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韶光》 第一章 烫手的山芋 京城里最热手的山芋,丢进了贺家后院,满室哗然。彼时贺韶光正安安静静为一盏杏仁露缀上星点桂花。 陆家自从年初出丧以来,一直传闻要给二房重新相看适龄姑娘,择一位良配。 贺长杰急吼吼地推门而入,倒是唬了廊下瞌睡的小婢一跳。 “韶光,陆家二房的来提亲了,不过你别怕,爹跟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的!”贺长杰紧了紧拳头,一脸凛然悲壮之色。怕冲撞了自家妹子,在房里来回踱步。 “二哥来得好巧,坐下尝尝我刚磨的杏仁露,加了山药、百合跟银耳,可以健脾养胃。”贺韶光冲他笑笑,将碗盏朝前一推,示意芷君上前服侍贺长杰。 贺长杰最见不得慢性子,急得摆手:“还喝什么?!你倒是一点不慌,偏我跟个猴子一样,坐都坐不住!” “不是你让我别怕的么?”贺韶光莫名其妙。 贺长杰哑口,一时反驳不出。 “二哥既然不爱喝这杏仁露,那芷君便替他喝了。哎呀呀,为了这一小钵,我跟芷君的腕子都酸得快断了。” 芷君闻言快速谢了恩赏,很是自觉地接过,又状似无意地替贺长杰惋惜:“可惜二少爷喝不到我们姑娘亲手磨的杏仁露,加的还是去岁酿下的桂花蜜呢…” “谁说我不喝?”贺长杰最沉不住气,被激后又不欲与姑娘家争抢一盏糖水,于是虎着脸问芷君:“还有没有多余的备下?” 芷君忍笑应了,去小厨房为贺长杰重新打一盏。 屋内只留兄妹二人,贺韶光见贺长杰仍一脸别扭,主动清清嗓子: “二哥最疼韶光,今天这事替我着急,韶光心里清楚着呢。” “妹子,二哥…”复提起这事,贺长杰又叹息起来,“说心里话,陆二是个好人,好将军。二哥在西山营队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只是可惜…他家里情况又太过复杂!不然,不然若是他陆筱文来提亲,二哥是不会反对的。” “韶光明白,”贺韶光幽幽叹气,“也亏得他发妻早逝,留下一儿女。不然,这等人家如何看上我们?” 陆家世袭国公,自老国公去后爵位空悬,正当从陆家三子中择一位继承。二房陆筱文做为少年将军,数次大破羌军,正是炙手可热。 就算陆筱文有个高门世家的亡妻,还留下一双儿女,如今男孩已开蒙,算下来也不过二十五六,正当风华。 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上贺家,说实在的,也是贺韶光高攀了。 贺景嵩不过是个翰林院修书的。贺家老爷,当年的探花郎,半辈子过去还在六品文官里吊车尾,同年进士步步高升,这怎么不叫人唏嘘? 贺韶光还没完全接受原主记忆的时候,还以为是有什么皇家秘辛在里头……其实是老爹太耿直,有一次在大殿上说得狠了,被今上从谏官发配去翰林院修闲书。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今上消气没? 这两句话的功夫,芷君也回来了,端着贺长杰心心念念的杏仁露,还有一叠今晨炸酥的春卷儿,馅料也是贺韶光亲手调的香菇笋丁馅儿。 贺长杰看见玲珑可爱的春卷,不禁觉得腹中空空。 一口下去,春卷外皮酥脆,内馅咸香爆汁。配着热气腾腾的杏仁露滑过喉咙,香甜的味觉也安抚了他适才焦躁的心。 “二哥且把心放肚子里,父亲母亲自然有他们的主意,咱们也惹不起这等人家。”贺韶光宽慰道,嘴角抿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总算是送走这位了,芷君进来轻轻给贺韶光按着手臂。 “姑娘看起来倒是沉静了许多,越发有大少爷的风范了。”芷君笑道,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二人闲话亦放松许多。 “大哥若在家里,怕不是要等在人家回去的路上,将人拖进胡同里打一顿?” 提起贺长枫,贺韶光亦是笑意盈盈。只可惜如今大哥在外游学,没这等热闹。 倒是出乎意料的事,贺家与提亲的媒人说要考虑一番,媒人回去之后,贺老爷与夫人关起门来商议了好几日,神神秘秘的。 数日后又有贺长枫的家书一封,上头只寥寥数语:“十日后抵家。” 当然这些都是贺韶光不知道的,她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逗猫遛鸟,鼓捣吃食,并未关心这些。 所以当胡子拉碴的贺大哥出现在芳菲苑的时候,贺韶光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大…大哥哥?” 虽然贺长枫连续赶路几日未曾沐浴,虽然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虽然向来自律的大哥此刻看起来很是憔悴… 但这不影响贺长枫站得仍旧挺拔笔直,用眼睛斜睨贺韶光的时候,贺韶光久违地生出了几丝心虚。 但,她好像没做什么坏事? 思及此处,贺韶光大胆回应贺长枫的目光:“大哥回家如何不跟韶光说一声?做妹妹的也好给大哥接风洗尘嘛,啊哈哈…” 说到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她想起来上回挨训之后,当晚特地给熬夜温书的贺长枫炖了“补汤”。贺长枫喝下去眉头未皱,只让她顶着盐罐子在院里罚站了两时辰。 “跟我过来。”贺长枫就扔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他步子极大,大概是人高腿长。贺韶光不明所以,又不得不迈着小碎步快走跟上。见贺韶光走得吃力,贺长枫还是放慢了脚步。 原来是带她来正院里,贺景嵩跟海氏早就在里屋等着了,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但也未见怒色。 “父亲,母亲。”贺韶光乖巧行礼,贺长枫也点头示意。 海氏今天一见到贺韶光就有些激动,眼圈红红的,贺景嵩见状拍了拍发妻的手背,表示安慰。 “韶光…”贺景嵩开口,“你知道陆家?” 贺韶光一愣,怎么的是为着这事?原来还没拒绝么? “女儿知道。”贺韶光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陆家的情况、还有前几日来提亲的事,女儿都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家里的打算。”贺长枫实在有些疲惫,坐在凳子上还不时捏一捏眉心。 “若是你没有什么意见,过两日父亲便会回了那边媒人,应下这门亲事。” “啊??”贺韶光完全没反应过来。 可能是贺韶光表现得过于惊讶,怕她伤心,海氏急急跟她解释道:“其实,你父亲一开始是决定直接回绝这门亲事的,咱们也不是什么怕权势的人家。” 见她点头了,海氏才继续道:“这主意其实是我定的。韶光…娘没告诉你,也一直没告诉其他人…” 第二章 礼聘 海氏哽咽着解释,这么多年来一直瞒着贺家人的秘密。 小时候的冬天,贺韶光贪玩掉进水里,被发现的时候有些晚了,救上来连续几日高烧不退,昏死过去,几乎活不成。 也是这个时候,“贺韶光”代替了原主,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是非常虚弱,缠绵病榻。 贺家一直没有放弃她,一直找的都是最好的大夫、每天衣不解带地在床边照料。 当时原主只有四岁,贺家对这个小女儿是真心宠爱,给的都是能给的里面最好的。贺韶光来了之后依旧如此,所以她对贺家人感情也很深。 而海氏瞒着她的,正是这一次落水留下的病根。当时年纪太小,大夫诊断说贺韶光日后不能生养,海氏伤心之余并未声张。 而这么多年,也一直在暗访名医,为贺韶光诊脉治病,怕女儿心理压力太大,对她也只说是调养身体。 只是眼看贺韶光已经及笄了,相看的人渐多,韶光的身体没有起色,海氏心里也着急。 如今世道,谁会愿意子嗣嫡出无人呢? 此番下去,若是瞒着男方,日后被拆穿更加护不住韶光;若是先便提出来,找来的一定要么是通房妾室一大堆的,要么是为家中求娶继室。 同样是继室,陆家平时是海氏想都不敢想的。 贺韶光还在消化这个消息,贺长枫显然开始也不知情,但他并没有只想过这两条路子。 他叩了下桌子,轻声对着贺韶光道:“若是不想嫁,贺家也能养你一辈子。” 贺韶光讶然:她来之后,虽然家人温馨,却也没敢想过在礼法森严的时代、在最古板的大哥口中,听到这么一句。 要知道当初京中流行胡服,贺韶光也有样学样穿了件新衣裳,贺景嵩还乐呵呵夸好看呢,贺长枫黑着脸斥她:有违古制! 简直比贺景嵩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显然是做了很久的思考,贺长枫继续分析道: “陆家家世太高,又有三房兄弟。韶光心思纯良…” “大哥,”贺韶光打断他,所有人都转头看着她。贺韶光咬了下唇,坚定道:“嫁谁不是嫁?反正他陆筱文不介意,我怕什么?” 贺长枫皱眉:“考虑清楚了没?别急着做决定,不是让你去闹着玩的!” “我考虑清楚了,大哥,爹娘。” 只要贺韶光愿意,这自然是一门好亲事,对贺家来说。但是大家脸上都没有喜色,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 若是贺韶光健健康康,他们定然不会让女儿趟这浑水。 “也罢。你自己清楚就行。”贺长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陆筱文难产的发妻,是江家嫡支长房的嫡长女。” 江氏是济州大族,两朝老臣。江宁毓为陆家诞育后嗣而亡,陆家在挑选新妇时自然也要考虑江家的顾虑与颜面。 好拿捏、不能生养的贺韶光,或许在庶务上不太精通,但是有国公府老夫人顶着,她也只需要当个吉祥物。 不知道陆家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选中了贺韶光,或许是他们自己的情报网罢。 确定了贺家的态度之后,陆家动作十分迅速。虽然只是续弦,但是陆老夫人的态度做得十足,三书六礼都严格按着礼数来,并未表现出轻视之意。 纳征这日,陆筱文并未露面,老夫人派了身边最得用的周妈妈来贺家。 贺韶光安静坐在屏风后面,一副沉静闺秀的样子。海氏在前厅跟周妈妈说话,指挥着两府管家对长长的礼单。 “将军忙碌,还请周妈妈帮我捎句问候。”海氏嫁女,姑爷从始至终未曾露面,虽然对方位高权重,但心里难免为闺女不平衡。 “多谢夫人关怀了,老奴一定转达。我们将军原是打算亲自来的,只是圣人听闻将军即将娶亲,这一大早就把将军传进宫去赏了一堆东西这会正陪着圣人下棋呢,夫人莫要怪罪。”周妈妈自然也知道海氏心里觉得自家姑娘委屈,多年来在陆老夫人身边坐着一把手的也不是闲人,三言两语便让人挑不出理了。 海氏只得作罢,又不大走心地说了几句恭维的客套话,无非是“陆将军人中龙凤,深得圣心,前途大有可为”之类。又旁敲侧击说着贺韶光小时候的趣事,以示贺家对韶光的重视跟疼爱。 两人这么打着心眼子,你来我往的交锋,面上是一派和谐。 贺韶光在屋里看得无聊,芷君细心,给她拿来了梅子干解闷。 梅子上市的时候,贺韶光挑了两大筐来,一封做了蜜渍梅子,一封做了盐津梅子,剩下还泡了几坛梅酒,阴雨天气配上这般时令小吃,惬意之至。 盐津梅子表皮都已经皱起来了,像是干枯的老人皮肤,满是沟壑。都是去了核的,贺韶光将整个梅子含在嘴里,酸丝丝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酸得她打了一个冷战。 忽得管家带着一个小内侍走来,那小内侍双眼望天,趾高气昂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就要全院的人跪下接旨: “奉太后口谕:贺景嵩之女贺韶光,秉性端淑,克娴于礼。闻其与陆氏结为秦晋,特添妆一匣:” “烧蓝点翠蝴蝶簪子一对!” “玛瑙绿玉葫芦耳坠一对!” “白玉响铃簪两对!” “金镶玉嵌红宝石头面一套!” 都是内造的好物,一股脑地送来。外人看着眼热,贺韶光摸不准太后是何意思:自己只不过一个不得圣心的六品官女儿,大概是看在陆家的面子上给自己抬咖。 既然都在皇上太后面前过了明路,先前还不清楚的人家这下都傻了眼。 甚至还有一些对陆筱文有想法的人家,托人悄悄去探陆老夫人的口风,想把家里的庶女塞去做妾室的。 只不过被老夫人一口回绝了。 “哪有新妇还没进门,我这做祖母的上赶着抬妾,打人家脸?”周妈妈伺候陆老夫人坐在床边净手,听着老夫人的絮叨。 “那些人家看二爷娶亲,眼睛都绿了,盯着咱们呢。这下要是挑了个家世显赫的,他们怕得罪人,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贺家是太不起眼了些,”老夫人叹气,“只是高门之女怎么愿意把砚哥儿和臻丫头视为己出,没有自己的孩子? 而且贺家对这丫头的教养还过得去,看起来也还算得体,调教一下也能担事,比起有些个世家里只知道钗裙的小姐们更适合咱们府。” 周妈妈听出来陆老夫人的未尽之意,顺着她的话讲:“三夫人如今管着这么一大家子,有纰漏也是难免。二夫人入门了多少可以帮衬些。” 第三章 嫁妆 海氏是定州海家出身,当初海老爷榜下捉婿看中了一表人才的贺探花,以为是仕途平坦的新贵。 这么多年,虽然海家长辈觉得当初是看走了眼,但夫妻俩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贺景嵩身边也没有别的通房,早年有个姨娘无儿无女,也已经还了自由身。 定州物产丰饶,是富庶之地,海氏的嫁妆也很是丰厚。贺家发家才二十来年,公中虽然有老太太当年留下来的嫁妆铺子等,但总归比别家差点。 如今正好可以拿出来给贺韶光用。贺韶光不好意思极了,没等她拒绝,海氏便敲了她脑门一下。 “你不要?你不要我留着给谁?咱们家就三个孩子,你哥哥的我也早都备好了,每人都有份,别扭捏了。” 贺韶光拗不过海氏,遂作罢。 不管陆家再怎么着急,这个亲也得翻过年才能成得了。 腊月大家换上厚厚的新袄的时候,两家人坐在一起,几番商议,将亲事定在了来年春天,三月三,草长莺飞的时节。 翻过年的贺韶光就十六了,但是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海氏见她这副模样,总要唠叨一番不够稳重,皱着眉教她怎么端庄一点才好。 待嫁的这段时间,最不快乐的当属从西山大营操练回家的贺长杰了。错过了所有事情的他,在听到婚期已定的事实后,如遭雷劈。 闹着要去找贺景嵩跟海氏,被贺长枫拦下,将人拖到书房里。争辩了几句什么之后,贺长枫离开,而贺长杰把自己关在小院里,几天不出门,送进去的餐食也几乎没动。 还是贺韶光听了之后,端着一只烧鸡跟酒坛子,摸黑去了贺长杰院子里。 贺韶光带着人偷摸爬上屋顶,像小时候那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这半年的事。 贺长杰不太搭理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只是喝着小酒,郁闷道:“你倒是不担心,合着我是白替你难过了。” 贺韶光诚实答道:“你是为你自己难过,今后吃不到我烧的鸡了。” “”好,烧鸡很香,抹了蜜糖烤出来的表皮微微焦黄,内里极嫩。 反正贺长杰总算是想通了,不再把自己关起来。 ———— 女红之于贺韶光,犹如洪水猛兽。海氏捻着十二岁的贺韶光绣出来的帕子,分辨了半天,才看出依稀是只兔子,后面就没再抓过她这方面。 只是到如今也得赶鸭子上架了,还好也只是意思一下——有绣娘们负责大头,贺韶光自己只需要补补边角料就行。 出嫁的那天,寅时不到贺韶光就被拉起来净面,换装。这一天都不能吃什么东西,贺韶光只能垫两块糕点,不仅干涩难咽,又齁甜,赶紧灌了两口冷茶冲淡口里的甜腻。 喜服是昨晚就熨好的,换好之后匆匆忙忙就开始上妆。喜娘先是给她绞了面,特地放轻了动作,贺韶光并未觉得很疼。 给她梳头的是贺老爹相熟的工部尚书家的夫人。郑夫人脸似银盘,看着便很有福气,子孙也孝顺。给贺韶光梳头的时候直夸她发质好,不用抹厚厚的头油就顺滑又有光泽。郑夫人象征性念了几句吉祥话之后,就由喜娘手脚麻利地给她盘了个时下最流行的新娘髻,盘盘绕绕在脑后堆成山峦状,再簪上各种繁复的头饰。 虽然圣人上回赏赐下来的有一套金镶玉的红宝石头面,但是海氏还是花了大手笔,咬牙在凤祥居重新给韶光置办了一套足金的十八件。怕贺韶光在陆家被其他人瞧不起,海氏也是下了血本,从自己的嫁妆里塞进去不少好东西,面子上至少撑起来了。 里子还得靠她自己去立住。 当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海氏进来再一次嘱咐她那些,如何立威、如何得到夫家的尊重云云,旁的无关人员这时候也退了出去。 说着海氏就开始掉眼泪,却还嘴硬叨叨贺韶光多么多么不让人省心,转过头去抹泪。 其他女性长辈有上前拍背安慰海氏的,也有嘱咐贺韶光的,场面看得贺韶光眼睛也酸了。 外院的喧闹声渐近,是陆筱文跟接亲的队伍闯过了前院他们设置的难题。陆筱文带着武有手下的得力副将,文有在朝的新贵进士一干人等,轻松便斩破那些题目,不花半个时辰就到了后院,接亲的队伍叫嚷着让新娘子出来。 刚刚才生出几丝分离的情绪,这会又被长辈们急急忙忙拉起来检查仪容是否有不妥处。确认都妥当之后,海氏这才放心了,推着她出门。贺长枫在门口守着,今天他作为兄长要背着贺韶光出门,上花轿。 贺长枫蹲下,示意让贺韶光趴在他背上。起身的时候贺韶光觉得他的手有些抖,于是默默反思:“大哥莫不是背不动我了?是我这几日吃得有些好?” 贺韶光问的声音很小,只有贺长枫能听见。但这无异于质问他这个做兄长的:“你没吃饭么?这点力气都没有?” 于是贺女郎感觉到脚下的步伐稳健起来,且健步如飞,晃神就到了花轿上。 随着放下的轿帘,将她与贺家人隔开。轿夫起轿的声音和陆筱文告别的声音,随着距离逐渐变小的海氏唠叨贺长枫走这么快是不是巴不得贺韶光嫁出去的骂声,统统都缥缈起来。 陆府跟贺家距离隔着两条街,当大街上的小摊贩声逐渐稀疏下来,花轿也稳稳当当停在了陆家大门口。 要射箭,然后跨火盆贺韶光手里握着一个红透了的苹果,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会的流程。 利刃破空的声音,三支箭都稳中轿楣,周围爆发出群众叫好的声音。 一只男人的大手掀开帘子,朝贺韶光伸出。这只手掌心掌背都有不少细小的伤口,想必就是陆筱文那厮——她未来几十年的夫君了。 贺韶光将手搭上去,踏出轿门那一刻,一双黑色的皂靴出现在盖头底下,旋即就被人抱起。 贺韶光惊了一跳,发出一声细小的惊呼,抓稳了陆筱文的肩膀。 “莫怕,我抱着你跨过去,这是习俗。” 男人小声朝她解释,将军的声音并不粗犷,反而温润有礼。这一句话,贺韶光对他的印象便好多了。 第四章 新婚夜 贺韶光当然知道这是习俗,只是做起来有些手忙脚乱。不愧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乃至后面拜堂的时候、闹洞房的时候,陆筱文都指引着她下一步该做什么。 屋内人声喧沸,在起哄声中,陆筱文从容掀开了她的盖头。引入眼帘的是一双惹人的剑眉星眸,倒是挺符合他将军的身份,此刻红色喜服穿在身上,也给肃穆的五官间染上了几分缱绻艳丽。 贺韶光今天听得最多的就是吉祥话,大家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贺韶光作为他们的中心,腮帮子都笑酸了。 其他二房的妯娌——陆筱文大哥和三弟的正妻,出面替她将这些人都赶去前厅吃酒,还贴心地替贺韶光把门关上。 此刻就只剩下陆筱文跟贺韶光二人。 “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吗?”陆筱文随意将盖头搭在床栏边,终于对她说了第一句除提醒之外的话。 “嗯?”出神之际,思绪被拉回来,贺韶光有些不好意思。 陆筱文也没生气,拿着两个酒杯,将其中一个塞进她手里,倒得满满的:“合卺酒,喝。” “啊…好。”贺韶光仰头一饮而尽。 陆筱文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府上的酒都是北地带回来的烈性子,平时陆府其他人都不喝,今日充这合卺酒,陆筱文还担心这姑娘娇弱弱的会不会受不了,没想到还是个好酒胆? 贺·酒蒙子·韶光并不之情,还豪横地点评了一句:“够辣,好酒!” 陆筱文默默拾过她丢在一旁的酒杯,自己将两个杯子用绸缎系在一起,往床下一丢。 贺韶光喝了酒,也逐渐大胆起来,见他举止新鲜,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陆筱文也不烦她,耐心给她解释:“新婚之夜喝了合卺酒的讲究,说是这么做能夫妻同心。” “啊…好厉害,你懂得真多。”贺韶光冲他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今天也多亏了你,谢谢你,不然那么多繁文缛节,我一定会出糗的。” “夫人这是在嫌弃我成过亲了?”陆筱文低下头,脸色晦暗不清,声音似乎还带了几分委屈。 贺韶光觉得自己要么是醉了,要么是疯了,纵横北疆的陆将军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委屈?轮得到她嫌弃么? 好啊,贺韶光绞劲脑汁,试图安慰起他来:“陆将军不必自卑,我娘说了年纪大的会疼人。” “嗤”陆筱文发出一声嗤笑,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还嘱咐她,“我去外头招待一下宾客,你自行休息就好,不必等我。” 没了不熟悉的男人在这,贺韶光自在了许多。由着一同带来的芷君、霓君给她卸下钗环,换上寝衣,洗去厚厚的妆粉,一天的束缚终于消散了。 索性时间还早,贺韶光在屋子里左右逛了逛,观察屋内的装潢摆设。陆府的装潢倒是和其显赫的权势不太匹配,而是尽显典雅大气。博古架上的陈设不多,都是难得一遇的精品。 差不多的时候,府里的下人送来了餐食。虽然贺韶光只吩咐了想喝些粥,但大厨房自然不会给新夫人只送一碗白粥过来。 贺韶光扫了一眼桌上,光粥品就有四五样:金澄澄的粟米玉茭粥、掺了蜜糖的赤豆药米粥、还有最简单的,也是最考验功夫的白粥。 贺韶光喜欢熬得黏稠的白米粥,米香浓郁,眼前这一碗却是只见米汤清澈如水,而米粒都沉在碗底,互不相容,看来陆府的厨子还需要再打磨一下熬粥的功夫。 贺韶光果断选择了粟米粥,再去看配上的小菜。 有岭南风味的白斩鸡,去骨片成了薄薄一片;还有各种风味的酱菜,小厮说是专门从三味居那里进来的,有八宝菜、糖蒜、乳黄瓜、宝塔菜、萝卜头和酱牙姜等,摆了满满一大盘,格在小碟子里;还有京城里流行的烤鸭,片成了鸭肉跟鸭皮分碟装着,配上黄瓜丝、葱丝卷着松软的面皮蘸酱吃 贺韶光一道道试了,其中有一道豆皮包子颇为惊喜:内馅只有蘑菇跟小葱,不见肉星,却满口肉香。蘑菇没有剁成细细的泥状,而是保留了有些颗粒的口感,轻咬还有汁水溢出,鲜美极了。 配着爽口的小菜,饿极了的贺韶光足足喝了两碗热粥。还是芷君小声提醒陆筱文回来了,这才堪堪停筷。 霓君正打算将席面撤下去,谁料陆筱文却抬手止住了她。 “刚刚在席上只顾着吃酒,本想着晚些再叫厨房传膳,既然现下备好了,那我也一起用。” 霓君忙递上碗筷,再拉着芷君退出去,留贺韶光为他布菜。 陆筱文挑的是鸭汁粥,在砂锅上煲着,此刻还是滚热的。贺韶光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索性由着他自己夹,而她去寻了一本游记坐在陆筱文对面看起来。 “怎得看起游记来了?”陆筱文瞟见她看得入迷,“川蜀之地我曾去过,此路艰难险阻非同一般,你怎么想去?” 贺韶光头也不抬:“我不想去。”想了想又补充解释道,“各地风土人情,我更喜欢看看当地的人们习惯吃什么,有什么风俗?”若是碰见兴致来了,再亲手试着复刻出来。 “倒也有趣。” 说完这句,两人就又陷入了沉默。刚刚认识不到半天的新人,对坐无言想必也是常事。贺韶光这么安慰自己,并且不打算主动交流。 待到陆筱文吃完,洗漱后躺在床上,贺韶光心如擂鼓,指甲都掐进手心嵌在肉里,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发生什么。 陆筱文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僵硬,带着笑意安慰道:“睡,没事。” 贺韶光这才放松下来,她睡得很快,迷糊之间听见陆筱文还在问她:“平日里你家人都唤你什么?可有小字?” 贺韶光嘟囔出一句:“没有了,他们就叫我韶光。” “好,你可以唤我桢尧,我的表字,陆桢尧。” 一夜好眠。 第二日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一堆琐事,所以芷君一大早就将贺韶光叫了起来。陆筱文日日都要在校场练功,当贺韶光洗漱完的时候,他掀了帘子走进来,径直去浴房换下浸湿的内衫。 霓君手巧却没有芷君机敏,日常主要负责贺韶光的打扮。此刻见陆筱文回来了开始有些慌乱,想加快手上的速度,怕耽误了请安时辰。 贺韶光看着天色还算早,拍拍她的手,安慰着:“没事的,跟平时一样来就好,不着急。”她知道这几个跟着她陪嫁的侍女都是一心向着她,怕自己在陆府出什么差错让她这个主子面上无光。 芷君还好,毕竟年长她两岁。而霓君跟贺韶光年岁差不多,经事少,还需要多花日子去历练。 第五章 敬茶礼 贺韶光左右看看镜中的脸,让霓君挽了个百合髻,寓意既好,也不会像牡丹髻一般容易压不住。换装的时候霓君拿了一套正红的大衫合领裙和另一套差不多样式的桃色,思索了一下,贺韶光挑了桃红色的那套。 霓君提醒她:“姑夫人头一天见老夫人,桃色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您的好日子,不穿红么?” 贺韶光皱眉思索了一下,但不知怎的今天偏不想穿红的,最终还是换上了桃色那套,并一件粉白的薄披风。 三月的天还是有些凉意,贺韶光跟在陆筱文后面不紧不慢走着,观察着府中的地形。 整个陆府不算太大,在皇城中算中上等,胜在离宫内近。其中,陆筱文住的蔷薇苑是府中最大的,自江宁毓去后,若是陆筱文不在京中,这里平日是没人住的。在府里的位置也算便利,若是去请安,隔着桥过了再走一炷香就是老夫人的丁香苑,陆筱文的两个孩子也跟着老夫人一起住在这儿。 此外还有大房的海棠苑跟三房的紫薇苑,隔得倒也不远。府中人口不多,所以其他地方都显得有些空荡,只有各司的下人在路上穿行。 到了丁香苑门口,陆筱文特地停下来等贺韶光一起一同进去。等在廊下的周妈妈替二人拉开门帘,甫一进门就听见老夫人的笑声合着一道清脆高昂的年轻女声,不知道在说什么,热闹得很。 “哎呀,母亲您看看,这不是说着就来了?可见不能在背后说人小话,就是不知道二哥二嫂听见没,千万不要怪罪弟妹才是。”那声音的主人掩嘴而笑,说是不让怪罪,老夫人笑得如此开怀,任谁也不能怪罪。 除了声音以外,同样张扬的还有她的穿着,一袭大红的抹胸诃子裙,衬得肤色胜雪。眼尾轻轻上挑,容色姝丽。 贺韶光这才认出来,这是陆三夫人施念娇,闺中就素有京城第一美人之名。当初陆三爷在灯会上一见倾心,奈何竞争者颇多,求娶费了不少心思。 贺韶光见她在打量自己,冲她点了点头。 陆筱文并未搭理她,带着贺韶光向陆老夫人请安。 喝了新媳妇的茶,陆老夫人和颜悦色地关怀了贺韶光几句,是否习惯诸如此类的话。就让周妈妈呈上来了给她的见面礼,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粉玉镯子。 “这玉料还是当年你们父亲在缅南境偶然得到的,请匠人刻得了这一对镯子。粉颜色娇嫩,你年轻人带着正好。”陆老夫人笑眯眯地亲手帮贺韶光戴好。 忙不迭地谢过,接下来就是二房夫人的见面礼。两位准备的差不多,应该是提前商议好的。 大嫂徐如芸的父亲是江南一带有名的丹青大师,其女自然从小善画,故大房送的是一副徐如芸亲手绘制的山水丹青,意境悠远。同样人如其画,徐如芸安安静静的,整个人散发着恬静的才女气质,贺韶光不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 而施念娇最得意的是自己的脸蛋,每日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在保养上面,颇有心得。她施施然递给贺韶光几盒外观精美的小罐子,一如她本人,一靠近就花香扑鼻。 “二嫂可知紫竹圣手?弟妹别无所长,唯我平日所用的花露一类,皆是闺中时重金请紫竹圣手调配的方子,用的都是上等材料,旁的脂粉铺子是买不到的。”说到这,她勾唇一笑,“弟妹没有什么好东西,还请二嫂不要嫌弃。” 芷君上前从她手里接过,贺韶光回敬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怎么会嫌弃呢,三弟妹绝世容光,任谁看了都艳羡。” 第一日请安后,还要祭拜先祖,再将贺韶光的名字加在族谱上。 拜过老国公,旁边一列空着的台上孤零零竖着一块牌位,是江宁毓的。 老夫人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叹了口气:“宁毓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气太高了,对筱文也是淡淡的,对砚哥儿倒是极好,只可惜生下臻丫头就去了。” 又零碎讲了一些过往的事情,可以判断出这位才绝京城的江家嫡女,从前在陆府并未多少存在感,只是尽心抚育着长子。小女儿出生那日,大家都关注着新生命之时,忽然大出血而亡。 为此老夫人一直自责,亲自抚养了她留下来的子女,悉心教导。 陆明砚如今七岁有余,母亲去时已经四岁,能记事的年纪。白日里都是一副懂事的模样,只是刚开始头两年,老夫人总是发现枕头被泪湿,心疼极了这个孩子。陆明臻毕竟没见过生母,感情不深,被养成了天真活泼的性子,是家里最年幼最受宠爱的孙辈,陆老夫人从不让下人对她提起母亲为生她而亡。 如今贺韶光作为继母自然也是要见见几个孩子的。给江氏也上过了香,正式在族谱上记了名,贺韶光回到蔷薇苑,陆筱文虽是休沐,但仍有些公务待处理,交代后独自出了府。歇了不一会,院子里就有求见的声音。 是奶娘带着两个小主子来请安了。 贺韶光示意芷君去将人迎进来,她又让霓君去端一些孩子喜欢的点心零嘴过来。 陆明砚拎着小小的书箱,整个人很安静,行事一板一眼的,无端让韶光想起大哥贺长枫来。 陆明臻被奶娘抱在怀里,见了贺韶光也不怕生,笑嘻嘻地想去揪她的衣角,奶娘忙按住她那不安分的小手,给贺韶光行礼: “奴带砚哥儿与臻姑娘见过夫人。” “见过母亲。” 小小的两个人冲她一本正经地作揖,贺韶光觉得可爱极了,亲手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又让人给他们端来牛乳茶配点心吃。 “好喝吗?”贺韶光双眼弯弯,蹲下来问明臻。 小丫头一脸满足,用力点了点头:“好喝!” 转过头去问明砚,见他正在用帕子拭去嘴角的奶渣,贺韶光熟练地接过帕子替他擦去,“上面还有一些,我来替你擦。” 陆明砚僵直了身子,不太习惯她的亲近。 贺韶光不以为意,拍拍他示意:“好了,这下干净了。” “多谢母亲。” 第六章 送子观音 贺韶光种种这般行为自然传到了老夫人耳里,陆老夫人拄着手拐,心下对这个新儿媳越发满意了几分。 故当又有厚脸皮的上门来想将女儿塞给陆筱文院里做姨娘的时候,老夫人吩咐小厮赶出去的力度更加狠了。 说到姨娘,陆府三房的后院中就属陆筱文的最为干净,只有一个江家旁得不能再旁的庶女,当初江宁毓还在的时候就被送来了,并不得宠,这么多年在后院也和透明人一样。 贺韶光只是吃了她敬的茶,说了两句话,就再无什么交集了。 三房陆风举,素来是个多情的,看见美人便拔不动步。 饶是施念娇性子要强,对他多加管束,也架不住陆风举成日里暗度陈仓。 成婚不过数载,除去新婚时的甜蜜,如今院里已经有两个姨娘加一个通房了。 其他倒还本分,只是上回恰巧和施念娇同行,远远见着了柳姨娘,对方妖妖娆娆地朝二人见了个礼,眼神光意味不明。 最近又听说花萼楼有位号称小笛子精的乐女,一曲千金。于是乎陆风举每日跟着一帮公子朋友去花萼楼吃酒,只怕后几日又要有一场闹剧了。 大房相对清净一些。 大哥陆汝清正当而立之年,又是文官出身,沉稳许多。和徐如芸二人兴趣相投,可以称得上是灵魂伴侣,多年来也是感情和睦,未有妾室之丑。 也只有他的上司送来过两个扬州瘦马,一月里偶尔几天也会去她们那歇下。 除此之外,在子嗣一事上,其他二房都还未有所出。 三房年轻,还不着急。只是大房这么多年,名医大夫也来瞧过许多次了,总不见原因。前两年两个通房也停了避子药,并没有谁怀上身孕。 这都是芷君几日来替贺韶光打听到的,而贺韶光自己,只负责吃吃喝喝就完了,日子倒也还清闲。 不过窝心事也有一件。 那日回门,陆筱文陪贺韶光从娘家回来之后,没有去营地或者书房办公,而是在房里拣了本书看起来。 不多时,二院的门房媳妇求见贺韶光。 彼时贺韶光正摘了一筐桃花晒下,准备用来做鲜花饼和炸花小食。 陆筱文见,赞了一句:“凡食芳者,必鲜且洁,洁而不极丰,意念良安耳。以花入馔,夫人好风雅。”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贺韶光勾唇,随口念出这一句,“我平日喜欢研究些吃食,恰巧今日桃花开得好,倒霉被我看中了。” “这花能在夫人双手之下变成珍馐,这辈子也是值当的。” “夫人,杜荣媳妇求见。” 贺韶光奇道:“见我做什么?让她进来,到花厅等我。” 因着在家中,贺韶光只穿了家常的衣裳,这会也没更衣,只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来到花厅。 杜荣媳妇姓管,见了贺韶光毕恭毕敬地,递上一个半人高的锦缎盒子,说是江家派人送来的,恭贺二人新婚之喜。 说完还偷偷瞧了贺韶光脸色,见并无异样,赶紧告辞了。 “江家送来的?打开看看。”陆筱文自然也听见了管氏的话。 解开外头的绸套,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足有半人高的送子观音像。贺韶光失神,芷君绞紧了帕子,咬唇:“夫人,这!” 这分明安的不是好心。是明知道她有寒症无法生育才选中了她,还要跟前来嘲讽吗? 凭心而论,她对江宁毓也只有怜悯之情,并无怨妒,对孩子也没有坏心。 像是平白无故被人打了一棒,贺韶光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这副样子被陆筱文看在眼里,他放下书,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芷君侧身,让他好看请里面的物件。 陆筱文也冷了脸:“叫人打发扔出去就是。”说着就要叫自己贴身的仆从阿杜进来处理。 “不必,”贺韶光拽住他的袖角,“芷君去把这像放到小佛堂去,既然人家好心送来,咱们要好生供起来。” “去,库房里寻个合适物件的回礼去。” 芷君为贺韶光忿忿不平,但还是照做了。 “明日请安我同母亲说一说,你不必往心里去。”房里只剩二人,前妻娘家做出这种事,陆筱文也有些尴尬。 陆老夫人自然不会为了这事怪罪江家,不过含糊安慰了贺韶光几句,又赏了一些东西罢了。 贺韶光心里早有准备,也没多少失望。 过了三月就是清明。 临近清明,近日来雨水不断,地上一直湿漉漉的。老夫人腿脚不便,雨天疼痛难忍,便免了诸人的请安,膳食也由各房自行安排。 幸好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只是蔷薇苑一直空着,人手没几个。 正合了贺韶光的心意。 她稍微整修了一下灶间布局,将厨具都摆放成自己顺手的模样,叮叮当当一阵下来,已经是晌午了。 饿得不行,正好试试新厨房用得顺手不。考虑了几种简单快手的吃食,贺韶光想着今日陆筱文不在府中,自己一人煮份汤饼对付一下即可。 汤饼也就是后世的面条,这类日常吃食,厨房里是常备着的。 贺韶光取了几籽面条下入开水中,又在一旁另起锅,将几片五花肉煸出油,待到两面金黄时夹起备用。 锅底的油也不浪费,贺韶光又敲了两个鸡蛋去煎。 最后出锅前,烫了几根青菜用来搭配。 贺韶光这一系列麻利的动作把小厨房的下人看呆了,芷君等人却早就习惯了,甚至还隐隐有些骄傲:吃过了自家姑娘做的汤饼,其他都不能称为汤饼! 刚煮好,贺韶光就瞟见厨房门口两个圆溜溜的脑袋。 是陆明砚兄妹俩,不知怎么跑到她这来了。 见陆明臻眼神黏在自己手中的汤饼上,贺韶光轻声问她:“臻丫头用午膳了吗?” 陆明臻点点头,但还是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陆明砚在后面默默开口:“儿子还没用午膳。” “……”到嘴的午饭飞了,贺韶光贴心地让人给他们搬来小桌板和凳子,分成一大一小两份,推到他们面前。 “明臻既然用过膳了,就少吃一些,免得积食了。明砚若是不够再和我说,我重新再煮一碗。”贺韶光笑眯眯安排好两个小的,重新给自己下了一碗。 再出来,两个小家伙都吃得很香。因为是给自己煮的,贺韶光加了一些茱萸油在里边,陆明砚吃着,小脸通红,额头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第七章 砂锅米线 “会不会太辣了?给你换一份不辣的?”贺韶光有些担忧,怕陆明砚吃不惯茱萸油的口味。 “不不必。”陆明砚吸溜完最后一根面条,灌下一大口茶水后,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端正,“多谢母亲,给您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吃着还惯吗?” “好吃!”还不待陆明砚反应,小明臻就高高兴兴抢答了贺韶光的问题,“母亲比厨房里的大厨子还厉害!” 陆明砚跟着点头,贺韶光被孩子的童言童语逗得开心,遂夸下海口:“若是日后无事,明砚也可以多带明臻来这用膳,母亲给你们做各种吃食!” 又带着陆明臻玩了一会,待送走两人后,贺韶光还有些醺醺然:养娃,特别是懂事可爱的娃,简直心都要化了。 两个孩子如今和她还不算熟悉,但不难看出老夫人将二人都教育得很好,当然这从陆筱文和陆汝清为人的影子中就可以窥见,国公府的教育必不会差。 白日无事,外面又下着小雨,出门时根本不想动弹了,索性去海棠苑寻徐如芸小坐。 徐如芸性子温柔,不似施念娇般显眼,虽为大嫂,府内庶务却是交给了施念娇在管着,自己整日乐得清闲自在,照顾久病的夫君,凡事亲力亲为。 陆汝清这病也不是一直躺在床上的,只是碰上季节更替,天气骤变,又咳了起来。 贺韶光既来了,总要拜访一下大哥,一进房间便闻到浓重的药苦味,陆汝清歪在榻上,整个人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徐如芸在一旁熟练地喂药端水,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 喂他完整服下这一剂药,徐如芸替他掖好被角,仔细整理着他的乱发。 陆汝清反握住妻子的手:“去,不必管我,二弟妹还在等你呢。” 徐如芸似是不放心,几次回头,对方脸上都挂着浅笑注视着她走出房间。 徐如芸带着贺韶光到书房小坐,陆汝清有段日子不在书房办公了,这里还是依旧整洁,书卷都被存放得很好。 “弟妹可喝得惯龙井?快至清明了,父亲从杭州茶山新收的,这会还能再采一茬,尝一尝珍品。”徐如芸拿起茶具,为贺韶光烹茶。 “从前我也不爱龙井的味道,只是阿清爱喝,所以我陪着他,这么多年倒也养成了习惯。”茶水咕嘟,溢着明前龙井特有的清香。茶香氤氲中,徐如芸说起了闲话家常。 “大嫂和大哥感情真好,我看着很羡慕呢。”环顾书房,四面挂着许多仕女图,都是徐如芸的面容,或坐或卧,簪花梳妆,大大小小十余幅。想必是陆汝清亲手所绘。 “当初嫁进陆府,我也像你这般紧张拘束。”忆及当初,徐如芸嘴角挂着浅笑,“虽说徐家在江南有些名声,只是到了京城,谁又在意穷画家的女儿?” “不管外界怎么说,我喜欢画,阿清以诗题画,他很有文采,我们一起完成的画在长公主的宴会上取得了头筹。世人又开始夸赞我是难得的才女,与阿清郎才女貌,是佳偶天成。” “大哥的病是什么时候严重的呢?” “记不清了”徐如芸脸上笑意渐褪,“大概有四五年了,我记得开始只是偶有咳嗽,后来便愈发虚弱,卧床不起。即使有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每当换季时候总会反复。” “所幸不曾危及性命,大嫂也要注意自己多休息才是。” 从书房桌案上留存的诗文来看,陆汝清确实是个清雅之士,作出的诗句婉约动人,一句“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道出了远在广陵,挂念徐如芸的愁肠。 “陈年旧诗了,前几日拿出来整理,让弟妹见笑了。”徐如芸见她在瞧陆汝清写给自己的诗集,不好意思地笑笑。 “很动人。”贺韶光真心夸道,“喝着大嫂这么好的茶,我都不好意思了。下回我送些自己做的茶点来,大嫂尝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多做了都给你送到海棠苑,配着茶看书,最消磨下午时光了。” “早听闻二弟妹好手艺,那我占了便宜。”徐如芸为她徐徐斟茶,“其实若是弟妹觉得府中无趣,让二弟带你出府逛逛也是可以的。二弟虽然武将出身,但也十分体贴人心。” 出府?贺韶光眼睛亮了。 回去之后她就在思考怎么才能说服陆筱文用休沐的时间陪她出府逛逛。 “咳咳…”陆筱文回府后,甫一踏入院门,习惯性往书房走去,就看见新婚不久的妻子倚在小厨房门边欲言又止。 “那啥…你用了晚膳没有?” 陆筱文刚从宫里回来,还没来得及传膳。 “那正好,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贺韶光还有些羞涩,这场景倒像是恩爱夫妻,妻子为丈夫洗手作羹汤。 嘶,好怪。 陆筱文行至桌旁,只见桌上大大小小摆了一堆各异食材,全都是生的。 “今天吃锅子?”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陆筱文从晨起入宫便没怎么吃东西,宫里放的午膳到他们手上早就凉透了,一般都是囫囵对付几口。 一旁盖着盖的砂锅架在炭盆上加热,锅里散发出一股不容人拒绝的香味。 太鲜了啊! 贺韶光走过去亲自揭开砂锅盖子,霎时鸡汤的鲜美滚满了整个膳间。 “不是涮肉,是滇味特色的砂锅米线。” 一人一个小锅,面对面坐着。 揭开盖子,里头的鸡汤泛着金黄的油花,贺韶光示意他喜欢什么食材都可以下入锅里,再放上泡好的米线涮煮。 陆筱文夹起切得透光的薄肉片,在砂锅中仅仅过了一瞬便蜷缩变色。又随即下入鹌鹑蛋、鸡丝、蛋皮饺子和青菜,等全部都熟了之后,端到面前,就着砂锅挑起米线,大口大口吃着,还不忘喝一口鸡汤。 从下午起贺韶光便把鸡汤放在灶上熬着,经过几个时辰已然变得十分浓郁。 贺韶光自己喜欢吃辣口的,放了许多的茱萸油,红艳艳的光泽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陆筱文吃得过瘾,一不注意舌尖被滚烫的米线烫了一下。 贺韶光贴心地递上冰镇果茶:“喝这个。” “这也是你自个做的?” 第八章 出府 “嗯,”贺韶光略微遗憾,“只是我没有冰,拿井水湃过了,堪堪止渴而已。若是能用冰块镇一下午,必定更加畅快。” “府中大厨房有冰窖,日后再要用,你派人去取就是。” 做好的吃食能送一份给他就更好了。 “诶,对了。你…几时休沐?”贺韶光状似不经意提起这个憋了一顿饭的话题。 “怎么了?” “我想出府走走…你可有空陪我?”贺韶光飞快说完,还补充解释,“是今日我去寻大嫂!大嫂说的可以让你带我出去。你若是没空,只消把我带出门,我自己逛就是了!” 贺韶光怕被拒绝,语速飞快,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 陆筱文觉得好笑,故意逗她:“我这个月没有休沐。” “啊…” “后日,后日带你出府。” “……” 总之是可以出门了。 头一天晚上,贺韶光兴奋得睡不着觉。自从待嫁以来,她上街的日子甚少甚少,甚至凑不出两三次。 要知道从前她可是最放肆的,总是偷跑出去逛吃。 这一日她起了个大早,又是梳妆打扮又是换衣服,陆筱文足足等了快两个时辰。有些不耐烦了,走进来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贺韶光对着两个花钿烦恼:“是桃花的好还是杏花的好呢?” “这个。”陆筱文手指一点,替她做好了选择。 “为什么?”贺韶光不解。 “杏花适合你。且今日口脂颜色清淡,饰以桃花太过娇艳。” “你说得对。”贺韶光反过头去对镜贴花黄,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你也觉得我今日口脂太清淡了?那我加深一些!” “…再过半个时辰还不好,我就不带你出去了。”陆筱文下了最后通牒,威胁道。 “好好好,我马上好!” 女人们逛街购物当然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一些! 嘴上答应着陆筱文,心里碎碎念骂着臭直男。贺韶光还能摆出一副纯良的表情来,可见这人前人后的模样是被她练出来了。 没什么别的想法,当贺韶光站在京城里最大的衣料首饰店门口时,直接被铺子里的金光闪痛了眼睛。 足足有三层楼高,一二楼让姑娘夫人们随意逛选。三楼上有雅间,身份贵重不愿被人打扰的贵客到来,便可直接上三楼喝茶,自有跑腿的为她送去心仪的样式挑选。 贺韶光从前来过几次,对里边的价格咋舌。如今她也算半个小富了,于是十分有底气地走了进去。 “哎哟,夫人您是…”有热心的伙计迎上来,一开始并不知道贺韶光是哪家的夫人,等看见后头跟着的陆筱文便明白过来了,“陆二夫人!您里边请,可要上三楼雅间?还是喜欢自己逛逛?” 热心小伙计更加热心了,想起了屈某氏的导购,贺韶光有些窒息应付不来:“我先随意看看。”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想买什么东西,但是禁不住琳琅满目的首饰,贺韶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包起来了好几件。 肉痛。 为了缓解心痛,贺韶光在热心伙计的引路下提着裙摆往二楼走去,看看衣料,添置些新装。 正当她上楼时碰见一群衣饰不凡的贵女们从楼上下来,说说笑笑。 为首的是一个尖脸柳眉的紫衣姑娘,后面跟着的两个一个黄衣圆脸,一个青衣鹅蛋脸有几分眼熟。 几人经过贺韶光身边时,紫衣姑娘斜睨了她一眼,忽然开口道:“这不是陆府新娶二夫人吗?宁璐,这可是你大堂姐的接班啊?”说完还不怀好意地捂嘴冲她笑着。 被喊“宁璐”的青衣女子听了,也轻蔑地扫视了她一眼:“捡了我那姐姐的便宜,就当是飞上枝头了?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小家子气。”原来她就是江府二房的嫡女江宁璐,怪不得眉眼有几分像陆明砚。只是听她不怎么友好的语气里,对这位出色的嫡姐也不怎么尊重。 二人肆意嘲笑的时候,一边的黄衣女子皱眉不语,似乎并不赞同二人的做法。 贺韶光并不想理会二人,多费口舌让人看笑话,脚步未曾停留。 反倒是紫衣女子伸手拽住她,不让她离开:“贺家就是这种家教吗?我们与你说话,你怎的装听不见?” “这位姑娘何曾与我说话了?我的名字可不叫宁璐。”贺韶光微笑抽回自己的胳膊,这姑娘手劲可真大,捏得她生疼。 “你!你可知我是谁?”紫衣女子显然是被娇惯着的,柳眉倒竖,粉面含着怒气。 “陈五姑娘,缘何抓着小将的夫人不放?”方才陆筱文在一楼结账,上来得晚了些,恰好听见几人的对话。 这个陈五姑娘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叫陈月娴,家里是功臣之后,如今不入仕途,封了个候爷,生了五个姑娘。与陆府似乎还有些旧年交情,每逢年节都会走动。 “许久未曾拜访几位的父母亲,可还安好?不若改日我登门拜访一番。” 旁边的江宁璐显然害怕起来了,嗫喏着小声喊了一句:“姐夫。” “嗯。” 被陆筱文一通吓唬,几个人也没再多说什么,陈月娴显然是不怕的,只是被江宁璐拉走,脸上还是不服气。 “陆将军。”一直没有开口的黄衣女子走到楼梯口时,唤了陆筱文一句。 “县主有何吩咐?” “这回烦请你护好自己的妻子。”仍是面无表情,贺韶光从她的话中却读出了一丝悲戚。 她没等陆筱文回答就离开了,陆筱文也没有回答。 “她是县主?”贺韶光好奇,如今皇室封的县主在京城内的有好几个,不知道她是哪一家的姑娘? 刚才她没有和她们一同嘲讽自己,显然是不赞同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和这两人混在一起。 “她叫李静和,是江宁毓的好友。父亲也是武将,后来为国捐躯。母亲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留她祖母抚养她姐弟长大。” “江宁璐是不是长得特别像她堂姐?”贺韶光突然想起那双熟悉的眉眼。 陆筱文皱眉:“没留意过,皮囊而已。” 李静和接受不了好友的死去,所以故意和相像的妹妹走得近,代替思念。只不过这个妹妹品性相差太多,故而更加思念起旧友来。 第九章 清明 清明这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大概是承载了太多生者对逝者的思念,这雨一天都没有断过。 老夫人腿脚不便,就由她们小辈夫妻出门去祖坟祭拜。 陆汝清自然还卧病着,不能出门。另外两兄弟驾马走在前头,她们三个妯娌坐在马车里。为着祭祖,施念娇今日难得没穿红色,而是一身藕荷色的立领对襟长衫,和她娇艳的容貌倒是有些不配了。 贺韶光还是第一次见她穿这么严实,不太习惯。 “听说二哥前两日带着二嫂出府去了?感情可真好啊,我可真是羡慕。” “嗨,三弟妹也不赖啊!三弟日日从外头带的新鲜玩意都送你跟前去了,我瞧着多眼热。” 贺韶光摸出了跟施念娇的相处之道,她这人心思不坏,就得要捧着。她酸言酸语夸你,你更得捧回去。 就跟谈恋爱似的。 可她也不是她夫君啊! 总之施念娇无聊了不知道抽什么疯,就喜欢刺你两句。换做是徐如芸是不会理的,贺韶光不行,她只能当两人之间的调和油,润滑一下。 施念娇进门的时候,江宁毓已经不在了,所以她也没见过真人,只是去年清明来这给人上过香。 不带感情地拜完,施念娇轻叹一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这几日总觉得腰身粗了些,莫不是有身子了?” 正巧被路过的陆风举听见了,他忍不住回嘴:“你也不想想这两日你每到睡前都得用些消夜,还花样多得很,不吃这不吃那的折磨我。 你瞧我这脸上的肉,都是跟着你吃的!再不长肉,我都要怀疑你吃进肠子里了!” 施念娇被他说得恼了,伸手就去掐他,被陆风举逃开了。 不远处众人清理着杂草,贺韶光忽然余光瞟到一个带着帷帽的身影,在碑前静立。 是那日见过的,李静和。一身素色,带着帷帽,没带太多仆从,自己拎着一些祭品摆在墓前,安静站着。 “李县主。”贺韶光知道了人家的身份,要朝她行礼,被对方制止了。 “我不过一个外姓县主而已,不用行这么大礼。” 静立了一会儿,李静和开口问她:“她的孩子都好吗?” “砚哥儿很懂事,读书也认真。臻丫头很聪明,府里的人都喜欢她。” 贺韶光对两个小的也很喜欢,提起他们脸上带笑。 “这样便好,小明臻是她拼命生下的” “县主若是想看看他们,可以到府上来。” 李静和似乎没想到贺韶光这么大度:“你你不怕我在他们面前提起生母?” “逝者已逝,我有什么好计较的?”对上李静和不解的目光,贺韶光眼神清澈如水,“遗忘才是真正的死去。若是你们一直牵挂着她,江姐姐就没有消失。我不知道这么说,县主能不能好受一些。” “遗忘才是死亡。”李静和喃喃重复这句话,她和江宁璐一起交往,只不过是因为那张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就算她性子扭曲跋扈,她也尽力忍了。 日日望着那张脸,她不去想宁毓离开的事实,好像就能当没发生过。 陆筱文娶妻,她是担心的,担心继室对小明砚和小明臻不好。也担心她对他们太好,孩子们忘了生母,特别是宁毓拼命生下的小明臻她不能忘。 但是江宁璐羞辱贺韶光那一刻,她清醒地发现就算长着相似的脸,她也对这个骄纵的大小姐喜欢不起来。她的宁毓面上是淡漠的,心肠是热的。 所以她淡了和江宁璐的联系,忍不住跑到江宁毓的墓前来和她说说话。 她永远都不会死去,因为李静和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们的对话声虽然不大,但也飘进了陆筱文的耳朵,那一句“遗忘才是死亡”令他久久不语。 对这个发妻他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她为他孕育了两个儿女,她的离去对他来说自然是有愧疚的,只是从前多少顾忌着贺韶光会介意,很少提起江氏。 他这个妻子,是有些不一样的。看似天真跳脱,其实内心参透了很多道理。 知世故而不世故,这大概就是在她身上的诠释。 祭祖没花多少时间,回到府中,贺韶光将前日做好的青团拿出来。清明节不动火,她提前做了许多青团子,各院都分了一点,有豆沙的,还做了之前爱吃的咸蛋黄肉松馅。 炒制肉松的时候,满院飘着香气,路过的下人都停下来吸吸鼻子,好奇打听二夫人在做什么这么香? 陆明臻早早就守在灶旁,端了个小凳子,等着贺韶光炒好第一个试吃。 当她看见鸡肉变成金黄松软的肉松时,讶异程度不亚于贺韶光当初第一次见狮子钻火圈。 “先给你解解馋,不过不能多吃,剩下的要用来包青团的哈。”贺韶光夹了一筷子,喂给等久了的陆明臻。 “好吃!”陆明臻终于吃到了肉松,摇头晃脑地,表示她现在很开心。 剩下的时间贺韶光一边包着青团,一边给陆明臻讲着清明节的由来的故事。听到最后,小姑娘撇撇嘴:“这个重耳真可怜,给主公割肉,还被他烧死了。” 贺韶光轻笑,小孩的世界对人的判断总是非好即坏,就像她小时候看电视总喜欢问爸妈:“这个是坏人吗?那他是好人吗?” 施念娇嘴上嚷嚷着要减肥,不能吃这些甜食,但还是收下了,回院子里谁也不知道她吃没有。 徐如芸是不爱吃甜的,倒是对第一次见的咸蛋黄馅比较有兴趣,还托人问她有没有多余的? 送去老夫人院里的青团,老夫人很是喜欢,两种口味的都吃完了。随着食盒带回来的还有一盘炸得精美的馓子,也是清明节常吃的玩意。 贺韶光尝了尝,因为是昨天炸好的,受了潮,口感有些绵软了。 不过是老夫人送来的,贺韶光还是将它摆在了餐桌上,和陆筱文解决了这一盘“心意”。 说到炸物,贺韶光不免想念起炸鸡来。有些日子没吃了,配上小酒,神仙也没这么快活。 回忆起美味,憋得贺韶光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胃里叫嚣着想要炸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倚在床上看书的陆筱文还以为是自己的灯光影响了她,问她要不要自己去书房? 贺韶光有些难以启齿:“你知道现在哪里有鸡吗?” “?” 第十章 消夜 陆筱文带着贺韶光摸到大厨房的门锁时,听见身后传来贺韶光清晰的叹息。 “锁上了,没事,走窗户。” 陆筱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大半夜来厨房偷鸡! 为什么要用偷的? 这不是他家么? 他一个跃步跨进厨房,弯着腰找寻了好一会,待到一手拎着一只鸡出来,看见贺韶光脸上的满足时,才想到这个问题。 “还要什么吗?”陆筱文压低了声音。 “不用了不用了,咱院子里都有,走!”贺韶光贴心地给他开路,躲避巡逻的家丁。 偷来的还是香。 贺韶光将鸡肉蘸上淀粉和面粉,裹上蛋液,再蘸一圈。锅里下宽油,大概油六分热时,贺韶光小心钳着整鸡放进油锅里,反复炸到表皮泛黄,再给它捞出来,而后再用大火复炸一遍。 这个过程中,位高权重陆将军在一旁帮她生火,贺韶光不时指挥他添些柴火。 又快速调了个蒜香酱油的蘸酱和孜然香辣的料粉,分别洒在两只炸鸡上。闻着面前飘来的诱人香味,贺韶光确实饿了。 于是她问陆筱文:“有酒么?” 陆筱文拿出了自己的珍藏,烧刀子配炸鸡嗯。 贺韶光直接上手撕了一只大鸡腿,递给陆筱文,随后自斟自酌起来:“我从前在家中常常做了,就去找我那二哥,我俩就坐在屋顶上看月亮,月亮没出来就看星星。” “他这人废话多,说些有的没的。我不爱听,我只是想找个人跟我一块吃,这个叫饭搭子。” “饭搭子?”陆筱文轻笑,“你这词有意思。” “是啊,”贺韶光惆怅,“我又没有姐妹,大哥整日板着个棺材脸,总不能让我去找爹娘把酒言欢?我二哥笨是笨了点,但是能吃啊。” “你二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陆筱文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番,想起来贺长杰,是个身手不错的直肠子,年前刚评上百户长。 年轻人啊,还要多锻炼。 “不知道。”贺韶光有些醉了,站起来摇摇晃晃,“没有饭搭子,我吃饭都无趣了。” “炸鸡好吃么?”忽然被提问,陆筱文在她灼热的目光下擦了擦嘴:“很美味,我从未吃过这般做法的鸡肉。” “那当然!我还会很多,有机会” “有机会什么?”陆筱文还等待着下文,没听见声音,只见贺韶光醉醺醺地趴在凉椅上,已然是睡着了。 一看她杯中,喝了个大半。 “真是有酒胆没酒量啊。”陆筱文摇头,当初真是高看她了。 将她扶起来,挪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之后。看了看时辰早就过了亥时,索性这会是睡不着了,陆筱文轻轻关好房门,转身走进旁边的书房去处理公务。 最近的突厥不太平,部落之间小摩擦不断,大的冲突难免不会危及我朝边境。陆筱文皱着眉头看完探子的来信,提笔写下了一封奏折。 贺韶光一觉醒来,睡到了日上三竿,简直是神清气爽。还在琢磨午间吃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陆筱文身边的婢女鸢瑾来告诉她今日午膳陆筱文会回来和她一起。 贺韶光道今日奇了,陆筱文午膳不是在宫里就是和将士一起,怎么今日还特地回来一趟? 难道今日是谁的生辰?贺韶光特地问了一嘴,鸢瑾有些语塞,回她陆筱文的生辰是在冬至那日。 被婢女噎了贺韶光也没在意,反正多备一份午饭就是了。 昨天一天吃的都是冷食,今天想吃些热乎的。 热腾腾的白米饭,再加几样家常菜。 贺韶光亲自去大厨房采买处走了一圈,看见今天的青鱼不错,便问帮厨有没有腌好的酸菜?打算做一道酸菜鱼。 最后逛了一圈,拟定的食单是:酸菜鱼片,红烧小排、时令蔬菜和白玉豆腐汤。 “会不会有些简单了?”芷君跟在贺韶光身边,姑爷第一次中午回来吃饭,不说十八道山珍,三菜一汤是不是有些简陋了? 贺韶光无奈:“浪费可耻。”这也是她从小灌输给贺家人的思想,在贺家人身上已经不会有铺张浪费的习惯了。 每次和老太太一起用膳,那一桌子四十八道菜式的早膳看得她咂舌,每样只不过动一两口,甚至有些没用过就被端下去了。 往往都是被倒掉,多浪费啊。 看芷君还是一脸纠结,贺韶光退让一步:“最多,再给他加个凉菜,拍黄瓜!” 陆筱文今日下值早,从长街往宫外走的路上要经过肖淑妃所住的棠梨宫。恰巧今日肖淑妃从太极宫伴驾回来,坐在鸾轿上远远看见了他。 “哎?陆将军。”肖淑妃朝他招招手,陆筱文只好停下来等她吩咐。 “听闻陆将军新婚,本宫还没恭喜你呢。”肖淑妃坐在轿撵上并未动弹,懒懒地朝他贺喜。 “末将多谢娘娘关怀。”陆筱文回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不曾抬起半分。 “见将军行色匆匆,想必是归家心切,有美人在怀了。”肖淑妃还是懒懒的,但任谁也听得出她的不悦,“只是那日本宫的小侄女跑来跟本宫哭了好一通,本宫也是心疼呢。陆将军,有了新人也别忘了旧人啊?” 见陆筱文不说话,肖淑妃也不想一下逼人逼急了,便让他起来:“陆将军且回去,嫣儿的事你好生考虑一下。本宫还要带五皇子去太后那请安,你也知道,太后和皇上最看重的是谁。” 回到陆府,贺韶光已经做好了午膳。见他回来,自然地招呼了一声:“去净个手就可以用膳了。” 回到熟悉的院子,陆筱文的心情才轻松了一些。他换了身家常的衣服,帮着贺韶光摆盘布菜:“今日吃些什么?” 贺韶光让他自己看桌上:“只有我们两人吃的,我就没做那么多。每次大家一起时总要几十道菜,也吃不了多少,太浪费了。若是不够吃,再让大厨房送些来?” 陆筱文长年练武,吃得比旁人多些,但眼前几道菜却也够他二人用了。 “不必,够了。”陆筱文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再加上酸菜鱼里贺韶光顺回来的那条青鱼足足有3斤,满满一大钵,怎么都是吃不完的。 第十一章 平妻 昨日吃了一整日冰冷黏腻的食物,晚上还喝了酒,酸菜鱼汤一下肚,陆筱文的胃舒服多了。 “我曾在川地见过这种鱼肉的做法,你是从上次那本游记中学来的么?” “嗯……差不多。”虽然不是从书中学的,但先诓住他再说。 “鱼肉嫩滑,酸汤微辣开胃,你的手艺很难得。” 酸菜鱼里放了大量的藤椒,陆筱文吃得很小心。 而红烧小排没有去骨,用力一嗦,其中浸润的酱汁在口腔蔓延开来。这才是啃排骨的灵魂,那些脱骨的排骨都少了一层风味。 两个都是重口的菜,白玉豆腐汤就显得清淡多了。嫩豆腐切小丁,再取金针菇的头部最嫩处切碎,只用这两样食材,恰到好处地解了荤腥的油腻。 陆筱文是真的能吃,贺韶光用过一碗米饭就吃不下了,他一个人席卷完了桌上所有的菜。 贺韶光试探问他饱没饱? 陆将军恢复了矜持:“很美味,足够了。” “我去一趟母亲那里,你…”用过膳后,陆筱文原本想叫上她一起去找母亲聊肖嫣的事情,但是想想烦心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没事,你先在这等我。” 嘱咐了一句之后,陆筱文径直向丁香苑走去。 肖嫣是肖崇道的独女,肖淑妃是她亲姑姑,两兄妹感情打小就好,进了宫之后也没淡了联系。 更别说肖淑妃选秀都选了几轮了,是宫里的老人了。 虽不说如少女时盛宠,但因为生养了五皇子时灏,五皇子聪明伶俐,五岁作诗,颇有灵气。 听说近来在武艺上又受到了圣人的亲授,深得器重,十二岁的年纪,朝中就有不少大臣纷纷加入支持他的阵营,提议立他为国储。 圣人虽说还没明确的指向,但是对这个儿子最为关注和宠爱,故而肖淑妃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肖淑妃本就是骄扬的人,近年更加得意。 肖嫣自小就常往宫里跑,肖淑妃带着长大,性子学了个十成十,容貌也和姑姑有八分像,都是明艳大气的国色。 才刚及笄的年纪,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 但不管肖崇道怎么为她挑选,都不合她的心意。肖崇道不解,追问之下才知,自己的掌上明珠早就有了心仪之人。 奈何那人早已成亲,正是安远大将军陆筱文。 肖崇道和肖夫人怎么肯将女儿嫁给他人做妾?就算是平妻也委屈了女儿。 更何况江宁毓母族威望极高。 只是肖嫣见事情已经和盘托出,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也不管不顾闹了起来,拖着不肯嫁人,不嫁陆筱文就绝食上吊。 肖氏夫妇也将人绑上花轿过想要强行出嫁,只是半路便被她逃了出去,几日后才在山间破庙寻到狼狈的肖嫣。 自此肖氏夫妇也不敢再逼她了,一拖就是两三年,成了“老姑娘”,正当一家子发愁的时候,竟等来了江宁毓去世的消息。 陆府上下悲痛的时候,肖嫣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大笑不止,笑着笑着就开始流泪。 出丧后,她要肖氏夫妇去替她求一个续娶。 肖夫人也是疼爱惨了这个独女,和肖崇道两下一合计,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拉下老脸递上了拜帖。 没想到被陆老夫人一口回绝了,更没想到陆家不声不响娶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 之前看肖家笑话的人不少,这无疑是打了肖家的脸面。 消息自然是传进了肖淑妃的耳朵里,难保她不会为了肖家和自己的脸面去逼陆筱文抬肖嫣做平妻。 陆筱文抿着嘴,脸色不好。老夫人坐在上首,沉沉叹了口气。 “依你看,这件事如何解决?若肖淑妃去求圣旨” “母亲,肖嫣不能进陆家。”陆筱文皱眉,“陆家已经太显眼,肖淑妃是生了五皇子的,娶了肖嫣就等于站了五皇子的队。” “况且当初肖氏上门,母亲便与我说过,肖嫣性子张扬,家世显赫,明砚与明臻都还小,怕是要被教坏。” “儿子还怕韶光的性子太软,压不住她。就算名义上是平妻,也难保她不会欺压韶光。” “如此,你是要去圣上面前求一份恩典了?也罢,你去就好。” 待陆筱文走后,周妈妈扶着老夫人到堂前闲步,看着水缸里嬉戏的金鱼,老夫人似是随口问道: “你说筱文对韶光那孩子,是不是与对宁毓不一样?” 周妈妈并未出声,她知道老夫人只是想自己说说话。 “今日肖嫣这件事,他还考虑到了韶光不被欺负,果真是不太一样。我这两个孙儿也都喜欢她。贺家教出来的女儿,很好。” 御书房中,陆筱文跪在殿内。 “噢你不愿娶肖家那丫头?”圣人挑眉,肖淑妃昨日已经提过这事了,他虽没有答应,但也没立马拒绝,还在考量当中。 “昨日淑妃倒是也求到朕面前,给肖家丫头求一道恩典。那丫头为了你耽误了好几年,你倒是绝情。” “臣已娶妻,已伤肖姑娘之心,不愿再让妻子伤心。”陆筱文叩首,表明自己的心意。 “若是抬做平妻,贺氏女身份低微,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圣人似还欲考虑,“这可是门好亲事呀。” “臣不敢有其他想法,永远是陛下的臣子。” 良久,陆筱文才听见圣人的软靴踩过地面,来到自己面前。接着圣人亲手将他扶起—— “你瞧你,不娶就不娶,没事磕头做什么?都青了,你回去呀,你夫人看见了定要骂我不体贴人臣。” …… 贺韶光不知道个中缘由,她看见陆筱文额角青了一块只当他是不小心摔了碰了,给他上药时还坏心眼地故意按了一下: “疼不疼啊?疼下回就长记性了。多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摔了。” 最近陆筱文总是赶回来用午膳,二人熟稔了不少,也会互相开一些玩笑了。 贺韶光一直好奇着,就问他:“你从前不是一直在宫里或者在大营和将士一起用午膳么?怎么最近总是回府,是我做得太好吃啦?” 陆筱文想起那日贺某人醉酒的模样: “有人嫌弃在这府里没有饭搭子,纵观府里也就三弟是个闲人,我总不能让你找三弟去把酒言欢?” 第十二章 县主到访 自清明叙后,李静和果真上门来找贺韶光了。 不过她来得不巧,陆明砚正在听西席讲学,要午间才能回来。 李静和手里还拎着许多孩子的玩具和零嘴,光贺韶光认得的就有西街的洋糖和东直门外开了百年的那家花生酥,一看便是来之前花心思在市集上逛了许久,才搜罗的这些。 陆明臻之前没见过李静和,但并不妨碍她有奶便是娘,吃了李静和带来的两颗花生酥便甜甜地唤对方:李姨。 “李姨午膳留下来一起用!哥哥午间也会回来,母亲做的饭可好吃了,李姨和我们一起用。”玩累了的陆明臻窝在贺韶光怀里,撑着下巴朝李静和发起邀请。 李静和浅笑着答应了,看起来她比之前的心境要轻松许多。她比江宁毓只小了两岁,如今恰好二十,这几年说亲的人也不少,只是都被她以弟弟年幼需要有人照拂的理由拒绝了。 但李静尧年岁渐长,她的婚事自然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李家祖母颤颤巍巍地进宫托皇后给静和相看了一些京中子弟,最后看中的一个是宗族里旁支的侄子,家境不算好,母亲卧病在床,但是人很上进,才学也好,来年秋闱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前头少不得要熬几年。 两家都有这个意思,为表感念功臣之心,皇后自然是亲自揽下置办李静和的嫁妆这件事情。 夏日里就要成亲了,李静和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好像成亲的不是她一样。 这种等男方发达了,静和就是典型的糟糠之妻,下不下堂赌的是男方的人品。不过有皇后的面子在,谅他也不敢太过分。 陆明砚下学回来就被一直在门口等着的奶娘带到了蔷薇苑中。 “今日去母亲那吃饭吗?”陆明砚仰着头,自己举着把小伞,问奶娘。 “是的,有客人来了,砚哥儿要去见一见。”奶娘是从小就带他的奶娘,自然也见过李静和,知道这是先夫人的闺中密友。 “小明砚!”几年后再见已经长大的陆明砚,李静和十分激动,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又不确定陆明砚是不是还记得自己,踌躇不敢上前去抱他。 “李姨?”陆明砚对这个小时候经常和自己玩的姨母还有印象,只是几年未见,她也清瘦了一些,只有脸孔圆圆的,和从前有几分相似。 所以到了午膳时分,陆筱文赶回来就看见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等待开饭。 “哎,你们父亲回来了。”贺韶光眼尖,看见了门口的他。 “父亲快去净手换衣,明臻好饿!”被女儿催着换了身常服,默默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人多,众口难调,在问过了李静和能不能吃辣后,贺韶光决定祭出最纯粹的美味——麻辣烫。 两个小的不能吃辣,所以贺韶光特地给他们熬了一锅番茄浓汤做汤底,剩下的各自喜欢什么菜品,就都往自己面前的小锅里倒煮就行。 “先下肉类,再烫青菜。”贺韶光仔细吩咐着孩子们的奶娘。 “这么一股脑放下去,不会串味么?”陆筱文已经习惯了各种新鲜食物,李静和还从未见过如此吃法,有些难以接受一锅大杂烩。 “县主试试便知了。”贺韶光冲她眨眼,一边大声问:“谁要加芝麻酱呀?” 自然是给每个人都加了两勺,大骨熬制的汤底加上芝麻浓郁的香气,闻起来倒是不糟糕。 李静和勉强夹了根青菜入口,先是脆嫩的口感,再感受就是裹满了芝麻的香气,寡淡的菜叶也鲜活起来。李静和不自觉地夹起第二根、第三根,待到青菜尝够了,这才将筷子伸向雪白的鱼泥丸子。 鱼泥丸子是绞碎了的鱼肉和淀粉混合着摔打出来的,筋道弹牙,没有一丝鱼刺。尽管美味,但吃的时候也要小心,吸收了汤汁的鱼丸一不留神就烫得人缩舌头,饶是李静和吃得很小心,但还是不注意被烫了一下。 不舍得将鱼丸吐出来,李静和将鱼丸含在嘴里待它凉了一些才开始咀嚼,回味着鱼肉的清甜。 吃着吃着贺韶光就觉得不够过瘾。 她怀念起正宗的辣椒来。茱萸油虽有辣味,但总带着点苦涩,吃着不够劲,在没有辣椒的年代也只能聊以解馋。 “今日多谢你了,您的想法很新颖,我第一次吃到这种看起来混乱,但各有风味的美食。而且名字也很贴切,麻辣烫,果真是又麻又辣又烫。” 告辞离开的时候,李静和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看见陆明臻对她的依赖和陆明砚明显活泼了一些的性子,她才放下心来相信贺韶光是对两个孩子好的。 目送李静和登上马车,贺韶光想起自己也曾有这么一个手帕交,只是她远嫁淮阴,书信往来且需要一旬时间,这辈子能不能再见面? “在想什么?”陆筱文见她发呆,问道。 “在想一位故友。李县主和江姐姐的感情可真好,让我也想起了我的好友。” “你若是想念,自可以约她上门或是去拜访。” “只是她远嫁淮阴,怕是再难见面了。”贺韶光遗憾,“若是知道是这样结局,当初我也不与她置气那么久,以至于她的婚礼我也赌气没去。” “一辈子总是这样,总有很多遗憾。下次有机会见到了,你再好好和她说说话。”陆筱文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那你呢?我从未听你提起你的友人。”贺韶光突然好奇。 “我的友人”想起那个洒脱不羁的影子,陆筱文心情愉悦,“这人不喜拘束,如今不知他在哪座名山大川处游荡。待他回京,我寻个机会带他见见你,想必你的食谱又能新添些花样。” 两人闲话家常,外头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陆风举!你今日若是敢将这乐坊女抬进家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怒极的施念娇的声音,又尖又利。几人堵在陆府的门口,互不相让。 贺韶光见陆风举后面的软轿中探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三爷,让奴家回去。” 看来三房又要闹一场了。 第十三章 纳妾 陆筱文皱眉不悦:“这个老三,又在大门口闹什么!”边大步走过去,欲探清事情真相。 八卦之魂上身的贺韶光也屁颠屁颠跟上,走近就听见陆风举懊恼的声音: “行了行了别闹了,咱们进门再说?在这闹了被母亲知道,我又要挨骂了!” “哟?你还知道要脸呢?有本事躲着,你有本事别做啊?”施念娇冷笑一声,指挥着几个壮实的婆子堵在前面,“今儿莫说是这个小蹄子,你陆三爷也别想踏进府里半步!” 说完不去看脸上一块青一块白的陆风举,自己扭着腰回了后院,还撂下一句:“你不是能耐吗?不是一掷千金吗?那你便在外头住着,要养外室还是要吃花酒,我一应不管,只盼你别哪天求到我面前来!” 施念娇来得气势汹汹,走得潇洒。这背后少不了陆老夫人的默许,陆风举成亲后实在荒唐,三天两头就想把外面的姑娘往府里拐,一个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都不是省心的样子。 “三弟。”陆风举一直急得踱步,没注意陆筱文早已将他俩的对话尽收眼中。 “二,二哥?二嫂!太好了,你可帮帮我,施念娇那老虎似的今日不让我回府了,我这出来身上银子都给妙妙赎身了,一时找不到可去之处。”陆风举虽然怕他这二哥,但此时此刻只有他是他的救命稻草。 总不能指望刚赎身的妙妙收留她? 贺韶光抬首望向轿子中,恰好对上那一双瑟缩清纯的眸子。 “三弟好艳福,妙妙姑娘真是姿容清丽呢。”贺韶光存心看戏,不忘挖苦道,“只是这府里三弟妹管着上下,我们也不敢拂了她的面子呀。” 陆筱文并未反对她的话,想来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三弟有时候太过放肆,想要借此次机会让他吃个教训。 “二嫂”陆风举苦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好笑,“你若是不帮我,我就真的得睡大街了。” “不会的,从前你被老夫人罚了禁足偷跑出去,身上没带银子的时候是怎么白吃白喝的?你仔细想想,故技重施不就好了?” 想到曾经的糗事,陆风举欲哭无泪:“该死,施念娇怎么什么都同你说了,这,这不算!这不一样呀!” 陆筱文没工夫听他耍赖,拔腿就走。 “诶,别,别走呀!”陆风举咬咬牙,回头看一眼软轿,“我睡大街也就是了,只是能不能请二嫂将妙妙安置好,偏殿柴房都好!只消一夜!一夜之后,明日我便来接她!” 不能让好不容易赎身的妙妙跟着他睡大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贺韶光也不好再逼他,毕竟是陆筱文的亲弟。征得了陆筱文的同意后,贺韶光叫了辆马车来,吩咐车夫道: “把她送到京西帽儿胡同的贺家就行,就说暂住一个晚上。” “这下可满意了?”贺韶光安排好后,挑眉看他。 陆风举陪着笑脸,谢过贺韶光。又小心搀着妙妙登上马车,眼里满是依依不舍,那妙妙也是一步三回头,马车走远了还掀开车帘泪眼汪汪地回望陆府的方向。 看得陆风举心痛极了,咬牙发誓:“妙妙是真心对我的,我一定要把妙妙带回府,收为通房不!良妾!” 贺韶光无语,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自顾自回蔷薇苑了。 至于他今晚该在哪儿睡?不好意思,越惨越好。 经过紫薇苑时,墙内隐约飘出来女子的啜泣声和婢女的劝慰。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 贺韶光本不欲管此事,但抬脚之后再三犹豫,还是踏进了紫薇苑。 “叩叩叩”院中空无一人,值守的洒扫丫头们也不知道去哪了,任由贺韶光自己敲响房门。 “谁呀?”房内的哭声明显一顿,婢女代替施念娇朝外头喊,“我家夫人今日不见客,若是哪里管事的婆子,也请明日再来!” “是我,三弟妹。”贺韶光斟酌开口,“我听见你在哭,没事?” “谁哭了!”就听见施念娇怒气冲冲又中气十足的声音,贺韶光觉得今日走这一趟是多此一举了。 但是后悔也晚了,施念娇“刷”地打开房门,瞪着她:“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么?方才你也在门口看着?” 贺韶光被她一顿质问。 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施念娇比上回清明的时候又瘦了些。 “我来找你用晚膳。”贺韶光拿出杀手锏。 “晚膳?我可不会做,你还是找大嫂去!”说着就要关门,被贺韶光伸手挡住了。 “不用你做,我来,你等着就好。” “小厨房在哪?你可能吃辣?”施念娇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点了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 贺韶光果真去了,挽起袖子埋头整理可以用得上的食材。 “可是,可是现在才刚到申时啊?”施念娇猛地反应过来,就要去找贺韶光理论,问她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一推开厨房的门,贺韶光正在挥刀将土豆切成块状,刀速之快,看得施念娇眼花。 “咕~”还没张口理论,饿了许久的胃就被灶上炖着的莲藕排骨汤香得苏醒了。 四目相对,施念娇生出一丝尴尬。 “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来看看你在做什么,要不要我帮忙。”虽然尴尬,但施念娇说出口的话还是趾高气昂的。 贺韶光也不跟她客气,环视一周,指挥她去洗锅:“诺,旁边那口砂锅我待会要用的,你去洗了。” “噢。”吃人嘴短,施念娇破天荒听了她的话,乖乖刷起锅来。 三房的小厨房显然是有几日没开火了,灶上落了一层灰,能吃的食材也不多。贺韶光好歹挑出来了两个土豆和一个茄子,心想着也不能这么寒酸,便回自己院子里小厨房拿了一堆东西。 碰上陆筱文从房里出来:“你这是去哪?”陆筱文不解。 “噢噢!今晚我要和三弟妹一同用膳,你自己解决。”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男人等着她,贺韶光心虚,交代了他几句。 “”陆筱文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你怎么和三弟妹关系这么好了?”还挂在嘴边,贺韶光已经溜得没影了。 罢了,他默默收起手上的书,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既然这样那就去大营看看将士们操练得怎么样。 第十四章 美役 贺韶光拿了一块牛腩,这可是难得碰上有人家的牛死了,拿出来卖的。贺韶光从大厨房要了一大块,连带着和几块没什么肉的牛骨头,本来打算和陆筱文当夜宵的,索性一起拿过来了。 这就是今天的主食。 有茄子有土豆,贺韶光又拿了一捆豆角过来,打算做个东北名菜地三鲜。 既然有东北菜了,想着施念娇没吃过,就再来一个酸甜口的锅包肉开开胃。 素菜就随手抓了一把嫩的出水的小青菜清炒。 拟定了今天的食单,贺韶光立即准备了起来。 牛骨需要炖煮入味,贺韶光先清理了一下上头的血水,再放入砂锅中和香料一起炖着。牛腩也切成了小块,放入一半的土豆,做一个土豆牛腩煲。 起初施念娇还看不起牛骨头没几块肉,待味道散开来的时候,她捂着空空如也的腹部直咽口水: “快好了?” 彼时贺韶光挥舞着锅铲,正在上下翻炒茄子豆角和土豆,等到它们融为一体,变得黏黏糊糊了,这道菜就能出锅了。 “早着呢。”残酷无情的话语打碎了施念娇的想法,她只能继续默默扇着火。 所以说这个点开始做也不算太早,贺韶光最后取出入味的牛骨,并将骨汤浇在米粉上时,直接把施念娇给香懵了。 “吃辣的话,自己加一些茱萸油。”贺韶光一手一个盘子,端着往外走。 全部摆在桌案上时,施念娇又缩回了拿筷子的手,表情犹豫。 “怎么了?”贺韶光蹙眉,“方才不还急着催我快些?” “我晚上不吃的。”施念娇摇摇头,就要让婢女端茶水来。 “不吃?你都瘦成骨头了,你还不吃?”像个老母亲一样,贺韶光强硬地把筷子塞给施念娇,“看在我做了这么辛苦的份上,吃一点。” 施念娇本就被馋虫勾引了一下午,又许久没吃饱饭,自然是没有任何抵抗力地伸向了碗中。 这吃了一点便停不下来。 “好香,这牛骨头看着没什么肉,但是缝隙里的汤汁简直是绝味。”终于啃到了牛骨,施念娇一脸满足。又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牛腩,,土豆也是一抿就化。 “我只吃过你做的青团,没想到厨艺也这么好。”这会的夸奖,施念娇是真心实意的,“什么锅包肉?我从前都没听说过。” “你尝尝,这是酸甜口的,表皮是脆的,是会宁府那边当地的美食。” “啊好好吃。好久没吃这么饱了”施念娇这一餐吃得尽兴,最后还喝下了一碗莲藕汤。只是又想到了什么,抚上平坦的小腹:“只是这一餐之后,我不知道又要节食多久才能” 话没说完,就被贺韶光打断,她十分不解:“你都已经这么瘦了?有什么好节食的?” “那日清明,分明陆风举是嫌弃我胖了,不然他怎么又带回来个乐坊之女?不行,就算不是为了他,我也要保持我的身段!” 施念娇恨恨道,“我可是京城第一美人,那些外头的妖精们,都休想比过我去!” “”贺韶光叹了口气,“他自己都快成个球了,你让他照照镜子,拿什么嫌弃你啊?” “从前你为他伤心我倒还能理解,陆家人多少有几分皮相,看着也赏心悦目。” “可是现在呢?你看看今天他那身新做的衣服!都快撑裂了!你是怎么看不腻的?” “噗”施念娇被她逗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是袖子短了一截,没准是长高了呢?” “都成年了,还长高呢?”贺韶光只想敲醒她,“况且你每日这般用心保养,控制身段,为的什么?为了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女人?” “你觉得有用吗?你已经很美了,甩那个妙妙八条街都来回带拐弯的!可他还是夜不归宿,还把人抬到陆府门口来了。这是为啥你不知道吗?” 施念娇心事被戳中,面上黯然:“他喜欢清纯的?那我换个风格?学学那个乐坊女?” “姐姐!家花没有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些道理平头百姓都懂,你怎么就参不透?” 贺韶光哀嚎一声,掩面痛哭。 “诶?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就哭上了?”施念娇不解。 “我为你哭,我为你美而不自知流泪,我为你自缚、为你日日服美役伤心,为你这般作践自己,夫君居然是个猪头而哭!” “什么是美役?” “役者,男人戍守边疆,服的是兵役。你把自己困在这方小院子里,日日精心呵护容貌,服的不是美役吗?” “好厉害的说法,只是我不在这,我又能去哪呢?”施念娇苦恼,觉得贺韶光说得有理,又想不明白, “我从前在家见我娘便是这样的,我若不在后院,不守着夫君,我又能做什么呢?” “做你喜欢的事。”贺韶光语重心长,“我热爱厨艺,大家吃到我做的饭夸一句好吃,我便开心。” “你呢,你喜欢什么?” 本朝风气比前朝开明许多,大街上随处可见女子行商,或是从仕的也有,只是宫中女官人数远不如男子,职位上也都是较轻微的差事。 改变是一步一步来的。 贺韶光回去后,施念娇想了很久,贺韶光也想了很久。 她不满足于现在窝在后院的这种生活,她既然有了国公府的平台,是不是也可以走出门去做一些喜欢的事情。 比如说——开店。 开什么店?开在哪?招牌是什么?贺韶光统统想了个全乎,兴奋地一晚上没睡着,见陆筱文也没睡,兴冲冲拉着他大展自己的宏图。 “可以,”陆筱文认真思考了一下,“很多宗妇投资开店的,你若是能盈利,也不必每笔费用都走公中,受人眼色了。” 这是指贺韶光的小厨房花销大了,施念娇常有不满,不给她批银子的事情。 “只是如何行事还得有个章程,不日我回贺府一趟,请教一下母亲。”海氏家族是经商起家,自然十分有经验。 这边夫妻闲话,氛围融洽,另一边三房有人独坐至天明。 第二日陆风举带着沈妙妙又出现在众人面前,还高嚷着自己要纳妾的时候,施念娇一时气不顺,晕倒了。 第十五章 有孕 “怀了?!”陆风举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可是三房头一个子嗣呀。 施念娇面色苍白,躺在床上。 贺韶光脸色复杂,昨日才稍微劝醒了她一些,今日却诊出喜脉来,也不知道她该怎么面对。 “只是三夫人身子虚弱,又气急攻心,胎像恐怕不稳啊!”老大夫胡须发白,一脸怜悯,“就算保住了这胎,母体也要受常人不受之苦,比寻常女子有孕要辛苦得多。” “她身子虚?她骂我的时候气足得很,我可看不出来哪里虚了!你这老头别是她找来一起胡诌骗我的?”陆风举嘟囔着,被陆老夫人一记暴扣。 “三弟好洒脱,”贺韶光看不过眼了,笑眯眯站出来阴阳,“就因为你一句弟妹胖了,三弟妹可是足足节食了半个月呢?当时我和大嫂可是都听着。” 徐如芸被点名,见大家都朝她看过来,也适时地点了点头。 “我记得那时三弟妹就隐约怀疑自己有身孕,只是被你这么一嘲笑,以弟妹的性子,自然是拼命要瘦下来的。所以呀,” “你说说,身子能不虚吗?” 陆老夫人听了这话,更是怒火中烧,提起手拐就要去打他。 陆风举不敢还手,只能稍稍挡一些,一边叫苦:“那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她有孕,我哪能让她节食伤了身子啊!” “兔崽子!就是念娇没有身子,你也不能让人节食啊!念娇丫头本来就瘦,你看看你,一身的肉,你哪来的脸说念娇丫头胖?”老太太更气了,儿媳中施念娇最会讨她欢心,故她对施念娇也是真心疼爱的。 “错了错了!我错了娘!我我不敢了,我也不纳妾了!我好好跟念娇过日子,您可别再打了!”陆风举一个扑通,跪在老夫人脚边,跪得干脆,抱着老夫人的腿求饶。 贺韶光默默望天,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她才不信陆风举这就能洗心革面了。 “我这是怎么了?”在大夫的针灸下,施念娇悠悠转醒,一醒来屋里像是要翻天了,吵得她头疼,“怎么大家都在这?” “哎,娇儿你醒了!”陆风举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抹鼻涕跟眼泪,挪到施念娇跟前,“大夫说你有了身孕,你怀了我的孩子!” “孩子?”施念娇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怎么不说话了?高兴坏了?咱们盼了一年多,终于如愿了!” 见她愣愣的没反应,陆风举哭丧着脸,“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说你不好,不叫你节食了。我的娇娇儿,笑一笑好不好?” “我也不纳妾了,什么妙妙的统统都不要了!”陆风举还在呱呱输出,做着保证,“我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你帮我跟母亲说说好话,成吗?” “吵死了。”一句话打断了陆风举所有的温情和美好幻想,施念娇开口将所有人都赶出去:“我现下头晕的厉害,都请散了。” “好好好,念娇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不舒服都请大夫来照看。哼,兔崽子给我去祠堂静闭去!” 陆老夫人被周妈妈搀着,首先离开了房间。 陆风举不情不愿地跟上,还不时回头看看施念娇的肚子,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 施念娇抬头对上贺韶光的眸子,神情中欲言又止。 “你好生歇着,大夫说你这一胎不容易,我回头寻些对孕妇好的食单来,你照着让厨房给你做了补身体。” 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 大家都在关注施念娇的肚子,没人记起来门口还站着一位娇娇弱弱的妙妙姑娘。 妙妙等呀等到天擦黑了,还没有等到陆风举出来接她,绞着手帕是心急如焚。想和门房打听一下情况,被黑着脸的守门人拦在了外头: “在这等着就行,别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妙妙急得跺脚,她猜测陆风举多半是不会出来接自己进去了。 早知这样,还不如跟了京兆尹家的王公子如今她无依无靠,不知身向何处,也没多少银钱 又等了不知道多久,陆府大门口早就挂起了油灯。 灯火如豆。妙妙身上只穿了一层轻盈的纱衣,最能展现女子曼妙的身姿,此刻却在细雨微风中冻得发抖。 “沈妙妙是吗?” 一个粗声粗气的婆子开了门,门房立刻换上笑脸,朝她问好。 “奴是”沈妙妙紧了紧衣领,生怕这婆子看不惯为难她。 “跟我走。” 门房这才放了她通行,她手提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收拾的全部细软,紧紧跟在婆子后面。 陆府很大,七弯八绕的廊子走了有十来个,前面的婆子没再开口,沈妙妙心下忐忑,开口问道: “请问这位嬷嬷咱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啊?是不是要先去见夫人?” “你一个下等丫鬟有什么脸面见夫人?”那婆子嗤笑一声,“莫不是还以为来当姨娘的?” “丫丫鬟?”沈妙妙姑娘花容失色,吓得结巴起来,“可是”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们三夫人可是正怀着身孕,辛苦得很,三爷体谅夫人,自然没功夫管你。”婆子显然是施念娇身边得用的人,“老夫人心善,见你孤苦无依才收留你做个洒扫丫鬟,你若不愿,大可以回你的老东家那去!” 沈妙妙自然是回不去的,出来前和花萼楼的妈妈大吵了一架,这些年的积蓄也没让她带走白拿了一些首饰香膏又有什么用,卖不了几个钱。 眼下只能先忍忍了。 逼回眼里的热泪,沈妙妙告诉自己:总有一天!陆三爷会来找自己,将自己安排好的! 婆子领她到了花园角处一个偏门,进去后是一排排低矮的瓦房,气味不太好闻。 婆子指着其中一间对她:“去,你就歇在这。” 谢天谢地里面暂时还没有人住着,其他房间都是两人一屋,拥挤异常。 姑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沈妙妙为自己打来了一盆水,这里也只有冷水,热水要自己去锅炉房提。 简单洗漱了一下,差不多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沈妙妙睁眼躺在粗糙的褥子上,久久不能入眠。 怎么事情就不一样了呢? 第十六章 郎有情 沈妙妙换上了陆府丫鬟清一色的粉色素裙,还要将袖子用白色的布条束起来,才不容易妨碍干活。 沈妙妙颇为嫌弃。 仔细给自己描过了眉,又擦了淡淡的口脂,这才出门听训。 满院的丫鬟们一早就站好了,一排排齐整得像地里的大葱。 沈妙妙赶紧找了个角落站好,随大流才不会挨骂,这个道理不管是在小时候学艺还是如今当丫鬟,她都谨记在心。 训话的婆子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位,听旁人闲话中提到她似乎是姓周。 “好了好了!都不要说话了!”周婆子板起个脸,双手背在身后,开始安排起今日的工作来, “如今三夫人孕中不易,三院里要多增派些人手,大概十余名,你们可有想去的?粗鄙的不要,太上进的也不要。去了便是本本分分干活,老老实实做事!” “等小少爷小小姐平平安安出生了,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周婆子敲打一番,紧紧盯着下头的人,陆续有不少人站出来自告奋勇。 沈妙妙听到三房耳朵都竖起来了,她很想去啊没准还能碰上三爷,再求他怜惜一番。 只是周婆子明里暗里说不要心大的,分明是在点她。 眼见着人数多了起来,沈妙妙一咬唇,一扭腰,跪在了周婆子面前。 “周妈妈可否给奴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沈妙妙泫然欲泣,很是痛心,“奴婢自知从前不端,只想着为三夫人做牛做马,才能赎罪。” “求周妈妈成全。” “哟,我来得可是巧了,还能看见这么一场热闹呢?” 沈妙妙话音刚落,施念娇身边的白芍就出现在后门边,冷眼看着沈妙妙。 “既然你哭着求着要给我们夫人当牛做马,我若不成全了你这份心意,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施念娇身边伺候的就没有长得不好的,白芍也是府里一等的美人,生起气来也是赏心悦目。 “白芍姑娘莫生气,”周婆子仰仗着三夫人,在她手底下做事,自然是巴结她身边的人, “这蹄子放在姑娘手底下,什么粗活累活都使唤她,夫人就解气了!到那时再漂亮的脸蛋都憔悴了,三爷看了还能记得起她是谁?” 白芍也不打算放过她:“是了,那就请妈妈清点清点人数,算上这蹄子,带到紫薇苑来。” 沈妙妙跟在队伍的最后头,现在白芍和周婆子不待见她,这些同她一起的丫鬟们知道了她勾着三爷还气晕了三夫人,也都不同她说话,它只能孤零零一人独行。 不理就不理,沈妙妙心想,等我成了姨娘,再让你们看不起我的都来伺候我! 年轻的妙妙姑娘有些气闷,只能靠畅想美好未来解气。 到了紫薇苑里,紧闭的正房里清晰飘出来陆三爷哄妻子的声音。 “娇娇儿,我同你去去花园里散散步好不好?” “娇娇儿,来,我们把这盅燕窝喝了。” “娇娇儿…” “够了”施念娇被他念得头疼,“滚出去,别烦我!” 陆风举不敢再多嘴,放下燕窝默默退了出去,不忘再嘱咐一句: “那你记得把燕窝喝了啊!” “哎”陆风举将门掩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就往外头走去。 家里待不得,这个时候再去找那帮狐朋狗友也不合适,还是找大哥下下棋去! 沈妙妙见到陆风举两眼都放光了,但是奈何对方眼瞅都没见自己,径直从一边过去了。 满心都是失望。 沈妙妙神情的变化被白芍尽收眼底。 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你们都暂且在这待着,我进去先回了夫人再来见你们。” “是。” 里头施念娇正躺在贵妃榻上由着小婢给她缠指甲。之前的颜色淡了不好看,重新缠一回就又能鲜艳如新。 “夫人,人已经带到了,怎么安排?”白芍换上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与方才傲气的样子全然不同。 “不必理会,随意安排个洒扫的活就是了。她要愿意去爷跟前晃,那便让她去。我们这位沈姑娘,志向远大着呢。” 白芍虽不解,但还是应了声事,心里想着昨日夫人还怒气冲冲不让人进门,和三爷闹得难堪,今日就转了性子? 施念娇看穿了她的犹疑,这是自己身边陪嫁来的大丫头,她也愿意说给她听。 “昨日闹了一场,我倒是看清楚了一些事。再想着从前那般为他…”施念娇自嘲,面容是惆怅却坚定,“仔细想来真是不值得。” “终归我是这府里的三夫人,母亲疼爱我。她们再心比天高,也越不过我去。” 白芍聪明,自然一点就透:“奴婢明白,既然有沈姑娘这会缠着三爷,外头姑且也就清静了。夫人也好安心养胎。” 施念娇沉沉点头,昨日夜里睡得不好,这会子困意上来了,还是再回去躺会。 白芍得了吩咐,特意不去拘着沈妙妙,也不给她制造机会。 但沈妙妙毕竟是被从小教导出来的人精,修了两天的花盆,就被她抓住一个往书房送补汤的机会。 紫薇苑里大部分人还是不认得她的,故她抢着去大厨房也没人上眼药。就算认得的也被白芍提醒了,不必阻拦。 沈妙妙小心端着食盒,走到人少的地方,闪进了一处偏房。 她将食盒搁在桌上,拿出身上一直带着的口脂和香粉,就着落灰的铜镜,小心描摹起来。 略整理了仪容,这才提着食盒,施施然朝书房去。 一见到蔫坐在书房读书的陆风举,沈妙妙放下汤,泪珠就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三爷…” 陆风举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抬头揉揉浮肿的眼睛,这几日睡在书房,夜里总不习惯硬的床板。 “妙妙?”陆风举果然震惊,“你如何在这?!” 沈妙妙擦了眼泪,委委屈屈讲述了进府以来的遭遇。听得陆风举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心,更加怜惜她了。 他把人儿揽在怀里,哄着:“莫怕,待夫人生产之后,我定然将你收房。既你已经是府里的人了,想必她们没理由再阻拦。” 说着就捏了捏沈妙妙的手,司马昭之心昭然欲揭。 沈妙妙心下不愿,陪着笑脸推阻道:“爷…这白日里呢。若是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闹了,这陆府自己也呆不下去了。 况且若是现在跟了他,待到施念娇生产他早就腻了自己,哪还想得起要抬她做姨娘来! 第十七章 生意 沈妙妙说得在理,陆风举只好作罢,但还是不舍得就这样放她走了。 他可是素了好几日了。 二人自是你侬我侬。 贺韶光不知道府里多了一个沈妙妙,她回贺府小住了两日。 和海氏说了自己的想法,海氏看着疼爱的幼女,显然日子是舒心的,国公府的贵气养得她更加从容。 海氏哪有什么不同意的?闺女想做些生意打发时间,就算是赔钱也没关系。 不过还是要指点她几句。 “你舅舅他们如今做着的生意,最大头的有布料跟粮食,这都是寻常的。” “还有些药材生意,做的不多,但是难得能掺和进去,慢慢的才能起来。” “你想开个什么样的铺子?脂粉?绸缎?” 海氏轻呷一口茶,慢慢悠悠替她打算着。 “这两个在京城里咱们都有现成的,地段都还不错…” “母亲,女儿想开一食肆。” 贺韶光与她仔细说了这几日的想法,本想开个酒楼,又怕轻易开不起来。 不如先小打小闹,找找感觉。 这食肆也不是打算开给路过的工人果腹的那种,十文钱一顿,有啥吃啥,大锅菜。 贺韶光要赚的是那些家底还可以,有几个小钱的人,又不愿意总在家吃。 十余岁的国子监少年们就很合适。 这店址就选在国子监后门的的必经之路上,朝食卖早点,午膳学生们自然在食堂用了,晚膳嘛—— 多的是爱贪嘴的学生,或是不愿在食堂吃的学生。 下了夜学还可以卖些消夜。 海氏亲自陪着贺韶光去看了铺子,有几间挂了牌子出售的,贺韶光看上一个二层的小楼,后边还带了个院子,院子里头栽着两棵金桂和梅树。前头屋子采光不错,地方也宽敞。 问下来竟要五百两银子,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那中人也是看贺韶光衣饰不凡,要价狠了点。还得是海氏叉着腰好一番讲价,这才以三百六十两的价格成交了。 去官府过了文书、付了银子,这铺子就算是贺韶光的了。 现下还缺几个帮手,自然不能用府里的下人,又去牙行挑些能干的伙计来,最好是当过厨子的。 牙人带了个看着就利索的年轻小伙。还有一个高挑黑瘦的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瞧着身体不大好,眼睛却很亮。 “这几个都是手脚勤快的,也没什么毛病。从前主人家没落了,这才变卖家产,回老家去了。所以把他们给发卖了。” 牙人陪着笑脸,给贺韶光介绍。 说到那姑娘的时候有些犹疑,但还是一咬牙,将她推出来: “这位您看着她病怏怏的,是冬天里生了一场大病,家里没钱给她治,卖给了我们,也算是将她调养得快好了。您说想要个厨子,咱们这也就她从前家里是开脚店的,手艺应该是还不错” “不过是个女子,若是您不满意,咱再去给您换个人来。” 那姑娘沉默不语,却叫人很放心的感觉。贺韶光自然不介意她是男是女,有心考较她的厨艺,若是不错也可收用。 “我做一道菜,你看着我,然后再将它做出来。若是我觉得可以,你便跟我走。” 贺韶光借了这儿的厨房,没什么复杂的食材,挑了个简单快手的醋溜土豆丝跟清炒小白菜。 条件有限,且土豆丝能考验刀工,清炒白菜则容易被炒糊或者是味同嚼蜡,考验她能否将简单的材料做得好吃。 贺韶光开的食店也不需要料理什么山珍海味,家常才是正味。 也没有哪家学子天天大鱼大肉? 这就足够了。 那姑娘做得很快,下刀没有半点犹豫,切出来的丝儿厚薄均匀,一看就是常年练过的。 小白菜炒出来也是水灵灵的,脆嫩清甜,厨艺在贺韶光这算是过关了。 贺韶光也不食言,看他们几个都是稳妥的,当即与牙人交了银子拿了身契。 “请夫人赐名。”黑瘦姑娘的眼睛亮亮,还未出牙行门,就请她给自己取个名字。 “从前你叫什么?” “从前没什么名字,是被捡来的,叫二丫。”提起从前的经历,大概养父母对她也不好,不然怎么会卖了呢?黑瘦姑娘有些黯然。 “那”上下打量了她一顿,贺韶光见她全身唯一双眼睛亮如星子:“那日后便叫你星儿,跟我姓贺就行了。” “多谢夫人。”贺星儿显然是高兴的,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瞅着她的手因激动略微抖动,就知道了。 几人一道回去,贺韶光特地将贺星儿喊到马车上同自己和海氏一起坐着。 “你身子没好全,先不要太累着了。”既是自己的人,贺韶光不会讲究那么多。 “夫人心善,奴婢从未坐过这么好的车怕是脏了您的马车。”贺星儿有些局促,双手不安地放在裙摆上,这衣裳也是许久没换新了,已经洗的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不过也不邋遢,是每日洗干净的,还带着皂味。 “你也不必自称奴婢,我是让你去当厨子的。日后呀,你就替我看着这店里的后厨,干得好给你涨月钱。” 听了这话,贺星儿脸都红了,只是在她小麦色的脸庞上看不太出来,忙摆手:“两位夫人愿意要我,给我一口饭吃,对我已是恩重如山,哪里还敢要二位的月钱。” 说罢,低下头去,很是感激道:“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做几个菜,也喜欢做菜,一定会好好帮夫人把食店做好!” 说话间马车行至店铺,这里已经被海氏带来的人手打扫出来了。 贺韶光就安排贺星儿住在后头的院子里,另外几个小伙子给另租了一个院子住着就在旁边,互相照应。 贺韶光进里头打量着格局,预计要做一些改动,不大。都让贺星儿记下来,后面去找装修匠人来看看。 累了这一日,许多事情才尘埃落定下来。 晚上好好地泡了个澡,芷君替她按摩。一头乌黑的头发刚刚洗过,还带着潮意,就这么披散下来,贺韶光坐在院子里晾干,难得的乖巧。 第十八章 试菜 食店该卖些什么呢? 贺韶光趴在凉椅上思索着。 原本只想着作个寻常食肆,只是今日瞧着后街有不少摊贩,似乎也可以在学子下学时分推个小推车出去,摆在路边。 唔就做些香味勾人的。 炸串串、关东煮,还有天气马上热起来了,解渴消暑的各色饮子、奶茶也可以安排起来。 勾得她也有些馋了呢。 当下眼见着陆筱文进来了,贺韶光就想拉着他给自己参谋参谋,毕竟这食肆他也是出了力的。 陆筱文就看见刚刚还在神游天外的贺韶光换上一副笑脸,冲他招手:“我今日想了几个食单,不知道能不能受国子监学生的喜欢,你先替我尝尝?” 他本是用过了晚膳的,这会子刚在府里走了走消食。 天色也不早了,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真是罪孽 罢了罢了,陆筱文摇摇头,大不了明日一早再多练上半个时辰。 还是去看看贺韶光做了些什么,她总是能有一些新鲜花样。 贺韶光今日因为没有准备,所以只是做了简单的萝卜丝饼。 白萝卜切成细丝,放一勺盐在盆里抓出水分,攥干,然后将萝卜丝拦腰剁几刀。 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国子监学生,光吃萝卜丝饼哪够?贺韶光加了些虾仁剁碎进去,味道更加鲜美。 将鸡蛋、姜末、胡椒粉、盐等调味料加进去搅拌均匀,慢慢加入面粉搅拌成糊,这就是准备好了。 锅里刷薄薄一层油,贺韶光挑起一坨面糊上去,两面煎至金黄熟透。 形状任性,也不摊平。 这是一种,又看见厨房里备着的面条,想着早食卖面条是最合适不过了。 想当初她上中学的时候,校门口最多的就是各色的拌面、汤面和拌粉、汤粉的小店,人头熙攘。 而以热干面着名的某城市,无论是白领精英还是幼儿老叟,都认为热干面的灵魂就是边走边拌边吃。 若是谁在店里跟老板说要打包待会吃,那一定是会引来众人侧目的。 贺韶光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便是大学时,离早八只有四分钟了,还在食堂打包拌粉。而后飞速朝教室赶去,一边爬楼梯还能一边挑起一筷子嗦粉,六层楼教室,最后竟然也没迟到。 即便是在古代,贺韶光心想,像她之流的学生想必也有不少? 贴心的贺大姐姐准备了拌面,只需要烫一下,加上自己喜欢的卤子就可以揣着走了,省时省力。 卤子的口味有许多,准备上四五种,就够了。食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吃腻了么一旬换一次就是了。 眼下她自己想吃葱油拌面了,于是取来小葱,炸好了葱油,倒是把还没吃饭的芷君霓君馋得够呛。 “姑娘真的是若是姑娘还疼我们,下回晚上不要让我们伺候了,还是让姑爷身边的鸢瑾鸢碧来。”芷君与她玩笑。 姑娘比她年纪还小呢。 “好姐姐们原谅我,”贺韶光就冲她讨好地笑,拉着二人的袖子撒娇,“我这不是准备了你们俩人的份?” “姑娘虽说嫁了人,还和从前一样爱玩闹。”霓君抿嘴,几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说句僭越的她心里是真把贺韶光当作自己姐妹看重。 “对了,”贺韶光想起施念娇来,她如今糟心得很,指不定心里多难受呢,“待会你们帮我送一份到三房去,就说我给三夫人的。” 那日与她说了那些话,本是想劝她想开些,没想到继而就发现有孕了这可真是。 不巧啊。 派人去了紫薇苑,贺韶光这边也洗手在桌前坐定。因为是夜宵,也就没有让一大堆人在旁边伺候,两个人坐在凉亭里。 热气腾腾的葱油面、萝卜饼、还有用竹筒装的冰柠檬水。 简单,但是香啊! 葱油的味道本就霸道,陆筱文取了筷子轻轻拌动面条,手法有些笨拙。 贺韶光从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中竟然看出了一丝迫不及待。 她只好教他:“你看我,”挑起一大筷子面条翻拌着,“拌面条得快,不然像你那样待会就坨了。” 把自己拌好的那碗递给他,交换了一下:“你吃我的。” 唔 这边紫薇苑里,施念娇收到了贺韶光侍女送来的拌面和萝卜饼。柠檬水是加了冰的,贺韶光不敢给她。 孕中本就容易多思,这会子贺韶光特地送来吃食关照她,施念娇心中感动。 怀了身子之后,吃什么都是双人份的,施念娇这会子也不顾及身材走形了,孩子要紧。 本就身子虚,不吃哪成呢? 她先将目光投向了看起来酥脆可口的萝卜丝饼。她看不出来里边包着的是什么,轻轻拿起一个,每个饼子外头都用油纸包着了,不会脏手。 一口下去,萝卜清甜的汁水中和了外皮的油脂香味,不会发腻。要知道她如今是最容易吐的,许多东西都吃不下去。 施念娇几日没吃到合胃口的饭菜,此时竟然接连吃了两个萝卜丝饼,还意犹未尽地看了眼空盘,才勉强把注意力放到葱油拌面上头。 这可真是其貌不扬,黑乎乎的葱段和加了酱油的葱油,仅仅是烫熟的面条。再没有其他的料了。 施念娇略带嫌弃地让白芍给她拌好。 “闻着倒是挺香的。”她一撇嘴,嘴硬道,“罢了,给我来一点。” 葱油拌面的面条,选的是南方那种软滑的扁面,均匀裹上了葱油,鲜香微咸,浓郁丝滑。 如果说刚才的萝卜丝饼是开胃小菜,现下的拌面才真是勾起了施念娇的馋虫。 一碗面下肚犹觉不够,只是不好再吃撑了,只好打发白芍去替她端碗燕窝粥来。 白芍高兴坏了,这几日施念娇吃得极少,她日日担心夫人的身体,二夫人送来的拌面竟是救急了! 想着改日定要亲自谢过,白芍踏着轻快的脚步就往府里大厨房去。 虽说她们院里也有小厨房,只是施念娇素来都是和陆老夫人一起用膳,近来也不许陆风举近身。 所以一直都是冷锅冷灶,啥也没有。日常要吃什么的,还是得去大厨房现点。 这也不碍事,只要施念娇肯吃就是了。 只是这一出门就碰见了一些不和谐的…事情。 第十九章 试营业 四下无人处,沈妙妙正被一小厮拉着袖子,一脸不情愿的陪着笑。那小厮生得也是眉清目秀,只是男人如何能够到内院中随意走动? 大晚上的白芍也看不清是谁在那里,只当是哪对情浓的婢女和小厮。 “滚回你当差的院子去!”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白芍还急着去厨房,就走了。 把两人吓了个不清,尤其是沈妙妙。 白芍没认出她,她倒是认出白芍了啊! 也不确定白芍是不是看清了自己,她自然认为是看清了,怕她抓住这个机会去跟陆风举说。 那她就完了呀!这辈子哪还有出路? 这小厮是门房的儿子,陆府家生子,叫做陆虎的。那日闹起来的时候不在,所以也不认识她。 倒是前日看见她被院子里几个二等丫头欺负嘲笑,替她解围来着,她事后也感谢了一番这一来二去竟是看上她了,方才正向她表明心意来着。 沈妙妙哪能同意? 陆三爷的妾室和门房的媳妇,她肯定选三爷。 不过人家痴心一片,也不好拒绝得太直白,这不是她沈妙妙的风格。 随便寻了个借口,没想到这人如此不好打发! 还扯着她不放,又气又恼,这就被白芍给看见了。 虽说没什么事…但是她为了感谢他还亲手给他缝衣裳来着。 真是! 被白芍一打岔,那陆虎也不敢呆了,他现在在府里担了个送水的活,所以能到处走动些。 他爹在陆府干了几十年还说不上话,若是这活计因此丢了,也寻不到更好的去处了,他爹非打死他不可。 依依不舍放过了沈妙妙。 这姑娘可真好看,府里从前没见过这么白净的丫鬟。 不然陆虎也不会帮她了呀,他可不是烂好人的性子。 从前府里的桃红、月梅为啥会被赶出府去? 两个人都还是姑娘就大了肚子,竟也不肯说出孩子父亲是谁。 陆虎面带笑意,妙妙的手可真嫩呀。 陆虎走了,沈妙妙也一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她担心着呢。 紫薇苑里情事纷纭,蔷薇苑里就平静得多了。 方才她多做了好些萝卜饼还有柠檬水,都叫人给两个小的送去了。 贺韶光决定明天就把星儿叫来府里,亲手教她做这几样东西,还有些别的。 需要提前备好和腌制的材料今晚就提前备下了,明天直接取用就是。 再过十几日就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提前几天先推个小车出去,沿街卖些小食零嘴,先把名气养一养。 一个小食肆,就不必打着国公府的名号了。 贺韶光这些自信还是有的。 事实上也确如她所想,一些普通的也就不说了,当贺星儿见着了贺韶光以红茶炒制后加牛乳煮沸放凉,再以木薯粉和紫薯、番薯和面,搓成一个个小剂子,煮开就成了弹牙的“芋圆”。 这时再放进冰凉的奶茶中,立马就俘获了贺星儿的味蕾。 “这些都是小料,可以加到奶茶里面。黑漆漆的叫烧仙草,还有花生碎、各式的水果,到时候都可以叫食客们自由组合。” 贺韶光想,小孩嘛,最喜欢玩了。 果不其然,当一堆汉子推着小车,贺星儿在车旁奋力招呼来往的行人注意时,大家都被新奇的招牌给吸引了。 为引人注目,贺韶光特地用的彩色花草汁水在纸上涂鸦,画的十分可爱,赫然是一海碗的芋圆烧仙草奶茶,旁边有几个小小的穿着国子监监生服饰的圆脸小生,一人一根芦苇管拼命吸着奶茶。 腮帮子鼓鼓的,可爱极了。 再看那料台上放着七八个精致瓷缸,都是各色的小料,赫然就有画上的双色芋圆、烧仙草冻、花生碎、庵摩罗果(芒果)肉、还有一些其他的水果等等。 旁边一个大壶,倒出来乳白色的奶茶。 这会是国子监门口人最多的时候,卖暮食的三三两两,有烧鸭饼、羊肉夹馍、臊子面等等,香味萦绕。 只是这五月天气一热起来,这些香味难免燥了些。 薛然就是在门口觅食的学子一员,只是他匆匆看了两三圈,也没寻见想吃的。这会子回食堂去定然也排不上队了,况且食堂的饭那能叫饭么? 薛家不差钱,把薛然的嘴养的是有些刁。他只好又在卖羊肉的摊位上买了两个肉夹馍,已经连着吃了好几日,虽然好吃,但也腻味。 四下里寻可有什么解腻的,这就看见了一旁贺星儿的摊子。 他没有犹豫,一下就走过去了,买个饮子的钱他还不差。既然是新来的,试试也无妨。 “这怎么卖的?给小爷来一份。”他是有些倨傲在身上的。 贺星儿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其实刚刚也有很多监生注意到了这边,只是还没人迈出这一步。 她有些不太熟练,但还是面带笑容地看着眼前这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监生:“您加些什么料?这上面都有价格的。” 都是一文两文的价格,薛然大手一挥:“都来,噢,两份,另一份给包起来带走。” 一出手就是大主顾,贺星儿脸上笑意更盛:“好嘞!” 拢共也就二十几文,贺星儿用最大号的竹筒装着,因为有芋圆这些料在,还贴心的配了两把小勺给薛然。 薛然一手拎着竹筒,一手喝着自己那杯。 茶香和奶香混合的极好。 平时他是不爱喝牛羊乳的,总有膻味,但是用茶叶煮过之后,留下了那一份香醇,加入了茶叶的清香。 还吸到了滑溜溜的仙草冻,淡淡的青草药味也不讨厌,解暑得很。 这会还没到盛夏,奶茶里也就还没加冰。不过用井水镇过,已经是很沁人了。 芋圆也是颇有嚼劲,薛然还在和芋圆作斗争,肩膀就被人拍了一巴掌。 “唔¥&”虽然口齿不清,左复还是听懂了他在骂自己。 “怎么?这是什么?”左复看见他手里拎的竹筒,想也知道是给自己带的,一把捞过:“多谢!” 他刚刚从食堂来的,自然没看见后门的热闹。 此刻其他人看见薛然去买了,贺星儿的摊子前也渐渐人多了起来。 薛然是国子监公开的挑嘴,他能吃的进去的想必不会难吃。 抱着这种想法,众人惊奇的发现,此物实在是,太上瘾了! 第二十章 第一桶金 这几日只是试营业,贺韶光准备的量不多,将将一百份左右,很快就卖空了。 贺星儿冲着后边排队的监生食客们喊:“今日已经卖光了,诸位请明日再来!明日还有朝食。” 大家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平日都是守礼的。虽说白白排了这么久的队,但也没闹起来,只等明日再来了。 收拾好空摊子,贺星儿将第一桶金小心收进钱袋子里,这是要留着给贺韶光的。 虽然区区几百文,但是她们赚的第一笔。 贺韶光也很开心,拿了钱袋子就分给她二百文。 “这钱不多,但是你用来买自己喜欢的小玩意也是可以的。这是你自己赚来的钱,就和我给你的不一样。” 贺星儿慎重点了点头,她要好好存着这钱。 以后生病了,就不会被丢出去了。 第二日朝食,贺氏小车又出动了。 有昨日没吃上的学子认出来贺星儿,她穿着贺韶光自制的围裙和厨师帽,瘦瘦小小的,在一堆中年糙汉摊主里面鹤立鸡群。 白子开昨日没排上号,今天赶紧就在摊子前站好了。 贺星儿还没整理好呢,他想着再点昨天的那个叫什么奶茶的。 “朝食没有奶茶,今日有有热干面、葱油拌面、还有蒸饺。”贺星儿有些不好意思,这位监生是头一位客人,但没有他想吃的,“您看要来点什么吗?” 白子开皱眉:“没有?”那算了,只是薛然那厮实在讨厌,在他面前炫耀。 正好还没去食堂用朝食,在这买看起来也不错。 “那就给我来一份这个葱油拌面,还要一笼子蒸饺。” “好嘞,蒸饺要什么馅的?”贺星儿手上动作快的很,揭开锅盖下面条去烫,一边介绍蒸饺:“有牛肉的、豕肉的、虾仁的,您想一样来一些也可以。” “那就一样来一些。”白子开没什么忌口,现下听着倒是都想尝一尝。 贺星儿替他拌好了面条,闻着葱油飘来的那股香味,他感觉到肚子饿了。 “您慢走。”白子开走后,后头也陆陆续续排了几人的队伍,有坐下来吃的,也有带走的。 这会还早着呢,许多监生都还在家中赖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人才渐渐多了起来。贺星儿就看见昨天来过的那位白净的监生,匆匆忙忙朝摊子跑来。 贺星儿吓了一跳,别是喝了牛乳闹肚子,要来砸摊了。 也不怪贺星儿这么想,薛然此刻的表情狰狞的很,快迟到了,他还得买朝食,快赶不及了。 就看见昨天卖奶茶的那姑娘离国子监后门最近,摊位前没什么人,所以直接朝她奔去。 “快!给小爷来一份,对,就要那个面,再来份饺子。” 他扶着柱子气喘如牛,这最近是太缺乏锻炼了,早晨跑这几步都不行。 他点的正是热干面,蒸饺也只剩下豕肉的了,贺星儿就直接给他装起来了。 薛然没工夫多言,丢下钱就继续跑。 薛然刚一脚迈进了国子监的后门,就听见早课的第一道铃响了。 他一咬牙,没时间给他吃早饭了,第一堂课的钱博士最是严厉,任谁也不敢在他的课上吃东西,今日是他监读 薛然决定使出自己的绝活,边走边吃。反正从前他也这么啃过烧饼,不过是换成了面条而已。 他搅了搅纸碗里的面条,一股芝麻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咬了一大口。 这位即将迟到的监生,无意中发掘了热干面最灵魂的吃法。 最终也还是迟到了,钱博士早就在讲堂上坐着,瞅了他一眼。 薛然自知理亏,只好乖乖在外头站着受罚,一站就是两节课。 听着里头令人昏昏欲睡的博士讲课,薛然可耻的又饿了。 半个上午过去,一直站着,早上那一碗面已经消化光了。 兜里还剩几个蒸饺啊他捏了捏袖袋,心猿意马起来。 博士的声音早就飘到耳后了,他的注意力全在蒸饺上。 就吃一个反正没人能看得到。他小心快速塞了一个蒸饺入口,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加了葱姜末,豕肉也是完全不腥的。 他正要咽下最后一个蒸饺,抬眼就看见眼前钱博士凌厉的目光。 完了。 年轻的博士看着眼前的顽皮学生很头疼,薛然底子不差,只是一心在吃喝玩乐上,课业退步了许多,这么下去今年大考必然是又要垫底的。 罚他在外头站了一早上,是时候让人进来坐着了,他还没那么狠心。 一出来就看见偷吃的学生,像个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 钱博士觉得自己还是太善良了,太善良了。 大概是薛家本就是勋贵,学问只是锦上添花。不像他当初寒门苦学,才有了今天的学问,还能在国子监当个博士,赚钱糊口。 深觉头疼,钱博士摇头叹气,放过了这孩子。 “薛然薛然!”左复那个不嫌事大的见他进来,立马凑到他位置跟前讲话,“你小子吃什么被钱博士抓住了?” 薛然不理他,但是左复会直接上手。 他眼疾手快,抢过薛然手里的油纸包,已经空了。 “竟被你吃完了,这么好吃?下回我也要尝尝啊,贺氏!”左复大叫起来,“这不就是昨天那个奶茶摊的名字?他家还卖朝食呢?” 这教室里多的都是官爷子弟,经常在后门买吃食的,昨日大多数也都见着了那个摊子。 不过没吃上的还是占多数。 这会都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薛然可好吃? 薛然不厌其烦,被博士骂了心情很是不爽,但是又违背不了自己的良心,只能说道:“好吃,蒸饺皮薄馅多,沾上拌面里的芝麻酱一定更好吃。” 左复更加夸张,将奶茶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得了,他俩这么一细细描述,贺星儿暮食时分远远就看见,自己的摊位前已然排起了长队。 还未等她上前,一群监生就如狼似虎般望着她。 贺星儿想着,这也不用试营业了,不如跟夫人说一声,明天就直接开业。 有这群爱吃的监生在,生意一定不会差。 是的,薛然早上被钱博士骂了一顿之后,本来决定痛改前非,放弃口腹之欲,在教室温书。 但是抵不住左复的唠叨和肚子的抗议,还是来了。 第二十一章 捧场 今天是做了正经暮食来的,比着食堂里的三菜一汤的份例来的。因为还是试营业,就没做太多种,也只有三菜一汤了。 两荤是话梅排骨、辣子鸡,一素是清炒木耳,汤是蘑菇肉片汤。 话梅也是去年自己腌的,本来还担心吃不完,这次全都用上了。和排骨一起炒了,酸甜开胃。 辣子鸡用的大量茱萸油,红艳艳的油辣子,麻辣增香。 薛然是个喜欢吃辣的,顾不得排队了,一把拨开前边的左复,扒在推车前边点起菜来。 贺韶光今天跟着贺星儿一起来了,这会也换上了同样的围裙跟帽子,笑眯眯地制止眼前的胖小子:“这位监生,我们的暮食是四十文一份,三菜一汤。要来一份吗?” “四十文?”薛然咂巴咂巴嘴,有些惊讶,“这么贵?食堂可呢。” 自己又挠挠头,想,食堂,但他也吃不下去啊。 得,有着前两次的经验,知道贺韶光的摊子上的东西味道不会差,薛然摆摆手:“那就给小爷来一份,今儿坐着吃。” 他看见后头贴心的多了不少桌椅板凳,反正不赶时间,那就坐下来慢慢吃。 左复自然也不差这几个钱,他向来跟着薛然一起吃,也要了一份端着到薛然对面坐下。 其他人就有些踌躇,虽然家里不差钱但是给他们零花钱不多啊! 四十文一份,还真是不便宜呢,隔壁一个羊肉饼才十几文。 不过那也就一个饼,贺韶光这可是有三菜一汤呢,而且瞧着就好吃。 薛然那两个人吃的也好香 还在犹犹豫豫,就有相熟的监生大声问薛然二人:“薛监生!味道如何?” “是啊!我们可都是相信你,你不是自诩最懂吃了么?” 不少监生跟着附和,薛然不慌不忙,掏出丝帕擦擦嘴,这才开口:“甚好。” “这排骨用咸梅焖制,味酸甜而肉嫩,甚是开胃。辣子鸡极辣,不爱吃辣的同窗们须注意了,容易被呛到,我是吃得畅快,酣畅淋漓!” 说到这还应景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清炒木耳用蒜增香,口感脆爽,蘑菇汤鲜美,值得这四十文。” 听完薛然的评价,果然就多了很多监生拥上来点餐,不过还算有秩序,都知道排队。 贺韶光笑着在薛然边上坐下:“薛监生是本店的第一位客人,为了感谢,这顿就给你免单了。”指的是第一天摆摊买奶茶的事了。 薛然拱手,贺韶光看着就比他大好几岁,又梳了妇人的发髻,虽然穿着普通,但能看出来从小是没经历什么风霜的,家里肯定不差,想必就是贺氏那小姑娘的老板了。 “夫人不用客气,夫人有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不开个食肆,而是选择摆摊呢?”薛然诚恳建议,“就开在我们国子监附近,薛某一定常去捧场。” 左复就是个跟屁虫,薛然这会子这么说,他也跟着点头。 “不瞒薛监生,我正是开了个食肆,就在那,如今还没开业呢,出来给各位混个眼熟。”因为离得近,贺韶光顺手一指,就指给了两人看。 “韶光食肆啊,薛某记下了。” 不少的监生也记下了这一句,待到后面韶光食肆开业时,也赶脚去瞅了眼,这瞅了眼也就顺便坐下来吃了个饭。 走的时候,贺韶光给每个人都送了一袋子的花生牛轧糖,当个零嘴。 自然也是自己做的。 薛然回到教室,一会还有晚课,左复想拉着他下棋。 他没同意,一是左复就是个臭棋篓子,二是他有些事,没空搭理他。 甩开了臭棋篓子,左复在身后大喊:“你有啥事不能带我啊?!” 薛然才不理他,左拐右拐来到了后头博士们备课的厢房,有晚课的博士、轮值巡夜的博士就会在自己的厢房里歇息。 今天早课晚课都是钱博士,他方吃过晚饭,在屋中准备晚上的讲学,手边放了一盏清茶。 “钱博士辛苦了。”薛然探出一个脑袋,他虽然怕钱博士,但他也是个教养不错的孩子,此刻探出个脑袋,想要为早上的事情道歉。 “薛监生?”钱博士听见有人喊他,抬起头来,因为一直伏案写东西,脖子酸涩难忍,一边揉着一边看见薛然,很是惊讶。 “薛监生有什么问题么?”他还以为他是课业遇见问题了。 “我是来为早上迟到道歉的,钱博士。这个给你。”薛然不好意思,双手递上包装精致的牛轧糖。 他还是偶然发现钱博士喜欢吃甜食,这才投其所好。 “没事,你拿回去,我不”钱博士有些好笑,果然还是孩子啊话还没说完薛然就跑远了,生怕他不要。 行,学生一片心意。 他拆了一个,含进嘴里。唔甜的。 面上满足地眯起眼,慢慢咀嚼起来,还有整粒的花生,口感既酥脆又黏牙,神奇。 他很喜欢,连吃了两三个,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压一压甜味。 该去上课了。 贺韶光取名简单粗暴,一个硕大的韶光食肆,龙飞凤舞地挂在门口。 这字还是让陆筱文题的,他写字好看。 里面微微整修过,一楼还是大堂的模样,摆了七八张小桌子,能坐下几十人,还有两张大圆桌,一张能坐十来人。 有个窗口直连着后头的厨房,可以看见里头在做菜,不过也有帘子隔断了,不会使人觉得嘈杂。 二楼是也有大堂,但还有几个雅间,供人聚会的、或是身份高一些不想让人打扰的,可以在这里面。 院子里是桂树和梅树,此时都没开花,郁郁葱葱的。贺韶光让人坐了些小椅子和桌台,放上小零食和点心,这是用来等位的。 很贴心了。 放了一挂鞭炮,挂上红灯笼,韶光食肆就开张了。 第一天她亲自来了店里,看看反响如何。 新店开业,还是不认识她的人多。将近暮食,门口熙熙攘攘过客很多,但是进店的却少。 更多人还是会选择自己平日吃惯的那家进去,点餐,等餐,用餐,一气呵成。 顺便再观望一下这边,若是人多,下回便也来试试。 薛然来的时候店里只有零星两桌散客,各自埋头吃着。 薛然一来就带了一大帮子人,有七八个。 第二十二章 吃得畅快 薛然今儿早上路过这,眼瞅着就知道是要开业了,果然傍晚就叫上几个素日关系好的一起,他做东。 这几个人里也就左复同他一起光顾过摊子,其他人见他神神秘秘,不免好奇: “薛然兄都赞不绝口,究竟是什么珍馐?” 都是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们,当薛然带着他们一行人华丽丽地站在朴实的韶光食肆外头,就有人不解了。 “这我们到了?”说话的这人是个快嘴的,心下想着就这,嘴上也说出来了。 薛然当下就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意思?享受不来的家伙! 不开心了,于是拔脚就往里走。 “薛监生。”贺韶光在柜台处远远看着眼熟,仔细看发现是薛然他们,于是出来热情招呼。 “薛监生坐一楼么?或者二楼也有雅间。” 半大小子不是讲究这些的,都是国子监同窗,一撩衣袍就在大堂坐下了。 贺韶光将手绘的食单递给他们,让跑堂好好记着。 她去后厨瞧瞧。 薛然点了条清蒸鱼,一份大盘鸡,蒜香鸡翅,还有油焖大虾和酸菜排骨锅子。他把菜单又递给其他人,让他们自己看看有什么想加的。 左复加了个椒麻土豆块和香煎小黄鱼。看来这是位喜欢重口的啊 食单递给其他人也没再点什么了,加了个汤和几个素菜就算点完了。 后厨里,接到前头送来的单子,贺韶光亲自动手,和贺星儿配合着。 另外她还给贺星儿寻了几个帮手,配菜切菜的,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在一边打下手。 贺星儿从小跟着养父母在脚店里帮工,学得多了,做菜对她来说真不算难事。一道新菜,她只需看一遍就能学个七八成相似的味道出来,剩下时间多磨练,手艺一定是越来越好的。 贺韶光还是比较看好这个意外收获的人才。本就是弃婴,小姑娘家家被养父母丢弃也挺可怜的,刚开始瘦的都能看见骨头了,贺韶光也心疼她。 开头挑刺那人叫曹子学的,本来还嘴硬,一个菜也没点。等到了跑堂伙计一道道端上来的时候,他又不争气地伸出了筷子。 这菜瞧着倒是不错,比食堂黏糊糊一坨的大锅菜是好多了。 也许是薛然被食堂害的不浅,乍然见了正常食物才觉得绝无仅有。 他给薛然找补着。 不过也是他想多了,薛然哪里会委屈自己吃食堂那不能下咽的? 他看得上眼的,必然是真的不错。 曹子学夹了个虾,这虾个头都极大,饱满新鲜,肉质紧实,油焖比起清蒸的来又更有风味,蘸着汤汁整只入口最过瘾。 薛然冷眼瞧着,他本不欲叫上这人,只是他当时与左复在一处,不叫面子上过不去。 他爹跟曹子学的爹不对付就算了,曹子学本人也是极讨厌的。 “曹监生以为如何?”薛然记住了他方才在门口的那一句,此刻就是要叫他承认错误。 曹子学虽然表情不好看,但是方才吃得忘我了,连剥了几只虾,这下要是说不好吃,那可真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只能不咸不淡说了句:“尚可,不如裕鼎仙的炙羊肉。” 当然薛然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也就不再理他了,自己则伸长了筷子去夹大盘鸡。 贺韶光这道菜做得辣,他祖上出身天府之国,很是喜欢这味道,京城里能这么做的厨子也不多,北人口味都不大能接受辣子。 他还好,其他人吃这道大盘鸡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出了不少汗,嘴唇辣得通红,不住喝水来缓解。 “辣辣辣,真是够呛!”左复一边以手扇风,一边灌水,“掌柜的,您这菜呀味道好极了,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表示满意极了:“就是这辣子实在是辣,我吃不了太辣,嘿嘿,够畅快!” 薛然见大家都用得差不多了,自己借着结账的理由出来,到柜台前,找到贺韶光:“贺掌柜,日后我若是无事,每日都来您这吃,便帮我在您这定一个位置。” 被一顿饭俘获的小薛监生,即将开启在贺家食肆的食堂生活。 贺韶光看着桌面上的银锭子,这就是薛然给的“定位费了”。这么看起来估计有十两呢,薛家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也难怪,人家爹是户部一把手呢。 贺韶光笑着收下了,但是她说:“薛监生有空了来吃饭便是,这银子我替你记在账上,也是足够你吃好久了。” 她不打算收他的定位费,并且递给他一块木牌,上头还刻着韶光食肆四个字样,反面是个大大的“壹”。 薛然不解,贺韶光解释:“薛监生是我这食肆的头一位客人,又这么支持我们。有了这牌子,若是以后食肆里忙不过来,薛监生也不必排队;或是薛监生忙于课业,顾不上暮食,也可托书童来递牌子,我们也能做外送。” 薛然心下熨帖,朝贺韶光拱手:“贺掌柜太周到了!您这的饭菜合我胃口,我一定常来。” 说罢结了这一顿宴的费用,对他来说也不贵,见惯了大酒楼动不动十几二十两一顿餐,今日敞开了所吃不过二两银子,薛然不甚在意。 这边结完账,那边左复他们也就扶着墙走出来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太撑了。 吃光了所有菜,又灌了好几碗茶水,左复肚子涨得像怀胎三月的妇人。 临走还顺了柜台上的小零食。 几粒陈皮糖而已,贺韶光觉得这几个监生可爱,就多包了一些给他们带走。这还是她从后世那些商家处学来的呢。 邀买一下人心嘛 所以不管是薛然他们也好,还是其他在韶光食肆用完餐的客人,每日都能额外拿一些小零食,他们的心里就更觉得划算了。 这边路过的食客看见薛然一行人热热闹闹坐在大堂里,吃得畅快的模样,也勾起了自己的馋虫。 说实话国子监周边做的勉强好吃的暮食也不过两三家,早就吃腻了! 偶尔换换口味也好,顺道一拐就进了她的店。 店里食客多了起来,这外头看里面人多了,想进来的人也就更多了。 无限循环。 贺韶光帮着贺星儿这几日,她毕竟不好日日出来。等贺星儿能熟练接手了,她也就不用经常过来了。 管账的嬷嬷她请了海氏身边的老嬷嬷,姓官的,打得一手好算盘,人也靠谱。 她不在,官嬷嬷就替她看着食肆,不叫众人乱了阵脚。 第二十三章 夏至 蝉鸣了半个月,夏至终于来了。 夏至这天,不同地域的习俗都不同,有的地方习惯在这天吃面,有的地方则吃夏至蛋、夏至羹等等。 贺韶光早早焖下一砂锅的夏至蛋,在她的老家,会加入干墨鱼一起炖煮,煮熟的蛋也透着一股大海的味道,贺韶光不太喜欢那个。 但是如今远在另一个时空,旧人不在,贺韶光不免思念起这股乡味来,照着记忆中外婆的做法煲了下去。 剩下的时间,她准备来做冷面。 冷面有很多种,槐叶冷淘算是一种。还有很出名的延吉冷面、鸡丝凉面贺韶光今天做的就是延吉冷面。 将煮熟的荞麦面一遍遍放入冷水中不断降温直到凉透,盛入一边准备好的牛肉汤中,牛肉汤撇尽了浮沫,配上切得极薄的牛肉片,这牛肉很新鲜,今晨现杀的牛,送来府上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配菜有辣白菜、苹果片、黄瓜。 汤底加入了白糖和米醋,有的人还会加入苹果汁或梨汁,贺韶光也加了一些苹果汁。吃之前还在冰窖里彻彻底底冷藏降温了一次。 端上来的时候汤色清亮,瞧着就酸甜可口。 府里今日也吃冷面,老太太那吃的是芝麻酱凉面,一桌子丰盛的菜色,芝麻酱凉面也是精致摆在盘里,老太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她小时候倒也吃过百姓吃的麻酱凉面,是爹爹带她去的,虽没有府里厨子的用料讲究,但反而风味浓郁。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摊贩,沿街坐下果腹的老百姓,甚至黄瓜都不必店家切丝了码在碗里,一人一手一根抱着啃就是了。 一口面,一口黄瓜,听着隔壁茶楼传出来的说书声,摇头晃脑的日子,想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不像眼前的,美则美矣,寡淡无味。 其实也不是府里的厨子不好,都是大酒楼里锻炼出来的,说他们技艺不好那真是冤枉,至少贺韶光肯定是自认比不上他们的。 老太太差的是那一份烟火气罢了。 贺韶光为了答谢陆筱文给她题的食肆招牌,请人去前院喊他来一起吃。 一小碗夏至蛋,一碟子炸酥的小鱼干,卤得软烂的小土豆跟芋头,几样小菜。 主食是冷面,陆筱文的那碗格外大些。红的萝卜丝,绿的黄瓜丝,酱色的卤牛肉,还有对半切开的水煮蛋,整齐码在碗里,还带有冰渣子,看着就消暑。 陆筱文地道的北人,米饭虽然也吃,但还是更爱面食一类的。有时候他也不理解在京城长大的贺韶光为什么会经常想着吃米饭。 做了二十多年南方人的贺韶光这会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潜意识习惯了米饭是主食,粉面只是调剂,顿顿吃是受不了的。 “这竟然是甜口的?”在贺韶光殷切的目光中,陆筱文尝了一口,有些不可思议,“味道不错,放了白糖么?” “还有一些苹果汁。”贺韶光得意。 “唔,和京城里的冷面不太一样,不过很解渴。”方才他在前边出了一身汗,沐浴更衣之后才来她这用膳,饶是这样,路上也觉得热。 此刻被浸过冰的面汤消除了那股燥意,舒服多了,这就和贺韶光说起一件事来。 还真算是一件大事,七月里,陆筱文就要出征了。 上回他递进宫的折子,圣人看过记在心里,没有发作。只是突厥屡屡异动,边境百姓不堪其扰,燕州还出现了突厥杀人事件。群臣激愤,主和派与主战派论了几日,最后圣人一道旨意,派遣他领西山营五万士兵出征。 先由龙骧将军左义成率三千骑兵先行,户部派人押送粮草在后,大军整顿月余,七月出发。 “这个月我会很忙,明砚和明臻,还有母亲那里”陆筱文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个孩子到底和她没有关系。 贺韶光有些异样的感觉,名义上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继母也是一样的,他不要求她像亲生母亲一样就算了,竟然还会觉得不好意思。 “没事,都还有奶娘照顾着呢,我不会太累的。” 别人求你帮忙,要是态度足够好,你也帮的情愿一点。 陆筱文把玩着手中的玉壶,叹道:“突厥与我朝不和多年,此次出征,圣人的意思是,定要让他们十年内不敢再犯。我回来不会太快,你有什么难处,一定找人秉了母亲,或是书信给我。” “若是千秋节不想进宫,就让母亲递牌子请太医来给你看看,这些我走之前都会叮嘱好母亲。” “你也不用拘着自己,食肆里的事,或者想去外面逛逛,带上人出去就是了。” 陆筱文说完就继续去忙前头的事了,贺韶光愣愣的,半晌反应过来,他这是担心自己不在,又发生上回出府那种事呢! 这人能处。 确定了要开战,朝里的风向就迅速统一了起来,大家各司其职,都在为和突厥这一战准备着。 百姓不知道宫里的决策,但也能感觉到一些苗头。 比如说,粮食涨价了,世家里,要纳的贡更多了。 肖崇道知道圣人的旨意,自然也知道陆筱文要领兵出征,他还没和女儿说呢,怕她担心。 只是肖嫣早就帮着肖母在学管家的事情了,看着这个月的账本,发现纳贡人又来了。 肖嫣是个聪明的,觉得事情不对,心下一琢磨,就猜到了一些,约莫是要打仗了。 只不过她不知道陆筱文是不是要去,于是她直接去书房问了父亲。 肖崇道的书房向来不对肖嫣设限,进出都是随意的。 今日肖嫣穿了一袭天水碧色的留仙裙,头上簪了一对金累丝衔珠蝶形簪,软烟罗的料子更衬得她身姿曼妙。 和十五六岁的少女不同,二十岁的肖嫣长开了,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像极了肖淑妃。 不过和宫里的淑妃娘娘比起来,少了一分雍容,多了一分青涩。 她随意来到前院,也没有更改什么装束,下人们都不敢看,行礼时头埋得低低的。自家姑娘没事时是个极好的,但只要是不开心了,冲他们发火也是平常事,就怕被拉去罚棍子。 第二十四章 大皇子 肖崇道本没有什么官职,家里靠着肖淑妃起来的。他是武举人,圣人就给他指了个不大不小的官,手上有个几百人的兵队,封了个闲散的二等男爵。 只是他向来肯钻营,哄着圣人,这兵队早就换了不少自己人进去,竟大有养私兵的意思! 肖嫣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圣人宠爱娘娘,几百人的私兵而已,圣人不会管。 甚至他们肖家认为,圣人百年之后,这天下必然是五皇子的,她那个小堂弟的。 所以外人怎么谈论她,都没关系。 她叩响肖崇道书房的门,并有些不解:父亲今日怎么上了锁? 没想到开门的是一陌生青年,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样子普通,只是脸型看上去有些眼熟。 她想了一会,倒没有忙着避嫌。 就听见男子轻笑:“肖舅舅,本王惊着嫣妹妹了。” 敢叫她嫣妹妹的,肖嫣想起来了,这是宫里的大皇子,段时奕。 出身一般,生母到现在还是个嫔位,无宠。母家也不争气,县令而已。倒是他本人才干不错,今年被圣人在朝会上表扬了好几次。 不过肖嫣没把他放在眼里,没什么耐烦地朝他敷衍行礼。 还没福身呢,就被他拦住了。 “不必了,今日就当我只是普通的兄长就好。”大皇子微笑,显得十分可亲。 虽然长相普通,但是因为出身皇家,周身气质就与普通人不一样。他把玩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嘴角噙笑,重新坐下与肖崇道商谈事情,彬彬有礼。 肖嫣自己去到后室厢房等待,有外人在,她肯定不能与父亲说这些事的。 大皇子走的时候已经天擦黑了,他自觉失礼,连忙告罪,便要告辞。 肖崇道今天显得很高兴,连声要肖嫣去安排酒席,邀请大皇子留下用晚膳。 拗不过盛情邀请,大皇子只好留下来,吩咐小厮去与大皇子妃说一声,今晚晚些回去。 酉时过半,几人纷纷入宴,有肖崇道与大皇子、肖嫣、肖夫人,因为是家宴,就没有讲究分席而坐。 肖夫人四十出头,仍是风韵犹存。因为有皇子在,打扮的隆重了些许,脸上上了妆,一身宝蓝色彩袖云纹的对襟衫,头上是点翠的首饰,笑盈盈地携肖嫣向大皇子敬酒。 肖嫣也去换了身衣服,水蓝色的暗花蝶纹褂子,下面是浅一色的百褶裙,稍稍带了些妆,在微黄的灯光下,真是美人如画。 也不是肖嫣自己要打扮的,是她本就生的美,而且肖夫人非要她不能丢了礼数。 想着大皇子早已与工部尚书之女成亲,她也就放下了些防备。毕竟前几年不少时候肖母用这种类似的借口,让她与其他年轻男子接触。 “嫣妹妹长大了不少,如今替叔母打理府中上下,叔母也越发轻松了,瞧着年轻了许多。”大皇子和她们一家子叙着家常。 肖嫣只觉得假,前面的事她不知道,她可是五六年都没见着他了好么? 做这么亲热叫她恶心。 脸上就一片木然,并未理会他的话,虽然她素来对除了陆筱文的任何男子都没有好脸色。 肖崇道有些难堪,就想向大皇子请罪。 大皇子摇摇头,按住肖崇道的手,轻声宽慰:“肖舅舅的难处,时奕在宫中亦有所耳闻,无碍的。嫣妹妹还小不懂事,她并不是针对我。” 肖崇道能和大皇子有往来,就是代表他和肖淑妃都认为,他,不会对五皇子造成什么阻碍。 真正的对手是三皇子,皇后所出的嫡子。 拉拢大皇子,或许还能成为他们的助力。且大皇子的态度也是由以前的不清不楚,到现在愿意留在肖府用膳,亲近了许多。 当下肖崇道就热泪盈眶:“大皇子体恤臣哎!”饮尽一杯苦酒,为了肖嫣的事,这酒多少带点真心。 大皇子但笑不语,肖家不容易。 宴散了,宾主尽欢。 大皇子带着一身酒气,脚步有些虚浮,进了他在宫里的住所,永和宫的长宁院。 大皇子妃守在门口,立马迎上来,从小厮手里接过他,面带担忧:“爷这是喝了多少,从来都不醉的人!” 大皇子看清她的面容,才认出来,哦,高氏。 他冲她笑着安慰:“无碍,肖舅舅热情,喝的多了些。” 听罢,大皇子妃更担忧了,她为难道:“果真要与肖家交好么,爷,若是你想争一争,我” 被大皇子打断:“不用再说这些,我什么身份,娴娘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怨怼,还是那么温柔。 大皇子妃忍住落泪的冲动,忙应了:“哎,爷这样也好,那我便和爷好好过一辈子。日后有了封号,咱们就到封地去。” 大皇子抱住她,长叹一声:“娴娘最好。” 高文娴也美,要是说肖嫣像百花园里肆意盛开的蔷薇,高文娴就像御花园中被修剪整齐的秋菊,端庄淡雅。 各自安好,只是一旦对上,在喜欢蔷薇的人眼中,秋菊便黯然失色。 熄灯入了帐,大皇子妃在黑暗里盯着帐顶的流苏穗子,失眠。 她心里总是不安的,她害怕大皇子和肖家走得太近,那肖嫣她是见过的,很美虽然有肖淑妃这一层关系,爷不至于但她莫名的总是害怕。 也许这就是女人长日在后院里无事可做,总是患得患失的原因。 爷待她极好,没有侧妃,两个侍妾还喝着避子汤。若是她早日能给爷怀个孩子,圣上就有皇长孙了。 捂着小腹,大皇子妃想了许多,终于有困意了,沉沉睡去。 第二天接到旨意,竟然让大皇子跟着大军亲征。 这可是个好消息呀,大皇子妃虽然担忧,但是皇子亲征还有那么多士兵守着呢,只需要在后方坐镇就行了,没多少威胁。 但这功劳可是一等一的,回来怕是就能有封号,自己开府了。圣上第一个开府的皇子,意义自然不一样。 大皇子妃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去顺嫔那里报喜,甘泉宫听到消息也很高兴。 大皇子开始忙起来了,很晚才能回来睡觉。有时候甚至大皇子妃等不住了,先睡下了,半夜才感觉枕边人躺下。 第二十五章 国子监聚会 忙碌。 大皇子宫里忙着,陆家也忙着。 肖嫣已经知道了陆筱文领兵,心中难免担忧,但是知道他不带女眷前去,心里又有一些隐秘的想法。 她知道要是说出来了,父亲母亲一定一定会把她关起来,所以她自己筹划着。 陆筱文对此并无感知,准确的说,他都没见过肖嫣几次。 从前是不知道她是谁,后面知道了肖嫣的心意,就是刻意避开了。 他知道大皇子要随他一起出发后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着圣人是要培养大皇子呢?还是知道最近大皇子和肖家走得近,抬举五皇子呢? 毕竟三皇子九月里也十六岁了,可以指婚了。 皇后娘娘定然会择一位对三皇子有助力的皇子妃。 从夏至开始忙,还好食肆里有官嬷嬷坐镇。 那日可不得了,国子监里的博士们小聚,许是吃腻了食堂,不知从哪里听到韶光食肆在监生们中的人气很高,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韶光食肆门前。 看着这朴实无华的店门和招牌,有几个年轻的博士不免疑惑:“难道是我们听错了?这间食肆看起来似乎并无乾坤。” 倒是有几个年长的须发皆白的老者,看见了招牌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笑呵呵道:“里面是否暗藏玄机,皆要等我们试过了才知。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进去。” 这行人皆是十分敬重这二位老者的模样。 有耳尖的跑堂伙计早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立马便迎上来将几人请进了二楼的雅间内,并上了一壶好茶,好生招待着。 拿来食单,给他们点菜。其它人都推给那二位老者先点,二位老者也不推辞,照着菜单点了几个招牌。 贺韶光的食单一向是照着时令节气拟的,并且加入了手绘的元素,图文并茂。 这些博士看着新奇,不免点评道:“做食单的人倒是有一副妙心肠。” 最后,由其中一位老者把最后的单子交给了跑堂的伙计,就看那菜单上有八荤四素,四道凉菜。 荤的有酸菜鱼锅子、水煮肉片、藕带虾仁、滑蛋牛肉、干焖鳝丝还有一道炙羊肉。 素的有海米烧冬瓜、锅塌豆腐汤是虫草花老母鸡汤。 凉菜点了一碟子拌藕片、拌黄瓜、拌的豆芽和泡得酸辣的萝卜丁。 那伙计一看,口水都要下来了,笑着夸道:“您几位真会吃,小店的招牌就是这酸菜鱼跟水煮肉片了。到时候我再送您几位一些粉丝跟豆腐,锅子吃得差不多了,还能烫菜。” 几位笑着谢过了,其中一位老者,对着跑堂道:“旁的也就算了,我尤爱一道炙羊肉,走到哪吃到哪,却总不得记忆里的好,希望贵店能做得合我口味。” “哎哟,这我可不敢给您打包票,不过店里的客人吃过这一道菜,也是赞不绝口呢。”跑堂也是个实诚京城人,此刻摇摇头,向他一拱手,“您且试试,嘿嘿,不成您再多用些别的菜。” 跑堂出了雅间,放下帘子。他可看出来了,这两位来头不小呢。 那谈吐和气度,就和博士不太一样了。 炙肉的香料都是贺韶光亲自调配的,从前贺府上有个新疆维吾尔族来的姑娘,身强体壮的,最喜欢吃炙肉,贺韶光就和她学了方子,再根据自己的口味调整了许多次。 对现在的配方,贺韶光是很满意的。 菜一道道上来,那老者果然先夹了一块炙羊肉。 端上来的时候是用大铁签子串着的,倒挂在架子上。跑堂替他们仔细剔下肉来,堆在盘中。 上面裹满了孜然香料粉,每块肉都不小,毕竟吃肉要大口才爽。 一边还放了小碟子的蒜片和生菜,跑堂介绍是用来裹着肉吃的,夏天解腻,不裹也行。 老者先是夹了一块不包生菜的,放入口中,闭起眼咀嚼,摇头晃脑的。 “丛兄,如何?”另一人笑呵呵地问他。 再度睁开眼睛,丛天杰双眼发亮:“依旧不如从前的味道。” 嘴上说罢,手上却又去夹那肉,想来是很满意。 刘松亭,国子监的祭酒,在博士们面前被老友噎了也不恼。他给自己盛了一碗老母鸡汤,并和善地嘱咐下属们不要拘束,自己吃好就是。 丛天杰青年时在西北吃过的炙肉,一直记在了心里。那名浓眉大眼的姑娘为他烤的肉总是那么鲜嫩,西北的羊也好,人也好,都那么有生命力。 这么多年找不回的是那段回忆。 丛天杰身居高位,儿孙承欢膝下,如今乍然尝到记忆里相似的味道,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悠扬的节拍声,他下一秒就要被拉到草原上跳舞。 “唔,这汤不错。你不要总吃炙肉了天热,容易上火。”刘松亭拍拍老友,提醒他。 遐想被打断,丛天杰对他怒目:“我还没那么老!”不过这生气也没几分真心就是了。 刘祭酒和首辅大人的恩怨,博士们不得而知。 他们只好专注于眼前的席面。不过这锅子味道新奇,酸辣的很开胃,夏天厌食的人用最合适了。 钱博士也来了,他吃不了辣的,就挑着几个不辣的菜吃。 滑蛋牛肉是从前没吃过的,嫩黄的蛋液包裹在牛肉上面,口感丝滑,蛋香浓郁,他很喜欢,多用了几筷子。 他是刘祭酒的学生,今日也是碰上了,被他邀请一起来,不然他在国子监是没什么人缘的。 也不是他为人有问题,只是他平时总是肃着一张脸,除了学生,博士之间也少有敢接近他的。 只有昔日同窗的赵博士与他交好,还有就是刘祭酒对他多加照拂了。 刘祭酒注意到学生的不自在,特地点他:“元林,你眼前那道牛肉蛋羹如何?劳烦你帮老师盛一些。” 钱博士惶恐,忙帮刘祭酒接过碗,去盛那菜。 刘祭酒向诸人介绍起来:“元林是我带的他那批学生中最出色的一个,以他的学问,当个监丞没问题,且孝敬师长。”他乐呵呵地,“瞧,还帮我盛菜呢。多谢了,元林。” 诸人自然顺着他的话夸赞了几句,心里也对这个今年入国子学的博士多记了一笔,想着日后若是想走刘祭酒的关系,也许可以通过他。 于是这次国子监聚餐后,钱元林博士发现自己课下偶遇其他博士的时间多了起来,真是不堪其扰。 第二十六章 出征 大军操练两月,到了出发的日子。 后半夜的时候,贺韶光就被芷君摇醒,告诉她要起床送送将军了。 揉着惺忪的睡眼,外头的夜色仍旧浓重。看着天气,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真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霓君给她梳头的手差点一歪,她嗔道:“姑娘稳重些呀。” 今天可是大日子呢。 陆筱文会领着自己的两队亲兵,从陆府出发,沿着京城内绕行一圈,到西山大营与他们汇合再出城。出了城就不再慢悠悠地了,十五日就要到燕州境内,休整后开战。 大皇子那边已经从宫门出发了,等到了陆府,陆筱文也该走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样子。 根据先行部队传回来的军情,前线的情况并不复杂,可汗阿史那氏带领部落精锐三万屯扎在边境军五十里外的地方,虎视眈眈。 此前已经爆发过一次小规模的争斗了,左义成带领的三千轻兵和边境原本驻守的一万大军,对抗阿史那氏的军队。 双方都是试探的态度,点到即止,没多少伤亡,但是摸清了对方的水平。 突厥民族人民善战,尤其是草原上马战,十分娴熟。段朝人民毕竟没有常年在马背上生活,打起来吃亏。 这几天燕州边境县城的百姓也都人心惶惶,抢购粮食的一大堆,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生怕下一秒突厥人就破城而入了。 贺韶光多少知道一些情况,她今日和陆家人一起送他出征。 随意套了一件银红的暗花梅纹长衫,下边是鹅黄的百褶裙,贺韶光走到二院门口的时候碰见了徐如芸。她搀着陆汝清,也往外走去,就顺道和他们一起了。 “二弟此去你也不用太担心,他的武艺在朝内无人能及。”陆汝清今日精神头不错,脸色红润不少,还有力气笑着和她说话,“我与你说是看你没经历过,心里难免害怕,可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关心弟弟。” “哎,大哥这是关心弟妹呢,弟弟也靠边了。”贺韶光俏皮道。 陆汝清大她十几岁,真像个叔叔看侄女。 “待会去我那坐坐?我有道羹拿不准,想问问你怎么做。”徐如芸捏了捏她的手,亲热道。 贺韶光笑着应了,她心里知道徐如芸哪里是不会做羹,是怕她心里难受罢了。 大嫂对她是真好,温温柔柔的,一番好意也这么照顾人。 陆筱文早就换上了一身银色铠甲,上身前被人里里外外洗刷了三遍,每块甲片都锃亮。 看着都比平时精气神足,只是这大热天的,现在是后半夜还带些凉意,白日里怕是要闷出一身湿疹了。 贺韶光趁大家还没注意,悄悄塞给他一个小包裹。 “这是什么?”陆筱文捏了捏,里面似乎有几个罐子跟一包不知名物。 “此行炎热,我给你装了一袋子凉茶的配料,你可以用来解暑。”贺韶光小声道,害怕被旁人听见,有损他将军的威风,其实这完全是她揣测的。 “呐,里头有几罐鸡肉酱、牛肉酱,你用来伴着干粮吃。”要真吃半个月干粮,那得磋磨成什么样子? “”陆筱文都没想到这些,不过她真是有心了,从前出征大军最头疼的就是每日吃什么。 浩浩荡荡一行人又没法入城,只能在郊外驻扎,野营。运气好可以抓到鱼来烤,多数时候赶路只能啃干粮了。 “辛苦你了。”他沉声,当着众人的面,拍了拍她的头。 贺韶光感觉不太对啊,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听见大皇子的马队来了,陆老夫人和其他两房的人也忙出来接驾。 贺韶光瞧着,皇子出征,排场是要比陆筱文大点哈。 大皇子也换上了盔甲,银黄色的,后头的军旗绣着巨蟒,威风凛凛。 大皇子从前是没见过贺韶光的,但是他认得陆筱文,于是高声道:“这就是弟妹了?你放心,我与筱文兄一同出征,回来也一定还你个全须全尾的夫君!” 忙乱的气氛被大皇子这一句给打破,众人都哄笑起来,士兵的笑声震得房檐上的瓦砖都在颤,还好附近没什么居民,不然可要告诉他们扰民了。 大皇子这也是鼓舞士气呢,贺韶光就在众人的目光中恰当地脸红了,她姿态忸怩:“我在府里等你。”这话是对陆筱文说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诸位!我们出发!”随着大皇子的一声令下,他带的三队精兵和陆筱文的两队亲卫,共计五百余人,沿着麒麟大街开始,向西山前进。 目送他们离开后,东边也迎来了第一缕晨光。 金黄色的轮廓照在贺韶光脸上,她觉得好困。 陆老夫人体念大家都没睡好,将众人都赶回去补觉了。 贺韶光回到房间,衣裳都来不及换,只拆了头发倒头就睡,直睡到了辰时末,她还是头一次睡这么晚。 赶紧让芷君端来水洗漱,她早上就没吃什么,这会完全是被饿醒的,已经受不了了。 “姑爷应该是已经出城了。”芷君看着时间,计算着大军的脚步和路程。 “不管他们,我们这几个月可是轻松了。”贺韶光果然完全都不担心,只是表现给旁人看的。 现在她是整个府里最快乐的人了,逍遥自在。 “晚些你去把砚哥儿跟臻姐儿请来,今日不上学,下午我带着他们去大嫂房里坐坐。” 用了午膳,贺韶光靠在椅子上看书。上午已经睡得很晚了,这会子也睡不着,不如去徐如芸那里走走。 顺便带上两个小家伙,父亲走了,他们指不定还害怕呢。 于是她一手拉着一个小的,陆明臻是十分自然的牵上她,陆明砚就不太愿意了,但还是勉强把手递给了贺韶光。 三个人到了海棠苑里,没想到陆汝清又咳起来了,在院子外头就听见隔了几道墙的咳嗽声。 “母亲,大伯父在咳嗽。”陆明臻还小,但也知道陆汝清身子不好,平时几乎见不到人,这会子她就有些害怕,拉着贺韶光的手纂得更紧了。 陆明砚懂事了,知道大伯父是生病,但是对他们很好,于是开导妹妹:“臻丫头不怕,大伯父和三叔叔一样,都是父亲的兄弟,他们都疼爱你呢。” 想到平时总是温柔冲他们笑,还给他们小玩意的大伯父,陆明臻懵懂地点了点头,抬头说:“我们进去。” 说了有大半下午的话,直到陆汝清实在是撑不住了想休息,贺韶光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十七章 七夕灯会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今夜是七夕佳节,河岸边有男男女女相会,还有官府组织的灯会跟诗会,供居民游乐。 陆风举就是在三年前的七夕灯会上对施念娇一见倾心,当时施念娇在画舫上赏湖,身边是施家其他的姑娘和丫鬟,衣香鬓影中无疑她最夺目,犹如众星捧月一般,与陆风举对视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让陆风举几十年后想起来仍是心动不已,那天她依旧是一袭红裙。 今年的七夕,白天还是照常过了,只是贺韶光能感受到下头的丫鬟们蠢蠢欲动。 且不说她们有没有心上人相会,只想着河岸沿街的热闹景象就神往不已。 陆府是不会给她们放假的,所以贺韶光很早就用完晚膳,借口说自己想要去逛逛,带着芷君、霓君两个贴身丫鬟出门了。 今日是小姑娘的节日,她也勉强还是个姑娘,没有人拘着。 于是悄悄梳回了姑娘的发髻,换上一身鲜亮轻盈的夏衫,叫人不看出她的身份来。 芷君和霓君今日也特意打扮了一番,脱下素净的丫鬟服饰,都穿了自己做的衣裳,粉蓝粉蓝的,看着就娇艳好看。 芷君秀雅,霓君可爱,贺韶光从不让她们干粗活累活,跟着自己。 这么一打扮起来,两个人看着也不太像丫鬟,都是细皮嫩肉的,反倒像一般人家的姑娘。 感觉做了亏心事的贺韶光带着丫头偷溜出府门,趁着大家都在自己院里歇息。 外头已经很热闹了,天擦黑,华灯初上。 身边是熙攘的人群,听见一个小女孩在和她家人说城门楼上一会还有烟花表演。 走出麒麟大街这一片官邸区,沿街景象更加热闹。 都是小摊贩在叫卖,卖脂粉香膏的、卖绢花头饰的,还有各色的小吃点心贺韶光给每人都买了一根糖葫芦,边走边啃。 虽然这糖葫芦外头裹着的糖浆比较浑浊,不如后世的透亮好看,但是非常甜,山楂的个头也大且饱满,贺韶光看两个丫鬟吃得开心,她自己还想去挑一些其他的玩意。 走到了一个首饰摊前面,摊主是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背上背了个小娃娃,手上还牵着一个小女娃,还真是拖家带口出来摆摊。 见到贺韶光三人,很热情的过来招呼。 外头的饰品再精美,怎么也比不过她嫁妆里的那些。贺韶光看来就是做工略显粗陋了,不过爱买的天性还是促使她挑了一对洒金珠蕊海棠花型的绢花,一个玛瑙的银圆镯子,不过几两银子,刚好今日出门头上比较素,当下就把绢花戴在头上了。 “这位姑娘生得真好看,戴上绢花更是人比花娇了。”摊主操着一口明显是南方口音的官话,对着贺韶光夸道。 “您是徽州人呢?”霓君有些惊喜,看来是碰上老乡了。 那老板也笑呵呵的:“是了,我是呈坎人,您徽州哪里的?” “琼林的。” 老板了然:“那离得有些远呢。” “是呀不然还能叫您回去时捎句话给我娘嘞。”霓君遗憾道,在这还能碰见老家人可真不容易,她也好多年没回家了,不知道娘在干什么呢? “琼林的!”小女孩梳着小小的羊角辫,正是学说话的年纪。听见老板和霓君的对话,觉得好玩,就学了,自己还咯咯笑起来。 “真可爱。” 贺韶光看见白白嫩嫩的小孩,就走不动道了。 “贺掌柜!”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贺韶光一转头,就看见是薛然那小子,他穿了一身青色的袍子,绣着松竹,人又白,活像一棵小嫩竹子杵在那。 再看旁边,不是左复,有点眼熟竟然是贺星儿。 她梳着双环髻,身上穿的是贺韶光给她新做的小碎花交领上衫和桃粉色裙子。这几个月伙食好了,日子也舒心了,脸上长了不少肉,看起来健康清秀多了,再也不是一副病容。 见到贺韶光惊讶的样子,贺星儿本就不太好意思,这下更是害羞,糯糯地喊了一句:“夫人。” 贺韶光看她跟小妹妹似的,两个十三岁的小孩能有什么心思,玩的好罢了。不过她好像忘了这可是十五六岁就成亲的古代。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和薛监生去玩,不用跟着我。身上银钱可带够了?” “我” 话还没说就被一边的薛然抢着回答:“今天是乞巧节,我是男人,我该替女同伴买单的!” 贺韶光被他逗得扑哧一乐:“那真有劳薛监生了,回头让星儿给你开小灶可好?” 闲聊了几句,一波人就分头各逛各的了。随着人群的步子,贺韶光被带到了金水河边,河上有人放水灯,树丫上也有挂上去的兔子灯和花灯,灯火辉煌。 离岸的画舫里,许许多多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在上头饮乐,淡粉色的罩帘垂在船窗外,只闻得见一阵香风,看不清谁是谁。 贺韶光买了一盏水灯,蹲在岸边,轻轻放入水中,许下自己的心愿:愿远方的亲朋都能忘了她,好好生活。 过去十来年,她都是这么许的愿望。 不知孤身在何处,似青萍逐水,唯念故人安好。 段朝不存在她时空的历史上,就算她在这个时空消失,也不能再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安安心心在这里活下去,是她唯一能为自己,为贺韶光做的。 逛到戌时末才回去,早就累瘫了的几人,贺韶光仰头倒在小床上。 芷君和霓君,走了这么些路也累得够呛,但还是支起身子要来替她洗漱。 被贺韶光赶走了:“不用管我了,我待会自己洗洗睡了,或者让宛君香君来也成,你们也回去躺着。” 就这么被她赶出了房间,贺韶光也再懒得动了,妆也没卸,甚至就这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好像做了个梦,怎么也醒不来。 梦见小时候的贺韶光,她刚穿过来那一瞬就是在水里,身体开始下沉。 岸上有人发现了她,拼命呼喊,找人来捞救。 但是她好累,挣扎不动,就像是有人缚住了手脚。 贺韶光刚刚在公司加完班,已经快要睡着了。 沉沉闭眼。 第二十八章 病中 醒来就大口大口喘气,好想把屋子里所有空气都都吸进肺里。 贺韶光病了,说来也尴尬,一年多没生过病,这次因为做了个梦病倒了。 大夫来看过,诊脉的手搭在她发烫的手腕上,说这是魇着了。 就是做噩梦了,浑身高烧。 芷君和霓君心疼坏了,轮换着一刻不停地照看,自责昨夜没有留下来服侍。 两人都是泪眼汪汪,贺韶光实在是没有力气安慰她们,只能虚弱地冲她们笑了一下。 陆老夫人听说贺韶光病了,派了周妈妈前来探望,并且送了一堆补品过来,有山参、燕窝,和一些其他的药材。 除了身上没力气,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发烧,倒是院子里清静了许多,没有旁的人来打扰。 陆明砚带着陆明臻前来探望过一次,明臻丫头小小的人站在床边,眼神里满是担忧。 “母亲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从房间里退出来之后,陆明臻摇晃着陆明砚的手臂,他很担心贺韶光。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所以当贺韶光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的时候,她是真的把贺韶光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当然也有原因是贺韶光对他们是真心实意的好。虽然没有江宁毓当初对陆明砚那般事事上心,但是在母爱缺失的两个孩子心中,其实贺韶光做的已经够多了。 毕竟严格来说她只是他们的继母。如今这个世道,有许多人家娶了续弦,就对原生子女不管不问的,放任继母把他们养废了。 不过就算不是贺韶光,陆老夫人和陆筱文也不会眼看着这种情况发生的。他们遇到的都是负责的长辈,很幸运。 陆明砚其实对妹妹能这么快接受继母的出现觉得很惊讶。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那个温柔的、美丽的、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漠然的那个母亲。 母亲很好,贺韶光也很好。 但是就是因为他们都很好。陆明砚小小的内心才十分纠结。他想像妹妹一样去亲近继母,但他会立马想起来那天母亲因为生妹妹,大出血难产而死。 虽然七岁的他可能还不太能理解贺韶光身份的尴尬,但他已经有了一个朦胧的概念。 江姨娘很早就和他说过,只要他亲近了贺韶光,就是背叛了记忆中温柔的母亲。 贺韶光不会知道他们的内心活动有多丰富。她就这么整日的躺在病床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就这么躺了几日,清汤寡水的喝到胃里,这病总要好起来的。 贺韶光年轻,身体一向都好,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只是两个贴身丫鬟还在自责自己没有照顾自家姑娘。于是,就算她病好全了,也不许她再胡吃海喝。而是盯着她每日只喝一些青菜粥、肉丝粥等等。 简直要把贺韶光的脸都喝绿了。 这是在京城里,另一处陆筱文经过了沿途的跋涉,终于来到了关外,燕州境内。 这不像是江南的小桥流水,沃土肥田。也不像是京城的天子脚下,皇城根,吐粒瓜子壳都能砸中三个官帽。 这里只有漫天的黄沙,还有沙化的土地,种什么都活不成的枯萎庄稼。还有粗犷淳朴的百姓。 陆筱文刚到这里的时候,不适应这边的气候,还流过几次鼻血。这边虽然风沙大,黄土多,但一年四季都是寒冷干燥的,七月里也加上了夹棉里衣。 燕州原本的守卫军有大约一万的兵力,原本驻扎在这的将领是圣人的弟弟,封做了燕王。 圣上一共有七个兄弟,如今除了宫墙内软禁的那一位,也就只有这一位还存于世了。 燕王本就是和圣上一母所出,和其他几位兄弟身份毕竟不同。圣人登基之后,为了顾虑太后的感受,燕王的日子不会难过。 陆筱文和大皇子到燕州,燕王率领了一众城官兵出来迎接他。并且在自己的王府中设宴款待他们,为他们接风洗尘。 丝竹管弦之声,比起宫内乐坊也不遑多让。看来燕王在这边陲之地,过的也是神仙般的日子。更别说他私建的这座燕王府,规制陈设远远超过了王爷该有的份例。 燕王坐在主位之上,远远隔着。下头第一位是大皇子的位置,再下面就是陆筱文。对面坐着几个燕王的心腹。 一个叫易宗昱的,是个军师。 一个叫张杰成的,是个小的头领,手下管着大约五百人的兵。 虽说只是区区五百人,但这五百人可都是燕王的亲信啊。 还有几个没有介绍,想来是不重要的人物。 “虽说燕王和圣人一母同胞,但看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圣人牵挂政务,身形消瘦,这燕王却是肥头大耳,红光满面。”陆筱文的身边,一名偶然见过圣人的副将在和旁人窃窃私语。 “来啊,上歌舞来。”燕王一阵呼喝,就有人撤下去了台中间的障碍,搬上来一座可以站人的金莲花。 奢华至极。 这么奢华的东西,竟然是被舞姬用来踩在脚底下的。 身着水袖纱衣的舞姬们,翩翩起舞,捧着一名着装更加华丽,腰肢更软的舞姬登上了金莲,莲上起舞。 “这莲花上那舞姬生得可真美啊!”又是那副将在闲话。 确实,中间那舞姬眼含秋水,身姿轻盈,垂珠面帘挡不住绝色容光。 大家都在猜测她是不是燕王的哪位小妾。 大皇子带着笑意,认真观赏着莲上舞。 而一旁的陆筱文,却沉下了脸,这燕王在此啖百姓的血,山高皇帝远,比谁都快活! 就这,年年朝见进宫,还哭穷。 席散后,燕王给大皇子安排在了栖竹苑,陆筱文在鸣棋阁。两个院子挨得很近,大皇子喝了不少酒,脸带红晕,还能走得稳路,就趁着夜色来找陆筱文散步。 经过一路折腾,他们之间也熟悉了不少。 直到亥时才回去,陆筱文也喝了不少,走路都有些分不清东西南北。 头昏沉沉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是被隔壁院子里的一声尖叫吵醒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涉及到皇子,陆筱文顾不得头还在疼,匆匆换好衣服就来到了隔壁,这才发现昨晚大皇子扶自己回的是栖竹苑! 而大皇子则是歇在了鸣棋阁。 陆筱文看见只穿了里衣,明显还是胡乱套上去的舞姬,此刻正在大皇子的床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二十九章 侧妃 怕是此人本意是爬他的床,借此胁迫她娶她才对。 只是阴差阳错,昨夜歇在鸣棋阁的,成了大皇子。 “舞姬”肖嫣瑟缩着身子,眼前是她痴恋多年的心上人,她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大皇子看起来头疼得厉害,被一屋子乌泱泱的人弄得更尴尬了。 不过他素来脾气好,这种时候也是温声让其他人都出去,让肖嫣先把自己的衣服穿好。 肖嫣昨夜来的时候本就是存意勾引,哪里穿的什么正经衣衫? 全穿好之后看起来和没穿也没什么两样了。 昨夜观舞时揣着心事,也是这时候陆筱文才看清了她的样貌,心下一凛:怎么会是肖嫣呢? 饶是她脸皮不薄,也受不了当下这情景。 大皇子看穿了她的窘迫,把人护在身后,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出了这么大的事,燕王府没有女主人,只能由一个侧妃出面。她忙慌慌赶过来,脸上都不曾梳妆,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皮肤暗沉松弛,早已失宠。 不过是她入府早,代管这一大家子的琐碎事情罢了。 昨夜王爷又不知道宿在哪个侍妾那里了,这会显然是还没醒的,下人也不敢叫他。 蒋侧妃头疼极了,这一屋子哪个她也得罪不起。肖嫣的身份她是知道的,当初她带着两个丫鬟就跑来燕王府上,说自己是肖家人,不知和燕王商量了什么,反正燕王就让她安排肖嫣在后院住下了。 如今看来竟然是想要算计陆将军也不知道是不是肖大人的意思啊。 她脑子里想着,其实不太可能,这怎么也是一桩丑事,传出去会对五皇子不利,肖崇道和肖淑妃再疼爱她,也不会拿前途来博。 远在燕州,燕王再怎么怀疑也不能送信给肖崇道打听情况。况且他想的是,水到渠成,肖嫣只身来燕州,谁能想到她是私逃的? 说她不是代表肖家来的,也要圣人信呐。 反正他段廷庆事成后和肖家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他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各怀鬼胎的几人,没想到阴差阳错肖嫣上了大皇子的床。 如果说陆筱文他们还敢逼认他纳肖嫣做个平夫人,大皇子谁敢? 几乎是瞬间,蒋侧妃就反应过来了,笑着解围:“府里舞姬不懂事,惊扰了几位。回去我定好好管束。” 说着就让丫头把肖嫣扶下去,得罪大皇子跟得罪肖嫣选起来,她又不是傻的。 而且肖嫣现在也不一定愿意继续留在这任由事态发展。 谁料大皇子拦住她的动作,开口留下肖嫣:“府上的舞姬与我有缘,是故相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是我轻薄了,就请蒋侧妃做个见证,我欲迎这位姑娘为侧妃。” 蒋侧妃都惊呆了,她去看肖嫣,肖嫣听到这话抬起头死死盯着陆筱文的侧脸。 陆筱文没有动静。 “我不要!”肖嫣大喊,声音尖利,她指着陆筱文:“明明是你,怎么会变成他的?” “你们骗我?”她捂着头,这话是对蒋侧妃说的,是燕王告诉她,陆筱文宿在此处,她才摸着黑过来,也不敢点灯。 没有人理会她,大皇子抬起手,轻抚她的肩头:“若你不愿意,我不会强求的。只是你一个姑娘家,传出去不好。” 是了,现在最好的解决就是大皇子愿意要她了。 不然回到京城,她会被路上行人的唾沫淹死。 泪水朦胧了双眼,任哪个男人看了都心疼。大皇子挥退众人,房间里只余他们。 肖嫣哭过一场,理智渐渐回笼。她强忍着悲伤,终于将头轻轻靠在了大皇子的肩上。 第二日大皇子找到陆筱文,陆筱文见了他,有些抱歉:“这事本是我连累了你,大皇子妃……” 大皇子没有怪他,只是说,自己早就与肖嫣认识了,也挺喜欢她的。她一直不肯嫁人,不嫁给自己也会像照顾妹妹一样照顾她。 这真是最好的结局了。 肖夫人发现女儿不见了之后,慌慌忙忙瞒下肖崇道,派出人手去寻。 起初她以为就和上回一样,周边的山里庙里都翻遍了,也没见人影。肖崇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军都已经出发七八日了,离肖嫣不见也有十多日了。他加派人手,动用了手上的兵,追着大军前往燕州去寻。 果然,就在燕王府找到了这个如珠如宝的女儿。只是现在身份已经不同了。 她梳上了妇人的发髻,肖崇道听见下人喊她侧妃,他抖着嗓子问了一句:是谁的侧妃? 就晕了过去。 五六十岁的年纪,还要遭此打击,实属不易。 永和宫长宁院里。 大皇子特地瞒着大皇子妃纳侧妃的消息,所以她和顺嫔婆媳俩都还不知道此事。 大皇子妃半靠在软垫上,捧着还没有起伏的肚子。如今虽然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这里面有她和大皇子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结晶。 大皇子随军出征已经一个月了,她的身孕两月。等到大爷回来,就能看见他们的孩子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会认真照顾他教导他成为一个出色的孩子。 她满心欢喜,提笔写下一封家书,在信里提到了这个好消息,随后又躺回软榻上。 孕中精神头短,她要多休息。 七月流火,虽然进入到月末没有那么热了,但是薛然在考场上还是大汗淋漓的。提笔写个三两字,就要停下来擦擦汗,才能继续。 上首是陌生的博士监考,考完一场出来,薛然是最后一个交卷的,早就过了暮食的时间,再去食堂也没吃的了。 这会出去韶光食肆里,又要赶不上夜学。 考试烤糊了的薛然,瘪着嘴,直接去了教室里坐着。 还是温 一个半时辰的夜学结束后,薛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他是每日都会回家住的,此刻慢吞吞地收拾书箱,往后门走去。 外头有薛府的车夫在等着了。 本来想着就回去,随便喝点汤品垫肚子。没成想,走到国子监后门,许久未出摊的贺氏小摊又出动了。 薛然眼睛一亮,冲那车夫道:“你在这等着,小爷去买个消夜。” 果然是贺星儿,她又穿着白围裙,手上不停忙碌着,飘出来的香味把周边摊子都盖过了。 “好香啊!”薛然探头,看清楚今日卖的是什么。 “烤蔬菜,烤肉串。小薛监生,吃点什么?”贺星儿扬起笑脸,她知道今天薛然没来吃暮食,这会一定饿的不行了。 谁想薛然一听见“烤”这个字,哭丧着脸:“小贺姑娘,你就不要说烤这个字了。我今天考了一天,都快烤糊了。” 贺星儿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开心,周围的人都好奇,往这边看来。 终于,她笑够了,开始给薛然打包:“小薛监生受苦了,今日消夜就当我请你的,这便是你说的那什么来着?” “化悲愤为食欲!”两人异口同声,薛然也挠挠头笑了。 揣着烤韭菜、豆角、土豆还有一堆肉串,薛然满足地回到了马车上。 目送着薛然的离去,贺星儿也摇摇头,时间不早了,该收摊子回去了。 第三十章 中秋 八月里不仅是中秋,还有贺韶光的生辰,和过节就隔了几天。 中秋团圆佳节,陆府一大家子都聚在丁香苑里,陪老太太过节赏月,顺便分一分月饼。 提前两天,贺韶光就约着施念娇、徐如芸一起,教她们做月饼。 月饼最初是用来拜祭月神的供品,实际上是百姓对“月神”的一种崇拜。而发展到今时,中秋节吃月饼和赏月已经成为了南北各地的习俗。 只是因为地域不同,月饼的做法跟口味也不同。 贺韶光细细跟她们介绍着,手上的动作不停,揉着面团。 她今天准备做的有三种,经典的广式月饼、苏式月饼、还有冰皮月饼。 广式月饼口味多,她们几个做不来,只准备了豆沙馅和蛋黄的。五仁的被贺韶光抛弃了,因为从前她就不爱吃。 其实她吃过一位姐姐自己手工做的五仁月饼,没有商家因为节省成本放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馅料,正正经经加了一堆熟果仁:有开心果、花生碎、扁桃仁、核桃仁瓜子仁跟青红丝,味道也还不错,带着熟坚果的香味。 她最喜欢的还是冰皮月饼,糯米粉做的外皮,入口冰凉,香甜软糯,做法也简单,只需要上锅蒸就可以了。还可以包成水果馅的,解腻。 苏式月饼不知道她们能不能习惯这味道,贺韶光就没准备多少。这也是不需要烤的,直接在锅里煎。 苏式和冰皮月饼的饼皮材料用的都是糯米粉,贺韶光揉好了三种面团,芝麻也提前炒熟了,放在一边备用。先煎苏式月饼,不一会儿锅里传来香味,施念娇过了头三月,现在胃口渐渐好了,闻着这味道就想尝一个,她自己做出来的月饼。 贺韶光给她们俩一人掰了一半,送入口中。 一入口就觉得熟芝麻的香味浓郁,满口留香。月饼皮是酥的,层次分明、口感酥松,椒盐馅料香而不腻,施念娇很喜欢,吃完这半个还想再拿一个。 贺韶光就去敲她的手:“等到中秋再吃!” 事实刚做好的广式月饼也不能立刻吃了,要等上那么一两天,回油了再吃才好。不然口感硬邦邦的,简直能磕掉牙。 中秋这天,陆老夫人这里坐了一大桌子。连许久没出现的陆风举都重新坐在了施念娇身边,只是对方不太搭理他。 徐如芸也陪着陆汝清,喂他喝了一碗山药瘦肉粥。 陆明臻跟陆明砚下午就被老夫人叫去身边陪着,现在也坐在老夫人的下手。 这么一看,竟然只有贺韶光身旁位置是空着的了。 陆老夫人注意到贺韶光一直低头吃东西,没有说话,就冲她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隔着一个陆明砚。 “前几日你病着,我本来想去看看你,只是我这老骨头一走起来便要命地疼。”陆老夫人关心她:“如今你可大好了?” 贺韶光乖巧点头:“已经好了,母亲也要多注意身子,如今白天里虽热,晚上却是很容易着凉的。” 贺韶光的关心让老夫人很受用,年纪上来了的人就喜欢和小辈们相处多一些,感觉自己也年轻了点。 其实她现在也不过五十多,不到六十岁而已,用贺韶光的眼光看还是个中年人。可能是古代人寿命普遍偏短,贵族世家又常年坐躺着,做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所以身体比较差。 “母亲不妨吩咐厨房,做一些滋补的膳食,例如以党参、白术、茯苓、薏苡四种药材和鸭子一起上锅蒸,可以起到益气健脾祛湿的效果。”从前翻阅过基本要理财膳食的书籍,贺韶光也了解一些中老年适合进补的药膳,这种时候就很合适陆老夫人吃。 “是呀,二弟妹在膳食上懂得多,阿清这几日喝了她同我讲的陈皮山药粥,咳嗽也好了不少。”徐如芸适时地替她说了几句好话。 “好啊,咱们陆家这几个儿媳呀,真是各有各的好。”陆老夫人欣慰道,拍了拍贺韶光的手。 陆明砚夹在中间,此时将碗筷一放,扭头对陆老夫人说:“祖母,我吃饱了。” “才吃多少,你这孩子就吃饱了?”眼瞅着没吃多少东西的孙子,陆老夫人不解:“可是今日的菜不合胃口了?” 陆明砚神色淡淡:“不曾。” 他向来是这个性子,陆老夫人也没觉得他不高兴了,就由他去了。 倒是贺韶光多看了他两眼:这孩子这几日不对劲,吃得少就算了,同她讲话也比之前更冷了。 莫不是因为她在旁边,他才做不下去的。 贺韶光自己心里寻思着,总不至于是他自己突然想不通了。最近和江家人见面了?会是谁教唆的呢? 陆明砚下桌了,大家也就都陆续放筷,声称自己吃饱了。 下人一早就布置好了桌椅在凉亭里,一家人聚在院子里一起吃月饼,其乐融融地赏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为什么不是十六过中秋呢?”陆明臻还小,不太明白俗语的道理。 “臻丫头这个话,我倒不知道怎么解释了。”这里面学问最高的就是陆汝清了,但是让他去和三岁小孩解释什么是朔什么是望,显然太高深了。 “人们把中秋定在八月十五,是为了提前让家人回来,这样在八月十六的时候正好团圆了呀。”贺韶光抱她坐在膝上,指着天上的星星给她讲:“臻丫头你瞧,东边最亮的那颗星星,那是启明星,就是它照亮了我们回家的路。” “还有那边,那是北斗星像不像个大勺子哈哈哈。” 陆明臻跟着她的手指指的方向,认真看着。 古代空气好,污染少,星夜清晰可见,大颗的星星比后世好看多了。 大家分着她们前几日做的月饼,就着花茶闲谈许久,难得有这么惬意的时候。 就这一夜,贺韶光再一次认定了,陆明砚不对劲。 从前他就算是话少,也会和陆明臻一起,站在她旁边,听她们说话。更何况之前他已经慢慢开始会对她表露出一些小孩心性了今天远远躲着她,宁愿到陆风举那儿去,也不靠近她。 贺韶光这才体会到了,继母不好当。 她深深叹了口气,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要求他亲近自己呀。 第三十一章 生辰 过生辰了,这是来到段朝的第十六个生辰,只是按着虚岁来算,她就十七了。 十七了呀,还是个高中生呢。 贺韶光一大早就被拉起来打扮,虽然身份没有贵重到人人都来送礼赴宴,但是晚间在丁香苑,陆老夫人也会摆一桌的。 被迫换上了比较隆重的兰色刻丝绣蝶纹的云锦长裙,腰上系一条如意流苏腰封。 挽了个飞仙髻,一下子高了足足五厘米! 贺韶光真心实意夸赞霓君的手艺:“我这颗头,以后的日子就交给你了。” 霓君笑着道:“姑娘这话说的,倒叫我有压力了。” “好好干!” 好不容易打扮完了,霓君绕着她看了一圈,又觉得衣裳颜色太素了,给她换了一件浅珊瑚色的缠枝蔷薇襦裙,头上簪了羊脂色的海棠小对簪,耳上带的也是羊脂玉的柳叶形耳坠子。 “姑娘再把这个手钏带上,真是天仙下凡了。”霓君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就像在欣赏自己精心打扮的洋娃娃一样,不许她动。 贺韶光头上顶着一堆东西,还有步摇,累得够呛,摇头叹息:“你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去选秀呢。” 不过她嘴上说归说,心里也觉得好看,她才不会说出来! 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打扮得再美艳,也总还是带点娇憨的感觉。 不是整数生辰,也就没有大办。陆老夫人送给她的生辰礼是一对金子打的生肖小狗,正好合了她的属相。 “这狗真可爱。”贺韶光笑眯眯地接过,立马就摆在了博古架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确实是可爱,一只卧着,闭眼小憩,另一只两脚立起来要去扑什么东西的样子。简直要活过来了。 周妈妈虽然没听过可爱这种说法,但是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很高兴,她挑的礼物,能被送礼的对象喜欢,可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么? 有些人就是清高…送她再贵重的,都要做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来。 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老人家还是喜欢这种,听话乖巧的、懂得感恩的小辈。 老夫人今天还请了戏班子进来,在丁香苑里现搭了个台子,请大家看戏。 有人递上戏折子,让她们一人点了一出。 老夫人点了个穆桂英挂帅,徐如芸不爱看戏,就没点,轮到施念娇,点了个王宝钏。 贺韶光喜欢看志怪的,于是点了白蛇传。 三场下来也不少了,等散场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前头还行,穆桂英挂帅看得贺韶光津津有味。到了中间王宝钏苦守寒窑时…她困得直点头,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最后自己点的白蛇传也没看成,昏昏欲睡,众人散了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 到了这个点,被夜间的凉风一吹,贺韶光反倒清醒了。 过了那阵困劲,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了,干脆让芷君扶着去小花园的鱼池喂鱼。 府里养着七八条金红的鲤鱼,被人喂得又大又肥。只要有人来喂食,都就都一窝蜂聚过来张嘴等着,不知饥饱。 贺韶光一边骂他们笨,一边取了鱼食要喂。 陆府这个花园无甚好逛的,不过在夜里观花还是头一遭,新奇,好似香气更浓郁了。 “妙妙,妙妙!”夜里格外的静,男人尽管压低了声音,也还是被贺韶光听见了。 芷君出来的时候是提了一盏灯笼的,不过她们现在站的位置在假山后面,是对面的视觉盲区。 借着灯笼的光,贺韶光看清了女子的脸。这个妙妙她认识,那这个男人难道是陆风举? 贺韶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从假山后偷偷瞄了一眼,见对方是个她没见过的男人,家丁模样打扮。 她没想管,事多缠身,也管不了。而且谁还没个过去了,也许她又找了个新欢呢? 至于沈妙妙是怎么进府的,她不知道。 陆虎自认为和沈妙妙的感情进展很顺利,今天趁着大家都在老夫人那里,他们还偷偷见了个面,直到亥时这会散场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陆虎这厮的皮囊确实生得不错,不然沈妙妙也不会愿意和他往来了。 只是这么约会,她总担心哪一天被人看见但是她又有事求陆虎帮忙,哎。 逛了半刻回到屋子里,贺韶光竟然觉得肚子饿了。 今天一天穿着这裙子,束腰,她都没敢怎么放开吃,怕小肚子凸出来不好看。 现在就想吃点主食,带汤的、热乎的,立马就能吃上的那种。 也不想自己动手了,贺韶光招来门外的小丫头让她去点膳。要一碗鸡汤面和一笼牛肉的小包子,若是有虾饺,也来一些。 小丫头领了活就赶紧去了,不一会就回来了。贺韶光点的这些刚好厨房里都备着,今天有家宴,都还没休息呢。 就怕哪房的主子没吃好,要来点消夜。 摆上桌,贺韶光就开动了。 澄黄的鸡汤挂面,用的面条是那种极细的面丝,整齐码在碗里。先喝一口汤,暖暖胃。再夹了一个龙眼小包子,是牛肉馅的,刚出锅热腾腾的。 这种时候,点那些精致的菜都是不行的,还得是这种扎实的,能吃饱的,才能有满足感。 除了这些,厨房还送来了一份红枣百合炖燕窝,知道她不爱吃燕窝的,特地在里头兑了热牛乳。 温热的,入口刚好。 贺韶光把桌面上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就悲催地发现自己吃多了。 躺在床上睡不着,只能数羊,一只两只三只闻着枕头上熟悉的茉莉头油的香味,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收到陆筱文送的迟来的生辰礼,是一只漂亮的小白猫,一双玻璃珠似的眼睛盯着她。 “它看起来好有礼貌。”贺韶光惊喜,她也能当铲屎官了。 给小母猫搭了个松软舒服的猫窝,就放在门口靠近珠帘的位置。 “唔,你们说叫它什么呢?”贺韶光逗着小猫,仰头笑问身边的人。 “看它的小爪子,开花了就跟个山竹一样。”贺韶光觉得好玩:“就叫它山竹。” 众人失笑,心说主子这取名也没人比她更敷衍了。 山竹糯糯地叫了一声,不明白这么多人为什么要围着它。 第三十二章 战事 大军在燕州休整几日后,陆筱文就收到了阿史那氏下的战书。字迹狷狂潦草,用词嚣张。 还不时派人在城墙下叫嚣,要他们出城迎战。 陆筱文撕了战书,敛眉立于城楼之上,下头的突厥人见他出现了,更加躁动起来。 “陆将军,您看什么时候能出战?”燕王陪在陆筱文身边,拥挤的脸上是讨好的笑,似乎真的搞不定突厥人,等着陆筱文来帮他一样。 “王爷的边境军之前和他们打过一仗,情况如何?” “这”燕王脸色有些尴尬:“将军有所不知哇,这一仗边境军可是损失惨重,本王还待好好休整他们。不过那阿史那氏也没讨到好处。” 听罢,陆筱文声音里就带了冷意:“边境军是为圣人守卫疆土的,如何能力如此不堪?区区几千突厥人就能让他们死伤惨重?” 燕王被陆筱文噎住,也不敢反驳,还好陆筱文不再问这个了,而是叫了几个副将和大皇子一起进到营帐里,讨论起来。 直讨论到天黑透了才结束,缓过神来,几人意识到还没吃饭,这下就饿的不行了。 帐子里有干粮,路上剩下的。只是在燕王府吃了这几日,谁也不愿意再去啃干巴巴的干粮。 陆筱文倒是想到了什么,他取来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掏出贺韶光给他带的拌饭酱。 这一罐已经见了底,是酱香的牛肉酱,还有青豆粒在里面。 陆筱文本来没打算和几个副将分的,他剩的也不多了。 但是架不住本应该走出帐子的人闻到香味,突然回头。就看见英明神武的陆将军在往干馍片上涂什么东西。 大皇子率先走过去:“给我也来点,当日我在陆府门口看见弟妹塞给你了。” …… 大皇子的要求,他不好拒绝。于是陆筱文默默把手上抹好的馍给他,自己重新弄了一片。 几个副将看得心痒痒,大皇子跟陆将军宁愿吃干粮都不去燕王府,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啃着干粮的陆筱文就看见平日里的得力助手们一拥而上,都要求要和他们吃相同的食物。 …… 本来就不多的酱,被他们一分,就空了瓶。 杜副将,那个接风宴上话最密的,一边啃馒头,一边夸赞:“这酱香哈!好东西,配上馒头,馒头都成香饽饽了!怪不得陆将军平时吃馒头都感觉跟我们不一样。” 陆筱文黑着脸:“这是我夫人为我做的。” 杜副将,和其他兄弟们,听出了语气不善。 罪魁祸首大皇子慢条斯理用完干粮,就像刚吃过大餐一样优雅:“好了,筱文兄与我出去走走。” 好,逃过一劫。 陆筱文只是有些发愁,这酱如今就消耗光了,那还剩下十几日的回程时间该怎么办? 只能快马加鞭,让大军回朝的时候加快速度了。 当然他让大军加快回京速度,赶路赶得脚都要废了,众人苦不堪言,这又是后话了。 大皇子约他出来,当然不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走到远离了营帐灯火,周边没什么人的地方。他才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燕王来报,之前的战事似乎对我们很不利,边境军死伤惨重,只剩不到七千人。陆将军怎么看?” 陆筱文冷哼一声,道:“他若是整日只图享乐,不想着操练士兵,有这样的战况也不奇怪。” 大皇子一笑,没否认陆筱文的话。虽然燕王是他的六叔,但是这事确实做的太难看了。 不过他还有另一事要说。 “我手下的一名亲兵,今日见着了负责运往边境军大营的粮草车队说来也怪了,不到七千人的队伍,运的口粮可是人数的足足五倍。筱文兄,你怎么看?” 陆筱文武将出身,没考虑到这么多弯弯绕绕,闻言只是皱眉:“这倒也不奇怪,有些粮食存的久,一次运好几天的量也有可能。” “是啊,所以我特地问过了大皇子手下那名叫张杰成的。据他所说,口粮离大营据点不远,每天都有人护送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大皇子轻笑:“我随意一说,筱文兄不必放在心上我们只要把仗打赢就行了。其他的,还早着呢。” 陆筱文毕竟在官场也几年了,沉浮几载,这就懂了大皇子的意思。 而且他想的比大皇子要多:若是瞒伤谎报军情也就罢了,这人数对不上,要是燕王在边境养私兵呢?这可是紧要的地势,一旦燕王起兵造反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境! 只是燕王陆筱文想到那个废柴的样子,又觉得不可能。 或许他是扮蠢,故意迷惑他们? 总之,不管陆筱文嘴上信不信,心里都多了个心眼子,处处留意燕王的一举一动。 战事也在紧锣密鼓地演练规划中。 国子监迎来了一月一度的小考,称之为“月考”。 之前薛然参加的那是模拟,这回正儿八经地上了考场,好死不死地对上了钱博士监考。 “各位监生只消看自己的试题,不准交头接耳。违者视为舞弊。”说来也奇怪,钱博士的提醒也是淡淡的,语气并不锋利,薛然怎么就觉得自己这么怂呢? 埋头一看试题,考的策论,题目是“战”。 就短短的一个字,薛然盯了半晌,也看不出更多的字句来。 半晌,认命地长叹一声,提笔开始写下。 不出所料,小薛监生又一次烤糊了。 白子开,向来和薛然不对付的。两人家里关系不错,常常被拿来对比。 白子开成绩比薛然好,薛然人缘比白子开好,两人一直看不对眼。 这次一出考场,已经是下学时分了,薛然就直接往后门走去。回家,化悲愤为食欲! 路上碰见了白子开一个人走着,他体型偏瘦,身高比薛然高一个头。薛然不想与他一处,故意离他远远的。 马上就有同样出了考场的同窗,这个时候都围在白子开身边去了,问他文章写的什么? 白子开先是瞥了一眼薛然,见薛然故意不看他,耳朵却竖起老高,这才清清嗓子,开口:“这倒不难,题目只需一个战字,便可让人联想到最近朝里发生的一件大事了。” 第三十三章 吃醋 “原来是这件事原来如此。” “白监生,与我想的一样!” “什么事?” 几个监生七嘴八舌的,有的人父亲参与了此件大事的某一环节,故家里也了解一二情况。不知触动了这少年哪根弦,此刻也讳莫如深起来,含糊其辞,倒比不说还让人抓心挠肺。 也有完全在状况外的,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直追问。 薛然在一边看着,只想给高深的白监生一拳,他最听不得人说话说一半了! 他家里老爷子是户部尚书,肯定,他知道这件事。 但他就看不得白子开装模作样。 这会他就在一边开口了,嘲讽:“我当是什么大事值得你白子开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就是陆将军打了突厥人吗?要我说突厥这么猖獗了多年,早该让陆将军好好收拾他们了!叫他们不敢再犯。”、 白子开被噎,十分不爽,不过他和薛然一样,都十分看不惯突厥人的猖狂。 要不是自己三脚猫功夫,太极拳都能打着自己,他此刻也想上战场,为国争光! 故此,今日策论他写的那叫一个热血激昂。 薛然打断了白子开装逼,心情很不错。见韶光食肆还开着,直接就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白子开,也想吃些东西来着。他子那一日尝过贺星儿做的早食,觉得很不错,比食堂好吃多了,也经常来此吃饭。 门口有几个人还在等位,他还准备跟在后面排队呢,就见薛然不管不顾径直进去了。 他大喊:“薛然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多人还在外面呢,你怎么不排队?” 薛然笑眯眯地,很满足,掏出自己的小木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因为我有这个。” 白子开不解,但是排队的人都是熟客。排在他前头的那人转过头来好心给他解释:“这木牌只有这位小公子有,掌柜的解释说是本店的第一位客人,一直捧场,所以给他这块木牌。叫他什么时候来都不用排队,还可以叫餐外送。” 白子开黑了脸,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他也走了进去,自然地在薛然对面坐下。 薛然瞪他:“出去!” 他优雅抬手,对着伙计斯文道:“给我来一份和这位公子一样的,他买单。” 一顿饭白子开吃得很满足,他第一次不用等就能进来吃上。 薛然看着他抹嘴的动作,恨恨道:“白子开,你真不要脸。” “小薛监生。”贺星儿后厨忙完了,看见他在这,就过来打了个招呼。 “小贺姑娘。”既然有姑娘家在场,薛然暂时放下了仇恨,很开心地回应她:“今日你不忙了?” “是呀哎?白监生?”贺星儿惊喜道:“今日你也来了。” 白子开换上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嘴角带笑:“是呀,星儿姑娘,好久不见了。” 薛然疑惑:“星儿姑娘?白监生?你们认识?” “是呀,白监生和你一样,也是店里的常客呢。唔,只是来的没有小薛监生勤快。”贺星儿记得店里的每一位熟客,大家也都喜欢她活泼的性子,总会与她交谈几句,或是给她一些口味上的建议。 “好,我吃饱了。”没由来的,薛然感到郁闷,他也不想在这呆了。 虽然他很想与贺星儿说说话,告诉她今天考试又烤糊了,逗她开心。但是他怕白子开借此装逼,体现他的学问高深来! 于是不再多言,收拾东西出了食肆。当然,没忘了把白子开拖走,他才不会让他单独留在这。 回去洗漱完躺在床上,睡意全无。薛然气呼呼地翻了个身,嫩绿色的里衣穿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节小竹子。 他一闭眼就是贺星儿跟白子开聊得开心的场面,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半夜终于逼自己睡着了,睡前还在想着:“我都没叫过星儿姑娘呢!” 贺韶光自从养了山竹,就去哪都要带着它,就差上厕所也带着了。 芷君笑她这是养了个孩子,贺韶光也没反对:唔,毛孩子也算孩子嘛。 陆明臻看到山竹,喜欢的不得了,她最喜欢的就是捏捏它的小爪子,看她表演“开花”。 指甲都是修剪过的,调教出来的猫性格好,也不会伤人。贺韶光放心让两个孩子玩在一起。 倒是有些忽视了陆明砚。 陆明砚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子挤在猫窝前,要喂山竹吃东西。 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下学回来一刻了。 陆明砚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前陆明臻可是最依赖他这个哥哥的呀。他性子沉默,贺韶光也会关注到他一些不同的。 自从有了山竹,一切都变了。 虽然这只小猫是挺可爱的,他也很喜欢。 陆明砚见没有人理他,出了房门蹲在廊下,默默数蚂蚁。 他以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只是现在也不知道该干嘛了。这种小小的落差感,导致他吃晚饭的时候更加沉默,没吃几口就称吃饱了。 今日是在贺韶光这里用的,贺韶光注意到他,只当他还是对自己有心结。 盯了他半晌,贺韶光还是开口道:“好既然你吃不下,那也不该浪费了。芷君,倒去我们院子后面的那个狗洞,喂野猫野狗。” 陆明砚有些羞愧,他浪费的是贺韶光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食物。 夜里,他还在温书。如今他已经学完三字经这些,在读孟子了。 他很聪明,先生夸过好几次,但更多的是他认真温书,所以才能学得这么快。 贺韶光提着一盒子点心,和热奶茶,敲响了他的房门。 陆明砚以为是奶娘呢,头也没抬就让她进来。 “小明砚晚上没吃好,我带了些点心和喝的,休息下。” 听到贺韶光的声音,陆明砚睁大了眼睛:“母亲?” “是我。”贺韶光摸摸他的后脑勺:“不过,小明砚最近是不是对母亲有什么意见?嗯?跟母亲在一起饭都不好好吃了。” 陆明砚下意识就想摇头,被贺韶光捏了鼻子。 “不许说谎。从前你可不止吃这点,还有上回中秋,让我想想要不要跟母亲说说?发生了什么?” 贺韶光这么温柔,陆明砚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他本来就只是个孩子,那点子对贺韶光的别扭和矛盾本来就只是江姨娘强行唤起的。 此刻也消散了大半。 第三十四章 江姨娘 “是江姨娘同我说”陆明砚轻轻放下笔,转过身子,低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江姨娘?那个你外祖家送来的堂姐??”后院里好像还真有这号人,不过因为没什么存在感,贺韶光真的要把她忘了。 没想到是她在乱教孩子。 “嗯。不过我已经想明白了,母亲。”陆明砚重新抬起头,认真对她说:“你对臻丫头好,对我也好,对父亲也比我母亲要好。我们喜欢你,是你应得的。我也没有忘记母亲,这不算背叛。” 贺韶光还没发挥呢,就听见这孩子来了这么一句。 她哭笑不得:“既然这样,今晚还吃那么少?” 陆明砚自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因为跟一只猫置气,所以吃不下了,只好找了个胃口不好的借口搪塞过去。 贺韶光也不追问,把带来的点心和奶茶往他面前一放:“呐,吃。” 陆明砚见了香甜的点心,这会是真的觉得肚子饿了,于是乖巧谢过了贺韶光,开始小口咬起来。 虽然陆明砚不再心存芥蒂了,但是江姨娘此人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做出这起子拱火的事,可见之前的谨小慎微,都是装出来的。 贺韶光气闷:这几个月,每次碰上江家的人,都没好事! 心里不由得对这家的人有了抹灭不去的坏印象,这还是开始呢,日后还得和他们打交道。 回到房里想了又想,贺韶光觉得自己不好出手这件事情,还得请陆老夫人出面才好。 怎么说服老夫人呢?求人办事,总得给些好处才是 于是第二天贺韶光起了个大早,在小厨房一番倒腾,最后在早膳之前带着芷君和霓君去了丁香苑。 老太太还没起呢,不过周妈妈已经在廊下候着了。 周妈妈跟着老夫人几十年,到了这个岁数,已经不用守夜了。守夜的是老夫人跟前的四个大丫鬟,林云、瑞云、翠云、冬云,轮流着来。 这几个大丫鬟也已经二十多岁了,在府里很是说得上话。老太太跟前得用的人么,除了伺候老太太,在其它人的脸色都可以不用看的。 就连陆三爷也时常被周妈妈噎住不敢还嘴。 不过她们都是规矩极好的,从不会张扬行事。 周妈妈见着贺韶光,今日来得这么早,就惊讶了:“二夫人来得早,老夫人还睡着呢。不过估摸着也快起了。”已经卯时多了。 贺韶光是亲自提着食盒来的,听到老夫人还没起,笑得更开心了:“无碍,我在这跟周妈妈一块候着就是了。” 她起这么早就是为了在老夫人还没用完早膳的时候过来么,没起就更好了,顺便再伺候一下老夫人的起居洗漱。 周妈妈是个人精,看见贺韶光这样,就知道她是有事相求了。 周妈妈就笑笑,不再说话,不一会听见里面的动静,是冬云叫起的声音。这就是说老夫人醒了,让下人进去候着呢。 周妈妈走在前头,贺韶光跟着她的步子。一进去就看见老夫人衣裳都换好了,正坐在床上喝漱口的香茶,脸色有些差。 贺韶光端着食盒,先是走到桌子前放下了,等到周妈妈搀着老夫人过来,她才打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主食有一小钵红枣龙眼米粥,还有皮薄灌汤的小笼包、煎得金黄酥脆的牛肉饼。 一小碟子梅菜笋丝、一碟子五仁酸豆角、还有金菇脆笋。 羹是南瓜甜羹,加了些奶在里面。 “母亲用膳,这都是我今日自个儿做的,您尝尝。” 贺韶光扶她坐下,靠得很近,陆老夫人身上的檀香味传来,萦绕在她鼻尖。 “你有心了。”陆老夫人看起来挺开心的,不过也知道贺韶光是有事找她。 找就找呗,她一个人在府里,能给她撑腰的也就自己和筱文了,筱文不在,她不找自己才不对。 只要不是棘手的事,老夫人喜欢这种被小辈倚重的感觉,都会帮一把。 贺韶光表现的十分小心,一直帮着老夫人布菜、夹菜,直到老夫人停了筷,问她今日是有什么事来? 这才做出一副委屈柔弱的样子来,把陆明砚这些日子的不对劲,自己怎么发现的,昨夜陆明砚和她说的话,都一一给老夫人讲了。 末了,贺韶光委屈道:“媳妇不是容不下一个姨娘,只是孩子还小,任由她接触怕是会把他们心性带歪了。” 陆老夫人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从前她也没发现这个江氏!是个挑拨是非的。 还挑拨到她最疼爱的两个孙子孙女身上来了。 她派冬云去陆明砚跟前的下人里打听,若贺韶光说的都是真的,这人断断留不得。 她安抚住贺韶光,对她说:“你不用担心,其实早在你进门前就应该把她送出去,只是看在她这么多年还算老实本分的面子上…看来本分都是假的,哼!这下说什么也留不得了。” 心里也厌了江家的做派,是怕外孙长大了和他们不亲么? “砚哥儿是个好的,臻丫头也喜欢你。”陆老夫人既然提起这事,顺带也点了一下贺韶光:“韶光,你只要就这么下去,以后他们会把你当亲生母亲。” 言外之意就是要她千万不要走偏,不要有什么不该的心思。 陆家能保她荣华一辈子。 贺韶光没什么大志向,没想过去害人什么的。这些,陆老夫人也都看在眼里,知道她乖巧。 这才有这么一句。世家大族里犯错的媳妇,多得是病逝的。 贺韶光知道老夫人愿意帮着自己了,于是装作舒了一口气的轻松模样,事实上也确实松了口气,笑着告辞:“那母亲好好休息,媳妇还要去看看臻丫头。” 这之后没几日,陆府里就听说蔷薇院的江姨娘染了病,怕是会传染人。 陆老夫人做主,把她送到了京郊的一处人少去的庄子上养病,等病好了再回来。 不过大伙都知道,这病怕是一直都不会好了。江姨娘这辈子就会在庄子上度过,也不能再回家了。 驶去庄子上的马车里,坐着江姨娘和她从江府里就带着的贴身丫鬟榕锦。 江姨娘虽寂寞后院多年,不过也二十来岁的年纪。面若桃花,哪里有半分病了的模样? 掀开帘子,看外头尘土飞扬。她微微叹气:“你说,我这么做到底是值不值呢?” 榕锦安慰她:“姨娘也是为了江家,听他们办事,老爷不会不管您的。” 罢了,榕锦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只是个安慰。 第三十五章 首辅大人 丛天杰自从上一次在韶光食肆里吃到记忆里相似的炙肉味道,就一直念念不忘。 这不,趁着休沐,又偷溜出来国子监后门,想要解一解馋虫。 贺韶光站在柜台后面,一抬眼看见个鬓发斑白的布衣老者,正站在店门口上下打量,此人正是丛天杰。 上回第一次来,他就觉着这牌匾的笔迹熟悉。只是他生平阅人无数,桃李满天下,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位故人的了。 见柜台后头的年轻妇人看着自己,他抬脚进去,寻了个位置坐下。 贺韶光就过去招呼他了。 他来的这会正是半下午的时候,店里都没人用餐,只有他一桌。 今日官嬷嬷回家探亲去了,刚才贺韶光还在对着账目头疼不想算呢。这位的出现也算是暂时拯救她了。 贺韶光手举着食单,双手奉上,笑盈盈地让对方点餐。 丛天杰先是什么也没看,就要了一份炙羊肉,再摸着胡须翻阅起来。 这看着看着就不免疑问:“怎么不见主食,都是些小食饮子?” 贺韶光指指外头的天色,示意道:“您这会来呀,我猜一定已经用过午膳了。我这食肆下午的时候就做些点心跟饮品,索性这会子不忙,您要是想用膳,也能给您炒。”说着就要去拿另一份食单。 被丛天杰拦住了:“不必了,你猜的对。”他本也就是想再一尝炙肉而已。 就着食单,点了个海碗的桂花酒酿圆子。 贺韶光赞了一声:“您老胃口可真好。”能吃是福啊,吃得多,身体好。 老人家是喜欢听这种称赞的,还能吃得下,就证明还没那么老。 最近他在整理年轻时候的诗文游记,读着那些文字,仿佛自己年轻了不少。 贺韶光算是夸到他心上了。 后厨跟大堂有一道窗口连着的,丛天杰都可以听见炉子生火的风箱声。 不一会儿就等到贺韶光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 丛天杰先尝了一筷子炙羊肉。 “这炙肉是你烤的?” “今日没什么客人,我就给您亲自做了,可还合您的口味?”贺韶光并不知道丛天杰的身份,只觉得他面熟亲切。 丛天杰吃着炙肉,甚至比上回吃到的更满意了,味道更像了。 毕竟贺韶光是亲自跟那新疆姑娘学的,贺星儿总归隔了一道,没那么熟练。 丛天杰眯起了眼睛,回味着,很久才放下筷子,或许是相似的味觉感官让他起了倾诉的欲望。 “你做的炙羊肉和我从前一位旧友很像,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人能复刻出她做的味道。” 贺韶光笑而不语,对这种有来历的老头儿的故事,她只需要静静倾听就好。 “西北的风沙是大,但是咱们京城的羊肉可比不上那儿的。嘿,随便一个牧民都会做炙羊肉。”丛天杰回忆着,除了炙羊肉,他的回忆里还有一位叫做玛伊莎的卷发姑娘。 玛伊莎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感染了她周围的居民,也感染了迷途中的旅人丛天杰。 丛天杰在那度过了没有烦恼的两年,当一封家书召他回京时,他问玛伊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他以为是他意想之中的答案,却没想到玛伊莎拒绝了。 自此两人也再没交集。 贺韶光听完,微微一笑:“或许玛伊莎也和您一样,早就开始了新的生活。她一定和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株强壮的禾苗,顽强不息。” 丛天杰了然:是啊,她从那么艰苦的环境中出来。 陆续有一些客人来了,贺韶光还要去招待他们,丛天杰就坐在位置上静待了一下午。 暮食前,他留下了足够的银两独自离开了。 这家店,他以后若是想吃了,还会再来的。 最近生意实在是太火了,饭点的时候贺星儿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她找到贺韶光,请她支个招。 贺韶光想了想,眼下贺府里倒是有个人可以用。 她向海氏借来了府里厨房上的阿娜尔汗,就是那个教她炙肉的新疆姑娘。作为回报,她也教过她一些中原菜。 此时倒也发挥上了作用。 阿娜尔汗和贺韶光关系好,也是个仗义直言的性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贺韶光就把她带到了贺星儿面前,阿娜尔汗二十多岁了,比贺星儿高了一个头,身子也健硕许多。 阿娜尔汗瞧着小妹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阿娜尔汗,石榴花的意思。” 有了她的帮忙,贺星儿不那么忙了,还能偶尔出来透透气。 只是薛然每回见了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态度似乎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不好了。 贺星儿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小薛监生,偷偷问过白子开。 是了,白子开自从那次之后,总是蹭薛然的“饭卡”,不过也不全叫他结账,大多数时候他蹭了卡,是会帮薛然一起付了的。 薛然么,也不缺这几个钱,只是白子开怎么也赶不走,他揣着心事,也就懒得理他了。 白子开听了贺星儿的疑惑,神秘一笑,悄悄告诉她:“他这是有喜欢的女孩了,只是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欢他。” 贺星儿懵懵懂懂,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白子开看她这样,就叹气:“你想呀,他有喜欢的女子了,怎么还能和其他女子走得太近呢?” 原来是这样,贺星儿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失望。 她觉得,应该是从此就失去一个说得上话的好朋友了,所以失望。 不过薛监生还会来吃饭就是了,他们可以只做普通朋友。 阿娜尔汗的开朗幽默马上就填补了薛然的空白,贺星儿也不那么失望了,整日里就像阿娜尔汗的小跟班一样。 薛然好不容易想跟她说几句话,竟然找不到她人。 看着两个远去的背影,薛然咽下嘴边的话。脸色比来的时候更加臭了,白子开一摸鼻子,不敢和他一起了。 嘿,反正薛然这破脑袋,肯定没这么快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不说,那也不能赖白子开使绊子了。 毕竟他白某还没心仪的姑娘呢。 于是薛监生,活了十四年,头一回忧郁了。 第三十六章 病了 陆明砚生病了。昨夜贪凉,看见贺韶光做的桂花冰饮子,他也央着贺韶光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他甚少开口主动要什么东西,贺韶光想着也没到那么冷的时候,就给他了。 没想到因此病了。 也不是很严重,打了几个喷嚏,就被奶娘裹在被子里,不让他下地。 贺韶光来看过,小人鼻头红红的,可爱又可怜。 看他这样贺韶光就想笑,不过碍于老夫人怜爱担忧的目光下,还是憋住了。 “你说说,平时祖母看你是个懂事的,怎么还耍小孩性子了?”陆老夫人气闷,陆明砚养在她膝下时,六月份都不敢太给他吃冰的。 这可是八月底了啊。 心里埋怨贺韶光的随意,话里就带出来了。 贺韶光是觉得,额,不至于这么弱? 脸上不能表现出来,忙承认自己的错误:“母亲说得对,不能怪砚哥儿,是我没坚持住,下回一定小心。” 虽然及时认了错,陆明砚也不太严重,但老夫人还是罚了她,不许她用小厨房一个月,以儆效尤。 待老夫人走后,屋子里也没别人了,贺韶光就长叹一声,像整个人被抽干了一般,倒在床下的脚凳上。 陆明砚见她郁闷,心里自责:“都怪我不好,让母亲为我受罚。” 贺韶光忙开解他:“快别这么说,是我不好,知道入秋了还给你喝凉的。这也算给了咱们一个教训。” “嗯。”陆明砚点点头,鼻头红红的,可爱极了。 “等你好了,你和臻丫头两个,每日晨起都跟着我锻炼半个时辰。太极拳也好、五禽戏也好,不拘招式,只要锻炼够时间就行。” 贺韶光心说,这温度少说也有二十来度,喝个冰的就病了,这古人身子也太弱了。 当年她冬天吃雪糕也没倒下啊。 果真好了之后贺韶光就带着他们锻炼,先绕着蔷薇苑慢跑一圈,陆明臻跟不上就不跑了,回来之后贺韶光带着他们做了一套广播体操。 稍微改了几个动作,让孩子们做起来更顺手了。 没有音响可以放广播,贺韶光带着他们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个人齐齐念着新奇的口号,路过的下人都会好奇地往院子里悄悄瞄一眼。 这二夫人呀,点子可真多。 果然练了半个月,两个孩子跑步都不太喘了,比从前体力提高了许多。 小有成效,贺韶光决定坚持下去。 但是不让她用小厨房,天天吃大厨房的食物,开头也还好,但长久吃下来总觉得缺了什么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贺韶光自己的嘴叼了,但是两个小的明显近来也食不知味起来。 贺韶光在院子里打转散步着,她想着这样下去不行,今日她晚膳就喝了碗小米粥,用了几筷子咸菜和两个煎饺,就吃不下去了。 这么下去,每天都吃不饱,早上也白锻炼了。还好老夫人只是禁了她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只剩下十几天了。 还有这十几天该怎么办呢? 愁的,贺韶光坐在藤椅上,晚上风凉,芷君替她拿来了件薄披风。 忽地贺韶光站起来,她握着芷君的手,激动道:“走,陪我去看看三弟妹。” “啊?可是这会已经戌时末了。” “也罢,那便明天,明天一早我就过去。”她马上就能自己做饭了,怎么能不激动呢? 这一夜几乎是饿着肚子睡着的。 第二日一早施念娇就见着了贺韶光。有求于人,贺韶光还带了一盒子的牛乳糖当作见面礼。 陆风举睡在前院的书房好久了,此时碰不见,也不会尴尬。 贺韶光与她闲话几句,终于在施念娇不解的目光中提出了来意:“小厨房借我用下?” 施念娇有些犹疑:“可是母亲吩咐过不许你这个月用小厨房。” “她说的是禁了我院里的,可没说你院子里的嘛。” 施念娇还在纠结,要不要给她用。 贺韶光乘胜追击道:“中午我与你一同用膳,我新学了几道孕妇爱吃的,你试试?” 这话一说,施念娇就答应了。 她也挺馋的。 施念娇怀了之后,口味变得喜欢吃辣的。贺韶光不敢给她吃太辣,一样只许她尝一点点,怕她上火了。 饶是这样,一桌子红艳艳的,辣子鸡、水煮鱼、麻婆豆腐施念娇真是食指大动。 饭后施念娇问她:“你说酸儿辣女,我这怀的不会是个女儿?” “女儿怎么了?” “没怎么。”施念娇还是那样,贺韶光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于是追问。 “这第一胎,是不是生个男孩更好些?”施念娇把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生儿子做什么,难不成你指望陆风举继承国公爵位啊?”知道她性子直,人不坏,贺韶光也就有话说话了。 施念娇白她一眼。 “我倒是想,只是指望我都比指望他可靠?” 这话说的倒在理,贺韶光乐不可支。 “那不就是了。生个女儿多好,像你一样这么好的容貌。不继承下去是不是可惜了?” 透过来的阳光洒在两人脸上,施念娇长睫在眼下透出一排阴影,如画的线条,美得惊人。 这话是出自贺韶光的真心的,不管她喜不喜欢施念娇的性子。 “也是。”施念娇意动,不过立马就变了脸色:“可是女儿肖父!” “!!” 就这么胡言乱语了半下午,贺韶光一脸满足地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有一大一小两个豆丁在院子里等她,顺便和晒太阳的山竹玩。玩了已经有一会了,陆明臻又跑又跳的,额头上都出了不少汗。 贺韶光取来帕子,给她擦汗:“欺负山竹了?” “母亲没有!”陆明臻努力仰着头,方便贺韶光给她擦汗。 山竹雪白的一团,比刚来时长大了不少。贺韶光会喂它一些不加调料的鱼泥、鸡肉泥,碰上吃牛肉也会给它一些,还有新鲜的羊乳。 所以山竹的毛色非常好,一点也不黯淡。 贺韶光最喜欢它那一对玻璃珠似的瞳孔,琥珀色的透着绿,漂亮又可爱。 “好了,喂山竹喝些水。”贺韶光示意她擦好了汗,陆明臻就欢呼着跑去看山竹舔水了。 当然加水这些事不需要他们亲自做,有一边照顾山竹的下人伺候。 贺韶光眯着眼看这一幕,只觉得生活温情极了。 还好她不是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中求生着。 第三十七章 重阳 重阳节这天是要登高的,京城里皇宫外头就有座璟山,矮矮的,贺韶光之流不善运动的就很适合,所以把地点选在这。 出门前给大家一人分了几片茱萸叶子,戴在荷包里,可以除害辟邪。又拿出菊花酒,喝过之后,就意味着避免传染瘟疫了。 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换上便于行走的衣裳,乘着马车就出发了,上回百姓里这么大规模的出行还是在清明。 今天施念娇因为有身孕辛苦,就没出门,马车里只有贺韶光跟徐如芸。听着外头喧嚷的百姓交谈声,倒也自在轻松。 徐如芸见她几乎要瘫坐在车垫上了,就笑:“二弟妹真是随性,伯父伯母一定很疼爱弟妹?”言语中带着羡慕。 贺韶光捏了一块桂花糕,慢慢啃着。 “我母亲常说,像我这个样子生在其他人家里,天天都得挨打。她最头疼的就是我了,不过我看我二哥也半斤八两。” “那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对呀,不过我大哥就不一样,天天最重规矩的,我在家简直避着他走。”说起来,贺长枫也快下场了?明年秋闱,什么时候托人去贺府问问,是不是要参加了? 贺家男子都说亲晚,贺老爹奉行该让他们先立业再成家。说来贺长枫此番要是中举,海氏就该给他相看了。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受得了他那个性子,哎呀哎呀,简直古板又腹黑。 贺韶光捧着脸yy了一下大哥的婚后生活,觉得一定很无趣! 不过几月没见,还蛮想他们的。 没想到在山脚下就碰见了也来爬山的贺家人。 刚才还在徐如芸面前抹黑大哥形象,这会再看见那张棺材脸,贺韶光心虚啊。 徐如芸看看贺韶光,再看一眼贺长枫。男女有别,她不好意思多看,不过真是觉得贺韶光说的完全没错,真是一张棺材脸。 这兄妹,真有意思。 贺长枫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波澜,海氏和贺景嵩就显得激动多了。 “父亲母亲,大哥好巧。咦,二哥呢?”不见贺长杰,倒是稀奇。 “他随军出征了。”是贺长枫回答的,贺景嵩倒没什么,提到这个海氏心里就担忧。 “你说说,也没人让他非得去,他自己嚷着要报名!拦都拦不住。”海氏一脸不赞同,孩子大了,真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贺韶光就抿嘴笑:“二哥在营地从个小兵开始练了这么久,身手是不错的。出去挣个功名,回来母亲脸上也有光啊?”只是这是陆筱文怎么也没和她说?大概是根本不记得贺长杰是她哥哥? 贺长杰现在也就是个百户长,陆筱文都不一定认识他。 虽然话这么安慰的,但贺韶光心里也担心。 “不说二哥了,大哥明年该下场了?”贺韶光想着刚才的问题,虽然爬山气喘吁吁的,还是抽空问了出来。 “是,以你大哥的学问,这次下场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贺景嵩说起这个也是高兴的,他身为当年的探花,考校起儿子的学问来颇有心得。 贺长枫读书认真,又游学四方,想要中举确实不成问题,就看能不能得一个好的名次,也高些。 “那我便在这提前祝哥哥马到成功。”贺韶光俏皮道,徐如芸与她一道上来,也跟着说了几句吉祥话。 到底是人家在夸自己,贺长枫也不再板着脸了,缓和了脸色谢过。 等到了山顶,已经有不少人席地而坐了,青年学子在此饮酒作诗相和,一家人出游的,也有带了午饭在此分食,颇有野趣。 贺韶光带了个草垫子,铺在地上,和徐如芸一起坐下。又掏出重阳糕和上午半坛子的菊花酒,问贺家人要不要一起? 到底是两家人,贺景嵩跟海氏虽然想和女儿亲近,但还是拒绝了。 贺韶光也不扭捏,反正日后还是能相见的,就和徐如芸分起糕来。 休息了半个时辰,山上人渐渐多起来了,看着山脚的人头,贺韶光奇道:“怎么这么多人?” 往常她也是爬这座山,没这么多人来,今年京城里人可真多哈。 徐如芸不喜人多,于是提议回去。贺韶光也同意了,出来了半日,又爬了一道山,她累得很,回去躺着才舒服。 因为想着快些回去,和远处的贺家父母示意后,她们就选择了另一条人少一些的近路,下山去。 还没回到家多久呢,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消息说是璟山上人太多了,有人为了争位置休息,发生了斗殴,导致踩踏! 似乎还挺严重的,伤亡正在统计,璟山上也暂时封闭起来了,京兆尹已经及时派人疏散人群,救治伤员。 徐如芸吓得脸都白了,要是他们再晚回来一刻,此刻莫不是也困在山上,或是就受伤了? 贺韶光则是担心山上的贺家人,有没有被踩踏。她赶紧叫来芷君,让她回府亲自去看一眼,要看见家人平安再回来复命。 芷君去了之后贺韶光就一直等着,终于两个时辰后回来了,一头的汗,衣裳也有些皱。 “你这是怎么了?”贺韶光不明白她去了趟贺府,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不是说踩踏的地方在璟山么? 芷君虽然狼狈,但是见了贺韶光还是露出一个笑:“姑娘可放心了,老爷夫人都没事,大少爷也没事。奴婢去了贺府,门房说老爷夫人还没回来呢,奴婢心里也担心,就去了璟山脚下等着。那边锁了其他地方,就留了几个出口, 奴婢还没靠近呢就远远看见了大少爷。大少爷在那配合京兆尹疏散人群,老爷夫人在人少的地方休息。听说京兆尹的好些手段都是大少爷出的奴婢瞧着,很威风呢。” 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骄傲,贺韶光听她这么说了,眼前也有画面了。 大哥真是靠谱起来还真靠谱。 贺韶光笑笑,家人没事她就放心了。 贺长枫也是看着情况紧急,没多想就站出来了。他年轻,头脑好,又谨慎。京兆尹也是个会听取下面建议的,于是两人配合,疏散得十分顺利。 至于这后面贺长枫给自己挣了个功劳,还在皇上面前挂了名,这是贺家人当下谁也没想到的。 第三十八章 赏花宴 上回璟山踩踏的事总算告一段落了,官府派了医馆的大夫为伤者治疗,不幸身亡的,也出了银子让他们家里给厚葬。 毕竟是意外,大家伤心也没有改变的法子,于是家里哭过几场后,就恢复了正常生活。 毕竟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平头百姓不能不坚强。 宫里就更没受什么影响了,后宫里,皇后娘娘整日忙着,为了给三皇子挑选正妃呢。 她在三皇子十六岁生辰宴这天大办,邀请京城里有些脸面的命妇到园子里赏花。 这园子就是澄碧园,在皇家的这些园子里景色最为优美。 听说三皇子封王后,皇上就会把这园子赏给他。 三皇子是热门的储君人选,大家对这场赏花宴的目的都心知肚明,所以带去赏花宴的,但凡有未嫁的女儿亲眷,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国公府上自然也收到了请帖,往年这种宴会都是施念娇一人去的,徐如芸要照顾陆汝清,无法分心。 今年,贺韶光该自然陪着有身孕的施念娇一同去。 她们去的不算早也不算晚,门口还有几辆其他家的马车停着。 在门口碰上了大理寺少卿府上的嫡女洛归晚,看起来十分纤瘦,弱不禁风,穿的是一身淡紫色的蝶戏水仙衫裙,外面套了一件乳云纱对襟大袖衫。 气质清冷,颇有一股“我欲乘风归去”的味道。 贺韶光都害怕一阵风把她刮跑了,见她的丫鬟也是手上牢牢扶着她,不敢放松。 “就这样还要来参加今日的赏花宴,也真是够累的。”贺韶光感慨,看来家里也不是很心疼这个先天带有弱症的女儿。 “想也知道,三皇子妃怎么可能选一个病秧子?”施念娇说话是不好听,但是都有几分道理。 “行了,咱们今日也别到处走,你快六个月了。” 贺韶光伸手要去扶她,被施念娇一把拍开。 “去你的,我哪有那么娇弱?”说罢挺着个肚子就往前走。 宴开始,贺韶光跟在一众命妇后边,去到正殿给皇后见礼。皇后快五十岁了,很和蔼可亲地请她们起来。 贺韶光这才看到皇后身边茜红色宫装的华衣女子,又不做后妃打扮,应该就是皇后膝下的大公主了。 大公主也快三十岁了,驸马是青江候。成婚七载,育有一儿一女。 今天也是来在这些未出阁少女之间替三弟相看人选的。 “各位快不必给我行礼了,咱们入座。来的时候我替各位看过了,外头的菊花开得好呢。” 大公主的封号是明珠,本朝还没有其他有封号的公主,所以她在群臣眼里威望也很高。 “明珠,你招待这些个年轻的夫人姑娘,我和侯府的几位夫人说说话。”皇后特意出宫当然不止办这一件事情,她更多的还是听了圣人的吩咐,今天要和几家侯府的夫人拉近关系。 为儿子相看的事有明珠在,她很放心,只需最后在人选里做决定就行。 她的这一儿一女,三皇子稍微弱点,明珠性子是很强的。 后头摆宴的地方叫流云榭,这里建在水上,景色很美,远处雾蒙蒙的一片,山水相连。 贺韶光和施念娇跟在大部队里,眼瞅着这一些女子,想看看比较出色的有哪些。 大公主对着一个身穿胭脂红绣橘色海棠纹襦裙,头上带着赤金缕空海棠步摇的端美姑娘很是热络,一直拉着她的手,在前头寒暄。 贺韶光就好奇这位是谁呢,穿得如此贵重? 听施念娇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是太后娘家齐康候的嫡四女乔玉屏,家里四个女儿,现在只剩这一位待嫁了。 看起来是个安静的,不知道性子如何? 另一边被一群少女围着的,是三品文官督察院左副都御史嫡长女尹璇。 这位今天显然也是盛装打扮过的,身上穿桃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头戴百花攒珠金步摇,气质十分出尘,样貌也好。 家里除了父亲在都察院任职,祖父曾经还教导过圣人小时候的课业。 若说要光凭相貌家世选当三皇子妃,看着只怕这位或是乔玉屏是八九不离十了。 “哟,今日怎么不见她那个小庶妹?”施念娇觉得奇怪。 “什么?” “这尹璇也奇怪,跟家里其他房的嫡女不到一处,和一个姨娘生的女儿倒是形影不离。”施念娇从前也是经常能在各种宴会上看见她的,“诺,我就说嘛,有她的地方,她这庶妹一定会跟着的。” 随着施念娇努嘴的方向看去,衣香鬓影中,一个不太起眼的瘦小身影紧紧跟着尹璇。因为人多,显得有些吃力。 虽是庶女,但她身上穿的水蓝色罩素纱间色绫裙,还有头上戴的镂空莲纹羊脂白玉簪可都是好东西,不是一个小小庶女能有的。 心里想着,嘴上就问出来了。 “尹璇送的呗,她对这个妹妹是挺好的。这尹漪鲤也只跟着她姐姐,连尹老爷的话都不太听,搞不懂她们。” 在一众人影中,贺韶光还看见了眼熟的面孔,是陈月娴和江宁璐在那,唯独不见李静和。 想必李静和早就和她们不联系了? 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这几个人的长相和家世,贺韶光就听见下人来报,骠骑将军的女儿邬玲玉来了。 这可是独一位迟到的,贺韶光就想看看本尊长啥样。 好家伙,贺韶光想,太帅了!这要是个男子,陆筱文都比不过她。 穿着一身黑金如意云纹的骑装,还配着剑就来了。头发没有挽髻,而是用紫金发冠高高束起,真是英气勃发。 在一众娇花中真是扎眼。 因为来的晚了,只有贺韶光这边有空位,所以她径直就往这边走。 “邬姑娘,请坐。”贺韶光喜欢死了这姑娘的长相,性子也这么洒脱,她既这么来,想必就是对那个位置无意。 挡不住皇后和大公主对她属意啊。 大公主还拉着乔玉屏的手,就过来了,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贺韶光一下就受宠若惊起来,她寻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为了看热闹没什么人来,现在中心人物一下都来她这儿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热闹也看得更直观了。 大公主直接忽视了贺韶光,而是对邬玲玉嘘寒问暖起来。 “邬姑娘在山南数月,可还习惯?” 邬玲玉面对大公主也还是淡淡的,略一拱手:“臣多谢大公主关心,自小就在山南长大,臣习惯。” 贺韶光注意到她的自称是臣而非臣女,大公主就又开口了:“是了,你如今是有职位的了,还是段朝头一位女将呢,真是恭喜了。” 贺韶光瞪大了眼,心说这也太帅了。 自己能做官,还靠什么男人? 第三十九章 唯唯诺诺 邬玲玉来时邬大人叮嘱她记得换一身女儿家的衣裳,只是她实在懒得,意不在此。 邬大人拗不过女儿,便作罢。 各家的女儿见了邬玲玉这般不羁模样,都脸红了。 有的是觉得她英姿飒爽的,好看。 有的是觉得她故作姿态,不守规矩,看不上,和同伴咬着耳朵窃窃私语,眼神里的不屑就带出来了。 邬玲玉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觉得聒噪。 要不是爹非要她来这劳什子赏花宴,还不许她半路溜走,她定是瞧都不会来瞧一眼。 长公主同她寒暄了几句就先走了,还要去招呼其他客人,留下了方才那位乔姑娘与她们一起小坐。 乔玉屏不是个能言的,话极少。但是别人和她说什么,她都会挂着笑认真听对方讲,一点也没有太后侄女的架子。 有人就说,她来这赏花宴就是太后的意思,在帝后二人面前都过了明路,指名道姓的要给她和三皇子赐婚呢。 也有不同意的,觉得太后跟圣人毕竟不是寻常母子的,圣人面上再孝顺也不会让太后的娘家女嫁给皇子。 这圣人可不是个愚孝纯善的,端看几位兄弟王爷的下场就知道。 贺韶光与她赏谈片刻,是真觉得这姑娘的性子,不适合做皇家妇。 远远看着还能赞一句沉静秀雅,这走近了交谈起来就觉得,怎么齐康候把女儿教导的唯唯诺诺,不敢和别人说话呢? 是的,乔玉屏的爹性子是极要强的,四个女儿事事都得听他安排才满意,小儿子也是养成了副愚笨没有主见的性格。 不过乔玉屏是真的善良,没有任何太后亲戚的架子。 这样一只小白兔,可不适合做皇子妃。 那邬玲玉呢?这念头刚冒出来,贺韶光就不同意了:邬姑娘该有更大的天地,上战场,挣功名! 贺韶光盈盈一笑,斟了一杯手边的菊花酒,敬邬玲玉:“邬将军,这一杯祝你首战告捷。下回来该看见你加封了?”方才在邬玲玉与大公主的谈话间了解到,不日又得回山南处理一些少数民族的动乱。 她冲她眨眨眼,一饮而尽杯中清酒。 邬玲玉就不喜欢那种一杯酒还分几次喝完的矫情劲,见她爽快,也对贺韶光有了好感。 看着也是朵娇花儿,倒比其他人痛快,话里更是没有轻视自己的意思。于是也干了手里这杯,还觉得不满意:“这酒实在是不够味,我能当水喝它三壶!” 贺韶光听了发笑,她酒量不好,不过陆筱文有许多珍藏:“下回我把我夫君从北疆带回来的烧酒拿给你试试,我上回可是一盅都没喝完就醉倒了。” “丢人。”邬玲玉评价。 “你在这坐会,我坐着腰疼,想起来走走。”一直忙于和乔玉屏交际的施念娇忽然皱眉,早先大夫就和她说过,她这胎十分娇气,会辛苦很多。 现在月份大了更是坐也坐不得,躺也躺不住,站着累得慌。 贺韶光哪能扔她一个人,连忙起身扶着她,小心翼翼:“胡闹,难道我能不跟你一块去吗?” “扑哧”乔玉屏真是难得主动笑了,用帕子掩着嘴,露出一双眼睛来,弯弯的。 贺韶光看她乖巧,十分想上手揉一揉。 邬玲玉不解:“您笑什么呢?” 乔玉屏有些不好意思,绞着手帕:“我是看陆二夫人同三夫人说话的语气叫我想起了家里伯父对伯母也是这般疼爱。” 施念娇这下是真的笑得直不起腰来,看见贺韶光吃瘪,她咋就这么高兴呢? 扶着一边的栏杆,缓了有好一会。贺韶光无语地扶着她,脸都绿了:“你就作,肚子疼起来难受的可不是我。” 乔玉屏见这,就又不敢笑了,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 “哎哎,你不用理她。”施念娇看见了,连忙解释:“向来都是她取笑别人的,可算今儿乔姑娘也让她吃了一回苦。” 走远了贺韶光就小声问施念娇:“你说齐康候家的女儿会怎么是这样的?” 全场就再没有比她还胆小寡言的? 施念娇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搭在贺韶光身上,闻言就叹气:“齐康候是个严厉的,从小子女一点不合他心意就要骂。外头看着风光,也是可怜。” 别说是贺韶光觉得不妥,就连宫里的太后对这个哥哥也没有办法。 从前年轻的时候忙着争那个位置,没工夫顾及府里,现在缓过神来,才发现这个哥哥的几个子女都被教成了不好的性子。 前头的几个女儿,婚事都是他一手包办的,根本没有考虑到女儿嫁过去会不会幸福,只想着对自己有什么助力。 导致乔家女儿在婆家受了欺负,也不敢回家和父亲说。 现在唯有乔玉屏这一个还未出阁的,年前太后就把她接进宫来住着了,想亲手给她挑个夫婿,顺便改一改她的性格。 只是根深蒂固,太后再怎么和颜悦色同她说话,她也还是诺诺的。 “若是教不好,我宁愿自己不要生了。”贺韶光无力生气,莫说是现在,后世的许多父母也是这样,把自己的所有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不管他们怎么想的。 不一会皇后终于来了,她坐在主位上瞧着下面:“诸位都是身怀绝技的,不若趁着秋日美景,在此展示一二,与姐妹同乐?本宫也沾光瞧瞧。” 这就是要人表演一番才艺了,正常流程。 成了亲的都知道,这会不是自己显眼的时候。 有位不知道哪个侯爷的夫人站起来,率先告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妇身无所长,不敢出来丢人,还是让其他年轻的妹妹来。” 其他夫人也是表示了一番,皇后就顺水推舟:“好啊,你们一个个成了亲的都懒怠了,那就让还未出阁的年轻小姑娘表演看看。” 说着就撸下头上的一根朝阳五凤挂珠金簪,说是要作为彩头。皇后身边今天带出宫的是大宫女慧宁,她取来漆木托盘,将金簪置于里面。 大公主见状也将手上的一对羊脂玉镯子取下,其他几位身份高一些的侯夫人纷纷加码,不一会盘子里就堆起来了。 贺韶光倒不需要出点什么,她刚成亲没多久,身份不够。 慧宁准备了一盏茶时间,就把各家姑娘要展示的才艺给报上去了。皇后略看过,点头道:“可以,就这么办。” 第四十章 百花争艳 第一个上场的竟然是洛归晚,就是方才在门口碰见的那一位。 她执一柄玉笛,立于桥上,缓缓吹响。 一曲鹧鸪飞,清丽动人,听者仿佛置身江南,听着水面上传来的丝竹乐声。 只不过洛归晚身子太弱,气息不够,偶有凝滞,使得原本悠扬圆润的笛声多了股愁意。 一曲作毕,皇后脸带笑意,叫人取来她的披风给洛归晚披上。 “好孩子,别着凉了,看你的手这么冷,今天没少吹风?赶紧喝盏热茶暖暖身子。” 不管有几分真心,皇后的关怀还是让洛归晚惶恐谢恩,披了斗篷回到座上。 “洛归晚啊,她最擅长的不是画吗?” 施念娇瞅着,不解她今日怎么选了个笛子。 下一位是尹璇了,尹璇去后厢房稍稍做了些准备,再上台来。 她展示的是画,所画之物是这园子里的花。 方才她已经勾勒好了线条,如今稍稍点色,一幅美人簪花像就呈现了出来。 慧宁取了先呈给皇后,将画卷在她面前展开。 “呀,这不是本宫吗?”皇后用帕子捂嘴,惊讶状。 “臣女方才在亭子里远远看见皇后娘娘走来,两侧花丛都黯然失色。 既然题目画的是花,臣女眼中皇后娘娘就是这园子里最美的花,也不算跑题。” 尹璇经常跟着尹夫人走动,场面话说起来可谓是滴水不漏的,哄得皇后十分开心。 “你这孩子嘴可真甜,本宫喜欢你,来坐本宫身边。”皇后半真心半假意地把人拉到自己身边,让尹璇坐在她的下手。 这一下大家心里就有了计较。 接下来还有表演歌舞的,展示琴艺的,都不甚出彩,皇后贵为中宫,自然不必每个都夸,这些就交给大公主和几位侯夫人了。 邬玲玉耍了一段剑舞,将一名姑娘面前的杯盏给劈碎了,吓得对方花容失色,连连退后。 尹漪鲤没什么才艺,只好献上了自己绣的一方帕子,不算出彩。尴尬的是和乔玉屏的才艺撞一块了,两人都是绣活出众,今日献的也都是帕子。 乔玉屏脸上就有些尴尬,尹漪鲤已经呈上去了,自己再改什么也来不及了,主要是她也不会呀。 贺韶光看她脸色着急,就问她怎么了? 谁知乔玉屏原本还在纠结什么,一见她,看见她的衣裳,就突然凑了上来,仔细盯着腰侧那一块。 “哎?”贺韶光不解,这姑娘怎么奇奇怪怪的,现在哪里还有胆小的模样? “贺姑娘别动。”乔玉屏皱眉,取出腰间带着的随身针线包,在她衣裳上缝补起来。 不一会儿,她长舒一口气,看来是憋着累得慌。 “好了。” “怎么了?”贺韶光自己看不到,就问她跟施念娇。 施念娇歪头盯着她:“不知道哎?但我觉得你穿这衣裳更好看了,显得腰更细了。” 施念娇瞪大了眼睛,不止腰那块,还有某处,线条都更明显流畅了。 看起来真好摸啊啊呸! 施念娇脸红。 乔玉屏突然意识到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一下就不好意思起来:“对不住啊陆二夫人,我是看你的衣裳有些不配你的身子,就擅自改了下” “你会裁衣裳?你的这身衣裳也是你自己做的?”贺韶光来了兴趣,果真比店里买的成衣要合身许多,显得人更婀娜多姿了。 “嗯不过现在做的少了。”乔玉屏呐呐道,很难为情,似乎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陆二夫人一定也觉得自己很鲁莽,现在。 又想起了爹训自己的话,乔玉屏很懊恼。 “你太厉害了!”贺韶光围着她转了一圈:“这么好的手艺,怎么能搁置了呢?若我会给自己做衣裳,还比外头绣娘做得合身,我也会经常做的。” “啊?你不觉得我应该多学点管家什么的吗”没有料想之中的嫌弃,乔玉屏呆了。 陆二夫人也是成了亲的妇人,怎么和爹爹说的不一样呢? “唔,怎么说?我也不懂管家,就会做几个菜,府里有三弟妹管着就行了哈哈哈。” 贺韶光确实懒得往肩膀上扛担子,现在还不到她出头的时候呀,老夫人也还康健呢。 “二嫂,我说你这人”施念娇无语:“改明日我就克扣你院里的用例。” “不过只要有得力的管家嬷嬷在,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些?怎么,是太后娘娘想让你多学习学习庶务?” 太后娘娘当然不会,她也是这么想的,玉屏性子绵软,到时候给她指个忠心能干的嬷嬷一起陪嫁过去才好。 “不是”乔玉屏摇头,是了,她纠结爹的话做什么,有管家嬷嬷啊 乔家孩子就是这样,已经习惯听齐康候的话了,很多时候都不会自己去想一想这话有没有道理。 她谢过贺韶光,就听见喊到她的名字了。 她将那方帕子呈了上去,大公主看了就笑:“方才是尹家的女儿也绣了方帕子?你这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大公主也不是要为难乔玉屏,只是随口这么一问罢了。 乔玉屏就红了脸,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在上面尴尬着。 贺韶光坐在下头,离得近,就明白了她方才在纠结什么。 场面冷了,大公主也有些尴尬,她不过随口一问么这太后家的侄女怎么是这么个性子? 直接说没有不就是了。 贺韶光就站起来,上前一步,给皇后和大公主行了礼,才说话:“乔姑娘谦虚呢,这绣工好也就算了。您瞧瞧我身上这身衣裳,是她方才一眼就看到了不妥,给我改了的,立马就合身了。 我再一问,才知道她今日穿的衣裳也是自己裁的,真是心细手巧。” 大公主果然立马接了话:“哦?本宫看看果真,这是宫里的绣娘也比不上的手艺呢,好巧的手。” 还好乔玉屏这回没理解成大公主拿她和绣娘比,是在贬低她。 “本宫从未见过你,你便是陆将军的夫人了?”大公主虽然没见过她,但是看到施念娇,徐如芸从前又在她的宴会上技惊四座过,所以对陆府印象深刻,大概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公主好眼力。”贺韶光笑着点头,见大公主不再说话,就拉着乔玉屏坐了回去。 这下倒是有不少人认识了她。 方才不晓得姓名还没觉得有什么,知道了以后,才觉得她礼数周全,进退有度,面对皇后和公主也不会胆怯,比身边的乔玉屏还从容许多。 一点也不像六品官家的女儿。 第四十一章 丢脸 开始江宁璐和陈月娴确实没看见她,因为贺韶光一直都很低调,没有去惹人注目和人多的地方。 她们则是尽量往尹璇那儿靠,想刷些存在感。 陈家不入仕,其实也就退出了京城里一流的政治舞台,平时大家有什么都不带陈家玩。 江家威望高,但那是嫡支长房有名,一直在济州扎根。 江宁璐这一房虽是嫡支,但那是二房。一直在京城混,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同的两家。 不过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江宁毓最后待嫁那几日都是住在京城江家里,所以京城里江家比起陈家来还是处境好些。 奉承尹璇的人多了,也不光是因为她家世,更是因为如今她是三皇子妃的热门人选。传言早几日皇后娘娘就曾召她与乔玉屏进宫用膳。 人一多她就注意不到每个人的感受了,方才江宁璐吃了冷落,正不爽着,就看见贺韶光站起来替乔玉屏说话。 江宁璐更不爽了,她什么时候认识的乔玉屏,还那么熟了? 她从前也巴结过乔玉屏,只是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受的,也不怎么理她。呵呵,贺韶光凭什么? 乔玉屏其实不是对江宁璐有偏见,江宁璐和贺韶光这两个她都不认识只是江宁璐那会一上来就对着她的容貌礼仪一顿夸,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貌么,她自己也清楚,顶多就是个小家碧玉,被人夸清秀。有人把她吹得天仙下凡反而让她觉得好假 礼仪更不用说了,对着亲近一些的长辈她都能怯场,不知道说什么,还能是她夸的那般周全? 所以乔玉屏下意识就觉得这人想利用自己,很惶恐,于是有意躲着她。 而贺韶光是没有非要乔玉屏和她交流,看出乔玉屏其实是有点社恐的时候,她就去和邬玲玉说话了,让乔玉屏有机会放松一下。 后面才偶然搭上了话。 江宁璐在这愤愤不平,但她并没有想做什么,一直以来出主意的其实是陈月娴。 陈月娴方才也受了冷落,还被几个姑娘讥讽了但她心理素质是比江宁璐好的,此刻面色如常。 她刚刚也认出贺韶光了,现在看到江宁璐的不开心,就猜到是因为什么,笑着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板着个脸?” 江宁璐恨恨道:“你看见她了?乔玉屏和她聊的那么开心,还替她改衣裳?凭什么一个六品” 被陈月娴打断,她们坐在后头,看着前面的背影,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待会就有诗会,她不是不通诗文么?既然这么喜欢显眼,不如让她丢人丢个够。” 论仇恨,贺韶光也没有哪里得罪了她们的,只是两个人不被其他人接受,就把原因怪在了家世上。 现在乍然有一位家世还不如她们的,却貌似进入了这个圈子,所以她们心里不平衡罢了。 江宁璐则是有更隐秘的心思。 她这个姐姐去世之后,自己父亲曾经动过念头,和大伯父商议,不如把她送去做陆筱文的续弦,这样陆家的关系和大堂姐的孩子都还是在江家掌握之中。 她是愿意的,陆筱文长得好,又有本事。 嫁过去或许会因为大堂姐的关系对她多关照几分,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亲事落在她头上了况且江宁毓在世时,不管她再优秀都越不过江宁毓去,永远低人一等,永远追不上她的光环。 她恶趣味地想着,就让江宁毓在地下看看,她的亲事、她的孩子,以后都是她江宁璐的了,她会比江宁毓更有福气。 这想法照样也被陆家拒绝了,作为交换的条件就是选了一位生不了的姑娘进门,这姑娘就是贺家姑娘。 其实最初还在说亲的时候就考虑过是自己还是江宁毓嫁过去,最后对方选中的是江宁毓。 当初自己比不上江宁毓,现在连贺韶光都比不上! 她和江宁毓有八分像,比贺韶光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她到底差哪了? 所以江宁璐看不惯贺韶光,也因为姐夫她的那些隐秘的心思。 江宁璐对陈月娴的提议感到心动,但是她害怕陆筱文知道了会来算账,找她父母。、 上回不是就被警告了么? “你不用担心,陆将军现在在燕州战场上,哪里管得了这些事?再说了,他知道了就不会嫌弃么?”陈月娴是志在必得的。 到时候她就出上句,让贺韶光对下句。 陈月娴的才学不错,才会出这个主意。其实她还有个想法就是,以此来显示出自己的学问提高自己的声誉。 哎,两个人真是各怀鬼胎。 江宁璐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其实她们忘了想,贺韶光对不上来,那不还有施念娇替她解围呢吗? 施念娇挺着个孕肚,还要坐在这听一群小姑娘咿咿呀呀地对诗,真的是很烦。 但是她碍于皇后和大公主都在,不敢乱动。 只好小声和贺韶光讲话:“你怎么不起来出个对子?” “您看我像会的样子吗?”贺韶光皮笑肉不笑:“我这手呀,拿锅铲不在话下,多重的都行。但是轻飘飘的笔,就是拿不起来。” “那你还看过那么多书?”同样是不爱学问,怎么人家还能看得进去,自己看到书就一个头两个大? “那我总不能当文盲?”贺韶光摊手,心想何况,她又没看什么女则女训的,都是些闲书。 以前上课不爱听讲睡大觉,晚上到了睡觉时间还不是熬夜看小说吗? 贺韶光评自己这是本性难移。 “你骂我?”施念娇大怒。 骂她什么?文盲? 就是说两个人已经准备当个鹌鹑直到散场了,没想到冷不丁被人喊起来和诗。 像是小学生上课开小差被提问,贺韶光压根就没听,只好让她再说一遍。 哦等等,这人眼熟,这不是之前碰见的那个陈五姑娘? 陈五姑娘陈月娴笑意盈盈,檀口轻启:“粉艳明,秋水盈,柳样纤柔花样轻。笑前双靥生。” 这是写秋的,来之前就润色过几次了,她很自信。 贺韶光哪会这个啊,她最多想了三秒,就笑着告罪:“不好意思,我平日不爱研究诗词的。” 替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 “这算我自罚一杯的,还请其他文采好的姑娘来。” 陈月娴勾唇:“那我也不难为陆二夫人了,就请你在在场的各位中挑一位替你对上?” 第四十二章 结识 贺韶光心想,这施念娇不行、乔玉屏社恐、邬玲玉更不爱这个。 她能找谁? 随机抽一个? 看那位洛姑娘是个才女的样子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帮自己。 万一把人喊起来,一会也对不上,那不是就尴尬了? 白白得罪人。 过去了好一会,贺韶光还没做好决定呢,就见尹璇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 “寒江平,江橹鸣,谁道潮沟非远行。回头千里情。” 一字一句,清脆有力,谁也没想到她会替贺韶光解围,贺韶光更是不在状况。 陈月娴也有些懵了,况且尹璇接的还比她的上阕好,这下谁也不关注她了。 事实上方才其他人瞧着她得意的样子也不大喜欢:从前她就总是这样,仗着几分才学,为难过不少人。 大家都去夸尹璇的才华和热心了,谁也不如陈月娴的意,贺韶光趁机坐下。 感受到后脑有一道灼热目光,快要被盯熟了。 看过去发现是江宁璐,脸色愤愤。 贺韶光心情很好,端起酒杯遥遥敬她,喝下之后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知道江宁璐肯定不会理的,但她俩又来折腾自己,她不得恶心回去? 别问贺韶光怎么知道她们故意的,没看江宁璐把不甘心三个字就差写脸上了么? 陈月娴回到位置上,已经没她什么事了。江宁璐低声对她说:“可惜你倒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运气可真好,不得不说。”陈月娴没心情理会江宁璐的阴阳怪气,她的风头都被抢光了,怎么开心得起来。 最后拔得头筹者果然是尹璇,皇后亲手取来凤簪戴在她的发间,替她挽好鬓发,十分满意。 “真是个美人,还是年轻好啊。”皇后望着眼前一片美人如云,感慨道。 “皇后娘娘哪里就老了呢?大公主夫妻恩爱,三皇子风华正茂,皇上对您也是敬爱有加,您才是最有福气的呀。”尹璇忙低下头。 “本宫瞧你是极好的,与你投缘。以后就常来宫中陪本宫说说话、用膳。” 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尹璇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她的暗示。 “皇后娘娘赏识,臣女感激不尽,定当常常侍奉在侧。” “哪里就要你伺候了,本宫可不舍得,不过是陪着本宫说几句话罢了。” 贺韶光也被长公主夸了两句,规矩好、大方得体,听得她有些脸热。 这下谁也不敢明面上笑贺韶光小门小户了。 人小门小户出来的都被长公主夸规矩好,你大家闺秀怎么反而不行? 乔玉屏今天差点搞砸,还好有贺韶光递台阶给她。再是不懂人情的她,也知道要感谢对方这一份心意。 当下贺韶光并没有什么需要她的,她也就把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 祸不单行,贺韶光和施念娇坐在回程的马车里,开始车夫驾驶还是还稳当的,突然不知道是硌着什么了,震了一下。 施念娇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栽倒,还好贺韶光坐在一旁及时扶住了她。 施念娇抚着胸口,心有余悸。 “外头怎么了?”贺韶光扬声问,大街上哪来的石头呢? “回两位夫人的话,小的也不知。”车夫苦着一张脸,以为要挨骂了:“看这车胎也破了,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胎也破了,车上是坐不住了,让车夫拉去修。这里离陆府还有一段距离,走路有点远,她们只好下来在路边等着。 这旁边恰好没什么像样的店能休息,都是人家住宅。 只是光这么站着也太傻了,把周围都看了一圈,发现这里住的有薛府和尹府,还有几家不认识的。 虽然她是认识薛然的,但这会他估计在国子监上课呢,自己要是贸贸然进去拜访门房估计也是一脸懵。 尹府算了,她还是站着。 九月的天气还算是秋高气爽,但是施念娇是孕妇,孕中燥热,多站了一会就开始出汗了。 而且她母体弱,现在就觉得体力不行了。 贺韶光想着要么再往前走走,看有没有脚店休息。 归家的尹璇和尹漪鲤同坐一辆马车,十四岁的尹漪鲤挨着嫡姐撒娇道:“大姐姐今日回去继续教我画画。” 尹璇伸手捏她头上的发包:“又闹着着要学,觉得累了又偷懒,嗯?” “没有嘛。”尹漪鲤顺势就俯在嫡姐膝上,仰起小脸:“方才大姐姐太厉害了,小鲤看着心痒。” “就知道你是又一时兴起。”尹璇戳了戳妹妹小巧的鼻尖,语气是说不出的宠溺。 妹妹真是等出嫁前真要跟母亲说一声,把漪鲤挂在她名下,身份高些,她以后没有自己的日子也好过。 “大姐姐,是陆家的两位夫人。”尹漪鲤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看见贺韶光两人。 尹璇一看,见旁边没有马车,就明白这是半路车坏了,找不到歇脚处。 不忍眼见施念娇挺着大肚子难受,她吩咐青兰去将人请到府里小坐。 “二位夫人,我家姑娘请二位到府上小坐。”青兰忙去了,看那位三夫人表情不好,可别累着了孕妇。 贺韶光见着了马车上大大的尹字,就舒了口气。 这会不是客气的时候,她自己站了这么久也口渴得很,谢过了之后就由青兰带路,扶着施念娇进去了。 尹璇和尹漪鲤稍慢一些,青兰带路去了,青藤扶着自家姑娘,不解:“姑娘认识陆家夫人?” 尹璇此前并不认识,只是对施念娇眼熟而已。 “虽说不认识,但是既然人家在自家门口,能帮就帮一把,指不定日后有什么交集呢。”尹漪鲤学着尹璇的口气,说完又扭头去问尹璇:“大姐姐,是不是这样说的?” 尹璇笑了:“跟着我这么久,学会了油嘴滑舌,净不学好?” 青藤见两位姑娘关系好,心里也开心。 自家姑娘和其他房的姑娘关系淡淡的,和鲤姑娘和睦,以后也能互相依靠一下。 鲤姑娘也是个好的,凡事都听自家姑娘的话,学了不少待人之道,没准以后真能成助力呢。 青兰带她们到了碧秀苑,端来菊花茶,笑着请二位解渴:“三夫人怀着身子,菊花茶能清热解火。” 尹家的花茶清香,喝着没有一股子涩味,想必是加了冰糖的缘故。 没过多久尹璇就从厅后过来了,她刚回房间换了套家常的衣服,才出来见人。 说是家常的衣服,因为有客人见,也不算素净。卸了方才赏花宴上的妆容,显得更容易亲近了。 “二位且在我这歇一歇,方才在门口遥遥一见,不见车夫,猜到是二位所乘的马车半路坏了。此刻我已遣人去陆府报信,一会再派辆车送你们。” 尹璇帮着母亲管理庶务多时,处理起这些情况来也十分妥帖。 尹璇就是班上长得漂亮成绩也好,人缘也不错,老师同学都喜欢的那种学生。 她的话里里外外都是为你着想的,做出来的事也周全。 贺韶光觉得和她打交道很舒服。 这种人就适合当三皇子妃,贺韶光不知不觉已经在心里给尹璇投了一票。 第四十三章 王位之争 陆筱文和大皇子在营地里都是和士兵们同吃同住。 虽说是同住,但主帅的帐子肯定是单独的。 肖嫣也在,不再住燕王府,大皇子出来的时候把她带在了身边。皇子的女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帐子,就在皇子主帐的旁边,拉了一个小帐篷。 不过那个帐篷里面太简陋了,大皇子觉得她住那里委屈,于是把她安排了和自己住在一起。 反正他也没带其他女人来,大皇子妃也不在,没人能说什么。 平心而论,这些时候大皇子对肖嫣还不错,不用伺候他,也没有强迫她做那事,仿佛只是多了个侧妃的名号。 肖崇道那日晕过去了之后,就在燕王府养病,他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 是,他是想拉拢大皇子没错,但是搭上唯一的女儿这个代价太大了,而且圣人难保不会不悦。 现在只能希望圣人自小看着嫣儿长大的情分还有几分,给他肖家二分薄面。 京官无诏不得离京,本就担心圣人怪罪,肖崇道身子还没好全就打算启程回去了。 肖嫣他是带不走了,没道理大皇子在此上前线,她一个侧妃半路回府的,面子上不好看。 收拾好心情,肖崇道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坐上大皇子给他安排的马车,来时是骑马来的,心情急切,恨不得一日就能到。 归时不知道京城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恨不得这路走上一年才到。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城,最多半日就能到家了。 肖崇道先是换了一身衣裳,要进宫觐见的。 肖夫人替丈夫打理着衣服上的褶皱,她已经提前在口信中得知了一切,看起来也憔悴了不少。 这几日想必吃睡都不踏实。 老爷进宫她也是不安的,只盼别连累了三皇子才好。三皇子还在,他们的仰仗就还在。 肖崇道长叹一口,不忍老妻伤心,安慰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了。多想无益,还好大皇子对嫣儿不错” 只是宫里还有个怀着身子的大皇子妃,日后大皇子妃怎么能对嫣儿和善? 肖夫人忍着泪应了,夫妻俩这么多年没有其他子嗣,也没再纳妾,感情是很深厚的。 对这个女儿是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纵着她,没想到最后是害了她。 宫里圣人没有发怒,他甚至比肖崇道知道的还早。 面对请罪的肖崇道,他只是让魏成搬来椅子,安抚他坐下,宽慰了他一番,说是这件事情不怪他云云。 后面等大皇子妃生产后,大军班师回朝,会补上侧妃该有的纳妃礼仪。 肖崇道涕泪纵横,心里蹦着的弦总算松了。 早先他这个大儿子就上了请罪折子,说是自己酒后轻薄了肖家姑娘,言辞恳切,字句惶恐。 虽会伤了高氏的心,但还是要负起这个责任,纳其为侧妃。求他做主,暂时先瞒着那边,等高氏顺利生产再告知。 顺嫔生的这个儿子,他从前没太关注,出身不太好,从来没考虑过让他继承这江山。 大皇子心里也清楚,不过现在成年的皇子里,二弟腿脚不好,只有他能办差,父皇只能用他。 他干的还算不错,几件事都让父皇满意。 不过三弟马上就成年了,也可以办差了。到时候他的处境又会和从前一样尴尬。 肖家这门亲事,他对不起高氏,但是他需要这层关系。 是啊,哪里就真的醉得不分东西南北了? 天家孩子从小就懂的道理,醉是给其他人看的,心里还要保持一份清明,以免言行失控。 陆筱文虽然聪明会打仗,但是心机这块真没有大皇子深沉。 一个劲的被灌醉,扶到床上的时候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阴差阳错大皇子算计的这件事也算是帮了他。他心里还觉得不好意思,欠别人一个人情呢。 虽然他醒来之后也觉得不对劲,一切都太水到渠成了。 但眼下的形势不容他考虑这么多,马上他就住进了营地,准备和突厥人开战了。 这不是他和阿史那氏的第一次交锋,三年前阿史那氏闵日的父亲阿史那氏图索还活着的时候,他作为王子,也和陆筱文交手过。 如今敌人再见,分外眼红。 闵日虽说当了可汗王,但是他的弟弟桑犀手下也有不少拥戴者,一直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和段朝的这一战若是赢了,他又能收获不少人心;若是输了,他此次举全族之力,一定会遭受桑犀散布的谩骂。 闵日生得高大魁梧,看起来足足有一米九。须发茂盛,力大无穷。 他的手下也都是善战的汉子,亲近的大将说有十八般武艺也不过分。 不过有个弱势就是,他手下没有军师,所以他们打仗纯粹就是靠血拼和经验。 当初争夺王位的时候就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手在桑犀手里,所以这次他才召集了草原上壮年的汉子充军。 为此也引起了一些老臣的不满。 他的大妃也是不赞同他刚登基就大兴兵戈,不过也不会说什么就是了。 草原上男人的地位很高,大妃除了教养孩子,基本没什么话语权。 他现在的大妃是秋氏的女儿,秋氏族人在草原上地位不高,当初老汗王赐婚的时候他就不喜欢,因为他给桑犀选的是一名地位很高的大臣女儿。 那名大臣他拉拢很久了,他的女儿嫁给了桑犀,自然他也成了桑犀的人。 所以他对秋大妃一直都冷冷的,除了去她那吃饭睡觉,基本不和她说话。 成为可汗的时候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德行,把秋氏封了左大妃,右大妃的位置现在还是空的。 若是打赢了,就从段朝要一名公主和亲,听说段朝的女人都又白又软,像水一样。 他眯起了眼睛,陷入了无限的美好遐想。 可惜陆筱文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九月二十这日夜里,他派遣的精兵五十人偷偷潜入他们的粮草营,一把火烧了起来。 陆筱文干的这事真不地道,果然闵日坐不住了,本来他还能和陆筱文耗下去,现在粮草没了,后继无补,最多只能撑十几天。 他怒极,率人跑到城楼下用听不懂的话大骂,奸诈、狡猾之类的。 大皇子轻笑:“无用莽夫。” 陆筱文也很给力,拖了他们吃光了剩余的口粮之后,等到突厥人饿了好几日,这才开了城门迎战。 潮水般的大军交战在一起,突厥人饿了好几日,段朝士兵都是好吃好喝的,有时候陆筱文还会坏心眼地让香味飘散到他们可以闻到的地方。 此刻饥肠辘辘的突厥人哪里还是对手? 第四十四章 首战告捷 闵日再没有脑子,也能看得出形势不对,他怒骂着让士兵都撤退了。 这一战算是陆筱文赢了。 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清楚,一旦深入到草原深处,就算是饿了几日的突厥人,也能马上扭转局面。 因为段朝士兵不善马,他们的马天生就比草原上养大的要差。 除了马的天生差异暂时改变不了,这士兵的马术真的得练起来。 他将这件事记在了小册子上,他对兵队的一些训练和想法都会记下来,以免忘记。 首战告捷之后,陆筱文知道闵日马上就会集结粮草,卷土重来。 这次给了他们一记重击,段军损伤不到百人,就杀了突厥千人往上,大大鼓舞了段军的士气。 也该论功行赏一下。 晚上在营地里燃起了篝火,杀了猪羊吃烤肉,喝酒。陆筱文与大皇子和士兵们一起,算是一个小小的庆功宴。 “诸位将士都辛苦了!等我们修正三日,再将突厥人杀回草原!” 陆筱文举起酒坛子,这种时候就不好用酒杯了,都是直接对着坛子豪饮。 热烈的氛围感染了每一个人,有大胆的将士也嚎了起来:“直接把他们杀回老家,让他们十年都不敢再来!哈哈哈哈!” “那阿史那氏实在讨厌,等陆将军把他打得屁滚尿流,回去老老实实奶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汉子堆里语言难免粗鲁了些,大皇子带着肖嫣,她面前挡了一架屏风,此刻就坐在大皇子的斜后方。 听着就觉得不适,于是让侍女带她去营地周围走一走。 虽然是营地里,但是主帐周边跟士兵的帐篷还是有一段距离的,隔了有几公里,这一块地方就很空旷,且有重兵把守。 现在跟着她的侍女明雪是大皇子从燕王府借来给她的,没有府里自小伺候的雨杉顺手,也不敢和她轻易说什么真话。 所以她一个人过得虽然不愁吃喝,但心里还是憋闷。 “我有些醉了,你陪我到这附近走走,吹风醒醒。”肖嫣双眼迷蒙,燕州酒烈,她方才没喝多少就头晕了。 明雪得了吩咐要多看着这位侧妃,但也没说不许她走动。 见她确有醉意,于是扶她和大皇子告罪一声,就在篝火周边逛了起来。 远离了篝火,这夜里还有些凉。 肖嫣走到一条小溪边,看水还算清澈干净,就在这儿掬了一捧水洗手,借此清醒清醒。 肖嫣穿的是边境民族的特色服装,头发也梳成小辫子的样式。 放下了京中贵女的那些规矩,做这些动作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明雪之前只是燕王府里不得宠的侍妾的丫头,那侍妾是江南人,来这之后不适应气候,上吐下泻,整个人就比黄花菜还瘦了。 蔫巴巴的,燕王见了不喜,还没得宠就失宠了。 她伺候那个侍妾,人还算不错,对下人不怎么发脾气,一个人天天在自己小院里也乐得自在。 只是跟着这样的主子没出息,还没寻出路,就被指到肖侧妃身边来了。 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难以被侧妃信任。 但是不被信任的下人,跟着再有出息的主子也是没用的。 她瞧着这位侧妃主子是能有出息的,长得好,现在大皇子身边又没有其他女人,若是趁此机会生下个一儿半女的感情自然不一样不是? 只是侧妃一直对大皇子淡淡的,像是没什么心思,刚来的时候甚至还哭过几场。 倒是那位陆将军,侧妃每次见了,都要怅然若失好久。 明雪从前没什么人脉,自然不知道几个人的情感纠葛,不过靠着自己的观察也摸出了一些。 她不敢多想,每次见着陆将军带着人马路过要碰上了,都会眼疾手快拉着肖嫣往旁的地方走。 肖嫣这就误会了明雪是大皇子的人,来监视自己的,越发不敢用她了。 明雪也是冤枉,她就是怕肖嫣见着陆筱文,再闹出什么不好看来,到时候死的是她一个小喽啰。 一个奴婢,也值得大皇子收买么? 肖嫣做完这些,酒也醒了大半,但不想回去坐。 不敢走远,于是就在周围转转。 这漆黑的夜里,四处都是草堆和树林,人都围在篝火边上饮酒吃肉。 肖嫣觉得没意思,就想着还是回去算了。 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影闪动,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看出来很壮,块头比上燕王了。 可能是哪个士兵喝多了,在此解手。 肖嫣不再多看,匆匆回到席位。 大皇子温声问她去哪了?身上酒味很重,看来喝了不少。 肖嫣不喜,但在众人面前不敢给他没脸,勉强笑道:“在周围转了转,醒醒酒。” 夜里回到帐中,大皇子喝的有点多,肖嫣就让明雪打水来替他擦擦脸和身子。 她现在是大皇子侧妃,这些都是她该做的,不管她愿不愿意。 一盆水用过了,明雪端下去换水,肖嫣在伺候他把衣服穿好。 刚系上里衣,肖嫣重重往前一跌,就坐在了大皇子怀里。 事实上也是大皇子把她拉过来的,他喝了不少酒,此时虽然擦过身子,但下手还是有些用力。 大皇子眯着眼,看着怀里想要挣扎站起来的女人,想到她对陆筱文的热烈和对自己的冷淡,起了心思。 轻轻松松用力就把她禁锢住了。 明雪端着水站在大皇子帐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敢。 这种时候她得守在外头,只是肖嫣叫得有点凄厉,让人听着不忍。 大皇子运动过后解了酒,真的是疲累不堪,就这么睡过去了。 肖嫣忍着不适,让明雪进来伺候擦洗。 一身的青紫痕迹,看来大皇子没少下重手。 明雪心疼侧妃娇花一样的肌肤,小声道:“侧妃先忍忍,明日奴婢去太医那儿瞧瞧,有没有治跌打之类的药膏。” 肖嫣无力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哪还管得了这个,只觉得浑身都不干净。 潦草洗了一下,帐子里没什么像样的净房,总觉得身上没干净,只能这么睡。 对此,肖嫣倒没有想象中的绝望,毕竟担了这个名头,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的 第四十五章 陆府闲事 自从那事失败后,肖嫣吃了大教训,比从前理智了不少,竟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她瞧着陆筱文的眼神仍然不舍,但是也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京城里的十月,秋老虎已经收起了尾巴。下了几场秋雨,温度一下就降到了十来度。 当然这里没有温度计之类的工具,一切都是贺韶光的体感温度。 府里人都换上了厚实的秋装,针线上的婆子按时送来了蔷薇苑里主仆这月份例的新衣裳。 为了讨贺韶光开心,还送来了一顶金红色的虎头帽,边上滚了一圈绒绒的兔毛,小巧精致。 “呀,好巧的手。”贺韶光果真开心,这帽子顶顶小,她一下就看出是给山竹带的。 立马就给山竹套上了,山竹好动,几个月大的小猫比刚来时长大了不少,所以这帽子照着上个月量的尺度做出来,就略小了些,只能歪着带。 额头上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王字,贺韶光就指着它笑:“现在你也是一山大王了。” 山竹不明白铲屎官在笑什么,歪着头。见贺韶光葱玉般的手指指着自己,好奇伸出舌头去舔了舔,简直要把一屋子主仆萌化了。 萌这个词还是从贺韶光那里学来的,芷君霓君早都已经习惯了,自家姑娘总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汇。 陆明臻这个月过生辰,过完生辰就四岁了,可以启蒙读书了。 陆家的女孩现在只有陆明臻一个,老太太也会请女西席到府上来讲学。 现在是她最后这般悠闲的时光,日日在府里玩得不见踪影,用膳的时候才被奶娘抱着回来。 见了贺韶光第一句也不是母亲,而是立马闹着要去看山竹,陪它玩一会再吃饭。 山竹很乖的是竟然不怎么怕水,贺韶光给它洗澡的时候整只猫柔顺的不像话。不像从前贺府里养过的一只叫煤球的花猫,一见着洗澡的盆子就炸毛,溜得没影。 把山竹洗得香香的,陆明臻最喜欢就是在它翻肚皮的时候去呼噜它,山竹也被摸得舒服,一猫一人就这么结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只要陆明臻糯糯地喊“山竹”,山竹就立马起身寻找陆明臻的身影。 “山竹的帽子真可爱。”陆明臻今日见了山竹,就注意到了它的新玩具。 “赶明儿让梦梨姐姐也给你做一个,你和山竹带一样的可好?”梦梨是针线上的大丫头,她的绣工最好,贺韶光喜欢穿她做的衣裳物件。 每当蔷薇苑有份例外的活找梦梨,贺韶光都会额外赏她些银子。 因此,梦梨跟蔷薇苑的芷君、霓君关系都很熟络,帽子这样的小东西两日就能给她们送过来。 “谢谢母亲!”陆明臻当然是开心的:“母亲,饿了。” 她好饿啊,下午去玩球玩了一下午,现在是又困又饿。 她踩着饭点回来的,贺韶光早就备好了晚膳,此刻叫人端上来就是。 今天做的是后世席卷外卖届的黄焖鸡,配上粒粒分明的东北大米饭。 贺韶光挑的都是个头大又新鲜的鸡腿,准备了土豆和鸡腿切成了块头均匀的大小,和香菇干泡好了切小备用。 吃起来都是鸡腿,所以肉特别嫩,没有柴柴的鸡胸肉在里面,陆明臻吃得特别开心。 贺韶光还喜欢把黄焖鸡的酱汁淋在米饭上,稍微拌一拌再吃。 陆明臻见了就有样学样,果然尝了之后也特别喜欢。 贺韶光现在在她心里就是发掘美食新大陆的第一人,贺韶光吃什么她都要跟着来点。 不过自从上次陆明砚吃冰生病了之后,她吃冷饮都学会躲着他们了。 吃过了饭,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山药排骨汤,陆明臻放下碗:“饱了。” “真棒。”贺韶光见她把碗里的都吃完了,没有浪费,就夸赞道。 她现在鼓励孩子们不要浪费粮食,虽然菜式上有规矩在,和别人一起时总得按着规矩来,但要求他们至少要把自己碗里的吃掉。 陆明砚从小习惯就不错,陆明臻可是纠正了好一段日子,如今改的也不错。 “吃完了,臻丫头和母亲去三婶婶那儿玩会?” 施念娇让她多带陆明臻去她那坐会,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孕中多看些好看的小姑娘,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好看。 是了,她现在七个月,一个很有名气的江湖郎中来看过,断言这是个姑娘。 于是她想着那句“女儿肖父”,就愁。 陆明臻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扎着两个小啾啾,人见人爱。施念娇听了那些传言经验之后就经常让贺韶光带着陆明臻陆明砚去她那玩,她准备点心。 陆明砚毕竟在读书了,贺韶光不好总扰他用功,所以就带陆明臻取得多。 “好。”三婶婶长得好看,她也喜欢。 贺韶光就牵着小人,带上陆明臻最近的新玩具,一个布娃娃,往三院里散步过去。 路上还碰见了陆风举,他真是没有瘦,这几个月在前院歇着,没人管他,越发圆润了。 “三叔!”陆明臻先看见了陆风举,脆生生喊了一句。 陆风举对这个小侄女挺好的,贺韶光也不会拦着他亲近陆明砚跟陆明臻,毕竟人家是叔侄么? “哎,哎!”陆风举见了两人,还挺开心的,问贺韶光:“二嫂这是带臻丫头去看念娇呢?” “你也是刚从弟妹那出来?”贺韶光觉得好笑,他刚刚一脸委屈,显然是又被冷落了。 这人真好笑,施念娇对他上心的时候他去外面拈花惹草的,现在人家不理他了,他倒是来得勤快。 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至于。 “哎是。”陆风举被看穿了,一脸菜色。 二嫂总是能看见他倒霉的时候,怪尴尬的。 “那你快忙去,我带臻丫头去坐坐。你呀路还长着呢。”话里指向意味不明,在她看来施念娇是真的醒神了,两三年多下来陆风举留情的女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能这位么轻易就改了? 此时她们还不知道前院里沈妙妙已经住进了书房侧的厢房里,陆风举贴身伺候的活都是她。 什么更衣研墨身边之前伺候的大丫鬟都退居二线了。 陆风举读书累了,自有被看添香,只能说,贺韶光看人的眼光还是挺准。 第四十六章 争执 官妈妈又不在食肆,回老家奔丧去了。 老家路远,一去就要五六日,这还没算守灵的,贺韶光只好亲自上阵。 偏她不会看账本,海氏也没逼着她学过。 算盘打了半天,进账算出来个负数。 贺韶光撑着脑袋放弃了,扭头去厨房躲清闲。 阿娜尔汗见了她,露出一口白牙:“韶光小姐又看不懂账本了。” 她总用她们那边的方式来称呼贺韶光,贺韶光也习惯了。 贺韶光咬牙:“总有一日我能学会的。” 到了暮食时候外面早就排起了长队,今天人特别多,一问才知道是食堂做菜最好吃的那个厨子休沐了,大家更不想去自虐了,于是都选择出来吃。 “每逢十日,必有一日今天的这般景象。” 阿娜尔汗透过后厨的窗洞,瞧了眼临街排起的长队,笑着与贺韶光说:“韶光小姐今天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今天贺韶光在,她们三个人手总比以前轻松。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都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韶光想着可千万别在这打起来,都是半大小子,最容易冲动了。 从前她这儿也发生过几次冲突,不过还好都是口角,没人动手。 她赶紧洗了个手,把手上正在煲的锅子托付给星儿,就出去看什么情况。 也算是一桌熟人。 薛然跟白子开、左复一处,另一边站着几个不认识的,应该是少来,为首的那人瞧着十分富贵,衣饰不凡。 富贵监生没有开口,旁边的瘦高监生倒是怒气冲冲,质问薛然为什么插了他们的队? 薛然冷笑一声,并不怕对方:“插队?我进这店还要插队?” 那瘦高监生听了更怒了,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别以为你爹是户部尚书了不起,乔监生的姑姑可是太后娘娘!你插队便是不敬太后!” 乔监生乔奎元听了这话嗫喏了一下嘴唇,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若不是那瘦高监生点了出来,谁会想到这个衣着富贵但是畏畏缩缩的少年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呢? 薛然显然也是不怕的,别说太后侄子,今天就是太后本人来了他也要先进这个门。 当然他要是真敢这么做了,太后还没说什么,薛老爷肯定第一个压着他暴揍一顿,进宫去谢罪。 他能留一条小命,也全靠太后仁慈。 他继续冷笑:“许宏智,我说你狐假虎威也够了?乔监生是太后的侄子,怎么你天天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太后侄子呢?” “这话你也敢说?”许宏智差点想冲上去,被身边人拦住了。 乔奎元也是变了脸色,事实两人在争辩的时候,他的脸色简直是变了又变。 一会觉得许宏智说得对,一会觉得薛然说的在理,许宏智确实积极了些。 白子开心说这步骤他熟悉啊,抢先一步取下薛然腰间的木牌,斯文道:“乔监生、许监生有所不知,我们薛监生是店里的元老级客人。 诺,贺掌柜的亲自雕刻的木牌,有这个,咱们随时都能来。” 贺韶光听了一定心虚,哪里就是她亲手雕的了,她能有这手艺? 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饶是这样许宏智还是不服气,就嚷着要见掌柜,也要相同的木牌。 贺韶光这会恰好出来了,就听见这一句,只好抱歉冲他一笑:“不好意思,这位监生,木牌仅此一枚。若是要的人多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不是?那还有谁愿意等位呢?” 围观的人都觉得贺韶光说的在理,对啊,薛然一个人就够了,要是多来几个,都不必排队了,谁还愿意等?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本来他们也就在劝许宏智,只是他听不进去。 没想到掌柜的是这么年轻的小娘子,许宏智算是这里面年长的了,如今有十四岁,也不好意思冲着娇滴滴的贺韶光嚷叫。 红了脸,声音略消下去:“那也不该这般理直气壮的,乔监生可是太后娘娘的侄子呢,你们谁得罪得起?” 白子开又站了出来,他右手带一枚扳指,此刻摩梭着,薛然就知道他又要挖坑了。 这是他挖坑前的习惯动作。 就听见白子开略带痛心的声音响起:“大家同沐圣恩,一同入国子监学习,念的是众生平等。 许监生这般把他人身份挂在嘴边,只是为了替自己寻求便利,这将太后娘娘置于何地?又将乔监生置于何地?” 这般深明大义的言辞涤荡了每一位旁观者的心灵,太痛了。 基本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大家思及自身,看许宏智的目光就不善了起来。 就连乔奎元都在反思,是啊,许监生总是拿着自己的身份去强迫别人做事,别人到头来怪的还不是自己吗? 从前只当两人关系好,现在就觉得不对了。 许宏智被说得脸通红,无地自容,哪还有心思管乔奎元?拂开人群匆匆溜走了。 这样一来乔奎元就落了单,他觉得没意思,扭头也想走。 “乔监生。”白子开叫住了他:“同我们一起?” 薛然对乔奎元没什么意见,一起便一起了。 因着白子开化解了这一场争执,贺韶光的食肆也避免了风波,于是特地送了他们这桌一道菜,是食单上没有的。 “这是何物?”乔奎元没吃过带壳的花甲,自然不认识,此时皱起了眉,不太适应。 “花甲粉丝。”贺韶光笑着为他介绍。 看来这就是乔玉屏的弟弟了,第一次见,嗯果然传闻不如一见。 “花甲为何不去壳?”乔奎元不解,他甚少在外面吃饭。 薛然径直夹了一个嗦起来,受不了这些公子哥的德行。 白子开还比较有耐心,他为乔奎元解释:“乔监生家里吃得精细,不知这食肆里忙着做每桌的菜色,厨房没时间一一剔去骨壳。且带汤类的饮食,自己嗦一嗦可谓是风味十足啊。” 这倒是说的有道理,乔奎元见食肆确实坐满了人,饮食也便宜,粗糙些实在正常。 要是贺韶光知道自己的花甲粉做法被乔奎元认为是粗糙,一定转身回来就端回去了。 哼,没品的东西! 乔奎元挑了些粉丝尝一尝,酸辣的口味激得他呛咳起来,一张脸涨红。 白子开递上茶水,这才缓解了些。 不过乔奎元也是被这味道征服了,继而认真吃起来。 蒜末应该炸过,金黄焦香。 煮出来的汤和粉丝浮着些许红艳艳的茱萸末,按照贺韶光的口味来说已经是微辣了。 盘在锡纸里,这是直接放在烤架上烤出来的。 花甲养了一天,吐干净了沙子。从鲜活的样子到煮得张开了大口,露出里面的嫩肉,看着虽然残忍但是鲜美。 乔府里的厨子做的饮食贵重清淡,淡如无味,远不如这个花甲粉丝抓人。 因此就算是被辣得流泪,也努力吃完了一整碗的粉丝和汤。 第四十七章 恶意报复 自此以后乔奎元就不和那许宏智玩了,倒是和白子开几人走得更近。 许宏智失了靠山,于是看白子开十分不爽,连带着把薛然、左复和韶光食肆也记恨上了。 不过他家里只是个普通的小官,根本不敢得罪这几尊大神。 于是他把目光瞄准了韶光食肆。 从前跟他一起怂恿着乔奎元的还有几个和他一样家里出身不高的监生,他们没什么主意,现下几个人常常聚在一块,唯许宏智马首是瞻。 许宏智表情阴测测的,招呼几人一块去吃饭。 “这,许兄,食堂并不往这个方向去。” 有人提醒他走反了路。 许宏智哼笑一声:“去什么食堂?走,咱们去韶光食肆。” 有脑筋转得快的就跟上了,这可是个好主意,一定能让那劳什子食肆身败名裂。 贺韶光并未留心许宏智几人,她不是每日都在。 就算在的时候,食肆人那么多,她也注意不到他们几个。 几日前的插曲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了,在她看来这些人无外乎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在后世还在上初中呢,能有什么坏心眼? 小狐狸白子开却注意到这几日,日日都能见着许宏智等人来此吃饭。 见了他们并不打招呼,只是哼一声,似乎真的不再惹是生非了。 结合此人从前借着乔奎元的名号做的那些事,白子开颇为疑虑地问身边的乔奎元,这几日他有时也和他们一起吃饭。 “乔监生,许监生的气性何时这么好了?” 乔奎元虽然庸懦,但也不是没有脑子,许多事只要想想还是能想明白的,不然也不能在国子监了。 乔奎元思及过往,慎重道:“许监生怕是要对贺掌柜使坏。” 薛然一听就坐不住了:那,在食肆闹事就急着去找贺韶光说明此事。 白子开拦住他:“你现在去作甚?” 薛然大怒:“难道你要眼见着贺掌柜被害,袖手旁观?” 若真是如此,那他日后再也不带白子开进来吃饭了! 白子开做狐狸有时候也挺无奈的,队友太蠢怎么破? “谁说我不管了,只是他们眼下又没有闹,你与贺掌柜说了要怎么办?难道要让贺掌柜把他们赶出去?” 可能吗?人家老老实实吃饭,你把人家赶出去。 那到时候都不用人家闹起来了,直接说咱们店大欺客得了。 “那你说,你主意多。”薛然一想也是,但还是着急。 “且看着,这几日听我的。”白子开嘴角噙笑,要收服这厮还不简单? 于是在七日后,暮食时分,食肆大堂里热热闹闹地用着餐,外头照样是排起长队。 靠东边角落里的某一桌,点的是八宝豆腐、三杯鸡还有个莲蓬疙瘩汤。 吃着吃着就有人捧着肚子开始叫唤了。 “哎哟哎,哎哟!”正是许宏智那一伙的。 他一叫唤,另一个人也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来。 “怎么了这是!”许宏智神色不安:“苟监生、诸监生,你们莫要吓唬我呀。” “我肚子疼”苟监生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真的疼得受不了了。 不少人都停下筷子看着这边。 “莫不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许宏智急得打转,随手拉住一个过路的跑堂:“你看看!我的两位朋友,就是吃了你们家的饭菜这才腹痛!” 跑堂的连忙摆手:“这位监生,这话可随意说不得呀。你凡事都要讲究证据呀?” 这些跑堂,贺韶光特意挑的都是比较机灵的,不会随便被人唬住。 “八宝豆腐” 诸监生伸出手指,颤巍巍指了一下桌上。 许监生立马会意:“就是这道八宝豆腐!方才你们上菜的时候他们二人分别都吃了,只有我没尝,所以现在只有我好好的站在这跟你们说话!” 又高声提醒众人:“诸位监生可要小心了,小心变成苟监生、诸监生一样!” 瞧躺在地上的苟监生和诸监生,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正在往下滚,看起来十分惨。 有也点了八宝豆腐的,看见他们的模样,就不敢吃了。 纷纷猜测,是不是店家饮食真的不干净,都将信将疑看这几人。 闹得这么声势浩大,后厨里贺韶光就放下铲子准备出去看看。 八宝豆腐是贺星儿做的,她不放心,也跑了出去。 白子开看了这么久的戏看够了,终于站在不远处嗤笑一声:“怎么我也吃了八宝豆腐,我就没事呢?” 不仅他没事,他同桌的薛然和左复都没事,乔奎元也没事,四个人直愣愣地站着。 “我哪知道?”许宏智眼珠一转:“或许是厨子看你们这位薛监生是贵客,特别关照,不敢轻慢了呢?” 薛然是这家店的老熟人,大家都知道。也难保许宏智说的是真的…… 就有想贪便宜的,也弱弱举手,要叫掌柜的过来退钱,支持许宏智这一派了。 “那其他人怎么也没事?”白子开随手一指,桌上就是也有八宝豆腐的:“他们怎么不痛?” 被指到的那名监生几乎都要将八宝豆腐吃完了,只剩些汤汁在里面,他还准备拿来拌饭呢。 被白子开一指,也是奇怪:“是啊,我好得很。许监生,莫不是你的两位同伴在别的地方吃了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可别赖人家小贺姑娘。” 薛然往后一瞧,就看见贺星儿一脸着急站在那。 他也不由得着急起来:“你别不是诬陷!我们都吃了这么久我能不知道干不干净么?” 店里不少熟客。 “都说了你们是区别对待!好啊,就是看我之前为难过你们,这是恶意报复是?”许宏智把握不住事态,脾气逐渐急躁,口不择言。 想把事情引到之前那件事上。 “不是呀”贺星儿站在人群后面,焦急大声解释:“这位监生您和薛然他们是差不多时间来的,下的单又一样,我就一起做了。你们的菜是一锅炒的,怎么会有区别呢?” 她情急之下直接叫了薛然的名字,倒惹得薛然和白子开都看了她一眼。 贺星儿被看得脸一红,又缩到一边去了。 这可真是许宏智没想到的:“你们和我点的一样?” 白子开耸肩:“巧合喽。”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有那天也在现场的监生猜测:“许监生,你口口声声说是掌柜的对你恶意报复,怕不是你报复才对?” “就是他!那日贺掌柜都没生气,笑眯眯的,反而是他气得不轻。我分明看见他回去后砸了桌上的书,一定是许宏智怀恨在心了!” 有个年纪小的耿直监生也站出来指认。 反正多数大家是都不信许宏智的话了,声讨他要他道歉,并再也不许他来骚扰店家。 许宏智憋红了脸,不肯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人缘实在是太差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帮他。 第四十八章 自助(一) 贺韶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见群情激愤,大家多数都向着她这边,她也很配合地幽幽叹了口气: “每位食客我都是一视同仁的,并不分远近亲疏,更不会做出区别对待这种事来。 说句冒昧的,我都是把诸位当作自己的弟弟来看” “原来许监生对我的意见这么大这几日常常见你来食肆吃饭,我还以为是做的饭菜十分合许监生的口味原来是我白高兴一场。” 神色是说不出的落寞和伤心。 贺韶光演技不错,又是个女娇娥,弟弟们一下就被燃起了斗志,七嘴八舌地安慰她,还有要帮她讨回公道的。 “贺掌柜!贺姐姐,你别生气,我们都喜欢食肆里的饭。” “就是就是,许宏智这厮心眼忒坏,贺掌柜不要把他放在心上,我们都相信你的。” “许宏智!你还不道歉?”有脾气爆的,就连名带姓地喊。 薛然默默:“星儿姑娘比他年纪还小呢,就要遭这恶毒之人的报复。” 是啊,还有个小妹妹,大家突然感觉自己更正义了,甚至要上前压着他赔礼才好。 不过好在大家都是学生,没有真的打起来。 迫于形势,再是不情愿,许宏智还是小小声道歉了。 “说什么?我都没听清呢?”站在他旁边的白子开不是很满意。 换来许宏智几乎是爆吼的一声:“对不起!行了?” 他面色血红欲滴,瞪着眼拨开人群冲了出去,没人敢拦这副模样的他。 两个跟班见主心骨走了,肚子也不疼了,连忙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忙跟着出去。 贺韶光笑眯眯地感谢大家,哪还有半点方才的伤心模样? “为了感谢诸位,我特特请诸位于明日暮食来此,我做东,请诸位用餐,吃多少都算我的。” “喔!!”众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不过是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竟然还有这等好事落在头上。 都给开心坏了,不管有空没空,只要不是没有紧急事的都应了下来。 待人都渐渐散了,安静下来。 贺韶光大致算了算报名的人数,有二十多个。 这食肆里两层楼都可以布置起来,院子里也可以用来烤肉嗯,就吃自助。 人多,敞开了吃,也不会众口难调。 坐在柜台前拟定了明天需要的食材单子,打算让几个伙计明天一块去,因为需要搬回来的东西多,人手都得紧着用。 几个姑娘和贺韶光就留在店里处理伙计们运回来的食材。 坐在老夫人院子里闲话的时候,陆明臻就听到了明天贺韶光要在食肆里办这么一场。 最是喜欢凑热闹的年纪,也闹着要去玩,老夫人不依就拉着她的衣角撒娇,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都是男孩子,你一个小姑娘去做什么?没见你哥哥都没闹么?”老夫人佯装生气,搬出陆明砚来压她。 “我也想去,祖母。”被点到的陆明砚开口,他明日不上课。 “” “祖母!哥哥也去!您就让我去,我不闹!”陆明臻更开心了,一口一个祖母最好,吵得老夫人头疼。 “去去去!”眼见着陆明臻都快爬到自己身上来了,老夫人终于松口,只是一定要陆明砚好好带着她。 “母亲放心,食肆里也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到时候让她们紧紧跟着臻丫头,媳妇也照顾着,不让她乱跑。” 四岁的丫头,倒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之说,陆老夫人是担心她从未独自出过府,怕她走丢罢了。 “是了,这丫头进来越发皮,出府还不要奶娘跟着!”陆老夫人头疼,终于消停了些:“难为你能镇得住她。” “母亲,山竹也去!”陆明臻眼睛亮亮,想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山竹不去。”贺韶光微笑:“我们都出去了,山竹要留着看家。” 陆明臻呆呆地想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也就不强求了。 她这个年纪是没办法理解一只猫是不会看家的。 反正她能出去,她就高兴,大不了回来给山竹带礼物就是了。 一早陆明臻就起来了,在院子里叽叽喳喳,把贺韶光也给吵起来了。 她还没梳头,披散着长发。陆明臻一下就扑到她怀里:“母亲,出门!” 贺韶光失笑:“哪里就要这么早去了,咱们吃过午饭再去。”这才早上八点呢。 陆明臻失望,还有这么久啊。 “不是要跟山竹玩吗?下午都出去了,这会你先找它玩会?”贺韶光哄着小女儿,捏她捏的小脸。 “嗯!”提到山竹,陆明臻飞快地跑进屋里去找小伙伴了。 贺韶光借势伸了个懒腰,干脆也起来梳妆捯饬了。 不是正经的宴会,但是也算是她做东,总得比平时重视一些,有几个博士也会来的。 霓君给自家夫人梳了个倭堕髻,取来上回还是陆筱文陪着在外头买回来的那些个首饰,让贺韶光挑选。 这买回来还没戴过呢,贺韶光在里面翻翻拣拣,挑出来一对碧玉云纹六菱长簪,和一对碧玉镶金的水滴型耳坠子。 “就他们,其他的你看着给我带,也无需太刻意了。”并不是什么正经宴会,打扮太过了脑袋也累。 贺韶光今天穿的是嫩黄色的蜀锦玉扣上袄,下裙是同色系的秋香色绫锦裙。 她脸嫩,穿起这等鲜嫩的颜色来也不违和。 若不看她头上梳的是妇人发髻,和陆明臻走在一起别人只会以为是姐妹。 贺韶光听着丫鬟这么夸自己,不禁腹诽:十七岁跟四岁可不得是姐妹吗? 但其实这会多得很十五岁生育的。 陆明臻和山竹玩腻了,跑过来抱住贺韶光的腿。她其实是想抱腰的,但是人小腿短,只能够得着腿。 “母亲今天好看!” 贺韶光故意逗她:“怎么,昨天就不好看啦?” 陆明臻忙摆手:“母亲哪天都好看,今天更好看。” “为什么今天更好看?”难道是今天的衣裳更衬她? “因为今天的母亲带我出去玩了!”陆明臻一脸骄傲。 “” 还学会拍马屁了。 “去看看你哥哥。”贺韶光牵起陆明臻的手,往外头走去。 霓君今天不跟着她们出去,这会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黄一粉,一大一小,倒真是和谐的一对。 第四十九章 自助(二) 捱不住陆明臻的祈求目光,还是没等到用完午膳就出了陆府大门。 贺韶光想着,去那边吃也可以,就不强求他们在府里吃了,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是等不住的。 去看陆明砚的时候,发现他虽然没有到院子里来催自己,但是也一早换好了衣裳巴巴地坐在窗前温书。 一见她们就把书丢开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呢。 当然陆明砚是没有用丢这个动作,他是轻轻放下的。 但是贺韶光从他的脚步里看出了一丝激动。 果然是熟稔了,贺韶光自嘲,每日无甚区别的动作都能看出不同的心情来。 就像她大哥明明每日都板着脸,但她就是知道他哪日不开心了。 这都是经验啊。 陆明臻坚持自己爬上了今天要坐的马车,乖巧地等贺韶光跟陆明砚上来后,就迫不及待地问贺韶光: “母亲,今天吃什么呀?” 陆明砚也竖起了耳朵。 “今天吃很多很多,有水果、有炒饭、有烤肉还有锅子。” 陆明臻听了之后瞪大了眼睛,这也太幸福啦,还好她来了,不然就要跟着祖母一起吃了。 丢下陆老夫人,陆明臻是一点良心不安都没有,满是兴奋。 她出府甚少,陆明砚也是,不过陆明砚再过几年就要入学国子监了,他马上就八岁了。 思及此,陆明砚骄傲地微微挺了挺胸,不过动作太微弱了,没人发现。 今日去,有很多国子监的监生在,所以他也想去。 离得不远,所以坐车不一会就到了。 陆明臻欢呼一声,第一个跑下车,惊得芷君忙去扶她。 “芷君姐姐,快带我进去!”她一下都等不及了。 店里伙计已经把单子上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厨房里摆不下,暂时放在院子里。 需要保持口感的就放在井里镇着,肉类也都在里面。 显然是没想到陆家一双宝贝眼珠子也会来,守在大堂里的伙计愣了一下,心想这是谁家的小丫头。 看见后面的芷君,还有贺韶光,这才明白是自家掌柜的。 忙迎了上去:“哎哟,芷君姑娘,这是” 芷君微笑回他:“这是臻姑娘,后头砚哥儿也来了,劳烦你们今天仔细些。” “哪里的话,自家小主子我们能不仔细吗?”伙计脸上皮都笑皱了。 贺韶光平时不用他们太劳累,轮班着来,月钱给的也多,这么好的主家去哪找喔。 陆明臻已经走到院子里了,贺星儿跟阿娜尔汗蹲着在择菜,把一些烂叶子都给挑出来。 “星儿姐姐!”陆明臻经常听贺韶光提起,刚刚在路上也和他们说了,于是陆明臻就知道这个小麦色肤色的姐姐是贺星儿。 贺星儿扭头,看见个粉雕玉琢的小粉团子,十分可爱,正在冲她甜甜的笑。 “这么早就开始了?”贺韶光跟着走进来,也打了个招呼。 “夫人,您不是下午来么?” “本来是的,但是臻丫头闹着,我就带他们先来了。”贺韶光无奈:“先不忙活了,我也饿了,咱们先吃些午饭,下午再开始。” 因为厨房都堆着食材,不好开展,就做了臊子面。 臊子是昨天剩的卤肉炖得烂烂的,贺韶光把两个孩子的肉切小了,自己的就这么大块地吃,更过瘾。 某岛的卤肉饭很出名,这卤肉用来做面的浇头没想到也不错。 吃完让两个孩子去后头玩了,让芷君记得带他们午休。 这会离下学还有两三时辰呢,又不用做什么复杂的东西,料理一下食材就好了,晚些开始也不迟。 他们提前把准备要烤的五花、颈肉、小羊排、羊肉、大虾等肉类都片好摆盘。 还有一些烤着也好吃的素菜:蘑菇、茄子、土豆,也都切片放在一边。拿水浸了,防止变色不好看。 等到他们快下学的时候,各类熟食有炒饭、炒粉、炸的薯条和鸡块还有炖汤,也都出锅了。 反正后世在自助店里能复刻出来的东西,贺韶光都给照搬过来了,美其名曰学习后人智慧。 一大盆一大盆摆在大堂里,有一半的桌子被拼起来了,上面就用来放食物。 最后就是水果,防止他们吃太多肉腻着了,水果也备了很多,基本应季的种类都买回来了。 今日蜜瓜看起来不错,采买的伙计多买了许多。在井里镇过,尝起来十分冰甜。 此外每个桌子上都有一个锅子,汤底可以选骨汤清味的,可以选番茄酸汤的,还有微辣红汤的,用来涮菜。 饮子备了三种:橙汁、奶茶和茉莉花茶,冷热皆有。 不怕他们不够吃。 一下学,监生们就乌泱泱朝这里来了。今日大家既已约好,基本都是成群结队来的。 陆明臻要坐在柜台后面,贺韶光也就由着她了。 薛然还是跑在一线,第一个进的门,就看见个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的高凳上,滴溜溜的眼珠盯着他。 “有人来了!” 贺韶光一探头,哦,小薛监生啊。立马扬起一个可亲的笑容:“来,臻丫头,这是你薛叔叔。” 薛然第一次当叔叔,他扯了扯笑,不太熟练地递给小姑娘一颗糖,勉强当作是见面礼。 蔗糖还是贺韶光店里送的小零食,随时都有拿的那种。 他总拿了一堆当上课时候的零嘴。 这还剩这一颗。 白子开嘲笑他:“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陆明臻没发现,她开心得很。 薛然一扭头又看见才到他下巴的陆明砚。 他用探寻的目光问贺韶光:这不会也是你孩子? 贺韶光含笑点了点头:“快,砚哥儿,叫你薛然叔叔,以后说不准你们就是同窗了。” “” 见陆明砚也看他,他掏出荷包示意:“我没糖了。” 陆明砚立马不再留恋,直接转头就走。 好一副无情的嘴脸,乐得白子开捧腹大笑。 两人寻了个好位置先坐下,马上左复和乔奎元也就结伴进来了。 “完了薛然!我看见钱博士也往这边走了!”左复一进门就嚷嚷:“哟,好嫩的小娃娃。” 薛然就捂他的嘴:“没礼貌,那是贺掌柜的孩子。” 又惊恐道:“你说什么?钱博士?” “是啊,他跟刘祭酒一起呢,都往这边来。” 薛然松了口气:和刘祭酒一起就没事,刘祭酒最是和蔼,不会任由钱博士这块千年寒冰放冷箭的。 第五十章 自助(三) 差不多昨日报名名单上的都来了,还添了几位新成员。 这新成员自然就包括刘祭酒和钱博士了。 满屋的监生,只有他们两个长辈,刘祭酒丝毫不觉得尴尬,还让大家敞开了吃,不要拘束。 钱博士为老师冲洗着碗筷,默默心想,不该拘束的应该是他俩。 他是有些社恐的,面对这些活泼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于是把脸板得更紧了。 薛然瞧他这样,就以为他是心情不佳。缩了缩脖子,不敢上前。 趁大伙落了坐,贺韶光给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木牌。 今天就不对外营业了,让这群监生吃个开心。 喜欢炙肉的都到院子里去了,贺星儿跟阿娜尔汗就在烤架上帮他们烤,看着点炭火,以免烤焦了烤糊了。 薛然挤开人群,十分费力,来到贺星儿身边。 他微微喘气,贺星儿瞧见他来,也很高兴,递给他第一串烤好的五花肉:“小薛监生,你尝尝?”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薛然颇为得意地接过,张口咬了下去。 特地选的肥瘦得当的肉,烤出来焦香酥脆,油脂香味十足。 贺星儿递给他生菜包裹着肉吃,这般吃法即使是不爱吃肥肉的人也不会觉得油腻。 烤肉真的是最原始的满足,况且现在天气凉,大家挤在院子里生火烤肉,反而一点都不觉得冷了。 趁着白子开在觅食,薛然悄悄把贺星儿拉到一边,至于为什么要悄悄的,他表示他也不知道。 “你们后来没事?可有人再来找麻烦?”薛然问出这话,不太自在:“我就是怕你跟贺掌柜被打击到了,以后不开店了。” 贺星儿笑得眼睛弯弯,就算此刻院子里没点灯,炭火的微光也把她的眸子照得亮如繁星:“怎么会这么想呀,小薛监生。” 还不是担心你们难过么?薛然心想。 “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会在我家摆宴,你来么?”薛然邀请,这话他憋了几天,之前找她就是想说这个。 “我?可是我不认识他们”开始贺星儿是高兴的,但是想到都是一群世家公子小姐,她就有些退缩。 小薛监生的朋友里只有她是个不起眼的厨娘呀,会给小薛监生丢脸。 薛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急急道,不过面上表现的很淡定:“你别想这些,贺掌柜贺掌柜也会去的!” 贺掌柜表示自己还没接到邀请。 既然贺韶光也会去,贺星儿就很高兴地应下了,并且答应他会送他生辰礼。 “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下回我也送你。” “三月份,今年的已经过了呀。” “那就明年,明年我一起送你。” 贺星儿闻言小小雀跃了一下,薛然就觉得之前无端因为白子开冷落她真是自己脑子坏了。 是的,嘴硬的薛监生理解为,因为自己讨厌白子开,认为他的朋友都不应该和白子开玩得好。 贺星儿作为他在国子监最最好的朋友,竟然和白子开走得近,所以他才生贺星儿的气。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因为白子开最近和他的关系还算勉强。 两个人破了冰,又和从前一样有说有笑了起来。 白子开假装在吃肉,其实眼神一直关注这边。 见薛然笑得夸张,白子开只觉得牙都酸了。 “笨得跟什么一样。”白子开摇摇头,决定不和他玩太近,以免被传染了。 贺韶光倒了一些清酒,监生们自然不能喝酒,钱博士要上课也不能,所以整个屋里也就她和刘祭酒可以喝。 “白监生。”贺韶光执杯和他碰了一下,感谢他:“真是多谢你和薛监生了。哎,不过,你们真是那么巧与许监生点的一样?” 白子开回以微笑:“贺掌柜觉得呢?” 他蹲了许宏智七天!整整七天,跟着他们,偷听他们点些什么,尽量做到一致。 也多亏了薛然知道贺星儿炒菜的习惯。 贺韶光觉得这人以后肯定是只老狐狸,许宏智就是太蠢了,空有狠毒,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陆明砚被刘祭酒拉着,同坐一桌,不知怎么的考校起他的功课来了。 薛然特特端了一盘子烤好的肉,过来送给两位老师,就听见这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孩子,竟然被钱博士夸了…… 被钱博士夸了,薛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钱博士这张嘴还会夸人?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但是薛然就是听出来开心的情绪。 刘祭酒还不嫌事大,看见薛然放下肉就想走,还特意叫住他:“薛监生,读书要用功啊!陆将军的孩子可都要赶上你了。” 薛然就感觉钱博士瞥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足以冰冻他。 其实是他想多了,钱博士心里想的是陆明砚资质不错,读书也勤勉,但年岁还小,说要赶上薛然倒也没那么快。 还是得等他进了国子监再看看。 真是,没想到钱博士还是个护短的。 这一顿热热闹闹的,可谓是宾主尽欢。 阿娜尔汗很喜欢小孩,芷君抱着累了,她就接过来陆明臻,带她吃饭。 陆明臻瞧这个眼睛鼻子长得跟周围人都不一样的姐姐很新奇,于是很乖地偎在阿娜尔汗的怀抱里。 阿娜尔汗见她吃饱了,就不再喂了,笑着教她念自己的名字,又把陆明臻翻译成家乡话教给她听。 陆明砚吃得差不多了,想妹妹了,就走过去找她。 刘祭酒跟着他的脚步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浓眉大眼的阿娜尔汗,特别是她那一头栗色的卷发,扎着大辫子,活活就像 刘祭酒一阵激动,他不会认错。 当日没有等到下值,他让钱博士替他打个掩护,有人寻来不要暴露了他早退的事实。 钱博士默默应下,显然老师做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祭酒来到丛府,门房自然认识自家老爷多年的好友,连忙给他开了门。 刘祭酒不必旁人引路,轻车熟路进了他的书房,就见老友悠然坐在一堆书册之间。 “你怎么来了?”丛天杰读得正津津有味,不耐烦看到他。 刘祭酒随便拿起一本翻看:“哼,就知道你又在看以前写的破烂游记了。” 旁边的画缸里小心收着几幅画卷,只有那处是一尘不染的,显然是十分爱护。 刘祭酒伸手一指:“我今日见着了个姑娘,和那画上的人能有八分相似。老匹夫,还不请我坐下来喝茶?” 第五十一章 相认 丛天杰拿笔的手一抖,团状的墨滴在纸上晕开,糊了一片字迹。 不过丛天杰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心疼这些了,他快步走到刘祭酒跟前:“你没诓我?” 刘祭酒吹胡子瞪眼:“我何时拿此事骗过你?” 刘祭酒走后,丛天杰默默独坐书房中,面前对着一幅展开的画卷。 画上的女子彩衣翩然,微卷的长发编成一条大辫子垂在脑后。 画中蝴蝶翩飞在女子身侧,嘴角挂着笑意,阳光灿烂。 画纸微微泛黄,但十分平整干净,一定是小心保存了许久。 落款处的阿吉,画卷的主人,正是眼里充满眷恋的丛天杰。 阿吉是他过往的名字,这位朝觐者最终背离了他的真主,惩罚是永远失去了他的主。 迫不及待为自己收拾了一番,丛天杰想起那家食肆的炙肉,心下了然:原来一切的缘分都是注定。 站在门口,身居高位的首辅大人多年来难得一次生出了忐忑的心思。 他跨步走了进去,有些激动。 阿娜尔汗正背对他在院子里打水。 他的眼因为年纪增长,这几年已经微微浑浊了,却清晰能捕捉到她。 “玛伊莎。”他喃喃道,复又提高音量喊了一句:“玛伊莎!” 阿娜尔汗乍然听见有人喊自己母亲的名字,觉得十分奇怪,回头就看见个老者扶着门边,激动不已。 她缓缓站起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丛天杰走来。 丛天杰随着她走近,却也不那么激动了,他清醒过来。 眼前这个姑娘虽然像玛伊莎,但是她太年轻了。如果是玛伊莎,应该也是个半老徐娘。 倒很像年轻时候的她。 丛天杰恢复了理智,微笑对阿娜尔汗开口:“你是玛伊莎的亲戚?她还好吗?” 阿娜尔汗一向和煦的脸上,此刻满是呆滞和不可置信,她试探地喊了一声:“父亲?” 贺星儿在后院厢房里,本来想进来看看,听到这一句也呆了。 丛天杰今日特地打扮过了,虽然没穿首辅的服饰,但是衣料也很不凡,一看就不是平凡人家。 贺星儿张大了嘴巴,又用手捂住,怕被两人看到,连忙回屋。 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小辫子也跟着晃一晃:阿娜尔汗的父亲来头这么大呀? 她知道阿娜尔汗从很远的地方来京城就是因为娘没了,来投靠爹的。 只是一直没找到,哪家也没听说过个叫阿吉的男人。 原来原来她爹年纪这么大了,还这么有钱。 贺星儿有有些羡慕:真好,那她以后都不用当丫鬟了。 阿娜尔汗当初很是找过一段时间丛天杰,不过她只知道父亲叫阿吉,不知道他的中原名字,也不知道住在京城那。 后来有个人贩子就起了坏心眼,骗她找到了她爹,把她拍花子去了,卖做奴隶。 也就是运气好,那人贩子见她长得招人,怕显眼,没给她卖去烟花巷,而是最后进了贺家。 她醒来后身上又没钱,与她一同进来的姑娘同她说了家奴私自逃跑的下场,她也就暂时住了下来。 后来认识了贺韶光,韶关小姐心善,怜她身世可怜,一直在民间打听。 后面反而是她自己歇了心思,以为父亲和自己母亲一样,也早就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人分明就和母亲描述的别无二致。 国字脸,高鼻梁,左眉有一颗痣 丛天杰以为自己耳朵也花了,没听清:“姑娘,你喊我什么?” 阿娜尔汗却以为他不想认自己,伤心了,抹了把泪。 不过还是很快就扬起笑脸,她们族人心肠直,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以为父亲不愿认自己,也笑着祝福:“父亲这些年过得好,阿娜尔汗就放心了。” 丛天杰听见阿娜尔汗这个名字,再也没有疑虑了,因为从前玛伊莎和他说过,生个女儿,就叫阿娜尔汗。 心里有些愧疚,方才自己还怀疑亲生女儿,现在细细看来,她的鼻子不是和自己最像了吗? 更多的是激动,因为他从未想过,从未想过!玛伊莎给他生育了一个孩子,这是他们的血脉。 他笑得和蔼:“好孩子,我竟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母亲呢?” 阿娜尔汗低头:“早几年便死了。” 她说的直白,没有一点缓冲。 丛天杰的笑意还凝挂在嘴角,他没再说话,阿娜尔汗也没有。 良久,丛天杰垮下了挺直许久的脊背:“回家,孩子。” 他的原配妻子是政治联姻,父母为他挑选的端庄女子,也早在五年前病逝。 当年两人成婚几载,还在走父亲为他安排的路子。 丛天杰心中憋闷,辞官跑去外面游学,一游就到了玛伊莎的家乡。 玛伊莎的热烈是妻子没能给他的,他鬼使神差瞒下了自己的家室和年龄。 单纯的玛伊莎不疑有他,直到一封家书寄来说大儿子病重,召他回京。 瞒不住了,被玛伊莎发现。 刚得知自己怀孕的玛伊莎气急,不愿与他同回,拒绝做妾。 丛天杰独自踏上返乡之路,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阿娜尔汗当然高兴父亲的接纳,不过她必须得和韶光小姐说一声。 于是约定好三日后,丛天杰派人来店里接她。 丛天杰捋着胡须,心情复杂。 开心是因为女儿,伤心是因为挚爱。 他现在知道了贺韶光是陆筱文的妻子,这才想起来门口的招牌,原来是这一位大将军写的。 他摸着胡子笑了,考虑起应该把阿娜尔汗安置在哪个院子里。 如今丛天杰膝下的次子长女皆是原配所出,大儿子当年还是没能保住,次女是妾室所出,比阿娜尔汗还小些。 嫡子嫡女都已经成亲了,小女儿还没有,不如就让她们两个做邻居,也好互相熟悉一下 贺韶光知道阿娜尔汗认了亲,马上就要搬到家里去,自然高兴。 不过阿娜尔汗没顾得上问家里情况,贺韶光也就不知道是谁了。 为了避免阿娜尔汗被看不起,贺韶光就拉着她去买了好几身新衣裳。 “做是来不及了,只能买成衣。”贺韶光惋惜。 “韶光小姐别说这话,您照顾我的还不够多么?”阿娜尔汗咧嘴一笑,她最好的朋友就是韶光小姐。 没想到贺韶光表情严肃道:“以后不许再叫我韶光小姐了。” 第五十二章 丛府 因着店里人多,贺韶光特特小声说:“你现在不再是贺府的奴婢了,知道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正正经经的朋友。” 阿娜尔汗见贺韶光将这事看得这么认真,手一紧:“韶光。” 又觉得似乎不大妥,也悄声问她:“我不愿叫你陆夫人,我叫你韶光好不好?” 贺韶光鼓励她:“你愿意怎么叫都可以,不过当着大家的面还是要注意下。” 阿娜尔汗点点头,今天韶光带她买了好多东西,还给贺星儿也带了,她好开心。 本来她们邀请贺星儿一起来的,贺星儿开心了一下,就拒绝了:“阿娜尔汗和夫人去,我留下来看店。” 贺韶光并不和她客气,她早知道她的尺码,贺星儿的什么都是她来置办的。 贺星儿不去也并不是全为了看店。 她趁自己一个人,偷偷把小钱袋拿出来,数数自己攒了多少钱了,她要给小薛监生送上一份像样的生辰礼。 数着数着她就发愁,虽然铜板看起来好多,但是一算也没多少呀买个礼物就能全花光了。 虽然心痛,但是贺星儿还是咬咬牙,决定花这个钱。 她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小薛监生,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己! 贺韶光知道这小姑娘脾气好,但是十分有自尊。 想着她没套像样的衣服,就找衣料店的掌柜买了两匹苏绣缎子,价格可不便宜。一匹新绿的,一匹胭脂水红色,都是小姑娘家喜欢的颜色。 把贺星儿的身量告诉了掌柜的,请掌柜替她做好了再来取。 贺韶光买了不老少东西,掌柜的满脸堆笑地把她送出了店门。 果然购物就是快乐的,贺韶光虽然花了钱,但是她这段时间挣得也不少,所以心情很好。 明日官妈妈可就回来了,她也不必勉强自己去看那摊账本了。只是这段时间的胡乱账目唉。 官妈妈看了必定想打人。 丛天杰果然把阿娜尔汗和丛若思安排在相邻的两个院子里了。 大女儿丛若云入宫当了丛婕妤,儿子丛玉乾娶的是荣郡主,从前福王的女儿。 丛若思十五,也该说亲了。不过既然阿娜尔汗入了府,她又还没说亲,丛若思比她年幼,就不能越过她去,自然被搁置下来了。 丛夫人病逝之后,府里没有女主人,一直是丛若思的生母袁姨娘在打理庶务。 只要不是台面上,府里下人都会喊她一声夫人。 因此她的女儿虽然是庶女,但是地位还是很高的。 此时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阿娜尔汗压在头上,母女俩谁也不说,但是心里都有些淡淡的不舒服。 特别是袁姨娘,她有些鄙夷:阿娜尔汗的规矩简直和没有一样,能说到什么好亲事?不要耽误了她的女儿才好。 丛若思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她觉得阿娜尔汗长得太粗放了,一点也没有中原女子的柔美。 当然她们不敢让丛天杰看出来鄙夷,丛若思第一天便亲亲热热地挽着阿娜尔汗的手喊:姐姐。 贺韶光上门拜访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阿娜尔汗的爹是当朝首辅啊? 交这个朋友,她好像有点占便宜了。 阿娜尔汗很高兴,贺韶光来看她。亲自迎出门,牵着她的手坐下。 丛若思在隔壁院子里看到了,撇撇嘴,更加看不上阿娜尔汗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有什么好巴结的?也不怕丢了身份。 虽然这个六品官的女儿已经是陆将军的夫人了。 屋里,阿娜尔汗得了好多丛天杰给的好东西,她都拿出来与贺韶光分享:“这个簪子好看,我觉得你一定喜欢,送给你。” “这对耳坠配刚才的簪子刚好,你也拿去。” “” 贺韶光嘴角抽抽,按耐住还要翻箱倒柜的阿娜尔汗:“够了,够了,我又不是来打秋风的。” 隔壁莫名传来一阵琴音,大白天的,谁在院里弹琴啊? 贺韶光皱眉:“你家姨娘大白天就勾着你爹啊?” 正在喝茶的阿娜尔汗一口喷了:“这是我的庶妹。” “不知道啊,我来她这几天都练,不是琴就是笛子,还会背诗呢。” 原来是个才女啊。 才女丛若思有心弹给阿娜尔汗听,想象着阿娜尔汗听见自己优美琴声后露出的艳羡表情,沉醉着。 然后弦断了。 “你爹把你俩安排在隔壁,是不是有些缺心眼?”贺韶光有些嫌弃,这庶妹花蝴蝶似的显摆自己的才艺,弹得还不如七岁小儿。 不过又想到,正是不甚熟练,才要多加练习。 也就原谅了她大中午扰民的举动。 “我不喜欢她,她还不如郡主好玩。”阿娜尔汗也摇头。 虽然丛若思对阿娜尔汗亲热得很,但是远没有荣郡主的相处自然。 阿娜尔汗是直肠子,但也不是笨蛋,不喜欢一个人的直觉还是有的。 不过她倒是因为这很愧疚,因为庶妹对她热情,她却不喜欢人家,于是也努力和丛若思找些共同话题。 贺韶光就问她,荣郡主一般都带她做些什么呢? “骑马、聊天。”阿娜尔汗老实道。 荣郡主自小练武,阿娜尔汗草原上长大的,都是会骑马的,荣郡主就带着她去马场骑马。 聊天也会聊到她的家乡,并且好奇得很。 这位郡主倒是个性情中人。 贺韶光稍稍放心,只要有人合得来就好。 现在食肆只有贺星儿了,又开始了好忙好忙的日子,她都没机会去街上替小薛监生挑礼物。 直到国子监休沐这日,晚上就是薛然的生辰了,她才得空关了店,去街上逛一逛。 贺星儿揣着钱袋,今日她穿了那件胭脂红色的新衣裳,她特别喜欢,显得整个人很俏。 走了好多家店,贺星儿都没挑到送给薛然的东西,倒是又给自己买了个葫芦形状的项链坠子。 前面的路有些拥挤,一群人围在某个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爱看热闹的贺星儿仗着人小一下就挤进去了,发现穿得簇新簇新的薛然,不知道为什么,被马车撞了,倒在路中间。 腿处还出血了,流了一小摊。 贺星儿晕血,一阵阵的头晕,但是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下就冲了上去。 连忙请人群散开,将薛然小小心挪到马路边上一些。 并说这是自己朋友,掏出一些铜板,请一个小孩去薛府报信。 幸好她今日穿得衣裳料子好,说她是薛然的朋友也有人信了,没拦着她。 见薛然唇色发白,有人就想喂他喝水。 贺星儿大喊一声:“不要给他喝水!” 第五十三章 马车之祸 众人十分不解,这小姑娘还说是小公子的朋友,见小公子嘴唇都发白了,怎么还不给人喝水呢? 好些人都有些怀疑起来,觉得她是在捣乱。 有个大人就指责她:“你个小姑娘,是不是来添乱的?去去去。” 贺星儿咬着下唇,觉得很委屈,但是她就是知道,被车撞得厉害的人不能喝水。 她曾亲眼见过有人喝了水就没抢救过来的。 她挡在薛然前头,替他拦出一片空间,保证他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 刚刚说话那人脾气急,他又想着这小公子衣饰不俗,若是自己出点力,没准家里人还能给他些赏钱的。 就粗鲁地把贺星儿拨到一旁,解下腰间的水袋,想往薛然嘴里灌。 薛然嘴闭得紧,不好灌,流出来一大半都没见喝进去一点。 那人手上用力,动作就粗鲁了些。 薛然本就受着伤,即使晕倒,被人掐中伤口,也疼得喊出来:“啊!” 贺星儿既担心又害怕,她想去找贺韶光来,但是这里离陆府有段距离,她又不敢走开。 还好薛然家里人马上就来了,是薛府的管家带着府医先赶了过来。 “家里人来了!”外围的人喊了一句,围成一个圈的众人纷纷退开,给人让出一条路来。 “你在做什么?!”管家拨开人群扫了一眼,看到坐在地上的贺星儿,还有正钳着自己家少爷的男子,怒喝道。 男子吓得一下就放开了薛然,反而不小心让薛然呛到了,咳嗽起来。 贺星儿再也忍不住泪眼汪汪地哭喊:“大夫快看看薛监生,他方才强喂了好多水,车撞了的人是不能这么喝水的,会死掉的。” “快先给小少爷看看。”薛管家听了贺星儿的话,皱眉看了一眼男子,示意府医上前。 他则是蹲在贺星儿面前,打量了贺星儿一下。 贺星儿哭了一会也不哭了,她不是爱哭的人,实在害怕才没忍住。 “您是小少爷的朋友?”薛管家听他喊薛然薛监生,于是这么问道。 国子监没有女弟子,自然不可能是同窗,所以他以为是少爷认识的哪家监生的姐妹。 贺星儿点点头,府医已经检查过了,腿骨折了,还有几处皮外伤,内伤不算严重。 即使这样也不容情轻视,薛然年纪小,受伤带来的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他万分庆幸地感谢贺星儿:“姑娘说得极是,这伤重的人千万别轻易喝水。” 薛管家找来家丁,要小心地将薛然搬到马车上,再回薛府。 贺星儿眼巴巴地看着,薛管家回头看见她这眼神,不免疑惑:“贺姑娘怎么了?” 他已经知道对方的名姓了,虽然还没打听清楚是哪家人,日后一定要送去谢礼的。 “等他醒了,我可以去看他么?”贺星儿觉得薛然看起来很严重。 “可以。”薛管家略一思索,问了她住在哪,说定薛然身体好些了就派人告知她一声。 既然伤着了,那今晚的生辰宴肯定也得取消,薛管家还要一家家地通知客人想到这些,匆匆就上了马车准备回去。 贺星儿攥着小钱袋,不安地回了食肆。 薛然当夜发了高烧,祖母李氏和母亲刘氏一刻不停地照看着,天微亮才褪下去,这么烧了有一日半,薛然才醒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母亲眼睛红肿着,祖母还好,只是精神头有些不济。 看见他醒了,薛夫人刘氏喜出望外,连忙吩咐厨房熬粥来,要只放了细细的瘦肉粥来。 粥端来果真只有瘦肉碎,一点肥腻都没有。 薛然饿得很了,喝了一小碗觉得不够,薛老夫人也不让他吃了。 而是端来药,叫他喝完。 薛夫人也是这么想的,薛然苦着脸,他最不喜欢喝药了,黑漆漆的又难闻又难喝。 喝完药,薛老夫人这才沉着脸问他是怎么被车撞了来。 贺韶光既被邀请去了薛然的生辰宴,自然是备了礼的。 哪知一切都准备好了,薛府的家丁突然来说他们小少爷受了伤,不大好,今晚不能摆宴了。 家丁表示了抱歉,贺韶光拉着他问伤势如何?了解了之后也表示过几日要上门探望,干脆就约了贺星儿一同去。 两人都姓贺,薛夫人接到拜帖就以为是一家人来的,亲自去把人迎了进来。 贺韶光备了礼,转交给薛府下人。 薛夫人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薛然身子慢慢好起来了,没有什么大碍,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那日澄碧园里遥遥一见,已经觉得陆二夫人品貌不凡,今日才知二夫人和我家二郎竟有此渊源。” 薛然在家行二,薛家大少爷正在外做官,永州治下白马县县令,一年才回一次家。 贺韶光客气:“夫人亦是容光焕发,我真看不出您竟已是两个孩儿的母亲了。” 薛夫人捂嘴也挡不住她的开心,亲热地挽着贺韶光的胳膊进了薛然的房间。 “这就是二郎的屋子了。” 薛夫人笑着和贺韶光说话,眼风一扫,扫到薛然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禁柳眉倒竖:“二郎!” 薛然薛二郎吓一大跳,把脚给并了起来,委屈巴巴地叫了声:“母亲” 考虑到他身上有伤,还有客人在场,薛夫人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陆二夫人和她小妹来看你了,规矩些!” 贺韶光对着薛然灿烂一笑:“小薛监生,好久不曾见了。”并且没纠正薛夫人说贺星儿是她妹妹这个说法。 贺星儿还怕贺韶光不悦,发现并没有,也开心起来:“小薛监生,我们来看你。” 薛然已经从管家嘴里知道贺星儿救了自己,薛夫人也是非常和颜悦色,拉过贺星儿:“二郎真是谢谢星儿姑娘了。” 又想到自己没送人家什么谢礼,看贺星儿穿的虽然不素,头上却仅有乌黑的秀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差点装饰。 于是招手对自己的丫鬟说:“去我库房里挑些小姑娘合适的头花首饰来,星儿姑娘戴着好看。” 贺星儿连忙拒绝,贺韶光却替她谢过了。 “您还对我说什么谢呀,二郎的命可是多亏了星儿姑娘。” 薛夫人怜爱地看了一眼小儿子,家里看他就跟宝贝疙瘩一样,这回却受了这么大的罪。 撞他那人已经被官府抓起来了,哼!她绝不能轻饶了。 第五十四章 第一场雪 前儿夜里府衙后门的角落里冻死了个乞儿,手上还攥着是没吃完的半个馍馍。 师爷最早发现的,打发衙役随手丢去了乱葬山上。 师爷转身回府衙里,关上了后门,对着冻得通红的双手呵了口气:这天气确实越来越冷了来。 第二日夜里,京城就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片子。 等到城里百姓都起来了,发现已经堆起了积雪,府衙前的石狮子都被埋了底下的座基。 贺韶光在床上赖着,白日无事,实在太冷了,她也不愿起来啊! 听见外面的动静,她知道连陆明臻都起了,她再不起就不好看了。 贺韶光叹了口气,做大人实在有许多身不由己的烦恼。 陆明臻和下人玩着,不知道有什么开心事逗得她咯咯笑。 她三步并两步跑进贺韶光的屋子,带进一阵寒气。 还没靠近贺韶光,贺韶光就浑身一激灵。 贺韶光还穿着里衣呢,这下磨蹭不了了,赶紧把衣服给披起来,挡挡这要命的寒气。 “母亲是懒虫。” 陆明臻被芷君伺候着用热水洗手,眼睛就看着坐在床边穿衣服洗漱的贺韶光,冲她做了个鬼脸。 贺韶光闻言又叹了口气:“是是是,母亲是懒虫。随你怎么说也好,只是要我早起实在不行。” 陆明臻就瞪大了眼睛,觉得贺韶光无赖。 贺韶光这下清醒了,身上也暖和过来,于是心情很好的问她:“外面下雪了?” 陆明臻高兴点头:“母亲帮我堆雪人!” 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贺韶光的玩心也起来了,就给自己和陆明臻都套了个毛手袖和围脖,这才拉着她去外头玩雪。 陆明臻满心期待地盯着贺韶光堆雪,半晌后看着歪歪扭扭的雪人,鼻子崴到了嘴边。 陆明臻觉得很难说好看。 她不想打击母亲,扯着嘴角违心地夸了一句。 贺韶光自己一看,又默默把鼻子上的胡萝卜掰下来了。 她觉得,什么时候得给陆明臻上一堂审美课才是。 这么冷的天,贺韶光不敢给她在外面多玩,吃过早膳就目送她去上课,陆明砚则是一早就上课去了。 府里给她请的女西席已经在枫叶阁住下了,也在这里上课。 这两个月都是她给陆明臻讲学,现在在学的是《三字经》和《孝经》。 经常陆明臻下了学就叽里呱啦一大通今日上课的内容。 贺韶光拍拍身上的雪,回屋烤火。 炭火的舒适让她十分惬意,她瞧着外头雪没有停下的意思,随口道:“今天中午吃锅子。”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时候来上一份浓浓的羊棒骨锅子,涮着羊肉和冻豆腐吃,身上都暖和了。 再放一些姜进去,三个人都喝了一碗滚烫的羊汤。 虽然是在廊下吃的,但是贺韶光和两个小的丝毫不觉得寒冷。 并都觉得在此赏雪,实在是风雅极了。 吃完贺韶光把小孩赶去午睡,她则起了兴致。 取来空陶罐几个,将草叶上的干净积雪都收集起来,还走到花园里去采雪,装到罐子里。 贺韶光亲手把它们埋在老树底下,来年开春入夏了,到时候取出来煮雪烹茶,又是一番诗意。 京城里在十一月四日这日下了雪,燕州则是早在十月份就入了冬。 此地的冬日,飞雪挟卷着黄土,连雪花都是土色的。 自首次战后,闵日的突厥军又和段军交战过几次,双方有来有回,皆有胜负。 这一场,是决定了他们的最终命运的一场。 足足过了一天一夜,陆筱文才从浓重的血腥味和满地的尸块中缓过神来。 他虽然身经百战,大小战役如家常便饭,但每次见了死人,还是心中悸动上一秒还鲜活的人。 大皇子第一次上战场,他比陆筱文想象的好很多,不过结束后也是吐得天昏地暗。 这一场,他们胜了,这是属于段朝的胜利。 陆筱文恢复的比大皇子迅速,淡淡的扫了一眼外头绑着的突厥人和远处的战场,吩咐手下:“清扫战场,每个人杀了多少突厥人,都报上来,论功行赏。” 他知道这次有不少勇猛的兵,冲在前头,立了军功,他从来不会亏待下面的士兵。 打退了突厥人,闵日受了重伤,陆筱文亲手砍掉了他的一边胳膊。 这次回去,突厥内部势必生乱,至少五年突厥都不会再有大的动静了。 圣人在宫里也很满意,他已经收到了前线的战报。 下朝后他去了皇后宫里用午膳,吃饭的时候就提起了这事。 “陆家老二是个能干的,比起他爹不遑多让了。依朕看,这个国公之位该是他的了。” 圣人笑呵呵的,脸上因愉悦产生了红润的气色,看起来年轻许多。 皇后也高兴,她抿嘴笑着:“恭喜圣人了,只是” 圣人心情不错,就问皇后只是什么? “只是陆家三个儿子,陆二郎已经是一品大将军了,再封国公,是否太显赫了些” 圣人略一思索,觉得皇后说的有理:“依皇后的意思是?” 皇后替圣人打了一碗羊肉汤,慢慢说着:“向来子承父爵,多是立嫡立长。且陆家大郎也是个有能力的,何不选他呢?” 圣人想说陆汝清的身子不好,皇后显然知道他的考虑,笑着继续:“陆大郎身子虽然不好,但是并未危及生命。况且,国公之位只是个虚衔” “圣人若是想赏陆将军什么,不如赏些金银珠宝,或是一座园子?他不是新娶了妻子么?臣妾可听说他的妻子出身不高呢。” 圣人也觉得可行了,于是点点头:“皇后说得对,朕便赏他一座园子,就赏就赏金陵园。他的夫人,皇后看着给一个四品或是五品的诰命,都可以。” 圣人这会想的是,贺氏出身不高,四品诰命都是抬举她了。 又觉得她这个身份确实太低了,又生不了嫡子嫡女,不如再给两个人到陆筱文后院去还能盯着些。 圣人一心为他的臣子考虑,他的首辅此时正在府上和女儿一起其乐融融地烤肉。 阿娜尔汗教会了丛天杰怎么烤出来的羊肉才香嫩。 丛天杰笑呵呵地递上一口给她,她眯着眼毫不客气地接过吃下。 远处的丛若思见了,本来想上前的,却被丛天杰身边伺候的人拦下了。 她脸一白,父亲这是不欢迎她! 第五十五章 花落尹家 坐在自己屋里听见外头的欢声笑语,丛若思觉得不甘,心里更加愤恨了。 凭什么,凭什么阿娜尔汗如此没有规矩父亲也能这般开怀? 凭什么她一句话没说好,父亲就要斥责她不懂规矩! 再是不甘,如今也不能发作。 丛若思长舒出一口浊气,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薛家。 薛然可以慢慢下地,单脚跳着去拿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这一天府上还迎来了一位稀客,钱博士。 钱博士神色不变,没有什么关心的话。 薛然并不觉得奇怪:要是关怀备至,那才不像冷面阎王钱元林。 薛然忐忐忑忑,请钱博士坐下:“钱博士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是这么说? 钱博士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花鸟画,这便值他一整年的俸禄了。 还有那边摆着的青瓷瓶,足足抵他三年饭钱。 寒舍?蓬荜? 钱博士扔给他一本册子,上面是满满的笔记注释。 “这是白监生的课业笔记,待你伤好了,我要考校你这上面的内容。” 薛然张大了嘴巴,这这这。 也许是他看起来太可怜了,钱博士临走,停下来对他说:“薛监生,这次的成绩我没有告诉你家长。” 薛然突然有些感动,不过不过这感动并不足以撼动这本册子带来的悲伤。 天冷了,贺韶光就多数时候坐在府里,很少出去走动。 不过陆陆续续倒是有几位来拜访她的,不知道是吹了什么风。 比如今日上门的乔玉屏。 乔姑娘打扮得很素净,和当日赏花宴截然不同。 竟更衬她小脸尖尖,更加貌美几分。 只是这颜色虽然素了些,料子可是极贵重的,光看这披风就是银狐的皮毛做的。 乔玉屏会来拜访她,她很惊讶。 不过贺韶光马上就收起了自己的惊讶,若是她有什么事,等她自己说便是。 乔玉屏慢慢地和贺韶光说了些近京城里,各家里发生的事情。 因为不太擅长与人交往,所以她的话题找得有些艰难。 “对了乔姑娘如今可是还住在太后宫中?” 见乔玉屏点了点头,她笑着提起:“说来三皇子如今也是成年了,皇后可相中了皇子妃的人选?” 乔玉屏有些呆,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自己这个。 只是乔玉屏又点了点头,慢吞吞地开口:“左副都御史家的尹姑娘,皇后娘娘非常喜欢,听说,圣人也是满意的。” 圣人和皇后都满意,意思就是太后不太满意了。 太后想的当然是自家孩子最好。不过,她也知道乔玉屏的性子,倒也没有强求一定要把乔玉屏和三皇子拉郎配。 那日圣人在皇后宫里讨论完该给陆家的行赏之后,顺便就提到了大皇子纳了侧妃这件事情。 “朕瞧着老大也立了功,虽然有些委屈肖家丫头了等这次回来就封老大为郑王。” 老大二十多岁的人了,也该开府自己出去住了。 皇后有些惊讶,一是因为肖嫣当了大皇子的侧妃,二是圣人就要给大皇子封王了,这是抬举肖家还是 抬举肖家,抬举的是谁?皇后难免心里想着。 圣人就打断了皇后的胡思乱想:“朕还打算,明年年初就让老三大婚,就定尹家那丫头。她是个性子好的,你也喜欢。到时候他也搬出去,搬出去朕再赐他两个侍妾,府里不能没人。” 皇后选了尹家,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也没意见。 圣人规划着:老三是他的嫡子,不能太难看了,封号就叫齐。 齐王,这可比郑王风光多了,要知道老三还没正经做事呢。 这真是给了皇后一个巴掌,又给了一个甜枣。 皇后连忙起身,跪谢圣恩。 不过到时候老五封王又是什么光景,谁知道呢? 贺韶光捻着点心,狡黠一笑:“那可真是恭喜你了。” 乔玉屏懵懂:“陆二夫人,你恭喜我什么呢?” “此番,太后娘娘一定会为你择一名温润君子作为夫君了。” 乔玉屏听懂了她是在打趣自己,微红了脸。 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当皇子妃,才和太后说过,不然太后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她甚至还考虑了四皇子乔玉屏真是赶紧阻止了她这个念头。 贺韶光现在明白了,乔玉屏这是拿自己练手,学习和别人说话不怯场呢。 她也不介意,陪着乔玉屏说了一下午的话,都快晚膳时分了,就问她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 第一次上门,这样如何好意思?乔玉屏连连摇头,拒绝了贺韶光的盛情。 虽然这消息没有传开来,赐婚还未下来。 但是宫里、尹家自然是知道这件事板上钉钉了的,于是尹夫人开始张罗起女儿的嫁妆来,日日忙得像个陀螺。 尹漪鲤感受到了长姐即将离府的氛围,十分伤感。 尹璇抱着哭红鼻子的尹漪鲤,轻轻给她擤鼻涕。 “漪鲤,小鲤,到时候你可以来看姐姐啊。”尹璇轻声哄着妹妹,将人搂在怀里。 尹漪鲤最喜欢这样抱着她,双手环住尹璇:“大姐姐,你带我一起走。”抽抽噎噎,好不可怜。 尹璇无奈笑了:“带你走,你是去当我的丫鬟啊?还是去当三皇子侧妃?” 想到这个念头,尹璇有些意动。 她心思本就缜密,也和尹漪鲤想的意思不一样。 三皇子迟早要有侧妃的,要是侧妃是自己妹妹的话 察觉到尹璇的念头,尹漪鲤挣开她,有些生气:“我宁愿当姐姐的丫鬟,也不要当那个人的妾!” 她怎么会和姐姐抢男人? 尹璇怔住:自己真是糊涂了,方才竟然想让漪鲤做妾! 三皇子的侧妃再好听,那也是妾啊。 于是也湿了眼圈,害怕妹妹伤心,重新抱住尹漪鲤:“对不住,小鲤,是姐姐想岔了,姐姐绝不叫你做妾。” 她明日就去和母亲说,把漪鲤的名字挂到她名下去,这样漪鲤说亲的时候就有一个嫡女的身份了到时候说亲的门槛也可以高一些。 她作为皇子妃,也能替她相看合适的人,要挑一个人品家世都好的,不能让妹妹受委屈。 在这个家里,除了母亲,她真心对待的只有小鲤一人了。 把头埋在尹漪鲤瘦弱肩膀里抽泣的尹璇没注意尹漪鲤逐渐坚定的眼神:她要一直和姐姐在一起,就连姐夫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第五十六章 冬至 贺韶光趴在窗沿,掀开一小缝,看着庭院内一片白茫茫。扑面的寒气灌得她脖颈一凉,连忙关上了窗。 不只是贺韶光,大家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愿动弹,偷着冬闲。 贺韶光在床榻上躺腻了,就换到沿窗的矮床上来。 矮床上摆了一方小小的茶凳,茶壶里煮着热乎乎的牛乳茶,还放了两颗糖进去,贺韶光就着甜牛乳和点心看书。 贺韶光看得太过投入,忘了时间。 直到夜色渐浓,芷君给屋里点上了油灯,拿来一床锦被盖在贺韶光腿上,她这才惊觉时候不早了。 “我看的入了迷,你们竟不叫我。”贺韶光觉得脖子酸了,伸了个懒腰,放下手里的书,嗔道。 霓君快人快语,一脸委屈:“哪里是我们没有叫,分明是您自己看书入了定,奴婢和芷君叫了您三回都没听见。” 贺韶光面露尴尬,只能干笑两声。 “姑娘午膳虽然吃得多,但方才没吃晚膳,这会应当饿了?”芷君替她解围。 贺韶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是挺晚了。想到自己虽然不饿,但是两个丫鬟跟着伺候自己也没吃上,就有些愧疚。 她蹬下床,在房间里慢慢走了两步,一边吩咐人去叫膳:“既然这么晚了,就厨房里有什么上什么来,要快些。” 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三个,贺韶光就拉过她们的手,赔罪道:“都是我不好,你们定饿了,待会与我一起吃?横竖就咱们三个,不讲究这些了。” 她管不了太多人,只能管与自己亲近的。 二人一想,这大雪天的,也不会有人过来串门。自家姑娘体恤,就应下了。 厨房很快就送来了些吃的,掀开食盒,都是拣着现成的来做的。 菜色有萝卜杂菌焖羊排、三丝腌肉、酿豆腐、奶汁鱼片、山药炖鸡汤 主食备了两样,现烙的玉米饼子和珍珠米饭。 米饭是知道贺韶光喜欢吃,特地送来的。 只是刚出锅的玉米饼还冒着热腾腾的玉米甜香,贺韶光没忍住多用了几个,蘸着羊肉的汤汁,吃起来十分有韧性。 反倒是米饭没怎么动。 这羊排炖得软烂脱骨,萝卜也入味,贺韶光甚至吃得比肉还香,吃完贺韶光还有些意犹未尽。 她舔了舔唇:“明日冬至,厨房还有羊排么?拿些回来我们自己做。” 冬至包饺子,再烤些小羊排来吃。 隐约中,贺韶光觉得,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一直在前院伺候陆筱文的鸢瑾,难得踏足了她的蔷薇苑,面上还带着微笑。 鸢瑾问她,陆老夫人要给陆筱文寄去冬衣和家书,她是否有什么要一起带去的? 贺韶光思考了一下,也提笔写了一封家书,里面提到了陆明砚被国子监的刘祭酒考校了学问,对方很满意,还提到了陆明臻过了生辰,如今府里也请了女西席在给她上课生辰? 对了!生辰! 冬至是陆筱文的生辰。 贺韶光汗毛倒竖,她完全忘了自己这个便宜夫君的生辰,并未准备什么生辰礼。 她不敢去看鸢瑾一脸期待的表情,心虚地转身:“你先回去,我还有些物件,下午的时候让芷君给你送过去。” 鸢瑾心情愉悦地以为是夫人给二爷准备了礼物,不好意思给她看见是什么,于是爽快的应了。 还不忘提醒道:“夫人可别忘了时辰。”临走看见趴在门边打盹的山竹,这猫还是她送过来的,喜道:“这猫儿长得真好,当时还是二爷托人特意寻的呢。” 点出了陆筱文对她生辰的上心,贺韶光更心虚了,干笑两声,连忙让霓君把人送走了。 送什么? 只有这半日的时间,贺韶光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 芷君提醒她:“前段时间小薛监生生辰,姑娘准备的贺礼里头是不是让绣娘绣了个手炉套子?” 贺韶光眼睛一亮,但是翻出来之后,又垮了脸,指着上头的花色问她:“送这个?” 芷君捂脸:“姑娘还有旁的法子么?” 这手炉套子绣工精细,燕北之地也能用上,只是考虑薛然的年纪,这花样绣得是哪吒闹海 这手炉套子还是一套四个的,另三个分别是大闹天宫、水漫金山、武松打虎,都是小孩喜欢的故事。 这个送给陆筱文,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但想到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了,贺韶光一咬牙:“送!他还能嫌弃么?”嫌弃也不会明面上说出来呀。 只是到底心虚,还塞了几罐和当初送别时候一样的拌饭酱到包袱里,期待他看在酱的面子上不要发作。 陆筱文拿到包袱和家书,觉得好笑。现在对他来说,这些个拌饭酱确实比手炉套子有用,更何况这手炉套子一看就知道,不是给他的。 陆筱文想起贺韶光那张干了坏事会写着心虚的脸,好笑地把拌饭酱仔细收起来。 这会可不能被那群狼崽子看见了。 说到营地里正在统计每个人的战功,贺长杰这回虽然受了些伤,但好在都是皮肉伤,他的人头数竟然是排在第十的。 听着周围的兄弟们夸他勇猛无双,贺长杰胸腔中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上头念到他的名字,他忍着伤口传来的痛感,站得更加笔挺了。 这次回去,他就能加官,到时候家里老爹娘亲就会给他说亲了。 单纯的贺长杰没想过,只要他大哥贺长枫没说亲,他老爹是不会让他先成家的。 不过陆将军真是厉害,竟然砍下了那闵日的右臂!经此一战,贺长杰更加钦佩陆筱文了。因为他是自己的妹夫,贺长杰颇有些隐秘的爽快。 况且这回俘虏了有几个貌美的女奴,看着和他们段朝的女子不太一样,但是也很美。 有人就让陆筱文挑两个带回帐中,贺长杰觉得有些不舒服,但也没他说话的地方。 不过陆筱文拒绝了,反而是两个副将都当天就带走了几个,回自己帐子里。 可见陆筱文的品行也是不错的,耐得住寂寞! 陆筱文是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妻兄对自己的实地考察和碎碎念的,他在清点物资,准备回朝了。 过年前虽然回不去,但是早做准备,上路前不会匆匆忙忙的。 第五十七章 发动 贺韶光在自己床上睡得正熟,外头传来了妇人的喊声,然后府里路上和各自院子里都掌起了灯,十分吵闹。 贺韶光揉了揉睡眼,没搞清状况。 这时候芷君也掀帘子走进来了,今日是她守夜,外面的情况到底清楚一些,她面色不好:“姑娘,三夫人发动了。” “发动便发动,八个多月了,这几天不是还算稳吗?”贺韶光打着呵欠,后世八个月多月生产的也有,胎儿不会有大不足。 芷君面色难看,但不好议论主子,特别还是三院的。 于是说得委婉:“本来离府医算的日子还有十几日的不是?听霓君说今天晚饭后见三爷往紫薇苑去了。” 贺韶光一边穿衣服,一边好奇:“这三弟去烦她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是见一面恐怕不至于?罢了,你先替我收拾好,不必梳妆了,随我去看看。” 她这个做二嫂的怎么也得在场不是? 穿得比白天还多一层,又套了件兔毛斗篷,抱了滚热的手炉塞在手袖里。饶是这样全副武装,一踏出门,贺韶光还是觉得冷。 贺韶光这样都冷,仅仅穿了里衣站在雪地里的陆风举更是冻得哆嗦,不过很快就有人给他送来了外衣和斗篷。 贺韶光到的时候,其他人都还没来,只有她离得近,脚步快。 远远就看见一个娇小的丫鬟在给陆风举系斗篷,动作熟练。 霓君奇道:“这也不像是兰珍姐姐她们的模样啊?三爷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近身的人?” 贺韶光想起来她生辰那晚看到的,心下了然。 怪不得施念娇提前发动了,原来是被气的。任谁孕中见了这档事都会觉得恶心? 见陆风举看了过来,贺韶光笑着无异与他见了礼,用探究的目光看了一眼沈妙妙:“三弟又得佳人了?” 陆风举有些尴尬,沈妙妙不再穿下人的衣服了,都是他添置的,被贺韶光认错成姨娘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红着脸,尴尬地咳了一声:“妙妙,还不见过二夫人?” 沈妙妙不愿给人行礼,但她还是俯了下去:“请二夫人的安。” 贺韶光叫了起,她还不屑为难一个丫鬟,只是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给陆风举提个醒,小心他头上这顶帽子? 白芍不愿让陆风举进屋坐着,但是贺韶光她还是亲自来请了。 进了屋里,烧着碳,贺韶光身上没那么冷了,就把斗篷给脱了,递给霓君去挂着。 手上一边烤火,一边接过白芍递过来的姜茶,问她:“沈妙妙如今是三爷的贴身丫鬟?” 白芍垂眸,嘲讽一声:“什么丫鬟?二夫人看着,过不了多久府里就要有一位沈姨娘了。” “行了,你也别太气,你主子已经气坏了,你可不能倒下。” 贺韶光拉过她的手,觉得冰凉,就一起放在火上烤着:“待会母亲和大嫂他们也来了,你也说得可怜些。” 白芍一愣,先应下了。 待出去后,在廊下,她问芷君:“芷君姐姐,三夫人为什么要我装得可怜些?” 芷君耐心给她解释:“老夫人么,和三爷到底是亲母子。你言辞激烈些指责三爷,老夫人不会说你什么,是念在你护主心切。只是咱们做下的看不惯主子的做派,她心里能舒服?” 芷君拍拍她的手:“先让三爷进屋去,待会我帮着你。” 白芍感动,就想落泪。 她今天真是气得狠了,方才光想着一定要让老夫人管一管三爷,忘了自己的身份。 被这么提醒了,于是对贺韶光心里就多了一份感激。 虽然把陆风举请进去了,但是白芍还是将要跟进去的沈妙妙拦了下来:“你就在这外头守着,里面有芷君姐姐跟霓君姐姐伺候就行。” 沈妙妙还想说什么,被白芍皮笑肉不笑地堵住了:“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沈妙妙当然不会选择跟她硬碰硬来着,只好和她在廊下候着。 只是她来的时候穿得薄,风一吹就有些受不住。 “妙妙小姐可站好了,这会病了是没有大夫搭理你的。” 白芍见她摇摇欲坠,身上只穿了两件衣裳。心下虽然厌恶她,但也没法看着人被冻死。 于是让小丫头去取件旧棉衣来,嘴上依旧不饶人。 沈妙妙接了衣服,有些不可置信,但很没骨气地披上了。 果然,把人请进去没两下,陆老太太就冒着风雪赶来了。 贺韶光在屋里和陆风举听见了动静,坐不住了,立马出去,亲自扶着老太太到主位上坐下。 老太太心里焦急,也听周妈妈说了一些事,看见陆风举还乐得坐在一边喝茶的脸色就不太好。 她叹了口气,现在不是打骂的时候。 于是明知故问,指了白芍前来回话:“白芍,你是你们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你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一句都不能漏。” 陆风举有点心虚,偷瞄了一眼自己的母亲。 施念娇就在隔壁生孩子,产婆让她用力的声音和她本人的痛呼清晰地传来,听着有些吃力。 白芍得了令,快步走上前,直直地跪下去:“求老夫人心疼我家夫人。”帕子一抹,眼泪就流了下来。 “今日夫人用过了晚膳,还让奴婢扶着在屋里走了两步,精神头比前两日都好。过了之后三爷就来了,这也没什么的,三爷孕中常常来夫人这,只是小坐一会就走了,从来没有留宿过。” 陆风举听见自己的名字,咯噔一声:他倒是想留宿,也要施念娇肯啊! 陆三爷就想为自己分辨,只是老夫人眼风一扫,他就不敢动了。 “今日三爷来了之后,照例跟夫人说了会话。只是说着说着,奴婢就听见什么抬妾、身孕的字眼,再就是夫人动了怒,将茶盏扔在了地上,三爷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说到这,白芍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将接下来的话说了出口:“奴婢听见三爷临走还说,夫人怀胎辛苦,他这些日子忍得也辛苦,一直是妙妙姑娘照顾他,比夫人做的还到位。如今有了身子,夫人也该大度贤惠些,做主把妙妙姑娘抬了姨娘才是!” “奴婢就想问问三爷,问问这位妙妙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辛苦,什么样的照顾?竟能照顾出了身子?” 第五十八章 生产 前头的话,老夫人听着生气,只觉得这个小儿子浑。 后头白芍说的这句,当着儿媳妇的面,真是叫她的老脸都丢尽了,难堪!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儿子,见他头埋得低低的,不敢争辩,就知道白芍这话是半分不假。 即便他争了,老夫人也不会信他,因为这确实是他这个混账能说出来的。 老夫人觉得心里一口气堵着,感觉不太顺畅,呼吸粗重起来。 她调整着慢慢深呼吸,想要平复下来。 贺韶光发现了老夫人的不适,忙吩咐芷君:“快泡盏枸杞茶来,给母亲顺顺气。”一边用手慢慢帮助老夫人抚着胸口,把那口气顺下去。 “母亲,您先消消气,待会气坏了您自个的身子,咱们等弟妹平平安安生完再论对错。” 枸杞是常见的,芷君很快就端来了枸杞茶,贺韶光喂老夫人喝了两口,开口劝道。 老夫人喝了茶,这才觉得胸口舒服了些。 “老三,你现在去你爹灵前跪着,等你媳妇生了我会派人去叫你。” 陆老夫人索性把他赶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并吩咐:“不准自己起来,你们谁也不准给他送吃的喝的。” 只是施念娇气血郁结,心火旺盛,一时半会还没有动静,只有肚子疼得厉害。 在这么疼下去,等到真的生产时,产妇的力气早就耗尽了,怕是有危险。 “去让人取我房里那株百年老参来。”陆老夫人听见施念娇的惨叫,十分焦心,侧头对周妈妈道。 “是,那可是好东西。”周妈妈也想到了,“只是三夫人已经有些上火了,这人参还能用吗?” 贺韶光就温声解释:“其实人说吃人参会上火,那都是吃多了导致的。这时候只要切一小片给她含在嘴里就行了,而且产妇生产出了这么多血,用一些没事的。” 周妈妈又去问过了府医,府医就守在隔壁外间,也说可以,这才让下人回去取了来。 大概等到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开始生了,天微亮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雪也停了 正在软榻上打瞌睡的贺韶光立马醒了,揉了揉睡眼,顾不得洗漱,赶忙去隔壁瞧瞧情况。 老夫人在后半夜熬不住,被周妈妈掺回去休息了。 本来她还想坚持一下到孩子出世,但是有贺韶光和周妈妈一起劝着,贺韶光跟她保证,一生下来就禀人去告诉她。 老夫人这会想必还没起,贺韶光打发芷君去丁香苑,叫她不必见到老夫人,和周妈妈或是院里的大丫鬟说一声就行。 紫薇苑里还有得忙呢,她说不准要在这忙上一天。 屋里的气味有些不太好,都是血腥气,但是贺韶光丝毫没有露出嫌弃来。 她先是把手和脸都用热水洗干净了,这才进去直奔床铺看施念娇的情况。 “你怎么样?”贺韶光在床沿边坐下,第一句就是问她感觉如何? 施念娇闭着眼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头发也是散乱的,看起来十分脆弱。 “我没什么,就是现在丑死了?”施念娇睁开眼,冲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美美美,就算是现在的你,也是国色。”贺韶光哄她,孕妇产后最需要注意心情了。 施念娇听了得意,她刚刚已经休息了一下,现在恢复了一些力气,伸手要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你瞧,果真是个女孩。”施念娇已经看过孩子了,现在就像炫耀宝藏一样,抱着给贺韶光看。 贺韶光从她手里接过孩子,把她按回被窝:“好看,眼睛和鼻子都像你,这下可放心了? 我派人去回了老夫人,她一会估计过来看你了,你可想好了怎么说?” 这话问的就是陆风举跟沈妙妙那事了。 施念娇手一僵,淡淡道:“还能怎么说?难道我还能和离么?” “就让他抬妾?” “你放心,我刚给老太太生了个孙女,她不会就这样打我脸的。沈氏若是仗着身孕想上位不难,只是姨娘也太抬举她了,最多,是个侍妾。” 经过这一夜,从前还有些不服气的施念娇彻底歇了对陆风举心思,从今往后她只要做好她的陆三夫人就可以了。 也许是生产时濒死的感觉让她突然成长了一些,没有从前的锋芒毕露了。 老夫人来的时候,先是看了一眼小孙女,再就是去看榻上的施念娇。 施念娇虽然虚弱却还要坚持着行礼,被老夫人一手摁住了:“什么时候了,你这孩子还讲究这些虚礼?” “母亲。”许是委屈得厉害,又或者是做戏成分居多,一见着老夫人,施念娇的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可真是欲语泪先流。 老夫人本来消了些气,现下看见施念娇哭,又着急忙慌地替她擦了眼泪:“可不许哭,月子里不能见眼泪的。” “事情我都知道了,念娇丫头放心,那沈氏与老三是未婚通奸,这样的孙子,我陆家不能要。” 陆老夫人虽然念着子嗣,但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知男女的胎儿伤了正经媳妇的心。 况且,施念娇又不是不能生,这不刚生完呢么?老三还年轻 “母亲,念娇是想叫您做主,把沈氏抬了姨娘。”施念娇说出自己的意图,把老夫人唬了一跳。 “你这个糊涂的,我才说为你做主你怎么自己轻贱起自己来了?” 施念娇摇摇头:“既然是陆家血脉,总不好让他流落街头,长大了再来怨恨我们。” “我会给那沈氏一碗安胎药。”这个简单,她若不愿,灌下去便是。 贺韶光好像明白了施念娇为什么要留下沈氏,也帮着她说服老夫人:“母亲这样做就是让弟妹伤心了。 弟妹刚生产完,哪里见得打打杀杀的事,且又是三弟的孩子外头指不定说得多难听呢。” 是了,从前施念娇脾气不好,到时候传出去别人只会以为是施念娇要堕了沈氏的胎。 老夫人本就觉得陆家子嗣稀少,打胎只是权衡之下最好的选择。 既然施念娇自己都愿意留下沈氏和她的孩子,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 “你们两个心善,那就这么办。不过姨娘实在是太抬举她了,腹中孩子能不能长成还未可知呢,哼,做个侍妾足够她了。” 第五十九章 陆明蕊 老夫人既然发话,也是二人想要的结果,就不再争了。 临走时,老夫人安慰她:“老三是个混的你放心,有我在,有你们大哥在,他翻不了天。” 这句话信息含量有些大,老夫人走后,施念娇与贺韶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亮光。 “你说母亲这话的意思是?” “恐怕翻过年,家里就有喜事了。” 施念娇的女儿生在冬至后一日,和陆筱文的生辰是挨着的,在寄去的家书中,贺韶光特地提到了这一点,并表达了自己对他生辰礼敷衍的歉意,待他回来后一定好好给他补过一次。 施念娇给女儿取名叫做陆明蕊,这个名字希望她以后的生活里一片花团锦簇。 丛洗三到满月,陆风举扳着手指头数,只见过女儿两次。 一次在洗三宴上,一次在满月宴上,私下里就更没有了,都是施念娇不让,把他拦了回去。 看着被众人环绕,抱在老夫人怀里的女儿真是,他心里抓心挠肺的痒。 好想抱一下啊。 沈妙妙如愿的当上了三爷的女人,虽然只是个侍妾,但是她相信孩子生下来之后,侍妾就会变成姨娘。 到时候,若是个哥儿那就是三爷院里唯一的男孩。 她冷眼瞧着夫人这样,是彻底对三爷死心了,以后还会不会有孩子还两说呢。 既已抬了侍妾,就不能再住前院了。 施念娇在月子里,管家的事宜暂时是老夫人在管着,她还把贺韶光给叫去帮忙。 这才发现她这个二儿媳是个不会看账本的。 贺韶光一时“东窗事发”,羞愧难当。 老夫人于是又把人拘在身边学习。 高强度的学习下来,还真给她教会了。 贺韶光摸着从前永远对不清的数字一顿爆哭,真的是要烧香拜佛了。 老夫人在紫薇苑寻了个破阁子给沈妙妙安置下来,又指了一个小丫头给她。 听说沈妙妙有些不满意,老夫人表示:你说什么? 当即派了身边的大丫鬟林云去教教她规矩二字该怎么写。 林云是四个大丫鬟里面最傲的,她进了屋直接往主位上一座,淡淡扫了一眼主屋里的陈设、布置,还有门口赶进来的沈妙妙主仆。 “沈姑娘以为当了侍妾就是个主子了?殊不知侍妾才是最下等的,也是个奴才,一样的要自己干活、伺候主子。” “老夫人念在沈姑娘怀着两个月的身孕,就不必伺候三爷了,还给你指了个丫头。怎得沈姑娘不知足感恩,还不懂事闹了一场?可是对老夫人有意见?” 沈妙妙自然说不敢。 她以为是贺韶光代为管家,趁机替施念娇报复自己呢,才委委屈屈和陆风举告状,哪知道是老夫人做的? “不敢就好。我瞧沈姑娘这儿虽小,好东西却不少呢。”林云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圈,审视着储冬阁,“一个侍妾,是不能用这些东西的,明白吗?” 林云敲打了一通沈妙妙之后就离开了。 沈妙妙脸一白,瘫在了地上。 小丫头红桃没有立马去扶她,而是不太情愿地对她说:“姑娘自个儿快起来,别坐在地上伤了胎,那可真是罪过了。” 她虽然是奴才,可是肚子里的肉不是啊。 红桃不乐意伺候沈妙妙,她从前是三夫人手下的三等丫鬟,每个月能有一两的月钱。 但是三夫人手下的三等丫鬟,混得也比侍妾的丫鬟好啊。 她现在每个月只能拿八百文,还好有白芍姐姐体贴她们末等丫鬟,自个儿掏了二百文补上她的缺。 况且这位还是个得罪了夫人的。 红桃越想越郁闷死了,不再管她,扭身进了自己的屋子。 沈妙妙呆呆的,不懂为什么红桃可以这么嚣张。 她没意识到自己也只是个奴才,她觉得三爷的女人只要受宠,那地位就是很高的。 可以说红桃只是来帮她的,很多活还得她自己去干,老夫人完全是看在她肚子里这块肉的面子上才给了她个丫鬟。 不然她只会更惨,不,连侍妾都混不上。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只要生下来就好了到时候当上姨娘,不管是红桃,还是林云,都不能像今时这般对她。 接到了消息,说是陆筱文一月份就会启程,这个年不能回来过了。 老夫人忙着含饴弄孙,没工夫搭理儿子,就连家书也是看完就扔在一边:“哼,没长嘴的东西。” 这是嫌弃陆筱文信中没有关心自个儿了。 周妈妈陪着笑脸:这二夫人就在旁边呢,老夫人说这话。 贺韶光自有一套哄人的方法,当即一拍大腿:“哎哟,可不是嘛!母亲您骂得太对了,您瞧瞧他给我来的信,都没句闲话。” 陆老夫人也好奇的紧,虽说看儿子媳妇小两口书信有些不好,但这不是贺韶光主动给的嘛? 陆老夫人接过手,一瞅。 这干巴巴的公文式家书也没别人了,每回都是那几句:吃好?睡好?孩子可好? 陆老夫人乐了,二儿子太实诚,三儿子油嘴滑舌,这二人究竟能不能中和一下,也让她不必时时头疼。 然后就变成了老夫人安慰贺韶光去了。 陆明蕊倒是吃好睡好了,睁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打量这个世界。 褪去了新生时候的皱巴巴,陆明蕊长开了,包在小被子里边,活像一个汤圆团子。 施念娇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她把女儿这么可爱的功劳都归功于贺韶光隔天就带着陆明臻来她这玩,看多了可爱的娃,自己生的也就好看了。 贺韶光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这份功劳,毕竟也不能指望她给施念娇解释遗传学啊? 这还要从孟德尔的豌豆说起 不过她还是私下提醒了一句施念娇,赌气虽好,但不能拿孩子的前路开玩笑:“你打算就这么着不让孩子见她父亲?” 虽然陆家小主子不会缺爱,但是没有父亲参与她的成长,陆风举对她没什么感情以后她迟早要出嫁的,为人妻后,若是受人欺负,光凭施念娇很难能给她什么帮助。 施念娇显然也不是打算就这么冷下去:“你放心,他这个做父亲的该参与进来的一样都不会少。” 作为丈夫已经是不合格了,怎么也要让他负起父亲责任来不是? 第六十章 进宫(一) 临近年关,街巷里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张灯结彩的。 陆府中,老太太自不必说,是要去宫里赴宴的。 今时不同往日,圣人有意让陆汝清承爵,皇后自然也要抬举他的妻子徐如芸,于是老太太就想把徐如芸也带上。 不过毕竟旨意还没下来,不好做得太显眼,让其他人猜到圣意,不太稳妥。 毕竟老太太也只是听到了些口风而已。 于是除了月子里不方便的施念娇,老夫人把贺韶光也捎带上了进宫,参加晚上的除夕夜宴。 有品级的夫人,像陆老夫人这类,是要穿全套的命妇品级服饰的,头冠很重,一天下来腰酸背疼。 且就算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会有什么特权。 最多是皇后看见了,让人给你搬台椅子来,而且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才有这种待遇。 所以老夫人想到明日一早要进宫,也十分头疼,她把两个儿媳叫来,徐如芸几年前还跟着她去过一次太后宫里,贺韶光是半步没踏进过的。 她得提点一下她们,不能错了规矩。 “明日一早你们跟着我在皇后处等待召见,这时所有的女眷都要在此拜见娘娘。拜见完皇后,再一起去太后娘娘宫里说话喝茶。到了午间在太后宫里摆宴、看戏,晚上圣人也会过来,到亥时之前我们再回来。” 这就是明日的流程了,陆老夫人嘱咐两人不要乱走动冲撞了贵人,特别是哪位宠妃。 贺韶光一一点头应了,她也不是很想去啊,就当去吃席的。 徐如芸和贺韶光拜别了老夫人,从丁香苑里出来,正好有段同路,一起慢慢走着。 “二弟妹,明日咱俩可要互相照看了。”徐如芸笑着与她闲话。 贺韶光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紧张,宽解她来着,于是挽住徐如芸的手臂:“大嫂,你真好真温柔。” 徐如芸脸一红,被她夸得害羞了。 第二日要天不亮就起来,所以芷君早早就催贺韶光睡下了。 她则是忙着和霓君一起,打理明天要穿的衣裳、首饰。都准备好了明天就不会手忙脚乱的,省时省力,还能让贺韶光多睡会。 果然第二天去喊贺韶光的时候,她虽然困,但是精神不会不足,显然休息的不错。 贺韶光被霓君按在镜子前梳头,今天她要打扮得比平时华丽贵重一些。 进宫的穿着打扮也是门学问,特别是她这种有人看不惯的。 穿得太素了会被笑话寒酸,但也不能太艳,以免被人说张狂。 哎,做人真难。 小孩都留在了府里,所以进宫的只有陆老夫人、她和徐如芸三个。分了两辆马车,老夫人自己坐了国公夫人专用的马车驶在前头,贺韶光跟徐如芸在一块。 徐如芸也是精心打扮过了,从前每天见她都是素色的衣裙,不簪钗饰,方便照顾丈夫。 贺韶光一登上车,徐如芸已经端坐在里头了,见了她,贺韶光眼睛一亮:“大嫂真好看,以后也该多打扮起来。” 徐如芸和陆汝清成婚多年,好东西其实不少,只是平时不爱打扮。 今天穿的是蜜合色的锦袄并三镶盘金梅花竹叶八幅裙,外头披了件火鼠皮做的披风,虽然也简单,但是瞧着就是比平时鲜亮精神许多。 徐如芸被她这样看得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生得不算很美,但也自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只是谁不喜欢被旁人夸赞呢? 贺韶光夸得真心,她听得也开心。 “我带了些点心,想着时辰早,恐怕你还没用早膳。”徐如芸拉开马车里面的食盒抽屉,里边放了两三盘糕点,还有一碗银耳牛乳羹,微微冒着热气。 “呀,马奶糕!”贺韶光捻起一块,毫不客气地整块放入口中,“唔,好吃!这是大嫂自己做的?”她上回教过徐如芸的,没想到做得这么好。 徐如芸嘴角噙着一抹笑:“还是你教我的,这方子比从前的好,奶味重还不腥,我也喜欢。” 她手里也被塞了一块:“大嫂也吃。” 虽然害怕弄污口脂,但挡不住奶香味的诱惑,徐如芸还是小口咬起来。 贺韶光教她:“大嫂像我这样,整个都吞进去,就不会担心弄花妆啦。” 徐如芸默默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还是做不来这动作。 他们住的近还是有好处的,不一会就到了。 有些住的远的官员亲眷,就被堵在了路上。平时他们家的老爷上朝也是如此,难得叫她们体验了一回。 这会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了,虽然天还没亮,但是摆摊、上工的百姓都起来了,街道两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陈月娴在车里听得烦心,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一眼走到哪了,才发现跟半个时辰之前相比,只走了一条街不到。 “毛毛躁躁的,你给我省心点。”陈夫人坐在车里念佛,听见小女儿这般心浮气躁,锁起了眉头。 陈月娴手上动作一顿,干脆抱着母亲的腿撒娇道:“母亲,我们搬家?搬到城中心来。” 陈夫人睁眼,无奈叹气道:“银子从哪来?你说想搬就能搬?” 陈月娴眼珠一转:“搬到城中来,就可以经常找二姐玩了,母亲。” 二姐是她们家假的最好的一个,她从小就自己有主意,这婚事也是她自己筹划的。如今家里越发不行了,要是靠着家里哪能有什么好亲事,还不如巴着二姐一些。 可惜她和二姐也一年多没见面了,不像小时候那么要好。 陈夫人哪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板起一张脸,不再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你只要能拿出钱来,我们自然就能搬了。” 离皇宫近一些的宅子就没有卖的。 裕祥西大街都是皇家赏给功臣或者是勋贵住的宅子,数量不多。裕祥东大街是给关系没出三服的皇亲国戚、皇子们开府的,连公主府都不在这块上。 稍远一些的裕宁东街跟西街,才是许多官员会选择的宅邸,也基本只有三品以上的官才能买得起这儿。 陆府就在裕祥西大街的中间,隔壁的邻居有一家空着,还没人住。另一边也是个老国公,现在被儿子接去任上颐养天年了,宅子里只有些下人看守。 尹府和薛府都在裕宁东街,而陈府最早也在裕祥西大街上。 第六十一章 进宫(二) 后来家底薄了,养不起这么大个宅子,搬去了三条街开外的一个胡同里,周边更多的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因此从前家里来往的还算是皇亲贵胄,现在那些陈月娴都不稀得看。 陈月娴想搬回去也是有这个原因,从前小时候还一起玩的姐妹,这几年都不愿意搭理她了。 陈夫人哪里就愿意看见家里这样了?只是侯爷没有营生,靠那点俸禄根本养不活一大家子,她们的日子也是有些艰难的,连跟友人走动的银子都捉襟见肘! 又没有儿子,连庶子也没有。 陈夫人叹口气,小女儿的婚事,她有了主意。 陈月娴想的则是:上回不是有个生意人找到父亲,想借他的身份跟他合伙做些什么么? 金瓦红墙的巍峨宫殿,在初升的太阳下向追随他的子民洒下金光,一如佛祖的金身。 段朝皇宫的格局和贺韶光后世见过的紫禁城不完全一样,她们从一扇叫熙宁门的偏门处进去,马车走过长长的广场再到毓贞门,同样是偏门。 到这就不能再坐马车了,必须下来步行。 除了陆家她们三个,这么早到的还有尹家的夫人跟尹璇。 碰上了,也是相识的,于是干脆就一起走了,路上也能说说话解闷,这里离皇后的凤仪宫可不近。 有内侍引路,倒也不至于迷路。 贺韶光和尹璇有过两面之缘,且对彼此的印象都还不错。 轻笑着互相见了礼,贺韶光礼貌性问了一句:“今日鲤妹妹不曾进宫?” 尹璇颔首微笑:“冬日天冷,妮子贪睡,我便让她在家里偷懒了。” 够宠的,本来一个庶女就不够进宫的格,尹璇说的竟然是人家嫌弃进宫要早起,而不是当家主母不愿意带。 尹夫人听到这话就假意与陆老夫人嗔怪道:“您听听,这一两个都是不省心的。进宫那是皇后娘娘体恤咱们女眷难得的机会,偏她赖床,璇丫头也由着她胡闹。” 陆老夫人笑而不语,她对尹家这两姐妹关系好的传闻也听得多了,对此表示深深的不理解啊。 陆老夫人跟尹夫人是并列走着,尹璇挽着尹夫人稍后一两步。 贺韶光跟徐如芸走在尹璇的后头,徐如芸贴着贺韶光的耳朵轻声道:“尹姑娘今日打扮得甚是出众。” 贺韶光点点头,她头上带的还是那日皇后赏赐的步摇。这是皇后抬举人家,人家也乐意。 皇后一早就坐在殿里和大公主二公主说话了,二公主虽然不是她所出,但是表面上也是一副母女和睦的样子。 本朝的男子若是尚公主,就不能再任高位的官职,只能当个闲散杂官。 只是二公主的驸马本为翩翩状元郎,一朝尚公主,官场浮沉几载不得志,偏同僚还喜欢打趣他与公主的生活。 张登云难抒胸意,空有抱负。只想着若不是尚公主…二公主气性清高,不屑与人剖白心思,又有大公主与清江侯伉俪情深做对照,一对少年夫妻就这么渐渐生分了。 皇后照例问了二人家事。 大公主和清江侯感情甚笃,笑着说了一些家中孩子的趣事,逗皇后一乐。 皇后听罢果然开心,二公主脸上的笑就有些刻意。 皇后一见她这样,就问:“上回你父皇说过他了,他竟不改性?” 二公主就叹气,面对着皇后,毕竟不是生母,不敢什么都说:“回母后的话,登云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是安哥儿又病了,女儿心里担心,让母亲为我操心了。” 她没说的是安哥儿病了,做父亲的张登云却不闻不问,甚至斥责他一介男儿身,不能拉弓射箭以强身,现在发烧了连书都偷懒不看。 安哥儿天生弱症,被他说的却像是故意躲懒。二公主听得气急,在孩子面前推了他一把。 张登云自觉丢了脸,拂袖而去。 如今夫妻已经三天没说过话了。 皇后也知道这孩子身体弱,十分头疼:“改日再让陈太医去瞧瞧这孩子,娘胎里就落下的病根,总要慢慢调养才能好。” 二公主颔首,儿子生病,她什么心思都没了。 “娘娘,尹夫人和陆老夫人一同来了。”慧宁进来禀了一句,皇后点头,示意让她们进来。 “赐座,老夫人容光焕发,可是府上最近有甚么喜事?”一行人给皇后行过礼,皇后笑着与老夫人寒暄。 这里她年纪最大,皇后对她总要客气几分。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陆老夫人笑着回话,“月前我家老三添了个闺女。我这把年纪了,看见小辈们好,我也开心。” 尹夫人就搭嘴:“这孩子母亲生的好,父亲也清俊,长大了必是一家女百家求了。” 是了,曾几年前陆风举的名号还是清俊公子,尹夫人大概是有几年没见着他,还停留在那时的印象。 二公主见了尹夫人,就看向她一旁的尹璇。有外人在,她是不会让自己失态的,此刻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又是那个金尊玉贵的二公主了。 二公主伸出一只玉手,拉过尹璇,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含笑道:“这就是璇丫头了?方才夫人还说陆家姑娘百家求,我看这眼前就有个现成的美人。” 说着又用赞赏的眼神盯了她一会,从自己头上撸下一根簪子来:“真是花容月貌,来,年轻人就要好好打扮。” 尹璇忙推脱不敢,福身推辞。二公主坚持给她带上了:“又不是逾制的东西,是本宫喜欢你,这般小心做什么?” 基本上都是她们几个人的场子,贺韶光和徐如芸就是来充当背景板的,静静的看着她们表演。 就算是不得宠,贵为中宫,皇后宫里的茶水点心也比陆府要好上许多。 不光是各家受邀的女眷,宫里贵人品级以上的嫔妃今日都要到皇后宫里来拜见。 也就一盏茶说话的功夫,各宫的嫔妃,各家的夫人,都陆续到齐了。 就剩下几个脚程远的还没来。 皇后的凤仪宫一年也就这热闹这么两回,乌泱泱的满屋子人。 皇后一人端坐在主位上,看着平日里姐妹相称的宫妃,不管心里服不服气,此刻都要恭恭敬敬的,脸上笑意越发深了。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戏已开场 自玉妃外,宫中最为炙手可热的,无疑是肖淑妃了。 玉妃得宠,却无子嗣。肖淑妃有皇子,但宠爱已不复年轻时盛宠。两人水火不容,可就算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也不敢慢待了这两人里的任何一位。 玉妃年轻,头脑也不错。 肖淑妃有皇子当筹码,她就背靠皇后。 于是当她得知肖淑妃曾经想把自己的侄女给陆筱文做平妻,偷鸡不成蚀把米之后,看到第一次见的贺韶光甚感亲切。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踏入凤仪宫的。 当然,在凤仪宫门口还僵持了一小会。最后以玉妃讥讽肖淑妃年长,让她先行。 肖淑妃浅笑嫣然,反击的话语剜人心窝:“玉妃妹妹说的不错,本宫比你年长,又生育了五皇子,得妹妹尊重是应该的。” 玉妃瞧着肖淑妃风情万种的背影,冷哼一声,也扶着侍女的手紧随其后。 全宫上下除了皇后就是肖淑妃位份最高,小妃嫔们和夫人们也是要给她行礼的。 既然给肖淑妃行了礼,就不能落了玉妃。 肖淑妃自己慢慢悠悠走到皇后下手的第一个位置坐下,这是旁人特意空出来给她留的。 伸出纤长的手,肖淑妃带着金橙色的护甲,上头镶满了宝石:“别拘礼了,都起来。” 还算没有为难谁,倒是特地瞧了陆老夫人身侧一眼,见着了后头的徐如芸跟贺韶光。 若不是她,嫣儿也不会匆匆嫁给大皇子做妾。 肖淑妃眼神一狠,面上如春风拂面:“陆二夫人,瞧着是个有福气的。” 什么“福气”? 贺韶光是完全不知道肖嫣的事情,也不认识这个华衣妃子,只听见大家请安的时候喊的是肖淑妃。 此刻贺韶光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惊喜:“淑妃娘娘才是福泽深厚。” 肖淑妃自以为起到了震慑作用,摆了摆手,不愿再和她说话。 陆老夫人却担忧起来,今日阖宫夜宴,肖淑妃不会为了出气刁难自己这个儿媳? 若是今日被她找到机会,贺韶光也会变成京城人的笑柄。 关键是韶光不知此事,对肖淑妃并不设防。 此时也已经没有机会和她提了,因为人都来齐,时辰已到,皇后要带着众人去太后的永福宫里。 陈家母女刚刚才到凤仪宫门口就碰见了皇后的仪仗,见她们姗姗来迟,皇后并没有生气,而是微笑和蔼道:“来得刚好,我们正一块去永福宫给太后请安。” 陈家母女因为着急赶路头发有微微的散乱,听了皇后的话,陈夫人有些担心皇后是否会心里对她们的迟到不快,陈月娴则是觉得难堪。 皇后娘娘分明是把她们二人忘了,碰见才想起来她们不在。 她既懊恼自己来晚了,心里又怨没人看重她们,让娘娘稍等一等。 她们走在了队伍的最末端,陈月娴心里气闷。 太后爱看戏,逢年过节必让戏班子来演,宫里特意养了一班人,就为着太后随时想看。 “这就是陆将军的新婚妻子了?”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甚至肖淑妃、玉妃等消息灵通的人,虽然都知道国公府继承国公之位的是老大陆汝清,但是皇上真正看重的只有陆家的老二陆筱文一人。 陆汝清的国公之位是情理之中,但也并不怎么重要,陆筱文的功劳才是一等一的。 太后,作为皇上的一只手,见到贺韶光就眯起了眼,对陆老夫人夸道:“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长得也乖巧。” 贺韶光脑袋要冒汗了,这些人见一个就要夸一遍她有福气是? “大军就要回朝了,好孩子。竟让你新婚就受此离别之苦,你可委屈?” 太后面上瞧起来非常和蔼,就像邻家年长的老妇人一样。但是贺韶光谨记着她的身份,连忙道不敢。 “夫君得圣人赏识,本就无以为报。咱们这等人家领着俸禄,享受何等优待?现在朝中需要,哪有不出力的道理?莫说是夫君,臣妇只恨自己身为女子,不能上战场报效朝廷。” 给领导画饼,贺韶光是很在行的。 太后跟皇后都十分满意,赞道:“小小年纪如此识大体,已实属难得。” 太后记性不太好,疑惑道:“你是哪家的女儿来着?” 贺韶光不卑不亢:“家父翰林院修撰贺景嵩。” 太后不太清楚这个名字,倒是皇后听过:“是圣人刚登基那会的探花,似乎学问不错。” 但闭口不提贺老爹直言上谏得罪了圣人的事情。 “好,好,贺家家风不错。” 肖淑妃懒懒开口:“陆二夫人要是想上阵杀敌,也不是没有先例,邬将军的女儿不就是个例子么?” 贺韶光谦虚:“小邬将军年轻有为,武艺超群,不是臣妇能比得上的。” “推脱之词,可见是你方才说的不诚心了。”肖淑妃嗤笑一声,护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她的语气冰冷华丽。 废话,谁是诚心说这话的?难不成还真要她冲在前线么? 贺韶光在心里叫嚣,不明白肖淑妃这是个什么性子,自己分明第一次见她,哪里得罪她了? 陆老夫人害怕她应付不来,想着开口帮忙圆场。 “淑妃娘娘,圣人养兵千日,且我朝将士所向披靡,哪里真的需要我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上战场呢?” 贺韶光诚恳道。 有些话贺韶光不能说出来,玉妃也乐得倒油:“若是都到了要我等上阵迎敌的场面,那是什么光景?岂不是敌军都打到门口来了?陆将军又得胜仗,姐姐安的什么心思?”就像是玩笑话一般的语气说出口,话锋却步步逼人。 肖淑妃瞪了玉妃一眼,还待说什么,太后不会眼见着两人在命妇面前吵起来,出来各打五十大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怎么越活越糊涂了!玉妃淑妃都少说几句,记着自己的身份。” 淑妃心里有气,也不敢违逆太后。 见风头转到了后妃身上,陆老夫人小声提点了贺韶光几句:“谨慎些淑妃,对着她多说多错。” 匆匆几句,也来不及细讲前因后果。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才那是淑妃故意挑刺么,不关贺韶光的事。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除夕 众人陪着太后说了一上午话,午膳时间圣人赐了八个菜下来,以示孝心。 戏班子在台子上唱着,室内焚着厚重的檀香,听外头咿咿呀呀的好不热闹。 在宣政殿见完今年最后一波大臣,圣人没叫仪仗跟着,只有内侍康寿忠随侍,轻衣简袍的就过来了。 皇后最先看见他,笑着与太后说:“圣人来了。” “母后今日身子可好?”圣人有几日没请安了,临近年关,朝中非但不清闲,反而更加忙碌。 “有你们关心,哀家很好。”太后瞧了一眼大儿子,见他脸色不错,于是又说:“庆儿也让人给哀家送来了一堆野味,待会让膳房一起做了,给大家都尝尝。” 燕王。 太后提起他,圣人神色不变,还是笑着:“好啊,那朕也尝一尝,朕这个做哥哥的都只能沾母后的光了。” 御膳房很快送来了烤制好的鹿肉和熏兔,兔子都不大,每个人只分得了一点点。 圣人亲手为太后扯下一块最嫩的部位,用小碟子装了递给她。 “好,好,你自己也多用些,瞧你最近瘦了不少,朝中事多?” 太后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圣人当着他们的面说起政事来:“是忙,不过有几件好事,说来和陆家也有关系。” 陆家三人组被点到名,贺韶光抬起眼,见圣人含笑看向她们。 “哪个是陆二的妻子?”圣人不认识徐如芸,更不认识贺韶光,所以分不清。 贺韶光默默放下筷子,起身行礼:“臣妇在。” “好,规矩不错。”圣人只看了一眼,隔着这么些人也没看清,臣子的家眷他不好细瞧,“前边给朕来报,闵日回去之后,养伤期间被他的弟弟桑犀夺权,如今闵日一党已不成气候。” “突厥内乱,想必这几年都要休养,不敢来犯了。”皇后也表现出很高兴的样子,这是好事。 赢了是好事,输了……且看突厥如今就知道。 “桑犀一改闵日的作风,遣使臣前来求和,老大跟朕说是,对方愿意献上牛羊各五百头,美姬二十名。” 美姬二十名,难道圣人后宫又要添新人了? 这下皇后包括在坐的妃嫔都有些笑不出来了。 圣人又说:“朕想着,这回有功的,陆家、老大那边、还有左家……这些个有功之臣,都赏给他们,宫里就不必留了。” 这下换在坐的夫人们笑不出来了,好气,还得谢恩。 “这和陆将军有什么关系呢?”皇后不解。 “陆老二何等精明,他直接捉了那使臣,绑在营里,好一顿吓唬。母后猜那使臣说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呵呵,” 圣人想起信中的描述,觉得好笑,“那使臣吓破了胆,陆二和他们谈,突厥也答应了,再给我们上好的战马二百匹。” 战马,要知道,从前突厥人的优势就是他们的马。 如今给段朝两百匹,虽然不多,但可以靠着两百匹让育马人看看,怎么繁育出高质量的马匹。 从前和突厥也打过仗,对方也知道战马的重要性,就是不松口,且对方也没有败得如此彻底。 这回陆筱文提出这要求,还让对面答应了,圣人心情大好。 肖夫人与肖淑妃坐在一处,听圣人提起陆筱文,想起不明不白嫁为人妇的女儿,神色黯然。 肖淑妃见了,安慰嫂子:“嫂子别急,方才圣人不是说了么?要给她那赏几个人去,想必她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可是大皇子那也……”圣人也说了要赏。 “大皇子妃还没生呢,这里我去和圣人亲自说。”肖淑妃满不在乎,天塌下来大皇子府里也是正妃顶着,“嫣儿既然已经做了侧妃,咱们还是要趁早为她未来打算一番。” 侧妃算什么?大皇子永远只是个王爷,只有正妃配得上肖家。 高氏,不能留。 肖淑妃能走到今天,独自抚养了出色的皇子,性子不可能是软绵绵的。 走在出宫的路上,陆老夫人给贺韶光打了一剂强心剂:“圣人赏赐不能推辞,不过你放心,筱文心里有数,不会让旁人越过你去。” 贺韶光其实并不怎么伤心,但也不好表现得明显。 于是一晚上都保持着话少又闷闷的状态,此刻才感激道:“我心里知道的,母亲。” 回去的时候还是和徐如芸一辆车,不知道怎么,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疲惫得很。 “大嫂累着了,靠着我歇会?”贺韶光关心道,徐如芸看起来状态很差。 她比徐如芸身量高一些,此时把肩膀递过去,示意徐如芸可以靠着她。 徐如芸拒绝了,头朝后仰,自己靠在车壁上休息了一会。 比起来时的欢声笑语,回去的时候马车上沉闷许多。 陆老夫人先到之后就进去了,她穿着命妇朝服和带着头饰坐了一天,实在撑不住了,要回去歇着。 芷君和徐如芸身边的书柳等在门口,此刻见二人下车便迎了上来。 “大嫂,我先回去了。书柳,待会给你家夫人打热水泡一泡脚,她今日累得很。” 提起精神端坐了一整日,贺韶光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坐在矮床上泡上脚的那一刻,贺韶光终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芷君心疼地替她按摩着头皮放松。 “咳咳……”徐如芸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陆汝清的咳嗽声。 她皱眉,语气里满是心疼:“昨日不是好好的么?今日怎么又咳起来了?” 书柳叹气:“今日老夫人和您都不在,三爷拉了大爷说是要一起用膳,大爷送三爷出门的时候受了风,于是又咳起来了。” 徐如芸有些气恼:“你怎么任由他进大爷屋子?” 书柳一怔,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这般生气。 “奴婢……奴婢也拦不住三爷的呀,况且那时大爷已经听见三爷与奴婢说话的声音了。” 徐如芸缓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讪讪道:“我知道了,是我不好,这事不该怪你。” 书柳忙道:“要是夫人心里能好受些,尽管责骂奴婢就是。”又抬头瞧了眼徐如芸的脸,心疼道:“大爷整日睡不好,夫人也跟着睡不好,人都憔悴了。日后熬药的活就奴婢来做?” 避开书柳的目光,徐如芸眼神一闪,语气中有些不自然:“不必了,大爷的药我要亲自熬。” 这些年来,陆汝清的药一直是她经手的,谁也不能碰。 书柳只当夫人是关心大爷,怕其他人在药里动什么手脚,不敢再多言使其烦心。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新年伊始 爆竹声中一岁除。 除夕守岁的风俗在这个时空也延续着。 贺韶光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亥时了,孩子还在长身体,贺韶光担心他们贪玩守岁熬夜,去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各自睡得正香,也就放心了。 点上鹅梨帐中香,清甜的梨香萦绕鼻间。 主仆三个躲在屋子里,三个人闲来也无事,玩起了叶子戏。 有些类似后世的扑克牌,一般是四个人每人先摸八张牌,围在一圈以大打小,然后轮流坐庄狠打,她们换成三个人玩也是可以的。 贺韶光手气极差,玩得她直呼肉痛,最后竟然是不怎么机灵的霓君赢了个盆满钵满。 霓君满眼星星伸手向二人讨钱,贺韶光捂着荷包,一脸痛心:“霓君呐,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懂吗?” 霓君挠头,表示油盐不进。 贺韶光认命地递给她:“明日,咱们再战,我必定要翻盘!”一脸赌徒的败家相。 差不多也该睡了,守岁也不会真的让她们彻夜不眠的,多数都是意思一下。 “来,我给你们准备了压岁钱,一人一个,图个吉利。”贺韶光从袖子里摸出两个红封,递给她们,“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有,今天太晚了,明日把他们喊过来。新的一年,咱们也要有新气象。” 外头正好不知道谁放了一挂爆竹,映亮了贺韶光莹白的脸庞。 贺韶光扭头去看,笑着说:“这一波放完后半夜基本就消停了,清晨再起来继续。到时候咱们院子里也放一挂,除旧岁。” 芷君替她放好床铺的帐幔,霓君在一边收拾方才桌上叶子牌的“战绩”。 “又过了一年,今年姑娘长大了不少呢。”霓君轻轻感慨。 “瞧你这话,分明你比我还小,怎么说话这么老成?”贺韶光嗔她一眼,回想今年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她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贺家,来了陆府。 “姑娘虽年纪比我大,心性却还像孩子呢。” “日后不要再叫我姑娘了,被人听去了不好。”贺韶光想起院子里马上会来新人,还是有些不适应。 虽然她没奢望陆筱文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妻子,对他现在也没什么真感情但是同住一个院子里总有不方便的,还是趁早提醒二人,不要被人听了去,说闲话。 “是。” 霓君并不能理解为什么突然要她们改口:“姑娘担心谁听去了呢?咱们也就在屋里叫叫,院子里可不就咱们几个么?” 贺韶光看她一眼:“现在是咱们几个,可以没规矩。只是日后人多了,要你们改,只怕一时半会习惯不了,还不如现在就改口。” “啊?姑爷要纳妾了?” 霓君脱口而出,被芷君一把捂住嘴,她有些生气:“不许胡说主子的事!” 并担心地看了一眼窗外,见没人才放下心来。 “我也不清楚什么时候,总之——先瞧着,还有几日安稳日子可以过。” 贺韶光困了,伸着懒腰在床上躺下,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让她们俩也去睡觉:“快去睡,明日还得早起呢。” 陆明臻一大早起来,先去陆明砚的房间摇醒了还在睡的哥哥,她非常兴奋,因为今天可以玩爆竹。 陆明砚不能理解,为什么要把他硬生生叫醒。 看见自家哥哥满脸怨气,难得的情绪外露,陆明臻毫不在意,一把塞给他火折子:“哥哥帮我点!” 噢,她不敢点火。 这种事有下人做不就得了?陆明砚恹恹的,替她点着了爆竹,又飞快地跑到一边,捂住了耳朵。 陆明臻因为兴奋大喊大叫,马上就被爆竹声盖过了,陆明砚的困劲也被热闹的劈里啪啦给赶跑了。 府里给小主子们准备的爆竹玩具都是特别短的一挂,就跟陆明砚的胳膊差不多长,所以没两下就放完了。 陆明臻意犹未尽地缠着哥哥继续给他点,她还没玩够。 都不要丫鬟叫起,贺韶光是被近在咫尺的爆竹声吵醒的。 她睁眼:“是臻丫头和砚哥儿在外头?” 芷君上来,接过一边丫鬟准备好的洗漱用具放在床边,亲手扶她起来:“是,夫人可要传早膳?小主子们都还没用呢。” “那就传,然后把他们喊进来吃饭。” 昨天分明是贺韶光自己吩咐的,让她们改口,今日反而是她有些不习惯了。 心情很好的穿了一身海棠红,新年伊始,今年也要红红火火才好! “母亲!好久没见你了。”陆明臻玩够了,也就顺势跟着芷君进来,一下扑到贺韶光身上。 “分明才一日不见。”贺韶光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蛋,发现手感不错,又捏了一下。 “好痛!”陆明臻挣扎着起来,逃离贺韶光的魔爪,“母亲,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哟,学的这么快了?” “赵先生都夸我聪明呢。”她的女西席姓赵,平时就住在府里,十日一休沐,不过这两日也回家与家人一同过年去了。 “小明砚,快带妹妹去洗手,一会咱们一块用早膳。”贺韶光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再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下个月父亲就要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礼物,开不开心?” 两个孩子听了果然很高兴,去洗手的脚步都是飘着的。 吃饭的时候,贺韶光给陆明臻打了一碗甜粥,让她喝些热的暖身子。 “还有明砚,今日可不许偷偷用功了。”贺韶光故意板起脸。 “为什么?”陆明砚见她认真,有些紧张。 “因为今天是新年,你若是今天写了功课,那今年的每一天都会有写不完的功课。”贺韶光严肃道,一脸正经。 “”陆明砚低头默默喝粥。 “那我今天可以吃糖吗?”还是陆明臻好骗,她捧着小碗,贪心道。 “” “吃多了糖会牙疼。”陆明砚吓唬她。 贺韶光深以为然,继续加码:“到时候你的小牙都黑掉了!还会有小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你一笑,两颗门牙就掉下来了。” “说话还会漏风。” 你一言,我一语,达成统一战线。 陆明臻最近糖吃得有点多,此刻一脸惊恐,眼含泪水,捂着嘴巴:“不要了,不要了。”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换牙 吓唬陆明臻的结果是:第二日贺韶光在吃水果的时候,顺手递给陆明砚一个果子。 陆明砚一咬,就发现嘴里咸咸的,拿开一看,发现一颗下牙嵌在果子上,还带着血迹。 陆明砚呆住了,贺韶光一瞅:“哟,这是开始换牙了?” “换牙四森么?”陆明砚开口,发现说话漏风,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贺韶光想笑,但是为了小明砚的面子,她忍得十分辛苦:“快,去给小少爷漱漱口,冲掉血。” 晚膳就摆上了许多软和的吃食,什么豆腐、鸡蛋羹、鱼肉 陆明臻吃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她看见哥哥的桌位前掉了两粒饭。 陆明臻睁大眼睛,哥哥怎么会吃得这么埋汰!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哥哥的下牙不见了。 小明臻的火气蹭蹭涨起来,她叉腰看向陆明臻:“哥哥偷偷吃糖!” “森么??”陆明砚一头雾水。 “你的牙不见了,一定是吃糖坏掉了!自己吃,还不让我吃!”陆明臻觉得哥哥简直是太坏了,她不想原谅他。 陆明砚掉牙本来就郁闷,还有个糟心妹妹来烦他。 “你哥哥是长大了,马上就是大孩子了。等你到了这个年纪,正常也会掉牙的。”贺韶光忍俊不禁。 不过她不忘维护陆明砚的面子,不然小小的人就要羞愤难过了。 “真的?”陆明臻狐疑。 “当然了,母亲小时候也换过牙哦,全部都换过了一遍呢。”贺韶光解释。 “那我又可以吃糖咯!反正以后都要换的。”陆明臻高高兴兴地继续吃饭,明天,不今天她就要去拿出她放零嘴的小匣子来,吃个够。 “” 贺韶光觉得,她似乎不应该解释。 “赶紧吃饭。” 作为陆国公府最早开始换牙的小孩,陆明砚觉得自己就像柜台上的瓷娃娃一样,谁来了都要观赏一下,不堪其扰。 作为一个要面子的小孩,他每日都躲着大家,自己吃饭、念书,保持笑不露齿。 哦,不过在他脸上很少能看见笑的表情,这一点还是比较轻易就能实现的。 特别烦恼的是,新长出来的牙顶在牙龈的软肉上,痛痛痒痒的,让他时刻想去用舔牙槽。 有一次被贺韶光看见了,把他和身边伺候的人都拉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他们不许让自己舔牙。 “你想长出来的新牙东倒西歪吗?”贺韶光吓唬他。 不知道贺韶光从哪里提出来的歪理,总之陆明砚不敢舔了,憋得十分难受。 祸不单行,当第一颗牙掉了之后不久,他明显感觉到另外一颗门牙也松了,晃晃悠悠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那种。 一起来就发现这个事实,陆明砚沉着小脸。 早膳是丰盛的小笼包子和芝麻饼,还有豆浆。 他这几日已经习惯用一边咀嚼了,所以不光给软食给他。毕竟喝粥饿得快,小明砚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喝粥到半夜里就饿了。 陆明砚推开芝麻饼:“换米粥来。” 现在两边牙都不支持他啃饼子了。 奶娘还劝他:“上午长着呢,砚哥儿用些硬的才好。” 陆明砚难得的赌气:“就要喝粥!” 挽留了好几日,牙还是掉了。这回掉的是门牙,陆明砚亲手装进小小的瓶子里,往床下一扔。 上回的下牙也被人扔到屋顶上去了,因为贺韶光说这样新牙才长得快。 现在陆明砚一张嘴就是两个窟窿,简直不忍直视。 除了不美观、吃不了许多美食和说话漏风之外,还有一项致命打击。 某天醒来,陆明砚发现,自己的枕巾上有被打湿的痕迹。 他竟然会流口水! 陆明砚一脸惊恐,随后偷偷把枕巾撸下来丢了。 第二天如此重复。 后来伺候的下人自言自语:“少爷的枕巾怎么只剩下几块了?从前不是有一箱子么?春藻!是不是你偷偷拿了?” 叫春藻的小丫头柳眉倒竖,一手叉腰,也不顾对方年纪比她大:“吴妈妈自己没看好东西,全赖我头上了?无凭无据的话,你说我拿了,我还说是你借职徇私呢!” “我没拿!”春藻烦躁的一摆手,干脆手上拿着的扫把也丢掉了,气呼呼地转身。 这吴妈妈仗着资历老,是原先江夫人身边伺候过的,很是喜欢指挥她们这些小丫头。 奶娘是陆府找来的,自小少爷出生起就待在身边。 吴妈妈反而是后来江夫人逝了才过来柏清堂伺候。 原先也只是个二等的妈妈,不常近身伺候主子。来了小少爷院子里见没有主事的,反而抖起来了。 好歹对小少爷是全心全意的好,老夫人也就默许了她掌事,毕竟是江氏娘家带过来的人。 不过陆明砚大了些之后,也不爱让她跟着,只许奶娘周氏近身伺候。于是吴妈妈也就替陆明砚打理打理房间,并且死死的捏着这活,不许旁人做。 春藻年纪也不大,十一二岁,本来指过来是在小少爷屋里当一等丫鬟的,来了个吴妈妈,压着她们,竟然一下让她去做洒扫的活,不许她进房间半步。 如今吴妈妈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东西不见了,还要来怪春藻。 春藻一屁股蹲坐在柏清堂里小院子后门口的石阶上,这里人少,平时没啥人来,她不开心了就蹲在这消遣。 反正主子就一个,平时几乎只有睡觉在自己屋里,她们这些人闲得慌,也就吴妈妈经常给她找事。 想到这里,春藻恨恨地拔了一根地上的野草,用指甲掐成几段。 吴妈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刚来起就开始针对她。 其他小丫头她也看不惯,偏只有春藻一人被她针对得狠了。只需看春藻直接从一等被降为三等就知道。 每月拿着这点月例银子,连给娘买药钱都不够。 春藻闷闷的,将头埋进膝盖。 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不过她眼前多了一个人。 一个锦衣玉袍的小男孩,在后门角落的花草丛里鬼鬼祟祟。 “谁?” 春藻长呼出一口气,在这陆府里,连哭一场都不能肆意。 这声音惊动了陆明砚,他本就心虚,对风吹草动都敏感,立马从草里探出头来,双眼戒备地看着眼前的春藻。 春藻也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小少爷?你在草里做什么?”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搜身 春藻被他吓了一跳,陆明砚也被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丫鬟吓了一跳。 “我……我在此处方便,你不许说。”陆明砚不想自己的“口水巾”被发现,扯了个离谱至极的借口。 春藻楞楞地点点头:“小少爷怎么不去净房……” 说完自知失礼,连忙告罪。 “无妨,你先下去。” 陆明砚藏在草丛下的脸微红,心里埋怨:这人怎么听见他要如厕还不离开? 春藻这才回过神来,见陆明砚被他盯得恼了,赶紧离开。 她丢了这活计可就真要活不下去了。 第二天,春藻在院子里又听见里屋吴妈妈尖利的嗓音:“怎么又不见了?” 吴妈妈怒气冲冲,把院子里一众小丫头都喊来聚在一起:“若是今儿被我发现是谁偷了少爷的枕巾,我定要禀明了管事,把那小蹄子发卖出去!” 说罢就想搜众人的身。 吴妈妈作为老油条,在这自然有自己的腿毛。 她一声令下,就有三四名壮实丫头站了出来,自告奋勇帮她搜查其他人。 春藻等人不情愿不明不白就被人搜身,于是提出反对。 那三名丫头里面有个叫春葵的,平日嫉妒春藻长得好,看出吴妈妈不喜欢春藻,也学着针对她。 两个臭味相投的人走到一起不是难事,春葵已经很得吴妈妈重用了。 如今也是春葵站出来,威风凛凛地冷睨着春藻:“春藻平日最没规矩,谁知道是不是她手脚不干净?吴妈妈不如就先搜她的。” 吴妈妈点点头,春藻后退一步,戒备地盯着春葵:“你凭什么搜我?若说我手脚不干净,分明从前你偷过春荔的耳环,还不肯承认,最后是我们发现上头刻着春荔的乳名才还回来的。” 春藻冷笑一声:“谁爱说手脚不干净,谁的手脚才不干净。” 吴妈妈虎着脸,打断她:“够了!现在该是找出少爷丢的东西,不是来看你们拌嘴的!” “妈妈既要搜我们的身,春葵等人与我们同吃同住,是否也该搜搜她们以证公平?” 春藻隐忍下怒气,反正她没拿过劳什子枕巾,由她搜去! 众目睽睽,吴妈妈不好包庇,于是示意春葵三人互相搜身以证清白。 春葵十分憋屈地和另外两人互相拍了几下身上敷衍,就算是搜完了。 轮到下面的小丫头,仔细了许多,但也是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便放过了。 到春藻这里,春葵亲自上手,她朝她冷笑一声,对同伴说:“可要看仔细了,一处角落也不许放过。” 上上下下翻了个遍,春藻一声不吭,最后也什么都没翻出来。 春葵有些不甘心,还向吴妈妈建议:“小蹄子也许是放在屋里了,不若也搜一搜各自的屋子?” 吴妈妈皱眉,搜身已属她逾矩,若是再搜房间,事情闹大了到二夫人那里、甚至是老夫人那里,她也要受罚。 吴妈妈是江家的人,二夫人她并没看在眼里,但是老夫人她是很怕的。 枕巾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吴妈妈想通这一点,当下敷衍地挥了挥手:“去去去,没证据搜什么屋子?净出馊主意。” 说完就散了众人,去忙自己的事了。 春藻气得很,和几个平日要好的小丫头互相检查了身上的伤势。方才春葵借着搜身之名,没少下狠手,把几人的腰部、手臂内侧等部位都掐青了。 她不敢掐春藻,因为春藻脾气暴。 她要是敢下手,春藻肯定立马就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春荔因为从前耳环的过节,被春葵记恨,于是下手最重,青了好几处。 春藻和她关系好,十分心疼。两人关上门在自己平日睡的屋子里,春荔把丫鬟的衣服一脱下,春藻看见伤处,眼泪就流下来了。 “早知道她这般狠毒,咱们当日该换个周全的法子让她还回来的。” 春藻流着泪,替春荔上了药酒,揉着青处。 这药酒不多,显然不够用,隔壁春芙的伤也不少。 她们四个本是同一批进来的,没想到春葵对她们是一点情分都没有,反而恨毒了。 “你别这么说,藻儿。”春荔性子温柔,不然当初春葵也不会捡她这个软柿子捏,“当时咱们也没有法子了不是?要不是你找来大家撕开她的伪装,她怎么也不肯还我的。” 春藻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并不说话。 “好了,你把药酒给春芙也送一些过去,她们两个肯定没有这东西,还等着用呢。”春荔觉得身上火辣辣的,只能趴着,但是马上又得起来去干活,不能被发现偷懒。 “好,你下午歇着,我帮你把活干了,再去采些药草来。”春藻用袖子胡乱擦了一通脸蛋,就起身推门出去,拿了药酒送给隔壁住的春芙。 春藻强硬的要求春荔不许起床,春荔无奈的笑了:“都是做丫头的,我哪有那么娇弱?” 春荔看起来确实很娇弱,要不是身上粗糙的丫鬟衣裳,春藻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小姐。 春藻一个人干完两份的活,又偷偷找了空闲的时间溜到后门处,这里她记得长着许多杂草,有一味她见过,似乎是能化瘀的。 她在那天陆明砚蹲过的那从草里翻找了一会,这里的杂草品种最多,就算是冬天也很茂盛。 春藻恶趣味地想着:莫不是小少爷的这份特殊“爱好”照顾了这里的土,以至于这一处就是比别的地方肥沃? 果然被她找到了,她从前在乡下跌跤了,爹就会拔了这种草捣碎,敷在她伤处。 春藻如获至宝地起身,就看见春葵一脸得意地带着怒气冲冲的吴妈妈赶了过来,还有一群帮手。 春藻:??? 春葵指着她:“妈妈您看,我就说春藻下午鬼鬼祟祟的偷溜到这里,一定是藏了什么东西。” 春藻举起手里的药草到她面前:“你是说这个吗?” 春葵一脸嫌弃,拨开那一束乱七八糟的草叶子:“你少来糊弄妈妈跟我,我看你往这偷溜过许多回,究竟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一搜便知!” 说罢就撸起袖子亲自去搜那草丛。 春藻想起来陆明砚在那出声提醒:“我劝你不要走太深,里面有”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审讯 春葵听了这话,认定她心里有鬼,越发殷勤:“你不让我搜,可见就是有东西了,你莫不是当我是蠢的?” 这还真给信心满满的春葵发现了一堆东西。 她拨开上头杂乱的草盖,显露出下头的东西来。 一堆精致绣样的枕巾静静躺在地下,春葵兴奋地舔了舔嘴角,大喊:“找到了!找到了!都在这里,就是这小蹄子偷了少爷的枕巾!” 春藻呆住,这是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的? 吴妈妈眼神锐利起来,不善地看着她:“春藻,果然是你。” 春藻心如擂鼓,她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她刚才还站在那,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些枕巾会出现在这,和她没有关系。 她好像要被发卖出去了,吴妈妈会把她卖去哪里?好一点的,让当初的牙人把她领回去。坏一些卖到青楼去赚一笔,这才是最可怕的。 春藻摇摇头:“这不是我的。” 春葵笑得开心:“这当然不是你的,这是你偷了少爷的。” 吴妈妈早就看春藻不顺眼,不由她辩解,立刻就要绑了人出去发卖。 春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挣开两个丫头的束缚,向前面跑。 此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了,吴妈妈见她不管不顾,担心她跑出去别正好冲撞了陆明砚,事情闹大对她也不好。 陆明砚是不允许她处置他身边的人的。 于是叫人赶紧去追,把春藻押回来。 几个人大概是平日跟着吴妈妈伙食太好了,根本跑不过轻巧的春藻。其他在院子里干活的小丫鬟平日被她们欺负,也不愿意帮她们拦春藻。 春藻也是十足的好运气,一跑到前边就碰上了陆明砚跟前来看他的贺韶光,两人正要前去贺韶光那里用晚膳。 春藻顾不得那么多,一下就跪在了贺韶光和陆明砚面前:“求夫人少爷相救,吴妈妈不由分说就要卖了奴婢。” 陆明砚又被她吓了一跳,往贺韶光那边闪了一些,贺韶光将陆明砚顺手往后一拨,挡在了他前头。 “怎么了?怎么就要卖你了?” 吴妈妈带着人追过来,听说春藻果然碰上了贺韶光和陆明砚,一咬牙,硬着头皮也过来了。 反正她有理,二夫人开刀也开不到她头上。 吴妈妈隐忍怒气,上前一步,低头向贺韶光和陆明砚请安道:“给小少爷请安,给二夫人请安。” 贺韶光摆摆手,没计较她请安的顺序。 倒是陆明砚淡淡道:“吴妈妈也是府里老人了,还不懂陆府的规矩么?” 小主子虽尊贵,但父母在先也是孝道。 “吴妈妈今日先是想要越过我处置我的人,再在我面前不敬母亲,是想让我背上不仁不孝之名吗?” 吴妈妈吓出一声冷汗:“老奴不敢,老奴是无心的,还请少爷原谅。” 陆明砚觉得此人真是顽固不化,但看在是亲生母亲留下的就按着耐心和她说话:“你不敬母亲,应该请母亲原谅。” 吴妈妈立马改口:“请夫人原谅老奴。” 贺韶光微笑扶起她,表示这回不计较,只是…… “这小丫头犯了什么错,吴妈妈竟要把人卖了?” 贺韶光看见俯跪在地上的春藻,瘦小的身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此刻脸蛋虽然弄脏了,但不难看出面容清秀姣好,一双眼睛布满雾气,强忍着不落泪。 “此女偷了少爷的枕巾,就藏在后头杂草堆里,被老奴抓了正着,人证物证都齐了。”吴妈妈咬牙,看向春藻的眼神发亮。 “你叫什么?”贺韶光问的是地上的春藻。 “奴婢进府之后的名字叫做春藻,藻荇的藻。”春藻抬起头,目光坦荡,不像是偷盗之人。 “你读过书?” “我爹从前教过我一些,他是个游医。”说到此处,春藻有些骄傲。 贺韶光见她不像偷盗之人,于是多问了两嘴。 春藻经此打岔,也稍稍定下心来,没有刚才那么惊慌了。 理智回笼,春藻本就头脑聪明,当下就找到了自己的逻辑:“奴婢若是偷了枕巾,又怎会放在那样一个地方,早就托人拿出去卖了。且小少爷屋里值钱的东西不知凡几,我何苦偷这种卖不了几个钱的东西?” 吴妈妈瞧着春藻的脸,就冷笑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心存妄念,对少爷有什么非分之想?哼,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痴心妄想的蹄子,我见得多了。” “第一日瞧你就是个不安分的样子,小小年纪就睁着双眼睛勾人,果然有问题。你若说不是你偷的,你可能解释为何枕巾在那,你也常常出没在那?” 这正是春藻不能解释的,吴妈妈所言更是莫须有。春藻凭空被侮辱,羞恼万分,就想自证。 “好,好,我说吴妈妈为何刚进咱们柏清堂就看不惯我和春荔几个。”春藻也不跪了,“倏”地站起来,眸色冰冷,“若是为这张脸,担心我勾引少爷,妈妈大可放心。” 春藻转头面向贺韶光,声音透出一股坚定:“春藻今日此举,以证清白。求夫人明察,还春藻名声。” 又瞥了一眼吴妈妈方向,神色满是不屑:“日后我也不愿再与吴妈妈手下共事,求夫人将奴婢指到其他地方。” 说罢,拔下头上的素银簪子,狠狠地对着自己侧脸划了下去。 贺韶光眼疾手快,在她拔簪子的时候就出手一拦,簪子歪了方向,只在耳后留下一道血印子,倒是贺韶光的手掌被划伤了。 没来得及插话的陆明砚吓坏了,连忙叫人去请府医包扎。 他此刻心情复杂,若说谁知道那枕巾是怎么出现在后门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春藻被牵连,何其无辜,只是陆明砚还没来得及为她正名,她就划伤了自己和贺韶光。 陆明砚对她升起的不忍愧疚,又被对贺韶光的担心所取代,埋怨春藻反应如此之大。 贺韶光紧皱眉头,嘶,这姑娘下手有够重的。她拦了一下都被划出了血,并且伤口还没有要止血的样子。 若是自己没拦着,这张脸肯定要毁容了。 吴妈妈见状,大喊:“大胆春藻,竟敢自裁!伤了二夫人,你死罪难免。春葵赶紧将人绑起来,丢到柴房去。”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何不食肉糜 她虽然不在乎贺韶光伤没伤,但是这下也算被她又抓住了处罚的由头,她得利用起来。 不然刚才若是春藻得手,又说了那番话,少爷一定会嫌她手长,不会留她在柏清堂。 贺韶光制止了吴妈妈,她这辈子从小还没受过这么严重的皮肉伤,所以疼得很,口气就不太好:“吴妈妈歇着去,春藻有我处置就行了。” 吴妈妈不乐意她插手少爷的房中事,就不太愿意听她的话。 贺韶光虽然来陆府之后对下人都和善极了,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更何况她算是看出了吴妈妈的这些心思。 “吴妈妈,您是府里的老人,不服我也正常。” 贺韶光暂时用帕子捆在了手上伤口处,她直视吴妈妈的眼睛,语气稍冷,“只是你不该仗着资历欺凌下头的丫鬟,更不该凭自己的喜恶对别人的长相如何,就恶意揣测。” “你比我更清楚,名声对女子有多重要。若是你今日的话传出去了,春藻日后还能抬得起头生活吗?”贺韶光说得火大,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你将人逼到自毁容貌以证清白,若不是我拦着,你就毁了她的一辈子。” 陆明砚此时还不懂男女之情,他听见贺韶光说这些,才懵懂明白了春藻为何要做此举动。 他看着吴妈妈的眼神愈发厌恶,开口道:“吴妈妈年纪大了,该休息一阵子了。以后院子里的事情,就让从前分配的大丫鬟来。” 吴妈妈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小少爷老奴是江家的人啊。” “妈妈分不清这是在陆家还是江家么?既然这么惦记旧主,那就回江家去”贺韶光皮笑肉不笑,这人还真是愚蠢。 “江家也不必回了,吴妈妈从前只是我亲生母亲手下的二等管事,算不得多得用。”陆明砚道。 他考虑的是若是送回二外祖家,不但二外祖家人会写长长的信来劝说他,连自己的济州亲外祖家也会知晓,并送家书来细数他的不是。 烦得很。 并且他们一定会认为,这都是贺韶光教唆的。 “那就带去老夫人面前,让她发落。”贺韶光不愿管她,反而是看向春藻。 春藻自从刚刚毁容失败就一直垂眸,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贺韶光怕她再想不开,就让人捉住她的手,但也没捆起来。 春藻开始是心如死灰,并不害怕,只是伤心娘亲以后一个人,不知该怎么生存? 听到贺韶光不让吴妈妈处置自己,反而帮自己说话,她是不敢相信的。 主子再和善,那也是主子。别说伤着了,一句话没说对,那就是要罚的。 春藻心绪复杂,看见吴妈妈被小少爷厌弃,再被人带下去,然后春藻对上二夫人看过来目光。 没有责备和警戒,贺韶光问她:“枕巾”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往下拽,她低头看。 是陆明砚拽了拽她,有些不好意思:“母亲,是我自己丢的” 贺韶光示意他自己说。 “是我换牙发现晚上睡觉流口水,怕被笑话” 原来闹了这一场,竟然是个乌龙么? 春藻自嘲地一笑,她现在是真没什么心情能真情实感地笑出来。 “小少爷与奴婢说是在此方便,也是诓奴婢的?便是那时扔的?”春藻把一切都想通了。 陆明砚点头,没想到他一时的不好意思,闹得如此难看。 他真情实意地向春藻道歉:“抱歉,春藻,我不会包庇吴妈妈的。” 春藻有些无力,吴妈妈也好,她也好,都只是下人。小少爷犯的错,她们来承担,不管换了是谁,终究是替主子担了后果。 吴妈妈纵然有错,初心也是关心小少爷。她虽然厌恶吴妈妈,但也 “那小少爷您呢?”春藻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什么?”陆明砚没明白。 春藻知道不该问,摇了摇头。 贺韶光站在后人的角度,经历过众人平等的生活,倒是能理解她。 但那个世界的秩序也不是那么平等,总有人被势力欺压。 贺韶光没资格改变这些,陆老夫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丫鬟的委屈让宝贝孙子受罚。 “春藻,吴妈妈走了,你还愿意留在柏清堂伺候吗?” 春藻默然不语,似乎是在思考。 “若你留下来,就是这柏清堂的大丫鬟;若是不愿,就来我房里,只是我房里大丫鬟已经有了芷君和霓君,你再来就是排在她们下面了。” 春藻思虑片刻,郑重道:“求夫人收留奴婢。” 陆明砚见春藻不愿留下,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还不足以对他产生什么困扰。因为现在在他看来伺候的人都是一样的。 “那你回去收拾好,随时可以过来。” 柏清堂在丁香苑和蔷薇苑之间,离两处都不远。陆明臻还跟着贺韶光在蔷薇苑住着,陆明砚是已经搬出来了,再过两年大了就要住到前院去。 这么一闹,吴妈妈走了,春藻也走了。柏清堂的大丫鬟除了从前的春荔,又从二等提上来一个,正是春芙。 春荔温柔心细,春芙行事利落,配合的也不错。 春葵几个早就吓破了胆,后来没有人管她们,院子里的丫鬟们也不待见她们,自请去了别处。 别处也知道她们坏毛病多,没人愿意收,最后只好去了厨房灶上烧火,一下从天堂到了地狱。 虽然知道这些是这个时空的规定,她也不会轻易插手试图改变什么。但贺韶光还是找机会拉住陆明砚,和他说了些悄悄话。 何不食肉糜的故事,陆明砚并没有听过就忘,而是记在了心里,他才知道母亲对他们一些看似奇怪的要求是为何。 分外羞愧。 虽然还没出正月假期,陆明砚还是按捺不住胸中感悟,提笔写下了一篇文章,深省自身。 至于这篇文章几经润色,后来被谁看到,又流传多广,又是后话了。 春藻果然来了,第二日她就挎着自己的小包袱,站在了蔷薇苑门口。 芷君亲自迎她,笑着接过春藻手里的行装,先带她去自己的屋子:“春藻姑娘以后就住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春藻打量一番,咂舌,这比起之前在柏清堂住的简直好太多。 “芷君姐姐,我可有同寝的室友?”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侍妾 “你且自己住着,后面有新人了再排人过来同你一起。” 芷君说着,就让她自己先休息,休息好了再带她去见夫人。 元宵节一到,外面有灯会,还有赏灯花、猜灯谜的民间活动。 但是上回七夕灯会几人出门累的狠了,回来贺韶光梦魇病了好几天。 这次不仅是芷君霓君不让,就连陆老夫人也强调贺韶光,让她呆在府里,哪也不要去。 毕竟过了元宵有两件大事:一是陆筱文启程回朝,家里要准备接风洗尘;二是待陆筱文回来前,封赏的圣旨一定会先到,届时大房承爵的旨意和二房的赏赐一起,陆家是要准备下帖子宴请亲友的。 施念娇还不能太过劳累,要是贺韶光又倒下了,光凭老夫人跟徐如芸是忙不过来的。 贺韶光也知道府里过段时间有得忙,不如趁这段时间躲躲清闲,也懒得动弹了。 只是在过节的仪式感驱使下,她还是准备了糯米粉、红豆沙、炒熟的黑芝麻准备做汤圆。 汤圆这个东西,表面看着白白糯糯的,内里却是一副黑心肠,吃起来十分甜蜜。 贺韶光从前每次在超市买的汤圆都是甜到发腻的那种,煮之前打算大吃一斤,开吃了之后发现自己吃了五六个就再也吃不下了。 不过在这里她自己做的应该不会出现这个问题,毕竟现在砂糖贵,她也心疼银子不是? 按着自己的口味调配了两种馅的汤圆,差不多做了有百来个。 算不得正餐,只是夜宵的时候,贺韶光给院子里一人都分了几个,大家围在一起吃汤圆。 陆老夫人、大房、三房,也都习惯性的收到了贺韶光的赠礼。 施念娇捧着小碗,看见托盘里的另一份,语气平淡:“去给三爷送去。” 过了元宵,施念娇不再拦着陆风举亲近女儿了。她深知,就算自己对陆风举死心,也不能让女儿和他生分了,白白便宜那个沈氏。 沈氏做丫鬟的时候她插手不了,也是有意放纵,让老夫人看看自己儿子有多荒唐,对她更加愧疚。 如今沈氏做了侍妾施念娇垂眸想着心事,眉目清冷。 她甚少不做艳丽的打扮,月子里素面朝天,才发现这样别有一番风情。 如今沈氏做了侍妾,她是嫡妻施念娇忽然就不屑了,不屑对这个自己用来固权的工具下手。 战利品、突厥送来的东西,早就上路了,有专人护送,相必已经是到了京城。 陆筱文猜的不假,在他们启程的第七日,路程还剩一大半,圣人的封赏就下来了。 陆府。 陆老夫人带着一众家眷,和两个儿子,一个拖着病体,一个拖着圆润的肚子,给圣旨下跪行礼。 病着的是陆汝清,现在是国公爷了。 胖的是陆风举,他一脸高兴:“恭喜大哥。” 陆汝清刚撑着身子谢完恩,被徐如芸扶着,想回陆风举什么。 一张口被风灌了嗓子,又咳嗽几声,赶紧偏过头去。 陆老夫人不忍直视这个儿子,骂道:“别烦你大哥!” 陆风举委屈。 圣人不但指了陆汝清为国公爷,徐如芸是国公夫人,贺韶光也沾了光,得了个五品的诰命。 贺韶光很高兴地谢了恩,看向内侍身后的两个姑娘。 内侍瞧着她的眼神,笑得尊敬:“夫人,这是圣人赐给陆将军的两名美妾,您看怎么安排?” 贺韶光柔柔一笑:“多谢圣人,圣人体恤夫君,芷君带下去安置。” 内侍观察她表情,见没有不满,于是也就没说什么了。 剩下几大波赏赐,有给陆老夫人的补品,有给徐如芸和贺韶光的赏赐,还有陆汝清和陆筱文的份。 只有陆风举没沾上光,他这下也笑不太出来了。 陆老夫人看了一堆堆的单子头疼,直接扔给两个儿媳:“你们各自安排一下。” “……” 徐如芸和贺韶光相视一笑,认命地忙碌起来,指挥家丁将单子上的东西都送去对应的地方。 这一忙就从下午忙到了晚上。 贺韶光累得够呛,回到屋里,芷君递上一盏红枣茶。 “夫人月事刚来,好歹注意些身子。” 贺韶光灌了一大口,先遣春藻去膳房点膳,春藻懂些药理,如今管的是她饮食一类的事。 “今日来的人都安排好了?”贺韶光忙到现在才来得及问一句。 还好前几日她就让人打扫出来了蔷薇苑西侧的泠雪居和落梅居,准备让新人住进去。 芷君轻声道:“都安排好了。两位姑娘里一个是突厥来的,叫李美子。一个是宫里的良家子,姓杨名杏蓉。” 李美子这个名字大概是音译,贺韶光听了觉得有趣,忍笑道:“杨姑娘住在落梅居?” 落梅居规格比泠雪居大,陈设也更新。 杨杏蓉既是段朝人,又是良家子,家里不是商人就是家底殷实的平民,该给她安排好些。 毕竟突厥非我族类么? 芷君点头,她与贺韶光想的一样:“夫人可要见一见?方才晚膳时间两位姑娘一起来了,夫人不在,我便让她们先回去了。” 贺韶光略一思索:“明日,没有非要今日见的。这么晚了,再让人家打扮一番过来也挺麻烦的。” 现在蔷薇苑里,不算上单独住的陆明砚和即将回来的陆筱文,已经有三个主子了。 贺韶光算一个,住在正屋锦画堂。陆明臻算一个,住在侧屋锦瑟居。两个侍妾只能称句姑娘,算半个主子,住在后头下人房前面的两个偏房里,所以说加起来三个主子。 侍妾一般是没有自己的下人的,但是贺韶光也不是苛待妾室的人,就照着沈氏的份例,一人给拨了一个丫鬟。 两人面上千恩万谢,心里也松了口气,知晓嫡妻不是个苛刻的,以后日子也好过。至于争不争宠什么的将军还未抵京,这都是看个人后面的选择了。 沈妙妙听说新进府的两个侍妾,一个异族舞姬,一个宫里选秀出身的良家子,连二爷的面都没见上,竟然二夫人就给她们提了和自己一样的待遇。 要知道她这待遇还是怀着身子才有的。 沈妙妙孕中情绪起伏大,简直感觉自己要被气疯了。 没忍住,新买了个封面,过几天应该能换上嘿嘿,要是不好看就继续用现在这个 (本章完) 第七十章 打照面 沈妙妙等陆风举来她这里的时候,提了一嘴这事。 陆风举今日是来看看沈妙妙的胎,这几月没和她亲近,陆风举发现自己对她从前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加之沈妙妙孕中浮肿了一些,虽然刚过三个月,容貌已不如从前清丽,看起来比施念娇就差得远了。 施念娇刚出月子,恢复得极好,又对他冷冷的反而叫他有些心痒。 沈妙妙不知道三爷的心思,她穿的一身素色,未簪花饰,见陆风举出神不理她,可怜巴巴地喊了一句:“爷。” 陆风举回过神来,强打起精神,笑了笑:“二嫂对下人一向宽和,从前待那什么江姨娘也没有克扣过,是她人好罢了,你别多想。” 沈妙妙嘟着红唇,不乐意道:“我怀着爷的孩子,二房那两位又没有孩子,怎么能与我一样呢?二夫人这事做的不妥,咱们管不了别人,那你帮我提一提份例?” 陆风举微妙地看了一眼沈妙妙。 沈妙妙想去拉陆风举的手:“爷,我的爷~”还想着撒娇求求他。 陆风举抽回手,声音就比平时冷了两分:“沈氏,你的身份是能议论主子行事的?” 沈妙妙呆愣愣地看着他:“爷,可是人家怀着身子呀……怎么能和寻常侍妾一样?”她觉得陆风举还是很喜欢她的。 “爷念着你有身子,是宠你了些。可今日你太过了!你自己反思去。” 陆风举拂袖而去,脚步匆匆。 沈妙妙不解,从前也是这般说话的,三爷今儿是怎么了? 三爷陆风举今日被晾在一边,宣旨的内侍就跟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赏赐也没有他的份。 全府上下,都有赏,就他们三房没有,真是丢脸!母亲也觉得他不成器。 他自己坐不住了,想挣点什么给母亲妻子看一看。 来沈妙妙这里想找点面子,享受一下当初那种柔情似水的伺候。谁知道一来沈妙妙光顾着抱怨这抱怨那,没发现他心情沉闷。 他觉得沈妙妙也变了,不只是容貌,还有性子也不像从前那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满足了。 三房不是没有其他的姨娘、侍妾,但是都是抬进来之前一个样,抬进来之后一个样。 陆风举找了个凉亭喝酒,在月光下叹气:“怎么就没有个可心的人呢?” 第二日一早,两位姑娘又一起来了,贺韶光还在梳妆,她们就在廊下候着了。 “怎么来得这么早?”贺韶光还没换好衣裳。 “她们早来是应该的,毕竟您才是夫人呀。”霓君手上动作没停,她今日必然要把贺韶光打扮得有气势一些。 “把人请进来坐着。”贺韶光吩咐芷君。 可别以后哪位得了宠,告她今日给人下马威呢。贺韶光笑而不语,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后宅女子,不需要在这上面耍威风。 何况还得了老夫人的保证。 霓君抿着嘴,觉得自家夫人这样似乎不太对,像三夫人对她房里的姨娘侍妾们就没有这么和善的。 就算是温柔的大夫人,对侍妾也没有这么客气,最多是不克扣用例罢了。 但是转念一想,大夫人和大爷有情,三夫人和老太太平时亲如母女,她们这样也是有底气自家夫人,看着二爷虽然性子也好,面上也会维护夫人,但毕竟二位姑娘是圣人赐下来的人么? 夫人心里没底,这般谨慎些才是对的。 霓君心里伤心,手上动作更加殷勤了。 贺韶光不知道自己只是懒于后宅争斗的手段,被霓君心里脑补出自己好一番悲惨心境。 她满意地看了眼铜镜中人:“这样正好。” 绀云分翠拢香丝,玉线界宫鸦翅。 比起金银首饰,贺韶光更加喜欢玉饰一些,触手温润。 她没让人等太久,杨氏和李氏见她过来,都放下茶盏,站起来相迎。 贺韶光坐到主位上,芷君递上一杯热茶。贺韶光接过,冲二人笑笑:“站着做什么?都坐,咱们姐妹说说话。” 她分别打量二人一眼,凭容貌还是很容易看出来谁是谁的。 李氏还是一副异族打扮,头发梳成小辫子,身穿蓝色翻领胡服。高颧骨,尖下巴,中等肤色,一双眼睛不大,但是眼神非常有风情。 眉毛浓密,鼻梁直挺,身量高挑,给李氏整个人增添了一股英气。 杨氏小巧温柔,杏眼桃腮,标准的水乡女子长相。 看起来杨氏气质乖巧,李氏会不好惹些。 不过这都是靠外表判断的第一印象。 贺韶光在打量两人的同时,她们也在打量这个未来要相处几十年的正妻主母。 昨日在门口就见过了一面,连带着府里其他的主子。三房的夫人里,三夫人艳丽,大夫人淡雅,自家二夫人则是娇俏。 娇俏,年纪小,今日就算盛装了也不难看出对方的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些。 杨氏十九了,昨日她和李氏聊天中得知对方已经二十一了,夫人看起来则是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正妻年纪小,气势上没有什么震慑力,杨氏心里就放松了些。 喝了茶,寒暄一番,贺韶光又嘱咐两人在府里要安分守己,不要生事云云。 贺府没有妾室,这些都是她根据从前看的话本上学来的,琢磨着用上了。 还给二人准备了各一份见面礼,都是拟着规矩来的,不厚重也不轻视。 “好了,今日就这么多了。这几日你们各自熟悉下府里,爷没回来,不必来我跟前伺候。特别是李氏,这里不比你家里环境,多适应适应。” 二人行礼告退,看得出来李氏的礼仪还没有特别到位,是学着杨氏的动作做的。 出了门,杨氏观察一眼四周,发现没人,小声开口:“听说,咱们夫人是续弦” 李氏来之前什么也不知道,也没人给她打听。不过有嬷嬷倒是给她讲了府里的规矩,她知道不能讨论主子的事情,难道杨氏没人教么? 李氏也学她四处张望一番。 不过她做这个动作可就没有收敛了,动作大得很,引起了丫鬟的注意。 做完然后李氏才压着声音道:“杨姑娘,教导嬷嬷说过,咱们的身份是不能议论主子的。” 这声音也不算小,反正她们两个的丫鬟都听见了。 杨杏蓉:…… 合着这位是个看着精明的呐。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回府 陆筱文瞧了一眼远处,高耸的城楼在晨曦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站,他回来了。 阔别将近七个月,陆筱文没有近乡情更怯的感触,只想快点回到府上泡个滚烫的热水澡,最好是皮都能褪下来的那种。 这一路走回来,风沙、飞雪各种气候都经历了,每日洗漱也只能匆匆擦身,陆筱文感觉身上黏着一层层的污垢。 当然他还算是爱干净的。 有些将士,不爱洗澡,一个月的路程下来,陆筱文眼瞅他盔甲下的衣领子都黄了。 那小兵还想上前和他跟大皇子说话,陆筱文见他靠近,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仰。 大皇子显然对这趟回程的体验感也不太好,他维持着风度,问陆筱文:“筱文兄,今日能抵京么?” 陆筱文默默估算了一下距离:“可以,只剩不到十公里了。”回头大声对后面的大军鼓气道:“加把劲,今天就能到了!回去后全军休息三日,不必训练。” 全体士兵精神为之一振,抖擞欢呼了一阵,震得树上未化的积雪都掉了下来,正巧有一块就砸在了肖嫣乘坐的马车顶上。 肖嫣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晓是快到了。她还没办册封礼,也不知道是直接和大皇子回宫,还是先住在肖府? 肖嫣掀开车帘一角,这一段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了,也有几家农庄和大片的田地,不知道这里是哪家的庄子。 庄子里也有人注意到这边,炊烟袅袅,田野高地间立着个娉婷身影,看见陆筱文的队伍发呆。 榕锦给江姨娘做完早食,出来看她在干什么? 发现她看着离开的大军队伍发呆。 “这是将军回朝了。”江姨娘淡笑,将军的身影她不能再熟悉了。 榕锦不接话,她想,将军回朝又有什么用呢?又不会想起她们来。 榕锦随她站了一会,觉得身上冷,就赶紧扶着她进屋了。这里见天只有她们两个和几个原本庄子里的下人,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病了也没人医,还是不能生病。 大军到西山就归队了,陆筱文和大皇子还有大半个城内的路要走。 两人骑在马上,到了内城,就不用那么赶了。闹市繁华,也不能由他们一路纵马。 大皇子想起肖嫣来,他对身边的长随耳语两句。 长随随即掉头到肖嫣马车前,高声道:“肖侧妃,大皇子让您回肖府先与府上老爷夫人叙旧,随后忙完了再来接您。” 这就是要办正经仪式再让她进宫了。 肖嫣脸色稍霁,大皇子算给肖家面子了。若是他不想,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她就算是皇家妇,是断不能住在肖家的。 这回回家她要赶紧托母亲帮她办一件事,不然她心里总不踏实,进宫了也就没机会了。 刚进内城,陆筱文就遣阿杜先往陆府去了,告诉他们一声自己大概到的时间,让她们好做准备,不要白等了。 陆老夫人得了消息,带着一大家子迎在门口。陆筱文在马上遥遥一望,就看见了自家母亲拄着手拐望眼欲穿。 “是陆将军,老夫人,陆将军回来了。”邻居家听见热闹也出来看,这会笑着回头与老夫人道喜。 “二爷回来了,真是二爷!”家里的下人特特跑到胡同口等着呢,这会三步并两步跑回来告诉一家子。 时隔了七个月再见到儿子,饶是陆老夫人经历了多了大风大浪也不免泪湿眼眶:每回儿子出征,不管战事大小,她这心呐……总是忍不住担心。 “母亲,儿子回来了。”陆筱文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手搀住了老夫人。 同时眼神往里一扫,嗯,多了几个生面孔,这一眼也就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贺韶光。 她辈分不够,前面隔着老夫人还有新晋的国公爷一家。 饶是如此,陆筱文还是一下就看见她了。 她今天打扮得很亮眼,一圈火红的狐毛围脖让人想不注意都难。一手牵着一个小的,是他的一双儿女。 看起来似乎都长高了些,嗯,贺韶光也长高了。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妾,显然精心打扮过的,陆筱文却是没注意到。 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大哥:“恭喜大哥,如今该叫一声国公爷了。” 陆汝清谦虚地笑笑:“咳咳……大哥是沾了你的光。” 陆老夫人听了就不乐意:“哪有这么说自个的?立嫡立长本就是传统!” 趁母亲埋怨大哥,陆筱文又扭头恭喜陆风举:“恭喜三弟,喜得千金。” 施念娇抱久了女儿手酸,陆风举刚刚就自觉的接过,小心翼翼地抱在手里。 见女儿睡得香甜,陆风举的慈父心肠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同喜啊二哥。”陆风举一脸乐呵。 不知道自己何喜之有的陆筱文不再说话,经过贺韶光身边,五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齐齐盯着他,让他颇感压力。 一侧头,对上贺韶光好奇的眸子,他勾唇。 伸手快速在她手背上轻挠了一把。 此外再无过多言语,一家人都簇拥着老太太往丁香苑去,给陆筱文接风洗尘。 贺韶光老脸腾地一红,悄悄去看孩子们有没有发现。 见两人没有异样,偷偷呼出一口气。 她今日穿的是之前他托人送回来的火狐皮毛做成的围脖呢,特意穿上的。 唔,瞧他应当是高兴的?送礼物的人见着礼物被人喜欢,应当都是高兴的。 被调戏了的贺韶光丝毫不觉,而被忽视的李、杨二人却是一心都在将军身上,自然也没落下将军和贺韶光之间的小动作。 李氏倒没觉得有什么,毕竟人家才是正经夫妻么,正是新婚,蜜里调油才是应该的。 杨氏就有些看不起,觉得她不端庄,白日就勾得将军一直瞧她。 对陆筱文根本没正眼看她这件事,杨氏愤愤不平,她今日打扮得那叫一个用心,竟全当喂狗了! 她不敢厌陆筱文,就只能怪贺韶光了。 杨氏美则美矣,可惜她这个款的,前头已经有个江姨娘了,如今还在庄子上休养。 论容貌,论小白花,江氏可甩杨氏一整条街。 所以也不怪陆筱文对她没多大兴趣了。 咱们这个新封面好看嘛? ps最近要被公司气死,年终奖拖着不发啊啊啊,开始说六月,现在又说八月_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活珠子 陆筱文一回来,陆老夫人就在丁香苑摆了小宴,自家人聚了一顿。 陆汝清从前也是游学过的人,如今出不了远门,只能嘴上多问了几句他关于边关的生活,心里是说不出的艳慕。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闭口不提陆汝清和徐如芸的心事。 回去后,陆汝清撑着身子,坐在书房里,改了又改。 墨迹掩住的是他想象中的边塞景色。 徐如芸端着热汤进来,轻轻掩门。 “终究没有亲眼见过,绘不出神韵呐。”陆汝清知道是妻子,笑叹一句,语气中掩饰不住落寞。 徐如芸差点就掉下泪来:“阿清,喝汤。” 妻子亲手做的羹汤,陆汝清就着徐如芸的手一勺勺喝干净,冲她温柔道:“芸娘手艺精进不少。” 这都是闲暇时去请教贺韶光的功劳。 陆筱文终于泡上了澡。 蒸腾的热气使毛孔都舒张开了,洗去了多日的疲累。 贺韶光和芷君几个就在外头收拾他带回来的东西。 他带走的也不多,贴身的一些里衣鞋袜之类的,当然还有贺韶光硬塞给他的那些瓶瓶罐罐。 罐子全都空了,难为他还一路带了回来。 贺韶光心情很好的让人拿去洗了晾干,陆筱文正好擦着头发出来看见了。 “留着这些做什么?府上还缺你几个罐子?”陆筱文好笑道。 贺韶光也顺着他的话打趣:“这不是刚来了两位新妹妹?我要不省着点,哪来妹妹们吃香喝辣呀?” 陆筱文走过去,看她手上忙着叠衣裳,看了一会。 “你叠的还没我好。”看了一会,陆筱文就无语了,这歪七扭八的,还没他在野外顺手叠的整齐。 贺韶光怒道:“那你来。” 真是的,麻烦人还挑三拣四! 陆筱文自知理亏,摸着鼻子自己叠了起来。 换下来的贺韶光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她摸着肚子问陆筱文:“你方才吃好了吗?” 陆筱文刚才被大哥拉去说话,又和三弟喝了些酒,根本就没吃什么。 贺韶光见他脸色就知道了,她拍手:“正好,我也没吃饱,我去做些消夜来。” 贺韶光走到小厨房,揭开锅盖,思考着今天吃些什么? 考虑到又恢复了陆筱文饭搭子的身份,贺韶光排除掉了大鱼大肉这类。 边塞牛羊多,陆筱文肯定把肉都吃腻了,又干粮应付了一路,还是做些软和的汤水,安慰一下受伤的胃。 决定动手了,贺韶光捻起一旁浸水的豆腐切块,又捞了条鱼,只取鱼头下锅煎过,放入豆腐块和枸杞、姜片,炖在砂锅中。 另起锅烧热油,把剩下的鱼身炸过了,用浅口的铁锅架在炉子上,按自己的口味炒了个底料,加入土豆块、豆芽这些配菜,在火上烤。 没忍住烤鱼的诱惑的贺韶光叹了口气,刚刚才想着不要油腻的呢。 贺韶光姿势夸张地端着砂锅往屋里冲,吓了陆筱文一跳。 “快让开,烫烫烫!”贺韶光刚放下砂锅,就跳起来双手摸耳朵,想要这样降降温。 陆筱文帮她把厨房里的烤鱼连带着炉子一起端出来。 “摆在门口,这会也没下雪,咱们就在廊下吃。”有过一次廊下吃锅子经验的贺韶光指挥道。 那刚端进屋的砂锅又要端出来了,不仅要端锅子,连带着矮桌也要一起拿出来。 贺韶光笑着拜托了陆筱文,自己则是心虚地拿了两个凳子出来。 “这鱼也能烤着吃?”陆筱文有些惊奇。 “万物皆可。”贺韶光想到某些不和谐的蚕蛹、蚱蜢、活珠子之流,不禁起了坏心:“你可吃过活珠子?” 陆筱文摇头。 “所谓活珠子,就是取未完全孵化的鸡蛋,或煮着吃,也有烤着吃的。习惯吃活珠子的人,最喜欢喝里面的汤汁,再咬掉里面小鸡的肉,直呼鲜美。 这些小鸡,多数都已经成型了,甚至还能透过皮肉隐隐看见内里的血管,肉质鲜嫩,你想不想试试?” 贺韶光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方才席上她也喝了些,话不知不觉密了起来。 陆筱文被她盯得喉咙一紧,仿佛被扒皮吃肉的是他。 “你连这都吃?” 贺韶光眼里的光没了:“我不敢。” 陆筱文于是松了口气,那可太好了,他真怕哪天她掏出两个蛋来与他分享,一口下去还能隐隐看见内里雏鸡的纤细血管…… 贺韶光从他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害怕,自觉无趣,安静喝起汤来。 陆筱文的话也不多,两人保持着食不言的节奏,周围安静可闻炭火的哔剥声,还有贺韶光喝汤发出的呼噜声。 吃饱了,贺韶光这才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对了,你这仗打得如何?” “……”陆筱文似笑非笑,“输了,输的很惨。” 贺韶光鄙视他:“你与我置气做什么,我还不是忙着为你做宵夜!早该与我说的呀,若我不问,你就主动告诉我。夫妻本该如此……” “好了,好了,不是胜仗,圣人怎会赏你这么多东西?”陆筱文被吵得头疼,投降道。 他怎么觉得出门一场,贺韶光越发活泼了? 不过除了吵闹些,陆筱文私心竟然觉得蔷薇苑更有了些家的感觉……不像从前回来,江氏关心一句后,就又恢复了冷清。 躲在炭盆旁边的山竹打了个盹,现在也睡醒了,伸着爪子向后伸了个懒腰,徐徐踏步出来。 “喵喵~”山竹试图吸引贺韶光的注意力,烤鱼的香味实在是太过了。 “呀,你醒啦。”贺韶光蹲下去摸它,“你不能吃,这是烤鱼,明天让田师傅给你留些鱼肉剁泥吃呀。” 田师傅是大厨房上的掌勺。 陆筱文瞅一眼,嗯,是他送的猫。 他看见这猫第一眼就想到贺韶光,刚好是临近她生辰了,小娘子都喜欢这类宠物? 果然,这猫被她养得好。 “给它起的名字叫什么?” “山竹呀。”贺韶光捏着山竹的爪子,示意他看,“你看像不像?” 山竹没吃上鱼肉,抗议地挣脱了贺韶光的魔爪,蹲到一边去喝芷君给它倒的羊奶了。 “对了,明天要进宫?有件事儿,虽然发生在京城里,但是想来想去这么大一件事我也不知道与谁说,你就当我八卦一下……” 贺韶光见他也吃好了,同他说起一件事来。 有幸吃过活珠子,好吃_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怀疑 陆筱文一脚踏出陆府的时候,外面天还是阴沉沉的。 寒风凛冽,天地间的一切都被冰封了。 进宫的这段路上到处都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分不出其他色彩。 卖朝食的摊主架起一口油锅,滋啦一下,面糊碰到沸油发出巨大的声响,翻弄两下,一块油饼就出锅了。 陆筱文路过买了一份,骑在马上小心咬了一口。 这些朝食多数是卖给上朝的官员的。 三日一朝,每逢不上朝的日子,也会有干力气活的工人买来充饥,所以饼里的肉和锅里油都放的很足,价格也不算便宜。 热腾腾的油饼在这寂寥的早晨显得还算美味,但多吃几口就有些腻味了。 饼吃完了,陆筱文也就到了。 从宫门口下马步行,自有内侍引他至宣政殿。 炭火熊熊,暖意弥漫在宣政殿的每一个角落,与外头的萧瑟截然不同。 圣人坐在宝座上,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手握玉珠,高贵且不容侵犯。 陆筱文三叩圣人,递上象征军权的虎符。 “爱卿这一路辛苦了。”圣人微笑,亲自走下来扶起陆筱文。 虎符被康寿忠小心接过,放入锦盒里存好。 陆筱文汇报起战场的情况来,另外,他还提到了给将士们的赏赐:“臣以为,圣人也该多多提拔军中有功之士,以鼓舞士气,以慰军心。” 能打胜仗靠的不是他一人之力,而是千军万马之劳。 “还有战死的弟兄们……臣想为他们家里求一份抚慰。” “这都是应该的,你不说,朕也会安排,再寒也不能寒了将士心。” 圣人颔首,论功行赏,他不会吝啬。他的朝廷也需要更多的人才来充实。 “说说,筱文,这回燕州之行可有什么见闻?”圣人不再称呼他的官衔,而是像在与一个亲昵的小辈闲谈。 “臣与大皇子初到燕州,土地贫瘠,风沙满天,路上多有饥民……臣一开始以为是气候干旱导致。” 陆筱文回忆起那番景象,神色凝重。 “后来呢?” 圣人早从每年述职的官员口中听过此类描述,他们无一不是向上哭穷,以期减免赋税。 “虽气候所致,但臣与大皇子初入燕王府时,却像到了江南一般……燕王殿下招待臣等,亦是十分隆重,想必是对圣人极为看重。” “哼!朕这个弟弟,胸无大志,贪图享乐,不想着为治下百姓谋福祉。当初就不该让他镇守边关这般紧要位置!” 圣人微怒。 燕王荒唐,不堪大任。 只是要他换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能放心。燕王虽然荒唐些,但若真换了个有能力的坐镇,燕州将是一大隐患。 “圣人!”陆筱文见他只是怒其不争,一撩衣袍就跪下了,“臣深知圣人友爱手足,但燕王不得不防!” “臣在燕州时,就察觉边境军有六成都只听燕王之令,而不闻虎符。巧的是,与突厥一战,边境军的伤亡多数都是那四成忠于朝廷之士。” “臣还打探到大军数量远对不上当初的一万之数。臣不敢深思,十分惶恐。” 陆筱文伏地,身如抖筛,看起来害怕极了。 “继续说。”圣人收起还算轻松的神色,沉声道。 “昨日,臣的妻子与臣说了一件京中八卦,是关于户部尚书薛大人的爱子,年前在大街上被失控的马车撞了。” 说到此处,陆筱文直起身,也不怕圣人怪罪,直视他的目光: “虽此人在狱中招供的是他不守城规,在大街上纵马,致使马受惊失控。但京兆尹曾派人去查看过现场的痕迹和车马的痕迹,发现马并无受惊的迹象。” “若是故意人为,为什么要针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只可能是这孩子听见了不该听的东西。” 圣人沉思:“纵马之人如今在哪?” 陆筱文抿嘴:“京兆尹查不出更多的东西,罚了三个月的牢狱,如今已经刑满释放了……” “找回来,交由大理寺处置。” 这就是对京兆尹不满了,陆筱文得了令,随即告退。 圣人眯着眼问了一句:“贺氏,如何得知这里面的细节?” 陆筱文心里一咯噔,他早猜到圣人会有所怀疑…… 于是马上把准备好的回答奉上:“臣妻在国子监旁开了家食肆,薛公子是店里的常客,小公子事发后上门探望过。薛夫人爱子心切,也是……” 圣人了然:妇人长舌,没想到事情的深处,情有可原。 倒是让薛夫人背了个锅。 实际上薛夫人除了怀疑了一下衙门是不是收了那人贿赂之外,是断没有想到偷听这一层的。 还是薛然自己后怕,越想越憋不住,同贺韶光讲了,希望她能说给陆筱文听。 毕竟涉及到陆筱文本人,而薛然又是陆筱文的头号“脑残粉”。 他当时偶然撞见所听到的,是那名佯装成车夫的线人跟另一名官员的对话。 薛然只听见了声音,并未看见脸孔,所以没认出是谁。 但是二人的对话被他听去了不少,因此线人才起了杀意,伪装成这一场意外。 幸亏被一个卖竹编的摊子挡了一下,不然薛然的一条小命恐怕就要归西了。 薛府伺候薛然的下人都被他赶了出去,他特地邀请贺韶光来看他。 其实他的脚伤早好了,只是不太敢出门,躲在屋里。 贺韶光听着薛然哆嗦着讲完那天所听见之事,笑容渐渐隐去,表情凝重起来: “小薛监生……这事你是不是应该跟你父母说比较好点?” 薛然叹气:“若我真与我爹说了,他一定会让我不要管,再把我保护起来!说不定我连国子监都去不了了。” 薛尚书老来得子,薛家大郎和薛然差了整整二十岁,对待小儿子可谓是如珠如宝,也就是学习上抓的紧了点。 贺韶光为难:“兹事体大,我届时同将军提一提。只是咱们没有证据,不知道他信不信。” 薛然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反正我是被架在刀尖上了,陆夫人,贺掌柜,你可要救救弟弟。” 贺韶光走出薛府,坐上自个马车之后才发觉,手心里的帕子都被汗湿了,手脚也都是冰凉的…… 不为别的,这可是谋逆的大罪呀!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查案 查案子不是陆筱文的活,既然圣人交给了大理寺,那这件事也就正式由大理寺接手了。 大理寺少卿好几次出入薛府,头一次还把薛夫人吓了一大跳。 听见自家二郎被卷进这么个大案子,薛夫人的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随即就被满腔的愤怒取代,她着人去请薛尚书回家一趟。 “夫人,老爷这会还在户部呢。”小厮为难道。 薛夫人捂着心口,怒道:“那就让他呆到他儿子都没了,他才满意是吗?” 小厮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夫人的话和老爷的话,他选择听夫人的。 薛尚书一听他家夫人的原话,皱着眉头道:“她这是又发的什么疯?” 但嘴上虽然抱怨着,还是换了当值的衣服,立马就朝家里赶去。 薛夫人看他回来的还算快,冷哼一声。 “好一个燕王!狼子野心,差点还把我们家二郎当街撞死……” 薛尚书被夫人的大胆言论吓得花容失色,一把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小声道:“我的夫人哟,这是哪一出?二郎受伤那是惊马了,怎么就和燕王扯上关系了?” 薛夫人挣脱他的手,怒道:“今日大理寺那个姓洛的都来过了,二郎这才敢说出当天发生的事情!可怜我二郎被吓得,实情都不敢对娘说……” 越说越难过,最后嘤嘤哭起来,一遍埋怨薛尚书:“你若是有本事的,现在就提刀去替二郎报仇!” 薛尚书:…… 最后还是把薛然叫过来仔细问过了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薛母口中“吓得不敢说话”的薛然,早就和贺韶光讲了一遍,下午又和大理寺少卿洛允德复述了一次。 这会揉着惺忪睡眼,被他亲爹问起来,已经是熟能生巧了。 薛尚书听得冷汗涟涟:“二郎啊……要不你去和大理寺的人说,你什么都没听见,然后咱们就不要出门了?” 薛然无语,瞅了眼他爹头疼的样子。 “我说爹,我要是去说了,被查的就是你了?你是我亲爹,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个靠山。” 薛尚书头疼又害怕,他能不知道么?如今这浑水不掺不行了。 薛夫人倒比他还多几分气性:“你怕这怕那的,跟圣人要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如今旁人都害到二郎头上了,必然不会只有这一次。咱们只能盼着大理寺将证据都搜集起来,早早扳倒那人!咱们的二郎以后才能安然无恙……” 薛尚书一愣,若是要扳倒那人,恐怕还有一个最大的阻力,太后啊。 只是若扳不倒苗头,到了最后那一步,圣人能平叛最好…… 若是天下易主,二郎乃至他们家,还能安然无恙吗? 薛尚书也下了决心,握住夫人的手:“是,夫人说的对!” 薛然又被送回房间里睡觉去了,丢了心里这么大一块石头,他睡的比以往都香甜。 这一夜薛家无眠,大理寺少卿的府上也是灯火通明。 洛允德熬了一夜,顶着通红的双眼出现在正院和夫人女儿用早膳。 “老爷这是怎么了?”洛夫人盛粥的手一顿,心疼道,“为了公务也不能够不顾自己的身子呀!” 洛允德熬得狠了,腹中空空,连喝了两碗稀粥,不满道:“去换浓些的粥来。” 伺候的人连忙去了,他这才有些力气与妻女说话。 他一向不怎么与家人说起公务上的事,只是今日被气的不轻。 “京兆尹的人,太无用,都是庸才!”洛允德不满,“查了三天,查不出来,把人关了三个月,就这么放了。这么大一件事到我头上,现在人早跑了,我去哪找?” “父亲是要找人么?何不用画像沿路盘问百姓?”洛归晚静静听着,适时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 对上女儿,洛允德的声音放柔了些:“为父自然想过这个方法,只是京兆尹处当时一片忙乱,那人的画像早就和其他混在一起。 距离那人刑满已经快一月了,当时审讯的狱卒也记不清长相了来。” 拿着不太像的画像去寻,困难重重啊! 洛归晚则是蹙眉思考了一会,放下筷子道:“狱卒事多忘性大,父亲不如试试让与他相邻的犯人都画一幅样子来?或是让这些犯人口述,狱卒再画出来?” “也不用担心他们互相包庇,犯罪之人多贪欲,用些益处吸引他们即可。” 洛允德眼睛一亮,高兴道:“归晚颇通刑审之道!为父当官几十年,也只能想到与归晚一处去。” 洛夫人听不懂这些,见丈夫高兴了,她也高兴。 洛归晚则是凝神静思:许久未见父亲忙成这样了,这回又是多大的案子呢? 洛允德上头的上司大理寺卿年逾古稀,即将致仕。 致仕以后,上任的会是他,还是另一位少卿呢? 大理寺卿已经不太管事了,有什么事都是直接甩给洛允德或是另一位少卿许厚修。 许厚修比他早来大理寺两年,经验稍丰,年龄却比洛允德小,这正是洛允德担心的。 谁人不想往上升呢?更何况他年纪稍长,若不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面上也无光。 手上这个重案,上司交给他,他要是办好了,升官基本也就稳妥了。 所以才这么重视。 洛允德这两日在和京兆尹的人交接档案,每次都被气的不轻,茶水更是吨吨的喝。 这天一开,他也不喝茶了,立马招来狱卒,吩咐下去,让所有与那名线人相邻的牢犯都过来。 谁能画出那人的长相并靠他的画像抓到此人,只要不是穷凶恶极之辈,都能无罪释放。 关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小偷小盗的毛病,或者是互殴,严重些的都在刑部大牢里了,所以这办法也不难实现。 最后洛允德照着这些人的画像,拿给狱卒看了,狱卒指着最像的一张道:“对,对,就长这样!” 立马找人来临摹了几十张一样的,派人马一路出城,拿着画像朝着不同的方向去追。 这边查案查得热火朝天,陆府发了十几张请帖,请相熟的亲朋来府上喝酒,为的是贺陆汝清承国公之位和陆筱文凯旋。 受邀的人家有江家、陈家、陆老夫人的母族冯家……各房媳妇的娘家,当然也包括贺家。 我就是生产队的牛……昨天出差机场暴雨,航班取消。临时回家,凌晨又通知我去另一个地方出差qaq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宴请(一) 坐着写了一日的帖子,腰肢都僵了才算完工。 二月初五是适合宴饮的好日子,前院和后院都分别摆了几桌,男女席分开,席上活动也不一样。 既然徐如芸做了国公夫人,府上管家的事宜也就落回她手上。这些日子既要照顾陆汝清,又要操持家务,身量清减不少。 陆汝清心疼妻子,亲自去求了陆老夫人,将管家的事分摊了一些出去。 陆老夫人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旁的人家媳妇巴不得早早管家,再累再忙也不愿分权出去,偏你媳妇不一样。” “母亲是知道芸娘性子的,她不争什么,也不会抱怨,是儿子自己心疼她。再者三弟妹管家时,将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条……咳咳。” 一下子说了这么长一句话,陆汝清没忍住咳起来。 “好好好,你少说几句。”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陆老夫人将三个儿媳都叫过来:“既是一家人,如今也没有分府别居,你们妯娌三个应该互相帮助才是。芸娘管着府里不过来,你们俩就分一些担子过去。” “媳妇明白。”二人都应下了。 “芸娘这些年照顾汝清很是尽心,见着他们夫妻感情好,我心里也安慰……只是到底觉得自家小子拖累人家姑娘了。” 几人散后,陆老夫人叹息道。 周妈妈难得反对了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哪的话?大爷当初和大夫人说亲的时候,不都说他们是一对壁人?而且这么多年了,大爷身子虽然弱了些,但对夫人不是一心一意的好么?” 放眼其他人家,哪有这么长情的? “天意难料。”陆老夫人想到长子的病痛,心里难受。 早几日施念娇就让人把留春馆收拾出来了,这里靠近陆府的池塘和假山,依水而建,景色最好。 到了初五这一日,受邀的各家女眷纷纷携贺礼上门。 贺韶光接待完这一家,紧接着就来了下一位,甚至好几家一同来的,忙得头晕眼花。 “韶光!”听见海氏喜不自胜的声音,几家夫人都体贴的表示让她赶紧去接自己的生母。 贺韶光终于得以从一堆夫人中脱身,一把挽住海氏的小臂,亲亲热热道:“母亲和谁来的?” 海氏见了女儿,多想好好说说话,但是这么多人面前,还是忍住了,矜持道:“你父亲向来不爱应酬,我与你大哥来的。” 见有几家夫人好奇地看着她们这边,海氏回以一个得体的微笑。 “这是哪家府上的夫人,与陆二夫人这么亲热?” 有家新媳妇不太认识人,于是掩嘴小声问她婆母。 “应该是她母亲,贺家的主母。”她婆婆也没见过,但是听到了方才那一声“母亲”。 “这贺夫人倒是端庄大方呢。”也有夫人见海氏气质从容,很有好感。 “这就对了,若不是贺夫人自身规矩好,怎么会教养出这么乖巧的女儿?可见家世还是其次,家风才是最要紧的。” 一位精神矍铄的银发老夫人乐道。 周围不少夫人纷纷认同这话,这位就是薛然的祖母薛老夫人,她与薛夫人也受到了邀请,是作为贺韶光的友人来的。 但是另一位和薛夫人年纪相仿的尖脸夫人不以为然:“若是咱们这等人家嫁娶不看重家世,都由着子孙自己的心意,那您家二郎届时带回来个平民百姓,您也愿意?” 薛老夫人面不改色:“若那平民百姓没有陋习,又有何不可?” 薛夫人听了有些害怕,害怕薛然真给自己带回来个民女,那她就要晕倒了:“母亲!” “你怕什么?”薛老夫人瞧她一眼,“不就是说说话么?” 那尖脸夫人掩嘴乐了:“薛老姐姐还是先安慰好玉政媳妇。” 这称呼可不尊重,两个人明明差了一辈的年纪,却要被她叫做姐姐,薛老夫人面无表情,心里十分不悦。 被叫“玉政媳妇”的薛夫人也十分不悦,她修炼的没有婆婆到位,这不悦就在脸上显出来了。 众人看了心下了然:这朱琬华不是个好的,嫁给大理寺卿做续弦,当年还是双十年华配一个能当自己爹的老头……哄得大理寺卿团团转,仗着年轻,气焰很是嚣张。 朱氏对众人的看法不以为意,她让丫鬟把准备的礼物拿出来,笑眯眯地在陆家三个媳妇的面前交给管事。 人家一片心意,贺韶光三人都礼貌回她一笑。 “哟,这就是陆二媳妇了?长得是乖巧,看起来是比前头那位有福气多了。你呀可得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特别是怀孕的时候啊……” 朱氏胡咧咧的毛病一如既往,什么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往外倒了,丝毫没有压低声音,满桌的人都听见了。 这可是一下就得罪了两家人。 江家今日来的是江宁毓的婶母马氏,也就是江宁璐的母亲,江宁璐也来了,二人脸色都不好。 特别是马氏,她重重放下手上的茶盏,“咚”地一声砸在红木桌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可能是朱氏这才注意到江家人也在,讪讪地打了个招呼,总算收敛了些。 贺韶光笑脸未改,只是让下人为马氏新换一盏茶。 “母亲,您看着她做什么?” 江宁璐不敢让马氏知道她俩之间的过节,所以马氏现在还以为女儿并不认识贺韶光。 “从前你大堂姐身边的吴妈妈,做了砚哥儿的管事。吴妈妈前些日子来信,说被陆家捉了错处,罚去针线上了。” 马氏以帕拭嘴,神色如常,就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吴妈妈?”江宁璐拧着眉毛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她犯了什么事?” “犯了什么事不重要。”马氏盯着贺韶光的背影:“臻姐儿跟着她也就罢了,砚哥儿是你堂姐的孩子,竟然也被陆家人养成了吃里扒外的性子。” 江家的孩子,不到一年,竟然就认别人做母。 若是从前江家和陆家还做着面子上的功夫,自从他们提议让陆筱文续娶江宁璐被拒,江姨娘的手段又暴露出来,被送到庄子上 现在两家相处真是只剩别扭了,再加上江宁毓的父亲嫡子嫡女相继早夭,谁都没有他想让砚哥儿和自己家更亲。 家人们我有猫了,以后是有猫人士了呜呜呜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宴请(二) “要不要让父亲写信,在族中再挑一位” “不可!”马氏蹙眉打断了她这个念头,“你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让你平日多学多看,抛开陆家会不会答应不说,现在送人进去已经是于事无补了。那贺氏岂会没有防备?” 江宁璐被母亲斥责了,乖乖闭嘴,她最怕的就是自己父母。 “陆二夫人。”乔玉屏跟母亲后面,糯声喊了她一句。 “这是?”乔夫人带来的礼都交给管事登记在册了,乔玉屏又掏出一个锦盒来递给她,贺韶光不解。 “这是我亲手做的,专门送给你。”乔玉屏脸蛋微红,“希望你能喜欢。” 贺韶光想到自己也沾光得了个诰命,难为有人还单独记得她,欣然收下:“乔姑娘特地为我准备的,我当然喜欢。” 等她走了,施念娇就趁无人时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酸她:“啧,怎么没人特意为我准备?” “念娇!”贺韶光还没来得及回她,施夫人就风情万种地出现在了两人眼前,“快给娘看看蕊丫头。” 施念娇刚伸出的手默默收回了:“奶娘抱下去喂奶了,母亲一会再看。” 施夫人一股脑将东西扔给她们:“这是我比着蕊丫头旧衣绣的小袄,特意做大了些,应该刚好能穿上。还有这双棉鞋、这个项圈我特地找人打的,用的都是好料子。” 施念娇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又委屈她不关照自己:“真是的,明明满月的时候才见过了呀,您也不关心一下女儿我过得好不好。” 施夫人手上都不带停顿的:“一进来就见你风风火火的,能有什么不好?” 一共坐了有五桌女眷,她们几个打散来坐了,分别照顾一桌客人。 女眷这边席上饮的都是果酒,带着淡淡的甜香,并不醉人。 有人执了酒杯敬贺韶光:“久闻二夫人贤名,今日总算得以一见,还请二夫人赏我这份薄面,饮尽此杯。” 贺韶光好奇竟然还有人听说过她,不过她没问出口,这不是给自己找没脸么? 其实这人是杜副将的妻子鲍氏。 就是那日在军营中不顾其他人死活,强行蹭了一口陆筱文的拌饭酱的杜副将。 他吃过之后心心念念,特地写信给妻子抗议了一番为什么她不给自己花心思,做这些东西。 所以,鲍氏记住她其实是因为一罐酱,也不知道贺韶光知道真实原因后会是什么表情。 “杜副将一向和夫君亲近,杜夫人也该常来府上走动走动,咱们姐妹说说话。” 贺韶光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同她说话的态度更亲近了。她知道鲍氏丈夫是陆筱文手下比较得力的,所以她对鲍氏也需要比旁人亲近些。 况且她觉得和鲍氏也挺投缘的,多交些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江家虽然不满陆家人的态度,晾着她们不冷不热的,到底也不敢在今天闹事。 只是那朱氏实在讨厌,见江家人不搭理她,她就去一边烦贺韶光:“陆二媳妇,你这成亲也快一年了,你俩夫妻什么时候打算要个孩子?” 说着还压低了声音,眼睛不时瞟向江家那边:“别人生的孩子到底比不过亲生的,啧。” 应该是想起了她那个比自己还大的继子,事事都不尊重她,她摇摇头:“不过你家这两个年纪小,比不得我哟。” 虽然说着关心她的话,但是语气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贺韶光敷衍她:“砚哥儿和臻丫头都是孝顺的孩子。” “哟,你该不会被哄着不打算生了?”朱氏诧异,大张着嘴,“论辈分我也是你婶婶辈的,不会害你。听婶婶一句劝,到时候她们江家人一挑拨,这两个小的哪还记得你的好?” “婶婶我跟你一样都是做继室的,这当继室的苦我吃的可比你透,你别以为年轻,小夫妻感情好,就不怕。这天下哪有不好色的男人?过两年就把你忘喽到时候成了黄脸婆,啧啧。” “黄脸婆”贺韶光: 分明是三品大员明媒正娶的夫人,这番做派表情看得人只觉得粗鄙。 贺韶光第一次和这人见面,就体会到了,这么多年为何大家称她为“狗皮膏药”了。 就算你不爱搭理她,她也能跟没事人一样,黏着你,说些恶心你的话。 “咳咳”马氏突然的咳嗽声出现在朱氏身后,朱氏吓了一跳,讪讪回头。 “怎么,是袁家大郎最近又忤逆袁夫人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让袁夫人在这给陆二夫人传授心经?”马氏似笑非笑地盯着二人。 虽然话是对着朱氏说的,但是贺韶光明显察觉她的话锋是向着自己的。 “江夫人难得来府上一趟,不如随我去看看明臻丫头?许久不见姑姥姥了,臻丫头十分想念您。” 朱氏惹完事就开始装死,贺韶光倒是不心虚,对上她的目光。 左右这席也快散了,没人再吃桌上的菜,而是都拉着交好的夫人聊起天来。 这时候赶紧把马氏带离和朱氏的战场才对。 马氏并不反对,微微一笑:“辛苦你带路。” 陆明臻和一堆其他府上的小姑娘们混玩在一起,好不热闹。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都爱玩,现在正取了小竹球,让下人们扫去了院子的雪,一块踢球玩。 一到孩子扎堆的这边,一个球差点就砸到贺韶光脑门上。 “母亲!呼呼!”陆明臻“噔噔噔”跑过来,检查她有没有被砸伤,要给她揉伤处。 其实小孩的力气不大,那球也只是轻轻撞到了她的肩膀,就掉到地上了,一点儿也不痛,更别提受伤了。 不过她还是很享受陆明臻对她的关心,特别是在江家人面前,她甚至故意和陆明臻亲热了一会,才出声提醒。 “好了,母亲没事哦,明臻看看谁来了?”贺韶光笑着扳下她的小胖手,示意她一边站着马氏。 “咦?是姑姥姥。”陆明臻出生起见马氏只有四五回,对马氏并不熟悉,只是认识这个人是姑姥姥而已。 “臻丫头,来,让姑姥姥看看你长多大了?”马氏对着孩子,展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想亲近一下陆明臻。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挑衅 因为马氏每次来都会给两个孩子带些吃的,所以陆明臻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虽然不熟,但还是乖乖过去了。 马氏打量了两眼陆明臻,发现她比一年前养得更加白胖活泼了,心里稍微满意了两分。 毕竟江宁毓一去,这两个孩子在京城里母家的关系就只有她们家。 所以对孩子,马氏还是有几分疼爱的,不过也不多就是了。 刚刚陆明臻踢的那一球真是吓到她了,在江家里,无论嫡出庶出的女儿都是绝对不允许有这么出格的动作的,跑跑跳跳也不行。 马氏认定了贺韶光不会教育孩子,或者说她觉得贺韶光是故意不教的。 她板起脸,故意说给贺韶光听一般,语重心长道:“臻丫头,以后要有姑娘家的规矩,不许这般胡闹了,知道吗?” 陆明臻在陆府从来不会有人拘着她,陆老夫人觉着孩子还小,不赞同磨灭孩子的天性。 至于日后若是长成了厉害的性子……陆老夫人表示无所谓,以明臻丫头她爹的身份,谁还敢说三道四不成? 所以陆明臻就不解姑姥姥为什么要这么要求,她也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熟的姑姥姥委屈自己。 “为什么?祖母和母亲都同意我玩球了,姑姥姥为什么不让?” “这些都是男孩子玩的,姑娘家就该规矩些、端庄些。姑姥姥的女儿像你这么大,都是在房里自己绣花的。” 马氏的谆谆教诲,陆明臻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为什么姑娘家要规规矩矩,男孩子不用?明臻想要当男孩子。” 陆明臻反问她,其实她只是想听听马氏要她这么做的理由。 但是马氏和她不熟悉,在马氏眼里就成了陆明臻学会顶嘴,顶撞她的意思。 马氏沉下脸来:“贺氏,你就是这样教孩子顶嘴的?” 当初她们和陆家一同选中贺韶光,看中的可就是贺家一贯不争不抢的家风,还有她不孕的弱症。 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只有陆家、江家两家。 只是不知道皇上怎么也知道了,那名替贺韶光问诊过的游医说是只告诉了她们几人。 不过听今天朱氏说的那些话,想来其他人还是不知道这件事。 “臻丫头向来活泼……府里确实也不会拘着她。” 贺韶光当然不会任由她随意教陆明臻一些偏颇的陋习,于是替陆明臻拦下了。 马氏不是一个安分温和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人家新婚的时候就送来送子观音恶心人这事了。 她低声警告贺韶光:“贺氏,听说你对宁毓的两个孩子都是视如己出?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希望你最好是真心疼爱他们……不要给我耍什么手段。” 打蛇打七寸,戳人戳心窝。 马氏继续出言嘲讽,语气不咸不淡:“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会同朱氏那个蠢货想的一样,还寄希望能有亲生的儿子?”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对方不尊重她在先,贺韶光也不纠结对方长辈的身份了。 不顾马氏还想和陆明臻说话,贺韶光将陆明臻从马氏手里牵回来,将她哄去一边玩儿,让奶娘看着她。 陆明臻依依不舍地要贺韶光同她一起,贺韶光答应她一会送走客人就去找她。 期间互动十分亲昵,对比起来和马氏相处可以称得上疏远了。 送走孩子,说起话来就方便许多了。 贺韶光眼神对上被冷落在一边的马氏,仍是笑语晏晏:“江夫人也看见了,臻丫头既然唤我一声母亲,我们就是互相之间最亲近的人。个中细节,外人又如何能知晓呢?” “您要知道,一个外人在这指手画脚……就算单纯如孩童,也会生厌的。” 马氏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讥讽之意,被自己看不上的人称为外人,脸都绿了。 更气人的是陆明臻确实不亲近自己。 “我可是臻丫头的姑姥姥!”马氏怒道。 贺氏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敢来说江家是外人? 贺韶光幽幽叹气,状似惋惜:“您这么想就错了,就像男女情爱中,会论先来后到么?不被爱的才是插足者,这个道理……如今用在你我身上也是合适的。” 马氏就听见她满嘴情呀爱呀的,羞得马氏满脸涨红,耳朵嗡嗡的:“你大胆!满口情爱污秽,一副妾室做派,” 那边贺韶光还在输出: “江夫人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拘束些自己女儿!宁璐姑娘几次三番在外寻衅于我,咄咄逼人,众目睽睽之下,您说丢脸的是谁?我记得宁璐姑娘在说亲了?” “哦,不过您也不必多操心。我从前还好奇得紧,都说江姐姐仙儿似的一个人,怎么堂妹的性子相差这么大?不过今日见了您这般珠玉在前的母亲,宁璐姑娘的性子……确实不足为奇。” 贺韶光心里积攒了近一年的怒气,此刻都尽数还回去了。 她暂时还做不了其他的,也考虑到两个孩子的脸面,只能嘴上阴阳怪气过过瘾。 不过这样也已经很放肆了,所以她也没再说其他的。 马氏红着脸还待说什么,徐如芸就找过来了。 为了保护家族脸面,她只能闭上嘴。 徐如芸认得马氏,她从前跟江宁毓还算说得上话,但也仅限于点头之交。 这会看见马氏就打了个招呼。 其实她是见二人单独在这站了许久,似乎还马上要争执起来了,所以扔下其他的事过来看看。 “原来是陆夫人,还未给夫人亲自道喜呢。”马氏看见来人,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而且来人还是陆国公夫人,比她现在的身份要高好些。 要是从前徐如芸还只是大房的夫人,她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现在要她对着一个小辈好声好气,马氏不太习惯。 江宁璐被养成现在的性子,马氏有一大半的功劳。和家里的庶女争、和江宁毓也争,都是因为马氏时不时拿她们来做比较。 由此可以看出,马氏心里不像她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反而事事都要争先,享受那种优越感。 方才陆明臻不亲她,黏着贺韶光,让她心里憋闷。 此刻居于小辈之下,她觉得屈辱。 520了,大家520快乐哈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为老不尊 “时候不早了,璐儿找不见我估计该着急了,你们年轻人说话。” 马氏接连受气,有些呆不住了,心里还想着问清楚江宁璐是怎么回事,就匆匆离开。 等她走后,徐如芸小声问贺韶光:“怎么样?方才她为难你了?” 贺韶光摇摇头:“她为老不尊,也别怪我嘴下不留情。从前许多事,我都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没提,希望以后能安生些。” 聪明点的,背后使坏就算了,这人是不是缺心眼? 都舞到她面前来了,还不让人还嘴? 当她是面团捏的? 贺韶光出了一口恶气,神也清了,气也爽了,乖乖跟着大嫂回席上。 一回去就看见强颜欢笑的马氏“拎着”江宁璐,和陆老夫人告别。 陆老夫人心情舒畅,见到是马氏,也客气地同她说了几句话。 第一句就是问江宁璐定亲了没有? 马氏想到什么,脸黑得像墨汁。手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拧了江宁璐一下,江宁璐委屈得想哭,但是又不敢。 “还没呢,我家老爷想着亲自替这孩子相看,就慢了些。” 马氏强撑着保持微笑。 老夫人点点头:“仔细些没错的,我有几位手帕交老姐妹,家里正好有适龄的子弟,若是你有意,我差人替璐丫头去要了画像来。” 这倒不是老夫人客气,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如果能牵成一段红线,老夫人是很开心的,她觉得这是一桩功德。 马氏心情终于好了些,一口答应:“那真是麻烦老夫人了,我心里当然是有意的。” 脸上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您呐不知道,我这心里着急得很。璐丫头今年都十八了,偏我家老爷不急,说要精细些。” 陆老夫人答应下来,让周妈妈亲自送走了江家母女。 贺家没什么存在感,但是走的时候老夫人也和海氏闲谈了几句。 不过今日这么下来,她说了许多话,这会子就疲惫得很,没有多少精力。 海氏很有眼力见,没说两句就说自己急着回去,让老夫人见谅。 陆老夫人明白她的心意,也确实需要休息了,于是让贺韶光亲自送送母家,送到大门口。 贺韶光搀住海氏的手,慢吞吞地往外走,海氏感觉一只乌龟来了都比她爬的快。 “好了,像什么话?走得再慢,也马上就要分开了。”海氏心里也不舍,今日都没能和女儿说上几句话。 被海氏一说,贺韶光也就不努力了,恢复了正常走路的速度。 “你今日离席那么久,还带着那谁家的一起,去做什么了?”海氏担心女儿被欺负,趁着这机会问她。 “我带她去看我帮她家养的孩子了。我养得可好了,又白又胖,真不知道她担心什么。” 贺韶光故作轻松,下一秒就被海氏拍了一巴掌:“什么叫帮她家养孩子,你如今是他们的母亲!” 海氏嗔怒道:“都当母亲的人了,嘴上还不正经。” 贺韶光眼泪汪汪。 “怎么还哭起来了?”海氏狐疑道,“可是那江家的人欺负你?” 贺韶光赶紧吸了一下鼻子,别过头去胡乱抹了一把。 再转过头来,又是阳光灿烂。 “才没有被欺负,是母亲打得太重了。” 反正这条路也没人走,伺候的丫鬟们为了让她们母女说知心话,都远远的跟着。 贺韶光就几乎把整个人都挂在海氏身上,像以前一样撒娇。 “好了好了,我都要拖不动你了,重了这么多,姑爷不嫌弃你?” 海氏嘴上嫌弃着,心里暖洋洋的。 “他凭什么?他每天跟我一起吃夜宵,他也长肉啊!” “……” 至于为什么哭,贺韶光想:大概就是见到了亲近的人,被关心了,才会觉得委屈。 陆筱文今日一头扎在前院,歇下来瘫在椅子里,才有空听下人的汇报。 “夫人和江家起了冲突?怎么起的?”陆筱文揉着眉心,心情并不愉快。 下人一五一十地原话汇报了,虽然当时两人都有意压低声音,但有心留意的家丁还是听去了不少。 陆筱文听着听着,心情莫名就愉悦起来了,他问:“夫人真是这么说的?” 下人刚听见时也很震惊自家夫人的大胆言论。 此刻虽然担心夫人被责怪,但还是恭敬道:“是。” “行了,你先下去。”陆筱文挥手示意让他先退下。 待下人出去,书房里只剩陆筱文一人时,他这才轻笑出声。 真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怎么这么多歪理,语不惊人死不休。 前些日子说什么: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今日又说什么:不被爱的才是那个插足者。 这话用在孩子身上,也不害臊。 还有在江宁璐那儿受的气,今天也都还回去了。按照马氏的性子,江宁璐少不得一顿罚? 原以为自己媳妇是个好欺负的,陆筱文这才发觉贺韶光一张利嘴,还会炸毛……倒像是她养的那只猫儿,叫山竹的。 陆筱文让下人注意着些贺韶光就是怕有人寻麻烦,她不敢反击,要吃哑巴亏。 现在看来嘛,白担心一场,她没把马氏气得半死就算收敛了。 一反下人的猜测,陆筱文并没有生贺韶光的气,也不觉得她不敬长辈。 反而陆筱文在听见马氏妄图管教明臻的时候,才真正沉下了脸。 晚上,陆筱文来到自己小院里,彼时贺韶光正带着陆明臻在窗下读书。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雁,宿鸟对鸣虫……” 还带着奶声的读书音在不大的小院里传开,伴随着贺韶光温柔的低声引导,陆筱文的眉头的疲惫舒展不少。 小丫鬟靠在门边躲懒,见了他来忙要起身行礼。 陆筱文拦住了,示意她不必出声。 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陆筱文抬脚进屋。 陆明臻一眼就看见他了,扔下书快步跑过去:“父亲抱!” 陆筱文超她温柔一笑,单手就将她抱起:“今天玩的累不累?” 陆明臻狠狠点头,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但是明天还想玩,母亲已经答应明臻明天踢毽子了。” “好,明天下了学,父亲也陪你玩。”陆筱文怜爱地看着女儿,轻轻将她放下,“继续去读,父亲和母亲说会话。”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维护 “好耶!”陆明臻闹着跑开了,还把房里留着伺候的春藻、霓君拉出房间。 贺韶光无语地看着陆明臻把房里的下人都赶出去后还贴心地帮他俩关上了门,而后窗户下就冒出了三个圆圆的脑袋。 “听墙角的人会烂耳朵。”贺韶光恶狠狠威胁道。 窗下的三个脑袋挤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还是不情愿地散开了。 贺韶光不知道他这会专程过来是为了啥,心想不会马氏这么不要脸,还恶人先告状? 陆筱文见贺韶光脸上表情由晴转阴再转多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很是精彩。 他还想再多看一会,就没主动张口。 “今日我犯错了。”贺韶光觉得她还是主动承认比较好,在思索了片刻之后扬起小脸,表情纠结。 “什么?”陆筱文没想过她会主动认错,于是决定听听她自己是怎么说的。 “今日让臻丫头见了她姑姥姥,就是江姐姐的堂婶。臻丫头在府里一向没人拘束,自由惯了,江夫人见了不悦,想要管束臻丫头” 贺韶光细细地与他讲了今天后院里发生的事情,陆筱文注意到她应该是紧张了,手指不断搅弄着衣摆。 “所以你就反驳了江家夫人,把人给气走了?”陆筱文接过她的话,玩笑道。 “嗯算是。”也不能反驳,事情就是这样的抵赖不得不是么?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会什么反应,应该会怪罪她? “做的不错。” 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贺韶光还在状况之外,陆筱文就接着道:“你不必担心,也没有做错什么。换了我或是母亲,今日她未必敢说这些话。” 之前马氏曾经向陆老夫人直言过臻丫头的性子太外放了,不像个姑娘家,要多教导。 陆老夫人一向最疼爱这个孙女,不顾上一秒两人还谈笑风生,下一刻就端起茶送客,给了对方第一个没脸。 后面还是马氏带了一堆礼品来送给孩子,这才掀过去了这事。 陆老夫人放言,臻丫头天性活泼,不许拘着委屈了她。就算以后嫁不出去,国公府也能养她一辈子。 马氏尴尬,也不好再说这些了。 陆筱文提起往事,贺韶光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她又听见陆筱文说:“虽说今日是她先挑起的,你维护臻丫头有理。不过你用的方式太激烈了些,她要真不要脸面闹到大家面前去,你也落人话柄。” 他教贺韶光使坏的时候,眼底含着笑意,站在软榻前低头专注地看着她。 烛火将修长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和原本贺韶光的影子挨得极近。 窗外本应该离开的陆明臻三个人躲在窗底下,看快要重叠上的影子,捂着嘴窃笑。 贺韶光不太适应这种社交距离,往里挪了挪,这小举动被陆筱文尽收眼底。 “今日是我着急了,下回我定装委屈扮可怜,让她有苦难言。” 还是绿茶手段管用。 “嗯,有脾气是好的,母亲那儿我去说。我的女儿,轮不到她们说教。” 陆老夫人那儿应该也早就知晓了,陆筱文揽下责任,还想要提议以后让孩子们少接触些京城江家。 “对了那个,那两位来了有几天了。”贺韶光觉得说这种话很奇怪,但是这是她的责任,“爷前头一直忙着,杨氏来我这说了几次话了应当是想问爷什么时候有空,去两位妹妹那坐坐也是好的。” 陆筱文一愣,他还真把这两人给忘了。 主要是圣人赏赐下来之前也没问过他,他心里其实是不想要的。 这个时候倒不是为了贺韶光,是因为自己主动看上的和别人硬塞的还是有区别的。 “知道了,杨氏是突厥送来的?”陆筱文问清楚这两个的来头,他现在还真不知道。 贺韶光无语,这厮是还没分清楚谁是谁呢。 “李氏是突厥来的,杨氏祖籍金陵,家里是卖纸的。选秀时候留在宫里的良家子,一直没给指婚呢。” 两个侍妾,杨氏的出身好些,不过也没好哪里去,看陆筱文会先去哪位那里。 贺韶光现在想的是,应该是杨氏?长相出身都是男人喜欢的。 “你方才叫我什么?”陆筱文后知后觉。 “爷?”贺韶光侧头看他,“唔,学三弟妹的。你不喜欢?” 其实她是觉得每次都不知道叫什么,叫夫君太腻歪了,叫名字又没到那关系。 叫爷就还行,能接受。 “没有,就这么叫。”小猫挠人似的,没有不喜欢。 当天陆筱文并没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留了正院。 不过圣人送来的人总得给面子,就算贺韶光不主动提,第二日陆筱文忙到傍晚的时候,也被阿杜提醒了。 陆筱文这才起身,踱步至后院,走到落梅居门口,问守着的下人:“这里面住的是哪个?” 得到了回答,又转头进了一侧的泠雪居。 杨氏开始见陆筱文往自己门口来高兴极了,她日日特地打扮了,就等着二爷来后院呢。 明里暗里向贺韶光提了几次,这才盼来。没想到陆筱文走到自己门口,竟然转头去了李氏那! 心里的高兴落空,她一下跌坐回椅子里,心里不平。 今早贺韶光是派人来跟她们两个都提醒过了的,陆筱文可能会来后院。 所以李氏那边也打扮了,只是她觉得可能陆筱文会先去杨氏那,就没太刻意准备。 屋里陈设什么的都很家常,一个侍妾也没多少好东西,倒是有不少兽皮、兽类的装饰,一看就是草原上的风格。 陆筱文踏进落梅居,扫视一眼。 李氏匆匆从里间迎出来:“给爷请安。”她行了一个大礼。 陆筱文皱眉:“府里没有人教你规矩么?” 其实是有的,宫里有个嬷嬷教过,但是对着几十个人教了三天,许多细节都没有讲清楚。 李氏一愣:“没有,宫里嬷嬷” “明日让夫人拨个有经验的丫鬟教你,这等大礼只有对圣人娘娘才需要做,你起来。” 陆筱文倒也没有那么严肃,只是刚刚李氏这一跪拜吓了他一跳,赶紧侧开没受。 “多谢爷。”李氏的性子也不胆小,陆筱文没怪罪,她很干脆就起来了,“爷用过晚膳了么?” (本章完) 第八十章 伺候 陆筱文这个点还没有用,也就坐下来陪李氏用了一顿饭。 说是陪,全程李氏都站在一边伺候他进食。 期间他让李氏坐下,李氏坚持要伺候:“府里的规矩是这样的,让妾伺候爷。” 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陆筱文不习惯被妾室这样伺候。 而且虽然因为他在李氏这,大厨房送来的菜色都是李氏平时吃不上的,但是李氏点菜都是照着规矩来的,所以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吃了个七八分饱,陆筱文就放了筷子。 “你自己也吃些,爷看会书。” 陆筱文没有虐待自己女人的习惯,所以要求李氏也坐下吃些东西。 李氏这才坐下来,用了一些烙饼和菜。 她吃不惯米饭,但是平时厨房不会特意照顾她做突厥吃食,所以她一般只吃烙饼。 匆匆吃完,要伺候陆筱文,她也只敢吃到六分饱。 外面天都黑了,她屋里的蜡烛不够亮,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陆筱文:“妾伺候爷洗漱?夜深了,爷当心烛火晃了眼睛。” 陆筱文看得无趣,确实也准备放下书了,就依着她安排。 再婚这么久,头一次戌时末就躺下了,陆筱文翻来覆去睡不着。 李氏虽然紧张,但今夜是陆筱文第一次来她这,且她提出来的什么都挺配合的,于是两个人躺下了一会,李氏便大着胆子转了过去。 黑暗里,陆筱文没睡着,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绸缎摩擦声,然后就是一双手试探地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贺韶光听了陆筱文先去的李氏那,也没什么想法。 李氏安分,性子不拐弯抹角,比起杨氏她倒是更喜欢李氏一点。 第二日再来请安时,贺韶光就把准备好的赏赐拿了出来,给李氏。 杨氏在一旁看得心酸,还要强笑说些祝贺的话。 李氏比之前,多了些小女儿的娇羞,但还是很恭敬贺韶光。 贺韶光赏的是一对金镯子,她立马就带上了。 不过陆筱文也不会冷落杨氏太久,如果杨氏没有这么急着,他确实会先去杨氏那儿。 只是他忙着前边的事,杨氏这般不懂事,三番两次去扰贺韶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正妻小气,不让人伺候呢。 所以陆筱文是故意的,自从去了李氏屋里那一完之后,后面也再没留宿了,去也只是坐了会就走。 正院里歇了几天,才不慌不忙往泠雪居去了。 杨氏心乱了几天,终于盼来了陆筱文。 她一喜,整理好自己的头发装束,特意等陆筱文快走到房门口了,这才状似惊讶地出来请安。 “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怎么也没让人通知一声,妾身都没收拾好,不好意思见爷呢。” 陆筱文见她脸上上了精致的妆,眉毛打理得比贺韶光出门见客的还要精细,衣裳也是簇新的,不像李氏那日才是家常,下意识就觉得杨氏心口不一。 他此刻真想说:不好见爷那就不要见了,爷这就走? 但是他还不至于,杨氏这种说辞他心里也能理解,怕他觉得刻意。 “嗯,起来。”所以他嘴上只是淡淡地喊她起来。 杨氏本来打扮得如此柔美,以为陆筱文会怜惜她,亲手扶她起来,没想到竟然没有。 而且反应十分平淡。 杨氏不甘心,但很快又是笑颜如花:“爷还没用膳?妾刚点了膳,都是些家常菜,爷还想用些什么?妾这就让人再去加。” 陆筱文没什么挑嘴的,但杨氏还是让人去加了两个大菜,让点膳的人说明是二爷在她这儿。 吃的时候杨氏虽然也伺候他,但是陆筱文一说,她就顺势坐下了,手上还忙着给陆筱文夹菜。 这一顿吃的,比在李氏那儿舒坦。 最后临睡前,杨氏都快迷迷糊糊了,就睡得往陆筱文那边靠近了些。 陆筱文不动声色移开了她搭过来的手,杨氏也不气馁。 好歹第一夜过去了,虽然爷对她和李氏都一样,那个只有一次。 但说不定爷还更喜欢她呢,她可是听说了,第二日爷就让夫人指了个丫鬟去教李氏规矩。 杨氏心里想着得宠的事,渐渐地也不困了,就听见一侧陆筱文清冷的声音传来:“杨氏。” 杨氏柔声应道:“爷唤妾?” “嗯。”陆筱文睁着眼望着帐顶,“爷后院只有你们几个,夫人看重你,你别叫夫人失望。不然爷不管你是谁的人,都没用。” 这是在敲打她,让她安分守矩,要是闹得后院不宁,陆筱文也不会管她是圣人赏的,照样送到庄子上去。 陆筱文觉得杨氏伺候的还是比李氏舒坦些,毕竟是汉人,生活习惯都差不多。 所以他才提醒她这么一句,算是给她机会了。 杨氏有点难堪,委屈地应了。 贺韶光并没有更看重谁,至少两人第一次伺候,她赏赐下来的东西都一样,没有谁的东西更厚些。 陆筱文这么一说,杨氏果然安分了一段日子,陆筱文就又去了几次。正院里、两个侍妾那,陆筱文的时间是六四分的。 这段日子大皇子纳侧妃,仪式举办的很低调,肖嫣搬进了宫里。 不过大皇子封了郑王,封地未定,择日开府。又马上要举家搬出来,住到郑王府里去。 薛然的腿好了,又养了那么久,国子监早就开学了。 某日白子开来府上探视的时候,无意背了一段他写的文章,于是薛夫人说什么也不让他躲在家了,要求他立马去上学。 配了个会武功的家丁给他,每日接送。 洛府下人进出都尽量让自己保持不发出声音,因为通缉犯还未捉回,老爷最近的心情十分糟糕。 洛归晚和母亲说着话,说道京城里最近的几桩亲事:“郑王册封,想必三皇子的婚事将近,届时母亲自己去,女儿实在懒得应酬。” 三皇子赐婚的圣旨也下来了,尹璇当选三皇子妃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三皇子册封齐王当日二人大婚,双喜临门。 皇后乃至整个凤仪宫都是喜气洋洋。 尹家一大堆的嫁妆提前抬进了齐王府,齐王府和郑王府相邻不过百步,两家王爷的关系却是一直不冷不热,也不知道碰见了会不会尴尬。 尹漪鲤混在陪嫁的丫鬟里,一会就跟着尹璇出嫁的队伍去王府。她手心紧张得都是汗,尹家一片忙乱,加之她特意上了浓妆,没人注意到她。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大婚 尹璇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坐在闺房里,面若朝霞。 尹夫人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尹璇左右等不见尹漪鲤来送她,问尹夫人:“母亲,小鲤呢?没来么?” 尹夫人一愣:“小鲤母亲没看见,许是还在使小性子?” 尹璇就想让青藤去找她过来,被尹夫人拦下了:“你今日出嫁,她伤心了这么些日子,今日只会更难过,不想来送你也是有的。 待今日忙完,母亲去和她说说,后日你回门就好了,到时候你们姐妹想说多久的话都行。” 马上就要出门了,尹璇点点头:“总归我不用进宫,一嫁去就在齐王府,母亲也可多带着小鲤来府上坐坐。” “是了,幸好你是不用进宫的。”尹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手。 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尹璇一路顺畅地进了齐王府,端坐在喜床上,她的心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半年前她就知道了会有这一日。 齐王她也见过几次,抛开皇子的身份,看起来也是个翩翩公子。不过脾气大、性子倨傲,对下人动辄发怒,和她相处起来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尹璇说不上来喜欢与否,这场亲事是注定了的,她不排斥就是最好了。 婚期前半月,齐王府里装修都差不多了,却传出来一名修剪花园盆栽的匠人触怒了来视察的三皇子,被杖责致死,抛尸荒野,还是有人上山采药的时候认出了尸体是自己相识的街坊,这事才爆出来。 尹漪鲤听说了这事,常常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尹璇。 尹璇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她怎么了? 知道婚事没有转机的可能,尹漪鲤闷闷不乐了半月,直到她出嫁这日,尹璇都甚少见着尹漪鲤。 “王妃,先净面。” 齐王过来喝了合卺酒后又到前面去招待宾客了,喜房里现在只有她和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 门口守着齐王府原本的下人,少数从宫里带出来的,多数是后来买的。 “嗯,你来。” 任由青藤为自己卸下头冠和妆面,又重新铺粉,上了一层淡妆。 “王妃今日真美,王爷见了一定喜欢。”青藤笑着夸了一句。 尹璇瞧着镜中如花般的面孔,轻声道:“是好看,从前常常由着小鲤替我装扮,以后却是不能了。” “今日鲤姑娘没来送您,是怕姐妹不舍……没想到您自己还在这偷偷伤心。” 青藤宽解她:“后日回门,您叫鲤姑娘来说话。姐妹叙旧,说上一整日都行。” 尹璇点头,她只是疏解一下内心伤感。不过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人在一直盯着她。 目光在房间四处搜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大概是换了新环境,心里警惕些,尹璇稍稍定心,门外就传来了齐王带着酒醉后的含混声音:“替本王开门。” 进来之后,由于实在是喝得多了,一头栽倒在喜被中。 尹璇和几个丫鬟又是替他擦洗又是更衣,忙了好一阵。大概是温水擦面让齐王清醒了些,他悠悠睁开眼睛。 一双狭长的凤眸微睁,倒映出尹璇的面容。齐王喉头一滚:“王妃。” 下人纷纷退出去,这会谁也不能打扰他俩。 一次过后,齐王酒意上头,没有旁的力气,就这么胡乱睡着了。还是尹璇强撑着酸软的腰肢坐起来,套上里衣之后,喊人进来收拾。 今夜不收拾干净,她定是睡不着的。 低头由着侍女清洗擦拭,她一天没吃饭了,此时觉得腹中空空。 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就有下人端了热汤进来,让她填填肚子。 她眯着眼啜了一口,这汤的味道 她猛地抬头看那送汤的人,身上穿的是和青兰、青藤一样的衣裳,是尹府一起送来的陪嫁。 可是这人的容貌分明是她没见过的,不是她院子里的人,怎么会被送来做陪嫁呢? “你叫什么?”尹璇轻声问她。 怕吵醒了齐王,示意青兰二人带着这丫头随她去外间说话。 青兰二人忙了一日,白日只是匆匆清点了人数了名单,这会仔细端详才发现这小丫鬟是平时没见过的,怎么浑水摸鱼进来了陪嫁的队伍? “奴婢叫青茗。”青茗的嗓子哑哑的,这让几人更加怀疑了。 青兰和青藤是担心这小妮子身份不明,长得又好,怕是哪位姨娘弄来的,破坏王爷和王妃之间的关系。 尹璇则是因为那碗熟悉的汤,有其他的想法。 “打盆水来,把她的妆洗了。”尹璇吩咐道,说话的时候一直坐在主位上,淡淡的。 虽无怒意,却让三人不敢轻视。 妆容洗净之后,唬了青兰一大跳:“鲤姑娘!” 青兰吓了一大跳,尹漪鲤见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心虚地去瞄姐姐,尹璇却没多少震惊。 “小鲤,后日跟我回家。”尹璇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 尹漪鲤立刻哭了起来:“姐姐,我,我不要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说要在王府里帮衬你,母亲也答应了的。” 尹璇心一沉,她就知道,若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小鲤怎么这么轻易就能混得进队伍? 母亲啊,平日嘴上说和她一样喜欢小鲤但不管怎样,尹璇都不会让妹妹一辈子当自己的婢女,说什么也要把她送回去。 不顾尹漪鲤的哭闹,她让青兰和青藤把尹漪鲤带了下去,暂时和两个住在一起,看着她。 第二日一早进宫,皇后和圣人都是和蔼的样子,说了些吉祥话和赏赐了些东西,都是既定的流程。 尹璇和齐王脸上都挂着得体的微笑,让皇后非常满意。 “真是一对璧人,圣人做主了一门好亲事呢。” 皇后给圣人戴了一顶高帽子,丝毫不提自己的功劳,圣人也微微一笑接受了。 回门的时候,尹璇强行把尹漪鲤带上了,前头齐王骑在马上,姐妹二人坐在后头马车里相顾无言。 “小鲤,以后还能经常来王府看姐姐的,咱们还能再见的。”尹璇知道妹妹的心情,叹息道。 “你这般任性,等到被父亲发现了,他会怎么做?他不能找你撒气,还不能对你姨娘不好么?” 提到姨娘,尹漪鲤的表情变了一下,但是还是低头沉默。 不过尹璇马上就知道了父亲对小鲤的态度。 追求双洁文的宝宝们,这会男主对女主还没有到爱情的地步呢,更不用提为她守身如玉了,这不太合理昂……毕竟以男主的身份,他可以不沉溺女色,但是肯定不可能没有妾室的。更何况这是皇上赏赐的妾,你不去她们房里,那不是不给皇上面子么?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回门 “您说父亲要把小鲤嫁给谁?”尹璇不可置信,母亲的话犹在耳边,却让她一下对父母陌生到了极点。 “那人可是比小鲤大了四十有余,前头还克死了两个妻子!”尹璇怒气满面。 就因为他是父亲的“恩师”? 为人师者,竟看上学生还未及笄的女儿,岂不可耻? 尹璇这么问了,尹夫人只是揉着额头头痛道:“所以小鲤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不就同意了?与其把家里女儿嫁给他,还不如送去给你在王府当助力,以后把王爷的心都把握在咱们自家人手上,咱们家这些庶女里,就小鲤长得也好” “母亲!”尹璇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温柔疼爱她们的母亲,“小鲤若是做我的丫鬟,进了王爷的后院。日后连侧妃都不能做,只能做个侍妾!” 正经人家的小姐,以后要这么憋屈一辈子吗? “这有什么?她自己本身也只是个庶女,还想当正妃不成么?”尹夫人满不在乎道,她只在乎自己女儿。 “”尹璇明白了,把尹漪鲤送回来,她一定是要么被父亲送去给他老师做填房,要么被母亲找个高门的庶子婚配。 小鲤未尝不是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处境,这才奋不顾身,想从泥潭里挣脱出来。 小时候,她能拉小鲤一把;这一次,当然也可以。 尹璇再没说留下尹漪鲤的话,而是带走了她。她打算,要么日后等自己势力丰满了,再自己给小鲤寻一门亲事,届时认她做义妹就行。 只做齐王妃的义妹,而不是左副都御史的庶女。 尹漪鲤心愿得偿,还有些晕乎乎的,不敢相信姐姐就这么接受了自己。可以时刻和姐姐呆在一处,尹漪鲤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 贺家贺长杰终于平安归来,整个人都变得黑瘦黑瘦的,皮肤也粗糙了不少。 但是等圣人给有功之士的封赏一下来,他咧着嘴去问海氏跟贺景嵩:“爹娘,我现在可是有军功的人了,是不是可以给我说亲了!” 海氏还没反应呢,贺景嵩一本书直接把他砸出了书房:“你大哥都还没成家,你做什么梦呢?” 贺长杰揉着脑袋,一脸不爽地去问把自己关在书房看书的贺长枫:“大哥,爹娘到底什么时候给你说亲?你不想媳妇我还想呢!” 贺长枫眼神都未分给他一个,抛下一句:“再吵,我今年就不下场了。” 贺长杰乖乖闭嘴,很是狗腿的替他关上了书房门,接下来几天都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去打扰他念书。 海氏把这些事当做乐子讲给贺韶光听,贺韶光捧着信件笑得满床打滚。 她仿佛都看见了贺长杰狗腿又郁闷的样子,有苦难言。 “在看什么,这么开心?”陆筱文走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贺韶光一抹笑出来的眼泪,给他讲了这些事,陆筱文觉得有趣:“在营中倒没发现你二哥是这么个人物。” “你认得他?”贺韶光好奇。 陆筱文略一沉思,回忆起来:“是叫贺长杰?现在回想起来对比,和你长得倒是有四五分相像。性子冲动直接,身手不错,这回立了不小的功劳,圣人应该会给他升到从六品。” 陆筱文猜的果然不错,贺长杰还跑去贺老爹面前嘚瑟,自己现在就比老爹官低半品。 贺景嵩吹胡子瞪眼,海氏倒是替儿子自豪:“你气什么?自己没本事还不许儿子比你强?我看这样才好,让你整天瞧不上老二。” 丝毫不记得开仗前,自己不让贺长杰去报名的嘴脸。 “好了好了爹娘,你们不要争了。”贺长杰嘴里扒着饭,心情很好道,“等日后我当了大将军,大哥也考中了,当了官,咱们就是朝廷栋梁。 到时候吏部一看,哟,这不是贺将军的老爹么?为了人情说不定就把爹的评级提上去了,爹也就升官了。” 贺长杰畅想着美好未来。 方才还在替儿子说话的海氏: 全家的心眼都长在贺长枫身上了,剩下两个:贺韶光没心眼,贺长杰则是缺心眼。 春日气候渐渐回暖,万物复苏。 三月三花朝节,是个好天气。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京郊的桃花漫山遍野。 陆明臻从诗经中学到了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于是闹着贺韶光和休沐的陆筱文,要出门踏青,放纸鸢,赏桃花。 陆筱文许久未休沐,大手一挥同意了。 京郊的桃花开得好,他们家庄子后山就是一片桃林,还有梨树。陆筱文干脆带着一家人到京郊的庄子上准备小住几天。 两个侍妾是不能去的,老夫人那边不愿动,所以只有他们一家四口出行。 陆明臻头一回去这个庄子,对路上的风景十分好奇。 不过看了一会,两边都是大片田地和矮树,陆明臻也就没兴趣了。 几人到了庄子,才发现一件尴尬的事,当初的江姨娘就是送到这来了,号称是养病。 庄子上的陈管事知道小主子要来玩了,连夜收拾出来了几间宽敞的屋子,都是挨在一起的。既然到庄子上来放松了,就不用拘着在府里的那些规矩。 陆筱文跟贺韶光坐在主屋里,外面下人来报,说是江姨娘想来给他们请安。 陆筱文很干脆地回了她:“让她安心养病即可,不必见了。” 庄子里的房间都不大,江姨娘候在门外也听见了,脸一白。 陆筱文是知道她能听见的,所以才开口。若是让下人去传,难免她理解成是贺韶光不愿让她来,私下再“偶遇”弄出什么不好看的动静。 他来庄子上是想放松的,不想因为乌七八糟的事情和人弄得心烦。 江姨娘默默的离开了,这一来,庄子上的下人们也看出来了,这位姨娘想要翻身是基本无望了,以后对待她的要求只会更不尽心。 既然说好要去放纸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动手做纸鸢。 他们几个虽然都不会,但是春藻从前在乡下野惯了,做起这些东西玩意来很熟练。 贺韶光就缠着她让她教自己,两个孩子也想自己动手,体验一把。 陆筱文对这种东西无甚兴趣,他取来弓箭,打算独自上山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躲清闲 几个人之前虽然没做过纸鸢,但是在春藻的指导下,都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芷君和霓君也加入了进来。 说说笑笑,气氛欢乐。 甚至连前院一向不与她们一起玩的鸢瑾、鸢碧,都忍不住动手了,一人做了一个。 陆筱文狩猎归来,将猎得的野兔、山鸡往旁边一丢,让厨房上的人过来处理。 剥皮之后的兔肉和鸡肉准备用来烤着吃。 陆明臻听见父亲回来了,举着自己的小风筝跑出来给他看:“父亲看我做的纸鸢!” 是一只黑红黑红的燕子。 陆明砚也略显艰难地拖着快有他大的纸鸢出来,给父亲看。 他做了一匹骏马,由棕红的马身和黑色的鬃毛组成。 陆筱文一手捞起一个孩子,往里走去:“做的不错,明天带你们去田里放纸鸢,看看谁的飞得最高。” 陆筱文直到晚膳前也没看见贺韶光做的纸鸢,他忍不住问了一嘴。 贺韶光朝他神秘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晚上一家人围着炭火小炉子边烤边吃,现烤出来的兔肉嫩而不腥,都不需要太多调料就是一顿人间美味。 贺韶光摸着浑圆的肚子,光荣的吃撑了! 第二日,庄子周围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天上飞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风筝,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贺韶光那个涂鸦式的猫儿。 脖上用绿绳子拴了个金铃铛,圆圆的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红帽子,在玩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还伸出舌头舔自己的鼻子,十分憨态可掬。 她跟陆筱文介绍这是山竹,昨天做风筝的时候想起偶然一次她看见山竹在追老鼠,就灵机一动画了下来。 只是山竹的脖子上没有铃铛。 好。陆筱文想着,回去之后就让人从库房里挑一盒子各式各样的铃铛给贺韶光送去,让山竹换着戴。 昨天主子猎来了野兔和山鸡,庄子上刘管事估摸着他们爱吃,今天又找人从山上搞来了一大堆野味。 昨天吃过烤肉的孩子们纷纷表示腻了,特别是陆明臻,强烈要求贺韶光给他们做其他的。 庄子上的厨子,手艺还不如府里的田师傅呢,偶尔尝鲜还行。 贺韶光许久未下厨,手也痒痒。 见这些野味都还活着,十分新鲜,于是将下人处理好的野兔肉分成两份,一份来炖兔肉汤,一份做焖兔肉。 除了兔子,他们还带回来了几只小野鸭。 跟平时吃的那种不同,这些纯野生的鸭子都非常小,肉质紧实,没有家养的那么肥腻,就算是陆明臻都可以一个人吃完一整只的大小。 贺韶光问管事要了些蜂蜜和糖。 把香料和食盐擦抹在野鸭的腹腔内,放一边腌制。接着剁蒜成茸,取一把干葱把调味酱、芝麻酱、白糖、淀粉、一些些酒和香料末调匀,涂抹在野鸭上,再腌上一段时间。 从后院取了几根细长木条来,横竖固定好野鸭,用烧热的水烫过一遍,淋至皮硬为止,然后揩干表面水分,再刷上一层蜂蜜。 这才放进炉子去烤,贺韶光把烤鸭交给厨子,吩咐烤的时一定要勤转动,烤出来的成品才能色泽均匀。 庄子上的掌勺见她烤个鸭子前还有这么多道工序,咂巴着嘴,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师傅,惊叹道:“咱们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奥,这一套做起来比酒楼里的大师傅还像样,真是浪费了哎!” 另一个师傅知道他没谱惯了,眼皮也没掀一下:“你也不想想,人家是将军夫人,稀罕跟你一样当个掌勺?” “那也是。” 主家走了,厨房的下人们也都散漫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榕锦过来的时候,门口的小厦还笑着与她打招呼:“榕锦姑娘,来给江姨娘取膳呢?” 厨子只负责每天的两顿饭,早上要她们自己做,而这两顿饭也经常是敷衍了事。 小厦还算是不那么拜高踩低的人,每次见了她都有笑脸。 所以榕锦也是笑着与他问好:“是啊,你们不忙?” “我们能有什么忙的?”小厦乐呵呵道,“庄子上是最清闲的,你呆了这么久,没觉得比在府里舒坦?” 小厦也是府里出来的,他觉得庄子上的生活安逸多了。 “我是怕师傅们紧着二爷那边,还没做咱们的。”榕锦解释道。 “没呢,今天夫人自己下厨了。师傅们都闲着,你进去。” 小厦摇摇头,他蹲在也闻着那香味了,勾得他馋虫都出来了。 “哎。”榕锦踏进厨房,吸吸鼻子,“好香啊,周师傅做什么了?这么香?” 周师傅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五大三粗的,长相硬朗,没什么心眼子。 听见榕锦问了,挠挠头,指着一边的烤炉给她瞧:“诺,夫人烤的野鸭子,怪香的嘞。” 榕锦走过去好奇地瞅了一眼:“全是鸭子啊?” “还有兔肉,在锅里焖。” 榕锦揭开看了一眼,立马盖上:“哎,好。我来取膳,姨娘的做好了么?” 周师傅递给她餐盒:“诺,剩了些兔肉,我给你们炒了,不知道姨娘吃得惯不?” 榕锦低头看了一眼,三菜一汤,一个清炒豆角,一个肉沫茄子,一个白菜豆腐汤,都有些温了。 只有那份炒兔肉还是冒着热气的,显然是周师傅给她们加餐了。 榕锦赶紧谢过周师傅,嘴甜地说了许多好话,把周师傅说得都不好意思了,直接一把把她推出了门。 小厦见她一个趔趄,哈哈大笑起来:“老周又不怜香惜玉了!” 榕锦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拎着自己的食盒连忙走了,把男人们的笑声都扔在身后。 贺韶光估摸着差不多时间,把洗干净的野菌和留出来的兔肉一起煲了个汤,里面还放了一把枸杞跟桂圆。 尝一口,真是肉嫩汤甜。 再拣着庄子后面菜园子里自家种的新鲜菜蔬,炒了两个小菜,水灵灵的。 这一顿可以说是新鲜至极,从产地直接一步到胃了。 贺韶光就问陆筱文:“咱们庄子上的菜都是自己吃的么?还是会拉去卖?” 陆筱文略一思索,发现他还真不了解庄子上的产业,于是招来陈管事询问。 陈管事捏了一把汗,陪笑道:“咱们这个庄子小,没种多少,都是自家吃的,其他大一些的庄子,也有种了菜和粮食然后卖的。” 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是他可真怕被主家斥责好吃懒做,没有产出啊……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回府遇刺 不过贺韶光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陆筱文见她听得兴致勃勃:“你若是对经营庄子感兴趣,下回我把手头南郊的那个庄子拨到你名下,你可以试着玩。” 贺韶光连忙拒绝:“别了,无功不受禄。” “有功。” “啊?” 陆筱文轻咳一声:“夫人把明砚跟明臻照顾得很好,是有功之士。” 陆明臻的眼睛亮起来,也跟着重复:“母亲有功!” 陆明砚吃饱了放下碗,也点了点头:“母亲照顾我们,很是辛劳。” 贺韶光被三个人瞧得不好意思,脸颊发烫:“那,那我就却之不恭咯。” “应当的。”陆筱文轻笑一声,低头吩咐两个小的,“明日就回去了,自己的东西自己收拾,不许麻烦母亲。” “知道了!”陆明臻故意拖长音,一字一顿地大声回答,放下碗就跑进屋子里去收拾自己的小包袱了。 回去不似来时心急,陆筱文也不骑马了,和她们同乘一辆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回晃。 幸好马车够大,深长的车厢,准备了一路上够吃的点心充饥。 走了一上午,陆明臻都快要睡着了,靠在贺韶光手上,留着口水。 这个点临近午时,不光是陆明臻,贺韶光和陆明砚也昏昏欲睡。 陆筱文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车夫缓缓驾着马,突然觉得脚下一个不稳,不知道是马踩到了什么,马儿吃痛受惊,挣扎起来。 “嘶……怎么了?”贺韶光被甩到车壁上,“咚”地一下,撞到了额头,吃痛地喊出声。 车夫也受了不小的惊吓,刚刚安抚住马儿,草丛里就窜出来许多人。 车夫此刻隔着车帘,声音颤抖:“将军,外面好……好多人。” 陆筱文一个箭步冲出车厢,查探情况。 外头路边一群人持剑虎视眈眈,将马车半包围住,粗略估算,大概有二三十人,身穿粗布衣裳,头巾蒙面。 此刻掉头已是来不及了。 陆筱文出声稳住车厢内的贺韶光她们:“别出来,我解决。” 陆明臻也被撞醒了,额角红了一片,被外面的动静吓得不敢动,眼泪汪汪。 陆明砚稍冷静一点,但毕竟他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孩童,紧咬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贺韶光一手一个,护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怕,只是马受惊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陆明臻用力点头,小小声重复贺韶光的话:“马上就回家了。” 外面状况僵持不下,陆筱文出来春游,随身并未佩剑,只携带了一把短刀。 而来者手持长剑,又是压倒性的人头数,怎么看也胜算不大。 领头的蒙面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瓮声道:“陆将军,今日再见,竟是你我天人永隔之际,你放心,我只要你的命。你的妻儿,我们会好好照顾的!” “不必劳烦您费心。”陆筱文沉声道,手牢牢握住短刀,即刻就能拔出,“即使天人永隔,也该是我送阁下上路!” “少废话!” 蒙面人“倏”地跃起,一箭砍向陆筱文,被他抬手挡住。 蒙面人的手下们纷纷逼近,盯着僵持的两人,随时准备上去混战。 陆筱文瞄准空档,手下发力,另一只手瞄准那人的腹部就是全力一拳,打在他的上腹部。 “呃。”头领吃痛,滚下马车,陆筱文也趁机跳下车,挡在车前,不让人靠近。 对方明显被激怒,一下都冲了上去,一同向陆筱文发起进攻。 陆筱文再厉害也挡不住这么多人同时发力,只能见招拆招,不时打落几个人手中的武器,顺手捞起一柄离自己最近的长剑,随即用此迎战。 马车车夫也是个聪明的,在那阵害怕的劲头过去之后,趁着前头陆筱文在混战,立马掉头往庄子上驶入去。 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敢停。 贺韶光趴在车尾,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 战况模糊,看不清陆筱文在哪里,她只能拼力大喊一声:“陆筱文,我们做好了午饭等你!” 显然大家都听见了,蒙面人头领的动作一顿,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你媳妇还想着你回去吃午饭呢陆筱文,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尸体送到!” 见蒙面人只是针对自己,没有想去追马车的意思。 陆筱文稍稍定心,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你这梦还是留着去地下做!” 没有了后顾之忧,陆筱文进攻的动作越发猛烈,颇有些豁出去的意思。 只是这样大开大合的招式之下,其他蒙面人竟然也找不到破绽,反而伤了好几个自己人。 被陆筱文抓住机会,重伤了好些蒙面人。 打到最后,只有零星几个身手厉害的蒙面人还在奋力一博,其他蒙面人重伤的、死亡的,横七竖八地躺在旁边地上。 几人交换眼神,改变原先的战术,将陆筱文围在圈里。 步步紧逼,退无可退。 眼见这些人举着的剑就要刺下来,他徒手握住其中一把,不顾手上瞬间被血糊透,往前一滑,手也在剑上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秒,那人胸上一痛,低头就看见胸口被陆筱文穿透。 他大睁着眼睛,似是不甘心,张嘴想说什么。 发狠的陆筱文再次用力一捅,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直直往后倒去。 陆筱文拔出他胸口的剑,剑上带血,他提着向剩下三人走去。 一路走,一路滴血成线,染红了沙土和路边的草木。 不光是那人身体里带出的,还有陆筱文手上的,最后在他脚下汇成一滩,是陆筱文停在了最后一个人面前。 最后剩那头领还站着,用剑撑着身子。 他的大腿受了伤,用力站着会很痛。 “陆将军,你要杀了我吗?”那人笑着与他说话,没有半分想要进攻的意思。 陆筱文紧握着剑柄,点了点头。 “你就不想留一个活口?我是他们的头,可以审出来很多东西……”他喘着粗气,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要杀你?” 陆筱文毫不在意:“他既让你们下手,那便是明面上还不敢与我撕破脸皮。你不说,我也知道谁恨我至此。”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受掳 “好啊,果然是大将……” 那人笑起来,笑够了,就举起手中剑,指向他。 “我知道今日必死,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希望你看在我放你妻儿一马的面上,不要去追究我的妻儿。” 陆筱文颔首,他向来有仇报仇,如果查出他的妻儿确实干干净净,没有牵连此事……他也不会为难他们。 那人见他点头,大喊一声:“你可要言而有信!” 说罢就瞬间反了手中剑的方向,一把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陆筱文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很快就反应过来,赶紧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 “你为何自刎?”陆筱文皱眉,分明方才自己还答应了他的请求。 “项羽不愿……于乌江自刎。咳咳,”那人声音虚弱,却还能撑一会,“我虽然不是什么大英雄,但……但也有气节。” 或许是这话触动了陆筱文的内心,他眉头微动。 见他这样也够不成什么威胁了,陆筱文俯下身去,想揭下他的面罩。 那人没有挣扎,也不再说话。 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只剩下呼吸声。 就在陆筱文手触上他的面巾那一瞬,那人突然睁眼暴起,压在身下的右手瞬间掏出一柄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扎进了陆筱文的左胸。 “陆将军,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 那人这会是真不行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是故意自杀引他过来,再拼尽最后力气为了杀他。 左胸的伤虽不致死,但留了许多血,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脚下一个踉跄。 荒郊野外,他只能简单地用干净布条紧紧压住伤口,止住涓涓流出的血。 车夫载着贺韶光三人一路狂奔,过了最初的惊险,贺韶光也恢复了些力气。 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车壁,贺韶光问了一句:“老刘,还有多久能到?” 车夫并未答话。 贺韶光以为是他没听见,掀开车帘想再问一遍。 待她掀开帘子,跃入眼帘的却是全然陌生的景象,根本不是他们来时的那条路。 “咱们这是回庄子上么?”贺韶光有些不好的预感,咽了咽口水,问他。 “是啊,夫人。” 车夫不是刚才送他们的老刘。 压低的帽檐下,一张陌生的脸,正冲她咧嘴笑着回答。 “啊……好。”贺韶光强逼着自己镇定下来,退回到车厢里。 “母亲,我们快到了吗?父亲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们?”陆明臻小脸上全是担忧。 “母亲,你出了好多汗,我帮你擦擦。” 陆明砚发现了贺韶光的不对劲,借着擦汗的动作,趴在贺韶光的耳边轻声问:“外面是刚才那群人吗?” 贺韶光一下抓紧陆明砚的手,抓得他生疼。 她刚刚一句话都不说,是因为她看见了那名冒牌车夫的腰间,大咧咧别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刃。 若是她叫喊出声,此刻那柄短刀就在喉咙上了? “一会儿,你们要听母亲的话,知道吗?”贺韶光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前头是未知的危险,后头陆筱文还不知道安危。 以防他去了庄子上找不到她们,贺韶光想偷偷在沿路留下一些印记,给他提醒。 于是她偷偷把身上的发簪、饰品,陆明砚和陆明臻的荷包、发带等等一些好认的物件,偷偷掀开车厢后边的帘子,往路边的草丛里扔东西。 每隔些路程就留下一些痕迹,希望他能快点找到她们。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了。 一直闭着眼睛想对策的贺韶光猛然睁开,忐忑地等着那人动作,不知道此处是何处。 车帘被掀开,冒牌车夫穿着原先车夫的衣裳,眯着眼打量她们。 “你要做什么?” 贺韶光抬起头平视他,神色漠然,让自己看起来并不怕。 “当然是找个地方,好好保护夫人您和将军的的一双儿女了。” 冒牌车夫心情愉悦地笑了:“您放心,等陆将军找过来,我一定把您给放了。不过在这之前,还请您老实些,别想着跑出去,不然……我这刀子可是不长眼的。” 车夫不知道从哪拿出一捆粗麻绳,把她们三个上上下下捆了个结实,像一串糖葫芦一样提了出去。 十分屈辱,但是保命要紧。贺韶光忍着痛,快速打量起四周来:此处荒无人烟,三面环山,一座小破庙建在这里,佛像破旧,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垢,看起来很久没人来过了。 佛像前都没有新鲜的贡品,全是腐烂生蛆的果子。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到此处的,将她们往里一扔,把绳子的另一端绑在十八罗汉中不知道哪一座的脚下。 被罗汉们盯着的滋味不好受,那人匆匆离开了一阵,陆明臻忍不住害怕得放声哭了起来。 贺韶光手脚不能施展,只能等她哭了好一会,才凑近柔声安慰她:“臻丫头不怕,哥哥和母亲都在这呢。等父亲来了,就能回家了。” 陆明臻哭了一会,渐渐也不哭了,抽抽噎噎地缩在陆明砚跟贺韶光中间。 陆明臻眨巴着眼睛:“父亲能找到这儿么?” “呃……咱们留了那么多线索,应该能?”其实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要是陆筱文找不着呢? “不会的,父亲一定会来的。”陆明砚笃定地开口。 他方才都听见了那人说,等父亲来了放他们走,这证明他们的目标只有父亲一个,她们几个只是筹码而已。 所以,就算父亲不知道她们在这,那人也会想方设法的把父亲引过来。 贺韶光点点头,陆明砚分析的应该不错。 至于这些人到底是谁?陆筱文在京中还有这么了解他行踪的仇家么? 感觉自己头都要炸了。 那人很快就回来了,没有再给她们多的独处时间。 扛着一堆草木,冲她们走来。 原来他是去找了些干净的草料,铺在地上,方便休息。 没想到这人职业素养还挺高,对待人质都这么人性化。 贺韶光抬头冲他感激一笑:“谢谢你……” 那人一愣,不明白贺韶光干嘛要谢他,手上动作没停。 只见他脱了草鞋往铺好的垫子上一趟,摸了根烟草出来,扔进嘴里嚼动着。 以为他是给自己三人垫的贺韶光:……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救星 太阳将落,染红了天边。 别说是两个孩子,贺韶光的肚子也不争气的饿了。 那刺客也出去巡逻了一圈,提溜了提溜了一只山鸡回来,就准备点燃柴火,烤熟了吃。 “咯咯咯……”可怜的山鸡挣扎着,一下就被拧断了脖子。 然后刺客开始着手拔毛,只是这鸡毛实在难拔,大的羽毛拔光了,还有许多小的附在上面。 刺客对它没什么耐心,就想这么直接架火上烤。 “哎……别!” 贺韶光瞧着山鸡,虽然前两天也吃了不少野味,但是饿了一天,此刻正馋呢,见他就要暴殄天物,连忙出声阻止。 “?” 刺客停下来,看她想说什么。 “刺客大哥。”贺韶光眨巴了两下眼睛,试探道,“鸡毛吃着拉嗓子,你烧些热水来,烫一下鸡毛,就好拔许多了。” 刺客瞅了她一眼,想了想没拔毛的鸡的风味,确实难受。 于是去不远处的小溪边取来一瓢水。没有工具,只能用他随身的水囊装着,搁在火上面隔空加热。 非常艰难地等水沸了之后,刺客按她说的把鸡的全身淋搓了一遍,果然那些毛就好处理多了。 贺韶光估摸着他处理的差不多了,又再度开口道:“其实这鸡用明火烤,表皮焦黑不说,还十分柴……” 那刺客就不太耐烦了:“我能不知道吗?这儿哪来的锅碗瓢盆?” “咳咳……”贺韶光正色道,“其实也不用那么复杂,我知道个法子,肯定比这样好吃。” 刺客就等她继续说,可是贺韶光这会闭上了嘴,并没打算继续说。 “说啊?”刺客皱眉,“爷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你别以为你是将军夫人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 贺韶光吞了吞口水:“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得给我们也吃一些。” 刺客思考着她的要求,他怕节外生枝,多什么麻烦出来。 “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 “若是你把我们娘仨饿坏了,说不定你见着陆筱文一句话都还没说,就被他给抹脖子喽。” 贺韶光为了吃上鸡,可以说是“恩威并施”。 最后刺客同意了她的条件,让她教自己。 贺韶光让他去寻几片大叶子来粽叶或者其他的什么都行,包裹着鸡肉,用泥巴封好。 “这能吃?”刺客狐疑的看着她 贺韶光冲他笑笑,继续指挥道:“找几块砖瓦垒起来……对,这旁边就有许多。在里面点火,把鸡丢进去等着就行了。” 坐等的时候,一阵阵香味飘散出来,几个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好了?” “没呢,再等等。” “……” “这会该好了?” “还没呢,别急呀。” “……” 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就在刺客频频探头,确认鸡是否烤熟的时候。 贺韶光一声令下:“可以了!” 刺客立马将一团土块从火堆里捞出来,原本湿润包裹着鸡的泥巴已经干了,变得焦黄。 贺韶光让他敲碎泥巴,示意他应该是熟了。 虽然没放那些五花八门的调料,但是最原始的叫花鸡包裹着植物的清香,香到了破庙里每一个人的心尖上。 刺客心情很好,就打算兑现承诺,并很大方地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个鸡腿。 他递过去,陆明臻想伸手去接,发现自己的手被绑住了,动弹不了。 她颇为委屈地转头看向贺韶光。 沉稳些的陆明砚也扭动了一下小身板,想要放松一些绳子。 “那个……刺客大哥,要不你把我们手给松开?” 刺客立马把手上的鸡腿收了回去:“你当我是傻子吗?” “哎不是,只是手而已嘛!我们的脚不是还绑着么?我们三个弱女子和小孩,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跑么?” 贺韶光咬着下唇,十分可怜。 就连两个小孩也都用清澈的大眼盯着他。 刺客深感压力,想到这三个确认拖家带口的跑不了,于是大手一挥,给她们手上松了绑,但脚还是牢牢捆着的。 被绳子绑了一下午,贺韶光手上都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两个孩子因为衣服穿的厚,所以状态还算不错。 陆明砚心疼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悄悄替她揉了两下。 贺韶光摸摸他的头,接过刺客递给她的鸡肉,大口咬了起来。 饿得狠了,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刺客瞄了一眼,惊呆了:将军夫人也这么豪放吗? 贺韶光丝毫不觉,一边啃着鸡架上最后一点肉,一边点评道:“可惜这会没有荷叶,这个叫花鸡还是要荷叶包着,那才是清香扑鼻,丝毫不腻。” 还有没放盐调味,吃着有些寡淡。 当然吃完之后,刺客还是重新给她们的手上了绑,并且绑得比之前更加结实。 因为晚上了,他们今天要在这里过夜。 不知道是因为这顿叫花鸡的缘分,还是刺客恻隐之心动了。 吃完晚饭之后他就又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给她们也割了草料铺在地上,稍微舒服了一些。 贺韶光感动之余,决定明天如果陆筱文还没找过来,她可以再教他烤其他东西。 舒适的人质生活,是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的。 不过她没等到这个机会,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她听见一阵脚步声,然后就有人摸上了她的脸。 触感冰冰凉凉的,几乎是一瞬间,贺韶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她死死闭着眼睛,打算这人再有其他动作,她就弹起来暴踹他的膝盖。 “韶光,是我。” 熟悉的声音,即使是放得很轻,也格外清晰。 贺韶光几乎要流下泪来:这位大哥终于来救她们了。 贺韶光睁开眼睛,就看见从摇摇欲坠的窗户中透过来的月光下,陆筱文略显苍白的脸。 贺韶光再没忍住,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呜呜咽咽。 怕惊动了刺客,她死死咬住下唇,却止不住眼泪鼻涕统统流向嘴里。 …… 更想哭了。 好丢脸,贺韶光对生活绝望了。 陆筱文没给她绝望的时间,从怀里掏出她的帕子,动作轻柔地替她擦去脏污。 “孩子呢?” 贺韶光“呜呜”示意,躺在一边草席上的两个孩子。 陆明砚蜷膝靠着柱子,陆明臻躺在他脚边,睡得不太香甜。 趁着月光,贺韶光看见刺客的草席上空无一人。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回家 “他人呢?”贺韶光不哭了,害怕道,“你一个人来的,没碰上他么?” 陆筱文用小刀替她松开绳索,再把两个孩子松绑,轻轻拍醒他们。 “父亲!”白日受了不小惊吓,陆明臻此刻还以为自己是做梦呢,小小激动了一下。 “走了,回家了。”陆筱文将她捞起来,抱在手上。 贺韶光右手紧紧牵住陆明砚,感觉非常不真实,她们这么轻松就回去了? 果然这个念头刚起,门口就出现了一个全身破破烂烂的身影,正是白天那名刺客。 他手里拿的不是白日那柄短刀,而是换成了一把长剑。 “终于来了啊,陆将军。” 他似乎是守了很久,靠在门框上打哈欠。 “收到了你的战书,可惜……我从不与废物对战。”陆筱文声音很轻,听起来是因为受伤很重,虚弱无力。 “嗤,”那人笑出声,“你战功赫赫,自以为身手不凡。只是现在有伤在身,连我也不如?” 伤口……贺韶光抬眼望去,这才看见陆筱文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伤的不轻。 “你还知道我是战功赫赫的镇远大将军,那你后面的主人呢?他就不怕我死了,边疆生乱?” 月光下,声音轻柔的陆筱文一步步引诱对方走入深渊。 “敢刺杀二品武将,事发之后,圣人震怒,定不会轻饶你们主子的。” 或许是他过于虚弱,看起来无甚危险,所以刺客也得意起来,放松了警惕。 “哈哈哈哈……圣人算什么?到时候黄泉路上你等一等,和这位圣人也好作伴!” “燕王狼子野心,荒淫无度。刺客大哥,你这是明珠暗投呀!他不是个好主子。” 贺韶光痛心疾首,大声呵斥眼前的刺客。 刺客觉得她话多,皱眉反驳她:“谁跟你说我是燕王的人?娘娘自然是要扶持自己的孩子……” 刺客话未说完,自觉失言。 反应过来她是在套话,恼羞成怒,提剑刺向他们,直指贺韶光:“我本不欲杀你弱女子,不过既然被你们听去了不该听的,那你们今天就都得死!得罪了!” 被得罪的贺韶光往边上一闪,想到陆筱文此时还受着伤,担忧道:“你受伤了,应付得了吗?” “放心。”陆筱文虚虚握拳一咳,抬手挡下了刺客的攻击。 交手就发现,这名刺客和今天白天的那些都不同,武功要高很多,看来这才是最后等着他的刺客头领,白天那个只是障眼法,为了掳走贺韶光几人。 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本就破败不堪的门框被陆筱文的掌风击落,啪地散在地上。 贺韶光一边担心,一边惊叹:原来这就是我国功夫么? 她揽着两个孩子,想起来去挡住他们的眼睛,怕他们看见这场景害怕。 没想到陆明砚丝毫不怕,就连陆明臻也是略带兴奋地,用一只手捂住眼睛,但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瞄。 好,贺韶光也就不管他们了。 她看见刚刚散下来的门框中有一根又粗又长的结实木棍,上面还带了生锈的铁钉。 她悄悄走过去,捡起木棍。 陆筱文武艺高强,但是由于受了伤,所以接招有些吃力,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攻势越来越弱,马上就要被刺客占据上风了。 破庙外头有一个水塘,不知道深浅,应该是从前这里的和尚用来蓄水的。 里面的水不知道藏了多少年,又臭又脏。 两个人打着打着就到了水塘边,眼见刺客把剑高高举起,双手握住合力往下压,陆筱文徒手拦住他的手臂,不让剑刺下来。 僵持了一会,陆筱文明显没什么力气了,还扯动了伤口,又撕裂出血了。 贺韶光就找准这个时机,从后面当头给了刺客一棒,用力垂下去。 刺客后脑传来巨痛,他用手摸了一下,摸到一手血。 摇摇晃晃地往一边倒了下去。 埋伏在周边小路上,准备等机会冲出来帮忙的陆筱文亲卫:夫人生猛 贺韶光颇为嫌弃地把他往边上一踢,连忙检查起陆筱文的伤势来。 两个孩子也噔噔跑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我们怎么回去?”贺韶光左右没看见马车,忍不住询问道。 陆筱文往坡下一指:“车马在下面,你带着孩子们先下去。” “好。”贺韶光点点头,扭头去牵两个孩子。 陆明臻,在左手边陆明砚,嗯? 贺韶光惊恐地看着刺客在陆明砚身后醒来,猩红着眼,一把将离他最近陆明砚拽过去,往水塘里一抛——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陆明砚都来不及挣扎。 “明砚!”贺韶光没多想,一下扑了过去,水塘再浅,也是比小孩的身高要深的。 这水要命的不是深,而是又脏又臭,不知道携带了多少病菌,要是陆明砚感染了,能不能扛下来都不知道。 毕竟这是古代,没有发达的医疗技术。 一跳进去,贺韶光才发现这水比她想象的深,能没过她的头顶。 而且一到水里,原身小时候溺水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对深水的恐惧缠绕着她,手脚几乎僵硬。 春夜里的臭水塘,又冰又黏,这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贺韶光强忍着害怕,逼自己到处捞陆明砚。 呛了好几口水,才浮到陆明砚身边,抓住他的小胳膊。 陆明砚口鼻里有些污泥,但抓住了一株从水底长到水面的不知名植物,所以没有呛多少水。 “明砚,趴到我背上,咱们上去。” 陆明砚木木的点头,发丝黏在脸上,满脸脏污,狼狈极了。 “赶紧去捞小少爷跟夫人!” 路边埋伏着的亲卫们呼啦啦都涌了出来,一波忙去捞人,一波围住刺客,不让他再有其他动作。 很快就把刺客给绑住了。 陆筱文气急之下,失去理智,猛地踹了刺客一脚,把他踢到吐血。 “留活口,带回去。” 亲兵们把贺韶光两个人拽了上来,衣服全都湿了,贴在身上,还挂着不知名水草在上面。 头发也都散乱了,往下滴水。 上来被风一吹,贺韶光立马打了一个响亮喷嚏。 好冷…… 她摆手示意不需要亲兵的搀扶,一瘸一拐地自己走了几步。 感谢大家投的月票跟推荐呀,要是有更多的票票也可以尽情砸我哟~ ps:最近要搬家了,我会尽量保持稳定更新的!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幕后主使 陆筱文快步过来,方才他背对着陆明砚,反应都没有贺韶光快,她竟然一下就跳下去了。 陆筱文把人揽住,快步朝马车里走去,里面有干净的备用衣服。 贺韶光在马车上简单换了一下衣服,虽然头发还是臭的,但稍微舒服了些。 陆筱文守在门口,听见她好了,也就带着孩子们钻了进来。他刚刚已经帮着陆明砚换过衣服,擦干了头发。 “今天先在庄子上歇下,明日再回府。我已经调人过来,今夜守着你们,明天护送你们回去,我再来接你们。” 陆筱文接过她手里的毛巾,从背后替她擦了起来。 “你不和我们一起?” 贺韶光想扭头看他,被他拨了回去:“擦头发,别动。” “我们活捉了那人,听他口风里的意思,之前我们猜想的方向还不够深。今晚要连夜审一下,明天……再把人丢到肖家大门口去。” 把人丢到肖家门口以示警告。 “这么快你就笃定了是肖家派来的?” 宫里皇子还是挺多的?贺韶光还以为是不受宠的二皇子或者四皇子,想争一把。 五皇子本就是皇储热门人选,没道理这么着急呀? “应该是肖崇道养的私兵,他以公务的名义培养了许多,除了明面上的,我们还发现了暗卫。” “怕是宫里的……也有参与。”贺韶光小声道,“五皇子深得圣心,他们为何要这么着急?” “不仅是宫里,恐怕远在燕州的那位王爷也和他们有什么合作。”陆筱文脸色沉沉,“年前燕王的人进京就是和肖府的人接头,只是当时肖家态度不算明朗。后来肖嫣投奔到燕王府,才是把肖家跟燕王绑在了一起。” “所以肖崇道疼爱女儿到了如此地步?连这等砍头的事都敢和她说?” 贺韶光咂舌,虽然肖崇道看起来是被迫上了船,但是竟然结果是肖家得力最大,一下收获了大皇子乃至燕王两个助力。 肖嫣这个举动,可真是关键呢…… “他们为什么要杀你啊?” 贺韶光不解,陆筱文是保皇党,肖家曾经想借肖嫣拉拢他,未果。 如今陆筱文是他们最大的阻力没错。 但就算是要造反,现在嘎了陆筱文也为时尚早啊。 五皇子羽翼未丰,登上皇位,难保不会变成傀儡。 “最近圣人接连褒奖齐王,还让他直接接手了薛然的那桩案子,说是学东西,齐王要是真的查出点什么东西……” 燕王、肖家、淑妃、五皇子…… 就像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知道了,那你没事回去了,圣人那里?” 肖淑妃跟五皇子还能好好的吗? 陆筱文知道了皇家丑闻,陆家又能在激流中独善其身吗? “不能直接和圣人说这事。”陆筱文显然也想到了这些,“我会禀明圣人,我们是遇到了北上逃窜的山匪,已经尽数清剿完了。” “好。”贺韶光轻声道。 马车摇摇晃晃,陆明臻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陆明砚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车外跟着数十名亲卫护送着她们回到了庄子上,江姨娘跟榕锦还有陈管事都守在门口,面露焦急。 “二爷回来了,二爷伤着了吗?”江姨娘激动地攥紧榕锦的手,往前迈了一步,“砚哥儿也回来了,快,榕锦扶一把。” 榕锦被她往前一推,正好撞上了从马车里下来的贺韶光,有点尴尬。 榕锦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先伸手把她给扶了下来,再去扶陆明砚。 陆明臻被陆筱文抱着,睡得很沉。 芷君跟霓君……贺韶光这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的两个丫鬟,一直没在身边,有没有其他的刺客掳走了她们? 陆筱文安抚她:“放心,两个丫鬟机灵,也没人去管两个下人,正是她们趁乱跑回了府里,给我搬来了这些救兵。” 贺韶光松了一口气。 今天一整天提心吊胆的和刺客周旋,装作轻松的样子,其实紧张得要命,只能顾及自己和身边的两个孩子。 事实上今天恰好因为陆筱文和她们同乘一辆车,两个丫鬟才和鸢瑾她们去了另一辆车里挤一挤。 而刺客只关注陆筱文的车,这才逃脱一劫。 江姨娘见到贺韶光,也有些尴尬,默默退回去,行了个礼。 “好了,都进去。今日夫人受了惊,你们不要去烦她。” 陆筱文发了话,江姨娘一句话都还没跟陆筱文说上,就只能默默看着他搀着贺韶光进屋子。 “母亲那边也知道了今天的事情,明日回去后带着明砚他们去请个安。” 陆筱文吩咐人烧热水来,让她和陆明砚都分别泡个热水澡。 “这是自然的,你的伤口还得重新包扎,庄子上有大夫么?快让他帮你看看。” 陆筱文点头,确实今夜还有得忙呢。 他深深看了贺韶光一眼,就出去了。 老实说,今天贺韶光会跳下去,他很惊讶。 因为就算她不跳下去,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反正两边都是他调来的亲卫,马上就会有人下去捞陆明砚,呛不了几口水。 她今天有这个胆量带着两个孩子周旋那么久,就已经让他高看一眼了,还豁出自身跳水救人…… 寻常人莫说是女子,就连青壮年男子碰见拿着刀的人,气势都忍不住弱几分,更别说被掳去了。 思及此处,陆筱文沉声吩咐陈管事他们:“今天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夫人和小姐只是在庄子上休养了一天,明白吗?” 为保护妻儿的名声,他不许旁人乱嚼舌根。 除了贺韶光这边受到了刺杀,齐王那边查案的时候也接连受阻。 先是洛允德派人拿着画像出城,沿路去找那日撞伤薛然的线人,被手下发现那名线人已经自缢在西郊的一座道观客房里。 线索就在这里断了。 另一边,齐王接手后,派人在城中打听这名线人接触过的所有人,显眼的、不显眼的,都一一单独带进了准备好的审讯房间问询。 其中有包子店的伙计、马草铺的小厮、鸿楼酒馆的掌柜跟跑堂……甚至还有明月楼的后厨管事葛大胖。 其他人齐王都没怎么上心,反倒是对这个明月楼的葛大胖起了兴趣。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明月楼 京城按照皇宫分为四方天地,明月楼位于西南方向的东鸣大街上双喜胡同内。 要说这双喜胡同有甚特别之处? 无他,唯花楼耳。 此处汇集了全京城中最出名的大小数十家花楼,而这其中又以明月楼和花萼楼为首。 明月楼的姑娘以美貌着称,花萼楼的姑娘则是个个身怀才艺。 两家打得火热。 沈妙妙,如今陆府后宅里的沈氏,正是花萼楼的妈妈为了和明月楼抢生意,特地花了大价钱,重金聘请来的扬州名手。 沈氏擅琵琶,素有琵琶精之称。 在花萼楼混的得也很是红火,可惜在楼里呆了还不满半年,就被陆风举挖到自己的后院去了。 明月楼倒是长青不衰,名声响亮。 按理说外地的人到了京城,来花楼转一转,也没有什么不可。 但是这名线人他到了此处,连进都没有进去,只是在明月楼的后门见了葛大胖两柱香的时间。 从之前审问的那些人嘴里大概可以得知,这名线人姓王,家中行四,真名叫什么并不知道,在京城没有任何亲故。 那在短短两天的行程内,除去路上的时间,他特地抽出了两柱香的时间拜访葛大胖,只是单纯的和他说说话,就显得十分可疑。 齐王的直觉告诉他,这名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胖胖的男人,就是此案的关键人物。 齐王穿了一身便衣,打扮得像个纨绔的富家子弟,来到了明月楼。 他手持一柄折扇,虽然是三月份的天气,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在手上摇着。 明月楼的朱妈妈最喜欢的就是齐王这种模样的客人。 身家不凡,又出手阔绰。 关键是爱玩,一桌能叫好几位姑娘一起。 所以当齐王摇着扇子走进明楼的时候,不仅是朱妈妈笑眯了眼,对门的吴妈妈也气得拧帕子。 “这位爷,不常来?”朱妈妈扭着腰,给他引路,“可有相熟的姑娘?” “劳烦姐姐,我第一次来,可有引荐?” 齐王一双凤眼高鼻,喊起姐姐来毫不嘴软。 朱妈妈笑得见牙不见眼:“有有有,您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样式的?姐姐这什么样的美人都有。” 齐王自然道:“姐姐推荐的都是好的。” 朱妈妈最后让头牌琴韵接待了齐王,齐王被迎进琴韵专属待客的雅间。 齐王这才觉得,头牌不愧是头牌,与下面大堂里花枝招展的红粉佳人们截然不同。 这里说是哪家姑娘的闺房都不为过。 点的是淡淡的鹅梨帐中香,烟粉色的纱幔挂在屋子里,增添一丝娇羞。 屋子里摆着一架琴,琴韵人如其名,十分擅长琴艺。 “齐郎君,想听什么?”琴韵微笑着在琴边坐下,素手抚上琴弦,准备为他弹奏一曲。 “琴韵姑娘擅长什么?” “那便梅花引,韵儿献丑了。” 琴声悠扬,二人眼波流转,眉目传情。 一曲作罢,齐王拍手称好:“韵娘弹得极佳。” 齐王出手阔绰,一曲赏金十两,个个都是黄澄澄的金元宝。 待他走后,朱妈妈笑着咬了一口金子,满意地往怀里塞了好几个,只给琴韵留了四个。 此后齐王隔三岔五地来此,每次都只点琴韵一人,虽不是每回都有丰厚的打赏,但也让朱妈妈赚了许多。 于是朱妈妈每当看见齐王时露出的笑脸越来越灿烂了:这可是一颗茂盛的发财树啊。 “哎呀呀,齐三郎君又来了,快快,琴韵~” 齐王微笑着走进明月楼,今日来的不巧,琴韵刚刚梳洗完,还在上妆打扮。 “无妨,我在这等着韵娘就好,美人对镜梳妆,这可是上好风景。” 朱妈妈知道年轻人总有些情趣在此,于是贴心地帮他把门关好。 “韵娘就算是清水出芙蓉,也是极美。” 齐王喝着她亲手泡的雪梅茶,赞叹道。 “齐郎这么夸我,家中的美娇娘可要伤心了。”琴韵眨巴着一双杏眼,长睫翕动,好似忽闪的蝶翼。 “那就跟我回家,做我的美娇娘,我定打造一座金屋将你藏起来,好吃好喝供你。”齐王走到她身后,从后面身手抬起她的下巴,欣赏着铜镜中的面孔。 方才还在娇笑着的琴韵听见他要为自己赎身,眼神闪烁了一下:“奴家不值得齐郎这般……” “无妨,我觉得韵娘值得。” “齐郎的家人该不高兴的……” “那我就将你养做外室,等他们同意再抬你进府。” “可……” “旁的女子听了爷要替她赎身,都欣喜若狂,怎么你不乐意?” 齐王语气淡淡,似乎真的是接连被心上人拒绝后,十分不开心。 “不,不是……”琴韵黯然道,脑子里在飞快思索着对策。 再抬起头,她有了新的说辞:“韵娘虽身在花楼,却志不作妾。齐郎虽好,奴家却配不上,只愿择一位普通郎君安稳一生……身在花楼,齐郎只要常常来看奴家,奴家就满意了。” 齐王在心底冷笑一声:他和他的人在明月楼打探了这么久,种种线索都指向朱妈妈。 他就不信琴韵这个头牌,会一点都不知道明月楼真正的勾当! 嘴上却是柔情万种:“韵娘莫伤心,我不再提了。” 琴韵反握住他的手,点点头。 齐王放开她的脸,喊来外面守着的婢女:“爷饿了,上些酒食来。” 很快,厨房就端来了一道道精美可口的菜肴,和独家酿制的甜酒。 “韵娘这里的甜酒,是外头怎么也比不上的。” 几盅酒下肚,刚吃了几口菜肴,外头一阵嘈杂。 下一秒,尹璇气势汹汹地带着府上的几个丫鬟冲开了雅间,后头跟着表情尴尬的朱妈妈。 朱妈妈给齐王陪笑道:“府上的夫人……没拦住。” 齐王神色不虞:“你来做什么?” “我说我家爷怎么天天不着家,原是有小妖精勾走了魂!” 尹璇冷笑一声,动作间,手里的金镯子叮当作响,气势宏大:“不要脸的小蹄子,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脸,让你勾引男人!” 尹漪鲤在一旁都看呆了,自己姐姐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本章完) 第九十章 报官 从姐姐带着她出门捉奸开始到现在,尹漪鲤整个人还是懵的。 “啊!” 齐王挡在了琴韵面前,尹璇的长指甲挠下去,给他的额角挠出了一道血痕,发出吃痛的声音。 “哎哟哟哟,齐三公子,哎哎……别打了!齐夫人,齐公子见血了!” 朱妈妈在一边急得大叫,花容失色。 “怎么了夫君?我不是有意的……” 尹璇闻言,果然很害怕,连忙停手去查看他的伤势。 经过这一闹,齐王的脸色很差,起初大家还以为是尹璇闹的,但是随即就发现,他虚弱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 “夫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夫君……” “闭嘴!”齐王吼出这一句,声音又虚弱下去,“肚子……好疼……” “肚子?肚子疼?可是吃坏了什么?” 尹璇慌乱地四处张望,看见桌子上的残羹剩菜,一把扑了过去:“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给我夫君下毒!” 全然一副不讲道理的蛮横泼妇样子,全心关注自己的夫君。 “可不敢啊!齐夫人,齐公子是我们楼的贵客,我们哪里会下毒哟……” 珠光宝气的尹璇在自己的头上翻啊翻,就是摸不到一根银簪。 抬眼看见躲在后面的琴韵,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气势汹汹地将她头上的银钗薅了下来。 “好啊!簪子都黑成碳了,你还敢说没下毒!?青兰,愣着做什么?快报官啊!” 尹璇把齐王在地上摊开,不许其他人靠近。 “齐夫人,这这不是我们做的,您就是报官了我们也不认啊!” 朱妈妈苦着脸,她哪会给发财树下毒啊,她还指望靠他发财呢。 “少废话!若不是你们做的,为何怕我报官?” 朱妈妈心里说:当然是我这还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勾当啊…… 尹璇带来的家丁和明月楼养的护卫在门外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让谁。 一会儿就听见青兰脆生生的声音:“都让开!洛大人来了!洛大人这边请……” 洛大人?什么洛大人?就算是京兆尹不是姓王么? 朱妈妈两眼一黑:这是怎么把大理寺的人给请来了……要是京兆尹,好歹还有几分情面呢。 洛允德一早得了齐王的吩咐,在旁边某个茶楼坐着,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出来转悠,碰上刚好急冲冲“报官”的青兰。 一身官服的洛允德被一心报官的青兰认出来并不奇怪,他出现在明月楼,也是第一次来这,借着行走的动作悄悄打量这里。 原来这就是燕王暗地里的产业么? 明月楼,明面上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背地里替燕王收集信息,有时还会替他解决一些朝中对他不利的大臣。 朱妈妈、这些姑娘,都是他养的刽子手,明月楼就是由刽子手组成的情报网。 “大夫先给他看看。” 众人给洛允德让出一条通道,尹璇扑了上去,忙让随行而来的大夫给齐王诊治。 大夫捏着脉搏沉吟半晌,神色微变,转头询问众人:“是谁给这位公子用了鹤顶红?幸好,所食剂量不多……” 鹤顶红是常见的毒药。 尹璇听了,跌坐在地,大声号哭起来。 尹漪鲤忙去扶她。 她一边哭,一边指着琴韵和朱妈妈:“大人,就是这两个人,你快抓起来审问!我夫君吃了她们这里的饭菜腹痛不止的,竟然是鹤顶红这样的毒药!” 十分蛮横不讲理。 朱妈妈脸色剧变,愤愤道:“大人可不能偏听这位夫人一人之言呐!我们明月楼可从未出过这种事何况,我们也没理由害齐公子啊!” 朱妈妈都要怀疑,这齐公子是对面花萼楼派来搞破坏的了。 “有没有做您说了可不算,把厨房的管事厨子都绑了审讯一番不就知道了么?” 青兰冷笑一声,提出要搜查厨房和厨房里的人。 “不可!”朱妈妈厉声反驳,“我们明月楼清清白白,怎可因为你们凭空污蔑就搜查?日后我们还有名声可言么?” “都住口!”洛允德颇为头疼道,“若是搜不出来,本官会亲自为你明月楼正名。” 朱妈妈冷汗涔涔,厨房里也不知道收拾干净没有,前几天用的东西 见大夫给齐王解了“毒”,洛允德才放心地接着审她。 “本官记得,从前明月楼里也发生过几起官员命案?”洛允德锐利的目光投向朱妈妈,“你可知,这齐公子是谁家公子?” 朱妈妈心头一跳,不敢再多言。 齐王出手阔绰,但明月楼多的是达官显贵来往,所以他在其中也不算出众。 朱妈妈曾派人去打听过有哪家姓齐的三公子,年纪二十来岁的样子,家底丰厚,只是打听到的人都不太符合。 所以她以为齐家大约是个富贵商户,或者最多是个皇商之类的。 被洛允德这么一问,她忍不住害怕起来:难道此人大有来头? 想到他在明月楼出了事,要是牵扯到那些陈年旧案,给燕王惹了麻烦朱妈妈更加觉得,不能让洛允德查出什么东西来了。 只是她不知道,齐王、尹璇、乃至洛允德都是有备而来,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当洛允德的手下真的从厨房里搜出来了东西,把管事跟厨子绑到他们面前时,朱妈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鹤顶红没搜到,搜出来都是些许多见不得人的迷药、暖情药。 虽然这类的手段下作,但是花楼用这些东西也是不成文的风气。 就算随便找个花楼也能轻易搜得出来,太常见了。 朱妈妈还没松口气,一个手下就一脸严肃地上前,小心地递给洛允德一个蓝布包。 “大人,这是小的在水缸底下搜出来的东西。” 洛允德翻开层层包裹,露出里面厚厚的账册。 “阳嘉十年……阳嘉十二年……十六年……到现在。” 洛允德慢条斯理地翻着账册,每见一个明显有问题的数字,他都会抬起头来盯一会朱妈妈,再读下去。 账册的记录一直到今年上个月末,其中光去年支出的给朝廷官员的巨额礼金,加起来不下十万两之数!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下狱 “倒是没想到,一座明月楼,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行贿朝廷命官,把他们给押走!待查清账册明细再审。” 兹事体大,涉及官员众多,也无需再等朱妈妈辩解。 洛允德手一挥,带走了挣扎反抗的朱妈妈和琴韵,顺便也把厨房的管事葛大胖等人押回了牢房,单独看管起来。 而明月楼,也被贴上了封条,暂停营业。 齐王离了众人的目光,肚子也不痛了,脸色也好了,直起腰杆来。 “王妃今日真是辛苦了。没想到啊,王妃装起妒妇来,还真挺像的。” 齐王哪还有刚才喜新厌旧的模样? 赞赏地看了尹璇一眼,伸出手想牵她:“倒是给了本王一个惊喜。” 尹璇将手放上齐王的掌心,提着庞大的裙摆,不太方便走路。 她今天为了打扮成一名俗气的富贵夫人,把所有的金首饰都用上了。 “王爷确定是惊喜,而不是惊吓么?” 她俏皮一笑,引得齐王勾唇:“本王喜不自胜,王妃当赏。” “来人!” 马上有小厮候在窗外,等候吩咐。 “王妃恭谨柔顺,善察人意,去把我那柄刀柄镶了宝石的宝刀找出来,赏给王妃!” 尹璇神色自若,微笑着接受了齐王的赏赐。 只是在无人注意时握紧了袖口,王爷这是在告诉她:她只是王爷手上的一把刀……算不得什么。 尹璇和齐王一同回到齐王府,她的任务完成了,齐王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洛允德随即带着账册亲自拜访了齐王府,两个人把自己关进书房,研究了大半日都没出来。 尹璇坐在梳妆镜前,拆卸着今天的头发和一堆饰品。 尹漪鲤要上来帮忙,被她握住手腕:“小鲤坐,陪姐姐说说话。” 尹漪鲤眼眶红红,心疼道:“姐姐今日好委屈,小鲤都看出来了。” “傻孩子,姐姐是王妃,委屈什么?咱们在帮王爷,不就是帮自个?” 尹璇演了一天的戏,觉得疲惫极了。 “可是姐姐,他没有真心谢你,还用一把破刀来打发你!”尹漪鲤急急争辩,“我在府里都看着呢,除了大婚那日,姐夫,他对你可有半点温存?” “他利用你,有事的时候就想起你来了,还让你做这些丢脸的事!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 “他是谁?”尹璇打断她,声音稍高道,“他是齐王,是三皇子,是圣人唯一的嫡子!我的夫君,你的姐夫。” “为国事委屈我一个,不算委屈。他喜不喜欢我,不是嫁进来之前就知道了?” 尹璇心里没有苦涩,她深知和齐王成婚只是两家各取所需罢了。 “可是……” 可是姐姐在议亲前,也是会跟自己畅想以后和夫君琴瑟和鸣的生活啊。 齐王对姐姐冷淡,却纵容侍妾张狂。 大婚不足一月,姐姐已经比在府里时看着疲惫不少。 尹漪鲤替姐姐委屈。 幸好,幸好有她在这里陪姐姐,姐姐还能有些笑颜。 于是尹漪鲤换上甜甜的笑容:“小鲤替姐姐捏捏肩膀,姐姐再教我怎么画桃花。” …… 陆筱文果真把那名刺客连夜提审后,又将人扔到了肖府的大门口。 打斗时受的伤再加上审讯时的那一套刑罚。 人扔在肖府门口的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做这事的时候都没有避开人群,而是堂而皇之的丢在大门口,所以有不少人都看见了伤痕累累的刺客,议论纷纷。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一个借口,得,找个人出去,将他送到庄子上。” 肖崇道在房里来回踱步,埋怨肖夫人和肖淑妃联手埋下的这颗雷。 “你和娘娘商量事情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能不能先给我说一声?不要这么冲动?” 肖崇道急得摆手。 这下不仅没有成功,还打草惊蛇,算是彻底得罪了陆家。 陆筱文没有把人剁了扔到他脸上,都算是克制了。 不过,陆筱文的这个举动,倒是让他把一颗自从知道了妻子跟妹妹联手干的这事之后,就提着的心给放下了。 既然陆筱文把人交回给了自己,就说明他暂时还不会告诉圣人……所以,肖家的动作也该加快了。 夜长,梦多。 圣人听闻陆筱文休沐期间,带着妻子儿女到庄子上放松,不巧遇见了逃窜的山匪,受了不小的惊吓。 于是专门赏赐了一些压惊的食材药材安抚她们。 “你还真是不容易,好不容易得了个休木假,休假都在剿匪。这个将军,朕可是没白封。” 圣人听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一段,不禁打趣道。 “圣人,棠梨宫淑妃娘娘送来了补汤,让您政事在忙也别忘了自己的身子。” 康寿忠弓着身子进来,后面跟着棠梨宫的大宫女佩桃,端着一盅汤进来。 “搁着,淑妃有心了。” 圣人下午确有喝汤的习惯,经常有嫔妃送来自己煲的汤食表心意。 如果是位份高的妃嫔,圣人一般不会拒绝。 “既然圣人有事,那臣就先告退了。” 陆筱文一退下,圣人揭开汤盖,是甲鱼炖鸡汤。 康寿忠笑着说了一句:“哟,甲鱼可是好东西,鲜着呢。还是淑妃娘娘会吃啊!” 圣人用手指点他:“你这个老促狭,既然你觉得好,那便赏你了。” 康寿忠立马垮下脸:“诶哟,淑妃娘娘一片心意,小的怎么敢受?圣人还是自个留着。” “你若真是不敢,方才玉妃送来的可没见你客气。” “害,这不是淑妃娘娘精心为您准备的么……” 康寿忠扶着圣人,到宣政殿后头的偏殿休息,谁也没理会那盅甲鱼汤。 后面康寿忠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让人拿到角落去倒了,注意要小心着些,不要被人看见。 这才把空碗送回了棠梨宫,并表示圣人龙颜大悦,晚上会来棠梨宫陪淑妃用膳。 淑妃大喜,圣人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都是去的玉妃那。 她稍稍打扮了一番,无需过分用力,这个年纪的她自有媚骨天成。 还把五皇子特地从永和宫喊回来,提前检查了他的课业。 既然圣人要来,说不定会临时起意考校五皇子的功课,这都要提前准备好才是。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妻妾之道 还没走到蔷薇苑呢,远远的就看见一道倩影,亭亭玉立。 站在垂花门底下,望穿秋水。 贺韶光心中了然,这是最近常有的场面。 她转头对陆筱文说:“找你的。” 陆筱文被她说得有些尴尬。 而且贺韶光脸上还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只是揶揄。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人一尴尬就喜欢摸鼻子。 贺韶光特别体贴,识趣地与他隔开两步距离,看杨氏娇柔地迎上来。 “爷和夫人回来了,给二位请安。”杨氏福身下去,露出一段美好的后颈。 “杨氏,现在不过三月里,你怎么穿得这么少?” 陆筱文自觉往贺韶光身边挪了一下,皱眉避开杨氏的贴近。 他还是不习惯跟女人在外面这么亲近,就算是有过肌肤之亲,也只有那一次,完成圣人的任务罢了。 他跟杨氏还不算熟悉。 “爷……”杨氏有些尴尬,她特意穿的这件,虽然好看,但确实轻薄了些,怎么二爷就不喜欢呢? 陆筱文看着只觉得冷,叫丫鬟赶紧把她带回屋去。 “以后也不要总是在府里乱走动。”陆筱文想了想,又加了这一句。 “爷……妾身没有,这儿还没出院门呢。”杨氏委屈。 怎么,她连散散心都不许了? 好歹也是二爷的女人,那李氏都可以…… “爷是关心你穿得少,你别多心。”贺韶光出来打圆场,把陆筱文的意思圆回来不少,“你平日散心是没事的,只是不要乱走了。府里还有其他几位爷,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 杨氏不情不愿地走了。 陆筱文心里不太舒服,觉得贺韶光是不是太好性子了,拱手就让他去别的地方,她不怕他宠妾灭妻吗? “你对她们太宽和了,你是主母,不必在意她们的身份……” 陆筱文觉得,她可能是怕自己对圣人赐的侍妾有什么不同。 “不不,不管人家从哪来的,她们又没有做错什么,都是侍妾的本分罢了,我干嘛要疾言厉色的?” 传出去还说她善妒呢。 好,陆筱文想,既然她性子软些,那自己就多照拂。 今晚到底没去杨氏那里,他对这个事兴趣不大。 在蔷薇苑里,也就当多了两张吃饭的嘴。 多数时候,他都是在正院。 只是他虽然有心造势,但总有人怀着不长眼的上进心,想要争宠献媚。 “夕颜,你去看看落梅居请安去没?” 杨氏对着铜镜,点上一抹唇脂。 她早起花了半个时辰打扮自己,满意地对着铜镜看了又看。 “姑娘,李姑娘那边还在用早膳。” 夕颜一早就知道她会问,所以刚刚特地提前出门打探了一眼。这会就流畅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边的他。咱先去正院给夫人请安。” 杨氏扶了一下鬓角,让夕颜陪她去正院。 “爷和夫人这会恐怕还没起呢,您这么早过去……” 夕颜出声提醒道,万一夫人生气了呢? 这位可真不怕呀。 杨氏心想:她就是为了能碰上二爷才这么早去的好么? “夕颜啊,你觉得你主子我要怎么才能有出息?”杨氏嘴角带笑问她。 “呃……姑娘,您只要用心侍奉夫人,爷一定会对您另眼相看的。” 夕颜心想,自己姑娘心可真大,还是个侍妾呢,就自称起主子来了,好轻狂。 满院的人也只认那四位当主子啊。 “是啊,既然你说要我用心侍奉夫人,那我们这么早就过去,还不够用心么?” 她拨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没有染色的本甲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其实她喜欢鲜艳的红色、橙色,只是如今她的身份还不够,可惜了。 对门落梅居的李氏坐在小桌边上用早膳,她今天喝的是热羊乳蘸酥饼,投了一小块方糖进去慢慢搅开。 她正对着门,自然也看见了早起请安的杨氏,不过她不想和杨氏打招呼,于是权当没看见。 刚想和李氏邀约的杨氏:…… “算了,不理她,咱们自己去。” 杨氏气冲冲走了。 “姑娘怎么不和杨姑娘一起,两人作伴也好啊。” 南春安静地看着李氏装瞎,把人气走,这才出声。 “去讨人嫌干什么?” 李氏摇摇头,继续吃自己的早膳。 贺韶光刚起,就看见显眼的杨氏在候着,一见着她就要上来伺候她用早膳,不时还往后头张望两眼。 贺韶光由她扶着自己做下,见她心不在焉,于是勾唇喊来芷君:“你去,看二爷洗好了没有?让他来用早膳,两个美人可都等着呢。” 杨氏心下一喜,脸上露出不好意思来:“不知道爷在这,妾身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夫人跟爷说话了。” 贺韶光就静静地看着她表演,心说:那你有本事现在转头回去啊? 当然她不会说出来,而是陆筱文从后头过来,看到杨氏在这,皱起眉头。 贺韶光光_看他的眉毛,每见一次杨氏,就要皱一次,简直凭空老了十岁。 “用早膳,今天有红豆粥,这个多放些糖,爷爱喝的。” 有外人在,贺韶光表现的非常贴心,亲手给他打了一碗。 陆筱文顺着她的手喝了一勺,太甜了! 被晾在一边的杨氏连忙要去接碗:“让妾身来,伺候爷和夫人本就是妾身的本分。” 贺韶光依言将碗交给她,杨氏觉得烫手,但又不甘心放下,于是也学着贺韶光一勺勺舀了递到陆筱文嘴边。 陆筱文又不是孩子了,真不习惯这样,而且这红豆粥不知道放了多少糖,甜得他掉牙! 贺韶光满意地搅着调羹,配着粥细嚼慢咽吃下去一张芝麻饼。 她能说她是故意的么? 陆筱文给面子喝了两勺之后喝不下去了,杨氏递过去的勺子一僵,很快又收回来,换了一张饼给他:“爷吃些干的垫垫肚子?” 陆筱文摆手:“你去伺候夫人,爷习惯自己来。” 发现自己把贺韶光给忘了,,杨氏尴尬望向她。 贺韶光不甚在意地擦擦嘴,表示没事:“我已经用好了,你要在这吃点么?” 桌上大半都还没动,有个外人在,两个人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虽然是剩饭,比她泠雪居吃的可是要好多了,但她还是拒绝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安抚 贺韶光不喜欢进宫,并且虽然她现在有诰命在身,但是一般也不会有哪个妃子或是皇后、太后这样的人物,找她进宫说话,因为她还没有到她们需要来巴结的地位。 不过太后听说她在从京郊回府的路上遭遇到了山匪的洗劫,就让她进宫来回话,以示安抚。 所以贺韶光今天也是早起了稍微打扮一下,待会要进宫“应酬”。 既然被山匪吓着了,那今天也不必看起来太有气色,所以她将口脂涂得很淡,几乎没有,感觉精神头不足的样子。 有着上回除夕宫宴的经验,到了永福宫里,发现乔玉屏也在主殿内,坐在小凳子上绣着花。 太后在一边瞧着,不时同她说两句家常。 乔平虽然是太后的侄女,和圣人是同辈。但是她是家中最小的幼女,所以和圣人的年龄相差几乎可以做父女了。 贺韶光敢肯定,若不是这个年龄差在这,太后一定会说服圣人让乔玉屏进宫为妃…… 不过当时圣人给齐王赐婚时,没选择乔玉屏的理由正是她的辈份是齐王的长辈,传出去不太好听。 太后这才没说什么。 但显然也不打算把侄女配给哪位皇子了。 乔玉屏今天在绣的是一套四时景的屏风。 这种大件贺韶光是从来不敢下手的,她最多只敢绣一个香囊或者是抹额之类的小件。 “呀,陆二夫人来了。” 乔玉屏放下针线,她的性子如今已经活泼了许多,看见熟人来,也不再是畏畏缩缩的,而是敢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 锻炼还是有成效的。 “这孩子,哀家还没问你呢,前些日子听说你遇上了山匪,可有伤着哪里?” 太后亲热的拉过她,不让她行礼,上下检查她是否有哪里伤处。 贺韶光:太后娘娘,我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让太后费心了,臣妇哪也没伤着。多亏了夫君反应快,还好他的伤也不重。” 贺韶光轻描淡写的带过。 但是太后显然是不信的,她打量了一会儿贺韶光的脸色,就嗔怪道: “你这孩子还不肯跟哀家说实话?哀家这才真的是要怪罪你。 瞧瞧,你的脸色还这么差。来人!从哀家的库房里取一些补气血的药材来给陆二夫人。” 贺韶光哪里敢争辩,反正迟早要赏赐的,于是低眉顺眼的受了。 乔玉屏这下听说了,眼里也全是担忧。 她忙道:“陆二夫人没事儿?” 贺韶光看出来,乔玉屏眼中的担忧不假,这姑娘心地善良单纯,她也很喜欢。 于是笑着回应她:“自然是没事,不然我还能好生生的站在这同你讲话吗?” 太后见乔玉屏喜欢和她相处,更满意了。 天气暖和了,御花园的花儿朵儿们在工匠的精心侍弄下,也开得越发娇艳。 太后突然起兴想要去花园里走一走,就让乔玉屏和贺韶光随行跟着。 也不知道是她们走运还是倒霉。 刚行至一处,太后兴致正盎然,就听见转角处传来一道嘲弄的女声。 “郑王妃倒是好福气,从前郑王作大皇子的时候,膝下没有一丝动静,郑王爷这一走你就怀上了……” “你!”郑王妃听她有意污蔑自己的清白,怒急攻心,一时不能支撑自己,晕了过去。 此前,二人已经在御花园相遇,争执了一番。 起初是肖淑妃存心膈应,郑王妃气不过,又碍于对方是庶母,不敢回敬。 后来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两句,肖淑妃就上纲上线,说话更加难听。 再后来就有了她们三人听到的那一出。 太后带着她俩从转角拐出来。 肖淑妃本来不怎么害怕,她是存心气郑王妃,反正郑王妃事后也不敢说什么。 她可没说什么,她就是捕风捉影说了两句闲话,郑王妃晕倒那是她心虚。 可是被太后亲耳听到那就不一样了。 肖淑妃眼神闪烁地看一眼太后,扯出一个笑脸:“太后娘娘。” 她是皇子的生母,太后不会在人前给她没脸,淡淡地点了个头。 “还不去传太医?你们这些伺候王妃的都是干什么吃的?” 太后身边的宁嬷嬷站出来呵斥她们,实则是暗暗警告肖淑妃太过了。 郑王妃身边的小丫鬟流着泪赶紧爬了起来去请太医了,而郑王妃也只是刚才身子那么一软,她素来康健,不一会就自己醒来了。 看见一大堆人围着她坐,其中还有太后,一脸焦急,不禁疑惑。 郑王妃强撑着起来想请安,忽然就觉得下腹一痛,有一股暖流涌出,她再次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是要生了!快!给人抬回最近的宫里去!” 太后经验丰富,肖淑妃也是生育过的,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发动了。 离得最近的是玉妃的雪阳宫,她一脸懵地看着一大堆人将郑王妃小心抬进自己的宫里,而随后赶来的太后一脸焦急地问她可有干净的宫室?郑王妃要生了。 玉妃张大了嘴巴,觉得不雅,又立马合上。 “去,寒香殿如今正空着。婉荷!你快去带路。” 玉妃手忙脚乱地指挥起来,叫人烧热水的、请太医的,一件件都得准备。 可是她没生过孩子……于是她理直气壮地看向了肖淑妃。 肖淑妃:……我说我不想让她生出来行么? 那自然不行,这么多人盯着,肖淑妃也不好安插手脚,只能帮着玉妃一起安排。 等太医来了,郑王府一早请好的稳婆也赶进宫来了。 郑王还未通知到,府里只有肖嫣急匆匆进宫:正妃生产,她也得在旁边守着。 “嫣儿!”肖淑妃喊了她一声。 肖嫣回头,看见是一直疼爱自己的姑姑,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郑王妃这胎……还差些日子。 “姑姑,可是你……”肖嫣寻了没人的角落,悄声问她。 肖淑妃摇头:“和我有什么干系?是她自己不争气!” 肖嫣松了口气,她不想因为自己再造杀孽,何况郑王妃也是可怜人。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她就要死要活的,我看干脆让她生不下来!以后府里你生的孩子是长子才好。” 她刚放下的心又被肖淑妃的话打得天旋地转,肖嫣着急道:“姑姑!我说过不要您为我做这些的!”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异常 这会不是说话的时候,肖嫣不理她,冲到外间,焦急地询问太医:“王妃有没有事?怎么还没生下来?” 老太医摸了把汗,忙中作答:“哎哟,妇人生产两天两夜才结束也是常有的事,您先在旁边歇会。” 肖嫣心神不宁地到一边灌了一口茶,与贺韶光对上目光。 …… 对肖嫣来说可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上回宫宴,肖嫣还远在燕州,此前二人也几乎未见过,所以今日是她们第一次正式打照面。 贺韶光不认识肖嫣,但是肖嫣对她倒是如鲠在喉,还偷偷找人要过一幅她的画像回来。 肖嫣对自己的容貌是很自信的,她虽然来得匆忙,没有仔细打扮过,但此刻对上贺韶光,她也丝毫不怯,挺了挺胸膛。 面前的这位夫人,五官精致,肤若凝脂,在后世贺韶光见过的顶流里相比也是美貌满分的存在。 这霸道的美貌之下,是对方来者不善地盯着自己。 看她刚才和肖淑妃亲密的样子,贺韶光心下了然,礼貌地喊了一声: “肖侧妃安。” “你就是贺景嵩的女儿?”肖嫣的口气十分不客气,“怎么你也在这?” “太后娘娘关心臣妇,特诏臣妇进宫问话。” 贺韶光并不清楚肖嫣知不知道她母家做出来的事情,所以没有和她说太多。 肖嫣也不愿意和她说话,两人说了这么几句就各自闭上了嘴,安静坐着,偶尔跟自己的丫鬟低语几句。 “怎么里面喊了这么久喊疼?还是没动静?” 肖嫣不想看到郑王的孩子出什么事,郑王对她不错,她不想亏欠他太多……毕竟除了郑王妃,她是不能生的。 肖嫣想得出神,指尖用力,指甲嵌进掌心软肉,传来一阵刺痛。 举行纳侧妃仪式之前,她住在肖家,曾经求过肖夫人给她配避子药。 肖夫人不肯,还要肖嫣争取早日诞下子嗣,站稳脚跟,她会想办法除掉高氏,扶肖嫣坐上正妃的位置。 肖嫣没有争执,而是自己托心腹丫鬟出府的时候偷偷配了药,藏在行囊里,每回煎一次。 还好郑王来的不多,为了安抚郑王妃高氏,多数都是陪着她。 肖嫣做的也隐蔽,暂时还没有人发现。 她觉得自己嫁给郑王已是不得已委身,她不愿和此人生下孩子,有其他的牵绊。 郑王妃还是生了,生了个男孩。 只是孩子过于瘦小,先天不足,猫儿似的,脸色发青,哭声微弱。 郑王妃一看到他,眼泪就掉下来了。 稳婆赶紧握住她的手:“哎哟!王妃,刚生了孩子可不许哭。” “哥儿……怎么这样小。”郑王妃流着泪,想伸手去抱孩子,又不敢下手,怕惊着他。 “哎,哥儿是小了些,后头让乳母好好养着,也就好了。王妃您要注意自个,您身子太虚了。” 用贺韶光的眼光来看郑王妃是有些贫血的,动不动就会头晕眼黑,不能久坐久站。 孕妇贫血这么严重,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太健康。 刚生下来的哥儿由奶娘抱出来,给太后看过了,太后一脸担忧:“这孩子怎么这么小?” 贺韶光看过孩子的样子,又想到贫血严重的郑王妃,不解道:“王府平日给王妃吃的什么?” 奶娘是早就在王府里准备着的,贺韶光问的她也能答上来一些,此时张口就答道:“昨日王妃用的是波棱菜炖蛋,前儿吃了鱼片粥跟油焖虾子,再前儿用的是波棱菜饼子和鸡汤……” 波棱菜就是菠菜,郑王妃贫血这般严重,还天天给她吃…… 太后见贺韶光脸色不对,敏锐捕捉到什么,问她:“你觉得是有什么不对?” 贺韶光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怕有麻烦。 但是看着猫儿似的孩子,纠结了一下,还是于心不忍:“孕妇不宜食用过多的波棱菜,对孩子和大人都不好……许是府上厨子不知道。” 肖嫣脸色一白,不是她做的,但是太后明晃晃地扫了她一眼。 “待会郑王来了,你把这话重复说一遍与他听。” 太后开口。 这是皇家第一个嫡孙,她不能放过一丝肮脏的手段! 不然后头的人有样学样,那就乱套了。 “是,臣妇遵旨。太后也别太担心了,只是刚出生身子弱了些。您瞧,哥儿的样子生得多好……” 见太后和肖嫣之间气氛不好,贺韶光打圆场道。 玉妃在一边装死,不敢过来。 肖淑妃则是心烦:高氏怎么一下就生了个哥儿?! 不过很快又高兴了一点:身子这么弱,还不一定能长得大呢! 太后果然依言去看孩子,也高兴起来,这是她第一个曾皇孙:“这孩子嘴巴像老大那孩子,鼻子跟眉毛像王妃。” 皇孙顺利诞生,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太后还是开心的,重赏了郑王妃,顺手赏了在场的所有下人。 大家拿到了赏钱,心里都是开心的。 只有肖氏姑侄心情不好。 肖淑妃担心的是圣人怪罪:圣人来看过一眼,虽然很快就走了,但是显然也知道下午的事,他跟所有人都说了话,独独没理自己。 肖嫣则是因为太后的眼神,她没做这是,还要被人怀疑!心里不好受。 郑王紧赶慢赶进了宫,皇后和顺嫔都来了。 聚在玉妃宫里的这个偏殿,显得尤其地挤。 “王妃呢?王妃可好?” 郑王看过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没有下午那么看着让人担心,郑王心里是高兴的。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此时就特别想和高氏说说话。 “你王妃现在在里头歇着呢,先别进去了。快,喝口热的先。” 皇后在人前的慈母演得很好,对郑王笑得和蔼。 顺嫔也开心,她比皇后是开心多了。 不过有皇后在前面,她也不好表现。 但是皇后不让她当背景,把她喊起来:“顺嫔,你如今也是作祖母的人了,还是宫里头一个有这福气的。” 肖淑妃此刻也镇定下来了,恢复了一身的刺,就接话道:“是啊,当初顺嫔就是宫里头一个生了皇子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有福气。”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赐名 皇后恍若未闻,顺嫔脸上全是尴尬。 她虽然生了大皇子,但并没有因此提位份,宠爱也没有变多。 这么多年就跟透明人一样。 但总是在皇后和淑妃打擂台的时候,被拉出来当枪使。 郑王还在这呢,听见这些话,垂下眸去,微笑道:“母妃最大的福气还是有母后这么一个好皇后。圣人垂爱,母后仁慈,我段朝才能如此繁茂。” 皇后开心了,笑着夸他:“你这孩子净打趣母后!依本宫瞧,你母妃最大的福气是生了个你这么乖巧的孩子,说话又好听。你瞧瞧老三,哎……” 肖淑妃被忽视了,并没有放弃作死:“呵呵,顺嫔福气是好,可惜就是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嫔位,圣人怎么忍心的?连妹妹我呀,都看不下去……” 面上颇为可惜。 皇后忍不下去了,觉得她实在是一颗老鼠屎:“淑妃,顺嫔资历年龄都长你许多,被你叫一声姐姐也是担得起的。你莫要心里不服气,就算顺嫔位份不如你,你也该尊重些。” “谁说顺嫔位份低的?”圣人脸上带着笑容走进来,漫不经心道,扫了一眼满屋子人,“朕今日就晋顺嫔为妃,四妃空虚,朕不忍老人伤心。顺嫔就晋为德妃,封号依旧。” 顺嫔,哦不,顺德妃被这惊喜砸得七荤八素的,立马谢恩。 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恩宠了,圣人竟然还会提她的位份。 顺德妃心下隐隐明白,圣人或者是想让自己压制住淑妃……后宫是不是要有大变动了? 皇后跟其他几个妃子也都吓了一跳,连忙行礼。 圣人亲手扶起皇后,皇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圣人方才不是来过了?怎么这会又过来了?” 其他人也这么想,但是她们不能问,皇后问是关心圣人,她们问了就是窥探圣意,圣人一个不高兴就要怪罪的。 圣人坐在皇后刚才的位置上,皇后只好去坐他的下手。 “朕处理完国事,听说此处有热闹,所以过来。” 他喝了一口茶,觉得不错。 “玉妃,你这的茶,是满宫最好的。” 玉妃刚刚还有些不开心顺嫔升了位份,此刻听见圣人夸她,又开心起来:“那是自然,这可是您特特赏赐给臣妾的,臣妾平时都不舍得拿出来喝呢……今日特地用来待客。” “小气。”圣人用手指她,同其他人笑骂道, “你们听听,朕是短了她吃的还是短了她用的?竟然敢说这种话来,怪罪朕!罢了,罢了,康寿忠明日再去库房,有多少送多少来!记着,不许比她现在喝的这个差!” 玉妃高兴地谢了恩。 郑王惊讶于圣人对玉妃的这种随意亲昵的态度,就像……就像对一个小辈一样?而不是后宫里的某一个妃子。 肖淑妃心里酸酸的,但是不像从前一样,她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孩子。 皇后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得体的微笑,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其他人,除了太后,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自己的脚。 “陆二家的,起来回话。” 贺韶光努力装鹌鹑,又听见圣人叫她。 贺韶光抬眼,自认躲不过,认命地上前去,把刚才和奶娘的对话又重复了一遍。 郑王这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可能遭了算计,心里又惊又怒。 惊的是无一人发现王妃的饮食不妥,怒的是高氏自己都没发现,以及竟然有人敢在府里下手。 郑王悄悄握紧手中的茶盏,不动声色。 “儿子想看一看这孩子。” 正是这种淡淡的悲伤语调,不哭不闹,让圣人反而对大儿子心疼起来。 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亲孙子,他虽不疼长子,但不是有句话说什么来着? 抱孙不抱子,他对长孙的关爱超过了许多不出色的儿子。 圣人一挥手,让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他也瞅瞅。 “这孩子还未取名……照着规矩,该等他立住了再取的,只是儿子想求父皇为这孩子赐名,就当是庇佑这孩子接下来能健康长大。” 郑王语气平缓,又带着一丝期盼。 赐名不是什么为难的要求,圣人自然不会拒绝。 “既如此,他们的字辈该轮到定字了,就叫……就叫定骢。一匹骏马,矫健、健壮,又聪明有力。” 圣人思索片刻,给皇长孙赐了名。 郑王和顺德妃都很开心的样子。 在里间休息的郑王妃也听见了丫鬟前来传话,喃喃道:“定骢,我的孩子。” “你说,是府上厨子不当心,还是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她问丫鬟,也是在问自己。 丫鬟低头,她就自言自语道:“是我想岔了,若是那厨子不清楚波棱菜对孩子有害,又怎么会三天两头就做与我吃呢?” 从前只为自己,她可以不争。如今为了骢哥儿,她怎么着也要扞卫自己的利益。 回到家贺韶光和他们形容:“那孩子生下来,巴掌大,跟小猫儿似的……山竹刚来那会都比他健康,太可怜了,王妃也差点虚脱,全靠参片吊着。” “奴婢的娘说,但凡妇人生产,十有五祸,真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连奴婢的娘也是当初生妹妹的时候难产……最后妹妹也没活成。” 春藻家里懂药理,父亲就是赤脚大夫,饶是这样还是拦不住妻子难产。 “奴婢看三夫人生孩子那会就没怎么受罪呢,甚至现在比之前更容光焕发了,特别是抱着蕊姑娘的时候,就像,就像……” 霓君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 “整个人都散发着慈母的光辉?”贺韶光接上她的话。 “诶诶对,夫人就知道奴婢在想什么!” “三弟妹怀孕时虽然母体也弱,但是咱们府里团结,谁不是好吃好喝好伺候她?郑王妃在后院还要提防侧妃和侍妾,这确实有些龙潭虎穴的味道了。” 是了,她俩的区别就是施念娇下头的莺莺燕燕不敢有什么手段。 而郑王妃,贺韶光难免不去揣测,这次的破事又是肖家整出来的。 “哎,不过郑王妃气血两亏已久,母体实在不易受孕,应该调养好之后再怀孕,情况应该会好很多。” 春藻按自己的经验,闲聊道。 第九十六章 不信 “已经成年的皇子里,郑王大婚多年,二皇子有疾。圣人对皇长孙也是嘴上不说,心里着急的。 更何况郑王妃同郑王伉俪情深,想为王爷早日诞下子嗣,所以这胎是大家千万盼望的一胎。” 贺韶光顿了顿,叮嘱她别出去乱说。 “你可不能出去说这话。” 春藻脆生生应了,她年纪小,但是聪明伶俐,蔷薇苑的人都喜欢她,把她当妹妹看。 贺韶光就是怕她一下嘴上没把门,什么都往外秃噜。 “好了,去看看今日厨房里有什么好菜。今天想吃些新鲜的菜蔬,不要太油腻了。” 贺韶光拍拍衣袖上的褶皱,让春藻去点膳。 春藻领了活,高兴地挎着小食篮就出门去了。 每回点膳都可以在路上自自在在地玩一会。 她年纪小,跟田师傅嘴甜一些,还能偶尔得一份多余的甜羹加餐。 特别是她如今是二夫人身边说得上号的丫鬟了,每次在厨房看见曾经威风的春葵,灰头土脸地,她就畅快。 春葵见到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的春藻,则是眼神阴狠地躲在灶台后头盯着她,恨不得能生吞活剥。 春葵进了厨房干粗活,每天累得汗流浃背,非但没瘦,还因为饿得快吃得多,身子越发粗壮了。 春藻每次来,挎个精致的小食篮,灵巧得就像檐下燕,所以春葵本就嫉妒的心蠢蠢欲动。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能再对她做什么了。 陆家的厨房里热火朝天,而郑王府的厨房里如坠冰窖。 今天,郑王陪着郑王妃从宫里搬出来,回府上休养,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地整顿了一番厨房。 照顾孕中王妃的两个厨子,包括他们的徒弟、洗菜工,都统统被捆了到郑王的长随面前——郑王,他们还没资格见。 卫应自小跟着他,是他的左膀右臂,有权处理这些人。 他也不含糊,半天就审出来了。 姓沈的那名厨子眼神畏畏缩缩,一看就有鬼,他就专挑他下套。 果不其然,沈厨子前后自露马脚,哭着招了。 要说沈厨子还是郑王从宫里带出来的,原本在御膳房帮厨,有十几年经验,管一个王府的吃食也是足够了,所以郑王开府就配了他出来。 但是王府里头再好,有些人就是想在宫里指望哪日飞黄腾达。 沈厨子做了十几年帮厨,眼见就要登上掌勺了,一下被发到王府来,心不甘情也不愿。 再加上他人到中年,家里小子也在御膳房做学徒,听说某日被宫里娘娘降罪了,还是位养育了皇子的娘娘,沈厨子人在王府,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人求到宫里才知道就是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放过了他儿子,但却要他帮她做些事情。 郑王哪能不清楚淑妃在想什么,她不就是想让高氏不好了,或者再不济生出的孩子不好了,自己厌弃高氏,她的侄女好上位么? 愚蠢。 郑王听着卫应来回的话,嗤笑一声。 “随本王去看看侧妃。” 郑王召来吉兰跟德珍,这是从小就服侍他的两个宫女,出宫时也带来了,都是沉稳老练的性子。 郑王到肖嫣住的紫竹苑时,肖嫣正在屋里自己制香打发时间。 清新的果香和浓厚的花香交杂在一起,郑王闻到这个味道,看了一眼她的手上,沾满了香粉。 “嫣儿好雅兴,这香的味道很配你。” 郑王轻笑,丝毫没有是来兴师问罪的意思。 “给王爷请安。” 肖嫣手也没净,福身行礼。 郑王难得的没有扶她起来,而是就安静的坐在上首,看她行礼,看她蹲下身去。 “今儿府里换了两个厨子,嫣儿若是吃不惯新厨子的饭食,可要同我说。” 郑王淡淡开口,语气平常。 肖嫣机械地开口答道:“多谢王爷体恤,我吃得惯。” “嫣儿何苦同本王这么生分?”郑王露出一丝苦笑,“淑妃娘娘为了你能与本王琴瑟和鸣,可是用心良苦啊。” 肖嫣手一僵,为了姑姑的颜面,她放软了口气道:“请王爷莫要相信他人谗言,肖家人不做这种事,我也不屑的。” 郑王点头:“本王自然相信嫣儿。我瞧你这儿伺候的人太少了,不像样,吉兰自小伺候我,是可靠的,以后就跟着你。” 说了这些话,敲打也敲打了,眼线也安插了,郑王于是起身去看王妃。 吉兰留在紫竹苑,和当初在燕王府的那个丫头明雪一起住着。 趁着吉兰在收拾行李,肖嫣的贴身丫鬟雨杉轻声询问:“侧妃……王爷说了相信咱们,为什么还要塞人进来?” 肖嫣语气嘲讽,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嘲讽郑王心口不一:“他若是真信我,今天也不会走这么一趟了。行了,赶紧把这些香灰给收拾了,这味道不好,明日再重新调。” 雨杉并不为肖嫣的处境担忧,反正肖家还是那个肖家,就算郑王的母妃成了德妃,位份居四妃之首,那也不能够和肖家相较。 顺德妃自从封了妃,搬了宫,就很是患得患失,怕这些宫妃们的道贺都是她的一场梦。 满宫的人都对她客气了,只有一人依旧跋扈:肖淑妃。 不过她也没什么不满足的,肖淑妃见了皇后都不怎么尊重的人,怎么能指望她对自己有好脸色? 不过顺德妃还是有些抖起来了,慢慢拿出了高位妃的样子,会训话下面的小妃嫔,不如从前那般谨慎了。 这天她不满御膳房给她做的糕点不够精致,敷衍她,让宫女梅芊命膳坊重新做一份。 梅芊在御膳房碰上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玉香,玉香被她挤到后头,不乐意了。 她阴阳怪气地嘲讽了一句:“有些人飞上枝头,还真以为自己变成了凤凰。只是不知道,这山鸡吃不吃得惯细糠呢?” 梅芊涨得脸通红,回去就和顺德妃说了今日这事。 顺德妃捏着帕子,默了半晌,才道:“罢了,你去府里,把侧妃请来,就说本宫病了,要人侍疾。” 郑王妃没出月子,就不必来了,两个侍妾没资格来,这侍疾的任务就瘫在了肖嫣一个人头上。 这两天搬家!浅更一下,各位宝子见谅 第九十七章 侍疾 把她叫来做的倒不是多么重多么累的活,不过是端茶倒水外加捏肩按摩之类的。 旁人喊儿媳侍疾都是做做样子,哪里真的要她们亲手操劳? 但是顺德妃这回,放着身边的宫女们不用,反倒什么都要让肖嫣亲自来。 肖嫣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伺候人的活? 再加上顺德妃有意为难,一会嫌弃茶水烫了,一会说她按摩手法不对,让旁边的宫女给她示范。 半天就把肖嫣累得腰背酸软。 在宫里累了一整天,回到府里还要洗漱收拾一通。 终于到了晚膳的时候,都已经饿得没有胃口,草草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去了。 太医来给顺德妃诊治,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他瞧着德妃比一旁侍疾的儿媳还要红润的面色,斟酌着开了个祛火的方子。 让顺德妃近日要注意饮食清淡,小心上火。 躺了有几天,肖嫣也就侍疾了几天。 淑妃那儿,自然是知道的,还想过来为肖嫣撑腰,被五皇子拦下了。 “母妃如今去是心疼嫣儿姐姐,可是您要想到德妃娘娘是姐姐的婆母!婆母有疾,儿媳去伺候几天都不行吗? 母妃若是去寻了德妃理论,明日宫里就会传出嫣儿姐姐不孝的名声来。” 五皇子知道她母妃入宫以来就从未受过挫折,心高气傲,行事张扬,许多事只能哄着她来。 曾经嫣儿姐姐也是这样的性格。 不过他眼瞧着,嫣儿姐姐做了大哥侧妃这些日子,性子收敛了许多,这也是好事。 肖淑妃烦躁地将帕子一丢:“总不让我做这做那的,你看顺嫔!这才当了几天的妃位?架子就抖起来了!上回还要我让她的轿撵先行,呵呵……” 又瞪了外头一眼,警觉道:“她该不会是想着自己成了妃位,也以为自己生的货色有机会了?” 这回五皇子没说话,显然也是觉得顺德妃最近脾气不似从前温和了。 而且德妃近日虽然见了他也会笑,但可没有从前的谨小慎微了。 淑妃立马不满了起来:“她算什么东西?从前十几年宫里都当没有这号人的玩意,现在也敢肖想皇位了?” “好了,母妃!”五皇子最怕她在宫里这样发火了,“你小点声嘛,待会被别人听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肖淑妃发过火,心情还是郁闷。 近来圣人越发提防她们家了。 还有洛允德在朝堂上揭露燕王给各官员送礼的事情,燕王被圣人痛批不贤,择日进京述职请罪。 涉及的官员,情节严重的,都停职接受调查了。 好些还是自己儿子的支持者,此前提议过立太子的人选。 也不知道圣人是不是是故意的,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这样一个日头漫长的下午,在不受宠的妃嫔殿里,宫女都靠着门边打盹偷闲。 主殿里住着如今的顺德妃。 她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假寐,肖嫣坐在矮一阶的脚榻上,替她捏着小腿。 “年轻人,性子急。”漫长的静谧过后,顺德妃浅叹一声,“我是看着你打小长大的,你姑姑刚进宫那会,还没得圣人宠爱,我也是见过她因为貌美,被当时气盛的皇后刁难。” 肖嫣低首静静听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当时皇后就是性子太急,做得太明显,失了圣意。圣人怜爱淑妃,两年就升了嫔位,生下老五那孩子后,更是身居四妃之一,才能一边护着孩子,一边和皇后斗。” “现在淑妃就是当初的皇后,玉妃就是当年你姑姑。你姑姑性子也急,从前还压着些,自从老五势头起来了之后,就越发不像话了。” 顺德妃当着肖嫣的面点评淑妃,说得不太好听。 其中有许多宫廷密辛也是肖嫣没听过的。 她听长辈的闲话,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日在我这里,累了怎么不去找你姑姑说话?” 顺德妃这话,在问她怎么不去跟肖淑妃告状呢? 不过肖淑妃在宫里耳听八方,眼线众多,这点小事不出一个时辰就该被她知道了。 她没来兴师问罪,不仅是肖嫣没去告状,应该还有别人劝住了她。 不然就凭这几日自己表现出来的“轻狂”,和蹉磨她的宝贝侄女,她早就杀上门来了。 “媳妇伺候娘娘您,是应该的。”肖嫣低头道。 “你这话说的不诚。”顺德妃浅笑,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皱纹,更添熟龄风韵,“你若是真心当我是婆婆孝顺我,为何不唤我母妃呢?” 肖嫣语塞,她确实从未认为自己真正属于王府。 “既然入了王府,那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管外面曾经有多亲密的关系,只有王府才是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 有着郑王坐镇王府,郑王妃顺顺利利地出了月子,脸色好了不少。 骢哥儿,也在奶娘的精心照料喂养下,气色红润了些,虽然比起同龄人来还是差得有些远。 不过郑王妃抱着他的时候,不会像以前那样硌手到无从下手了。 赶走了一堆伺候她厨子,虽然郑王没告诉她是因为什么,但是他又塞了个人去肖嫣的院子里,郑王妃多少猜到了一些。 从前心里对肖嫣的羡慕、酸意,一下就化为了被害的痛苦和恨意。 她不知道幕后是肖淑妃指使,她只看到了肖嫣,所以认定是她害了自己跟孩子。 “说起来,还是贺叔叔的女儿,如今陆将军的妻子从里头发现了不对。” 高氏和自己的母亲郑氏说着私密话。 郑氏就是当初贺韶光出嫁时,替她梳头的那位有福夫人。 “你父亲跟贺大人是故友,昔年同窗,你们本该自小就认识,是手帕交来的。” 郑氏絮絮叨叨说起以前的事,“还不是你父亲这个老油条,下棋输了要悔棋。你贺叔叔是最耿直的性子,不然当初也不会得罪了那位…… 你父亲就跟人赌气,一气好几年,不许我跟贺家走动。回过神来你们都大了,性子也不一样,再玩不到一起去,也就没强求。”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韶光帮了你。” 第九十八章 明月回京 郑氏颇为欣慰。 不过看着虚弱的女儿,她又忍不住心疼:“我的儿,若是当初嫁个普通儿郎……也不至于今天这样,遭人暗算。” 高氏浅笑摇头:“母亲,王爷他待我好,肖家只是,咳咳……” 她一开口说话,受了风,忍不住咳嗽起来。 郑氏连忙扶她躺下:“行了,快别说话了,我就是替你委屈一下罢了。王爷怎么样,我们这些年也看在眼里。” 高氏眨巴着眼睛,偎在母亲怀里,难得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姿态。 高氏出了月子,立马就叫人写了帖子,邀贺韶光来府上叙旧。 一是她想亲口谢人家,再就是顺便再交好一番,这也是她母亲的意思。 贺韶光收到帖子的时候,还有些讶异,她和高氏可真是称不上熟悉。 原因也是郑氏说的那样,虽然两家交好,但是高氏年长贺韶光几岁,性子又较为娴静。 等两家老爷和好如初的时候,那会高氏都快出嫁了,哪里会经常出门走动? 因为这层母家的关系,她对这个老爹同窗的女儿的遭遇也心存怜惜。 于是备下了好礼登门,从自己的私库里面取出来一些上回收到的药材。 都是上品的好东西,横竖她是不爱喝药汤,放着也是浪费。 一见着她,高氏就微笑着去拉她的手,两人直接进了里间说话。 这也是主人家觉得跟客人关系十分亲密的举动。 贺韶光被高氏牵着手,觉得触感冰凉。 “韶妹妹,本来早该邀你来的。只是从前没由头,贸贸然与你书信,我怕反而唐突了妹妹。” 高氏今日打扮的很家常,没有一丝王妃的架子,青绿色的衣裙,头发向后梳起,鹅蛋脸上满是亲和。 当了母亲后,高氏的气质更加从容了。 “哪里的话,娴姐姐相邀,我可巴不得呢。” 贺韶光带了礼物来,一早就交给旁边的下人。 高氏嗔怪道:“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本该是我谢你,这才请你来!你反倒带这么一堆礼。” “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贺韶光笑着,干脆从丫鬟手里接过来,打开给她看,“都是一些补气血的药材,当归、人参这些,也不是稀罕物。” 话是这么说,但都是品质上乘的药材,药效自然也是上乘。 “多谢你记挂我。”高氏又握住她的手,真诚道,“不过这也是打小的毛病了,不碍事的,难为你同我见过一次就这么记挂着。” “怎么会不碍事?” 贺韶光认真道:“娴姐姐,你可有月事不调之症?每每经期,都要腹痛不止,手脚冰凉,冒冷汗?” 高氏表情奇怪,贺韶光就知道她猜对了。 “娴姐姐莫怪,我从前也会这样,所以对症状比较清楚。” 说着,贺韶光停顿了一下,再把药材往前推了推。 “这些药材,还有个四物汤,都是我吃着比较好的药。若是娴姐姐觉得苦,不爱喝药,也可以以药入膳,做些补血益气的膳食。” “譬如黄芪鸡汤,可以先煮黄芪,然后加入鸡肉炖放到药汁当中,里面再放一些糯米,把这三者一块来烹煮。 还有当归羊肉汤,准备的羊肉切成块状,然后里面少放一些当归,多放一些黄芪跟党参,把这些食材放在一起,然后放入三到四片的生姜炖煮一个时辰就好了。” 贺韶光说完,怕她不记得,要来了纸笔,顺手写下了刚刚口述的几份食单。 “这真是……感谢你了,韶妹妹,我一定日日照着这个单子做。” 贺韶光扑哧一笑:“我这才写了三个方子呢,若是日日吃,岂不是几天就要吃腻了。等我回去翻翻书里,看看还有其他食单,但凡是好的,我都抄了一并送来给姐姐。” 高氏冲她温柔一笑。 分别时,两人约定以后要常常来往,书信联系。 “对了,我记得你似乎有个手帕交是……仁家的女儿?我记得,仁家是将女儿嫁去了淮阴……这山高水远的,你们如今可还联系?” 仁家、贺家、高家,三家的老爷都是昔日同窗,高父最出息,当了个工部尚书。 仁家也比贺家好那么一些,老爷官居五品,只有贺景嵩在吊车尾。 贺韶光笑脸一僵,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又故作轻松地耸肩道:“是啊,山高水长的,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高氏惊讶道:“你不知道?” 贺韶光挠头:“知道什么?” “她和离了。” “啊?” 高氏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惊讶了,不太礼貌,于是收起一些表情:“好了,我也是听我母亲说的……应该就是过年那会的事。我也不太清楚缘由……反正,人应该就要回京了。” “我们许久没有联系了。” 贺韶光浅笑道:“不过明月虽然活泼,却也不是个任性的人,她这么做,一定也是仔细考虑过了的。” “嗯,我知道的,只是好奇问你一句缘由罢了。” 任明月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几年心心念念的糖水铺子糕点铺子茶楼酒馆全都吃了好几遍,终于在这个下午,摸着鼓起的肚皮,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回到家,任母一见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任明月好奇道:“你怎么了母亲?父亲又纳妾了?” 任母一噎,忍不住瞪她:“不是!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挨批了,任明月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掏掏耳朵,感受着久违的聒噪:“母亲再多骂我几句。” 任母:…… 任明月亲亲热热地挨在她怀里,撒娇道:“人家几年不回家,都想死你们了!” 任母摸了摸女儿乖顺的刘海,叹气:“你也老大不小了,这次回来,我给红娘都说了原因,这不怪你。 这次相看的人,我会仔细看过了,考察一番。你也收收心,别被人看见三天两头的在外面跑!” 任明月嘟嘴道:“人家才十九,大好年华呢!” “再顶嘴!你瞧你之前那些个姐妹,还有谁没成家?” 任母怒目而视,打算以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 “娘~母亲~” 这几日任明月梳回姑娘的发髻,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散发着生机,“您说,韶光嫁去了哪户人家呀?” 第九十九章 故友相逢 任母就知道她会问,故意不回答,闭着眼睛假寐。 却又顶不住任明月用手轻晃她的手臂。 不一会儿,任母就无奈开口道:“陆家,就是那个国公府的陆将军。” 任明月张大了嘴巴:“陆筱文不是有妻子了吗?贺韶光竟然去做妾?” 她跳开,指着任母嗷一声道:“贺叔叔卖女求荣!近墨者黑,父亲不会学他?” 任夫人觉得,自己哪一天一定要被她气出病来。 “去去去,你别在这胡言乱语!陆将军的夫人病逝,人家韶光是正经的将军夫人!” “这可真不像她呢。”任明月嘴里嘀嘀咕咕,想起以前闺中的欢乐时光,她略觉遗憾。 “行了,我瞧你早就不生气了,想必韶光也是,两个小孩子家能有什么过不去的?要是还想跟人家玩,你就自己上门道歉去。” 任母顿了顿,“你回来的事我可没替你说。反正,以后你就在京城里,走动也方便。” “我才不要!” 任明月扔下这一句,就把自己关回了房间。 贺韶光是怎么知道任明月确确实实回来了呢? 这还得从她开在国子监后门的那间食肆说起。 翻过了一年,贺韶光在结算账册的过程中发现,她靠这间铺子还是赚了不少银子的。 这些赚得的钱,一部分用来在年底给贺星儿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贺星儿摸着这半年的丰厚成果,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贺星儿给自己添置了一套不算特别好的文房四宝,因为她说她想认字。 贺韶光也从家里扒拉出来两本初学者用的书赠给她,上头还有前人用的笔记,不知道是谁的启蒙书。 贺韶光建议她就从《千字文》开始学。 说回食肆,那天正是营业得火热的时候,隔了一个长长的年假,许多监生,尤其是许久不来国子监的薛然,尤其想念这一口。 贺韶光也非常的给面子,趁着假期升级了菜品不说,出了一堆春天才有的季节限定。 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春食春饼”、“野有蔓草”…… 取名极尽风雅,还吸引了不少博士过来。 刘祭酒嘴馋,也拉着钱博士来搓了一顿。 自然,是他这个上司请客。 任明月,这几天让她的表妹带着她吃遍了从前喜欢的那些店,又央着她带她去近年来新开的食肆酒楼。 表妹跟贺韶光不认识,碰巧家里有正在国子监上学的弟弟,说了这么一嘴:要说新近有名的食肆,国子监后门就有一家,每日都满座。 于是就找到了这处。 任明月虽然和离过,但她偏要做姑娘打扮,穿的也是极娇嫩的粉色,走路带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成过亲的人。 她招牌也不看,一下马车,提着裙摆就进了食肆,揪住过路的一个跑堂,笑盈盈问:“你们这可还有位置?” 跑堂为难道:“两位姑娘来的若是早上那么一刻,店里还是有空位的,此刻若是姑娘着急,便只能拼桌了。” 任明月放眼眺望,全都是穿着国子监监生服饰的小子,没有能拼桌的。 “行,那我们便等一会。”任明月很好说话的放走了他。 不一会儿,刚才那跑堂又回来了,递上一份食单,和空白的纸笔,笑着对她说:“二位可以先点单,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表妹也是个喜欢吃的,当下就低着头和任明月研究起来。 “呀,这食单画的可真精致。”表妹惊讶道,不但有字有画呢,每道菜下边还有一小段介绍其风味、原料和做法的小字。 “你们也不怕人家学了做法去,在家吃,就不来了?” 任明月觉得新奇,笑着问一边的跑堂。 “嗨,抛开能不能做成和咱们大厨一样的味道不说,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兴趣不是?我们掌柜说了,要是有人能做的更好吃,欢迎来找她,她出钱学方子。” 跑堂指了指里头:“呐,至少现在我还没瞧见掌柜的输过呢。” 任明月思索片刻,点了一个春饼盘、一个脆皮烧鹅、一盘应季的桃花糕和桃花酒。 等有了空位,跑堂就请她们进去坐着了。 烧鹅很快就上来了,蜜汁脆皮和里面的嫩肉分开摆盘,还送了一碟子饼皮。 跑堂介绍道:“这是考虑到两位姑娘或许口淡,不爱多吃油腻食物,可以卷着饼皮吃。还有这盘是酸梅酱,也可以蘸着吃。” 任明月先尝了一块不卷饼的,沾了点点酸梅酱,酸甜口味的脆皮,嫩到爆出汁水的鹅肉,在口中形成丰富的层次。 接着上来春饼,任明月问:“那这春饼岂不是也可以卷着烧鹅一起?” “姑娘好想法,我们掌柜的正准备试试加一道脆皮烤鸭进去,当这春饼的配菜。” 任明月食指大动,卷了一个有烧鹅的饼子,吃得眯起了眼。 解决了温饱,接下来就可以慢条斯理地饮酒进食了。 任明月眯眼巡视周围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钱博士一眼,就移不开了 “这儿不错,不仅有美食可吃,更有美男可看。” 任明月贪杯了,今天喝的虽然是桃花酒,但喝多了也会有醺醺然的感觉。 钱博士感受到一道目光注视,寻过去发现是店里唯一一桌女子,其中一名粉裙姑娘直勾勾地瞅着自己。 钱博士不悦,以袖稍稍遮面,希望对方能自己自觉些。 没想到任明月见他这般,竟然痴痴笑了起来,指着他:“美男害羞了。” 钱博士虽然听不见,但是读懂了她的口型。 生气地转过去,面对自己的老师兼上司刘祭酒,埋头吃起来。 刘祭酒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看一眼任明月,摸着胡子笑而不语。 钱博士:……算了,就当没看见。 大堂里唯一一桌女客,实在是很好认,当贺韶光从后厨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东南方向的任明月,举着酒杯,明显喝得有些多。 旁边的女子还在劝她不要再喝了。 隔了几年,贺韶光都有些不敢认了。 任明月瘦了许多,也长开了许多,但还是那么的耀眼。 她瞧见大堂里有不少年长些的监生,或是年轻的博士,偷偷看她。 贺韶光想到高氏的话,又见她喝酒,心里不放心,思索再三,还是走上前去。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和离缘由 “任明月!” 任明月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自己还在醺醺然的状态,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 脑子转啊转,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放大版的贺韶光的高清美颜。 “嗷!”任明月缩了一下,“你你你,跟踪我?” 贺韶光瞪大了眼睛:“你在我食肆里耍酒疯,还要污蔑我跟踪你。” “你的店?”任明月转头环顾四周,发现贺韶光的身上围着围裙,一边的跑堂也机灵道:“姑娘,这就是我们店的贺掌柜。” “味道怎么样?” 贺韶光扫一眼她桌上的菜,所剩无几,看来是吃得满意。 “哼,勉勉强强尚可。你开食肆怎么不和我说?” “你和离也没同我说。” “那你嫁人也没告诉我。” “你成亲都没请我去吃席!” 越说,两人又有要吵架的趋势,表妹连忙去拉开二人:“二位既然是故交,一定有许多话要说,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一边眼神示意她们,周围还有许多食客看着呢。 二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良久,贺韶光笑出声:“好了,今日我请你吃酒。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这几年发生了什么。” 跑堂把楼上的一间雅间收拾出来,辟给她们饮酒。 任明月表妹知道自己这会留下,她们许多话都不好说,于是很自觉地先离开了。 既然只有她们两人,贺韶光是知道她酒量的,虽然刚刚有些微醺,但离醉酒还差得远呢。 开了一坛子清酒,上了几碟子下酒的小菜。 这酒还是她从一户山野农家人手里收来的,人家家里自酿的酒。 “啊”任明月先饮了一盏,轻叹出声。 “说。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贺韶光就坐在对面,没动筷子也没动酒杯,一脸认真盯着她。 “大概日。我倒是想前个月就回来,唉,跟那齐仲清的爹娘扯皮了半个月,才把原本的嫁妆那些都拿了回来。” “他们竟然还拿了你的嫁妆?去干嘛?” 当初说亲的时候,媒人介绍齐家,那可是淮阴的一方大族。 世家长房,公然侵占媳妇的嫁妆,何至于此? “买田产买铺子呗,或者就是公中要干什么,哦,还要给齐仲清他小弟上学。这些我从前傻的时候都会给,后面觉得不对,就再没给过了,他们可真是不要脸。” “小弟还要你来养?父母家长又不是不在了,齐家已经没落到这般境地?” 贺韶光咂舌,齐家不是还有几个入仕的么?好像齐仲清他爹还是盐运使来着,这可是个肥差啊。 不是因为穷,那就是一家子坏心了。 任明月嘲讽道:“呵呵,老爹老娘都四五十了,还要生,生出来个小弟比齐仲清小二十岁,这是给长子生弟弟呢,还是给他生儿子呢?” “只管生不管养,我刚嫁过去在家天天替他俩老夫妻带孩子。我自己、我自己”说到这,任明月想起了伤心事,一度哽咽。 将头埋在桌子上,忍了好一会,才将泪意憋回去。 “你怎么了,明月,你同我说。” 贺韶光见她哭得伤心,心里知道她受的委屈一定比故作轻松说出来的多得多。 “我自己的孩子,累到小产了,我都不知道。”任明月恨恨地,两眼微红,“替他们带孩子后来这几年我再没怀过,现在老两口着急了,怕断了他齐家的香火。 年前就逼着齐仲清纳妾,让劳什子表妹住进了齐家,天天什么也不用干,就在齐仲清面前晃悠。” “那表妹也不是个省心的,浑说我推了她,没有容人之量,不配做她亲亲齐表哥的妻子呢。” 任明月说起糟心事,一口酒闷了下去。 “所以你就和离了?”贺韶光听完她说的,平静地问道。 “不然呢?你觉得我不该走?”任明月听不得她说这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虎口生疼。 “不,你走的也太轻易了,就这么放过了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 贺韶光也一巴掌猛地拍在了桌子上,才发现帅是帅,但手真的好痛。 “那你说说,我该如何?”任明月蹙眉,她倒是知道贺韶光最会杀人诛心了。 只不过这几年过得自顾不暇的,也没时间给她写书信,何况两人之前是冷战状态。 “听你说的,你小叔自从你出生起,就是你在带着呗。” “呵呵,我比他亲娘还亲,我那婆婆什么都不管,只管装病。小叔他刚学说话都总喊错,认我当娘。” 要说齐家一家人谁对她最好,还真是只有这个齐小叔了。 任明月走的那日,下着蒙蒙细雨,四岁的小叔就看着她的马车哇哇大哭,不肯放她走。 任明月心里也酸,不过其他的伤心早就超过了这点子温情。 所以她对齐家没有半丝留恋。 “那就是了,他亲你,不亲你前婆母,怪不得前婆母要针对你。” 贺韶光摇头叹气,有一个矛盾的婆婆真是让家宅不宁的关键因素。 “谁让她不管?”任明月怒目圆睁。 “既然你小叔向着你,你公婆又最疼他,你怎么就不能在他面前演一演,让他心疼了,那表妹还能闹起来?” “我就问你,齐家表妹诬陷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没收住你这破脾气,直接当着齐仲清的面骂她?” 贺韶光说的这些,竟是都踩中了她的反应,任明月低下头去。 “齐仲清什么反应?”贺韶光不让她低头,还偏偏要问这些。 “他,他觉得我太过激动,觉得自己表妹温言软语的,受了委屈。” “纳妾呢?他家里逼他纳妾,那他可有明确拒绝?” “未曾。” 任明月努力想着,齐仲清只说他无所出,父母着急,但他心里有自己,让自己不要和父母去硬碰硬顶嘴,伤老人心。 不过他做的事可不曾看出来他心里有半分自己。 光说不做罢了。 “他不作为,你确实不能再同他过下去了。不过这么干脆和离真是太便宜齐家了,你就该走之前借着小叔心疼你,在齐家搅和一番,闹得他们兄弟隔阂,亲子离心。最好是那个表妹的真面目露出来,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来。” 贺韶光冷哼一声,谁还不会当个绿茶了。 第一百零一章 燕王进京 帮他们带孩子,掏嫁妆贴补家用那么多年,最后竟然什么也没得到,齐家还保留了一个好名声? 也难怪任母,难得没有反对任明月和离的决定了。 “所以,我同你说,你不要骂我,我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在齐家过了这几年,就像过了一辈子一样,太琐碎了,这不是她该有的日子。 “我为什么要骂你?就算不嫁人,你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贺韶光又不是古人,没觉得和离不再假有什么不对的。身边的人一生不成亲,她也能接受。 各有各的活法嘛。 “但是我不再嫁,我娘就要把我赶出来了!”任明月苦恼道,她才回来几天,任夫人就在开始试探她相看的事情了。 “婶婶嘛,我都懂的。”任夫人就是个典型的后院妇人,肯定接受不了女儿的这种想法,“你和你爹说哇,再不济,叔婶真的把你赶出来了,你还可以来我店里打工,我包你食宿?就凭你这张脸,到时候站在门口,肯定一堆客人来。” 贺韶光越想,越觉得这算盘值当:“要不,你故意去惹他们,让他们把你赶出来?” 任明月粉面含怒,杏眼圆睁:“贺韶光!你想得美!” 这么一闹,两人之间破冰的尴尬气氛都消散了。 本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老友,性格上虽然任明月强势一些,但是贺韶光一直因为任明月的貌美很包容她。 除了那天月事来了,事事不顺心,跟她争执了一场。 任明月委屈之余,贺韶光也觉得她颇为霸道,于是开启了冷战之旅。 再相见,任明月有意反省自己,收敛了许多,贺韶光也比年少时更沉得住气了,学会了打太极而不是发脾气。 相处起来,更加合拍。 “韶光。” “嗯?” “你为什么会嫁给他啊?” 贺韶光捧着杯子,慢慢想任明月这个问题。 “嗯满京城的公子哥儿,我们认识的也不少,你瞧有哪个说的靠谱的?” 这倒还真是,这不靠谱的里面有一半倾心施念娇,施念娇成亲后就转而倾心任明月,就是没想到任明月一个也没看上,转头嫁得老远。 “剩下不认识的,我嫁给他们,跟嫁给陆筱文,又有什么区别呢?况且陆筱文还是爹娘替我考虑好的,连我大哥都觉得可行。” “他丧妻呀,还有两个孩子,伯父伯母怎么会看中他?我可不信是因为地位。”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他高攀了我。” 贺韶光笑而不答,任明月也就没再追问,而是长叹一声:“说出来你也别笑我,我真觉得他配不上你,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一想,好像还真是,京城里也没有其他人能配得上你,哎呀哎呀,要是他没成过亲就好了” 这就是典型的,闺蜜眼里没有人能配得上自己。 贺韶光心说,不愧是亲朋友,现实是现在是他成过亲,还有人瞧不上我呢。 “哎哎?韶光,你看那个。” 从二楼雅间的窗户看下去,正好看见刘祭酒跟钱博士从店里出来。 “你看,那气质老头,跟旁边那个很高的博士?他们是谁啊?” 贺韶光看了:“哦,是刘祭酒啊,他没什么架子,经常带着下属们一起来吃饭。旁边那个是钱博士,也是他学生,很年轻有为啊。” “是啊是啊,很年轻啊”任明月太喜欢钱博士那张脸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 颜控如此,也难怪当初因为齐仲清的一张脸就要死要活嫁给他,不然,任家也不会愿意把女儿嫁到那么远去。 不过这日子嘛,果然不是靠看脸就能过下去的。 贺韶光心情还算不错地回到了家,今天因为跟任明月喝了酒,说了话,耽搁得有些久。 所以当她到家的时候,陆筱文都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贺韶光此刻就像个在外卖你偷吃回来的心虚浪子一样,蹑手蹑脚进了净房。 “韶光?”近在咫尺的男声,响起,贺韶光吓了一跳。 本就喝了酒,在热水的激发下,酒意越加上头了。 “怎,怎么了?”贺韶光把自己泡在木桶里,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在外面,没事。我就是听见声音,问问是不是你回来了。” 陆筱文盯了屏风上投出来的影子一瞬,就垂下眸去,不再看。 “我有话要说,不日燕王就进京了,你最近小心些,他进京后势必会打听是谁告发他的。那位薛监生跟你,都很危险。” 他琢磨燕王几月,已经确定了燕王的狼子野心,这人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此次进京,圣人只说是述职请罪,并未褫夺封号封地,所以他还是个有实权的王爷,进京也带着他那位军师跟手下心腹,亲信张杰成就留在燕地把守重兵 “放心,我会派人保护你的。”陆筱文轻声说,“只是无事最好还是不要出门了。” 贺韶光红着脸洗好出来,她知道虽然隔着屏风,但是陆筱文还是看得见屏风上的影子。 她慢慢吞吞出来,陆筱文还在外面等她,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怎么在这儿等着,去床上坐着不好吗?” “无妨。” 陆筱文今天也和同僚喝了些酒,他们喝的可比贺韶光喝的要烈多了,所以陆筱文虽然比贺韶光清醒些,但脚步也有些浮。 贺韶光一下就发现了:“呀,你今日也喝多了。” 陆筱文一口否认:“没有喝多,喝了一点。” “我今天见着我朋友了呀,所以我们就喝了一些酒,她和我说烦心事来着。” 贺韶光刚刚洗了热水,现在正是上头的时候,话匣子就打开了,叽里呱啦地说着。 陆筱文示意她在茶桌前坐下,让芷君她们去煮一壶醒酒汤来。 “什么烦心事?” “她和离了呀,我之前同你说,她嫁去了淮阴来着,都联系不到了。现在和离了,以后她就能一直在京城了。” “怎么好像她和离,你还挺高兴?” 贺韶光撇撇嘴:“她过的不开心才和离的,脱离苦海,我当然为她高兴。这么有魄力的女子,才是我贺韶光的朋友!” “那如你说的这般,世间若有夫妻过的不顺心,就都要和离了?” 陆筱文不置可否,但不太同意她的观点。 两章更新奉上~不出意外,会恢复每日两更的节奏 第一百零二章 念书 “没有子女,洒脱一些也无妨。若是有了子女,就须得为子女考虑了。” 陆筱文说的委婉,这世间许多夫妻就算没有子女,彼此过的不顺心,也不会轻易分开的,就如他从前。 男子不如意尚可纳妾,女子就只能在深宅里蹉跎年华。 “只是打着为子女考虑的名义,事实上在孩子面前又每天争吵纷争不休,极尽丑态,你觉得这样对孩子真的好么?” 贺韶光反驳,并举了好几家例子,父母不睦导致孩子缺爱,长大后性格扭曲的。 说得陆筱文连连摸鼻子,幸好他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我有时候很奇怪,你家里父母感情和睦,你是哪学来的这么多见解?而且,还总是有许多稀奇的吃食,我问许多大酒楼的厨子都不会的东西,你都是从哪学的?” 像什么炸鸡、奶茶、还有一些新奇的做法…… 陆筱文笑问,转移了上一个话题。 “呃……这也不须从哪学,只认真用心去看这世上的事情就能参悟了。” 选择性耳聋后面的问题,她还是赶紧闭嘴保命。 燕王不紧不慢地进京之后,就在一处以前某位大臣被抄家抄下来的宅子里住下了。 这宅子自然是比不上燕王府,但是胜在精致,从保留的装潢中可以看出,这位大臣抄家抄出来不少好东西。 这是前朝轰动一时的大案,这宅子后来没人住过,让燕王暂时住进去也是圣人的意思。 燕王抚摸着书房椅子上雕刻的麒麟,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他一笑,脸上的肉就抖一下,对着传话的内侍也十分客气:“有劳公公跑一趟,这点钱您拿着喝茶。” 内侍推脱不过,收了,对荷包的分量很满意,也不计较大中午的跑这一趟。 “还请公公替我传句话给圣人,就说臣弟想不日进宫陪侍太后,再和皇兄说说话。” 这内侍是个不知情的,不是康寿忠这等心腹,于是应了他的话。 等他回宫复命,跟康寿忠说了这么一嘴之后,没想到康寿忠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去跟圣人说,你不要命了!你以为燕王那是来干嘛的?要是让他见着了太后,那圣人还能罚得了?” 太后倚仗长子,心疼幼子,一颗心左右偏着,终归是担心燕王多一些。 圣人对此虽明面上没有表示,不过康寿忠等亲近的人都知道,圣人心里是不满的。 康寿忠赶紧打发走了那小内侍,自个进去回话了,自然是不提方才的半点。 圣人晾了燕王几日都不曾传召,燕王也跟没事人一样,也不着急,就在京城里四处吃喝玩乐,偶尔淘到了满意的玩意儿,还会送两份一样的进宫,说是孝敬太后跟圣人的。 圣人接过东西,冷哼一声:“他倒是不嫌辛苦。” 也不知道指的是费心搜罗这些玩意儿,还是装得如此废物。 康寿忠问道:“那圣人,这些东西,太后娘娘那……” “难不成朕还能拦着他给太后送东西?” 圣人火大,拂袖而去。 太后这几天派人来问了几遍,燕王怎么还不进宫。 圣人忙乎前朝的事,打算冷待燕王,这才几天,太后就心疼看不下去了。 若是要她知道了自己的亲亲小儿子意欲谋逆,她是不是也得求自己宽恕手足,放他一马? 圣人心里郁闷,就不想在萱政殿坐着了,出来四处走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长庆宫,里头的皇子们正在听老师讲学。 里头坐着除了成年的皇子以外,五岁之上的皇子们。 最年长的就是五皇子,最年幼的是刚满五岁的八皇子。 圣人人到中年,这几年都没有其他的子嗣出生,八皇子是他最小的孩子,为一嫔位所出。 八皇子今年启蒙,现下正抱着《千字文》咿咿呀呀地念着。 圣人看了一会,心情平复了许多。 他觉得自己对着孩子应该不至于发脾气,于是抬脚走了进去。 讲师早就看见了圣人,意欲停下行礼,被圣人手势制止了。 他在皇子们的后面,观察每一个儿子念书的状态。 五皇子最年长,课业也最出色,十几岁的少年已经渐渐有身长玉立那味了,一身墨灰色的袍子,勾勒出健壮的身形。 念起书来,通读四五遍就能背下来课文。 圣人看了一会,比较满意,转头又去看六皇子、七皇子。 六皇子刚满十岁,七皇子比他小一岁,学的进度都差不多,讲师也是一起教。 七皇子还好,能够流利地念下来,六皇子在旁边就显得不太像话了,磕磕绊绊的,念了有十来遍都记不住。 圣人觉得,自己要是再听两遍老六念书,方才消的火又要烧起来了。 他轻咳一声,两个皇子立马转过头来:“父皇!” 这一嗓子,喊得教室里其他人,还有伴读什么的,都哗啦啦围过来:“父皇!” “圣人!” 五皇子松了口气,他隐约觉得后头有人,余光看见是圣人,于是念书十分投入,找了篇学过的文章,故意背得十分大声。 看来这一切刚才圣人都看进眼里了,隔着这么多人一脸欣慰地看了他一眼。 五皇子微微得意,他看不起笨得像猪的老六和资质一般的老七。 和他们玩只是因为上头三哥大他太多,而且母妃和皇后不和,他与三哥生来就是对立的。 四哥不喜欢读书,天天浸在校场,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所以他只能和老六老七玩,顺便还能衬托出他的聪明优秀来。 “老六,你要多用心在读书上!看看你七弟,比你小的人都比你念的好!” 圣人瞪着这个儿子,十分不满。 六皇子还是已故的贤妃生的。 他早早失了生母,养在慎婕妤名下,也就是七皇子的母妃,两人自小一起长大。 圣人每每怀念贤妃,看着这个儿子,偏偏找不出半点贤妃的影子,呆若木鸡。 “是,儿臣知道了。” 六皇子沮丧道,他又不是不努力,只是永远都比别人反应慢些。 圣人叹一口气:“好了,你们念,朕去看看你们皇祖母。”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太后偏心 绕到太后宫里,隔得远远的就听见里面的笑声。 “这是谁来了?” 圣人问宫门口的守卫。 “回圣人,是乔家姑娘邀了郑王妃和陆二夫人在太后宫里做女红,郑王妃带着小皇孙也来了。” “哦?乔家丫头请的?” 圣人讶异挑眉,他记得这位可是不怎么说话的。 “是。” “嗯,既然郑王家的孩子也来了,那朕便进去看看。” 圣人抬脚走进去,就听见郑王妃的声音含笑,在打趣什么:“你这花样子分明是一只凤凰,怎么被你绣成了个大公鸡?” 贺韶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扯过那张半成品:“要是公鸡听到娴姐姐说的话,都要哭了。” 乔玉屏指点她:“你瞧这里,你的针法错了我教你一个,这样来,背面的走线也不会乱。” 一边指点,一边动手改,竟然真被她改出了一只像模像样的展翅凤凰。 “乔姑娘,你要是仙女下凡,一定是织女。”贺韶光星星眼状,捧着脸,一脸痴迷。 乔玉屏转过身去,被她看得害羞了。 “这是在做什么?人都聚在太后这里,热闹?”圣人站在廊外听了一阵,没让人通报就进了来。 “圣人这是有空了?怎么想起来来哀家这里坐坐?”太后让宫女给自己按摩肩颈,自己则是半倚在主位上,听小辈们说话聊天,不时插几句。 “朕想念母后宫里的糖蒸酥酪,特地来看母后,一解嘴馋。”圣人在永福宫永远是乐呵呵的,不会流露出不悦的表情。 见到郑王妃,他似是想起来什么,对郑王妃道:“听见郑王家的也在,顺便看看孩子。” 郑王妃就进内间把正在熟睡的骢哥儿抱出来,让圣人看一看。 “嗯,比刚出生时壮了许多,你养的很好。” 圣人满意,至少孩子不会像之前看起来虚弱的随时都要去了。 “还得多谢陆二夫人了,王府里没人生养过,厨子都是没经验的多亏了陆二夫人找来许多给奶娘补身子的食方,每日换着来,奶娘的营养足了,骢哥儿长得也快。” 郑王妃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 圣人这才瞧了贺韶光一眼:“你是个热心肠的。” “圣人谬赞了,臣妇和王妃家里是故交,所以上心了些。”贺韶光连忙谦虚。 “好了,将骢哥儿抱进去,别在外头吹风冻着了。” 圣人看过孩子,转而面向太后。 “圣人既然想吃糖蒸酥酪了,那就让小厨房做了端来。” 太后也不躺着了,直起身端坐着。 不知道怎的,圣人明明也是自己的儿子,她在他面前就是不自在,好像隔着一层。 圣人在她左手边坐下,瞧见太后胸口挂着的桃木牌,雕工精美,十分显眼,眼角就想抽抽:这带着给他看呢? “母后素来不信这些,怎么今日也带了个桃木牌子?”圣人还是开口,温声问道。 既然太后想让他开口,那他问问也无妨。 “你说这个,”太后浅笑了一下,露出欣慰的表情来,“这是阿庆之前送给哀家的东西里头的,哀家觉得好看,就带着了。” “是,阿庆最孝顺母后了。” 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脸色却照常和煦。 “说来阿庆进京也有几日了,怎么不见他来宫里,找你这个皇兄述职?” 终于还是问出口了,她想问的。 “噢,是朕这几日一直忙着,想着阿庆进京奔波了一路,所以暂缓几日召他入宫。” “那也不该,连哀家这里也不来走动,哼。”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圣人看太后可没有真的要生气的意思。 “阿庆虽然三十好几的人了,但还是跟孩子一样,不懂事。”太后果然下一秒就开口,“圣人知道他的性子,就是这般莽撞、直率,做事不够周到。但凡他犯了什么错,都得有人教他。哀家久居后宫,阿庆只能指靠你这个亲哥哥了。” 言外之意,但凡燕王犯了什么错,圣人只能捏着鼻子原谅他,还要替他擦屁股。 可是燕王如今不是犯错的问题。 整个永福宫里,就圣人和贺韶光的心里揣着同样的想法:你儿子想的可是谋逆,动乱社稷的死罪! 最多不过晾了燕王七日,这七日,他花天酒地,乐不思蜀,做足了废柴之态。 有谏官下超回家的路上碰见了他,见他一脸淫相,十分不雅,第二日就在朝堂上痛批其为:扶不起的阿斗,不能造福一方百姓。 既然有看不惯的谏官参了他一本,也有他在朝中的羽翼替他说话:“燕王在边境之地为百姓殚精竭虑,不顾自身,如今不过是回京之后短暂放松一阵罢了。” “噢?刘御史这话,倒像是亲眼见过燕王殿下在燕州办公的情景一样。” “你休得胡说,我家在京城,何以见过燕王殿下办公?”刘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 “哼,这不是您方才自己说的么?” “行了,别在这大殿上吵来吵去,吵得朕头疼。”圣人不耐烦道,“既然像你所说,那就明日召他进宫,好好跟朕说说,他在燕州都做了些什么出来!” 贺韶光除了那日进宫,后面果真听陆筱文的话极少出门。 她还让贺星儿给薛然带了话,提醒他出行要注意安全。 得到对方回复一句“放心”。 因为他的课业落下太多,父母非常不满意,特地和刘祭酒商量过,让钱博士亲自监督他。 直接上下学和他一起,夜间就住在薛家的客房里。 属于是白天学完,晚上开小灶。 所以贺韶光大可以不用担心他出行落单了。 写这信的时候薛然苦着脸,趴在书桌上,无精打采的。 “在做什么?”钱博士手持一卷孤本,这是从薛然的书房找到的,他一直想看,没找着来着。 薛家还真是,壕无人性啊~ 所以即使是加班,钱元林住得也很开心,只是这开心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转为了对薛然的鞭策罢了。 薛然苦哈哈,贺韶光则是捧着信读得津津有味。 她不出门实在无聊。 除了在自己的院子里,带两个孩子日常锻炼一下,就只能逗逗施念娇的女儿,跟打扰一下徐如芸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面圣 陆明蕊如今长成了个玉雪可爱的小粉团子,最喜欢睡觉跟吐泡泡,见了人总爱啊啊地叫,也不怕生。 并且十分粘施念娇,比乳母还亲。 至于陆风举那儿,偶尔才会给面子赏他几个笑脸。 就算是这样,陆风举也如珠如宝似的,沉醉其中。不过沈氏的肚子也大了,估计秋天里就能生了,分走了他一些精力。 沈氏自从上次吃了瓜落后,收敛不少。 而且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虽然肚子日渐大了,身材其他地方还是曼妙依旧,脸也是水灵灵的,陆风举就又觉得她不错了。 施念娇知道后冷笑一声:“管他的,害人害己的法子,十月生产之后就知道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了。” 贺韶光隐隐猜到了,也深觉不妥。 这种瘦身的法子,效果明显,但副作用对对孩子跟母体伤害都极大,若是一个不慎,日后就是再难受孕。 只能说沈氏自己选择了走钢丝。 圣人没有准备茶,而是准备了好酒好菜,在宣政殿等着燕王来。 燕王果不其然,姗姗来迟,身上还带着酒气跟脂粉气,圣人皱起了眉。 还没等他说什么,燕王打了个酒嗝,先行请罪了:“嗝圣人,皇兄,臣弟臣弟来了,有些迟了没关系。” 就差胡言乱语了,显然喝的不少。 圣人都猜测内侍是刚从花楼把他捞出来的。 “先去给他煮壶醒酒茶。”圣人嫌弃道,“无需放糖,要苦的,越苦越好!” 进宫面圣是这等状态,换了任何一个臣子,圣人都得把他的官位给撸了,再发配到菜市去干苦工。 灌醒酒汤也费了好一番力气,要两个内侍合力才勉强喂了进去,随即就被燕王喷了一身汤汁。 燕王觉得自己纯粹是被苦醒的,这里面怕是加了十斤黄连。 他本就是装醉,这下原本有的三分醉意也变成了一分。 他看一眼周围的环境,待看清圣人的脸后,头上冷汗涔涔,跪伏下去,声音颤抖:“圣人皇兄,皇兄恕罪,臣弟失态了臣弟,臣弟” “行了,你且说说你昨夜宿在哪儿?” “呃一处花楼,恐污了皇兄的耳朵,名字臣弟就不说了?”燕王心虚一笑,脸上的肉就抖一下。 “你说说你!”圣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怒容满面,“自你王妃去后,越发不成样了!朕看还得找个厉害的王妃管着你才是!” “别,别呀皇兄,臣弟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嘿嘿。” “那就把你的一个侧妃扶正。朕看,蒋侧妃就很不错,跟了你这么多年,又打理府中事务,辛苦得很。”圣人沉着脸,唬道。 燕王有些为难:“这蒋侧妃不如李侧妃年轻貌美,带出去没有面子” 看见圣人瞪过来的眼神,连忙改口:“但凭皇兄做主!” 圣人扶额,无奈道:“朕能替你做主什么?你还得收敛自身。你听听,这些个御史,你进京几日,都参了你多少本了?说你不学无术,不关心自己的子民,无法造福一方百姓,德不配位” “皇兄可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啊,臣弟,臣弟在封地日夜勤政、夜不能寐,就是想造福燕州的百姓!臣弟冤枉。” 燕王又跪下去,木地板都要承受不住他的身躯一样,震了一下。 “那你倒是说说,你都干了些什么?” “呃臣弟把燕州的官员都召集起来,不许他们苛待百姓,不许衙门有疑案未明” 燕王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搜肠刮肚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一切都被圣人尽收眼底。 “你只说不许,想来是从前有这些情况了。那你可有实施什么对策?”圣人果然继续追问。 “未曾” “未曾!”圣人又“蹭”地站起来,指着他骂,“你难道不知道他们瞒天过海,燕州百姓求官无门,都告御状了?” “皇兄,皇兄!”燕王吓得痛哭流涕,“臣弟不知啊,臣弟就是个空头王爷,臣弟在燕州没有实权呐,他们都不听我的话” 圣人见他演得情真意切,呼吸困难,似乎马上就要哭得晕过去了。 厌烦地挥了挥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朕不管你知不知,在你的封地内竟然有这么恶劣的父母官,朕要把他们全都换了,打入大牢,你可有意见?” “这”燕王不想答应,燕州的官员好不容易都换成了他的人,怎么能一下子都被圣人拔掉呢? “皇兄他们告的什么御状啊?真相查清了吗?” 燕王根本不知道这事,他觉得多半是圣人诓他的。 事实上确实没有什么燕州的百姓一路上京告御状。 圣人一口回绝他:“你管不好,就不必管这事了。还有,你的边境军,若是练不好,那就换人去练!” “能能能,能练好!皇兄,你就饶了我,我这回回去一定好好操练,我不想当那群老头的笑话啊” 燕州的官员跟边境军比起来,自然是边境军比较重要,这里面可藏着他的秘密,若是换了将领,轻易就会发现人数的不对 相较之下,只能忍痛放弃这些官员了。 大不了到时候,将一些个重要官职的位置,让朝中的眼线举荐一些自己人 唉。 “哎,皇兄听说陆将军前些日子受到了刺客的袭击,他可还好,没伤着?” 终于,圣人发完了脾气,他能坐下来好好吃饭了。 燕王状似玩笑提起这事。 圣人一愣,不是山匪么? 他按兵不动,选择默默套话:“伤了胸口,但伤得不重。” “哦,那是谁下的手啊?” 燕王夹起一块猪肘子,张口嚼起来,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一边嚼一边问道。 “人都死了,没查到信息。不过,陆二说他的妻女差点被掳,他活捉了那名试图掳走妻女的刺客,正关在府上柴房里” 圣人随口诹了一句,他也是故意让燕王阵营慌乱的,毕竟他们也不知道陆筱文手里还有没有刺客。 “那那不是说活捉的刺客被丢在肖府门口了么?” 燕王一问,见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这才惊觉失言。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怀疑 糟糕,明月楼被查封后他就失去了京城里消息的可靠来源,有些消息滞后许多,只能靠肖家的书信了解一二 该不会是跟圣人知道的有出入 果然圣人就凉飕飕地问他:“我怎么不知道,刺客被丢到肖府门口了?难道刺客是肖府派去的?” “不不不臣弟只是听说,听说”燕王连忙矢口否认,“害,您瞧臣弟这张破嘴,在酒楼里听见什么闲话都往皇兄您跟前秃噜您别放在心上。” 圣人就让他蒙混过去了。 只是燕王心里还是存了一个疑影,出宫后就偷偷换了衣服,走了条小道,悄悄进了肖府的后门。 肖崇道得知燕王只是被圣人训了一顿,并未有其他动作时,不知道有哪里说不上来的不对。 “你紧张什么?皇兄对我一向都是这个态度?”燕王嘲讽一句,表情阴冷,“他认定了我是个废物,做不成大事的。” “不,殿下,这回圣人让齐王跟大理寺亲自来查臣总觉得心神不宁,又不敢有动作。唯恐其中有诈啊!” 要知道平常让刑部查一查,他只需约上葛尚书吃个饭,就打点好了。 “肖国舅,你不会是害怕了?”燕王神色不耐,“当初可是你们找上我的。” “自然不会!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是日后殿下行事需得小心殿下的人,已经有数千名分批入城。臣把他们安插在多数壮年劳工居住的坊中,暂时还未引起人注意。” 去岁末,重阳之后,贺韶光觉得京城里的人突然变多了些,就是因为肖崇道偷放了一批燕王的兵进城。 他给这些人编了些流民、苦力的身份,隐瞒了他们手上因为常年练武的老茧的来历。 “羽林军三千余人,我的人加上你的人,可有成算?” 他费力偷送这么多人进京来,可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臣府上亲卫五百,加上手下的军队,都是听臣号令的。再加上殿下的两千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苗子,应该有七成胜算,不过西山大营那” 这些,肖崇道显然是考虑清楚了的。 他们的人头数对比羽林军要多一截,武力也未必比羽林军差,就是西山大营的几万大军,不知怎么引开? 燕王打断他,胸有成竹道:“西山大营那,我跟突厥人已经商量好了,届时桑犀故意来犯,圣人必定让陆筱文那厮领兵出征,我们把握住机会即可。” 这倒是个好法子,桑犀上任后,将突厥治理得很好,学习其他草原民族的长处,突厥子民已经很少挨饿了。 就算去年的战争死了不少青壮年,但现在已经慢慢开始恢复生机。 “我们刚重伤了上一任可汗,突厥人肯帮我们?” 肖崇道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去年才打过一场。 燕王是了解突厥的情况的,信心很足,他已经和突厥人谈好了:“桑犀和他这位兄长不和,我们也算是帮他争得了可汗的位置。再加上我许诺了他,待事成之后割让燕州给他们,这笔交易他稳赚不赔。” 肖崇道吓了一跳,割让燕州他可不愿意:“可是燕州是要塞之地若是割让出去,中原难守易攻” “这个你不必担心,桑犀虽然颇有城府,但并不善战,届时我们只需转过头来,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哈哈” 燕王大笑。 肖崇道还是有些担心,不过现在他借势燕王,也不好多说。 燕王和肖崇道这一面,是偷偷见的。 出来后他摇身一变,换上了进宫那套衣裳,又从大路上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花萼楼。 圣人得知他又去了花楼,未置一词,只是让人去提醒他:“太后宫里念叨他好几次,让他有空多进宫看看。” 而肖崇道对圣人所说刺客一事耿耿于怀,一心想要潜入陆府一探究竟。 他召来暗卫耳语叮嘱一番。 暗卫得了吩咐,立马隐身于夜幕中,伺机行动。 殊不知这是圣人为他们下的套。 贺韶光吃过晚膳,就在一方院子里溜达,与往日不同,她总感觉,这两日,院子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明明是一样的陈设,她总是待得不舒服,就好像有人盯着自己一样。 一阵风拂过,吹得院子里那颗老树沙沙作响。 贺韶光抬头看一眼,朦胧的夕阳余晖下,让人看不清树间的影子。 “算了,还是进屋。”她对陪着她散步的芷君说道。 “怎么才这么一会就进来了?”陆筱文见她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不由得问道。 “天天看着这院子,我都腻了。”她趴在窗口,瞧刚才那棵树的树顶,随口问道:“京城哪来的这种榕树?我记得似乎是南方才多些。” “你说那棵垂须榕树?小时候父亲移栽的,栽了好几棵,也就这棵活了下来。”陆筱文甚少关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唯有这棵榕树是他儿时的记忆。 “这样啊”贺韶光无意识地附和一句,又心里想:这么茂密的树,要是上头藏了个人也看不出来? “我小时候倒是经常爬到上面去,捉迷藏的时候,以三弟那脑子,很少能发现我。”陆筱文损起亲弟弟来,丝毫不留情。 “大哥也找不到?” “大哥不会爬树。” 陆大哥还真是表里如一的柔弱。 “听说燕王给一名乐女赎了身,养在现住的府里。”贺韶光虽然不出门,但是八卦什么的还是能传进耳里。 这燕王面上做的还真是风流成性。 “他是为了麻痹圣人。我的人暗中埋伏在肖府外,看见他昨日出宫后去过了。”陆筱文对此人的动向一清二楚,自从燕王进入城内,就在他的暗中监视之下,这也是圣人的授意。 “你这么做不会被发现?”贺韶光担心。 “不会,我的人都是专门手段训练过的,同他们那些乌合之众不一样。” 他轻笑,笑中有不屑。 就是明着对上肖崇道的手下,他也不怕。 “嗯那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已经从肖府那儿知道了是我们对他不利? 这几日我总觉得院子里不对劲,像是有人盯着自己。”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暗中搜查 暗卫隔着门窗,听不见屋里人的声音。 他在此处踩点了两日,今夜,他打算先小范围地搜寻一番。 等屋里的灯熄了,暗卫在树上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于是放心地从高处一跃而下,动作轻盈地闪进偏房,一间间搜过去。 趁着外头的月色,暗卫差不多能看清屋里的全貌,多数都是堆积成山的杂物间或是空着无人居住的房间。 另一边,趁着暗卫在西侧搜寻,贺韶光躲在陆筱文身后,偷偷藏进了厨房,等待暗卫的来临。 “我有些紧张。”贺韶光咽了咽口水,守株待兔,她比那兔子还紧张。 “我方才让你在屋里等着的。”陆筱文无语,她偏要跟出来说见识一下,还说能给他打下手。 低头鼻尖闻到的是桃花头油的香气。 春天来了,贺韶光的头油跟妆粉也都换成了桃花味的。 “你说,他会来厨房么?”贺韶光是觉得这处离他们近,又熟悉里面的格局,比较好藏身。 万一暗卫觉得这里没有搜索价值,那不是白藏了? “他已经来了。”陆筱文耳朵一动,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待暗卫身子一闪进了厨房,专注翻找着可能藏人的地方时,猝不及防对上闪着寒光的短刃,心理阴影面积是很大的。 陆筱文手握短刀,抵上他的喉咙:“谁让你来的?” 暗卫很快便反应过来,一个旋踢躲过了他的刀,但是后背装上平时贺韶光用来挂各种厨具的架子,脑袋“哐”地一声,直接眼冒金星了。 他颤巍巍挪开两步,不可置信道:“你们何时发现的?” 贺韶光一脸自得:“早就发现了。” 一个半时辰之前,应该也算早? 那暗卫大为震惊,那他在树上踩点了这两日,竟然是被他们当猴耍看在了眼里,怎么会有人容忍别人在自己家埋伏两日啊! 扬拳扑了上去,二人交战在一起。 有对地形的了解,陆筱文绝对是碾压级别的。 出招之利落,动作之帅气,看得贺韶光哇哇赞叹。 暗卫连连败退,却贼心不死。 “该死。” 暗卫趁着一个空档,从怀里掏出了暗器。 “叮”! 陆筱文偏头躲开,那枚暗卫甩出的飞刃被死死钉在后面的柱子里。 刃尖发黑,明显是淬了毒的。 “嗖嗖” 暗卫又连发了好几枚飞刃。 这么一来,陆筱文要一边躲避飞刃,还要留心后头的贺韶光,一心二用,有些吃力。 “卑鄙!”贺韶光骂了一声,看见灶台上的调料罐灵机一动,抄起一个罐子就往对面泼去。 同时大喊:“陆筱文,闭眼!屏住呼吸!” 纷纷扬扬的红色粉末盖了暗卫一脸,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到几乎要滴出血来,双眼泪流不止,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一边咳嗽,一边吸入了更多的茱萸粉末,呛得背过气去。 “他不会呛死了?”贺韶光用袖子捂着口鼻,因为离得够远,没有吸入多少,等粉末散去,她才敢轻声问出口。 “没死。” 陆筱文掩着鼻子走近,踢了对方两脚,查看情况。 “看看他身上,不是一般都会有什么身份令牌之类的揣在身上么?还有看看他牙齿里有没有毒药,万一他发现自己被抓了,服毒自尽,我们就白干了!” 贺韶光第一次亲手抓到暗卫这种生物,十分激动。 “牙里藏毒?”陆筱文失笑,“你看的什么话本?要是在牙里藏毒,还用等我们杀他么?不是立马就毒发身亡了?” “啊,原来没有啊?”贺韶光有些失望。 “这个没有。”陆筱文用手摸了一遍暗卫的身体,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印章,上面刻着“马越肖”。 马越应该是他的名字,肖指的,应该就是肖家了。 起初他们以为可能是燕王或者谁派来的探查的,没想到又是肖崇道。 陆筱文召来阿杜,把人绑起来,关进了地窖。 贺韶光看得目瞪口呆:“我第一次知道这里有地窖。” “这里几乎也没用过,没跟你说是怕吓着你。” 满屋子的刑具跟折磨人的玩意,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承受的住? 陆筱文一心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转头看见那位小姑娘家家正在到处打量,不时还拿起其中一个她感兴趣的刑具研究,津津有味地问他这个怎么用? 陆筱文:…… 给她解释了一番,阿杜也把人铐住了手脚,吊在柱子上。 这和电视剧里倒还挺像的,贺韶光亮着一双眸子,问他:“你要对他用刑吗?” 陆筱文不想承认自己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期待。 “咳,先去歇息,时间不早了,要问也是明天的事。” 陆筱文把人推出了地窖。 这个事情他还不知道是圣人给自己挖的一个坑,当他把人绑到圣人面前,圣人笑而问他刺客的情况时,他才知道是燕王说漏了嘴,反而暴露了燕王与肖崇道之间的联系。 “马越?这个人我见过,以前是常常跟着肖崇道。” 圣人打量了马越的脸,模糊记起来以前是有这么张面孔在肖崇道身边,那时候他还只是刚刚飞黄腾达的新贵。 “圣人想如何发落?” 陆筱文在一旁开口。 “燕王尚在京中……圣人若想下手,最好趁现在。等燕王回了封地,就不好做了。” 圣人却摇头:“此时这些证据还不够,太后一定会阻拦,最后也只能从轻发落。” “且朝中燕王、肖家爪牙在暗处,朕还想借着他们,肃清朝廷。” “臣明白了。”陆筱文抱拳,“臣这就放出风声,说自己府上遭了刺客,是肖家的人。” “去。”圣人微笑着点头,“这个人你也带走,你看着处置。” 马越一路被铐进宫,又被提出来,圣人没问过他一句话,就榨干了他的价值,十分屈辱。 出宫后,阴沉着脸:“圣人想对付肖家?” 陆筱文骑在马上,瞥他一眼,像在看一个傻子,不回答他的话。 肖崇道在三四日不见马越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担心了,过了几日乍然听见陆府放出来的风声,一下就恼了。 “废物!都是废物!”肖崇道在书房发了一通脾气,“派出去杀了他也不行,被人捉了丢回来。派出去查东西也查不到,还能被人发现!养你们有什么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争执 肖嫣从王府匆匆赶回家,进门就听见父亲发火的声音,嘴里还在骂他手底下的人。 心一沉,对外头的的流言的猜想又证实了几分。 “父亲!” 肖嫣隔着一段距离就冲他喊,借此引起他的注意。 正在训斥暗卫首领的肖崇道一顿,还以为自己耳花了,转过头发现真是自己的女儿。 他无视女儿脸上的急色,勉强笑道:“嫣儿?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和你母亲打个招呼?快去后院同她说话,父亲待会忙完了再找你。” “父亲,外面都说你派刺客暗杀陆将军,我……” 肖嫣急着过来,衣服都没换一身,还是家常的裙子。 “没有的事,你不要听他们瞎传!”肖崇道摆手,“父亲怎么会去刺杀陆将军?” 肖嫣狐疑地盯他的眼睛:“我方才进来都听见了,父亲训他们的话。若不是陆将军,父亲想杀的是谁?” 肖崇道语塞,干脆,破罐子破摔。 “嫣儿,你如今已经是郑王侧妃了!日后还是要做正妃的,不能再成天想着别的男人了!” “你知不知道五皇子的路,陆筱文他就是个阻碍咱们容不下他的。” 肖崇道面对女儿,尽量放柔了声音,对方却丝毫不买账。 肖嫣语调悲戚:“爹爹容不下女儿心仪之人,也容不下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肖崇道下决心和陆筱文撕破脸皮那一刻起,就把昔日的救命之恩抛诸脑后了。 他对女儿的话置若罔闻,哄着肖嫣:“你终究是我肖家的女儿,听话。爹和姑姑做的,都是为了五皇子跟你的前程。” 肖嫣心下一惊,听懂了父亲的弦外之音。 要说肖嫣为何对陆筱文情根深种,那是起于一场宫宴上的惊鸿一瞥。 老国公带着陆筱文参加了这场宫宴,肖嫣也坐在肖淑妃身侧。 少年剑眉星目,执剑舞于大殿之上,为太后祝寿。 惊艳了座上的帝后,也惊艳了肖嫣的少女时光。 再见是父亲带兵平乱附近山里的流寇,遭到埋伏。 被人一身血地抬回肖府的时候,她吓坏了,一下脚软没扶住,差点倒地的肖崇道又被那人重新接住。 肖嫣这才发现同样满脸是血的陆筱文,额头和脸侧还沾着黏黏糊糊的发丝,混着血痂,发硬发臭,狼狈至极。 她惊魂未定,连忙找来纱布要为他也包扎,被陆筱文拒绝了,才知道他身上都是肖崇道的血,他今天只是狩猎路过,出手帮忙而已。 陆筱文走得没有一丝留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但肖嫣的眼神从此黏着他,再也移不开了。 一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一边是自少时便喜欢的人。 肖嫣没有再去后院找母亲,也没久留,直到回了郑王府,这才恍惚发现已经逃离了那个疯狂的家。 可能正是因为流着相同的血,她和父亲姑姑一样,对想要的东西都是会偏执的。 她已经尝到代价了,那父亲和姑姑呢? 肖嫣叹了口气,就算没有陆筱文卷入其中,她也不忍眼见家人踏上不归路。 既然父亲这边已经行不通,那她只能试试姑姑了。 姑姑好歹对圣人有这十多年的情分在,想必心里也是矛盾的。 肖淑妃裹着涂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躺在紫檀木的美人榻上,正在享受宫女往她的脸上熏肤露,这样可以保养容貌,久盛不衰。 肖嫣自婚后已经许久不来宫里,但棠梨宫的宫人见了她,还是会亲亲热热地喊一句“嫣姑娘”,而不是外头人不怀好意的“肖侧妃”。 肖嫣深吸一口气,扬起一个笑脸:“我来寻姑姑,姑姑可有空?” 肖淑妃的大宫女秀玉见外头的动静,连忙亲自出来替她打起帘子,一边把人迎进去,嘴角上扬:“有的有的,嫣姑娘来,咱们娘娘什么时候都有空。” 果然肖淑妃见了她就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坐会,今日早早地送来了几筐枇杷,一会让人剥好了,淋上酪端来吃。” 肖淑妃侧头与她谈笑。 “今日怎么进宫来了?可要留下吃饭?姑姑亲自下厨给你做醉排骨,还有春笋,都是你爱吃的。” 姑姑是好姑姑,也是好母亲,对她和五皇子都没得说。 肖嫣鼻头一酸,若她单单只是肖家人就好了。 “姑姑,圣人赏你的西湖龙井呢?我想喝那个。” 肖嫣憋回泪意,照常同肖淑妃讲话。 肖淑妃惊讶她的突然转变,睁开眼睛来看她:“你不是最喜欢喝毛尖么?” “喝腻了,最近爱上了龙井。”肖嫣用茶盖轻轻撇去不存在的浮叶,动作轻柔,“圣人给姑姑的都是好东西,姑姑拿出来给嫣儿尝一尝。” “你既然喜欢,就装一匣子去,我这不缺。” 肖淑妃信了她的话,只以为她真是喝腻了,打算换换口味。 于是让人装了不止有龙井还有其他的太平猴魁、六安瓜片之类的,让她换着喝。 “姑姑,这也太多了。” 肖嫣推拒不动,因为她难得主动开口要什么,肖淑妃十分不容拒绝地塞给了她。 “你虽然现在只是侧妃,但是你放心,有姑姑在,你一定不会比高氏低一头。你老实同姑姑说,她有没有欺负你?还有那顺德妃,她有没有仗着自己是郑王母妃就使唤你?” 肖淑妃抓过她的手,关切道。 上回借着侍疾,顺德妃躺了好几日,把肖嫣都累瘦了一圈,心疼死她了。 “有姑姑在,谁敢欺负我呀?”肖嫣笑着说,“姑姑可是圣人最爱重的后妃,灏儿也是圣人最看重的皇子了。” 肖淑妃一扬手,表示不爱听这些:“爱重?圣人还不是随便就让顺德妃那贱人爬到我头上去了?” “但愿圣人还能看见灏儿的聪慧能干,不要伤了他的心。” “会的,姑姑。”肖嫣表情真切道,“三皇子谋略有余,仁爱不足,朝里大臣多数都看重灏儿,我也会一直帮您……” 只要,只要您不想着造反。 肖淑妃却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一脸惊喜:“真的?嫣儿愿意帮姑姑?”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内心挣扎 “嫣儿在郑王府,替姑姑留意一下郑王的动向,他示好得太容易,姑姑总是心不安。” 肖淑妃眼神炙热,肖嫣被烫了一下。 “姑姑,该是咱们的,一定会来的。” 她说得含糊,但肖淑妃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失望,但肖淑妃还是笑着宽慰她:“没事,嫣儿,你若不愿意,就好好做你的郑王侧妃,等日后……姑姑一定让你当上正经王妃,我们嫣儿必不可能做妾。” “姑姑!”肖嫣着急,“圣人心里是有您的呀!您、您心里也有圣人?” 姑姑怎么做到能亲手毁了十多年的情分呢? 肖淑妃摸着她的头,出神想着这些年的经历。 起初被皇后欺负,圣人护着她;后来太后看不惯她,圣人也护着她;最后她起来了,他一手纵着长大的,没人敢与她作对,圣人却疑心她,护着其他人。 若是圣人真有意让时灏做储君,何必来试探她? 哥哥养私兵怎么了?时灏若是做了储君,手机怎么能没点自己的亲信? 说到底圣人还是不想让时灏继承这天下。她也不想整日猜圣人的心思,等他来宫里了。 不如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更有话语权。 肖淑妃被圣人从少女时期开始宠了十多年,圣人的脾气潜移默化影响了她。 她利己,最紧要的就是自己的儿子。 肖嫣两处碰壁,再次回到了王府,失神靠在玫瑰椅里,屏退了所有丫鬟,连雨杉也不留。 陆筱文自从把消息散布出去之后,就躺在家里,一副受伤很重的样子,连营地都不去了,只是平日里还会在院子里练练武。 贺韶光心无杂念地欣赏完八块腹肌,一抹口水,觉得这样的春日实在是太干燥了,简直要流鼻血。 中午要给自己煮碗绿豆汤降降火。 并且吩咐陆筱文:“我觉得现在这么危险,我一点身手都没有,这样不行,太拖累你了。反正你最近无事,教我些防身之术?” 陆筱文觉得她说的有理,而且吃人嘴短,于是问她:“你想学什么开始?” 贺韶光歪头想了一阵:“轻功?能飞檐走壁的那种?” 陆筱文:…… “那个对你来说太难了,而且所谓轻功也只是借力,不是你想的那样人在天上飞。” 陆筱文也算是知道她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她经常看的话本子上有什么招式稀奇的,都会来问他。 什么“九阴白骨爪”、“轻功水上漂”、“排山倒海”、“如来神掌”…… 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还有喜欢看些志怪鬼神的故事,看完就给陆明砚讲,看他表情有没有变化,没吓着孩子,倒是自己半夜了还睡不着。 “那,那就挑简单的来。” 贺韶光失望,降低了要求。 “那就从最基本的练起,凡是招式都离不开这几样基本功,我今天先教你其中一个。” 陆筱文走到她身后,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往下:“来,往下蹲,臀……往后稍一些,稳住。” 扎马步。 贺韶光扎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只有一柱香,可能已经半个时辰了,她满头大汗,问:“够了吗?” 陆筱文就坐在廊下,搬了把藤编的椅子,在那点茶:“还早。” 又过了一会,他的茶煮好了,茶香四溢。 贺韶光咬牙:“好了吗?” 陆筱文低头轻呷一口:“还早。” “……还要到什么时候?” 贺韶光觉得腿不似自己的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酸意。 陆筱文这才起身,又走到她身后。 还没等贺韶光放松身子,他就扶着她的腰,调整了一下:“姿势不对了,保持住。” 并皱了皱眉:“怎么这么瘦?” 这小身板怎么学功夫? 贺韶光被他摸着的地方僵硬不敢动。 虽然隔着衣服,但脸上和衣服下的皮肤几乎要烧起来了。 清晨的阳光很好,一大早就晒得人脸通红。 贺韶光心想,今天中午一定要喝绿豆汤。 见她实在支撑不住了,陆筱文才允许她起来。 “嗷!” 贺韶光立马像一边瘫倒,放心地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交给了芷君,揉着腿上酸软的部位。 “今日先到这里,明日继续,连续三日,我们再练下一个。” “不学了行不行……” 贺韶光悔不当初,遭到了陆筱文的无情拒绝:“不行。” 他方才思考,觉得她说的很对。 现在这形式,还是得让她学些防身功夫才好。 不仅是她,明砚和明臻也得跟着。 所以第二天,路过二院的下人们看见院子里不再是二夫人带着小少爷姑娘们喊着奇怪的口号,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美其名曰“广播体操”,而是二爷带着那三个在院子里齐齐扎马步,又一次好奇地路过探头。 陆明砚还好,他入国子监也是要学六艺的,提前学了还能扎实一些。 陆明臻就跟贺韶光一样,苦哈哈地,迫于陆将军的压力,不敢反抗。 几日下来,练了扎马步和提重物,贺韶光都觉得自己的四肢长了肌肉,马上就能化身金刚芭比了。 并且陆筱文的训练越来越魔鬼,上午练了一会儿提重物,下午还要复习一个时辰的扎马步。 一到晚膳时间,惨不忍睹,贺韶光脸吃都没胃口,更别说自己下厨了。 她悄悄问陆筱文:“你在营地也是这么训练士兵的?我怀疑他们受不了你。” 陆筱文哭笑不得,手上的书刚好用来敲她一个板栗:“我对你们不及士兵训练的十成之一。” 贺韶光大为震惊,不由得对段朝的士兵们肃然起敬。 “我二哥也是这样的么?” “自然,在我这没人能搞特殊。” 陆筱文还以为她是心疼哥哥了,但他可不能给小舅子走后门。 “那……请大力。” “?”确定这妹妹是亲生的? 肖府虽然有心抑制流言,但有人故意散播,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消失? 就在流言愈演愈烈,谏官纷纷上奏请求圣人严查此事,以免功臣寒心之时,五皇子也站了出来,支持谏官之言。 并请求圣人严查,还肖家一个清白,还陆将军一个公道。 第一百零九章 大义灭亲 校场上,圣人在与五皇子比试箭术。 其他的皇子们,本应该在此学习骑射,因为圣人的到来,被迫站在一旁观看。 年纪小的老六老七不觉得有什么失望的,兴致勃勃地在一边观望,给五哥助威。 圣人御用的弓箭上面都刻着尊贵的金龙图样,弓身是由紫檀木做成的,十分轻巧,但坚硬无比。 圣人拉开弓,只觉得身体也跟着弓弦一起舒展开了。 场下的儿子们一个个身手矫健,他和儿子们站在一起,也觉得自己变得年轻活力起来。 “老五,你的骑射是朕教的,今天朕就来验验你学得怎么样。” 两人并排站着。 五皇子额间系一条赭红色蟒纹抹额,身穿同色骑装,头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初具飒爽英姿。 闻言,他很高兴的样子,扬声应了一句:“父皇尽管来,儿子不怕输!” “不要说输,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输?” 圣人手下绷紧的弓弦一松,利剑离弦,嗖地向对面的靶子飞去,稳稳扎在红心上。 虽然不是正中,偏了一点,但也是极其接近的。 “好!” 没心眼的老六手掌都拍红了,大声叫好。 四皇子也跟着拍手,心里觉得他也可以。 轮到五皇子了,他状似紧张地看一眼圣人,呼出一口气,跃跃欲试。 “父皇,若是赢了,儿子想要一把好弓!” “行,就把朕手上这把赐你!” 御制的弓箭,只有帝王才能用。 五皇子得了想要的彩头,咧嘴一笑。 凝神屏息,专注于手中的箭。利箭破空而出,但是偏了一些,扎在红心外缘。 “已经很不错了,五哥!” 六皇子跟七皇子为他激动。 “练得不错,继续!” 圣人也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剩下两箭,五皇子的水平都是保持了第一箭的水平。 结果自然是圣人胜了。 虽然五皇子没赢得彩头,但是圣人还是让人从库房寻来了一把好弓,赐给他。 “父皇神武,儿子果然远不及您。” 五皇子谦虚地低下头,语气里满是羡慕。 “朕和你们在一处,都觉得自己老喽。老实说说,你们几个也是不是这么觉得?” 圣人虽然语气玩笑,但是皇子们都吓白了脸,连忙说没有。 “诶哟,圣人您把几位皇子可都吓坏了。”康寿忠笑着打圆场,“您呐,正值壮年,离老还远着呢。” 圣人带走五皇子,留下其他人继续在校场练习。 “老五,你的文章朕看了,你这是大义灭亲?怎么,你母妃也舍得让我查你舅舅?” 五皇子立于圣人身侧,肃然道:“父皇,陆将军是我朝栋梁,竟然在自己家中遭刺杀,对方还嫁祸给舅舅,可见其心险恶!父皇,若是不查清真相,不仅肖家会被栽赃,陆将军也无法找到真正的敌人。” “哦?你母妃也是这么想的?” 圣人饶有兴趣。 “是,这也是母妃的意思。” 马越生死未卜,如今只能当他死了,他也不能再活着出现。 他的弟弟妹妹都还在肖家手上,他们不担心他会背叛。 “你是个好孩子。朕的儿子里,老三与你最聪明。” 圣人丢下这么一句,自顾往前走去。 马越被陆筱文拘在地窖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被人喂了软筋散,对性命无害,但是手脚发软,没有逃跑的力气。 成日只有人给他送一日三餐跟水,他若是不吃不喝,第二日照样端走之后又会送新的来,并不管他。 就这样在地下不知道时辰地过了多少天。 数着放饭的次数,大概是有六日了。 地窖尽头有轻微的动静,一阵响动之后,马越看着眼前的来人,表情都不变一下:“你们怎么进来的?” 往日的兄弟们瞧着他这副模样,不忍道:“家主让我们来,我趁外头的守卫不注意,进来的。” “我弄砸了任务,还暴露了肖家,他让你们来灭口?”马越虚弱道,他已经三日水米未进了,“童均……你瞧我这副样子,就算你们不来,我也活不了几日了。” 叫做童均的,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们虽然是肖崇道的暗卫,但并不是死士,互相之间是有感情的。 “阿越……我助你逃?”童均颤抖着说出这句话,他旁边的暗卫吓了一跳:“童均!” 马越却摇头:“逃不掉的,不光是我,你们也走不掉。” “你什么意思?”旁边的暗卫皱眉,警惕地四下查看,发现并无来人。 “速战速决。”他对童均道,五皇子跟肖崇道有令,不许说太多话耽误时间,立刻回肖府复命。 “动手。”童均见马越刚刚分明还想说什么,听见五皇子的指示后,就闭上了嘴,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只想了结。 “阿越,我替你照顾弟弟妹妹……”童均不忍,转过头去,让同伴动手。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溅了两人一身,很快就被衣服所用起来的特殊黑色布料吸得干干净净。 只剩脖子和手上被溅上的血迹,提醒他们刚杀了自己的同伴。 童均回过神来,伸手,抚上马越的眼睛,想替他合上。 “走。”同伴对他说,这里不宜久待。 只是刚一掀开地面的开关,就迎面落下一张大网,兜头盖脸整个将他们罩住。 “抓到了!”家丁都兴奋起来,呼唤身边的人,“快去告诉二爷跟夫人!” 他们这才知道,守卫的离开只是做给他们看的。 陆筱文跟贺韶光匆匆赶来,心里也是激动的。 抓住一个马越不够,但是肖家后来再派人灭口,那就是赤裸裸的心虚了。 “搜。”陆筱文示意下人搜他们的身。 “这张捕雀儿的网,大小还正合适。” 贺韶光缺德地在后头比划一下:“可惜被他们撑破了,今年夏收还想去庄子上捉麻雀呢。” 一边的下人失笑道:“夫人,咱们府上这种网儿多得是,您要多少都有。” 陆筱文蹲到了人,心情很好:“夏天想去庄子上?” 贺韶光用力点头:“避暑啊。” 陆筱文心里却有了别的计较,想着那庄子里没什么好玩的,届时给她一个惊喜。 第一百一十章 寻衅滋事 不光是陆筱文这边有了新的证据,齐王那边和洛允德查的案子也有了进展。 自缢的那名线人,尸骨就随意丢在道观外的山丘上,以齐王的脾气自然不会替他安葬,不大卸八块就不错了。 只是留了个心眼,派了一名手下,在道观附近守着。 果然,在过了十几二十天后,齐王这边查出明月楼,再没有其他动作,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就有一个布衣打扮的中年汉子偷偷摸摸过来,趁着夜色,收拾了那线人的尸骨,想要带走。 那手下也是机灵的,他知道自己武功不算高强,目测了一下两人的身量,选择偷偷跟上,看看他住在哪。 七拐八拐,拐进了学武街后的一方小巷子,又拐了几个弯,这才推开一扇掩着的后门,偷了尸骨的那人身形一闪,就溜了进去。 那手下跟到这,就回去了,沿路偷偷做了记号。 等洛允德接到消息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一路走来,他也察觉出此处的不对劲:旁的巷子里,鸡犬声不绝于耳,还有家里男人劳作的声音,女人干活的声音,孩童嬉戏的声音可这条街上,摆着的早餐摊客人稀少,各户人家里也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也看不到出门劳工的人。 洛允德随手抓住一个挑着菜蔬的小贩问话,那小贩见他身穿官袍,十分客气,不敢说假话。 “这位小哥,这条街上摊位还有空余,你怎么不在此处摆摊?” 那小贩摇摇头:“嗨,官爷您不知道,这处自打去年来了一群说是流民跟劳工的汉子,我们的生意就再没好过。他们没有婆娘,也不会自己动手做饭,日日都是叫饭馆的外送。要不是养不活自己,您当这里摊子为什么这么少?” 洛允德追问:“这街上住的大多数都是去年搬来的?他们平时会出去找活做么?” 那小贩再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想来是有的。不然谁天天吃得起外面的饭食?” 洛允德让那人走了,他望着寂静的街道,若有所思。 最先发现的那名手下带着洛允德等一堆人,浩浩荡荡地沿着记号一路走,到了那扇门前。 “就是这儿了,洛大人,小的亲眼见他进了这里面。” 洛允德透过木门的门缝,往里探了一眼。 空旷的院子里,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只有简单的一个木盆,一个水瓢。奇怪的是,还有一些长枪长剑列在院子里头,明晃晃地闪眼睛。 手下人等他的眼色,就想冲进去。 洛允德心下一沉,示意示意手下稍安勿躁。 随后他走到旁边几间院子的后门,都如法炮制地趴在门缝往里看,无一不是这种情形。 有些院子里恰好有人的,大概可以摸清楚,一间屋子里住着三到四个人,听刚刚那名小贩说的情况,结合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这种奇怪的院子,大概能推算出总共有一千余人左右。 他们绝对不是普通的流民跟外来百姓。 当=洛允德只带了几十人来,他当机立断,回去禀明了齐王,请示下一步动作。 齐王显然也没想到城中竟然藏有这么一大批有兵器的可疑人,他立马就想到了燕王的边境军,还有那名从燕州来,死在道观的线人。 齐王让洛允德先回大理寺待命,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 尹璇端着食盒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才惊觉已经过了午膳时间。 尹璇见他在想事,本来准备出去的,被他开口留了下来。 “王妃以为,什么时候是动手的时机?” 他亲自给尹璇斟茶,要听听她的想法。 尹璇咬着下唇,如此大的事,她也不敢随意定论。 但是对上齐王的眼神,她知道自己非讲不可。 “王爷若是动用府兵,成算有几分?”尹璇问他。 “府兵只有三百人,对上一千人,本王难不成去送死?” 齐王早就想过此举的可行性不耐烦,府兵才几个人,尹璇都不动脑子么? “圣人、大将军皆在京中,王爷此行是挂心京城治安,怎会是送死呢?”尹璇轻声道,未经炭笔勾勒的眼神纯挚自信。 “你是说?” “若是学武街有人寻衅滋事,影响甚大,王爷恰好经过呢?” 尹璇如此一说,他就明白了,一如之前明月楼的那个主意。 “王妃如何预知有人寻衅滋事?” 他觉得此事还差一些细节需要敲定。 “事在人为,王爷若想,还愁没有么?” 尹璇的想法大胆,第二日就有一堆平日混迹在隔壁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们,到学武街来,嚷嚷着要收保护费。 这里还留下来摆摊的多数都是年纪较大的老人,这些混混嚣张,老人平日在这条街摆摊又赚不到几个钱,实在给不出。 街上闹哄哄的,持续了好一阵,闹得临街的几户人家纷纷探出头来看。 这些兵油子夜间训练累了,只有上午能歇一下,被人吵醒火气极大,语气就不太好:“喂,干什么的?” 混混们一见对方,身强体壮,皮肤黝黑,几人成行,明白这就是要找的对象。 故意挑起事来:“关你屁事,你大爷的,你算哪根葱?少管你爷爷!” 嘴里不干不净,又一大早被吵醒,兵油子们火气蹭蹭地往上涨,无处发散的荷尔蒙就挥在了拳头上。 混混们早就得了吩咐,只要挨这一顿打,就能得几十两银子的补偿。 于是对方打得越狠,他们边躲,嘴里骂得越脏,还见缝插针地还手。 许多住着的兵油子纷纷加入,还惊动了其他帮派的混混。 虽然平时不是一拨人,还总有冲突。但都是问题青年,被家里嫌弃,总有混混间的革命友情在,见状也加入了这场混战。 不知道是哪个愤怒上头的,一下就冲进了院子里,拎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枪就直奔打头的混混而来。 混混吓了一跳,他可不知道对方家里会有武器。 其他混混也吓住了,普通人家里谁会有长枪? 其他兵见暴露了,最初的手足无措过后,有人将混混们团团围住,有人冲回去拿武器,想要灭口掩盖过去。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昏厥 齐王带着他的人马“经过”此处之时,场上已经见血了,幸好没有出人命。 他也没想到这些私兵们这么生猛,直接拎着长枪长剑就冲出来了,吓得周围正常居民都纷纷报官,所以“恰好经过”的他来得比预料之中要快。 想必圣人马上就能得知这边的消息了。 齐王骑在马上,身着蟒袍不怒自威,一看就是身份尊贵,毕竟除了宫里那几位也没人能穿蟒袍了。 这些兵油子们纷纷冷静下来,才反应过来他们闯祸了。 虽然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就只是隔壁州县来的民工,但他们的身份户籍等证明文书皆是做假的,根本经不起细查,不出所料地被人发现不对劲。 由一人推到一户,再由一户推到一巷,洛允德拿着一沓笔录跟口供,查出这整条街都是从某处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后怕。 这要是没发现,京城指不定哪天就生乱了。 大理寺狱从来就没关押过这么多人,几乎填满了空着的牢房,这还只是那天参与了斗殴的部分罢了。 齐王自然是要上报圣人,他写了一封折子,打算连夜进宫,并且选在明日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事情捅出来,矛头直指燕王。 齐王进宫,与圣人密谈数个时辰,无人侍奉在侧,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皇后在凤仪宫里听说齐王来了,和圣人单独在一处,她心里是高兴的。 到亥时的时候,忽然宫里乱起来了,说圣人突然昏迷不醒,情况不太妙。 所有御医都被召到宣政殿后的寝殿内,其余人,内侍总领康寿忠和羽林军统领项世群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出。 后妃里顺德妃最先赶到,她头发披散着,身上也仅仅在寝衣外套了一件外袍,着急忙慌的。 她神色紧张地问康寿忠:“康公公,圣人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晕了呢?” 康寿忠只说不知道,里面御医正在医治,请她坐一边耐心等着。 过了一会,皇后也匆匆赶到了,她的凤祥宫离宣政殿不算最近的,能这么快过来显然是十分担心。 不过她的妆容跟衣着都还算完整,应该是事发时还没就寝。 对面是皇后,康寿忠面对她就客气多了。 说句不敬的,圣人今夜要是没了,最顺理成章继承大统的可是齐王这位,眼前的皇后那就是太后。 皇后也问了几句圣人的情况,只不过康寿忠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知道太医们都在尽力救治。 皇后担忧地朝里面看了几眼,没忍住又问了一句:“齐王呢?这孩子晚上不是陪着他父皇?” “诶,齐王殿下还在里头呢,一会出来了,我让殿下去找娘娘您。” 皇后这才暂且在一边坐下了。 肖淑妃、玉妃,还有其他位份在贵人之上的妃嫔,都陆续赶来了。 两人又在门口碰上了,玉妃只简单收拾了一下,肖淑妃却是妆容精致,刚想开口讽刺对方,被玉妃瞥了一眼。 玉妃没什么心思理她,径直走了。 留下肖淑妃在门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现无话可说。 等她一进去,发现满屋子的人,只有她用心打扮过,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妥。 现在去卸也没有用了。 肖淑妃强撑着气场,走到顺德妃的位置旁边坐下,此时她的心里却没有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手心里全是汗。 除了紧张,隐隐还有些激动。 圣人这一昏迷就是三天,期间宫外燕王和肖崇道也得知他们养在学武街的私兵被查出了,还有一些被关押在大理寺狱,还没来得及动作,宫里圣人突然昏迷不醒,昏迷前最后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齐王一人。 夜色中,燕王双眼放光地盯着肖崇道:“羽林卫的副统领上官革已经答应助我们一臂之力,今时今日,怎么不算你我的良机呢?” 本来被戳破了计划,他们也要采取应对的手段,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圣人陷入了昏迷,正好给他们创造了趁乱起兵的机会 西山大营的虎符并不在陆筱文手上,而是被圣人收着。只要圣人一时半会醒不来,皇后等人找不到虎符,陆筱文就调不动大军。 肖崇道咽了咽口水:“若是宫里有诈呢?” “淑妃的贴身宫女都叫人传了信出来,你还怕什么?” 二人商讨细节到后半夜,约定今夜子时起兵。 燕王趁天未亮,匆匆隐入夜色中。待他离开后,街角一名不起眼的乞丐,揉了揉眼睛,伸着懒腰往反方向走去。 肖嫣听说圣人不太好,心一直高高揪起。 她在郑王府里又接收不到第一时间的消息,生怕下次再传来就是肖家反了或是被斩首的圣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心里是不希望圣人死的,因为储君未立,嫡子犹在,众目睽睽下肖家逼宫请五皇子上位,那就是逆贼。 这样得来的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被后人唾骂。 郑王跟王妃早就进宫等着去了,只有她守在府里。 挣扎了这三天,她终于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她找来吉兰,吉兰是郑王留在她身边伺候的,在府里的话语权极大。 “吉兰,你想办法同王爷传话,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吉兰眼皮都不抬一下,恭敬道:“肖侧妃,奴婢只是一个丫鬟。” 郑王走时吩咐了府兵守卫们看紧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我知道你能出去!”肖嫣一跺脚,着急道,“人命关天,京城里数万百姓性命,还有圣人的安危,都靠你了!” 吉兰见她不似作假,于是狐疑地出去与府兵首领耳语一二,回来时,面上依旧恭敬:“侧妃娘娘,王爷吩咐了,他在宫里出不来,您也进不去。若是有什么要交代的,让奴婢找陆将军即可。” 肖嫣这才知道,郑王一直都发现了苗头。 她咬唇:“你带我出去,事关重大,我只信得过自己。” 吉兰无所谓地点点头:“那您换一身衣裳,别太显眼,奴婢在外头候着。”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疑云 肖嫣换上丫鬟的衣裳,让雨杉扮做自己,匆匆和吉兰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马车从王府后门出,绕到陆府的后门。 吉兰将她送到门口,自己并不进去:“侧妃娘娘,咱们一个时辰内得回去,奴婢就在这等您。” 肖嫣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就提着裙摆由一名粗使婆子带进了陆府。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陆府,雕梁画栋,古朴大气,她此刻都无暇欣赏,也没有旖旎的心思。 直到见到了贺韶光,她皱眉:“陆将军呢?” 贺韶光笑盈盈地坐在主座上:“将军伤势未愈,不便见客,肖侧妃有什么事只管和我说就行。” “兹事体大,关系到数万人性命,怎可由着你一妇人胡来?”肖嫣下意识就看不起她,反驳道。 贺韶光愣住,脸上的笑也淡了,但是想到她是此局的关键人物,硬生生忍住了怒气,不咸不淡地还嘴:“我竟不知,肖侧妃已不是妇人身。” 肖嫣瞪她,她就装没看见,静静喝茶,等着她忍不住开口。 到底自己出来时间紧,没工夫耗着,肖嫣思虑后开口道:“将军受伤,可还调得动西山大军?” 吉兰在门口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正着急,就看见肖嫣脸色平静地往门外走来。 “侧妃一切可顺利?” 肖嫣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对是错,事已至此,竟然心情异常地平静,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回去,今夜,让各位守好王府。” 平心而论,她今日选择告发自己的父亲,不是为了陆筱文,而是全城百姓的性命。 城中有动乱,必见血光,她相信燕王他们会为了示威在城中屠杀不服的百姓。 且她自小就在常往宫里跑,在宫里长大,满宫的娘娘们都抱过小时候的她。 她不是皇子,也不是公主,无须担心她争走宠爱,生得又好看的小娃娃,谁不喜欢呢? 所以宫里那些娘娘们,特别是没有生养过的,都对她十分和善。 就连圣人对她也有几分真心的疼爱,当亲侄女来看的,皇后的母家侄女都没有她见圣人次数多。 所以她做不到这么自私,眼见满城人和满宫人被如此对待。 她这些年没做个好女儿,所以这地狱就让她来下好了。 肖嫣走后,贺韶光回到寝屋,陆筱文“重伤卧床”,她没好气地把他掀起来:“人已经走了,她会帮忙的。” 陆筱文一个翻身坐起来,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他精神奕奕,显然松了一口气:“多亏你了。” “什么呀?”贺韶光捏着嗓子,“人家帮的是陆将军,与我一妇人何干?” 陆筱文知道定是肖嫣嘴里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贺韶光这么聪明,被她捕风捉影到了某些气息。 他忍笑道:“与妇人无关,但和陆夫人有关。” 贺韶光故意将脸拉得老长:“陆夫人吩咐了,将军养伤期间,只许给喝青菜粥。” 她还记着仇呢。 扎了她一晌午马步,又晒又汗,方才会客时腿都在打抖! 宫里,妃嫔们都守了三天三夜,精神头撑不住了。 个个都焦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有沉不住气的,直接扯过康寿忠问:“康总管,这都三日了圣人还不醒来?究竟是什么病?这么久没露面,也不让我们见圣人,好歹让我们看一眼才放心?不然” 肖淑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皇后:“说不定圣人被人挟持了,或是干脆醒不过来了咱们姐妹都不知道呢!” 皇后拍案而起,厉声道:“淑妃,你说的什么胡话!圣人龙体康健,怎么会醒不过来?宫内守卫森严,绝不可能有人挟持圣人。若有,你们还能好好的在这么?” 如今宫妃们人心惶惶,肖淑妃这么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肖淑妃笑得随意,有心挑拨:“娘娘,臣妾说的是胡话,您别动气啊?难不成是被臣妾说中了,恼羞成怒?不过臣妾也觉得,臣妾说的有理极了是,圣人一向康健,康健之人怎会昏迷三日不醒?可是那日用了什么东西?臣妾记得最后陪着圣人的,可是齐王殿下呐。” 说来说去,还是想亲眼见着圣人,才能安心。 皇后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拉齐王下水,她儿子才能更有机会。 “淑妃,齐王一向孝顺,你休得在这搬弄口舌。” 玉妃作为皇后党最有出息的一员,也站出来替她撑腰:“淑妃倒是担心圣人,臣妾可是记得那日淑妃来得最迟,还悉心打扮了一番,可见淑妃听见圣人昏迷的消息也没有多着急嘛。” 这可是众目睽睽都看见的。 “圣人看重齐王殿下,常伴君侧,那是因为殿下是唯一的嫡子。圣人昏迷未醒,本宫知道姐妹们都着急,当心不要被人煽动当了枪使。” 玉妃慢条斯理地,一下就警醒了那些有皇子的妃嫔们,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也不要轻易得罪了皇后还是淑妃哪一个,毕竟不是齐王就是五皇子,日后自己的孩子还得在新帝手下讨生活呢。 至于没有生育过的妃子们,早就缩在后头不敢站队了。 可是圣人怎么就醒不过来了? 这事疑点重重,齐王确实又是最后陪在圣人身边的。 皇后只盼着圣人醒来才好。 郑王、二皇子、四皇子和几个未成年的皇子,带了家眷的,家眷基本都和自己母妃在一处,他们几个则是在另外一间偏殿中等待。 几个年纪小的,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紧紧贴在一处,五皇子身边挨着老六和老七,郑王年纪最大,充当着“嘘寒问暖”的角色。 “老五,来大哥这。”郑王向他招手,“我看你中午没怎么吃,让你母妃的人送来了给你炖的汤,趁热喝。” 五皇子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谢谢大哥,弟弟正好饿了。” 他回到座位上,掀开食盒盖子。 “哇,好香!”六皇子夸张地在空气里嗅嗅,耸动鼻子,“能不能给我也喝一口,五哥。” 五皇子见他俩都盯着,十分大方地盛出来两碗,推到老六和老七面前,八皇子也得了一碗:“喝,五哥这里还有很多。”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起兵 “谢谢五哥!”八皇子还带着奶音,双手捧着碗,感激道。 珍稀虫草鸡汤,八皇子母妃平日不受宠,也很难喝到这么好的汤,他小口啜着,享受这不可多得的美味。 老六则是端着碗牛饮起来,咕嘟咕嘟。 一边扮演“好哥哥”角色的五皇子,见着三个弟弟喝得这么高兴,喝下去也没事,这才放心地给自己盛了一碗,用勺子慢慢喝着。 郑王把一切尽收眼底,唇边挂着一抹浅笑:“老二你瞧,做弟弟可真好啊,都有汤喝。” 至于这话中的讥讽,是没人听出来的。 “圣人究竟如何,林御医?” 齐王和康寿忠守在内殿。 虽然所有的御医都聚集在宣政殿内,但御前只留了林御医和钱御医两位在医治。 林御医是御医院的院判,钱御医则是治疗内科的一把好手。 这两位在这即可抵御医院的千军万马。 只是其他人还不能放出去,以免外头的阿猫阿狗都来打听情况。 “嘶……齐王殿下,圣人似是长期服食了相克之物的症状……只是不知,相克之物从何而来啊?” 后宫每日提了什么膳走,御膳房都有记录的册子。 御膳房的掌勺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无端被人质疑,于是气冲冲地把册子都给找了出来,厚厚的一沓,扔在康寿忠面前:“拿去!都在这了。” 这几册是专门记录圣人饮食的,康寿忠拿了回来,两位御医凑在一起,从最后一页开始往前翻。 …… 渐渐的就看出不对来:“这……似有不妥呀。” “怎么了?”齐王大步流星地走来,低头去看御医手中的册子。 “殿下请看,这日圣人午间食用了雀肉,餐后水果是李子,这二者同食有毒。还有这日,芹菜和甲鱼……虾子和金瓜,这些,都是相克的食物。” “而圣人昏迷当天,是否晚间饮了酒,又吃了桃子?” 齐王一愣:“是,晚膳时,父皇与本王对饮了几杯,而后淑妃娘娘特地遣人送来了几个桃子,因为季节难得,所以本王记得十分清楚。” “这就是了,烧酒于桃同食,会导致休克……” “可本王怎么逃过一劫了?” 钱御医再仔细看了看这本册子,就发现更多不妥来:“许是王爷身体健康……这,许多相克的食物,都是淑妃娘娘那儿……” 淑妃专门打听了圣人当日午间吃什么,又借口炖了补汤或是点心送来给圣人,实则是让他长期食用相克的食物。 虽然剂量不大,但在慢慢蚕食圣人的身体,才会略饮一些酒就晕了过去。 齐王顶着众妃的目光从内殿出来,后头跟着康寿忠跟两位御医。 他与皇后耳语几句,皇后气势凌人地站了起来,喝到:“毒妇肖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招来?” 肖淑妃心头一跳,迎上皇后的目光,冷冷道:“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你下毒谋害龙体,致使圣人重病,这册子上都一一记录了,你还不承认?” 皇后手一扬,高举给众妃嫔看:“罪妇,剥去她的服制,关进元安殿,等待圣人处置!” 元安殿就是冷宫,肖淑妃的宫女立马将她护住:“谁敢?” 肖淑妃冷笑道:“皇后娘娘,圣人究竟如何,您要这么着急把臣妾打为罪妇?不会圣人已经去了,你们母子密谋顺理成章登上皇位,才这么急不可耐地给本宫定罪?” 说到后来,她已经自称本宫,而不是臣妾了。 “母妃!” 皇子们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过来,五皇子趁机站到肖淑妃身边,紧紧将她护在身后。 “皇后娘娘,我母妃如何,到底是四妃之一,就算有罪也得等父皇醒来才能下定论。您如此重罚,就不怕父皇怪罪么?” 皇后冷眼瞧着这一对情深母子,再有不敢动作的宫人,心里阵阵发寒。 “去,将众大臣请来在宣政殿前候着,再请首辅大人和陆将军来。” “皇后娘娘好大的架子,莫不是忘了陆将军卧伤在床?” 肖淑妃脸上带着得意,在她看来,肖崇道此举虽然莽撞暴露了肖家,但是却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譬如现在,想来燕王跟肖崇道马上就要有所反应了,而陆筱文重伤,其余人又没有虎符,西山大营群龙无首,也挡不住他们。 “淑妃,你好狠毒的心。” 皇后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到这个时候,肖淑妃已经无惧无悔了。 众大臣面前,她楚楚可怜:“臣妾只是关心圣人身体,所以每日送去补汤,并不知晓食物相克之事……臣妾一介深宫妇人,要从何处知晓呢?” 五皇子党的大臣们纷纷支持:“淑妃娘娘最体察圣心,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呀,一定是皇后娘娘误会了。” 首辅丛天杰虚眼看着淑妃演戏,不做一言,但也不帮她说话,保持着中立。 就有人悄悄问他:“丛大人,您支持哪位娘娘?” 丛天杰眼神都不分给他一个:“某只支持圣人。” 当郑王将今日给五皇子送汤那人绑了扔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淑妃眼皮一跳。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这人您想必认识,这是您身边的勤春,今日就是她亲手炖的汤,又亲手给五皇子送了来。” “本王粗粗一看,几样点心、一盅补汤,用到了好几味药材跟进补的食材,食性药性搭配极好,一问果然是懂药理的。您身边有这么一位高人,又怎会不知,圣人刚吃了芹菜,不能再喝甲鱼汤呢?” “三弟难得进宫,你知道他们二人一同用膳必然饮酒,所以故意遣人送去桃子,淑妃娘娘,你是何居心?” 郑王一连串的珠炮,震得淑妃七荤八素:怎么?郑王不是她们一起的么? 在淑妃惊愕的目光中,郑王惋惜地叹了一句:“儿臣自王妃受饮食所害之后,就对此道颇有研究,又格外敏感,有时在父皇处见到相克之物,所以留心了一些。” 这话是跟皇后说的,态度恭敬许多。 皇后欣慰道:“好孩子。” 还没来得及怎么呢,一名羽林军远远跑过来,边跑边喊,脸上还有血:“燕王,还有肖家!反,反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包围 “燕王在学武街藏匿了好多私兵,还有肖家!已经把好几处大街都包围了!各位大人府上也被围起来了!” 那羽林军喘着粗气,他好不容易才跑到内宫,把这个消息传了进来。 太后自圣人昏迷后,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以求神佛庇佑。听见燕王造反打断消息,心里一惊,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 宫里一下晕了两位主子,群龙无首。此时经过长时间的对峙,已经是晚上了。 虽然还没到约定的时间,想必宫外是提前动作了,只等子时围攻皇宫。 肖淑妃听得此言,面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哈哈哈哈哈,皇后娘娘?齐王殿下?今日,就再让你威风一回,毕竟你也就只有今日了。” 皇后、齐王对视一眼,还是由齐王出面,对羽林军统领项世群道:“项大人,这里有我们,您还是先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项世群慎重地点头:“臣定不辱命,还请皇后娘娘与齐王殿下暂且控制住宫内。” 说这话时,他扫了一眼肖淑妃。 项世群跟着来报信的羽林军走了,齐王很不客气,又吩咐几个壮实的嬷嬷,将淑妃捆了起来。 其他的几位皇子,都被自己的母妃紧紧带在身边,不敢让离开自己半步。 淑妃的宫女都护着她,尤其是从家带出来的那几个,甚至还会些拳脚功夫,又有五皇子,她们不敢轻易伤着了,十分不好对付。 毕竟谁也不敢说这二位今晚不能赢。 “齐王!你欺辱宫人,如今又不敬庶母,这天下谁敢称你为圣人?这天下、这天下只能是灏儿的!” 肖淑妃从未被如此粗鲁对待,还是在诸位大臣面前,故恼羞成怒。 “欺凌宫人?淑妃娘娘的小宫女,年方十六,就想着爬本王的床,本王那会才十四啊,淑妃娘娘?本王将那宫女打发出去,她自己投井死了,与本王何干?” 自此就传出了齐王欺凌宫人的风声。 知晓内情的人,谁不说一句齐王冤枉? 究竟人多势众,淑妃等人挣扎几下,还是被捆住了手脚。 诸位大臣看着这场宫变,心里在飞速思考着:羽林军究竟能不能挺住?以及圣人究竟能不能醒?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圣人没醒,倒是等来了叛军放火的消息。 裕宁东、西二街火光冲天,虽然有府上家丁灭火,但一时半会扑不灭这火势。 从宫内看过去,就像一条火龙盘踞在此,将皇宫围住。 大家都知道这是燕王在示威,下一步,就是更近的裕祥东、西二街了。 在宫里的这些个大臣,多数都是住在这两处,因为记挂家人,心里焦急万分。 “皇后娘娘,这”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官开口。 “魏大人莫慌,有羽林军在,叛军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皇后认得他,此人本就是中立派,做不得多坚定,自己只能尽力安抚他。 肖淑妃在一侧冷笑,她虽然捆住了手脚,但还能开口说话,此时故意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乐观,羽林军不过区区三千人,我肖家集结两千边境军,又有上官大人相助,你们如何能赢?” 这句话犹如一滴水投进了油锅,霎时百官纷乱起来:“上官革?是羽林军的副统领?” “那羽林军还可信吗?” “羽林军怕不是早就被叛军同化了!” “项大人、项大人恐怕有去无回啊!”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四起,吵得皇后心头焦躁,她亦是没想到羽林军中出现了叛徒。 “皇后娘娘,不如不如放开淑妃娘娘,她毕竟是五皇子的生母,这样太不体面了。” 有些人心里的天平渐渐歪了,也有大着胆子的,站在了淑妃这边。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她可是弑君的凶手!” “皇后娘娘既然圣上醒不来,咱们在这也该讨论讨论,若是圣人殡天,日后谁来继承大统的问题?” “依臣看,皇子中资质最佳者,应当是五皇子。”说这话的本来就是五皇子的支持者。 皇后瞪他一眼,厉声道:“本宫乃中宫之主,本宫所出齐王乃是中宫嫡子,储君人选从来不需要讨论。” “噗嗤,皇后娘娘可真是天真如今的形势,你还看不清楚么?得人心者得天下,我的五皇子,可是比齐王要得人心呢。” 肖淑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偷偷给她解了绑,她施施然抬手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语气嘲讽道。 眼见越来越多大臣站在肖淑妃那边,皇后和齐王的脸色越来越沉。 只是齐王挂心的是宫外的战况。 陆府墙外围了一圈的叛军,站在夜幕里,黑压压的犹如索命的亡灵。 在外人的眼里,二爷陆筱文卧伤不起,大爷国公爷是个病秧子,三爷陆风举是草包,此时的陆家应该是水深火热。 墙内,贺韶光让其他几房都安静呆在自己的院子里,陆明砚和陆明臻兄妹被托付给了大房照看。她则是先在叛军来前,和陆筱文避着所有人把老夫人送去了她母家哥哥府上,以防万一。 陆筱文则是换上轻便的衣服,从后墙翻了出去。 她把家丁都聚集起来,守住几个门,陆筱文留下的亲卫则是手持短弩,藏在树上、屋顶暗处,暗暗对准外面的叛军。 陆筱文不便出面,她则是想到了另一个人。 小邬将军,邬玲玉。 这半年来,自上次结识后,她们偶有书信,所以贺韶光也知道邬玲玉早在半个月前就回京小住,不过她父亲邬将军仍留守山南。 她向陆筱文引荐了邬玲玉,表明她可以托付。 陆筱文拿着虎符,亲自到邬府交给了邬玲玉,神情严肃:“邬姑娘,此战关系重大,陆某信你能做好。” 邬玲玉扬着下巴:“自然,届时还请记住我是令山南悍匪闻风丧胆的邬将军,不是劳什子邬姑娘。” 西山大营五万大军,邬玲玉调走了一半,支援羽林军。 另一半随着陆筱文连夜出发,一路避开人群居住之地,悄悄向城外出发,收拾剩下的叛军。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反制 据他所知,燕王对肖崇道仍有所保留,边境军剩下的都随他一路进京,停在了离京城百里外的一处村子,只待事成之后,燕王再清剿肖家,自己登上皇位。 而边境军在此欺压百姓、作恶多端。不仅杀戮村子里的村民,还抢住进村民家中,吃住皆在此。 村民们苦不堪言,心惊胆战。 “韶光,守住府里,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只要邬将军不来,你都不要开门。”陆筱文沉声叮嘱她,递给她一把短剑。 “这是?”贺韶光接过那柄短剑,“给我防身的?” “嗯。若是陆府不幸被攻破,你不愿受辱就拿它杀了对方,能杀几个是几个。” 陆筱文说得担忧,贺韶光却笑了:“我还以为你要我用它了结自己,不辱没你陆家名声呢。” “胡说。”陆筱文低叹一声,“若真到此地步,我只希望你不要寻短见。名声都是外物,只有活着是最重要的。” “放心,我肯定不会的,不会让他们攻进来。”贺韶光双眼亮晶晶,“你也要早去早回。” 陆筱文留下的亲卫都是精兵,以一抵五,加上有身手的家丁,人数上倒是比围在陆府外的叛军多了有近百人。 只是再稳的军心,也总有临阵脱逃的兵。 贺韶光正在后院查看天色,以此消弭心里的紧张。忽闻墙根处一阵窸窣,有人刨土的声音。 她心里警铃大作,以为是外头人在往里面挖,立马带人前去查看。 墙根处缩着一坨黑乎乎的影子,看见她们过来立马要跑,被家丁一把捉住:“哪个小贼?” 火折子照亮了他的脸,这才认出来是陆虎那厮。 “二夫人、二夫人,小的鬼迷了心窍,小的实在害怕,这才想着逃跑” 他白净的脸上满是污泥,身体抖成筛子,可见是吓傻了。 “他是?”贺韶光觉得眼熟,但又不认识这人。 “二夫人,这是门房上勇叔的儿子陆虎,平日里手脚就不干净。瞧他背包里鼓鼓囊囊的,指不定装了多少好东西偷跑呢!” 说话的人忿忿不平,正是以前桃红的哥哥,桃红大着肚子被赶出去,后面才知道是陆虎的,陆虎却跟没事人一样,他早就不爽了。 “你去看看。” 这一番果然翻出来不少金银器具,还有一整套的首饰,一看就是不知道刚从哪里偷的。 “绑起来,挂树上。” 她心软不得,要是人人都效仿陆虎挖洞逃跑,陆府不一会就千疮百孔了,还守什么? 她必须得严惩陆虎,以儆效尤。 果然还有盘算的下人都安分了许多,没有被调来守大门的,就各司其职,忐忑地等着外头的消息。 外头的叛军似乎也在等待指令,只等头领一声令下,立马占了陆府。 贺韶光屏住呼吸,甚至都能听见街头混乱的厮杀声。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不知道是小邬将军的人还是叛军? 马蹄声杂乱而急促,在门口停了好一会,还有低声交谈声。 贺韶光的心凉了一截,对方是叛军,难不成肖家胜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恢复了静悄悄的,贺韶光忍不住趴在门缝往外偷偷看一眼。 手还没搭上门把,大门就被敲响了。 “笃笃笃” 贺韶光没敢作声,也不敢开门,手僵在了半空。 亲卫中专门负责保护她的人都警惕起来,手扶上剑柄,蓄势待发。 敲门声又响起,这回伴着一道爽朗的女声:“陆二夫人,开门!” 听见邬玲玉的声音,贺韶光这才身子一软,差点瘫下去,芷君跟霓君两人一人一边扶住了。 她松了口气:“快快,快开门。” 邬玲玉和项世群汇合后,势如破竹,打得叛军节节败退,上官革也被斩首于叛军前。 她带着一队十来人过来的时候,是从街尾绕过来的,当时陆府门外的叛军已经全部不在了。 而贺韶光最先听见的马蹄声应该是残余的叛军通知他们撤离,赶紧出城的。 “多谢你了,小邬将军。”贺韶光握住她的手,两人皆是一手的虚汗。 原来邬玲玉也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紧张。 两个姑娘在火光下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安心。 “淑妃,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圣人身穿寝衣,披着一件龙袍,立于宣政殿门前的玉阶之上。 玉阶之下,是所有人,跪成一片。 为首的皇后跟齐王,显然是松了口气。 肖淑妃怎么也想不到圣人昏迷三日,竟然只是做戏,只为加快他们的速度,引他们出来。 齐王虽然知道圣人是做戏,但是方才大臣们在他跟五皇子之间摇摆不定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惊,不知道五皇子哪一刻就逼宫上位了。 刚刚没沉住气,贸然站位的大臣们更是冷汗涔涔:选了齐王的还好,站五皇子的,如今直接被打入了叛军的阵营,圣人如何还能容忍他们? “方才有哪些人觉得朕是醒不来了,急着立老五为储君的?” 圣人淡淡问众人,却无一人敢回答。 丛天杰站了出来,低垂眉眼,一个个报出了方才为肖淑妃和五皇子说话的人名和官职。 “很好,丛相,就按这个名单去办。” 去办什么? 被报名字的人软了半边身子,直接就这么被侍卫拖了下去。 而他们的家人,刚逃离火海,又有满门抄斩在等着他们。 叛军溃逃,燕王带着剩余的人马逃出了城,不知所踪。肖崇道藏在京城内,亦是不见人影。 大理寺少卿的妻子,那个恶心过贺韶光的朱氏,因为巴结过肖家,给肖家送过礼,也被扫了台风尾。 让大理寺卿在即将致仕的年纪,被革了职,幸好不是问斩了。 而他的官职空缺,正是落在了此番配合有功的洛允德头上。 肖崇道还未找到,肖淑妃被赐毒酒。 对于五皇子,圣人终究是心软,就算这儿子曾经谋逆,他也只是软禁了他,关在一个破落的宫殿里头,终身不能出来。 而肖嫣肖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郑王站了出来,温声替她请护:“父皇,肖家此事全程瞒着侧妃,嫣儿在事发前无意发现了,于是和陆将军提醒过此事,她当是以功抵过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和离 圣人沉默半晌:“她在你府里,终究是肖家之后难保心里没有怨恨。” 肖嫣闻言,抬眼平视圣人,眼里闪烁着未名的悲伤:“嫣儿有两个愿望,还请圣人成全。肖嫣不孝父母,无颜再当肖家子孙,今日在此自请出家门,以后与肖家再无关系。” 圣人同意了,只是 “若不是肖家女,以一介平民身份,你这个侧妃恐怕难以服众。” “这便是嫣儿的第二愿了,还求圣人赐我一份休书,嫣儿不愿在王府蹉跎后半生,这于我、于王妃,都只是折磨。” 圣人显然没想到她会作此选择,眼神沉了下去:“你可知道被皇家休弃是什么下场?这世上可再没哪家男子敢娶你为妻。” “嫣儿自知有罪,还求圣人成全。”她磕了响亮的三个头。 郑王脸色不虞,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入不了她的眼,虽然当初是他算计了她,但是他几番不计肖家前嫌,对她还不够好么? 郑王妃听闻此言却是心下一喜她常常将肖嫣视为威胁,骢哥儿那事王爷没有处罚,她一直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虽然现在知晓了当时非肖嫣所为,但是要在王府里跟另一个女人分享权力,她肯定是不情愿的,要是肖嫣能离开王府也是极好的。 郑王妃小心翼翼揣着一丝希望,就听见圣人沉吟道:“准了,日后你想去哪安身立命,朕让人给你准备一份户籍,自此以后,你与肖氏再无任何关系,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肖嫣眼神欣喜,跪谢圣恩。 郑王默默盯着谢恩的肖嫣,圣人自然也注意到,他出言安慰这个大儿子:“朕自不会委屈你,若是有哪家看中的女子,只要家世合适,只管与朕说,再给你纳为侧妃。” 郑王只好应了,心里是说不出的凉薄。 圣人总是这样,忽视他后,又给些不痛不痒的补偿。 肖淑妃不肯就死,闹着要出去,要见五皇子。 宫人拿她没办法,回禀了圣人跟皇后。 圣人冷哼一声:“不必管她,也不许给她见任何人。” 待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肖淑妃,就不会做无谓的挣扎了。 此役项世群带领羽林军殊死抵抗叛军,还顶住了上官革临阵叛敌的压力,当圣人笑着问他想要什么封赏的时候,这个青年小伙子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臣想请圣人给臣寻个妻子,家里总说臣二十好几了还没成亲,京城里的大姑娘都看不上我们这年纪的了。” 圣人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项世群偷偷瞄一眼身侧安静的邬玲玉,想起那日她如神兵天降,将他从上官革刀下救出来,堂堂九尺男儿忍不住红了脸。 圣人心里跟明镜似的,语气调侃道:“朕不好强人所难,不如你自己先问过对方的意见。” “这”项世群挠头,不愿错过这机会,一咬牙,心一横,闭着眼睛问:“小邬将军,你、你可愿意?” “我?”邬玲玉瞪大眼,慌乱起来。 “我我还不想成亲,项大人,你找别人。”她连忙拒绝,接过自己的赏赐就逃离了现场。 圣人也不怪罪,经过这一次,他对有功之臣都宽容了许多。 “看来还得继续被家里念叨了,你求到朕面前,就没提前问过人姑娘的意思?” 圣人瞧着项世群懊恼失落的样子,忍不住笑道。 “唉” 两个失魂落魄的人,同时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燕王终究还是在城外被早就等候在村里的陆筱文堵了个正着,精疲力尽的叛军对上西山大营的士兵,胜负并不悬殊。 圣人早有令下,格杀勿论,不必留活口。 太后伤心,求圣人留燕王一条命,后半辈子就像五皇子一样软禁起来。 圣人叹了口气,将明月楼的账册、还有朱妈妈的口供,一一拿出来摊在太后面前,细数他这些年收买了多少官员,又杀害了多少不为其所用的官员。 还有燕州为修建燕王府,侵占的百姓良田,迫使许多人无家可归。 最后就是这次叛军在村子里大开杀戒的罪行。 若是燕王不死,如何服众? 太后一边翻看,一边默默流泪,最后默认了圣人的决断,不再当自己有这个儿子。 邬玲玉躲到贺韶光这里来,耳根子才清净了。 连续几日一大早,她神清气爽地走出府门,就看见项世群在门口等着,又是给她买了早餐,又是要陪她练武的。 她不堪其扰,想起昨天他在圣人面前那般鲁莽慌乱之下逃来了陆府。 “呀,你这是昨晚没睡好?眼下青了一圈。” 贺韶光端了两碗糖浇豆花进来,递给她一碗。 “你可别说了,我都要烦死了。”邬玲玉懊恼地挠挠头,“什么也不说,人见了你就是帮你做事,想赶都赶不走。” “你觉得他怎么样?说来你爹不是也在给你相看亲事么?” 贺韶光眯着眼睛享受着午后的静谧时刻,有一勺没一勺地舀着碗里的豆花。 “要求我婚后不能再带兵打仗,安安稳稳在后院做个当家主母。呵,这婚事没意思,我不嫁。” “那你想啊,这项世群可不介意你的身份,你为何不试着与他接触一下?反正都是两条腿的男人,项大人长得也算英俊,可不比其他人差。” 两条腿的项大人若是听到贺韶光这话,恐怕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熟人我总感觉下不去手。”邬玲玉难以启齿。 “哟,这才见了几面,就成熟人了?果然是烈女怕郎缠。”贺韶光嘲笑她,“照项大人这攻势,不过几日,你就会被他收服了。” 邬玲玉恼羞成怒,干脆闭嘴不再与她说话。 贺韶光也转头向着窗外,欣赏四月春柳垂堤。路边、岸上,不知名的野花开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距离陆筱文离府也有十日了,昨日刚传来我方得胜的消息。 她百无聊赖,趴在桌案上写下一封家书,絮絮叨叨,全是家长里短。 只是与以往不同,在最末处题上了一句: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底情事 午梦扁舟花底,香满一湖烟水,却是荷花好时节。 女客们聚做一堆,不论是否嫁做人妇,都挤在湖心这方画船上,谈论着今日的主角——邬玲玉。 另一艘大点的船上则是男客,在饮酒投壶,项世群身穿喜服穿梭在人群里招待宾客,整个人精神焕发,逢人就笑。 “项兄,恭喜呀!心想事成。”一个熟人见了他,立马抹一把嘴上的油,停下吃席的动作转头恭贺。 “诶,嘿嘿,多谢你来赏脸,吃好喝好啊!” 四个月来,他就跟做梦一般,终于娶到了自己魂牵梦萦的姑娘。 新娘并没在房间里等着,而是坐在女客席中,劝酒。 任明月是这里头最爱喝酒的一位,所以十分给脸。 “小邬将军,下辈子你做男儿身,我还是姑娘,你一定要娶我。”任明月做西子捧心状,捂着脸嘤嘤哭泣,“今天过后,我的小邬将军就是别人的老婆了。” 邬玲玉被她逗笑:“美人别伤心,你还有你的钱博士在等着你。” 任明月立马嘿嘿起来,一脸猥琐:“所以小邬将军能不能给我支个招?项大人当初是怎么追的你哇?钱元林油盐不进,实在可恶!” “你注意点,这儿可还有没出阁的姑娘们呢!”贺韶光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扯她袖子,提示她收敛一些。 “无妨,无妨,几位夫人尽管说,我们也想学学以后怎么才能让夫君对我们心悦诚服呢。” 这是邬玲玉的朋友说的,贺韶光倒是忘了,能跟邬玲玉玩得好的又怎么会是害羞的性子。 邬玲玉谈起丈夫的手段,有些羞涩:“也没什么,就是常常来我跟前晃悠,晃悠晃悠我好像就习惯他了。后来他捉拿肖家余孽受伤,好几天没出现,我还以为他是放弃了当我见着他满背的伤时,心里担心得不得了,就” “你这是被他骗走了呀!”任明月不满地嚷嚷,“苦肉计!卑鄙!” “你得了,你手指划了道口子都要捧着去钱元林面前大呼小叫,这会怎么不说苦肉计了?” 贺韶光搭上任明月的肩膀,大声嘲笑。 湖风吹来,酒意上头,任明月双眼迷蒙,仿佛看见了船那头伫立着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 “不算。”任明月嘴里喃喃,拂开众人,朝船头走去。 “钱博士,你也来吃席啊?” 她傻傻的笑着,众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船头空无一人,她这是喝多了。 贺韶光起身想跟过去拽住,怕她不小心给掉了下去,但是走到一半被人拦住询问主家在哪里,她匆匆用手一指邬玲玉的方向,就去追任明月 可惜还是晚了,任明月伸手去拉“钱博士”,钱博士一动不动,她一着急,身子撑出船舷,伸长手一捞——扑通,整个人掉进了水里。 贺韶光想拽住她,伸出的手只摸到了一片衣角。 宾客们听见动静,都一窝蜂涌了过来查看情况。 “别,别,快回去!船要翻了!!”贺韶光被挤在一角大叫。 船离岸不远,这边的水不算深,贺韶光找来船上会水的婆子下去捞任明月这个醉鬼,正撸了袖子要下去,她一头从水里站起来,“呸呸”吐掉口中的湖水,大喊:“贺韶光!你见死不救!” 贺韶光把她从水里拽上来,用毯子应急先将她包住,叹气道:“任小姐,您清醒些没?” “我今儿可算知道了什么叫猴子捞月。”任明月乖乖捧着姜茶,浅呷一口,“好难喝。” “难喝也得喝完。”贺韶光无情道。 “啊真该死啊,要是喝完之后,钱元林立马看上我就好了。” “你信不信他要是知道你为了捞他吃席掉下船去,能三日不出现在你面前?” 那真是把最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和谐给一朝打回解放前。 “我信啊。”任明月一脸忧伤地倒在贺韶光肩膀上。 贺韶光看不下去,几个月前还在叫嚣着永不再嫁的好友这般为情所困,她提醒任明月:“这世上,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是两条腿的男人可多了去了。” 隔壁的船上,几位男客正站在船头谈笑,一阵风将贺韶光跟任明月的谈话吹到这些男客们的耳里。 人群中的陆筱文: 陆风举忍不住笑他:“哈哈哈哈二哥,二嫂看你是四条腿的蛤蟆还是两条腿的男人啊?” 但他也是够怂的,陆筱文只是瞟了他一眼,他就不敢继续笑了,抿起嘴把门牙收了回去,双眼望天。 今年到了七月,京城里才有了夏天的味道,短短十来天,就热得山竹吐出舌头,趴在在玉做的板凳上歇凉。 “你这猫儿怎么跟个狗似的?”施念娇对着山竹一通狂撸,掉了一手的毛,“呀,好痒,赶紧给我净手。” “那也是天太热了,你没看我都不敢熏香了么?稍用得多些,就跟要命似的香臭香臭。” 贺韶光仰面摊在太师椅上,光滑的竹面给她带去了一丝凉意,于是直接起不来了,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室内摆了冰,用自制的简陋手摇风扇在屋里降温,还顺便镇了一堆瓜果,放在贺韶光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渴了就捞起一个来啃。 施念娇咂舌:“你这小日子过得真自在,二哥在的时候你也不注意形象?” “注意什么?又不是缺了他的椅子,一块躺啊?” 说着,贺韶光就让人拖出来另一把太师椅,邀请施念娇体验一下。 施念娇欣然躺了上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唉” “我们这是革命的友情,你不懂。”贺韶光嘴角上扬。 “那是他不去那几个妾室那儿,若是他隔三差五去呢?你不难受?”施念娇伸出芊芊玉指,比划着,“你就说我,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念想了,整日就只想我的女儿顺顺心心的,这样就够了。但是陆风举要是宠爱哪个妾室,我就会不想让他碰女儿一下。” 这就是精神洁癖,贺韶光想着,嘴上敷衍道:“那下回他再从别出来,你就让下人先把他丢进烧滚的水里去,先搓下来一层皮,再让他抱蕊姐儿。”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江南行(苏州一) “这个天气待在京城里也难受,索性无事,不如带你们去江南转转?” 这天陆筱文回到府,见一大两小都是懒洋洋的样子,琢磨着开口说了这回事。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陆筱文忍俊不禁:“圣人赐的一座园子,正好在那边,还没得空去看,正好带上你们一起去住段时间。” 今年拘着她们不让出门的时间比较多,正好散散心,顺便避暑。 “好啊,好啊,”贺韶光笑道,感觉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摆,低头发现是陆明砚,瞬间懂了,“那砚哥儿的功课?” 陆筱文揉揉儿子的脑袋瓜,感觉手感很好,又用力揉了几下,直到把陆明砚头发揉乱才罢手:“这个年纪的课业我还是教得来的,也能提前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游学。” “那我明日便列个单子,将要带的东西都清点好。”贺韶光喜滋滋的,恨不能立马飞去西湖边上。 “母亲母亲!带山竹。”陆明臻双眼亮晶晶。 “那你路上就负责看好山竹,不要让她跑丢了或是吓着了,可以吗?”这一去少说两个月,不带着她,将一猫留在院子里独守空房,回来都要记仇了。 “嗯!”陆明臻用力点头,拍了拍自己小胸膛。 后世对于江南的记忆,与眼前的一幕幕重叠在了一起。 苏州的水乡小镇风情,经过千百年的时间,竟然没有多大的变化。 临水的两岸人家,出门便是河,常看到有十二三岁岁的姑娘或是谁家的大媳妇挑了木盆衣裳,蹲在家门口洗着,拧干了就晾在窗下。 七狸山塘,又称七里山塘,一里一桥一只狸,传于这条街上的七座青石狸猫雕像:山塘桥的美仁狸、通贵桥的通贵狸、星桥的文星狸、彩云桥的彩云狸、普济桥的白公狸、望山桥的海涌狸、西山庙桥的分水狸。 象征了优雅、财富、学识、健康、机遇等等美好的寓意。 “这些狸猫像传说是始皇帝时一剑斩虎丘,后人开凿山塘河时为镇压剑中杀气所刻的。 摸摸狸猫头,一年好到头。” 贺韶光这么与他们说着,自己率先上手,摸了一下美仁狸的脑袋。 “那儿有载人的船夫,咱们去租一艘船?” 眼尖的贺韶光看见河岸边撑着许多乌篷船,一时起兴。 “走。”既是出来散心,体验一下民趣也是不错的。 “二位相公、娘子,老夫这船是用来捕鱼的,可能会有些腥气,不知道几位受不受的了?” 他们挑中了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船夫的船,因为宽敞干净。 对方因为常年撑着竹竿在水上讨生活,腰背都弓下去了,笑着与他们提醒。 “无妨,老人家。”贺韶光笑容可掬,“正好您这儿有什么新鲜的河鲜?船上可否能煮鱼吃?” 许多船夫都是直接在船里解决饭食的问题,所以煮锅调料一类的,船上不会少。 也有船夫会钻营的,发现许多客人就喜欢在船上自煮现捞的鱼尝鲜,于是也会专门准备给客人用的碗筷。 “有的有的。”船夫热情道,“娘子是外地人?您二位是会吃的,老夫在水上讨生活这么多年,多少老饕专门就馋这一口新鲜的。” 贺韶光笑笑,走到船舱里,与他们几个围炉坐下。 炉子上咕嘟咕嘟烧着热水,可以冲茶吃,也可以架个釜在炉子上,倒水进去,就地捉一条鱼上来炖着吃。 旁边的架子上收着一些船夫的私人物品。 “咱们把窗子支起来,在这能看见外头的风景。” 水面上的气味不是特别好闻,透出来一股水草的味道。 但是不得不说生态真是好,绿水白鹅,小桥流水。 特别是还有船夫的额外表演,他用船桨一拍,就打到了一条快有三斤重的大鱼,看得贺韶光咂舌,那些在湖边垂钓一钓就是通宵的人都要哭死在河边。 简单在船板上处理了一下,就拎了进来,随着送来的还有一网活蹦乱跳的小虾。 “谢谢您嘞,我们自己看着火就行。” 陆筱文帮着驾好釜,船夫往里面加入一点盐巴跟黄酒,其他什么都不用放了,就是体验一个原汁原味。 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贺韶光揭开盖子,一股鱼香扑鼻而来。 “哇~”陆明臻扒拉在桌子上,探头看一眼,迫不及待地捧着自己的小碗。 或许是这体验太过新奇,陆明砚都忍不住微微前倾了身子,期待着。 “好香。” 夹起一筷子白嫩的鱼肉,筷子稍一用力就能看出鱼肉之间一瓣一瓣的纹理。 这种鱼刺少而肉鲜,特别是锅里的鱼上一刻还在水里活蹦乱跳,下一刻就到了釜里待煮,享受的是极致的新鲜。 “这么吃还是太奢侈了,若是在府里也能实时吃到这么新鲜的就好了。”贺韶光笑道,与他们闲话。 “我们也可以在池塘里养鱼呀,母亲。” “就咱们府里那个?”贺韶光嗤笑一声,“你平日瞅见那里面的锦鲤没?” 陆明臻点头,当然了,府里唯一的池塘里头养的全都是锦鲤,一个个看起来跟球一样。 “那些鲤鱼跟猪一样,放进去的鱼苗不用三天就能被它们吃光。” 陆明臻愣愣的:“它们连同类也吃么?” “当然了。”贺韶光想说还有些鱼专门养在旱厕下边,吃那啥忍住了。 但是陆筱文看见她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秒懂了,瞬间觉得碗里的鱼肉不香了。 “这几日我们都在苏州,要去拜访一位世伯。”陆筱文安排着接下来的行程,“待会将准备的礼拿出来,你可有要拜访的故交?” 贺韶光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并没有谁要见的,于是摇摇头,并问他:“是哪家的伯父?我们也要同你一起去吗?” “不用,只是我一位朋友的父亲,我带着明砚去就好。你若是想去也可以一道,只是他人有些古板,可能会比较唠叨。” 陆筱文对于唠叨的长辈也是很头疼的,想着他带砚哥儿拜访一下,速战速决。 要是拖家带口的上门,人家好歹得留你吃完一顿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江南行(苏州二) “那我不去了,我带臻丫头先逛逛城里。寒山寺什么的,我们等你们回来再一块去?” 贺韶光果断拒绝,还是逛街对她更有吸引力嘛。 二人达成统一战线,阿杜就跟着陆筱文,鸢瑾跟着芷君霓君一块,陪她们逛逛苏州城内。 白日里一走在大街上,就能看出这里的人与京城的不同来。 大街上不论男女老少,都操着一口吴侬软语,贺韶光真实地感受到为什么说那些皇帝都喜欢江南女子,她们随意找了一家茶楼,上雅间,点了一位温温柔柔的小娘子为她们唱曲儿。 小娘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侧挽着头发,应该是已经嫁人了,一笑起来眼睛弯弯。 贺韶光对她很是和气:“您擅长什么,随意来就行,我们打发时间。” “几位娘子看着年纪小,奴家给几位唱一首欢快些的。” 她将头发拨至耳后,将琵琶架好,随手拈出一段小调,轻轻哼唱起来。 贺韶光听不出来这是什么,应当是昆曲什么的前身,旋律上口,忍不住跟着哼起来。 “我看这儿还有客人在用饭,干脆午时也快到了,不如我们就在这儿解决了?” 茶博士就在不远处,招手过来,立马笑着与她介绍这里的特色吃食。 “我见二位是外地人?要不要尝一尝姑苏的特色三虾面,诶呦这会正是吃这个的季节,香得很。还有梅花糕、碧螺虾仁、鲃肺汤、响油鳝糊、樱桃肉,都是咱们苏州的,您想用些什么?瞧您带着孩子,不如尝尝樱桃肉?这个甜口的,小姑娘应当喜欢。” 他一顿推销,十分能言,贺韶光懵懵的就点了一堆菜,等回过神来,菜都已经上桌了。 好,多少都是名菜,尝尝也不亏。 “母亲,为什么这个面条,要叫三虾面呀,是因为只有三只虾子吗?” 一边茶博士正想解答,贺韶光刚好知道这个典故,就替他回答了。 “这个三虾指的是白虾的虾籽、虾脑、虾仁,只有现在这时令白虾的身上才会有虾籽和虾脑,所以咱们也是赶巧了。”贺韶光笑道。 “哇~”陆明臻试图去数碗里的虾籽,发现数不清,“好厉害。” 贺韶光也扒拉了一口进嘴里,面条柔韧滑爽,虾仁嫩弹、虾脑香、虾籽酱鲜美,这碗面是就算贺韶光这种无辣不欢的人也不舍得放辣酱的程度。 “咱们吃过了这碗面,苏州城也不算白来了。” 她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芷君就笑她:“夫人上午不是才说来苏州城一定要去寒山寺吗?” “可是这会我吃饱了,就想睡觉。”也许是太放松了氛围,她一下就吃了十二分饱,饱到不想动弹。 所以下午就瘫在椅子上消食,看看街上有没有什么趣事发生。 “诶,那人好像咱们二爷啊。” 霓君眼尖,看见街上一个被人拦住去向的人长得很像陆筱文,那人也带了个小孩,定睛一看,发现还真就是陆筱文。 “咋了?”贺韶光也挤到窗口来,看热闹,发现是个妙龄少女,跪在大街上,把他们拦住了。 鸢瑾皱眉:“这女子不会是想赖上二爷?” “不会。”贺韶光反驳道,“他带着好几个侍卫,那姑娘看着就是没权没势的,谁敢赖着他?” 鸢瑾没接话,贺韶光也不理她,这两个前院的丫鬟就是心气太高傲了,只在乎陆筱文,旁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果然,一下去,就看见那姑娘哭得双眼红肿,身前挂着块木牌,上头写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贺韶光咂舌,不是,这种情节都能被她遇上?府里要有新人了? 另一边被陆筱文刚刚挡住了,其实还有一行人,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衣着富贵,年岁看起来不小了,得有三四十岁,一脸凶相,甚至还想动手动脚,被陆府的侍卫给拦着。 陆筱文皱着眉,看见贺韶光了,眼睛一亮,快走两步迎了上去:“你来了,遇见个棘手的事。” “这姑娘?”贺韶光奇道。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父母都是给旁边那个人做长工的,就生了这么一个闺女。前几年娘病没了,今年爹在那人家里砌房顶的时候摔了下来,当场人就没了。” 身世真是可怜,贺韶光瞟一眼那胖子,看穿着大概是个员外之类的,果然,听见身边的人叫他王员外。 “这人就在这儿,不赔偿?怎么还要卖身葬父?” “别说赔偿了,那王员外非说是林父自个儿不小心,跌了下来,还嚷嚷他毁了自己还没建成的新房子,嫌晦气,要林姑娘赔呢。”阿杜在一边不满道,看来他是十分同情这位林姑娘。 “那也太咱们虽然能帮,但是我觉得不能惯着他,让他尝到了这次甜头,下次估计不知道又找什么理由来为难人家了到时候可不一定有好心人。” 贺韶光最烦这种,见那胖子眼神还往他们这儿瞟,翻了个白眼。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是这块的地头蛇,刚刚见我给了那姑娘二两银子,还要阿杜送她回家,就拦着我不让走,嘴里不干不净的。” 陆筱文也不能在大街上就跟人打起来,这毕竟是苏州,对方也不是敌军逃犯之类的,最多算无耻之徒而已。 “你知道对待无耻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贺韶光哼哼冷笑,陆筱文见她露出这个表情,倍感安心,于是问道:“是什么?” “就是比谁不要脸。” 贺韶光在心里摩拳擦掌,迎面走了上去。 “哟,这姑娘如花似玉的,长的是好看哈。” 陆筱文跟着她转过去,贺韶光已经换上了轻佻的表情,勾起还在抽泣的姑娘下巴,啧啧道。 “这就是我夫君方才花了二两银子买的那丫头了?芷君,霓君,带走。” 她放开对方,拍拍手,一副鄙夷的样子。 “哎哎哎,走什么?还没赔钱呢,你又是哪来的娘们儿?” 王员外怒气冲冲,挣开拦着他的那几人,连忙挡在贺韶光前头:“这林宝芝的爹欠我王保五十两银子,父债子偿,她爹死了,她还不起,就是我们王家的人。您要带走啊,甭想。” 第一百二十章 江南行(苏州三) “哟哟哟,还你们的人,人家说了要卖身给你家么?强买强卖啊?刚刚大家可都看到了,人是我家夫君给买下来的,你要讨债,还是找她那个爹去。” 贺韶光表演得极尽泼辣,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王员外这种欺软怕硬的人,本来看见陆筱文随身的侍卫们就心里犯怵,但是看着对方一脸正气的样子,料他也不会真的动手,还是拦着人不让走。 但是碰上同为“无赖”的贺韶光,他气势就弱了许多。 眼神示意他的仆从,王管家于是扯着笑脸,叫住贺韶光:“诶,这位夫人,你过来,来来这边,我同你说。” 王管家的态度比起刚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您瞧这林家小姑娘长得细皮嫩肉的,带回去养大了心性可怎么办?您夫君也是贵公子似的人,方才出手买人的时候我可看得清楚了,那眼神就盯着小姑娘呢,您想想,这给自己买了个姨娘回去,多糟心啊?” “别废话。”贺韶光冷笑,反问他,“你觉得我长得不如她?” “不不,我没这意思,您自然是貌若天仙。”王管家赔笑道。 “你若不放人走,我就去告县太爷,看看你们罔顾人命这件事还能瞒多久!”贺韶光心里也是赌一把,像王员外这种,没有一点考虑到工人性命安危的雇主,身上人命说不得不止这一条。 “这”见王管家面露慌乱,贺韶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王管家心里已经权衡好了,他走一边去和王员外耳语几句,就见王员外面带怒意,但还是被劝服了,王管家于是脸上的笑也真情实意了几分,松了一口气。 “夫人是哪家府上的贵人?”他面带和煦的笑意,似乎真的要上门赔罪一番。 贺韶光自然知道他只是想打听自己的来历,日后借此结交或是报复什么的。 “我们家在柳絮街上头,以后也不必再见了。”她厌烦的挥了挥手,立马就带着人走了。 阿杜已经被自家夫人这一通操作唬呆住了,再看陆筱文脸色,似是也有些恍惚。 “咱们夫人平日里是这样的吗?”阿杜忍不住小声问鸢瑾,他毕竟跟鸢瑾自小长大的情分更多些。 鸢瑾白他一眼,不知道在生什么气,径直走开了。 阿杜只好回头去寻林宝芝,她被芷君跟霓君搀着,因为在地上跪久了,膝盖行走不是很方便。 “两位姐姐,不必管我了。”林宝芝小声道,“我家就在这里面,我想先回去安葬我爹,不知道到时候在何处寻你们?” “不必来了,你好好安葬亲人,剩下的银子,给自己寻个活计。”贺韶光笑着,又取了一点碎银放在她手上,“以后就是为自己而活了。” 那林宝芝听了这话,眼眶中又蓄起泪水:“夫人” 贺韶光刚想安慰她不用太感动,就听见对方说:“宝芝已经收了爷的钱,就是爷的人了,还请夫人容宝芝跟在爷身侧,不敢肖想什么身份的” 贺韶光:? 看着眼前的姑娘不到双十的年纪,怎么就学得如此的小意温婉? 林宝芝固执地看向陆筱文,贺韶光也看向他。 陆筱文颇感压力,他开口:“我不缺丫鬟,你还是听夫人的。” “爷”林宝芝跪在二人面前,泪眼汪汪,“宝芝没有去处了,求您收留。” “你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没想到反应最大的是鸢瑾,她瞪着林宝芝,“我们爷说了不用你伺候,也看不上你!我们夫人比你还小几岁呢,你在这柔柔弱弱的给谁看?狐媚样子!” “你走不走?这会走还有银子拿,再不走,我们可要叫刚才的王管家来了!”霓君也气不过,附和了一句。 林宝芝哭得更加悲惨了,抽抽噎噎从地上爬起来,抹着泪跑进那条小巷子里。 临街的大娘推开窗,看见是他们几个跟林宝芝,于是面露探寻:“这是林小娘子卖身葬父?” “诶,是。”芷君虽然生气林宝芝让她们丢脸了,但还是笑着回应对方。 谁想到那大娘竟然就攀着窗户跟她们交谈了起来:“哎,你可知道,你是我见过被他们骗的第五十多个好心人了。” 她撇撇嘴,手指比了个五字。 阿杜张大了嘴巴:“谁?” “他们呀,就是你们刚刚救的那小娘子,林宝芝!害,她爹还在屋里头等着呢,活蹦乱跳的。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咒自己,别哪天真给摔死喽!” 大娘显然看不上他们的做派。 贺韶光无语,这么早就有诈骗团伙了? “大娘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行骗?还有那个王员外?” “一伙的。”大娘悄悄捂着嘴,四处张望确定没人后,说道,“什么破员外,那行头都是他们置办的,假的!赚的钱平分呗。” “啊,那她方才为什么要跟我们走啊?那样不是没钱赚了。” “她又不傻,她跟她爹又没多少感情,赚的钱还要平分。你们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自己一个人投奔了你们,吃香喝辣,不是更快活?” “呸,当丫头还想吃香喝辣?”鸢瑾恨恨道。 “那林娘子这容貌,怎么也得是个姨娘?也就是在我们这名声坏了,远些地方好多人家娶正头娘子,她都不做的,专等有钱人。” 大娘虽然看不起他们的行为,但是对林宝芝的容貌还是给予了高度赞可:“不然,今天没有这位夫人在,你们爷还能不给她带回去? 鸢瑾叉腰:“我们爷才不是这种到处留情的人,我们爷跟夫人感情可好了,夫人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行行行。”大娘看天色不早了,不打算再跟她们唠嗑,直接关上了窗。 鸢瑾出完气才转过身来,想到刚刚说的话,红了脸,呐呐走到最后头去了。 贺韶光第一次被鸢瑾维护的心情还是挺奇妙的,莫名的受宠若惊。 队伍后头,霓君悄悄用手肘撞了一下鸢瑾:“行啊你,有事你是真上啊?冲你替夫人说话,日后咱们就是姐妹了。” 鸢瑾撇撇嘴:“谁要跟你做姐妹,谁帮你们说话了,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 芷君抿嘴笑了笑,虽然不说话,但心里显然也是和霓君想法一样的,就是:鸢瑾实在是太口嫌体正直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南行(杭州一) 和风熏,杨柳轻,郁郁青山江水平,笑语满香径; 思往事,望繁星,人倚断桥云西行,月影醉柔情。 虽然后世将杭州城称为国人的美食荒漠,但来西湖赏荷花,观十景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尤其杭州城还流传着源自于四大民间爱情传说之一的白蛇,吸引无数墨客写下诗篇。 但是无论有多少的诗情画意,当贺韶光站在曲院风荷下的时候,她只想摇着陆筱文的肩膀质问他:不是说好来避暑的吗?夏天怎么这么热? 荷塘里的荷花还在顽强的开着,随风送来荷花若有似无的清香。 “你要下去划船?”贺韶光差点惊叫出声,想起这是孩子,不能吓着了,于是柔声道,“咱们不是在苏州坐过船了么?这天太热了,会中暑的。” 陆明臻坚持要下去,并且抱着贺韶光不撒手。 “那,只能下去一刻钟,且不能玩水,知道吗?”贺韶光与她约法三章,勉强同意下水绕两圈。 陆明臻兴奋地“啊啊”叫着,跑到了船上,这是那种最常见的露天的木船,很简陋,她招手示意他们几个赶紧上去。 “方才不该让她在马车上睡那么久的。”贺韶光嘀咕。 “怎么这么懒?”陆筱文经过磨蹭的贺韶光,听见了这声嘀咕,笑话她。 “热呀。”贺韶光没好气瞪他一眼,“要被晒化了。” 待上了船,陆筱文记着她怕晒的话,给她摘了一片大大的荷叶挡着日头,自己则接过船桨,负责划船的活。 “我也要!哥哥给我摘。”陆明臻笑嘻嘻地黏着陆明砚,陆明砚依言在手边的荷叶丛中挑了一片他觉得最好看的,给陆明臻。 “没有母亲的大。”陆明臻举着手里的荷叶,跟贺韶光的比划一下,发现小特别多,不满意了。 贺韶光举着荷叶挡过头顶,闻言也看了一眼对比,发现是大许多,大得夸张,能装下两个人。 “好像还真是,这不会是荷塘里最大的一片了?” 贺韶光随口玩笑了一句。 找到了好玩的事的陆明臻就拉着陆明砚,将荷塘里每片叶子都拉着比了一边,最后发现就是贺韶光这片最大,立马跟身边的全世界宣布了这个发现。 “这几天借住在一位儿时友人家中,他平时四海为家,到处游历。这宅子也不过是他父亲留下来的祖宅,想必此时家中应该没人。” “那人家家仆能认得咱们吗?”贺韶光担心被人当流氓赶出大门。 “嗯应该没有下人留在府里,不过我大概知道钥匙在何处。”陆筱文认真思考了一下她这种说法的可能性,但否定了。 “大概?”贺韶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两三个地方,咱们都找一遍,应该能找到。”许是自己也觉得不靠谱,陆筱文也笑了。 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少年气,虽然按年龄来算,似乎陆明砚才是这个少年。 他笑,贺韶光被美色耽误,于是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很没原则地点点头:“那咱们便一起去寻。” 发现贺韶光比平时更好说话,陆筱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想去?”被盯得发毛的贺韶光,反咬一口。 “没。” 诡异的安静后,马车到了。 一下车,陆筱文习惯性地伸手去扶她,贺韶光往旁边一缩,提着裙摆自己跳下了车辕。 这边的街道上满是油纸伞做成的灯柱,比人手上撑得要小,三个串成一串,立在道路两边,五彩缤纷的,与来时路大大的不同。 “真好看,真热闹。”这些彩灯装点了夜色,每条平凡的巷子里都是不同的景色。 “这就是了。”陆筱文指着白府的门,木门年久厚重,脚处有些霉了。 “白府?”贺韶光念了一遍,“你朋友是白素贞啊?” “”这么个州府,这么个姓氏,确实不好解释。 “钥匙应该在这附近,我去问问那边米铺的老板娘。”陆筱文绕视了一圈,发现了目标,过去一问,发现没有。 “再去看看那家卖酒的。” 他干劲十足,贺韶光张大了嘴巴:不是大哥,你玩密室逃脱呢?不过这青天白日的,他们找的是进门的钥匙。 还好这次很顺利,不知道跟卖酒的老板对了什么暗号,总之陆筱文提着一串钥匙回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坛子酒。 “怎么还买了酒?”贺韶光问他。 “雄黄酒。”陆筱文举着钥匙,对准匙孔,插了进去,转了两下门便开了。 “啊?” 贺韶光愣愣的跟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接刚才她说白素贞的梗。 好冷。 酒确实是雄黄酒,主要配合着当地特色的传说,销量也更好些。 果然府里没有一个下人,安静得像是在做贼。 “还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干净。”贺韶光从陆筱文的脸上看出了赞许二字。 “你说的,莫不是白御史的儿子?那个辞官云游天下,还出了游记的白侍郎?”贺韶光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名字,念叨了两遍,微微激动起来。 陆筱文见她激动,有些莫名:“你知道他?” “天下谁人不识君?”贺韶光握住他的手,诚恳道,“你既与他有这般交情,那下回他再出书时,你替我要一本?” 实在是,书铺每次只印几十本,太难抢了些。 陆筱文定定瞧了一眼自己被抓痛的手,再瞧一眼面带红晕的贺韶光,吐出两个字:“不熟。” 留下一个孤独的背影给贺韶光,他毅然出门在白府里转悠起来了。 不是他自己家,倒像是主人似的。贺韶光撇嘴,什么不熟,都是借口。 不过想到此处是小白先生的家,她又好奇起来,作为“书迷”,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对方。 虽然连个人影也没见就是了。 说什么来什么,住进白府的第三天,白延卿回来了。 风尘仆仆,几月未归家的白延卿,见着敞开的大门,惊得立马将包袱放在门口,潜进去看贼人的面容。 当白延卿对上一张同样迷茫的俏脸时,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贺韶光:“你是谁?”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江南行(杭州二) 白延卿嘻嘻哈哈地搭上陆筱文的肩,朝他挤眉弄眼,意思是许久不见,他出息了。 陆筱文面无愧色地拍开他的手,淡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白延卿哼一声:“我若是不回来,是不是家都被你搬空了。” 接着,白延卿兴致勃勃地拉着他与他讲起自己在甘孜的见闻来:“你难以想象,世界上还有如此神秘、丰饶的地方,人们手里拿着转经筒、还有他们的脸上,虽然饱经风霜,但是依旧带着的祥和的笑纹,高地上飘扬着艳丽的经幡、还有一群行走的喇嘛。” “此次川行,我还遇上了一波浅发碧瞳的胡人,他们与咱们平时见的鞑子不同,来自大洋彼岸,叫什么么西卡?” “噗”贺韶光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小白先生,你想说的是不是墨西哥?” “诶对!弟妹说的就是这个这个,墨西哥!”白延卿嘿嘿一笑,夸道,“弟妹学识真是渊博啊,我第一次见这些人,他们还送了我些花种跟菜种,我不爱伺弄这些玩意,正巧碰上你们,不如你们帮我拿走。待真结了蔬果,若我在京中,托人送我一些便是。” “啊”贺韶光看见一盒子的奇形怪状的种子,更加惊奇了,这一趟,白延卿走得可真值! “旁的也就罢了,这番椒我是在他们手上见过成物的,这番椒丛生,熟后开白花,结的果子像秃了的毛笔头,色泽红艳,确实美观。我写了折子,要给圣人老头送一些到宫里看看怎么在御花园也种一些。” 白延卿特地介绍了番椒这种植物,贺韶光则早在看见辣椒种子那一刻就开始双眼放光,翻来覆去的将那一包种子看了又看,面露惊喜。 “呃弟妹?”白延卿滔滔不绝地讲完,发现没人理他,陆筱文自顾自在翻看他带回来的铁制兵器,贺韶光则是抱着那一堆种子看起来快要流口水了。 “啊?”贺韶光回过神,神采奕奕,“真的都给我们啦?” “嗯,留下一些花种就行了,我猜宫里头也没什么人喜欢种菜。” 他跟陆筱文小时候好得跟穿一条裤子似的,几个种子他稀罕什么?真正值此一游的东西,全印在他脑子里了。 “那这个番椒种子可否也给我一些?小白先生,我曾在某本书上边看过番椒入菜的做法,一直想试试。”贺韶光随便诹了个理由,她是真的很想念辣椒啊。 “好啊,到时候我可要厚脸皮去蹭一顿了。早就听闻弟妹厨艺了得啊,可惜一直没得机会品尝。” 去年他回家那会,陆筱文还在燕州打仗呢,他哪好意思贸然上门去拜访没见过的贺韶光? 也就约着陆风举喝了顿酒,就算是联系过了。 “你听谁说的。”陆筱文闻言,似笑非笑,目光炯炯。 白延卿咽了咽口水:“陆老三” 陆风举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此时正看着产婆进进出出,一脸焦色。 这天夜里,沈氏终于发动了,期待了近九个月的胎,生的也异常顺利。 稳婆笑得脸灿如菊:“恭喜三爷了,是个哥儿,白净的嘞。虽说沈姑娘这胎比算的日子早了些,但是哥儿健康的,身子壮,您瞧瞧。” 陆风举也高兴地一连串在产房外边喊赏,一连串的赏钱流水似的送到下人手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施念娇这儿,能听见外面的嬉笑声,紫薇苑的下人们是大气也不敢出,安安静静地伺候着施念娇跟才满半岁的陆明蕊,生怕出半点差池。 施念娇哼笑一声:“你们怕什么?还当我会生气么?” 白芍瞪着眼,示意那些人不要做得太明显,嘴上也笑着道:“奴婢们心里都清楚着呢,咱们夫人是最好的性子,哪会因为这种乌糟事乱了自己的心?”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罢了。”施念娇摆摆手,“既是我手底下的人,就送些赏去,也别薄待了,毕竟是三爷第一个哥儿。” “是,只是要奴婢亲自去吗?”白芍请示。 “不必,你们丫鬟脸皮薄,随便打发个婆子去。”施念娇怀里抱着女儿,轻轻哼着新学来的童谣,哄睡。 对上那一双黑亮得像荔枝核的大眼睛,她心情很好地笑了笑:“今夜若是爷要过来,就让柳姨娘伺候。” “是。”有丫鬟应了声,先去给柳姨娘吱声了。 沈氏生了个哥儿,陆风举高兴地要给她抬姨娘,来找施念娇商量,或者说是通知。 没想到他连施念娇的面都没见着,就呗=被倒酒的柳姨娘惊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柳姨娘捂嘴娇笑:“爷不想妾身吗?” 说罢,还用帕子轻飘飘甩了他一下。 “美人如此艳丽,叫爷好生思念呐。”陆风举被美色耽误了原本的想法,飘飘然就跟着柳姨娘走回她的偏院里去了。 柳姨娘是特地打扮过的,她刚进府那会儿也很是受宠爱过,自然知道陆风举喜欢她什么样子。 她就特地往妖艳了打扮,杨柳腰小翘臀,夏天穿的轻薄,昏黄的窗灯下,胸前露出一片雪白细腻,凝聚了几滴香汗,顺着弧度往下,直到看不见。 陆风举视线跟着那滴汗,想象着那是自个儿,连告也没告诉一声施念娇他来了又走了,就急急跟着柳姨娘走了。 要给沈氏抬位的念头,更是丢到了脑后。 “人走了?”里屋,施念娇并没睡下,而是和衣坐在灯前,细细为双手涂上花露做成的润肤乳。 “正如夫人所料。”白芍得意道。 “他们歇了,咱们也该歇了,明日还得演一场呢。”施念娇嘴角挂起浅笑,她既然抬举柳姨娘,希望柳姨娘也要能接住才好,不要让她失望。 白府里白延卿知道贺韶光是自己的“书迷”,显然很高兴:“真没想到弟妹也看我的书呀,最开始我还担心书铺一下印几十本,会不会卖不出去呢。” “不会,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贺韶光借此机会,套近乎,“下回再有新着,能不能先寄一本于我?实在难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南行(金陵一) 白延卿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你让陆筱文亲自给我写信,我给你寄十本八本都没问题。” 那贺韶光看了一眼边上黑脸的陆筱文,觉得有些难度。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陆筱文这几日对这个发小总是没几分耐心。 她可不敢替他答应。 晚上,陆筱文见她捧着白府的藏书看得津津有味,入了迷。 忍不住拿过来看看是什么。 “黄石游记?”陆筱文念出了这书页上的名字,眉头皱得老高,“这么喜欢看游记?” 贺韶光理直气壮:“山川之美,古来共谈。我走不了,我还不能看看了?若我能同你们一样,想出游就出游,我自然不窝在家里看别人写的书册。” 陆筱文无奈:“谁说你走不了了?咱们现在难道不是在游历江南?你想去哪儿?西湖咱们去过了,雷峰塔?岳飞庙?还是想爬爬山?” “咱们不是来看园子的嘛?” “园子?我是没有随从可用了?”陆筱文给气笑了,“爷是看你们整日在府里无趣,蔫了一样,才想着带你们出来散散心。” 气的他自称爷都出来了。 贺韶光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竟然是我一直猜错了你的心思?” 她感动道:“你真是个好人。” 陆筱文: 陆筱文咬牙:“这回回去,若是还想有下回,你也得给我写一本游记出来。” “还能有下回?”贺韶光眼睛发亮,“下回咱们去沿海?” 感觉对方抓错了重点,但是对方的重心终于回到自己身上了,陆筱文表示比较满意:“写完需得给我过目。” 感觉自己变成了学生,被先生布置作业,她略微不满:“明砚才要写这种东西。” 在杭州消磨了几天,赏够了西湖烟雨景色,终于出发上路往金陵城去了。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这座古城曾数次庇佑华夏正朔,亦是唯一未做过异族政权首都之都,被视为天下汉人的复兴之地。 这个时空的金陵,或许王朝的更迭不同于贺韶光所熟知的那个六朝古都,但也是段朝除了京城的几十城里人口最兴旺、最繁华的所在。 府学边的夫子庙一如往昔热闹,而圣人赏的这座金陵园,就在离夫子庙不远处秦淮岸南。 整座园子坐北朝南,布局典雅精致,院子里多的是上百年的古树奇石,比他们一家人年纪加起来还大。 特别是园子正中摆着的一块比人高了一头的太湖黄石,曲折圆润、玲珑剔透,十分难得。 随意推开一扇门,室内装潢也是清幽素雅,黄绿为主色,夏天身置其中颇觉清爽。 床帐跟摆设都是簇新的,显然是在他们来之前不久有人修缮过的。 东园有汀兰水榭、沉香榭、弄玉小筑等临水而建之居所,西园有南、北假山群、静心堂、留春馆等精致小巧观景之所。 贺韶光最喜欢就是留春馆里头,东西墙都开了小窗,南北是落地隔扇门。厅南面建月台和坐栏,可以在此观水池游鱼与假山景色。 南面的假山临池而砌,形状上伸下缩,形成蟹爪形的大山岫,钳住水面。 水池东西处各有古树两株,栽种于前朝人手中,紫藤盘根错节,女贞子翠绿丰满。还有红枫、牡丹、樟树等点缀其间。 这园子本身的主人是前朝的吴王,前朝倾覆后,里头的下人卖的卖,逃的逃,趁乱带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宝贝。 所以园子里虽然经过修缮,景色秀美,但总有些新补齐的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除去这些,身在金陵,贺韶光还记着一句俗语,那就是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离开南京。 烤鸭、盐水鸭、板鸭、鸭血粉丝汤 还有大名鼎鼎的炖生敲,生敲是指厨子将鳝鱼活杀去骨,再用木棒敲击鳝肉,使其肉质松散,故名生敲。 有食客吃完后评价:“若论香酥醇厚味,金陵独擅炖生敲。” 前世一直不得解馋,今时总算在餐桌上见到了这一道炖生敲。 一筷入喉,贺韶光只觉满口鳝肉酥烂鲜香,底下的汤汁浓稠,用来拌饭也是一绝。 “咱们在金陵可以呆到九、十月再回去,这样京城里也没有那么热了。旁边便是府学,我与府学的祁学官是相识,可以将明砚安排进去,跟着府学学子一同听课。” “那就最好了。”嘴上虽然赞同着,但贺韶光还是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陆明砚,出来旅游还要上课的娃。 对此,陆明砚并未觉得有什么不乐意的,偷懒了这么多天,他早就开始心虚了,得知明天就能进府学旁读,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陆明砚因为年纪比府学学子都要小,所以将他安排在了丙三班,祁学官是甲三班的学官,但同时也教丙三班的《论语》这门课。 整个府学也找不出比他年纪更小的学子,所以当他一个人提着小小的书箱,拿着代表身份的木牌进府学时,门口同样是走读的学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也是府学的学生吗?” “嗯,我是来旁听的。”陆明砚客气回应了对方。 “哦,我就说~之前从未见过你这么小的同窗。”那人对陆明砚有莫大的好奇,“我是丙三班的学生,华绍唐,你呢?” “我也在丙三班,陆明砚。” 陆明砚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说太多话,但是这个华绍唐是个话痨,知道对方跟自己一路后,一直在旁边叽叽喳喳问他家里的情况等等私人问题,还将班上同学的情况也给他介绍了一遍,是以还没走至教室门口,陆明砚就把丙三班同窗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你没来之前,整个府学年纪最小的学生也在我们班,叫孔文安。他是个奇才,要不是才十二岁,他一定就去甲班了!”华绍唐唾沫四溅,十分激动,“之前斗诗,甲三班那几个二十多岁的看不惯孔同学,一起欺负人,都被他打败了!” 想到自己半吊子水平,华绍唐怀疑道:“是不是姓孔的都会念书啊?哎,宋同学!” 华绍唐一边与他说,一边还有功夫和熟人打招呼:“这也是我们班的,不过他不是考进来的。他叫宋富二,你一听就知道了?他家很有钱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四章 府学入学 能分到丙三班的学子分几种: 一种是像陆明砚、孔文安这种年纪特别小的,府学之中遗世而独立的存在,既然是遗世独立,所以尤其的少; 二是像宋富二这种,凭自己的实力考不进府学,但家里特别有钱,给买了一个名额的,不过也不多,多是人还是靠本事考进来的; 三就是像华绍唐这种,家境一般、成绩一般、年龄也一般的,考试时在末三十名的学子。 华绍唐家里还有个哥哥,也在府学,不过比他们大了一年级,在乙二班。 巧的是,宋富二也有个哥哥,叫宋富大的,也和华绍唐的哥哥同窗,在乙二班。 所以华绍唐觉得自己跟宋富二很有缘分,一来二去就和他玩得好了。其实华绍衡跟宋富大几乎是陌生人来着,根本不说话。 不过以华绍唐这性子,只要不是怪人,他碰见了都能说两句。 就像今日第一次见陆明砚,他也能聊得很开心。 不过丙三班里还真有一个怪人,大家都不跟他玩,只有华绍唐会与他说上两句。 这就是方才华绍唐提到的天纵奇才孔文安,十二岁便考上了府学,虽然是在丙三班,成绩却不输甲班的学子。 孔文安才气四溢,本就是木秀于林,再加上少年傲气,面对比他年长的学子丝毫不谦逊,许多学子都对此略微不满。 而对于学官的有意打压,他更加不放在眼里。 没有人愿意同他交好,他便自成一派。 华绍唐对此强烈替他解释:“孔同学人很好的!他只是不爱说话,你有什么问题他都会解答,我觉得学官都太小题大做了。” 他还举例:“若是我十二岁便能考上府学,别说我不爱说话了,我说我要当老大,他都能把族谱上我哥名字划了,写我后边。” “咳咳……” 后面一阵咳嗽声传来,华绍唐和陆明砚回头一看,把华绍唐的魂都吓没了:“郑学官!” 随即心虚地低下了头,刚刚说的话大逆不道,不知道郑学官有没有听去。 郑学官是他们丙三班的主任学官,其他祁学官这种只教他们一门课的,只能算课任学官。 郑学官一向严肃,听到学生说这种不伦不类的话,他十分生气:“华绍唐,你给我把孝经抄上五遍,亲自来交给我。” 华绍唐等他走了才敢哀叹一声:“怎么今日一早就开始倒霉了?” 幸好只是罚抄,没再说别的,华绍唐兴致不减地将陆明砚带至丙三班的教室,给大家介绍: “诸位同学,这是我们班新来的跟班同学,叫陆明砚,以后大家就在一起上学了。” 班里已经有不少学子在了,有和华绍唐玩的好的,挤过来,嘻嘻哈哈地介绍自己,欢迎陆明砚,同时好奇地打量着他。 陆明砚略一点头,其他几人有点失望:“陆同学真腼腆呀。” 不过看着他年纪比孔文安还小的样子,他们就原谅他了:班上还有个根本不搭理他们呢,这算啥,顶多是人家不爱说话罢了。 “陆同学看起来与我家弟弟一样大,我弟弟今年才十岁,陆同学不会与我弟弟同岁?” 一名黑瘦学子笑嘻嘻地打趣他。 “九岁。”陆明砚说出自己的年龄,大家更吃惊了,这么小就来府学读书,虽然是旁听,但他听得懂么? “黄丰,你弟弟九岁的时候还在尿床?哈哈哈哈哈哈……” 一名公鸭嗓的学子用他难听的嗓子嘲笑刚刚那个叫黄丰的。 黄丰偏头哼一声,轻蔑道:“那又怎样,又不是九岁就考进府学了,就算是宋家老三也能这会进来旁听——只要和他两个哥哥一样就行。” 言外之意,就是指花银子找关系了。 陆筱文托祁学官放陆明砚进来的时候可没透露身份,所以大家并不知道他就是刚打了胜仗的陆将军的儿子,其他学官们也以为只是祁学官的亲戚而已,是以并没有特别上心。 陆明砚对这类嘲讽不以为意,他的功课也不用跟着这些人一起考试,只是暂学两个月罢了。 要说府学里年级有些课程的进度,还不如自己请的西席,只是这些学官们都浸淫考场多年,讲的更多更贴合科举、为官之道。 重新听一遍,也颇有心得。 没有多余的位置,陆明砚就暂且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好在还能看得见。 今日来上课的学官见了最后一排多出了个年纪颇小的学子,都了然一笑:这恐怕就是祁学官的那个亲戚了? 又有些吃惊他的年纪,于是今日的课上,学官们都特别喜欢点陆明砚起来提问。 出乎人意料的是,虽然与他们平日相教有些出入,但提的问题他都答上来了,并且答得可以说是很好,有自己的思考在里面,不是照搬夫子教的东西,他们猜到陆明砚家里应该请了学问很不错的夫子。 学官们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同时又有点可惜:这么好的苗子,竟然不是他们金陵府学的! 不过又升起一个心思:人不是祁学官的亲戚么?到时候让祁学官拐到他们府学来。 孔文安一向是那个被针对的,其他学官还好,在郑学官的课上,郑学官最关注的一定是他,并且不管他答得有多好,郑学官都一定是不满意的。 今天学官们关注点都变成了句名言,孔文安反而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郑学官还是一如既往地盯着他,将他喊起来。 郑学官上的课是《孟子》,他将上节课讲的带着温习了一遍之后,又将孔文安叫起来,让他断一下今天要学的公孙丑篇,并解释其义。 全新的课文,待孔文安回答完之后,郑学官沉着脸:“连这种简单的文章都习不对,昨日没有预习么?” 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他们连孔文安这样的回答都不如呢,哪里敢声张? 但是郑学官可不会心慈手软,他扫了教室一眼,于是决定将陆明砚叫起来。 他就是故意想挫去孔文安身上的锐气,不管陆明砚答得如何,他都不会给人难堪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府学生活 陆明砚抱着书,这书是他自己从家中带来的,上头还有以前做的注释。 在他略带稚嫩的嗓音中,郑学官的脸色稍微缓和了点。 要说其实孔文安解释的也不比他的差,只是郑学官对他要求更为严格而已。 下了这堂课,郑学官前脚刚踏出门,华绍唐就冲了过来:“好厉害啊,陆同学!” “你要是以后都在我们丙三班就好了,这样甲班那些人也不敢随随便便嘲笑我们,虽然现在有孔同学,他们也不敢。” 早上还不屑一顾的黄丰也面露惭愧:“对不住啊,陆同学,早上是我轻狂了。” “早上有什么不愉快的吗?我不记得了。” 陆明砚本就没放在心上,恰当地给对方递了个台阶。 “陆同学不但学问好,性格也好。” “就是啊,有些人仗着自己有些学问,就狂得不得了,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在丙班?” “聂磊,你少说两句!孔同学只是不爱说话,人其实很好的。” 华绍唐听不下去伙伴说的话了,皱着眉制止他,“再说了,祁学官都说了,只要孔同学这次年中考进前五十,他就能去祁学官的甲三班了。” “切切!”聂磊和周围几个玩的好的同窗都嘘了一阵,“你看过咱们当时考进来前五十的卷子么?你觉得他能挤的进?” “有什么不可以?”华绍唐反问,他昂起胸脯,骄傲道,“孔同学诗会上不就打败他们了吗?” “那只是作诗,你别忘了,考试还要考骑射呢!就他那小身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丝毫不顾及孔文安本人还坐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地看书。 华绍唐看向他的方向,不无忧伤地叹了一声。 下学之后,因为他们都是走读生,华绍唐对这个新同窗非常热情,邀请他同自己一起走。 陆明砚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他初来乍到,有同窗愿意亲近自己,带自己熟悉环境是好事。 且他今日观察下来,华绍唐此人虽然话多了些,但是在班上人缘很好,人品也好,可以结交一下。 “哎,孔同学!与我们一道?”果然,路上碰见了孔文安,他又十分热情地招手,邀请孔文安与他们一起。 “……” 孔文安虽然没搭理他,但是明显放慢了脚步,应该是在等他们。 华绍唐看懂了他的动作,十分高兴地拉着陆明砚就三步并两步赶了上去。 “孔同学,这是陆同学,咱们今天一起上课了的。” 又转过头去跟陆明砚说悄悄话:“这就是孔文安,虽然他人不爱说话了些,但是不是哑巴,你别误会。” 他说悄悄话的音量可不算小,不光陆明砚听到了,陆明砚觉得孔文安肯定也听到了。 陆明砚:…… 孔文安:…… 陆明砚看向孔文安,果然。 他微微拱手道:“孔同学,今日的释义你讲的很好,陆某受教了。” 孔文安看了他一眼,极略微地点了点头:“你讲的也很好。” 一旁的华绍唐像是见了鬼一样:“他他他竟然回应你了?” “?” 陆明砚不明所以,有这么值得激动吗? “对了,陆同学,再过两月就是年中考试了,你会与我们一起吗?” 陆明砚想了想,他应该会待到那个时候,应该也会一起。 “我想我会在金陵待到十月。” “那后面呢?你回哪儿去?你是京城人吗?祁学官是京城人,你是他亲戚,应该也是?” 华绍唐的好奇心可真大,陆明砚“嗯”了一声,就当是回答了。 华绍唐不恼反乐,咧着嘴:“我发现你们这些读书天才都不爱说话。” 他们自然是孔文安跟陆明砚两个了。 孔文安听见陆明砚是京城人,联想到他的姓氏,敏感的直觉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明天见!明砚。” 走到分开的路口的时候,华绍唐已经自来熟地将称呼改成了明砚。 剩下的路,孔文安与陆明砚竟然是一起的走的,话少的人和话极少的人走在一起,也不嫌尴尬。 金陵园离府学不远,陆明砚走到门口时,早有下人在门口等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孔文安,欲言又止。 他是怕自己的身份乍然暴露,会有许多困扰。但是又想到以孔文安的性子,应该不会到处宣谈。 “这是砚哥儿的同学?”乳母笑着接过他手上的书箱,“砚哥儿怎么不请人进来吃些点心?” 说着就热情地走到孔文安身边去,与他交谈几句。 陆明砚想出声跟乳母说那人不会来的,只是乳母动作太快了。 没想到孔文安抬头看一眼牌匾上金陵园三个字,竟然就跟着乳母过来了。 “孔小公子,我家小公子的书房就在前边,你们在这说说话,我去帮你们将点心端来。” 乳母问清楚了人的姓名,又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偏好的,孔文安一律摇头代替回答。 “你是镇远大将军的儿子。”乳母走后,孔文安才开口,“这座园子前几个月被圣人赏给镇远大将军了。” “还请你不要和其他同学说。”陆明砚颔首。 “我能与谁说这种闲话?”孔文安语气嘲讽,但没有自怨自艾,依旧很傲,“我知道,我会当不知道的。” “多谢。” 乳母也端上来了点心,又离开了书房,让陆明砚和同学好好说话。 陆明砚往前一推点心:“同学们为什么针对你?我看有几个也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他觉得班上那些人太聒噪,以后尽量和华绍唐跟孔文安打交道就好。 “除了华绍唐那人,谁会傻到和郑学官作对?” 这倒也是,谁都能看得出来郑学官不喜孔文安。 “这我就奇怪了,郑学官作为府学学官,怎么不爱才,反而针对你呢?” 陆明砚见郑学官对孔文安和华绍唐的时候总是板着个脸,应当是个古板严肃之人。 但他对着宋富二没回答上来问题,又是语气和缓地让他多温习书本。 差别之大,让他无法接受。 “……我不知,但是华绍唐曾经说过,我年纪小,判卷的学官们已经是破格录取我,将我定在最后一名。”他顿了顿,“郑学官有个外甥,今年已经三十了,听说正好在我后头一名。” 出现一下!大家周四快乐,至于为什么快乐嘛? 因为我今天发工资啊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教你骑射 这是刚好卡在他后头了,若是没破格录取他……那郑学官的外甥不就榜上有名了? 陆明砚心想,这是运气真不好啊,碰上这么个学官。 “那你可以考到甲三班去,祁学官不是许诺你了么?你有真才实学,再努力一些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陆明砚颇不喜欢这种迁怒针对的行为,觉得十分小人,不该是一个学官的行为。 “你也听到了?今日他们说的那些话。”孔文安低笑自嘲,“我家祖厌恶莽夫,从不许子弟习武,所以我的骑射很弱。” 这也难怪聂磊为什么这么嘲讽他了,因为他家正是武官出身,人家都看不起自家了,还能送出一张笑脸巴巴凑过去? 但是陆明砚家里也是武将啊,他爹、他爷爷,陆明砚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说。 所以陆明砚也不开心了。 孔文安有求于人的,忙解释:“这是我家祖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今是很苦恼的。” 陆明砚盯了手里的茶碗一会,突然就懂了孔文安为什么对他这么友善了。 “所以你是想让我教你?” “你父亲是将军,你的骑射应该很好?”孔文安忐忑,之前都不认识人家,人家能答应吗? 陆明砚倒是不介意帮助同学,只是:“我还没开始学骑马。”可惜。 “” “打扰了,那”孔文安心里失望,脸色还是如常一样淡定。 “我父亲或许不一定有空,但是可以让他身边的下人一起教我们。”陆明砚眨眨眼,阿杜应该会愿意的? 正好上次被掳之后,他就一直想学些厉害的。 陆筱文教的那些,为了不伤着他们自身的筋骨,所以只有最基本的基本功而已。 一方面也是,基本功扎实了,学其他的才轻松。 阿杜接到自家小少爷的请求,对上两小只少年亮晶晶的眸子,无法拒绝,只好去请示陆筱文。 陆筱文更干脆:“既如此,以后你就负责接送明砚上下学。” 阿杜退出去了,出来的时候转身合上房门,陆明砚期待道:“怎么样,阿杜?” 阿杜见自家少爷可爱,忍笑道:“小少爷,明日先从挑马开始。” “嗯!”陆明砚点了一个大大的头,感染得孔文安眼睛里也全是亮晶晶。 第二日华绍唐听说了,忍不住小声喊起来:“好啊你们!我也要!” 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三个都一样,陆明砚带着两个同窗出现在阿杜面前的时候,阿杜都不惊讶了。 陆明砚没跟华绍唐说自己的身份,华绍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当阿杜在他们的强烈要求下表演了一个飞身上马、还有御马之术时, 华绍唐一双手掌都拍红了,嘴里嚷嚷道:“你家从哪找来的这么厉害的仆人,我也要!” 陆明砚跟华绍唐练起来都还好,因为有基本功在,不算特难。 但是孔文安真就是从无到有,两个月内要提升到至少不拖后腿的水平阿杜痛苦地挠挠头,这不仅在折磨孔文安,也是在折磨他。 华绍唐进进出出金陵园这么多次,一直都不记得金陵园的主人是谁,只是第一次来的时候被陆家的豪气震惊了:“你你们家只不过来两个月,买下了这座园子?” 呃,不算买的? 陆明砚一点儿也不心虚,顺着他含糊道:“算是。” 贺韶光听说自家寡言的小孩终于交到了朋友,甚喜。果然之前不是他不爱说话,只是没有碰见同龄同性的小孩能说上话。 “喝奶茶吗?”歇息的时候,他问伙伴们。 华绍唐张口就是拒绝:“不了,天这么热,又出了一身汗,谁喝那甜腻腻的?烫死了。” 故陆明砚只端了两份过来,用竹筒装着的冰镇奶茶,他不能多喝,因为之前贪凉生病过。 里面还有厚厚的芋泥,香甜软糯。 看他们大口畅快饮着,一点也不腻的样子,华绍唐好奇劲儿又上来了:“什么味儿的,给我也尝尝。” “你刚刚不要。”陆明砚无情拒绝了他,喝他喝过的,好恶心。 “啊,我是看你们不怕烫才问你们的,才不是想喝。” “这是冰的。”孔文安“好心”给他展示了一下,还挖了一勺淡紫色的芋泥给他看,“这个是甜的,但是不腻。” 展示完立马送入口中:“口感绵密丝滑。” 华绍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好明砚,求你了,我也要。” 陆明砚趁着低头喝奶茶的时候勾唇,心里舒服了,谁让母亲特地准备的小食,他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报复”完华绍唐,他还是让下人递给他了一杯,顺便拿回来的还有炸土豆薄片,裹上了孜然粉,当作零食。 这是贺韶光尝试自制的烧烤风味的薯片,口感松脆,可以说是很成功。 “好厉害的厨娘,要是我家也有就好了。”华绍唐吭哧吭哧吃完一大把,感叹道。 陆明砚受不了他了:“你怎么什么都想要?” “还不是你家太有钱了。”华绍唐幽怨,“我看宋富二家都没能这么享受。” “这园子!”他推开窗户,指着正对的假山跟流水。 “这摆设!”他噔噔走到博古架前,指着价值连城的精美瓷器。 “还有这吃食!”他来了七日,已经有七日不重样的点心跟饮子了! 一回到家,日日都是街上买回来的绿豆糕跟马蹄糕,从前喜欢吃这两样不觉得什么,现在一回到家闻到味儿都腻了。 为此他还被华老爷吹胡子瞪眼骂了一顿。 华绍唐委屈,这园子他爹买不起,这摆设也是可遇不可求,只是这厨娘能不能卖给他们家? 看在他们是同窗的份上。 陆明砚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丝毫不知道自己点击了一场人家母亲的华绍唐:“好狠心的明砚兄。” “”陆明砚瞧着比自己大五岁的华绍唐,决定明天不跟他说话。 陆筱文的行踪不知道怎么被金陵府的知府知道了,迟知府匆匆上门拜访,倒叫陆筱文疑惑。 “迟知府不必如此多礼本将也只是携妻儿出游,不欲声张。”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知府示好 迟知府笑得谄媚:“陆将军爱护妻儿之心,下官敬佩这园子住着可还舒服?” 陆筱文没什么不喜欢的,所以点了点头。 “那就好,下官前月寻了一队匠人重新修缮了一番这园子,瞧着是比以前要雅致许多。” 迟知府暗自搓了搓手,见陆筱文没有什么表示,心里想着要怎么讨好对方才管用。 他是怕自己没搞好与这位的关系,这位回去反手一个折子参自己一本,那他就有的受了。 迟知府回到他的知府宅邸,虽然是朝廷按照规制给建的,但是他自己后面也修缮扩建了不少,所花销的银子自然是金陵这边的某些富户、皇商孝敬的。 他坐躺在太师椅上冥想,珍姨娘掀了珍珠帘子进来,珠帘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珍姨娘温柔体贴,搬了个矮凳坐在他边上,整个人上半身倚靠在迟知府胸膛里。 迟知府在府里最宠爱的就是这位珍姨娘,她虽然是烟花巷里出来的,但还未接过客就跟了当时的迟老爷,算起来年龄比府里的大姑娘年纪还小几岁。 迟知府好色喜钱,珍姨娘丛花楼里出来的,最懂得怎么哄这种人,所以迟知府被她哄得心都化了,日日宿在她那,知府宅邸修缮的时候,给她挑了个风水宝地,院子建得比正房还精美。 因为她名字里带个珍字,还亲自给院子取了名叫珍园,这宠爱可谓是经久不衰。 迟知府摸着她水光顺溜的秀发,嗅着头上冒出来头油的香气,心情舒畅不少,餍足道:“还是珍珍儿细心,爷在想该怎么结交一位京里来的大人物。” 珍姨娘眨着眼睛:“多大的官啊?还要咱们老爷这么费神。” “那可是圣人跟前的红人,珍珍儿,比你老爷我的官位可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迟知府年过六十,心里有时难免嫉妒年轻人:“而且是个俊朗公子,你们这些年轻女人最喜欢的长相。” 珍姨娘嘟起红唇,一把扑在迟知府身上:“什么呀,人家心里只有老爷一人,旁人再好,能有老爷对我好?” 说罢,媚眼如丝地抛了一个眼神给迟知府。 佳人在怀,接收到暗示的迟知府,心里涌起了无限的春情,只觉此刻蠢蠢欲动,哪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浓情蜜意稍退后,珍姨娘眨巴着一双媚眼,笑嘻嘻地给迟知府出了个主意:“若是此人老爷真想拉拢,不妨想想他最看重的是什么?” 迟知府哪知道陆筱文喜欢什么? 迟知府安排了一场盛大的接风宴,宴上都是金陵里有头有脸的人,席面也是奢华无比。 可是面对玉盘珍馐,陆筱文对他的示好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并不惊喜。 席上还给他安排了两位貌美丫鬟倒酒,他也是没多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散后,迟知府琢磨着送了一份厚礼,送到陆筱文手上,长长的礼单,陆筱文看都没看,就退了回去,还说:“无功不受禄。” 迟知府气得心里痛骂对方油盐不进。 一番打听之下,知道了陆筱文的儿子正在府学借读,于是换上一身官袍,又浩浩荡荡地带着教授、训导等人往府学去了。 府学学子正在上课时间,走廊上都是空荡荡的。 他已经打听到陆明砚在丙三班借读,不过他不好太明显,打着视察的名头,在每间教室外驻足。 “这是丙三班?”迟知府捋着胡子,听见里面传来学官教书的声音,表情满意道。 “是,大人,这里面坐的是丙三班的学子。” “哦?我看……怎么有个那么小的?还坐在最后?” 这会他还不知道那就是陆明砚,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府学的学官们定睛一看,哦,是借读的陆同学。 于是笑着解释:“这是暂时在府学借读的祁学官亲戚,位置已经满了,就没给重新安排。” 里面正好是祁学官在教课,没见对方也没什么意见么? 他们觉得这也没啥。 “借读的?” 迟知府眼睛眯了起来,试图看清对方的脸。他年纪上来了,就看得不太清楚。 “这陆同学不错,要是我府学学生就好了。” 一名学官不无遗憾道。 “姓陆?”迟知府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感觉。 “是啊,家里是京城人,父母带着来金陵避暑。” 是找对人了,迟知府故作正经道:“怎么回事?人家年纪这么小,却坐在最后面,怎么展现我们金陵府学的风度?就因为人家是借读,就不上心对待了?” 郑学官面露羞愧道:“知府大人说的是,我是丙三班的学官,一会就给陆同学安排一个好位置。” “不仅要好位置,还要多体贴一些,多关注人家!算了,以免你们不上心,再犯这种错误,但凡借读的学生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来府衙回了本官!” 迟知府吩咐。 府学众人一头雾水:知府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来访,又突然这么关注一个借读生? “咳咳!”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迟知府严肃道,“去年府学流失多少本应该在金陵府学的学子,你们不记得了吗?全被隔壁州县抢去了!” 生源对知府来说也是很重要的,所以迟知府这会的生气不假。 众人心里腹诽:那还不是您把本该给府学修缮藏书楼和拨给贫困优秀学子的补助金都给昧了么?人家能去别处上学,偏偏要来你这? 只是没人敢嘴上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抱怨罢了。 陆明砚做了两周的最后一排,突然被郑学官憋着个脸调到最前排,和孔文安坐一处。 郑学官因为借读生在迟知府和诸位学官面前丢脸,所以对陆明砚态度也不好起来了。 一直黑着个脸。 “你惹他了?”华绍唐就坐在陆明砚后头,孔文安的斜后方。 “没有啊。”陆明砚也很迷茫。 “得了,要是陆同学惹了他,他还会给人挪位置吗?我看,就是他夫人给他臭骂了一顿!” 华绍唐的同桌嘻嘻哈哈,很高兴陆明砚搬过来了,这样有问题他就能随时问了。 本来问孔文安不一定会回答,他也不乐意问他。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得知身份 “你们知道迟知府大人今天来府学了?所有没课的学官都去迎接他了。” 华绍唐手里攥着一根卤鸡脖子,啃得啧啧有声,一边还要用眼神示意两个伙伴。 “不知道。” 陆明砚又不认识知府,怎么会关心他。 “他今天下午的时候,训了郑学官一顿。”华绍唐哼哼两声,十分畅快,“郑学官脸那么臭,一定就是因为这个。” 孔文安忍不住鄙视他:“好脏的手,别摸我肩膀。” “其实迟知府也不是个好官,我跟你们说,去年他要买一幅名家的书法,不想自己出钱,就找我爹跟宋富二的爹他们几个一起吃饭,吃完一顿饭,他买书法的钱也就凑到了。” 华绍唐愤愤道:“我爹回来就唉声叹气,吃一顿饭送出去几千两银子,说自从金陵姓迟了以后我爷的家底都送完了。你说金陵这么宝贵一块地方,怎么没来个王爷之类的,他敢如此嚣张么?” 陆明砚在心里默默说他敢,你看他贿赂自己爹那样,都追到府学去了。 “圣人也知道金陵是好地方,所以肯定不会给分封地出去的。” “你爹这么厉害,能买这座园子,在京里得是个三品官儿?要不就是很有钱。” 华绍唐叹道,“要是个官儿还好,要只是行商,你看看我家跟宋家就知道了,迟知府迟早得上门拜访一下你爹。” 阿杜在一旁听小主子们谈论的这些话题听得满头汗,默默关上了门窗,这位也真是敢说。 迟知府那也是朝廷命官不是?能这么议论? “他三年任期已满,为何没有被调走,或是有人弹劾呢?” 一般来说,在地方上任职了三年,要是评定考核的时候有人揭发一下,他也就调走了或是贬官了。 “我爹说了,”华绍唐挠头,“迟知府只是贪财而已,还好打发,下一任知府还指不定什么样呢!” 等他疯完了回到自个家里,华老爷又一脸愁苦地坐在堂屋里抽鼻烟。 这是近几年才有的新鲜玩意,也只有几个老爷人物才会抽着玩玩。 一看见自己儿子满身皱巴巴的回来,他把人喊住:“怎么弄成这样回来?过来!是不是打架了?” 华绍唐冤枉,大嚷道:“我去学骑马了!” 华老爷将手上的烟壶重重放下,瞪他:“我还不知道你?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勤快?” “真的,爹!” “金陵就这么大块地方,跑马场都在城外,谁跟你去的?”华老爷质问,他今日心情一般,这小子要是学会撒谎了,他决不轻饶。 “我去的同学家里。”华绍唐撅嘴,老爹越来越讨厌了,“我不是跟您讲过,班上来了个很厉害的借读生么?” “啥?谁的家里还能跑马?”华老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气得吹胡子,“你说瞎话能不能动动脑子,你看看咱们家哪里能遛马?” 一个借读生住的宅子还能跑马?住在山上吗? “真的!”他非要证明一下,于是说,“就在您说以前吴王住的那个园子里,那就是他们家!” 华老爷手一抖,更觉得儿子在说谎了。 他拍了一下儿子脑袋,怒道:“你同学要是能住在那,你爹我就能住皇宫里去。” 华绍唐委屈地撇撇嘴,撅得老高。 他说:“爹,今天迟知府来府学了。” 华老爷吓一跳:“他找你?他找你干嘛?” “他没找我。” 华老爷松一口气,又骂道:“没找你,那你跟我说什么?” “他看到我那同学坐最后面,骂了郑学官一顿,还让人把他调前面来了。” “你这同学什么来头?”华老爷一脸便秘,“被迟知府盯上那能有什么好事,又是个破财的冤大头。” 得知多了个人喂饱迟知府的胃口,华老爷心情很好:“行了,爹给你讲一讲那园子,下回撒谎也要脚踏实地一点,你可知道那园子是圣人赐给京城里头大将军的?” “哪个大将军?”华绍唐愣愣。 “就是陆将军,天天叫着要学人家上战场杀敌,你不认识?” 神经大条的华绍唐张了张嘴,呆住了,他想说,陆明砚就姓陆呀! 到底还是没说,看着老爹迷之微笑的脸,他决定第二天问个清楚! 第二天一来府学,陆明砚就看见华绍唐一脸幽怨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只是郑学官很快就进来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直憋到后面午食的时候,三人在食堂里,华绍唐才有机会神神秘秘地问他:“真不够兄弟,小明砚,怎么瞒着我你的身份?” “什么?”陆明砚喝了一口汤,看着他问。 “你姓陆,你爹是不是也姓陆?”华绍唐憋了半天,放出这一句,还悄悄摸摸的。 “不然呢?” 陆明砚觉得,他多少有点缺心眼。 “你是陆将军的儿子!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华绍唐痛心疾首,“我去你家那么多次!一次!一次都没有拜访过你父母,太遗憾了!” 他语气沉痛:“你知道,我有多仰慕陆将军的风姿?好了,你自然是不懂的。” 还没下学,华绍唐就激动起来,这是祁学官的课堂,他微微皱眉看着华绍唐一直拉着前面陆明砚和孔文安两人在说话,两人明显没听他在说什么。 于是举着书本,绕到他身后,一本子砸了下去。 “哎哟!”华绍唐猝不及防被敲了一棒子,捂着自己的头,看见是祁学官,立马老实了。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怎么?我们华同学已经忍不住在讨论要去哪玩了?” 华绍唐眼睛一亮,等祁学官走开后,又悄悄和陆明砚咬起耳朵来:“中秋府学放假,我们几个去玩?我有个地方,保准你觉得好玩!” 陆明砚不愿意,她还想回家和父母妹妹一起过中秋呢。 “又没说要你不吃饭就出来,咱们吃完饭再去。”华绍唐持续发力,“再说了,你留你爹爹跟你母亲单独相处,你爹爹一定开心。” 陆明砚听到这,才勉强同意了。 难得出门一趟,家里没有其他的人。谁家孩子要像他一样,想着给爹娘创造机会? 府里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妹妹,他还得想想怎么也把她带走,这样那两人才有机会独处。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秋灯会 陆明砚和贺韶光说,中秋要和华绍唐他们去夜市上逛。他有些忐忑,担心母亲会因此伤心。 没想到贺韶光非常开心地答应了,并叮嘱他带上阿杜,可以不必那么早回来,和朋友们多逛一逛金陵城的夜市。 “孔文安的妹妹也会一起去,儿想将明臻也带上,让她也认识一些新朋友。” 他特意让孔文安把妹妹孔云秋带出来,就是为了他能顺利带走陆明臻。 “你们几个愿意陪着小姑娘玩那就一起,别走丢了,要让阿杜看着哦。” 是应该多认识一些同龄人,出去玩一玩,不然和在府里有什么区别? “那你呢?”陆筱文问他。 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我是说,你要不要也出去逛一逛灯会?” 贺韶光有些心动:“好呀,听说这边有制灯船的节俗,咱们也入乡随俗一次。” 两个人都做普通富贵人家的打扮,这一回,贺韶光没有再像第一次出门时,让陆筱文等上两个时辰了。 她心血来潮,梳了一个双螺髻,是时下金陵女子中流行的发髻,像两个螺壳盘在头顶的两侧一般,极其可爱。 她在纠结带什么发饰,陆筱文走过来,在她的妆奁盒里翻翻拣拣,最后拿起一对粉白的珍珠珠花,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下,满意道:“戴这个。” 比起那些华丽的金饰,贺韶光的银饰和珍珠更多一些。 陆筱文最初不理解为什么她不爱带金饰,看习惯了之后觉得这样刚好。 金子什么的,等她年纪上去一些再带会更有感觉。 一身粉嫩的贺韶光满意地转了一圈,表示她准备好了:“走。” 在中秋这天出门,贺韶光才真正见识到了金陵城的繁华。 大街上早就挂起了形色各异的花灯,此称为“竖中秋”。不管是官绅还是穷困人家,都会在这天祭月拜神,或是出门放水灯,祈求心想事成,十分重视。 街上的人特别多,贺韶光简直是被推着往前走的。 前面男女老少挤在一处猜灯谜,猜对能领六个鸡蛋,故那处摊位上人特别多。 “果然,从古至今,但凡有这种赠品,鸡蛋就是最受欢迎的。”好不容易拨开重重人群,挤到一处稍空旷的摊位前,贺韶光的鬓发都微乱了。 她抬手整理一番,但总有几根调皮的碎发黏在她脸上,痒痒的,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她干脆往后撸了一把,瞬间整个额头都清爽了。 见状,陆筱文默默收回了要替她整理的手。 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着,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差点又被人流冲开。 贺韶光踉跄了一下,被一双手稳稳扶住,耳畔传来陆筱文沉稳的声音:“小心些,牵着我。” 耳边是熙熙攘攘的嘈杂人声,自己的手被他常年习武略显粗糙的手攥住,感官被无限放大。 贺韶光心里嘀咕,他是不是从没牵过手,攥得这么紧,有点疼。 “怎么了?”陆筱文看她不再刚刚一样叽叽喳喳在旁边说话,忍不住问。 牵个手,就害羞了? 贺韶光故作镇定:“找个地方坐会,我现在饿了。” 陆筱文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两眼,方才出门前她才吃了一大碗凉粉,这才多久又饿了? 没有拆穿她,也没有放手,找了一家还有位置的酒楼就进去上楼坐着了。 这酒楼有三层,三楼刚好空出来一个靠窗的位置。贺韶光坐在这儿,可以看见下面的灯和行人,放眼望去整个金陵城都是灯火通明的。 热闹是真的,但是看着底下拥挤的状况,方才身置其中还不觉得,现在看上去就发现是真的危险。 这条街正是一个斜坡的样子,他们来时是从高处往下走的,特别挤的路段在中间,一大群人包住一个摊子,街面上只剩两人贴近身的距离才能通过。 刚才那一绊,若不是陆筱文及时扶住,她真摔了,可能就会引发后面的人踩踏上来,不死也残。 还有一些大一点的花灯,挂在灯架子上,灯笼是纸糊的,灯架子是木做的,若是风一吹极容易点燃,引起火灾。 她越想越冷汗淋漓,祈祷人们不要摔跤或是走水。 这家酒楼出名的是他家盐水鸭。 因为正值中秋,桂花盛开,他家的盐水鸭里放了桂花酱一起炖煮,又名桂花鸭。 这会子的盐水鸭色味最佳,端上来一盘鸭皮白肉嫩,桂花香气浓郁,口味甜咸,肥而不腻、鲜香味美。 是只有中秋前后这段时间才能尝到的美食。 方才贺韶光说饿了只是借口,这会子对着这么一道鸭子竟然真的肚子叫了起来。 她食指大动,吃进嘴里,嘴角忍不住上翘。 窗外是夜幕降临、万家灯火,窗内灯烛橘黄,对面坐着一人认真看她吃饭。这样的日子,给她多了一些在此处的归属感。 吃饱喝足,两人回到街面上,贺韶光兴起钻到一处去也和他们一同猜起灯谜来。 “举头望明月”她轻轻念出宫灯上的字。 摊主见她是个小娘子,又貌美,态度热情:“姑娘猜猜看?猜错了不打紧,连着猜对了三道,这盏兔子灯送就给你玩。” 贺韶光狡黠一笑“那您可亏了,我就猜十道,要是都猜对了,您把那盏莲花灯给我可行?” 摊主看一眼最大的那盏花灯,他在这摆了一天了,也没人能赢去。 这小娘子口气不小,他笑着道:“姑娘要是能连着猜对十道,挑哪个都成。” “那我可记着了。” “举头望明月,打一药材,姑娘请?” “低头思故乡,当归嘛!”她胸有成足。 “十五的月亮,打一成语。” “正大光明?”贺韶光稍微想了一会,不确定道。 “对了,姑娘厉害。”连着答对两道简单的,摊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一对明月毫不残,落在山下左右站,打一字。” “崩字。” “掬水月在手,打一成语。” “掌上明珠。” “一弯月照枝头亮,两颗星悬天下明,还是打一字。姑娘,最后一道了,这可是最难的。” 摊主被她连续答出了九道灯谜,出了一脑门汗,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难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被搭讪了 “一弯月照枝头亮,两颗星悬天下明。”贺韶光眨着眼,摊主笑问她:“姑娘可答得上来?” 贺韶光细细思考一番,也舒了口气笑道:“是秋字。” “姑娘好厉害,枝头为木,一弯月就是一撇,两颗星为两点,天下为人,加起来是个“秋”字!” 一旁有个虎牙圆脸的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着贺韶光连过十关,眼里的星星简直要冒出来了。 大家起初还不懂呢,被他这么一解释,也悟出来了。 摊主在众人的注视下,虽然肉疼,但还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让贺韶光随意挑选。 贺韶光并不多拿,只要了刚刚她看中的那盏莲花灯,提在手上,硕大的莲花头引人注目。 她笑着谢过摊主和给她鼓劲的诸人,侧身挤出了摊位,四下寻找陆筱文的身影。 方才他去另一个摊子给自己买解渴的饮子了,不知怎么还不见人。 她站在原地等他。 背后遭人拍了一下,她还以为是陆筱文,笑着回头。 一回头,发现是刚刚那个虎牙少年。 虎牙少年鼓起勇气,扬起圆圆脸:“可否问一句姑娘姓名?” 呃贺韶光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打扮,好,被误会也属于正常。 这少年应该比她还小一些,眼神里满是仰慕,贺韶光刚想表明自己已经成婚了,陆筱文就从一边窜出来了。 “等了很久?”他看都不看那人,侧头问贺韶光。 贺韶光摇摇头,对上少年震惊的目光,她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打、打扰了!”少年红着脸,跑开了。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哈哈”贺韶光干笑两句,打哈哈道。 “夫人还真是魅力不减啊。”陆筱文黑着脸,他才走开这么一会,就看见这景象。 贺韶光于是恶人先告状:“谁让你方才不在我身边?我告诉你,长得太好看可是很危险的。” 陆筱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这般理直气壮地夸自己好看。 不过此时面前的她身着一袭粉裙,又梳双螺髻,只簪了几枚珠花点缀发间,完全就是个姑娘家的样子。 因为刚刚赢了一盏花灯,整张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眸明亮,整个人就如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荷花,含苞欲放。 确实好看,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就这么看了她一会,陆筱文发现自己心情好了许多。 “刚刚在那边看见知府了,我们绕着些走。”陆筱文不愿意跟迟知府多言。 “竟然碰上了让陆大将军要绕着走的人物,我还真是好奇,这人有多烦。”贺韶光打趣他,“迟知府也会与民同乐吗?” “他陪府上女眷出游。”没说的是,那位女眷像没有骨头似的,整个人攀在迟知府身上,应该不是正牌夫人。 堂堂知府,这种大日子竟然丢下正室和家中儿女,陪着一个姨娘在街上大张旗鼓地四处逛,陆筱文真是没眼看,更不想被他认出来了。 丢脸。 两人换了一条道儿准备离开,还未走远,就听见方才他们所在的那条街上传来一阵阵慌乱的惊叫和哭喊声。 他们现在在方才那条街的下边,是一条坡下来的。二人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一处人都堆在一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有人尖叫着想要往上跑,被上边不知道情况的人群往下推搡。 贺韶光看了一会,就看出不对了:“糟糕,有人摔倒了,后面的人踩踏了!” 因为是个斜坡,最底下摔倒人没及时站起来,被身后没注意的人一脚踩上去,也绊倒在他身上,附近的人就跟滚雪球一样往上,摔跤的人越滚越大,肢体交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最下面的人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处骨头、肌肉都遭到了承受不住的重量挤压,他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碎掉的声音,反倒是身边震耳欲聋的哭喊声,渐渐听不清了。 人群越是慌乱、往下跑,越多的人摔倒站不起来,反而推倒了一旁挂着花灯的木头架子,摇摇晃晃地倚在酒楼上。 花灯外头是纸糊的,轰地就烧起来了,顺势点燃了木头架子,再烧着了酒楼,连带着这一侧的建筑都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酒楼里的客人,本来被外头的情形吓得不敢出去,这下更是被困在里头,无处可去。 有大着胆子的,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用水一时都扑不灭,于是扒着窗户跳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 应该是骨折了,站不起来,又被后头的人踩了上去,引起了新一波的踩踏。 一片乱哄哄的,直接把她给吓住了。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表情焦急地对着陆筱文说:“迟知府呢?快叫他找来人手来疏散人群,不然这条街上的人得死一半!” 陆筱文也是一下被惊到了,这会听了她的话,立马去另一条街上寻迟知府。 走了两步,他回头问她:“你呢?你在这不安全,要不然” “我就在这里,我去驱散一些人,你快去!” 见这情况,又想起来几个小孩会不会也在这附近,会不会被人挤了摔跤,心底也是焦急。 只是现在她哪儿也去不了,满大街都是人,根本没法找人,只能期盼阿杜已经将人带回了住处,才算安全。 她稍微定下心神,稳步走到路边人少处,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聚拢,大声喊道:“大家注意脚下,不要靠近摔跤的人!小心避到一旁,能靠墙就靠墙!不要慌乱,不要奔跑,一定要避免摔倒!” 这一摔就很可能起不来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也基本会有残疾。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引导:“已经摔倒的人,不要慌张,尽量护着自己的头跟肚子!撑开胸前距离,保持呼吸!知府大人就在旁边的街上,很快就会安排人来救援!” “上边的人不要再往下走了!不要再往下走了!”一个声音加入了贺韶光,贺韶光扭头一看,发现又是刚才的虎牙少年。 少年再没有刚才那么风度翩翩,一身的鹅黄色袍子已经变成了灰色,怕是方才也摔了一下,脸上全是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踩踏 她顾不得和他叙旧,只是快速和他交代了几句,继续疏散着因为走水被困在酒楼中的人。 她使尽力气从路边的小巷子里找来一辆手推的木板车,上面铺着一层稻草。 四处环顾,将原本酒楼伙计手上拿着用来灭火的木桶一把夺过,兜头就对着稻草淋了下去。 “你干什么?!”伙计怒道,伸手想捉她,被虎牙少年挡在身前:“救人啊!” “往下跳!”贺韶光仰头冲二楼的人喊,“往车上跳!” 其他人还不敢,有那个断了腿再也没爬起来的前车之鉴在,他们都退缩了。 但有个衣服带到了火苗烧起来的,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冲了出来,没多想就往下一跳。 那人准确无误地落在板车上,在浸满水的稻草堆上一滚,稻草不但起到了缓冲作用,还扑灭了他身上的火。 大家看有用,并不会摔断腿,于是纷纷抢着要往下跳。 贺韶光怕他们又因为争谁先打起来,气沉丹田地继续指挥:“一个个来不要争抢,让老人与小孩优先!” 眼见人群渐渐没有刚才那么拥挤慌乱了,陆筱文这边也找到了躲在路边一家铺子里的迟知府一行人。 看见陆筱文,他双眼放光:“陆将军,快可否将我们带离此处?” “迟知府想去哪?大街上一片乱象,身为知府难道不该调度人手去疏散救援自己的子民?” 铺子里还有其他的百姓也躲在此处,听见陆筱文的质问,纷纷附和。 你一言我一语的,迟知府的额头上渗出汗来。 珍姨娘看看陆筱文,再看看迟知府,娇声道:“大人方才不是还打算亲自去找衙卫过来疏通场面吗?” “对对对,陆将军,下官是想请您将我送回府衙,届时我再找衙卫来救援。” “来不及了。”陆筱文沉声道,看着外头的人群神色沉痛,“回府衙再赶回来至少要半个时辰的时间,期间多少条人命?你现下身边带了多少人手?先跟我走,让一人回去通传即可。” “可,”迟知府还想说什么,被珍姨娘的眼神打断,“那就请陆将军带路,珍儿在此处等着。” 迟知府只带了十几个人在身边,陆筱文让他们守在各个巷口和路口,遇见需要帮助的人,老人和小孩等,帮扶一把。 贺韶光那边控制住了激动的人群,不再慌不择路,陆筱文这边疏散人群,街面上的人渐渐少了,也恢复了一些秩序。 这个时候府衙的帮手也匆匆赶来了,其实早在迟知府身边的小厮去请人之前他们就接到了消息,只是被堵在另一条街上,进不来。 直忙活到亥时才歇了一口气。 能走得动的基本都走了,街面上满目疮痍,横七竖八地躺着有因踩踏致死的人,不知道家人去哪儿了,只能一排排摆在地上,编上号码。 还有因重伤暂时无法挪动的,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各家医馆的大夫半夜紧急被揪过来诊治,出血严重的先勉强止住血了,再准备其他的。 街边的铺子店面基本都被烧黑了,不过因为人手足够,伙计抢救及时,框架至少没有倒。 贺韶光不忍去数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丧命,只看街边陈列的尸体从街头排至了巷尾就知道决计不下百人数。 或许对于迟知府来说,这只是一个数字,对金陵城来说,没了这一百人,还有几十万人,过了今日依旧照常活着。但是对于这一百人的家人来说,代价是再也看不见至亲的音容笑貌。 隔着长街,贺韶光和街尾的陆筱文遥遥对望一眼,看懂了对方眼里的疑虑。 今日中秋,燃花灯、赏灯会,万人出行,这样盛大的节日,迟知府难道就没有准备一点安防措施吗? 至少这样人流密集的主街道,应该每隔不远处就要有守卫巡视才对。 还有各世家做的灯山,那些用来支撑灯山的木头架子,轻轻一碰就倒了? 究竟迟知府年纪已经大了,再有疑虑今日也不方便说出来,等众人各自回府好好睡一觉,抚慰遇难人员的家中亲人,再来算这一笔。 回到家,几个孩子早就睡熟了。 阿杜早在事发前就察觉不对,将几位小主子统统带回了园子里,差人去孔家和华家报了信。 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我找到迟知府,他竟只想着自己逃命,丝毫没念着外头危险的百姓。”陆筱文眼里满是嘲讽,对迟知府的印象又更不好了。 “我听有摊主说,迟知府为了节省灯会的开支,不仅强制金陵有头有脸的人家必须堆一座灯山,而且给县衙、府衙做的那些,都是粗制滥造的,用的木料少,自然不稳,也没有涂防火的涂层,所以才一下就烧起来了。” 今日一个遭殃的摊主以为自己也逃不出去了,花了全部身家置办的摊子也咱没了,万念俱灰,大着胆子才敢和贺韶光说这些。 可见迟知府平日所作所为积累下来,也是民怨颇深。 “呵,银子都省进他迟家的腰包了。” 金陵发生此事,自然瞒不过上级的眼,朝廷里言官弹劾的折子如雪花一般堆满了圣人的案头,迟知府一大把年纪,开始着手写折子请罪自辩,忙得焦头烂额。 贺韶光那晚想到的疑点,朝廷里自然也有人想到了,于是有人质疑迟知府治下无方,罔顾百姓安危。 其他都还好辩解过去,只这一条,因为有陆筱文是亲眼见证了的,届时陆家回京一切都会被揭晓,他没办法装神弄鬼过去。 正着急,珍姨娘端了雪梨汤进来,依旧是笑颜如花地坐在他面前:“老爷喝口汤润润。这几日忙着处理中秋那日的事,珍儿瞧您嘴角都起泡了,这雪梨汤最是清热解火了,您尝尝。” 迟知府没有这个耐心细细品尝,但珍姨娘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妾室,他还是给了她面子,端起来匆匆喝了两口,就安慰她:“好了,珍儿啊,老爷在忙着呢,你先回去。等老爷忙完了,再好好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