时针转半圈，看似很困惑：
    「所以，你是冒牌货？」
    「这时候应该说认错人吧。话说，你才是冒牌货！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混充大肚笔。」
    未知喰兽缩回脖子，圆滚滚大眼显得更加困惑。
    原本不明显的下巴，这时鼓胀得像颗球一般：
    「噜噜噜，不对，你不是冒牌货……因为你的味道跟主人一样，所以你是主人，噜噜噜，我的主人变男人了。其性别变态，是为平衡性别比例，提升繁衍后代的成功率，而做调整的吗？噜噜噜。」
    「我才没变性！因为我根本不是你的主人！」
    「气味确实由你体内散发，却说不是我主人，所以主人被你吃了？噜噜噜。」
    那家伙再发出「噜噜噜」的声音，我脑袋真的快变那三个音节构成的了。
    我口气充满烦躁：
    「谁吃了你的主人啊，我刚才只喝了红茶，接着又要说主人叫红茶吗？」
    「噜噜噜，那你是谁？」
    「那是我要问的吧。你是谁？从哪来的！」
    「我是谁？从哪里来……噜噜噜，我拒绝回答明明是主人却假装不是主人的人的问题。」
    未知喰兽好像笃定我就是它侍奉的大人。
    我现在不认它为臣子，让它非常生气，别扭地将脖子扭到一般人类不可能转到的方向，凸眼与大嘴背对我刚才苦读而立起的书本，发出：「咻——呜！」宛似热水壶烧开的汽笛声。
    呿，谁理你。
    「如果说我是你的主人，你会回答我妈？」
    「我只回应主人的提问，咻呜咻呜。」
    我忍住想把它摔断的冲动，故意低沉嗓子说：
    「吾的臣子，竟敢违抗吾的命令，该当何罪！」
    「咻呜呜，我的主人才不会凶巴巴地乱骂。他说话语气柔美，句尾还会加上『啾咪咪叩』。」
    少得意忘形啦！
    身为男人要我说这些，不如被当「肥料」。
    ——来人啊，把那只不明喰兽丢出窗外。
    我真想那样高喊，相信我家女仆妹妹很乐意且毫不犹豫的完成任务。
    跟那家伙说话比读书还累。
    但，有时好奇心可以杀死一头牛。
    「我的仆人小红碳（发热时的外表），可以告诉我你从哪里来？是什么东西？为何来这里吗？啾咪咪叩。」
    「噜噜噜，主人、主人呜呜呜（哭泣），主人肯认我了……呜呜呜，不枉我费千心万苦思念着你。」
    「好啦，感受到心意了，快跟我说你是什么东西吧。啾咪咪叩。」
    「呜呜呜，说来惭愧，我并不知道。我失去了记忆，只记得与主人分别后，在海底沉睡不知多少个年头，就突然与跟我外貌相似的黄色长条物，一起被奇怪的巨网捕获住拖上岸。巨网松落后我跟陌生的它们，一起掉入又冷又黑暗的滑梯里。周遭温度急剧降了下来，使我陷入深沉的睡眠（强制冬眠后密封包装）。下次醒来时，就闻到……闻到主人的气味。所以，既然有这个机会，我一定再一次誓死效忠主人。」
    听到貌似被渔夫捕上船的大肚笔鱼，以第一人称视角口叙遭遇的封装过程，让我觉得吃了大亏。
    不要面子苦心得来的情报居然是这样。
    唉，虽然以管状生物来说，那家伙懂得词汇真的不少。况且，喰兽产品确实部份是用「冰封法」使其进入「假死」来保存。
    它说自己沉睡在海底。大肚笔改造后进行人工繁殖的饲养场也在海边。我推测是因为潮汐的推移，让它漂入了大肚笔鱼的生活圈，在经过种种因缘际会而至我眼前出现。
    我想起前天复习过的生活型喰兽大百科。橘黄色条状、发热时变红黑色，是一种饲养在炉灶里的喰兽，它能取代传统碳烤，更均匀的让锅子受热。
    但它似乎是不良品，至少缩水了五倍。
    「所以，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还有找我的目的只因我是主人……」
    「噜？主人又不是主人了。」
    「……啾咪咪叩。」
    「噜噜噜，我唯一剩下的记忆，就只剩找到主人，并传达一件……我忘记的事。噜噜噜，但现在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跟主人说……。」
    碰————！
    走廊外传来木板爆裂的声音。
    怎么了……我急忙转身前去查探。
    开门时，右耳旁极近的距离，突然迸发一阵巨响——
    轰隆！某个不明的高大物体，占据了被它击破一个大洞的隔间木墙前。
    那家伙没受邀就擅自侵入了我的温书小房。
    对方是个莽夫也该摆出礼节招待才对……我身体无法动弹，撞破隔板墙的冲力所震倒的靠墙书架，此刻正压在我身上。
    散落的教科书遍布我全身，某方面而言，名符其实宛如沐浴在充满知识的辞海。只可惜，那全知全能的重量来得真不是时候。
    试图移动一下，身体内部的神经却如触电般疼痛。
    尖木从书架碎裂穿出，恰好插入了我右侧肋骨。肺部大概破了吧，我呼吸感到强烈的难受。
    ……我恐怕撑不下去。
    体内汨汨冒出的液体，以我为中心慢慢扩大。
    生命力渐渐地流失，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阖上眼的前一刻，从淹没我的书本堆缝隙中看见那闯入的物体……灵长类动物的轮廓，似乎是不应该于此现身、来自黑色大陆的「原始喰兽」。
    ……那是针对薛丁尔家族的攻击吗？还是？
    结果如何，对将死之人都不重要了。
    小红碳貌似在耳边哭闹：
    「主人、主人，呜呜，我就是要通知有危险才会叫醒熟睡的主人啊，呜呜呜，我太慢说了……」
    ……它要是省下这些废话，直白点的话，搞不好能逃过一劫。
    最后一刻，深感遗憾。
    父亲失踪前，我与他承诺会一直遵守的约定要中断了——
    只期许……没了我在身旁，妹妹奈里也能过得很好。

 第3章：清醒之后

    「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我似乎还活着。
    还听得见震耳欲聋的声音自四周响起。
    那道浑厚巨声再一次撞击耳膜，使我完全清醒过来。
    ……这里是？
    目光所见的周遭模糊不清，我的意识尚无法集中仍昏眩。待一阵才发现将我全身照亮的异常刺眼光芒，是前方的环状照明灯。
    我反射地伸手遮住那白光，却惊觉双臂紧贴身体被捆绑在一张床上。透明的玻璃罩将我封在里面。
    我紧张的张望四周。两位身穿白长袍戴白网帽像护士的人，站在身体的侧边。其中一位身高较左边那位矮小，她捧着似是记录板的东西，右手拿着一支笔说：
    「这东西不会说话。怀疑在变化时发声系统未演化完全，为确认，再次提问。试问：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我尝试开口，喉咙却干燥到只能「嗯嗯啊啊」断断续续的发声。
    我觉得身体跟以往感受不太一样，变得很重，变得极度害怕外界的刺激。
    普通的说话声不用说，细微的摩擦声都让我神经绷紧。或许身处在陌生环境的关系而满心戒备，感觉较往常纤细。但我仍认为感官似乎不同以往的敏锐。
    现在所在的地方充满着违和感。
    若是十年以前，这是很自然的。就现代而言，人类生活习惯已有很大转变，要一个空间完全没有「喰兽器具」是绝不可能的，就连貌似医护员的人手握的笔，竟是很早以前就绝版的原子笔。
    何况我当时身负重伤，即使手术成功，为防止伤口感染并让其加速复原就需要医疗型喰兽的辅助。像这样只靠旧时代的点滴给予营养会不会有点太没效率了……。
    我又发现一件事，为了注入点滴插入针头的右臂好像……怎么说呢，比平常来得瘦弱。浮显紫青色血管的皮肤白皙到感觉像死人才会有的颜色。
    因为受伤虚弱的关系吗？却有点出乎意料。
    还有，我又不是什么危险人物，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你、你们是谁……把我困在这里做什么？」
    我勉强挤出含糊的声音，情绪显得激动。
    「发声系统正常，确认。辨别事物能力，确认。身份认知，不明。目前反应在电子讯号显示器上为慌张，因此，开始判断是否给予注射镇定药剂。」
    「回答我的问题！」
    「电子讯号显示此生物血压在上升，评断原因为被冷落而心情浮躁所造成。看来此生物有初步的社交概念。」
    体型矮小的白袍人不理会我的提问。
    我就像实验的生物一样，被研究员不断投入新的刺激，好看该物体作何反应。或许对受重伤陷入昏迷的病患，需做安全测试确认是否有因脑缺氧而影响智力，但会不会有点做过头了？
    白袍人身躯细瘦矮小，是位女性，年纪非常轻，可能跟我同龄或大几岁。她忙着将刚才无理的从我身上获取的情报填写在纸上。
    她微挺鼻梁挂着红框眼镜。黄镜片底藏不住的冷漠眼神，直视手捧的纪录本。
    「我不知道妳是谁？妳有着吸引人的眼睛。就我来看，会那么说的家伙都是蠢蛋。说穿了，一切不过是个假象，实际靠近一看，根本是一点内涵也没有。」
    红镜框的女人仍无应答。另位白袍人提议是否注射镇定剂，她则摇摇头，埋首继续写着表单。
    我眼睛已习惯挂灯刺眼的光，能看得见它上方挑得老高的黑色天花板。那面板墙有蓝色的光影印在上方不断晃动。
    我再看向包围床铺的白墙——一层薄薄的由黑色地板隙缝升起的屏幕。从屏幕与屏幕的夹缝望过去，看见散发金属钝重质感的地板。水蓝的光影也印射在那滚动。
    机器运转与金属碰撞，清晰地透进包覆我的屏幕，回响着。
    搞不好很多跟我一样被装入玻璃柜里的人，就躺在屏幕隔壁。
    从那两人的装扮与冷淡态度，以及对我的奇怪评定来猜测，这里似乎不是医院，反倒像座宽阔的大型实验场。我是实验体之一，怕检测时受打扰暂时与四周的事物区隔。
    我想起身察看曾被尖木刺穿的侧腹，但捆绑全身的皮带阻碍了我的行动。我身上裹着绿色病患服遮蔽了伤口处，凭感觉，该部位没有任何不适，就像没受伤。
    我在昏迷时，应该有接受过治疗，可之后究竟被带往哪了？
    薛丁尔家族的人知道自己重视的继承人被移动，难道不会制止吗？难道不知道你家少爷似乎因意外错过「考试」而面临补考危机吗？
    还有、还有，最重要的妹妹奈里妳现在在何方？安全吗？快过来给我看看，好让我安心一下好吗？
    真是太不幸运了。
    我可一点不想被研究。
    究竟是谁研究谁呢？我要你们两位弄个明白。
    我替自己在此不安事态保有理性，深感佩服。
    我对着那位在小鹅脸戴上红眼镜框的女性眯细了双眼，挑拨地说：
    「看似冷淡无情的面容，其实伪装的吧。为保护自己，内心即便被看穿，也要故作无动于衷，好让人怀疑自己是否判断错了。这无疑是害怕与人交流，以不作表态来隐藏内心的幼稚行为。」
    红镜框女性面无表情，仿佛如同我说的，她是故意那么做，好让我猜不到她的想法。为使我渴求答案，急于寻找而陷入慌乱。
    要反制她，我只要假装相信自身评断是正确的就好。
    不执着事实的真相，佯装确信的过程中，时刻观察对方的肢体动作与脸部细微变化再做反应，是最好的应付办法。
    「我说中了吧。因为妳习惯性的以不回答做答覆，且不知不觉爱上借此观察对方反应的过程。为什么会爱上呢？是因为有被研究的经历吧，所以现在假装自己是神，观察饲养的宠物，看看他在环境下如何行动……妳一定觉得那是非常有趣的事吧。」
    红镜框女性仍不开口，却停下撰写到一半的表单。
    另一位白袍人原本一直陪在旁边观望，却突然有动作。装载医疗物品车子停放右侧，他伸手拿取放在上头的工具。
    他撕开包装，拿出注射筒针头一对准玻璃瓶口，就插入抽取药剂。
    「那东西太多话了。要给他尝尝苦头。」
    红镜框女性马上阻挡他冲动行事。
    我强烈感受到他们不把我当成一回事的目光……更准确点，是不当人看待。
    那确实……让人火大。
    「咦？我说中了吗？原来，妳真的被人研究（弄）过……」
    那句话摧毁红镜框女性的理性。
    她原先站在冷静一方，制止看不下去的旁侧友人欲代替她处刑我。现在她反气不过，直接亲自下手。
    只见红镜框女性将记录板和原子笔往随侧人一甩，蛮横地抢来注射器，二话不说，就往我点滴袋注入。
    药剂很快沿着管子进入体内。
    我突然感到昏昏沉沉。
    不到几秒，我闭上沉重的双眼。

 第4章：醒不来的梦

    我在一片灰暗的空间醒来。
    石块铺平的地板透着冷气，躺在上面的我身体打了个寒战。
    我环顾四周确认身处的环境，竟发现这是间密闭的石室。
    这是哪里？
    室内黑暗，仅存的光线从前方斜射穿。我反射地向那道光爬去。光线照亮横切眼前的走道，而光源似乎源自挂壁的火把。我想靠近，更仔细的看清前方的一切，但竖立的铁栏杆门阻挡了我的行动。
    我双手抓握住铁条，奋力地摇晃且大声嘶吼：
    「放我出去，把我关起来做什么！」
    愤怒回响在石砌的封闭走道，但在还没有回应前，我却因为我的声音吓一大跳。那真的不是我熟悉的声线。我的喉咙怎么了，发声变得高亢而尖锐像能刺穿一切的细剑。
    就在这时……有人接近了。
    我清晰听见在视野不见的左侧走道远处，厚鞋底撞击石地的橐橐自那传来。
    声音的主人往我的牢房走过来，驻足在面前，用冰冷的目光俯视我。
    他身材瘦弱。我记得是站在戴红框眼镜女性旁的白袍男性吧。
    我跪地仰望。白袍男子靠近铁栏杆低头睥睨，摇摇头：
    「只是个家畜却想模仿人类，哀求别人怜悯，如果是以前的我，搞不好真的会因罪恶感萌生违反规定释放你们。但，我很清楚你们那些可怜的姿态，是假装的。生物会依环境变化，演化出适合生存的行为模式，随便放出来会祸害人类。我搞不好就是第一个受害者呢。谁知道你们有没有所谓的『知恩图报』的概念呢。因为，连身为人类都不一定做得到，要你们明白实在是太勉强了。」
    「我跟你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人类吗？为什么要这样将『我』跟『你』区分开来。」
    白袍男子蹲了下来，与我水平对视。这时原本背对光源灰暗不明的消瘦脸颊，一道道的皱纹巨细靡遗地裸露在我面前。
    看似年纪约三十岁的大叔皱起眉头，像是因我的反应出乎意料，略显困惑地用手指搓磨下颚的胡渣：
    「报告显示编号1990的你，在体格方面和人类几乎差不多。智能方面却相当接近人类，看来是没错了。来、来，跟叔叔做朋友吧。」
    我没接过大叔穿过牢笼伸到我眼前的手掌，反而像要折断似地，用目光狠狠瞪回去。
    他吓一跳抽回自己手。
    「哎呦，好险好险……那弱小的身体实在跟人类太像了，不知不觉就松懈了，差点忘了潜藏的危险。唉唉唉，也不是不能解释啦。整天面对喰兽，与我搭档的女性又是那样，再不找人发泄一下，我快变无言妖怪了。但是，你们这群家伙的演化总是令人惊讶呢。竟然能将她激怒成那样，我可是第一次见到呢。」
    「你到底在说什么东西，我本来就是人类，就跟你一样啊。」
    我的发言让大叔惊讶地瞪大双眼：
    「虽然待在这里时间不长，但也有五年的时间，像你这样仿似灵长类的『喰兽』是第一个口口声声强调自己是人类的。还是说……那其实是在模仿现代年轻妹妹喜欢在尾语加上『酱』『啾咪』，让自己更像人类。」
    「少废话，什么我长得像灵长类模样的喰兽？当我是多拉多拉搬家用猩猩，还是摘果用三尺猴？我本来就是人类、人类、人类。」
    「叽哩瓜啦地很吵耶，声音又这么尖锐，真像个小鬼。」
    大叔搔搔头顶丰厚黝黑到像假的短发，挑高一边眉毛说：
    「好吧，是人类的话就有名字，报上名来吧。」
    我犹豫了一下……我该报上那名字吗？
    薛丁尔家族虽已承认我是继承者，但我始终无法全然接受别人突然给予的权力。家族的制度与培养人才的方式，自始至终都非常死板，让我感觉不到温暖，一直无法觉得那是我的归宿。
    但……这不代表我会放弃那一切。
    白袍大叔等待了几秒，就有些期望落空地叹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你很没礼貌，要别人报上名字，首先要自道姓名，不懂这是基本礼仪吗？」
    大叔又将站起的身子缩了回来：
    「……嗯？真的是高等喰兽呢，且会人类的社交观念，稍微惊讶了。要当作重要发现记录下来。抱歉啊，我一下子没办法习惯用人类的方式与喰兽如此交流。我叫：巴兹．巴恩。你呢？。」
    「我、我叫奈、奈格，奈格?薛丁尔。」
    我没自信的唯唯诺诺，他听到先是表现困惑，接着发出令人恼火像是要贯穿整条走道的大笑。
    「嗯……？奈格．薛丁尔。哇哈哈哈……真的有名字啊。哇哈哈哈还挑一个那么不得了的名字抄袭，最近薛丁尔家族被新闻炒得沸沸扬扬很有名没错啦。但，怎么恰巧瞎掰个与其继承人相同的名字呢。真是乱七八糟！」
    「我哪有，我就是奈格．薛丁尔本人。」
    「哇哈哈哈！这怎么可能。新闻确实报导薛丁尔家族其中一间豪宅出事了，你想说身为继承人本尊的你刚好在里面受牵连，而且还不知为何流落到这里。如果真有那巧合发生，我也不相信。你与薛丁尔根本就不同嘛——从『本质』上！」
    「鬼才相信你的蠢话。你们在之前应该就对我做过全身检查了吧，去查查维诺菈帝国子民证明，我右臂的ID兽种，我敢跟你赌一千万菈（金钱单位），包准我扎扎实实是薛丁尔家族继承人。」
    「好好，在此之前，你先照照镜子吧。到时你就明白我口中包含各种意义的本质了。哈哈哈。」
    「这是什么话……」
    「好了，该办正事了，我的同事一直说让你穿在身上的病服，似乎无意间被你弄得破破烂烂了，为防止过度暴露有碍观瞻，特地要我帮你换件衣服。但我看是不必要我亲手换了，毕竟自称是人类，替换衣服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吧。如果只是喰兽，不穿衣服又何妨。」
    白袍大叔将刚刚就放在腿边的包裹，从栏杆缝隙塞进我的牢房。
    「我怎么把喰兽当成人类，并认真跟『它』说话呢？一定是工作太劳累了。不过，当成饭前余兴节目还真不错。」
    大叔丢下这句话，慢条斯理地消失在我眼角斜左方的走道。
    「搞不懂他在说什么鬼话，『奈格．薛丁尔』不是我那是谁？那现在的『我』是假的吗？难道从遇难开始我就一直沉睡，所以我正在做白日梦……那还真够超现实的。」
    我抽掉捆绑包裹的细绳，好奇地翻开察看里面装了什么。
    里面如大叔所说，放了一件麻布连身长大衣，阳春到我都想抱怨大叔不贴心就算了，也一点都不细心。我是男孩子，可以比较随便，但至少也发一条内裤给我吧。
    我背向铁栏杆射进的光线脱去上衣，直接接触皮肤后，惊觉不知为何摸不到以往结实触感，而且肩膀宽度好像小了一号，胸前堆积些许赘肉。
    光线从外头射进照亮肌肤，看清后感觉也比以往来得苍白。轻轻抚摸更被那滑嫩的细致感吓一跳。
    奈里平常很爱喝养颜美容的饮料，其中酷爱「拨土地狐」喰兽嘴里夹藏的米珠。那磨粉掺水更胜过珍珠带来的功效。奈里喝不完常常往我这塞，让我也跟着喝了不少，所以在不知不觉间皮肤就变得那么好了？
    我抓起连身白大衣套往身上，拍了拍胸口。
    这作为一件衣服来说，大叔竟然给了材质那么烂的货。质感非常的粗糙、下摆还过长，又不合身、轻飘飘的，这是怎么回啊。当我是女生要穿起裙子了吗？
    正当我心里想着蠢毙了！忽然感到一阵尿意。
    我赶紧找寻可以解放的地方，只看见石头牢房的角落有着装满土色细沙的塑胶盆：
    「啥，猫才用那个吧。老子不屑用。」
    我嘴里那么道，尿急之下，也没管这么多，裤子脱了一掏……对准就是享受解放的畅快……。
    咦？怎么会……什么都没摸到……不该如此啊！
    「哇————啊啊啊啊啊！」
    我低头查看后不禁吓得脸色刷白，因为发生了令人恐惧的事。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还来不及理解，我便腿软瘫坐地板，稀哩哗啦在塑胶盆旁尿湿了一地。
    「我、我我我我的……我的宝贝……呜。」
    自己结结巴巴的颤音泣诉了，相处多年的小伙伴……。
    ………。

 第5章：消失的自己与追不回的过去

    我知道有少数人类，在早期生物科技刚起步，被强迫实验喰兽基因与人类基因融合，试图增强肉体，对抗侵略国家边界，未经人类之手改造的原种喰兽。
    我们的女皇——克拉克就被改造过……少数的民众不接受她是半人半喰兽的身份……不接受她提倡的主流思想……那暂且不谈。
    克拉克女皇那种半人半喰兽，外貌几乎没什么改变。
    我则是像蝴蝶羽化「完全变态」，已经「不像自己」了。
    为什么啊！
    窗口的栏杆缝将月光切割成好几道光条，洒落在石块拼成的地面。
    视野昏暗的小牢房里，我孤独躺在铺着干草的角落，像个娘们似的（确实是母的）呜嘤哭泣。
    毕竟，对一个年仅十七岁，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年而言，突然要他接受自己性别转换的事实，实在太过残酷了。
    我起身再度面对塑胶盆边那滩被月光照亮的饮水池，再三确认自己的异变。
    除了性别的变态，极大的容貌变化也让我难以置信。如果不是亲身体会，我一定不会相信现在那张约十二岁的年幼脸庞，就是我自己。
    若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评断，或许是个惹人怜爱的可爱娃儿。只可惜我完全没那种想法，也不会感到庆幸。理由不光是我没有「那种妄想」，因为若承认那是我的新躯体，就像否定了活过十几年的自己一样。如果面前挂着的那张脸，已非记忆里的容貌，而是陌生人的面孔，那代表我已是另一种存在了。
    水池里的那名少女有着在月光下显现银白的美丽秀发。圆巧端正的小脸蛋，桃红的粉唇，以及细瘦柔弱的矮小身躯。
    还有，不属于人类的部份……。
    那对印入水塘的两颗圆滚大眼，如在黑暗里的兽类闪烁着鲜艳的血红。
    而且，那轻微张开的细薄唇缝里，能看见上颚有对如野兽尖锐细长的犬牙。
    那些眼里刻入的一切，全代表着别人。
    我不承认那属于着我。
    可是，不管愿不愿意接受，在白袍人眼中，我不是人类女孩而只是酷似灵长类的喰兽。
    一只像人的怪物罢了。
    名为巴兹的白袍男子，如果说的是事实的话，可推测薛丁尔豪宅出事了，但详细情况又不明。而且，新闻没公布奈格．薛丁尔就在事件的宅邸。
    可是，最后的印象里，破坏我房间闯入的是……。
    ——原种喰兽。品种未经过改良，非常难以驯服具野生兽性的怪物。
    不好的预感突然闪逝而过，奈里难道已经……。
    幼年时埋入深处，与妹妹无依无靠流浪街头所感受到的恐惧颤栗又再度自我心中复苏。
    我马上否决那类的想法，但另个渴望的感觉却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
    ……好想回到书房与奈里一边聊天，一边喝她亲手冲泡的红茶。
    这次我愿意好好聆听妳的心声。

 第6章：黑暗中的异变

    我在灰暗的牢房渡过失去自由的每一天。
    自称巴兹．巴恩的大叔自从那天与我见面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来的只是穿着简朴，负责替我送饭的打杂员，而且，他们就像被暗示要提防，或是亲身经历过以往实验喰兽的袭击，似乎都非常惧怕我的存在。
    他们与牢房的铁栏杆保持距离，用扔的方式送食物进来。
    看来我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似乎非常危险，是不能信任的怪物，因此才会遭隔离吧。
    那种被作为异类看待的感觉，总让我心情不太好受。
    送来的食物前两天都是干粮，是传统的猪羊等肉类混蔬菜制成，可能还加了些食用喰兽的肉，但说白了，根本就是狗食嘛。
    以后讲述一定觉得没尊严。但我的肚子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却意料外地好吃。
    只是两天后的食物，就不再是了。
    一样都是干粮，却苦到无法吞咽。单看外表明明与平常无异，闻味道却混充着恶臭的腥味。
    好像加了某种东西。
    ……某种很熟悉的东西。
    那是我用鼻子闻到的。
    而且，是因为变成这副躯体的关系吗？渐渐觉得不只是嗅觉，我的五感也越来越敏锐。平常察觉不到的细微变化，现在无时无刻都放大效果般在周围活动着。就连日阳落下宁静降临的夜晚，外头虫鸣、甚至更细微到它们触手的摩擦声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偶尔，还能听见不存在的人的沙哑声音，像是在说……。
    ……好饿、好饿，快给我更有价值的食物……快给、快给我。
    那仿佛是内心黑暗的洞底深藏着一团冒着浓雾的团块。它心中的不满快要压抑不住，不停吱吱喳喳地说着，接着它化为无数的手臂伸出，手臂内侧的黑皮肤还纵向裂开一道满是利牙的血红大口，贪婪且争先恐后地直扑而来。
    ……那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的呢？以前我从没有过类似的情况。
    ……是幻觉吧。
    但自从那似幻似真的感觉发生后，往后的每一次进食，我都无法满足，入口的每一样食物，都变得非常难吃。
    「我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束缚我，我不是喰兽，是人类（不知为什么好饿）。我就这么不一样吗？告诉我啊（但什么都不合胃口）。什么都不说自顾自抓住我、研究我，我是有家人的人类（我要吃更特别的、更特别的）。替我想想吧。我超担心的呀……呜呜（快给我），给我、给我，快给我自由（我要吃）！你们这群躲在后面观察的小人！」
    我将送来的食物包，往吊在牢笼上方角落偷架的隐藏式摄影机丢去。
    哐啷！
    食物爆散的声响，吓跑了送餐的胆小杂物员。

 间章、一：世界异变的开始

    我轻声念著名为喰惑之星地理学的内文。
    「我们居住的星球，十年前改名为：喰惑之星……」
    开拓元21xx年，天灾「天兽喰天」降临当时过往人们称呼为「地球」的行星。
    伴随那灾难的显现，无法置信的庞大黑影铺盖了眼界里所有的一切。
    恐怖的风暴呼啸袭来，威胁了在地的万物，即使倾全力抵抗仍无法制止。
    世界因此失去原来的面貌。
    灾难源遍及西半部，其余波甚至迫害东半地区。
    全球自然生物大量锐减，人类数量少剩十分之一。
    我和妹妹在位于星球东北边的帝国生活。
    帝国内，我们居住的那座都市受灾害无情殃及，热络的文明一夜间便消逝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寂寥掩上都市的废墟。
    时间仍旧流逝，晨阳依然升起，日落理所当然的降下，但照亮的家园景象无比陌生。
    父母不在身边，我和妹妹无依无靠。
    帝国政府派遣部队到各城市，我们这些受难者很快的受到军人的保护与安抚。民生用品等支援的来临，生活得到改善。
    然而，我们却被夺走自由。
    政府基于妥善管理，下令民众只能在特设的区域内活动。我们外部的资讯接收受限制，只能从早上配给的物资之中得到的报纸获取有限的讯息。
    那些粗制的报纸，简略报导各灾区修护率与灾民安置等等消息。
    天灾「天兽喰天」的说明，完全没有。
    民众对此好奇，苦寻答案却没有结果，因此困惑焦躁。
    那份不安长久的累积而渐次加深，化成某个谣言传开……。
    ——别处难民营发生怪事。
    ——军队与民众在一夜后，全消失了。
    诸如此类的流言，让人心困惑。
    人们多数置若罔闻，认为是「都市传说」。直到两个月过去，传说降临在我和妹妹所处的营地，才知那茶余饭后闲聊的故事并非虚假。
    那晚的感受与景象，如今闭上眼仍能清楚浮现。
    震撼。
    ……柏油路砂砾跳动的喀嗞声响，吵起熟睡中的群众。
    我准备就寝时，帐篷外头传入步履纷踏的噪音。
    我连忙叫醒睡眼惺忪的妹妹，头伸出棚外查探。营地外远处，悍马车打着灯光一辆辆缓缓排队行驶过来……不，我不确定看到的是不是悍马车。
    车身随移动摇摇晃晃，远远看来似乎挂了件百褶裙。
    我正诧异的时候，车队已到营区入口。
    车子全貌变得清晰，看见后我恐惧地打了个大寒颤。
    原来那确实不是悍马车，车身挂着的也不是百褶裙。
    那是一个从未见过、裂着大嘴的肥大怪物。
    它的相貌宛若河马却更加硕大。若似百褶裙的部位，其实是无数只不停蠕动的短小臀部，密铺成的恶心画面。
    异貌的生物。
    我的世界观彻底颠覆。
    后来，我才知晓那是政府派遣过来，收集「食物」奉献给「某物」的特殊部队。所谓食物，正是身处难民营的我们。
    现在回忆起来，军队与人民发生抗争的景象，对年幼的我而言太过残酷。
    那些记忆挥之不去，时常在脑海里浮现。
    ——我和妹妹被抓了。
    两人一同头套麻布、手腕至背部捆绑，如同其他被掳的人按照顺序排入俘虏列队。接着，我们在盲目中顶着前方人的背，跟着移动。
    ……没多久，队伍的前进迟缓……惨烈的尖叫自前头响起。
    耳边开始传来暴动的噪音，浮躁和恐惧迅速电击我。
    我相当心慌但眼睛被麻布袋遮蔽，无从判断怎么回事。
    突然有人将我撞倒，布套摩擦地面恰巧掀开一个洞。那让我窥见外头吵杂的世界……。
    我看见军人用刺刀割断一位民众的咽喉……。
    那流泄的鲜血带走他气力，他因此疲软不振，接着他被扔入河马巨怪像储物箱的庞大口腔里。
    濒死者一具又一具甩入那怪物的口腔里。
    河马巨怪垂吊的腹部因趋近填满而肿胀。驯兽师拍拍它屁股驱赶，让它摇着几乎快磨擦到地面的腹部离开，再招来下一只貌似空腹的河马怪替补，接着又将一具具的……。
    「运送方便与保鲜？」「对，这样运到那么远的地方仍能使用。」身边军人两句清晰的对答残留脑海，我当时才七岁，光目睹眼前难以言喻的景象就害怕极了，哪有空思索其意思。
    这时下位受害者上前，那人是头被麻布袋遮住的……我的妹妹。
    ——！
    我拼死挣扎欲脱离牵制上前阻止，躁动的反应引起监督军人的注意。
    他走过来，枪托高举后挥下，打中无法闪避的我……。

 第7章：丛林开始

    隔日，我被送往另一座实验场。
    我的双眼蒙上布条，脖子戴着项圈受链子拖拉，下次见到光明时，就突然被扔置在那里。
    「不论用什么方法，请在这里生存一个礼拜，是人类的话一定办得到喔。我饲养的可爱小喰兽。」
    这声音从我脖子处传来，强制套上脖子的项圈似乎埋藏发声器。
    敢用那种轻浮口气说话的人，根本不需要考虑是谁，马上就猜到是几天不见的巴兹．巴恩。
    「你这个死大叔，到底去比对我的ID兽种了没，我虽然外表变化得有点夸张。但我发誓我就是奈格．薛丁尔。还是说，我的身体会变成这样其实就是你们造成的。薛丁尔豪宅遭破坏，也是你们干的好事吧。」
    「就喰兽智商而言，你的想像力丰富到令人赞叹啊。如果不是贵重实验体，好想抓过来独占在家里当宠物饲养。」
    「我一定要告你性骚扰！」
    「抱歉，法律对喰兽的保障没到那边喔。」
    「那我改成杀了你，变态！」
    发声器传出讯号不良的沙沙声。
    对方好像切断了通讯。
    我瞬间感到一阵脱力，接着抬头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这里的草木充满野味，因无人修剪而杂乱横生，其中在上头还看见形状大小不规则、横卧或立站的灰岩。
    而脚下踩着的树根密麻铺展的土黄色地表，耸立着巨树群。抬头则可见上方嫩叶苍郁的覆盖了矮小的我所能窥视的天空，但少许裂开的缝露出高挂顶头的强烈阳光。
    再观察一会后，我统整所获的讯息。
    这是一座上头被一个巨型的鳞片状玻璃碗，盖罩的人造大型灌木丛林。
    天空的设计，在书本上见过。那造假天空是藉由萃取自喰兽能自由改变温度与色彩的鳞片，一片片紧密拼装成的。它能模拟天候变化，多用作培养适合不同季节的温室植物。
    这随意管控天气的设计，是为检视受测者在面临恶劣气候时承受度能到哪里吗？
    我变成这副身体以来，就被各种不人道的物理与心理方式玩弄。
    而拼命咬牙撑过处处受到限制的牢狱生活，现在又来一个不受拘束的放任Play？
    人造天空无边似的无尽延伸，让我不敢想像这座实验场究竟有多大。
    若一口气笔直地冲到设施的另一边到底要花多久时间呢？几小时？甚至几天？况且，大叔是说「生存」一个礼拜，而不是说「生活」，能否理解成食物与休憩的地方要自己找寻了？而且在这广大的环境里说不定潜藏着不明的威胁，一个运气不好，小命就没了。
    活下去的条件非常严苛。
    ——但是，我就是要活下去。
    因为仍有些挂念，让我不得这么坚决。
    ——我的妹妹，奈里。
    ——以及，让我演变至今处境的各种原因。
    所以，我要活下去，直到得到答案。
    历经天兽喰天都能不死而幸存，这点危机不算什么。
    我要找到造成一切变化的「开端」，取回失去的一切。

 第8章：少女的力量

    我有那样的想法后，先在被丢进来的入口附近找适合的掩蔽做野营基地，之后再冒险进入丛林找食物才是上策。
    正当那么打算时——
    我渐渐习惯的灵敏听觉，察觉了某种生物从远处悄悄接近的声息。
    往大约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约有一个成人高的草丛发出叶片摩擦声，其深处有东西的影子在窜行。
    来的不只一只，至少有……我不自觉慢慢后退，转身快速钻进反向的树林。
    我不回头地拔腿狂奔。
    自从变成这副身体后，根本不需要等到那群东西露面，就能感受到来者并不友善。它们似乎饥渴难耐，流着口水视我为食物对我进行狩猎。
    不管它们是什么，先溜为妙。
    我动作流畅地瞬间起步加速。第一次以这副躯体全速奔跑，优良的素质着实让我吓了一大跳。
    ——不可思议的，我全身开始发热。
    阳光穿过盘据上空的树干与枝叶缝隙，在长草上射入一道道光柱。
    我呼吸急促地在光与绿草间忽隐忽现。
    比起后面步步逼近的危机，我更醉心于自身的力量。
    突然，我兴奋地高声呼喊：
    「哇呼～～！太棒了，这真的是我吗？是我吗？简直就像是……」
    欢呼的激昂声给后方追赶的东西奋起的动力。它们节奏加快地追了上来。
    过一会，我看见森林的尽头，纵身一跃冲出，爽快地投入阳光包围的世界。脑后的银白长发瞬间闪现一条刺目的光芒，仿佛向一切宣示我来到了「这世界」。
    后头一条条黑影紧追着我的步调，在光明下显露隐藏的样貌。
    它们是形体大小与狼相似的野兽，身披纯黑色毛皮。
    之前我从没亲眼见过，但平常在薛丁尔家授课时的闲余时间，有阅读多元书籍的习惯。记得在原始喰兽百科上曾见过它们的照片。它们称作幽灵狼，显眼的特征，就是标记面部两侧，一道闪电般的纹路。
    狼群跃过反射阳光光泽的溪流到对岸，嘴角托着一坨口沫，鼻头嗅着。它们找寻到我遗留的气味，又冲入丛林中。
    这场追踪战持续不到几分钟，狼群就占了上风。
    若是普通狼，我自觉以现今的体能，拼一点能逃过一劫。幽灵狼狩猎手段却远远高过它们，使我不能如愿。
    喰兽那类生物成长环境与一般生物完全不同。为生存演化出的姿态与能力总是令人惊讶。
    幽灵狼之所以被称作幽灵，并非夸饰，因为它们会宛如幽灵突然出现在身旁。如此神出鬼没，全归功它们身上披着的鳞片状表皮，会根据周围颜色做匿踪变化。
    因此，后方狼群追赶同时，拟态成绿叶的另一批狼群已悄悄绕至对侧夹击而来。
    「怎么办……」
    「才刚进入实验场不到十分钟，就要死了吗？妳真弱。唉唉，结果只能证明妳在喰兽世界的食物链里，只是比植物稍高阶一点的肥料罢了。」
    听见脖子挂着的项圈发出被逗乐的笑声。我莫名的火大。
    巴兹说的是实话，我被狼群逼上死路，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第9章：只是个开始

    嘶嘶、噼啪。
    幽灵狼低沉的嘶吼，踩着枯叶与断枝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朝向后退的我逼近。
    没多久，包围的狼群逼迫我靠上后方巨岩壁，封锁我可逃的去路。
    我身子脱力地瘫坐在地，似是放弃的仰望上方。心想幽灵狼的拟态鳞片是不是被拿来制作那片模拟的蔚蓝天空呢？若是，不得不佩服人类在自然界虽渺小，却能靠着智慧延续一代代的生命。
    看着虚假却仍旧美丽的蓝天，我咬紧牙关。
    智慧那种东西就是人类续延生命至今的证明，但如果缺乏了某样元素的调整，就绝不可能成功。面临生死夹缝的瞬间更是如此，我坚信……。
    「吼。」
    带头的幽灵狼老大抓到我分神的瞬间，率先扑上。
    就在此刻。
    呜——！
    地面突然震荡。
    松动的石块从上方落下，正好砸中眼前觑准我咽喉扑来的掠食者——幽灵狼头盖骨被石块压扁而破裂，飞溅出的鲜艳绿色血液，沾染上我愕然的脸孔。
    地面震荡还没结束，我感觉身后的巨岩移位而转头望去。却见那面高大的岩壁像是得到生命似动了起来。
    岩块不停由上处滚下，我看准后，一边左右闪避一边缓缓远离危险区——石块落地后还像长了脚般开始胡乱爬行。
    包围我的幽灵狼貌似失去首领又受到惊吓，放弃到手的猎物，慌张窜逃而去。
    我见到情况不对，快速动身远离石头群。
    巨岩的高度与宽度因小石头的散去而逐渐萎缩。
    我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不停乱闯的异物，才知道那不过是背着坚硬岩块称为岩甲鼠的小型喰兽。它们大概在休憩，因为我突然的触摸而惊醒正陷入恐慌吧。
    但是，睡觉醒来后第一件想做的事，不用说也应该知道。
    我屏住气息，看它们争先恐后不断碰撞到同伴的背壳发出喀喀响音。刚死去的幽灵狼尸体，被一窝蜂拥上的岩甲鼠覆盖。那些小东西伸长脖子，用细长小嘴里的利牙豪爽撕下肉条狼吞虎咽。
    记得书上提过，它们是肉食类，主要是吃动物尸体维生，偶而也会捕捉看起来弱小的动物……。
    「——！我才不是弱小的动物，走开走开。」
    我用没穿鞋的小脚丫踢踹企图靠近想咬我的岩甲鼠。
    此举引起它其余同伴的注意……。
    就在这时，脖子的发声器响起：
    「本想说恭喜妳逃过一劫，但上帝好像嫌一次不够，要多来几次证明妳究竟有多弱。」
    「要你管！躲在安全地方的人少废话，看不惯就放我出去这鬼地方！」
    我大声地臭骂完多管闲事的巴兹大叔，便加速狂奔钻入树林。

 第10章：为了活下去

    一大群灰白色的石块碰碰撞撞地追着我。
    没想到，背着厚重岩壳手短脚短的小东西跑那么快。
    这不禁让我想吐槽巴兹大叔说「是人类就办得到」那句话。
    若办得到，就不是人类了吧。
    「哇啊——！」
    我一边努力甩开岩甲鼠一边又跑又跳，在穿梭过的丛林土壤间留下小足迹。
    我双脚越来越沉重，呼吸渐渐急促。可是，心底却异常的亢奋。
    突然被抛入喰兽的自然世界，体会前所未有的真实，我逐渐了解自己属于食物链的哪个阶层。我心脏怦怦跳，不知为何高兴得快忘了此刻正置身恐怖的生死关头。
    仿佛有人在呼唤似的，我朝往未知延伸的森林隧道冲刺。
    直觉的朝那里跑，往前跑就对了。
    我快速将挡路的长草左右冲刷开。清出路奔跑的途中撞破忽然垂吊面前的巨大绿叶，一条断枝刚好勾在肩上被我带着走。
    我觉得碍事要拨掉时，深橘色断枝竟然发出熟悉的噪音：
    「噜噜噜，主人、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样的展开除了惊奇，那滑稽的腔调还莫名的给我一阵放松和满满的依赖。
    意外现身的小红碳让我涌现满腹的苦水。虽然它在我心里没有很重的地位，但我需要个发泄的对象。
    「自从遇上了你，自从你跟我说话的开始，我的命运就改变了，我的家园、我的家人，我舒适的房间，还有、还有，那杯烫手却暖心的红茶，我好想再一次品尝，再一次享受她的手艺……呜，你看看、看看我的身体、看看我的身后，根本就一团乱。全部、全部都变了样，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带衰鬼！衰鬼！」
    我情绪激动地红了眼眶，许久压抑的不安、脆弱，全不受控制地涌现。
    然而，自顾自发热的我忘了它只是个笨蛋。
    小红碳不能理解地歪着脖子，两颗凸眼纳闷地盯着我：
    「噜～?我认错了吗……不，没错，闻起来是主人。难道样貌又变了的关系，口气跟着变了？」
    我感受到背后岩壳鼠群排山倒海的压迫步步地逼近，很快又绷紧神经持续奔跑。我斜侧着眼瞪它。
    真麻烦，跟那家伙说话要加暗号我竟然忘了：
    「我忠心的臣子啊，本王女现在如你所见身陷危机，就趁此赠予你一次机会，为本王女献上良策，证明自己的才智吧……啾……啾咪……。」
    我像口水卡住喉咙似的发音断断续续，明明是很简单的「啾咪咪叩」，但变成这副年幼的姿态用尖细的音调说，好像属于我内心的某个重要的男性矜持，就跟着消失不见了。
    我双颊感到一阵红烫。
    如此舍弃尊严求助小红碳，不是我真的当自己是它的主人。
    是因为想要活着离开危险的喰兽丛林，现在选择顺从它的思维来互相交流是最正确的做法。
    这不是我情愿的事，但得知真相前，我不想随便死掉。机会来了就要理性地抓住。

 第11章：持续扩大

    我持续奔跑，啪！甩到身后的土黄地面突然震荡起来，且裂出一道闪电形长缝——
    似乎又因为我无礼的叨扰，又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吵醒了。
    我右耳听见小红碳的惊呼，急忙停下脚步：
    「主人、主人先别动啊。」
    「不用你说，直觉也告诉我情况比起刚才更加危险……啊。」
    地表震荡的规模比岩壳鼠群奔时还要剧烈一倍，我双脚一时不稳跌了一跤。
    原本密密麻麻聚成一堆压着杂草追来的岩壳鼠，表现得更是惊慌，果断放弃狩猎，毫无章法的四窜起来。
    似、似乎是潜伏于地表底下，食物链里更高的掠食者要出现了？
    轰隆！
    土表突然不按牌理地隆起数颗小丘，接着像种子发芽般从土堆暴涨出株株约一个成人高的巨大红香菇。
    香菇扁平的扇底笼罩着下方乱窜的岩壳鼠。
    香菇露出隐藏伞内的下颚，如红蛙张嘴射出卷缩的舌头，一黏到食物就吸入嘴里，省去咀嚼的动作，只让可称做食道的精干鼓胀一会，东西就入了地底的胃袋。
    这座人造的封闭自然生态惊奇不停出现，让我眼睛为之一亮。
    因为我的闯入，像是开迎新会而躁动起来。
    看着数颗地底冒出的红香菇，速度惊人的捕捉误闯禁地而惊慌失措的岩壳鼠，我小小声跟右肩的小红碳咬耳朵……想跟它正常对话，要靠那滑稽的角色扮演游戏。
    「喂，小东西，朕只要悠哉的安坐在这，就能轻松欣赏那花园里的老鼠在香菇丛间的杂耍表演是吧……啾咪咪……咳咳，朕因为最近没睡好，喉咙有些沙哑，不能好好的说话，如果能体谅朕的辛苦，待晚点赐予忠臣亲自给朕马杀鸡的机会。」
    「噜呜呜呜～主人言重了，我真罪该万死。竟然之前无法体谅主人的辛苦，还大胆质疑主人的真假。我罪该万死……噜呜呜，我贱人现在就搓瞎双眼谢罪。」
    ——我在那蠢蛋干蠢事之前连忙阻止它。
    从之前遇见状况时，小红碳的果断发言来判断，我的选择没错。
    小红碳对喰兽的生活习性似乎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因此要脱离危机，只能赌上它可能有用的丰富经验。
    但，要费多少时间让它明白我意思，全看我的说话技巧。
    书读万卷，用于一时，指的就是现在。
    我竭尽所能在不发出「啾咪咪叩」语助词的艰困情况下，勉强说服了它。
    它心神领会后说出重点：
    「主人，那会吐舌的香菇叫做红蛙菇。它还不属于主人旗下的士兵或臣子，所以，它们不是在娱乐我们喔，噜噜噜。红蛙菇容易被动作中的生物吸引，但我们若一直在原地不动，等岩壳鼠被吃光后，接下来就轮到我们了。我提议主人趁现在骚动期间往那颗大树跑去，待在那边。因为那附近一带不可能有危险。」
    「确定到那边就安全了……啾咪咳咳（咳嗽）？」
    「噜噜噜，暂时的话，那是最安全的。」
    我没有错过小红碳凸眼里一闪而过的些微犹豫。
    这让我迟疑，但过两秒仍想不到替代方案，最后选择赌上一切去相信它。我在红蛙菇与岩壳鼠为生存拼搏的战场间横越，快速掠过尘土弥漫的范围，直往那颗怪树冲去。
    说也奇怪，见到我的大动作，有两只不死心的贪吃岩壳鼠摇摇摆摆跟上来，但到途中就放弃转头离去，就像碰触不能跨入的领域边界而撤退。
    一到那边，我就发现一棵生长在旷地里的孤傲巨树。
    只见树的周围红土遍布，连一撮杂草都找不着，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说不定……。

 第12章：试炼

    我花几秒沉淀心情，敏锐五感迅速找到哪里不对……这里的气场比方才喰兽互相残杀的战场，更具危险的气氛。
    我斜眼瞪着小红碳。
    它就像惹怒皇帝而打颤，发抖说：
    「噜呜呜，主人请原谅我，来到这里是当下最好选择。若主人不满意我的决策，我愿让主人折断而死……不不，噜噜噜，为不弄脏主人的手我自己来——」
    见那小蠢蛋开始扭动自己细长的腰，我一把将它从肩上抓到面前质问：
    「咳咳，在我离开这里之前没我的命令不能死，听到了吗？」
    小红碳乖顺的点头。
    我要它解释为什么要到这棵树前的原因。
    这里环境实在太特异了。
    排除掉是否为喰兽世界特有的现象，在传统自然界，光秃一片无绿叶，可能是岩盘地带或土质不适合草地生长。
    但我现在立足之处更特别，四周不止杂草消失，甚至连地面或地底也见不着听不着虫蚁等小生命的活动迹象，仿佛这片土地仅容那棵高大的树扎根。
    「嗯，挺巨大的。」
    我伸手抚摸树身。
    厚实的质感让我感受到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树的品种类似椰子树，但这深黑的分节状树干更加直挺粗壮。最上层还顶着大片褐叶茂盛生长所层叠形成的巨帽。
    小红碳解释选这里避风头，是因为这个萧条之地是这个野生丛林区的中心。
    而这座野生丛林实际上是有着生命的……所谓的生命不是指山神那类不可视的存在，是指丛林「整体」——我现在脚踩的腹地就是巨型喰兽的一部份。
    可想像，包括土壤、森林、草丛和溪流，按人类习惯的词汇照顺序代替的话，就是皮肤、头发、体毛及汗水了。
    在黑色大陆那样天候、气温等等都不稳定的清况，会演化出那种自给自足的巨大的移动型自然生态环境，可一点也不意外。
    小红碳前段说明「自然生态」除非受到某种特殊情况触发，否则平时为保存体力而进入深度沉睡。「自然生态」的本体很像传统的巨鳄，人类称为：大地之母。靠着食用喰惑盘灰黑的皮脂肪生活，运用背部特殊结构孕育各种生命，因此就算是智能较低的喰兽，只要食用这里的植物在这里成长，深刻进基因里的本能就会让它们回避这块中心之地。
    但后段说明听完后，我脸颊瞬间涨红：
    「等等等等等——！你说什么！你、你说我刚才抱住的、称之为巨树的东西是那家伙的……生殖……器，咳、呃。」
    「噜噜噜，也可以称作命根子喔，主人。」
    我脑中闪过亲手触摸的画面、「哇，好巨大」的赞叹声，及刚才又粗又黑等等形容词，当场魂飞似地腿软倒下。
    「主人、主人，妳怎么了，快振作。」
    「我……我要离开这里，即使出去会被当食物追着跑，也甘愿……」
    我脚尖轻拨开护主心切挡在前方阻止我的小红碳。
    我快脱水般在微润的土壤上摇晃前行。
    「主人，我们是不可能出去的。因为在进来这里的瞬间，就触发了名为『驯服的挑战』的试炼，这已是喰兽世界里默认的规矩了～噜。」
    「『驯服的挑战』是什么鬼东西……咳？」
    「就是参加后并达成约定的条件，就能征服挑战目标的试炼。」
    「……没事给我找麻烦干嘛！我只想不被吃掉，想活下去。谁管那么多啊，挑战不挑战的……我不是喰兽，是人类！我不吃那一套。」
    我甩开勾住衣摆不放的小红碳，头也不回直往黄土与树林的交界冲去。
    谁料，外围草地与内圈天地的交接线，突然窜起高约三丈的黑色细针，且数量多而密集形成一面针墙，让我撞个正着。
    针状树林硬度超乎意料。
    我捂住几乎快碎裂的鼻梁，瘫坐在地：
    「那什么东西？」
    「呜，噜？」
    小红碳飞快跳过来查探我的伤势，听见我无理的口气露出困惑的表情。
    「快说，啾咪咳咳！」
    「请别那么做主人，已经触发挑战的现在，若中途逃离就是忤逆生命的尊严。到时不只是妳，身为臣子的我也避免不了因刻印基因里的本能制约而休克致死。受『挑战』的大地之母与其身上各种生物也将被波及。只有在『驯服挑战』中成功或死去，才能离开的。主人，望请三思啊，噜噜。」
    「你、你说什么！你意思是我没通过那鬼挑战，就要陪伴那根东西过一辈子。什么鬼制度。话说为什么称作孕育之母，根本是公的……咳咳（说太快呛到口水）」
    「它是双性动物，噜噜，主人。」
    我没把小红碳的话听进耳里，哀叹地仰望人造天空的夕阳。
    「跟『动物的什么』过夜后，如果真的是纯正的女孩子，往后提起也只会稍稍害羞，但我的灵魂基本上是男的啊，雄性和雄性什么的……万一被误解我有那类癖好……光想像，我就快发疯了……」

 第14章：制约

    上万个变色鳞片密合拼装的人造天空，进行变色时似波浪，依序从视界尽头反转而来，越过我头顶再冲向另一边的彼方。
    人造天候里的夕阳，渐渐消失在山群后方。
    黑夜缓缓降临。
    虽是人工繁殖的自然实验场，但就像野外森林，一进入深夜能依靠的光源除了高挂的虚假月光，只剩费尽力气堆起的巨树落叶，让小红碳在面前点燃而升起的橘红营火光了。
    「既然要完成那个什么『驯服挑战』，你先给朕复习一遍喰兽世界的主从关系如何定义，顺便考考你记不记得，咳咳。」
    无法藏身避风的野外入夜之后相当寒冷，我环抱着徐风吹得发寒的瘦弱身体，依靠火光取暖并仔细聆听小红碳的解说。
    喰兽世界的食物链是由饥饿那单纯的本能欲望所建立，强者食用弱者，再被更强者捕食……如此这般一层叠着一层往上升。
    但有少数极其稀有的喰兽能跳脱食物链的轮回，那就是除了基本「食欲」外，还拥有「征服欲」的高智能喰兽。
    小红碳统一称它们为喰兽王女——那就是我。
    ……喰兽王女，我没有在喰兽百科中得到相关的资讯，新品种吗？
    ……那问题往后再想，先了解现在要做什么比较重要。
    小红碳说只有王女能向仅有饥饿欲的喰兽发起「驯服挑战」。
    被驯服后，依照体内的「基因制约」服从主人的指令，且从那一刻起它们的意识的一部份即结合在一起。
    不管主人在多远的距离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一辈子跟随着主人。直到主人自然老死，或是在别的挑战里败给其他的王女死去——
    ——以及，主人违反基因制约，而受牵连死亡才能脱离主从关系。
    至于，为什么喰兽要演化出那种生态机制呢？
    小红碳也不太明白，它解释除了吃以外……内心还有一种渴望……想获得满足，但又受限自身条件的不完美无法达成。因此，「基因本能」对王女有着期待，但是总不能随意找到一个就将愿望托付给她。所以，要确认该王女是否有领导它们的价值，都会试图给它们考验，例如攻击对方……。
    ……嗯，简言之，喰兽也有思春期，要找个王女发泄一下，却又怕对方与自己不合，才会演化出「驯服挑战」那种类似人类「相亲」的麻烦机制。
    照那意思，若喰兽追着我跑，想吃我，其实是在对我发情，暗示：我们可以交往看看吗……那么，小红碳让我接近大地之母的中心，可否解释要我主动跟它求偶喽……啥鬼东西！
    如果，小红碳说的是真话，仔细想想，我跟它的主从关系又是何时建立的呢？而且所谓的「基因制约」强制力，好像也会依案例不同有着强弱变化。
    ……不然，我都不愿意了，为什么那家伙还一直强迫我做讨厌的事。
    「噜噜噜，主人心底应该是不抗拒发出『啾咪咪叩』语助词，我也喜爱，所以才能无理要求吧。况且，主人本来就是不拘泥那些礼仪规范的人。」
    小红碳一边辩解，一边将枯叶推入营火里燃烧。它差点跌跤而跟着叶子被火焰烤焦时，我一把将它捧起来。
    我猜测「制约」指的是违反基因的重大条例，才有无视于自身意志的强制力吧。因此，像语助词那种有没有都没差的东西就不在效力范围了。
    但我仍要小红碳列举其它例子，它却说并不清楚，可是我又无法不在乎它那种充满问题的解释、却要别人相信的做法。
    因为，当小红碳制止我逃出「中心之地」时，我身体当下也老实的同意它的意见。虽然要与那个……一起过夜，但我仍然硬着头皮接受，会不会是受到基因制约的强制而影响选择了呢？以及，被岩壳鼠捕食而逃跑的途中，听见若有似无的呼唤，会不会就是小红碳在期待与我相见呢？
    一切只是脑中的推测。
    如果小红碳是我的仆人，我又是在何时对它做「驯服挑战」。我明明一直以人类的身份度过十多年的岁月，那点绝对不会是假的。
    只有薛丁尔豪宅遭受袭击的那晚，我的世界才就此改变。
    宛如先前都是梦境，此刻的我才是真正清醒而活着。

 第15章：小红炭

    「死大叔，你听得到吗？假装、我说的是假装喔，假装我真的就是喰兽好了。而且，你不是喜欢跟喰兽自言自语吗？在旁监视的你应该知道我的困惑吧。就像之前那样，当自言自语告诉我真相吧。我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认为自己是奈格．薛丁尔。你就说吧，反正你也不在乎喰兽是否真能理解。」
    一整个夜晚，有好几次像傻瓜一样对着没有回应的项圈说话。
    不要说旁人，小红碳都歪着头当我是个疯子。
    这让我莫名烦躁起来。
    「噜噜，仔细看看，主人样貌越来越像从前了，白色的头发、尖细的声音也是。除了、除了，胸部没有以前那么柔软外……」
    「我是男生，男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个肉体是女孩子的，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小……不对、不对、不对，我本来就是男的，没有是正常的吧……但现在是在女孩子身体里，不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一名不知道身份的女孩子记忆被覆写成奈格．薛丁尔的人生，而奈格．薛丁尔真人在别的地方，现存在这里的肉体只是仿造的冒牌货。啊——！烦死了。随便都可以啦！别烦我！」
    身世之谜怎么样也想不透，弄得我有点精神混乱。
    「咦咦？有着相同味道却不爱发出『啾咪咪叩』萌萌语助词的主人，在我没待在身边的空窗期，遭遇不明打击了。噜噜噜。快清醒一点呀！」
    我陷入恐慌与不安的时候，有时候会想躲在暗处发抖、逃避，或是把那糟糕的负面情绪随便往其它东西上宣泄。
    我两手握紧小红碳放在面前大肆臭骂一顿：
    「你这家伙明明自称是仆人还敢要求那么多。瘦弱矮小，除了烧柴取暖好用之外，你什么也不会嘛……还有，我刚才发现一件事，你明明知道有『挑战失败的风险』还带我进来『中心之地』，是不是故意想把我困在这饿死啊。记得你跟我提过，主人死去的话，主仆关系也就跟着结束，那样你就自由了，是那么盘算的吧。好个重心机的家伙啊。」
    「咦、呃，绝对没有……噜。」
    我不满现况的不顺利情绪化发泄的狠心言论，确实刺痛那小呆瓜的心了。
    它两颗凸眼渐渐水润起来，明明就快掉泪了，却强咬着下半片的红唇忍住。
    我一看就拆穿小红碳歪头装无知貌，是逞强而做出的：
    「主、主人真的怪怪……」
    「为什么要执着我有没有发出语助词？」
    「主、主人怪怪的……快……恢复原状。」
    「为什么啊！给我现在说清楚。」
    「……不、噜噜噜。」
    令我惊讶地，小红碳竟然在我不发出「助词」时，表现出厌恶的情绪。
    「是吗？我明白了。想听就说给你听，念一百遍也可以……啾咪咪叩、啾咪咪叩、啾咪咪叩……」
    我尖细腔调如诵经连续性的发出噪音，让平常总是模样愉悦的小随从，突然没了笑容，红色厚唇两端微微下弯。
    我那些不加思索，只因抱怨而出口攻击的言论，似乎亵渎了小家伙内心里不知是否存在，可称为尊严的东西。
    「主人，不要、不要再说了。这样就完全不像主人了。我……我，噜呜……只是遵从主人以前下达过的命令，时刻提醒主人一定要加语助词才会无礼的一再要求。因为以前主人说过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想要始终保持心境平稳，就要有愉快又有自信的鼓励声，因此，像猫咪可爱地发出『啾咪咪叩』就是安定与平稳的证明（完全是个人喜好嘛）。而且，我、我……噜呜呜，我才不是要陷害主人而带主人进入『中心之地』。因为我相信、我深深地相信，我的主人……主……噜呜。」
    小红碳鼻涕流满我握住它的双手，奋力吸鼻子强力喊道：
    「因为我深深相信，要度过被其它喰兽吃掉的危机，就要先成为它们的主人。它们的数量太多，一只一只『挑战』太没效率了……因此，最快的方法就是征服它们的饲育者……这个大地之母……我相信主人一定能通过『驯服挑战』获得大地之母，然后就像大地之母一样，奉献自身让喰兽成长茁壮与繁衍后代，成为这座森林里，受万物尊敬的『喰兽王女』啊！」
    更多的鼻涕与眼泪迸飞而出。

 第16章：真心话

    一整个夜晚，我沉默思考着。
    风吹拂过细瘦躯体撩起银白的长发，仿佛要融入似的，我享受着那个瞬间。
    十公尺外围绕的草叶沙沙作响
    那一刻，我脸靠在抱紧的双腿膝头，忆起从小至今所经历过的事。
    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事情不如预期而生气了。
    从小就是在众多的期待下成长。不管是父母、妹妹，还是跟我亲近的朋友，他们自身无法达成的某种理想，总是投射在我身上要我去完成。
    我有所自觉，竭尽所能，但仍谦虚地认为自己不是顶尖的天才。不过，却有只差一步之遥就跨越凡人的界线进入那个世界的可能。
    花心思琢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能开花结果。
    灾难「天兽喰天」尚未降临的几天前，父母准备出远门，委托我好好照顾身边的妹妹。我当时的年纪尚幼，没有理解父母所说的「照顾」并非一般的简单看顾，果断认为只要效仿漫画中的英雄就行了吧。所以，我抱持着誓死也要守护的决心拍胸脯答应了。
    平安渡过灾难发生后几个月的难民时期，和妹妹存活下来时，才知道我已经完成，甚至超越一般人要幼童「照顾」这词汇所包含的范围与意义。
    连成人都想放弃一切的悲惨世界，我小小的手却不愿放下另一只更瘦弱的小手，一起艰苦撑住。那是为什么呢？保护家人是应尽的义务？我骨子里原来是那么伟大的人吗？
    长大后思想慢慢纯熟，我逐渐了解到，比起痛苦得快要疲惫致死，我更害怕辜负他人的期望。
    只是活在别人设想的轨道上，做出让他们鼓励的事。
    我口口声声说惦记什么，担心着什么，根本都是为了自己。
    尽管我了解自己是如此卑贱的人，我依然不曾改变，继续履行义务似的扮演着人们口中的理想人物。
    因为那能让我从中获得满足。
    让我非常的愉悦。

 第18章：饥饿感

    饥饿感一天比一天严重，已经持续五天没吃东西，身体几乎不听使唤，昏昏沉沉。
    我躺在空旷的红土堆，四肢伸展成大字型曝晒在太阳下。
    人类或许我不敢保证，但这副被大叔称作喰兽、小红碳唤作王女的娇小躯体会不会有光合作用的功能呢？
    幻想着葡萄糖悄悄在体内生成，我望着落在周边的巨树枯叶，思考如单人棉被宽大的叶子，除了当柴烧或作为御寒物之外，是不是也能拿来吃。
    搞不好很美味呢。
    就算实际没那么好吃，但应该不会比先前发放的干粮难吃吧。几年前世界遇难，我和妹妹流浪因饥饿而曾吃过叶子与树皮，都比干粮好入口。
    所以，大地之母的那东西旁的……不不不，差点就脱口了。
    喰兽身上的「落叶」应该也能勉强入口吧——
    「噜——！主人，住手！千万不要啊！」
    吵死了，肚子饿就要吃，只吃一根头发就有几个礼拜饱足感的家伙不可能懂饥饿能使人失去理智。
    小红碳出尽全身力量勾拉我衣服。我没理会对我而言像蚊子搔痒的阻碍，折下还有一点点绿意的叶梗，含嘴里吸吮里头的汁液。
    哇哇哇——！这是什么感觉呀，好特别喔。
    我觉得身体变得比刚才更摇摇晃晃外，怎么肚里还宛如升起阵阵灼热一直往胸口窜呢？
    小红碳好像在跟我说话，我听不清楚，它如竹子细长的身体不知为何扭曲成S型。那样说话不吃力吗？
    我胸口有个东西拼命的鼓噪，轻压才察觉是跳得蹦蹦响的心脏，小小的脸颊也烧烫得发红。
    小红碳？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想抱抱你呢。
    把你捧在手心上，竟感受到你有如此令人着迷的魅力，为何我至今才发现呢？我真笨啊。
    哎呀呀！你不要乱动嘛，让我好好的爱护一下就好了……拜托。
    我双掌合十语带柔弱地委托，模样娇滴滴的连自己也吓一大跳。
    到底是怎么了呢，身体好热、好热，好像快融化了。
    但却好～舒～服喔。
    哎呀……不要那样弄我啦，小红碳。很难为情呢。
    小红碳行动如蛇灵活地延着脖子爬到我头顶，弄得我又痒又害羞。
    然后，它一棒将我击晕……。

 第19章：失去

    我睁开眼睛，已是夜晚时分。
    「主人、主人。」
    原本模糊不清的意识，多亏小红碳的骚扰，我很快就清醒了。
    他一直急忙趴在我耳旁吱吱喳喳道歉，并解释为何打晕我。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白天吃的是让我一辈子每当提到或想到、作梦见到，都会感到羞涩难堪的东西。
    小红碳说，若枯叶的碎屑被风吹到领域外头让喰兽轻微沾抹，会有助于提升生物身体能量与繁衍的成功率，因为协助物种延续生命本来就是大地之母的慈爱与恩惠。所以，偶而会提供催化药剂从旁加持。
    ——不只是叶子，那棵树的整体都会。
    而且，像我那样将叶子当棉被御寒，能加速肌肉的修复与老化废物的代谢。若照正常方式使用对身心有益。直接吃下那么大量的话，身体就会失去自主性而变得亢奋不受控制，相当危险。
    小红碳在我做出伤害周遭或自己的举动前先阻止了。
    至于吃到什么，我打死也不说。
    「主人，食入大量汁液的效果用人类的俗语解释，就像吃到春药。以后决不能再吃那么多了喔，噜噜。」
    明明已暗示小红碳说我明白了，闭嘴别说话，那呆瓜就是不能理解。
    我起身将为保暖而盖在身上的事故「元凶」甩开，背对小红碳蹲坐，故意不看它。
    小红碳从旁看来，以为我在生它的气吧。
    我不理会它又在一贯性认为都是自己犯错而拼命道歉的模样，抬头仰望虚假夜空思索突破现状的方法。
    小红碳跟我解释过碰不到树果的原因，它说一般喰兽也摸不着，但我身为王女，能用只有我能办到的方法，触碰到只有王女能触及的领域。
    我猜测采取普通方法摸不到「树果」，与吸入的「催化剂」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性。小红碳解说，吸入过量的剂量会导致五感出现幻觉，少则有益。
    我想不会那么单纯。我们这些吸入微量「催化剂」生物，说不定受到一些无法一时察觉的影响，间接导致身体出了状况。何况，我身处于一般喰兽下意识规避的土地，在这催化剂浓度高，摄取量当然也高，而受到的影响搞不好已严重到伤害了观感，让我对「摘树果的距离拿捏」出现了问题。
    但，那是主观的推论。实质上我的生活里没有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可是只要在这领地，很多状况我确实不能把握。
    所以，摸不到是正常的。
    但，小红碳说王女能不受干扰。
    前提是，要我回到以前那种浑身散发某种气场的时候。
    那样就能发挥王女的独特能力，得到大地之母的认可。
    我到时判断将不受「催化剂」左右，摘下「树果」。
    小红碳怕伤到我自尊，尽量婉转的说：现在的主人毫无王女该有的份量。没有那种在茫茫人海里不被埋没，突出、强压周遭的强大存在力。主人，妳要找回以前的自己。

 第20章：得到

    我远望夜里被云层覆盖而迷蒙的月亮，淡淡叹口气。
    它说的人物，应该是以前认识的主人，不是现在的我。
    但我某些特质可能跟小红碳理想之人重叠。
    同时，我也明白自己的特质与想法，某部份不被大众认同
    毕竟选择「扮演别人眼中的理想人物」的人，总被批评没有自我意志、做作。
    但成为认可之人的理想，会受到夸奖，可以从中获得满足。就是这一点一直让我不愿改变这样的自己。尤其是受到我敬仰之人的夸赞，更是如此。
    十二岁那年为不辜负父母的委托、扮演照顾妹妹的成熟哥哥，那让我什至放弃薛丁尔家族给的条件，也不愿违背父母抛下妹妹一个人去获得权贵。
    而更之前，妹妹被军人压上割喉台，我上前阻止的动机，其实也是相同的。
    可是，最近因为自身改变的冲击，让我忘了那过往追求的念头。
    但，现在该是找回的时候了。
    我需要一些目标带给我冲劲。
    我要快点离开这里，找出妹妹的下落。为了下次见面时，不失与父母的诺言。
    为了得到认可，满足自己。
    我需要父母给我那个「奖励」。
    若奈里知晓我是那样的一个人，应该对我相当失望，不再承认我这位哥哥吧。
    小红碳与我认识不到几天，却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能看清我真正的本性。它的智慧与耐性真不敢想像是饲养在灶炉里烧水的喰兽。
    两者所能给予的贡献，完全无法相比。
    我斜眼俯瞰因我不理会而垂头丧气，孤坐身旁的细长身影。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困在「中心之地」这几天，它有提过自己会来这里，是因为藏在我那时穿过的衣服里，从而顺势跟我一起运送过来。但后来，衣服被丢弃，便与我分开了，之后为找寻我步上新的旅途，恰好钻入设施内的这座人造森林。
    它顺便描述当时我确实已没有呼息，流很多血……但，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它说我当时的样子，就跟在薛丁尔家相遇时看到的我一模一样。但之后在森林里再看到我，我却变了。
    小红碳说过现在的样貌，就是它主人以前的样子。试问为此感动的它，有没有因此回想起一点关于自己的过往以及自己是谁，它的摇头却让我失望。
    小红碳比我早几天待在这座森林，令我惊讶的地方是，它竟然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存活。怎么办到的？
    幽灵狼的拟态变色、红蛙菇的遁地、岩壳鼠的伪装，至今遇见的各种食肉喰兽都自有一套回避袭击的绝技。但小红碳看不出来有具备逃避危险的手段。
    而它给我的答案只说，那些喰兽一看到它就自动绕开，或是僵在原地发抖。那又是为什么？难道它实际是非常强大的喰兽？
    所以，它根本不用像其它喰兽藉由「能力」保护自己。小红碳有着难以藏身的鲜艳体色。大摇大摆晃来晃去如入无人之境，只有高阶掠食者能那么做了。
    我看着在沮丧中睡着的小红碳，莫名觉得有些羡慕。
    我们两个都不太了解自己的全部，但那家伙仍然不迷惘地遵从自己的意念。如果我在你心目中是值得奉献的主人，只能说很抱歉，我不敢承认，但我很确定，你虽然是死脑筋的蠢蛋，但那股坚持的意念，已经超越了你常挂在口中的王女。
    ——那个现在待在你身旁，总是只想着自己、自私的我。
    夜风吹着落叶沙沙作响，远方传来的不明虫声回响在寂静的森林。
    唉，现在就先休息吧，养好精神后，一定要想出离开这的方法。
    我不吵醒小红碳悄悄将它捧入怀里，一起在月下白光的沐浴里熟睡。

 第21章：戒备

    好饿——好饿——啊。
    又来了。
    自从变成女孩，那个声音就一直吵我，以前是男孩时都没有这个状况。
    只能推测，变种后，它也跟着在我体内觉醒。
    这次，那家伙似乎把我拉入只存在内心深处的纯白空间。
    我孤立于精神世界，处在一片白净却不刺眼的广阔无限延伸之地。
    那个来自意识深处的黑暗，衰老快要干枯的嗓音不断唤着我。
    待我惊觉时，那饥渴的噪音已幻化成足以埋没一切的手臂，从深渊的黑洞里无限爆发而出，冲向我的精神世界，包覆一切，阻隔了所有光芒的介入。
    我真是大意……。
    因为突然身处满是危机的森林，我几乎遗忘在石牢里孤独入睡的每一晚，梦里都有一个不明苍老声音不停骚扰，不负责任地影响我的睡眠品质，令我生厌，且诡异到需要戒备的家伙。
    我无从判断那个声音究竟是谁发出的，但每当我对食物不满足，或是饥饿到某种程度，它就会来到我的梦中，喊着：「好饿、好饿，我需要甜美的食物，快去给我拿来，如果办不到，就交出身体由我亲自去获得。」
    那个宛如干枯喉咙发出的声音，是错觉缘故吗？总感到夹杂着一股因力不从心而发泄的憎恶。
    我无礼地直白回答：「有本事就过来抢，若办不到休打搅我歇息，会用那种放话式的威胁手段，表示你也不怎么样……啊！」
    话语未落，突然一股强大力量瞬间勒紧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再开口。
    我双手拼命制止快使我窒息的惊人怪力，但掐住我脖子的黑色影子手臂，却怎么也摸不者。
    实在太不公平了，影子怎么可能碰触得到我呢？若它碰得到我，照理我也能摸到对方稍微抵抗或挣扎一下，但那简直是魔法。
    在没有实体的精神世界，还能做出无法抵制的攻击，太犯规了。
    ……我完全无计可施，就任由那双影子手宰割。
    我呼吸越来越困难，视野越变越模糊。
    肉体开始缺氧，软弱使不上力，我放弃了挣扎。
    我想只能再挺个几秒，就会断气了吧。
    才那么一想，下个刹那。
    ——咦？
    残暴的力气却瞬间消失……。
    与此同时，笼罩我精神世界的黑暗也突然离去，光明回归。
    为什么会这样！
    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在空旷的纯白世界大吼。
    干嘛不给我做个了结啊。

 第22章：自私

    此时，我的脸颊附近感到一阵搔痒。
    不是理会的时候。
    虽然幸运的免于一死，但不干不脆的杀人方式，让有赴死准备的我，顿时涌起被轻蔑的不快。
    躲到哪里了，给我滚出来说清楚啊！给我……。
    「主人主人。噜噜，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醒醒啊！有东西接近了。」
    小红碳吵死人的声音让我瞬间睁开眼。
    一直搓我脸颊弄得我好痒的小家伙，不停警告我有不明的东西靠过来。
    我往它紧张兮兮用长着红嘴的头顶比的方向看去。
    中心之地的分界外，有条人影模样的东西急急忙忙从远方树林的阴影深处，往这边不断逼近，而紧跟其后的是正在狩猎他的幽灵狼群身影。
    人影出了森林，阳光曝露出他的外表。
    一位与我相同，有着一头白色长发和穿着长白大衣的娇弱女孩，就那么突然冒出来了。
    但我这副身体的特殊感官又很快否认，她绝对跟我不同，绝不是同种类。
    正当我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那种感觉时，小红碳鸡婆的帮我解释：
    「噜噜噜，为什么……为什么那家伙明明是人类却混着『王女』的气息。」
    乍看之下我和她外表看起来都是人类，小红碳却相当笃定我是与喰兽同类，而她只是混种的某物。
    有着女孩样貌的不明物在非常接近「中央之地」的分界前，因拐到右脚摔倒在绿丛里。
    不管她是什么，再那样下去她就会……。
    我反射地往她那边奔去，如上次一样，被突窜出地面的黑针林挡住去路……。
    我愤恨地捶打黑针林墙。
    无法想像是出自纤细手臂的劲道，使墙面啪地出现网状裂痕。
    「放我出去，我要救她。」
    「主人，噜噜噜，驯服挑战还没结束，不能出去呀。若强硬来的话，会受基因惩罚而死的。拜托啊，不要做傻事，主人。」
    组成黑针林的黑针是如水晶的半透明材质。
    因此，困在中央之地的我，只能力有余心不从的透过半透明黑针林，眼睁睁看着自然界里为生存而衍伸出的残酷一面……我还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完成。好好保护自己的生命才是当务之急……虽然这想法非常自私又残酷，但……。
    ——后来居上的幽灵狼抓准机会，恶狠地往女孩身上扑去。
    「不要，放开我——！哇呜呜呜……」
    白发女孩拼死挣扎，勉强踹开压在上半身的狼腹。
    她转身拖着到处都是抓伤、残破不堪的身躯爬行。
    她急忙起身逃走，一个踉跄的延迟，另一只狼又扑到了她的身上。
    狼熟练地用利爪制住乱动的猎物。
    女孩无助地四处张望，急寻救援。
    「哇……啊！」
    她喊到声嘶力竭，脖子被咬断的前一刻，双眼刚好与我对上。
    那双布满血丝的绝望眼神，最后一秒仿佛责怪我为什么狠心在一旁观赏，并竭尽最后力气，狠瞪过来。
    那副怨念极深的表情，宛如要我后悔一辈子永挥不去，深深烙印至脑海。

 第23章：恼怒

    我向套在脖子的项圈咒骂。
    不抱任何对方会回应的期待，只想为方才亲眼目赌的惨剧宣泄涌现的不满。
    果然，凶狠如机关枪连环的攻势，让对方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
    发声器传来许久未听见的巴兹大叔老成的声音。
    如果我猜测没错，他可以像往常一样，把我的言词通通当成废话，将收音器直接关掉拒听，而他这时却没有那么做。
    一开口就狠狠地调侃我一番：
    「我的错觉吗？那个喰兽，对，没错喔，我虽然已经是渐渐到了需要带上老花眼镜的年纪，但那个喰兽看见同伴被杀却无法相救，竟然发出悔恨与愤怒的情绪。」
    「承认自己是老头子的同时，是不是该理解捉弄人要被轻易原谅，也是有年龄限制的。我警告你，趁我还保有理性的几秒间给我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到底是什么？还有刚才那个女孩子怎么回事？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丢在这满是凶暴野兽的森林，自己则在远方看表演，欣赏『生动的』用餐过程，很有趣吗？」
    项圈发声器沉默一阵子。
    即使他明白自己的过错而一语不发的深沉反醒，就算是真心我也绝不说出「原谅你」那三个字，绝不。
    果然，他没有在反省。
    「妳……是不是忘了我告诉過妳的事？那句『给我在这生存一个礼拜』我可是有录音喔。所以，会看见自己无法接受的『实验』画面是因为妳违反允许，在人造森林里待了一礼拜又多一天吧。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会延误接下来的实验。违反规则还厚脸皮赖在那里不走的人会遇见不合胃口的事，责任全都是自己要承担的，妳明白吗？幻想是『人』妄想拥有『人权』的『喰兽』！」
    他思维逻辑如此的扭曲，我感到惊讶。他提出的「实验」两字让我燥热的胸口再度灌满怒气：
    「意思是说，除了我以外后面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女孩子（只是比喻）会被丢入这座人造森林，送给生存于此的喰兽作为狩猎技巧的训练吗？为什么那么做？目的是什么？」
    「妳称呼的方式一开始就错了，她们是模仿人类女孩子模样的实验体。作为实验贡献的瞬间，别妄想还能叫做人类。如果觉得那些画面对妳而言不堪入目，那就快点通过实验，成为最优秀的，让我们不用徒劳似的放那些无能的家伙被吃掉。那每一只饲养费都是天价，替我们好好想想吧。因为妳也让我们花了不少钱培养，如果妳能提前达到我们的目标，就能节省不断往海里丢，比山还要高的研究经费。」
    巴兹大叔故意避开问题核心自说自话。
    我火冒三丈，及腰的白长发仿佛要竖起来了。
    吱吱……。
    发声器无预警发出断讯的杂音。
    与此同时，大地从脚底传来怒吼似的震动。
    令人不安的熟悉感又开始了。

 第24章：有些麻烦

    小红碳陷入恐慌，第一时间急急忙忙要我避难。
    我缩着头将它护在胸前紧靠巨树蹲了下来，牙关咬紧，试图坚持过这场灾难。
    据以往的经历判断，大概又是可怕东西登场的征兆。但让人不解的是中心之地应该如小红碳所言，因敬重大地之母养育的恩惠决不会侵犯才对。
    我正在驯服挑战，根本不知道要往哪边逃，往里往外都会死啊。
    几秒过后地震止停，未知喰兽并未如以往夸张地现身。
    四周的景象与灾难发生前几乎相去不远，大概只有我身后的巨树掉了几片叶子，扬起飞舞的红尘。
    觉得只是自然界一场警惕生物要居安思危的诈欺表演，我才终于发现那个震动不是要出现什么，而是本来就存在的东西要告诉我和小红碳……时间不多了。
    以巨树为中心的「中央之地」绿草未长的红土表面瞬间消失了一大片面积。
    围绕周边的绿叶简直像涨潮，往红土区侵蚀、压迫内部的空间。
    地震前自由自在地跑跳翻滚都不成问题，现在却只要背靠树干伸直双腿，黑针林的诱发区域就近在可及之处。
    我们所处的范围顿时变得拥挤。
    小红碳见此异状后将一对凸眼瞪得更加大颗：
    「噜噜噜，主人。我们待在『中心之地』太久了。大地之母要将这片土地转移到身体的别处了。如同大部份的生物，『生殖器』正是自身的弱点。大地之母保护的方式，就是定期转移，避免受外来者的有心攻击，一方面也可说，此处并不适合播种，需到它处寻求机会。」
    「为什么你能一表正经说着露骨的话？不能像绅士一样婉转点吗？如果怕受到断绝后代的致命攻击，我现在就爽快的给它一拳，会不会因此放我们离开呢？啾……啾咪？」
    偶而发出美妙的语音让辛苦的臣子放松一下，能证明吾作为王女，有体谅与宽阔的胸襟，绝不是因为小红碳之前边哭边吐露的真心话打动了我……再次强调，绝对不是。
    我只是假装凶狠点随意打个比方。小红碳却信以为真，拼命一张一阖动着肥厚的红唇：
    「主人，万万不可，若受到惊吓它会马上转移，到时巨树一消失『中心之地』会马上不见的，基因惩罚会直接降临在我们身上，噜噜噜。」
    我看着小红碳胆颤心惊的咬住我的衣袖，心想那东西居然会缩阳……更正，那么有智慧的保护弱点，让我突感不妙。
    「本王女心里已有底，但给你机会，告诉本王女『中心之地』还能维持多久。咳咳。」
    「大概明天就是极限，噜噜噜。」
    小红碳大大的凸眼滑稽地眨呀眨呀。

 第25章：井

    我在只存在脑海的纯白色精神世界里移动。
    习惯以后，每当我闭上双眼稍微放松一阵子，似乎就可以轻易进入那个世界。
    小红碳说过想完成驯服挑战，需触碰到并摘下巨树上结成的黄香蕉。成功的方法只有使用王女的能力才可办到。
    只要征服孕育这片自然丛林所有喰兽的大地之母，喰兽们就会因为我是大地之母的主人，不吃我，还会因为大地之母降伏于我，全都归顺我。
    为此，我要找回以前的「自己」——我猜想那个人，指的就是，那个一直在梦中吵我的家伙。它，一定知道怎么取得「驯服挑战」的胜利。
    我自主性进入那个白色的精神空间，就是要找那长着无数触手、浑身漆黑曾企图杀我未遂的谜样怪物。
    它藏身在白色世界的某一角，唯一存在的砖砌井里。
    我闲晃一会，轻松地找到那口井。
    我努力挺直背脊与伸长双臂，勉强勾到井颈颇长的井口边缘。
    若使用我本来的男性身躯简单的撑臂跨腿就攀上去了。真是的，幼女的躯体就是又矮又麻烦。
    我站在井墙头，弯腰探身窥视深不见底的黑洞。
    ——俗话说，亲自送上门的可口大鱼让人食指大动，不收下都觉得浪费。
    那应该指的就是现在。
    「……等等等！别那么粗暴！」
    数条手臂突然窜出，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如木乃伊缠绑，接着宛如吸进去似的，一瞬间拖入深不见光的井中。
    我的视野持续坠落，逐渐脱离入口的光。
    几分钟后，我再度睁眼。
    「……喂！有人在吗？」
    我被不明怪物拖进来了，还提出那种问题，连自己也打从心底觉得很蠢。
    完全看不到其它物体的黑暗空间，我根本无从判断究竟它拖我进来，是否直接抛下我就离开了……还是像某个萝莉控大叔悄悄地观察喜爱的宠物慌张的模样。
    我在黑暗的空间站着，当然也可能是漂浮或躺着。因为我身体这时感觉是相当放松的，且一点也不害怕被攻击。万一又像上次被掐住脖子，虽然会难受但不可能死去。
    「本人……不，对借住我精神世界的你而言，我才是老大。现在，我允许你可以说话了。无理的家伙都是那样招待访客的？」
    语毕，周围瞬间亮了起来。
    我感到刺激而眯细眼睛。
    我察觉那些由四面八方无死角打在我身上的无数光圈，源头来自一只只瞪大的眼睛，才惊觉躺着的柔软物体是那谜样家伙的身体。
    「一下子就随意的将我捧在怀里，对刚认识的人而言是否太快了，你这变态。」
    「得了便宜还卖乖，放肆！汝这人类！」
    仿佛是黑暗本身裂开满嘴利牙的大口，密铺排列的尖牙多到连长舌头的空间都没了，俨然就是为「喰」而诞生的嘴。
    人类，有一阵子没人那样称呼我了，好怀念。
    「叫嚣是无用的，之前没能成功杀了我，现在又放我进来让我躺在身上服侍。不就是因为我对你而言存在着利用价值吗？」
    「人类，少自以为是。有求于吾的是汝，吾能透过汝的双眼看见外面的世界。知道汝就快死于『试炼』。要通过『试炼』就非要吾借给汝力量不可。」
    「依附我身体才能存活的怪物少用伟大的口气跟我说话。」
    「无知的人类，不晓得靠谁的帮助才得以存活？」
    「那么我死了，你也没关系吗？」
    「汝之言愚蠢至极，吾最近才终于获得力量与汝沟通，岂能什么事都没做……吾要『征服世界，寻求一切上等的美味』，霸业未成，岂能与汝一同死去。」
    喰兽多了征服欲，到头来追求的仍是食物。
    吃，果然就那物种演化的根本啊。

 第26章：误会

    「你要完成什么壮志跟我无关，照你的说法，都是你这家伙的侍奉，我才能悠哉活着？笑话！几个礼拜前，我连你是什么狗屁都不知道。但现在从你的发言，我知道了，你这偷偷寄居我内心又不缴房租的怪物，渐渐坐大想霸占我的房子了。」
    「汝靠着吾的能量才得生命，厚颜无耻也要有个底线。」
    「提供遮风避雨的场所，只是借住的你，缴交点水电费是理所当然。」
    与怪物互不相让不断地周旋的收获，明白了那东西很久以前在我不清楚的时候，就寄居此身沉睡，但最近在薛丁尔家遇上的意外间接唤醒它。
    住那么久都不出声的家伙，一开口便要我让出身体的控制权，算老几啊！
    同时也想通，小红碳总是叫唤的主人，其实就是这无理的家伙。
    我错怪你了小红碳，某方面来说，我确实是你的主人。
    但仍想吐槽小红碳，在你心目中伟大的它，实际见面后根本不一样，证据就是它不会发出「啾咪咪叩」的滑稽语助词。
    我问它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身体的，来之前又是什么东西？喰兽的王女？以及，小红碳又是在啥时臣服于你？
    它却回答没有记忆。
    主仆两人都是半调子，真不意外。
    「你不想我死去吧？为了你口中未成的霸业。因此你应该把力量献上，让我完成试炼。」
    「汝才该让开驾座让吾去领导，若让开，吾保证汝能在最近的距离欣赏吾完成伟业的瞬间。」
    「我想你是会错意了。」
    对于我的说法，怪物顿然困惑。
    让我倍感压力围绕周边盯着的数千只发光眼球，迅速无误差的同时眨呀眨。我眼中视界唯一的光明，如快烧坏的灯泡忽暗忽亮，弄得眼睛非常痛。
    别闹了。
    虽无可断定精神世界的伤害是否影响现实，但为求谨慎在我灵魂之窗生病前，必须快制止：
    「你的一字一句我听很仔细喔。遵照你的说法，并非真的要我的身体，而是要『完成伟业』吧。那么，只要『协助完成伟业』，身体是不是你驾驭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而且，我自信拥有『协助』的『才能』。」
    看来是说穿了怪物的想法，怪物无语沉思几秒。它干枯的嗓音说：
    「汝的心愿是什么？」
    「同居那么多年，你比我还清楚吧。」
    「『完成被人赋予的理想』——无论好坏，汝认同之人有所托付，必定不择手段，竭尽所能完成……目前贯彻的理想是活下去，找到十二岁时就被托付照顾的妹妹，为此什么都能利用……」
    「明白了吗？身体被妳拿走。我就不能找回妹妹，守着与父母的承诺。妳不把力量给我，我也无法完成驯服挑战，离开人造丛林出去找妹妹。而且啊，我把身体给妳由妳代替我完成『诺言』，也不行。因为不是我本人，就不算我对承诺做交代。所以，就像以前薛丁尔看上我，我用『才能』与他们交换妹妹的生活起居『安稳』。妳用『能力』与我换『才能』。接受的话，妳也等同『协助我』守住与父母的承诺，因此我赏赐妳，帮妳完成『理想』。这样双方都有利吧。」
    「………」
    「怎么，不相信我的才能吗？跟我一起成长，妳应该明白我的力量才对。至少，我有自信能比妳做的更好。」
    「荒唐，若所言不虚，汝比人还不如，借用人类常用的譬喻：比狗还糟。狗至少还会为自己填饱肚子。汝没有自我渴望，是借来的，想『满足』的只是个无止尽的『虚假的荣耀』。」
    我躺卧在怪物躯体。它那难以形容的愤怒与颤抖，透过皮肤传递过来。
    「原来你的霸业不过如此。想征服世上的一切，说得满腔热血，原来只是小孩子的『征服世界』啊。呿！」
    「汝为『虚无之人』连取笑的权利都没有，吾想达成的征服霸业跟汝的思维相比太过庞大，无法理解也罢。」
    「所以，你口中的霸业就算运气好征服了世界，也无法征服『虚无』喽？果然是小孩子。」
    「无礼！放肆！」

 第27章：放肆

    怪物释放的能量仿佛震荡着整个黑暗空间。
    裂开的口中利牙……错觉吗？变得更加尖长。
    「你生气？那更像因不合意而无理取闹的小孩。」
    「吾……可以，吾可以证明给汝看见……」
    「咦？我听不见没自信的幼稚园孩子的发言喔。」
    「吾能证明给汝看，绝对让汝心服口服。」
    「怎么证明……」
    啊！
    我突然摔在地面，侍奉我躺卧的怪物身躯瞬间将我甩开……或是抛起？仅有黑暗，只是一片漆黑要怎么判断自己是否被玩弄？
    咦？
    周边笼罩的黑暗全代表着怪物的躯体。当怪物消失，被包覆在里头的我就能重新见到一望无际的纯白精神世界。
    「所以，把我吐出来了？」
    看着眼前的井，陡然明白那个通往黑暗的洞口，不过是那家伙的嘴巴。现在脚踩的白色大地、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才是怪物的真实身躯。
    从一开始就逃不出它的掌心。
    我开始猜测那家伙把我丢出来要做什么——井口缓缓浮出一个……人？
    看起来是位女性，留着与白色世界相同的纯白秀发。因为这里不可能有风，及腰的长发松软地躺靠在背上。她身着与我相同的连身白衫，从袖口与衣摆伸出纤细的四肢。
    少女飘了过来，在我面前两三步降落。能用那种方式代替走路可挺轻松。
    她抬头面向我，露出刘海阴影下极端正的立体五官。
    她单看年约十二岁，搭配如雪一样的白皙肌肤，若保持没有笑容的表情，认为做工精美的洋娃娃，当展示肯定能骗取不少钱。
    那副无以伦比的精致绝美外貌，为何我有一种熟悉呢？因为我变化后的模样，就是照着她的外貌刻印出来的？
    身材与我相当的娃娃，尾梢上吊的双眼如灼热岩浆深红，一对上我的视线，便用尖细的嗓音说话。
    少女表现战战兢兢，才刚见面就像怕打针的小孩颤抖地将手臂伸到我面前。
    「快咬……」
    「妳就是那个说话口气很伟大的『吾』吧。没想到露出真身后，竟长得那么娇、怜、可、爱。」
    「呜呃……少、少废话，汝不是没多少时间通过『驯服挑战』，需吾授与力量为吾猎取吾期望的功绩？汝敢随意批评吾的霸业为小孩子的玩笑，所以吾要证明给汝看，吾之胸襟里没有容不下之事物。既便是『虚无』。」
    「轻轻咬下去就能使用奉上的力量？如果是假的，我就会一辈子背负欺负小孩的废物大哥哥称号……不，是姊姊？妳没骗我吧。妳的血肉，也可能带着催眠药之类的效用，目的是控制我的肉体吧。」
    女孩觉得我在取笑她的梦想，伸出的手臂倏地往我脸上挥拳。
    变成这副身躯，我动态视力明显升格一个档次，空有气势的无力攻击看起来相当缓慢，我用单掌就挡下。
    惊觉接住的是一只嫩弱小手，才意识到虽弱小但投注在里头送过来的觉悟是如此沉重。
    没人愿意身体被别人抢走。即使现在使用的肉体变化很多，仍不轻易让位。
    方才与其辩论就是避免此事发生。
    虽玩乐占大部份，却不否认辩驳中参杂了几分真心话。

 第28章：猫

    我放开少女的白嫩手臂，佯装警戒而后退保持距离。
    「妳攻击是怎么回事？决心被侮辱，生气了？喔～我知道了。其实想随便找个理由让我放松戒心，好接近施展催眠术之类，把我当傀儡吧。」
    「吾对汝的施舍真心诚意。汝非但没心存感激，还口出恶言。吾做事光明磊落。吾的征服霸业，不只是征服所有的实物，内在的心亦是。吾要让万物打从心底为吾奉献、尊敬，还有奉上美食。下三滥的低俗手段有损吾的理想。」
    「我才不相信只靠嘴巴就想证明什么的人呢。如果妳能做些讨好本人的事，搞不好会赏脸一小会配合妳。」
    我观察到少女没什么耐心，随性地激怒几下，她就气得双拳紧握，直跳脚。
    少女双颊红得发烫，她牙关咬紧宛如将鼓胀到胸口的怒气硬是吞回肚子。
    她勉强沉住脾气，清清喉咙，像是下定某种觉悟将双掌合十。
    接着发出与先前高傲的态度截然不同，宛如小猫撒娇娇滴滴的语调：
    「拜托、拜托，请相信吾能办到，拜托。为证明吾的决心装小猫也行，啾……啾咪咪，啾咪咪叩。」
    「呃……」
    难以言喻的景象颇具冲击力，我不知所措地僵住。
    小红碳我收回先前那句话，她确实是你的主人。
    少女来到我面前弯腰苦苦哀求，王女的尊严已在恳求里耗损殆尽……简直像吵着父母买糖的小女孩。
    她因不擅长求情而略带生涩，但即便如此仍勉强自己——看她羞耻的模样，确实有些心软。以及，虽极力想否认，但我心情同时涌出恶魔般的愉悦。
    我扬声要她别那么做了，因为「苦肉计」对我无效。
    少女犹豫要不要听话停止时，我就抢先对她询问一连串的问题。
    过程中她的回答非常自信，挺有大人的魄力。
    「决心是真的？」
    「吾不会违背承诺。」
    「那能顺便教我如何使用吗？」
    「吾有耐心。」
    「会很难吗？」
    「有吾教导请放心。」
    「使用能力有副作用吗？」
    「过度使用会有点疲累。」
    「除此之外没有了？」
    「好、好吧，还会有点疼痛。」
    「听起来好可怕。」
    「吾的能力妙用无穷，使用后一定会满意的。」
    「妳有行销的天赋喔……嗯，那个能力看起来会很恶心吗？」
    「吾不清楚汝恶心的定义。」
    「一定很恶心才不敢说。」
    「才、才不会呢，吾……吾的能力是史上最……呜呜，最棒的……汝就、就放心接受……吧。」
    我是不是把她弄哭了？
    我抱着双臂高高在上的睥睨被我百般刁难、泪水已在眼眶打转却坚决不哭的女孩，真有趣……啊，是令人怜悯。
    少女吞吞吐吐说完说服我的话，咬着下唇忍耐着快溃堤的情绪，伸长手臂，希望我咬下靠到我嘴边颤颤畏畏的嫩肉。
    「只要这么做就能获得了吧。不会痛吗？感觉妳很怕。」
    「吾之血肉有吾的无穷之力。以及，吾早已征服疼痛。」
    「好吧，相信妳一次……」
    少女准备欣喜地绽放花一般的微笑前，我又改口拒绝她。
    「贱民竟然敢愚弄吾……啊，哎呀呀。」
    我拒绝的是她的手肘，其余可没有喔。
    自称吾的少女因愤怒而大意之际，我环抱她肩膀，在脖子附近留下微微齿痕。
    如有第三者的话，说不定误认成两位身形相仿的少女正在品尝禁忌。
    保持拥抱的姿势不放，我沉溺在难以言语的柔软肌肤与青涩香味中。
    ——而属于她的部份一切，就这么得到了。
    最后，她留下一句丝毫无压迫力，甚至可说是可爱的声音警告说：
    「吾判断汝无法实现吾愿力之时，吾会再来骚扰的。」

 第29章：傲慢

    ………。
    我听见奇怪的噪音而睁开眼。
    ……白色的精神世界仿佛渐渐忘却而模糊的梦境，已离我远去。
    我嘴里含着咸咸的东西。这什么？我连忙吐出，并用手捡起来确认。
    原来那个条状物是小红碳。
    它一边吵闹，一边如泥鳅妄想挣脱束缚，在我手中胡乱扭动。
    「主人主人，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献上这副瘦骨如柴的身躯，但要提醒主人，消化我的过程挺麻烦的，可能会有一点点肠胃不适的症状。要食用的话就要接受这个后遗症喔。」
    先不管为什么它会误认我要吃它。经它一提醒，我才想起肚子的饥饿感已不太自然。本以为饿到某种地步会有铁钳束紧胃袋的剧痛，现实却与想像不同。
    我感受不到肚子传来饥饿感催促进食，但身体也不难受，是一种全新的体会。
    书籍上提过那类现象。许久没有食用液态与固态的食物，生物会进入「断食」的状态，内脏将暂时进入「休眠期」。
    如果没错，那么身体觉得舒畅，是因为原本用来消耗内脏运作的体力，全用在提供身体肌肉组织的动能，才感觉比以往来得自在。
    ……当然，也有可能是体内的家伙发挥了作用。
    「我知道『驯服挑战』剩余时间不多了。所以，小红碳你就暂时别说话，好好待在我身边吧。你将见证本王女应有的力量。」
    自从与内心的「吾」交流，我深深体会我们已联系在一起，不能分开，就像喰惑之星已与喰惑盘连体共生一般。
    那种改变，不管愿不愿意接受，总是要适应，尽管我和「吾」的联系仍充满谜团，但不往前就什么也不可能知道，由于没有值得依靠的前辈领导，任何抉择在往后若付出代价，就得自己承担了。
    就算这次能参考的有利依据不多，我仍对选择的结果有信心。
    因为从出生那一刻起，不管发生什么事，即便经历「天兽喰天」「精挑白米」「薛丁尔豪宅遇难」我都是站在存活的一方。
    这种经历，若是以往，我会感谢上帝赐予续延生命的恩惠。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时在薛丁尔豪宅的书房里，奈里摔门离开前留下的那句：「运气也算是自己的实力！」我能稍稍的认同了。
    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往后再考究，因为还活着，结局好坏一切未定。
    但，光论「活着」这点，本人就是有那方面的强运。
    真是傲慢又随心所欲。

 第30章：质量

    「是这样子用吧。」
    使用王女的能力才能触碰到「巨树」的果实。
    能力发动的条件需要有影子。
    人造森林正好在模拟太阳准备下山的傍晚时分。
    我面对虚伪阳光与巨树直挺站着，细长的影子倒映在范围收缩许多的红土地表。
    推测红土地表收缩的速度，大约与下山的太阳在同时间消失，到时我将违反基因规则而受制裁。
    这就是身为挑战者与防守者不同的悲凄。
    挑战者就是不能违背对方订下的规则。
    我将右手往斜前方抬高。
    依照因吸入「吾」之血肉而刻划进记忆里的指示，很自然地对树顶黄香蕉做出抓握动作的模拟。
    身旁的影子像是我手臂的延伸，瞬间幻化成无数条少女般细弱的小手臂。
    因为我不够熟练，从数条手臂挑一只专心控制，且完美遵照指示行动，已经是极限。
    原则上，只用意念也能控制，但因缺乏实际运用的经验，没有手势辅助提升精准度，连能力发动都有困难。
    其余的数十条手臂就像我分神的意识，不规律的躺在脚底四周时而忽长忽短，时而歪曲变形扭动。
    我操作听话的手臂，沿着根部的树干以人类肯定跟不上的速度攀爬，不，宛如飞行般一瞬就上了树顶。
    遵照我意志的影子手臂生硬地张开手心——细指向前延伸，往结实累累的果丛接近，谁料在快碰触到时，食指与中指却卸力软垂。
    五米的距离已是极限的样子。
    那就是现在的我能控制影子移动的最大范围吗？但是……。
    影子手臂，除了能自在伸缩，还附加橡皮般的弹力。
    以手腕做为轴心施加旋转，借离心力延展拉长后甩出的手掌，如刀锋利地一闪切断树枝与树果的连接处。
    ——风声唰地响起，叶丛间掉出一根弯曲的香蕉。
    落向我事先用双手摊开的白布裙上。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力量，就如此的顺利，太棒了。」
    我赶快将接住的水果开心捧在两手，疼惜地把战利品靠在笑容灿烂的脸颊搓磨。在这胜利的时刻，值得稍微放纵一下。
    「小红碳，你看你看，这就是本王女的力量之具现啊。嘻嘻啾咪、啾咪。」
    「主人，噜噜噜，主人终于取回王女该有的光辉了。」
    王女的光辉，那股力量吗？嗯，确实是光辉底下的产物。
    王女还站立于荣耀光景前，其身后的影子势必全心全意的跟随着王女，不论要处理多么肮脏龌龊的贱活，但要解决复杂事物，就需有多变曲折的韧性。
    我满心雀跃握住手中的香蕉（这么恶心的叫法，我竟然习惯了），原来这就是位于食物链高处的食物，如此认为瞬间，顿时生起一种成为最初、也最高阶物种的优越感。
    亚当与夏娃，如果有人还记得故事内容，那夏娃是以何种心情吃下禁忌的果实呢？
    自然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位于顶点的掠食者所吃的食物本来重视的不是数量而是质量。

 第31章：傲慢的代价

    食物虽然只有一条，我仍想赏赐一点给胃口不大、辛苦守护我的臣子。但见我那么做，小红碳却说：
    「主人，不是果实认可之主，若误触食，将受基因惩罚，会拉肚子……噜噜。」
    我因无人共享而觉得稍稍寂寞，突然察觉围绕的森林有喰兽缓缓靠近。
    不只一只，有一、二、三……六、十二……到这边已懒得算了。
    夕阳将没落的黑夜是喰兽们睡眠时刻，然而不同类型的喰兽违反生理时钟，却往我所处的中心之地移动。
    它们全体的目光聚向中心之地，好像在等待ㄧ个值得关注的事发生。
    兽群在周边围绕成圆圈，让我颇感压迫，谨慎将果实抱在胸口警戒。
    小红碳悠哉缓颊：
    「它们正准备接受立于大地之母之上，新的王女的诞生。大地之母已认可主人。树果将为主人而成熟。」
    为我而成熟？
    才这么一想，捧着的果实色泽渐次转变，覆盖表面的黄色消失。
    看见那突变的颜色。我回忆起先前在黑牢中，水塘面映照出的自己面容里的那双眼睛。
    ——浓浊暗沉，宛若鲜血的艳红。
    ——这颗果实我能得到，绝对是靠着运气。
    各种无形的奇迹接连发生，协助我突破不少障碍。
    ——树木的叶子会释放干涉五感的「催化剂」，直接摄取会出现幻觉。因此，难保证果实本身不会如此。我第一次摘取，就是只看到幻影而掌握不到实体才失败。
    回想之前，我叶子食用后感官受到干涉，那果实是否也是，只要接近到某个距离，就对我施展幻觉的效果。
    我站在远处五感受影响较小，幻觉与实体的「错位」缩短，因此「王的光辉」能掌握，并击坠。
    但矛盾点仍存在。如果靠太近会出现幻觉，为何我现在拿在手中却没事呢？竟能牢牢抓着不摔落。
    会不会跟变色有关？果实脱离本体，没有连结。少了补给，催化剂随果实接触空气的时间累积而放尽，那推论可行吗？不行，因为落叶也是一样，已与本体断开，催化剂的效果却还在。
    那么幻觉消失的可能性，只剩果实本身的异变。
    因为它成熟了，其本质跟着改变。
    且是为我而那么做。
    随着脱离本体，改变的契机跟着发生，还能决定为谁而做。
    呵呵，果然不能把其当植物看待，它确确实实是活着的动物。
    搞不好我在切割它的瞬间，它的断面「食用」了我影手臂的一部份组织。吃下去，并以此为样本，为了我量身定作而做出突变。
    吃，嗯……果然是喰兽会做的事。
    难怪小红碳不敢与我分杯羹。毕竟那是我的食物，不适于它的，如同「水土不服」当然会拉肚子。
    ……以上，希望我的想法是对的。
    没有经过不断的实验与再验证，什么都不准呀。
    「主人快吃下吧，那样就能与大地之母订下契约。其底下的群兽们也不再想吃妳，往后还任妳差遣。噜噜。」
    在历史的这一刻，我看着手中成熟的「红香蕉」，并犹豫地想着「那东西能吃吗」，而略显抗拒。
    因为那东西的气味，不合我味，让我不抱期待。
    ……总之，尝尝看吧。
    我连皮带肉咬下去……。
    这时——！
    我挂着脖子的项圈，突然让我觉得不适。
    惊觉是内藏的细针刺击，涂抹上头的药效入侵体内而造成时——
    我中断张开到一半的下颚……来不及知晓好吃与否，意识就瞬间离我远去。

 第32章：不自在

    再度醒来时，小红碳不在身边。
    我也非身处苍郁的人造森林，是置身在一周前被监禁的黑暗石牢。
    熟悉的冰冷又再次包围我的身躯与心灵。
    除此之外，比先前更加牢靠的禁锢拴在我的四肢。
    我瘫坐石块拼铺成的地面，手脚各处被套上数个铁环，每一个铁环的另一端都连着黑色铁链，套钩子钉进身后的石墙里。感觉那种做法，像是比起怕我逃走，更像惧怕我自由行动似的。
    粗略算了算，身上至少套了十六组。
    如果用少量却较重的套环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但没选择那么做，只能说是满足某种欲求的病态式囚禁。
    我能感受到压在瘦小身躯的沉重，是对方对我恐惧的具体化现。
    因为我在丛林成长与表现远超过那些人的预料吗？明明之前只用铁栅隔离就了事，现在却如此的慎重。
    虽说这看似女孩子的纤细手臂，给人柔弱的印象，但使用这副身体的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蕴藏在体内的潜力，不是能轻易预测的。
    「呼。」
    我试图举起右手，但那些人的慎重似乎非常奏效，被钳制的手臂非常的重，只不过挪动一下就费劲的令人想放弃。
    我施展「王女的光辉」，想测试影手刀能否披断。铁链发出唰唰的冰冷声，全力劈砍十来次，只能勉强在表面留下几道不深的切痕。
    若按照那速度持续下去，要几天才能挣脱？
    我把那个疑问投给从方才就闷不作声看戏的变态解答。
    我朝巴兹?巴恩蹙眉直瞪。
    「呦，醒来啦。看妳睡得不太好的样子，表情凶神恶煞，好恐怖喔。如果想用铁链解闷，请不要手下留情，它比妳想像的耐磨喔。」
    男子中年的口音，从牢笼铁栏外正前方不远处传来。
    他背对光直挺着腰端坐，右上方天花板角落透露朦胧摇晃的火光，照出忽隐忽现的轮廓。
    我稍微挑战「王女的光辉」的极限好了。
    咻——比锋刀划破空气发出的锐利尖音还快，我背后窜出的影子手臂五指并成矛头型直直刺向男子的咽喉……可惜，到男子双脚皮鞋头前几厘米，前进就戛然停止。
    ……虽然袭击失败，仍有收获。
    这次不用手辅助也能任意操控影手，应该是与吾结合的时间越久，如同手脚进化而延伸出的「光辉」驾驭程度就越高。
    我背后晃动的触手，无法操控复数以上，但将意识集中在一只发动突击，比音速还快。
    有机会再测试S型移动的极速好了。
    「呦呦呦，没睡饱还那么有精神，不愧是喰兽王女。」
    「王女？我身边的『小跟班说过』那是有别于只有食欲的喰兽，是多了征服欲望的极少数特别种。我在原种喰兽百科上没见过，表示那应该是新品种。你们研究那品种的目的是什么？为何我会变成那个『新品种』？」
    「我故意唤妳王女，才不是要听妳說那些废话喔……别再想像自己以前是人类，现在变成这样好像被陷害似的。我是故意以喰兽的角度来称呼妳看看，搞不好妳的反应将带来新的研究资讯呢。」
    大叔的话语到一半，我就放弃听下去。
    大叔端坐的位置也是在牢笼里，笼中笼的设计是加入巧思建构的双重枷锁。
    「小红碳……时常黏着我的橘色生物在哪？」
    「身处这样的环境，自身难保了，还有时间担心妳的小宠物。」
    「别自作聪明，你以为我会把自己的生命摆第一？完成允诺的事，比生命占更重的地位。我前瞻的思维想着，完成承诺的过程中一定有无聊的时候，若失去一个忠诚又能逗我开心的宠物，会因少了一项娱乐感到非常可惜。」
    「喰兽王女啊，刚才的说话方式就像主人担心仆人时会说的话。看来一个多礼拜的丛林体验，多少还是让妳忆起自己是个喰兽，嘿嘿。」
    中年大叔故作惊讶，随后在黑暗中显露倒挂新月状的笑容来讽刺。

 第33章：游戏

    我很不想那样想，大叔确实说着我早已注意，却放着不愿承认的变化。
    与小红碳相处、还有接受精神世界里的「吾」后，我体内的价值观已不知不觉颠覆，好像先前的自己、那个身为人类而活的实感，就像作梦一般——宛若随着清醒的时间越久，就渐渐想不起来而遗忘、上辈子似的人的一生。
    即使因外在而改变了个性，但有一句话叫不忘本，我仍铭记在心。
    「你没有质疑的权利，我是人还是喰兽由不得你来决定。」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装什么都理解。不过，那佯装高傲而从牢笼暗处射过来的明亮双眸，可真迷人呀。其他实验体都不曾摆出那副神态。黑暗中发亮的眼色可媲美光彩耀人的宝石。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是一双暗红色的宝石瞳眸，但现在却不知为何有一边的眼眸变成鲜艳的翡翠绿色。难得一见的美丽活艺品。为什么会变化呢？是因为许久未进食的影响，还是……就当我把妳夸成艺品的回报吧，告诉我妳现在身体怎么样？一个多礼拜没吃固态的食物，为什么说话还那么有精神。真有趣。对吧，喰兽王女。」
    大叔交叠双腿神情自若，下巴抵着右手借膝盖撑起，就像等待一个惊喜回应似的翘着尖细的嘴角。
    我配合他的余韵，挑起一边眉毛。
    ……好，要就玩吧，主仆游戏。
    游戏开始。
    「我就退让一百步，成为你们口中的王女吧。首先，本王女就夸奖你逼真的演技吧。饰演一位高傲的面试主管，你表现得相当杰出。但我仍比较习惯小臣子带给我的娱乐。而且，本王女还有个妹妹叫奈里。我想知道奈里现在身在何方，她是本王女成为理想的必要仆人。若你悉知细节，本王女准你上报。」
    我用高姿态的音调说完，大叔没有马上回应，像是在心里想了很多……。
    ……抵着下巴沉思的大叔思考着我猜不透的事。他动也不动的模样。对旁观的我而言，太没礼貌了。
    「本王女心肠好，耐心亦然。你若上报完整，本王女还想开金口感谢你送本王女去野性十足的公园游玩……哎呀，虽然最后的土产没吃到很可惜啦。可是，你却无视本王女问题多次，就算是为引起本王女的兴趣而特别设计的表演，但老哏若一直不换，像公事似的随意交差，本王女也会生气。」
    大叔注意到了暗示性的催促，却仍旧没理会只顾着思考。
    ……我不玩了，主仆游戏结束。
    「回答我！薛丁尔宅邸怎么了？奈里呢？我的身体为什么变这样，实验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给我说啊！」
    「唉，欠缺考虑的提问。究竟是从何判断我知晓那些问题的答案呢？一开口就把看见的人当作是造成现在处境的肇事者，会不会太独断了？那样的表现跟孵化后睁开眼把第一次见到的生物当妈妈的小鸟有什么差别？」
    我渐渐理解大叔说话的模式。不针对问题，而是针对问题的方向做回应。
    然而，大叔说的在某方面的却很有道理。但我不会因为那样就被说服。
    不管有意识或无意识，把它归咎直觉也可以，我相信大叔拥有对我而言有影响的情报。
    听进大叔的建议，我假装认真的思考，再刻意顺着他的逻辑做出回应。
    「说说你在这里的工作内容？还有工作目的是什么？而研究我又能让你们的工作得到哪些效益？」
    「其实……我是领底薪的老工读生，那么說妳接受吗？」
    什么嘛！那死家伙为什么听完我的问题后，竟敢不收敛且明目张胆地捧腹大笑起来。
    没必要认真回答喰兽的问题——他脸颊因呵呵咧嘴微笑皱纹变得鲜明，每分每秒都透露那句没表明的意思……可恶可恶可恶！真瞧不起人！看招！
    铁块受撞击发出短促脆响，吭——几乎同时，细薄的东西划破空气才会出现的「咻呼」跟着响起，而伸长的影手刀抢在两者之前，以更快的超音速贴着石头地表窜向过于愉悦而失去戒心的——大叔。
    手刀如黑蛇潜伏影中，见到它露出獠牙的瞬间，就是它锁定的猎物确定百分百能猎捕的时候。
    等大叔反应过来急忙收回前腿时，皮鞋头已在他抬起脚掌的同时开了一条切割工整的缺口。

 第34章：妞曲

    大叔看向露出穿着袜子的脚趾，孤傲的脸少见地因为诧异而扭曲。
    与大叔对谈的过程，若是以往，我不可能被那些敷衍或嘲讽的刺激弄到情绪失控，但大叔实在太令人厌恶，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但套在全身、包括腰部的无数铁环组过重，要获得移动的力量去反击，我需要点外力让肾上腺素分泌。我想到的办法，就是找大叔吵架来激怒自己。
    为了加长攻击的最远距离，我只要获得向前一步的力量既可，但代价却意料外的巨大。
    我刚发挥超过身体负荷的力气拖移铁环，肌肉马上传来哀嚎的悲鸣。为缓和，我瘫在地面不断喘息，待心跳平缓，压抑许久的饥饿感又突然回来，强烈如刀割着我的胃。
    ……食物、高优质的食物，汝，给我奉上。
    我苦闷地压下意识里那恼人的孩子（吾）吵闹，遗憾叹口长气。
    「哼，才割破鞋子啊。本来想把脚踝以下都夺走。」
    大叔看着鞋子的开口做出摇头的模样，流露没言说的可惜。
    「订制的皮鞋没了，那很贵呢……嗯？怎么了吗？妳表情在说『我为什么那么从容』。嗯，回答妳也无妨，一个是经验，一个是我手上的遥控器。妳身上套着的铁环其实暗藏注射药物的机关，与现在套在脖子上的项圈功能类似。我手上的遥控器能控制铁环往妳的手腕里施打药剂。想要再被麻醉吗？按下去就行了……。」
    话语未了，大叔按下按钮。
    那给人的感觉就像说好数完123才开枪，但1都没开始说就偷跑了。
    电击来自套在右手的铁环，麻痹感瞬间沿着肌肤与神经等传导至全身上下。
    我的瞳孔放大，视界刷白，脑部受影响顿时失去功能。
    因肾上腺素与更加敏锐的感官作用，时间的感受被拉长——麻痹感只持续几秒，却像陷入无止境的苦痛地狱。
    「你这卑鄙的家伙居然……偷袭。」
    那持续的效果让我耳朵嗡嗡的叫，因此大叔开口说话时，听起来断断续续：
    「是学妳的，也、也是给爱鞋、鞋的复仇。但别、别说我骗、骗人喔，电击同样拥有麻、麻痹效果。」
    「可恶的家伙，杀了你！」
    「很有精神嘛，再来几次好了。」
    如他预言，令人发麻的恐惧瞬间侵略体内体外的每寸细胞。
    我脑袋处于一片空白状态，入侵的电流取代脑部发射的电子讯号，使肢体毫无意义的抖动。连带潜藏身后的数条影子手臂，都变成高速且不规则乱劈乱砍的恐怖利刃。
    铁链与四周墙壁摩擦出粗糙的声音。
    手刀触碰到的一切物质都刨出道道流线深痕。
    ……那种程度的电击以为能一直压制我可就大错特错！
    大叔或许察觉到杀意，在我将意念强行连结上影手化成尖矛突击时，他早先一步收腿——甩动鞭子加入的离心力，多拉长一公尺的攻击也料算在内，又退了几步。
    我无所保留，那真的是最远的攻击距离了。
    如果最初牺牲测试最高攻击速度的机会，直接加入甩动而延长距离的攻击，以一般人类的反射神经根本躲不掉，大叔的脚踝早拿下了。
    当时我并没有想伤害他的欲望，满脑子只有想着运用影手的能力做这种事、那种事的好奇心。
    现在想想没做，真可惜。
    我仍在享受这副新躯体带来的惊奇，虽然实验体是自己有点怪。但又有新的发现来到时，就会觉得那些烦恼与痛苦全都是无所谓的事。
    ——流过全身的电流一直都没中断，想想大叔也是个狠心的人啊。虽没有证据，总怀疑他私下跟我有仇。
    ……才那么一想，下一秒，麻痹感就稍加舒缓。
    应该不是刺激身体的电流减弱，而是这副年幼的女孩身躯，好像已渐渐习惯被电，对电击的抗性增强了。
    离任意行动还有段距离，但我渐渐取回神经系统的主导权。
    ……此时，内心深处又传来呐喊「给我食物」，同时比以往更加剧烈的饥饿感让我除了胃如刀割，四肢也虚脱无力，气力被抽干似的。
    我会死？

 第35章：有能者

    不，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我全身软弱地向右倾斜上半身，但这已是行动的极限，身子直接瘫软下去，却没扑在地表，在那之前吊着的铁锁拖住我的身体。
    那好，保持那个角度，牢笼外面的男人正好让我从铁栏缝用眼神直直瞪着他。
    大叔按下停止释放电击的按钮：
    「适应能力令人惊讶……」
    「原来找我的目的是要测试……我的电击抗性？」
    我待一阵子，耳朵稍微恢复听觉，大叔就接着滔滔不绝的演说：
    「那是其中一项。不过要我大概说明也可以，就当妳优秀的通过电击检测的奖励好了。我注意到多次注射麻醉药物进入妳体内后，从沉睡到苏醒的这段间隔期越来越短了。想想其它刺激作用在妳身体时是否也一样呢？遵循那种奇想，这次来就是实验妳做那件事，没想到效果出乎意料的良好。」
    我想说他为何突然好心地透露那么多讯息，实际思考后不难理解。
    我对这副身躯也充满好奇。
    做各种实验证明结果且超出预期，涌现出的美妙成就感，就是想随便找个人分享。
    ——我有成为大叔理想实验体的潜力。
    一闪而过的念头不否认地让我稍稍有充实感。
    大叔口口声声说我是喰兽，一副不屑交谈，情绪一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你是小孩子吗？别装年轻。」
    「来点娱乐，看看你对『搔痒』的耐性好了。等下套在妳手臂的铁环会释放粉雾，虽只在妳周围，保险起见我要戴面罩。那有点麻烦呢，吸入的话吃下解毒剂能马上舒缓，但要两天才能完全消除症状。我可不想因为工作付出无意义的代价……」
    突然——
    「巴兹博士，请立即停止你的实验。」
    广播器发出似乎听过的女声。
    大叔仰望牢房上方角落的发声装置，那旁边有镜头正反射火光的监视摄影机。他对着在某处透过影像监视我们的女性，摆出无所谓的耸肩。看来，他打算持续那个令他相当愉悦的人体实验。
    巴兹大叔转身从事先挂在墙钉上的袋子取出物品。
    大叔套上包覆整个面部的防毒罩，透过对称镶嵌的玻璃镜片，朝我的方向看来。
    使用者的表情因圆头的滤腮遮蔽下半部面容，隐没了。然而，看不见也能猜出大叔此刻心情定是期待着下一步。
    ……按下去遥控器按钮，浓浓的气体逐渐扩散将我包围。药剂融入皮肤的同时泛起红斑，随后搔痒感袭卷我的全身——如果遥控器能如预期发挥作用，就会发生我刚才想像的画面吧。
    然而，扩音器另一头发出声音的女性，是个强硬派，让我避免掉了皮肤红肿的危机。
    但，我却感到小小遗憾。
    若是药剂对我无效呢？或着在我抵抗过敏的过程，伴随饥饿感而来的「吾」会不会比我更快无法忍受。
    ——距离死亡线越近，躯体越逼近极限，更夸张的潜藏能量是否会觉醒呢？
    实验中断的举动，搞不好因此失去一个进化的机会。
    「为什么要切断『卍锁』的指挥权。我替实验体加入新的研究方向并没有违反研究规则吧。申请通过后，这个实验体的生死由我主导。」
    大叔气愤剥掉套头的面罩，随意往石头牢房角落一扔。
    他两手在胸前一摊，大声宣示自己的主权。
    扩音器发出的女音不示弱：
    「你竟然造假报告，填写编号1990实验体是用肉人，但那实为本帝国国民。你已违反『人权』法。要不是我有耐心执行监督与再验证每位员工上缴的报告书，我可能就不会发现。你身后那个是有着维诺菈帝国法律认可，拥有A级价值的优越『有能者』。她的地位比B+的你还高。隐暪其身份强制进行实验。我将以你违反研究所的公开条款为由，暂时剥夺你的职务，以及参与研究资格与研究仪器使用权。」
    女声从扩音设备传来，无抑扬顿挫且冷淡无情。
    接着，哐地一响。
    牢房铁门碰地被踹开，一群黑色服装的壮硕人员冲进牢内。
    巴兹大叔企图抵抗，却徒劳地遭对方面朝下压制在地。
    他们的背后印着维诺菈的国徽——剑与矛交错在五角型银盾前的徽章。
    只要背后挂着那徽章的人，都是维诺菈帝国认可的士兵。
    他们那些人会出现在这里执勤，代表将我关着超过一个礼拜的大型研究所，属于维诺菈帝国设立的设施。
    仔细一想，我没有从新闻或书籍上听过或见过帝国里有从事这样的研究。
    ……初次见到的黑色士兵装，与不能公开的实验所。
    想像一下就能得出，我已经置身在不得了的国家机密的结论。
    我无意间地缓缓扬起嘴角。
    我，很感兴趣。

 间章、五：精挑白米

    政府搜集尸体的原因？
    在说明之前，我们要先了解生物的世界地盘分布。
    世界分切两边，西半是喰惑盘与其身躯上喰兽群的居地。
    一个充满未知的领域。
    从人类区域的边疆看去，喰惑盘漆黑的巨体占据眼界的地坪线，在往深处探究，宛若投入未知、无光的深渊。
    一位知名画师绘出探索大陆的冒险者们，其所怀抱的不安、游离的心理状态，以抽象的方式呈现，画名为「黑之彼方」。画作留于后世，影响往后人们对大陆的印象。尔后，人们开始指称西方为「黑色大陆」。
    画师还彩绘另一幅画来对比。那部「自然的秩序」的图画，描绘的是残余东半部的原生物种的生态圈，这部画也与前作发挥相同的效果，因其而衍生人类生活区域新的统称「自然大陆」。
    在地的原生生物生存范围削去一半，为生存而重新建构自己的生态圈。
    人类待在东半球，因各自不同理由或目的来重新划分领地，建构新的帝国。
    我们建立新的帝国名为：维诺菈帝国。
    国民们因感激克拉克女皇，推举她做领导。
    克拉克女皇带领国民加入新组建的联合国组织，连络各帝国元首在国际会议里商讨与「喰兽」相关的议题。
    克拉克．维诺菈女皇公开了一部份内容给民众知晓。
    女皇表明：地球已不像以往以单一个体自居。因黏附在其身上的喰惑盘影响，已经失去西半球。现今靠喰惑盘的身躯取代被吞噬的一半，才奇迹般的保持恒定的安稳，来维持行星在宇宙间的活动。
    但有一点需要国民的帮忙，才能将奇迹延续。
    克拉克．维诺菈女皇说：「喰惑盘正慢慢地衰弱，一个吸附在星球半边的巨型外星怪物丧生，其影响将难以预料，势必又会让现今渐趋稳定的全球自然『生态失衡』。万物不能再冒此风险，尤其在上次天地异变中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人类，所以『绝不能让喰惑盘死去』」。
    世界生物研究机构虽未找到喰惑盘衰弱的主因，却发现延缓其衰败的方法，那就是在各地出现的喰惑盘躯体外皮，用大型机具注入『特制的饮养剂』就能延缓其弱化。然而，饮养剂的制作材料其中一项就是『我们』——我们人类。」
    人类的血肉是药剂调制配方的主要材料之一。
    包含脑部等致死的器官在内都算进制作素材里，而那也是旧政府屠杀人类，搜集尸体的主因。
    人类自始至终都与地球共生共存，延续及保护世界万物生命的关键时期，我们不可能遭到排除，而这回需付出不同以往的代价。
    每个国家应对各有不同。
    有些国家为此修改法律，扭曲道德开始养殖「肉人」。有些则是将死刑方式全改成「喂食」。
    而我国——维诺菈帝国采用「考试」区别出谁是食材、谁是国民。
    没有无差别待遇，是食物？是人类？一切托付考试的结果。
    女皇强制要国民认同订下的生存制约，那个全国民众都得强制参与的测验。
    月测「精挑白米」。

 第36章：现况

    巴兹．巴恩喰兽基因研究博士的恶行曝光，我恢复原本身份。因为评价为A级有能者，依法规定有知晓内幕和申请受保护的权利。
    昨晚我获得释放后，安置在研究机构北方区域的老旧宿舍。
    单人房里，我情急向看顾的人询问自己的来历与家人怎么了，他们就像圈外人不懂我的问题。
    而且，比起回答我的问题，他们更害怕与我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那些人脸上表露的满是惧怕的情绪，同时带着鄙视，认为我并非跟他们同类，是被当作特殊案例处理，一位有着人权的「喰兽」。
    对绝大部份研究员工来说，我该待的还是黑暗的牢房。但我用口气威胁其中一位员工，仍得到一个答案——所长明日会亲自替我解惑。
    好吧，再等我一下下，我的「理想」以及……奈里。
    从恶劣的地方回到安稳的环境，我肚子马上就饿了。
    冰箱里的食物是传统速食，加热后却与外表不相符地超级难吃。但那能达到垫胃效果，就不要求了。
    ＊＊＊
    隔日的清晨六点，所长亲至上门。
    她马上为之前把我当喰兽研究的不敬行为道歉。
    我不在乎了，但想起来还是会碎碎念罢了。
    因为来的人除了身份是所长，还有另个「特殊地位」让我吓一跳。
    这让我对她做出提问时有点放不开。
    见我无法有条理的表达需求，所长直接安排一套流程带我亲自了解所有与我相关的状况。
    最先的安排就不是我预期的。
    ……认识这间研究所的来历，竟比得知家人——奈里安危来得重要。
    所长理由是，那样的安排她才能「准时下班」。
    这什么狗屁理由！
    我觉得非常不合情理，但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只好让步。
    一个上午，大概理解很多现状的种种。
    我利用午餐休息时间，在脑中整理得到的讯息。
    ＊＊＊
    我目前身处在政府的秘密军事研究设施。
    那是政府核准权限并提供场地，企业觅寻可靠人才与培养，及投入大量资金与资材而设立的。
    但也并非绝对。
    合约可依当时情况做幅度不定的调整，唯一不变的地方就是两者共同期许喰兽基因的破解和重组产出理想的型态，来共谋国家与人民未来生活的利益。
    大致分类为一般生活部门与军用部门两类。
    生活部门负责食、衣、住、行、育、乐的日常工具——生活型喰兽，其新产品的研发。
    军用为目的喰兽，其研究实验依照国家安全保密条款而秘密设施，并隐密的进行先进生化武器的开发。
    维诺菈帝国在数个秘密地点建设了类似功用的实验设施。
    我身处的克拉朵．维诺菈喰兽基因研究所，就是其中一间不公开的军事基地。
    然而，这所隐密研究所也与我身份有直接的关联。
    四方巨商龙头之一——薛丁尔家族，是从事生活型喰兽外销与进口的贸易大商，与喰兽商业利益有关的事物几乎都有涉及。而恰巧克拉朵．维诺菈喰兽基因研究所，是家族的重要投资之一。
    我虽是薛丁尔家族的未来继承人，但年纪尚轻，很多内部的资讯、包含最重要的金钱出入流向，都无权限完全阅览。
    克拉朵．维诺菈喰兽基因研究所，是与现任的克拉克女皇相关的直属机构。
    目前管理者是克拉朵．维诺菈，职位是这里的院长。
    那个人是女皇的姊姊，但令我吃惊的地方不仅如此，而是皇族的人竟然被我遇上了。
    那类人出现在私下场合，被我遇见，应该是机率非常低才对。
    克拉朵．维诺菈说这不是我们初次见面
    我初来研究所当实验体，第一眼见到的那位戴着红框眼镜的女性正是她本人。
    这是真的吗？她确实是本尊吗？因为公开场合没见过她露面，当然会怀疑。
    ……毕竟刚被一位变态大叔玩得很惨，而且那家伙在第一次见面时，被我惹怒而朝我注射麻醉剂，就算她替我揭露巴兹大叔罪行，告知真相，我仍不太信任她。
    我无理的质疑她身份造假，她却表现的从容，感觉不那么的在意，手探入纯白的棉质长大衣，从侧边斜开的口袋拿出皇室证明。
    维诺菈皇族的家徽躺在克拉朵略微干涩而生细纹的手掌上，承受温和光线。那家徽闪熠银金色的光芒，深刻烙印入我的眸中。
    既使一连几次的闭眼，那美丽的残像仍旧难忘。

 第37章：介入

    我顺克拉朵的安排待在员工休憩室等她。
    室内装潢颇具现代化。
    一进门的对面，有一面以俐落线条为主体设计的艺术墙壁。一张黑色高单脚白圆桌，与一张用简约风一体成型散发立体光泽的黑椅子。
    格局的陈列，很容易让人想拿本书呆在里头悠哉赏阅，而且镶入上方白墙的永光贝类，比传统灯泡温和不刺眼，对眼睛非常呵护。
    虽然对幽闭恐惧症患者深感抱歉，但不否认低矮天花板罩住的小型个人空间略显狭窄，但有种隐蔽的放松感。
    我看着挂在入口右侧的员工守则栏布告栏。
    制作成布告栏的纸质，是先刮去鳞片再刨下的薄纸棉鱼喰兽表皮，晒干后经加工重新压印制成的纸张。不需要墨水用手指直接刻画过就能留下字迹，代价是要付出几乎可无视的微量指甲屑。
    薄纸棉鱼制成标本仍残留基因本能作用，纸张的细胞会因侦测到钙质而做反应。使用时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提升工作效率。上市后受到在无尘室或干净医疗环境、学校等工作的在职工作员、学生喜爱。
    喰惑之星因喰惑盘而失去一半树林与地表面积，它是很好的替代资源之一。薄纸棉鱼无需费大量时间、人力与土地面积，各项成本相对节省，且容易养殖而深受欢迎。
    薄纸棉鱼成年后体型约A4纸薄宽，主食是含钙矿物。皮肤组成包含钙质感测细胞与显微镜下才能窥见的吸管状小嘴。
    它们生活环境在浅海靠沙滩。繁殖期来临，因吸饱微生物取得钙质，皮肤会变得暗沉。
    日阳直射的浅滩海域，海面因光照而有光泽具透明感。薄纸棉鱼深色的外表，就成了空中掠食者捕食的显眼目标。
    吸引掠食者吃掉，目的是让黏附在表皮的卵附着在空中掠食者的嘴缝边，这是它们为确保种族的续延与欲望所做的牺牲之一。
    寄居嘴缝边的孩子孵化，猎捕它们的生物若有牙齿，就能近距离摄取钙质含量足够的食物。
    ——食物。
    获取食物，不论替同伴或是自己，竭尽所能的获取食物才是喰兽最主要的生活动力。
    ——吾，要征服世界，寻求一切上等的美味。
    现在回想起「吾」说过的话，就有一种好像「明白了」的感觉。
    ——喰兽王女承载喰兽的愿望，让它们认可自己。
    ——喰兽王女的所做所为，都是它们的需要。
    喰兽王女的存在。得到部下追随与敬重的，就是因为能领导种族在未来获取更多优质的食物，那是比自己还强的王女才能替它们完成的愿望。
    因此，只要王女得到满足亦是喰兽自己的「渴望」得到满足。
    ——然而，人类却改变了那对喰兽而言，理所当然的事。
    研究所的设立、基因的改造，最大目的就是控制那个渴望（食欲），更正其引发的后续行为。
    喰兽「错误」行为受扭曲，生存消逝，活得平庸，成为人类的工具。

 第38章：喰兽工具

    我在员工休憩室等候超过一小时。
    克拉朵似乎还在处理其他琐事
    我盯着放大挂在白墙面，占据一平方公尺面积的员工应务必遵守的公约。
    员工守则公开条例之一：研究的喰兽来源需完全合法。
    那是巴兹．巴恩触犯的条例。
    他暂时被剥夺研究员资格，施以待在员工宿舍的无限期禁足，待上头惩处。不过像他那么优秀的B+有能者，除非杀人罪嫌成立，否则违反人权的研究是不可能被判贬值或当作「食材」处死。
    切勿忘了，维诺菈帝国是有能者至上的现实国家。
    显示为B+「深暗色」的有能者，除非他做出负面伤害已完全抵消正面贡献，否则等同获得免死金牌。
    当初巴兹大叔借用「B+有能者」研究博士的身份所获取的权限，申请设备完善的私人实验室。借取的理由，由他撰写的报告指出，目的是以节省人力资源的方式，独立培养「新品种」的喰兽。
    ……没想到，他却从事非法实验。
    ……他培养的新品种喰兽是否就是我没听过的喰兽王女呢？
    ……小红碳说王女是喰兽世界的极少物种。难道大叔想用人工的方式制造？
    ……而我就是他的成品。
    我没根据的臆测着。
    大叔的顶头上司是克拉朵所长，跟我一样是A级有能者。
    巴兹大叔的恶行被揭发，她负责顶替大叔的工作，同时暂时管理我的生活，与收拾部下残留的烂摊子。
    巴兹大叔的违规客观上看来，克拉朵无需一肩担起完全责任。
    那是她主观的认知。
    克拉朵对于自己部下的违规，所作的结论如下。
    她面无表情的说：
    「不能以忙碌到没时间为借口。身为所长本来就要尽到监督部下的责任。但实在是没时间。我现在为挤出更多时间，连上厕所都省去，改穿成人纸尿裤上班，因为每少上一次厕所就多出三分钟的工作时间。现在，我要更加严谨的监督员工，但那一定让工作量增加。我是否要再换上更大的纸尿裤来减少替换次数呢？纸尿布的吸水垫混合如细菌大的小型喰兽，会分解尿液，成为芬芳的香水。香气太过浓厚有些员工可能过敏，间接使工作效率下降，潜藏拖垮团队的可能，那样就本末倒置，需再想出其它对策。」
    克拉朵常说时间不够是因为，即使工作量大她也要准时下班，所以每件事情的处理要妥善安排——这点很重要，足够的休息，A级研究的质量能保持且延长时间。
    听说A级有能者都是思考古怪的家伙，然而，我同样身为A级有能者，虽年纪太轻见识不广，但一点都不赞同。直到听完她充满自我个性的理念解说，我得重新对有能者全新定义了。

 第39章：细微的变化

    克拉朵来到了休憩室，告诉我下午的导览继续。
    她跑流程似的，飞快地带我参观我自己家族投资的基因研究设施。
    克拉朵领我走在设计极度简约，且光线充足的白色走道。
    她留着一头长发，走在我前头，在白色细长走道的对比下，显得深黑秀丽。行走时的反馈力量，让她头发如细浪滚动。
    我的视线自然往下臀部飘去。
    ……真的吗？
    白袍大衣贴着身体曲线所覆盖的……那饱满却稍隆起肌肉线的翘臀，微微凸出的轮廓似乎真的是纸尿布的松紧带。
    我跟在她身后边听解说，边观察各种经规划区分的研究设施。
    我身体仍保持少女的样貌，身高比先前矮了好几公分，很多东西看似都比以往大了一些。
    职员与我擦肩而过，我不太习惯抬头向人问好。
    是错觉吧，也可能是由上到下的高低差，他们的目光里似乎藏着鄙夷。
    克拉朵所长在开会中多次强调，我精神报告正常。虽外貌异变，ID兽种却证实我是维诺菈帝国子民。国家法律保护生效。我有着人权自由，但议论的声浪仍不断。
    会有如此大动作反弹，原因不单是我非人类又非喰兽。
    ……我A级人类的特权才真正令他们惧怕。
    趁克拉朵背对我专注往前领路，我偷偷打个呵欠。
    过于放松的结果，就是胃部又开始咕噜的鸣叫。
    我方才在休憩室吃了不少零食，又喝了一堆不健康的「喰兽，棒！」能量补给饮料，现在又饿了。
    贵为神秘的国家级研究设施，东西还那么难吃，让人想抱怨几句。
    不过，一想到若有人接着使用休憩室，又累又饿想找储藏柜的点心暂时充饥，却看见空无一物的画面而表情绝望，我就能稍微释怀没吃到美食的不满足感。
    要怪就怪你们看不起我的报应。
    「肚子饿了吧，请忍耐一下，安排的导览快要结束。」
    「反正不期待多好吃。」
    「本研究所目前因为未完全分析你的品种……不，是胃口，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量身打造你的餐点。」
    「给我普通人的食物就好。」
    「刚才在休憩室享用的，就是人气票选前十名的零食。因为你的『变种』，让味觉感触也变得『独特』，当然不合胃口。」
    与其用「变种」「独特」两个词语，不如骗我说是过期品。
    「别把我说成那么可怕的东西。还有，妳什么时候要告诉我，关于我身体的事？」
    「今日预定解说项目，是设施起源与建造目的及工作分类概项。妳身体状况等等说明是安排在明天。妳要先跳过一两项部门参观，提前执行明日的预定事项吗？就是解释妳来历的部份。」
    ……那女人话真多。
    我的内心话好像被她听到。
    只见克拉朵停下黑丝袜包裹的修长细腿。
    她双手捧着文件夹，用眨也不眨的无神双眼，仿佛贯穿眉心似的盯着我看。
    就算是皇族，但同为A级有能者，我不会用毕恭毕敬的卑微语调对她说话。
    「我不清楚要我知道的部份有多少。未解释的细项到时列印张表格给我。现在，我帮妳省去时间提早下班。妳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回想起来，虽与政府合作但合约上实验室所有权属薛丁尔家族。
    以人民角度来看，她是高贵皇族，应行礼尊重。
    以企业角度来看，公司里我是职位高于她的老板的孩子。
    对，以我为准。

 第40章：克拉朵

    克拉朵又带我回到员工休憩室。
    来这里的过程，她快走而发出叩哒叩哒的红色高跟鞋，敲击白瓷砖的劲道似乎特别重。
    她一入室内就抬头捕捉我的视线。
    知晓我意会到了，头直接往左边一甩，指示我坐在靠墙的黑椅子上。
    她两片樱桃唇瓣紧抿得密不透风，对称的嘴角甚至小幅地下弯，展现不得有意见的严厉态度。
    克拉朵没有笑容，呼息沉重似生闷气。这让我面对起她来，胸口有股无形的铁块压住的错觉。
    压力一占据内心，我肚子又突然咕噜鸣啼。
    克拉朵动作俐落从白大衣口袋拿出伸缩不锈钢棒，拉长一挥。
    棒子尖端敲击员工守则的布告栏，啪地一声，吸引我全神贯注。
    「这是从别的厂区送来的开发中实验型超薄视频。」
    「我记得很清楚第一个问题是『我到底是什么？』刚才那是答案吗？」
    克拉朵如刺目光瞬间扎中我的额间。
    她如毛毛虫扭皱的黑浓弯眉，横在严峻面容最完美的位置，给人印象深刻的坚韧。她无视我的话继续开口：
    「我指着的这面布告栏，不是薄纸棉鱼那种单纯为留言而使用的产品，而是升级后的第二代。因为是试做品，外观巧思还未加入，所以与第一代很相似。但这一代融合上个世代的电子晶片，成功制作出能操作生物色素的功能。能靠储存的电子讯号转换成生物讯号，控制生物色素显示想要的画面。」
    「那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克拉朵看见我叠腿及肘顶膝头托着下巴的无奈模样，情绪似是不满，以压抑的动作，缓缓、极细微地让舌头在口腔内扭滚。
    「妳想知道这面薄纸棉鱼二代（暂定）显示器解析度多少吗？」
    「5k？好像有点低喔。以为我会发出那愚蠢的音节吗。同样是A级有能者，直接跳过细节讲重点反而比较有效率……」
    克拉朵面对我的说词，前面还专注聆听，后面因为没得到符合的反应，如小孩期待落空似的，轻轻以不明显的小吐息转换心情。见此，我跟着放弃说话了。
    该不会那东西是她发明的吧，所以想好好爱现一下……啊，那么这座研究所也是按她要求设计的，因此才积极地要我参观……真是爱「分享」的皇族。
    克拉朵实际年龄不知道是几岁，但我知道她妹妹——克拉克女皇已二十岁左右。
    我皱起眉头，只见妙龄女子终于想回答我的问题。
    她默默挥动指挥棒点选薄纸棉鱼屏幕，叫出档案开启。
    电子科技的精准校调，生物科技的精美外表，取两者优点结合而呈显出与旧时代的5K解析度无法比拟的生物原色，重播着研究所的记录录影。
    有个片段刚好录到巴兹．巴恩背着某个人进入个人研究室的画面。
    我好奇起身，想靠近看清他背的人的脸部。
    克拉朵知道那是本次观看重点而按下暂停定格画面，将靠在巴兹．巴恩左肩的人脸做放大。虽只拍到侧面，但幸亏发型是往后梳的运动型短发，没遮到脸。
    那是张保留稚气的十七岁少年面庞。
    「巴兹博士入侵资料库，删除了大部份的记录影像。这是从少许救回的影像中挑出的，他曾经将还是人类的妳，带进这里的最直接的证明。薛丁尔宅邸遇难的那晚，正好是将你带入的时间。」
    「为什么出事那晚，身负重伤的我会被巴兹大叔发现并带走呢？」

 第41章：畸形

    克拉朵淡黄镜片下的眼眸冷漠凝视我，并摇摇头。她说巴兹大叔的独立研究室，其主人违规，故可以强行进入调查，但里面却查不到我身体变化的秘密。
    室内有整齐归类放置的近期汇报用的公开文档，实验用的培养皿等等。那些全是与我身体异变不相干的东西。
    我的变化到底怎么造成？
    ——那片段影像档，只能解释奈格．薛丁尔被大叔带入这所研究室。
    我遗憾弯下了嘴角。
    得不到答案的失落感涌起，令我眼红欲泪——普通的十二岁女孩有那种反应。但是——
    我维持平常心发出「喔」，接着咬下撒上翠绿麟角酸粉的菠萝面包，一副不受刺激的摸样——不会那么简单就找到答案，那点在我预料内。
    大叔虽评价低我一阶，但Ｂ+级有能者不是简简单单靠「月测精挑白米」就能考到。他早料到违法实验肯定会曝露，已消灭证据。
    只不过Ａ级有能者克拉朵技高一筹，找到了影片的残档。
    「影像证明男孩模样的奈格．薛丁尔被带入实验室，ID兽种也证明我就是奈格．薛丁尔，那么综合这两点，可推断我被改造了吗？而且是改造成名为『喰兽王女』的喰兽。因此，现在已有这种技术……让人类外貌与本质完全变体的技术？我记得克拉克女皇也被改造过，但她的外貌几乎没改变。」
    克拉朵听到我无修饰的提出略带敏感的问题，严肃无笑容的回答：
    「那是因为妳只看到表面。克拉克是人类半喰兽化的成功案例，以往她的那种实验失败就是突变成『畸形喰兽』。」
    「……啊，所以我是实验失败而变成的畸形……不是我在乱说，这副畸形身躯挺可爱的。」
    我低头细细审视自己外貌，克拉朵马上摇头否定我的推论：
    「你们的实验完全不同，请别用那么粗浅的方式判断成功或失败，请多用妳拥有的『有能者』智慧。克拉克的实验是用喰兽基因强化身体，并保持原本外貌。而妳则是要整个外貌都改变并得到其变化喰兽的力量，同时仍留下身为人类时的记忆。概念完全不同。」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做那种研究。虽然问题有点蠢。因为战争吗？毕竟这里是军事生物武器研究所，当然会那么想。还有，这个研究合法吗？毕竟我在人造生态环境看到一位跟我长的相像的女孩被咬死。她应该……。」
    「那是没有国民身份证的肉人。」
    克拉朵打断我的话，口气很不好，会因为我对研究质疑生气，是因为她很认真看待自己的工作吧。
    「用无帝国身份证明独立培养的『肉人』做研究，并无违法。维诺菈帝国价值观里，就算它跟道德相抵触，但只要会阻碍发展效率，一概不接受。只有，巴兹．巴恩那种会损失国家有能者的做法，才是违法的。有能者对喰兽的进化是能相辅相成的。他怎么会笨到牺牲有能者去做实验。」
    克拉朵的脸蛋自始至终都维持一贯的无表情貌，而发表那长篇的言论时，竟然放任愤怒让其扭曲。
    等我察觉到时，她细软的手指竟拧歪了金属指挥棒。
    她生气或许还有另个原因。
    那就是巴兹大叔谎报一些事情，使她误认我也是实验用「肉人」。
    我当初苏醒在座做研究所时，已经变化成「喰兽王女」。
    巴兹大叔为进一步深入研究，需要申请更多实验设备（牢房、大地之母等等）。为此，要先端出初步的研究成果给做认可。
    克拉朵作为长官有义务审查部下的研究进度。
    记得那时，她协同巴兹一起对我进行简单的测验，还因为生气强制对我施打镇定药剂。
    现在回想起来，知道那么做是违法。她虽是因无知而犯错，但做了就是做了，就算是被骗而间接成为受害人，不予以追究。但是，她仍旧犯下对属下监督不周的错误。
    尊照员工条例，她与巴兹同样要受处份。
    虽然已留下不良纪录，但她却觉得那点惩罚不够赎罪吧，内心仍怪自己。
    就是那样，她才会将一切的责任揽在身上。

 第42章：外力

    克拉朵继续解说，过程间，我耐不住肚子饿而无视礼节打开员工食物储藏箱，用混杂高兴与苦恼的表情吃着刚补货的难吃零食。
    那举动实属不妥……咦，说不定这才是她动怒的主因……。
    呃，但没必要损毁公司公共物品吧。
    「好吧。我相信那是合法的。现在回到研究动机的讨论。为什么要急着研究新型的军事力量呢？像克拉克女皇那种让人类注射喰兽基因，变半人半兽而提高体能，已经能应付边界喰兽的入侵了吧。」
    我含着棒棒糖说：
    「我明白帝国边疆部队与『黑色大陆』袭来的原种喰兽，领土与欲望的争夺战一直持续进行。国家民众之所以还能安然度过平稳日常，多亏人类『有能者』和一些精锐的『半人半喰兽』部队，对军事的高质量付出。薛丁尔家族善用商业贸易得到丰硕利润，时常上缴高额税金给政府做军备投资，所以我很清楚维持军事强大，对国家来说每分每秒都是最重要的。所以，现在我们帝国的军事力量已经不够强了？是不是受到……更强大的外力压迫？」
    克拉朵见我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说话，似乎又让指挥棒扭得更弯了，但不否认我的猜测：
    「前线战区目前陷入苦战。原种喰兽突然冒出新品种——名为『喰兽王女』的异类。『喰兽王女』能让原本各自独立行动的喰兽集结，并善用各喰兽的能力，整合更强大的战力。虽然那是极少出现的特种喰兽，但只要一出现就非常棘手。而且，那不只出现在我国。『自然大陆』负责防守『黑色大陆』喰兽侵略的国家，也有遇到过那异类。」
    「只是跟喰兽比战略，对那些前线指挥的有能者而言，应该不难吧。居然会棘手，『喰兽王女』应该还有什么特殊……」
    话说到一半，我想起背后的数千条影子手臂。如果它们都有类似的能力，确实不好应付。
    克拉朵因情绪沸腾而涨红的脸颊，温度稍稍下降了些。
    她回到无情的面貌，推高红框眼镜说：
    「它们有隐藏的危险性，而妳……」
    克拉朵面无表情的脸，带着怀疑的目光透过黄镜片上下扫射我身体一遍。
    一阵哆嗦窜过我的腹部。
    「若能驾驭『喰兽王女』，就能变成我们帝国的新战力。因此，我们才要研究如何培育它们。帝国研究过几只捕获的『喰兽王女』，但全在牢笼里活不超过三天就死去。死因为极度的缺乏营养，因为它们不吃它们认知为『垃圾』的食物，目前给予的都是嫌难吃丢在一边……」
    我口里塞满爆米花咀嚼，发出喀啦磨碎声，连同猛灌的汽水一起吞下肚……很难吃，但我才不要因为难吃而饿死。
    克拉朵此刻应该不是要鼓励我要为了活而吃。她比较在意我不尊重她的演说大吃大喝的样子。
    「王女也不接受注射喰惑盘的营养品。为阻止饥饿让它们持续衰弱，强制喂食，最后仍没成功让生命延续，研究进展依旧原定打转。只能说还未找到适合它们胃口的『美食』。之后也做过很多应对处理，但失去野生环境的它们，目前无法在人类世界存活。它们有相等人类的知性，却不愿交流。总带着高傲不屑的态度。有一只喰兽王女死前说过……『食物』没有『吾』要理解的价值。」
    「喔？是吗？极少数嘛……研究样本也就不多，搞不好只是没遇到个**说话的喰兽王女吧。」
    可能受到我十二岁的少女稚嫩外表与孩气未脱的口音影响，克拉朵用「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的态度无视我。她刻意用带着金属冰冷的口气说：
    「既然得不到活体，死去的喰兽王女尸体仍是有价值的。基因破解与改造就是本研究所设立的目的。我们有个计画目的是『再现王女』。那就跟培育受我们控制的『军用型喰兽』与『生活型喰兽』一样。我们试图培养出能够受人类控制的王女并量产。目前具体方向有两种……。」

 第43章：一些琐事

    第一种，「半人半喰兽王女」计画是注射药剂于「肉人」上，使其获得王女操作喰兽的力量与使用「能力」的功能，其成果类似军队的「半人半喰兽」人类。但那计画，已经荒废，因为目前没有任何肉人在注射药剂后得到力量，甚至连存活者都没有。
    第二种，「复制王女」，进展虽缓慢，但已养育出有着智能与活动力的王女。不过，因为除了外貌相像外，其实与普通人类无异，妳在丛林里见到的就是失败品之一。
    但，巴兹博士独立研究出的妳却不同了，
    那是他本人私自开发的「第三种」，是全新的实验。不否认，妳目前是最接近原始喰兽王女的第一个成功案例。而且能留存着人类的记忆。但，目前巴兹博士却不愿透露成功的关键。独自私藏技术，到此时还不愿贡献国家。明明是升上A级的好机会。
    克拉朵镜片下潜藏严肃的栗色眼瞳，用像是看到人类希望的神情注视我。同时也暗藏微微不愿透露的悔恨——像在说：输了，好不甘心。
    怎么说呢，虽然我在克拉朵眼里不是人类是武器，我仍心生优越感。
    成为别人眼中的理想，一直是我的「小小野心」。
    薄纸棉鱼显示器二代放映几张实验过程的记录影像。克拉朵敲击歪掉的金属棒，就是换图片的讯号。
    有时影像右下角会模糊，克拉朵解释因为是试用品，在制程中没有很仔细挑选。可能混入发育不良的品种，变色呈显才会不顺。
    「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是怎么回事？我的妹妹奈里，她人在哪里？」
    克拉朵表明，只能用身为所长的权限暂时剥夺巴兹博士的职权，与遵照员工条规给予禁足惩处。在他的罪状受到国家裁定前，无法用强迫方式问出关于我的来历。
    克拉朵说我很特别，非单指对维诺菈帝国。
    全世界的生物学家还在苦思如何获得王女的力量前，我国却已诞生拥有A级有能者的智慧与王女力量于一身的新人类。
    我不觉得那能令我愉悦，却也不讨厌。不高兴是因为我身体不再是以往的，但这幅身体是被人期待的事物，一反一正，折中后所以才妥协。
    克拉朵还说薛丁尔豪宅遭袭击一事，新闻发布的为火灾，起火原因为烧垃圾不小心而造成。伤亡人数三十，失踪人数还尚未确定……那一定是家族的人要新闻谎报的。
    豪宅里多位工作者。他们的遭遇被谎报而贴上假象的标签登上报纸。但谁知道那是假的呢？谁又想知道呢？盯上宅邸袭击的人吗？
    靠着关系与财力，没被公开的事，就像没发生过惨遭抹除。
    薛丁尔家族若被媒体报导遭不明喰兽袭击，不管原因是什么，薛丁尔企业的生意将受到不可预期的损失。
    即便造假，保护家族利益应为优先考量，这也许是案发时没在宅邸，住在远方而安然无事的家族人，他们决定的处理方式。我认为没错，完全正确。
    没揭露的真相被当成幻想，只有当事人才有残留在心底的真实感。
    何况另一个话题人物，薛丁尔家族的继承人出事也没被报出来。回到事件发生前，继承人的存在本就以未公开的方式默默培养，虽然调查户籍就知道有这号人物，但仅有少数相关者知晓我的行踪。
    而且，令我在意的，是报上登入的失踪人名单没有我，而奈里却在里头。
    ………。
    克拉朵说她只是被请来管理研究所。薛丁尔家族的私事，无权过问太深。
    虽然家族未公开我遇难，但一定私下急寻我的下落。
    克拉朵昨天连系家族说明关于我的种种遭遇、经历。家族详知实情，如料想的赶忙派人来迎接我。
    问题是在那之前一定要从巴兹大叔身上套出所有的谜团。
    遭袭击那晚，为什么我会在他手中。
    直接推测他计画或参与袭击薛丁尔豪宅的行动，又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妹妹的去向呢？能抓到这个答案的线索只剩他了。
    ……我没有根据的猜测着。
    「我……我要见巴兹大叔。」
    我嘴里含着奔鸡脚筋肉干，包装上标示着「卤得香甜喔」。那应该是一般人觉得幸福的美味，到我口里真是苦到刺激了泪腺。
    克拉朵一点都不在意，专注看着带在手腕的新式科技表。
    她干涩的细薄唇瓣吐出冷冷无情声：
    「安排在明天……三、二、一。我下班了。」

 间章、六：ID兽种

    月测，精挑白米。
    只存在维诺菈帝国，且是法定的考试制度。
    法律看似公平，实际却非常的严厉。
    那是公明率直的女皇，冷酷的一面。
    因为这条律法就像反映克拉克女皇的内心——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只有「有能者」才有资格生存在维诺菈帝国。
    资格取得的条件是，在国家考试「精挑白米」得到该月核订的平均值，或某科目专精突出。而且，既使达标基准，也顶多只能在这个国家取得一年份的生存资格。
    说实话若是世界丕变前，以那时人民的思想观念为基准是不被接受。可是情况改变后，女皇受人民的爱戴，视为英雄，地位、影响力登上高峰。她的提案仅受少许人反对，通关过程理所当然一点都不费力。
    当然，连带提供的丰厚奖励制度才是最大的诱因。
    月测，精挑白米。在九年前实行，不分贫富贵贱，每一户家庭都是其应试的对象。考试时间是按月区分各地区，属该月受测地区的住户，要在考前一个礼拜登记应试代表。
    依擅长领域不同，考试代表可指派多个。只要同一户籍，组团参赛亦可。
    抵达考场的方式需由专门人员引领，依指定路线，搭乘特定的交通工具前往。私自行动或不符上述规定，都一概以零分计算。
    但有一点例外，不管家族有无通过考试，十二岁以下的孩子都不列入审核名单。这是保障国家人口不至枯竭的措施，让近几年的人口年轻化并素质精良。
    因此，帝国国民数量虽不多，总产能仍跃上国家排名的前端。
    这间接显示，成绩低于国人平均值的家庭长辈——低下人种（食材），没资格教育未来有无限希望的孩子。
    成绩出炉其分数的数字，将换取对应编号的药剂。
    那是注射给在我们体内共存、独一无二的ID兽种摄取的食物。而ID兽种，是早在建国期，替人民归纳户籍时植入的微型喰兽，那等同维诺菈帝国的身份证。兽种食用后，将整整一年都维持摄取的颜色。
    那个分辨出人民阶级的颜色。

 第44章：红茶

    夕阳余晖照射在浓雾飘荡的研究所园区。水气堆积成厚厚的迷蒙灰白墙，无法直透的斜照光线在里头乱反射，让占地数公顷的林立研究所大楼近半染上了橘红色彩。
    另一半则被园区中心最高的四栋四方建筑深长的影子笼罩。
    克拉朵说过，研究所座落在海拔两千五百公尺的平地上，靠天然气候隐藏自身的机密。
    研究所园区被山群围绕。给研究所建设的平坦腹地，在山群中出现是非常少见的情形。所以，由此推断该地形并非自然形成，也是很合理的想像。
    有种巨兽级（超过一百顿重）喰兽妠姆妠姆，它坚硬的牙齿与口中的灼热可开山刨岩，削平山体。因此，这片平地就是它们用餐完而留下的空餐桌。
    它有改良成迷你版，因用途不同，常出现在富贵人家。我的住宅也有一只，就是那只奈里用来泡茶的喰兽咕噜咕噜……唉，竟然念起那杯没喝完的红茶了。
    在味觉改变的现在，是否还能尝到甘甜的香味呢。如果只是做做模样奈里恐怕既伤心又会对我的轻浮发怒吧。到时满足我味蕾就成了她新的挑战。
    ……而那想像的画面，究竟何时化作现实呢？
    我不抱期待。
    克拉朵转达薛丁尔家族的通知，说气候不佳直升机无法起飞，要等一阵子才会迎接我走。
    今晚势必要在这过夜，何况明天要见巴兹。
    克拉朵其实是好人，也是强大的人。她还能手握皇族徽章，表示她通过女皇公平的考试得到继续持有的资格。
    刚才，克拉朵亲自上门找我，发现我被分配的寝室是准备整修的老宿舍。她无视其他员工对我的差别待遇与偏见的目光，马上安排好的客房给我。
    那是间外观闪闪发亮，克拉克女皇巡视而睡过一晚的卧房。
    大门四个角落攀着精美的金色藤蔓，我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摆设在客厅适当位置，造价不菲、光泽鲜艳的各式家具。
    我脱下借穿的访客用鞋，用穿着白短袜的小脚跨过门槛。踩上踏垫，舒适的柔软触感随即传来，仿佛心情也不知不觉松软了下来。
    我与克拉朵在走道分别，独自一人进入高档的客房。
    穿过酒红色地毯，闻到客厅左边矮桌散发桧木的迷人香气，而转头看右边则见到做工更加精细的第二代薄纸棉鱼电视。那些收进眼底的事物，在在让以往待在薛丁尔豪宅的奢华感逐渐苏醒。
    我拿起电视旁柜子里的红酒——虽然薛丁尔豪宅的更高级，但一想到遭破坏的家园，酒窖是否平安，而现在手中握着除了茶外，次之喜欢的饮品，就不挑剔了……呃，还是别喝了吧，一放松就忘了，我感官改变，对食物品味需要重新寻找。
    几天前在自然喰兽森林，我时时刻刻都得赌上性命。一回到安逸的环境又要花时间适应了吧。以前，度过灾难天兽喰天，我花了整整一个月才开始习惯日常的便利，这次有经验虽能快一点，但这样的时期，不管长或短，同样让人苦恼。
    我叹口长气，心事仍挂在心底。
    我走入单人卧房，看见风格过于独特的家具设置，吓了一跳。
    床被单的边缘与纹路，皆以大量蕾丝缝制，底色是大粉红。那对十二岁少女身、十七岁少年心的我，会不会有种适合又不太合适的异常矛盾感呢？。
    「咻噜噜、咻噜噜，啊，是主人。妳看妳看这好好玩。」
    我正想着周边是不是缺少了什么装饰，而显得不踏实，整整超过半天没听见的橘色条状物的吵闹，填补了那个空洞。
    我取回身份，那小家伙被我以A级有能者的权利，申请为随身迷你宠物作为放松娱乐用，才得以不被当作实验体送去解剖。
    因为宠物不能进入研究所，我用王女的身份对小红碳下令，要它待命在老旧员工宿舍。不知道替我换房的克拉朵，是如何说服它移动到这里等我
    粉色网状床罩收往床角高处吊着，小红碳细长身体卡在皱褶缝里，若玩溜滑梯似的嘻闹着。小红碳完成最后一次滑降俯冲，在空中翻腾一圈，稳健直立落在花纹过于俏丽的地毯。
    它长驱体像弹簧压缩，灵活弹向贴满心型贴纸的小家庭冰箱。
    「噜噜，主人主人，有个大大的人类女性说这里的冰箱囤藏了很多美味食物，建议我来拿一些给主人吃，不过既然主人亲自过来了。劳烦主人直接享用噜。」
    小红碳绷紧身躯当铁管，撬开门，揭开经展示灯照射看似更加美味的食材。
    我没理会它。
    我跳坐床边拿起复合式遥控器调低空调，并望向另一台挂在卧房墙上的薄纸鱼电视，享受超还原自然色彩播放的节目。
    新闻。
    对，那才是重点。
    我成为大企业的继承人，像现在这样超过一礼拜不与外界联通根本是不可能。虽然回归「自然生活」某方面是种享受，可是那种世界消息一手在握的「掌握感」不是一下子就能戒掉。
    昨晚过夜的旧员工寝室，还在用古董级阴极射线管显示器。湿气腐蚀使机件老旧到只能出现啪滋啪滋的黑白闪烁画面，扩音器完全坏到听不清楚。
    这台新型电视显示器果然好用，一下就切换到我指定的频道。新闻的播报声带来熟悉的放松，而报送的内容，焦点果然是四方巨商之一的薛丁尔企业。

 第45章：果然还是太刺激了

    它名下数个豪宅之一遭祝融，失踪者经过多日还未全部寻获。
    跟我猜想的一样样，富商相关的议题，新闻部门不会放过。那是向帝国证明传播媒体价值的机会。
    除了薛丁尔企业，四方巨商的一员——伯约克企业的子公司「喰兽快速」，其名下「小客车级」的喰獸的交通工具繁衍场，也遭遇意外性的灾害。
    两个大企业接连发生意外，一般民众见后就算起了「事有蹊跷」的想法，大多会用「是巧合吧」不再深究。
    我直觉认为两个意外一定有关联。可惜，现下我调查不到伯约克企业的内部相关讯息。
    有什么潜伏在帝国影子里的黑暗意志已悄悄行动。
    没来由，我第六感却那么觉得。
    我身体「完全变态」，身体素质得到飞跃性提升，现在去参加月测得到评价为A级的战争专用体格证明，非常轻而易举。我的五感，甚至非常接近丛林土生土长的野兽。
    无法用科学证明的第六感，也提高了，所以我很依靠它。
    ……嗯，我视线望向少女风格的小型粉色系塑胶电话。
    我一边想着喰兽型生物科技对传统电子设备的取代率仍旧无法百分百，一边想着要不要在终于取得通讯权的现在，向主控室申请外部联络。
    我身处机密研究所，基于国家保密法，对外通讯应受到严厉管制。
    我犹豫，不是因为我是白吃白喝无产值的访客，还敢厚脸皮麻烦工作人员。而是因为不给他们工作，他们的价值就不存在，就没资格待在这里。
    所以，原因不在那里，而是别处。
    ……好不想拜托那女人。
    她的聒噪声让我感到烦躁，要一阵子才能让脑子平静。但那家伙是在薛丁尔家里，勉强算是我值得信任的人，理由是她对我有超过亲情以上的「爱慕」。
    ……不，还不到那时。
    我要先专注在巴兹博士身上与妹妹奈里的下落。
    况且唐突的打过去，她也认不出我变得尖锐的小女孩声线。
    我抛下那种企图，撇了一眼放置书桌的笔筒。
    小红碳被大量大肚笔吸引，留着口水准备饱餐一顿似的。
    我已预料到它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不理会它走到衣橱附近，专心挑选待会浴洗要换穿的衣服。
    在衣柜里不断翻找适合的衣物。
    时间分秒过去，一股不寻常感渐渐累积。
    ……奇怪。
    衣服款式没有我中意的就算了，全是少女装是怎么回事。
    粉红系轻飘飘可爱服装，竟然占据了整个衣柜。
    我最低要求是简单的衬衫搭短裤，没想到根本就没预放在柜里。
    有人对我设计了什么圈套吗？
    我苦恼是否要妥协时，注意到一件事。
    某人放轻脚步在我的卧房门外的走道徘徊。
    我以她落在走道光滑大理石纹的磁砖，极轻的脚步来判断，她应该体态相当轻盈，且穿着室用棉质拖鞋。
    我直觉来者没有怀着不轨意图，就咚咚地在有着七彩爱心图案的地毯跑跳。我出卧房右转踩过红地毯到玄关，握住门把。省略从门板针孔看清访客的顺序，就解锁将内开的门板拉开。
    我半张脸外裸而出，瞳孔印照那位大人的身影。
    ……嗯？是外观变化吗？不对，连气场都改变了。
    女子早上带着红框眼镜表情严肃，现在却大为不同。
    「克拉朵……？」
    「哇哈，奈格小可爱，妳怎么知道我来了。难道我对妳的思念传达到了吗？」
    克拉朵的发型明显不同。我们才几个小时不见，黑直长发居然就变成短发……而且，发色有些……。
    那让我连想到，军队里的半人半喰兽人类。
    「快快让我进去吧，卧房里的一切都是我精心为妳准备的，尤其是衣服，还不知适合哪件吗？呼呼，我要好好将妳打理一番。」
    克拉朵口气好像年轻十岁，与之前严肃态度相比，有着极大落差。
    她那种如少女闪亮的眼光，和有精神的说话口气，甚至会被误认未成年哩。
    我一时无法处理意料外的情况。
    我脑内齿轮运转喀喀地僵化而停止。
    「小奈格，喂……怎么了，说话喔。」
    高级卧房的个人澡堂，超过二十坪。
    附设泡澡区、冲洗区和按摩浴，而入口旁有等身大的长方形镜子。
    我独自一人立于镜面前沉思着。
    澡堂还没放热洗澡水。少了迷蒙的水气，且光线照射充足，脱去外衣的躯体一览无遗。
    也许是白色灯光的效果，也许是之前在地牢借月光简略的确认，而没看清楚。我那与其形容成白皙，倒不如直接不给面子的说成苍白的皮肤，又薄又嫩看似吹弹即破的脆弱。微微浮出的蓝色细微血管，更令人联想到体弱多病的坏印象。
    那个外表是属于我的吗？
    我对着清晰照印自己身子的镜片，忍不住抱怨个两句。
    我失去原有的身体而感到遗憾，但先前的模样不可能再回来。
    虽深知不能浪费太多时间感叹，但谁叫我还不够成熟呢。
    我体态变得娇小，在丛林险峻的环境移动时，阻碍的确变小了，但在日常生活里，很多情况即使努力拉直背脊，尽力伸长手也构不到高处的东西。
    我碰到那种情况使用「王女的光辉」能轻松抓到，但力道的控制常常不够纯熟而弄坏了需要的物品。
    虽然这副身躯已归我所有，但我是正值发育期的十七岁少年，赤裸裸的直视，果然还是太刺激了。

 第46章：不相信

    因为察觉正在做令人羞涩的事，镜片里的年幼少女双颊红涨的模样，竟然让我看得心跳加速。
    大概花了很长的时间，我才终于缓和了激烈脉动的心脏。我让一直因胆怯而扭捏斜侧的躯体转向。
    等身高的长镜子，完美印入年幼少女裸身的正面。
    我又再一次地，惊叹着包裹微微浮起的肌肉与骨头的皮肤，是多么的精细与滑顺。
    那下身紧实的蛮腰与曲线优美的臀部及细长的小腿，有着令人难以挑剔的极佳比例。
    虽然跟同龄女孩相比，上半身两条细臂瘦弱，肩膀又窄小许多，而且胸前过于单薄。但身体确实不用因过多余的负荷而带来麻烦。但还是希望胸前能多一些……果然是小小的遗憾呀。
    我又因奇妙的思想羞红两颊。
    我硬是排除初次观察不熟悉的女体，所自然萌生的罪恶感，勉强用研究者的冷淡目光，望着左胸附近突兀的纹路。
    那是纹身吗？又或者是胎记。
    一直没仔细观察过，原来褪去衣衫的遮蔽，身体有着令人在意的瑕疵。
    以左胸处靠近心脏附近为中心，微紫又偏红约五公分长的细纹一共有六条，分别向上方的锁骨、左肩头、左侧肋骨、左下横膈膜、心窝及胸版延伸。
    还有一条与其余六条不同，像是长得歪曲的树枝扎根在下方腹部。
    综合所有的紫红色条纹，在镜子面前看清全貌，就像一朵不详的曼珠沙华烙印在身体的左半面。
    我观察完躯体部位，凝视镜面里的那张稚嫩脸庞。
    巴兹大叔看上的双眼，瞳色本该如红宝石耀眼，如今右目却夹杂淡淡的青绿色。
    虽然不笃定，右眼在我凝视的同时，鲜明的青绿部份，仿佛以非常不显眼的缓速蚕食掉红色的区块。
    我肚子也在同时发出饥饿的低鸣。
    那两者的变化似乎有着关联性。
    再那样下去，我双眼会变成绿色的吗？
    我开始担忧身体的未来。我对这副身体，缺乏可参考的知识，该如何保养呢？只能依靠深埋在体内的基因本能吧。
    我抚摸不管吞入多少食物都不见臌胀的肚子，心底浮现一丝寒冷。
    我一直觉得有个无底的黑洞藏在体内，因为已经好久没感受过，吃进美味食物而获得的满足感了。
    到底什么食物才适合新的躯体呢。
    我渴望那个答案。
    就在此时，一股香气飘到我鼻子前。
    「呦吼，小奈格我进来帮忙搓背喽。」
    香气的主人发出振奋的呼唤，且用我措手不及的速度正缩短我们的距离。
    那位女性跳过敲门的礼仪，直接推开隔离浴场的毛玻璃门闯了进来。
    克拉朵赤脚踩着湿润的铺地方格磁砖。她没穿外衫与内衣，身上只裹着大粉色浴巾遮羞。
    她卸下眼镜以裸眼视人，嘴角上扬而深隐入暗处，神情带着看起来无害的笑容，却透露小恶魔准备恶作剧的征兆。
    啊，我反射性环抱双臂缩着身躯退却两步，地面潮湿踩踏起来啪滋啪滋响。那反而勾起猎人压抑的渴望。
    「来嘛来嘛，别怕，姊姊会很温柔的帮妳洗身体的。」
    克拉朵与几个小时前反差的个性，即使错认为长相神似的陌生人也不奇怪。
    她取下眼镜解除上班模式，封印起来的本性一口气释放。
    她进我房间前，毫不修饰地表明自己是『喰兽控』，尤其是王女系列，并恳求靠近一点观察我。
    我根本不愿意，但念在是她给我备置舒适的卧房，为感恩才允许入内，
    但是——
    「走开，我可没同意一起洗澡。而且，妳最好小心点，内心是人类的我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妳发育健全且颇有成熟魅力，很难让我受得了诱惑，到时被我推倒吃掉可不要后悔。还有，维诺菈帝国严令不得帮满十二岁青少年洗澡，实在太浪费人力资源与时间效率了。」
    ——为什么喰兽王女的外貌会是十二岁的少女模样呢？可恶，因为不管多么认真挤出严肃的表情，口气气愤地表达自己的意志，也无法吓阻有心人硬上。
    因为……。
    「奈格，妳超可爱的呀！」
    「不要过来，变态！」
    克拉朵完全将我的肢体动作，当成小孩子想引人关注而撒娇似的吵闹。
    她强行用蛮力压住我双肩，让我弯腰坐在冲洗区的塑胶凳子上。
    设定好满水位，按下给浴池灌注热水的按钮。
    她挑一罐在水龙头下方，按照高低整齐排列的浴洗乳，挤了一点涂抹在已被清水强制冲洗过的白发上。她长长的十指细心按摩我的头皮。
    如果动真格，我才不可能在力气方面输给人类。
    我目不转睛盯着印入梳妆镜前行动过于偏激的人。
    ……A级有能者怪人居多。
    一度没入记忆湖里人们谣传的话又再度浮出，说服我接受现实的境遇。
    克拉朵为避免肥皂泡沫不慎沾到眼睛，要我暂时闭上双眼。
    我实在无法放心照办。要我将身体托付给双重人格的家伙，不可能。
    我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她印入镜子里的身影，就怕她做出逾矩的事。
    毕竟，喜爱喰兽容易萌生想守护的心情，与好奇喰兽而想解剖一窥究竟的心态，是相反而矛盾的。克拉朵却说，她已经养成戴上与摘下眼镜来划分两者的界限——我才不相信。
    克拉朵现在头顶着的也不是直长黑发。是左半边为纯白色右半边为暗黑色的双色发，且是短发。

 第47章：第六感

    她贴着侧脸而下刚好与细长颚骨等长的短发，为求轻便用细绳札成马尾挂在脑后。她改掉黑长直发有些可惜，但这也与她相配。
    我允许了，干得好。
    「妳很好奇我的头发是怎么来的吧。」
    「探究别人隐私不是我的兴趣，但我喜欢听故事。」
    「也不是不能说的秘密。其实呢，我与妹妹克拉克相同，是半人半喰兽。」
    「妳到公众场所戴假发是怕『思想偏激者』指指点点喽？」
    「我呢？并不厌恶别人异样看待的眼光。我只是怕麻烦，因为常常有好奇而直接跑来问个究竟的人……啊，我不是讨厌奈格问我喔。妳是可爱的小王女，随时欢迎喔。我啊，是觉得常常要回答别人重复的问题很浪费时间罢了。妳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我不想在不必要的事上花时间吧……因为我坚持准时下班。一下班，就能释放另一个压抑的性格，那对我来说非常的舒服呢。虽然直接染成全黑是最好的办法。但又不想那么做，以免让小时候的经历跟着被覆盖。」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难以忘记的过往。但如何规划未来走在幸福的道路，更是该专注的课题。所以……妳、妳给我滚远一点！」
    「嘿嘿嘿，小王女别想跑。」
    克拉朵假借说话等我一分心，冷不防偷袭过来。
    还好我早有戒备，扭腰就闪过。
    克拉朵沾满肥皂泡沫的咸猪手再度袭向我另一侧的小蛮腰，同样也因为我看穿攻击的轨迹，提前一刻躲过。
    那种变态色老头会做的性骚扰，此刻正在我身前上演着。
    ……别吃我豆腐。
    我上吊眼尾目光凶狠瞪她。
    她却不正经地吐舌挤眼。
    我从椅子起身决定放弃沟通，转头离开现场，她却张大双臂挡住我右边的去路。她见我退而求其次改向左侧，马上收缩双臂拦截。
    ……啊，我被抓到了。
    克拉朵抱紧我，压入还算有肉的软嫩双峰间。
    潜伏在我的深处应该大部份改变的基因，仍残留着身为男性的本能，让我不得不冒出羞耻的念头。但是……。
    ……嗯，真香。
    不是人工化学香料的气味，是一种很独特、非常人所拥有的味道。
    我提升的嗅觉已能将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如抽丝剥茧，细腻地条条区分仔细。
    靠压在我鼻头的滑嫩皮肤，有着涂抹在上的强烈肥皂香，以及细细地交缠在其中来自克拉朵体内散发的天然气味。
    ……好闻。确实……没有错。
    我闻到虽然很淡，但如果没猜错，那散发的芳香就像以前闻过的，用专业娴熟的技巧现冲出的甘甜香茶。
    我闭上眼睛埋入她胸前的黑暗。
    我集中意识，悄悄深吸一口气。从肌肤的每一吋毛细孔透出的私密诱惑，充饱我的两片肺囊。
    突然……咖啦咖啦，我体内响起磨损声，那是仿佛窗杆锈漆遭刮落的声音。
    我心脏深处一阵刺痛，从左胸纹路扩散到全身。手指与脚趾等局部也感到酸麻僵硬——伴随而至的，是超越痛楚好几个层级，具冲击性的饥饿。
    ……好想，咬下去。
    我就朝克拉朵那软嫩的皮肤嚼上一口。只是一口，应该会被原谅吧。
    ……别。
    「别开笑了。」
    我大叫一声，借着怒吼甩脱那驱使我的可怕欲望。
    因用力过度，我脸颊微微胀红。
    「啊哈，虽然外表是女的，但果真是男孩子，羞怯的样子好可爱。」
    ……那让克拉朵会错意……虽然她也说中一点点啦。
    我的脸和克拉朵白皙的肌肤间，有着一层薄薄又滑溜的肥皂。我无需耗费多大力气，就从她钳住我头的臂弯轻松溜走。
    从下腹处滑出脸与上半身后，我一个背身转向绕过她，脱逃而去。
    我冒着可能在澡堂湿滑地板摔跤的风险，赶紧跳入泡澡的浴池。
    池子面盛开大朵的水花之际，我尽量在水中移动拉开与她的距离。
    我大部份的身体面积没入水中，只露出雪白的头顶、双眼与鼻子，偷偷观察克拉朵。她已卸掉裹身浴巾，躯体被蒸腾雾气遮掩。
    我随时警戒以防她再次突袭。
    克拉朵不可能听见我内心对她胸部的评论，但她确实朝脖子以下……瞄一眼。她看穿我的心思且不认同我评论似的，在两眉间挤出几道纵向皱折。
    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克拉朵睫毛浓密的双眼眯得很细。
    她嘴角不怀好意的上扬，似乎对做出不当评论的我，已盘算好该用哪种方式料理。
    「过来嘛，别离那么远，我故事还没说完呢。」
    克拉朵用一看就知道是虚假的善意，招着手臂要我照办。
    我泡在水里的喉咙震动着，水面浮出数个泡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说的话受到传递介质干扰，不清晰。
    「……咕咕……咕咕咕。」
    ……但是。
    我和克拉朵吵闹一番后，肚腹未知的饥饿驱使声，也悄悄消失。
    那未知的声音是来自「吾」口中吗。
    ……我第六感却不那么认为。

 第48章：恶交

    皇室御用宿舍建造于研究所北区右侧。
    我离开位于二楼的房间，出了精美的宿舍大门。在高海拔山区的深夜，紧里着大衣逆着轻拂脸颊的冷冽寒风，缩着脖子走在石铺小径上。
    在曲折小径两侧，等间隔架起约三米高的黑铁杆。顶部架设独立平台，夜光蜂的松果状蜂巢则安座在那。
    夜晚蜂群才活跃，看似不规律地围着蜂巢绕晃。
    夜光蜂捕食蚊虫维生，尾部散发着圆形微光，诱引蚊虫因向光性而自投罗网。
    它们一般而言无害，只在意爱吃的食物。改良成照明与除蚊兼具的产品，有着极好的效果。研究所这种高海拔地区也适用。
    步道低温盘据，各处散落夜光蜂巢灰白的冷光。照明完美的设置，让步道少有光线的死角，很令人放心。
    放松的心情使我忆起过去。
    天兽喰天时期，部队还未派遣来安抚难民前，我和奈里无依无靠躲在废墟度日。夜晚的降临总是令我们害怕。面对黑暗，奈里内心相当不安。
    我当时年幼不太懂与父母承诺的约定范围，对于自己能否做到的事没有设限，与「守护妹妹」相关的事物只要想得到，都试图做到。
    ——黑暗是奈里内心恐惧的根源，要排除掉。
    在废弃的垃圾收集场，我找到蚊群追随的光芒。我随手抓了垃圾袋捕获了会移动的光。那是落单的夜光蜂原种，那时我不明白，只知道它的光让奈里情绪好了些。她肩膀不再颤抖，光芒照亮的脸，对着我微笑。
    我好像在那时维系住了快断的约定，守住与父母的承诺，继续成为他们理想。
    保护妹妹的笑容。
    我自私的心，得到了满足。
    ………。
    没请人带路，我独自走着。
    小红碳在口袋里熟睡，我带着它，是因为可能会借用到它的知识。
    我立起紧披的黑大衣厚领子，免得冷风灌进脖子降低身躯的温度。
    两小时前，我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把「连小红碳也被她纠缠到进入呆滞模式的变态喰兽控」驱离卧房。夜深人静，待终于剩我独自一人，我翻找衣柜。
    我想从主题为粉红可爱风格的衣服堆里，翻出较不显眼的衣物。可能是失误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件与可爱风格不符的黑大衣将它披起，就潜出房门。
    我戴了顶俏皮型卡通图样粉色毛帽，这让我觉得羞耻，但我却没换掉，一方面是因为可以遮盖纯白秀发，一方面是气温低得有点难受，不戴不行。
    我又确认一项实验，这副身体与人类的我一样畏寒。
    夜黑风高，我顶着寒冷低温。
    我查看过立在别墅门口右侧的木制地图版，要去的目的位在我别墅附近，沿小路步行五分钟就抵达。
    我想快点知晓这副身体的来历与其它隐瞒的事。
    因为……我想要吃掉克拉朵……我想吃「人」的想法，虽只有一瞬间觉醒，却也不得无视。
    我必须想办法解决，免得下次「那种感觉」萌发，无法压抑住。
    那未明的冲动给身体带来不安定感。
    我是以「实现他人期待」为梦想的人，需要多了解自身，才能增加追求目标的成功率。
    ——五分钟后，我到了高级宿舍区。
    我没遇上巡逻者。没试过用喰兽外表（虽乍看是女孩）、A级有能者等身份炫耀就结束夜游，我感到可惜，却只能等待下次了。
    那天一定会到来。想到我对鄙视喰兽的人做出「怎么样，我是比你厉害的有能者」的高傲模样，所获得的爽快，就使我有耐心等待……蓄积、再蓄积。
    高级宿舍区有着不负「高级」两字的形容。
    社区多是建设成尖顶的木造屋，一条只能容纳小客车型喰兽通过的主干道从中央贯通到底。矮绿丛与行道树点缀在木房与木房的缝隙。白木栅栏穿行其中。有些庭院摆着秋千、凉椅及小圆桌，休闲气息浓厚。
    我一边走在干道靠右隔出的行人道，一边抬头张望与御用宿舍风格截然不同，别有乡村味道的木造屋。我抬高用大肚笔抄着号码的左手，搜寻着与其相同的门牌编号。
    「零一七……」
    我配合克拉朵互相嬉闹间，问了这隐密的研究所工作以外的生活与休闲方式。她提到其中一项：住宿的门牌与员工ID相同。
    我靠着A级访客权限，查出那家伙的ID不难，以亲友身份拜访便能轻松找到其住所。
    踩过三层潮湿的木板阶梯，木头发出叽叽叽扭曲声。
    附近的夜灯从右后侧打在门板上。我走近应该是分配给那家伙的个人小木屋，站在门廊前，深吸口气读取周遭各种物质的味道，断定无任何异常，放心敲敲门板。
    等了一分钟，无人回应。
    ……无人在吗？
    不，他还没从禁足处分中获得解放，除非又违规，不然绝对会在。那么说是找错地方……不对，房子周围的小缝隙确确实实露出他浓厚的体味。
    我说成「浓厚」是以我喰兽嗅觉感受强弱为准的形容，就一般来说，他的味道与普通人无异。
    那家伙的味道很好认。毕竟成为喰兽后，我们「恶交」的时间最长。而现在我已把他的气味设定成「必须警戒的气息」。我身体自然会因为味道加重，而提高警惕。
    我讨厌的东西在隔着眼前这片门板后，约十五公尺处。
    稍微判断木屋的占地，猜测他应该在后门的位置。

 第49章：速鸡

    这个午夜时间不睡觉在做啥？但至少还待在禁足范围内，应该不用担心。
    我吐一口气，压下体内残留的麻痹感带来的小小恐惧。
    我沿着屋侧，行走在因远离光线变得黑暗的三尺宽小路。
    略过修剪到与腰间切齐的矮树篱笆，一出去，后院夜光蜂灯座的微光，马上给我一些安心的照明。
    但，不得不面对的麻烦也出现在眼前。
    「我出来抽根烟享受寒风的冷，怎么也想不到会被喰兽凶狠的目光瞪视啊。当作下酒菜欣赏，刚好补足缺乏的辛辣刺激。还有啊，我很好奇，原来喰兽也有出来散步的休闲雅致？」
    巴兹大叔左手食指与拇指，夹着火星仍持续发着红光燃烧的香烟。
    他嘴巴说对我的出现感到讶异，却叉腿歪身子靠着庭院树干，一派气定神闲。
    巴兹大叔期待我有什么令他愉悦地回覆，并善用那短暂的等待间隔，让两指夹的香烟在吸取下短了一截。
    我受到对方挑衅的数秒间，脑中就冒出好几句话以备反驳，然而，我却是选择沉默。
    巴兹大叔似乎读懂我望着他的眼神所传达的事。理解的当下，最后一截香烟燃烧殆尽，他显得遗憾似的摇摇头。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叹出嘴里的白烟往屋子里走去。
    ——既然对我兴趣缺缺，好吧，我发个慈悲赏些恩赐当登门礼做做模样吧：
    「我专程过来听你说睡前故事，结果你竟然连即兴发挥都做不到。B+有能者称号是靠作弊来的吗？」
    「没料到喰兽也懂『有能者』那个艰涩词汇，我很意外，不错不错。」
    巴兹大叔随口附和，继续往屋子方向走。
    我又说了几句话，他提起兴趣似的撤回步伐。
    巴兹大叔转身靠在门板上，一半上身藏在上方木板遮棚的影子下，一半承接照过来的路灯。他从浅蓝色有领衬衫前口袋拿出香烟盒，点着第二根烟抽吸两口，我们开始自接触以来第一次可称作「像样」的对话：
    「克拉朵帮我证明了身份，也给我看了一些影像，其中有你背着我进入你申请的独立研究室的画面。当时我还是十七岁少年的外貌。所以，你一定知道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
    「我身为研究者。没理由跟实验对象说出研究过程。那么做有风险，搞不好会影响结果。」
    「如果是因为我的喰兽身份之故。那我以A级有能者协助的身份寻求加入研究。快告诉我，关于我身体的秘密。」
    「我可以独断判定外来者不适任参与已进行中的实验，以免未成熟的介入拖慢研究结果，影响可能有利于国家的好处。」
    「你、你这个……自……。」
    ——突然刮起的强风，让「自私的家伙」那句话还未传到对方耳里就被一吹而散。
    我怕随风扬起的沙尘飞入眼里，眯细眼睛，以防套头的粉红毛帽被吹飞，右手护着上头。我逆着从斜上方右侧吹来的狂风看去。
    风压造成的源头，是体积约一辆旧世代小客车的飞行喰兽。
    它靠那对一挥就煽起大风量、生满丰厚赤羽的结实翅膀，在上空滞留，并用列生在下方且小了半截的对称「舵翼」翅膀，维持滞空的平衡。
    那只喰兽，它的躯体拟似蛇形，除了面向我和巴兹大叔的腹部为乳白色底和条条横纹构成的表皮，其余全身上下都长满赤羽毛。
    它让巨翼在空气掀起一阵阵无形风浪，在我们的注视下缓缓降落至后院。
    不过因为院子有些「拥挤」，过长的尾巴压毁了最外围的木栅。它撑起巨身。外型似放大数倍鸡脚的双足，压扁了开得漂亮的花草。
    冒然降临巴兹大叔后院的是基因改良后名为「速鸡」的喰兽。
    我去看运动比赛时曾目睹这种用于国际赛竞速用的喰兽，但以近到几尺的距离与其照面，倒是第一次。
    竞速用喰兽需选手登记后才能养育与驾驶，没有主人不可能独自行动。
    赤色速鸡将挡住后方的大大红鸡冠头弯下伏于草坪，后方的骑师马上滑下驾座跃到草地上。
    这位停车技术豪迈不拘小节的人，脱掉戴在头上，只印着一行「薛丁尔人生」赞助企业商标的安全帽。
    她将盘在里头的卷烫染发甩放空中，脚穿的皮革牛仔靴左右一踏站稳，挺胸，接着先是往我、再朝巴兹大叔看一眼。
    她是位女性。大概与我相当，只有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身高，因为充满自信的站姿与气魄，却给旁人一种君临的压迫。
    我认得她……她却不认识我，大概是我「外貌」变化过大。
    她无视在旁的我，侧着身子走过我眼前，用看似十八岁出头的年轻脸蛋，面向着巴兹大叔，直朝他接近……不，是快步缩短两人距离，二话不说甩开带着黑色防滑手套的手，赏他一巴掌。
    巴兹大叔在那女性冲过来前，大概已察觉对方带着愤怒。
    大叔却不闪不避僵在原地，若问原因，看两位接下来的发展就不难猜测了。
    那可说是恶心的肥皂剧。
    「你这家伙是鞭子吃不够吗？豪宅出大事后非但会报的内容造假说失踪，还私藏尊贵的薛丁尔家继承人。你吃薛丁尔家饭长大，穿的用的也是薛丁尔家的资产。全身由里到外都是吸着薛丁尔家的『营养』而活，连拉出的屎都归薛丁尔家所有，这样的你竟敢私自做主。」

 第50章：还算普通

    「禀告夫人，我有告诉过老爷，作主的也是老爷。我只是奉命行事。」
    「老头子没说不让我知道吧。」
    「老爷交由我自行判断。继承人虽因实验中的『新式治疗法』捡回一命。但毕竟是未完全掌握的实验技术，且是试验以来奇迹似的初次成功。因此，之后的副作用有多少，尚未全部掌握。现已确认除了外观剧烈改变且存在危险性的『能力』外，内在的个性是否跟着转变仍待观察。我主观认为安全时，才会主动向夫人禀告。若草率让夫人接近现在的继承人。等于让夫人暴露在危险中……。」
    「只有这样，没有隐瞒其它理由吗。」
    「小的……」
    「说啊，说的话就马上给你这『薛丁尔家的好狗』奖励。」
    「夫人明明了解，直说的话小的会、会害羞……却仍要小的说。难、难道……恕小的猜测夫人心。夫人理解到直说很难为情，还逼我脱口，是想赏赐夹杂在其中的『羞耻』作为奖励……啊啊。」
    「你这变态家伙，终于露出本性。你故意不说，就是好让我生气并赏你『奖励』吧。同时，那也是故意不向我报告小主人还活着的真正原因吧。因为等我发现了，一定会因为你隐瞒而生气。到时怒气冲冲跑到你面前，给的『奖励』将更扎实、更浓郁、更多更带劲。是那么盘算的吧。」
    「小的不敢承认因为会……害羞。」
    突然造访的女性我认识。
    方才在卧房提到的，薛丁尔家族有一位某方面来说值得我信任的人，就是指她。我跟她的关系简言之就是养母与养子。
    我十二岁那年一跨入薛丁尔这个大家庭，养母夏烈．薛丁尔就时刻关注我的行动、疼惜我的所有。但碍于个人兴趣占用掉她大部份时间，我们见面时间鲜少。不过还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到她给予的恩惠与特权。
    几年前，薛丁尔面临被迫转型的危机，也因她的建议，我提出的意见才被养父采纳。
    我探听过那位与我没血缘关系的养母为何特别看重我。某位有点年纪的女仆给我有说服力的解答。我的「某方面」很像她死去的孩子。
    事后得知那个「某方面」却是「那方面」……虽然知道那么做愧对夏烈对我的好，我却每分每秒都想避开她。非到必要，她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然而，必要的时刻就是现在。
    她应该也了解我的「必要」是什么时候要执行的吧。
    已被告知通往研究所必经的飞行航道天气不良。她却无视这点。强行驾驶她的「爱座」闯进浓雾弥漫的山区，冒着视线不良的危险前来这里找我。
    她大概又发挥了往常在比赛时，征服大家双眼并被惊叹的评价为天才骑乘的技巧，突破不少天然屏障的阻碍吧。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知道我在研究所这里。但明明需要她帮忙——见到后，我又不理性的那样想了……夏烈和我对上眼却没马上认出我，真是大好啊。
    夏烈将我搁在一边与大叔对谈的三分钟里，我大致从他们的互动观察出两人的关系。
    他们绝对不是对等关系。从大叔尊称夏烈为「夫人」自称为「小的」那点，就表面看来他们位阶不同——到这边的推测还算普通。
    巴兹对着夏烈说话时，皱纹纵横的粗糙黄脸颊竟微微涨得通红。说话声音仍带着阳刚，却掺和些许扭捏娇声。那个……假如把巴兹大叔所做的表现交给一位十岁多的女孩模仿，根本就是在向夏烈撒娇嘛。
    那个画面让我胃绞痛。
    然而，至今第一次见到巴兹用大叔外表少女心示人，就很讶异了。向对方索取的奖励也不是普通的糖果。
    夏烈的穿着是竞速选手用的红白主题皮衣，且系着皮带。她在腰际皮带挂着驯兽的长鞭，此刻夏烈拿着它愤怒地迅速抽打犯错的巴兹大叔躯体，而那疼痛就是大叔渴望的美味奖励。
    大叔的衬衫被藤鞭刮破，底下皮肤肿起条条红纹，如果那是辣的味觉，夏烈咧嘴迸发出的毒蛇词汇，就是刺激心灵的酸麻辛香料。
    「啊……喔……对，就是这个。喔，我的女王啊，果然了解我。」
    夏烈听见巴兹大叔无视形象与尊严的愉悦声，更来劲的给予鞭刑。
    夏烈表情没跟着享受，是真的很生气，但见对方那副爽样也不知变通，仍任着气头带动手臂挥舞。
    像巴兹那种平时冷酷独断，在某人面前却展露不为人知的「喜好」，我不是第一次见过。因为……。
    夏烈持续三分钟左右的间歇运动，挥鞭的左手疲劳而停下。她趁那段放松时间移开注意力，终于想起有位旁观者。
    一开始，夏烈只是露出「妳是谁？」双目高高吊起来睥睨我。
    对那种没礼貌的人，不管是谁、什么身份地位，我都不会回应好脸色……然而，那个「习惯」似乎触动了她某处的记忆。
    夏烈皱起尾末卷曲的双眉，困惑地用带黑手套的两指摸着下巴几秒。她在嘴里碎碎念几句，看着右腕套着的电子表，接着惊叹地大叫：
    「定位就在这附近……啊啊啊！不会吧。附近又没其他人，就只有那种可能……你该不会……就是小奈格吧。」
    夏烈外貌看似十八岁左右，其实上个月刚过四十岁的生日。她不老的秘诀就是靠喰兽生物科技的美容与保养。

 第51章：夏烈

    夏烈年过四十岁运动神经没有退化。国人身体素质平均为等级D，军人不管位阶、年龄高低最少是C+，职业运动者最少是C。一般而言，年过三十体能就会明显下滑，她却没受影响似的，每年仍维持超越各水平以上的B级水准。
    当然，那也是靠生物科技的辅助才有的成果，而且耗费的资金量，也不是普通人能负担。
    夏烈认出我是谁后，平时只在我面前露出的「糟糕」模样，也不受她控制的随着她奔向我，一步步拉近的距离而逐渐解放。
    夏烈一触碰我身体，就不顾我是否愿意，连肩头、双臂与胸膛，一口气从左右紧紧抱住。力量之大，夹断骨头都不意外。
    根本就是想杀了我的力道。
    我感到快窒息，拼死挣扎。
    被她大大拥抱而抬上空中的我，双脚不停乱动，好不容易回到地面，我马上目光恶狠地扫向她。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恶狠狠瞪过来的目光让我身体从深处到表皮都兴奋起来了。虽然听说因手术勉强保住一命，但活下来的代价是相貌改变很多，但、但是，这冷漠望着我的眼睛我不会认错……喔，不管外貌如何改变只有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哇啊……跟我死去的……不不不，甚至更胜于他的冷漠又凶狠的神情，总让我打从心里的陶醉。喔喔喔喔，我的小奈奈快快，好想奖励你，快给妈咪亲一下。」
    我从某个老女仆的口中得知夏烈特别关照的理由，就是我与她死去的儿子一样，常以不尊重的态度恶狠对待夏烈。
    当初进入这个家族，本来就是被迫的。当时年纪十二岁的我想法比较单纯，满足他们的期待是我的期望之一，却不打算与强迫从我身上挖取利益的人交情太深。他们最需要的，本来就不是和谐的情感。
    我嘴上从来没明说，始终摆着臭脸。一般来说虽有「直系血缘关系」，但那种差劲的方式待人，绝对被讨厌，但无巧不巧正中养母的「口味」。
    看来巴兹大叔与夏烈会互相往来的理由，应该算属物以类聚吧。
    「老太婆不要命了吗？没经过我允许谁准妳冒险来见我，死了我才不管。」
    「喔喔喔，没错就是这个。虽然口音改变了。但毫无同情心，与不替人着想的说话方式……喔喔，我的小奈格回来啦，听說妳出意外的这几天，我翘掉了『季赛』没日没夜四处奔波，就为找妳。现在终于……无论妳外表如何变化，是男是女是喰兽也无所谓，只要是装着小奈格的灵魂，永永远远我都爱着妳呦。来，妈咪亲一个……啊。」
    夏烈又自作主张扑上来。
    她噘起抹着红艳的唇尚未触及到我的脸，我就侧身躲开，接着马上让粉红鞋底代替我的脸颊，踩着她的嘴。
    我保持脚踩踏垫的姿势，睥睨被我鞋面挡住的脸。
    我对双膝跪在草地的夏烈，冷言冷语提问题。
    如果平常尊敬她为「夫人」的仰慕者看到此画面，八成承受不住她形象破灭的打击，当场昏厥过去——巴兹意志较强，他一边叫骂，一边冲过来往我挥拳……夏烈立掌吓阻了他。
    巴兹结实的右拳，急停在空中，但挥拳挟带的空气扑上了我的侧脸。
    我无视停放左侧的物体，接续一度中断的提问：
    「你们两个家伙为啥会认识，为什么我不知道。我允许老太婆妳开口老实说。」
    「小奈奈，起始（其实）……妳认识那家伙喔。你们还几乎骗柯（片刻）……不离身呢。」
    夏烈嘴巴一半被捂着，说话的口音有鼻息声掺入。
    巴兹大叔的拳头离我脸颊很近才止住动作。
    我将挡住眼前紧紧密合指缝的右拳推开，看着巴兹紧抿的嘴唇与目露的凶光，困惑皱起眉头。
    ……大叔是我认识的人？
    不仅外表，大叔散发的气场也很陌生，味道嘛……我近期身体才变化，样本参考根本不多，目前不能靠那评断。
    我左脚离开「夏烈牌软垫」，踏回草皮，提起下巴暗示夏烈起身。
    夏烈读懂我眼神传递的讯息，一边为我的冷漠心神荡漾，一边即刻收紧表情，改成冷淡的态度命令巴兹大叔动身收紧屁股、双手靠臀采立正姿势。
    「喂，狗，快证明给小奈奈看你是她的什么人。」
    巴兹大叔面对夏烈说一就不得说二的严肃模样，像条乖乖的哈巴狗乐意照办，只差没摇尾吐舌。
    巴兹大叔接下来开口说话的口音……我听了为之惊讶：
    「啊啊啊，那个……那个声音……那不是克劳尔的声音吗？这不可能，那是非常特别的音调。混入了『三大国』本土口音的奇异旋律，不是任何人能模仿的。啊……嗯，我没允许，你发出那声音干嘛。明明是年轻大男人说话却像老头子。」
    意料外的熟悉声线进入我耳里，让我惊叹地如少女尖叫还大动作的抽口气。
    三大国，包含「维诺菈帝国」的另外两国，「纳鲁兹帝国」与「希伯赖那帝国」因人种、环境、习惯相异，说话的腔调也不尽相同。
    克劳尔以前常游历各处，不知不觉学会了各国主流的口音。为顺利融入当地，应对情况不同交替切换，其流利也堪称一绝。
    ……他真的是我的管家吗？如果真的是……那么有一招可以验证。
    「听好，我以第十六世奈格．薛丁尔继承人身份，对代代侍奉本家并担纲管家职务的华森．克劳尔下令，回答我有关宅邸遭袭那晚的一切。」

 第52章：讯息

    就在此时。
    我感知有东西朝我们的位置接近，反射性回过头。
    她急奔前来，在接近我们所处的木屋后院前三十公尺，我就从她身上带来的气味，辨识出是谁来找我。
    她先是跟我一样在木门前停下，绕转两圈等不到人回应。接着经过右侧的小路朝后院……不，我觉得她是直接向着我过来。
    她体型过大的骑座走在小径会摩擦到两旁树枝，令叶片沙沙响，行走也会因脚底敲击石块叩叩鸣响。所以，还没看到骑兽的外貌，就能从假想的体阔与独特的脚步声（引擎）猜到是驾驭哪种交通工具。
    ——蒙蒂马多。它与她的主人一同现身在被微光照亮的后院前。
    她不知在确认什么的动作，跟夏烈到来时一样。
    克拉朵视线从右手腕表移开，以透过粗红框眼镜的栗色瞳眸，看着伫立在庭院的我们三位。她骑座在蒙蒂马多的鞍上，高度足足升至两米半，因此从高海拔由左至右扫过我们的目光，才会比以往我见识过的更加冰冷刺痛。
    克拉朵套着黑长直发的假发、戴上眼镜，进入上班模式。
    她套上白袍长大衣与系上灰银斑纹和深蓝底色的领带，着实配得上覆盖蒙蒂马多的蓝皮肤，与护理过而闪耀光辉的蓝白双色兽毛。
    蒙蒂马多是专门追求马力与奢华高尚，全球限量十匹的高级交通工具——记得我宅邸也有一只，是黑白条纹色的。
    「夏烈夫人，虽然您是研究设施资出者之一。但赤色速鸡是未经申请通过的私人交通工具，是不能在园区出现的。请现在把它移动到指定地点安放，再处理您的私事。」
    「园区移动工具太慢了，转车也很麻烦。我很急着要见我可爱的小奈奈，拜托通融一次吧。」
    「驳回！妳使用交通工具时，毁损不少沿途经过的公共物品。再不制止，除了浪费金钱外，还会因为我要负责善后而拖长我的工作时间。现在，我就是因为妳的『方便』在熬夜加班中。」
    夏烈知错似别过的脸，偷偷在右肩后方露出小朋友偷鸡被抓包的调皮吐舌。没什么老板夫人的架子，让她在面对手下时容易让人亲近。
    克拉朵操控缰绳将蒙蒂马多修长的马脸面对我。
    蒙蒂马多连结额与鼻承受路灯而明亮的白中线，引起我双目好奇地对焦——见我无理会，克拉朵只好看着我套头的粉红毛帽顶部说：
    「奈格，妳提出的A级有能者权限没包含夜宵申请。与巴兹博士会面也过早。念妳是初犯现在帮妳补申请与修改时间即可，下次再犯休怪我禁妳足。如果嫌办事处处由我经手很麻烦，往后可向资助者也就是妳监护人讨论，同意后可申请登入研究所网路用帐号密码。或者以A级有能者身份，签下共通研究契约来成为这里的员工。不然，妳仍是由我负责管理的『A级有能者访客』。」
    「我说啊，克拉朵。妳专门打卡上班，只为来跟我说那些守卫就能完成的事吗？好昂贵的加班费啊。而且我就快从巴兹口中得知追问的事。妳的那些与规矩有关的问题，晚点我再听细节。冒然中断我们的谈话，也是员工休憩室里布告栏列举的，让办事效率降低的主因喔。」
    克拉朵保持无表情地听完我的话。她尖锐目光一撇向巴兹——他仿佛无关此事的局外人，两手一摊。
    克拉朵手伸进白袍大衣，朝长斜领内侧口袋摸索。几秒后，纯白的薄薄卡片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我来到座骑蒙蒂马多侧边，肘部稍稍碰到蒙蒂马多柔软的鬃毛，手掌接过上方递给的薄纸。我注视手中所得之物，见到薄纸上显示的浮印，眉头马上皱起。
    浮印是皇室徽章印。
    「那是第二代薄纸棉鱼显示器的缩小版实验机，有网路功能外，还附加了指纹辨识。我刚才收到一封女皇要我转交给妳的电子邮件，但需要妳的ID兽种的数位讯号解码才看得见内文。把妳的小指递出来，角落的方框能读取指纹，来得到解码讯号。」
    我一边两手捏紧纸张注视，一边想一位在幼时有幸遇见的国家领袖找我的理由。毕竟，生活至今鲜少接触与政治相关的活动，收到专程发来的讯息，完全是出乎意料。
    我将手指覆盖探测区块，侦测到代表我的ID，文字如预期出现在超薄显示器上——

 第53章：华森．克劳尔

    看完女皇给我的留言，觉得没有马上回覆的重要性，就先把纸张折好放入长大衣口袋。
    我、巴兹、夏烈、克拉朵四人从木屋后院解散前，我们在草坪上的圆桌一同挑张椅子坐下来聊了一会。
    擅自跳出我口袋的小红碳则跑去跟蒙蒂马多及赤色速鸡玩耍。十五元菈（金钱单位）原子笔与高档名车和国际赛车的友谊交流，比我们四人还热络。
    巴兹．巴恩以管家身份回应我命令——不，该称呼为华森．克劳尔的男人仔细描述了薛丁尔宅邸遭破坏的那晚发生的一切。
    然而，夏烈待在我身旁就按捺不住内心火热的浮躁，她抢在我厘清那晚状况前，自顾自插入我和克劳尔的视线间，霹雳啪啦说个不停，介绍关于克劳尔的来历。
    「克劳尔是专门安置在妳左右保护妳的人喔……」
    他的真实身份确实名为华森．克劳尔管家，负责管理、维护薛丁尔家长分配给我的宅邸的最高权力人。同时，监督我的成长是否对家族未来有利。
    我怀疑的眼神刺入夏烈心里，她羞怯地红着脸一再用目光与肯定句说服我。
    好吧，我绝不承认那男人眼眉间的英气与管家有几分相似感。
    薛丁尔家族的作风是，在继承人培养时期会配一位「全能看护」辅佐。家族史开始记载，克劳尔家族就伴随左右，负责代代继承人的教育。两族祖先的誓约与承诺，持续数百年的光阴。
    大叔因遗传，年少就白发苍苍，担任管家光靠外貌给人一种极端的严谨与稳重，几年下来的实际表现也确实如此。他从事管家打理家务，严禁任何不守规矩的事发生。爱搞怪的奈里常常被他惩罚一整天打扫全宅。
    第二身份是在薛丁尔家族赞助的基因实验室，专司基因改造研究的博士。
    那是他管家事业外的兼职了。兴趣与才能兼具，又有机会适得起所，巴兹跟我一样是个强运的男人……当然指内在。
    克劳尔符合传统管家成熟又苍老的刻板印象，而那副样貌又常在公开场合露面，来到自家实验所当员工就怕被认出。
    他不想因地位高而受到礼遇，得不到一些「为兴趣而追求，获得的成就所带来的快感」。克劳尔光想到就觉得即便往后成果如预期丰收，也不是自己的实力。
    于是拜托夏烈私下给他在研究所安第二个身份。夫人个性豪爽，马上答应。
    克劳尔为了兴趣舍弃地位从零开始，他使用自行研发的「喰兽皮脂易容面具」化名巴兹．巴恩，在研究所工作好多年。
    「既是保护我而监督我，为何还对我身份掩瞒，还偷偷用我做残酷实验？」
    「当然是为了爱妳而接近妳的夫人。当时妳被我从瓦砾堆挖出来时已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妳动用我们祖先的誓约命令，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公开治疗妳的方法。因为硬是将内脏都遭破坏必死的妳救回来，我就要违反规定，带妳入私人实验室。我长期以个人兴趣研究喰兽，明白喰兽都有异常生命力。再不可能治愈的外在损害都挺得过去并复原……而且，我正独立研究的计划里，就是在制作让人类获得那种力量的药剂。虽然是试做品，但怕夫人因失去妳难过，只能那么做。
    我坚信我会研究，因为在给妳注射前，已经对1989只『肉人』试验过，虽然都失败作收，但那药剂是经过1989次改良的产物……我相信第1990次试验一定成功，我相信我的『喰兽王女变身计画（变身？魔法少女？）』是可行的……」
    ——所以，我当作第1990号肉人，做第1990次实验。
    ——我被称呼1990号实验体的名称由来还真随便。
    巴兹哼哼两声不屑看着我。见状，夏烈以态度无理为由赏他巴掌伺候。
    巴兹看着我的表情仿佛在说「真走狗屎运，妳竟然『恰巧』活下来。妳死了我就能独占夫人的心」那让我恨得牙痒痒地。
    可是，我喰兽的第六感又开始怀疑，巴兹仍藏着部份隐情未透露……感觉他因为我的实验成功，就向他心底仰慕之人，接近了一步。
    如果纯粹只是为了夏烈，打从开始我就无须受喰兽猎捕、电击等外在身体折磨。那根本是多余的。公布我的身份，给我做简单智力与性向测验，或保险一点考一次「月测」就能证明我的意志是否如常。
    既然巴兹不打算做额外的补充，我也没兴趣做追问。
    巴兹指着自己心脏附近暗示「注射的位置在左胸的这里喔」。
    我从鼻子喷一气，语调冷冷说：
    「所以，宅邸遭袭击，我内脏受损陷入濒临死亡之际，克劳尔用先进的喰兽医疗仪器撑住我最后一口气，并让我搭上宅邸里飞最快的『灰鹈鹕』生活型喰兽，分秒必争地送我至机密研究所。巴兹在自己私人实验室急救我，快要放弃时赌上最后手段注射自行研发的药剂——其结果是，奈格实体消失，以全新面貌之姿存活下来……那就是我变化成这样的由来。荒诞！」
    是真的，也只会发生在上帝的玩笑中。
    顺带一提，「灰鹈鹕」虽然没有竞赛用「赤色速鸡」快，但飞起来较平稳。外观如传统自然界的「鹈鹕鸟」，下颚有个装食物的深袋子。宅邸那只「灰鹈鹕」大小刚好容纳小型厢型套房。虽然小，而里头坐着我与巴兹，和放置简单的医疗设备，但空间也非常足够。
    当然，还有体型更大的航空运货喰兽。有机会再说喽。

 第54章：屈辱

    克拉朵神情认真的提问：
    「巴兹博士，既然你还是这里的员工我还是依方便那样称呼。巴兹博士，请你说明更细节的部份。例如这次实验的成果是因为哪种基因变化所造成，还有可否提供关键的数据，当作『第三种实验』，那个让人突变成喰兽王女的依据，为军用量产的可能？」
    「自己调查吧，克拉朵博士。因为妳不是我的主人，没义务告诉妳全部。」
    巴兹冷漠又傲慢地歪曲嘴角回答。
    因为对上司没用敬语夏烈狠瞪大叔，还踹一脚。
    ——大叔那副陶醉貌在我看来挺恶心的。
    然而，克拉朵没时间在乎他的个人兴趣。
    她戴上红框眼镜开启工作模式，严肃地抚着下巴思考巴兹的解释。
    在克拉朵再次开口前，我决定不追问关于身体的其它细部问题。
    有件重要的事，定要巴兹脱口。
    「我的妹妹奈里。巴兹，用克劳尔管家的敬重口气回答我，灾难发生后的现在，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
    「夏烈，妳没有必要跟过来，那是我自己的私事。安排好今晚就寝的房间就给我乖乖关在里头睡觉……做其它爱做的事也可以，总之暂时别打扰我。因为妳很碍事。」
    我尖酸刻薄的话夹杂冰冷的目光射入夏烈的心坎里。
    夏烈黏巴达似的巴着我的右腿磨蹭，希望我多陪陪她。但她听见我那具攻击力的言语，收口气闷了两秒，娇爽高呼一声，便腿软地侧坐在草坪。
    于是，我就那样丢下她。
    小红碳忙着用细长身躯在赤色速鸡长满全身的绒毛群缝里钻窜地玩，不亦乐乎。我没打扰，直接偷偷离开。我相信夏烈会好好照顾的。
    巴兹大叔告诉我妹妹还活着，且也在这间研究所治疗中。
    巴兹仍然在禁足，不能亲自带路，他口叙一串号码给克拉朵就「去去去」挥挥手要我们快走，一副交接完就事不关己似的抽着烟，倚靠支撑屋檐的木梁仰望夜空。
    奈里还活着，肉体受到严重损伤以致无法行动，意识也尚未恢复。
    克拉朵解释巴兹给的那串号码是实验用培养管的编号。输入智慧手腕表就能将位于研究所某处的对号培养管，以座标点标记于萤幕上显示的地图。
    那是建在园区西南部的喰兽繁殖培养场。
    员工宿舍区位于研究所园区东北方。我们从这出发，乘上克拉朵驾驶的蒙蒂马多不用五分钟，就能抵达该地。
    为什么不直接送到医院，反而将我的妹妹安放在人类病患不该出现的喰兽养育场呢？答案——就位在地图标记的地下室二楼某间房里。
    我呼了一口气，看向眼前如蘑菇状的大型圆顶建筑。
    乌云里露出的月光，照亮了覆盖建筑物大片面积的银白钢壳的半边，我们前往的入口藏入另一半未有光的黑夜影子里。
    克拉朵和我进入研究所，并直接穿越无光的空荡荡大厅。
    克拉朵抬起手腕，腕表上显示的条码往大厅靠右设立的识别平台一刷，屏幕扫描ID兽种编号，等「核准」显示两字出来，设施主电源便启动了。
    我和克拉朵一同搭着往下的电梯。
    而就在这时——
    ……克拉朵摘下眼镜，解放了喰兽控的奇怪人格。
    她摘下黑长假发露出分开白色与黑色的翘短发。
    克拉朵在密闭的电梯里对着电梯操作面板，窃窃笑了起来。
    她背对我，双肩隔着白色长大衣抖动，我看得不禁打起寒颤。
    「克拉朵，妳……妳别靠近我，哇啊啊啊，走开、走开。」
    「我忍了好久，现在终于没有其他人打扰了……呼呼，妳果然好可爱喔，粉红色毛帽与从帽边缘流泄出的发丝，和小小的脚套上的粉红鞋子。虽然黑大衣不是我的口味，不過妳穿着衣物的审美观我往后会修正的。嘻嘻嘻，快让我抱抱、抱抱……。」
    「妳已经扑上来了，快滚开，别黏我。」
    我急着与奈里相见，不知不知落入危险之中，太大意了。
    克拉朵的里人格完全解放，且情绪表现异常激烈。因为遇上意外的加班吗？
    「走开，妳变态……哇，别把手伸到那里啊。」
    「说话的口气不该那么凶悍喔，尤其像妳那么可爱的王女型喰兽。因为我疼爱的所有原种喰兽里面，只有王女型喰兽才有那种娇娇小小的身躯，和那宝石般的红眼睛……咦，妳的眼睛怎么右边那只变绿色了，先前明明是红的啊。喔吼，喰兽意料之外的变化正是让我迷恋的其中一环呢。妳也对自己的这幅身体有很多不了解吧。我来将我研究所获的经验传授给妳吧，嘿嘿嘿……。」
    「妳的手干嘛跑到我衣服里啊，啊啊啊啊……那个部位是……变态，滚开。我根本不需要妳教我，同样是A级有能者，我有自信比妳研究的更透彻。」
    「妳不该有无礼的说话口气喔。是因为夏烈．薛丁尔那个老太婆教坏的吧……这个也要纠正。妳应该要像我理想的公主，更有气质更有修养。不过在那之前，让我深度的探索妳身体吧。」
    克拉朵手脚并用，用脚勾住我勉强直立的两腿，手则摸索进我衬衫里的肌肤——猥亵触感，窜过我全身。
    我无视男女肌肤的接触分界，直接推着她前胸死命想摆脱。
    克拉朵跟夏烈那种顺着我的态度不同，无视我思想自由，体外与体内的强制掠夺——禽兽啊。
    电梯敲响叮地抵达提醒声前，我都持续感受着无限的屈辱。

 第55章：选对方向

    我和克拉朵离开电梯。
    克拉朵仍没戴上红框眼镜，去切换工作模式的开关。
    她脚步轻盈地跑跳起来，一边哼着「又可以来这里欣赏喰兽幼苗了，超过八小时没见是不是又成长了呢？好期待呀」自创歌，一边走在位于地下二楼走道铺设的磁砖板，直往目的地前进。
    「因取消『第一种』计划，暂时关闭而废弃多时的研究场，嗯……我就知道。奈格，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就是这个房间喔。妳在可容纳九只喰兽王女的开放型培养室大厅苏醒，而角落通往另类喰兽研究房的门是关着的……嗯，在那里吗？可以从管理全区的我眼里私藏『人类』……也只有伪装成喰兽了。问题是……她真的还是人类吗……巴兹說妳妹妹早一步就在隔壁楼梯间被袭击了，如果受的伤比奈格妳严重，若还活着……肯定跟妳一样被……妳要有那种心理准备喔。」
    「巴兹为了讨好夏烈，我才被他不择手段地救活。那么，与夏烈兴趣无关联的奈里，他会耗费心力去拯救，若问其中的理由，一定是为满足他身为科学家才有的，那个深不见底的渴望。所以，妳根本不用提醒我……奈里会变成怎么样，我有心理准备。而且，违反『人权法』做研究肯定让他未来生活变得更无聊。他准备在研究园区，这宛如大监狱的地方过他下半辈子，为帝国贡献他的『才能』吧。」
    「怎么能说监狱呢。这座园区可是按照我理想设计的喰兽花园。未来妳也会常光顾的，快点适应会比较好喔。」
    克拉朵心情反常的愉悦，完全不在乎我面对「烙印我脑海多年的记忆，却可能在一见到奈里面貌瞬间全然崩毁」的冲击，是否承受不住。
    克拉朵一进入位在角落十坪大的小研究室，就笔直往墙边走去。按键拥挤排列在电子仪器的操作面板，她的手指在上面飞舞。
    我听见发出哔哔哔节奏的键音时，门口右前方的空地，也有了动静。特别画个圈框起来的地板像机关启动，水平往右侧地面下层内缩，开启了如井口的大洞——铁桶状长圆柱体，从冒着寒气的洞口缓缓浮升。
    从洞底就一边散发蓝光，一边投射被光照出的摇晃水波纹，装满液体的透明玻璃圆柱慢慢高过我的头顶。
    我看见里面在水中浮游的大型培养物体，皱起眉头。
    本来以为意料外的事实，能冲破我的理性使我情绪崩溃，伤害周遭或自己。
    ……却没有发生。
    克拉朵惊叹地看着，连同泡着的液体一起封入培养管内的物体。
    我能淡定的看着她，是不是说明我是个不在乎亲人，自私且冷酷的家伙呢。
    「巴兹博士真的是有才能的人，不只是位生物学家，还是位艺术家。你看这多好、多『完美』的活着。除了呼吸与心脏跳动，无法有其余行为，完美呈现『活着』这个名词。巴兹博士让人佩服。那确实是以生物科学的方式呈现『干净的活着』、『没有多余欲望，只有单纯依本能而活着』的『完美艺术』。嗯，那家伙，真有这方面的才能呢……啊啊啊，那么说让妳生气了吗？真不好意思，奈格。见了眼前的光景嘴巴不自觉就……」
    克拉朵说了什么话，我听得很模糊。眼前隔着无瑕疵平滑玻璃内的跳动肉体，捕获了我的意识以及所有的观感，让我暂时停止身体的动作。眨眼都忘了。
    我眼角的余光里，稍稍扫到克拉朵对半分的头发白色那边。她将白发拨到耳后勾着，一甩方才轻浮的口吻，肃然的磁性声音回响在小型的研究室内。
    「在这研究所的生物学家，大部份都是因为厌恶喰兽的侵略，自愿来这发明对抗喰兽武器的人。也可以说，喰兽军事研究所正是为了吸收所有对喰兽的恨而设立的。只有少部份像我和巴兹那种对喰兽有好愿景的人待在这。但也不能很死板的将研究所的人硬是做那两种归类。因为对喰兽只存在着憎恨，是不可能触碰喰兽，改造出对抗它们的武器。那个道理妳懂对吧。」
    「妳那么说，是要我谅解硬是用那种痛苦方式让妹妹活下来的巴兹吗？」
    克拉朵闭上眼睛给我一个否定的摇头。
    她食指与拇指捏起发尾的一撮白发。她轻轻晃动它，是想告诉我答案就在她自己身上吗？
    「我现在可以告诉妳，我和妹妹克拉克为什么会变成『半人半喰兽』了。那个时代，留下一种暗杀皇族的手法，就是对我们注射让人类突变成怪物的药剂，也就是现在所谓的喰兽。突变成喰兽的人，基因跟着改变，而那个时期是人们畏惧喰兽的敏感期，我们若变成喰兽就会被人们杀掉，而且那时不会有人替喰兽验尸，就算真的有人去核对死在我们卧房的喰兽尸体，是否为维诺菈姐妹，也会因基因不同而判定不是。
    但当时我们幸运没异变成为喰兽，成了如妳所见『半人半喰兽』……那变化对那位刺客来说，是任务失败，但对国家来说是成功的，因为此切机帮助人类在事后找出变成『半人半喰兽的药』的制作方法。此外，为应付不法之徒欲逃离通缉，利用药剂改变基因成为另外的新身份，国家也因此同时发明名为『ID兽种』的身份证，一个能与主人共生一辈子的独特喰兽……我想表达的是：妳妹妹变成那样，未必是坏事，也许是人类迈向新进化的起步……只要妳『选对方向』。」

 第56章：别烦我

    克拉朵说完心里的话，就面对着培养管沉思着。
    玻璃投射的水波纹印照在她的脸部和她站立的躯体，待一会，突然噗滋地笑了出来：
    「不过当然有副作用啦。毕竟，我和克拉克就跟共生的喰惑盘与喰惑之星一样，『半人半喰兽』需要靠『那个营养剂』填饱肚子了……那就是部份民众反对国家培养『半人半喰兽』的原因，妳应该了解吧。」
    克拉朵如小恶魔竖起手指，敲敲闭唇。那样反而使她俏皮的笑容底下深藏着，要是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会尝到某种可怕后果的暗示。
    「对了，小可爱王女，到现在我们仍没找到妳愛吃的食物。妳跟我不同的地方是，我是与普通喰兽基因融合，而妳是与稀有的王女基因。就跟那些被抓了没多久就死去的王女相同，我们还没找出能满足妳的食物呢。」
    「我承认，目前吃过的食物从没有一样让我肚子满足过……可是，跟我说那些做什么？」
    嗯哼……克拉朵只用坏坏的微笑回答。转个话题又说：
    「我的妹妹克拉克写信给妳的内容是邀请妳去见她吧。因为呢，就我对她的了解，任何有关喰兽的新发现，若能亲眼见证，任何机会她都不会放过。因为她是那种嘛……『喰兽为人类优良工具的完全征服主义者』，意思是有关喰兽的一切，都当成提升人类方便与武力强度的工具。她召見妳的原因，可能是妳有机会『当作征服喰兽以及让人类身体能力得到进化』的关键参考吧。」
    「……妳刚才提到的『选对方向』意思是要我选择拒绝，不去见女皇。我能那么认为吧？」
    「我的理念里，喰兽不是工具。是能互相交流且一起进化的伟大存在……啊啊，真是的，一不小心说出我在这所研究所工作，是因为对喰兽有那种愿景啊，真令人害羞。」
    克拉朵捧着小脸蛋，发现我无神望着她的目光后，面带笑容对着我。
    她两手摊开的，是要我投入怀抱接受她的想法吗？
    我望着与我矮个子身高同个水平线上，克拉朵平坦的胸部心想：我若顺着克拉朵，不就等同我暗示性的回绝了女皇信件里的邀请吗？
    我别开克拉朵对我有所期待的目光，让前方巨大培养管内的物体成为我双目的焦点。
    管内悬浮的身躯只剩上半部，下半身完全被挖空，还有剩半张能勉强辨认出曾经身为我妹妹的人的容貌。那因泡水而苍白的脸蛋，真的是我熟识、名叫奈里的人类吗？
    没有那种实感，但有内心一种感觉，那以分毫的体积微微膨胀的异物感正在蠢动。
    自从奈里的声音与笑容，渐渐随时间流逝而模糊，以及被人告诉眼前的「不明物」是记忆中里的女孩，那悄悄膨胀的「内心情感」已经大到成为我不可忽视的存在。
    以及，另一股确信树立起来……。
    我和奈里遭遇事故。从发生到现在，只有我受到家族的关心。家族长是因为怕血脉再次断后吧；夏烈则是因为爱上「嗜好」才使然。
    奈里则是……。
    ——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过问！
    不纯的血统、族外之人，是那些愚蠢的偏见导致的吗？
    脑袋里多种情绪在乱窜，消耗着精神力，让我有点疲惫。
    「克拉朵，妳和女皇同样都经历跟喰兽基因融合而陷入死亡危机，却幸运存活。妳们有过相同的遭遇，却衍生出截然不同的看法……进化的工具与共通进化的伟大存在？我现在啊两边都不选。别烦我。」
    克拉朵听见我无情的拒绝，像要糖失败的小孩对父母噘嘴。
    发出「呿」一声。
    ＊＊＊
    虽然让克拉朵用蒙蒂马多载一程比较快，但就算她一本正经的表明只是接送不会对我做「那个那个、这个这个……」我仍不愿意。克拉朵少了眼镜遮蔽，直裸视人的瞳眸底微闪的异光，我不会错看。
    我硬是推辞掉黏人的好意。一段时间过去，我终于能喘口气，独自感受冷清，走在回宿舍的石铺小径。
    我望着克拉朵送的表——
    她宣称那支访客用电子表是特地替我申请的。让走夜路的我有个身份证明外，遇上变态叔叔时，能当求救的呼叫器。
    ……嗯，她或许单纯只是「兴趣」古怪，其实是超贴心的好人。
    而且，就算不巧遇上怪人我也能自行解决对方。
    但第一个想法仅存活短短三分钟，我马上就将它扼杀掉。
    电子表翻到背面，看见反射路灯而闪烁「最爱NO：3」的雷射雕刻字迹，我差点因窜过胸口的恶心而呕吐。
    手表的最主要用途是被巡逻员盘查，作为辨识的身份。因此用「送的人心意不管好坏，它都是无罪并有用处的」方式说服自己。我将它勉为其难系上。不过，我不否认心里排斥而系得松松的，别让它太过接触皮肤。
    一道稍强劲的夜风撩起我黑大衣下摆，灌入的低温使人发抖。
    我穿越过一道道由夜光蜂巢投印在石板路的光源，单独向东北走着。
    寂静降临周围，我渐渐听见小小躯体内活动的挣扎声。
    我见过与我记忆不相符被称为「奈里」的生物后，只存在于心中一直无视的「内心情感」像是被她召唤似的，化作黑球体，从最底的深处飘升并高到遮蔽了的光源，致使我心灵陷入黑暗。
    ……不，光芒消失不是被挡住，而是球体将其噬尽，一个洞。

 第57章：臭作

    总觉得熟悉的光景不再出现成为事实后，做什么事都不带劲。那是为什么呢？在心里我曾经确认过，奈里只不过是我成为父母眼中「稳重、可靠、疼爱妹妹的哥哥」理想里的道具。但那个理想没有维持住。我失败了。若有机会与父母再次相遇，得知我承诺的事未能办到，铁定让他们失望吧。
    他们对我的期望就会失去信心。
    无法成为认可之人的理想，会让我相当失落吧。
    造成我精神疲惫的主因，也许不是没人过问奈里。是我对自己没信用感到厌恶、气愤，所以迁怒到周围罢了。
    ……啊，一定是。食去我内心造出空洞的黑色球体，它的构成，就是那份对自己的自责吧。
    即使明白这些，空洞的感觉仍没有消失。
    我不知道被「自责」吃掉的部份是什么。我目前找不到答案……。
    洞穴充满着空虚。
    我裹着黑大衣，强风从右后挤压过来，但一会儿，仿佛没有阻碍似的穿透我的心房……。
    这时，我动动翘高的鼻子，嗅到夹在空气里送来的异味。
    不对劲——
    ——！
    「你要干嘛！为什么那么做！」
    「……唔。」
    有人握着尖刃企图从背后刺我……但行动失败了。
    他右臂被我双手反拖一甩，左脸颊直接撞击硬石地。
    他马上脑震荡似的，脸部扭曲痛苦地呻吟。
    我扭紧他的右臂，使其喀滋喀滋地响，他痛得松落握在手中的刀子。
    ——哐啷。
    我跨骑坐在他背上维持钳制他的力道与姿势。他方才为突刺而奔跑，还没从喘息中恢复过来。待他回过神，我对着男子威吓道：
    「再问一次，为什么要袭击我。不回答就把你的手折了（喀啦）……啊啊啊，已经不小心折断了，糟糕。」
    我不快点适应这副身体，总有一天会伤害到自己或亲近的人，我早有那种警惕。大概是遇刺而使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所致，一不小心力道拿捏即出错。
    可怜的刺客本身眼睛就是眼白居多瞳孔很小的那类。没准备就感受到那份激烈，他痛得眼球上翻露出更多白眼面积，像是快挫死了。但出乎我意料外的强硬意志力仍让他撑了下来。他脸颊刷白，一凸一凹的鼓动胸口猛喘。
    ……反正还有左手可以威胁。
    我对于第一次痛下手段（非故意）伤人仍能保持理性，着实惊讶。
    那会是喰兽基因作怪，还是生活的历练影响呢。
    我没因此分神，仍盯着男子。因为我对他换手的钳制，他顿时眼睛瞪大冷汗直冒。他中间夹杂喘息，尽力开阖快没血色的嘴唇：
    「混账喰兽杂种（呼呼），给我去死！就是有你们的出现（呼呼），我才会失去一切！把一切还给我！」
    他努力爆出的第一句话竟是那些，还使尽残余的气力，动用被我制住的手紧抓我衣服前襟泄愤。
    我不知如何回应。一方面我初次与对喰兽有偏激思想的人面对面，那是书上与影片都不可能送达到视网膜的感受，一方面我很生气……当然有可能是我多疑。因为我老是觉得他发怒抓住我前襟的手掌，一张一阖的像是在偷摸我的胸……咳。
    「去你的死变态……」
    「住手，不准你碰她！」
    我说到一半，一阵风压过我的背——随风送来的女音截断我的话。
    克拉朵从树林的黑暗现身，与爱驹一同在我附近的土泥地止步。
    她离开爱驹过来我这，挤开我，并骑坐上男子。
    我惊见接续钳制工作的克拉朵，以更胜于我的凶狠暴打男子。
    克拉朵的拳头连击落下，男子身体由头脸到背部，发出不快活的闷沉震动。
    「我不是千交待万交待，不能将仇恨发泄到无辜的人身上吗？讲不听的家伙……什么，你满身酒臭就以为得到为所欲为的权利？还违反门禁，白痴吗？」
    「……呜，它不是人……是可憎的……喰兽。」
    「我说……克拉朵，就算是为我报仇而表演的余兴节目，但只有单调的愤怒情绪，没其它花样我可不买单喔。对方死了的话，更是臭作了。」

 第58章：事后

    事后。
    克拉朵用手腕表呼叫支援。救护与警备人员抵达现场前，克拉朵没戴眼镜的真实目光看着我，对我说出实情。
    我对她说的每句话一一在心里重复的确认。
    刺杀我的男子，是研究所基层员工。
    男子年纪轻轻经历坎坷。
    天兽喰天的灾难夺去家人，灾后喰兽科技发达的现代，最好的朋友也因飙仔骑乘喰兽的交通工具，而不幸撞成植物人，无法对国家有贡献。
    他朋友家庭有位智能不足的母亲。
    帝国政府给予植物人特殊病例的恢复期才半年，且最近刚结束，朋友仍未清醒。他母亲没能力去代考。所以，下次月测到来时整个家庭因无人应试，全被归类「食材」。
    男子得知实情，受影响，又听说研究所有我这种「半喰兽半人却??动用A级权限大剌剌闲晃的人」因此心生不满——不过是喰兽，竟然想一而再再而三的影响我的命运。
    他近来情绪不稳，工作表现差。克拉朵私下约谈，得知他非常仇视喰兽。
    男子刚才下班，饮酒消愁玩了一会，于宿舍区步道闲晃往住屋休息时，见到落单的我……仇恨伺机突破他酒精麻痹的意识防线，顺手拿出工作常用的工具组里的瑞士刀，朝无防备的我袭击——
    ……但是。
    「男子袭击我的动机我明白了，但是啊，先把那件事放一边。克拉朵，妳为什么老是知道我的所在位置。妳这家伙才最危险。」
    「研究所内部的人，都会被上头的喰兽浮游球体监控，只要输入妳的通行号码到手表，就可以透过热能图核对而推预测妳的位置了。那是研究所最高权限者才有的功能喔……可爱的NO:3妳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克拉朵抖着黑白短发窃笑。我果然仍旧无法完全信任她。
    回想起来，夏烈无预警的闯入我的视野，是不是也运用到最高权限赋予的功能协助呢。我不深入探讨变态们的思想，因为结果只有恶心。
    我凝望着被随后赶到的警备员与医护员，拖着上「袋鼠类医疗型喰兽」腹袋子的男子，心想着：未来的某一天我会不会也会成为那样的人呢？
    因我们同样因喰兽的介入，生活剧烈变化。
    ＊＊＊
    与克拉朵分开前，我们在宿舍区公园的长椅旁聊过一会。
    林林总总事情接连发生，今夜漫长。
    那场由迁怒引发的「闹剧」——若是以前，遭遇刺杀的恐惧可能至今仍残留体内，但这副强悍的新躯体皮肤底下每分每秒脉动的「安心」感，已很快的掩盖危险给予的可怕。
    我的身体不受情绪干扰充分地放松，睡意随之浓浓地浮现。
    男子的举动逼迫我做了睡前运动，肚子咕咕噜地提醒我补充能量。
    我想遵从欲望回宿舍吃个东西后直接睡觉，克拉朵却双手拖住我的小手，紧紧包覆不让我走。
    离黎明大约剩三小时，拜托饶了我吧。
    我为了争取更多自由空间，拒绝坐在她旁边，站着催促她的诉求快快说完：
    「奈格，我仍旧要劝劝妳别答应克拉克女皇的要求。妳也体验到了吧，对某部份人，喰兽就是一切不顺利的源头，仇恨发泄的替代品。而克拉克女皇，只是想把妳当成战争的工具。在此之前，还会提出跟妳一对一的武技比试。妳对她自身未来武艺的提升是否有帮助，她可是非常看重，甚至可以把妳說成是『对安全无所顾忌，解放体内奔流的力量』的关键钥匙。妳只会是她一心渴求的，怎么打也打不坏又兼顾提升力量的万用沙包……奈格，正因为我爱喰兽而具备『探究』与『爱护』的双重欲望。妳珍贵的稀有性，只有我能了解。留下来吧，奈格．薛丁尔，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追寻喰兽与人类共同进化的梦想。」
    克拉朵表情严竣的上，眼神锐利地直射而来，就像是武士刀，意念精准刺激进我疲惫而不在乎的心。
    那刀锋的高强威压，我得承认有些许吃不消。
    「……我还没有想那个问题的心情，别逼我。别忘记决定权始终取决于我。」

 第59章：连锁

    我将大量蕾丝为主题缝制的棉被折叠，堆到背后垫着，腾出空间。我躺在有加大型床顶蓬的加大型双人床，从左右绑起的粉红床帘中间望去，看着几乎占据整面墙挂着的，测试用薄纸棉鱼电视播映的新闻。
    疲倦与不饱足的空洞感，充斥我全身。
    目前为止，我得不到食物满足，还有难以言喻的另一种需求的不满……。
    我跟克拉朵道别，回到宿舍冲个澡。
    我随手抓个大浴巾里上全身湿透透的身体，接着就像饿了十多天似的，冲入借住的豪华卧房的厨房，忙碌地搜刮看起来能吃的东西。
    我使用过的前卫艺术杯碗沾着食物的油渍，为清洁，通通堆进大洗净级碗橱「生活型喰兽」的嘴里。随着堆得像山一样高的饭碗不断增加，与之相反，我却得不到饱足，空洞感越陷越深。
    我看着直径五十公分圆球，那只毛茸茸的碗橱喰兽舔拭着厨余，并连碗筷一起在大嘴里悉悉簌簌地漱口，借此消毒杀菌，满足的模样如孩子似的天真，我却深深觉得那是遥远难以企及的奢侈。
    新闻又在播四方巨商相关的议题。分别代表东北两方的薛丁尔企业与伯约克企业，其底下财产惨遭火祝融。
    「伯约克现场的残骸里挖到新发现。」
    那个是——我国维诺菈帝国的国旗。
    单是个国旗倒没什么，但若是出现在不对的场所，用不对的方式立旗，就会使局势陷入紧张的状态。
    破工厂内成叠而起的残骸小山，铁皮、钢条及夹在中间一同断裂的喰兽皮层混制中版（耐热防潮）等碎片里，其顶部显眼处，一把纯钢制一体成型的长矛，串过国旗立起。那国旗歪歪的，与烧黑的碳碎片随风一同飘扬，散布的不言而喻的暗示，足够使国家意识强烈的人震惊。
    我回想起之前在巴兹木屋后院开的四人圆桌会议。
    我因为迫切想知道关于自己与奈里的事，而没特别注意听夹在我和巴兹中间，夏烈情绪高昂过头的吵闹。
    现在想想浮出脑海的夏烈吵杂话语，将其记忆的片段拼接，我想起了她有提过得知遇难消息，第一时间赶赴豪宅时所见的状况。
    ——高挂豪宅顶层阳台的帝国旗帜被画个大叉叉，并撕碎留在现场。
    夏烈一见到就直觉有异，动用关系要媒体压下那个不祥的警示。
    在四方巨商中的双龙头的地盘，留下那种话题性十足的挑衅，应该冲着维诺菈帝国所提倡的主流思想而来的人吧。
    ——喰兽是人类食衣住行育乐的辅助工具。
    ——赞同这个思想，协助研发该科技的四方巨商。
    同样的东西，每个人看法各有不同，即便换成喰兽也是如此，即便是我也是如此……。
    我打断思想的连锁。
    那些家事，夏烈或薛丁尔大家长会处理，根本轮不到我。
    但仍有一些尚未断尽的思绪在脑中纠缠……那应该是什么国家大事将发生前的征兆……也可能是如我今天的遭遇相同，神智不清的人一时兴起的冲动……不，我记得攻击我书房的喰兽的轮廓模样是……。
    我没做下那个的结论。
    我关掉电视，并拍拍手给床顶棚角落的感应器指示，室内大灯马上改成黄褐色的小夜灯。在视线昏暗、归于宁静的卧房，我想好好地放松休息，但胃部不饱足感与心底的不安感，却鞭策我脑袋持续工作。
    一些不受我控制的发言，由意识里黑暗世界的角落响起。
    那不是「吾」在说话，是我的内心话。
    ……妳，是个幸运的人，也能说是不幸的家伙。短短十七年人生，就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灾难，比大部份的人尝过更多痛苦，比任何同龄的人面对更多生存的危机。总是遭遇坎坷的命运，总是被不幸的诅咒纠缠。连最近，「身体」都被「不幸」拿去。但不管过程如何崎岖，如何巨变，妳仍是活下来的一方。再次强调，妳仍是「幸运」活下来的一方。
    也就是说，只有「活着」受到幸运眷顾吗？不，妹妹奈里也受到幸运眷顾而活着，却只到「幸运活着的界线」，我还被幸运宠爱更多的东西……我能说、能动，尤其最重要的，我还能思考，像个普通人表达自己的思想。
    然而，奈里却……。
    她的幸运值一向如此低。跟我有相同境遇，所得到的结果至此都差了一大截。我们幸运被领养，我是家族的继承人，她却是仆人。遭遇生死关头且濒临死亡，注射实验药剂都幸运活了下来，我仍能自由活动，甚至更胜从前，奈里却……。
    我揉捏着卷成长条的被褥，在柔软到几乎会有陷下去错觉的床垫翻覆。
    我始终于无法理解，脑海为何反反覆覆冒出有关奈里的画面。
    是对父母失约的主因，起源于她的原因吗？我不明白。
    少了一个承诺，少一个成为理想的机会，少一个从夸赞中得到的愉悦。但是仍有人希望我成为他的理想啊，比如，那个「吾」。
    达成目标后受到夸赞的机会，没有失去。
    我刻意远离，转到其它地方思考别的，不到几秒钟又会绕回原点。然而，只有想起攸关奈里的记忆，不满足的内心空洞才稍稍有被填补的感觉。
    奈里一直在我身边，如今却无法那么做，为此我竟然有生活目标被挖空的不踏实感。

 第60章：不讲理

    到底为什么……那张脸……那张白皙又小巧的瓜子脸，以及被小小鼻子左右对称划分的黑色深邃大眼。
    每当脑海浮现那双望着我，挂着细细浓密睫毛的漆黑瞳眸，我才有完成某件事的踏实……我，不……真不想承认。总是活在他人理想的我……。
    居然……居然……也需要别人活在我的理想里。
    名为「自责」的黑球食去的部份，其实体正是我对「奈里的期待」。
    我期待一名在我完成别人理想时的见证者。
    那位见证者，是我熟悉的奈里。
    需要奈里的双眼，去目睹、去见证。
    ——去看见我成为历代最佳薛丁尔家族的继承人。
    ——去看见我成为帝国最完美的有能者。
    ——去看见我成为喰兽界最伟大的征服王女。
    去见证，见证啊！
    然后向他人证明……我，我啊，「完成他人理想」的诺言。
    简直就像欲名流青史的王女，随侧就必须有一位记载生平伟大事迹的书记官一样。
    奈里与我一起共度生活的一切，不知不觉竟成为我心中那不可或缺的角色。
    一想到那里，我赶快用被辱捂住嘴巴，不然我无法节制的大笑丑态，会破坏我一直「他人面前」维持的冷酷与沉稳。
    我必须保持不服输的形象，那样才维持秩序。
    唉，我终于理解内心掏空的原因了，这让我的内心仿佛发起了某种渴望。
    ——我发誓，我要让奈里取回她失去的一切。
    ——她是我唯一认可的书记官。她是我期待的理想。
    我需要她的眼睛，她的行动。我要她记录我做的一切。如记住我的品茶喜好，找出用咕噜咕噜来再现的秘诀。仔细、详尽。
    ——谁都不能取代！
    ………。
    就在此时，有东西，来了。
    别墅外五公尺远处，我就嗅到他们从窗户缝随风飘进来的味道。
    我认出是熟悉的气味后，放下戒心。
    我折好标榜优等品质的被褥，对齐床缘摆放，离开同样是材质好到睡过一次就可能上瘾的，稀有喰兽绒毛编成的床垫。
    那家伙来又要做啥？我对着卧房天花板亮起的主灯碎碎念，走到客厅给右上方墙角落安置的感应器一个手势。
    室内灯光一个闪烁，相当有格调的家具顿时亮了起来。
    我对着开放式客厅叉腰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太对劲。我在凌晨四点的时分，为何要那么认真的做起招待访客的事前准备。虽然对方的地位值得我那么做，但是……我挥手让厅堂的灯光熄灭，接着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直接回粉色少女系主题的卧房。
    我随意换上薄纱睡衣（衣柜里的款式只剩那件能勉强接受），倒头就扑上床睡觉。
    就算来者是帝国女皇的姊姊，我也拒绝以礼相待。况且一个小时前，我该表达的都告诉她了。现在来访我这的意图，是打算再劝我一次别答应女皇的召见吧。
    等我睡饱再说。
    窗外散发的克拉朵与她爱驹蒙蒂马多的味道，已缓缓近至位于我斜下方十五公尺处。我推测他们应该会在一楼大门伫足，接着克拉朵在前廊旁的柱子栓上链子，安置爱驹，就进屋上二楼到我房门前按铃唤我吧……。
    然而，他们却偏移了路线。
    藉由气味判断他们的移动的方向，他们绕过门廊走在屋子左侧。不到十秒，我已经从二楼卧房窗户听见他们踩过修整过的绿草，沙沙前来的声音。
    虽未见人影，但靠过来的人散发的气场，与往常大不相同。
    我起了戒备，从床上起身。
    我抬脸面向挂着左右对称卷起、粉色底爱心花样的长帘。从长帘中间的透明方窗看去，外头仍是一片漆黑。
    我制止想上前对窗外一窥究竟的好奇，遵循直觉，站在右侧对窗的大型双人床铺后方，一步步往后退。
    ——接着。
    他们的气味纵然上升，高度已达到我可以直接从二楼窗户直视到他们。
    一窥见窗外夜里浮显出他们的身影——人与驹融合的轮廓，也瞬间在我的注视下变得巨大，超越了方窗能框住的范围，接着——轰地一震响，我的粉红卧房顿时遭到不讲理的破坏。
    克拉朵骑着爱驹在外头助跑，直接跃上二楼，撞破小方窗，闯进我私人地盘。
    卧房电源开关侦测器，被他们触动到而启动。
    灯火闪过两下就稳定光源，照亮室内的黑暗。
    克拉朵调整坐骑转向对着我，抬脸用隔着红框眼镜的杏色瞳瞪着我。
    克拉朵保持直视我的姿势，滑下坐鞍。原本方窗的玻璃因受撞击而破碎，连同断裂的木条向四处散落。克拉朵踏出一步的右鞋压碎了断木条与玻璃，发出啪啦地声响，深入乱七八糟的卧房。
    闯入的克拉朵与其坐骑，不但让窗口向内卧房迸开。窗旁左侧贴墙摆着的书架也翻倒，架上五颜六色书籍散开横躺在地。另侧衣柜，则像内开门往右歪一边。而且，人驹着地的冲力还形成的强大风壁，挤压到前方有大床棚的双人床。
    ——那刹那间，床的另侧还有我站着。

 第61章：破坏

    我及时跳开朝这滑移的双人床，而床碰地撞凹后方的木墙。
    我落下时，双脚刚好踩在床顶棚上方……。
    克拉朵看着我的目光冰冷，我则朝位于低处的她，扬起诡异微笑。
    「皇族都是用那么直接的方式叫人起床？不预先通知就算了，自发性登门拜访，有带礼品吗？」
    「妳果然没有普通人该有的常识，且很不安定。面对强行入侵的人，仍然悠闲自若的开那种低级玩笑。」
    「先开口的是我，快解释为什么用那种暴力手段闯入吧。事先声明，我可没做出拒访，且把皇族的人锁在门外的不敬举动喔。」
    「女皇的召见，妳是否决定了？现在，回答我。」
    克拉朵镜片底下的眼神直射过来。我垂下了眼皮并耸肩，圈成圆形的唇瓣悠哉呼口气。这家伙在搞什么？睡迷糊了不成？我们的言语根本没交流。
    「就那么害怕我去女皇那？女皇把我当工具使用，只要本人开心的话，妳不该妨碍我的自由权吧。我成为女皇的助力会困扰到妳吗？」
    「再次确认，妳果然很不安定。奈格．薛丁尔，现在不管妳事后选择我方或是女皇那方，我方都须承担妳可能造成的不可预料伤害。所以……防范未然，必须，抹除！」
    克拉朵声音低冷的说那两字。
    她平时无表情的脸，此刻，仍是看不出有何变化。想到她的身份，及给人态度一板一眼的印象，怎么也料不到她会是那种半夜造访他人住处，还脱口威胁受访者的女人。
    开玩笑……的吧。
    我的喰兽第六感，却觉得无动于衷的克拉朵，散发的气场些微不寻常。
    「杀掉？因为我不可预料的未来性妳判定有害？判断基准是什么？怪了，我今天选择克拉克女皇，变成她的工具后也会替国家带来贡献吧。还有，妳是以何种身份对我的生死做裁定。皇族、研究所所长、A级有能者，不，妳能决断生死的权利，不存在。」
    「我一再一再的劝导妳走到正确的方向。若妳早些决定就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妳的行动方针自始自终都自私自利，获得那副肉体后，即便选择我方，但仍存在将反噬我们的风险。将妳成为喰兽以后的所作所为向我所属的『天启议会』会报后，我们视妳为未来前进的障碍。组织投票表决的结果，是将妳速速处决。就在刚才，我收到指示奉命来取妳人头。」
    「只因为我把自身的力量随自己意思运用，就要被妳从来没跟我提过，突然脱口就要我命的组织杀掉？什么逻辑？那不合法吧！想想自己的身份，那种用投票就决定谁生谁死的地方，劝妳快离开。」
    克拉朵拿出放在大衣口袋的物品。
    连同手掌与手指一起握住都无法包覆的圆盘，它露面在灯光底下。
    那是皇室徽章，承接光而亮起，我昨天才在研究所员工休憩室看过——刻印剑与矛交错在五角盾前的圆盘徽章。
    在我注视的同时，克拉朵挪动手指使徽章背面朝上——刻印却变成盾的左上方受剑劈裂，盾的中心遭矛贯穿。
    徽章的剑、矛与盾，代表着守护挂在胸前的人和他身后的一切。变成那样的徽章，意义就变了，成了剑与矛对守护的盾发动攻击……她知道这暗示这什么吗？是破坏。
    克拉朵察觉到我理解那危险的暗示，像是要抓住不明的信仰与抱负，右手握紧徽章，贴上微微起伏的胸口：
    「我认为喰兽来到这个星球，不是偶然，是个启示。『喰兽的来临』是为求与『人类共同进化』而来。我们信奉的『天启』说明，为了达到进化，须先排除干涉喰兽演化的部份人类……而那人类，就是宣导喰兽为单纯工具的维诺菈帝国，与制作出工具的四方巨商。妳原本是组织渴望的『进化先锋』之一，可惜，扭曲的思想糟蹋上天赠予妳的『肉体』。就至今观察，喰兽力对妳而言，单纯是方便使用的工具。虽然对妳的进化仍有期待，但难预料的因素过多。商讨后决定忍痛杀了妳，将死去的肉体当作素材，持续挖掘人与喰兽结合再进化的可能。为了人类未来，献上妳的基因吧！」
    贵重的徽章背面重新铸造，代表克拉朵否定了自己的家世。因为理念与妹妹不合，而加入意图对国家不轨的组织。
    她对自身的理念，定是下很大的决心来追求的吧。
    克拉朵口中提到的「天启」我从没听过。
    充满许多问题的神秘组织。
    克拉朵像是在祷告似的诵念，又从衣襟附近的口袋拿出东西。灯光还未照亮它的外貌，克拉朵的手握着它藏在白袍侧边暗处，接着开始安抚似的抚摸蒙蒂马多的颈椎处，蓝与白相间的鬃毛。
    她一边低垂着眼眸不舍似的望着爱驹，一边碎碎念的动着嘴巴。那声音小声到近似耳语，我灵敏的耳朵仍听出是一种少见的异教徒祈祷咒。
    克拉朵结束碎念似的诵经，高举右腕，手握着一只注射筒，接着扎入了爱驹的体内——
    几秒后，蒙蒂马多像是因不适应注入的药剂，痛苦似的仰首。
    它如马的长脸，额头与鼻梁处较薄的皮肤，浮起粗了一倍的网状血管条，接着，它张嘴扯开嗓子哀嚎。
    ——！

 第62章：蒙蒂马多

    蒙蒂马多嚎叫到一半突然弯下脖子，后方拱起的肩骨板，里头铺盖的数条肌肉束，像被血液激流强灌通过似的，隔着未有美丽兽毛所覆盖的蓝皮肤，开始忽涨忽缩，如热水沸滚。
    克拉朵缓缓退开，让出个空间看自己爱驹痛苦的模样。
    蒙蒂马多再度仰首咆哮，后腿撑起整个上半身，改两脚站立。前胸处发出内部骨头与筋肉位移的喀喀声响。没有胸毛而直裸蓝色皮肤的胸膛，以椭圆胸版为中心，像左右增长了数倍。肩膀同时变得厚实与宽阔，两片胸肌隆起成漂亮的方块状，腹部与下腹也鼓起整齐的豆腐型。
    蒙蒂马多除了下体仍维持马腿的形状，两只前腿，也在喀滋喀滋的骨骼位移声停止时，变形成两条如人类外观的壮硕手臂。
    它身后的墙上破开的大洞灌入夜风，背部的蓝白双色兽毛受吹扬而滚动着。
    蒙蒂马多只留下头仍是马的模样，整体变成蓝色皮肤，且体格精壮结实的灵长类外表。
    它挺直接近人类骨架构的腰椎。
    ——身高两米半左右，身材健美的巨人在我和克拉朵眼前伫立。
    「妳确定那东西能杀死现在的我？变成那副模样后，还有理智吗？搞不好会攻击妳……啊！」
    蒙蒂马多的野兽咆哮声覆盖我的话。
    紧跟在吼叫之后，蒙蒂马多巨大如鼓鸣的饿肚子声，震动我的耳膜与整座凌乱的少女主题房间。
    如我预料的，克拉朵陷入危机。
    蒙蒂马多开始行动，第一时间就发现离它最近的「物品」。
    蒙蒂马多将克拉朵连手臂带腰部一起抱住。
    野兽将她那瘦弱的身躯整个举起来，克拉朵像感受不到挤压着身体的疼痛，依旧隔着眼镜片平淡地盯着它看。蒙蒂马多张开嘴，露出里头突变成野兽形的猛狞獠牙。
    ……注射进蒙蒂马多的药剂不只让它变身，连喰兽最原始的欲望「食」也重新赋予了吗？那样的话，岂不是跟「黑色大陆」里的原始喰兽一个样。
    蒙蒂马多整齐的列齿朝克拉朵袭去，本应该直接咬断自己主人的脖子，却在中途却停止动作。它收回脖子，接着朝克拉朵肩颈处闻一闻，就放弃食用似的抛开她，转头继续寻找其他看似能吃到食物。
    「为什么放弃……」
    我充满纳闷地望着克拉朵，并警戒犹如狗趴在地毯嗅闻的蒙蒂马多。
    克拉朵被扔弃似的无理对待，跌坐在翻倒的书柜上，。
    她的眼镜受冲击而震落，接着她直接脱掉黑色假发，露出特殊的黑白短发，裸眼凝视我。她原本如死水的说话腔调，像突然活了起来：
    「我说过，我曾被注射喰兽药剂暗杀，却幸运活下来吧。变成『半人半喰兽』的我有『霉臭鼬』的基因。危机来临时肾上腺素爆发，会不自觉从体内微微释放大型喰兽讨厌的臭味……因此，如同往常我遭到喰兽讨厌了。」
    经她一题，现在她闻起来与平时的味道不同，类似霉味。但，那竟然（咕噜咕噜）在这时唤醒我饥渴的食欲……。
    我自然皱眉与吸吸鼻子，克拉朵察觉到了那动作的异样：
    「现在我已经释放了那异味……妳没有远离我，为什么……因为是『喰兽王女』对味道的喜好也不同一般喰兽吗……啊，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
    克拉朵说出令人震惊的言论：
    「若当时妳就有喰兽的嗅觉，我参与袭击薛丁尔豪宅一事，应该就暴露了……呜，竟然不小心说出口……不管了，对于将死之人没关系吧，嘻嘻。」
    她在说什么呀……等等。
    一道讯息瞬间闪过脑袋。
    「……我在书房里昏厥前所看见的灵长类喰兽，难道……」
    「潜入妳家的时候，我对妳喰兽车库里饲养的各式名驹都注射了变种药剂，让它们暴走，目的是制造出既便经过改造的『生活型喰兽』，对人也有潜伏的危害的，借此传达『喰兽不是工具，人类不可能成为上帝完全征服它们，它们仍是有危险的兽性』这样的讯息。天启组织赋予我权利，要我代替上帝惩处人类。因为人类违反『要与喰兽一同进化』的旨意。而其最大的迫害者之一，薛丁尔企业终于遭到自家改造喰兽的反噬。如果照那样登上新闻，又会再度唤醒一般民众对喰兽的恐惧，待恐惧形成共识，我们组织就会降临于众生前，领导人民反抗无知的政府，制裁奴役喰兽的罪人们。不过……可恨的是，竟然『因为某些原因失败了』，而且留在你们家里的旗帜，还被隐藏没报出新闻，真是大失策。」
    「也就是说，我家千万爱驹……我的身体……我的奈里……一切的一切都因妳的狗屁教义，全部失去或改变了。管他是谁要妳做的，没我允许，谁……谁都不行干那种事！」
    「真是的，我可爱的喰兽怎么能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呢。算了，以后也没机会矫正了。」
    「不会喔，克拉朵。因为妳让我想到一件事。妳手上的药剂能让喰兽变种吧。是妳制作的吗？」
    「那是我目前实验的结晶，为追求共同进化的必要道具之一。」
    「能让喰兽变种，那代表不只巴兹大叔，妳对喰兽与人类的基因混合也有很深的造诣吧。既然我奇迹地得到第二生命，奈里一定也能得到跟我相同身躯的机会……我猜测，一定是缺乏某些关键。所以，我要逮妳去接受法律制裁，再用A级有能者的权限雇用，让妳协助我找出原因，使妹妹恢复意识！」

 第63章：黑色蛛网

    「妳想得太美了。那前提是，要逃过成为我宝贝口中的食物而活下来。它使用的药剂与先前袭击薛丁尔住宅的不同，经改良过的药剂，可是萃取妳变成王女后的血液，强度搞不好无法估计喔。今晚是心痛与开心交杂之夜，因为我最爱的『王女奈格』将化做另个姿态为『天启』献上身躯。」
    我与克拉朵的对话期间，蒙蒂马多就跟我当时一样，像个刚接触世界的新生儿，周遭对它而言都很新奇。它大概遗忘了变身前的记忆，或是食欲占据满脑子而无法思考，才想吃掉自己的主人克拉朵。
    它探索着凌乱的少女主题房间，重新藉由五感获取情报，去感受一切。
    它先从离它最近的家具开始挖掘食物。
    庞大的巨人躯体像猿类飞扑击倒柜子，探索柜内各式物品。确认不能吃，它抬起埋入柜内的长脸，朝四处嗅闻搜索新食物。
    「吼吼！」
    它终于发现站在大顶棚上观察它许久的我。
    蒙蒂马多躯体包覆的肌肉铠甲看似很硬没有空隙，要说较为柔软、可称作弱点的只有……脖子——
    我开启「能力」，身后的影手条直往蒙蒂马多的脖子刺去。
    从影子变形成手臂到发动攻击，不过只是眨眼的瞬间。
    然而，等手掌并拢成尖矛状刺向目标时，蒙蒂马多已从横倒的衣柜上移开。
    马头喰兽只是轻轻的单腿蹬地向前，就避过我的影子行径的轨道。
    它令人瞪目结舌的惊愕速度，与那不相符的粗犷巨躯，带走了相当份量的空气群。
    大量的空气往蒙蒂马多挖空的空间流动，卧房的气流受牵引跟着改变。
    我比身为人类时更高出好几个档次的动态视力，没有看漏它高速移动而似是消失的身影。
    房内气流被带动，我的雪色长发卷入了快速窜过身边的风流。
    几乎同个时间，快撞上卧房角落的蒙蒂马多，身体借腰力前后翻转，用力一蹬地——
    一瞬改变行径方向，冲到我面前。
    蒙蒂马多为捕捉猎物，大举双臂向前弯曲，展开的发达三角肌与二头肌快我擒抱住我的前一秒，眼前小女孩的本体早已离开，抓住的她超速位移所留下的残像。
    马头喰兽发劲蹬地前，我就料出它会转身朝这突袭。
    我初次对它攻击的影手不回收，而是直接再延续攻势刺向粉红地毯。
    影手掌部钻入地毯下，五指撑开卡死地底里——影子条连接我的脚根。我只要一抬腿拉紧影手条再放松，影子条如橡皮回缩的收力，便把我从靠近天花板的大顶棚，拉向附近墙上有破开大洞的地面。
    我和蒙蒂马多与双方三秒前的位置对调。
    它站在床顶棚，獠牙沾满唾液裂开向着我，我则由下方斜视回去。
    我千钧一发避开危险，展露惊险余存的微笑。
    我大口喘息，肾上腺素茂盛分泌，心脏怦怦跳的，仿佛渴求再一次的生死瞬间。
    「吼吼吼——！」
    我的挑衅发挥作用。蒙蒂马多大开双臂，挺胸朝天高高仰起马首，深喉中发出混合马的长啸与野兽粗吼的怪异噪音。
    它拱起背部做出预备突进的俯身，为使冲刺前更流畅，蹬踢着大顶篷续力……。
    那动作害了它。
    ——床顶棚承重不住两次踢腿，负荷达到极限而崩溃。
    我先前为加速离开的蹬击，也是让床顶棚提早抵达至极限而垮掉的推手。
    我可以嘴硬的说，那其实是我「幸运（运气就是实力）」设计的陷阱吧。
    ——我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蒙蒂马多的巨体滞留空中，无法随心所欲移动而破绽尽显。我控制影手臂，转瞬之间窜向蒙蒂马多的腰。
    它试图制止那情况发生，在不到一秒的坠落途中，反应极快的抓住影手，但，坠落减弱了蒙蒂马多的握力。
    影手顺利摆脱牵制，缠住它的腰，向斜上方持续前进。
    影手钻穿木头的天花板，通往上一楼的水泥壁隔层，快碰触前，瞬时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绕过梁柱，贯向隔开大澡堂的墙板回到少女主题卧房。
    影手没停下，又在上梁多缠几圈……蒙蒂马多拼死拉扯缠腰物，未注意我的影手拖拉它的腰固定在上梁。
    它准备再撕扯缠腰物，绕回的影手却绑住它的左肘阻止。
    蒙蒂马多抬高右手，指头勾住左肘缠物，指甲割断它。它姿势摆出一半，刚钻穿墙且顺势缠紧我身后撑起二楼与一楼横梁的影手，已绕至它的右腕。
    我将蒙蒂马多的腰部、右腕固定在它身后左跟右两端，分开二楼和三楼的横梁。它左肘则被绑缠在我身后的下横梁。
    我能操作的影手条缎带是以自身为中心，五公尺的范围。
    粉色系少女的卧房，刚好符合半径五立方公尺的圆体积。
    我试着挑战在范围内，影手条能做到哪种程度的运用。实验后，影手条超乎预料的有弹性与韧性。
    影手条又来回缠裹数个梁柱，几乎把主题卧房内的上下横梁、左右立梁都捆遍了，并编制出占据了整个空间的黑网。
    蒙蒂马多欲跺蹄跃起，借爆发冲力挣断缠身的黑网。它大腿抬到一半，迅速卷缠的影手缎带止住那个举动。
    我做出握着前方虚空的举动，控制着影手硬是拖行它的脚蹄回地面定住。
    蒙蒂马多现成了黑色蛛网中心无法动弹的待宰猎物。

 第64章：螺旋刺矛

    「……怎么会。这次的新药确实让蒙蒂马多的智商与体能较以往所见，更加提升。但……王女的能力与A级有能者的脑袋所结合的力量已经……这太超乎预料了……。」
    克拉朵黑白双色浏海底下的神情，完全愕然。
    她嘀咕嚅嗫的几秒间，我的影手刀刺向蒙蒂马多的咽喉——我第六感直觉那是坚硬外表的最脆弱处，但手刀刺去却只留下不深的缝。
    我望着冒出的血液心想，等我切开它动脉前，它早就挣脱钳制。
    ……在它再次对我有威胁前必须快点。
    我用意念强硬地指使影手臂顺时针转动。
    挑战影子韧度的最大极限——靠近天花板的虚空里，外表带着回旋纹路的影子长矛形成。
    ——不能给它习惯身体的时间，影手刀一次次批砍太慢了。
    ——这把矛绝对要一击毙杀它。
    影手臂绕过左右立梁拉紧做成弓弦，长矛架在其上，往后——
    影子缎带整体与周围的梁柱一同发出叽叽叽、咔咔咔的快歪曲断裂的悲鸣。
    蒙蒂马多捆绑在黑网中心——长矛尖头，直指它经脉轮廓立体的咽喉。
    刺矛螺旋续力，震弦击发——
    ……攻击前一刻，长矛突然软化，卷缩还原成松垮的影子缎带。
    「呃……我全身好像贫血，顿时好、好无力。为什么……」
    我面朝下躺在混入玻璃碎粒的粉色地毯。
    脱力感袭卷全身。
    这时……。
    我腹部发出如轰鸣低沉的饥饿声。
    怎么在这时候恰好肚子饿使不上力，「幸运」用光了吗？
    喀滋喀滋声自斜上方传来，我勉强挪动脖子，抬起脸看清声响的源头。
    蒙蒂马多的脖子没受到捆缚限制，它拉长脖子将头探向绑住左肘的东西。獠牙整齐的自张大的颚部露出，猛烈撕咬捆绑肘部的黑缎带。
    蒙蒂马多发出咀嚼声，脖子与颚部的怪力拉扯影手条叽叽叽地响。那样下去一定会被扯断。
    这个网状陷阱用一条黑缎带便制成，也表示着，断了一条就能完全松落而崩毁。到时……。
    已经没办法了吗？
    我脑中那样想，并斜瞄右上方的克拉朵。
    她压低身子，跪地侧靠着木柜。
    她扶着左手腕的动作，是在确认时间吗？她时而观察蒙蒂马多，时而注意我。
    克拉朵似乎正对着表的录音器，口述着时间与现场变化。
    克拉朵可以给喰兽打完针就离开现场，却为了记录冒着危险留下。看来，她不论遇上什么状况自始至终都是一位优秀的研究纪录者。
    我猜测她准备做记录的收尾吧。因为我看见斜上方的蒙蒂马多，已津津有味的将影手条咬出撕裂痕。
    ……可恶。不知为何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
    我原本高高在床铺上睥睨喰兽，为换取胜利，放下身段故意与其交错位置到下位，但却落得战败，还扑倒在敌人跟前……真是屈辱。那样的死法伤害了我的自尊。
    若我一开始选择逃走也不会遇上这种悲剧，但找上门的架若不接受，同样愧对自尊。
    就在此时——
    我嗅到某物体急速往我所处的豪华宿舍二楼靠近。
    脑中联想到她名字的不到一秒间，她驾驭的坐骑的巨大身影，已透过月光的照射穿过背后墙中破开的大洞，遮盖我小小的身躯。
    「该死，都是克劳尔太黏人，我竟然这么晚才能来这。对身为职业竞赛选手的我，时间把握度完全不及格……咦，远远看就觉得奇怪，没想到奈格二楼卧房的墙竟然真的破了一个洞……啊啊啊，我的小奈奈，不，妳怎么倒在地上。咦，克拉朵妳怎么也在……那马头怪物是啥啊！本想说摆脱克劳尔后想来找小奈奈一起睡觉，结果却见到这副惨状，这是怎么回事！克拉朵所长给我解释！」
    夏烈骑着赤色速鸡滞留在二楼空中，看到凌乱的现场，登时大怒。
    那家伙又在园区违规骑乘了。
    夏烈骑乘的竞技用飞行喰兽，不停上下挥动翅膀刮起强风，附近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赤色速鸡持续喘着粗气。
    「克拉朵……妳快说。」
    夏烈如机关枪连发言论，替我讨公道。
    笨、笨蛋老太婆快走，不是说过别来烦我，受牵连死了，我可不管——以上发言因肚子饿到没力说出口。
    这时——
    「吼——！」
    「呱呱啊！」
    「等等等，怎么了，我可爱的小赤色速鸡。别乱动，哇……！」
    赤色速鸡神情恍惚一副没睡饱模样。它左顾右盼，刚好与蒙蒂马多对上眼——野兽的厚实粗吼……吓得赤色速鸡惊慌失措。
    赤色速鸡不管骑在背上的主人夏烈如何又叫又跳，仍不受控制而大晃动着翅膀，在空中摇摇摆摆逃脱而去。
    不到三秒，他们就与夜色融为一体而消失。
    我面朝地毯躺平，心里暗自念着他们来干嘛，而这时，我眼前滚动的一根木条，突然开口说了话……。
    我对它露出软弱的微笑。
    它大概是被夏烈的赤色速鸡带过来的吧。小红碳夹在赤色速鸡的羽毛中，因其过猛的拍动，巧好摔落到我附近。
    「主人主人，我想起来了。我终于想起来，之前忘记要告诉妳的是什么事了。噜噜。」
    「……蠢蛋，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吗？如果想瞎扯一个『战略性撤退』的理由。快给我献上。」
    「主人好像累到忘记加语助词了……噜。」

 第65章：金号角

    饥饿所带来的无力感让我连出声都难了。
    我像个快睡着的小女孩虚弱地嚅嗫「啾咪咪叩」后，小红碳才终于告诉了我「遗漏的事」。那件初次与它在薛丁尔豪宅里的书房因遇难而没说的事，其内容，却接续在另一个生死关头之际，获得了答案。
    「你说自己是喰兽王女『出征的号角』？对着你嘴巴吹气，就能打响真正的战争，王女的力量就会发挥……就算没骗人，我也不要。因为嘴对嘴什么的，恶心爆了。咳咳……」
    「噜噜，主人不但被野兽袭击，连感冒病毒也不放過妳吗？我了解主人面临的困境后，研判主人更需要力量对抗。就算会因违抗主人命令掉脑袋，我也要拯救主人。」
    小红碳一边说着，一边不顾我意愿，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摇着长条身躯弹跳过来。
    它在我横躺而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视线里，把长在头顶上的嘴靠近。
    那两大片红唇随越来越靠近而皱折越显清晰——啊，再几厘米就要强吻上了。
    我饿到连拨开小红碳的力气都没有。
    「那是……」
    曲蹲的克拉朵察觉到在我面前晃动的条状物，不是普通的木屑条。
    我猜是喰兽基因的第六感让她觉得，再那样下去不妙吧。
    克拉朵赶紧起身跑来制止，但盘据整个立体卧房空间的黑网条，横挡在前方。
    蒙蒂马多咆哮声回荡卧房。影手条明明已被咬出裂痕，却仍充满着韧性的难以断裂。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测试影手的强韧度，用机器化为量数好好记录。因为那东西，仍将蒙蒂马多牢牢拘束在卧房中心。
    没有任何人来搅局……可恶，怎么不来搅局。
    我抱持各种哀怨，因为我的初吻被……虽然不是原本的，是变成小女孩后的嘴唇，但第一次尝试的感觉，就那样给怪怪的黄色长条物夺去，实在令人悔恨。
    「主人快，含住后用力吹气。」
    我感觉唇际传来湿黏，并抱着「既然都被强上了，就乖乖享受」以及「照做，会发生什么事」的好奇，当下将吸入后囤积在双肺的空气，全往那细长的身体注入。
    条状物灌饱气体，涨得比原先大了数倍。
    小红碳憋住鼻孔不让空气跑掉。内部压力持续累积——它球状身子体温急速窜升，瞬间烧得赤红。
    最后，体内足够的压力让隐藏在尖尾端的四个小孔洞，向外扩出如喇叭槽的形状——加压的气体瞬间突破小红碳的四个孔洞。
    哞——吼——！
    那怪音确实能吓跑普通的喰兽。
    难怪之前，人造丛林里的喰兽会怕它。
    听见震荡整个卧房的低沉重音，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介绍乐器的书籍。新式的喰兽乐器，外型与功能都改造自黑色大陆的原种喰兽。传说有一种梦幻乐器，能发出与细长外型不相符的超低沉浑厚重音。
    我想，那种价值不菲、有时有钱也未必能得手的搜藏品，它改造前的原型，此刻就含在我嘴里。
    呃，湿黏湿黏，恶心的金号角……。
    音波强悍地在房内晃荡，克拉朵耳朵承受不住紧捂住，双腿瘫软在粉红地毯上。而我也快受不了。只有蒙蒂马多有体力用咆哮作抵消来抗衡。
    恐怖的魔音将近五秒才消去。小红碳离开嘴部，收缩成原来的苗条身躯滚向我额头处。我躺卧在地痛苦喘息，它虚弱的碎念声流入我耳里。
    「噜……主人，战争的号角响起了。引领我们狩猎与享用美食吧……吾之王女啊。」
    我仍疲惫地喘息着，眼皮终于因无力而阖上。腹内的饥饿感持续刺激我的口腔，大量分泌的唾液满溢出嘴边而留下……。
    就在此刻，我体内发出了「吾」的声音。
    「敢吹起『战争』的号角，代表好吃的食物就在附近等我狩猎吧。吾的食物在哪？没有美食就敢唤吾，吾可是会生气喔。因为我是王女啊……咦，是那个吗？缠在我『口腔』的奇怪马头喰兽。呵呵……第一次尝到这种味道。咸咸又带着微甜，不知道包覆在蓝皮肤里头的筋肉和骨骼又会给我哪种新的嚼劲呢？啊，那又是什么……硬硬的砂石，水泥柱……汝是笨蛋吗？那不好吃啊！（为何不说不能吃）。我要挑食……反正吃了会让屋子崩塌，那吾的餐厅就毁了，如果那是为了安稳递上那奇怪食物的手段，吾可无视。喂，汝，给我好好缠紧一点，把身躯借给妳，不只要汝征服世界所有美食，当然也包括帮我好好『端菜』。明白吗？汝！」
    小红碳所说的扭转一切的力量，竟然只是叫醒居住在我内心深处，那只自称「王女」的骄傲小女孩吃饭。虽然曾经承诺过代替她征服世界，但可别认为我就此成为了她的仆人啊！
    我还能撑住快消失的意识来维持影手条的形态，就不错了。
    我已经饿到连操控影手的力气都没有，也无力开口反驳她。
    「吾」唠叨碎念当中，提及我身后的数十条影手臂，整个黑色外躯其实都是她可伸缩的口腔。
    然而，她责怪我为何不缠紧一点让她容易进食，我自始至终都不予理会。
    可能是真的饿到连王女的矜持都放弃了吧。她发出的声音，似乎非常不情不愿：「呿，有挑战性的吃法，好像更美味。好吧，吾就接受汝用心。如果，因为那样变难吃，汝就准备……」

 第66章：伪造王女

    「吾」不能拿我怎么样吧。
    她深知这点，没自信的小声含糊带过，再昂首大声的说：「总之，日子会不好过。」
    呜——蒙蒂马多仍旧被盘踞室内的黑网纠缠。
    但是……它突然哀嚎。
    蒙蒂马多周边响起吱吱嘎嘎的噪音。
    「怎么回事，到极限了吗？不对，妳干了什么！奈格．薛丁尔。」
    克拉朵从蒙蒂马多渐渐衰弱的哭鸣声中，辨别出了怪异。
    她马上就惊觉造成自家喰兽异常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另一方面，蒙帝马多躯体开始渗血。
    蒙蒂马多逐渐衰弱，喘不过气似的痛苦呻吟。它滴落在塌陷的床顶棚木板上的血越来越多、颜色越来越深。
    我能感受遍布它全身的影手条表面，有眼睛难以觑见似如毛孔细的小嘴巴，正撕裂蒙蒂马多的蓝皮肤。
    克拉朵企图过来干扰我食用她的喰兽。她使尽力气搬开挡在前方，数条横切过眼前的影手条——啊，她突然尖叫，望着的两手掌心，那就像磨到粗糙地面似的绽开，皮肉冒起血珠。她面前的黑网因为「吾」开启吞食模式，「食口」宛如琢伤人的荆棘墙，阻隔了我与她的通路。
    我能感觉到饥饿感渐渐降低。嘴里明明没有东西，却如味觉与影手条小嘴连接似地，舌苔间充斥着各种酸、甜与微微的苦。甚至能感应到小嘴群已食尽它表皮组织，开始进攻皮层下的脂肪与红肉……嚼劲。
    蒙蒂马多任何费力的挣扎都归无用，那绕紧它躯体的影手条，就是它再也无法挣脱的「口腔」。
    但是，是上帝作弄人吗？我想好好饱餐一顿，好像是种奢求。
    ……怎么了？
    我吃了一点东西体力稍稍恢复。
    我缓慢撑起身子，收回遍布整个卧房的影手条，接着移动脚步走去看那团融化的肉酱。
    我顺路捡起疲劳熟睡的小红碳，本想放入口袋，但低头看见之前为睡觉勉强放下身段而穿上的粉红薄纱……已破烂到不成样，干脆直接捧在两手。
    ……现在才注意到，刚才竟然穿那羞耻的装束跟蒙蒂马多战斗。
    我无视脑中「吾」吵说「吃不够」的小孩般吵闹，皱起眉头，左腿跨在叠起的床板残片堆。
    我看着乳白膏状物与暗红血液混合的血池，那中心残留的半个骨盆，在我注视下完全溶解入液体里。
    我转身望向并腿侧坐在地毯，模样狼狈的克拉朵。
    她失望地呢喃：
    「……变种药效持续三十分钟就到极限了吗……果然，让喰兽重新获得失去的『食欲』，没那么容易呀。煮熟的蛋，就是不能再变成生食。唉，加入了奈格的基因来改良，延长了『捕食行为』的时效，却仍那么短暂。完全需要再努力。」
    「活该！时效ㄧ到就会融化的变种喰兽，这研究成果真变态。而且，还是硬将东西夺走，又随意放回的自私行为，怎么可能简单被容许。违背自然界的不可逆，下场就是毁灭。袭击薛丁尔宅邸的喰兽下场也是那样吧。」
    克拉朵说喰兽不是人类的工具，是能与人类共存一起迈向进化的关键。
    为贯彻意志。具体行动就是先破坏喰兽是人类工具的刻板印象。会被当工具是因为能放心驾驭。只要推翻那个令人『放心的感觉』，人类就会感到不安，甚至恐惧。对喰兽产生忌讳，人类对其的观感就会改变，接着再一步步导向喰兽是伟大，领导、协同我们进化的象征。
    她先前说的「失败」是因为破坏刻板印象的行动，没按照计画进行吧。
    制造出「暴走的生活型喰兽」，让世人见识，体会到它的威胁而产生警示。
    原始的计画是破坏我的豪宅，让喰兽持续留在现场肆虐，并再向外扩大。若不知情着会误认薛丁尔企业制造的「生活型喰兽」因设计不良暴走，借此砸了我们企业的优良招牌。
    同时让人意识到即使喰兽失去食欲，依旧潜伏危险因子。连号称帝国认可的四大巨商也无法驾驭，营造出「喰兽不是轻易能操作的生物」的谣言。
    有了那种认知，刻板印象的稳固性将受到冲击。
    「总结而论，喰兽破坏我们豪宅的过程中就自灭了，伤害无法持续扩大。所以妳才称计划『因某些原因失败了』。目前看来，主流思想仍占上风喽。」
    「奈格，妳别忘了，喰兽里的极少数……『喰兽王女』的诞生，肯定就是来反抗人类，并纠正『喰兽是人类工具』的主流思想。我的药剂只是试图具现王女的思想罢了。」
    「我会找出原因的，因为我答应过那个『吾』要征服世界，那么除了我之外，其它喰兽王女也是我的征服物之一，到时若遇到，我会证明王女也是可驾驭的。」
    「什么『吾』……到底在说什么。在我眼里，妳……妳是与人类主流思想站在一起的『伪造王女』！……可是、可是，我又不能否定我对妳、对王女的期待，内心实在是矛盾……太讨人厌了。奈格，妳别以为我失去喰兽，就没有其它代替『天启』制裁妳的手段……我还有那个。如果是我的话，搞不好也能……因为我的思想就是王女的意志……上帝的意志。」
    克拉朵近距离亲眼见识我与怪物相抗衡，并活下来，她似乎涌现以往不曾有过的感觉。她见我作势接近，虽只一瞬，但确实露出恐惧之色。

 第67章：天启II

    克拉朵侧坐的身躯散发浓厚的气味，并扑向我的鼻头。
    我不感痛苦。反而……。
    ……好想，在此，吃了她。
    原来……那不是「吾」声音，是潜藏于内心更深更深的黑暗，连我也不了解的第三者所渴望的叫唤。
    按照吾的说法，混种人类与喰兽基因的克拉朵与混合我血液的蒙蒂马多，他们的共通点，都是拥有混了人类与喰兽的基因。
    他们是与我近乎同类的存在。
    ——同类的血肉，就是我欠缺的营养吗……？
    这是以后追踪的要点，我记在脑海中。
    我咬紧牙关堵住快满溢出喉咙的渴望，腰微弯按压鼓噪的腹部。
    克拉朵从白色长大衣领口拿出她所说的「那个」，就是我在人造森林从「某粗壮体」顶头摘下的红香蕉。
    她刻意用两手捧着那东西靠近嘴唇。
    「从巴兹的录像观察后，貌似吃下那东西就能获得操作喰兽的能力吧。大地之母也是被拔去食欲的喰兽，若没有食欲不具主动的威胁性，但王女的命令总会听吧。它身上有很多定居不走的喰兽，是能指挥的……虽存在毁掉整座研究所的风险，很不舍，因为里面还有很多我喜爱的实验体。我仍要控制『大地之母』里的喰兽替『天启』除去未来的忧患。」
    「……等等等，妳风险不只那些吧，既然看过录像，那个语音档没听吗？」
    之前，为体谅小红碳的辛劳，想分给它吃一点时。它说过：「只有认可的喰兽王女才能食用，其他人吃的话，非但没效果，还会导致……」
    若那是她事先准备好的后备方案，那她应该有考虑到那种事吧。
    「咖啦。」
    克拉朵大口咬下红香蕉，两颊鼓得大大的。
    克拉朵忘记了吗？或是麦克风根本没录到……或者，她心里某层面其实自认变成半人半喰兽的混种，且思想与她自认的上帝相同，所以有资格享用吧。
    不过，克拉朵食用到一半，肚子里的异音告诉了她，她不过只是思想偏执的狂信徒罢了。
    「呃，怎么这样，肚子好痛……」
    「太贪吃容易吃坏肚子，请铭记在心。以及，刚才妳对我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妳。妳这『伪造王女』。」
    我对着腹痛而跪倒在地的女人，展露邪恶的微笑。
    ＊＊＊
    克拉朵事件发生第三天。
    薛丁尔企业与伯约克企业外的两大巨商，其名下的财产也遭到恐怖份子攻击。
    最后被攻击的两大巨商，马威多主要经营媒体传播，米娜掌握国际民航。
    维诺菈帝国的首都潘朵拉，马威多传播企业的母公司位于首都总督府正右方三公里处。那座马威多电塔大楼，被恐份子威胁而听命的米娜航空喰兽客机撞击而倒塌。
    而且，那架跟着最毁的巨型民航机，搭载最新喰兽皮膜制程的外壳，虽然在最后起到耐抗撞击的作用，但外舱门因大楼燃烧的高温而严重变形。壳膜过度坚硬拖延撬开的时间，内部乘客活活闷热至死。
    喰兽生物学融合在传统飞行科学的设计未成熟，在该次案例发生后，对初次挑战新材料的米娜企业，造成极大的技术发展挫折。
    另外，传统飞行技术仍在发展。虽然有与大地之母类似，却能在天上浮游的「天空之母」存在。但越巨大的喰兽，驯服后操控也越困难，目前大型喰兽只有少量投入生活应用。
    两家企业股价的大跌，亏损不少，延缓他们开发新产品的进度。
    两大企业同时遭到恐怖份子自杀式的破坏，其主谋者一瞬受到大众的关注。那个组织「天启」在维诺菈帝国正式炸响名号。
    电塔遭破坏，通讯暂时中断，天启劫持了帝国首都的主要传播媒体。
    他们向帝国人民宣告，维诺菈帝国违反自然进化法则，剥削喰兽的一切，将受到「破坏盾的剑与矛」的制裁——天启以此徽章图样为誓约，以代行者之姿遵从上帝圣言负责纠正世人，唯有尊从天命才能与喰兽对等，并共生与共同进化。
    天启组织公开的制裁名单里面，有国家元首与其皇室家族外，与国家合作的四大巨商的指标性人物与继承人也包括在内。
    我的名字在里头一点也不意外，克拉朵的名字却也在名单内。
    知情的我是否可默认她已遭组织当弃子扔去？
    克拉朵犯下的罪行，足以遭拔去A级有能者地位，改ID兽种为深红色而列为帝国A级罪犯。
    ……如果，克拉朵知晓组织那么对待她，她的理性是否不能接受而崩溃呢？
    她为了服刑，二十四小时戴上监视刑具，强迫关在研究所的独立实验室，没有自由、每日每夜只能替政府贡献喰兽开发的成果。
    克拉朵无闲暇地只能与实验喰兽接触，几乎不能与人类交谈，但她没有显得枯燥。那种单调让她看起来挺快活的，因此我决定暂时保留那则消息，给她那份好心情继续的延续下去。

 第68章：三个月后

    三个月后。
    时间是凌晨两点。
    我身处在一颗直径约二点五公尺的黑色金属球体里，握住放置在并拢的双膝上，长两米的金属竿子。狭小的空间里头没有空调与灯光，又热又暗。我拉拉紧密贴附脖子的高衣领，替热得直冒汗的皮肤通气凉快一下。
    我深深靠躺在内部塞满特殊白蚁喰兽量产的丝线，做成高强度抗碰撞的椅背上。我纯白色的长发扎在后脑勺，深呼口气来放松心情，重新调整挂在外裸小耳上的「耳机蜂」位置。
    这时「耳机蜂」传来女子的声音：
    「确认到敌方巨大飞行喰兽『天空之母』的身影，五分钟后将执行夜间突袭。到时军用遁地龟会用背壳顶伸长的炮管，发射上了黏着角质涂层的黑铁球。届时装载在铁球里头的妳，将与克拉克女皇亲自统率的投掷精锐部队，一同登入『天空之母』。到时，妳要在敌我交锋战场混乱之际，避开耳目潜入敌军后方，迅速找到身藏森林某处的目标，独自执行女皇特别赋予的任务——喰兽王女斩首任务。这是我们特殊部队本次的工作内容，明白了吗？女皇直属的特殊种对策部队，编号末码十三号的奈格．薛丁尔，请非、常、谨、慎的完成任务。」
    「克拉朵妳这家伙，那种说话语调是暗示我会失败吗？我死于『王女挑战』，那么藉由『驯服挑战』的胜利，只听我指挥的军用投射龟，会永远把你们关在它身体里活活饿死喔。还有呀，妳戴眼镜时的态度能不能软一点，不要一副我快去死一死的表情，对即将深入敌阵的我，超煞士气。」
    ——克拉朵能在此刻协助我，要回到两个月前。
    我亲口告诉克拉朵，她待的组织「天启」，决定抹去她的存在。克拉朵果然受到不小的打击，认为自己是被神抛弃而未能进化的淘汰品。从此以后，就没见过她摘下那副眼镜展现热爱喰兽的一面。
    但不管如何，我仍要借助她的才智。
    我那时邀请她：「妳失去生命寄托，但骨子里仍是想探究喰兽的一切吧。跟着我，妳将见识更多喰兽潜藏的可能性。请相信我这个『已非人非喰兽的未知生物』吧……不知道这种理由能不能吸引妳的欲求呢？」
    我不断的用言语诱惑说服，之后……克拉朵接受我用A级有能者的权利雇用，协助我替自己与国家贡献才能。
    ——她答应跟我远赴帝国边境的战场，理由是，那样比待在实验室更有效率获得新的研究体。
    听完我与克拉朵无视战场忌讳的聊天，坐在遁地龟控制室的男人揶揄说：
    「我看见代表妳情绪的显示电表在大幅度的变化喔。妳防护紧身服各处的身体机能感应装置，都侦测到非常不稳定的讯号。不过只是长得像女孩的喰兽，也会因为那些不吉利的话而恐惧吗？」
    「巴兹．巴恩，我以薛丁尔继承人身份命令你，马上改用扮演克劳尔管家时才有的礼貌口气跟我说话。」
    「祝马到成功，奈格公主。」
    「是少爷！」
    ——巴兹大叔自愿与我同行。目的是追上我失踪多年的父亲的脚步。
    巴兹大叔违反人权进行人体实验，但同时幸运救回A级有能者的生命，也算是对国家有贡献。功过相抵，再加上当事人的我没替自己与奈里继续申诉，所以无罪。
    夏烈命令他持续辅佐我，我却不太想他以管家身份协助。我需要他身为巴兹博士的研究知识与经验。
    「搞什么！在执行任务时，给我专注点，现在在打战！」
    那充满魄力的一吼，我和巴兹的吵吵闹闹，顿时归于平静。
    啊，死大叔竟然把对谈转发到队伍的公开频道，害我们松散的态度被直属部队的队长发现。队长李．葛索顿臭骂我们一顿。
    我稍微压抑大声反驳的欲望，毕竟我现在心情正好，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担纲任务的核心。这可是靠着三个月下来，累积不少实战经验，才终于获得的机会，虽是初次，但我才不要搞砸。
    我在闭上眼的黑暗中握紧金属武器，为顺利执行任务蓄积意念。我深潜入意识的黑湖里，欲找到强化我心灵、驱使我行动，毫不迷惘，心中最深最直接的渴望。
    三个月前，我接受女皇召见进入王宫。如克拉朵预料，女皇邀我入私人武斗场来一次她期待的战斗。招架不了强大的武艺与混种喰兽基因而增强的女皇力量，我尝到完败……真的，对，我输了。但，绝对要讨回来。
    比试结束后，独特的「王女之力」被相中，女皇邀我进独立的直属部队。
    我花了时间考虑……我答应过吾，要征服美味食物，那么加入部队参予边境的喰兽与人类的分界战争是最快方法。而且，这种更多与外来种相见的机会，对研究进展提高帮助，我的专属「见证者」（奈里）复原的机率，更大大提升。
    我怀疑巴兹一定有什么隐瞒，我们兄妹在注射药物时，我体内绝对多了某种东西，我才能幸运的完全突变。
    我一开始用一些让人充满「向往」的说词，企图招揽巴兹成为我达成目标的副手，再让他老实告诉我实情……巴兹始终都不从，又让我想动用「命令」。
    若老是依靠家族血脉，总觉得有损自尊，所以我直到最后都忍住没做。

 第69章：蟠果

    因为有一句话，能撬开巴兹的嘴：「我体内有个自称『吾』的家伙，她说很久以前就居住在我体内了。你说过我是你独自研究成功的实验体，那句话是骗人的吧。还是，你对自己所追求『喰兽的真理』的研究过程，允许造假的成分呢？」
    一个「拒绝就等于否定自己」的激将法，让巴兹终于放松了嘴角。
    他说我的父亲以前仍在薛丁尔家族的那段日子，他们也像我们现在的关系一样，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但还多了一层特殊关系。
    天兽喰天未到来前，他们是一同热爱冒险与考古形影不离的好搭档。而我的父亲某次考古探险，带回来某种还没鉴定过的化石，巴兹随即借来研究。
    他仔细审视似蟠桃形状的古化石，半途，因为尿急暂时将它搁置在实验室桌上。
    当时年纪小小又贪吃的我，刚好趁那段无人看管的空窗期潜入室内，把它当桃子吃了。虽太过难吃而苦得哇哇大哭，小化石的确是我吃掉了。
    随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怎么查也查不出发高烧的原因。为此烦恼一阵子的家人，某天却见我若无其事的突然痊愈，而且身体还比以前健康。
    经当时最先进仪器再复检，却发现先前无异常的心脏下方角落，有一颗类似种子形状的瘤块。
    ——未知的种子瘤紧密镶嵌我的心脏。
    摘除须承担风险，再加上目前对身体无影响，就暂时搁置。
    毕竟，我人健康就好。
    直到我遇上事故，陷入频死之际被巴兹注射药物且奇迹存活时，巴兹才从分析我变种的原因里查到，当年残留我体内的种子似乎因药剂滋润而复苏，左胸口浮显的「曼珠沙华」纹印就是奇迹的发芽与绽放。同时，也间接暗示喰惑盘尚未到达前，喰惑之星（当时的地球）就有了喰兽生存过的痕迹。
    然而，奈里体内则缺少那颗种子，突变才会失败。事后萃取我的血液补足成份，也只勉强以那种方式存活，要是不持续输入我的血，她或许会像蒙蒂马多一样的方式死亡。
    神秘的古化石，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近三个月前，有人提起类似那化石的存在。
    恐怖组织天启拦截各大媒体发言，代表组织说话的人就强调人类进化的关键，就是吃下那结果在黑色大陆某处的果实——蟠果。
    组织代言人自称：厄王。
    她穿着白色洋装，如公主叠着大腿坐在沙发上，手指拨弄纯白如雪的发丝，悠然自得地让镜头拍摄她锐利又高傲的赤红瞳眸。
    她宣称自己是给帝国边境带来迫害的喰兽王女之一。
    稀有的王女诞生的秘密，就是在黑色大陆经上帝筛选幸存下来的少数人类，吃下蟠果突变而成。变成王女就能得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启示（吾）」，启示告诉她们要不择手段夺取「尊贵的食物」。
    ——不论是对别人或是对自己而言，只要认为是珍贵，包括同伴或人类全是狩猎的目标。
    厄王宣称她追求的目标更远大，那就是：征服世界，征服世上所有最棒的食物，如果有人愿意与她、追随她，一起步上人类进化的道路，欢迎来找她，否则全部都是妨碍，尤其是帝国试图控制他们喰兽的主流思想，必须毁掉——画面中断前，那是她信誓旦旦的最后宣言。
    巴兹对那则恐怖份子播放的影片相当感兴趣，我也是。厄王又臭又长说得一大堆的话，我几乎没在意。
    ——只有她提及「蟠果」我和巴兹才专心凝神去听。
    巴兹燃起想去黑色大陆冒险与研究的热情。
    他坦言我父亲与再婚的母亲，天兽喰天后之所以无法联系，正是因为他们宁愿抛下自己的孩子也要在第一时间前往黑色大陆去冒险。
    临行前有写信告知巴兹，帮他们照顾自己的孩子。我会那么快被薛丁尔家族找到且领养，就是巴兹从中穿针引线。
    现在，那个契机也降临在他身上，这次他要好好把握。
    ——巴兹跟随我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让人突变成王女的「蟠果」，对其做更进一步的研究。他直觉那么做能接近我父亲追求的「某物」。
    那「某物」也许就跟当年以托付妹妹给我照顾，作为达成诺言的交换——那份夸赞，是相同的答案。父亲给予的奖励的「具体」，就是协同母亲不惜抛下我们去「黑色大陆」追求的「秘密」。
    巴兹认为找到「蟠果」的过程，就是与父亲追逐的秘密是走在相同的道路。
    即便只是从目的地散开而错综复杂延伸的支线之一，或者，根本无关，其实是巴兹不想输给对方，一种一厢情愿的执着。不管看法是什么，巴兹都认为不到终点，没有亲身验证，答案正确的可能性始终都在。
    ——我也这么认为，同样想知道那份父亲尚未给予的奖励的具体是什么。但是，那必须要建立在我遵守住诺言。
    我希望「蟠果」能成为奈里复原的关键。
    我吃下后没马上大幅突变，是否因为变成化石的关系（过期了）呢？但它仍会给身体少许的体能增幅，且不会代谢掉的样子。
    吾说过，之前一直无法与我联系，是它没有足够的能量（因为过期）发声，跟我对话。而几年后因关键的药物赋予它足够的养份成长，推动我全身细胞进行大改造，才能跟我联系……那是吾的说法。

 第70章：自在式

    ……我认为只是原因之一，或许还有其它未证实的部份。
    我突变后的血液经改良，注射给他人，之后也无法产生完全的变种。那么，只要将新鲜的、未过期蟠果给奈里吃下……厄王的话值得采信。
    我和巴兹推测找到「蟠果」最快的方法，就是直接找吃下果实的「原种喰兽王女」。
    这次的任务，是以「天空之母」为目标。根据情报显示，它已被王女在「驯服挑战」里征服，而征服它的王女就潜藏在它身上。
    所以，我要进入天空之母找王女，问出关于「蟠果」的一切。
    「发射前三十秒……五、四、三、二、一。」
    我一边听着克拉朵冰冷冷的声线，一边握紧最近从巴兹手中得到的「武器」。
    那把混入各种坚硬金属与我的骨骼成份的两米长棍，即使体内的「吾」因「开饭号角」唤醒食欲，缠绕在上头的影手条遍布的嘴，也不会受欲望左右而失去理智，把武器吃了。反观没碰触到棍身，外裸在表面的影手条就能将触及之物食个一干二净。
    我双手握紧横躺在大腿上的长棍。
    经过两个月的使用期，让我无法离开它了。透过掌心传递过来的冰冷与钝重感，至今仍让我的侧胸和右大腿内部隐隐作痛。
    我的喰兽王女身体有如同蜥蜴的强大再生力，遭削去的整只手臂也能在两天内复原。旺盛的循环代谢力与细胞增殖力，使打进体内的麻醉药，不到十五分钟就融入大量排出毛孔的汗水流掉。我几乎在毫无麻醉下被皮带捆绑在手术台，看着网帽罩住头发，口罩挡住嘴巴，只露出像是在邪笑的双眼的巴兹一口气做完整套骨头摘取手术。
    我得到烙印入脑中的恐怖创伤，所换取的是提升好几个档次的战力。
    混杂矛与长剑招式套路的长棍，配上我本身的「王女之力」，我的战斗技巧已提升到以往无法比拟的多样性……现在的话，绝对能让棍尖触及克拉克女皇的咽喉吧。
    ——！
    军用投射龟利用包藏在绿藻色硬壳内的强壮肌肉推击黑铁球，那铁球包覆炮管内部流动的黏液，弹射出时没有巨响，甚至连细微的「波」一声都没发出，就将坐在里头的我以极快的速度，一瞬抛上一万公尺的高空。
    投射龟的原种本身生活在低谷底，靠吃飞过峡谷天空的喰兽维生。轻松用高举的巨长尾弹射出的硬质球，除了能快速上升击落「食物」，附着在表面的黏液还能确保食物随硬球坠落时，防止高压空气吹走或砸得满地而不方便食用。
    飞过峡谷上空的「食物」很少，有时间隔一个月或是半年以上，因此食物保存就相当重要。它们为防且得来不易的食物缺乏，自然演化出特殊的器官。
    硕大的体内扣掉内脏等器官，腾出占据一半以上的空间当食物储藏箱。把那空间改造后，当作临时指挥所，容纳得下三人左右与最低用途的设备，供一个小队使用。
    而安静无声的投射功能，经改良能让士兵快速发动奇袭。
    虽然方便，但我不喜欢且还很在意，那就是所谓的「硬质球」其实指的是投射龟的排泄物，尾巴的高射炮可想而知就是能让「便便」瞄准后发射的「自在式排泄口」。用便便狩猎食物，再连食物与便便吃下去，投射龟那种喰兽，真恶心。
    坐在取代便便而发射出的铁球里的我，简直要吐了。
    铁球里头有设计三轴陀螺仪，不论铁球如何晃动，我的身体都能稳稳的保持平稳。
    忽然，下压的离心力逼迫我的胸口，全身神经急速绷紧。
    接着——我所处的黑暗狭窄空间外头，隔着硬壳传入撞击的巨响。
    ——并不是撞到硬物的「碰」一声。
    天空之母跟大地之母功能很像，都是「移动的自然生态」，孕育很多喰兽，只是天空之母是浮游云端之上，且身体70%是水做的，外型像生气的胖河豚。
    我撞到的应该是那巨大到无法融入常人眼界的横阔腹部。
    而且那是破坏后，还能马上再生的透明薄膜，而穿入里头，就进入寒冷的「深海」底。
    ——所以撞击声是「啵」的一声。
    作用在身体的压迫没有消失，从海底冲出水面大概要五秒吧——那么一想，向上的离心力顿时消失——我猜测铁球至少在空中画了个陡峭的抛物线，约过两秒，地心引力就开始压缩我周边的感知圈。
    作用在腹腔内的压力一点一点加深。
    我牙关咬紧至极限——
    冲击！
    预料内的碰撞传至铁球内的每寸角落，我震得发麻的双手拼命紧握金属长竿。等待缓冲的复原期过去，我在满布我喘息声的黑暗里，探索椅肘垫上发着绿色微光的电子号码盘。
    熟练按下几个按钮就解开固定胸与腰至椅垫的捆束带。同时，由下往上掀开的舱门传出压力泄出的声音。外头的阳光与稀薄的空气，从渐渐扩大的门缝入侵室内。
    我深深吸口气。湿冷的空气充饱两片肺腑，我弯腰起身。面对外头的白色世界，我踏出第一步。

 第71章：插「旗」了

    「代号1990回报状况？」
    说话的是男人。我脾气不好回覆：
    「……真、真他X的……我竟然一脚踏入肮脏的沼泽……臭死了，简直像粪坑嘛。咦，眼前那是什么？喰兽？啊，那是倪娃蜥蜴！呃，难道……这周遭深及膝盖的沼泽……这真的是无数大便积钻而成的啊！那家伙就是有用便便扩张地盘的习性。哇啊啊，我听见它喊『泥巴泥巴』的口头禅了。发现猎物的时候它们总会吼着那怪怪的腔调……呜，恶心的东西往我冲过啦。还有，不要用数字标示我。我有自己的称号！」
    倪娃蜥蜴是一种长着三对脚的土色蜥蜴，眼睛像小婴儿一样又黑又大，皮肤还滑滑溜溜。那使它用腹部在泥巴坑面滑行几乎没有阻碍，跑的飞快。
    「代号1990状况一切正常，且安稳执行任务中。」
    「巴兹大叔，状况确认与回报是克拉朵的工作，为任务着想给我保存体力。还有，别抢走克拉朵的存在价值。」
    「……哎呀，我又没跟喰兽说话，我又不小心碰到转换频道的按钮……」
    讯息到那边就模糊……土黑色滑溜肤质的倪娃蜥蜴，用六对长蹼脚啪啦啪啦掀起黄澄泥浆，张大嘴滑飘似的冲过来。我蹬跃闪过凶暴的咬击，起身的旋力不小心甩掉了挂右耳的「耳机蜂」。
    那刚好。沉入沼地的麦克风大概收讯到恶心的大便音，正是我想回覆的内容。
    「噜噜噜，主人……又要狩猎食物了吗。只要主人的长竿扎稳地面指向前时，就表示今晚的主菜决定了吧！要鸣号角开饭了吗？」
    「不，还不到时候……呃，啾咪。」
    我跳跃的震动，唤醒沉睡在我暗灰色紧身衣胸前口袋的小红碳。它探头往周遭好奇地左顾右盼。
    我左手握紧长竿，披身的黑色长袍往后一甩，黏附多余泥巴的下摆，震慑空气唎喇响。
    而身后的数十条影手臂，已以我为中心分裂成孔雀开屏状。其中一条受我指挥的影手，密不通风的捆紧斜上方高过我头顶的长竿。竿头缠绕的影手条如晒干的昆布带，长扁的躯体乘风飘扬。
    虽然我现在心中仍有许多疑惑，像是小红碳是什么时候成为我的仆人，果实的下落在哪。那些都是要花时间探寻的未知。
    但是……。
    我有信心。
    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要看更多，得到更多，成就更多的大事。而且，要让奈里复原，见证这一切。
    毕竟，过往的经历使我更了解自己。
    我是完成别人寄托（夺取）的梦想而让他认可，一位「他人梦想（食用）的征服者」。
    同时期待他人——妹妹活在我的梦想里。
    即便有人认为我很自私。
    ——可是，能名流青史的人物，难道都是只为奉献而活吗？
    要成为顶尖之人，就须拥有拓展霸道的骨气。
    ——因为，妳是王女啊，我的主人。
    小红碳说过。不为奉承而说，因为就是需要那个资质。
    扑空的倪娃蜥蜴又回转一圈倒回来。它势态重整完毕，裂开口中的利齿。
    嗯……毕竟是作为王女的初登场，该打响一个漂亮的名号以便流传后世。
    我眉头对准前方，对它宣告：「我，喰兽王女——『亿万喰口』将展开领地征服行动，开始之端为长竿扎入之处。」
    此时的长竿我不当作剑或矛来使用，而是……。
    喝，我插「旗」了。
    这里就是我旅程的第一步——

 第1章：最初的步伐

    十年前那天世界成了未知怪物的粮食。那怪物降临的灾难，让蓝色星球覆上一片黑暗。那黑暗的流动物质科技无法完整辨析，海啸般吞噬森罗万象。
    天地崩溃。
    万物走向灭绝，呐喊之音迅速消逝。
    未来发展皆如众生预测充满着绝望……。
    不，全都失算了。
    只因那怪物……。
    怪物「喰惑盘」因莫明的原因停止活动，精神陷入深深的沉睡。
    就这样蚕食一切的灾难在未预测的情况下结束。
    为何如此……这不是一个急寻的问题。
    灾害衍生的后续问题才正是生物们该急迫解决的事项。
    「喰惑盘」上寄居的生物，那些「原种喰兽」群大举侵入地球的自然生态圈。
    它们的多变性与数量压迫在地物种的生存空间，人类亦是。
    这让食物链高低位阶重新洗牌，物种栖地再度划分，激烈的去争夺资源的分配。
    「原种喰兽」是受「食欲」驱使而活动的怪物，大幅剥夺世界的资源。人类赖以维生的重要物料，受影响急遽锐减。
    我们要活下去，如此激励自己。人类求生本能激发，倾尽全力参予生存竞赛。
    为寻求可替代材料，直接捕获侵略至此的喰兽做研究。科技强国极短的时间内就成功破解其关键基因序列——食欲，并剥夺。「喰兽」失去食欲将丧失兽性。人类得以驯服。
    喰兽听人类的话，为人所用。
    喰兽种类多样，人类就顺应其特性做基因改造，完成适合人类不同需求而使用的多元工具……旧式的晶体电路因资源匮乏，生产供不应求，渐渐遭到淘汰，或与喰兽科技做结合诞生新式的器材。
    ——军用型喰兽。
    ——生活型喰兽。
    现今资源革新，那些喰兽是与人类生活密不可分工具的两大类概括。
    而这记录在开拓元21XX年的重要历史篇章的序曲里。在那里还记载着新联合国政府抛弃旧世代的星球称呼，将「地球」改名为──
    喰惑之星(Pandoramouth)。
    其象征革新的世界，正式踏出最初的步伐所留下的足迹。
    ＊＊＊
    军事所用的「军用型喰兽」之一——哔啵菈乌。
    它匍伏在邻近黑色大陆的边疆线附近。
    它外观如魟鱼，背部是由整片如土黄沙色的皮肤所铺盖，鸟瞰而下，那比标准职业棒球场还要宽阔的扁平巨躯，平躺且混入在黄沙滚滚的荒漠里，存在不易被上空巡逻的军队或邻近黑色大陆飞来的「原种喰兽」发现。
    如此庞然巨躯应该会让接近者畏惧才对，却仍演化出与生活环境相仿的颜色匿踪，是因为飞行类的「原种喰兽」会掠食它。它的巨躯行动缓慢，从上空俯看，就像「焦热沙漠沾板」上烤熟的美食。飞行类的「原种喰兽」一个迅捷的低位俯冲既可用俐齿撕下一条肥肉裹腹。
    它无法抵抗飞行类的「原种喰兽」的第二原因，是与巨躯相反，生性胆小。遭受攻击只会逃窜，钻入黄沙，掀起规模不小的沙尘风暴。藏入沙里前的翻身动作，会挖出沉埋底层的丰富矿物。若无巧不巧挖通水脉，那真是造福其余居住在沙漠的生物。某些小绿洲的形成就是因它懦弱的个性，反应在其行动而影响，间接造就的意外之诞生。
    第三原因，它是「草食性喰兽」。只要是食用肉类以外的喰兽都归属草食类。
    哔啵菈乌以大地黄沙为主食，所以内部生成的器官别具特色。
    它的内部器官之一，对人类具有贡献。
    ——哔啵菈乌的胃袋。
    胃袋不是只有一个，如乳牛有复数以上，甚至上千。
    胃袋专门用来消化大量的粗糙沙粒，其胃壁也打磨得异常坚硬。探险小队第一次接触该喰兽，误闯入哔啵菈乌如大洞窟的鼻孔。他们沿着鼻腔深入狭长食道，进入胃袋群时失去方向。小队当时没有该生物的概念，以为是在哪个凿钻千孔的巨岩盘所自然形成的石壁迷宫里迷路。
    不知历经多少万险，小队少数人幸运活着回来。他们手中的调查纪录，来到技术开发的相关单位手里，经阅览与延伸讨论，其中提到哔啵菈乌若经由「生物科技」基因改造，或许能为人类带来多种用途……例如，可特化成具备匿踪功能的军事移动要塞，或是——
    应对特殊情况，改当作拘禁用的监牢。

 第2章：独树一帜

    维诺菈帝国西南沙漠边疆，有一只非法潜伏的「军用喰兽」——哔啵菈乌。
    一群人基于共同目的在此聚集，把这当成违反法律秘密赌博的大本营。
    哔啵菈乌来历不明的提供者，老赌客都统称他「白面具的裁定者」。
    他利用哔啵菈乌作为巨大赌城的理由，是基于研究报告的文书。那上头撰写的理论符合逻辑，运做的实际情况，评测也相当满意。
    主要评测的大项目内容为——
    第一，其具备的隐蔽能力，不易被帝国巡逻兵发现并取缔。
    之二，内部上千个大小不一的胃部，若在不影响喰兽生命的延续，经手人类生物科技的基因改造，处理掉会分泌胃酸等问题，能当作各种用途的房间提供给营业需求使用。
    第三种，则是哔啵菈乌的胃袋群，其部份的材质因应难磨碎的食物（沙子）而突变成结构坚硬的质地，非常适合囚禁「赌博竞技用的喰兽」。
    我个人认为那番研究报告不假。若说我为何肯定？
    毕竟，我身为当事人，当然能丝毫不犹豫的拍胸挂保证。
    ——我以「赌博竞技用的喰兽」身份被拘禁在里头。
    被关在里头的原因不清楚，被送来的过程，我记忆模糊不完整，脑内留下的情报仅剩少许。
    我记得印象里，只剩下片段的细语……。
    ——苏醒后，我动弹不得，身体莫名的使不上力，试图摸清原因就察觉我被人类发现，并抓住。制伏我的人还嚷嚷着「嘿嘿……可以借用这怪物换到浓度不错的『黑液』了。」
    ………。
    「呼——」
    这里是个黑暗的牢房。
    没有窗户，四周藉由紫青色起伏的肉壁包围封闭所构成。其坚固度凭借我一身力气也不能破坏。
    内部空间并不大，仅能容得下一人，且需抱着双膝蹲坐才能勉强待着。
    我颈部环着刻印编号XXy77B的项圈，躯体瑟缩，感受周遭肉壁因血液循环而透着的热气压迫，缓缓喘息。
    拘禁我的人是个谨慎的家伙，将我关入如此特殊的坚固牢房仍不放心，避免我逃走，用如荆棘的赤红色尖刺网罩，由上而下包覆我全身。
    我瘦弱四肢感到麻痹僵硬，末梢的脚趾与细弱的手指早已无知觉。
    我很想伸展四肢疏通筋骨，可惜荆棘缠身之故，只要扭动过大棘针就会刮伤细白的脆弱肌肤，针内的毒液便使我昏沉。
    荆棘来历并非普通，是一种名为「嘶嘶蜥蜴」的原种喰兽截断的尾巴束，来做基因改造的特制拘束网。
    嘶嘶蜥蜴的数条细长尾巴网罩捕获的猎物，用尾条上的银色尖锐棘针刺入猎物，等到内含的安眠毒液使其神智恍惚，再断尾将「猎物球」藏在隐蔽的巢穴，当储藏的食物备用。而断尾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遇上意外危险，能马上减轻身体负担快速逃离。
    我的表皮有伤口，绽开的皮肉冒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听说普通人类时常血液外流恐怕早已因血氧量不足，休克致死，难怪我这被人类称呼「喰兽」的身躯令他们害怕，我耐受性不是人类那个种族能接受的强大。
    我受针毒影响意识昏昏沉沉，视野模糊迷茫。
    即使遭受如此对待也没有想离开的强烈愿望，只要乖乖不乱动，人类会定时给我注射营养药剂，能借此将饥饿感消除，也就够了。
    受限制的生活不会让我痛苦。我没有人类交谈里常说「自由……」的概念。
    而且，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眠，不太动脑思考。
    但，偶而还是会做个梦。
    ……那是一段散发「美味气息」的梦。
    可是，这时来了一位不知趣的女人打断我享受梦境带来的虚幻愉悦。
    「呦呼～起床喽，爱睡觉的小黑子。」
    女人名字唤作露兹．贝贝尔。
    她身上带着与梦里美味气息不同的异味。
    我之所以能替气味做「不同」归类，是因为有与人类相较起来「特异的鼻腔」。
    我灵敏的鼻腔收到那女人的味道刺激，感到些微的搔痒。
    我吞了吞口水，思考……在此之前，露兹．贝贝尔没有那股气味在身上，这次不知为何出现异常……至于她原本的味道则是「不存在」。
    那不是指她身穿的衣服与装饰没有味道，是「肉体」本身气味过于平淡。我没特别注意那份平淡，有时甚至没察觉她已靠近，悄悄蹲在我身前。因此，为了方便不遗漏那份气息，想了个名字当作提醒的注记。
    而且，露兹的特别我能辨别得出来，她这现象在自然界里非常少见。回想当时我被抓往这座监牢前，路途穿过沙漠，嗅闻的每粒黄沙都有独自的气息，相比之下，露兹的仿佛堪称「不存在的洁净」，异常的独树一帜。
    可是，今日大不同。
    不知为何，此刻她身体散发的香气美味可口，激起一股一口咬下的冲动。我要不是被拘束，搞不好早已撕裂她的咽喉。
    自从我被人类捕获关入牢笼的这一个礼拜里，露兹每天来找我说话。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主动亲近我。因为我的外貌与人类相似的关系吗？因为与自己外貌相同，就有亲切感，认为我是可以交谈，甚至交心的存在……人类都保持那种主观的想法吗？
    露兹常提到「原种喰兽」一般有着如野兽的利齿尖爪，高大狞猛的身材。我却不同，外表反倒柔弱矮小很像人类的十二岁女童，非常可爱，但……我一点也不相信。

 第3章：群体里的异类

    如果我真的是如此给人感到人畜无害，那么我应该像露兹一样，不是在牢笼里，而是与她在铁栅栏外部，一同轻松体验那个「自由……」的概念才对。
    「不要再来吵我，人类。妳打断我享受到一半的美梦。我现在很生气。」
    「……是吗？」
    露兹看着我烦躁而皱起的眉头，挑起一对微弯柳眉的左边那条。
    她身处在连结各喰兽牢房入口的通道。
    牢笼拘禁各种正沉睡的狞猛喰兽，其吐息透着紧张，四周空气弥漫着绷紧感，露兹却不在意地用愉快的语调搅和而叨扰。
    「喔吼吼吼，那我来的真是时候。小黑子快跟我說妳做了什么梦吧？」
    「我不认为跟妳有熟到被妳吵醒，非但不生气还能开心分享梦中趣事。况且，妳只不过是因为我跟妳们人类相似，才对我抱有好感。」
    露兹小小红唇发出啧啧怪音，竖起细长的食指在我俩之间左右摇摆做否认。
    「只说对一半，不只是因为我们外观相似。还有另一点，就是我们都是各自族群里的『特殊的存在』。我能证明喔。如果说服妳相信，作为交换，要跟我说做了什么梦喔，好吗？」
    我没回答，不苟言笑地静默凝望前方。
    露兹提出的疑窦被无视，她没放心上，为让话题继续下去，自言自语起来：
    「记得我提起过，妳是喰兽吧，品种是『喰兽王女』。但是，妳却与一般见过的王女大不相同……妳看看，自己的头发颜色。」
    我头侧向一边，眼瞳里映照出自己那深黑如碳的头发。
    那黑发长过肩头，久未整理而分叉散乱。细看，发丝上沾染着无数白与灰的尘屑，与残留肉壁分泌的黏液。
    这头黑发放在人类群体里，一点也不突出，但是——
    在喰兽王女群体里，却是异类。
    露兹解释过普通喰兽王女的外貌——
    她们有一头闪耀光芒似的纯白秀发，不论是在破晓时尘埃满布的城市废墟，或在朝阳照射下扩展的翠绿草原，只要王女只身伫立，秀发随风飘扬的柔顺光彩将诱引着旁观者的目光驻留。
    「喰兽王女」给人的印象是孤立在光明的高处，受追随自身的喰兽膜拜的高贵象征。
    ——宛若「神」。
    与其相较之下，我就显得非常平凡，加上眼神没什么朝气总是被露兹嘲笑冷漠，类似人们口中常说的，走在灰色地带，刻意远离霓虹与尘嚣的幽灵。
    「可是啊，小黑子的眼神虽然冷漠没什么朝气，但深隐在瞳孔里若有似无的微光。那就像夜光里闪烁的锐利匕首。嗯嗯嗯，真棒、超棒的。还有呀，妳如猫咪细长的红色双瞳我也很喜欢喔。与我见过的『喰兽王女』不同，妳眼睛色泽不像她们如红宝石耀眼高贵……就是那种，伸手欲触及却无法触摸的绝对存在。而类似，暗淡到稍稍没注意就会在风中熄灭的橙红火苗。那种既使微弱，不熄灭，不屈服似的燃烧。我相当着迷。」
    「……我的眼神象快要熄灭的火苗，以及『喰兽王女』不该有的黑发……普通的『喰兽王女』里，以上要素都不该存在，是那样吗？我没有『喰兽王女』那一词的概念。照妳的说法，我那种很适合与黑暗阴影同在的特质，一点都不是众喰兽向往的中心……那些，全都是我在『喰兽王女』里显得异常的特征。好吧，我姑且听进耳里。那妳呢？自称『露兹．贝贝尔』的人类，妳在自己的族群里又有什么不同？」
    「小黑子，终于对话题感兴趣了吗？」
    不，她的话题我没有兴趣。要不是今日的她并非无聊的「无味」而是有着不同以往的香气，才想假借说话，靠近点嗅闻。
    ……仅此而已。
    我眯细双眼望向露兹。
    她有与人类不同的头发。那头长直发右半边是白色，左半边是黑色。白长发那边抓起一小束用红缎带扎在耳后，黑色那边挂了张剩半张笑脸的白面具。
    我见过的人类不多，参照的条件自然少。我截取有限的资讯与露兹的特征去比较，如她所言，那头黑白的双色发确实非常的少见。
    露兹在我打量着她之际，甩动及腰的秀发，身姿刻意面对我曲蹲前倾。黑色栅栏隔在我俩目光之间，露兹给我的感受之强烈，仿佛没有阻碍直达我的体内。
    露兹的细长睫毛浓密且整齐，生在她大大的双眼上。瞳孔深邃如黑檀映照我的轮廓。
    「小黑子，我听那位占领电台自称『厄王』的『喰兽王女』说过，王女的诞生是因为幸存在黑色大陆的人类，食入名为『蟠果』后而突变（进化）而成。所以，小黑子会成为『喰兽王女』也是那么来的喔？」
    「我不知道，我留存在脑里的过往记忆并不多。」
    「若果于那相关的，妳又记得哪些呢？」
    露兹见我默不做声，脸颊故意靠过来盯着我瞧。
    那眼神透发炙热的期待，我受不了其带来的烦躁，不情愿的顺她的意思开口：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我从很深很沉的黑暗中苏醒，睁开眼看到的第一道光照亮的事物，就是人类。人类发现了我，所有我才被带往这里。如果厄王所言正确，变成王女前是人类，我能没有隔阂的与妳正常对谈，且理解现今人类的常理与语言就能解释了……虽然理解的范围有多广，是根据『记忆』里的『知识』量决定……但，我『知识』里就是没有『我身为人类时的相关记忆』，以前做过什么、是什么人、职业等等全部没印象。可以说成为王女后，也就变成是个不明白自己如何诞生的存在。所以，知道自己如何诞生的『厄王』搞不好是跟我不同的品种，我说不定并非妳口中说的『喰兽王女』那一种族。」

 第4章：生理上的畏缩

    「……我们暂且把妳或许是与『喰兽王女』相仿的别的品种，那可能性放到一旁不做讨论。所以，小黑子没有身为人的印象，也就不明白自己为何变成『喰兽王女』且属于异类的存在吧……那我们倒过来思考，就那么说吧……王女真的是吃下蟠果突变而成的话，就那点可推出，妳与众不同的『王女特征』会不会误食到『发育不良的蟠果』才像这样变化不全，又丧失为人时的记忆呢……咦，小黑子表情怎么变了，我那么说让妳生气了？不不不，妳误解喽，那些话不包含贬低的意味……因为啊，就像我刚才提起『我们都是各自族群里的特殊的存在』，我跟妳一样是『突变不全的异变种』。」
    我又再度两眼无神的打量面前这位人类。
    好吧，我承认对她口中说出的「异变」有了兴趣，但归根究底她只是打扰我休憩的干扰者。与其追求那个未必有结果的答案，不如求得一个安稳的睡眠，这点较吸引我。
    我摆出不耐烦的表情排斥着与她交流，那家伙无视，厚着脸皮持续搭话。
    露兹．贝贝尔露出如天使的阳光笑容，说话的口气却像恶魔的低语：
    「小黑子，妳明白吗？像妳一样从『黑色大陆』过来的『原种喰兽』，人类都把它们视为侵略者。为了对抗那些先天条件就非常强大的『原种喰兽』，人类想到的办法，就是用生物科技改造『原种喰兽的基因』并驾驭来当武器使用，与之作战。而其中有一种改造方式与以往都不同，那就是将『原种喰兽的基因』注射进人类体内，使体能增幅获得更强『力量』及『能力』。而我呢……」
    露兹的嘴巴滔滔不绝的说，令人烦躁。
    她那比手画脚的身影火光照印在似砖深红的胃壁地面。
    通道里数个等距离亮起的灯光，架设于两米高的位置。那油灯火焰的助燃物，是旁侧「哔啵菈乌」的肉壁天然分泌的黏液经特殊过滤而成。特殊的液体流入预设的小渠道，汇聚在灯座台底部当供给燃料，设计的巧思使照亮通道的火光近乎永远不灭。
    附带一提，大部份的表皮特殊处理成极度坚硬的外壳，已不会制造高浓度的胃酸。仅有少数留下的区块会分泌改良过的皮脂油。那除了当灯油助燃火，也可做润滑油使用。
    关住喰兽的肉壁会分泌皮脂油。若喰兽不受控制地暴走，第一道防线就是点燃黏附它们表皮的油脂燃烧，虽烧起的火焰经安全考量温度不高，但仍对喰兽的敏锐感官构成干扰，这能争取特别应对小组接获警报抵达的时间，延缓它们行动——以上是露兹自顾自塞给我的知识之一。
    露兹身穿白洋装，在囚禁喰兽的地牢，与周遭橘光色调相较而醒目。
    而且洋装缝制的棉线似乎混掺反光药水，承接光线马上闪闪发亮。
    ——宛若天使的光彩，由露兹身上散发出来。
    她手掌轻抚在缝制许多荷叶边的白衣襟上，给我一个暗示。
    「我就是混入喰兽基因成为『半人半喰兽的人类』。」
    「意思是，妳类似人类，但根本已改变。但这不代表妳属于『人类族群里的特殊存在』，该归纳『半人半喰兽的群体』吧。怎么说自己是……不，收回刚才那句话，因为我明白妳意思了。」
    「啊哈哈哈，小黑子好聪明啊。如妳所猜测，我不是在人类族群里显得特别……而是『半人半喰兽』群体里的『特殊存在』。」
    露兹突然高扬的颤音，吓了我一跳，这短暂的分神，她抓准机会伸长细白的食指速度极快的穿过栅栏缝。
    ……啊，好痛。莫名奇妙的家伙，敲我头做什么？
    我马上为那轻浮举动感到嫌恶。
    露兹将沾过我皮肤的指头含入口里，细细舔拭着到手的滋味似的，翘起邪邪笑容。
    「小黑子，我啊……是突变不全的『半人半喰兽』喔，既没有应该有的高等身体素质，特殊能力也非常普通。而且，偶而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会不小心露出让人看了会心生『恐惧』的野兽面容喔。那或许是喰兽基因与人类基因结合不全的后遗症吧，简直就像整形失败似的。」
    露兹自顾自说着，嘴角渐渐提得更高，一股无形的魔性仿佛自她笑容扩散开来……而那突然「异变」也跟着浮显。
    露兹．贝贝尔挂白面具在头上方的那张左脸——
    一张让我生理上畏缩的「异相」，吞噬了她原来清新的舒爽感。
    那张「异相」随露兹下个瞬间的表情转换，一同消失。
    「嘿嘿嘿，捕捉到小黑子露出惊讶的表情了，好棒喔。这下妳也稍稍相信我们一样都是『群体里的特殊存在』了吧。啊，我想起刚才临时提到的『妳或许是与喰兽王女相仿的别的品种』……那个要如何证明了，因为如果是与喰兽王女同种，胸口附近会印着某种图腾，只要确认有那个，就能证明妳是王女……若是王女，妳就是里面的异变体，并再次补强『我们是群体里的特殊存在』的定论喔。来，快、给、我、看看衣衫底下的秘密花园吧，嘻嘻嘻。」
    露兹笑眯眯的举起双臂，十根细指蠕动得非常猥亵，探过栏杆缝伸向我的所在处。
    「哎喔，别缩着身体乱动啊，缠在妳身上的棘刺会螫伤妳啊。」
    「妳不怕自己也被刺到吗……。」
    「咦，我自有方法避免。我说过我是特殊的了嘛，哈哈哈。」
    「……呃，人类变成『特殊存在的半人半喰兽』，动作与心态似乎跟着改变。呜呜，变得成恶心的家伙了……啊啊啊啊，走开啊，变态。虽然我没有『人类的记忆』但知晓遇上变态的感觉，一定……一定就像现在这样，恶心！」

 第5章：漫长、看不见尽头

    曼珠沙华，地狱盛开的花朵。
    ——又称红莲之花。
    目前人类捕获到的喰兽王女，右胸口附近都会烙印类似形状的图案。
    露兹说她从事收集研究资料的过程，阅览过纪录王女特征的书籍。
    这家伙感觉上好像知道很多事，是她平常的生活就非常复杂的缘故吗？……我没有兴趣过问，只明白她是对自己喜爱的事物相当执着的人。
    露兹没有亲眼看见那图案前，不会停下在我身体上胡乱摸索的**之手吧。
    「喔吼，小黑子皮肤果然很棒啊。称作『喰兽王女』，被喰兽们视为理想的领导。但去掉那些印象，就与十二岁小女孩无意。摸起来的触感……细细嫩嫩，果然非常令人陶醉呀。呼哈哈。」
    露兹从我身上找到什么令她亢奋的元素，两条如蛇游白皙的手臂，穿过腐朽脱漆的铁杆间缝，手掌与细指在我衣衫底下磨蹭。
    她似是品尝幸福的滋味，双唇将伸出来的舌头当糖果含着，脸颊左右慢慢涨起红潮。
    「滚开，好、好痒啊啊啊。」
    我的反感慢慢囤积腹部，感到胃胀。
    露兹说她没得到「半人半喰兽」的强大身体素质似乎是对的。她施加给我的力道虽粗鲁但不构成威胁，我直觉只要稍加用力就能摆脱。
    当初我被人类动用许多人力与工具，好不容易才制服。因此，我的力量对上露兹，甚至可以反过来钳住她，对她的无理直接来个报复——！
    她这手腕真多余啊……是不是该。
    ——我却不能那么做。
    「嘶嘶蜥蜴」数条断尾鞭成的网缠绕我全身，顺从激动情绪而动作过大的用力抵抗，网上的棘针就会扎伤表皮。针里分泌的毒液从伤口渗入。我现在肝火旺盛，气血循环加速，毒的麻痹效果一在体内扩散，效果马上就反应出来，让身体像这样软绵绵地……随露兹玩弄。
    可恶，她早就知道那点才那么随便吧。
    「……呃，呜呜，妳终于满意了吧，什么都被妳摸过也看过了。」
    「果然胸口有那朵紫红花呢，嘻嘻。还有啊，小黑子虽然是十二岁，但其实很有……嗯，这料隐藏的真好呀。嘿嘿嘿嘿……既然确认妳是王女，就能证明妳跟我一样是『族群里的特殊品种』。那么，回答我吧，方才做了什么梦？」
    露兹喜孜孜地又在舔食触摸过我的掌部与指头。
    「只要是同类就可以得到我的认同，把梦境内容当故事包装成礼物送妳，我什么时候答应这样的条件。从头到尾，就妳在自说自话，自以为是。」
    露兹挑起一边眉毛点点头，觉得有道理很快就接受了。表情没有任何不悦，始终挂着天使般笑咪咪的微笑。
    她竟然那么干脆，我颇感讶异。
    我产生ㄧ种疑惑。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是以侵犯我身体为目标，设计一长串看似合理实际暗藏阴谋的计画？
    ——好可怕的女人。她才不是天使，是披着天使外皮的恶魔。
    我浑身一颤。
    这时，露兹消去愉悦的笑容，蹲坐的身姿微挺后仰，暗处影子爬上她的左脸颊。她搔抓曲线优美的颈部，喉咙自深处响起「噜咕噜咕」的怪音：
    「既然那招无法骗出妳的『真心』，那我用更直接的方式吧。」
    ……她刚刚是不是说出了，不该在本人面前提出的可怕言论。
    「小黑子，妳有闻到吗？就是我身上从一开始就带着的气味。」
    「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故意闭起眼睛，偏头与她的视线错开。
    露兹嘴角又再度斜斜上扬，我毫不客气的态度她不特别在意，左手搭在白洋装的裙摆伸入口袋，经一小段时间的摸索，拿出东西。
    ……外观破旧、包裹的内容物撑出立体轮廓的麻布袋。
    布袋裸露在空气中，香气又更加浓郁。
    麻布袋上头颜彩已变质，光阴的冲刷使其深浅不一，污渍斑驳，给人破旧廉价的观感，似乎使用多次。那东西无法给人连想那是出自身着光鲜亮丽洋装，宛若富贵子息的少女之所有。
    露兹松落绑麻布头的细绳，缓慢抽出内物。内物自布袋缝隙一点点、一吋吋露出，流泄的浓郁气息更渐次强烈。那将周遭物体的杂味，轻易地压盖过去。
    我灵敏的鼻子察觉那股气味不是单纯的香浓……复杂的……仿佛是。
    那是难以计数的万物味道，浓缩所构成的混沌集合体。由于过度复杂，我一时无法瞬间拆解集结该虚无之物的所有项目。
    如果把浓郁气息比喻成一张巨大毛线球。我将其放大数倍来感受，嗅觉敏感地、精细地一针一线依序拆开，而那些拆落的每一条细线拥有不同的颜色。既便只有毫米，它们仍具独特性，就像一种生命线中不同阶段的色彩表现……漫长、看不见尽头。那团精华体以极精密的编法混制成的，就算给我长时间，也不敢保证能完成破解制作的所有材料与成份比例。
    露兹依然单脚曲膝跪在从肉壁延伸到脚底的地面。她在鞋边放置空掉却残留余味的布袋。两手一摊铺着的裙摆，满意微笑，面对我展示安放上膝头的「气味的具体」。
    ——一本相当老旧的厚书籍。

 第6章：呱呱蟾书

    书的高度有砖块厚实，体积只有露兹的女性手掌般大。
    打从开始，「没有气味的露兹」身上所带的「特殊香气」，就是源自那本书籍。
    露兹如看着珍藏的宝物似的，自豪地笑了起来，并开始翻书。
    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她翻页的次数渐渐增加。层叠的浓郁气味慢慢地解体，散向周边各处。
    「………」
    这里是关着许多喰兽的牢狱。有些品种的喰兽，鼻子相当敏感。若有人在连接各牢笼入口的密闭通道，扇风刮起气味的海啸，即便睡得深沉，也会被呛得霍地惊醒。
    我耳朵听见左侧的通道深处，传出不明喰兽窸窸窣窣的骚动。
    「这本书的『每一张纸』代表每一种物品的气味。最初并不是那样，纸只存在『本来的味道』是我让一张一张各自拥有独特的味道。不过也不是全部的书页都变了，后面还有一些尚未『撰写』的页面保持『原味』。至于，让纸张气味改变的原因，是用了我的『半人半喰兽的能力』，那真面目待会再说……嗯？别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书里真的搜集了上千种的味道喔。我证明给妳看吧。像这张就是维诺拉帝国遥远的北方高山群，位于山顶上所堆积的『冰晶泪』的气味喔，怎能样，很厉害吧。在我们这边热腾腾的沙漠，可以体验寒冷的现象之一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吧。要闻闻吗，顺便用舌头舔舔也可以喔，来来来，别客气……」
    露兹单手捧起页面翻开的书，该处周边又刮起了气味的浪潮。
    我满腹厌恶地细看那东西……封面未有金光闪闪的装饰或特殊的图纹，外观仅是朴素至极的土褐色。而且内页泛黄，每张页纸边缘都脆裂凹凸不平，就像叶子的锯齿边。
    露兹另一只空出的手，准备干脆撕下指定的书页……。
    咦，书页动了，避开了被撕裂的命运。
    厚书本像得到生命，苏醒似的发出「呱啦呱啦」的怪音。
    少女腿上的书本弹跳起来，晃动剧烈，内页如响板噼啪地打出节奏。那古怪的蹦跳节奏让人联想到青蛙……不，是笨重的蟾蜍，才那么一想，土褐色的书皮便浮显片片大小不一的黑斑。
    「等等等，别乱动啊『呱呱蟾书』。好好，乖一点啦。我知道皮被撕下（书页）你会痛。但你本来就会脱皮嘛，我帮忙提早除旧换新，你该万分感谢乖乖接受才对啊。」
    「呱呱，妳不是我『主人』。」
    「但，她命令你跟随我吧。」
    「她只要我跟随妳，协助妳搜集『世间珍奇异味』，没說妳可以擅自将保存在我身皮里的『气味』取走。呱呱。」
    「真是死脑袋，那是暂时借用。为了得到更加美好的『珍味』所必要的投资啊。啊啊啊别……别乱跳啊，给我过来，之前不是可以吗？为什么突然闹脾气，别跑呀！」
    露兹欲追上对方，匍匐在久未刷洗的污秽地面。她双目与目标物同水平线，又跳又跑追着不小心从怀里溜走的「呱呱蟾蜍」。一下从我视野左跑到右，一下又从右边横飞到另一端。
    灯光昏暗的通道回荡着吵吵闹闹的吵杂。
    露兹不管衣服是否会脏，趋前一扑试图捕获，却落空而朝地面撞去。
    ……悲惨收场。
    「呜，死笨脑袋……真的笨蟾蜍脑啊！」
    露兹压着痛得通红的鼻子，一手捡起震落的半张笑脸的白面具，重新挂回左侧耳际后，不放弃继续追着长了双腿移动的书。
    奇妙画面再次上演。
    黑白发少女自称是「半人半喰兽」的特殊体（不良品），果然如她所言，只有普通人类的体能，难怪抓个蟾蜍都看似困难。
    她套里的大白色洋装上衣缝制多层次的蕾丝缎带，腰身处经过设计，贴符身材描绘优美起伏的凹凸曲线；下摆稍过膝的蓬蓬大长裙，如百合随每次跳耀而盛开……但那附有设计者巧思与昂贵衣料的衣物，被她任意弄得乱七八糟且处处破损，恐怕会惹来一些欲享受奢华却未尝的人嫉妒。
    ……竟然要蟾蜍理解投资概念，一想来就觉得露兹不太聪明。
    那是指一般情况。
    我脑中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但至少记得生活型喰兽——呱呱蟾书的知识。
    呱呱蟾书——是原种喰兽「呱呱蟾」改良成的。
    「呱呱蟾」生活泥沼地。该环境湿气够又气温合宜，土壤养份充沛，适合当作孕育蚊虫的温床，呱呱蟾就靠捕食那些蚊虫维生。呱呱蟾捕蚊的道具是靠持续分泌黏液的表皮。它寻找空气中聚集的飞蚊群，再纵身要入，全身的皮肤液体黏满密密麻麻的蚊群。接着，它快速脱皮，皮衣揉成黑压压的球状，既成了含丰富蛋白质的美味大餐。
    人类就是利用呱呱蟾快速脱皮的能力，或量产的皮，制作各种多用途的工具供自己使用——呱呱蟾书正是工具之一。
    但那只还在通道乱跑的「蟾书」又稍微不同，好像太过聪明了……它能模仿人类语言，甚至理解人的话语。喰兽有高智能的案例??，除了王女外，不是没出现过，却是极其稀有的少数。
    露兹追捕不到「呱呱蟾书」，对方矫健的动作她实在跟不上，只好稍稍用口语威胁，而且还是面带微笑的说。
    那反而更加诡异。

 第7章：黑色的家伙

    露兹对着呱呱蟾书直喊：
    「赫本，别忘了是托谁的服，你才能有幸认识那位『主人』。『呱呱蟾书』近年与同样是书写纪录用途的『薄纸棉鱼纸张』竞争挫败，销量不同以往，如果不是我发现你能不断增值的皮肤（书页）与我的『能力』相辅相成，以及你与众不同的可开发高智能，至今仍跟其它『呱呱蟾书』一样困在养殖场等着被销毁呢。而且，你因为不相信我的判断害主人损失获得『珍味』的机会。你身为侍奉主人的臣子之一，过意得去吗？」
    ……不知道他们口里称呼的主人是谁，我没兴趣了解。
    露兹的那些话让蟾书赫本停下跳动的双脚。
    它如厚书本外型的身躯保持横放的姿势，书脊处突起两颗的圆球——宛如螃蟹向左右上翘的眼睛半开着，似乎是在集中精神运转接近人类智能的脑部。
    赫本突然往斜后方看，视线锋利地朝我射过来。
    ……为什么这么做？奇怪的家伙。
    它又短暂停顿思考一会，接着似乎下定某种决心，从两边延伸出来的肥短双腿撑起身体扭动，乖乖往露兹的方向跳去。
    露兹面露愉悦笑容接纳自愿听话的小喰兽。
    看来，借言语来使它分心的计划得到最好的成果。
    露兹紧紧捧起赫本在平坦的胸前。
    赫本仍显得不太配合，肥腿不停摆动挣扎。花了好一段时间安抚，情绪才趋渐稳定。
    它似乎理解露兹的想法，但情感上就是不全然接受。
    我不确定它真实想法，因为它的脸是书脊，一张没有眉毛与鼻梁，仅有眼睛和小如红豆大的两颗鼻孔，很难看出喜怒哀乐。
    虽无法透析它的思绪，但见它乖乖转身让屁股对着露兹，像生气的刺猬撑开背上层层叠起的皮（书页）提供她翻阅，借此推想，应该是妥协了。
    好像真的很痛吧……我看见露兹撕下一张纸，同时蟾书赫本的扁平书脊脸，就出现痛苦似的皱褶。
    露兹将号称有雪山「冰晶泪」气味的书页递到我鼻头前。
    我根本没嗅闻，因为露兹忽略一件重要的事。
    我没有身为人的相关记忆，虽保留变成「喰兽王女」前累积的知识，可是那些知识刚好没有……。
    「谁知道是真是假，因为我根本没走访过雪山的经验也没『冰晶泪』相关记忆。我完全没概念。不过是一张剥下的蟾蜍皮就说成是那味道，没可信的理由。也许笨蟾蜍本身就是那种体味多变的品种，简而言之，就是说服的条件不够，非常荒谬。」
    我干脆的直言，那并非特地针对谁，只是对自己没把握的事产生怀疑罢了。毕竟，我脑内的记得的资讯有限，甚至连自己的由来也完全没有印象……我没有见过生育自己的人的面孔，人类唤那些人为的父母，这对我而言，根本一件不熟悉的存在概念。
    婴儿刚出生，对周遭的所见所闻都是陌生不理解，却能靠时间去累积与学习。那些藉由亲身体会而得到的记忆与知识，带给他们实感，让他们对于自身存在，感到有深刻的厚度。
    ……我则相反。
    ……觉得自身的存在与其他人相比，单纯是最接近自己的「陌生人」。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来的？知识与记忆又是怎么累积的？
    那些脑海中一开始就存在的价值观与认知，对我来说就像是本「百科全书」——就连现在形容自身状况的比喻，也是靠着浏览脑中的「百科全书」资讯，参照而选择出的最接近词汇。
    所以，如果我对现实的判断与他人不同，也是因为我脑中「百科全书」的记录与他人相异。
    而且，我对那书不是百分百信任，但遇上事情时照著书上说明应对，能省下时间与麻烦。况且，目前来看没有出现很严重的后遗症。
    ……大概。
    呱呱蟾书非常生气，我说出「荒谬」两字，听起来仿佛否定了它的能力、它的一切。它横宽的书脊脸两侧（脸颊），马上从褐色涨成红色，露出的模样很难不让人那么联想。
    「咕呱呱！黑色的家伙，妳到底是什么东西，那种说词是暗示我没好好保护好『味道』让它们变质了吗？说到底，变质的家伙是妳才对。虽然气息很接近我们伟大的主人，却没有主人该有的东西。我们的主人，会散发香甜迷人的诱惑力，我身为喰兽却感受不到，妳有与主人相同的地方。妳的气息吸入鼻子后，气味的前段确实迷着，但数秒过去，气息散去前的后段味道简直恶心至极。喰兽因为知晓自身的不完全，无法获得食物或心灵的满足，即使被人类改造失去食欲，一见王女仍会唤起更深的本能，寻求跟王女来一场激烈的『驯服挑战』再输得心服口服，任其为主人，成为部下听命领导，借此行为获得满足感。妳毫无魅力，喰兽不会追随的。露兹别管那家伙了，呱呱。那黑色的家伙，不可能带给我们主人好处的。她是无用的变质品。」
    「喂！主人的事，别随口说出来，妳的那些想法也是！那种说法只会产生误解。」
    赫本思维太过跳耀，且往不好的坏处去，一生气后，嘴巴无法控制乱说话。露兹连忙堵住它书脊脸中间的肥厚红唇，笑容傻乎乎的恳求我别计较。

 第8章：非常的特别

    「呃，竟然失言了……小黑子，不好意思喔，晚点我会解释。」
    ……王女与喰兽的驯服挑战？以及，我的味道很恶心？不过是只蟾蜍……不过是只蟾蜍，竟然挂着又厚又肥的嘴唇。恶心的是你才对，竟敢——
    我瞪着赫本如螃蟹的突眼睛。两方之间不快感觉渐渐膨胀……。
    黑白发少女赶在赫本与我的气氛更坏之前，再拉高声音。
    这次露兹用字遣词不像在打圆场，反而有诱导的意味，且方向对蟾蜍有利：
    「话说刚才提到的味道……小黑子啊，赫本纪录的味道不可能出错的……所以就当证明，再给妳看它厉害之处吧。」
    露兹故意站在赫本的立场发言，似乎是讨它欢喜的一种手段，因为赫本听见后改变态度，好胜心剧增，挑衅似的翘起扁平书身。它刚才还不太愿意给露兹撕下自己的皮，现在却主动拱起背让内页外翻方便她随意使用。
    ——原来，方便自己行事顺利，露兹才站在它的立场发言。
    书页发出嘶嘶的断裂声被撕来下来。
    赫本看着露兹拿着曾是自己身上的一部份在眼前晃动，一点点的，很难观察的出来，但它脸上确实流露混杂不舍与痛苦的情感。
    露兹细长手指拎着泛黄纸页于我鼻头前晃了晃：
    「这个味道认得吗？味道的主人就是把妳抓住的人。他带妳来这座『哔啵菈乌喰兽竞技赌城』。之后，为了获取黑液将妳卖给赌城就跑掉了。」
    那张纸散发的气味与先前号称「雪山味」的纸确实不相同。
    我宛若沉睡娃娃闭上了眼，淡淡点头。不过——
    「那又如何？」
    「咦？妳不会想见见发现妳的人是长什么样吗？就像好奇自己妈妈是谁的小孩。我可以帮忙妳找喔，因为我就是见过他，才搜集得到他的味道嘛。」
    我实在对露兹的话题没兴趣，仍旧闭眼沉默不语。
    「……还是行不通啊，小黑子真麻烦呢。」
    ——烦人的是妳吧。
    我夹杂不悦的烦躁，语气加重地往前方炮轰：
    「妳这人到底来干嘛的……吵死了！硬要我说『梦里的事』。为取得我认同，藉由证明自己是我同类企图打开心房。第一次失败后，又一直要我闻味道，想告诉我妳可以用书搜集气味，好好好，我相信『半人半喰兽』的妳真有那种能力吧……即使如此我也不想跟妳进一步交流……啊啊，呜呜！」
    露兹趁我专心说话一松散防备，又撕下蟾书赫本背上的纸页，马上堵住我喋喋不休的嘴。
    「呸呸，妳这女人莫名奇妙，打扰人就算了还随随便便……啊，这张纸，这个味道是！」
    「察觉到了吧，小黑子。那是妳自己的体味喔，不会不认得吧。」
    「怎能会……什么时候做的？」
    「这下小黑子终于相信我的厉害了吧。嗯，方法很简单。我只要用食指沾抹要搜集对象的皮肤『取样』，将『样本』沾附自己口中的唾液『包覆气味』隔绝外部空气的污染，再涂上蟾书赫本的空白书页『固定气味』就算搜集完成。很厉害又很方便吧。」
    「可……可能吗？什么时候做的？啊……难道刚才，妳的『食指偷敲我额头』，以及假借确认王女的『红莲之花印记』摸索我全身……那些动作其实是在做气味的『取样』？不时含手指，和翻阅蟾书赫本，则是在做样品『封装』与『储备』。呃，一系列自然的举止……」
    「嘻嘻嘻，惊讶了吧惊讶了吧，再给妳看样东西。」
    露兹说错了，我其实一点都不惊讶。
    我不知道如何应付露出自满表情的人。是要直接否定或赞美，还是……每当此情况出现眼前，我惯用的应对方式，是参考「脑内百科全书」，依据内容做出虚假造作的演技。
    黑白发少女又从另侧长裙口袋拿出袋子。
    她拆开密封包装的食物袋，拿出内容物捧在手掌，故意置于我双目前诱引注意。
    我被棘藤禁锢，抱着身躯蹲坐在牢笼内。赫本位于我的目光对面，视线与我同个水平上，趴坐在露兹并拢膝盖一起看着那东西。
    「来来来，看清楚喽。这是『茅头鲨喰兽』的肉干球。星球还没改名『惑星』前就制作，但因为刚开始民众大多不接受喰兽食品，销量不佳因此停售。硬要说的话，是『喰兽零食』的始祖喔。最近在某处的废弃食物加工厂找到，可惜过期了。过期品就是过期品，不能吃就不能称作食物，是『东西』。小黑子，怎么看呢？」
    露兹淡杏色双眼眯细，几道皱褶凹陷在眉间。
    「小黑子，不要一副事不关己喔。妳来这里时有做过机密的身体检查，虽然发现要满足生物在自然界长期生存的最低条件而言，妳有不少『致命的缺陷』，但取而代之的，妳的鼻腔构造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特别。因此，用妳的嗅觉找找，一定知道我手上的『东西』某处仍留存着尚未腐败的『美味的精华』吧。」
    我再度闭上了眼睛，决定不再理会。沉默降临在我们之间。
    一会过后——
    通道里少有的微风轻拂我的脸颊。
    露兹命令蟾书赫本对着我煽动书页，内页封存的香气爆发地散开，混参着她手捧着的「东西气味」吹入我的鼻腔。
    ……几秒过后，我眉毛抽跳两下，然而那就够了。

 第9章：饵

    露兹停下翻动的书页捏住其中一张纸。
    此动作的突然，使我心跳加速起来。
    我已经尽力压抑情绪避免表现在脸上，若露馅也是极度的细微、不易察觉的变化，常人不可能发现。她却察觉了，知晓我的「变化」是纸张保存的气味与那「东西」对味的瞬间所做出的反应。
    我睁开了眼睛。
    黑白发少女深知只要结合那味道，无用的「东西」就能重新成为可食用的「食物」。甚至经过我的「筛选」去除不必要的腐败部位，将提升到「美味的地步」——她看向我的眼睛像是透露那层强烈的暗示。
    为什么她深信我能办到？
    露兹先将「东西」暂时放在蟾书旁边，挑出的破旧纸张，两手细指不留情地彻底蹂躏成碎片。
    「好了，纸片变得细细小小的就能当调味的『香料』了……小黑子要教我怎么把它们变好吃吗？」
    ……我没说话，默默地注视。
    露兹花几秒等待，见我没回应就干脆地自己来。
    「把它们直接洒在『东西』上面吧。嘿嘿嘿嘿，虽然比较硬，但那样『东西』至少变得稍稍像个食物。不过还是有点……总之它还是过期品，我这样算是浪费食材吧……哇，啊啊，好痛啊，小黑子妳……」
    我知道，露兹的每句话为故意刺激我而说。
    那意思是「不想食物被浪费，就阻止她，并顺便让它们变美味吧。」
    我怎么可能上当。
    上钩的前提条件取决于，被狩猎者内心非常重视「饵」绝不让给他人，唯独自己够资格获得的时候。
    我是善用「脑内百科全书」应对、客观生活的人，怎么可能存在「珍视」食材不容它浪费的行为。看不顺眼他人作法，出手制止。这种自找麻烦的选项，我不可能列入行动的考量。
    ——！
    下个瞬间，「本能」驾驭了我。
    为什么？
    我制止她准备洒粉的动作。
    我不在乎伤口裂开的疼痛，伸长手臂强行穿过荆棘满布的缝隙抓住露兹的腕部。棘针不留情的在肌肤刨开多道鲜红的纹路
    「啧啧……实在可怜，亏妳的皮肤生得那么白皙又细致。不过呀……嘻嘻，果然『喰兽』那种生物即便自己受伤，也会冒着风险夺取食物呢。何况身为『喰兽王女』的妳更加执着吧。」
    露兹眯细淡杏色眼眸。
    「小黑子终于受不了了吧。身为喰兽王女而且是『特殊存在』，有着异于寻常的感官。妳的鼻腔细胞非常复杂，香气的感受当然激烈，食欲带来的渴望也相对更强吧。『美食当前』更是如此，因为妳知道我手上的『东西』去除无用的表面，再洒上『香料』的话会非常美味。我乱来破坏那个『美味』……妳不可能忍受报谴天物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吧……嗯嗯，所以才制止我。咦，还想自己来喔。当然不行一次就把『香料』与『食物』都给妳。尤其是我『自豪的香料粉』。作为交换筹码，请拿出本事，证明妳有『端出高尚的食物』的技能吧。来……小黑子，妳绝对可以。」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为什么会主动做那些不符合个性的事。不论是从「制止露兹」开始，再到后来「乖乖地替她做食物加工」……我好蠢，真如她所言，是我体内的喰兽王女基因作怪的缘故吗？我不确定，总之我「理性的监牢」遭破坏，拘禁的原始兽性破笼而出，正在发狂！
    我抢走露兹放置手中过保存期限的「茅头鲨喰兽」肉干球，深怕被夺走似的藏入怀中。
    我理智尽失，在棘笼里徒手剥皮肉干球如橘子，不受控制灌输粗暴巨大的力量，几根指甲经受不起歪曲断裂。
    但那些皮肉受损带来的痛处很短暂，喰兽特有异常的修复率使然，破坏的伤口几秒过后又快速生长新的组织细胞——随即又遭暴力破坏。
    鲜血不停的从指尖滴落，我不让它们污染肉干，小心翼翼持续进行精密的剥皮作业……未知的潜能与执着，令我心生恐惧。
    「好了吗，小黑子真厉害。」
    肉干球去掉表层的包覆，内处深埋的精华，直裸在我、赫本、露兹眼前。
    我主动向露兹索取她握在掌心的「香料」。
    「啧啧，还不够喔，『肉块精华』先分给我吧。要两人份量喔，我和赫本的。」
    「………」
    「小黑子，不可以太贪心喔，因为会有那东西，是我们共同付出的成果吧，还有，小黑子啊，妳贡献的劳力还不够。想要获得香料，明白该用什么换吧。」
    露兹坏坏地邪笑，讨东西似的递来手掌。
    ＊＊＊
    我妥协了。
    拿出「梦境」与露兹交换「香料」。
    我向着露兹与旁听的赫本，对梦境画面与过程做出描述——
    不论是鲜明处与模糊点都没保留，完整的交代。
    我想快点吃到「诱人发狂的美味」。
    橘子般大的肉块，为取得精华剥去表层，体积缩水成原本的一半，分给他们后，只剩一口的量在手中，但如约定我拿到足够比例的「香料」。
    我对肉块洒上香料调味，接着——
    咬下。
    ——！
    浓郁的味道随即充斥嘴里。
    因为过份期待，唾液大量分泌、感触加深、味觉纤细。
    ……是那些理由吗？
    我觉得咬下的肉块……与美味沾不上边。
    异常……相当异常、不合理到极致的异变……。
    「吃起来、超恶恶恶恶恶恶心——！」
    简直是另类的人间凶器。
    然而，很快就察觉不是肉块的问题。

 第10章：「无能」与「愤慨」

    它的美味无庸置疑，就是由咬下它一口的那刻起，幸福由舌苔上扩散。
    露兹吃得津津有味，满足而涨红双颊。赫本也觉得美味，褐色书脊脸色调明显加深。
    只要我对食物的感觉异常。我牙齿在咬下的瞬间断裂了，齿槽溢出血腥味污染到食物，让食物变的难吃。
    我瞪大眼睛看着嘴里吐出的臼齿。它在掌心滚动的模样，已不成形的脆裂成两截。
    我脑海闪现露兹说过的话，那简直像在嘲讽。
    ——小黑子来这里前有做过机密的身体检查，尔后发现一件事，要在自然界生存的话，妳有一项「致命的缺陷」。
    原来缺陷的事实，是我用来撕裂、磨碎食物的牙齿十分脆弱。
    我身为喰兽王女天生再生能力快速，很快就长出替代的新牙，但因为制作牙齿的蓝图——我基因的错误，新生之牙对咀嚼……那件「任务」非常难以完成……不，连咀嚼都办不到，我根本碰不得稍有硬度的食物。大概适合我的进食方式，只有吞咽糊状物。
    这对奉食欲为生活动力的喰兽，是极致命的缺陷。
    名为「脑内百科全书」告诉我，以人类角度去看，那先天畸形的遗憾，若发生在「食欲」驱使下生存的喰兽，简直如同诊断到生不如死的慢性病。
    一辈子无法享受完整的用餐带来的乐趣。
    永远无法实际体会让眼前的露兹和赫本露出欣喜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幸福」。
    这是造物主对我的恶劣玩笑？
    我苏醒后，就被人类抓住。
    待在牢狱的一礼拜，依靠施打药剂获取生存所需的营养。定期巡视的人员们聊天时说过，反正都是竞技用喰兽，那样饲养最有效率。
    因此，今天的「进食」算是在「温室花园」成长的我，第一次跟「自然界」接触。我对香气保持期待，本能地刺激味蕾而做出进食的举止。可惜，没得到好回报。只有我的表情与他们不同，噙着泪水含着苦涩。
    「脑中百科全书」解释，万物皆以「食」为优先。
    我开始靠自己「裹腹」的第一餐，得到的结论，是发现先天性的进食障碍这一项证实，与我的心灵脆弱点。
    那些作为记忆与经验留下来的记录，只写下「无能」与「愤慨」。
    ＊＊＊
    「小黑子，果然不辜负我期待，有挖掘美味的能力。」
    我靠组合香气的比例，间接找出美味。
    露兹白发右侧挂着的切半邪笑面具点点头，左侧黑发的辫子，随喜悦晃动。
    她笑容只持续一会，就被来拜访的人中断。
    「小姐打扰您了，抱歉，小的有要紧事禀报。」
    那是除了我（喰兽王女）、露兹（半人半喰兽）、赫本（喰兽）第四位来到监狱通道的人……人？
    我光靠外貌就察觉了异常。他身材不高手脚纤弱瘦长，窄肩、高腰，脸小小的；身着烫得平整的蓝衬衫与深黑西装外套，配合整体性，长裤和皮鞋挑选深色系的风格。
    他五官起伏鲜明且端整，纯黑发刚好盖过双耳，综合两者结合的外貌偏中性；双唇紧密显得严肃，脖子皮肤无瑕且滑顺，看不出浮出的喉结且声线偏高。
    他两眼的瞳色与形状不对称。
    ——右眼瞳如普通人一般纯黑。
    ——左眼就不同了，如宝石闪亮的血红色，以及随光线的刺激度不同，瞳孔有时尖细如月牙。与我的眼瞳形状似是……他跟露兹一样是半人半喰兽吗？
    「小姐，您要我調查的案件，我找到證據了，在這，您看。」
    他？或她？總之外貌太過中性，舉止一板一眼，我沒辦法用「腦內百科全書」查到的資料比對辨別出性別，暫且當做男的。
    他單腳屈蹲在露茲面前，低頭奉上躺在雙手掌心之物。
    露茲穿著白洋裝佇立在他面前拾取該物，一舉一動像個公主。
    黑白髮少女給人感覺的本該就是如此，服侍她的人禮數端正，更拉抬那份高貴。
    侍從性別不明，乍看之下與我十二歲小女孩的外貌一比，頂多大個幾歲。這少年至少十四、五歲出頭，氣場卻不符年紀地散發嚴肅且老成。
    「這形狀的注射器，嗯……我明白了，果然不是給人使用的。材質較硬，長寬的規格特製過，看樣子專為特殊用途的注射設計，針頭很特別呢。注射的內容物調查過了嗎？」
    「分析後如預料，不符合小姐的要求。」
    露茲面龐肅然，審視只持續一會就一改態度，手指套著該物玩弄似地於空中旋轉。玩膩了，就塞回少年的手中。
    「好了，我明白了，你繼續繼續監視他吧。」
    少年點頭起身，保持低姿態面朝下後退。他的腳步聲自通道迴響，與露茲拉開距離，再次行禮，就轉身離去。才走幾步——
    「啊啊，对了伊莲。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么麻烦，随意点没关系啦。还有喔，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小姐』听起来好像老了十岁。我不是提醒好多遍了吗？怎么老改不了这个习惯。」
    「小……不，是贝贝尔这三个月『成长』许多，与以前相较变得稳重，所以更需配上『小姐』的称呼。」
    「你这家伙根本是故意的吧。从以前就喜欢挖苦我。晚点找你算帐。」
    伊莲低声窃笑，表情慢了半拍才用手掌遮住。他故意似的做完那些举动，就回头面向前方迈进。走道转角遮蔽了他离去的背影。

 第11章：幼稚

    「呿，还是一样。『腹黑』的家伙。啊……差点忘了，小黑子啊，我不会对妳天生的残缺感到遗憾喔。要记住一件事『我看中妳了，只需放在对的位置上使用，在我眼里妳就是完美』。」
    露兹语气坚定，眼里的诚恳通过铁栅传递过来。
    接着，她挥挥手。
    「……好了，掰掰喔……还有一件事，今天终于安排妳上场『竞赛』了呢。毕竟这是座喰兽赌场嘛，想活下去就得战斗。好好发挥吧。听說妳的赔率比对方高呢。对初战的妳而言，赌客们不清楚妳实力，当然不会压注码在妳身上喽。所以，就让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笨『客人』开开眼界。以及，顺便展示不同样貌的自己吧。我非常想看呢……那个，身为王女所带着的『光辉』。」
    露兹留下个疑窦，抱起蟾书赫本离去。
    ……竞赛，人类用那种形容是对的，将其广义地看待，确实算是在竞技，较量谁的狩猎技巧优越，但对我们而言则非常单纯，可别忘了一件事，在狩猎的过程里双方不可能都是猎人，猎物可是用强弱决定。
    嗯，竞赛终于来了吗？白吃白喝那么久，享受无劳而获的生活，「脑内百科」提醒过这样是可怕「事故」发生的征兆，对方寻求回报前，请提高警惕，做好偿还的准备。重要的东西小心别被夺去。
    至于，露兹说的光辉又是什么？我没有寻求答案的兴趣。
    我全身感到疲惫。
    露兹吵吵闹闹，她厚脸皮的个性害我的休息时间被耗光了。
    我现在要睡觉。
    ＊＊＊
    我回到了那梦境——
    白雾浓密地在视野前扩张，它们不是湿润的寒气而是热气逼人的沸滚气体。我的皮肤被烧红，疼痛刺激全身，但我没退却，因为似乎有什??么引诱着我，那藏在白墙的「对面」令人好奇。
    我忍着高温挥手驱散它们。
    雾气往左右散去，迷蒙的视界清晰的前际，另一股不同的浓郁气体飘入我的鼻头。那是香料加热后阵阵飘出的气味，我的鼻腔瞬间盈满那股味道。
    是股美味的气息，我的心神深受迷惑而陶醉。
    我加快驱离白雾的速度。
    ——挥挥手、摆摆手，我终于看清模糊的空间。
    柴火在传统炉灶里旺盛烧着，数个炉灶口冒着火光，火爪磨擦着置于每个炉上的锅器，蒜与油在锅里头噗滋作响，迷人的气味炸弹爆发，诱引我的味蕾，黏稠的唾液在腔内大量分泌起来。
    我的胃有些暴躁，它在呼唤，它饿了。
    喳！嘶！喳！东西相互撞击的声音传入我耳边。
    我注意到产生音效的器物。
    那是锅铲有节奏地撞击锅具的面所发出的轻音。
    我还看见正在替配料爆香的那个人……人？
    他的脸是扁的、纯黑色的，宛如一个正在旋转、正在呼吸的黑洞。
    奇、异的怪人当厨师？
    厨师的身体是黑色且立体的，有着人类的轮廓，跟人一样用双脚站立，也有两条似人的手臂。他却没有手指，连结手掌到手腕的关节也不明显，宛如一体似的融合在一起，非常奇妙。
    不，那算牵强的形容，手腕连结的并非手掌，而是个外观散发黑色光泽的扁平器具，一把纯黑的铲子。
    厨师提起锅子，形似黑铲的手往锅内翻炒。
    夹在锅与铲两者之间翻滚的东西……是？肉吗？嗯～它们大块大块的切下，放在热锅里煎炸着。
    在制作料理吗？给谁？我吗？
    厨师不说话的作业，只点点头同意——那微毫米的脖子晃动是那样暗示吧？我猜的。
    他给我答覆时，如橄榄球的头只是晃晃，而我任性认为那举动是那个意思。
    于是，我来到旁边的餐桌，雀跃地一屁股落在白椅子上。我的双手好细好小就像十二岁女孩的一样。我左右手各抓起刀叉在铺设白布的方桌边缘轻轻敲打。
    我好兴奋。
    我的喉咙发出低吟的旋律，享受等待的时间，咀嚼分分累积的期待。
    料理制作完成。
    黑色厨师穿上正式的服装，原本如黑铲子的手掌分裂了五条长短不一的细指，像个绅士优雅、动作细腻地端着银盘，送着载满精心点缀的食物上了桌。
    呈上的肉煎的色泽光滑，酥香焦脆，像个艺术。
    厨师为料理的成果点头，黑色的五指与掌部再度变形。
    稳固好的形状边缘比刚才的铲子还要锐利。厨师把它当刀子使用。大块肉排重量大概超过一磅，对我这张孩子似的嘴而言不是容易食用，但厨师很细心，替我切割成易入口的形状。
    厨师服务周到，像对演出收尾似的，手置于胸前弯个腰行礼。身体便马上失去厚度，化成烟粉消失于虚空。
    我茫然地目送对方离去的视线挪移回餐盘。
    那块肉肥美，油脂泡泡噗噜噗噜在上头冒出，又接连破裂，香气扑鼻而来，过程相当诱人。
    我拾起利器横切过肉块，藏在里头的深色骨头断面外露，骨质、骨髓与骨膜塞的满满地、密密麻麻地，配合着鲜美的肉咬下一定是嘎兹嘎兹的响。
    我用叉子搓起一块，吹凉一会就入口咀嚼。
    嘎兹嘎兹、嘎兹、嘎……。
    痛——！
    我的牙齿，好痛。
    呜———！
    它没用地断了。
    我的嘴里味道顿时一片混乱……血……铁锈味、碎齿颗粒……。
    这些口感与肉完全不搭，好难吃。
    恶心。
    「呜。」
    ……真不应该把我做过的这个梦，跟露兹说。
    有点后悔。
    「脑内百科全书」解释过「后悔」那句词，亲身体会，感受更深。
    面对美味食物的期待，再到现实失落，言行举止都像个小孩，幼稚。
    若被露兹取笑……对于往后可能面对的那状况所带来的屈辱。
    就算只是想像，也感觉——
    羞耻！

 第12章：黑液

    「军用喰兽」——哔啵菈乌。
    那被违反法律赌博的人民，当成聚赌的大本营。
    听说是为纾解维诺菈帝国的「精挑白米」测验的压力，「赌博」那充满不安定因素与赢得后的报酬，两者一忧一喜所带来的即刻刺激，就成了让人暂时远离现实烦恼的忘忧草。
    另外，赌注的奖品之一——「特效药」是一种非法药剂，它能影响人类的大脑运作，使人变得有精神，思考清晰、体能增强。
    特效药——喰惑盘之液，制作方式只有少数的生物科学家知道。
    特效药原本用在战争，功能类似肾上腺素药剂的增强版，但药效结束的副作用很强，不幸的话可能猝死。再加上类似毒品会上瘾，所以政府很快就施以禁令开发及持有。
    这座赌城提供的药，取得过程相当神秘。而且，还号称经过改良、稀释，降低副作用的强度，几乎对人无害，虽然不知是否可性，至少用过的人目前都给予正面的评价。
    目前改良的药剂名称为「黑液」。
    维诺菈帝国的人民即将面临攸关生死与国家权利的「精挑白米」的测验前，这座赌城总是聚集不少欲纾解压力的人士。
    出席的人士，大部份是各方领域杰出的「高等级别的有能者」，甚至连国家军人都有。而且是会员制。
    赌博游戏的玩法，就是会员提供「原种喰兽的活体」让它们各自「厮杀」。旁观者则再外围下注赌谁赢谁输。
    下注的筹码是使用名为「哔啵币」的代币。
    「哔啵币」获得方法，除了靠赌博赢取外，最根本、最初的取得方式就是提供喰兽换取。赌场的营运方针是主打喰兽竞赛，所以喰兽才是主角。送出的喰兽越强越能换配给较多的代币，而强度依照仪器检测出的身体数据高低决定。
    自家提供的喰兽上场比赛击败其它喰兽，依击倒喰兽数值高低能换取对等值的哔啵币。
    至于，最诱人的「黑液」，是使用哔啵币购买。花费的哔啵币越高，能得到品质更加、更「精纯的黑液」。
    因此，原种喰兽之间的「竞技」与其最后的胜负，就成了人类们「娱乐」与「得到利益」的手段之一，在神秘的黑暗世界里活跃。
    ……至于，为何原种喰兽对赌城的管理者是高价值存在的理由，及用在哪个方向，目前没人知晓。多数赌客认为，能取得「黑液」就不太需要探究太多细节。
    我保持棘藤拘束身体的姿态，被放上可移动的铁栅送到哔啵菈乌「胃壁迷宫」里一个特别的胃壁房。那个胃部的功用，查询「脑内百科全书」得到的答案解释，那是类似牛的瘤胃，用来储藏食物待发酵好消化，所以空间比其它胃部来得巨大。
    我放眼望去，里头容纳近似一千左右的人群。
    这个胃部房广大，却是密闭、没有天井的空间。
    内部的人手舞足蹈，裂口高声呼喊，不断地制造大量的二氧化碳。空间流动不通畅，热度很快累积导致人们直冒汗水。但辛亏入口两边的胃壁旁上下架设特制的空气循环系统，抽走热气替换冷气灌入，使宽广如大厅堂的室内，室温还算是能接受的范围。
    露兹这一个礼拜时常找我聊天，其中提到过，哔啵菈乌的废气都集中到靠近口腔的其中一个胃部，再藉由「打嗝」排掉。
    移送人员放置我到广场的旁边，就离开。
    等出口的金属门拉上，关住我的立方铁栅也向四面外倒下。棘藤的拘束也同时减弱。大概是工作人员离开前注射在棘藤上的药剂发挥功效，棘藤像是陷入深沉的熟睡……宛如永眠一般。会不会是死了呢？我并没有特别在意。因为对于我的挣扎，它已经不会再加强拘束力那点，才是我所关心。
    我吸取周遭的空气——
    空气里头混入了在场人们的发胶、胭脂水粉，衣服皮革等等气味。
    这个国家在各方领域之中的杰出之才「高等有能者」原来是这种味道。
    露兹说过自己是哔啵乌菈赌城的会员之一，知道里面大部份都是「高等有能者」，同时可称作现今「上流社会」组成的代表。这些人成为主要客源，也是因为只有它们较有能力提供难获取的「原种喰兽」。
    露兹说「有能者等级越高」权力获得更多。举个例子：两个同样都有10元的人，虽然能买到同用途的东西，有能者却因为权力较高，可购买东西的选择相对更多。而选择变多，购买的商品也就变多，这些东西若组合，便能因应多端变化，统整出更适合捕获喰兽的体系，因此「原种喰兽」就变得越有足够「金钱」与「权力」的人「较容易」获得。
    我露出套着编号XXy77B项圈的颈部，抬头环视上方。
    我观众的情绪浮躁，期待着竞赛开始。
    他们坐在如阶梯设计的观众席。
    「哇———啊—————！」
    以我所处的广场为中心扇子般绕一圈展开的座席，坐在上头的观众面对我的视线更充斥着集中与压迫，那像是焚烧表皮，使体内水份沸腾似的灼焰。

 第13章：消化虫

    总觉的有点不对……是什么？喔，我明白了。
    ……是气味。
    我缩着下巴嗅闻胸口附近。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新鲜的味道……不，是先前就已注意到，却因习惯那味道所以遗漏。
    现在那味道突然加重。
    项圈……是项圈的味道吗？啊！
    才那么一想，脖子处就感到一阵刺痛。
    项圈环绕颈部的内侧似乎伸出尖细的物体，它扎入皮下——尖锐物深入微毫米就收回，没有伤害到动脉的样子。而且，针头离开前留下一些药剂……药剂的气味，就是项圈本身内藏的味道。味道从容器内部输送到外头，突然变得鲜明而飘散开来。
    药剂在体内扩散，似是其影响，我心跳开始加速。
    我感觉体内覆盖肌肉等组织的血管微略涨大，因麻醉而涣散的意识也逐渐集中，力量突然如泉水由内向外涌现。
    我全身能量莫名沸腾，火热带来狂躁。
    我猜测对面的喰兽也感受到相同的状况。
    或许是品种不同，它入场时我看见拘束它的道具不是「棘藤」，而是用铁网罩住它全身并充斥着电流。它身体不像我是定型的，而是如软弹的果冻。
    所以，只要它想藉由柔软的身躯钻过铁栅缝，拖在身上的铁网一触及铁栅，就会喷发蓝色电流。它只能害怕的缩回果冻状身体。
    它时常被电，意识肯定昏沉沉地。
    但是，它身上有跟我一样的项圈。那些能提神的药剂肯定已注入它体内。
    它的外型如刚才所言呈现无固定型态的果冻状，大小是两米立方体左右。构成它身体的是呈现水蓝色的透明组织。对面的风景透过它躯体看去变得像沉入水底，盖上一层流动着水的波纹。
    它体内中心浮着一颗纯黑色的「核」，圈套在上的项圈刻印XXy13B的编号，如海市蜃楼摇摇晃晃。
    「妳看看，那黑色的家伙是个喰兽吗？」
    「……咦？怎么看都像普通女孩吧。」
    「妳们没看出赛的喰兽介绍吗？那就是稀有的喰兽王女。喰兽王女都是那种外貌。先前维诺菈帝国首都电台被占领，一位跟她一样的家伙是那么介绍自己的，还提到自己是人类进化的先驱，因为吃了一颗……什么果实吧？」
    「那是骗人的吧。长得像人类的喰兽什么……」
    「对呀，如果还有不输人类的智慧，挺恐怖的，喰兽只要乖乖当人类的工具给我们娱乐就好。」
    「两位贵妇人，那是真的喔，我亲眼见过。因为工作的关系……至于，内容什么的不能透露。信不信自己决定吧。」
    「可是，若那是真的，下面竞技场中央的那只，与介绍传单的图照相比外型又有点不同。头发是黑色的。」
    「我的好姊妹，说的极是。」
    「妳们就行拿扇子吹凉，耐心等待会场负责人解说吧。『白面具的裁定者』一定比我们更了解的……。」
    ……那是两位盛装的贵妇，与一位体魄壮硕疑似军人的男人，三人间的奇妙对话。
    现场观众互相讨论的气氛非常热烈。
    ……而这时，有个低沉的嗓音透过扩音器冲散吵闹的气氛。
    赌城主人——白面裁定者拿起了麦克风。
    他口语流畅地快速主持，话语诱人顷听，会场听众零零星星的私语很快停下，专注在他身上。白面裁定者只用十秒就抓住所有人的眼睛。
    白面具的裁定者，如其称谓，确实将白面具端正挂在脸上。
    面具表情是张笑脸。如倒挂新月的微笑，上翘的两侧尖角，仿佛快跨过面具的边缘碰触到左右耳根。那印象给人不祥，却不会让人排斥，反而有着难以形容的著迷之神秘。
    白面裁定者披着抢眼的深色大红袍，银色装饰如满布的点点星辰，衣领处缝制的米色蓬蓬绒毛横跨上脖子包覆一个U状。他一挥手，垂下的长衣袖就如乘风掀起的红浪。
    他花了一点时间就介绍完我的来历。
    ….…发育不良的残缺种，喰兽王女。
    看来我生来就乌黑亮眼的黑发与脆弱的牙齿，对「他们」而言是代表「残缺」，可是我的「脑内百科全书」却说明，万物没有残缺。「残缺」是多数遇见与自己相似的少数，对他们不同的部份主观认定的说法。至于，百科全书的想法则相反。同样基于主观，却认为既然少数，就该认定为「稀有」，应属于「独特的美丽」。
    白面裁定者举起左手，俯瞰与我身处同个广场的喰兽，口中流利吐出介绍的台词：
    「哔啵呜菈消化虫，负责协助这座赌场的本身，哔啵呜菈消化食物的细菌。虽说是细菌，也算喰兽的一种，且如各位所见巨大。它在胃里诞生、在胃里成长，一辈子在胃里替『共生的哔啵呜菈』加速食物发酵、腐化使其好吸收营养。那家伙被我们捕获后，至今已经吞噬、磨碎、消化上百种与它对峙的喰兽。表皮坚硬如岩石的喰兽也不利外。今日，它的面前又出现新的挑战——喰兽王女，究竟它的无尽食欲能否如以往吞噬对方呢？请各位拭目以待！」
    白面者如绅士脱帽弯腰行礼，深深的一鞠躬完，现场顿时陷入观众的欢呼与鼓掌中。
    ……那位戴黑色高帽穿红衣袍的男人……他的气味有一股熟悉感……不对，并非他身体本身的气味，是沾染他衣袍而残留的微微味道，且依照浓淡度推算，说不定沾上后已有一阵子。

 第14章：口腹之欲

    那个味道是——
    我有记忆以来第一个闻到、难以避免、不得不去在意的气息。
    并不是露兹说过的那位，号称初次拥有我的人。
    那位发现我，将我抓来赌城卖掉赚取黑液的人，是我苏醒后闻到的另种味道。
    换句话说，白面裁定者沾上了是我「再前一次苏醒」嗅到的「第一种」味道。
    也就是「初味」。
    我有记忆后，第一次嗅闻的气味令我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那就像露兹说过的「找妈妈的感觉」。
    因为当时的不是「初味」我才没浮现那份好奇。
    ……似是遗忘的回忆在脑海复苏。
    那是我还身为人类时所见的最后一幕吗？
    ……那模糊的画面里，我看见自己在一片绿色草地苏醒……有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她看着我，印照我身影由细长睫毛围绕的眼睛，为何爬满血丝呢？
    那明明应该是很美的双眼，却狰狞地瞪着我而扭曲……她是谁？
    一张少女的脸，但我认不出来她是谁，没印象。
    我想再靠近点看仔细，看能不能想起些什么，身体却不知为何不听使唤，而且……几秒后腹部感到一阵剧痛，两眼昏花，我又昏睡去了。
    ……那少女究竟是谁？究竟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眼神充满狰狞、为什么「她」要用那种恐惧的表情望着我。
    接着，我再度苏醒后，飘来的第二个印象深刻的味道，就是送我到哔啵乌菈借此获利的陌生人。
    「咕咕……」
    我面前的消化虫发出如打嗝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
    消化虫没有堪称五官的面部特征，而且它从限制住其的铁网与铁栅挣脱后，就只会咕咕咕的发声，就像消化过程里产生的二氧化碳排出气孔的声音。
    它应该不具备能理解我思想、沟通等能力，就算有我也没有与「细菌」说话的嗜好——不过它身上……再更里处……直达核心，不。
    那比套着项圈外观如核果皱折的「核心」还要再更深、更往内部……。
    我不知道是不是药剂在它身体内发挥作用，药剂为让它快速清醒似乎硬是让肾上腺素分泌，加速系统循环，增量内分泌，因此它「核心」里处的味道……。
    真的，相当迷人。
    原本我想趁拘束卸去的现在，直接在上千人的关注下逃走。
    消化虫核心的浓郁与甜美却让我打消了念头。
    ——也许为吃到它，值得跟它一战。
    ……果然，我是喰兽的一种，直觉评估后知道那是最具危险之事，也会无视并赌上生命去挑战，只为了得到一瞬的滋味。
    「咕咕……」
    消化虫似乎注意到我，透明身体如浪滚动。
    现场人数众多，各自散发的气味混杂在这个会场的空气里，它却无视那些气味，不管位高五米墙上的其他人，奋力的往我这方向爬行。
    我也因药剂作用而发出令它着迷的香味吗？
    我望着它如此说服自己。
    消化虫每如蛞蝓游动前进，后头碾压过的地面就留下冒着白烟的黑色焦痕。它柔软外层似乎会分泌类似酸液的东西，压到位于表面的地板上物质就会融化，产生沸腾的烟气。地面上残留的黑物或许是物质烧尽后的残渣。
    地面没有跟着其它物质一起被消化。地面本身就是哔啵乌菈的胃壁，有着不受其影响的耐受力。消化虫核心上套着的项圈，似乎也是用哔啵乌菈胃壁的一部份当制作材料，才无法被溶解没被溶解。
    方型竞技场四个角落安置投影灯，发出喀喀两声后，灯光照向会场的顶部。天花板是肉壁，如岩石起伏的土灰表面印上两串鲜明数字。
    白面红袍男解释第一行是代表我和消化虫的编号，第二行是两只喰兽各自输赢的赔率。消化虫的显示赔率的数字是绿色，暗示若它赢了「狩猎竞技」押注它的赌客虽能获得奖金，但不多。我则是深暗的红色，表示我胜出压住我的赌客将获得暴量的赏金，而我的胜率非常的低。
    ……人类那么不看好我啊。
    那是对的，这是我第一场初战，他们对我实力不熟悉。我被评价为瑕疵品的负面观感，还有，喰兽王女是稀有的，一般贵妇人可能没见识过，王女那品种在战场上实际带来的可怕，所以觉得我很弱。
    然而，有人是知道的。恐怕那些人就是亲自上过战场的军人。
    我嗅闻到那些与一般人不同的气味夹杂在会场里，他们有浓厚的烟硝气息。
    白面红袍男夸张摊开手臂引人注意，对现场的看官询问：
    「还有人要再下注吗？在喰兽们发动第一波攻击前都可即时下注喔。毕竟，我们对喰兽们可是很宽胸的，只有它们自认准备好，『狩猎竞技』的美丽才会更加自然且完整的展现给大家，并取悦我们，是吧。」
    「喔喔喔，冲啊！上喔！娱乐我们吧！」
    我听见观众的呼喊声而皱起眉宇。
    ……取悦人类？为了人类？人类与我无关，却要满足他的欲望而行动？
    ……不，不以满足他们当作动机，我仍会将消化虫开肠剖肚。
    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我肾上腺素作用在全身，精神与集中力前所未有的清楚。
    我呼出口气缓缓跳得极快的心脏，接着思考该从哪边开始攻击？
    直接用手插入它体内破坏「核」的方法可行吗？

 第15章：下注豪赌

    它浑身覆盖危险的透明黏液，要是我身上的一部份随便碰触就会被溶解。我天生的再生能力其复原速度跟得上吗？
    黏液会从表皮开始侵蚀，手臂的组织遭破坏到无法行动需要几秒呢？那点需要亲自去验证。
    ……万一腐化的速度超出预料，导致整条胳膊都消失，到时手臂重新再生到可正常使用又需要多久时间？
    虽然尚未有过手臂失去的经验，但我直觉我有那种强大的复原力——我就是强烈的认为那是可能的，也许那份自信来自「基因本能」。
    算了，失去一条手臂又何妨，顶多未来的生活会比较吃力或做事花时间罢了。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行了。
    我想要品尝那东西的「内脏」。
    「吼～呼！」
    我太过专注眼前的消化虫，待注意到观众突然高扬的情绪，头顶肉壁稍有弧度的表面，印照的绿色与红色数字已大幅地变动。
    好像有人在喰兽竞技即将开始的前一刻投下了高额的赌金（哔啵币）。
    两只喰兽的赔率大幅改变。
    高额的重注似乎压在我这边，而且是多到足以平衡两者赔率的赌注。赌客们见状有的失落、有的高兴、有的则像松了口气。
    赌客们不管是喜是忧，大部份的仍较关心毫无竞赛经验的「喰兽王女」……是谁敢大手笔下注豪赌？探询的声浪此起彼落。
    此时，熟悉的味道飘过我鼻头，转头找寻来源——这时，羽球般大的纸团块往鼻梁飞来，砸中前一刻，我徒手从空中抓下。那意外的袭击不影响我确认气味的行动。
    味道源头与纸团飞来的方向相同。
    我抬头确认到，朝我丢东西的人是露兹。
    她戴上对称剖半的白面具，站在高三米看台。
    即使半张脸被覆盖，她不完整的笑容反更显得诡异……真是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咦？我察觉到虽风格不同，但露兹与「白面裁定者」所戴的面具散发相同的气味，似乎用同一种材质制作。
    那两人私下有什么关系吗？我不知道。
    露兹拿着与白色洋装相称的白扇挥了挥，抬额提起下巴……。
    接着，她脸部的下半藏入扇子后面就转身离开，默默钻入充满猜疑声浪的观众群。
    贵妇团座席区坐满客人，其身着的花俏衣裳就像朵花，它们交错重叠，从远方一看就成了七彩花圃。露兹与她们同样将自己打扮得像朵花，混在里面就变得一点也不起眼。
    她进入花圃隐匿身影，一位「中性少年」尾随跟上。少年之前在地牢通道见过，此刻他脸色凝重得令人印象深刻。
    我摊开露兹丢给我的如网球大的纸团，用一秒扫过上头的字体，那些字体「脑内百科」替我解读，了解内容表达的意思所指，我的视线再度移往消化虫。
    露兹走前的「抬额提下巴」透露一层暗示，暗示我手中这张纸上写着获得胜利的方法。
    照她的方法所叙，我要赢就要先得到「那东西」。
    那女人下重注似是想转移观众的焦点，以不起眼的方式协助我「狩猎顺利」。
    ——露兹说过「我看中妳了」。
    她帮我，是因为那种没有说服力的理由吗？
    或许，只想利用我，让自己更稳当的赚赌金。
    ＊＊＊
    我双手抬起「那东西」跃起——
    高速的风流穿透「那东西」的隙缝，嗡嗡作响。
    那古怪的声音一停止，「那东西」砸上了消化虫的水状表面。表面皮膜破裂，黄浊消化液往四周飞溅，遭到淋漓的土褐地面，很快烧出无数大小不一的黑点。
    我的手臂沾上部份黏液，淋漓上白浊液体的白皙肌肤，瞬间炭化成黑灰的点点色泽。我咬紧牙根忍受疼痛。
    ……有点不太妙。
    我中断攻击，抱着「那东西」后空翻拉开与消化虫的距离。
    「看来，没办法一次分胜负。」
    「上啊、上啊！」
    我自言自语的碎念与会场群众喝声重合。
    我之所以想一口气分胜负，是因为消化虫行动突然改变。
    消化虫三分钟前还如蜗牛动作缓慢。
    我警戒它的动向，前去拿露兹建议的「那东西」，谁料才刚获得该物，它突然卷缩身躯，鼓胀成一颗球如巨大弹丸，炮击似的直朝我轰来。
    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遇上动作如此迅速的对手……我能躲开吗？
    我身体不由自主地动起来，这副比我料想的灵活有韧性的躯体，一个蹬地后跃就千钧一发避开横过眼前的危险。
    消化虫直接撞上坚硬的肉壁，柔软的外型发出重重拍击水面的响音，同时如冰淇淋球爆裂。它动作一度停止几秒，不久飞散的黏液又再度以「核」为中心汇聚。
    它就是用那种瞬发突击捕捉喰兽吧。虽会撞坏自己，但核心只要没有损毁，四散的液态躯体又能再生。
    ……不，我直觉它的能力应该没那么单纯，虽不知是真是假，但「白面裁定者」宣称它至今未尝败果，表示它一定隐藏了什么狩猎手段。
    露兹对我的援助，就是告诉了我照印天花板赔率数字的那东西——菱形灯柱，就是应付对方的关键。
    灯柱制作的材质是用毕波乌菈的胃壁皮。因此，直径约五十公分高两公尺的黑色发光灯柱，便成为抵抗消化液，直达内部打击消化虫「核心」的特殊武器。

 第16章：核心

    它架设广场四个角落，我抢在消化虫攻击命中我前，挑了最近的扭下带走。
    普通人类不可能有力气办到，脑内百科如此提醒。我实践后发现那道理不适用我。果然如人类所言，我只是貌似人类的危险怪物。
    我人类眼里不平凡，才被困在这里。但不代表离开这里到外头就是幸福，有了这种想法，我才有机遇见眼前的美味。
    我不能大意，以免事与愿违。
    我趁对方还没使出其它麻烦的能力前，果断解决它才是最好方法……呃，其实因为它的「核心」气味，我肚子饿到有点急了。
    对方静止不动在重组肉体，我趁机举起大灯柱来个高压批砍。灯柱砸上了它的身体，但只打烂表层，无法深入触及核心。消化虫的皮层似乎是越往内部越有韧性、具抗拒力。「脑内百科全书」解释，那就像蛋黄酥，外层是软红豆馅内部是硬蛋黄球的构造。
    ……脑内百科于我脑中呈显那张例图，图上色彩鲜艳的物品，我看了流起口水。蛋黄酥是什么味道呢，既然类似消化虫，那么只要把眼前的家伙宰来吃掉就知道了。
    我警慎拉开与消化虫距离。
    虽然越接近，它的味道越迷人，但我不能再那么做了，要是待在它附近太久反而会被吃掉。
    它的消化液腐蚀强度超出意料，我的手臂皮肤碰触到一点点就难以承受。
    ……所以，刚才的初次攻击，失败收场。
    我与它拉开间隔期间，在远处重新思考对策。
    黑色灯柱颇重。人类貌似拿不动的东西，我却游刃有余的挥舞。
    它从根部糟强行扭断拔起，与地面连结的材料都断了，内部却仍不受影响持续透射出红色数字的光影。
    灯柱能临时改变投影的图样，推算它是结合晶体电路制成靠电运作的道具。内部貌似安装电池的概念，损毁不高过负荷的范围，运作就不停止。
    呜，痛！又好痒！
    我看着手臂表面的受损肌肤。黑色的烂疮在我注视的同时逐渐愈合，并一点一滴的淡化。喰兽王女的身体构造在面临损害，原本就是修复很快的类型。加上注射的「药剂」影响，肾上腺素大量分泌促使，治愈的速度更强化。亲眼目睹其再生流程的飞快，我惊讶地做出感想。
    ……简直是削减寿命换来的即时成果。
    消化虫暂时无法行动期间，我脑中闪过不少对付它的进攻手段……要用刺的吗……直接扔武器过去成功率可能不高……改近身攻击的话提升达成率的代价就是要面对反击的风险。刚才是因为它没防备，所以才成功。
    ……真是麻烦啊。
    看台上观众噪音很扰人、炒热气氛的播报员也很讨厌，我的思绪被影响，决断力大大下滑……咦？我注意到一件事。
    「怎么会那样，难道……露兹骗了我？」
    灯柱沾附上黏液的表面正被酸性侵蚀而融化。它事实上，似乎并非露兹所言是用哔啵乌菈抗腐的皮质制作。
    腐蚀液啃食金属表面，入侵内倍破坏了运作机制。红色灯光一闪一闪地即将灭去。灯柱如冰棒溶解，本体滴落着液态物，直长躯体逐渐歪曲。
    ……先不管露兹用意。说到底她的想法如何都不关我的事。
    我抓紧时间。直接攻击很危险又可能重蹈覆辙，但造成对方伤害的手段并不多，只能把灯柱当武器将就着用了。只是，灯柱的剩余数量，扣掉我手上的，会场仅有三根灯柱。打击消化虫的机会有限，不能轻易浪费，每一次攻击都必须谨慎。我抢在灯柱尚未完全溶解，纵身一跃拉近与消化虫的间距。
    我的双臂出尽全力往前一推，加上身体从高处落下的加速重力，外观变形的灯柱如矛刺入消化虫的外层软壳直透内部，内部液体如烧烫热水溅出，弄得我脸颊和手臂都好痛。
    我忍住灼烧皮肤的辣热，咬牙再让尖头钻向深层硬壳，并顺势刺入核心。
    怎么了？
    灯柱没有贯穿核心，仿佛撞上了更坚硬的墙面，停止前进。
    ……那样下去不行，停止动作的话，我可能被它当成木桩遭反击。要快点脱离它身边
    我马上把灯柱拔出来——却卡住了……奇怪？与其说是卡住，不如说是被咬着，所以拉不出来。
    柱身因泡入腐蚀液而融化，表面如水沸腾冒出大量泡泡。原本五十公分的直径消瘦了一大圈。
    灯柱插入到核心，该处开了一个洞。无数尖刺绕着洞的边缘一圈生长，那仿佛是野兽的獠牙，而它们紧扣着灯柱的前端。
    这时——
    ……核心的洞发出怪音。
    「请……请听我说。」
    核心发出的声音很像人类的语言，但如刚呀呀学语的幼儿说话口齿不清。
    「我、我有一个愿望……嘀咕。希望妳帮我实现……拜托。」
    我没理会……谁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也许是无意义的叫声，或是它们同族（细菌）才懂的沟通术语。
    而且，我现在每分每秒都觉得眼前的东西很危险想离开，但又显得犹豫不干脆。因为它开口的洞飘出迷人非常的甘香，诱使我双脚止不着往前……真的闻气来很香，尤其像现在这样贴近它后，简直快控制不住我的食欲冲动，死也要吃它一口。
    不行不行，那样真的还没吃过瘾就先死了，很浪费……嗯，反正拔不出来，那只好赌一把，看是灯柱先融解断掉还是先贯穿核心。

 第17章：语言

    核心蠕动的洞口边缘，又发出了令人不快的旋律：
    「嘀咕……误打窝，拟定不东呜输的滑吗（回答我，妳听不懂我说的话？）……着个史带的惨受汪纽的预演，拟料界半？（这个世代的喰兽王女的语言（人类语）妳、妳了解吧？）呜卡市菲景酷心血悔的。（我可是费尽苦心学会的）」
    「………」
    我似乎明白那个噪音所表达的意思。它是个学会语言的稀有高智能喰兽，但了解了它说出的内容，我也提不起兴趣应对。
    「还是……嘀咕，呜靠错了吗？（我搞错了吗？）拟的起胃恨想汪女（妳的气味很像王女），缺有由店查异（却又有点差异）。」
    「营养过剩的肥细菌没资格评断我。」
    「郭染听大栋呜的哗（果然听得懂我的话），嘀咕。掸史拟的汪女起胃不盒呜为扣……呜不像队拟法栋巡福条展（妳的『王女气味』不合我胃口……我不想对妳发动驯服挑战）。不过……嘀咕，拟刻意停一下呜的怨望吗？（妳可以听一下我的愿望吗？）呜血回这史带的汪女预言赴出女力（我学会这时代的『王女语言』付出努力，二切也嫩根人构同（而且也能跟人类沟通）……伞假里用就嫩达倒史无（善加利用就能得到食物）。素异，呜像堆拟鳔打呜……的像发……呜的远网史……（所以，我想对妳表达我……的想法……我的愿望是……）」
    我冷漠地眯细赤瞳，听它许愿。
    「我、爱上妳了。」
    「………」
    「呜底一验减倒就缺顶了（我第一眼见到就确定了）……呜矮拟（我爱妳）。矮倒……呜法恐只（爱到……无法控制）。印围拟让呜深替统裤（因为妳让我身体痛苦），酷色倒升指斩斗（苦涩到甚至颤抖）。撢呜恨块久名表……哪气石史笃之……恶了（但我很快就明白……那其实是肚子……饿了）。苏异钦不摇卵栋，壤呜吃吊好吗？（所以『请不要乱动，让我吃掉』好吗？）」
    「我拒绝！」
    那种无意的话竟然敢说，别让人取笑你为表达想法而学习的语言，那其中付出的努力。
    「嘀咕？任类长硕呜矮里，拟史呜的田新，气嚷呜拼偿，漫卒呜的烤网就地倒缩邱（人类常说『我爱你，你是我的甜心，请让我品尝，满足我的渴望』就得到索求），恨友笑……微社么拟屋笑？（很有效……为什么对妳无效？）拟郭燃史伟大乖乖的雀县平。（妳……果然是味道怪怪的残缺品。）」
    它学习「语言」方面是高智能，「交际手腕」却过份低能……简言之「别把才能用在奇怪的地方」——词语取自「脑内百科全书」。
    它的话让我涌起一股反感，趁它因说话而咬合力下降，我抽出灯柱蹬地后跃。
    灯柱黑色金属皮渐渐剥落，内部发光的红色数字扭曲得越来越怪异，光影一亮一灭打上我的脸颊。光是透过染色薄膜才变红色。红膜随金属壳融去，光彩的原色穿过满是疮痍的壳缝射出，还带上稍嫌螫人的温度。
    我透过壳缝看见火光的面貌……咦？发光的原理确实用到电池的概念，但实际上的方法原来是那样啊。
    「嘀咕、嘀咕，微设么……不该呜吃。（为什么……不给我吃。）」
    我不理会消化虫，它要求被拒绝恼羞成怒的碎碎念。
    「不癑忍性……印微呜史流胃里的劳打（不能任性……因为我是瘤胃里的老大），呜苏花就摇停（我说话就要听）……嘀咕，不停画秀乖呜印尚（不听话休怪我硬上！）」
    消化虫语气高亢扬起，身躯卷缩化成球体朝我突进——
    ……它那种前进速度，第一次觉得很快，第二次以后就习惯了。
    我曲膝准备踢向地面而侧身左闪。消化虫从发劲直冲到我的位置刹那既可抵达，但我避开的时间也只要一刹……。
    咦咦！
    ……双脚底却定在原地不能动弹……为什么？
    我马上就明白原因——
    原来那家伙沿途经过所留下的消化液含有其它成份。消化酸挥发后残留的黑色痕迹具备如胶水的黏着力，虽黏性不强，花时间既可挣脱。但在分秒必争的狩猎竞技里，稍有延迟就会分出胜负——！
    我的直觉是对的。那家伙隐藏的能力就是那个，不败宣言果然有根据。
    「喔喔————！」
    观众因双方势头变化而高声惊呼。
    消化虫贴了上来，近乎压倒我，所幸我抓起破烂灯柱硬是架住它的躯体，停止快辗过我的橙黄色黏黏球。
    它的体重和超速冲力加乘所带来的重力道，一瞬压得我软腿跪地。
    灯柱破破烂烂持续在它体内腐蚀融化，不知能撑多久。柱子前端如方才卡在它核心的「嘴」里。我由下往上抵住它的全身重量，勉强在它与地面的夹缝间争得一丝生存的空隙。
    消化虫的身影笼罩着我，分泌的体液纷纷滴落，烧断了我部份的黑色长发。衣服也渐渐破了不少窟窿；双肩与脸颊的皮肤受到侵害，冒出暗色鲜红的血肉。不仅如此，我其中一只手腕因急忙撑着黑色柱身而举得过前，埋在它的体液里……呜，这如千针扎刺的痛楚，简直让我快发狂。
    「哇啊啊啊唉唉————！」
    我皮肤表层糟融化，喰兽基因紧急修补坏损的组织。两者的破坏与再生的竞赛在我赤瞳里上演。血仿佛在我手皮上沸腾，疯狂冒出大量的暗色气泡。
    而这时——

 第18章：黏糊糊

    「嘀咕咕咕咕——！」
    消化虫发出疑似悲鸣的惨叫。
    我俩一起发出痛苦地怪音，可是我还参杂别的情感。
    呼……看来，灯柱里暗藏的玄机对它起到作用，令它痛苦。
    ……露兹并没有骗我。她的建议十分有效。
    灯柱内的光源是来自于里部自燃的火焰。哔波乌菈部份皮肤经基因改良，会分泌油脂，提炼过能当作火焰燃料使用。在地牢通道见到的火光，用了那方法而达到长久的燃烧。现在那「电池概念」的运作机制也套在我握着的灯柱里。
    柱体外包覆的黑色金属外衣近乎消融，重量减轻原来的三分之一。透过篓空外壳窥视里部，能看见火焰缠着土褐色皮层吸食油质而续燃的光芒。
    热火窜出如蚁穴的无数密铺洞洞向外发展，将消化虫液态身躯不断加温。
    喰兽大部份都怕火，消化虫似乎亦是。
    油与水不相融，且似乎哔啵菈呜的油脂较特别。这一代沙漠说不定能取得硝石或硫磺，油脂似乎经手人类改良含入了助燃的矿物成份，灯柱的火不寻常的难以扑灭。火焰持续消耗助燃物任性地在酸液中燃烧，但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脑内百科提醒我一件事。
    再过几秒，助燃火的燃料，除了油，另一个不同的能源就会先耗尽。
    那就是「氧气」。
    消化虫体内缺乏有氧的空气。若其消化液与一般生物的胃酸成份接近，应该含有钾和钠，但火焰温度也未达预期，去分解出它们得到氢氧来助燃。
    火焰一熄灭，就算包覆柱体骨干的是有抗酸液的皮肤。没了火的牵制，酸液仍可越过柱身压垮、融解我。只有此刻靠着火焰的热，让消化虫神经错乱得不停因痛苦而抽蓄，身体不听使唤，我才在生死关头隙缝中喘息。
    一瞬间察觉有利自己的时间所剩不多，我咬牙吞下痛苦。我其中一只手陷入对方腐蚀液中，破坏得凄惨不能看。我不管那么多，双手握紧长柱就是倾全力往上一推——
    柱头套上火焰团塞入消化虫的「核之口」。
    「嘀咕咕咕咕呜呜呜———！」
    它的口不停在液态的体内吐出气泡，接着——
    黑影的压迫一瞬离我而去。
    消化虫像被打跑的小狗……那徒然窜上的恐惧吓跑饥饿的食欲，让消化虫的圆球身躯没了威胁感，像是缩水似的小了一圈。消化虫恐慌地想逃离此地，欲攀上竞技广场六米高墙。
    位于墙头附近座席的贵妇团，一见此状惊吓得四散。女人们的花色衣裳汇聚成的花圃顿时分崩离析。
    消化虫作势贴近墙面借冲力上升，这时——
    宛如气球爆破的巨声，突然响起。
    ……消化虫爆炸了。
    危险的腐蚀液体直接被高温沸腾而气体化，肉块也碎散在空中成雾状。
    消化虫顿时成一朵鲜红烟花在众人眼中绽放。
    我知道为何如此。眼明的我看见炸掉它的是套在它核心处的项圈。
    那刻着XXy13B编号的项圈，似乎带着隐藏炸弹。消化虫因直接爆破而粉碎。
    我吞了吞口水，脖子的肌肤摩擦着项圈皮革……如果一开始我选择逃跑会不会就……。
    爆炸响音轰飞会场吵杂。
    接着，沉默如死寂笼罩，几秒过去遭驱离的吵闹又回到现场。
    「吓我一跳，看到喰兽举止异样还以为我们要完蛋了。一紧张，就忘记它们身上都有带着『安全装置』。」
    「对啊，引爆的时间也很准，我坐在最靠近危险的第一排都没被波及到。不愧是管理人『白面裁定者』。他为保护观众安全，炸弹威力与围墙高度都计算的恰好。」
    狩猎场由下仰天一看就像井口，我在井底听着主办人与其他人类的吵杂声。
    我扔下火焰熄灭的两米半柱子，随着哐啷一响，我弯腰拾起消化虫破裂四散的一部份。
    那块飞落我脚边，宛如蔷薇花瓣红艳的肉块，飘散着好闻的香气。爆炸残留的烟硝味扣掉了一点分数，但还算及格，我的胃仍是不嫌弃地鸣叫着、渴望着。
    ……人们有时会因为生物的死亡悲伤，何况还是方才与自己殊死战的对手，但是，我毫无感觉，那件事情就如呼吸一样寻常、平静。
    可是，我该难过。对于生物的死去留下血肉供给食用，由衷地感谢而落泪——脑内百科全书浮现这则话。
    我对前段感同身受，后段我却不理解。
    ——我不落泪。
    望着那块肉，我只有想咬下的欲望，以至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喀啦！」
    伴随着肉块被撕裂清脆的旋律响起，我愉快地运动着鄂部的肌肉群。头上的人类世界稀稀落落的惊叹声回响在广场，我选择无视。
    咀嚼、再咀嚼。
    咬啊、好好吃。
    好开心，笑咪咪。
    肉块外层已磨碎，干脆的往核心进攻吧。给我美味、给我饱足。
    咦、呜……！
    我终于发现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我遗忘的事……我的牙齿仍健在。健健康康的没有折断、没有磨损。
    第二个问题是嘴里的食物。它香气浓郁很好吃没错，却只在外层的表皮。我击入内部的牙齿，宛如不小心撬开禁忌的箱子。封印的罪恶瞬间侵占我的口腔。
    这是什么？那又是什么？
    味道忽然复杂起来……变得……。
    超级难吃啊！
    满嘴都是黏糊糊恶心的味道。

 第19章：咀嚼障碍

    我拼命的吐出嘴里的「万恶」。
    ……为什么，明明闻起来很香啊！内部却是……。
    潘朵拉的盒子充满诱惑，揭开后才发现真相是灾厄——我牙根里的神经组织突然窜出剧痛。
    ——接着，我干咳不停，方才还健健康康的牙齿与肉沫一同飞出。
    「呜～呜呜～」
    我脸颊滑落两道泪痕，接着溃堤，连颈项也遭到泪水与口水弄湿
    ……为什么又断了，为什么你们不坚强，我的牙齿。
    再生的基因密码启动，口腔内喀喀响地生出新牙。我却情绪低落，双膝跪地细数着与血肉混杂的「曾经属于我的部份」。
    ——那是犬齿、那是门牙，咦！臼齿也讨厌我吗？
    我模样呆滞，说着那些话。
    「脑内百科全书」解释：这就是想要，却能力不及所带来的不甘心。
    ＊＊＊
    竞赛结束后，我脖子感到一阵痛处，紧束的项圈内藏的麻醉针扎入我的皮下，施打的药效经过数秒就起作用，我陷入暂时的沉睡。
    或许是身体代谢异常的快，我睡眠持续不长，就再度苏醒。
    我双眼的视界模糊。待精神集中后，我向四周张望。察觉自己已回到哔啵乌菈胃壁群深处，拘禁在牢笼。
    「嘶嘶蜥蜴」的荆棘尾巴再次包围我的周遭。我卷缩身躯靠在肉壁上，笼罩头与背部的湿黏处透入体内。
    我回想起方才经历的一切，胸口涌出一阵无力的虚脱感。
    喰兽狩猎竞技对胜利的喰兽而言，报酬就是授权在公众前食用败者的骨肉。我罹患「咀嚼障碍」，那份酬劳自然也不那么令人快乐了……那种痛苦。
    「小黑子，会不甘心吗？」
    露兹与刚离去的运送人员擦肩而过，从牢笼走道右侧进入我的视野。
    她第一时间前来叨扰。
    我经历一些不愉快的事，那份不快还残留在心底，身体觉得相当疲惫。露兹自顾自说着的言语我完全没在听。
    她疑惑似的歪过头，拉整白裙蹲下，抱着双膝望着我。
    「不要再来吵我了。这里有开放给一般客人参观吗？为什么妳能随心所欲的进来这里跟我聊天？妳看起来不像工作人员，有时我还看见员工还跟妳问好……」
    「我忘记跟小黑子说明吗？这赌场的经营者跟我的交情不错……啊，是故意转移话题的吼？」
    露兹打断我的话，双肺吸饱空气又缓缓吐出。
    她稍稍转换心境，语带沉稳说道：
    「其实，小黑子很不甘心吧，以为获得想要的东西可以好好享受，却没办法如愿以偿，肯定受到挫折吧……而且，『我吃过了』喔。跟清扫广场的人要了一点消化虫的尸块……嗯，稍稍烤过后闻起来挺香的，但吃起来……真的不是好滋味呢。因此，处于当事人的妳，绝对会不甘心，对吧！」
    「我并没有那种明确的观念。妳明白的，我很多情况都是初次体验。」
    「但妳有心吧。」
    「我不知道。」
    「不，妳绝对有。」
    「我，没……」
    「那眼里噙着的透明液体又是什么呢？」
    「妳……我才不是不甘心。呜……是因为……因为妳身上不知为何有股臭味。那夹带的刺鼻感，让我痛苦的快哭了。」
    露兹听完我的话大大笑了起来。连通所有牢房门的通道尽是回响着那女人的欢愉声。
    她好笑得太超过，端庄气质全破灭。总算注意到后，她才收敛地起身打理自己，晃晃挂在左侧黑发上的半片白面具，梳理右边白发扎起的辫子。她整好心情，接着手摸向装饰多条荷叶边的长裙。那裙子折缝的下方暗藏着口袋。
    露兹掏出的东西两指夹着拎在半空。那东西就算用透明塑胶袋密封，仍透出浓厚的刺激味。我受不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又是肉干？我对那东西有记忆，记得我的牙齿不可能咬得下那么硬的东西。而且那肉干的气味好重。难道是不同材料制作的？」
    「小黑子说对了喔。第一次吃到的肉干是球状，是『茅锯齿鲨喰兽』的肉制成。这个是片状，是『倪娃蜥蜴喰兽』的肉晒干后切割条状的制作喔。因为生前活在自己粪便与泥巴的环境，死后的尸体即使经过后制等多道程序消毒，气味仍旧那么惊人。臭气冲天的肉干要吃吃看吗？咬不下没关系，含在嘴里也可以喔。别因为它那么臭就拒绝，其实超好吃的。尝鲜一下嘛。」
    「……『生长在粪坑里的倪娃蜥蜴制成的肉干』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光听名字就没胃口。还有，臭成那样怎么可能会好吃。」
    「消化虫的肉闻起来不错，却不好吃吧。所以，食物好闻却不一定与味道成正比喔，小黑子。」
    「总之我不要。还有，我很累了别再打扰我休息，今天已经耗费太多精力……啊啊啊啊，妳干嘛！呜呜不要。别硬塞到我嘴里呜～！」
    「嘿嘿嘿，果然战斗后无法正常活动，只靠注射营养剂让体力恢复是不够的。趁妳现在非常虚弱当然要好好玩弄……不对，好好帮妳补充其它营养才对。」
    露兹撕开包装的封膜，取出肉干片放上手心就一掌堵住我嘴塞入。
    被她料中了，我现在虚弱到连举起手臂都显得吃力，及身上还有多道束缚，我根本就对她的为所欲为无能为力，任由她上下其手。

 第20章：光辉

    我一被一塞入未知生物的肉片，口腔整个充满着该物的恶心气味。露兹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吐掉。她一副陶醉又自满似的欣赏着我痛苦的模样。
    呜……不能让食物碰触到舌头，马上吞下去就能避开味觉冲击。该计画因身体抗拒而根本无法成功……咦？
    食物坚硬的反抗感来回在舌头上弹跳，但意外地……并非跟难闻的气味相同，与其相反，含起来味道……竟然不错。
    咕噜……咸、麻、辣交缠在我的舌苔与舌根，诱发我咬下牙齿的欲望。
    喀啦。
    我耳边响起断裂声，这次不是我的牙齿，是食物绞碎的声音。
    我对进食没有任何障碍，平稳且自然的吃着倪娃蜥蜴制成的肉干。
    露兹似乎是察觉到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收回因盖住我的嘴巴太久透着热气的手掌。我舌头舔舐着两片薄唇，对唇边残存的滋味意犹未尽。
    「……为什么会那么好吃，而且我的牙齿竟然没事。」
    「气味好坏，与食物好不好吃不一定成正比吧，这就是我要教导小黑子的事。」
    我查阅脑内百科全书，虽得知有记录提及那个论点，亲自体验仍不敢置信。
    「还有啊，关于小黑子牙齿的问题，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小黑子身体的变化自己应该比我清楚吧。我调查过现场妳吐出的肉块，发现该东西有留下疑似犬齿猛烈撕下与臼齿磨碎的痕迹。我给妳吃较难咀嚼的硬肉干，除了教导妳味道与气味不等比的道理，同时也想确认妳是否取得了『咀嚼』能力。」
    「我有咀嚼能力了……可是，当时我咬到一半牙齿就碎了，这次却……」
    而现在我口里的肉干不但被嚼碎还吞下肚。
    一连串的进食过程没有碰到任何挫折。
    「啊啊……臭女人又要做什么啦……呜呜（不要）……呜呜呜（放开我）……」
    「哎呦，别害羞嘛。第一次会比较痛，忍耐一下就过了。小黑子给我看看可爱的牙齿吧。妳也很想知道顺利咀嚼的原因吧。嘿嘿嘿，来来来，嘴巴张开，姊姊我研究研究喔。喔吼吼，果然是幼嫩的粉红色，真棒。」
    「呜呜呜。」
    露兹仿佛变成了侵犯未成年少女的变态叔叔。
    她两手穿过生锈掉漆的铁杆，指头扣住我上下颚部硬是撬开。
    我反握住她细白的手腕死命反抗，周边缠着荆棘全忘光了。大动作挣扎使棘针刮伤我的皮肉，其液体就沿针头侵入皮下的组织，顿时全身松弛垂下使不上力，脑袋昏昏沉沉。我神情恍惚看着露兹喜滋滋地舔着唇边，纵容私欲玩弄我的口腔。
    「啊！那个是什么？臼齿和犬齿附近的黑色物质是？啊啊……怎么不见了？出来喔。」
    露兹像是将我的口腔当峡谷，向深喉处呼唤，期待有回音解答。等待几秒，她挑起白色眉毛果断的认为是徒劳无功，食指和拇指离开我的排齿，没用布巾擦拭沾附的唾液，两指身长直接放入口里含着。
    ……又来了，又想偷偷收集我的味道……咦？
    本以为她会接着拿出蟾书赫本保存气味，结果……她竟然开始吸允手指：
    「小黑子，怎么了吗？嗯，『妳的味道』还算可以啦。」
    「……什、什么还算可以……露兹，妳一辈不准碰我。」
    脑内百科全书描述的变态，我很确定是指她这种人。
    露兹没有理会我下咒似的碎碎念，含着指头沉思着。
    「对了，覆盖在牙齿表层的黑色物质是妳做的吗？」
    「呜……恶心的家伙别跟我说话。」
    「小黑子知道就快说。」
    「对变态又猥亵的家伙没有回答的义务。」
    「关于自己身体的事，没有好奇心吗？」
    我眯细的眼睛斜瞪露兹。她没理会收起笑意紧皱眉头，杏色瞳底映照我的身影，白嫩脸蛋上的表情被严肃模样覆盖。她散发的气氛转变之快，让我难以适应。
    她无形的逼迫压上我的胸前：
    「小黑子总是对话题不敢兴趣，是因为对世间没有好奇之心吗？」
    我眼睛眯得更细，低角度由下往上注视她两片细薄唇瓣。
    ……「脑内百科全书」虽然会给我很多知识，但那是别人的经历。我仍存在想亲身体验的欲望。不过，撰写书本的作者是个……怎么说呢，他常用那句「自己的欲望要隐藏好，不然就无法再享受欲望带来的快乐」提醒自己。
    作者那么做的理由，书上没标记备注。若本人不交代清楚，就没线索找答案。
    也许，我受那影响与露兹交流时才兴趣缺缺。
    「我根本不知道妳在说什么？一定是把蛀牙看错了。」
    「小黑子不可能蛀牙。蛀牙也算是『受伤』。妳的身体一定马上进行修复，怎么可能等蛀到发黑。」
    我不打算回话。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顽强抵抗。
    露兹没追问下去，再度沉默。
    我们制造的骚动吵醒其它牢房关着的喰兽。不明磨擦声回荡狭窄通道，待下次露兹发话前又归于平静。
    「或许……就是因为有那『黑色物质』保护牙齿，小黑子才能正常啃咬食物。再想想其它可能触发该物质发动的条件，就剩『食物相当美味之时』这些项答案最具说服力。而且，食物的好坏并非小黑子决定，像之前我给妳吃可口肉块，『黑色物质』就没出来协助牙齿磨碎食物吧……但也不能太早定论『黑色物质』出现点是因为『食物好吃』。可是呀，会有那些复杂的不确定因素，也可推论潜藏在妳体内的『物质』，可能有着生命，并具智慧……嗯？会是什么东西呢？等等，我好像想起什么……『黑色』、『潜藏』、『智慧』、还有『妳』……嘿嘿嘿，我知道那是什么了。小黑子果然是喰兽王女呢？记录里，王女是纯白秀发，而妳是黑发，一个不完整的王女……我差点就因为妳的异常，否定妳可能先天就备有的能力。没错，妳是王女，就算是『特殊存在』仍有属于自己的『王的光辉』，而那就是妳体内出现的『黑色的物质』。」

 第21章：愿望

    「自己恶心就算了……竟然把我说成体内养着什么奇怪的生物似的，还取个怪怪的名称。呃……想到就快吐。」
    「咦，小黑子没跟『她』说过话吗？咦？啊？之前做的梦应该是跟喰兽王女的另一面，那个『王的光辉』在交流吧，虽是主观判断，我是那么认为的。与『王的光辉』交流的方式，小黑子做的梦搞不好就是的一种，大概……毕竟我不是喰兽王女实际状况当事人最清楚……。」
    「根本不懂妳的意思。吵死了，走开。」
    露兹每句话，不知为何我就想反驳。
    她说话腔调、展现的气场等，「脑内百科全书」都有一番见解。书本建议我用那些话来回覆，我照实做了。但是，「滚蛋。」即使激烈的喊出那两个字，也赶不走她。
    我的个性是不喜欢去刺激一个人，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休息，若用些刺激性的言词能如预料被她讨厌，间接让露兹打消烦我的念头而离开，还我安静的空间，使用书本建议的手段显得粗暴也没关系，我接受。
    「我会好奇小黑子的一切，多少是受到本身欲望驱使。难道小黑子没有过那种想探求知识的念头吗……还是，小黑子对『自己』本身的存在并不感兴趣。自己为何诞生、为何异于其它喰兽、甚至其她王女？妳完全不想追求答案吗？」
    露兹杏色黑瞳印照出我的样貌，那个平淡、甚至让人感到一丝冷漠的神情。
    过了一会，她深深吸一口气，尽是取丧的晦气吐露在空气中。
    「本来以为，可以邀请小黑子一起向前迈进。缘份只到这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再见，我不会再打扰了。」
    「……呃，妳、妳这家伙，会不会太自以为是，说的好像了解我。就算我对妳的态度一副无所谓，不代表我什么都不追求。我也有想要的东西。那就是得到美味的食物，并无所顾忌的大口大口咬下。」
    露兹起身离开，我对着那背影扯开嗓子喊着。
    小女孩被激怒、被逼迫、被抛弃，不服气而闹别扭，大概就是这幅德性。
    我可笑至极的表现还持续着：
    「自从鼻子闻到浓浓的香气，舌头尝到甜美的滋味，以及，超级可口的食物含在口里却不能咀嚼……品尝过那些感觉后，我学到很多，甚至涌现出更多难以忘怀的情绪。尤其那份不甘心。对食物不能咀嚼，不能慢慢的磨烂……好痛苦。硬吞下去，会被抵抗的恶心感推回，逼迫吐掉……那种无能为力的苦，妳怎么可能明白。如果咀嚼能得到舒畅，并有永远持续的方法，当然要追求。听懂了吗？爱吃我口水的变态恶心女！」
    ……糟糕，一不小心说过头了。
    反正她对我死心。既然是最后一次见面，说什么都可以。
    然而，露兹却回过身，细腰上的白色长裙随风带动而大大展开。
    她站在通道灯火只够照亮她一半脸的地方，嘴角露出的一边斜斜上扬。
    一股恶颤爬上我背脊。
    「果然没看走眼，妳够资格跟我去追求无上之美味。」
    然后，她从灯火未到的暗处伸出欠缺血色的苍白手臂。
    「走吧。跟着我，我们能完成愿望喔，小黑子。」
    她摊开的白色手掌沐浴在走道的亮光里。
    露兹擅自解开锁头，拉起锈得发黄的铁栅，替「嘶嘶蜥蜴」的荆棘尾巴注射自备的麻痹药物。
    荆棘拘束一减弱，失去扶持的我无力地瘫软在地。
    露兹搀扶着我起身离开，荆棘失去包覆核心的支撑，藤条向内处塌陷。它使用寿命似乎到了，暗红的表皮渐渐变灰，模样如花朵般萎靡的，留在肮脏的狭窄监牢。
    露兹让我倾靠在她的肩膀上。我全身满是黏腻的体液，**她胸侧附近的一片白衣料，她却仍不再在乎让我靠着。
    通道的灯火每隔一段距离设置，露兹扶着软弱无力的我在光源稳定的通道行走。
    哔啵呜菈胃与胃间的通道形状是高长的椭圆形，四通八达也颇为复杂，宛如错综复杂的迷宫。所幸在胃壁随处可见地图来确认位置，但那似乎直接用热铁烙印的方式留下的地图纹路，看起来是个相当疼痛的伤疤。
    离开牢房已超过五分钟，从没见露兹停下确认所在位置。对于要前往的方向，她果决决定，态度轻松懈意，就像走在自家的花园。
    她没有提到目的，只留规律前进的脚步声告诉我前行的方向。时间每刻与足迹一同留在后方。
    我右手底上她的肩膀推开，故意疑惑地皱着眉头。
    ……露兹回应我的渴望，决定带我离开这座喰兽赌城。我无声点头答应。
    但跟着露兹离开，真的是个对的选择吗？留在这里只要继续与喰兽战斗取得胜利，就不至于挨饿。但是，那么做也牺牲了「完美进食」的可能性。
    外头的世界有什么，从脑内百科得知的知识既可。可是，仍有很多答案，是无法提供的，不保证外头是我想像的世界。若待在这座赌城直到战死，将会扼杀了我的天性。我的生命就会一直带着不饱足的饥饿感，遗憾结束。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存方式。
    为寻求更多元的食物刺激。我想要……做些改变。
    与露兹行动期间，她没补充说明带我走的理由。她目标是什么，我没有个具体。我真的能从中得到想要的吗？

 第22章：贼船

    以及，别忘了必须面对的现实阻碍。
    ……她真的有权力说走，就马上放行我离开吗？
    那让我犹豫，因为我清楚明白自己是喰兽赌城的财产。
    我回想广场上的欢呼，那些声音不就是对我期待而表现的雀跃吗？露兹带我走，等于夺走众人的期望。有些客人搞不好没了看赛的重点，就失去兴趣。那对赌场将是一大亏损。
    有可能……她现在的独断行为已违反规定。
    我抚摸环绕颈部的项圈。消化虫躯体因炸药化成烟雾的惊恐光景一闪脑海，我的眉头担心地皱起。
    「妳为什么有能力将牢门开锁？现在要带我上哪去？那么的突然，我有点搞不懂妳的想法。人类都是那样子随性，思想有时候毫无逻辑与意义不明吗？而且，我们这样做是不是算逃狱？」
    「小黑子很聪明喔。」
    「我……擅自离开牢笼应该会被管理者处罚吧。」
    「被发现的话小黑子会被处刑，炸成碎片。」
    「………」
    「但妳现在是客人间的观赛话题焦点，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啦。万一被抓住了，有我在身边不用担心。」
    露兹轻松的谈论关系到我性命的事情，再度牵住我的手拖着向前移动。
    我胸前浮现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如果说「误上贼船」大概就是形容现在。目前走道上空荡荡地不见其他人影，在被看见前回去牢笼，应该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吧——脑内百科建议。
    我再次甩开露兹的手，正要回头转身，她又拖住了我。
    「不是说过不用担心吗？相信我。」
    「我不想因为妳莫名奇妙的举动失去性命。如果那个做法有危险，不如回去。乖乖听话至少还能活着，活着就有时间等待机会……妳真的有理解我要的东西吗？至少说明一下冒险的目的，和保证我的安全。」
    「小黑子，好笨。相信我就对了。赌城的管理者不会在意我的做法啦。至于，妳目的，我当然是明白后才决定带妳走的。跟着我『完成目标』也能顺便『达成妳的渴望』，这点千真万确。现在具体的行动很简单，离开这里，一切才能开始呀。」
    「妳跟管理者是什么关系？妳的理想是什么？为什么能让我受惠？」
    「我晚点再说明，先跟我走。既然决定要小黑子成为伙伴，我绝不能忍受妳一副脏脏的外貌。出发前要好好打理一番。」
    「喰兽逃脱是给人类带来恐慌的危险举动，我那么做将受制裁。抱着风险跟着妳的第一步就是去换上人类的衣物？」
    「对，那点要优先解决。」
    「……攸关我性命的问题摆在后面，只是因为肮脏？给我解释一下。还有，我不明白妳肮脏与干净的界线标准，但以我的标准……」
    我身上穿着的衣服质地粗糙，可能是某种喰兽皮制成。虽挺耐磨，与肌肤接触久了确实有点不适。
    「这能忍受……」
    我话才脱口到一半，露兹就拉高音量强硬表现自身的坚持：
    「不行，小黑子实在太脏太臭了，我不接受我的伙伴不重视。」
    「可是竞技场见过的人类，都不会在乎喰兽脏兮兮的。」
    「我会在意啊，而且是妳见识太少了。有些被当成『居家饲养宠物』的『家用型喰兽』人类也会替它们外观做打扮。」
    「所以，我是宠物？嗯，确实有道理。我现在就是被人类饲养的宠物，要听妳们这些人类的话才有食物吃。」
    「小黑子……」
    露兹眼睛眨啊眨地，我不理解她为什么对我的见解惊讶。
    她双手搭上我瘦弱的双肩，摇摇头：
    「不对，我再重复一遍，我们是伙伴，妳不是宠物是我的伙伴。何况小黑子的外貌与普通十二岁少女无异。这年龄的女孩总要稍微打扮一下。怎么样，小黑子，有机会做个漂亮的十二岁女孩，有没有感觉到那其实是件幸福的事。」
    「回答我那三个问题，我就跟妳走。」
    「相信我对了。啊，小黑子回来啊！」
    ……不解释就擅自要人相信，带我到监牢外面，进入人类的自在活动圈，做十二岁人类女孩会做的蠢事，究竟谁才是笨蛋。冷静一想，当初受到情绪影响，以至于见到她带我出来的举动，非但没抗拒还同意，实在欠缺理性的判断。
    ——为什么，那瞬间觉得握住她的手……就能得到满足愿望的机会呢？
    明明直觉会被她带往无法预料的未来。
    我又甩掉露兹抓我的手，不回头笔直朝笼子走去。
    「……呜。」
    我脖子感到一阵刺痛。
    项圈内藏的细针注入麻醉药，不到三秒就让我昏厥。
    我倒在地面，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视界里，露兹嘴角因微笑翘得老高。
    ……果然，上了贼船——「脑内百科」在我的意识面浮出那句肯定词。

 第23章：气味之书

    我再次睁开眼时间已不知过去多久。
    我的意识尚未集中视野迷蒙不清，待消去，就见到天花板肉壁的土灰色表面在眼前展开。由此可知，我还没离开「哔波乌菈」赌城。
    我全身被某种东西包覆，但不是刺痛又冰冷的荆棘。我弯腰坐起后才察觉身体里了一条大浴巾，而我则坐在一张床上。床是双人用，构造也不普通。脑内百科全书不太能肯定其制作的方式，但给了我一些可判断的方向。
    身处的床好像是下方肉壁病变突起的肉瘤，且特别改良成较为粉嫩的色系，那触感异常柔软舒适，不输其它传统的软床垫。
    我似乎睡着的那段期间一直躺在上方享受。
    「小黑子醒来啦，麻醉药剂量不高，但用在其它喰兽能睡上半天，妳却不到一小时就醒了。虽然是特殊存在，但不愧是喰兽王女吗……咦？放松点，我的卧房是不准外人进入的，待在这没问题……啊，那个不能拖喔，给我套回去。我才帮妳洗过澡衣服都还没穿上呢，不披着浴巾会着凉。」
    我望向露兹所看的方向，房间角落备置的传统沐浴用大木桶，残留的白热气阵阵冒出。
    她说的是事实话，洗净身躯污浊的工作，是在我昏睡的无意识期间悄悄地完成的吧。原本遍布在肌肤各处的黏腻，已感受不到。身体每颗毛孔仿佛在呼吸，非常的舒爽。
    「小黑子我不是说不能把浴巾拿掉吗？会感冒，别以为是喰兽就不用照顾自己。」
    「我不习惯浴巾带给我的柔顺，还是之前粗糙的衣物好。而且，喰兽的体质才不像人类那么脆弱……哈秋～」
    我双肩突然颤抖，赶紧用浴巾包里什么都没穿的裸身。
    「……小黑子打喷嚏的样子原来那么可爱，嘿嘿嘿，感冒好像也不坏呢。而且，帮妳清洗后发现穿着衣服时外表看起来是那样，脱掉后小黑子却比普通十二岁小女孩还有料呢。」
    我努力将脖子下的浴巾紧紧里到身体密不透风，防御露兹扫射过来的猥亵目光。脑海闪过那变态替我清洗，脸蛋挂着猥亵笑容，摸遍我全身的画面——极大排斥的恶心油然而生。
    「稍等喔，我在帮小黑子找合适的衣服。」
    露兹嘴上那么说行动却不是那回事。
    她站着的方向面对的并非是衣柜而是厚实书籍塞满的书架。
    书架比露兹约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还高，几乎快碰触约三米高、平面稍有起伏的上方肉壁，且在这十坪宽左右的肉壁房里，书架可不只那一座。
    环视屋内，四面肉壁全靠满一排排整齐并拢的木头架子。书籍有旧与新、颜色五花八门，唯有书本大小是如巴掌大的统一规格，将书架台由低到高层层塞的密密麻麻地。
    房间的密度整体都因书本的数量而大大提高。
    「小黑子看起来很好奇的样子。妳问我说要找衣服，为什么却在翻书，想知道原因吧。那是因为这些书是特殊的书本，是名为『气味之书』的书。构成书本的书页，每一页，是从蟾书赫本身上一张一张撕下的皮纸，再让我搜集的『气味』纪录后，变成的『香料纸』，再经多年累积而成的。我把搜集的『香料纸』依照类别订装成册，以大类集中放置在贴上标签的书架。蟾书赫本生产的纸张形状近乎接近，裁切等整合工作简化许多，替我省去不少时间。现在我查阅的书架是记录着我『童年回忆』的书架。里面应该有搜藏以前穿过的衣物气味的『香料纸』。」
    我低头看着垂躺胸前的黑发，露兹的自言自语暂时抛在别处，没在听。
    我的黑发原本卷曲分叉、凌乱不堪，露兹清洗过后除了变得呦嘿亮丽，还被偷偷烫直而使长度快超过腰间；身体的肌肤呈现光滑亮泽，手指与脚趾的指甲也经巧思修剪过。
    一下子变得那么「整洁」颇让我不自在，最大主因是，露兹对我的细心照料表面上是非常有爱，却也暗示着她「细心」到「我的这边跟那边」全部都被她看光光了的地步。
    我没有人类隐私的概念。
    然而，那家伙散发着「变态」味道，还近距离接触我，一想到，简直……。
    露兹到我腿前蹲下，捧著书皮彩绘着奇妙图案的书籍。
    她将书页朝着我翻开指着：
    「来来来，小黑子这整本书都记录着我像妳那么大时穿过的衣物气味，挑一个喜欢的味道吧，并寻着同样气味找出那东西在哪。找到的话，散发那味道的衣物，就当礼物送妳，是妳专属的了。」
    「……专属，我的？」
    属于我的第一份礼物吗……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浮上心头。可是——
    「为什么找个东西要经过那么多道手续，直接去翻不是比较快吗？」
    「简单，因为我有自己的考量。别看我这样喔，我很细心的，考虑到妳可能穿不惯，才用那种方法。如果是妳喜爱的味道排斥感也会降低吧。况且，用『气味』挑『衣服』很有趣吧，正好很适合妳。附带一提，衣物就放在这卧房某处。之前是在一本书内找寻喜爱气味，现在是在整座书山找寻，难度变高了吧。」
    「无聊的游戏，真的当我十二岁。我的年纪大小……是妳主观的判断。我没有关于年纪的记忆，所以不太清楚。还有，这里竟然有妳十二岁时的衣服，难道好几年前就待在这座哔啵乌菈赌场了？」

 第24章：露葛

    「听小黑子的口气，好像我真的老了一样，我现在才十七岁，是可以向全世界炫耀的年纪。会认为妳十二岁，就是因为妳又小又可爱嘛，就当十二岁吧，嘻嘻……顺便说明一下，哔啵乌菈五年前，是专门用来放我喜爱玩具的搜藏库，是父亲送给我满十二岁的成年礼礼物。直到最近三个月哔啵乌菈才变赌场，害我的『香料之书』藏书馆规模少掉大半。屯书的地方不够，我才把自己的房间改造成『香料书房』。」
    我将露兹跌跌不休的话在脑中消化一会，不知不觉低喃：
    「……五年了啊。」
    「是啊。」
    对露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简短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露兹递来的香料之书，置于我从浴巾下边伸出的并拢双膝上。我垂低眼睫毛，一手翻阅着香料之页。每一张纸都备注味道的来源，我却连看都没看就略过，心情平静地感受不断变化的气味。
    露兹见到我对她冷淡的回应，疑惑地头歪一边：
    「这次怎么轻易就接受我很早以前就待在这里的事实？」
    「我观察妳所有的行动，渐渐相信妳确实是『赌场的人』。第一、妳說过『自己跟管理者有交情』。第二、『轻易就解开关住我牢笼的锁』。第三、『对胃部群迷宫熟悉』。第四、『拥有控制项圈的权力，对我施打麻醉剂』。第五、就是这个香气之房所弥漫的气味，有新加入的和很久以前就存放的。庞大的数量都在在透露着，需投入不可估算的时间，才能累积成这般的『气息成长录』。还有，『露兹本身没有气味』但仍有代表妳的气息——那就是妳随身携带的『记录味道的媒介：蟾书赫本』。房里所有的媒介气味，都与妳身上的蟾书味道相同，那是宛如枯木的气息。生物个体的气味是独一无二，只有相似没有相同，既然它在妳身上，姑且当做这里的一切是属于妳的，综合以上，我相信妳說的话。但，仍有疑问……。」
    我头没提起来，静静翻著书页。
    蟾书赫本制造的书页，有个缺点就是纸页本身的品质未必统一，可能跟饲养方式相关联，但误差在可容许范围内，对纪录的味道影响较低。脑内百科解释，比起传统纸浆制造的页纸，赫本的纸页品质、抗潮等都高出许多。
    我抱着好奇的心情「品尝」纸页气味。
    在未嗅闻过的书页厚度剩原来的三分一，我停下手边的动作与露兹面面相觑：
    「为什么要用上大量的精神，且只花短短三个月就搜集到如此庞大的『香料资讯』？」
    露兹的笑容多了一份沉稳的色彩：
    「……看来，是到回答那三个问题的时机了。」
    ＊＊＊
    维诺拉帝国四大巨商之一，薛丁尔企业主要利润是「生活型喰兽」的进出口贸易。此外，也有涉略其余附产业的经营。
    贝贝尔企业就是薛丁尔企业底下的子公司，专门开发日常药品、保健食品等，老板是露兹的父亲——露葛．贝贝尔所负责。
    ——露葛．贝贝尔。
    他身居高位，事业忙碌却仍拨空关心女儿。颇自豪女儿自幼与同龄孩子相较就显得聪明伶俐这一点。亲自设计一套女儿专用的成长培养计画，愿她在满十二岁时，获得帝国政府认可参加月测「精挑白米」的资格，在考试拿下优异的「有能者证明」。果然，不负期望。露葛，贝贝尔的女儿在参加月测考试，其初试结果，就于生物科技的药品开发领域里拿到A级有能者的资格。
    露葛．贝贝尔为此骄傲，且自满，以至于蒙蔽了自己的双眼，甚至日后在商业聚会间，听见旁人为谋利而说出的奉承言语都无法辨别出虚假。盲目认同花言巧语，擅自认为理解女儿，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心灵成长产生变化的真实。
    他脑海幻想，自己的掌上明珠是上天赠予用来替自己、甚是全体人类，利用喰兽生物科促进世界更加繁荣的先驱者。
    维诺菈帝国近年来有个习俗，除了满十二岁考试获国家认可外，通过月测「精挑白米」后既完成个人独立的意思。家族会为此庆祝，那亦为「成年礼」。
    女儿月测成绩在当天晚上公布。
    成绩表现优异，获准国家认可。
    露葛．贝贝尔准备举办庆祝的「成年礼」舞会。他替既优秀又可爱，且超疼爱的女儿准备精心挑选的礼物。
    贝贝尔企业与政府私下缔结互助互利的契约，因此与生物科技相关的新产品尚未发布前，能率先获得消息。
    刚上市的「生物科技研究的移动型实验场」的军用型喰兽——哔啵乌菈，露葛．贝贝尔了解它对自己女儿研究有高效的辅助，作为礼物是最棒的，且女儿是符合申请资格的A级有能者。
    舞会结束当晚，马上以国家生物药品开发为理由，协同女儿一起去办理「认养」手续。期许她能好好善用，替国家人民贡献所长。
    谁料，女儿得到万全的生物开发设备实验场，不满一个月，发生某次实验意外。于此同时，身为父亲的露葛．贝贝尔终于听见女儿心底的话。
    ——喰兽是能与人类共存，促进两者同时进化的存在。

 第25章：梦想

    事实上，那些话女儿已在父亲耳边多次表露。露葛．贝贝尔却刻意回避全都没放在心底。「女儿是造福人类的存在」「生物科学先锋」「替人类生活提高层次的助力」那些商业恭维的话语将「女儿真心」淹没。露葛．贝贝尔没听见、没看清女儿在触碰他一向认为是禁忌的「人与喰兽结合」研究。而最初的实验体，就是她自己。
    露葛．贝贝尔的女儿，那位露兹．贝贝尔拿自己当开发药剂的实验体，非但没获得理想结果，研究的失败还让她成为独特存在中的「特殊存在」。这让部份「思想反对者」因此嫌弃。
    ＊＊＊
    ——露兹．贝贝尔。
    她十二岁前，如同大部份孩子，身怀着梦想。
    但孩子们不明白追求梦想的过程，需要学会舍弃或接受来自外来的批判、建议。他们年纪小小根本不清楚所谓梦想的追求，在往后成熟而从现实层面来看，小时期许的「梦想」不过是「镇定剂」，替自己因未知的明天所带来的不安放心，而欺瞒的一种手段罢了。
    成长后，对世间了解许多。知识累积的影响，「现实」与「梦想」间模糊暧昧的差距，变得清晰可见。那段比预期还要遥远的距离，让人不得不因为自身条件的匮乏而选择放弃，心有不甘地与平凡妥协。
    这使他们往后的每日生活变成可预期。
    日子的无变化间接使安心感得到放大。名为「梦想」的「镇定剂」就不再需要施打了。「孩童的病症」自然会康复。
    露兹．贝贝尔十二岁、天才、A级有能者、接近「孩童疾病（中二病）」发病高峰期。但因为家世背景，从小见识广外加天资聪敏，因此病症提早发作。
    如果那种疾病会遗传，搞不好到她老爸的年纪都不会康复。
    露兹．贝贝尔的梦想乍看之下很普通，却是异常。
    梦想成为帝国女皇。
    ——那算是轻度的疾病。
    正确的说是希望跟现任女皇，那位克拉克．维诺菈一样，拥有超越人类的身体素质，与出众外貌的「半人半喰兽」肉体。
    ——后面这就是重症病患的发病症状。
    「半人半喰兽」是喰兽生物科技「人类」与「喰兽」基因结合后的人类统称。
    将人类突变成「半人半喰兽」，是希望藉由取得喰兽利于人类的基因，来强化肉体，使人类生活、生存得到最大效率的提升。
    实际应用的范围主要是战场、学者研究、人类开拓等。
    五年前，「人类半人半喰兽改造计划」研究仍显稚嫩。
    露兹．贝贝尔背着父亲在喰兽保健食品、民生药品领域外，研究「半人半喰兽」的基因突变药剂，愿自己有一天能成为如帝国女王那类——人类进化的具体象征。
    但其实「半人半喰兽」的人类处在微妙立场。女皇提倡的帝国主流思维里又分多种派别对「半人半喰兽」持不同看法。
    其中两派明显是对立的。
    一派认为将喰兽基因融入身体是使用名为「喰兽工具」的一种方式，而接受那类特殊人种。
    另一派则反对，认为人类「不是在使用工具」。是相反，人类被喰兽以基因的方式「寄身」串改DNA序列，而让新诞生的喰兽细胞安定长存，是「被使用的工具」——因此，与帝国主流思维抵触。
    露兹．贝贝尔的父亲站在后者那派。所以，露兹被爸爸发现自己擅自违背其观念，改造身体，那位身为爸爸的露葛．贝贝尔简直气炸了。
    露兹．贝贝尔被父亲看见已突变的外观，尤其是显眼的黑白双色发，更是发疯的直接煽了她两巴掌。而当时，露兹．贝贝尔虽是天才，但才十二岁，稚气未脱就算了还是蛮横的丫头。
    露兹．贝贝尔当场回踹父亲两脚……。
    露葛．贝贝尔与露兹．贝贝尔，一老一少、一父一子、一男一女两位火爆人类……不，小的那只已经把自己改造成「半人半喰兽」……总之一个「人类」一个「类人类」的两只生物，打起了因「思想主义」对立的小规模战争。
    战争中，露兹．贝贝尔个头小，但自认为有「半人半喰兽」高等身体素质，所以占优势，谁料却落得惨败，被对方打得七零八落。
    露兹．贝贝尔输掉人生第一场思想主义战争。
    其带来的结果，就是与父亲露葛．贝贝尔从此断绝父女关系。
    以及，最重要一点。那就是她得知一个事实。
    那个成为如帝国女皇闪耀的「半人半喰兽」计划实行，对自己肉体基因的改造，犯下难以挽救的……失败。
    ——她，没有获得喰兽的强大身体素质。
    ——有得到融合喰兽基因的「附加能力」，功能却不尽理想，大幅削弱。那也是打不赢身为普通人类的父亲的主因。
    露兹．贝贝尔愿望破灭，幼小心灵深受打击而因此封闭。
    从此寸步不离研究所「哔啵乌菈」的鼻孔型大门。
    只有到国家法律规定的月测考试日期，那几天才被迫出面。
    她变成史无前例的低贡献、高成本的「A级有能者」。
    一般有能者不努力的话，根本不可能维持住A级，成绩低过标准会降级。
    然而，露兹．贝贝尔是天才，轻轻松松，按时交生物科技研究「民生药品」和「保健食品」报告，及新研究成果打发国家对她的贡献值审核……低空飞过标准线。

 第26章：证明

    至于「生物科技研究」……让自己变会原状的念头，早在屡次失败下变得缺乏干劲。
    生活懒散，又足不出户……使她变成史无前例的「棒球场巨蛋级的超级大宅女」。
    但，这只持续到一年前。
    喰兽王女——厄王的出现，开导、撬开她封闭的心灵。
    露兹．贝贝尔才重新找到生存的动力、生活的目标。
    ＊＊＊
    喰兽王女——厄王。
    厄王是名为「天启」的恐怖组织首领，提倡「喰兽是人类工具」的反帝国主义的她，在三个月前占领维诺菈帝国首都「潘朵拉」里的传播大楼「马威多电塔大楼」。
    她藉由世界级的传播媒体发言，公开表示反世界三大国——「纳鲁兹帝国」「希伯赖那帝国」「维诺菈帝国」提倡的主流思想。高声强调喰兽是与人类共生，促进两者向前进化的天赐物种。
    厄王率领的组织首要目标是击溃维诺菈帝国。她明白国家强大的重要关键是军事。军事维持强大的要素是采购、开发军备品，等后勤是否顺利。若资金充足当然大大提高效率。
    国家经济发展越强，纳入国库的资金将源源不绝。因此，厄王要摧毁维诺菈帝国，首要先瓦解撑起帝国经济命脉的四大巨商。
    四大巨商之一——薛丁尔企业，其底下的子公司贝贝尔企业，有一座军用型的「移动生物科技实验场」位在维诺菈帝国西南边疆，近邻「黑色大陆」附近的沙漠。
    厄王认为要捣毁企业的手段之一，就是先一步步蚕食底下的子企业。
    她在沙漠发现与目标企业相关的设施「移动生物科技实验场」，同时，也明白它是比巨蛋球场还大的「军用型喰兽」——哔啵乌菈。
    只要是喰兽，不管是否被人类「改良过」，喰兽王女都可以唤醒深埋在每只喰兽里的基因本能「不自觉对王女寄托的欲望」，对它们行使「驯服挑战」。
    目前那个本能是新发现的「喰兽本能」。比起使脑部发育变化，以至使「激起食欲的行为突变」而受人类控制的改良基因细胞的技术，那个对王女寄托的本能更加神秘，目前科技毫无头绪，无法消除。
    厄王计画用「驯服挑战」征服那只喰兽成为自己的部下。为让「驯服挑战」顺利，首先要排除掉「寄居」在喰兽内部的人类。
    在进行排除过程，厄王遇见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半人半喰兽」女性人类。
    厄王本来准备杀掉她——
    但，对方对于自己将死时的反应有点……使厄王犹豫。
    她没有惊恐、没有反抗。映照着厄王目光的眼瞳，不知为何闪耀奇异的光泽。少女好样认为自己是如神一般降临在她面前，忘记自己将被她杀死的恐惧，尽是对厄王充满着尊敬与爱慕，甚至——
    厄王好奇她为何有那举动的原因，随口问她两个问题。
    ——妳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她摇摇头说：以前的自己还有个目标，现在没了。
    ——那为何现在还活着？
    她认为完成那梦想的希望已渺茫，但没有放弃的勇气。对自杀也感到害怕。
    那我现在帮妳一把……厄王的冷漠腔调与死亡的赏赐一同降下，「死亡的礼物」快掉到她的头颅前，对方意外的动作却让她停手。
    「抱歉，我不需要妳的帮忙。拜托，别杀我，别为了吃我而杀我……那个，呃，喰兽中的『喰兽王女』。」
    少女双手扶地跪求，头却没低下，面容不苟言笑，两颗瞳眸镶嵌如钻石闪烁似的坚硬意志。
    「我确实是『喰兽王女』，但像妳这种气味比水还平淡的生物，完全勾引不起我的食欲。我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杀妳。」
    厄王认为她只是在最后想起死亡的恐惧，而在求饶……但那是……那认真过头的求饶，似乎让赐予她死亡的自己心生迟疑。
    怎么会……她对自己因为那种坚毅神情就犹豫，而感到耻辱。但少女之后说的话却改变她的想法。
    厄王跟她聊过以后，决定放了她，而且还打算再一次的「协助」她。但不是再次想让她断气，而是让那股气延续。
    那些改变想法的谈话，厄王没记错的话是那样的——
    「以前我认为只有成为『克拉克』女皇，那样才能拥有光辉，一个属于自己理想的光辉。我非常向往，而且试图模仿，但却落得失败。我变成这样残缺的特殊存在根本不可能再有希望了。而现在，我的想法却改变了。因为，我看见即使是不同的女皇……不同『半人半喰兽』的『喰兽王女』的妳，却仍拥有光辉。两种特殊存在都在自己的领域发光，那我是不是也能在自己的『特殊存在领域』发光呢。我想实现那全新想法，为了那可能性，我想活下去，去证明。」
    「怎么证明？」
    「咦？好吧，如果妳放过我，我会将找到的『证明』第一个向妳展现……妳說妳是人类与喰兽的进化，且人类的做法妨碍了演化，演化被扯后腿，美味食物的诞生就会迟缓。妳需要物种不断的竞争与淘汰而产生新物种，那样美味就能持续开创到新的境界。我认为妳的方向是对的，但判断基准有根本的错误……『什么味道平淡就不好吃』……大错特错。那意思是，光凭东西的气味好坏，就能左右美味的评价喽。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实际味道是怎么样，但我不想以被吃掉来验证。因此，我会找到替代的『食物』，而且是味道特异，甚至是『发臭的食物』来让妳說好吃！只要，给我活着的时间去追寻……」

 第27章：那个存在

    露兹给我的考验是在她的卧房，也就是所谓的「气味之房」，从存在上万、上千万的味道混沌团里，找到自己喜爱的气味。找到后，散发该味道的东西，将赠与给我。
    露兹认为那是件难事，猜测我的灵敏鼻子再独特，搜寻也要花几个小时。
    我却认为很简单，比起辨认闻到的味道，找寻气味的来源就跟顺着登山引导绳，轻轻松松就能完成。
    我直接走到角落的书架前，弯下腰蹲低身子望着架子最底层，我果断的举动让露兹讶异地挑起眉毛，但随后对我的优秀满意微笑。
    我将书本全部移出，在左侧堆成小书山。我拖出书架深处的木头箱子，过程为出力过头而动作过大，裹身的白毛巾差点滑落。这幅模样，吸引露兹关注。我偷瞄一眼露兹洋装无事的可疑目光，狠瞪她一眼，就回头持续开箱作业。
    那箱盖是数条木头横板拼装，再由铁钉固定成的工整正方形盖子，拿开后，里头只有一样东西。
    一件连身的小洋装。
    我双手拎起衣肩两侧，高举过头端看。
    这衣服触感特别，制作的材料类似高阶丝质，弹性坚韧，稍加施力拉扯也不担心会破。露兹说那是剃下喰兽的绒毛编织而成的洋装，且是种类少见的喰兽幼苗身上的毛。
    那使得制成的衣物，除了轻盈得让人穿着起来很舒服，还具备防刀割与抗高温的特性。这种设计宛若在古代锁链甲上，加入现代的科技与主流文化等概念锻治的成品，是个集合时尚美感与实用于一体的防具。
    那是露兹父亲在她十二岁生日的那天赠送的礼品物之一。
    如果普通小女孩收到那种特殊衣服是很怪异的事。
    然而，露兹是有钱老板的爱女，又是刚获准国家认证的A级有能者。小女孩本身没有知觉，但身为父亲，一想到她的角色地位越高，越容易招蜂引蝶。为避免未露台面，潜伏周遭意图不轨的有心人士动心思盘算，伤害她女儿以借此要胁利益当做交换，露兹因此无预警的遭遇不测。所以，那件特制的衣裳就是父亲为保障女儿的安危，给她加装的隐蔽防护之一。
    可惜花了过多的心思与金钱，女儿的成长之快不是做父母的能完全预测。不然怎料不到女儿往后会干另他气到爆炸的蠢事。
    「我长大了，身材变高挑了。衣服穿不下只好装箱放在房间角落，任由灰尘横生噜。既然现在到小黑子手上，就当与之有缘份。满怀感激收下吧。」
    露兹对那件衣服的来历简单解释。
    我持续端详承接光源的连身洋装。
    那衣服表面没有随时间琢磨而留下的暗沉，亮眼仍旧。
    衣服的皱褶与光线投射的角度，两者不同的系数变化，会使衣表的颜色改变。一下渐亮渐暗，一下偏灰黑或偏黄澄，使得色素呈显异常失衡，欠缺安定。
    这给了我一些想像：生成这衣材的喰兽的模样说不定很美。
    我暗红的瞳眸印上多层次的虹彩，其余进入我眼底的四周事物，与其吸引力相形之下失去存在的价值，只残留在意识的边缘地带。
    那衣服就是这么的特别，其色泽的艳丽暂时掳获我大体的注意，完全无法抵抗，遭到征服。
    直到——
    「小黑子，妳怎么了。不喜欢那件衣服吗？」
    「这……喜欢？我不确定这词汇能否表达浮现在胸口的感觉。」
    「那就是在乎啰。具体说出在乎的点是什么吧。既使不够准确也没关系喔。我想试着多了解妳。」
    「我倒想问问，一个变态当面对着自己说出这些话。听到后我该怎么反应。嘴角给我擦干净，妳的口水很脏。别发出嘻嘻的怪音，挂着恶心笑容的表情最好不要看向这边，走开走开。」
    露兹有时举止真的很超过，不给人一些私人的空间。这让我反抗，不想把对衣服的直接感受说出来。
    那东西其异样之处对内心产生冲击，我刻意控制不表露于外在。但露兹诡异的纤细洞察力，仍无遗漏的网罗到不受我控制的毫厘细节。
    不愧是洋溢变态气息的女人，拥有的才能也相当异常。
    露兹送我的这件酒红色洋装随美，但有件让我在意的点。
    至于在意的原因，那就是衣料里侧散发的气味。
    虽然时间的细流似乎削掉一层难以用感觉拿捏的厚度，让气味以极其细薄的的型态残留在纤维表面。
    尽管细微到用毫米单位的量尺测量，刻度仍过大到无法比对的程度。但那难不倒我，我鼻子轻易捕捉该物的尺度，再拿来与记忆中的气息精准的对照。
    ……那个气味。
    我很确定，是那个存在。
    早在露兹说过的那位将我卖来这做赌场的人之前……。
    也就是，第一位发现我的「存在」。
    那个「存在」留下一阵浓烈的味道，随后弃我于不顾。让我只身一人无依无靠，挨饿受苦，虚弱到无力反抗而被人类抓走。
    就是那个存在，给我的经历留下最深最大的影响。
    「告诉我这件衣服的来历。」
    「说过啦，是我十二岁那天，我的父亲……不，该称呼为『那男人』的家伙自顾自塞给我的生日礼物。」
    「那我知道，我要问的是制作这件衣服的料材是从哪来的。」
    「就那个啊，天上飞的，嘴巴长长还会咻咻地喷火那个。」

 第28章：造型物

    「为什么带着敷衍我的感觉……给我说明的具体一点。」
    我的脑内百科直接了当的告诉我，面前那位身着白色洋装双目游移不定的女人，说话的用词与态度就是把我当小孩在打发。
    露兹樱桃小嘴俏老高的朝着天花板，半张脸沐浴在卧房的光源，嘴角斜斜地拉提到了尖锐的角度。
    「只要妳答应换上那件红色衣裳，让我好好欣赏，也不是不能告诉妳答案啦。」
    这家伙根本就是……趁火打劫。
    我认同脑内百科的形容。
    真相到底是什么，我现在非常渴求得到答案。
    明明之前我还是满足于在牢笼度日的生活，只求温饱长存就可以满足。
    现在竟会追求起那之外的事物。
    露兹真是不可思议的人类，待我注意到时，已经悄悄地改变了我。
    「小黑子衣服换好后像这样原地转三圈，学『喵～喵～』发声看看，视情况我可以决定答案给予的范围是否扩大喔。」
    露兹吐舌舔舐嘴唇，双手握拳置于胸前前后摇晃，跃跃欲试。
    我无表情望着她，内心补上几句脑内百科建议的词汇。
    ……露兹确实是人类，存在改变我看法的不可思议力量。
    ……但，仍是变态。
    ＊＊＊
    露兹走到房间角落，难得的，那个区块并未摆放书架和杂物，与周遭相比其存在略显突兀感。
    该侧耸立的哔啵菈呜肉壁，色泽较为粉润。露兹手扶着壁面，贴附的五指收缩做抓握，扭起一坨掌心大的肉球。
    我听见怪声由那传来。
    咕噜咕噜的声音自露兹掌里的肉团发出。肉团中心出现的空洞，排泄着刺激鼻腔的空气。我有些扭捏的皱起眉头，眼睛持续看着接下来的发展。
    随着露兹往后退一步拉开一段距离，她面前的肉壁就产生变化，仿佛惧怕着外来刺激，纷纷往附近的肉团壁推挤硬是缩入了里头。
    露兹面前的肉壁随肉团往左右退去，形成一道椭圆状的通道。内部的细微光线衬得穿着白洋装的露兹一身光彩。
    「嘻嘻。」
    露兹露出如发现密道的小孩欣喜的窃笑，回过头来面对我自满地拍拍胸脯。
    这个喰兽的迷宫胃袋究竟存在多少如同这般的密道呢？有了密道的好处，是这里遇上不得不撤离的情况，多了更多脱离的路径选择。但，这不是我该好奇的事情，我只是想说，她真是个爱现的女人，我如此在心里碎念的同时，露兹贴上前来，一抓上我双手就脱着走。
    露兹竖起食指抵住鼻头，暗示我压低音量。
    她握着我的小手走入通道。我还没习惯内部质地较柔软的地面触感，通道只走几步就到了尽头。
    那是另外一个空间。
    同样的，内部放置着各种架子，有些架子超过我的头顶到了给我压迫感的高度。架上摆放的物品也完全不相同，陈列着大大小小的奇妙物品。
    把那些物品拿来套用脑内百科的知识解释，所得的答案，说是一种造型艺术品。粗略的看过那些物品的造型，发现其中存在着类同点，是依循一个主题为核心发想的产物。
    像是我眼前的这一个，就是之前与我展开厮杀却败阵的消化虫为模样制作的造型物。
    这时，我稍稍皱起眉头……总觉得怪异，为再次确认，抽动鼻子嗅闻一下。
    果然，那个消化虫造型物，竟然存在着消化虫喰兽本体的味道。
    那究竟怎么办到的呢？把一个生物的气味镶嵌入器物的体内，应该会混到器物本身的味道，绝不可能如同现在纯粹，若要达到这个地步，难不成再一开始塑胚的时候，料物的选择就是……。
    「呜。」
    露兹捂住我的嘴，要我压低音量。
    她悄悄地带着我前进，双颊浮起微妙的红晕，尽显兴奋之情。
    我们绕着左右竖立的架子建立的走道行走，似如迷宫复杂的内部透出微光。依循着那微弱的光芒，我们步伐放轻地接近。
    再绕过一个转角，就能抵达光源的来头。
    露兹绕过转角后驻足停下。
    她看着走道尽头的光源照亮的狭窄区块。
    那有一张大型桌子靠墙放着，桌面摆放各种少见的器具。看着那些器具的构造，再想想周遭放置的物品，不难猜出那是制作该造型艺术品的专业器具。
    而有个人正在使用那些工具作业中。那位留着侧发刚好盖过耳朵的人，正是露兹的随侍，记得他的名字唤作伊莲，是个难以分辨性别的中性少年。
    伊莲拿起刻刀雕琢模样还未成型的物品，模样相当的认知，以至于露兹接近了他的背后都未察觉。
    露兹作势想对认真工作的他开个放松心情的玩笑，但成功的前一刻伊莲就惊觉背后的异样。
    伊莲停下手边的工作。
    「小姐，绕了我吧。我的工作够多了，实在没什么心情陪妳玩。」
    「叫我露兹就好。要我提醒多少遍。」
    「我就说没空陪妳玩了。」
    「别理『那家伙』交代的事了。再那之前，我麻烦你的事搞定了吗？」
    「我晚点在回覆妳，反正不着急，时间是订在下周。」
    伊莲语调冷漠的回绝，专注力重新回到桌面的工作上。
    露兹露骨的表现出取丧貌，腮帮子鼓得大大的，正要再度开口要求，我们的后头出现了一位访客打断了她。
    「伊莲、伊莲，我把刚才另一组竞赛上败阵后死去喰兽的皮上好护膜了。来来，我拿给你看看。」

 第29章：露葛之二

    那传来的愉快旋律，听起来是出自名女性的声线。但带着那声线的主人，从后方架子的转角绕出后，现身的模样却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人带着白色的面具，上头挂着新月的微笑，大到几乎延伸至左右的双耳，在这只靠简单照明打亮的区域，那部份区块陷入阴影的微笑面具格外的令人感到不详。只不过，那样的想法，也只是脑内百科对现况所做的描述，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特别的感觉。
    不过，他身上披着的过膝大红袍，在光源不足的环境仍旧那么充满吸引力。这点颇让我好奇就是了。
    「快脱掉那身装扮啦。不然至少用面具内藏的『男性』变音器发声，不然，用那种身材做出小孩子的音调说话，很恶心。」
    「哈哈。露兹．贝贝尔，我没注意到妳在这呢。」
    「还有啊，你怎么还在做那种恶趣味的东西，究竟要拜托伊莲做几样『喰兽造型标本』才高兴啊。」
    露兹故意双手叉腰表现愤怒的模样。
    我觉得露兹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恶心，毕竟那家伙可是为了保存气味，动不动就把东西放入嘴里含着。真希望她有自己是怪人的自觉。
    「那可是老夫个人的兴趣啊。怎么可能说戒就戒呢，少了这个，我的人生将不再多彩多姿了。还是说，露兹．贝贝尔妳要本人过来取代吗？就像以前那样，我们一起相亲相爱吧。」
    那位身材高大的红袍男子持续用孩童的轻盈声调说话，这声调与他的外貌实在搭不起来，那种诡异的反差感配上挂在面前的微笑面具，越看越感到心里发毛。
    我记得那位红袍面具男是之前主持我和消化虫竞技的人，当时他透过麦克风广播的声音，具备着大男人低沉的肃然嗓门，然而现在的声音与其相较，落差实在太大。
    露兹似乎受不了了，快步靠上前去，绕到他后方，抬高脚往他挺拔的背部重重踹过去。
    男子没有闪避硬生生吃了那一腿。但说也奇怪，脑内百科说一般人类在没有缓冲的情况下接下那一腿，再有骨气的硬汉也会痛的发出狼狈的闷哼，可是白面红袍男无动于中，腰都不弯，身子仍旧直挺的立着。
    我无意间布满一层困惑的表情，不放弃的思索其它答案，过程间那位白面红袍男的体内响起某种奇妙的异音。
    咔咔咔的异音挺像机械齿轮减速的磨擦声。
    那奇妙的异音不到几秒间就消失在房内的空气里，而那高大的躯体仿佛非常疲倦似的腰部向前弯曲九十度，上半身与双手同时趴在地面上。
    「啊啊，露兹．贝贝尔妳干嘛要这样对待我的分身，呜呜……竟然坏掉了，我要哭了。」
    既使白面红袍男子的动作如缺乏动力的机器停止活动，那幼齿的孩童音却没跟着消失，而且那个自架子后方传来的孩童音越来越大声，最后，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书架转角的边缘。
    她探出一颗头窥视我和露兹、伊莲所在的位置。
    那张仿佛与我外貌相当的年幼小脸蛋，承接光源的杏色双瞳透着微发亮的泪水。
    「够了，妳就别再用那张长不大的外貌骗取同情了。」
    露兹蛮不在乎，语调冷漠的回应。
    「可恶的露兹．贝贝尔为什么老是不听我的话爱捣蛋，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我可是妳的长辈耶，没敬老尊贤还一直欺负我，跟我唱反调，呜呜……呃。」
    说话夹带吸鼻子声音的小孩感觉起来是一名还未进入发育期的少女，但说话的方式却像个小大人，用着老前辈的调子说着话。只不过，这个准备开始的「老生长谈」的碎念还未起头，就突然停了下来。
    小女孩注意起站在露兹身旁的我。我们的身材相当，都只到露兹的腰部左右，因此她的双目很容易捕捉到我的眼光。
    我们四目相交，不说话，这短暂的几秒停格后，小孩好奇的目光顿时惊恐地瞪大。
    「露兹……露兹，妳这个笨、笨蛋，妳怎么把『那东西』放出来了。而且，连拘束装备都没套上，不行……露兹．贝贝尔妳马上过来我这边，还有在那边的伊莲给我去吸引『那东西』的注意，给我好好保护好我的女儿……」
    小女孩严肃的声音夹带紧张感，顿时在昏暗的室内弥漫，接着，她小巧的右掌拍打左臂，臂上圈套的物件极快地闪烁起安置上头的红灯。
    我不太明白那代表什么，但原本静止不动的白面红袍男子又自体内响起奇妙的异音，准备起身时露兹又重重踹他一脚，让他停止动作，但似乎效果不大，白面红袍男子仍旧完成一系列举动，竖立起庞大的身躯遮盖我视野的上方。
    「露葛，妳这家伙，给我马上停下那无理的机器。小黑子才不是妳眼中的怪物，我已经跟她约定好。我们今后将成为伙伴，不准妳伤害她。」
    我看着那名为白面红袍的东西，他给我的感觉非常的奇妙，一时无法形容那种感觉的具体……不过，硬是以接近的词汇比喻，就是那东西是个没有生命的「活物」。
    他的表情藏在微笑的面具后面，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我却清楚知道藏在细弯眼缝的目光，正直面的锁定我的方位。
    我感受不到他传过来的是什么情绪，而且他身上发出的味道与之前相较起来，或许是在封闭空间的关系显得更重了。那是一股难闻的油烟味。

 第30章：强迫自己

    虽然讨厌那股味道，但我不排斥。可是，露兹的看法却不同。
    露兹蹲了下来紧紧抱住我，隔开我和白面红袍男，眼底闪烁着警戒的神色狠狠瞪视着对方。
    「露兹．贝贝尔给我马上离开『那东西』，它们是工具，是个一点也不值得舍身去保护的对象。」
    「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这么认为吗？我可是重头到尾都不同意妳的看法。难到妳忘记我们是什么原因断绝亲子关系的吗？我一向主张，不管是喰兽还是人类，不管是什么，只要存在就有其价值，就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方式。现在在我怀中的小黑子就是存在着异于寻常的力量，我需要她。妳的那些狗屁观念我才不管呢。」
    「就算如此，『那东西』也是公司的财产，就是身为老板的我的东西，并不是妳的所有物，不准私自占有。」
    「妳脑袋失忆了，『哔啵菈呜』早在几年前妳就当生日礼物送给我了。即便现在经营赌场，但投资金费也是我出的啊。妳这家伙从头到尾只出张嘴在一旁说废话而已。」
    「露兹．贝贝尔……真是气人。伊莲，快把我的女儿……不，快把露兹．贝贝尔拉开。」
    伊莲没有听名为露葛的小女孩的指示，他走到露兹与我的前方，伸出一只手臂护在我们前方。
    「我替老婆子妳做事，只是看在我的主人，露兹小姐的面子。我并不是妳雇用的仆人。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顺从我的主人才是第一优先。」
    「伊莲你这家伙，要不是动用我们家的科技，你搞不好已经死翘翘了。忘恩负义。」
    「不，虽然是妳培养出如此优秀的主人，主人才能靠着所学救我一命。但，做那些事情的主人并不是受妳的意念指使。是我的主人发自内心对我的恩惠。」
    「呜呜，不管了。代理人『微笑面具』快把那个东西抓过来，还有小心别伤害我的女儿……露兹．贝贝尔。『微笑面具』快上啊……啊啊啊。」
    小女孩整个身体从架子后方跳出来，举起手臂往前一指，但看到伊莲的一个动作后，作势高喊的气势顿时像皮球泄了气。
    「别别别……住手啊，伊莲。那可是我的宝贝搜藏品。」
    伊莲高举刚才在桌面雕刻的东西，这举动似乎让强势的露葛小女孩整个心浮上了半空，变得慌张又胆小，模样却生生的像个易碎的玻璃，而且泪水还在一瞬间积满了她的眼眶。
    「真是的，伊莲果然是个腹黑的坏家伙。不过，这也是露葛自找的，谁叫她把自己的宝贝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呢，真是变态。幸亏我已经跟她断绝关系，目前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我若还是她的宝贝女儿，大概会受不了那个家伙的病态心里，忧郁死了。」
    ＊＊＊
    露葛．贝贝尔从小因为家族基因影响是个个头矮矮小小的女性，这让她年纪过了三十岁仍旧能用小女孩的外貌与声音欺骗不知情的人，说自己只是个未成年的可爱少女。
    而且，她不讨厌自己拥有这份优势，只不过她因为生性胆小，从来不敢好好的运用，而且有些人也不吃她那套，更有些女性拿她永远不会发育的身材取笑。
    她听到这些话，心里很取丧，这更加重她在不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感到的恐惧。
    虽然在事后遇上了一位男性愿意为她付出，并同意厮守终身，只可惜命运却不给她过多的时间去享受，那份难能可贵的心爱礼物。
    天兽喰天是改变她一生观念的浩劫。
    她必须坚强的站出来接受先生留下的位置，但内向又生性胆小的个性影响，要她用没自信的外貌，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铁定让她吓得尿裤子。但这是必须克服的事，而且，克服那份恐惧心之前，她必需先了结破坏她幸福生活的可恨喰兽。
    那只杀害她先生的喰兽，她动用财力、势力倾全力拘捕。那是一只在名为幽灵狼的喰兽群体里的特殊存在。尽管那家伙不会独特的匿踪能力，但银色的毛发却给它近乎无坚不摧的生物铠甲，而且，舍弃四脚爬行用双脚行走的方式，让多出来的前腿能像人类拿起武器。它直立身躯给了宽阔的视野，也提高嗅觉能力，让气味捕捉的更远，周遭的感知力倍增，只不过……。
    即便那只「独特体」异常强大，但它被同伴孤立，存在力量有限，露葛小女孩靠着钱财与人海将它抓起来宰掉，把它的兽皮、利爪，以及它那充满兽性的战斗方式，当作素材或运用科技的电脑计算做记录保留下来。
    而那些资讯最后经过整合完成了现在这个机器代理人，穿戴白色面具与红色长袍，身高、外观与生前老公模样相似的「微笑面具」。
    露葛．贝贝尔为了能更完美模仿自己先生生前的模样，还假装自己是个男人，而且，还要当上自己女儿的父亲，并要女儿称她为爸爸，借此让自己更加融入以往先生的行为模式，来维持生活的一切大小事物。
    但过份的强迫自己，她的思考与个性渐渐扭曲，变得更加固执与无情，把一切人事物都当资源看待，自己喜好的事物更是变得异常。
    她爱上了标本，尤其是萃取精华后精巧化的小型标本。
    每当看到那些东西，心情不自觉的愉悦起来。

 第31章：黑液之二

    那些胡乱的家伙全部变成她掌心的玩偶，这份反过来支配对方的感觉真的令她愉悦到无法自拔，沉醉在自我幻想的世界。
    因为，只要她想要，即便是她小小的手也能轻易捏碎，真的非常的爽快，不是吗？毫无障碍的啊，这才是她需要的享受。
    所以，那个可恶的露兹．贝贝尔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那个不听话，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思想跟自己对立的家伙，死后绝对拿来制成标本握在掌心，这才是对的。
    可是，又不能动手脚除掉她，这样那位她心爱的先生肯定很难过。
    她明白自己已经变成性格扭曲的人，但仍抛不下那过去的留念。若是没有那些东西存在，现在的存在意义与价值观就不会诞生。
    没办法，只能等她在「自然的情况」下死去了。不过再那之前，不知道要等多久，那份空窗期让她觉得少一份掌控感实在可惜。要不这样好了……假装与她成为生意上的伙伴，以近距离监视，再找机会来个「自然的情况」……嘻嘻，露葛觉得自己非常聪明而窃笑。
    只可惜——
    「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都要欺负我，本想说回到这间我专用的搜藏室来替浮躁的心情放松，好好疗愈一下。就是有你们这些家伙的存在我才常常事与愿违。」
    伊莲回到工作桌重新埋首处理建构到一半的造型玩偶支架，露葛．贝贝尔的吵杂声令他浮躁，手边的工作又再度停下，高举玩偶支架故意亮在对方眼前。
    「贝贝尔一直吵我，令我无法专心。那使集中力涣散而造成失误，不小心毁掉了这制作到一半的物品，可是一点也不奇怪喔。」
    露葛．贝贝尔的娇小身子躲在远处的架子后方，尽管举止畏畏缩缩，但说话的音量不带一丝胆怯，嗓门响亮地拼命往这边高喊，只不过伊莲的危险宣言与举止她一看见马上又泪眼汪汪地跳出躲藏的架子，试图往我们奔来制止可能发生的糟糕后果。
    「呜，喰兽……活着，好可怕。」
    她看见依偎在露兹身边的我，双眼顿时瞪大，停下双脚的动作转身又奔回架子后方，从边缘探出头窥视这边，表情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露兹，我可以用钱买下那只丑陋的喰兽吗？」
    「我拒绝，照妳对待喰兽的方式，一定是放她上竞技场直到战死，好用来制作那些恶心的标本。」
    「呜，你们这些爱闹事的家伙。」
    「瞧妳一幅气急败坏的模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哼，我干嘛跟不听话的小孩多嘴……啊啊，不要那么做，快放下我的宝贝。」
    露葛．贝贝尔离开架子后方，横跨短巧的两腿，气势凛然往这边大声说话，见到自己女儿抓起附近架上心爱的玩偶，学起伊莲作势破坏它的举止，贝贝尔马上又显露快哭出来的求饶样貌。
    「好啦好啦，快放下我的宝贝，我说、我都说总行了吧。」
    贝贝尔刚才在处理一件客人引起的一阵骚动，那个麻烦制造者连输两场赌局，恼羞成怒跑到服务台大闹一场，说我们搞鬼、不公平，还仗着国家军人的架子说自己是以卧底身分来检举我们这家违法的赌场。
    贝贝尔听完当然哈哈大笑，理直气壮说这家赌场早在上个月就成功通过审核，成为合法的娱乐设施。至于，兑换的将品「黑液」得到政府的核准可正式贩售了，毕竟，经过改良，那东西已经不会在长期使用后出现成瘾的现象，而且还保留着非常好的提神效果，并再改名成：「黑油精」作为奖品重新包装上架喽。
    贝贝尔气势高昂的大骂对方一顿，指派手下把那位嗓门超大，搞的现场乱糟糟的大「奥客」强行带走，赌场服务台才终于恢复秩序，持续服务其他「优良」客人。
    「哼哼，那家伙一幅自己是军人就跩跩的，真是自以为是，讨厌死了……」
    贝贝尔用着与我相仿的娇小身体滔滔不绝的大声说着，本以为会没完没了，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呼喊。
    那声音隔着哔啵菈呜的肉壁墙传过来，其中夹带的焦躁表露无遗。贝贝尔说话被打断，蹙眉一脸不悦，故意加重脚步，怒冲冲地带动她矮小的身体跑去接应对方。
    那位站在门后方的人似乎是服务台工作的员工，身上穿着白黑双色为主体的小西装，但他并没有给人绅士有礼的印象。他急急忙忙的跑来这边，衣衫不整且领带还歪一遍，嘴里喘着粗气，感觉非常狼狈。
    他一见到开门接应的是贝贝尔本人，嘴巴像泄了的洪水，话语滔滔的说个不停，报告紧急的要事。
    「贝贝尔小姐，方才闹事的客人又绕回来了……这回他还带着一堆士兵驾驭着军用喰兽跑来，说要入门搜查。他怀疑我们跟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案件相关联。」
    「你这个蠢货……这些小事你们应该可以处理吧。还有啊，跟我说话时，若见到我用本人的姿态现身接应，应当放低身子配合我的身高吧。啰哩八说的，自顾自说了ㄧ大串，还站的这么高，是不是假借机会偷偷鄙视我是个矮冬瓜啊。」
    贝贝尔敲击手腕的电子表萤幕，后方沉寂许久的「微笑面具」眼洞闪出红光，重新启动，脚步轻快到宛如没有重力，无声无息移动到贝贝尔的身旁。

 第32章：哒哒象腿蜥蜴

    微笑面具没有情感的冷漠面容，感应不到温度的双眼一落在报备人员的身上，他就神经紧绷，膝盖弯曲跪在贝贝尔面前低头赔不是。
    「这样才对嘛……啊啊。」
    这时房间的地面传来一阵动摇。
    「怎么回事啊？」
    不只是房间出现不明的地动，外头的走道，甚至是更远的方位，都让人确实感应到那种如大地晃动引起的震荡。
    「啊，不会吧。是那个蠢军人做的吗？可恶，哔啵菈呜一受到惊吓，事后的情绪安抚真是麻烦死了。喂，快随我去各方单位协助客人疏散，还有带我去找那个蠢军人。我一定要给他好看。」
    贝贝尔操作手腕的电子表，身旁的微笑面具在她面前背对着她蹲下，它背部突然响起机件位移的磨擦音，同时一阵油烟的味道飘过我的鼻头。
    我探寻地伸长脖子，好看清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出现那种种的情况，就见微笑面具的背部像个盖子，由下往上敞开。我来不及对内部的配置看个透彻，贝贝尔的娇小身躯就进入里头，背盖便关上挡住视线。
    微笑面具果决踩着无声息的步伐，随那位服务人员的引领快步奔离。
    「我们也去瞧瞧怎么回事吧。」
    露兹主动抓起我的手腕，面露自然的笑容，完全不显害臊。我不清楚自己是在哪个时间点跟她建立起这种亲密关系，一切是露兹自顾自跟我装熟。
    我厌恶地准备甩开她的手，她注意到而故意不让我那么做，加重力道抓得更紧，并改以眼神示意伊莲要她赶快采取行动。
    「是的，露兹大小姐，您专用的移动工具我早已备妥，请随我来。」
    伊莲绅士地一鞠躬，中性的声音透露出钢冷的肃然，不犹豫地转身带路。
    ＊＊＊
    我们一出贝贝尔的私人玩偶搜藏室，伊莲便走在前方领头。
    我们接连穿过错综复杂的哔啵菈呜胃壁迷宫，这回又到了一处奇妙的房间。
    「露兹，这里的气味好……该怎么说？为什么眼前这一颗颗巨大的椭圆球体，散发的气味会这么香，让我肚子有些饿了。」
    「不愧是小黑子呀，因为那些椭圆球体内部，以前可是装着甜蜜蜜的汁液喔。」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香甜的东西会出现在外表看似坚硬的椭圆球体里，是因为那些东西以前是某种植物上生长的水果吗？将之采收后取走美味的果肉，所以留下的果皮才会残留着甜蜜的香气，是这些缘故吗？
    露兹摇摇头，走进表皮纹路复杂的椭圆球体，握紧的拳头轻敲表面使之发出闷沉的响音。
    「这东西是哔啵菈呜的蛋再萃取出香甜的蛋汁后，所留下的蛋壳。至于，这些蛋壳原本预计是在险恶沙漠环境孵育，为保护孩子顺利成长，表壳才自然生得足够的坚硬。但那反倒给了我们人类一个发展的机会，我们可以留下这些壳来存放东西，因为密封性非常好物质不容易异变外，改良后也能保护物品不受突发性的外力破坏。目前，我们把这些蛋壳当成饲养坐骑的小窝呢。」
    我环视周围的一切，近乎完整保留原始外观的蛋壳，整齐排列在一起所形成的蛋壳密林相当的壮观。
    「伊莲，替我选平常在使用的爱骑吧，我想乘着它去贝贝尔那边，看看她处理的怎么样。毕竟，这里虽然都由她打理，但身为老板的我偶而以视察为由了解一下现况也不错……」
    露兹的话说到一半，脚踩的地面再度传来令人不安的震荡，这使露兹催促起伊莲快点动作。
    伊莲小跑步到附近的肉壁，十根指头飞快敲击镶嵌上头的电子面板。
    我看见眼前的蛋群开始移动，下方的输送皮带井然有序的运送选择的蛋壳。那选好的蛋壳一来到我和露兹面前，伊莲就奔跑过来抚摸蛋壳的边缘，指尖做出下压的动作，该表壳受刺激如同盖子往后方上仰，内部安置的事物既呈显于我们的眼前。
    「咦，那东西是？」
    「小黑子，这家伙是哒哒象腿蜥蜴，是非常快速的骑乘型喰兽喔。」
    露兹根本不用自作主张的去说明，脑内百科已经告诉我更详尽的答案。而且，我还想补充说明，备注那家伙虽然速度快，但消耗热量大，食欲惊人，有个无底似的胃袋，还不挑食，是个标准的吃货。
    我不自觉地盯着眼前那只橙黄色皮肤的家伙看，它那扁长的嘴巴好大，表面鳞片的颗粒纹路感觉冰凉凉的好恶心。
    「小哒，快醒来喔，别睡了。我们要再度出去游玩了，觉得兴奋吧。就像前阵子那个令人怀念的三个月。」
    露兹只是轻拍哒哒蜥蜴光滑的秃头脑袋，它便从睡梦中苏醒，一见唤醒自己的是心爱的主人，脖子伸长，亲昵地仰头埋入露兹的胸怀。
    哒哒蜥蜴享受着那一刻。
    露兹究竟有什么吸引她的特质呢？我对露兹的想法则非常简单，如果她如此过份地紧黏在我的旁边，抱着我的头爱抚似的搓磨，铁定毫不犹豫往她身上揍一拳。
    「咦？」
    哒哒蜥蜴缩头脱离露兹夸张的大拥抱，视线直接往我的双眼对上。那双黑眼金瞳蕴藏着某种强烈的意念，这让我起疑，内心架起数条警戒线。
    我为保持自身安全往后退个几步，它抓准那个行动的间隙伸长脖子顶起尖扁的嘴巴，伸出舌头窜上我的腰部。

 第33章：丰富了

    哒哒蜥蜴浅红的细长舌头沿着我红色衣裳的缝隙钻入。我皮肤顿时一阵发麻，拼命想甩开那湿滑粘腻的东西，手腕好不容易抓住一边，另一端的蛇信却甩动两条细丝撩弄我的脖子，触感酥酥麻麻的好恶心。
    「哈哈哈，小黑子别担心，小哒遇上陌生人都会这样确认对方的气味，这是它们对不熟悉事物的交流方式。」
    我清楚的明白露兹一定搞错了。我的脑内百科可是严重警告我，说那家伙占有欲非常的强，若是不明白的东西靠近心爱事物的身边，哒哒蜥蜴便会善用舌头去确认对方的价值，去了解对方是不是会影响自己在心爱事物心中的立场。
    真是的，滚开，我才不是来抢妳心爱的主人露兹，别搞错意思。我们的需求从一开始就不同，我一点也不想变成露兹的坐骑，要真的发生了，我会直接踹飞她。
    我尽力将这份意念注入双眼。自己这对血红色目光所传达的资讯，哒哒似乎心已领会，浅色的舌头脱离我的身躯，缩回扁长的嘴里，期间舌头舔舐嘴边的动作仿佛传达意犹未尽的暗示。呃，这令我想起露兹先前玩弄我躯体时的表情，他们果然是一对气味相投的好搭档，都好变态。
    「小姐，快就坐，我们准备出发。」
    露兹拖起我的手进入铺满木屑的蛋壳内部，如木头芳香的气味一瞬包围我的鼻头。我按照露兹要求，找个适合自己的方式坐在哒哒蜥蜴的座鞍上。露兹则随兴地跨坐上前方的空位，拉我的手环住她由洋装修饰得纤细的腰部。
    伊莲在外头敲击镶嵌蛋壳的电子面板，表情认真地完成操作顺序，接着，快速钻入蛋壳内部，坐在我身后空出的座鞍。
    蛋壳外缘响起咔咔咔的机械音，我们头顶上方的半部蛋壳如盖子合上，原以为失去光源的内部将一片漆黑，但盖顶安置一盏黄灯，布置在蛋壳里侧的线路通电使其发起亮光，众人的双眸又重新看清周遭的一切。
    这个蛋壳的设计由外看去，仅能看见普通的藤条纹路，但现在我们从里部看向外面，壳身宛如透明玻璃，周遭世界一览无疑。
    突然一阵晃动作用于蛋壳上，我在内部受其影响吓得心脏蹦蹦跳。壳底下方的皮带拖动的力道着实意料之外，不知道这颗蛋体本身会被输送皮带送去何方？
    「程式码正常启动，一分钟进入发射台待命。」
    伊莲冷淡的语调回响于密封的内部。
    蛋壳于输送皮带上前进，运往室内边缘的地带。哔啵菈呜的肉壁显现在面前，与平时不同的，该处多了个罕见的器官。
    那器官酷似旧时代的物种身上的部位，那是宛如章鱼吸盘的凸嘴，它吸附住外壳顶的上缘。
    「小黑子，要做好心里准备喔，有趣的部份要来了。」
    吸盘更进一步的扩张，将整个椭圆的蛋壳笼罩。接着，咻呼的一声响起，蛋壳顺着吸盘内的管状通道深入未知的暗处。幸亏我们腰部绑着皮条固定至座鞍，哒哒蜥蜴四脚紧贴附着壳面稳固身躯，而且，蛋壳似乎是多层压制而成，其中一层安置三轴陀螺仪，使得蛋壳即便东倒西歪的在肉制管内上下左右的乱转，我也不至于跟着晃得七晕八素。
    我抬起头，一个圆形的光源出现在前方。
    还来不及考虑这尽头的光里有着什么，我们乘坐的蛋壳便冲入了那白色的世界。
    「呼哇，好热啊。」
    蛋壳沐浴到外头的光源，由下往上敞开上盖，头上那颗橘白的大太阳瞬间照射在我们毫无准备的躯体。
    露兹驾驭哒哒蜥蜴踢开下座的半截蛋壳，我们跃向上方的空中，滑行一会升力便消失，我们随着地心引力落下。
    哒哒蜥蜴较前腿粗壮的后腿，力量足够缓冲落地的冲击。我们一顺利回到地表，哒哒蜥蜴的双腿便大跨步踩着黄沙奔驰。
    「哈哈哈，好想再玩一次啊。我想到借哔啵菈呜侧腹的排沙孔来快速脱离体内，而且过程还超刺激的，这样我们宛如子弹飞行在空中滑翔呢。」
    露兹丝毫不收敛的得意起来，表情沐浴在阳光里，笑容灿烂得仿佛能刺伤人的眼睛。
    我回看身后逐渐远离的哔啵菈呜，如果没有这样概念的人，搞不好误认我们出来的地方是座巨大的山壁。那山壁横切过眼界，占据近半的视野，而那不过哔啵菈呜部份的侧身。
    「我们就沿着侧腹绕到头部的入口处找贝贝尔，看她把事情处理的如何吧。」
    露兹提起缰绳指引哒哒蜥蜴方向。
    我对这决定没特别的想法，但我身后的伊莲表情却一脸严肃貌。
    但不管他真实的想法如何，对我的记忆而言，这是我睽违一阵子未见的外头世界。
    不知会有多少遗忘的景色，未品尝过的美食等我挖掘。
    我大大吸一口气，进入体内的各种气味丰富了我的想像。
    ＊＊＊
    我们三人骑乘哒哒蜥蜴绕至赌城的入口处。
    做为赌城的入口使用的是哔波菈呜的鼻腔。鼻腔孔有数个，方便疏散进出的人潮。目前已见前来游玩的赌客陆陆续续从内部离开，看来即便已经改良多个鼻腔孔做出入口使用，仍是无法在一时间疏散人数过多的赌客。

 第34章：消失案件

    毕竟这可是座规模如棒球场，容纳人数高达五万的庞大喰兽。虽然这座赌场的主人露兹说：出入口仍可以再扩大，但考量哔啵菈呜自身能承载的负荷，扩张的计画便暂时缓缓。因为，这个计画的推动连带影响该喰兽的呼吸系统的运作效率，若换气量太低，重责影响它生命的安全。
    露兹很宝贝那只喰兽，她宣言只要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会好好的爱护。
    我被她归纳在里头，心头感到一阵放心，但露兹的爱护有时超过禁忌的界线，已达到恶心的地步，想到这，安心感又迅速吓得消失无纵。
    入口附近的广场由一块块坚硬的立方石头铺张，每块石头足足普通人体积的数倍大，重量更是达吨级的单位。露兹说当初运送石头的是与哒哒蜥蜴同属的科莫哒龙蜥蜴，这种龙蜥的特性是无固定居所，在旅行时为求方便栖身休憩，时常背着容纳得了自己的物品做窝行动，哔啵菈呜的空蛋壳便是它们长选择的小窝之一。
    这回广场建造用的石头运送，导入科莫哒龙蜥蜴协助拖运的这段备料机制，对作业过程的时间缩短，效果非常显著。
    扎实建立在广大沙漠之地的广场，承载着急于向外疏散的人潮。因为在场的一旁聚集了一群过激份子。它们的身份似乎是「维诺菈帝国」的边疆防卫军，受到带头官的指使，驾驭着军用喰兽「投射龟」对空发射着铁弹球，示威式的抗议。这非常危险，要是真的打中哔啵菈呜，刺激出它的本能，那搞不好它一个转身就逃入黄色的沙漠大地里，恐惧地不敢现身。
    若真的发生那件事，还在周边的我们或是广场里的群众可能受到哔啵菈呜扬起的沙浪危害到生命，安全将不受保障。
    虽然露兹是管理的主人，握着让哔啵菈呜镇静的「关键钥匙」，也就是用在我身上的睡眠液，但如果那些过激的军人动作太超过，也难保超出露兹本人能控制的范围。
    可是，我看得出来露兹有着绝对的自信，能让哔啵菈呜顺着自己的意思，即便面对危害到自己的灾难，它也能为了露兹这个主人继续撑下去。
    这股意念，会不会是与她曾经提到过的喰兽王女「厄王」有关呢？
    厄王相信露兹，并达成共识，期待她在未来端出意料之外的美食。露兹手边的喰兽呱呱蟾书，就是厄王提供过来协助露兹的喰兽。而且，露兹为了更加掌握原本属于自己喰兽的控制权，故意让它们成为厄王的部下。厄王用胜过目前基因改造的强制力，让喰兽加倍顺服于露兹。
    现况露兹比较担心那个疯子弄脏自己的宝贝喰兽吧。
    「我怀疑你们与近来的『喰兽消失案件』有关，怀疑偷盗喰兽的就是妳们这群以喰兽竞技为营运目的的商人所为。」
    那位拿着扩音器大喊的军官，站在垫高的架子上。他立于周围护驾的军人之中，看起来相当显眼。
    与他在对面阵线对峙的团体也不甘示弱。
    他们穿着整齐燕尾西服排列站好，整体架势完全不输训练有素的军人，带头的白面红袍男子，使用扩音器发出的分贝量，更不逊于对方的发言人。
    「卡达尔少校，把搜索令拿出来再说。我们只欢迎守规矩的客人进入，请你不要因为来这里赌博输个精光后，恼羞成怒地跑过来制造麻烦，还动用国家公权力。相信你也明白若是徒劳无功，在这个以供献值为衡量高低的国家，会遭到什么处罚吧。还是，你有自信能用贡献过的功绩抵销这次的失态？」
    白面红袍男子话说的有理，卡达尔阵营的士兵尽管基于军人的职责，不得轻易在对阵人面前流露内心的情绪。但在一旁与露兹们观看的我嗅闻得到，现场气息的转变。
    卡达尔少校的情况相当不利。
    「我的小队可是俸国家之命调查『喰兽消失案件』的任务，不只是普通民间的喰兽遭窃，连国家役用喰兽也遭殃。贵公司喰兽流动平凡，我怀疑其中夹杂未经授权的违法喰兽流通进这里。为追查案件，与协助调查之延伸，本官将进入里头好好核对公司持有的喰兽是否皆为受登记的合法品，我手上这张纸是正式批准的公务搜索票，见了还不快放行。」
    白面红袍男子见了纸张上的红墨，印着具公信力的维诺菈帝国国徽，身体顿时如断电的机器停止动作。我猜测，藏在里部的贝贝尔肯定知晓这突然冒出的强制令，除了意料之外，后果更加可怕。万一真的审核出现缺失，进出货的喰兽夹杂非法品，这座赌城会被记一笔有损评价的污点。
    到时该污点影响的层面有多广、多巨大，完全无法预料。若遇上亏损，那可是令人厌恶的结果。
    「啊，怎么了？」
    见情况不利，露兹驾驭哒哒蜥蜴冲了过去，冲入双方阵营对垒的炽热点。她横着哒哒蜥蜴停下，背对着白面红袍男子，表情无所畏惧，面向卡达尔少校所率领的部队军阵。
    「容我打个岔，若放任你们进入，事后查无相关证据，要怎么赔偿我们的损失，是要我们向国家申诉，在等那耗费时间后才下发的赔偿来弥补吗？实在太没效率。真是如此，我绝不答应。而且，我有这个权限。来这里之前是不是忘记查查这座哔啵菈呜的所属是谁呀。那可是我，我拥有国家认可的A级有能者资格，你亮出的搜索票等级不知道对我有没有用呢？你这个刚带队的菜鸟领导。」

 第35章：就用赌博赢回来

    露兹双手插在纤细的腰上，放任风沙吹扬白色洋装的长裙，笑容带着傲气。
    「妳哪冒出来的，维诺菈帝国子民就先拿出证明身份的证据。」
    露兹不犹豫的伸长手臂，右腕ID兽种镶嵌的痕迹在阳光底下亮相。
    卡达尔少校相当不以为意，命令身旁的副官趋前查验。副官身材锻炼的相当结实均匀，身上着整齐的帝国土褐色军服看起来被肌肉撑得非常的紧绷。他高过露兹的壮硕躯体来到露兹面前，我虽然察觉到露兹因此散发紧张的气息，但很快就压抑下去，让那位军人用仪器扫描ID兽种。
    副官确认仪器的画面显示的资料，之后小跑步回到长官所在位置。卡达尔少校听完副官的回报，脸色顿时骤变。
    卡达尔少校没有对我们再说什么，骑上安置在一旁的骑兽，开口下令部队也都上坐骑，打算就这么结束这令他懊悔的出征任务。
    「请稍等，少校，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让贵官挽救这次失态，不知是否愿意再交流一下吗？」
    露兹骑上哒哒蜥蜴绕到准备离开的部队旁，下令哒哒蜥蜴在原地逗留。她现出漂亮的手臂，笑容甜美的诚挚释出善意。
    「您的意思是？」
    「贵官只需跟我来场赌局，如果个这场游戏贵官赢了，我容许部队进入哔啵菈呜搜索，来协助案件调查。」
    卡达尔少校满腹的犹豫浮显脸上，两指顶着下巴考虑，迟疑一会，开口询问具体的内容。
    露兹转头看我一眼，我马上就明白那未用言语表达的意思。
    「贵官派出最自豪的喰兽与我们指定的喰兽来一场竞技，规则与赌场的竞技一样，怎么样，要比试看看吗？」
    「若输了，我们该提赔上什么？」
    他明白自己因为赌博的因素，间接造成这次的失态，但这并没有让他学乖，看他那副表情像是在说：既然因为赌博输掉，那么就用赌博赢回来。
    露兹回覆那个问题很快，直接说重点：
    「我希望获得协助调查该案件的参与权，以及情报查阅权。怎么样，这样不管输赢结果都不坏吧。」
    「您到底要什么？」
    露兹的说词激起卡达尔少校的情绪，面色看来不悦。
    露兹拿出挂在座鞍行李袋里的披肩。夹在风中吹来的沙尘让她难受得皱起眉头，那件披肩罩住她的半身与头部，她才觉得舒缓一些。
    「我忘了补充一件事，若贵官提供的喰兽战败，我希望将它转让给我。」
    「您为何需要那么做？」
    「贵官无需过问，只要老实回覆答应或不答应即可，还是，贵官其实期待着，上层对空手而回的你会下达哪种处分吗？就算手握上头认可的调查命令与私自裁定的权利，赋予你足够宽裕的容错度。但贵官妨碍到我这位A级有能者的研究了，要是随意出入，惊动研究中的喰兽导致结果偏差，连带拖慢了『强化国家的进度』，因此，贵官认为国家在衡量你调查的案件与国家发展等，会倾向支持哪一边呢？所以，接受我的要求，对贵官只有好处，对吧。」
    卡达尔少校似乎同意了，尽管表情严肃，口气冷淡地回应。但他仍要求部下接下行动命令。
    副官指示几位穿土褐色军服的士兵从队伍出列，按照露兹提供的规格在沙漠四周丈量尺寸，于特定点立起维诺菈帝国的国旗，接着以旗帜做支点，点对点之间拉起绳索，就这样以沙地为基座的简易方形竞技场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
    副官握紧缰绳牵引自己的爱驹到己方阵营的竞技场角落，脱下爱驹的面部盔甲。铁片与皮革条串起的头盔随手扔在地表，颇具影响力的重量掀起了一片沙尘。
    我们这边该派出谁来上场竞技呢？
    露兹没有多想就将我推上竞技场。我当然不愿意无故让自己陷入威胁性命的环境，该说是本能驱使，双脚想腾跃而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往无人拦阻的沙漠荒野奔逃。
    「妳就试试吧，搞不好能找出黑色物质出现的关键，也许那就是『特别的妳』拥有的『王的光辉』。哈哈，不过那是借口啦，我只是想试试一些食材的组合，对面的役用喰兽说不定是美味的关键呢？妳看看它的外表吧。」
    露兹说那只喰兽是与哒哒蜥蜴同属的科莫哒龙蜥蜴，而且还是种族里的特别种。科莫哒龙蜥蜴是女权主义的种族，母的成年龙蜥蜴在族群里存在绝对的立场，而在女性群体里，象征该种族权威的器官若具备优势，那么它将成为群体的领导。
    我看着站在对面望着这个方向的科莫龙蜥蜴，它那一对黑眸金童的侧眼带着强烈的意志紧抓着我的身影，与哒哒蜥蜴的扁平嘴不同，它如鹰钩又尖又弯的长嘴锐利得能轻易就划伤我的脖子吧。它表皮附着一层纹路鲜明的红色皮肤，头顶着地位的象征。那由数根金色与白色羽毛立起的高冠，侧面看去活像一把大型镰刀。
    我真的要跟这危险的东西厮杀吗？虽然它模样出众，肉质是否因此提升美味，这一点，令我好奇。但我还是有些担忧，取得它的肉需要冒风险，因为那镰刀感觉很危险。

 第36章：野蛮的小怪物

    至于躲在白面红袍男子的机械身躯里的贝贝尔，早在一开始露兹提议竞赛时就非常反对。不过，露兹宣称：她是老板最高决定权在我，并要她去指挥客人们疏散。但现在那家伙倒是反过来招揽客人来这观赏比赛，外开了一桌赌盘，如常做了参赛喰兽的说明，做起生意了。
    露兹身旁的侍从，那位外貌中性到少年，并没有发表太多意见，她只担忧露兹是否太过勉强自己，嘴边挂着「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在她耳边提醒着。
    就现况来看，能够阻止我与科莫哒龙蜥蜴竞赛的契机并不多。
    我看向露兹，她手中握着黑色的管子，暗示那个能遥控我脖子圈套的项圈。那样就容不得我拒绝这场竞赛，因为我可不想再度被麻醉，或者如同在爆炸中粉身碎骨的消化虫。
    ……露兹说过，她需要我。也说过只要是她疼爱的事物，她便会珍惜，但现在又让我置身在危险的界线边缘，这样不就与她的说法自相矛盾吗？
    脑内百科提醒我，人类这种生物在大多数上是自私自利的，就算她爱着妳，但遇上与自身利益冲突的状况，他们会优先选择利益，为别人付出的疼爱将推到第二顺位。
    我斜眼看向露兹，那副自满的表情似乎察觉不到我已经对她的信任产生怀疑，但尽管如此我仍然不逃避，选择眼前的挑战。毕竟，我也认为顺着露兹就能满足渴望，满足那个仿佛让自己失去控制去获取的欲望。
    我是喰兽，拥着出自本能的食欲。
    我有智慧，不输人类的高等智能，那能提高机会获取更高等的食物。
    这两者的存在促使我现在选择战斗。
    我……想尝尝，我想试试那个独特的科莫哒龙蜥蜴的肉块。
    那份未知的味道，值得我赌上一切。
    「擂台左侧角落，代表卡达尔少校的是科莫哒龙蜥蜴。擂台右侧角落，代表露兹的是稀有的黑色喰兽王女。现在，比赛……开始！」
    科莫哒龙蜥蜴率先动作，那立于沙地的双腿未被人类驯养与基因改造前，长年拖着吨重的居壳过着流浪的生活，长年累积的力量在刹那间爆发。
    科莫哒龙蜥蜴的背后扬起不可忽视的黄沙，它压低头部以破风之势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
    它来到我的面前，二话不说甩开长脖子带动头部，上方的羽冠如镰刀锋利划破空气，咻地一声在周遭观众的耳边鸣响。
    羽冠的锋利在黄沙地表留下细长的深缝。那斩击若落到我身上，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我身为喰兽王女这个种族，外表皮却如人类柔嫩、脆弱，这样的影响对战斗非常不利。
    在斩击劈开我胸口前，身体被「本能」操控似的往侧边闪避。
    我的头顶附近感受到危机削过的瞬间，周围未及时带开的几条白色的发丝无情地遭到截断。
    我顺势绕到科莫哒龙蜥蜴的身后，蹬地一个飞跃，作势骑上它的背部。
    谁料，它一个扭腰摆臀的动作，尾椎连结的粗壮尾巴刷响大气的空气，直接打在我身上。
    我在半空中以最无防备的姿势遭外力击中，重重摔在扬起沙尘的大地。本以为情急之下用来抵御冲击的右手大概断了个几节，但或许是打在隔着衣袖做缓解的部位吧，我手臂的骨头并无断裂，只有近乎麻痹的刺痛从那袭击我的脑神经。
    我该跟让我穿上这件红色洋装的露兹道谢吗，如果她当时没做这个举动，我不知道自己会是否撑得住受到的伤害。
    我身上的酒红色洋装，真是件不错的衣物，它有股奇妙的味道，而那味道我记得贝贝尔身上也夹杂着些许的气味。
    贝贝尔躲在机器人里，以带着白面具穿红色长袍的男人姿态担任起解说员，与跟在旁观众一起起哄，她可能没注意到我在乎的事。
    「喔喔！王女爬起身了。看来身体受的伤害，她似乎撑过去了。」
    贝贝尔透过透过白面具内的装置变音，用男性的声线吸引人们的注意。
    那些身为观众的人们，对于场上一只龙蜥蜴攻击一名少女的情况，非但没有制止，甚至连怜悯的心都感受不到。那龙蜥蜴明明是少女身躯的数倍大，用常识去推测，在这样下去少女将被凄惨的蹂躏，但他们只是对这场比赛的胜负感兴趣，期待两者之间出乎意料的碰撞。
    我再度往后跃开，闪避莫斯哒龙蜥蜴的尾巴甩来的二波攻击，挥空的尾巴在大地掀起沙尘。
    我四脚匍伏在地，这动作更容易维持从高空落下后的平衡，也更容易转换至下一步行动。也许，就是一再表现出不是人类……不是人类少女该有的举止，即便我穿着的红色洋装衬得我多么惹人喜爱，多么脆弱，旁观的众人们，仍是不当我为一名人类在看待，而是在审视一只充满野性，举止野蛮的小怪物。
    这么说，外貌是人类的我，在与名为喰兽的怪物对决，这不合常理的画面，没人在意、抗议就行得通了，因为我也被当成怪物，也或者，在「天兽喰天」降临的那天，这座国家的人民受制「适者生存」的法律影响，大脑已经不再受限「古代的常识」范畴，而且现在的思维与其相较之下变得冷血。
    不过，那些都是「脑内百科」的见解，与我无关，我只是……。
    专注追求在乎的事物。

 第37章：谁的记忆？

    「呼。」
    科莫哒龙蜥蜴旋身回头，这种族的喰兽使用两足行走，腾出的前腿修长却覆满紧实的肌肉，配合粗壮的下盘带动的旋力，长臂往前一挥在空气中刷出破开的空音。我急忙往后腾跃躲开削过眼前的压迫，但科莫哒蜥蜴精壮的手臂列生数排红色的羽毛，经高速拖拉形成锐利的锋刃延长攻击的范围。
    我估算错距离，那未料到的羽毛斩刃对我造成伤害。
    我额头血液如流而下，视野一片鲜红。
    ……该怎么说呢？那深红的血液、刺鼻如铁的锈味，以及散布空中的浓郁气息……这些让我对周遭的感觉起了鲜明的变化。
    虽然额头上的伤口很快就复原，血也止住，我的身体也无受到影响持续躲避科莫哒龙蜥蜴的迅猛强攻，但总觉得身体的运动状态非常不自然。
    接着——我在一次垫步后跳而落地时，脚踩了个大空。
    科莫哒龙蜥蜴扭腰甩动的巨尾横在我眼前，下一秒，我的视界陷入一片黑暗。
    ＊＊＊
    ………。
    这是怎么了？
    我记得自己应该身处在黄沙遍布的荒野，但现在却置身在长草片地生长的杂木林。而且，不可思义的是，眼前这一片绿色覆满的世界，我却有着曾今来过这里的印象。
    是什么时候呢？
    我完全无法判断。以及为什么我会到这里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也许，我在做梦吧？
    这么解释那就合理了。
    假如这里是个梦境，表示我在刚才的失误里被科莫哒蜥蜴击昏了……或着，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如果我真的在梦里，那梦境又是如何构成的呢？
    是根据谁的记忆？
    我只有在赌城生活的经验，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因为过去的经历非常的模糊。所以，放眼望去的鲜明世界到底是截取自谁的记忆？
    「脑内百科」可以回答我吗？
    ………。
    那家伙平时明明这么多嘴，为什么现在默不作声……。
    喂，回答我呀？我想知道一些解开疑问，快给我情报，快说话啊！
    「脑内百科」并不是消失了，我仍然感受得到那家伙的存在，这份评断的基准虽是直觉，但不会错的，我非常的坚信……也许，这就是野兽的第六感吧。
    「脑内百科」宛如被某种东西隔绝，我的声音传送不到那里，它自然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而且，搞不好这份隔绝感是因为那家伙正在沉眠的证明，这没有根据，同样只是我的猜测。
    那么，换句话说，这世界我明明没有来过的实感，却存在着印象，那么印象的来源，即可推测是属于与我共存这幅躯体的「脑内百科」过往的经历吧。
    而它的经历化成记忆构筑这绿色的鲜明世界。
    ………！
    我待在原地思索时，一阵浓郁的气息飘过我的鼻头。
    我转头循着气息来自的方向，忽然觉得光是找到方位仍不够，那气息勾引着我，促使我更积极的去探索它的存在。
    我站起身，但随着视野的升高，一份不自然感跟着窜上我的胸口。因为我察觉到，自己的视野不再如同以往的开阔，这是因为我的腿比平常短上许多。
    而且，我站立的方式，也由双足改成了四脚。
    我手掌与脚掌变得陌生，变得短又小，指甲也不再扁平，尖锐得宛如兽类才有的利爪。它深深镶入底下湿润的土壤，稳固我抬起身躯、挺起胸膛。
    我原地踏步，每次碰触土地而回馈的感觉充满着异样。我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待累积十足的信心，便拔起四足快步飞跃在潮湿的大地。
    我抬起鼻头，这个不熟悉的鼻部是黑色，但仍旧拥有不输先前的敏锐嗅闻力。
    那鼻部有些尖挺，借来拨开阻挡前进的深绿长草非常方便，而且它非常的修长，探索未知的领域能提前察觉危险。长草覆满的巨岩石，在我撞上前已经靠着鼻部的事先探知自然的回避。
    我压扁不少的长草，前进的道路上，我的背后留下混杂碎叶与烂泥的足迹。接着，我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不需要特别转动头部，头顶两侧成对的长耳已经移动到适合的位置，收听乘风飘来的流水声。
    那声音与吸引我的气息一至，都来自前进的方向。
    我加快了步伐，随后便奔跑起来。习惯四脚行动后，移动的速度不是两足步行比得上的，尤其是跃向天空的力道。
    我轻易登上更高的天空，底下的景物随意的开阔我的视界。
    咻地一声，我压断土壤间的枯枝鲁莽的落地。我在绿野大地奔驰，经历一段舒畅身心的活动后，终于抵到了目的，那个以横切眼界的流水为背景，飘散着引人深深好奇的期望之地。
    在那里迎接我的是一群人类。
    是一群既熟悉却夹杂陌生感的群体。
    那些人的面孔我都没见过，但「脑内百科」……那个别人遗留在我脑里具自我意识的精神体，却有着与其共度的时光。
    那群体察觉到我的存在而出现变化，群体分离了，一位看似上了年纪的白发男子往我这走过来。
    不，我推测错了，那位男子并非年事已高，而是头发太过苍白，远看容易给人错误的观感。他蹲了下来，几乎看不见细纹的平滑脸部，挂着一对漆黑的双眼。他视线与我水平对望，那深邃的瞳孔掳获我所有的注意，那对双瞳寄宿强烈的意念，这反而提起我的戒心。

 第38章：永恒的幸福

    「嘶嘶嘶。」
    我发出低鸣，试图威吓对方。这宛如野兽行为的举动，不是我刻意装出的，只不过我的喉咙只能发出这粗野的声音，而且嘴里的利牙还配合嗓音的鸣响，裸露在流满口水的嘴边。
    我脚步缓缓后退，他见状提高握紧的拳头，暗示他握着我渴望的东西，欲吸引我留步。光是如此简单的举动，我的双腿便自然的停下，鼻子不受控制似的为讨好，凑上了那个故意抛过来的饵。
    「喂，奈格，要不要拿这只喰兽做个实验。」
    「如果你只是想在『喰兽王女』讨伐任务的前夕好好放松一下，我不反对。」
    苍发男子回头与群体里的一位女性说话。那位女性是群体里个头最矮小的，但那头承接夕阳闪烁着银白光芒的长发非常引人注目。
    那位女性压住侧耳，免得日夜交替前刮起的强风弄乱那些飘曳的发丝。
    我很害怕那位女性，但又不敢逃离，因为她伫立在橘红夕阳下的身影散发强烈的存在感。我的心被那股难以言说的威严震慑，连跳动仿佛都遭到遗忘。
    她那双被夕阳渲染得血红的眼眸有股魔力，我不由得看到忘神。
    「但是呀，克劳尔也别太超过，毕竟你眼前那只喰兽……怎么说呢？嗯，它身上沾染浓浓的血味，这对身为家用宠物型喰兽的它而言，非常不寻常呢。真不知道它们家的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不愧同样身为喰兽，对那些细节的情报总是特别的敏感。这么说，这只脏兮兮的小东西在某方面其实很危险喽？」
    「那么克劳尔乖乖被它咬死吧。反正那也是你引过来的，就这么自做自受的去死吧。」
    「奈格好无情喔。不過妳说的对，这家伙确实是我引诱过来的。这瓶玻璃罐子装着妳生理期期间分泌的体液，体液经加工散发浓郁的荷尔蒙激素，果然能吸引特别的喰兽呢。」
    「克劳尔，你什么时候采集的？呃，未免也太变态了，要不是你还有用处，不然真想杀了你！」
    那两人的对话，最后是白发少女摆出一幅受不了的样子离去而告终。
    苍发男子抖着肩膀窃笑，之后他的注意力从新回到我身上。
    他给我看他的手。那厚实的掌心上滚动着一个玻璃瓶子。
    那内部装着的深红液体，液体的一部份倒在他手掌上。原来那外露的液体散发的浓郁气息便是吸引到我到这里来的原因。
    「真的很有用呢。人类改造喰兽的基因，窜改食欲诱发的生理行为，原本被改造的喰兽应该会随着那一改变，间接使欲求下滑，变得不爱进食。可是，喰兽王女的出现又颠覆了这个导向……不管喰兽如何改变，王女仍旧能勾起喰兽的食欲。喂，小东西，你想试试这瓶子里的东西吧。」
    苍发男子故意伸过来的手掌，一碰触我的鼻头，我的理智线仿佛跟着断裂。
    我狠狠咬上他的手臂，但男子对我的攻击不以为意。他像是嫌弃我的牙齿不够锋利、下颚软弱不堪，嘴角啧了一声。
    「为了实验我还特别戴上护腕与皮手套保护自己，不过人类对『家用宠物喰兽』的改造还真透彻啊，让你完全变成无威胁的『赏识品』……哎，实验结果好无聊。这罐子送给你吧。既然这么喜爱里头的液体，那就请好好享用。拜拜，有缘份的可爱喰兽。」
    苍发男子留下透明的空瓶，两手拍拍屁股干脆地离去。
    我没有跟上去，连目送也没做到，眼前的透明罐子吸引我全部的专注力，不相关的事物我无暇在乎。
    我前腿拨弄罐子的顶端，它在泥地上翻滚个几圈，堵住的软木塞便滑落，内部鲜红的液体因为我笨拙的开瓶技巧，浪费的倒在地上。
    我趁个那液体还未渗入土壤，拼命地朝那猛舔，只是多个一滴也好，一但多了一些，液体残存在嘴里的滋味便会加上个几秒，光是这样，我就觉得那是永恒的幸福。
    ＊＊＊
    我沉溺那入口的滋味许久。
    哪怕是因为这样永远不要苏醒我也心满意足。
    这红色的液体究竟由什么构成的呢？
    我一面品尝着那液体一面想着这些事……。
    忽然，一道光芒刺入我的眼睛，我睁开眼看见的世界又带给我以往熟悉的感受。
    我在一个密闭的空间起来，身体同样被某个东西束缚着，但拘束的力道不同往常强劲。我稍微用力了一下便从那不畅快的紧缚感挣脱。
    我坐起了身，低头一看，外裸的双手底下压着棉制的棉被。
    原来方才的拘束感是套在我身上的睡袋，压迫所造成的影响。
    可是，另一件我在乎的事情跟着浮上心头。
    我的双手套着坚固的锁链，以往视野内可抓握的器物，如今被那手腕上的冰冷触感缩限了范围。
    我再抬头环顾周遭，高度不高、空间狭隘的顶部限制可视的事物。而且，我身处的内部空间非常狭小……我猜这应该是简易搭起的帐篷吧。这份理解出现的同时，我感觉某种柔软的东西压住我的额部。
    我抬起沉重许多的两手抓取黏贴额部的物件，摘下它，放置腿上的棉质被套打量。那似乎是替我受伤的部位包扎的绷带、消毒纱布与棉花。棉花渗出的液体气味与脖子上圈套项圈内的液体味相似，那个似乎就是先前在竞技狩猎里，让我和消化虫亢奋的药剂。只不过抹在棉花里头的剂量稀薄许多就是了。

 第39章：其实……

    我摸摸额头，没有刺痛的感觉。看来先前科莫哒龙蜥蜴带给我的伤害已经痊愈，甚至凹陷的疤痕都没感受到。
    我想移动双脚起身，右脚才要抬起，踝上束缚的锁链便成了那份活动的阻碍。
    锁链制作的材质非常结实，另一端的椭圆环节接在一个金属球上。金属球的重量比起我之前拿起来战斗的金属灯柱来得更加笨重，若强硬拖行虽然仍旧是负荷的范围，但我的行动将失去灵活性，脚踝还可能受伤。
    看来在我沉睡的期间发生不少事，究竟什么的事情造就我如今得到这样的待遇。
    露兹擅自放我这个在人类眼中充满威胁性的怪物到处游荡。她的举止本身就会遭到旁侧的人士抨击或喝止，而且就算真的得到许可放任露兹的这种行为，但带我到外头后，却没有给我拘束，随意的放我自由……我的自由对人类而言，是多么令他们恐慌的这份认知，露兹好像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而且面对我这恐慌的源头，她不逃避，还一反常态与我非常亲昵。
    露兹真是奇妙的人类……不，或许就是因为她是奇妙的人类、奇妙的「特殊存在」，并且了解我的处境与她相似才会当我是伙伴，以对等的价值观相待。
    假如露兹的想法真是如此……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已经离开露兹套在我身上的「舒适圈」了？
    「唰——！」
    帐篷拉链刷开的异音，打破我独自一人思考的沉默空间。
    从帐篷门帘缝隙探入一支粗长的照明器材，刺眼的光线像是故意阻绝我的视觉似的打在我身上。
    「我察觉到有动静前来查探，原来是妳醒来了。」
    「伊……莲？」
    这是我第一次与那位中性的少年单独交流，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不自觉感到退缩。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位看似没有威胁性的人类畏缩，我的本能无在乎理由的要自己对他抱持戒心。
    这跟我与陌生人保持戒心的情况并不同，那些都是我主观的以对方会伤害自己为前提，主动去做的事情。但这次那位从来不在我面前露出微笑的少年，却诱使我被动性的防备他的存在。
    「我的主人露兹现在正在熟睡，睡眠的期间她是不见任何人的，但她交代我要确保妳的安全。」
    我低头看向拘束手脚的冰冷器具，眉头细微地挤出几道深痕。
    「露兹确实要我确保妳的安全，但并没有下令限制妳的行动。我的主人自信的认为妳不会脱逃，会乖巧的跟在她的身边。她对妳的信任已可形容成执着的地步。所以，下令束缚妳的，是那老婆子贝贝尔的主意。贝贝尔不想妳逃走，她认为妳是公司的财产，同时也惧怕妳的力量。妳的身边必须安置拘束器，贝贝尔才会感到放心。」
    我默默凝视那位说话没有抑扬顿挫的少年。他的眼睛非常的深邃，深暗到仿佛是个不会反射光芒的无底黑洞。
    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揪住我的幼小身影。光是那样，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常感。感觉我的存在在他眼里是个阻碍，我不应该出现在他的面前。
    伊莲之后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我。
    她的呼吸异常的缓慢，周遭的空气仿佛配合他的步调降低了流动速度。但是，我的心情却渐渐变得浮躁。
    「我……。」
    伊莲开口打破沉默。
    「其实……现在就想……杀了妳。」
    他口气平淡的说出那句话。
    「我跟贝贝尔认为像你们这种喰声都是非常危险的存在。而且，看了刚才妳跟科莫哒龙蜥蜴的斗技后，我更加笃定妳确实异常的危险。要不是我的主人下令，我本来打算在她熟睡时，偷偷的把妳除去。不过，我的主人应该早料到我的意图，故意要我保护妳，借此反过来喝止我做出伤害妳的行为。」
    伊莲始终保持平静，目光不闪躲、不逃避，正面凝视我说着危险的台词。
    他对于杀了我这回事，感觉的出来，他在实际行动时并无确切的把握完成这件事，但放在瞳目里透露给我的意图，像是笃定他知晓会失败，却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啊……！」
    伊莲伸出右手。我意会到那是以我的脖子为目标瞄准时，他的指甲已经碰触到我脖子的肌肤。我来不及做出往避开的反射动作，虽然那种事一秒内便可做到，但我一时的大意，让性命在那一刻悬上了屋梁。
    可是，伊莲没有更进一步的行动，碰触到我的指尖在一个刹那后，又缩回到他的胸口。
    他的右手放在躺着深海蓝色调的领带上，左手护着。不知为何，碰触过我的右手指的指甲缝正留着鲜红的血液。
    「王的……光辉吗？真的令人厌恶的『黑色光芒』……是个露兹给我的命令外，另一道令人厌恶的阻碍……。」
    伊莲抚着受伤的手默默地离开帐篷，留下的话语在我脑海中回荡。我不太懂情感这种东西，但伊莲说出那些话所带来的心里感受，我似乎有所体会。
    那些话，充满着不甘心。
    那些话，夹带着浓浓的取丧。
    而我事后才从露兹的口中明白，那个取丧为何会在伊莲的心里发芽。
    那场竞赛我在科莫哒龙蜥蜴的攻击下失去了意识，但再那之后，科莫哒龙蜥蜴没有中断攻击。

 第40章：拖油瓶

    科莫哒龙蜥蜴是占有欲强烈的喰兽，会让人如此评价，是因为威胁到自己所有物的东西一出现，它对该东西采取的「制裁」方式，行为令人印象深刻。
    它通常爱慕自己的主人，品种若是雌性，那份能量的强烈更是不可忽视。
    它抬起脚，打算用那饱受笨重的拖行物日经月累锻炼的结实双腿，不留情的轮流践踏我一番。
    我陷入昏迷，它的第一波蹴击本来应该摧毁我没有防备的头部。但那波夹带杀意的破坏却被介入的黑色物质制止，甚至将其包覆，一瞬就啃食尽科莫哒龙蜥蜴发出攻击的腿部。
    科莫哒龙蜥蜴失去了腿，疼痛的发出悲鸣似的啼声。它那只留着鲜血的腿部残缺处破损的相当骇人，那是宛如野兽啃咬的痕迹。
    那撕裂的齿痕深深地留在科莫哒龙蜥蜴的身上，同时在旁观看的民众，心头也深深烙印下那份令人惊恐的画面。
    事后，比赛以平手收场。
    受重伤的科莫哒龙蜥蜴受过军事的心理训练，不同普通喰兽的耐痛力协助它撑过疼痛的至高点。但它无法再战，而我虽然受到不明的黑色物质保护，却无法指挥它主动攻击没威胁性的事物，所以也同样的因无法战斗而落败。
    双方的立场一样，主办者贝贝尔认为该判定平手。
    赌客们受这意外的发展影响，情绪低落，贝贝尔为安抚，决定破例返还赌金。赌客们收到派送回来的五成赌金，大部份欣喜地接下。
    多亏贝贝尔做出那样的决断。赌客们对喰兽竞技的恐惧印象，也因此被这份美好的待遇掩盖。
    就这样，我和科莫哒龙蜥蜴的比赛，以大众能接受的方式结束。
    ＊＊＊
    隔天清晨，露兹亲自来找我。
    看来她昨晚睡得不错，不然怎么有精神用那种宏亮的嗓音闹哄哄的跑来吵醒我。
    她原本想如往常在哔啵菈呜的牢房里，与我相处的模式一样，好好的借由对我的提问来戏弄我一番。只可惜，她推开帐篷的布帘，见到我遭受如此的待遇，就打消那份念头。
    她把旺盛的精神与注意力转向下令给我上拘束刑具的贝贝尔，二话不说气呼呼冲向对方休憩的地方。
    贝贝尔与露兹和我相同，晚上都是搭起的帐篷过夜。
    贝贝尔的帐篷设置的位置位在露兹的后方，设置的规模加入自己的「喜好成份」，除了帐篷本身的占地，外围还架设起各种机械设备守卫。那是一群与红袍白面男子类似的机器人，她取名为「喰兽人形」，但因以不同喰兽为样板，外型大小各有不同。
    至于露兹的帐篷……不，那应该是地洞吧。她在沙漠里抓出一个容纳得下自己的深坑当做睡眠的窝巢，而且要不是入口设在随侍的伊莲的普通样式帐篷旁边，恐怕那不显眼的圆洞，路过的行人没注意就要跌落而受到重伤。
    原来露兹在野外露宿，选择扎营的地点是在地洞里，明明待在哔啵菈呜的体内时，休憩的选择倒是很正常。
    「贝贝尔，不是说过小黑子是我的伙伴吗！现有给我解开拘束她的刑具。」
    露兹在贝贝尔帐篷的外头叫嚣，她只能那么做，因为她原本前进的脚步引发人型喰兽机器的警戒，动身架住她的双臂制止。
    「露兹妳也见识到那家伙有多么危险吧。像那种充满诸多不确定因素的东西，我没把她杀掉做成喰兽造型艺术品，或是我的喰兽机械护卫兵，单单只是拘束起来，妳该要因此感谢我才对。」
    「待会我就要带着小黑子调查『喰兽消失事件』。我跟卡达尔少校做了约定。难道在调查事件的过程中，我要受到妳这家伙附赠的拖油瓶妨碍吗？」
    我与科莫哒龙蜥蜴的竞赛结束后，露兹与卡达尔少校又另外达成一项协议。这是事后露兹自顾自在我耳边捞叨的时候我才知晓的。
    在卡达尔少校带着部队前来这座赌场闹事的这时间点开始，做为赌场使用的巨型喰兽哔啵菈呜的情况就非常不稳定。我们先前在内部感受到的它那份不安的动荡，在竞赛结束的夜晚更加剧烈，情绪古怪，变得排斥外来者，这也是大家昨晚会搭帐篷露宿在沙漠过夜的主因。
    哔啵菈呜的鼻腔收缩，堵住许多出入口。入口的数量大幅度的减少，这让原本货物或客人疏通的管道就不足的赌场，已无法继续维持最低的流动量，凄惨到根本无法再营业。
    露兹记得哔啵菈呜收缩鼻腔的动作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本能，以往这种情况只有在天敌出现，它们为躲避而钻入沙漠中才会做出此举。
    但露兹驯养的这只哔啵菈呜，是经过基因改良的特殊种。虽然应对天敌来袭的习性仍在，但已经不会贸然的执行本能上的规避行为，而且，它体内各处安置着安定用的睡眠液这道保险，必要时能行到一定的抑制力求个安全，但是……。
    露兹带着呱呱蟾书，要它从充当异种族间的沟通桥梁，搭在与哔啵菈呜对话的管道上。
    呱呱蟾书得知它需要做这件事的当下，平扁的书脊脸变得更加扁长，内心想法明显是不愿意，不过仍忠于「厄王」的要求，好好的在一旁辅佐露兹，居中协助哔啵菈呜与露兹的种族间交流顺利。

 第41章：调查

    不花多久就得到答案，理解哔啵菈呜惧怕感涌现的原因。
    因为它感应到比天敌更加恐怖的气息，而且随着卡达尔少校的部队到来，那份不祥的气味也随之加重。它收缩气孔，防止外部沙尘等异物入侵伤害鼻腔的内部器官，进入潜盾的预备状态。这是为了面临突发的危险，即时的早一步脱离而做的准备。
    目前哔啵菈呜只听命露兹的话，但因为生性胆小，对要求的顺从度相对有限。它暴露在危险的氛围中，顶住心生的恐惧所带来的压力，强迫自己待在露兹的身旁已经竭尽全力。
    没办法，这样赌场生意做不下去。
    露兹做出这个取丧的判断，要求哔啵菈呜暂时原地待命。
    虽然工作人员与来访消费的客人全数撤离完毕，但很多必需品仍放在哔啵菈呜，其中也包括露兹交代伊莲准备的东西。
    露兹强迫哔啵菈呜破例放任自己进入它的体内取出物品，这点哔啵菈呜应该会同意。哔啵菈呜一年前成为「厄王」的忠仆，但同呱呱蟾书相同，厄王派遣它来支援自己，就算露兹不在乎它的恐惧，任性的提出要求，哔啵菈呜也会答应。
    这样虽然解决问题，拿出放置内部的物品，但长远来看赌场的经营问题仍没解决。
    所以，根除问题的最好办法便是把那份让哔啵菈呜恐惧的来源消掉。
    哔啵菈呜是因为卡达尔的部队到来，不祥的恐惧感才加重，这表示随卡达尔的部队夹带来的众多事物里，一定存在着某种促使异常加剧的关键。
    不过，卡达尔少校的部队也不是寻找不祥感来源的唯一线索，事实上，露兹花点时间放慢步调配合哔啵菈呜的感受，去细分恐惧诞生的点，就发现其实贝贝尔的「白面红袍男子」机器人，以及我的身上，也同样散发与卡达尔少校相同的危险感。
    卡达尔少校的部队与白面红袍男子，是因为身上沾染的气味，而我则是体内散发的自然体味与它恐惧事物的气息相似。
    我的来历露兹很清楚，是跟在野外捕获我的商人购买后，在以研究者身份申请而得到特权持有的喰兽。但我被捕获之前的经历呢？这点仍旧是个谜，露兹一直黏着我问东问西，就是因为她对我的过去有兴趣，想一探究竟。只可惜，我的记忆缺失，回应的内容自然有限。
    我的线索提供不足，那么想知晓更多谜团的答案，探索的方向只能转向贝贝尔与卡达尔少校那边了。
    贝贝尔是这两天才沾上那股恐惧的气息，这期间她往来的地方，只有离这里最近的贸易都市。但露兹直接跳过贝贝尔这一调查的选择。露兹推测贝贝尔八成不明白沾上那份气息的具体时间与地点，尽管在实际询问贝贝尔之前，不能完全排除那个可能性，但露兹就是觉得跟那家伙交流很麻烦，选择放弃是最好的高效益决定。
    至于，卡达尔少校的部队沾染气息的原因，应该是待过贸易都市的关系。
    卡达尔少校的部队原本隶属于东部方面军，负责防备边疆喰兽入侵的军团里。目前是因为调查任务，而特别分支出来的独立行动。他们以贸易都市做据点，调查起「喰兽失踪事件」的真相。这是理所当然的配置，毕竟「喰兽失踪事件」的事发起点便是贸易都市。
    既然贝贝尔与卡达尔的部队，都待过贸易都市，那么令哔吧菈呜恐惧的气味来源，从贸易都市这个共同点着手调查比较好。
    露兹得到那个结论，但换个角度思考，露兹其实可以直接前往贸易都市。她不那么做，是不想忽视心里的疙瘩。她认为卡达尔少校调查的「喰兽失踪事件」一定与气味来源相关。虽然以客观看待，这份根据没有足够的具体说服力，不应过度执着往那方向追查。只不过，露兹这方面倒是很小心，而且跟卡达尔谈份交易，付出的代价比起跟贝贝尔的相比，不算麻烦的选择。跟他们合作将得到相关情报的交换，加上露兹本来就对他们的调查有兴趣
    卡达尔在私自决定的斗技中失去宝贵的军用驹，虽然是用调查事件为由强调这是合理的消耗，但是没有获得相应的成果，恐怕帝国要他承担部份的责任。
    因此，露兹提议「虽消耗了军用驹，却得到A有能者协同调查，这一助力」以此结论，来当不错的成果上报，卡达尔少校承担的压力自然减轻不少。
    不过，既然因此得到更多的人力资源去调查这份案子，那么查出真相的这件事，变得非得办到不可。
    失败，不只卡达尔少校，露兹也必需承担部份责任。
    这样提出条件的露兹便非常不利，但是只要借军方的力量，得到更多情报，事件的处理一定能加快。事件结束，赌场开始营业，确保来源资金的稳定，对往后的「旅程」只有助力。
    而且，哔啵菈呜只要能早一步脱离恐惧，露兹的赌博便是成功。
    只要是露兹心爱的喰兽获得解放，这点牺牲她根本不在意。
    反而，非常值得。
    ＊＊＊
    露兹与卡达尔少校共享调查的情报，至于案件的调查方式却是分开行动。
    露兹等待伊莲替哒哒蜥蜴挂上皮包，那里头装满三天份的食物、水与其它可能需要的用品。虽然到贸易城市，一天便可抵达，但旅途中事事难料，多准备一点比较保险。

 第42章：红粉蛾

    伊莲习惯打理那方面的事情，露兹不在的那段期间，贝贝尔也是看重他做那方面事情的细心，碰上需要细活处理的事，总想尽各种理由要求他去办。
    但这次是伊莲主动帮忙露兹打理。
    「伊莲，我说过自己来没问题，别小看我。我独自在外旅行三个月，那点小事，我一手包办没问题。」
    「旅行？大小姐的用词还真是『谦虚』，可是在我看来，小姐是抛下我和这些可爱的喰兽们私自翘家、闹失踪吧。」
    「我有留纸条喔。而且，我也如约定在三个月内回来了吧。」
    伊莲拉紧皮带来稳定数个皮包，那些鼓胀的皮包装满日常用品，重量提升不少，哒哒蜥蜴却不在意地背在身体两侧，一双粗壮的象腿刻意站直，挺直腰脊，张扬自己非常强壮，担上的东西不是负担。
    伊莲奖励似的抚摸哒哒蜥蜴滑顺的黄色肌肤，视线望向露兹，闪烁担忧的泪光。
    「确实是那样没错，但我们可是相当担心妳。毕竟，在遇上那只『喰兽』之前，妳可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宅女喔。」
    「伊莲，我知道你会担心。但你的嘴角露馅了。竟然……取笑当年的我。对啦，我以前就是个足不出户的大宅女。」
    「那个突然来到的『喰兽』给了我们很大的冲击，就是如此，妳转变才会如此之大……」
    「我的伊莲呀，请别搞错了。我不打算服从那位大人，但我们有约定，我绝对或证明给她看，我是对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喔。毕竟，我可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跟大明顶顶的帝国通缉犯往来。」
    「这点，我明白……。」
    伊莲之后没有再说话，备置旅行用品，专注的神情感觉带着一丝郁闷。
    我不太明白伊莲为什么有那种表情，露兹的改变我不清楚是好是坏，但至少露兹还能挂着笑容。或许，伊莲是感到心里有些不甘，他不想接受改变自己重视对象的是一只可憎的喰兽吧。
    ＊＊＊
    卡达尔少校的部队一早就上路，走之前，他交给露兹通讯用的喰兽。
    那是一只外表酷似蛾类的喰兽，称呼为「红粉娥」。它生着粉红色的细毛与翅膀，颜色非常鲜艳。露兹似乎很喜欢这新来的伙伴，捧在掌心上细细打量，脸上挂着美好的微笑。
    她手指戳玩着「红粉娥」额前的两根细长触角，那似乎是该种族运用独特频段沟通的媒介。
    这蛾生来就能发出唯独自己才能了解的波长，在进入交配期，遇上另一位心仪的对象前，这点永不改变。它们若找到适合自己的对象，就会为了往后的日子着想，配合对方调整波长。
    它们是运用高频震波狩猎的喰兽，震波击晕的猎物，易于它们靠近，伸出嘴牙给予弱点处致命的毒液。但震波一天发射的次数有限，为后来的繁殖期着想，结成一对的「红粉蛾」互相调整电波频率在同个水平，增幅电波的强度与使用次数，这样比起单独猎食，改变以往的方针而成的团队狩猎，产出的食物量胜于以往。母蛾得到足够的养份，增高产卵期的成功率，产下的卵诞出的幼蛾，腰折率也大大降低。繁殖的蛾群量倍增，提高种族在严苛的自然环境续延的机会。
    人类发现结成对的蛾，同频段的波长除了提高狩猎强度，也大大增加它们用电波交流的距离，甚至远达数千里，讯息的传递强度也不见衰减。
    人类对它们透过基因改造与植入波长翻译的晶片，让成对的「红粉蛾」成为私人的通讯器材，而且，在保密方面更甚以往通讯工具的严谨度，外型还挺讨喜，特殊需求人士爱不释手。加上红粉蛾的品种有些容易量产，毛色鲜明，价格便宜，买一对当情侣们私密谈情的传爱宠物，颇受欢迎。
    露兹手捧的粉红色红粉蛾放入预先准备的透明罐子，罐子切割成多边多棱角的形状，并凿了几个小小换气孔，红粉蛾匍伏在覆满缓冲碎料与食物晶体的内部。露兹用ㄧ条棉绳穿过如多面体水晶的罐子，当作饰品挂在脖子至于胸前。
    露兹觉得那特制的红粉蛾小窝配戴在胸前，替身穿的洋装设立一个特别的焦点，有利提升整体穿着的美感。
    我不是很懂人类审定饰品好坏的基准，不知道值不值得花时间用在那个部份，但她能因此将焦点转移过去，让原本花在我身上的时间减少，对我就是一件好事。我可以好好安静一下。
    「大小姐，我都准备好了。出发吧。」
    「伊莲……我已经要求很多次别喊我大小姐，怎么……你是故意的吧。我不提醒就不做……呿，懒得说了。」
    伊莲负责驾驭哒哒蜥蜴，一甩动操弄的缰绳，它便抬起粗壮的双腿飞快前进。
    露兹坐在哒哒蜥蜴拖行的沙船上，我则接受露兹的强求坐在她的身旁。
    这座载客的沙船上搭建着一座木制的小屋，感觉整体重量不轻，不过哒哒蜥蜴腿力虽逊于拖着居窝跑的科莫哒龙蜥蜴，但这点程度却不是问题。事实上，经过训练，若保持定速，奔跑一天消耗的体力也能负荷。
    「可恶的露兹给我等等，我不记得有教育出那种会抛弃亲人的儿女。」
    「少给我来这一套，我们目前就只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别跟我说那些莫名奇妙的话。还有啊，你这非亲非友的矮冬瓜老太婆，有件事我还没跟妳算帐。妳竟然趁我熟睡时把『那种东西』拴在我的小黑子腿上，究竟什么时候才要把钥匙交出来。」

 第43章：尖头沙丁鱼

    我右腿的脚踝拴着铁环，铁环凭借一条锁链联系着一颗黑球。我第一眼见到以为是颗铁球，但嗅闻到的味道与记忆中的金属味对不起来，后来「脑内百科」提供解说协助，我才明白与我右腿相连的是什么。
    那东西是喰兽，名为：针轮甲虫。它的外观呈现长条型，背上带着一片片弧型的黑色硬壳，表面覆满密密麻麻的细毛。它的腹部肌力强大，生存于沙漠环境，这协助它们拱起背部、身体卷成球状，利用硬挺的密铺毛针增强抓地力在沙地上似如滚轮高速奔驰，以利于更快速的猎捕食物，或是逃离危险。
    贝贝尔就是利用那强大的抓地力这一点吧，它们若受到外力冲击，身体为保护自己而下意识卷成球状，跟着竖起的针毛顽固地扎根大地，既便沙地也不例外。我跟它套在一起，凭我的腿力硬拖着走没问题，也不算太吃力，但我的行动确实受到极大限制。不过，贝贝尔忘记我的智商与一般喰兽不同水平，我只要跟针轮甲虫交好，它敞开心扉愿意给我抱着走就行了。
    但实行后，结果不太好，反而是露兹比我搏取针轮甲虫更多的疼爱，让它亲昵地黏着露兹，躺在胸怀撒娇。这样不就间接转变成露兹在左右我的行动吗？
    这意料外的发展，我不由得叹口气。
    「死露兹，给我等一下。我才不想留下来看守哔啵菈呜。」
    贝贝尔也想解开哔啵菈呜到底惧怕着何种东西。毕竟，那只与体积庞大相反，内心胆小如鼠的家伙，目前只听露兹的指令放行外部人士进出。若是用强硬的方式进入，并非难事，却伴随风险。
    贝贝尔一想到哔啵菈呜受刺激影响，动作过大的一个翻身，那么储藏在那家伙体内的「收藏品」就跟着完蛋了。
    贝贝尔内心七上八下地非常不安，跑去找露兹大闹，口里碎碎有词，要求露兹带上自己跟随。但露兹却马上拒绝，口气不屑臭骂她一顿，反问她：为何自己要听她的话。毕竟，贝贝尔也不听露兹的话，未经同意拘束小黑子。
    虽然贝贝尔努力解释：给小黑子套上保险的理由是为安全，只不过露兹听了非常不接受，直接回骂「小黑子」才不屑吃妳这发育不全的矮冬瓜，执意向她索取解开铁环的钥匙。
    最后两人互不接受各自的主张，露兹认为再交流下去是浪费时间，一气之下带着小黑子，指使伊莲骑上哒哒蜥蜴拖着待在沙船里的她们离开。
    贝贝尔不甘愿被抛下，自己的「收藏品」安危顾虑当然摆在第一时间解决，但只交给露兹太不令人放心。
    她随口交代自己的「黑白西服」绅士队留下，要他们配合「喰兽人形」好好固守哔啵菈呜，便急急忙忙钻入白面红袍的机械内舱，驾驶它急忙追上前方的露兹一行人。
    我坐在窗屋的侧边隔着透明玻璃望向窗外，外头的开阔世界充斥随风而起的滚滚黄沙。我动动鼻子，窗户的缝隙里渗透进的外部空气缺乏水份，略显干燥，接着——
    那个熟悉的味道飘入我的鼻腔。
    那似乎是让哔啵菈呜害怕的味道，而且也是与我天生体味相似的气味。这是我印象深刻的气体。记得那是我不完全的记忆里，印象深刻的残存纪录。那个气息一直带给我，一个既熟悉却又莫名觉得陌生、遥远的奇妙感受。
    它自我们前进的方向乘着沙沙响的风尘飘来，也许，那气味的主人就存在贸易都市。
    我无视后头借白面红袍男子的扩音器大吼的贝贝尔吵闹声，沉淀心情幻想着追寻的味道的具体样貌。那股味道为何烙印在我脑海，味道主人的存在难道与我有关系？
    我没有变成喰兽王女前的记忆，露兹说过喰兽王女是「人类」食用「潘果」突变而成。但，我不会认为那是绝对的答案，因为我时常做梦，若梦中的世界如脑内百科所言，是以残留的知识拼凑而成。那么我在梦里有时并不是以「人类」为角色，有时是以喰兽为自己行动，因此是否由此推断，我被称为喰兽王女前，说不定不是个人类，而如梦里的苍发大叔所言，我只是个受人类饲养的宠物喰兽？
    伊莲斗篷与头巾包覆身体，在前头的坐鞍上驾驭着哒哒蜥蜴。而在这时，哒哒蜥蜴发出警戒的低鸣。
    我望向哒哒蜥蜴抬高的鼻头指向的方位，一团漫起的沙雾横过我们预备行经的路线。我依稀可见沙雾里存在流动的黑影，黑影不断的扭动与钻窜，部份暴露在沙尘未笼罩的范围，顶头的阳光瞬间照亮它们神秘的样貌
    「哈哈哈，是喰兽，尖头沙丁鱼喰兽群。」
    露兹压在我身上，上半身整个探出窗外，笑脸盈盈地对着喰兽鱼群大声惊叹。
    我硬是不服输的还击，凭我的力量轻松就挤出空隙与她一同探向窗外。
    她口里嚷嚷说：在帝国的边界容易出现像尖头沙丁鱼，这种未经改良的原种喰兽。而且，她还留着口水，自信满满说：眼前出现的尖头沙丁鱼肉质可是非常的美味喔。
    「是这样吗？」
    我不认为那种沾满沙子，身子缠着土味的东西，可拿来食用。它们在粗糙的沙子里游动，皮肤打磨的非常坚硬，外观起起伏伏、凸凸凹凹，色泽也暗沉不鲜艳，会去拿那种东西来吃的家伙肯定脑袋有问题。

 第44章：剑齿鲨鱼

    「伊莲，快使唤哒哒蜥蜴追上去。」
    露兹贪欲当头，似乎遗忘对待野生动物不可大意的原则，命令哒哒蜥蜴加快脚步拖着沙船跟在喰兽鱼群后头。
    贝贝尔这时追上了我们，驾驭的白面红袍男子一个箭步从沙地蹬上沙船，攀在船屋的边缘。她操控白面红袍男子开启屋房的侧门，欲探身进入，身子才入一半，露兹抢先一步脚踩着那戴面具的脸，压制他们进来。
    「露兹，妳做啥？」
    「谁准许妳上船，给我付钱！」
    露兹腿部用力踩着面具，后背顶到我的身上。这小小的船屋给他们这样一闹，变得十分拥挤。
    屋内响起叽叽的怪音，听得我担忧起这间小屋是否快散了。
    「哇、啊！」
    伊莲突然让哒哒蜥蜴来个大拐弯，作用在我们胸前的离心力一瞬带走平衡，三人便不受控制地绞缠在一起，在屋内撞乱一团。
    我早一步稳固身躯在白面红袍压过来前顶住它的背，侥幸没被压到受伤。露兹幸运摔到我身后，有我护着的关系，同样没受到伤害。
    「呜呜。」
    贝贝尔爬出白面红袍男子的背开座舱，泪眼汪汪双手按着头，装出自己是受害者的模样。真是的，妳才是问题造成的主因吧。
    哒哒蜥蜴持续追赶尖头沙丁鱼，踩踏的步伐粗重，每在地面诞生一脚印便伴随沙雾掀起。鱼群感受到威胁，尾末处整齐的密集队形失去节奏，溃散四方无目标的乱冲。哒哒蜥蜴跨腿跳跃，脖子一伸长，嘴里马上含住落单的尖头沙丁鱼。
    它看都没看就将嘴里的鱼直接往后甩。伊莲手持缰绳待在船屋的坐鞍上，见状反应极快地随手抓了空布袋接下。
    伊莲抓条细绳束紧袋口，而露兹心情急躁，身子爬到驾驶座位后方的窗口，手臂伸长要伊莲将那因内部活鱼在挣扎，外部形状不断变化的布袋交给她。
    「哇哈，这条看起来真肥美。」
    露兹打开袋子亏探内部，身边的贝贝尔吓得捂住耳朵缩回白面红袍的机器驾驶舱里。
    「快把那活着的喰兽拿远一点。」
    露兹不可能听那个矮冬瓜的话，抓着袋子凑到我眼前邀我一起欣赏。袋内的尖头沙丁鱼从外观看去感觉表皮非常粗糙，若它没有跳动个不停，挺像海边的礁岩块。
    我实在怀疑眼下这东西能吃吗？
    我皱着眉头，困惑在那个问题时，露兹胸怀撒娇的针轮甲虫像是发现宝物似的扑向的袋子里，不到一秒后，眼前上演起针轮甲虫单方面食用猎物的血腥画面。
    我不可能因为那种画面恐惧，就脑内百科的知识来看，该幕景象每日都会在大自然界上演，所以不该是要害怕的事。何况，我自己也做过类似的事情，我在竞技场曾为消化虫的肉着迷，饥饿难耐的情况下直接当着人类的面前，无视他们反对的价值观狼吞虎咽。
    哒哒蜥蜴又追上喰兽鱼群，动作俐落抓了数条尖头沙丁鱼，伊莲配合着它，捧着大布袋一条条接入袋内。
    伊莲忙着驾驶哒哒蜥蜴又忙着处理空中不断落下的猎物，脸颊上流满汗水，但他却不在乎似的，表情始终保持淡定。
    「咦！」
    而在这时一股气味飘过我的鼻头，那是非常浓烈的血腥味。
    我寻着味道转头，双手搭在后方的窗口。窗外出现一团满天飞舞的沙雾正渐渐往这边靠近。我细细打量沙雾，沙雾前头竖立一片板子如刀切开沙面往前进……不对，那不是扳子，是宛如鱼鳍形状的物体。
    「哇哈哈，居然连剑齿鲨都跑来凑热闹了。」
    露兹高扬的兴奋声吓了我一下。那家伙又不管我的意愿跑来跟我挤在一起，抢着从小小玻璃窗窥视外头世界的乐趣。
    剑齿鲨魚速度相当快，劲道猛烈地扬起高高耸立的沙尘加速，我们相对的距离一下就缩短，消逝无踪。
    贝贝尔见状行动非常干脆，二话不说的躲进机器人的驾驶舱发抖。露兹则回头找伊莲喊话，要求他试着用哒哒蜥蜴的力量反过来猎捕对方。
    「露兹大小姐，我拒绝。既便哒哒蜥蜴的象腿具备对抗它们的可能性，但一次应付三只太勉强。我知道它们的鱼翅做为食材料理后鲜美可口，但还是放弃吧。这时候就靠着哒哒自豪的腿力加速脱逃就行了。」
    露兹双颊腮帮子鼓起，模样明显像要糖失败的小孩在闹脾气。她拿伊莲的坚决没辙，目前转移到我身上。我也想试试那些已来到船侧的家伙们味道如何，但我可是跟针轮甲虫绑在一起，甲虫受到惊吓就会定在原地，它拖累我而失去行动，到时只会面临反过来被吃掉的下场。
    脑百科说：甲虫的壳很硬对剑齿鲨来说难消化，但我可不一样，虽然与人类相仿的自己可能应理不是它们的主食，只不过肚子饿的话，剑齿鲨鱼选择我可一点也不意外。
    「我要控制哒哒蜥蜴借前方的巨岩群掩护，来个大拐弯。剑齿鲨鱼体态巨大不利于走狭窄的岩缝道路。它们的目标应该是尖头沙丁鱼，我们只要跟鱼群分头跑，自然它们会改追鱼群，撇下我们。」
    伊莲明快的声音告诉我们要抓紧，别被高速甩出船外。
    我望着沙船旁边的剑齿鲨鱼群，听说它们的体长至少两米，但因为只露出背鳍于沙漠表面，实在难以想像潜伏底下的躯体有多巨大。我望着那背鳍，土褐色包覆的背鳍外观的形状宛如锯齿弯刀。我想再看个仔细，伊莲在这时加快了哒哒蜥蜴的速度，距离一拉开那份机会也随剑齿鲨的身影被抛去后方。

 第45章：担心

    「伊莲，你快看，岩石群岛附近似乎有什么？咦，怎么有人在那边？」
    岩石块大小不一的群聚在一起，其中一块岩石堆上站立着三名男子。他们看见我们靠近，高举双手挥舞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我看见他们立处的岩盘周围出现一些移动的生物。那似乎与追逐我们的生物是同类，是另一批剑齿鲨鱼。我稍微算了一下，沙漠表面耸立的锯齿弯刀形状的鱼鳍有两个，但总觉得鱼鳍的行动方式很奇怪。
    这盘据在脑海的念头还未思考出答案，身边的露兹说话的声音就将之打断。
    「伊莲，他们似乎遇上麻烦了呢？我们去帮帮吧。」
    「大小姐只是想找个理由，好借此机会得到鲨鱼的食材吧。」
    伊莲说这句话的同时，跟随的尖头沙丁鱼群似乎察觉到危险，拐了个大弯，偏离往岩石群岛的游向。我们带来的剑齿鲨鱼却没跟上那堆鱼群，但也没更改目标，改拿我们当猎物，反倒行动异常地选择掉头，往远方加速，宛如逃离似的离开现场。
    贝贝尔偷偷摸摸隔着白面红袍男子看着那一幕，欢呼似的大拍双掌。但让一个外观设计成大男人模样的机械做这般举动，实在难以接受。这不搭调的反感，露兹面对后，直接往它的机械头踹一脚表示抗议。
    伊莲驾驶哒哒蜥蜴往岩盘周围的剑齿鲨鱼冲去。
    哒哒蜥蜴对这样的做法明显感到害怕，但露兹适时的给予鼓励与赐予它最爱的蛋液给它食用，去激励它，哒哒蜥蜴很快又鼓足勇气乖顺执行任务。
    岩盘促立的身影注意到我们的沙船接近。他们其中一位身姿矮短的男子朝我们大举双手吸引目光，模样非常拼命。
    岩盘周围的剑齿鲨鱼也注意到我们，但不知为何只有一只受到我们吸引。它仿佛交代其它同类的鲨鱼喰兽原地待命，监督岩盘上的人影，别放跑了，自己则亲自与我们交会。
    脑内百科认为剑齿鲨鱼似乎拥有简单的分工概念，虽然只是基础，但足以令人类在对抗它们时加倍麻烦。
    剑齿鲨鱼朝我们冲过来。
    仔细一看，朝我们过来的家伙似乎是两只。他们的两只褐色锯齿背鳍成一对直直竖立，在高速移动下轻易切开沙面，于沙漠中窜游。沙漠表面分散的小型岩块并不能阻挡它们，与它们潜伏沙面下的坚实巨躯碰撞，便碎裂而飞溅向艳阳高照的天空。
    它们靠近了。我眼前的两对背鳍仍旧不见杂乱，笔直在沙漠表面刷开深长细缝。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觉得莫名怪异，但在他们接近我们后，于沙地里有默契的飞跃而出，它们的身躯在艳阳照亮的瞬间，我终于明朗内心怪异的具体。
    原来，来访的剑齿鲨不是一对，是一只。
    一只拥有两片背鳍的突变种。
    它滞留空中的几秒间，不同于同类的硕大巨躯完全遮蔽我们上方的阳光，散发的迫力更是全面的威胁着底下的猎物。
    伊莲有了动作。
    他拉起缰绳要哒哒蜥蜴来个大拐弯。突变剑齿鲨扑空落下撞入沙地底，沙面扬起沙浪，边缘的余波撼动沙船的平衡。
    伊莲让开驾驶座，交给后方上前的露兹接手沙船，接着爬上沙船屋的屋顶。他两手交叉胸口，眼前凝视在后方追击的突变剑齿鲨。
    突变剑齿鲨破开沙面腾跃，巨躯空中飞行后的下坠点朝着我们的方向。露兹拉扯缰绳控制哒哒蜥蜴再度拐弯，突变剑齿鲨再度横切过沙船的船尾。那股只差咫尺之间就正击过来的破坏力，尽管只是擦边的削过船边缘，卷起的风压却足以吹翻船体。
    露兹催促哒哒蜥蜴再加速，借逆风的下压力好不容易抑制快翻覆的船。
    不过刚才那一阵船体的摇晃，我和贝贝尔处在内部，情急之下只好随抓附近的梁柱稳定自己，免得在船屋内摔的东倒西歪。
    贝贝尔非常害怕，一见到突变的剑齿鲨身躯就抖个不停。我也见到那一幕，剑齿鲨鱼插出嘴巴边缘的一对獠牙锐利似剑，颚部上下张大至极限，内生的尖牙更是多得吓人，密铺到可称作针牙的密林。
    贝贝尔抱头躲在船屋角落，戒备外部的灾难，心情紧张却不忘记身旁的我。她故意操控白面红袍男子在空间不大的船屋尽力与我保持距离，脸部戴上的面具故意切换成「坏笑容」模式，从漆黑的面具咯咯咯地发出诡异笑声。
    我希望贝贝尔不用太担心，我腿上还绑着针轮甲虫，那家伙也因为害怕身子卷缩一团钉在原地，它不走，遇上危险，我的反应也会受限。这样我还比较害怕妳反过来袭击我。
    露兹在外头驾驭沙船，少了她居中协调，我们之间的气氛果然变得糟糕。
    露兹在外头的驾座，脸上不知为何挂着笑容。我们明明卷入喰兽的狩猎活动，她却一点也不在乎，喉咙很顺的哼着小调，看来她很放心将剑齿鲨制造的麻烦交给伊莲一个人处理。本来，还以为那家伙又会找些理由，硬塞处理剑齿鲨的事给我，这次不知她的想法是往哪个方向考量，我只知道她决定将那事交付给伊莲时，看了我一会，眼神逗留在我的额头以及我的脚踝……那些细微的动作，是担心过去的伤痕又会再次发生在我身上吗？

 第46章：黑米

    她强求我去与科莫哒龙蜥蜴斗技，明明没有半点犹豫，而且在那时我对她产生了极大的不信任……露兹察觉到了，所以才为我着想，选择把任务交给伊莲，是吗？
    露兹将任务交给伊莲其实并无不妥。
    伊莲虽是人类，但我总觉得他有些怪异，那并非指他内心对我们这些喰兽的仇恨，而是更具体的。我记得露兹时常在我耳边啰唆，她提起伊莲的话题，过程中透露出他的特别之处。
    伊莲是个年轻的少年，那难分性别的中性脸庞对着朝沙船飞扑过来的突变剑齿鲨鱼。他面对剑齿鲨的硕大躯体，双眼丝毫不敢畏惧，睁得大大的瞄准对方颚部上下扩张至极限的口腔。
    伊莲身穿与贝贝尔绅士队相同的黑白西服，左手往前举起一甩，藏在他袖口内的特别之处，便显露在阳光的照亮下，但下一秒的瞬间，就消失在剑齿鲨鱼的嘴里。
    我不明白伊莲那做法的用意，剑齿鲨仍仿佛不受影响，飞跃速度不减地冲来，我们处在预定的落地点，情况非常危险。虽然事后哒哒蜥蜴又拖着沙船避开直击，再一次的让我们获救，但就算如此，伊莲的做法目前看来只是徒劳无益的白工。
    或许是吧……。
    我感觉剑齿鲨鱼食用那特别的东西后，情绪加倍凶暴了。但它那倍增的疯狂攻击，再做个一轮回后便消失，因为那巨大的躯体不听使唤，不知为何突然无力再潜行，肚皮侧翻搁浅在荒漠大地。
    露兹指使哒哒蜥蜴靠近突变剑齿鲨，我近距离一看就发现剑齿鲨的模样十分异常。它气息喘着的很重，巨躯无规律抽缩，之后它身上流动的时间默默停了下来，生息就这么断了。
    而我抬头往它同伴聚集的岩盘周围看去，那些普通剑齿鲨也察觉到自己的领导陨落而逝去，纷纷害怕我们或是心怀不甘似的放弃这次狩猎，转头游向远方沙漠游去。
    而这时，我明白一些事。
    那就是伊莲甩入突变剑齿鲨口腔内的东西是什么。
    露兹解释过，那其实是喰兽的种子，是属于苞子植物型的喰兽。那个种子只有特定的喰兽能食用，普通的喰兽吃下去若只是少量，顶多情绪亢奋，但超过一点基准的话就像毒品，过量摄取导致心脏负荷出现问题，休克致死。
    露兹在说明这些事的的表情非常自满，或许发现该种子拥有那份功效的人是她的缘故吧。露兹是一名帝国认可的A级有能者，擅长药品的开发。她将那颗名为「黑米」的种子磨碎做提炼，萃取精华的部份集结，形成名为「黑米液」的特效药，功能类似过去提神用的咖啡因。
    后来，又经过二次精炼与稀释，去除成瘾的副作用，做成赌场的奖品贩售，赌客称为「黑液」。不过，露兹申请合法专利后，给它标上更正是的名字：黑油精。黑油精在精神不佳时涂抹在「人中」部份，有不错的醒神效果，在这贡献值为重的维诺菈帝国生活的人民，根据其使用结果，确实在长期的工作上提高不少产能效率。
    伊莲的袖子里不知藏着多少数量的黑米种子，从我的鼻子嗅闻的气味来判断，除了黑米种子，他的体内还攀附着其它的东西。
    伊莲似乎也是个半人半喰兽，与他身体结合的喰兽基因，露兹说过是哔啵菈呜，而生长出黑米种子的苞子植物似乎就是哔啵菈呜体内的寄生植物……。
    伊莲托着那种身躯生活不辛苦吗？我的脚也联系着限制我行动的针轮甲虫，只不过这样，我的行动便大大感受到负担。
    伊莲的中性面容，表情始终表现的平淡。他驭驶着哒哒蜥蜴往岩盘方向过去，模样看不出任何不自然，这样想的话，他是希望其他人不要因为他痛苦的表情而去怜悯或对他待遇宽松吧。至少，他身旁的露兹以公平的方式对待他。
    他为什么愿意忍受这些呢？是露兹要求的吗？还是，我先前体会过的，那个对喰兽的仇恨，受到那情绪使然，所以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才如此选择……。
    「真是谢谢你们的搭救。」
    岩盘上滑下三名男子，他们赶来我们这边与露兹搭话。
    露兹走下沙船，裙摆两侧捏起举止有礼地鞠躬回礼。露兹改穿裙子较短的白洋装，但在沙尘弥漫的环境旅行，这副穿着果然略显突兀。
    三名男子一副看新奇事物的眼光回望露兹。
    而这时，一位身材五短的男子走出来，他的态度与发言的口气明显是群体里的带头。
    「您无需道谢，我会搭救你们纯粹是想事成后拿取一些报酬。」
    「要钱的话，当然没问题。我找料想此情况发生，事先准备了一些，来，请收下……」
    「我要的报酬可不是这些，我要的是你们搜刮来的……货物。」
    「我们只是在行商过程遇上喰兽袭击的普通旅行商，怎么说的我们像盗贼似的，咦？」
    露兹故意抱起限制我行动的针轮甲虫，让我获得行动到空间。我在露兹身后站着，看着她与五短男子谈话。露兹与他对答到一半，不知为何推我到那位男子的面前。
    「小姐，请问那女孩有什么问题吗？」
    「您认不出来啊，请再看清楚点。」

 第47章：法

    露兹撩起我的黑色长发到后头，刻意让男子容易看清我的面容。只可惜男子仍未对我有印象，表情依旧疑惑。露兹对他的反应叹口气，为再次加强我给人的印象，手指刻意深入我的嘴里撑开，张大的口腔外露出内藏的两根锐利犬齿，以及，露兹还有要求我的红色双眼，直视对方的眼睛。
    男子看见我那些不同常人的特征，困惑的表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爬上了他的神色。
    「您明白我怀里的这位小女孩是什么吧，若知晓，那么您也知道我想要表达什么吧。你这个贩卖非法喰兽的犯罪者！」
    「呜……。」
    五短男子似乎想辩驳，但后头传来的惨烈喊声中断他的行为。他下意识的回头查探原因，注意我们的目光移开，就这短暂的时间，露兹便觑准机会制服他。
    露兹一脚踢中男子的肚皮，趁他护住痛处蹲下身的空挡一屁股压坐在他身上，手捧着药水沾湿的布巾盖向他的口鼻，不消一会男子就无法行动，睡死似的发出呼呼鼾声。
    「大小姐，我这边也准备好了。」
    伊莲出声唤道。在露兹与五短男子交谈的期间，伊莲独自一人行动。他绕到岩盘旁的暗处，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五短男子的两名伙伴一一击昏。
    「喂，别在旁边发呆。贝贝尔这些贩卖未经帝国认可的商人会存在。你要付一半的责任。」
    「我干嘛要负责！」
    「妳这么回答，是不想承认自己向他们购买违法喰兽用于赌场竞技喽。我调查了最近喰兽的进出记录，也询问过监视妳的伊莲，发现一些资料登记不全的喰兽在我的赌场呢。」
    「什么承认不承认，我、我才没干呢。」
    「唉唉，小黑子啊，也帮帮我作证一下吧。妳其实认得出他们是把妳卖给赌场的人吧。那三名男子的气味，妳有记忆吧。就算故意表现不知情，但妳看到那些男子时的表情……怎么说呢？妳脸上的那些细微变化已经给我暗示了。毕竟，妳可是我爱护的伙伴之一啊。我很了解妳。」
    露兹对待自己心爱事物的方式，不单只是一个「表面」的去拥有。她会花时间去亲近、观察，只要与对方相关的一切都不放过，想要「完全的占有」。
    若有人被这样过份亲昵的对待，恐怕会喘不过气的想逃离。但我虽然厌恶，却也没到那般地步就是了。
    我其实一开始就如同露兹所言，认识那些人，知晓是他们发现我、抓住我，送我到哔啵菈呜赌场的人类。但就算知道这些，我没必要向露兹告知。就算他们那种做法违反帝国法律，但那是人类的事，人类的价值观。我跟他们不同，不是人类，只是个喰兽。那些价值观并不一定是我要接受的范围，至少，我目前就是因为他们的违法作为，才得到食物与避风的地方，并且认识露兹这位引导我的人。
    硬要对他们的做法提出意见，搞不好，我会说感谢。
    「真是的，小黑子。要不是我在两天内发现，并将那些收购的喰兽以我的『A级有能者』身份申请研究所用，妳搞不好就会被先前那位查缉违法喰兽的少校带走呢。」
    露兹对我老生常谈似的碎念，我厌烦地顺应她的要求点头同意。
    贝贝尔对于我站在露兹这边当然不服气：
    「啊，我的女儿……不，露兹干嘛相信喰兽。」
    「贝贝尔，比起喰兽，我更不信任现在的妳呢。妳这家伙有个老毛病，说谎或说大话时，一定会躲进机器人的座舱里。」
    贝贝一听到那句露兹道出的关键话，仿佛才惊觉弱点已暴露。她想再出嘴狡辩来推拖，可是露兹强求她离开「白面红袍男子」，直接露出脸说清楚，贝贝尔就像心里真的有鬼似的，更加不敢出来面对大家。
    「贝贝尔贪财鬼，节省赌场购入竞技喰兽的开销，也不能使用违规的方式，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人检举，我的心爱之物和妳的搜藏品不就全部完蛋了吗？下次再这么做，我一发现，一定马上毁了妳的搜藏屋。」
    「呜呜，不要……。」
    贝贝尔躲在白面红袍男子的机械躯体里，她的声音隔着金属的板块，听起来沙哑。那家伙大概知道自己做错事，被发现后不甘心地在大哭吧。
    「哇哈，真不错，看起来都能成为美味的食材。」
    我们前往非法贩卖商藏身的窝，那地方位于岩盘群里。他们挑一处较大的岩块做点，用小兽级（约一顿重）的喰兽妠姆妠姆啃食，借它能融化金属的唾液，凿挖出一个容纳数百只喰兽的空间。
    「快放开我们，我们没有违法。别东看西看，这里是我的私人地盘。」
    「您就别嘴硬了，本来猎捕野生喰兽并不违法，但销售给国民需要登记。你们未经国家核准就贩卖，这种做法漠视帝国规定的法律，还敢说自己守法？」
    岩盘内的喰兽囤藏库，容纳百只喰兽，种类不单调，数量繁多到露兹欣赏起来，心情非常地享受，笑容满面。
    那些是这个国家边疆的沙漠地区栖息的喰兽，除了常见的品种，深藏沙地底的稀有品种也夹藏在其中。
    方才，身材圆胖的五短男子向我们抗议，申诉的内容说他们无罪，为何捆绑他们。确实，依照他们原本在从事的工作内容，并无违抗法律。

 第48章：喰兽销售的商人

    他们是猎捕与销售喰兽的商人，可是关于销售喰兽的部份，他们营业执照的等级不够，手头上持有的国家核准印章，销售喰兽的类别，范围非常小。
    他们必须明白手上核准的销售证明是属于哪一类，例如：是“死体整只销售核准”还是“死体肢解后的材料销售”或是“整只活体销售”等等。
    一只喰兽要在帝国销售，就一定要具备核发的安全证明，这是以防品种自带的病菌传播给帝国人民而生病，或是破坏帝国内部自然环境的食物链等潜藏危险发生。而且，“死体”与“活体”销售，“肢解”与“完整”等类别，核发通过的基准也不同，而且越复杂的审核过程，通过后，虽能提高销售权限，但支付给检测核准单位的价格，就越昂贵。
    他们实际受理的部分，只核准销售喰兽“死体肢解后的材料”，而且，“品项”也有限，大概只局限这沙漠地带捕捉得到的喰兽所能再细分的“品项”。若只通过该项核准，贩售超此范围的商品就须受罚。
    这些被露兹抓起来的商人，他们没有照着自己替喰兽申请的检测合格认可的规范贩卖。他们未替喰兽肢解，就直接以完整的活体喰兽为单位贩卖，还打着活体喰兽低价出售的标榜，吸引人民购买，再给购买人假的保障书。
    若查验的到来，他们就说那些“完整喰兽”是等待肢解的喰兽，并亮出肢解喰兽的授权营业单唬弄过去，只要避免掉被亲眼目睹交易“完整喰兽”的过程，就可以持续偷鸡摸狗的勾当。
    像我自己本身，因为在帝国边疆捕获，是用偷渡的方式运入帝国领内，更是连申请国家检测的过程都没有，就直接私卖给贝贝尔。贝贝尔也贪小便宜的默默收下。
    “呜呜，客人，就饶了我吧。看在我们长期交易的份上，千万别检举我。我们不想变成‘食材’啊。”
    五短男子求饶声听起来沙哑，双眼的泪水流满脸颊，鼻涕无法控制地沿着脖子滑下，弄得衣襟湿透。他身后的两名手下，脸上也挂着绝望的表情。
    脑内百科向我解释变成食材的下场，这对国家贡献值不高的平凡国民来说，只要被打上那个标签，很难再度翻身，终生受帝国剥削的命运，就成了他们下半辈子的人生。
    “别担心，我不会那么做的。如果只是举发，干嘛费事把你们全部绑起来。告知地方机关的审查人员，请他们跟监，等你们又非法交易，来过现场抓贼就好了。这样还比较简单。会绑你们纯粹是因为既然有机会就先下手，我还怕你们因为''露馅''反过来攻击我，或是逃跑呢。”
    “呜呜，照你的说法推测。妳一开始意决定握着我们把柄，借此机会好好敲诈一番。”
    “别忘了你们可是我赌场的老顾客。我身为老板，当然不会亏待你们。举发你们我可是少了一位赚钱对象，亏本的事，我可不做喔。我抓把柄，只是想换要些材料罢了。”
    “随便你们怎么样吧。今天已经够倒楣了。呜呜。”
    “是吗，真好说话，这作风我很喜欢呢。那我就直接挑些我喜欢的喰兽肢解当材料带走喽。而且，这不是抢劫，是合法生意，我当然会付钱。但价格就……嘻嘻。”
    露兹面带微笑，手掌摊开给他们看，上头写着几个字，他们意会到那字词的暗示，纷纷低头叹气。
    “对了，我问你们一件事。为什么你们会被剑齿鲨包围困住。多亏那么招摇，我才巧遇你们，跟你们来一场加深‘友谊’的交易。”
    “唉……那就别提啦，呜呜。”
    五短男子情绪到了极限，哭得更激烈。嘴巴虽说不想提起，但他理性已经断裂，仍旧放任感情碎碎念地大声抱怨。
    五短男子的经商团队是帝国边疆地区，专门贩售该区喰兽相关产品的商人，同时为了节省成本，他们训练出基础的狩猎喰兽能力，兼差做起猎人，算是这一行少数能自产自销的组织。
    他们狩猎时需要麻醉喰兽的药剂，于是找上附近生产这种产品的商人。那就是露兹与贝贝尔共同经营的哔啵菈呜赌场。
    赌场的老板露兹，发现在哔啵菈呜的胃壁里共生的苞子植物型喰兽，是藉由吸收胃壁内分泌的黏液做营养而生长，同时是协助哔啵菈呜消化顺畅的推手。
    哔啵菈呜食用过量或不适合的食物，使肠胃蠕动缓慢或发炎、胀气等，视情况它们会提供治疗激素，这是为了维持生长环境安稳性的做法。
    主要提供激素的方式有两种。其中一个是具备提神、兴奋效果加速肠道蠕动的“黑米”种子，另一个则是替肠道消炎、止痛、麻醉的“白罂粟”叶子。
    露兹善用那些苞子植物型喰兽“黑白双藤蔓”的特性，取“黑米”研发“黑精油”贩售来提神，与萃取“白罂粟”的制作麻醉药使用。
    五短男子的团队便是用捕猎过来的喰兽，与露兹或是贝贝尔换取那两样东西。他们涂抹“黑精油”来提神，增进专注力搜索、锁定喰兽，再用加了“白罂粟的子弹，麻醉狙击的猎物，进而达到高效率的狩猎。

 第49章：黑色的羽毛

    不过五短男子最近贪小便宜贩卖未经核准的喰兽，这样的行为似乎引来不好的运气，让“它”降下某种“启示”要他们受罚。
    他们再一次狩猎结束的归来，在前进岩盘基地的途中遭遇袭击，捕获的剑齿鲨全部从笼子挣脱，就连稀有的双背鳍剑齿鲨都逃离，更惨的是，因为被袭击的太突然，来不及反应的他们没两下反被逃脱的猎物狩猎。
    那些鲨鱼八成想宣泄被抓所累积的不满吧，情绪凶暴的将五短男子团体围困在岩盘上，而且刚狩猎回来的五短男子和队友们备妥在身上的武器弹药已不足，以及带头的双背鳍剑齿鲨实在狡猾一时无法应对，他们才一直受困在那，直到露兹们发现。
    “别再哭了，大叔们别忘记上了年纪，若哭的话，很丑喔。”
    “妳这小妮子根本不知我们的苦，呜呜。”
    “好吧，那给你们继续发泄。这样好了，你们顺便跟我说说是遇上什么东西的袭击吧。”
    袭击五短男子商队的似乎是一只喰兽。不过那只喰兽他们从没见过，因此无法断定是什么品种。但仍有蛛丝马迹可寻，那只喰兽全身覆盖黑色的羽毛，一双成对的羽翼巨大，它飞过五短男子商队的头顶时，甚至掩盖了上空的炎阳，另夜晚提早来临。在短暂的黑夜里，那巨大的怪物一个快下的低空俯冲，破坏了商队沙船。
    沙船上的牢笼糟破坏，猎捕的喰兽脱逃，商队就此陷入一团混乱。
    五短男子的手下一部份在这次的混乱中丧生。那些脱逃后的剑齿鲨不只吃了他的同伴，连经商里拖行货物用的喰兽也被吃的一只不剩。
    那些喰兽全与露兹的骑兽相同，是价格昂贵、腿力与持久力却相当好，非常实用的哒哒蜥蜴。
    五短男子失去许多部下，就算还有包括自己在内的三人，但没了哒哒蜥蜴，这个组织就跟没了双脚，想东山再起也难。
    “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袭击你们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那家伙就是为了吃我那稀有的双背鳍剑齿鲨，才从上空二话不说攻击我们。可恶啊，本来我可是有两只稀有的剑齿鲨，可以靠卖掉那些来大赚一笔。现在一只被那红色羽毛的怪咖抢走，另一只还被你们这些家伙杀了，呜呜呜。虽然被救了的是很开心，但想到往后的生活该怎么办……就看什么都非常悲观啊。”
    “我很感谢各位大叔对我说那么多，但听来听去，我只感觉到你们往后好像‘无事可做’闲到发慌，所以才会开始抱怨。”
    “妳这小妮子就是什么都不懂，不了解我们面临的困境，才会在手掌上写‘半价出售’那四个大字给我们看。”
    五短男子的抱怨原因，连我这个不太懂人类思维的喰兽都大概感觉的出来。简言之，大叔们不甘心花了时间与精力建筑的成就，就这么简单垮掉。现在面对这不想承认的现实，宛如小孩子开始闹变扭地发脾气了。
    “……上了年纪的大叔真麻烦啊。既然你们没了工具，无法再猎捕喰兽供应，半价卖我，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啊，不然这样好了。干脆你们就直接编入我公司的旗下，我赞助金费给你们重新作生意，顺便让你们帮我搜集喰兽素材好了。怎么样。”
    露兹豪爽地拍胸脯，站直穿着白洋装的好身材，充满自信地笑容满面。
    在一旁的贝贝尔看到这种情况，大骂露兹一顿。抗议她未经过她同意就擅自决定合作经营的对象。这种未经品估的作风，很可能在未来让公司吃大亏。
    “老太婆少啰说，别忘记大叔们可是抓到小黑子的大功臣。就算妳說他们是运气好，但光凭运气这一点，就我足够让我为他们投资了。若未来他们这个''运气''能够延续，捕获新的稀有喰兽，我可不止回本，还会大赚一笔呢。”
    贝贝尔不可能接受这种充满“个人浪漫主义”的哲学，她直接大喊机率学等相关的数理反驳露兹。不过，露兹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露兹无视吵死人的贝贝尔，要求伊莲解开系住大叔们的绳子。
    伊莲照着办了，虽然似乎对解放大叔们一事多少持反对意见，因为他认为大叔们哭得死去活来的模样，一切都是为了让露兹心软的骨肉计。毕竟，他们可是犯下违反帝国法律的重罪，有可能为保命，运用各种手段去制止发现这些的露兹。伊莲不太希望露兹因此陷入危险。
    但那些大叔一恢复自由，便马上感谢露兹，夸张地下跪磕头大喊：恩人。伊莲看到这一幕，也就稍稍放心，认为大叔们是真的遇上困难。
    “对了，露兹大小姐。往后我就是您的手下了。有什么需求请尽管吩咐。可是，在那之前，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问吧。”
    “小姐身旁的女孩……真的是喰兽……那个王女吗？”
    “那不是你们自己挂保证过，才卖给我们，为何现在又……”
    “其实我们也不太懂，只是看起来很相似，再加上我们缺钱，就随随便便自吹自擂卖了。我们想过，它搞不好不是喰兽，只是长得像喰兽的人类。因为，怎么说呢，它虽然有着红瞳与锐利的牙齿，但当时它的模样脏兮兮的，很多细节不那么清楚确认过，这可能导致我们误判。可是，现在我们在这里看见它的模样，还有大小姐对它的态度，是那么的自然。因此，我们又开始怀疑它其实不是喰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

 第50章：尤克特拉希尔

    露兹抱起我腿边的针轮甲虫，让恢复行动空间的我来到她面前。
    露兹故意将我放在商人，展示给他们一伙人看。
    大叔对我直盯着他们的红眼瞳感到恐惧，但见到我黑色长发与红色洋装的颜色组合，又露出一副宽心的模样，认为我只是个年纪尚幼的人类女孩，是该给予关怀的对象。
    “帝国提倡的主流思想用在国家发展上，确实非常有效率，但也让我们这些生活在底下的国民，为了谋生而自私起来，渐渐忘记一些，本该不该遗忘的善良……好吧，我知道我们做错了，不管妳是什么、是喰兽或是人类，妳都有决定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不该由我们这些外人来干涉。”
    五短男子伸出指节粗宽的手掌抚摸我的头顶，就像个父亲对着自己的孩子，面带浅浅的微笑，献上温柔的关怀。
    “不过别忘了我仍旧是商人，只要是我卖出的，永远是我们的商品，这点是不会改变。但我的售后服务可是很棒的喔，毕竟，妳是我卖过最美丽又最可爱的商品，当然要好好照顾一番。”
    ＊＊＊
    露兹询问袭击大叔们的喰兽去向，得到的答案说是往贸易城市的方向离去。
    这样的结果与原先的目的并无不同，露兹甚至想着“喰兽消失事件”是否跟“黑羽的神秘喰兽”有关，为此兴奋不已。
    露兹要贝贝尔指派自己的手下来接待大叔们，希望他们好好休息，从这次的伤害中恢复。往后的日子，他们精神状况好坏，可是攸关竞技喰兽取得的数量，对待他们可不能马虎。
    露兹等贝贝尔部下来办妥这件事，确认交接手续没问题，便搭上沙船，由伊莲驾驶的哒哒蜥蜴拖拉，继续往贸易都市前进。
    当然吵吵闹闹的贝贝尔不可能愿意留下，操控白面红袍男子挤入沙船的屋内，硬是跟上来。
    我们抵达贸易都市，已接近傍晚时分。
    斜阳光芒染红的沙漠上，人潮由东南西北来此聚集。这段人潮散发着各种不同的气味，延伸至贸易都市的巨门入口。
    那座都市名为：尤克特拉希尔。
    这座借北欧神话树神的名字命名的都市，如其名是以巨大的神木为地基，在其上方打造人民居所的巨型城市。
    我为眼前人类与自然融合而共生的现实吸引，眼瞳注视着不放。露兹在身旁，对我的这副表情难得一见似的，好奇地贴近我的脸颊观看。她的指尖故意撮我的脸蛋捉弄着玩，见我为此举动厌烦，眉头深锁满露不悦，她才像要安抚我的情绪，刻意表现的亲昵，伸手环抱我的双肩，讨好我似的，一字一句细心地好好为我介绍这座都市的历史。
    我的脑内百科其实也查询得到关于尤克特拉希尔都市的相关资料，对于人类拥有如此的生活面貌，不会太过惊讶，但亲眼目睹后，那些脑内百科无法细说的现实资讯，却具实体似的奋力冲击我的想像。
    尤克特拉希尔，帝国西南部汇聚最多商客的贸易都市，那代表整座城市基底的巨树，耸立在一望无际的橙色天空，它的巨大树根粗细不一、错综复杂的交缠，攀着巍峨堆叠而起的硕大岩盘群，结实扎根在风尘飞扬的大荒漠之地。
    随着我们搭成的沙船渐渐靠近城市，那座攀着岩壁形成的天然护城墙，肃然立起的威势，不免让我觉得自己与此相较之下过于渺小。而同时，与之相反的情绪于胸口涌现。如果可以，我想攀上城墙那高耸的顶部，一览世界的壮阔。
    我们的沙船接近了进入都市前的关口。
    “照这样的排队人潮看来，我们无法在太阳下山以前入城。”
    露兹感叹的表情面对拥挤在大门的人潮。
    帝国避免外地带来的有害物质进入，对于入城的访客审核相当严谨。帝国认为那些外地来的物质，若源自临近的黑色大陆，且是尚未查明的物种，入城后，没有套入合适的应对措施，城内居民的生活将遭到破坏。
    而且，帝国对自己国家的子民重视程度，受到国民们大力的赞扬。这些国民全是通过帝国名为“精挑白米”测验的合格者，属于有能力的珍贵资源。帝国认为人民资源不管多与少，哪怕是一个人，都绝不能在以预想的情况下损失。
    “没办法了，本想带小黑子多看看从各国前里这贸易都市的人类，好让妳开个眼界，既然会因为这样得到傍晚才入城，那只好放弃了。”
    “夜晚后入城，我没关系，就算在城外搭帐篷过夜也行。妳說过关口检查站晚上会关闭，要等明早才开放，我认为到那个时间进入也可以。为什么要急着入城……其实我还满享受到来这里的人们，其身上各自在路途中沾染的味道。”
    来贸易城的人们，多半是与我们相同驾驭着喰兽拖着沙船旅行，至于，旧式的越野车则因为燃料能源的稀少问题，在这群人潮中出现的情况则非常罕见。
    另外，脑内百科补充说明：在这随时会遇到野生喰兽袭击的边疆地带，传统的骆驼并不适合用作载运物资的媒介。
    “不，还是早点进城好。”
    露兹没有正面对我解释不花时间等待入城的原因，只是干脆地要求伊莲驾驶沙船去向关口旁，额外开设出来的另一条入关检查哨。

 第51章：漠龟

    帝国查验手续是每一个人要出示寄生在人体皮肤身上的喰兽。只要是登记为帝国子民的一天，帝国便会施打兽种的幼苗在体内，赋予这个人方便帝国辨识的身份标记。
    伊莲最先出示幼苗埋藏的部位。负责审查的官员身着帝国军规定的土褐色制服，表情严肃地手持T字形状的检索器读取伊莲皮肤底下的喰兽生命讯息。
    那只藏在皮肤底下的喰兽，名为ID兽种。帝国根据仪器上探测其ID兽种所显示的颜色，核对线上资料库的参数，参数值会自动找出相关讯息显示在检测器的背面屏幕，供给帝国查验官员确认。
    伊莲ID兽种经官员查验的，结果没有异常。再来是贝贝尔、与露兹，查验官在确认过检索他们ID兽种所出现的资料时，也是没有确认出异常，是合格的帝国国民。而再来是，哒哒象腿蜥蜴、针轮甲虫、露兹挂在脖子上的笼子里关着的粉红丝娥，以及我。
    我看见查验官盯着检索器屏幕的表情显得困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检索过我身上的ID兽种后，所调查出的讯息他无法了解的关系。
    “这位……这该不会与最近袭击马威多传播企业的喰兽有关，是喰兽王女……”
    “呃呃，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可是国家机密。”
    “抱歉，A级有能者大人。”
    我的外貌明明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十二岁女孩，审验的标准竟然是套用喰兽的数据，虽然检索器蓝色的屏幕显示的字体，供给的资讯稀少，但“帝国合法登记喰兽，所有者露兹．贝贝尔，A级有能者”这串简单字句，查验官一看见能就觉得难以相信。
    查验官会觉得喰兽长得像人类，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代表着他们的人生履历并不丰富吧。至于，这个观点，对于在哔啵菈呜赌场玩乐的赌客而言，则是见了也不太惊讶的寻常之事。
    那些帝国内的有钱份子，之所以位居高位，所具备的特质与生活的观点，恐怕就是他们与众不同的原因。相同的，有能者会有高低起伏的等级落差，价值观的大小与不受限的接受度，或许也是依循着这种原由。
    检查官表现出军人的礼仪，欢迎露兹这位A级有能者进入贸易都市。帝国认为赋予A级有能者特殊的权限，能加速运行国家的发展。
    我感觉的出来露兹其实不是那么爱用这一个特权，但不是因为她讨厌与众不同，而是她不想走在一个限定的道路，去得到有限的结果。她喜欢去除掉一些大众的价值观，愿意不分贵贱的开心尝试每一种抵达目的的过程。她认为这些过程、这些经历都可能在未来给她更多种的启发，是提早埋下的种子，很有趣。
    我们一进入贸易都市，便直接往规划给旅行者专用的旅店街行去。
    街道的地板经过人工处理，表面平稳，不再高低起伏。我们乘坐的沙船离开软塌塌的沙漠路，改走这平坦的道路。而且，多亏船底安置着轮子，在滑行方面并无感到障碍。
    街道行人来来去去，这里同样能见到来自各地的旅客。
    我的双手趴伏在窗框，双眼盯着与我们沙船擦肩而过的骑乘喰兽。那似乎是名为“漠龟”的喰兽，是原本就栖息在旱地的喰兽。脑内百科说明，人类对它做过改造，它背上的格纹龟壳变得更巨大，便于囤藏多样的旅途必需品。据说那个特别的仓库隔绝外部空气的能力特别出色，适合囤放易变质的物品，给长途旅行的旅者使用。
    我们在一家气派的旅店停下。
    这座旅店的中庭花丛满布，一条小径穿插在内蜿蜒的往里部延伸。
    旅店门口旁的哨所，窗口透出黄色的灯光，不一会，内部的服务员便急忙出来迎接。
    他是为身高颇高，身骨修长的男性，搭配烫整平滑的装束，整体给人一种高级酒店专聘的公关。
    露兹负责从窗口接应他，对方展露绅士的风范拿着仪器??扫过露兹手臂上。露兹皮肤底下镶嵌的微小ID兽种回应资讯给仪器，服务员确认没问题后，询问起今晚我们需要的服务。
    我们选择的这座旅馆座落在这街区最为尾没的位置。远离灯火通明的街道与人潮，这里相当的安静。放眼望去，旅店的设计宛如山中别墅，而且还亲昵的与自然融合。我看见远方的屋舍有一部分是借着这座尤克特拉希尔城的地基，那从巨树根分枝出来的根部，刨空内心而建造，是座外观散发树皮的质地，充满原始风貌的建筑。
    “我们有些方案是专门为A级有能着设计的，要试试吗？”
    “不了，只要选一个最安静的环境就行了。可以的话，给我少人居住的偏僻地点。”
    “那么就那一间吧。”
    服务员手指的方位，便是我刚才看见由树根挖空中心打造的屋舍。虽然屋舍有半处隐藏在绿叶与树枝盘据的树林里，而外头只有点了几盏路灯，因此感受起来非常幽静，甚至过了头显得阴森森。但只是露兹选择的我和伊莲便没有意见。
    可是，贝贝尔不接受：
    “我才不要住那像鬼屋的地方，服务员给我再腾出一间套房，要明亮舒适，家具超级新、入浴设备完善，没有这些我可要离开了。”

 第52章：伊莲的坚决

    贝贝尔藏在白面红袍男子里，透过粗野的男性发声器说话。她还要白面红袍男子直接下了沙船，用魁武的高壮身材威吓着瘦弱的服务员，逼他动作快一点。
    服用员似乎习惯应付这类型的客人，举止依旧保持着礼仪，有节奏地办妥贝贝尔的要求。
    在决定好个自的夜宿地点后，贝贝尔说想去附近的酒吧畅饮一番，便独自一人搭乘白面红袍男子离去。只要那家伙一直躲在自己制造的机器人型里不见人，贝贝尔的个性就会如此的直白与果决，是个行事不犹豫的人。
    “露兹小姐，我们到了，请妳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安置好哒哒蜥蜴的休憩地方后，便会前来与妳会合。请不要离我太远。”
    “小黑子不会伤害我的，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的小黑子已经是一个让我放心的存在，既使是我最无防备的时刻，我也能放心她待在我身边。”
    伊莲话中含意与眼神透出的暗示，露兹明白后的回应让伊莲不太能接受的样子，有一瞬间，视线带着杀意往我这边扫过来，以此威吓我的行为。
    伊莲，这位外貌中性的少年究竟有多么不信任喰兽这类物种呢？喰兽在他的过去究竟留下多大的伤害，造就她对喰兽的想法如此偏执……还是说，其实是伊莲在针对我？但他对待哒哒蜥蜴的方式，也看不出来两人的情感是否亲昵，驾驭它的手法相当严苛，由此推断，可能是我多虑了。
    他和哒哒蜥蜴相处的时间一定比我长，伊莲对待它的方式仍旧不像在露兹面前展露的面貌，而我这个跟他只认识一个多礼拜的喰兽，要期盼他对等的看待自己，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黑子，走吧走吧，不用担心伊莲那家伙用什么方式看待妳。妳只要记住，我是妳的伙伴，与妳站在同一边就行了。”
    露兹没有按照伊莲的想法行动，依然固执地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推着我进入那栋以凿空的粗树根为基底建造的树屋。
    树屋内摆放的家具，似乎就是从树根内抽出的木材削磨订制而成，它们与树屋本身散发着相同道味道。
    我们一走入门后的厅堂，露兹马上点亮室内的灯光，接着走入连接主厅堂的走道，好奇似的查探每间木制门板隔开的房间。
    露兹刻意挑了一间较为阴暗、密闭的小房间当作就寝的地点。
    她不在乎我盯着她的目光，豪放地拖去身上的白色洋装，以及内部穿套的贴身衣裤。露兹白皙的肌肤曲线，半边裸露在光线照亮的地方，另一半留在未开灯照明的黑暗室内。
    她打了个大呵欠，将与我脚踝连系的针轮甲虫抱起，带往完全黑暗的内部。
    “小黑子，我好累喔，我们一起睡吧。不过在那之前先洗个热水澡。”
    露兹带着诡异的笑容，抱着针轮甲虫借它与我联系的锁链，拉动我的双脚跟上她的步伐。我有些抵抗，可能因为本身是喰兽的关系，受基因影响，对外来的刺激性气味排斥，因此洗澡时用上的那些除垢的洗剂剂，我非常反感。
    而且……。
    “妳敢动一步，就杀了妳。”
    伊莲已经安置好哒哒蜥蜴夜宿的位置，悄悄地、迅捷地来到我的背后。他举起左手臂，手掌并拢成矛状，就像当初杀死双背鳍剑齿鲨的动作，一副随时让藏在袖子的“黑米”子弹射向我的样子。
    露兹见状马上冲出来挡在我面前制止。伊莲见到她坦露的女性身躯，表情丝毫不像青春期的青年害羞而红润，而是保持对待我的方式，态度肃然不苟言笑。
    “小姐，请妳明白自己的体质。夜晚的自己有多么脆弱，妳比谁都明白。”
    “那么让值得我信任的小黑子待在我身边，保护我。是很正确的做法吧。”
    “我不认为‘那种东西’值得依靠。至少，现在我不可能让妳做出这种事情。就算这会让小姐讨厌，我也要制止。”
    伊莲眼神充满坚定，但也蕴含着些许软弱的恳求，期望露兹能同意自己这主观、又任性的强求。
    伊莲的坚决持续着，一直到露兹拿他那份硬脾气没办法似的，顺从他的想法说同意，他才乖乖收起手中的“武器”，安份的接过露兹递给他的针轮甲虫。
    “那么伊莲，给我好好照顾小黑子，不准让她受伤。”
    ＊＊＊
    露兹跟我坦白过，她自己是结合喰兽的基因改造的人类，科学上赋予的学名为半人半喰兽，但民间广泛的称其为“喰人”。这样的称呼包含部分人们的排斥心理，而且还暗示着这类人种残留融合的喰兽所具备的生性。尽管，现代的基因科技已经发展出筛去那类本能的能力，使“喰人”更像个正常人。但早期诞生的“喰人”就不一定那么的幸运了。
    露兹说自己是喰人里的失败品，获得非期望的力量而成为族群里的特殊存在。我已经知道她获得的其中一项能力，是使用唾液包覆其它物品，封存它们的一切，甚至是气味。
    但另一项能力便是遗传自倪娃蜥蜴的本能，在夜晚来临时感受周遭动静的神经会过度膨胀，使得寻常的风吹草动都会另自身害怕，自发性的产生防卫措施。

 第53章：黑色

    露兹受到该喰种的基因融入的影响，夜晚的感测细胞所接收到的讯息，每一次都经扩音器播放似的在她体内放大响起，而且，因为收到讯息的时间不规律，每次响音ㄧ发起，她就像被拖入战场，像个不习惯无预警轰炸的炮击声的新兵，吓得蹲在壕沟角落抱头发抖。
    她需要非常非常安静的环境，既使如此，她还是要躲在阴暗的角落，分泌黏液包覆自己，借着分离外部干扰的薄膜，保存、保护自己。
    夜晚的露兹很脆弱，既使如此还是相信我，要求我待在她身边。
    那样的举动并非要我去保护变得如此脆弱的她，而是害怕我在她与外部隔绝的那段休憩时间，我在她不知情下，没有道别、无声无息地离开。
    我不会那么做，但我不敢保证往后不会。
    自始自终我都是依照本能的需求采取行动，如果我抵达目的的前方，与露兹不同道路，我应该会……。
    我待在走道的角落，双眼望向露兹熟睡的房间。
    露兹的房门外，伊莲拿张椅子孤坐在上头。他的焦点放在我身上，目光一直对上我偶尔看过去的深红眼瞳，时时刻刻保持戒备。
    也许，我该顺应伊莲的想法离开现场。不过我却没有那么做。
    露兹预先在对面的卧房替我准备了干净的床铺，在被她强迫入浴冲洗一整天下来堆积皮肤表面的沙尘后，我应该接受她的好意躺在柔软的床上歇息。
    只是如同先前的感受，我不适应人类生活的衣物与器具。我穿不惯人类的衣服外，过于柔软的垫子触感也让我无法安稳入睡。
    我挑了小夜灯照亮的走道，在露兹房门外卷缩起身子，趴伏着地毯依着身上衣物的温暖寻求一份好眠。这幅模样在人类眼里就像受到欺负、孤单，想寻求依靠，最后无人回应，只剩自己体温能所求的小动物。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用这种方式，待在这里，我的心灵格外的安稳。
    夜晚随时刻的流失，渐次加深，等我注意到异常时，“它”就这么出现在我身旁空无一人的卧房窗户外。
    “它”有一双火焰般的金色眼睛，虽然没有照明设备打亮它的身体，但靠着在月光照亮下依稀浮现的轮廓，我就得知那无名的黑影，已庞大到足以占据从窗口看出去的大半视野。
    “它”的出现出乎意料，而且，我还从“它”身上发现一件在意的事。
    “它”的气味……。
    那股气味好特别，是一股非常熟悉的气味。那气味，与卡达尔少校带领的部队夹带的味道相近，也与贝贝尔的“喰兽人形”机器人缠上的气息相似。甚至与露兹送我的红色洋装的质料味道相同，以及，与我不可能认错的自己味道……一模一样。
    “它”散发着纳闷的异常感，沉默地凝视着我的方位。
    凝视着我，也凝视……露兹熟睡的卧房。
    ——异常执着的双眼。
    看着“它”那隔着透明玻璃直射过来的目光，我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为什么那个我从没见过的怪物会散发与我一样的气味呢？虽然那个气味，细细去区分的话，仍发现不对称的微妙差异，但两个物种近乎百分百气味相仿，就算在生物界里存在事例，但是发生的情况，机率也是极其低微。
    仿佛是在完美的“祝福”下诞生的同卵双胞胎。
    “………”
    那窗外的神秘黑色影子没有发出声音，完全静默的继续盯着我们这边。安静到除了外头风吹草动的声响，只有缓缓交换的吐息声流连在我们之间。
    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颤抖。
    神秘的黑色物体投射过来的目光变了，仿佛暗藏几支无形的细针射到我的身上。我很快就明白那是什么。是股意念，是仿佛用憎恨与杀意铸造成的铁针，毫无犹豫射出的念力。
    “啊。”
    我吓得叫出声，身体反射性做出动作，待查觉时，已害怕的贴上角落的墙壁。
    我不会就这么屈就盘据内心的恐惧，仿佛遗传好几个世代的防卫本能随者我的对抗心里跟着启动。我体内细胞活了起来，肌肤的毛细孔纷纷张开排放热气，四脚趴伏地毯，如野兽架起防卫的态势。
    我胸口酝酿攻击的敌意，深红如血的目光瞪向窗外的黑影……但外头的神秘物体，那月光照亮的轮廓已消失的不知去向。
    我没有放下戒心，鼻子抽动嗅闻空气里的味道，持续警戒。
    然而，对方确实在转瞬之间消逝，只留下残留在屋内的余味，随空气流动渐次平淡。
    我无法理解那只无名的黑影究竟是什么，它带着杀意的目光来访这里，却又什么都没做就离去，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一件事，它释放出的气息，除了杀意以外，参杂了些许……羡慕的情意。
    “它在渴求什么？……究竟有什么东西，是它放在我这的？我……”
    突然，我觉得身体好奇怪。
    我查觉背后的怪异，翻身一探究竟。
    “呜呜。”
    与我脚踝套环连结的金属链不知何时损毁。断成两截的金属链的另一端，则是……。
    针轮甲虫瘫软在地，保护身体的密铺细针歪曲断裂，受伤的背部留着血。腹部快速的上下起伏，呼吸变得极快。
    ……仿佛就是为自己快死的躯体，拼命打气、拼命争取每一秒活下去的机会。

 第54章：波及

    “妳这长得不像人类也不像喰兽的‘怪物’，对针轮甲虫做了什么……”
    伊莲在监视我的途中睡着了，但在方才的骚动中他吓得从座椅上惊醒。
    从旁看着一切的他，似乎用不同的视角看见我所不知的事，见证了整个过程。他抱起受伤的针轮甲虫，目光怀着憎恨，将藏在袖口内的种子甩向我这边。
    ……下一秒，我便失去意识。
    不，一团黑色的物质挡在我面前接下了黑色的种子子弹。
    “‘黑色的光辉’？麻烦的东西。”
    伊莲干涩的薄唇吐露不甘心的话语，牙根恶狠狠地咬紧，双眼放着凶光目睹那突然横挡在我们之间的黑色物质。
    黑色物质，似乎沿着我的背部至脚根流泄而出，宛如在空气中飘散的浓雾沉落在我的周边。它仿佛具备自我的意识，在我最危急的一刻，化成一面薄墙替我挡下伊莲从袖口飞射出的种子弹丸。
    它还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磨切着捕获至体内的种子，享受猎物果肉的美好，跳舞似的摆动起来。
    我的口腔也在同时感受到不明的味道，嘴里明明没有东西却尝着苦涩的滋味。难道是因为黑色物质的味觉与我的舌头相连？
    我不可能明白，因为我从来没有跟它交流过，要不是先前的种种迹象。它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我可能会吓一跳。
    黑色物质具备着意识，那份意识甚至拥有一定的智商。它察觉到食用的“种子”蕴含不可吸收过多的成份，只咀嚼到一半就将部份残留物遗弃似的抛在身旁。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感觉。
    “妳不懂如何控制那股力量吧，那股力量伤害周边的事物时，妳也无法喝止吧。”
    伊莲脱下西服的外套，卸下领带替针轮甲虫受伤的部位包扎、压迫止血。既使在做着手边的工作，他坚毅的双眼自始至终都注视着我、厌恶着我。
    那份恶意牵连着那团不说话的黑色物质，脉动的频率渐渐加剧。
    黑色物质据我的观察只会对情感有所反应，尤其是对我带着攻击与杀意的情感。针轮甲虫平常待在我身边却不会受伤，是因为胆小的它从来没有袭击我的念头，然而这次它似乎对我动了攻击的念头，为什么？
    是受到方才悄悄出现在窗口的家伙影响吗？
    如果针轮甲虫的本质不变，那么就是我体内的黑色物质感受到了“神秘黑影”的杀意，在防卫机制开启的情况下，待在我身边离我最近的针轮甲虫无意间受到了波及而受伤。
    黑色物质是属于我身体的一部份，若我无法控制，我身边的人就暴露在危险之中。
    “伊莲……怎么了，哇啊，给我住手！不准伤害小黑子。”
    露兹醒来了。
    她爬出数条棉被堆叠形成的洞窟。她裹着隔绝外在动静的黏液，在外头微弱的月光下，透明地发着微芒。看来，露兹的包护膜隔绝外界干扰的能力有限，脑内百科说明，她确实隔开了通过空气介质传递的声音，但是地质传送的震动，仍然感受得到。难怪，她要选择质地柔软，吸震力不错的环境入睡。
    她察觉现场的气氛不对劲，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的伊莲摆出攻击的架势，连忙要他停止。接着，她看向我身前的黑色物质与受伤的针轮甲虫，马上了解这是一个难用几句话就说明的事态。
    ＊＊＊
    露兹与我乘着在背上搭建载客棚的白色巨蚁，视线高于周围旅客的身高。我的头探出棚子眺望着各国人种汇聚，流淌在错综复杂的街头巷尾的人潮流，嘴里专心咬着鱼干片。
    没想到露兹昨天傍晚不知在何时委托当地的橱子，要他快马加鞭在一晚就弄出这咸味、嚼劲十足的鱼干片。
    露兹交付制作鱼丝干的材料，是昨晚取自突变剑齿鲨的肉。至于上头加入后增添多种层次口感的粉洒，则是背鳍等部位磨碎制成。
    “小黑子，妳已经渐渐习惯这幅身体了吧。似乎多少能控制体内的‘黑色物质’代替牙齿咀嚼食物了呢。”
    我不太明白露兹什么时候察觉到这件事。就连我本人在哪个时间点取得了这份掌控的概念也不太清楚。若硬要说个是何时多了这份变化，只能猜测是之前遇上的梦境。自从那个梦境出现在脑海，吃过那位梦里的“黑色厨师”做过餐点，我就逐渐抓到使用“黑色物质”代替牙齿的诀窍。
    那诀窍便是发自内心的涌现“吃”这一念头。
    这念头一出现，黑色物质就在口腔内化作利牙，勤奋地替我撕裂送入嘴里的食物。
    但光会这一点，并无法完成掌控“黑色物质”，目前在我体内的黑色物质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那份未知在别人看来异常的危险，就如同先前的科莫哒龙蜥蜴，无意间失去了一条腿；受到波及受伤的针轮甲虫，以及，带着憎恨意念的伊莲……那因我而受伤的指尖。
    “喂，妳要吃一点吗？贝贝尔？”
    “露兹这么做是在同情我吗？呜呜。”
    “不要就算了。”
    “呜，谁说我不要。我要！”
    贝贝尔伸长手臂奋力地从露兹手上抢走鱼干片，脸颊不服气的鼓起大大的腮帮子，嘴边默默含着那鱼片咸咸的滋味。
    昨晚贝贝尔独自一人跑去酒店狂欢，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胆子大了，她连自己不自觉离开保护自己的白面红袍机器人都浑然不知觉。

 第55章：对等关系的朋友

    等她清醒时，她才发现自己被送到附近的警视哨所，在临时拘留室醒来。
    她非常生气，除了对发现自己被人误认未成年，在夜晚出入“声色场所”而被送办这件事，还发现自己的宝贝“白面红袍”机器人失踪，这更让她气得在警视所无理取闹大声抱怨，不过因为外表太像孩子，没人跟她计较太多，不至于惹出多余的麻烦。
    这让接获通知的露兹前去迎接与做担保，核准贝贝尔通关的过程非常顺利。
    只有贝贝尔因为遗失白面红袍一事的确立，是唯一的遗憾。
    贝贝尔裹着披肩与头巾，把身体包得密不透风，深怕外头的喧闹世界闹得心神不安，活像个怕受伤害的小老鼠。
    这次团体活动的人马只有三人，独缺露兹的随从。
    伊莲昨晚与露兹处的不太好。针对我的事，他们意见不合，各自主张自己的看法，互不妥协，最后露兹带着我跑出夜宿的树屋。
    伊莲平时总是照顾露兹，看到她如此对待自己，心里尽是取丧。
    “大小姐，请好好想想。三个月前，妳也是不在乎我任何劝告独自旅行。虽然平安无事的回来，但那段时间，我可是非常的担心……这回我已经不想放任妳面临危险了。”
    “别在喊我大小姐……你从来不当我是对等关系的朋友。既便是我讨厌的贝贝尔，她也不会用那种方式看待我。你这家伙，虽然喜欢跟我唱反调，但我感受得到，你只是为了讨我欢喜才做出那些事，只是想借此弥补自认的亏欠。伊莲，给我听好，我先前帮忙你纯粹是我的喜好，你按照我预期活下来的当下，我早就满足了，那就是你反馈的礼物。少在自以为还欠我什么。还是说，‘对我有所亏欠’的想法是你的兴趣？你活着的动力？那么我要告诉你，我绝对不会以此回报。而且，还会理所当然的使唤你，因为这就是你的梦想。不是吗？为了你的梦想，我现在下令，即刻起不准出现在我面前，干扰我前进的路。除非你接受我的看法，接受我的选择，接受我看上，在我追寻的道路上，这必要的伙伴。那就是我的小黑子，哪怕在许多人面前、在你的眼，她是个威胁，是个野蛮的喰兽，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
    那些话，是露兹离开伊莲前抛下的最后话语。
    我不清楚伊莲怎么看待那种言论，但他确实因为无法马上接纳露兹开出的条件，没有马上追上来，只是静静地待在绿叶盘据的树屋外，伫立在碎枝与杂草铺盖的庭院，双眼无光地目送我们离开。
    “我记得卡达尔少校提供情报位置是在那边吧。”
    露兹早上使用卡达尔少校寄放我们这的红粉蛾联系他们。
    红粉蛾摇晃着尾端卷起的触须，边发出奇妙的鸣啼声，边震动着嘴巴两侧的蜂鸣囊开始运作。腮囊两侧的后方安置人工的微小晶片，接受讯号转化成数位文字码显示在手腕表上的萤幕。
    我从旁看着露兹与卡达尔少校的文字对谈内容。内容的用字遣词非常公式化，也许这才是卡达尔少校平时的模样吧，但也可能与他的军人职业要求有关。
    那天出现在哔啵菈呜赌场前的焦躁与无理模样，应该是因为赌输了预料外的大笔金额，使得言行举止忘了收敛。
    露兹希望他提供“喰兽消失事件”的第一事发地点是位在何处。
    那个答案便是我们如今前往的地区。
    贸易都市尤克特拉希尔的骑乘喰兽贩售区。
    贸易都市为提高货物与金钱的流通速度，当初按照类别事先规划个区块供给特定目的的商人使用。我们现在前往的喰兽贩卖区则是城市外围的靠近西边出入口的位置。
    我们一靠近该地区，我鼻子马上就充斥着乘着空气飘散的各种浓烈的喰兽骚味。不过，我明白只要是生物多少都有这种味道，因此并不反感，何况我自己几天前味道也这么浓烈，但露兹硬拖我去“梳理一下”，我身上的气味才消除不少。可是，我挺不喜欢自己的味道改变。脑内百科说明，这与人类饲养的宠物大部份不爱洗澡的原因是相同的。自己习惯的体味改变，有些动物会失去安全感。
    只不过我没有出现拼命舔拭自己身躯，想快点覆盖那不适应的意味的习惯。
    我们一往骑乘喰兽贩卖地区的内部深入，两侧商人们的叫卖声就越来越杂、越来越响亮，展示的喰兽也同时变得多样化起来。
    我们在往更里部的方位前进，还要求搭乘的白色巨蚁喰兽爬上铺设在巨树粗根的道路上。
    沿路望去，周围的房子渐渐变化。普通的树屋矮房或石造岩窟的数量渐渐减少，而且，越沿着树根攀上高处，房屋外观多变成内镶在粗树干内的方式建成。
    再往高处去，这条巨树根通行道，行走的难度也变得相当艰巨。沿路上，一些脑筋动得快的商人，便在这个区段贩售适合攀爬的骑乘喰兽，还提供试驾等服务，直接在这严峻的“上树路”测试，而我们现在骑坐白蚁喰兽，便是适合这种地形移动的喰兽，甚至要求它们贴墙垂直上升都没问题。
    白色巨蚁背负小型屋庭，我们乘坐在里头，或许是椅垫刻意做得柔软，移动时地面回馈来的震荡，不会给身体太大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