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大妖》 第一章 水帘洞 天人高坐云端，视天地为棋盘，苍生气运为棋子，为得长生，随意落子取子！ …… 梦中，一段似是低声呢喃，又似是扬天怒吼，反复出现！ “取经还，归长安！做神仙，被压五指山！天宫乱，菩提现！归隐花果山，化一顽石了尘缘！” 斗转星移，一座通天五指大山从天而降！ “如来，你纵然压老孙万万年，老孙依旧不肯回头！” 怒吼震动星河，通天大山一时悬浮半空，竟落不下分毫！ 时空变幻，通天五指大山炸开，一道渺小却蔑视天地的身影一步步踏上苍穹！ “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 天地反覆，星河坠入人间，漫天仙佛惊惧！ 一声叹息。 “猴儿，你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铁棒横空，打将过来！ “我要这漫天仙佛，都灰飞烟灭！” “罢了罢了，且随为师而去。” 听经听道，挑水砍柴。 一日。 “老孙累了，要出去走走，说不定，不会再回来。” 一座海边大山，灵猴众多。 “无人好，无人好！好归宿，好归宿！” 看惯生生死死，枯坐山顶，任凭风吹雨打！ “老孙真的累了！了尘缘，了尘缘……” …… 不知过了多少年，大山之上灵石一声低喃。 “生我何用？不能欢笑！灭我何用？不减狂骄！老孙断不了尘缘！漫天仙佛，老孙且问一句，何为天地？” “既然答不上来，那要它何用……” ****** 灵山！ 雷音宝刹，佛祖如来端坐莲台，宝相庄严，说道：“上一纪元，我命金蝉子师徒四人，前去东土大唐传教。可恼孙悟空心猿不定，不服管教，逆天而为。金蝉子受孙悟空影响，轻慢我之大教，故在除去孙悟空后，贬金蝉子之真灵转生东土，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 未来佛东来佛祖道：“自伏乖猿，安天之后，世间已过十二万九千六百岁。天地新纪元已到，不日石猴就要再生，届时金蝉子亦会归来，佛祖可有对策？” 佛祖如来道：“上一纪元，我本欲送三藏真经上东土。奈何那方众生愚蠢，毁谤真言，不识我法门要旨，怠慢了瑜伽之正宗。这次需在东土选一善信，要他苦历千山，远经万水，到我处来求取真经！” 东来佛祖闻言，合掌皈依，向佛前问道：“可有既定人选？” “金蝉子、孙悟空……” “阿弥陀佛！” ****** 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 山顶有一块仙石，一日，大海上数道龙吸水自远而来。乌云蔽日，电闪雷鸣，山上虎豹狼虫瑟瑟发抖，纷纷寻庇护之所。 狂风骤雨打在山顶那块仙石上，恰逢一道横贯天际的粗大闪电划破天空，倏地，一个石猴自仙石底部爬出。 石猴闭目躲在仙石下，眼皮渐渐泛起金芒。双目中金光欲要射冲斗府，却被石猴牢牢锁在眼皮下。 待到龙吸水过去，天色放晴。花果山下大海边，一道身影背对大山，面朝西方灿烂晚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先是轻笑，继而大笑，最后仰天狂笑。 正笑间，只见海水翻涌，涛浪分开，一条十几丈长的恶蛟从海中飞出，张开獠牙巨口，就要吞食。 “你这小蛇忒无礼，我在这里欣赏晚霞，你偏偏打扰我的兴致。放到从前，老孙定扒了你的蛇皮，抽了你的蛇筋。” 孙悟空伸出一只手，不急不缓点在恶蛟额头上。 那恶蛟的头颅被石猴一指点中，他忽然感到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涌进身体，这股力量霸道、张狂、无法抗拒，让他每寸躯体颤抖不敢反抗。 低吼一声，恶蛟双目露出敬畏臣服之意。 孙悟空看了看这条恶蛟，说道：“小蛇，我念你修行不易，今日姑且饶你一命，快快离去。” 收回手掌，恶蛟盘旋身体飞在孙悟空前，低吼不肯离去。 孙悟空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小蛇不识好歹，真当老孙心善不成？” 顿了顿，孙悟空手一挥，一道柔力托着恶蛟，转瞬恶蛟庞大身躯落到百里之外。 孙悟空转身向花果山上走去，似是自嘲一笑，“想不到当年被迫斩去六欲，心善到了如此地步。” 迈步，一声闷哼。孙悟空心里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身金色光点飞舞，孙悟空每踏出一步，金色光点就消散一部分。百步之后，孙悟空已经没了腾云驾雾的力气。千步之后，孙悟空已经没了伏虎之力。 记忆也随着金色光点的消散，变得支离破碎。上一纪元的事情，他已几乎全要忘记。 “如来！” 孙悟空回到大海之边，扬天大吼！ 恶蛟从百里外游回，瞪大双眼，小心恭敬的看着岸边上的猴子。 “你这小蛇，怎的比我还冥顽不灵？我现在就是一只没有任何法力的猴子，你不是想吃我？来啊！” 目眦欲裂，孙悟空冲着恶蛟大吼！恶蛟能懂孙悟空言语，摇动硕大头颅，化成一条三尺长白色小蛇。飞身缠绕在孙悟空腰上。 ****** 月明星稀，孙悟空翘着腿躺在一棵大树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一枚还泛着青色的不大桃子。透过茂密枝叶，他甚至能看到山顶那块依旧在吸取着日月精华的仙石。仙石背后就是一轮明月，景色很美。 “小蛇，你跟着老孙，会死的，你还是走吧。” 化成腰间一根白玉衣带的恶蛟，紧了紧身子，不言不语。 孙悟空有些恼怒的三两口吃掉手里的桃子，嘿了一声自语道：“小蛇，你知不知道，山顶上那颗仙石再有百年时光，就该炸裂开来。哈哈，到时候他们发现仙石内什么东西都没跳出，脸色肯定比猴脸还要精彩。哈哈……” 至于他们指的是谁，孙悟空没说，不会言语的恶蛟自然不会也不敢多问。 待到天明，孙悟空睁开惺忪的睡眼，坐在树枝上打了个哈欠。这一夜他睡得并不算好，尤其梦中还不时出现一个白衣光头的唠叨，唠叨来唠叨去也就那么一句话。后悔当年听了老和尚的话，没娶一个叫小青的姑娘。 敢说普渡天下的和尚能娶婆娘？ 孙悟空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笑容，那个白衣和尚兴许真的敢一边做和尚普渡众生，一边娶妻生子。 只不过那个白衣光头的下场只怕比自己还要惨，孙悟空嘀咕一声！不愿再多想，纵身跃向另一株老树。 很快身影消失在深山老林之中。 不知不觉间，沿着山涧两侧繁茂大树来到一股瀑布飞泉前。瀑布似一条白虹自天上落下，激起千万雪浪，景色秀美壮观！ 瀑布周围玩耍的猴群发现了他，渐渐围了上来。 “水帘洞……” 孙悟空似是没有看到那些神色不善的猴子，嘴里无声吐出三个字。 第二章 青九衣 国有国法，猴有猴规。猴群是不会允许一只陌生的猴子进入地盘的，更何况这只猴子显得是那么与他们格格不入。 孙悟空收回视线，立在大树枝头上。四周围满了体魄壮硕的猴子。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费这么多话干嘛？直接杀了他！” 众猴龇牙咧嘴，一步步围了上来。远一点的地方，母猴子抱着小猴子，神色很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幕。 “忘了！忘了！都忘了我是谁！哈哈！” 孙悟空大笑，踏在一只高出他一头的猿猴肩上，纵身向瀑布那里跑去！ 背后顿时飞来无数的瓜果石块。拳头大的石块打中后脑勺，一个趔趄，孙悟空差点从树干上掉下去！ “杀了这个入侵者！”猴群头领，一只金毛巨猴，挥舞着臂膀，几个跳跃，来到孙悟空身旁！ 孙悟空依旧在笑，见金毛巨猴一拳打来。 “找死！”孙悟空大笑，一把揪住金毛巨猴脖颈，见金毛巨猴大眼露出一瞬间的惧意。 孙悟空笑的更加放肆，用尽力气把金毛巨猴向后甩了出去，“狗屁的猴王！” 众猴惊怒，扶起惊惧交加的金毛巨猴后，嘶吼着冲向孙悟空。 从树上跳下来，来到瀑布前。孙悟空扭头看了眼猴子猴孙，回过头后笑容已经敛去，双目似是燃烧着两团金色火焰。 纵身径直跳入瀑布泉中。 稳住身体后，孙悟空看到身前一座铁板桥。 和记忆中的水帘洞有所不同，孙悟空皱了皱眉头，走上铁板桥。桥下水流中生有一条百年碧色大蟒，吐着信子看桥上的孙悟空。 腰间白玉带睁开眼，冷冷看了桥下大蟒一眼。大蟒顿时如遭雷击，身体伏在水底不敢动弹。 “好奇怪的小猴子？”语气有些惊讶。 孙悟空顺着声音看去，是个青衣女子。正坐在秋千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是谁？”孙悟空开口。 青衣女子也不走下秋千，继续荡着，小声自语，“会说话的小猴，嘻嘻，有趣，有趣！”抬头，清了清嗓子，青衣女子说道：“猴子，我是仙！你还不快快拜见仙人！” 孙悟空嗤笑一声，很是随意的坐到一张石椅上。看着青衣女子，笑道：“你是仙？看着不像！” 青衣女子本要张口反驳猴子自己怎么不像仙人，不过狡黠大眼转动，开口道：“你这毛猴，知道什么是仙？” 孙悟空摇摇头，轻笑道：“还真不知道！” “对了，你明明很生气我的态度，怎么不从秋千上下来揍我一顿？”孙悟空抠了抠耳朵，问道。 青衣女子耸耸肩，笑嘻嘻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揍你啊，不过我从这秋千上下不来，算你好运。” 孙悟空咦了一声，有些不信，跳了起来来到青衣女子身前。才注意到秋千已经在青衣女子身上生根，按道理来说青衣女子确实下不来。 “你还能笑得出来？”孙悟空瞪大眼睛。 青衣女子胳膊一动，在水帘洞内荡起秋千，幅度很大，嘴角依旧含着三分笑意，说道：“很有趣啊，我为什么不能笑？” 孙悟空沉默，转身背对青衣女子，盘膝坐到地上。 “猴子，你怎么不说话了？”青衣女子问道，她看起来岁数不大，双眼狡黠但很纯净。 “我不叫猴子，我叫孙悟空！”孙悟空想到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回忆，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青衣女子惊呼一声，孙悟空以为发生什么变故，转头看去。见青衣女子只是瞪大美目盯着他看，不由恼怒又背过身子去。 “悟空、悟空，打破顽空须悟空！猴子，你难不成是和尚？”青衣女子问道，“我家乡那边好多和尚的。” “我不是和尚，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和尚。”孙悟空说道。 我也很讨厌和尚的，青衣女子心道，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说道：“猴子，我叫青九衣。曾经真的是仙人。” 孙悟空背对着青衣女子摆摆手，说道：“知道啦，你是仙人。”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现在不是仙人了？或者问我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不不，是我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待在这里？” 青衣女子喋喋不休，她不记得已经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没跟人说过话了。 “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以前的事，不过我还记得家乡那座小山。山上有座小寺庙，真的很小，嘻嘻，猴子你知道不，那寺庙里只有两个和尚。” 呼噜声响起。 青衣女子停止了说话，脸上笑意敛去，挂上一丝忧伤，她真的已经快忘记了那个小和尚的样子。 已经深夜了，月光从山洞上落下来，正好像一束灯光照在青衣女子身上。 青衣女子头发飞舞，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且狰狞，沙哑着声音说道：“都该死！都该死！等我从这里出去，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哈哈，哈哈！” “那老和尚是不是不让小和尚娶了你？”孙悟空突然开口。 青衣女子抬头，恶狠狠盯着孙悟空，说道：“老和尚该死，小和尚该死，你也该死！都该死！” “我梦见过一个小和尚，他说很后悔当初没有娶一个叫小青的姑娘。”孙悟空神色平静的看着如魔如鬼一般的青衣女子，轻声说道：“不过那个小和尚，应该死了，很久前就死了。” “死了好，死了好！”青衣女子状若癫狂，不断自语，秋千铁链吱吱作响，“你怎么可以死在我前面！”两行血泪流下。 孙悟空默不作声，腰间那恶蛟不敢睁眼，不敢听闻。 体内金光尽数散去，法力全无。记忆也被强行抹去，只剩下模糊的片段，不过他还有修炼的功法。他还记得自己是谁！ 闭目调息，天色亮起。 “喂，猴子，你会练功？”青九衣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奇的看着孙悟空。 睁开眼，孙悟空也不多说，点点头，而后开口说道：“我给你找点吃的去！”不容青九衣拒绝，孙悟空冲出水帘洞，和瀑布边猴群再次大战后，孙悟空带回一包裹水果。包裹是一片大青叶。 “桃、杏、梨、葡萄、西瓜……你吃哪个？”孙悟空自顾自的鼓捣着摘来的水果。 青九衣抿嘴一笑，晃动秋千两侧铁链，说道：“小猴子，你看我这样子能吃什么？” 她两条胳膊，被牢牢束缚在铁链中。 随便拿起一串葡萄，孙悟空来到青九衣身前。 “你要干嘛？”青九衣脸上有一瞬间的慌张。 “张嘴！” 青九衣连连摇头。 “再不张嘴，我把你嘴捏开！”孙悟空威胁道。 青九衣羞怒的看着孙悟空，说道：“猴子，我恨你！” 狠话还未说完，嘴里就被孙悟空丢进一颗葡萄，“我说了，我叫孙悟空，不是什么猴子！” “猴子有什么不好。”青九衣反驳，“我还希望自己是只猴子呢。” 孙悟空摇头不语。 时光飞逝，孙悟空已经在水帘洞内待了半年有余。他的法力好歹也算恢复了一点。半年过去，瀑布外面的那些猴子依旧看孙悟空不顺眼。不过孙悟空倒是暗中替猴群除去几只试图袭击猴子的虎豹。 “猴子，我要吃西瓜，还有梨，还有苹果……”青九衣笑嘻嘻说道。 “或许有一天，我可以让你摆脱这破秋千的束缚。”孙悟空感受着体内重新凝聚出的一丝金光，眨了眨眼说道。 青九衣身体微微一颤，看着猴子笑道：“猴子，我不能出去，你不懂的。” 孙悟空偏偏拿起一颗桃，递到青九衣嘴边，说道：“你也不懂。” 当夜色降临，水帘洞内气温陡然下降了十几度。寒风吹响仅有的几株梅花枝叶，青九衣抬头盯着闭目调息的孙悟空，声音沙哑说道：“猴子，放我出去！我不杀你！” 孙悟空睁开眼，来到青九衣身边，刚想伸手替青九衣捋顺耳边发丝。 破空声响起，秋千铁链砰地一声打在孙悟空胸膛上。孙悟空倒飞出去，撞在一张石桌上，石桌应声四碎。 “骗人的，哈哈，骗人的！都该死，都该死！”青九衣疯狂大笑大吼，声音却传不出水帘洞一丝一毫。 孙悟空从一堆碎石中站起来，鲜血从口中流出，沉默片刻说道：“青九衣，有个白衣和尚曾说，他心中有一禅，名九衣。他本能成佛，却不愿成佛。” 青九衣身上秋千发出一道道金光，牢牢锁着青九衣不让她挣脱出来，许久之后，青九衣声音变得不算那么可怖，问道：“他，怎么死的？” “负了如来负了卿！”孙悟空走过去，挽起青九衣耳边秀发，“他说，很喜欢你秀发缠绕指尖的感觉。我倒是喜欢摸他的光头。” 松开青九衣头发，孙悟空感到无趣，摇摇头继续接着修炼。至于腰间的那条恶蛟，只要孙悟空不理睬他，他就真的一动不动，越来越像白玉带。 从这一夜起，夜晚的青九衣不再挣扎，不再大吼，不再大骂。只是低头不断喃喃自语，孙悟空想听，听不清。 七年后。 水帘洞内，孙悟空盘膝坐在青九衣身前，神色平静的说道：“青九衣，我该出去走一走了。” 青九衣也不挽留，神色也没有任何哀伤，依旧笑嘻嘻，说道：“猴子，回来了记得给我讲外面的世界。” 孙悟空点点头，站起身不再犹豫，向水帘洞外走去。停在铁板桥上，背对青九衣，道：“老孙记起你了，你不该听光头的话护老孙万年。老孙若不想死，天地间便没有人能真杀得了老孙！” 说罢，孙悟空跳出水帘洞，猴子猴孙生活的平静，他不想介入也不想打扰。立在云头，停留片刻向西方赶去。 青九衣依旧轻轻荡着秋千，笑的很惬意，自语道：“小和尚，你是对的，猴子他这一世没忘了自己是谁。” 花果山四方天地间，一道缥缈的声音响起，“一息，谁留，谁死！” 当声音响起时，天雷滚滚，世间之人心有所感，抬头却是一片万里无云万里天。 似有天人高坐云端，向人间大声怒吼：“青狐，你大胆！” 水帘洞内青九衣笑容依旧，嘴里吐出一字：“灭！” 这一日，监视了花果山近乎一纪元的数千仙佛，躯体无声化为尘湮。 天上天人顿时噤若寒蝉。 第三章 东土和尚 离开花果山的孙悟空并没有感觉到天地异样，他的实力距离巅峰时，相差犹如天地之隔。 孙悟空一路向西，他的目标很明确，是一个叫东土大唐的地方。 白衣和尚曾说，他若死，当重生东土大唐。 白衣光头当年固执己见，让青狐护住花果山。结果青狐孤苦一生，自困水帘洞内，昼为仙，夜为魔。 孙悟空自认不是一个欠人恩义不还的猴子。既然如此，他就找出光头的转世之身。哪怕绑，也要绑回花果山，还给青狐。 ****** 南瞻部洲，有东土，却没大唐。这里现在正处于春秋战国时代，大国小国鼎立，彼此征伐不断。 两禅寺，处在三个小国交战不断的边境小山上。山无名，就像两禅寺一般在南瞻部洲籍籍无名。两禅寺主持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僧，年轻时做过占山为王的强盗生涯，杀过不少人。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宣布遁入空门。然后就建了个寺庙，并起了一个名——两禅寺。 如今附近的大小盗匪头领，大都听过这老方丈年轻时的恶事。加上老僧旧部下依旧还剩些人。这些人不想也不敢招惹两禅寺。有些不长眼的，前天刁难过两禅寺，隔天山寨内就挂满了大小头颅。 而那相邻的三个小国，这些年为了打胜仗抢资源，什么损招狠招没用过。十几年来，两禅寺下有老僧埋藏的宝藏的传说一直没消停过。两禅寺是块很肥的肥肉，可他们谁都不愿意先动嘴。就是怕那群无法无天的盗匪记恨在心，在背后捅阴刀子。 不过老僧的人望威名总有用完的那天，早先那些忠心于他的部下，如今被三国官兵分化的分化，收编的收编，剿灭的剿灭。两禅寺僧人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剩下老僧加上一个小沙弥，两人。 这次三国使者前来，下了最后的通牒，两禅寺交出藏起来的不义之财，三国可保两禅寺在这里继续开下去。若是不交，那就别怪刀剑无眼。 两禅寺山下，围满了黑压压的士兵！有些坐高头大马的头领，赫然就是老僧当年的部下。 破落的寺庙内，一个年纪十六七的小沙弥，头上还没戒疤。小沙弥身上僧袍缝缝补补，补丁甚多。坐在一张三腿凳子上，一脸狐疑的看着老僧，说道：“师父，正所谓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你老就发发慈悲心，我还小，还没看够这花花世界，还不舍得死。” 相貌和蔼的老僧双手合十，手腕一串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后，把佛珠交给了小和尚，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说道：“无心，师父今天要教你一个道理。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 小和尚腾地站起身，一把抓住老僧的胳膊，道：“师父，杀人是犯法的！要不，咱们偷偷带点金银，然后逃跑。” 他自小就听过关于老僧的传说，他没有选择不相信，恰恰相反的，他很信老僧年轻没遁入空门时杀过不少人！只不过这些他从来都选择不去想罢了。 老僧气笑道：“杀人什么时候不犯法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杀人。” “师父说过要杀人了？” “这就好，这就好，吓得我这小心脏到现在还扑通扑通跳。咦，师父你想通了，要出去告诉他们宝藏在哪？” “两禅寺从来就没什么宝藏，师父出去是要给他们好好讲讲道理。” 两禅寺外，持刀铁骑看到一位瘦小老僧走出。 老僧低眉顺目，双手合十，步伐不缓不慢走出。 一阵佛唱低吟响彻在众人心间！ 佛寺中的无心小和尚，正思量着晚间炒个什么菜吃，猛地听到佛音，暗道一声不好，站起慌忙推门。破烂木门却重若千钧，纹丝不动。 “师父，不要杀人啊！”无心小和尚，用尽力气大声吼道！ 老僧面相庄严肃穆，脑后散发金光。在烈日下煜煜生辉，寸步不让烈日耀眼光芒。 “我有两禅，禅己，禅人！今弃一禅，为苍生！” 老僧腾空飞起，脚下生金莲。 三国大军还有那些老僧旧日部下，尽皆惊骇不已。 “放箭！放箭！”军队首领大吼！ 黑压压箭矢破空射向老僧，老僧端坐半空莲台，一动不动，箭矢靠近不得老僧三丈范围。 “我佛慈悲！” 老僧一手伸出，向下压去！ 两禅寺方圆十里地面，轰然凹陷出一个巨大圆坑。 两禅寺内，无心小和尚瘫坐在地，怔怔望向天空。老僧冲他和蔼一笑，身化尘埃，被风一吹而散。 “小光头，你知不知道，老和尚一掌杀了十万人，成佛了。”一声讥笑响起。无心小和尚慌忙抬头，看到一个身穿衣服的猴子，正大大咧咧坐在佛像前。 无心小和尚不满，怒道：“你这泼猴，我师父分明是死了，还有，他没杀人！” 猴子跳了下来，毛茸茸手掌摸了摸小和尚光头，道：“小光头，那你敢去外面看看吗？” 无心小和尚怒目瞪着猴子，不肯迈步！ 猴子自然是孙悟空，他来南瞻部洲已有十几年。这里道门佛门甚少，游访十几年，才看到不过寥寥数座破旧寺庙。 及至今日，孙悟空隔着百里看到高空佛光大盛，赶来才发现两禅寺。寺里的无心小和尚，很像那个白衣光头。 孙悟空脸色陡然变得狰狞可怖，一把揪住无心小和尚的衣领，道：“你这秃头，连看的勇气都没有，活着作甚！不如让老孙一棒打死了事！” 无心小和尚并不怕猴子的恐怖表情，也不心惊猴子为何能口吐人言。没有了最初的慌张，反而平静下来，说道：“小僧非是不敢看，只是不愿看！” “你是不是认为，连老僧都度化不了的人，是何等愚昧，你还试着度化他们魂魄做什么？”孙悟空寒声说道。 无心小和尚抿着嘴，不吭声。 抬头看向朗朗晴空，孙悟空大笑，这个无心小和尚，即便不是那白衣光头，也和白衣光头有莫大关系。 “老和尚是不是告诉过你，在极西之地，有一宝刹。宝刹内藏有法、论、经三藏经书，可谈天、说地、度鬼！”孙悟空扭头看向无心小和尚。 无心小和尚看不懂眼前这时怒时笑的猴子，张了张嘴，合十说道：“师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你信吗？”孙悟空问道。 无心小和尚再次闭口不语。 孙悟空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说道：“你的禅是什么？” 无心小和尚摇头，道：“小僧还未找到心中的禅！” “既如此，跟我走！”孙悟空带着无心小和尚，冲天飞去。 “那些亡魂！”无心小和尚惊慌下，忙说道。 孙悟空讥笑一声，道：“早下阴曹地府了，你这小光头现在想度也度不得！” ****** “归墟境的猴头，也敢坏贫僧大计！”一声怒吼，南瞻部洲西方，一只金光大掌从天边飞来。 “敢入南瞻部洲！佛陀，一纪元期限还未到，真当老孙不存在不成！”一声戾气极重的讥笑声。远在西方佛土的一位老僧，脸上惊惧神色还未升起，整个身体轰然炸开。“佛陀又如何！” “六耳，刚才那个猴子，是谁？” “关你何事！” “八十一年后再取你性命！” 待到声音消失，南瞻部洲一处山清水秀隐居处。一个猴子从草屋内走出，看向东方，道：“孙悟空，不愧是老孙本体。想不到这一纪元能提前逃脱仙石禁锢。不过你想救金蝉子，好歹也先成为仙人！” “罢了罢了，我本就是你六欲所化，理应为你擦屁股！” “金箍棒何在！”六耳升空，天外飞来一条铁棒。 三界仙佛惊惧，有人怒吼：“六耳，你找死！” 掏掏耳朵，六耳立在星空中，金箍棒立在身前，说道：“八十一年内，三界仙佛，谁敢踏入花果山一步，老孙杀谁！” 又一个和青狐一般无法无天的绝世大妖，三界仙佛沉默。在这个天尊隐世，佛祖不出的时代，谁能降服的了这两个大妖！ 第四章 小和尚的佛，猴子的道 “猴子，你回来了。”花果山水帘洞内，青九衣摇动着秋千，声音很是惊喜。 孙悟空抓着无心小和尚的衣领，纵身跃入水帘洞内。把无心小和尚扔到地上，说道：“这小和尚送你了。” “小僧不是礼物，岂有送人之理？”无心小和尚拍拍衣袖，站起身。 “猴子，你……”青九衣看着无心小和尚，沉默片刻，“送他走，他不是！” 孙悟空向水帘洞外走去，说道：“俺老孙是不会看错人的，他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他不是。” 无心小和尚听得一头雾水。 “小和尚，给青九衣讲讲外面的世界。讲不出，老孙一棒敲死你！”孙悟空恶狠狠声音回荡在水帘洞内，无心小和尚想要抗议，已经不见了孙悟空的身影。 “女施主，小僧有礼了。”无心小和尚硬着头皮，对青九衣施了一礼。 ****** 水帘洞外，孙悟空漫步在花果山上。身后跟着一群猴子，那群猴子对他已经彻底没有了敌意，猴群头领金毛巨猴几次想要让孙悟空当猴王。 “大金，我不会当猴王的！”孙悟空双手抱在脑后，很是惬意的走在山泉溪水边。 “大王，您离开的这些年。别的山上，有不少妖王前来花果山滋事。”金毛巨猴毕恭毕敬走在孙悟空身后，“大金无能，打不赢他们。只能勉强保住花果山地盘。” “他们来花果山干嘛？”孙悟空看似随意问道，“我记得花果山周遭几十座大山，环境也不比我们花果山差多少。” 大金龇了龇牙，戾气颇重，说道：“哪个妖王会嫌地盘大？大王，不是大金多嘴，以您的神通，只要愿意。花果山周遭七十二洞妖王，还不全得乖乖臣服。” 孙悟空拍拍大金的脑袋，沉吟一声说道：“大金，我给你两条路选。第一，我传你些本领，你凭本领，想做什么都行。不过从此你的生死与我无关，哪怕你在我眼前遭其他妖王追杀，我也不会插手。第二条路，你老老实实待在花果山上当猴王，我保你猴群百年无忧。” 金毛巨猴大金当即学着人类的样子跪下，不住的叩头，道：“大王，大金愿意学本领，大金愿意学本领。” “既如此，你上前来，我传你口诀！”孙悟空也不劝说。附耳低言，传了大金一种打熬筋骨的玄功。 只不过这大金毕竟妖类，虽因生长在花果山上，自幼便开启灵智，但苦于无人教导，智慧仍旧比不上人类，对于玄功所讲，连一知半解都称不上。一脸迷茫不解的看着孙悟空，“大王，大金不懂。” 见大金急的抓耳挠腮，孙悟空摇摇头，说道：“你先不必心急，我为你想个法子。” 大金当下又急忙拜下不住叩头，磕头不计其数。 待到第二天，孙悟空带着无心小和尚来到瀑布下一处较为平坦宽敞的空地前。 大金率领猴群早早就待在了这里，见孙悟空前来，不由纷纷高呼。不过再看向无心小和尚时，就没那么好的态度。 “你想让我干什么？”无心小和尚看下方黑压压一片上万只猴子，个个瞪着大眼看他，有些心虚。 孙悟空摸了摸无心小和尚光头，说道：“你这小和尚，度不了人，度不了己，从今天开始，就学着怎么度下面这群猴子。度成了，老孙就放你离开。” “小僧如何度他们？”无心小和尚嘴角抽搐，苦笑不已。 “大王，这人是谁？”大金站在最前面，将近一丈高的庞大身子，金毛浓密发亮。看起来比孙悟空有威势许多。 “这人以后就是你们的先生，他说的话，就相当于我说的话。”孙悟空声音不大，所有猴子却都安静了下来。 就连桀骜不驯的大金，这时看向无心小和尚，目光都露出些许的敬畏。 “你就教他们习字读书，”孙悟空冲无心小和尚笑笑，“不过别让老孙听到你讲佛经，听到一次，老孙就把你丢进大海喂鲨鱼。” 山中不知年岁，不知不觉又过去八九年。 水帘洞内，青九衣荡着秋千，“猴子，你还没成仙？” 孙悟空握了握拳头，有些不甘说道，“还没成！” 青九衣眼中深处闪过一丝疑惑，脸上表情并不变，“猴子，据我所知，修士想要跨过归墟境，达到地仙境。就需要把一身法力汇聚到丹田苦海无底之谷，借住法力护身，元神沟通归墟下通灵地！然后以通灵地灵力反哺肉身，成就仙人之位。” 孙悟空说道，“你说的，老孙何尝不知。老孙法力重修前，神识伴随法力入归墟无底之谷，一气前行十万八千里，到达通灵地。现在，老孙前行不下二十万里路程，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找不到通灵地。几次老孙冒险下行，法力不济，元神差点迷失在无底之谷内。” 青九衣听罢，心里有些吃惊，她归墟境时，所沟通的通灵地。在苦海无底之谷下九万六千里，依旧成就了她的大妖之位。一般来讲，归墟境，修士沟通的通灵地位置，代表了一个修士的潜力。越深处，通灵地的灵力越加纯粹，反哺时，修士获得的好处也就越多。 寻常地仙，通灵地不过在苦海无底之谷下万里范围内。 二十万里路程，闻若未闻。青九衣心中有一丝慌乱，该不会这猴子永生无法找到通灵地，永生成不了仙。 若如此，即便是孙悟空记得前世今生，又能如何！ “不提这些，不提这些！”孙悟空说道，“老孙发现，小和尚现在很享受花果山上的生活。每日传课，山上几万妖兽都听他讲。” 青九衣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和尚倒经常跟我诉苦，说你不让他讲佛经，让他憋得难受！” 孙悟空闻言大笑，道：“才几年就嫌憋得慌？憋死他活该！” 笑过后，孙悟空突然开口，道：“青九衣，现在你晚上很少入魔了吧？”如今夜晚的时候，他在山上随便找棵大树凑活睡一觉。 水帘洞内，是小和尚无心。 青九衣点点头，说道：“很少了！” 孙悟空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担心青九衣入魔，一不小心杀了小和尚。那样，他就不算还青九衣恩义了。 ****** 无心小和尚已经成了无心老和尚，他依旧记不起自己的前世今生。 须发花白的无心老和尚，算是花果山上唯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办法，花果山上的鸡，力量比俗世中大很多。不曾修行，根骨寻常的无心和尚，确实缚不住鸡。 不过他在花果山上很受尊敬。即便是已经降服了七十二洞妖王的大金。见到无心老和尚后，依旧会恭敬的喊一声老师。 整个花果山的妖兽，包括周边的妖兽，都会来听他谈天说地，讲人世礼法，讲鬼怪杂谈。 无心和尚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后来已经彻底融入花果山。他从不对任何妖兽有蔑视之意，也不会因为哪个妖兽力量强大就和颜悦色。该夸奖的夸奖，该责罚的责罚。 所有妖兽都不会怀疑他有私心，这是无心和尚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无心和尚不好对孙悟空讲，七十二洞妖王成了他点头获准的弟子，大金是大师兄。他感觉这样做有挖孙悟空墙角的嫌疑，不过孙悟空根本不在意。任由无心和尚在花果山上施展胸中所学。 “小和尚，你上山有多少年了？”坐在一片青草地上，孙悟空说道。 “贫僧上山已有八十年了，”无心和尚自知寿命将无，不过他不在乎，神色安详，“孙悟空，可不可以不再叫我小和尚了。被大金他们听见，贫僧这张老脸可就见不得人喽。” “没事，花果山上就你一人。”孙悟空心情难得不错。 无心和尚无奈苦笑一声，有些追忆说道：“贫僧其实该谢谢你，不是你，贫僧兴许永远不会知道，何为度人。” 孙悟空哦了一声，也不去看无心和尚，双手环在脑后，道：“你说说怎么个度法？” “小时候，贫僧看佛经。上面讲，信佛能免堕六道轮回。那时候其实我很怕的，就拼命看佛经！”无心和尚很是洒脱的说道，“其实，信佛不信佛，跟堕不堕六道轮回有何干系。善人不一定都信佛，恶人不一定都不信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酸，跟那白衣光头有的一拼。”孙悟空笑道。 无心和尚摇头微笑，说道：“那你口中的白衣光头，一定是得道高僧。” “高不高僧不知道，反正在老孙看来。那白衣光头就是个整天嚷嚷着后悔没娶媳妇儿的倒霉蛋！”孙悟空说道。 无心和尚不接这话题，道：“度己其实就是度人呐。” 孙悟空扭头看无心和尚，笑道：“你的意思，白衣光头想要度人，该先娶媳妇？” 无心和尚一愣，道：“也可以这么说。” “你这么想可成不了佛。”孙悟空啧啧摇头。 “贫僧不想成佛，只想看世间生灵自由生长。”无心和尚不会告诉孙悟空，他为每个老死的妖兽念诵过往生经。不是怕孙悟空会把他丢进大海，而是在无心和尚看来，妖与人无异。 他大概已经做到了真正的众生平等。 天际，一条万丈铁棒横空砸来！坠入花果山东方大海内，激起千丈涛浪！ 不待无心和尚询问，孙悟空命大金带无心和尚进入水帘洞，冷眼看天际！ “孙悟空！你尽管跳出命运片刻，但我叫你终究求不得！六耳就是你的下场！” 孙悟空站在花果山山巅，空中降下血雨！一道红色遮天蔽日漩涡出现在花果山上方，六耳顶天立地法相天地，寸寸龟裂消散！ 一根山岳般巨大手指出现在红色漩涡背后星空中，不急不缓，点向花果山！ 第五章 各方圣人 “天尊！” 孙悟空冷声说出两个字，飞身冲向那血色漩涡！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拿起金箍棒！ 花果山上，大金在内的七十二洞妖王，在苍穹降下的那股无边意志面前，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似有无形禁锢，牢牢束缚着他们，让大金等妖兽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抬不起来。 空中降下血色花朵，晶莹剔透，绚丽夺目。落到孙悟空身上，直接撕裂他的肌肤，一股股血花溅起。 腰间白玉恶蛟睁眼，化作百丈白玉大蛟。绕着孙悟空，扬天咆哮。 无数血雨化成血色花朵，花朵一朵朵扎破恶蛟鳞片，血色花朵不破，似是在恶蛟身上生根。几息后，百丈白玉恶蛟每寸肌肤长满血色花朵！ 花朵炸开，恶蛟庞大身躯径直落向花果山。 那根山岳般的巨指越来越近，孙悟空感觉已经无法呼吸，他甚至已经无法直起身子。 “放过花果山！”孙悟空从未感到如此无力，他寻不到苦海无底之谷下的通灵地，他成不了仙！ “泼猴，你说放过就放过？因你花果山，仙佛陨落数千。这无边罪孽，岂是你一条命能洗刷掉！”天空血云后，有仙人。 孙悟空沉默，抬头看向那巨指。绝对不能让巨指落进花果山！ 脊柱吱吱作响，孙悟空直起腰背，紧握双拳向上飞去！ 鲜血混杂着血雨落下，孙悟空猖狂大笑，“我不甘！” 挥动所有的力量，一拳打向那冲破云层的巨指！ 蚍蜉撼树，巨指依旧不缓不慢的落下！ 孙悟空大口咳血，摔向花果山。天上仙佛都清楚，花果山完了。 “不可以就这样结束！老孙可是齐天大圣！” 孙悟空睁开双眼，即将摔落花果山前一刻，再次冲天而起。 东海深处金箍棒心有所感，一声悲鸣，搅动无边海水。冲天而起！ 金箍棒横空，扫向巨指！巨指微微停顿，天上传来一声冷哼。万丈金箍棒表面出现巨大裂痕，贯穿上下。重新跌落东海，海水漆黑，涛浪达天。 一道金箍出现在孙悟空头顶，巨指悬空不再下降。 “孙悟空，戴上金箍。我饶你花果山大小性命！” 浑身浴血的孙悟空，低头望下方瑟瑟发抖的妖兽。抬头，伸手欲接金箍！ “猴子，不许接！” 两道巨大青铜锁链从水帘洞冲出，转瞬间缠绕住山岳巨指。 一道青衣飞出，挥手，山岳巨指破开一道血口，滴下金色血液！ “青狐，你真不怕魂飞魄散！” 巨指下落百丈，缠绕在巨指上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 青九衣冷笑，道：“你可以试试！” 青九衣立在孙悟空身旁，青衣袖口下两道青铜锁链如蛟龙一般任她驱使。 天空上血云翻滚，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连那山岳般的巨指都不再前进。 “青九衣，你本是佛前一只小青狐。每日受佛理熏陶，缘何心甘成妖？”有声音降下，“就此退去，我不伤你。” 青九衣挥手，青铜锁链卷向高空，血云背后有惊惧声响起！“佛如何、仙如何、人如何、妖又如何！在我看来，都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仙佛、妖岂能相提并论！妖狐，休得在此大放厥词！本尊今天就收了你！”血云翻滚，青铜锁链轰然崩断。 一柄划破时空的玄青色百丈长剑从天而降。两条青铜锁链，冲向天空！青铜锁链交缠急速旋转，要缠绕住那玄青长剑！ “斩！” 玄青色百丈长剑吞吐剑芒，所过之处，青铜锁链尽数被毁去。 还有天尊！ 孙悟空冷眼看向高空，这是他曾经巅峰状态都难以战胜的存在。青狐虽强，也强不过孙悟空的巅峰武力！ 青九衣玉手滴血，背后幻化出九条青色狐尾，竭力抵抗那柄飞剑。飞剑的主人，自始至终都未曾露面。 我为什么成不了仙！孙悟空拳头紧握，掌心被指甲刺出血珠！我明明跳出了仙石的桎梏，法力消失就消失，可是我为什么成不了仙！ 老天，你给我机会，为何又让我眼睁睁看它一点一滴破碎开来！ “嗷！” 一生戾气滔天的嚎叫，孙悟空冲天而去。 “漫天仙佛，若我戴上金箍，当真放过花果山！” “仙石禁锢你万年，本为灭去你心中天魔。可你本性难改，竟提前挣脱仙石禁锢！不过天道公允，因你提前挣脱仙石，天门便对你关上了大门！此生你成不了仙！戴上金箍，天道可网开一面，让你再开天门，成仙！” 孙悟空颤抖着手接住金箍！ “猴子，不许接金箍！”青九衣不管不顾，九尾扫向那柄飞剑！ “戴上金箍，你永远都不会记得自己是谁！” 孙悟空惨笑一声。 青九衣飞身冲向孙悟空，那柄玄青色百丈飞剑，化作寻常大小，瞬间摆脱青铜锁链的纠缠，直接洞穿青九衣胸膛！ “不许戴金箍！”青九衣嘴角溢血，死死抓着孙悟空手臂。 孙悟空仰头看向血云背后仙人，戾气滔天：“想要我戴上金箍，毁去你的破剑！” “泼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讨价还价！” ****** 那柄仙剑刺穿青九衣胸膛的那一刹那。 水帘洞内，盘膝打坐的无心和尚，手上佛珠洒了一地。 “小狐狸。” 一声低语。 无心和尚站了起来，样貌从老年变成中年，中年变成青年。 一袭白色袈裟胜雪，花果山所有的妖兽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安详。无形束缚消散，大金等七十二洞妖王，站起身，神色恭敬的望向水帘洞。 “白衣和尚！”天上的孙悟空、青九衣感到花果山上的异状，低头看去，花果山沐浴在一片宁静无争的佛光里。天上血云翻滚，海中波浪滔天，也影响不得半分。 一道白虹飞天，无心和尚出现在孙悟空、青九衣身侧。冲两人微笑点点头，手指轻点在那柄仙剑上。 仙剑哀鸣，战战兢兢从青九衣后背飞出。青九衣背后剑伤，染一层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天上传来一声冷哼，仙剑就要冲天而去。 “让你走了么！” 无心和尚说道，仙剑果真不敢飞出他身外三丈半寸。 “金蝉子，你找死！”仙剑主人愤怒。 那一年，他还是金蝉，她还是小狐狸。那一年，他选择了佛，她选择了妖。他说要普渡天下，她说要逍遥天下。 “一剑还一剑。”无心和尚伸手握住那柄仙剑，手指一抹，玄青色仙剑青色尽褪，三尺冷锋金光流淌，轻声道：“你去天外！” 天上血云染金光。 第六章 赌约 “小和尚！”青九衣玉手捂住嘴巴，有血迹透过指缝流出，绝世容颜凄美。 白衣无心转身，有一丝局促不安，道：“小狐狸。” 青九衣转过身，背对白衣无心，无声啜泣。她想见他，却不想他见到她现在的样子。 白衣无心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轻声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你。” 孙悟空忍不住想要咒骂一声活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天上仙人有人怒极，望下方的三人，道：“金蝉子，你如此逆天行径，破坏当年几大天尊定下的规则，就不怕永生永世沉沦！” 白衣无心终究没能牵住青九衣，听到天上天人声音，转头望向上方，怒道：“天尊可曾遵从规则了？信不信贫僧今日拼去一身性命，斩下你们其中一位！” 天上沉默！ “你成就天尊位了？”巨指背后，声音响起。 白衣无心说道：“贫僧修众生，虽不是天尊，依旧可斩天尊！” 花果山上方，有一剑从九天云霄飞来，金色剑身犹带一抹血迹。 整个天上血云翻滚，天雷不断，天地似乎也在发怒！ 孙悟空不解，看向白衣无心，不明白不是天尊位为何能伤天尊。白衣无心只是轻轻摇头，也不解释。 “花果山不可灭，孙悟空不可死，青九衣不入轮回依旧为妖！”白衣无心任由金色古剑在身旁飞舞，道：“列位天尊，可否答应！” “不答应又如何？”数道声音响起。 白衣无心弹指金色古剑剑身，一声响彻天地剑鸣，说道：“那就问问贫僧手中这把剑，答应不答应！” 青九衣缓缓转身，看向白衣无心，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无声。 山岳般的巨大手指消散，天上遮天血云犹在。 “我赌孙悟空永生不可成仙！” “我赌花果山妖兽永生不可开灵智！” “我赌你金蝉子永生度化不得世人！” “我赌青狐妖与你相见不识，相识不认！” ………… “任何赌注你金蝉子输一条，孙悟空当死、青狐当魂飞魄散、天下世人当多杀多争，陷入万年乱世中……” “金蝉子，你可敢赌！” “金蝉子，你可敢赌！” 天威如狱，花果山所有生灵心生大恐惧，看血色天空。 白衣无心双手合十，眉宇有愧，“阿弥陀佛！” 天上血云退去，万里无云湛蓝天。清风吹来，白衣无心七窍淌出金血！ 孙悟空狞笑一声，说道：“秃驴，为何不斩杀一位天尊！上一世你婆婆妈妈，这一世也是如此！” 白衣无心依旧神情自若，伸手摸了摸孙悟空头顶，淡然笑道：“天尊死了，还有天尊，无用的！你需记住，想成仙，去西牛贺洲，自有教你成仙之人。” 孙悟空依旧狞笑，道：“你应下赌约，老孙可没答应！”说罢，转身落向花果山。 天上只剩白衣无心、青九衣。 青九衣神情凄惨，说道：“你又要走了！” 白衣无心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把剑送你防身。我已留有后手，天尊在孙悟空成仙前不会出面。至于那些仙佛，想要从中作梗，也不一定能成事。” 青九衣伸手想要为白衣无心擦拭七窍血迹，说道：“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天？” 白衣无心默不作声，看下方的花果山，轻声说道：“大金他们，因为我，重新变成了茹毛饮血的妖兽，不去看了。小狐狸，你想去哪里？” 青九衣手臂上生根青铜锁链褪下来，化成两道青色彩带。“我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白衣无心点头。 一日内，他们去了天之涯，看最灿烂的朝阳；去了海之角，沐浴在染红天空和大海的夕阳光照下。 夕阳余晖下，白衣无心身体化成光粒，渐渐变得虚无，“小狐狸，小和尚不会忘记你！” ****** 孙悟空坐在花果山山巅，周围是一群眼中敌意怎么都无法抹去的猴子，其中一只尤为巨大的金毛巨猴，更是不时发出低吼。 花果山的生灵，在天尊一言之下，灵智尽失。 “小白，早就跟你说了，跟着老孙，你会死的。”孙悟空看着身侧一块丈高仙石，仙石依旧在吞吐日月精华。 小白不会言语，虽然他的修为确实算不弱。可能是个哑巴吧，孙悟空有时候想着。 第一次得到名字的恶蛟，现在很惨，浑身上下没一片鳞片是好的。都说没毛的孔雀不如鸡。现在无鳞的恶蛟，恐怕还不如寻常蛇虫。 恶蛟小白依旧喜欢缠绕在孙悟空腰间，就像百年前他们刚遇见时。不过那时恶蛟小白很漂亮，白玉一般的颜色。现在嘛，孙悟空低头看了看腰间，红白相间其实也挺好看的。 拍拍屁股站起身，孙悟空不再打算想办法毁去仙石。向山下的水帘洞走去，一路上，猴群敌视，却不敢靠前。偶有砂石从树后投出。 恶蛟小白想要发怒，却被心灰意冷的孙悟空拦了下来。 走进水帘洞，铁板桥下依旧有一条百年大蟒。里面石桌石碗石凳依旧，秋千没了，小和尚没了。三人的争论也随之消失。 孙悟空枯坐三天三夜，一日清晨站了起来，来到铁板桥上。蹲下身子，说道：“大蟒，日后山上猴子猴孙的安危，你负责照料些！待老孙归来，助你渡劫！” 百年大蟒已不记得孙悟空，吐出信子，眼神阴冷的打量着铁板桥上的猴子。若非是这猴子在它眼中很有威胁，百年大蟒早就要吞了这打扰到它的猴子。 恶蛟小白不忿，孙悟空腰间红白玉带睁眼。百年大蟒如遭雷击，匍匐水底不敢动弹。 这一幕，百年大蟒惊惧之余，心中疑惑为何似曾相识。 “走了！”孙悟空拍拍腰间恶蛟小白，大笑向水帘洞外走去。 花果山野兽依旧各自忙各自的事，采果、捕食，原始、野蛮！孙悟空不想去看，他只想问问狗屁的仙佛，既然他本身就是赌局上的筹码，为何还要拿花果山当赌注。 南瞻部洲大地依旧战火纷飞，妖魔仙佛也加入其中。孙悟空没有停留，继续向西飞去。 飞过西洋大海，登上西牛贺洲地界。这里道观不见，佛寺遍布。孙悟空穿府过州，只见人人信佛怕轮回。这里人虽不贪不杀，养气潜灵，在孙悟空看来，却少了些灵动之意。 又寻了几年，这一日，孙悟空踏上一座青山。正走着，忽听到山林深处传来一男子声音。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这人莫不是道士？孙悟空心中疑惑，连忙赶过去。 第七章 好久不见 深山中，一位中年樵夫，正在那里举斧砍柴。这樵夫身材寻常，带着一顶半旧斗笠，皮肤略显黝黑，络腮胡。 孙悟空走近前，眼中有疑惑，这中年樵夫在他眼中似乎真的是寻常樵汉，偏偏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高深莫测。当下问道：“敢问阁下可是道门中人？” 那中年樵夫听到人声，也不转身，依旧不紧不慢的在那里砍柴。声音醇厚，说道：“容樵汉砍完这株枯树再说其它。” 孙悟空没有妄动，耐着性子站在一旁，只见这人钢斧砍柴一斧与一斧间隔时间毫无差错，不由颇为惊讶。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那樵汉捆好砍下的木柴，才转过身来。 “猴子，好久不见！”樵汉微笑道。 孙悟空愕然，说道：“我不认识你！” 樵汉不以为意，背上木柴，脚踏草履鞋，笑道：“不认识也好，我已知你所为何来。跟我来！” 孙悟空见樵汉身影快要消失在山间小路拐角处，心中纵然疑惑甚多，依旧跟了上去。 翻过一片青丘，一人一猴走在可容纳车马行走的路上。 一路上，樵汉只管在前面领路，也不多说话。孙悟空看这里的景色秀美，竹林似海，山风吹来，竹海翻滚波浪滔天。 有一丝熟悉的感觉，想记却记不起来。 七八里路程后，一座缥缈仙山出现在眼前。 登上布满青苔的石阶，樵汉带他来到一座洞府前。 “猴子，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樵汉笑道，随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孙悟空站在洞府大门外的平台上，皱着眉头看洞府外一块石碑，石碑高三丈有余，上刻十个大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为何会感觉这石碑如此熟悉呢？”孙悟空伸手摸向那方寸二字。 立在千丈石台崖边，任由山风吹动身上衣衫。 抬头向外看去，仙山四周依旧是仙山，缥缈白云环绕青山间！近处又有竹海在清风下翻涌。景色，比之花果山只怕犹有胜之一二分！ 只不过，为何自己曾经像是经常观看这番美景？怀着疑惑，孙悟空回身向仙山洞府看去。 洞府大门开在半山腰之上，上方佳木葱茏，偶有造型或精美、或古朴、或大气的亭台楼阁显现，直达山巅！ 山巅上，坐落有一座精美绝伦的大殿！ “若是坐在那大殿上，再看四周风景，定然又是一番美景吧。” 心中突然跳出的念头，让孙悟空咂舌，随后就是陷入沉思！他第一次来，按道理讲不该有这种想法。 “难不成上一纪元自己来过这里？不然那中年樵汉为何认得自己！” 孙悟空摇头，记不起来，徒让思绪烦闷，便不再去想。 回过神后，孙悟空背对洞府大门，看南方青山竹海，白云翻涌！ 听到背后有响声，转身看去，洞府大门被打开。樵夫和一个童子打扮的道童有说有笑走了出来。 “猴子，路已经给你带了。咱们就此别过，最好不见！”樵夫微笑，想要拍拍孙悟空肩膀。见孙悟空冷漠神色，轻笑一声收回手，大步向山下走去。 孙悟空对中年樵汉点点头，没有说话。 年纪不大的道童见状脸色颇为不愉，冷声道：“猴子，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你有何胆量敢冷面相视？” 孙悟空哦了一声，说道：“知道啊，一个砍柴的樵夫而已。怎么，小道童，难不成他还是你们这里的大人物不成？” 道童不敢随意说出那人身份，一时语滞，脸色更冷，说道：“原来只是一只泼猴而已！跟我进来！” 泼猴吗？孙悟空见那道童气呼呼转身进门，也不等他。轻笑摇摇头，走了进去。 穿过重重亭台楼阁，沿着石阶向山顶爬去，孙悟空来到一座大殿前。一路上，除了眼前不愿搭理他的道童，孙悟空并没有见到有其他人走动。 进入大殿，菩提祖师手持一把无垢拂尘，端坐在高台上。下方有二三十人，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听经听道。 见孙悟空进来，菩提祖师停止讲道，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站着，菩提祖师坐着，互相打量着对方。 “大胆泼猴，见了师尊，为何不跪！”有人见孙悟空不跪，大声斥责道。 孙悟空不理会这人，盯着菩提祖师，只是问道：“老仙长可有办法让我成仙？” 菩提祖师也不与孙悟空计较，捻了一下胡须，说道：“你六耳不全，想成仙，难！难！难！” 孙悟空闻言，心中一惊。这老仙人口中所说的六耳，莫非就是在指自己当年被迫斩去的六欲怨念！ 一念至此，孙悟空知晓对方本领通玄，而且这老仙长只是说成仙难，非是不能成仙。说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孙悟空，恳请老仙长传授成仙之法！” 菩提祖师说道：“你为何修仙？。” 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孙悟空不可能去说真正缘由，撒了个谎说道：“弟子恐将来年老血衰，难躲阎君之难，故此想得长生！” 门下众人心中冷笑，只当这猴子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菩提祖师喝道：“让你进来，想不到你却是个撒诈捣虚之徒，还修什么道果！赶出去！” 早先那道童上前，一把揪住孙悟空，却发现孙悟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神色中不由有些惊疑。 孙悟空心知老仙长怕是已经知晓个中缘由，心里打定主意不去说真正缘由，咬牙说道：“弟子所说都是老实之言，绝无虚诈！” 菩提祖师说道：“真与不真，你我心中皆有定论。觉尘，把这猴子赶出去！” 一个道袍青年站起，一手搭在孙悟空肩上，附耳轻笑道：“你这猴子，无礼在前，厚颜在中，狡诈在后。师父仁慈，不伤你性命，还不给我站起来。” 当下发力，手往上一带，便把孙悟空身子带了起来，“归墟境的小猴子，走吧！” 孙悟空被觉尘缚住，身不由己，咬牙亦步亦趋的跟着觉尘向外走去。 快要到大殿大门时，孙悟空扭头说道：“老仙长，弟子求仙证长生，是要证一个大自由！恳请老仙长成全！” 菩提祖师闻言，心里动了动，依旧说道：“这里虽能让你成仙，却成全不了你的野心！你还是走吧！” “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觉尘松手，把孙悟空丢到洞府门外，大门砰地一声彻底关上。 孙悟空站在洞府门外，心中苦涩！这老仙人是在畏惧天上天人，故而不肯收自己为徒吗？ 但若是就此离去，普天之大，恐也难寻第二个能让自己成仙的人。 白衣光头，当日你既然能斩天尊。难道就不能让老孙成仙吗？ 孙悟空怔怔看着紧闭的洞府大门。凛冽山风吹过，孙悟空来到山门一侧无人打扰处，缓缓跪了下来！ “恳请老仙长，传授弟子成仙之法！” 数日后晌午，一阵大风吹来，原本晴朗天气转眼间阴云密布。豆大雨滴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再顷刻间，已是瓢泼大雨。 孙悟空跪在洞府大门前，一动不动。也不用法力护身，全身的猴毛已经彻底湿透。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吱呀，洞府大门开了一扇。孙悟空眼神出现一抹神采，眨眼又消失。 觉尘穿着青色道袍，头上挽一根木簪。样貌清秀，二十出头，嘴角长带一丝笑意。坐在门槛上，觉尘望向外面一侧的孙悟空，笑道：“你这猴子，师父说了让你走，就绝不会再收你为徒。你即便在这里跪上千年，师父也不会收你。何苦来哉，还不如趁着寿命富裕，多多游览天下来的美哉。” 孙悟空淡漠的看了觉尘一眼，说道：“我姓孙，名悟空。不叫猴子！” 觉尘闻言哦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托着下巴盯着孙悟空看。一个时辰后，觉尘似乎发现了有趣的事情，眼睛一亮，笑道：“猴子，你腰间竟然盘着一条小蛇。这样，你把小蛇让给我，我教你一法让师父收你为徒如何？” 孙悟空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不理会这人。 觉尘拍拍手站起来，走向孙悟空。所过之处，大雨自行分开，竟是一滴雨也落不到身上。 “让你走，你不走！给你法子，你不要！猴子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到你这里就变得这般愚钝！” “这小蛇今日我是要定了！” 第八章 又如何 大雨滂沱，仙山仙人洞府前！ “猴子，拿来！” 觉尘伸手，抓向孙悟空腰间恶蛟。 红白玉带睁眼，恶蛟一声低吼，咬向觉尘手指。 “有趣，有趣。”觉尘后退一步，捻了捻手指，笑眯眯的看着睁眼的恶蛟，“如此灵物，落到你身上实在可惜。小蛇，跟我走，保你三年五载内跃过龙门。如何？” 孙悟空冷眼看向这仙人觉尘，腰间恶蛟低吼一声，重新闭眼。红白玉带在孙悟空腰间紧了一紧。 觉尘脸上笑意依旧，说道：“好一条衷心的小蛇，如此，更不能让你蒙尘了。” 故技重施，一掌推出。不过却是抓向孙悟空肩膀！ “滚！” 孙悟空握拳，毫无章法的一拳打中觉尘掌心。顷刻间，方圆十数丈范围，无论是降落地面正跳动的雨水，还是正落着的滂沱大雨，都在同一刻消失。 白色蒸气瞬间弥漫仙人洞府前。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激荡四散！ 咔嚓~ 一连串轻响，孙悟空身下岩石龟裂，裂痕蔓延不停。膝盖深深嵌入青石地面中！ “仙人又如何！” 孙悟空抬头冷眼看着觉尘，嘴角有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觉尘后退三步，手掌颤抖不已。 寂静无声！ 万千雨珠同时轰然落地。 天地之威顷刻再降，仿佛万千铁骑马踏江湖，雨声如战鼓激荡不散。 觉尘青色道袍沾染雨水，负手而立，被孙悟空打中的手掌依旧在轻微颤抖。 “呵呵，好一句仙人又如何！” 觉尘跟随菩提老祖修道三百余载，百年前已经登仙人之位。虽然至今依旧是散仙之流，手段却也不比寻常天仙弱半分。 手掌虚空托起，雨水飞至凝聚一起，拳头大小雨珠内刺目电弧游走。 “猴子，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仙人！” 觉尘笑容冷淡不再如寻常玩世不恭，一滴夹杂蓝色天雷雨滴从中飞出，眨眼刺中孙悟空肩膀。 一声炸响，孙悟空闷哼一声，肩膀皮毛已是一片焦黑，一个指大的血洞正往外流血。 “吼！” 红白玉带睁眼，恶蛟一声咆哮，飞起显现丈长本体。血红瞳孔，在大雨中若地狱无法熄灭的恶火。 “冥顽不灵！” 觉尘冷哼一声，手掌猛地虚空一握。那拳头大小蓝色雨珠刹那间落至恶蛟七寸逆鳞处。 “贫道修行三百载，可手摘天雷返人间！既然你不知惜缘，莫要怪贫道替天降妖！” 恶蛟小白低头看了一眼始终不愿起身的孙悟空，一声低吼，张嘴欲吞天雷雨滴入腹。 一只毛绒大手按住恶蛟小白的头颅，轻笑响起，“小白，天雷如此宝物，你可别跟我抢！” 不知何时，孙悟空已经站起身。小腿处一片血肉模糊，此前他一拳击退觉尘，看似风光，代价远在那后退三步之上。 在觉尘冰冷神情中，孙悟空张口吞下天雷雨滴。电弧闪耀，七窍流出黑血，皮肉焦黑，孙悟空看向觉尘，依旧在笑，道：“仙人手段又如何？” “疯子！” 觉尘甩手转身就走，洞府大门轰然紧闭！ 孙悟空再次跪在洞府大门前，意识模糊。恶蛟小白低吼，盘绕住孙悟空，不让他彻底跌倒。 日复一日，孙悟空依旧在那里跪着。风吹、雨打、雪落，始终不曾挪一寸。 菩提老祖打坐修行，偶尔登台讲禅说道，教导门下弟子。似乎全然忘记了门外还有一只始终跪着的猴子。 觉尘自那日大雨天，此后一次没有去寻孙悟空一分一毫的麻烦。至于那些门下弟子，偶有出门下山的，也不会看猴子哪怕一眼。 似乎猴子真的重新变成了一块顽石。一块没有任何人注意的顽石。 一间静室内，菩提老祖抿了一口茶，道：“觉尘，今日找为师来有何事？” 青衣道袍觉尘叩拜，站起身后说出心中疑惑：“师父，我们门中，有十二个字‘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弟子不才，侥幸得了一个觉字。不过弟子上面，只有十位师兄师姐，却是少了一个‘悟’字辈的。而门外那猴子，自称悟空。弟子试探后，察觉他虽不是仙人，体魄却比寻常散仙强横许多。弟子手摘天雷，猴子发狂吞食也伤不得性命。这般道行，若说猴子背后没有名师，弟子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菩提祖师沉默片刻，放下茶杯，说道：“觉尘，那猴子之所以吞天雷而不死，非是他有名师。只是因他乃天地生成，浑身精气神俱为一体，根源坚固，天雷难伤！” 觉尘见菩提老祖神情淡漠，不懂既然猴子天地生成，于情于理来说猴子算是身具大气运者，可菩提老祖为何始终不答应收猴子为徒弟。也琢磨不透此刻菩提老祖心中所想，仍旧问道：“既然如此，那猴子本该轻易登仙，为何还来此求仙问道？而且猴子姓名中偏偏又占据一个‘悟’字，弟子不解，请求师父解惑。” 菩提祖师伸手在觉尘头上打了一下，说道：“你这小娃，修为不高，见识不广。这般疑问，那般疑问，活该稀里糊涂一辈子。为师已经为你解了一惑。你再问，为师也不说。真想知晓其中缘由，自己算去！” 觉尘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他性子看似最是无拘无束，行事也只是随心而为。实则觉尘自知，他凡事无论大小喜欢掌握手中。其实是菩提老祖十一位亲传弟子内，最不洒脱、最不随心的一位。否则也不可能困在散仙境，一困就是百年。 他能伤猴子，却伤不了猴子的信念。他亦能杀了猴子，却杀不了猴子对他的那种蔑视。他同样能强行夺走恶蛟，却夺不走恶蛟对猴子的衷心。 这些都是他心中的一根根刺，拔不出来，压不下去。 他不再理会猴子，不是打算忘了这些刺。只是在寻办法，能一次把这些刺毁灭的办法。 “弟子多谢师父教诲。”觉尘退了出去。 菩提老祖看着觉尘离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这个弟子资质虽好，心性却太过于放不下！想成道，却比成魔要难无数倍！ 茶桌上渐渐浮现水迹写成的‘觉尘’二字，随后很快消失无踪。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 猴子跪在洞府大门前，已经整整七年。若非他已是归墟境，可自行吐纳天地灵力，不必真的吃饭。早就该饿死渴死在这里。 这一日，山下青苔石阶前，走来一道身影，一只皮毛赤红似火焰般的猴子。 第九章 袁悟墟 这猴子不仅皮毛赤红如火焰，双目竟是不分瞳孔眼白，亦是赤红一片。 纵身一跃，跨过八九阶石阶，火焰般的猴子速度极快，短短时间内登上千丈高青苔石阶，来到仙门洞府前。 孙悟空心有所感，七年来第一次活动身体，转头向后看去。 一道红色身影从石阶后高高跃起，随即重重砸在洞府前石台上。火红身影单手撑地，缓缓站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猖狂至极的大笑从那火红色身影口中发出。 洞府大门被人推开，七年前接待过孙悟空的那个道童走出来。皱眉不满的说道：“何人在此噪聒！” 火红身影停止大笑，缓步走向这道童，笑道：“是你在说我噪聒？” 声音还带有一丝笑意，那道童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眼前这红色如火焰一般的猴子，身上戾气是他前所未见前所未闻。那双红色猩红眼睛，像是两扇打开了地狱的大门。 道童修为不高，不过他身边人许多都是仙人。心中虽然惊惧，也有一股傲气撑着他，说道：“你这……你在这里大声笑，不是噪聒是什么？” 他本想说你这猴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直觉告诉他，如果说出这几个字，会有大祸临身。 红色身影走到这道童身前四五丈位置时，折了一个方向，向洞府大门一侧无人踏足之地走去。 孙悟空平静的看着这只如同红色恶魔的猴子走来。腰间恶蛟小白睁眼，警惕的看着这只红色猴子。 那道童见红色身影不去理会他，看样子而是去找另一只猴子麻烦去，心里刚松一口气。却看到这红色身影转头冲他咧了咧嘴，似乎是在笑。 道童慌忙转身走进洞府内，关上了大门。 “你也是猴子？”红色身影站到孙悟空身侧，弯腰打量孙悟空。 孙悟空没有答话，和红色身影四目对视。 “你为何会跪在这里？”红色身影继续问道，“难不成是也想求道成仙？” 发现了恶蛟小白，红色身影感觉有趣，伸手抓向恶蛟小白。 孙悟空也不去阻拦，恶蛟小白竟也不闪避反抗。 红色身影大手在即将抓住恶蛟小白那一刻，突然收手，“无趣！”转身向洞府大门那里走去。 吱呀一声，洞府大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却不是那道童，而是青衣道袍觉尘。 见到这红色身影，觉尘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笑道：“方才，我家师父让我出门迎客，只说外面来了个修行者，也不说是谁。原来是只猴子，跟我进来吧。” 红色身影呵呵笑了两声，径直走向洞府大门内。路过觉尘时，停下脚步，说道：“成仙日，就是杀你时！” 没有任何缘由，语气平静，觉尘却知道这不是猴子在开玩笑。可他笑容依旧，对着猴子说道：“那我该祝你永生不得成仙了？” 红色身影大笑，笑容戛然而止，脸上表情说不出的邪气凛然，道：“希望到时你还能笑的出来！” 说罢再次哈哈大笑，也不让觉尘带路，自己一路向洞府深处走去。 觉尘道袍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红色身影向里面走去，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看来，猴子都该死啊。” 这期间，他一眼都未曾去看过孙悟空！ ****** 半个时辰不到，洞府大门第三次被打开。 一道红色身影从中走出，来到孙悟空身前。 “猴子，记住了，以后我叫袁悟墟！是菩提祖师的第十位亲传弟子！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日后死时不知是谁所杀！”袁悟墟说道，依旧没有任何缘由的要杀。 “对了，菩提祖师让我告诉你一声，一山不容二猴，让你立刻下山。不然他只能出手让山上消失一只猴子。” 孙悟空缓缓站起身，和袁悟墟一般高矮。冷声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袁悟墟哈哈大笑，冷眼看向孙悟空，道：“你有本事杀？” 孙悟空沉默，在袁悟墟大笑声中，向山下走去。 袁悟墟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猴子，孙悟空一根手指头都能按死他。但那一刻，孙悟空明显的感受到，洞府内探出一道气机锁定了他。除了那个菩提老祖，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下山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孙悟空甚至没有感觉到失落。松林、竹海一一路过，最后他在一处深林内停了下来。 百年老树横生，鸟鸣不绝于耳。 七年前，他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砍柴的樵夫。那个樵夫带他去了灵台方寸山，他亦是走了进去。本以为就此能有一线机会成仙，却被赶出门外。 七年后，另外一只不知哪里来的猴子寻来。孤身登上灵台方寸山，成了菩提老祖的亲传弟子。要杀他，还要杀一个名叫觉尘的师弟。 “猴子，说了最好不见。你怎么又回来了？”一道声音响起，砍柴樵汉拿着柴刀走了过来。 “我姓孙，名悟空。不叫猴子！”孙悟空说道。 樵汉笑笑不语，开始砍柴，边砍边说道：“想不到都有名字了，孙悟空，得了‘悟’字，不错不错。说说吧，这七年在山上学艺学的如何？” 孙悟空说道：“你为何认定我就能被那老仙人收为徒弟？” “因为你是猴子。”樵汉已经砍倒一株枯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老仙人门下弟子该有一只猴子。” 孙悟空说道：“老仙人门下确实有一只猴子，却不是我。” 樵汉终于抬起头看向孙悟空，说道：“此话怎讲？” 见孙悟空不说，樵汉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为何得了一个‘悟’字，还叫孙悟空？” 孙悟空冷哼一声，说道：“有什么好问的，我一直都叫孙悟空！” 樵汉眉头皱的更厉害，也不再去砍柴，索性丢了柴刀，一屁股坐到倒下的树干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樵汉抬起头去看孙悟空，笑着说道：“孙悟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砍柴？” 孙悟空说道：“跟你一起学砍柴，能成仙？” 樵汉摘下斗笠摇摇头，说道：“成仙有什么好的，不能成。” 孙悟空转身欲走。 樵汉黝黑色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冲着孙悟空背影喊道：“砍柴虽然不能成仙，却也能砍仙如砍柴。” 第十章 蒹葭 孙悟空停下了脚步，理智告诉他，他不该相信樵夫的疯言疯语。野兽最本能的直觉却让身体停了下来。或许还有一丝不得不成仙的执念在作祟！ “你是仙人吗？”孙悟空皱皱眉头，问道。 中年樵汉笑笑说道：“不是。” “不是仙人，口气这么大。真当老孙是一只容易哄骗的猴子！老孙今日就用你的柴刀劈了你！”孙悟空一步来到中年樵汉身前，伸手抓向樵汉脚边的柴刀。 身体保持弯腰伸手的状态，孙悟空一动不动。 山风吹来，枝叶沙沙作响，偶有虫鸣响起。 一把柴刀搭在孙悟空脖颈上，锋利的刀锋，猴毛落到上面断成两截。“孙悟空，要不要跟我学如何砍柴？”笑声在耳边响起。 中年樵汉收回柴刀。 孙悟空后退两步，死死盯着中年樵汉。无论他怎么看，中年樵汉都只是一个普通人。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上，还有因砍柴被划伤的新伤旧痕。 “故弄玄虚！”孙悟空一记侧踢，鞭腿踢向中年樵汉的头颅。 在即将踢中的刹那，中年樵汉无奈摇头站了起来。伸手如同训斥寻常顽童一般，一手拿住孙悟空脚腕。另一手持柴刀，不快不慢的挥向孙悟空，落到孙悟空耳侧。 “不学砍柴就不学砍柴，何必在这里跟樵汉打打杀杀，无趣、无趣！”中年樵汉气笑道，“现在你想学砍柴，我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孙悟空冷哼一声，不言不语，也不离开。站在一旁看这樵汉在那里砍柴。他两次攻击中年樵汉，两次落空，都没有感受到中年樵汉身上泄露出哪怕一丝的法力波动。樵汉拿刀，挥刀的动作，他能看的一清二楚。但是偏偏躲不过去。 当中年樵汉砍好一捆柴，向山下走去。孙悟空在后面慢慢跟着。 中年樵汉也不阻止，不紧不慢的在前面走着，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哼一两句孙悟空听不懂的山歌。 一路向南，翻过两座山，有一处地势平缓的山谷，中间流淌一条不大不小的小溪，清可见底，鱼虾在水中游玩自得其乐。 山谷内地面铺满青草小花，只有溪边一株粗大沧桑的老树。距离老树不远处，是寻常山里人家的住处，篱笆院内没种什么蔬菜，倒是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 中年樵汉开栅栏门走进去，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影从花丛中站起来。对着中年樵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孙悟空没有跟着中年樵汉走进那住所，而是蹲在小溪边，还能看到小溪内游动的几尾小鱼。 弯腰洗了一把脸，孙悟空看着溪水里的倒影。暗淡的猴毛，破烂的衣衫，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的面孔。 恶蛟小白紧了紧长长的身子，孙悟空回过神来，伸手打破了平静的水面，倒影变得支离破碎。 “孙悟空？”空谷幽兰轻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孙悟空站起转身，眼前是一个看样子十六七的少女，眼睛很大，眼眸黑白分明，梳着一条大辫子。脸蛋不算惊艳，却很耐看，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穿着粗布缝制的裙子。 少女可能被孙悟空突然转身吓到了，后退半步被绊倒仰天倒在小溪旁青草地上。 有些羞涩的坐起来，少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想到什么，少女变戏法般从背后拿出一个苹果。递给孙悟空，见孙悟空看看她，看看苹果，也不接过去。 站起身，握住孙悟空手，把苹果重重放到孙悟空手里。 “孙悟空，我叫蒹葭，蒹葭的蒹，蒹葭的葭。”蒹葭黑白分明，清澈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大叔说了，以后你要帮我们砍柴。这苹果就当是我蒹葭预付你的工钱了。” 孙悟空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战过仙、战过佛、战过妖的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只得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蒹葭在那里宣布一条条所谓的契约。 “孙悟空，我说的，你都记住没有？”蒹葭很是满意孙悟空的态度，笑的无比开心，“总之，从现在起，你归我了。只要有我的，就有你的。以后你可得好好上山砍柴哦。” 孙悟空拿着那颗青色的苹果，半晌后，有些艰难的说道：“好！” 他才发现，蒹葭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 拉着孙悟空往院落那里跑去，“以后等你砍柴砍多了，咱们就去镇上买香蕉，听说你们猴子都是喜欢吃香蕉的。” 中年樵汉端着一碗饭，坐在门口一块石墩上，无奈的看着一脸兴奋的蒹葭。 “不是跟你说了，孙悟空是我的朋友。你这次可不能在把他当成山上的大黄、大黑、小白一样来养。” 听到小白二字，孙悟空感到腰间一紧。不着痕迹的拍拍恶蛟小白，让他安静下来。 看孙悟空有些疑惑，蒹葭笑的有些心虚，说道：“大黄是头老虎，大黑是只黑豹，小白是个大白兔。都是我的好朋友，以后你上山砍柴，会看到他们的。” 孙悟空点点头，此刻本该发怒的他，如何也生不起气来。看向中年樵汉。 中年樵汉扒拉两口饭，说道：“跟我一起砍柴可以，不过柴刀没有，想要砍柴，用这个。” 一个木制的柴刀出现在两人一猴眼里。 “大叔，你这是在刁难我的猴子！”蒹葭怒气冲冲，抗议道：“你不是有一把柴刀还有一柄钢斧嘛。干嘛不舍得拿出来？小气鬼，改天我让大黑把你钢斧叼走。” 中年樵汉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想到什么，咦了一声，说道：“孙悟空什么时候成你的猴子了？” 蒹葭拍拍孙悟空肩膀，颇为得意的说道：“就在刚才，对吧，孙悟空。” 孙悟空没有接话，而是拿起那把木制柴刀，挥了两下，说道：“不用法力，这柴刀砍不了柴的。” 中年樵汉笑着说道：“想学我的砍柴法子，就别用法力。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样一柄木制柴刀，十钱银子。坏一把，你就欠我一把柴刀的钱。” 向屋内走去，中年樵汉对蒹葭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说道：“小蒹葭，既然你说他是你的猴子，记得付钱，十钱银子哦！” 蒹葭冲中年樵汉扮了一个鬼脸。等中年樵汉进屋后，蒹葭叹了一口气，蹲在石墩上，一脸严肃的看着孙悟空，说道：“孙悟空，记得不许弄坏这把柴刀。不然，哼哼，我就解除契约，让你做个没钱吃饭的猴子。” 孙悟空低头，思考着要不要马上掰断手上的木制柴刀。 “对了，孙悟空。要不咱们偷偷把大叔的柴刀偷出来，然后弄成木头的样子。”蒹葭小声偷笑。 想起中年樵汉挥动柴刀情景。 孙悟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说话，一手拿着木柴刀，一手拿着青苹果，向溪边老树那里走去！ 第十一章 登山 三日后。 月落月升，夜幕下的青山，模糊了身影，山风吹过，枝叶作响。 孙悟空翘腿躺在溪边老树上，透过茂密枝叶看天上的星空。一如百年之前，那时他法力全失，记忆模糊，对未来信心坚定；现在他只差一步登仙，记忆里的片段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反而那股信念变得不再那么坚定起来。 他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为何事要提前跳出仙石禁锢。 “或许，自己如果没有提前挣脱仙石禁锢，而是准时跳出仙石，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事。”孙悟空心里想到，“如果真的那样，自己现在也只是一只野猴子，应该正在花果山跟大金争夺猴王的位置吧。” 听到一连串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孙悟空脸上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 老树在小溪旁，距离院舍二百多米，不算远。蒹葭站在老树下，手里拿着一个青苹果，用力丢上去，“接着！” 孙悟空接住吃起来酸涩的青苹果，说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出来就是为了给我一个苹果？” 蒹葭坐在树下的草地上，托着下巴笑道：“因为你是我的猴子啊，我总不能让你饿到不是。” 一阵沉默，很长时间后孙悟空咬了一口青苹果，“我跟你从见面到现在，不过三天。你的表现，是不是太……” 蒹葭嘿嘿笑了起来。 孙悟空沉默片刻，说道：“我说的话，很好笑吗？” 蒹葭笑道：“悟空，嘿嘿！是不是被我的爱心感动了？不过你也不用感激涕零，好好遵守咱们之间的契约哦。你就庆幸遇见我这么好的主人吧。” 冲着老树挥挥手，蒹葭一蹦一跳着向院舍那里跑去。 朝阳初升，光辉落到大地上。孙悟空翻身跳下老树，腰间挎着一把木制柴刀。蹲在院舍门外的石墩上，孙悟空等着中年樵汉走出来。 率先走出来的却是蒹葭，笑眯眯看着孙悟空，说道：“大叔说了，让你今天陪我打理花谷。” 中年樵汉从屋里走出来，无奈的揉了揉蒹葭脑袋，说道：“小蒹葭，孙悟空今天还要陪大叔上山砍柴。你让大黄陪你打理花谷。” 蒹葭鼓着脸，不满道：“大黄那个呆头呆脑的家伙，每次都帮倒忙。” 中年樵汉叹了口气，说道：“改天再让孙悟空陪你一起去打理花谷。” 向山上走去，孙悟空跟上去，及至半山腰，扭头看了眼蒹葭，蒹葭还站在院舍门口。 木制柴刀，砍在树干上，不敢用力，树皮都没伤一分。孙悟空机械的重复着挥砍的动作。 “砍柴跟做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一刀就是一刀，两刀就是两刀，马虎不得，也求快不得。孙悟空，你这般杂乱无章的挥砍，纵然手上是一把钢斧，也砍不出好柴来。” 中年樵汉动作给人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砍下的木柴整整齐齐摆放一起。 孙悟空冷笑一声，看向中年樵汉，说道：“少在我面前讲大道理，有本事你用这木柴刀砍出柴来。不然你就给我一把钢斧，看我究竟能不能砍出好柴来。” 他自身也不太清楚，为何会对肯教他本领的中年樵汉心存敌意！ 中年樵汉笑看着孙悟空，从身边地面捡起一根木枝。木枝只有拇指粗细，十寸长短。 “看仔细了。” 中年樵汉用木枝敲向一株大腿粗细的树木。 砰！ 大树树身连颤动都没有。更别提被损坏。 孙悟空冷笑，说道：“这就是你的本事？要不要我把这木柴刀借你用用？” 中年樵汉手上动作规律一致，不紧不缓的用木枝敲打树木枝干同一处位置。“不急，不急！” 一个时辰过去，大树纹丝不动。 两个时辰过去，大树依旧纹丝不动。 孙悟空开始眼冒火光。 “快了，快了……”中年樵汉笑道，也不嫌这种挥砍动作枯燥无味。 三个时辰过去，大树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断！” 四个时辰后，中年樵汉轻声说道。大树树干应声折断，断口平滑如刀切。 不等孙悟空说什么，中年樵汉摇摇头看着手里的木枝，说道：“可惜了。”木枝如同风化一般，山风吹来，化成灰烬消散无踪。 孙悟空上前，用手抚摸着树干的断口，抬头盯着中年樵汉，“你真的没用法力？” 中年樵汉笑笑，说道：“自然是没用，而且我也不太懂什么是法力。” 孙悟空说道：“那你手里的木枝为何会灰飞烟灭？”他确实没有感到一丝法力波动。 “蚍蜉撼树，即便撼动自然也有代价。”中年樵汉笑道，“木枝毕竟只是木枝，不是真的柴刀或钢斧。” 孙悟空握着手里的木柴刀，呵呵冷笑起来：“你是在隐喻我也会灰飞烟灭吗？你究竟是谁？” 中年樵汉笑道：“我就是一个常年砍柴的樵汉而已。放心，给你一把木柴刀，不是说你会灰飞烟灭。只是你心中那把刀太锋利，需要用木刀来打磨。” 孙悟空一把折断木柴刀，盯着中年樵汉，眼神冰冷，说道：“老孙用的是棍，不是刀！” 中年樵汉看了孙悟空一会，转身从身后砍下的木柴里抽出一根笔直的木棍。“那你日后就用木棍砍柴！” “木柴刀的十钱银子，从小蒹葭那里扣除。” 接过木棍的孙悟空，冷哼一声，底气并不算很足！ 中年樵汉哈哈大笑，说道：“今日到此为止，明天再来砍柴。” 孙悟空持着木棍，冷声说道：“你自己下山去，我在这里继续砍柴！”最后四个字，发音格外重。 中年樵汉也不坚持，背上木柴后，说道：“孙悟空，你是小蒹葭遇上的第二个会说话的生物。她对你的兴趣不会太长，她和你也不是一路人。你应该会懂我的意思！”小蒹葭遇上的第一个会说话的生物，自然是中年樵汉。 等中年樵汉离去，孙悟空法力包裹木棍，一棍打在一株大树上。合抱大树应声折断，“该死的混蛋！” 山外几里地，就是城镇。 蒹葭在他耳边唠叨了不下百次的小镇，原来只是一场虚幻。 为何他碰见的人，都是这般被囚禁一生的人！ 汹涌的法力波动消散，孙悟空闭眼，回忆着中年樵汉用木枝砍树木的动作。一棍棍敲击在一株大树上。 第十二章 对话 第二天傍晚，夕阳还未落山，晚霞很美。 “今天不继续砍柴了？”中年樵汉背着一捆柴，笑道。 孙悟空没说话，随意舞动着木棍，向山下走去。 ****** 小溪旁的那株老树很大，树冠很是放肆的越过地界伸向了小溪另一侧。粗大的树干树皮沟壑纵横，很容易攀爬，孙悟空猜测着蒹葭有没有爬上过这株老树。 一道身影站在老树下，偶尔会抬头看向老树虬龙般粗大的枝桠。 “你在这里做什么？”孙悟空站在蒹葭身后，开口说道。 蒹葭转过身，满脸笑容，孙悟空却感到四周空气似乎冷了一丝。注意到蒹葭手里拿着的那把断成几截的木柴刀。 “孙悟空，很好，十钱银子的东西，说用手掰断就掰断！哼哼，你很厉害？要不是你是我的猴子，我一定让大黄还有大黑咬你屁股！” 孙悟空自知理亏，没有发怒也没有搭话。 “算了，谁让你是我的猴子。十钱银子就十钱银子吧，这个给你。” 一道黑影飞来，孙悟空伸手接住，依旧是个青苹果。 “本来加上昨天的该有两个，不过为了显示本姑娘的赏罚分明，暂且扣下你一个苹果。” 孙悟空没吃青苹果，握在手里，问道：“蒹葭，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银子呢？”他本想问，既然你无法离开大山，还需要银子干嘛。 蒹葭握着拳头，眼神炙热说道：“大叔说了，只要我能攒够一千钱的银子，就让我去外面。” 孙悟空眼帘动了动，问道：“你现在攒了多少银子了？” 蒹葭显得很兴奋，笑道：“已经有五百钱银子了，嘿嘿，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看看手中的木棍，孙悟空再看向蒹葭的笑容，也是轻笑道：“是快了。” “对了，你爬上过这株老树没有？”孙悟空问道。 蒹葭摇摇头，一脸疑惑，说道：“没有，怎么了？” 伸手，“握住我的手。” 蒹葭一脸狐疑的看着孙悟空，说道：“难不成太愧疚了？安啦，我都忘了木柴刀的事情了。”还记得，显然就是并没忘记。毕竟，十钱银子，也需要攒很长时间才能攒够。 “闭上眼！”孙悟空说道。 蒹葭感到浑身一轻，微风吹过耳垂边的发丝，拂过脖子有些发痒。 睁开眼，占据半边天空的彩霞。高大的青山，绿草地，小溪，简单的院舍。 鸟鸣声，脚下枝叶沙沙作响声。 蒹葭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一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看看远方、扭头看看孙悟空。 “你会飞？哈，你会飞？” 蒹葭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弯腰窃喜。看到脚下绿意盎然，绿叶浮动。才想到此刻自己是站在老树树顶绿叶上，小腿不由一软，站立不稳，向后倒去。 “摔不到你的。” 孙悟空摇头轻笑，索性松开蒹葭手，扬天躺在树顶上。老树一片片绿叶，都沟通着他的法力，只要他想，蒹葭甚至能乘着绿叶组成的飞毯飞翔。 风很轻，吹到人身上懒洋洋的，孙悟空闭上眼。想到了花果山上的青九衣，想到了无心和尚，想到了大金…… 无论是对于青九衣，还是对于现在的蒹葭。孙悟空都很难保持一颗淡漠的心。无关男女之情，只因他深切知道孤独的滋味。 鼻尖有点发痒，孙悟空睁开眼。一双清澈的大眼出现在上方，蒹葭正拿着一片绿叶挠他的鼻尖。 夕阳差不多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天上开始出现星点。 “天黑了，我带你下去。”孙悟空坐起来，说道。 蒹葭摇头，一脸惊喜的看着孙悟空，说道：“你既然会飞，是仙人吗？” 得到的结果有点让她失望，孙悟空摇头说道：“不是。” “仙人比你厉害吗？” “可能吧。” “嘻嘻……” “你笑什么？” “我的猴，我是说我的悟空，就比仙人差一点，我能不开心嘛。” 漫天繁星下，许多萤火虫看到一个猴子坐在树顶仰望星空，桀骜神色缓缓退去。 ****** 砰！ 木棍敲在树干上，没有任何意义。孙悟空也不心恼，依旧不紧不慢的用木棍敲在树干同一点位置上。 中年樵汉在另一侧砍柴也没有回头，随意说道：“天地间，任何一物，都有命理纹路。你有，我有，小蒹葭有，这些树木也有。若想用木棍木刀砍断大树，你眼中的树不该是树，而是一道道命理纹路。斩断这些命理纹路，大树自然会断。” 孙悟空停下用木棍敲打树干的行为，看着中年樵汉背影，想到什么，不确定说道：“你是跳出了命运的人还是斩断了命运的人？” 中年樵汉声音有些无奈之意，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我就是一个砍柴的樵汉，仅此而已。” 孙悟空收起木棍，转身向山下走去，说道：“明天再来砍！” “行百步者半九十，既然跟樵汉我学砍柴，哪有半途偷懒一说。”中年樵汉声音响起。 孙悟空迈步，一道冷锋出现在身前三尺，不是那把柴刀，而是一柄钢斧。 “今天说了这么多，我看你是在怕吧。”孙悟空用木棍重重敲在树干上，发出沉闷响声，冷笑不已。 中年樵汉也不反驳，不紧不慢的砍着木柴，说道：“蒹葭的命纹很脆弱，经不起什么风浪的。你这猴头，偏又是个逆天之物。我早说过，蒹葭和你不是一路人。你认为做的对的事情，对于蒹葭来说，不一定真的是对的。早点学成，早点离去。” 孙悟空陷入沉默许久，他为何求仙，仅仅是因为那个赌约，还是因为他心中的不甘。他成仙后，会做什么？仙佛又真的会因为金蝉子一人缘故，就不会插手他成仙？ “那你为何还收留我跟你学砍柴？”孙悟空拄着木棍，问道。 中年樵汉劈开一截木柴，说道：“我说了，我就是一个砍柴的樵汉。只管砍柴，不管其他。” 孙悟空说道：“我会不会连累你们？” 中年樵汉挥动手里的柴刀，说道：“你只要早点学成离去，就不会连累小蒹葭。” “往后，我就待在山上，不回小溪那里了。如果蒹葭问起，你可以说我已经走了。”孙悟空向大山深处走去。 第十三章 一战 朝阳似血，地面金黄的枯叶也染上了一抹血色。耳边只有冷冽的山风呜咽声，吹散深秋的薄雾。 孙悟空走在大山深处，日复一日的用木棍试图砍断一株大树。 咔——咔—— 脚步踏在地面，枯叶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孙悟空神情冷漠，来到一处山泉前，蹲下身子捧了一捧泉水。 泉水对面有一只很大很大的白色兔子正在饮水，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小心打量着孙悟空。 白色兔子前腿抬起，用两条后腿撑着身子。个头竟然不比孙悟空矮多少！白色兔子没什么底气的挥动两条前腿，在宣示着这山泉水的主权。 “小白，想不想尝尝兔子肉？”孙悟空看着那只胆大的白色兔子，不怀好意的拍拍腰间恶蛟小白。 恶蛟小白半睁眼斜视了大白兔子一眼，没什么兴趣。重新闭上眼，扭了扭身子，确定缠绕孙悟空腰间的那颗干瘪的青苹果不会掉下去。 “呼——呼——”大白兔子怒气冲冲看着孙悟空，就是不肯从山泉水另一侧跳过来。 孙悟空作势抽出身旁的木棍，大白兔子一个激灵，转身一跃两丈远，一溜烟跑不见了踪影。 笑着摇摇头，孙悟空站起身，握住木棍，继续去寻能让他砍断的那棵大树。 大白兔子个头大，兴许是活的年岁比寻常兔子要长许多，聪明的差不多快成精了，而且交友很广泛。下至虫蚁，上至虎豹，可惜就是没有一个兔子朋友。那些虎豹倒不是不想吃了他，不过大白兔子实在逃跑的太快，又记仇。 一来二去，山上的虎豹受不了大白兔子三天两头的打扰。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这只大白兔子是个会蹦会跳的白云。不过时间一长，到真的让这几只处于食物链不同位置的动物培养出了感情。 大白兔子逃走，就是去找帮手好教训那个恐吓他的猴子。山林的霸主一头斑斓巨虎，还有一头时常遭到斑斓巨虎穿小鞋的黑色豹子。 孙悟空不知道大白兔子心中的如意算盘，即便知道，他也不会上心。这片山林内，也就中年樵汉还有北方远处隔着数座大山灵台方寸山的人让他忌惮不已。 ****** 朝阳渐渐升高，寒冷的空气也有了一丝温度。 地面枯叶被风吹起，孙悟空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皱了皱眉头，甩手木棍飞出百丈远，插在一棵大树上。 一道红光刹那而至，途经之处，但凡树木阻挡，皆是在一撞下化作漫天碎屑，无数枯叶纷飞。 红色拳头，一拳砸向孙悟空。 孙悟空双臂挡在胸前，倒滑出去二十丈！ 那道红色身影一闪而至，再次简简单单的一拳打出。 孙悟空不闪不避，同样抬臂握拳，一拳打出。 两道身影同时倒退，孙悟空倒退三十丈。那道身影倒退出整整五十丈。 山风吹过，漫天飞屑。在两人碰撞的直线上，地面被划出两道深壑。那些生长的树木，无论大小，更是被两人后背直接破开。 “袁悟墟！”孙悟空抖了抖手腕，身上本就破烂的衣衫彻底毁去。金色皮毛暗淡无光，但皮下的肌肉依旧坚若磐石。虽然现在挥不动如意金箍棒，剩余的力量依旧可开山裂石！ 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孙悟空一步踏出。红色身影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笑意，同样一步踏出。 两者步伐一致，彼此踏出三步，已是碰面。 都是没有任何花哨的简简单单一拳。一瞬间，山林陷入绝对的寂静中。 一声巨响！ 似乎平静的‘湖面’砸入一颗天外流星，两者身侧横生由磅礴法力散开的波纹。树木支离破碎的声响不断，几个处在百丈范围内的丈高岩石，撞上这波纹，顷刻间被撕裂粉碎。 孙悟空看着袁悟墟猩红双眸，两者身上毛发根根后扬。 咔嚓——咔嚓—— 一连串细密的破碎声响起，袁悟墟红色臂膀更显猩红。 孙悟空收手，指关节处有血迹。缓缓开口，说道：“袁悟墟，不想另一条手臂也废掉，最好别出拳！” 袁悟墟不再纠缠，任由那条手臂无力垂着，血滴顺着指尖滴落，狞笑一声，说道：“猴子，一年后，再来杀你！” 孙悟空神情冷漠，说道：“两次饶你性命，你为何要杀我？” 袁悟墟依旧在笑着，说道：“猴子，杀你，因你在方寸山跪。还有，你不动手杀我，是不想？还是不能？还是不敢？哈哈哈哈！” 孙悟空听罢反而轻笑一声，说道：“袁悟墟，你拜入菩提老祖门下，难道没跪？” 袁悟墟冷笑不已，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菩提老祖！” “那你为何要杀觉尘，我记得他并没有招惹你。”孙悟空说道。 袁悟墟神色癫狂，说道：“要杀他，何需理由！” 孙悟空转身向插着木棍的那棵大树走去，这样一个疯子，看来那个菩提老祖眼光真的很差啊。 不过这个袁悟墟真的很强，一年时间，就半步归墟。菩提老祖的眼光，似乎也没那么差。 跳起拿下木棍，孙悟空有意无意的向远处一片灌木丛看去。 灌木丛内，一头猛虎、一头黑豹、还有一只体型不输前两者的硕大白兔子，紧紧靠在一起，瑟瑟发抖。 “喂，你们三个在这里干嘛？”声音从三者头顶上响起。 大白兔子颤颤巍巍抬头，一个似笑非笑的猴脸。咯——咯——咯——嘴里牙齿打颤，大白兔子忘记了逃命这项看家本领，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转头看向呆滞不敢动的猛虎还有黑豹。 “还不跑？”孙悟空挥了挥手上的木棍。 猛虎、黑豹对视一眼，黑豹叼起大白兔子，放到猛虎背上。一溜烟向山下跑去。 等三者消失不见踪影后，孙悟空皱了皱眉头自语：“这三个家伙该不会是蒹葭嘴里的大黄、大黑吧？” 山下一处山谷平原地，一条清澈小溪潺潺流过。溪边坐落着种满鲜花的院舍。院舍内，趴着一头猛虎、一头黑豹、还有一只晕过去的大白兔子。 第十四章 石山 清晨的晨雾彻底散去，枯黄的山林间偶尔会响起几声鸟鸣。 孙悟空见到了背着柴刀上山的中年樵汉。 “和人打架了？”中年樵汉看看孙悟空，说道。 中年樵汉脾气挺好，也很大方的收留孙悟空，并传授孙悟空如何砍柴。奈何孙悟空从第一次遇见这个神秘的砍柴樵汉，几乎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对方。 孙悟空挥挥手里的木棍，冷淡说道，：“一个樵夫，管好砍柴的事情就行。其他的事情，何必多问？” 中年樵汉神色也不恼，轻笑摇头，说道：“孙悟空，你说的很对。现在让我看看，你会不会砍柴了。” 孙悟空挥棍打在一旁的一棵枯树上，树干应声折断。 看着参差不齐的断口，明显是枯树因为彻底枯死，被外力冲击折断的，中年樵汉无奈笑了笑，说道：“看来还是不会砍！” 孙悟空也不反驳，说道：“你砍了多少年树，才学会的？” 中年樵汉听罢，大手挠了挠后脑勺，显得很是憨厚，想了一会说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这片大山里砍柴，到现在有多少年已经记不太清了。反正我这辈子别的事情没做，也就只会砍柴这一件事。” 孙悟空皱眉问道：“你现在多大岁数了？” 中年樵汉说道：“也记不太清了。” 摆摆手，孙悟空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讨论下去。转而问道：“你这次找我做什么？”孙悟空只要在这片大山范围内，无论他在哪里，中年樵汉都能找到他。 中年樵汉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通知你一声，最近这些日子去灵台方寸山附近。这周遭的几座大山，你暂时就别待在这里了。” 孙悟空哦了一声，拿起木棍，向灵台方寸山那里走去。背对着中年樵汉说道：“是因为蒹葭吧。” 没得到回应，孙悟空也不再问。 穿过依旧翠绿的竹海，孙悟空看到那座云雾遮掩缥缈的仙山。驻足观看片刻，孙悟空来到仙山一侧较矮的石山上，这座山高不超过千米，遍布奇石，上面只有苍松翠柏两种树木。 坐在一块三丈高的奇石上，孙悟空远远能看到仙山上一道如同白虹的瀑布飞流直下，偶有灵鹤飞过。 一晃过去半月有余，孙悟空每日只是在山上重复着用木棍砍树的动作。他依旧无法达到中年樵汉说的那般，能看出一棵棵树的命理纹路。不过孙悟空现在，只要用木棍敲击在大树上，不动用法力，就能读出大树的纹理年轮。也能读出大树身上的最为薄弱之处。 孙悟空有时候也会想，自己这般试图用木棍砍树，会不会显得很蠢很傻！ “不过为了成仙，哪怕只有一线机会。” 孙悟空叹了一口气，如今他元神下潜苦海内归墟无底之谷，前行足有三十六万里，已经是极限，再难寸进一步，可依旧一片漆黑。 寻不到通灵地，就不可能成仙。 “白衣光头，如果我换做你，会不会应下那些赌约！”孙悟空想不清楚，也不愿意真的想清楚。 恶蛟小白的实力现如今差不多有半步归墟境，与百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多大的进步。 人世间眼中的恶蛟，仙人眼中的小蛇。 ****** 一道红色身影，从仙山上飞出。径直冲着孙悟空所在的石山飞来。 袁悟墟现在的外表凄惨，浑身上下，多出皮毛焦黑流血。一条腿还不住轻微颤抖着，已经骨折。不过他身上的戾气依旧浓郁的化不开。 在半空四五丈高，袁悟墟再也坚持不住，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 袁悟墟没有昏迷过去，钻心彻骨的疼痛，如疽附骨，每时每刻刺激着他的神经。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手撑着地缓缓坐起来。 戾气滔天，真的如同一尊天地大妖魔。 “谁？”袁悟墟双眼猩红，厉声说道。 孙悟空走出来，神色冷漠的看着袁悟墟。 “猴子，现在是你杀我最好的机会！”袁悟墟狞笑，面目狰狞。 孙悟空靠在一块高石上，木棍放在身侧，说道：“你身为菩提老祖第十位亲传弟子，在仙山上谁能伤你？” 袁悟墟低声笑起来，笑声充满蔑视不屑。 孙悟空想到什么，说道：“你要杀觉尘？”袁悟墟身上的伤，和八年前大雨天觉尘出手在孙悟空身上留下的伤势很像。 袁悟墟摇摇晃晃站起身，狞笑道：“为何不能杀！” 刚入归墟境的一个猴子，要在师门内杀立足百年散仙境的觉尘，说出去，有谁会真的相信！ 孙悟空说道：“可惜你只是归墟境的猴子。” 袁悟墟嘿嘿冷笑，猩红双目盯着孙悟空，说道：“猴子，别忘了你也只是归墟境。你杀不了仙，不代表我杀不了仙。嘿嘿，猴子，该不会是你谁都不敢杀吧。” 孙悟空声音变冷，说道：“与你何干！” 袁悟墟大笑，笑声放肆刺耳。“日后死在我手上，你该庆幸！” ****** 孙悟空一棍打在苍松上，苍松只是颤动一下，枝叶没有落下一根。 “白痴！”袁悟墟出现在苍松后，出拳，苍松树干炸碎。 孙悟空收起木棍，寒声说道：“三天来，你处处扰我修行。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袁悟墟大笑不止，他心中根本不知什么是惧、什么是畏。“我给你杀我的机会，菩提祖师绝不会出手！” 孙悟空心中产生一瞬间的杀机，冷冷看着袁悟墟。一步上前，鞭腿扫向袁悟墟脖颈。 袁悟墟不闪不避，抬手格挡在脖颈侧面！ 身体侧飞出去，砸中巨石，巨石轰然破碎。从尘土中走出，袁悟墟拍拍身上的灰尘，狞笑不止，道：“猴子，给你机会你不杀，真是无用！” 孙悟空转身就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三天过去，袁悟墟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孙悟空看在眼里，虽不说什么，也有些诧异袁悟墟的身体复原能力。 一道红光从身边经过，袁悟墟挡在孙悟空身前，咧嘴笑道：“猴子，要不要和我打一个赌！” 孙悟空抬起手里的木棍，指着袁悟墟眉心，沉声道：“让开！” 第十五章 危机 袁悟墟食指拨开木棍，身上法力潜伏，丝毫不惧孙悟空是否会突然发难。“猴子，赌注很简单，就赌我和你谁会先死！” 破碎声响起。 孙悟空脸色狰狞，一脚踏下，地面震裂如蛛网。石山震动！“你是在逼着我杀你！” 袁悟墟哈哈大笑，猩红双目看着孙悟空，一步步后退离开，道：“猴子，你我还有两战！要么，你在接下来的一战中杀了我；要么，我在最后一战中杀了你！哈哈……” 袁悟墟火红色背影没入松林，消失在视线当中，孙悟空狰狞神色渐渐归于平静，持着木棍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小白，袁悟墟说的是对的。现在的我，杀不了人！” 既如此，注定这场生死赌约孙悟空要落败。 腰间红白玉带游动，恶蛟小白头颅搭在那颗干瘪的青苹果上。他偶尔会睁眼，大多时候都只是一条红白玉带的样子。恶蛟小白不会言语，也极少有人性化情绪。即便是孙悟空，也难以知晓恶蛟小白心中所想究竟是何。 孙悟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手掌轻抚在那颗干瘪的青苹果上。恶蛟小白头颅探出，缠绕住孙悟空手掌。 “放心，我是不会死的！” 灵台方寸山四周近处只有一座石山，孙悟空明知袁悟墟依旧在石山上，并没有选择就此离去。 中年樵汉传授的法，他依旧悟不出。只此一项缘由，就让孙悟空无法离开这方圆百里连绵青山。 无论是木柴刀砍柴还是木棍砍柴，其实都不算一件太过痛苦的事情。对于孙悟空来说，即便他不动用任何法力，就站在那里挥没什么重量的木棍。便是挥上一年，也不会有任何疲累。 只不过，折磨心的是木棍一次次敲在比它粗大几十几百倍的大树上，没有任何的成效。那一声声的沉闷撞击响声，恰似一声声嘲弄。 蚍蜉撼树，莫过如此！ 若不是孙悟空在仙石内禁锢万载的枯寂人生，他即便知晓中年樵汉砍柴法几近于道，也断然不会去学。 作为曾经的天地大妖，一双拳头，一条铁棒，就是他与人与天地相处最大的道理。 袁悟墟，虽然疯狂不讲任何道理。但那股天上地下任何事，我且不管对错，只管顺心意而为的癫狂。真的很像曾经的大妖孙悟空！ 砰——砰—— 孙悟空面无表情的用木棍砍在一棵苍松上！不去管苍松是否纹丝不动，不去管挥动了多少下。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挥棍的动作。 “若是袁悟墟在此，肯定会讥笑自己的愚蠢行为吧。” 孙悟空心里想到，他在袁悟墟的身上，看到了太多自己曾经的影子。 天地一声炸响，气浪波及而来，吹起孙悟空身上的猴毛。转头向那座名为灵台方寸山的仙山看去。 一条白虹倒挂，三千丈瀑布，从中拦腰折断，瀑布水飞起作桥横在天地间，白浪直通石山！ 有仙人立于桥头一岸，踏步而来。 灵鹤飞绕，步步生莲。 袁悟墟不知何时，来到石山上桥头另一岸。面带冷笑，浑身戾气的看向那来人！ “袁师弟，见了师兄为何不拜？”中年仙人双眸金黄，面相威严，身材高大，身着一袭紫衣龙袍。 菩提祖师第五弟子，得‘真’字，真龙道人。 袁悟墟呵呵冷笑，说道：“真龙，你也就比我多修道千年。莫不是真的以为，凭借岁数，就能压我？” 真龙道人立在水桥上，微微低头看下方的袁悟墟，说道：“袁师弟，你入门不过一年。就出手打杀觉尘师弟的徒儿，不仅不知悔改，又伤觉尘师弟。你可知罪？” 知罪而非知错！ 三百年前，觉尘上山，正是真龙道人带路。 袁悟墟掏掏耳朵，说道：“真龙，是你在胡言乱语，还是我耳朵出了问题？门中谁不知觉尘已经是半步天仙之人，哈哈，他护不住徒弟又护不住自己。真龙，难道你不失望吗？” 真龙道人面露微怒，道：“袁悟墟，若不是你偷袭觉尘师弟，他又怎么会负伤！你这只泼猴，今天不给本尊一个交代，哪怕有师父护着你，也休想轻易脱身！” 袁悟墟听到泼猴二字，眉毛挑了挑，笑道：“真龙，我听说你本体似乎只是一条紫蛇，侥幸吞了龙珠才化成人形。怎么，千年过去，就真的当自己是条真龙了？你是条小蛇，即便是成了仙，依旧还是一条小蛇！” 真龙道人来历之事少有人知晓，这件事本身也是真龙道人心头的一块逆鳞。此时被袁悟墟当场毫不留情面的说出，不由怒极而笑，道：“好一个无法无天的泼猴，真不知晓师父为何会收你为徒！今日本尊要替师门清理孽障！” 真龙道人伸出一手，往下一按，如有万钧之重压在袁悟墟身上。四周山石苍松翠柏，顷刻间化为湮粉！袁悟墟弯腰，背部骨骼响声不断，苦苦支撑身体。七窍已是流血！ 仙山上依旧毫无动静，身为袁悟墟师父的菩提祖师，亦是没有任何出手化解这场纷争的迹象！ “原来山上还有一只猴子，一条白蛟！” 真龙道人横臂伸手，远在石山另一侧的孙悟空，竟是毫无还手之力，被一股无形之力束缚拘来，摔到袁悟墟身侧。 袁悟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孙悟空，已是当下处境的极限。“真龙，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拘来这个猴子作甚？” 真龙道人说道：“觉尘师弟道心因此猴受损，本尊这次从天上下来，自然要出手收服此猴。如今拘来，正好省去本尊再寻他的麻烦事。” 孙悟空手上的木棍已是在万钧之力下化作湮粉，腰间那颗干瘪的青苹果，同样消散不见踪迹。 “呵呵……呵呵……” 低沉的冷笑响起，孙悟空弯腰低头，背部因为笑声起伏不断。 天上水桥站立的真龙道人眉头微皱，看到下面拘来的这只猴子缓缓直起了腰背！ “我有一棍，可斩仙人！” 百年来，孙悟空除去面对天尊临花果山时，第二次戾气滔天，比之身侧袁悟墟，犹有过之。 双手虚握，似持一棍。 不急不缓打向天上真龙道人！ 第十六章 十钱银子 孙悟空的动作，毫无道法可言。别说在天人眼中，只怕凡世尘俗一些武艺高强的人，也会觉得缓慢且可笑。 真龙道人却没有笑出来，看孙悟空动作，心有疑惑，抬头看向远方。视线方向，正是中年樵汉居住的那处山谷平原地。 这猴子该不会和那樵夫有关系？ 身前明明空无一物，真龙道人伸出一指，如同落子缓缓往下一按。 嗒—— 似有一线断裂，真龙道人神色有些不信。 他身具天仙都难伤的真龙体魄，在菩提祖师十二位亲传弟子内，实力高深莫测。 嘀嗒…… 那一指上裂开一道血口，一滴紫色血珠滴落。任由真龙道人修为通玄，一时间也无法愈合那伤口。 袁悟墟瞪大猩红双眼，神情首次变得平静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挥出这一棍，孙悟空只觉神魂欲裂，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七窍流出黑血。眉心处，裂开一道狰狞伤口，远处看去，如同第三只竖眼。 挥出这可杀仙人一棍，孙悟空神魂遭受重创，几乎要油尽灯灭。 真龙道人看着下方的两只猴子，心思转动！袁悟墟，身为菩提祖师亲传弟子，他作为师兄，能伤能降却不能真杀。孙悟空，他本想杀，现在却忌惮起来。 那个中年樵汉，真龙道人第一次踏上灵台方寸山，就是那般模样。如今千年过去，中年樵汉依旧在那里砍柴，与世无争，从不主动接触任何人。 山门内，唯一能和中年樵汉说的上话的，除了菩提祖师，就只有大师兄一人而已。 孙悟空死死抓着腰间的红白玉带，不让恶蛟小白飞出。 “袁悟墟，回山门自有门规罚你！”真龙道人心有决意，探手虚空抓起袁悟墟。 袁悟墟动弹不得，倒在真龙道人脚边。瀑布水浸湿他的身体！ “猴子，记住，你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袁悟墟冲着下方大吼。 孙悟空抬头冲天空咧了一下嘴，似乎在笑。 一条三尺长水龙在真龙道人手臂间环绕游动，真龙道人不再犹豫，轻喝一声，水龙冲出。眨眼已是百丈庞大身躯。同样一双金色双眼，一声龙吟，张口欲吞孙悟空！ “小白，走！”孙悟空拍拍恶蛟小白的头颅，“跟着我死了，岂不是很亏！” 恶蛟小白低吼，冲出显露本体。二十丈长，身上白色鳞片无一完整，红白相间，诡异狰狞。 对峙天上水龙，寸步不让！ “孙悟空，木棍被毁，你又欠我十钱银子。” 一道听起来颇为憨厚的笑声从悠悠传来。 “真龙道人，当年因见你饥饿却不忍吞一颗鸟蛋，故而赠你一颗龙珠作为补偿。以了却你妖身成仙夙愿！千年过去，早已登仙的你可还有当年的怜悯之心？” “仙人果真能高坐云端俯视众生？我能赠你龙珠，也能斩你落凡尘重新为紫蛇。” “砍柴！” 真龙道人面露惊怒，怒道，“樵夫，你休要满口胡言！本尊得龙珠乃是上苍垂怜，与你何干！” “樵汉砍柴无数，世上如何知道凡人也可斩仙？” 一把古朴柴刀飞来，刀锋劈向真龙道人天灵盖！ “佛门有金刚不败体魄，号称万劫不灭！你登仙后借助龙珠修出真龙体魄，堪比佛门金刚不败。要不你让樵汉开开眼界？” 柴刀未至，真龙道人眉心裂开一线，血线深入骨向天灵盖延伸。 真龙道人肝胆欲裂，想要抬手抵抗，双臂却如同坠着千万钧之力，竟是一寸也抬不起。眼睁睁看着那把砍柴用的柴刀劈来！ 古朴柴刀停留真龙道人头前一寸！ “念你是老仙人弟子，也不曾无辜伤生，今日留你一命！” 柴刀退去，托着几乎昏迷过去的孙悟空飞走。 天上水桥轰然断开，袁悟墟挣开身上的束缚。看着披头散发的真龙道人，狞笑一声，“狗屁的仙人！” 一脚踹在真龙道人胸膛，真龙道人金色双眸呆滞不闪不避，任由袁悟墟踢来。高大身躯砸向石山！ 咔嚓一声，袁悟墟脚掌骨头断开。 盯着下方依旧呆滞的真龙道人片刻，袁悟墟纵身向仙山飞去。非是他不杀真龙道人，而是真龙道人的真龙体魄，他根本无法破开。 直到袁悟墟走进洞府，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的觉尘才飞向石山。 ****** 看着身前彻底昏迷过去的孙悟空，中年樵汉唯有苦笑。他能看命理纹路，却从不算命。自然是没有料到孙悟空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不仅悟出斩命纹皮毛，还鬼使神差的用出一斩。 若对方是觉尘那般的散仙，倒还好说。虽然依旧不可能杀死，却也不会遭到如此之重的反噬。 真龙道人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太乙真仙，便是在天上也位居高位，命纹何其强大。孙悟空以归墟之境，再加上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斩命水平，想要去斩真龙道人命纹。没有当即身死魂灭已是侥幸。 “何苦呢？”中年樵汉自语，一个猴子为了一个青苹果，就敢连命都不要。 而家里的那位小祖宗，到现在还带着大黄、大黑他们满山转悠，每天去找这只猴子。发誓不当面问清猴子为什么逃走，决不罢休！ 你们两个，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就那三四天而已。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多少句。 至于吗？ 中年樵汉不知道，对孙悟空来说，青九衣自困花果山护他万载是因白衣光头，白衣光头不想让他死是因为白衣光头要借他来普度众生。唯一没有什么理由对他好的人，只有蒹葭一人，哪怕只是一天一个酸涩的青苹果。 孙悟空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晚霞灿烂，溪边高大的老树上，蒹葭在他身边笑声不断。那种自心底而起的放松舒适，从未有过。 中年樵汉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擅长砍柴，不擅长救人。孙悟空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救，恐怕这猴子难熬过去这一关。 方寸山上的老仙人倒是能救，只不过刚才他出手差点劈了老仙人的徒弟。饶是以中年樵汉的淡漠性子，也是没这份厚脸皮登仙山求助。 “熬吧，熬过去就不会死了！” 第十七章 花谷（上） 小溪山谷东方，隔着两座山头。 山间粗大如房屋的大树，树干中央位置被人为掏出一个洞穴，孙悟空躺在其中。恶蛟小白闭口不言盘卧在孙悟空身旁，默默守护着。 中年樵汉跃下大树，站在山间。眯起眼望向灵台方寸山那里。中间即便是隔着数座大山，中年樵汉依旧看的仔细，“老仙人，您心中究竟所想是何？” 樵夫嘴里的老仙人，自然就是端坐灵台方寸山无数年的菩提祖师。 “为何不收孙悟空，反而收了一个……” 说道这里，中年樵汉眉头微微皱起，左手握拳再变掌，变掌后再握拳，如此反复不断！ 想要掐指算命，去算一算顶替了孙悟空位置的那个猴子，究竟是何来历。 菩提祖师收徒不论人、妖，只看那一线机缘。有机缘，你便是一条虫，从此也就有了化龙的机会。但若是没有这缘分，哪怕任你天资再高绝，也是枉然，绝不肯收。 孙悟空与老仙人之间的那一线机缘，在中年樵汉眼中明明没断，不仅没断，反而比曾经的那一段机缘还要来的坚韧。 可是老仙人确实没有收孙悟空，而是收了一个连他都看不清命纹的猴子。 “算了算了，樵汉我只看命，不算命，不算命的！”中年樵汉伸出左手，手掌虚握，天地之气成柴刀。 “命最缥缈，算不得啊！” 弹了弹五指，抬头看向天空，中年樵汉面无表情。 真龙道人身为菩提祖师的第五弟子，一身修为通玄，却不像菩提祖师其他弟子那般不喜名利。否则也不可能接受天庭册封，从而位列仙班。 当年中年樵夫见那条瘦小紫蛇，看出紫蛇命纹通天。于是亲手赠给这条紫蛇一个机缘，试图看看日后天上仙人会不会出现一个异数。 可今日见真龙道人高高在上天人之姿，显然现实与心中所愿相差甚远。 不过若是能再给中年樵夫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依旧会赠给瘦小紫蛇机缘。 只看命，不算命！ 就像猴子孙悟空，命纹黑气如龙缠绕如墨，虽黑中带一丝若有若无金光。但日后孙悟空哪怕行将差一步，金光全失，届时不是成为天地大妖就是天地大魔。 “可这些与樵汉我何干！” 望天冷笑一声，中年樵汉背起一捆砍好的木柴，向家里走去。 ****** 不同的一座山上，一身农家女寻常衣衫的蒹葭漫无目的的转悠着。在她身后，一头斑斓巨虎神情温顺，一头黑豹看她时如同家猫般乖巧，一只体型硕大的白兔子无赖子一般懒洋洋趴在虎背上打盹。 “孙悟空，别让我找到你！”蒹葭握拳装出怒气冲冲的样子，神情难掩疲倦。 “大黄，你的朋友们有没有发现猴子？”蒹葭扭头冲着那头斑斓巨虎问道。 斑斓巨虎摇晃硕大的脑袋，低吼几声。 蒹葭如何能知道，如果中年樵夫不想，哪怕孙悟空从山上所有动物面前慢悠悠走过，那些小动物也不会发现有只猴子走过去。 蒹葭神情陡然一滞，慌得转身看向大山东方。清澈大眼中，流露出一股绝对不属于现在蒹葭的沧桑之感。 一道白光从蒹葭心口飞出，飞向孙悟空昏迷的地方。 ****** “悟空……”一个女子声音在孙悟空脑海响起。 很熟悉的声音，孙悟空却想不起这女子究竟是谁。 眼皮似乎坠着两座大山，孙悟空想睁眼却无法睁开。 感觉有微风吹来，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之气扑鼻而来。似有无数花瓣绕着身体飞舞。 “悟空，醒来。” “悟空，醒来。” …… 终于睁开眼皮，是一片属于花海的世界。只有芝兰香草，放眼望去绿色大海般的草地上开着无数淡白色花朵。 花海内，点点微弱光芒从芝兰香草花朵中飞出。起先不起眼，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的白色光点汇聚到孙悟空身体上方。 漫天白色光点旋转飞舞，形成一个似乎有仙石有芝兰的画面，包围着孙悟空。白色光点化成一条白玉带，没入孙悟空眉心。 树洞内，恶蛟小白突然睁眼，惊疑抬头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眉心那道狰狞无法愈合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着。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孙悟空眼角滑落，消失在金色皮毛下。 睁开眼，孙悟空坐起。低头看着双手，他依旧记不起那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恶蛟小白重新缠绕上孙悟空腰间，抬着头看孙悟空。 “我没事。”孙悟空说道。 恶蛟小白晃了晃头颅，闭眼卧在孙悟空腰间。 看到身旁重新多了一杆漆黑色的木棍。 抓起，依旧只是寻常木棍。 站在二十多丈高的树洞口，孙悟空看着远方树林。 视线一凝，他双眼看不到。但感觉的到，远处天地间一道锋芒惊天的刀锋升起，遥指一处。 斩命刀锋！ 视线沿着这刀锋所指方向看去，灵台方寸山！ 灵台方寸山山门内，真龙道人盘膝坐在一处静室内，披头散发，金眸双目呆滞。他身前，一身青袍的觉尘坐在木椅上，闭目静思。 一把砍柴所用的钢斧破空飞来，悬停在灵台方寸山洞府大门前。 “老仙人，樵汉多有冒犯了！”一道声音遥遥传来，内有愧疚。 灵台方寸山刚有人要开口怒斥冒犯之人，心有所感，似一把无形钢斧立在天灵之上。比之仙人所经历三灾还要来的骇人心魄。 菩提祖师神情淡然，开口说道：“你这一斧落下，我与你之间的最后一线因果也就断了，你想清楚。” 一道九天落雷般声音传来：“老仙人，樵汉今日要收回给紫蛇的一切！” 静室内，真龙道人刚要起身。一声闷哼，胸前飞出一颗紫色龙珠。霎时间，静室内充满紫气。紫气化龙，龙吟不断！ “本尊能走到今天，乃是天道为之，你一介区区樵夫，有何权力斩本尊太乙真仙之位！”真龙道人呆滞金色双眼变冷，磅礴法力汹涌。 一旁觉尘在这汹涌法力前，只能站到静室角落苦苦咬牙抵抗这股并非针对他的法力。 冷漠声音再度传来，只有一字！ “斩！” 第十八章 花谷（中） 这一斩虽不是要真龙道人的性命，但若斩中，定然会毁去真龙道人真龙体魄，并且很可能斩真龙道人落下太乙真仙之位。 若真的到那时，真龙道人在天上位置定然会遭受重创。 这是一心成仙的真龙道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中年樵汉当着菩提祖师的面，要斩对方的亲传弟子。内心深处的把握本就不大，不过他赌得起。中年樵夫就在赌自己与菩提祖师之间的那一线渊源，还有菩提祖师对于门下弟子的态度。 真龙道人当年选择登天庭进入仙班之中，菩提祖师只赠四字：“好自为之！” 而其他逍遥天下的弟子，离开山门时，哪个不是受到菩提祖师百般叮嘱，并且人手一件菩提祖师炼制的保命法器。 菩提祖师对于天上仙佛态度也就六字而已，不得罪、不接近。 中年樵夫在赌，真龙道人何尝不是在赌。他赌和菩提祖师之间的师徒恩情还在，菩提祖师绝不会袖手旁观一个山门外的人，能在山门内逞凶。 更深一处，真龙道人在天上几百年，深切明白仙佛势力是何等庞大。菩提祖师便是顾忌天上仙佛势力，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至于那个中年樵夫，便是再厉害，还能强过菩提祖师不成？ “小紫蛇化龙成仙，又借助紫龙珠侥幸推开太乙真仙大门一道门缝，心变大了，眼界倒是变的不如之前了。”菩提祖师自语，“老夫收的这几位弟子，真正的智者也就二三人而已。余下的，且随他们胡闹去吧。若你是真，他便是能斩命，不耗费一番心神，又如何能斩下你的真数？” “袁悟墟，你上前来。” 屋内，红色毛发袁悟墟皱眉上前，身上戾气依旧不肯蛰伏。 ***** “师父他为何不出手！” 真龙道人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身前紫气化龙哀鸣破碎消散。紫色龙珠光芒吞吐，眨眼间轰然破碎。 觉尘虽然不清楚刚才交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真龙道人的紫色龙珠消散后。气息本来强悍无比的真龙道人，若是一汪决堤的湖泊，湖泊内储存的湖水不断倾泻出去。 真龙道人一身真龙体魄被毁，本身修为自太乙真仙位跌落至太乙散仙。可真龙道人不仅修为被破，心境更是遭受重创，境界一泄千里。几个呼吸后，尚未稳固的太乙散仙位又飘摇不定，等最终稳定下来。 真龙道人已只是一个天仙。 看着面带惧色的觉尘，真龙道人毫无仙人风度可言，本来金色的双眸这时也变成了紫色。 “本尊现在要回天庭，你跟不跟本尊离开？” 觉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得说道，“师兄，师父他……” 话还未说完，真龙道人沙哑冷笑，“什么师父，早在百年前本尊登天庭接受俸禄那一刻，本尊和他之间的师徒恩情就已经尽了。觉尘，你跟不跟本尊离开！” “师兄。”觉尘算不出接下来的局面，依旧无法做出决定。 真龙道人冷哼一声向外走去，说道：“从现在起，本尊不是你的师兄。本尊此后道号天龙道人！” 因为菩提祖师未出手相救，真龙道人竟是连师尊也不再相认。 不等觉尘开口，下凡后一次未见菩提祖师的真龙道人，自名天龙道人重新回天庭。 灵台方寸山远处，一处长满花朵的山谷内。中年樵夫手持一柄钢斧，冷眼抬头看天。 “紫蛇，既如此，别怪樵汉我还要收下你的命！” 挥斧要再斩！ 耳边响起一个老者声音，“算了，毕竟他跟我师徒一场。” “求老仙人救救小蒹葭！”中年樵夫弯腰，遥对灵台方寸山一拜。 他身侧，蒹葭气息微弱躺在花丛中，面色苍白，眉心一道若有若无黑痕。身侧一株不显眼的芝兰香草，开有一朵淡白色花朵。 白色花朵随清风摇曳，不时凋零一片花瓣，白色花瓣下落过程中还未落地就已枯萎消散。 “自有救她之人，你知道我不会出手的！否则也不可能不惜断开与我最后一线因果，挥出一斩。” 中年樵夫闻言依旧保持敬拜姿势，道：“樵汉只是想跟老仙人确认一下，能救蒹葭的那人是否是猴子。” “你这个家伙，哎，可惜咱们空有师徒之缘，却无师徒之份。” 再无声音传来。 中年樵夫直起身子，低头看向蒹葭。“你不是一直吵着要找猴子，大叔这就把他找来。” “等你醒后，大叔再也不困你在这片山林内了。” 他想起了那日在山上，孙悟空折断木柴刀，脸色狰狞的看着他问，有什么权力把一个人一辈子都困在一地！ 中年樵汉丝毫不怀疑，那一刻孙悟空是真的动了杀心。 挥手，一阵清风吹动偌大山谷内的花海。 孙悟空自天空落下，面色不善的看向中年樵汉。刚要开口质问中年樵汉要干什么，就看到花海中闭目躺着的蒹葭。 “蒹葭怎么受的伤？” 这片花海，为何与梦境中的那片如此相似？ “孙悟空，你知道你受的伤势如何恢复的？”中年樵汉说道。 孙悟空蹲下身子看着蒹葭，头也不回，道：“与你何干！” 中年樵汉第一次面对孙悟空时，笑容变冷：“一日之内，便是天仙也几乎必死的伤势就彻底恢复。樵汉我真不知道你这只天地不容的泼猴有什么好的！” “告诉你，要不是小蒹葭还需要你救。樵汉便是曾经与你相识，也要斩你于钢斧之下！” 中年樵汉这短短两句话中，透露出太多的消息，孙悟空声音不变：“刚才那斩向灵台方寸山的一斩，是你做的？斩下了谁？” 中年樵汉说道：“又与你何干！” “我看到一道紫影飞天，日后我会杀了他！”孙悟空开口。 蒹葭与梦境中救自己那人为何会是同一人？ 中年樵夫本来已经放过真龙道人，这次因为蒹葭变故，含怒挥出一斩。可为何又不直接杀死真龙道人！ 难道就像当日在花果山，白衣光头心有顾虑不能斩落一尊天尊。 虽明白这种顾虑无错，却不代表他愿意接受这种顾虑。 蒹葭体表无伤，伤在心神本源，她自身又无孙悟空的体魄，生命本源几近枯竭。 孙悟空心乱如麻，却不知如何才能救蒹葭，不得不以言语来分心借以静心。 中年樵汉说道：“连仙都成不了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大话！” “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救蒹葭！”孙悟空寒声说道！ 第十九章 花谷（下） 孙悟空不知道，为何才见过没几次面的蒹葭，会不惜以性命来救他。他也不知，为何会在面对蒹葭时觉得心境无比放松。 眼下，他只想救醒蒹葭，好好问问对方，究竟是为何！ 中年樵汉虽恼怒孙悟空，不过听到孙悟空询问救人之法，脸色还是缓和不少。开口说道：“孙悟空，想救蒹葭，用你的精血去浇灌蒹葭身前这株芝兰香草。” 孙悟空抬头，有些疑惑不解的看着中年樵汉。 中年樵汉冷哼一声：“原来什么都忘了，不过是一个只剩下名字的猴子！若是早知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樵汉我绝不会传你斩命法。自己去看！” 中年樵汉挥斧斩向孙悟空双眼！ 孙悟空不闪不避，一道锋芒侵入双眼，看向四周，只觉天地景观变化无数。 一根根钓鱼线从天上云雾间垂落，勾连着凡间每一道生灵。 线有粗细明暗，他看不到自己的那道也看不到中年樵汉的那道。恶蛟小白的那根线模糊无法看清。 看向蒹葭，一根本就极细，飘忽欲断的线已经断裂开。不过却有另外一股力量，强行化线，生生保住蒹葭最后一线生机。 山谷内五颜六色花海随风轻轻摇晃，点点生机汇聚到身前这株芝兰香草上。芝兰香草上飘出颗颗微小光点，与孙悟空梦境中救他的那些光点一般无二。白色光点汇聚到蒹葭那根脆弱的命纹上，不让命纹就此断开消散。 不过这里与梦境不同，只有一株芝兰香草。便是有山谷内其它花草生机支撑，随着光点的飞出，芝兰香草也在快速的枯萎着。 “一旦这株芝兰彻底枯死，蒹葭的那条命纹还未修复，便是天尊来了也救不活。”中年樵夫开口。 没有听见孙悟空的声音，中年樵夫看去时，只见孙悟空十指皆有血口，一滴滴血珠滴落在那株芝兰香草上！ 中年樵夫叹了一口气，望向蒹葭。 孙悟空不记得蒹葭，依旧肯舍命相救。如果‘那个’蒹葭知道了，想必也会只会心疼这只忘了前世的猴子吧。 他藏起孙悟空，本想让孙悟空自己熬过神魂重创难关。却没料到，早已经转世轮回无数次的蒹葭，心中深处的那点最后记忆，依旧不肯忘却这只猴子。 便是隔着几座大山，也要强行显现去救猴子。 可救回来了，这辈子的蒹葭就只是蒹葭，和前世再无瓜葛。刚记起，又不得不忘记，而这一忘，便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值吗？ 猴子又不是没机会独自熬过神魂重创难关。 中年樵汉自语，“可能对你来说是值得的吧。” 看了一眼不断用精血浇灌芝兰香草的孙悟空，中年樵汉摇摇头走出山谷。坐在山谷外一块青石上，中年樵汉斜看天上风云变幻，“樵汉只算这一次命！” 那株芝兰香草枯萎的速度很快，上面的那朵淡白色花朵也只剩下九片花瓣。只有当孙悟空的精血浇灌上去时，芝兰香草才有一丝停止枯萎的迹象。 孙悟空眼珠血丝密布，十指滴出的血却是越来越快。可依旧阻止不了芝兰香草的枯萎趋势。 恶蛟小白已经从孙悟空腰间飞出，盘旋在孙悟空一旁，看着孙悟空。 孙悟空只对恶蛟小白轻轻摇了下头，不言不语，依旧不断沸腾全身精气，以求精气化血。 一天过去，孙悟空的精气神明显虚弱不少。 两天过去，孙悟空的体型开始变得消瘦，很明显的消瘦。 ………… 半个月过去，蒹葭依旧还未能醒过来。不过那道命纹在白色光点凝聚下，不再显得那么摇摇欲断。本来断裂开的的，也有了重新接上的迹象。 孙悟空看着蒹葭眉心那道若有若无黑痕已经很淡，苍白的脸色也有了极不显眼的一丝红晕。 咧了咧嘴，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这时的猴子，已经形如枯槁，浑身金色猴毛，已经变得灰白。 恶蛟小白吐出本命蛟珠，要孙悟空吞食。被孙悟空拒绝！ 半月来，中年樵夫一次没有去砍柴。始终坐在山谷外的那块青石上，一柄钢斧放在右手边。左手边一把古朴柴刀。 天上有仙人提线，企图扯断属于蒹葭的那根命纹。 闭目不语的中年樵夫陡然睁眼，“找死！” 一斧挥向天空！那个仙人顷刻间神魂破灭。 天上天人还未发怒，有一道老者声音响起，“灵台方寸山不插手天界之事，天界之人也不要插手灵台方寸山之事。这个规矩，大家都不要破坏的好！” 菩提祖师。 “那你为何收留猴子！”有人质问！ 菩提祖师声音再次响起，“这些事，让天尊来问！” 天上再无动静。 中年樵夫遥对灵台方寸山一拜，说道：“多谢老仙人！” 无人应声。 孙悟空已经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他只记得，如果眼前的这株芝兰香草一旦枯萎，蒹葭还醒不过来，就再也无法醒来。 不断地沸腾法力精气，转化鲜血。一滴滴落在那朵淡白色花朵上。 时间过去太长，淡白色的花朵已经染上一层血色。 孙悟空因为不断沸腾法力转化精血，实力境界很快跌下归墟境，一路回到了当年那只金光全失，法力全无时的猴子。 “还无法醒过来吗？”孙悟空用力挤出一滴血，落到半枯的花瓣上。 再用力也无法挤出第二滴来。 这时的他，全身猴毛已经彻底变白。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还有血的，”孙悟空低头看着心口，抬起没有什么力气了的胳膊，手指点在心口处。 只弄断几根猴毛。 孙悟空对恶蛟小白挤出一个自认是笑容的表情，“小白，帮我把这里破开，来！” 恶蛟小白摇头。 孙悟空说道：“我是死不了的，快帮我破开。” 恶蛟小白后退。 孙悟空上前欲抓恶蛟小白，脚步一个踉跄，跌倒在蒹葭身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已经没了那个力气。 想要恶蛟小白帮忙，恶蛟小白只是不言不语不上前。他只认得孙悟空，也只认这只猴子。 “就差那么一点，我不甘心！” 孙悟空看着眼前快速枯萎的芝兰，一如当年在花果山面对几大天尊时的无力。 第二十章 谈话 南天门外。 云海翻滚，一条千丈紫龙冲破云层，龙鳞沐浴在烈日之下，紫色眸子冰冷无情。 待落到南天门外，化身为天龙道人。 正值增长天王率领一队天兵守卫南天门，这时见到来人。终日板着脸的增长天王，也是带上了一丝笑意，忙走上几步，说道：“原来是真龙道人，真人这次下界，回来的却快。”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真龙道人在下界所待时日满打满算不过数天，天上才过去不过数分钟。 不过这些话，增长天王本不该多嘴，可他从来就不擅长交谈攀交情，能说出这些已是认为表现出了足够亲切之意。 真龙道人来历在天界上少有人知晓，不过却是太白金星亲自举荐的一位仙人。很是受玉皇大帝赏识，又入得了太乙真仙之流。无论是法力还是地位都比他这个增长天王还要高出许多。 不然以增长天王的性子，断然不会废这些口舌。 自下界自断师徒恩义，重返天庭的天龙道人，根本不去看增长天王一眼，冷漠着一张脸径直走进天门内。 让一旁还在抱拳行礼的增长天王腮帮肌肉不断抽搐，强忍着怒气，增长天王扭头看着天门内的那道背影，冷哼一声。 回到天门处，手下天兵有人不忿，欲要开口指责天龙道人。增长天王说道：“守好天门，其他的都给我闭嘴！” 却说天龙道人走进天门之后，也不去看那两旁立在龙柱下的镇天元帅。沿着白玉广场，还未踏上那几座百凤长桥。就看到最靠左侧的长桥上，站着一个手持拂尘的老者。 老者鹤发童颜，眉心一点朱红，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天龙道人。 天龙道人沉吟一声，本想走过最右边的那座长桥就回府。这时转了一个方向，直直冲着那老者走去。 太白金星笑笑，看着气息较下界前虚弱许多的天龙道人，说道：“真龙道人，这次下界，可有什么收获？” 天龙道人冷哼一声，一双紫眸盯着太白金星，说道：“本尊现在天龙道人，已经与下界再无瓜葛。太白金星，这次找我何事，有话直说！” 太白金星转身沿着长桥一侧向里面走去，等天龙道人跟上后才说道：“当年我就对你说过，一旦选择上天庭，那一丝师徒恩情也就断了。你不信，这次非要下凡，落得如此下场也怪不得别人。” 天龙道人袖袍下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面带一丝冷笑开口说道：“太白金星，别以为我不知道的你的一些算盘。你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仙人，为何会如此关心一只下界的猴子。真以为我猜不出那猴子的一丝来历！如果这次我真的没有下凡，你才会失望吧。我的法力现在虽然被毁，但我乃天生真龙，自然可以再次重修回来。” 太白金星点点头，笑道：“天生真龙，不错，不错。龙族有你，在这天下地位中也可以往上提一提。不过，你不认为那只猴子该死吗？” 天龙道人摇头，说道：“是两只猴子，都该死！不过玉皇大帝还有那几位天尊不点头，你们这些天界仙人敢在灵台方寸山生事？” 太白金星对天龙道人这些可谓无礼至极的话也不生气，说道：“天龙道人，注意说话措辞，不是你们，而是我们。不过你说的没错，只要菩提祖师坐镇灵台方寸山一天，我们天界就不会和灵台方寸山发生正面冲突。不过那两只猴子不可能永远都在灵台方寸山躲着。只要他们敢踏出灵台方寸山范围，就算是真的杀了。菩提祖师能说什么？他是天尊修为不假，但也只是在灵台方寸山的范围内有用罢了。” 天龙道人说道：“到时候通知我，我来杀了他们！” 太白金星从袖内掏出一颗丹药，紫气缭绕，道：“这是我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的一颗仙丹，吃了对你的法力恢复，有帮助。” 天龙道人接过紫色丹药，不知是嘲讽还是夸奖，说道：“太白金星，你倒是有未卜先知之术，竟然连丹药都提前为我准备好了。” 太白金星笑笑，转身走去，背对着天龙道人挥挥手，道：“天龙道人，既然入了天庭，送你四个字，好自为之。有机会，我会让你去杀了那只猴子。” 与当年菩提祖师赠给天龙道人的四字，一般无二。 天龙道人握住那颗紫色丹药，就欲捏毁。因为大力，拳头指关节都有些发白。等摊开手后，手里依旧是一颗完整无缺的紫色丹药。 ****** 花谷内，孙悟空不甘心的盯着那株枯萎开始凋零的芝兰香草。他已经昏迷过去，却不肯闭眼。 恶蛟小白眨了眨眼睛，张嘴吐出一颗白色蛟珠。 蛟珠泛着幽幽白光，悬浮在孙悟空身体上方。 恶蛟小白摇晃了一下头颅，不再犹豫，让本命蛟珠落进孙悟空口中。 孙悟空昏迷中得了蛟珠，正处于精气严重亏空的身体，本能反应开始疯狂汲取蛟珠内的精华。 蛟珠勾连着恶蛟小白的心神，这时蛟珠被孙悟空吞噬。恶蛟小白神魂若千刀万剐，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本来快要入归墟境的恶蛟小白，法力也随着这颗本命蛟珠被吞噬，急速的消散。 蛇蛟一类，本命之珠等同龙类逆鳞。一旦被毁，轻则修为被毁，重则身亡。 恢复一些的孙悟空，身上白色猴毛有了一丝泛黄迹象。 恶蛟小白低吼一声，无力落到地面上，孙悟空身体一侧。只有三尺余长的身体，依旧没能长出完整的鳞片。 芝兰香草终究还是在孙悟空无法滴出鲜血后，彻底的枯死，甚至到最后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这时指尖凝聚出一滴鲜血。 嗒—— 有一滴鲜血滴在已经消失了的芝兰香草生长位置。 一点泛着红色的光芒，从土地里面升起。漂浮飞行，来到蒹葭眉心上方。蒹葭的那条命纹，在这点血色光芒升起时那些凝聚在命纹上的芝兰香草光点，开始融合汇入命纹之中。 待到那些光点彻底融入进命纹中后，命纹已经彻底连接上。 血色光点落到蒹葭眉心，似是一滴水珠落进平静水面，泛起的细微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第二十一章 意外 又是一日之初，东边天际渐渐浮上一层淡黄色的色彩，头顶上方是一片万里无云的深蓝天空，一轮泛着乳白色的冬日朝阳爬了出来。 有微弱的心跳声响起，声音极其细微不可查。 落到山谷外的中年樵汉耳中，却宛如冬日炸雷。正闭目静思的中年樵汉，登时睁开双眼，身影一闪，来到山谷内。 看到一个白毛血肉衰败猴子，还有一条失去本命蛟珠的凄惨白蛟。 也不去理会这两者，中年樵汉来到蒹葭身侧低身蹲下。一手按在地面上，却是之前那株芝兰香草生长的位置。 片刻后，当中年樵汉抬手，生生从大地内拘起一道灵光。灵光高不过一寸，细看下正是那株芝兰香草的样子。 看着掌心托着的这株芝兰香草灵体，中年樵汉眼神复杂。 他算命，本欲算未来，阴差阳错下却看到转世蒹葭的那株芝兰千世孤苦。 当日花果山上，天尊诅咒白衣和尚与青九衣日后相见不识，相识不认。孙悟空早就受这诅咒加身！ 怪不得孙悟空记得自己名字，也记不起你。 中年樵汉沉默不语，他本以为这转世芝兰在这次之后，就该彻底消散天地间。从此蒹葭只是蒹葭，和前世再无瓜葛。却没想到他也有看命看错的那一天。 不过现在的中年樵汉，倒是乐得自己看错命。 始终不肯忘记的猴子的那株转世芝兰，残存世间最后一点灵光就在他的掌心内。只要他翻手，这点灵光就会真正的消散世间。 “孙悟空日后定然成天地大妖，动乱三界，届时重修佛身的白衣和尚都度不得他。希望到时你能护住孙悟空心中最后一点光明！” 中年樵汉小心翼翼把这芝兰香草灵体送入蒹葭眉心。芝兰香草灵体触碰到蒹葭眉心处肌肤，如水归河湖，缓缓渗入进去。 待到芝兰香草灵体完全进入蒹葭眉心。中年樵汉松了一口气，确定蒹葭已经无大碍，才转身看向孙悟空。 “散了修为也好，正所谓不破不立。你这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体魄，正好借此机会重塑。”中年樵汉自语，继而看向那条躺在孙悟空身侧的恶蛟小白。 “日后也是个天地大妖啊！” 有些唏嘘向山谷外走去，他与世无争，喜静不喜喧嚣，最喜是天下太平。日后天下两大混世妖魔，如今都在他眼皮之下。他不仅没有选择扼杀，还算是变相的助长了这两尊大妖的成长。 “如果自己有老仙人的眼界，兴许就不会这么苦恼了吧。” 中年樵汉不打算去打搅孙悟空还有蒹葭两人醒来后的相遇情景，既然已经阻止不了两人的命纹交缠一起。索性就推波助澜一回，也好让蒹葭日后在天下乱局中因孙悟空获得一线生机。 回到院舍，中年樵汉看到一头巨虎、一头黑豹、一只大白兔子，无精打采的卧在门口。笑了笑，道：“这三个倒是有心，既如此，樵汉也试着看能不能教出几个不一样的仙人来。” ****** 长满花朵的山谷外，寒风萧瑟。不过山谷内倒是温暖如春，甚至还偶有一两只蝴蝶飞舞。 蒹葭睁开眼，看到深蓝如同无瑕翡翠的天空。灵动的大眼睛内有些疑惑，坐起身子，四周是无数的奇花异草。 只是这些花草植株低垂发蔫。 刚要心疼不已，这山谷内的花草都是她一棵棵亲手种的。可谓倾注了蒹葭十几年的心血。 就看到身侧身子朝下趴着一只发毛发白的猴子，猴子手伸向前方，头颅抬起，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处空地。 猴子身侧还有一条红白相间的小蛇，一动不动。 “孙悟空？”蒹葭不确定的小声开口，伸手用指尖去触碰猴子。 体表冰凉的温度，让蒹葭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窒息。 来不及去思考，正在山上寻找孙悟空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蒹葭半跪在地上，双手用力让孙悟空平躺在地面上。 “真的是你？”蒹葭不敢相信，一个能飞，又被小白、大黑、大黄他们形容的那么厉害一只猴子，眼下会如此的虚弱不堪。 想到什么，蒹葭颤抖着食指，很长时间后才放到孙悟空鼻前。 有微弱的气流。 ****** 灵台方寸山上，袁悟墟浑身戾气站在尘土飞扬的庭院内，四周的建筑，已经坍塌大半。他身前，一身青色道袍的觉尘，衣衫有些凌乱，木簪扎好的头发也有一点乱。 许多辈分要低袁悟墟的道童，皆是面面相觑的看着袁悟墟。 山门内，除了菩提祖师。辈分最高的两个人，都在眼前。他们这些小辈之人，在见识过袁悟墟的无法无天做法后，哪个敢上前劝解。 “觉尘师弟，师兄的拳头，可算有力？”袁悟墟轻笑，只不过猩红双眸冰冷无情。 觉尘强忍心中怒气，脸上并不显露什么，说道：“拳头虽硬，也敌不过天威。袁悟墟，念在你我同是师父弟子的情分上，我不想出手伤你。” 周身丝丝雷霆电流，让围观的一众人看的胆战心惊。 袁悟墟哦了一声笑道：“不如试试！” 话音未了，看到菩提祖师走来。 觉尘忙收起法术，整理衣衫恭敬拜见。“见过师尊！” 菩提祖师轻点一下头，看向那依旧站立不拜的袁悟墟，说道：“为何在此喧哗？”并未责问袁悟墟见师不拜。 袁悟墟说道：“我在和师弟觉尘切磋道法。” 那一旁大众此时慌道：“祖师，适才是袁悟墟师叔无缘无故攻击觉尘师叔，我等慑服与袁悟墟师叔的戾气，不敢劝阻。望祖师恕罪！” 菩提祖师望向神情恭敬的觉尘，道：“觉尘，他们说的可是真？” 觉尘说道：“回禀师父，适才我与袁悟墟师兄确实是在切磋。不过因我两人打斗激烈，误让众人觉得是袁师兄无礼。还望师父明鉴。” 袁悟墟看着觉尘冷笑不已。 菩提祖师说道：“袁悟墟，为师收你为徒。可你心性不收，罚你去后山砍柴一年。至于觉尘，你等把这里房舍重新建好。日后不许在门内再出现这般打斗，违者重罚不饶。” 袁悟墟既抽身，捻着诀，纵起筋斗云，却没向后山飞去，而是飞向另一个方向。 不多长时间。 花谷外，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 第二十二章 一拳 正在山上弯腰打柴的中年樵汉，直起身子看向那花谷的方向，皱了皱眉头继续弯腰低头打柴。 他身后一头斑斓巨虎、一头黑豹、一只硕大白色兔子，不情不愿的用爪子的用爪子，用牙齿的用牙齿，各自对抗着身前一株坚硬老树。 ****** 袁悟墟站在山谷入口处，眉宇间有一丝狰狞之意。猩红双眸愈发鲜艳，似要滴血。 脚步踩在地面枝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步步向花谷内走去。 花谷内，蒹葭不知所措。本欲打算站起身去寻大叔中年樵汉帮忙，可又不放心独自丢下孙悟空一人在这里。 现在正用手臂用力的抬起孙悟空，想要背到背上。 可是一个女孩子又如何背的动孙悟空。 “让你独自一人不吭一声就离开，这下受伤了吧。哼，怎么就这么让人不放心呢！”蒹葭重新放下孙悟空，话虽如此，一双水汽朦胧大眼却难以掩饰关切之意。 恶蛟小白这时被蒹葭缠在手腕上，认命一般一动不动。 背后一阵邪风吹来，吹起一地的凋落花瓣。 蒹葭擦了擦眼睛，扭头看去，是一只红色猴毛的猴子。 “你是谁？”蒹葭有些害怕，眼前的这只猴子，凶戾之气她在任何山中猛兽身上都没见过。 袁悟墟停在蒹葭身前三步位置，低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蹲在孙悟空身旁的蒹葭。“姑娘，我是来找你身后的猴子的。” 抬手，红色食指指向孙悟空。 蒹葭站起身，说道：“是你伤的孙悟空？” 轻咦一声，袁悟墟对于眼前的这个胆大女子更感意外。前一刻还显得有些惧怕他，现在却有了寸步不让的意味。 有趣，有趣！ 点点头，袁悟墟打算看看眼前这个女子还能给他怎样的惊喜来。 “你敢伤我的猴子，我要你……”蒹葭狠话只说了一半，往下不知再说什么，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山人家女子，便是袁悟墟站在那里不动，她又能对袁悟墟如何。 袁悟墟眨了一下眼睛，哈哈大笑：“你说他是你的猴子，哈哈，有趣！有趣！不过我伤了你的猴子，你要我怎样？” 蒹葭语滞，小脸有些涨红，瞪着袁悟墟，终于开口，说道：“大叔说过，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现在就不计较你伤我猴子的事，你赶紧走吧。” 袁悟墟又再次大笑起来，笑的癫狂。蒹葭只觉双耳疼痛难耐！ “我要是不走呢？” 蒹葭拦在孙悟空身前，怒道：“孙悟空是好人，你都已经把他伤成这样了，求求你放过他！对了，孙悟空是不是欠你银子，我有钱，可以都给你。” 在蒹葭眼中，最值钱也最能直观衡量价值的，也就只有那五百钱银子。 袁悟墟摇摇食指，一字一句的笑道：“我和猴子打过赌，我和他只能活下来一个！” 面对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猴子，蒹葭彻底不知如何是好。 呆滞片刻也没想出任何法子，大眼中闪过一丝决然，蒹葭说道：“想杀孙悟空，你先杀了我吧。” 花谷内一时只剩下清风吹拂声。 咳——咳—— 虚弱的咳嗽声突兀响起。 “袁悟墟，想打架，我陪你去花谷外打。吓唬一个小姑娘算什么妖？” 蒹葭转身，看到孙悟空已经醒来，这时正用手撑地打算站起身子。 袁悟墟大笑，身影一晃，来到孙悟空头前蹲了下来。“猴子，这可是你说的，不过若是你连花谷都走不出，我今天可要大开杀戒了。” 很明显的威胁之意。 孙悟空咧嘴笑笑，道：“不会让你失望的。” 摇晃着站起身，他已经救活蒹葭，虽然看来没机会再去询问心中的疑惑，但也算是不再亏欠蒹葭什么。这就够了！ “我在山谷入口那里等你，一刻钟的时间！”袁悟墟向山谷外走去。 孙悟空冲蒹葭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小白就交给你了。” 蒹葭有些疑惑。 “你手腕上缠着的小蛇，就是小白。倒是和你的那只兔子重名了！” 说罢，也不管怔怔不语的蒹葭，拖着步子向山谷外走去。 等孙悟空走出十几步，听到身后有跑步声。 蒹葭拦在孙悟空身前，道：“我不让你去送死！” “放心，我是死不了的。”孙悟空说道，又加了一句，“只要我不想死，天地也收不了我！” 蒹葭根本不信，一副绝对不让你走的态度，道：“我不管，你是我的猴子。你没权力决定自己的生死，我不让你出去，你就不能出去。” 摇摇头，孙悟空说道：“小白，我吞了你的蛟珠。老孙这辈子最不想受人恩惠，可是今日也不得不再欠你一份情义。在我和袁悟墟恩怨解决之前，不要让蒹葭离开这座山谷！” 恶蛟小白睁眼。 孙悟空向外走去。蒹葭还要迈步，手腕一紧，恶蛟小白双眼看着她，无声嘶鸣，似乎在说着什么。 蒹葭一步无法迈出。“孙悟空，你今天要敢离开山谷，我就不认你这只猴子了！” 孙悟空依旧向外走去。 “孙悟空，不要出去。” 听到这苦求般的声音，孙悟空迈出的脚步悬空有一瞬间停顿，继而踏中地面。 来到花谷外，看到袁悟墟正撑着下巴坐在一块青石上，面对花谷。 “来吧！”孙悟空停下脚步说道，神情平静还带有一丝笑意。 袁悟墟不知眼前这猴子到现在为何还能笑出声来。 一步步走向孙悟空，地面枯枝的碎裂声愈发刺耳。来到孙悟空身前一步位置，袁悟墟抬手握拳！ 不快不慢的一拳打向孙悟空胸膛！ 孙悟空没有任何要闪避的意思，现在的他面对袁悟墟，根本抵抗不得！ 砰！ 没有身体倒飞的场面，也没有血肉炸碎四散的场面。 孙悟空甚至都感觉不到胸膛有什么疼痛感，“你？” 袁悟墟收手，说道：“杀一个不能反抗的猴子，无趣！对了，你还能不能重返当日挥棍斩真龙时的境界？” 孙悟空对于这只癫狂随性的猴子也是无奈，说道：“难！” “有就行，反正我们还有一战。就到那时再定生死！”袁悟墟点头说道，从耳后拽下两根猴毛，递给孙悟空。 孙悟空见袁悟墟转身离去，手里握着两根猴毛，问道：“这就是你的自负吗？” 袁悟墟径直离去。 孙悟空手里两根猴毛消散，筋斗云，地煞七十二变！ 第二十三章 泼猴 修仙求长生，菩提祖师的第十二位弟子觉尘，不止想要求长生，更是贪心的想要把世间一切变化看到眼里。 可惜三百年修道，虽说因为菩提祖师暗中帮助的缘故，不必去亲自渡那令仙人都闻风丧胆的三灾利害。更是掌握一式‘手摘天雷返人间’的莫大神通。 却因为猴子的凭空出现，直接破了他的道心。 否则以他的心性资质。再过个几百年岁月，说不定真能让他融所学百家于一身，衍生出一个似是而非的道来。 那时，觉尘虽说依旧看世间如同雾里看花。却也能入真仙之流，一步登天。 他的道，本就是顺心，心顺则道顺，心不顺则道滞。 “师傅，那袁悟墟无法无天。祖师就只让他去后山砍柴，这不公平！”静室内，一个中年道人打扮，一脸愤恨的说道。 一身青色道袍觉尘盘膝坐在蒲团上，闻言轻笑一声，说道：“公平？我辈修士，为证长生，窃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机。对天地日月来说公平吗？” 看起来年岁要明显大于觉尘的那道人一时语滞，说道：“可是袁悟墟才入山门几年，就不把师傅你放在眼里。前段时间，更是差点打杀我们一位师弟。这种泼猴，为何祖师要收他。” 觉尘说道：“他得了悟字，辈分就是比你我大。你是不是不满今日师傅当着祖师还有大伙的面，喊那猴子师兄。” 看中年道人反应，觉尘笑笑，说道：“你出去吧，记得日后再见到袁悟墟，喊袁师伯。” 既然用道破不了心中的猴魔，那就用力来毁去这只猴子。 抬手掌心向上，一团青雷温顺乖巧。 三百年修道，一朝半步入太乙！ “只待猴子身死日，便是我入太乙真仙时！” ****** 花谷那方，孙悟空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袁悟墟这次非但没有出手杀他。反而走之前给了他筋斗云以及地煞七十二变两种功法。 筋斗云乃是腾云之法，练成后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路，真正的朝游北海暮苍梧。速度天上地下，少有人能及。这等术法，可谓普天难得！ 更让孙悟空心惊的是那地煞七十二变，演化天地万物融于一身，不仅可躲三灾利害，习成后更是拥有千变万化之能！ 他眼下体魄千疮百孔，精气亏损严重。正是急需地煞七十二变这等功法来重塑体魄。 “只是这般功法，断然是那老仙人传与袁悟墟的。自古门派传承不可外泄，也不知这袁悟墟回去之后会遭受怎样的劫难！” 孙悟空看着袁悟墟腾云离去的方向，沉吟良久。袁悟墟对他的杀意不假，杀心也不假，只不过做法让孙悟空琢磨不透。不过既然这次放了他，下次再见面时恐怕就是两只猴子真见生死日。 大敌离去，孙悟空精气神放松下来，破败不堪的体内仅存的一线法力登时如同翻江倒海般冲击着筋骨。痛的孙悟空脸庞扭曲！ 喘了几口气，压下那股疼痛之感。 “要是被白衣和尚知道自己这般不珍惜修来的法力，恐怕他只会笑自己懂舍得，有佛缘吧。要是青九衣的话，只怕连杀自己的心都会有了。毕竟，自己能不能成仙，代表着白衣光头能不能顺利转世。” 向四季如春的花谷内走去，孙悟空没由来的想起两人。 看到孙悟空回来，依旧站着不能动弹的蒹葭大眼睛中担忧退去，有一瞬间的惊喜。 却冷着脸不去看孙悟空。 “小白，可以回来了。”孙悟空说道。 恶蛟小白从蒹葭手腕处爬下，经过地面，顺着孙悟空两腿重新爬到孙悟空腰间，缠绕起来。 一个归墟境，只差一步就能登仙的猴子，此时此刻法力全无。 一个才入归墟境，要蛟化龙的恶蛟小白，蛟珠失去，连飞行都成了奢望。 蒹葭没有注意到，孙悟空手掌轻轻拍了拍恶蛟小白头颅。 说起来，蒹葭能被孙悟空救活，最后关键时刻还多亏了恶蛟小白帮助。虽然恶蛟小白只是单纯的不想孙悟空因为精血消耗过多而死。 这份恩情，欠的着实够大。 “还有苹果没，许久没吃，很是怀念。”孙悟空见蒹葭不说话，笑笑说道。 蒹葭冷哼，说道：“没有！那些苹果是给我的猴子准备的，你又不是我的猴子，就算有也不给！” “闭上眼！”孙悟空说道。 蒹葭才转头狐疑的看着孙悟空，终归在孙悟空一直盯着的情况下闭上了眼睛。 有微风拂面，吹动耳边发丝。 “哎，果然飞不起来了！”孙悟空笑着说道。 睁眼的蒹葭，看到孙悟空一副揶揄之色，才察觉上当。 “你这只泼猴！”蒹葭恼怒，一拳打在孙悟空胸膛。 孙悟空一个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 看着一身皮毛灰白的猴子，蒹葭忍住没让自己露出悲色，说道：“我带你去吃苹果，攒了很多的。” 孙悟空很是感激蒹葭没有在此刻表现出多少对他的同情之意，作为曾经的一个天地大妖，无论是站着还是躺着，何须他人替他悲伤。 “以后记得每天跟我来这里给花浇水。”蒹葭说道。 孙悟空点头，说道：“好。” “对了，你真的是被那个红色猴子伤的？”蒹葭问道。 孙悟空摇摇头，却没有解释如何受伤。 “他跟你不同！”蒹葭又说道。 孙悟空疑惑看着蒹葭。 “红色猴子心中只有戾气，为杀而生；你心中却几乎看不到任何戾气。”蒹葭皱了皱琼鼻，她不喜欢那只红色的猴子。 “我不许你成为那样的猴子。”末了，蒹葭又加了一句。 孙悟空笑笑，说道：“不会的。” 心中却是对于袁悟墟的来历，产生了一种倍感荒谬的怀疑。 花谷距离小溪平原只隔着一座不算高的青山，在小溪平原东边。一人一猴沿着山间一条幽静小路，一路向小溪平原那里走去。 走的不算快。 等到回到小溪旁院舍前时，已经是晚霞漫天。 院舍前，三头对于蒹葭来说是宠物的家伙，正有气无力的趴在那里。不过看到蒹葭后，一个个顿时变得精神起来。爬将起来，把蒹葭团团围住。 中年樵汉从推门走了出来，对孙悟空说道，“还能砍柴否？” 第二十四章 意外 砍柴，自然就是在学如何看命斩命。 之前孙悟空得中年樵汉帮忙，短时间内能够看清天地间一条条命纹悬挂。这种比之一朝成仙来的都要深厚些的机缘，自然让孙悟空受益无穷。 此时的他固然修为全无，但是对命纹看的却要比之前更加透彻。 虽然依旧看不到，却能冥冥中清晰感觉得到。 孙悟空点点头，说道：“可以！” 中年樵汉闻言笑了笑，道：“可以就行。” 安抚了大黄它们，蒹葭脱身走了过来。对中年樵汉说道：“大叔，孙悟空现在受伤严重，这几天不许你带他上山砍柴。” 中年樵汉耸耸肩膀，有些无奈的说道：“孙悟空有伤不假，不过也不碍大事。而且上山砍柴，也能让他活络筋骨，更快的恢复。” 蒹葭很是狐疑中年樵汉的话，转头看着孙悟空不确定问道：“真的？” 孙悟空点头，说道：“樵夫他没说错，我的伤势其实没那么严重。” 蒹葭皱皱琼鼻，轻轻拍了溜过来的大白兔子脑袋一下，说道：“喊大叔。” 见孙悟空皱眉，中年樵汉急忙道：“我去做饭。” 蒹葭偷笑，道：“大叔，我是要孙悟空喊你大叔啦。不是让兔子喊你。”拉着孙悟空要进院子。 孙悟空摇头说道：“我就不进去了。” 自打从仙石中跳出，他还一次没在像样的屋舍里住过。一开始就不习惯，现在依然不习惯。 “你要去哪里？”蒹葭停下来转身问道。 孙悟空指了指不远处小溪边那棵老树。 “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说要吃苹果嘛。我都放在那棵老树下了。”蒹葭想起花谷时孙悟空说的话。 一人一猴走向那株老树，身后跟着三头体型硕大的宠物。 冬日来临，老树叶子差不多已经落光。昔日长满青草的地面铺上了一层金黄的叶子。 一阵风吹来，吹起片片落叶。 老树树根处，有几点青色突兀的浮现。 最初放在这里的，已经腐烂，连痕迹都只剩下模糊一点。 “呼，还好，还有二三十个苹果能吃。”蒹葭蹲下一手拿起一个，对着孙悟空笑道。 青苹果出自花谷深处，一株不大的苹果树上。这株苹果树很奇怪，终年上面都会挂着果实。不过永远都只有顶处那孤零零一颗青色苹果。 ***** 第二日。 蒹葭一人拗不过孙悟空还有中年樵汉。 孙悟空拿着一根漆黑木棍，慢悠悠向山上走去。只不过他没想到，中年樵汉不只是传他斩命法。现在还收了三个胆子不大，而且连话都不会说的虎、豹、兔当徒弟。 听着中年樵汉温言温语训斥这三头偷懒的家伙。孙悟空不紧不慢的挥动着手里木棍。想到了那个在花果山差不多生活了一辈子的无心小和尚，无心小和尚也是这般模样，时常对着一些山里猛兽说教。 那时，偏偏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心小和尚，还能把那些大家伙说的羞愧难当。 这般看来，中年樵汉除了囚禁蒹葭外，似乎也没那么可恶。 孙悟空嘴角稍稍弯起，兴许中年樵汉有不得已的苦衷。 刚这般想着，听到背后两个脚步声传来。 转身看去，一个是不放心猴子上山寻来的蒹葭。还有一个，一身红色毛发，袁悟墟。 孙悟空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木棍。走了几步来到蒹葭身侧！ “现在就要最后一战？”孙悟空沉声说道。 袁悟墟摇头笑道：“想打，最起码等你重回归墟境。不过我之所以来这里，是那个人让我来的。” 指向中年樵汉。 斑斓巨虎，黑色豹子，白色兔子。在袁悟墟出现的那一刻，身子瑟瑟发抖，不由自主的匍匐下去。 蒹葭不满，对中年樵汉说道：“大叔！” 她很早就知道中年樵汉不是普通人，不过中年樵汉不说，她也不去问。更不会去求中年樵汉教她成仙之法。 蒹葭心中所想的，不过是早日攒够一千钱，然后去外面的小镇上见识见识书里面描述的世界。 看完后，就再回来打理花谷内的花花草草。 中年樵汉收起柴刀，从砍下来的木柴中挑出一根笔直的木棍，扔给袁悟墟。却是冲着孙悟空说道：“一命换两法，不亏！” 蒹葭听得一头雾水。 孙悟空默然点头，袁悟墟给他筋斗云和七十二变。这时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中年樵汉和那老仙人做了交易。 袁悟墟接过那木棍，挥了挥，分量太轻，只是寻常木头。稍稍用力，震碎手里的木棍，“菩提老祖只是让我来这里，却没说让我干什么。你想要让我跟那猴子一般傻乎乎的用木棍砍柴，休想！” 中年樵汉伸出一根手指，说道：“毁了樵汉一根木棍，十钱银子。” 袁悟墟桀桀笑起来，说道：“你莫不是想要让我赔你银子？樵夫，我知道你很厉害，真龙在你面前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但是我不想做的事情，就是菩提老祖也不能强迫我去做！” 中年樵汉笑笑，说道：“袁悟墟，你不想砍柴也无妨。不过孙悟空毕竟跟樵汉有些渊源，到时樵汉不让他跟你打最后一战。你觉得你能找到樵汉藏起来的人？” 一侧的蒹葭站在孙悟空身旁，小声的说道：“悟空，为什么你们两个一定还要打？你们可都是猴子。” 孙悟空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他不全信袁悟墟当日所说的那个理由。 袁悟墟双眸愈发猩红，咬牙冷笑，说道：“樵夫，那就再给我一根木棍！” 中年樵汉并不刁难袁悟墟，又从身后的木柴堆里抽出一根木棍，说道：“袁悟墟，记得日后还钱。世上可没欠钱不还的道理。” 袁悟墟接过木棍，道：“樵夫，十钱银子而已。改日我去山外一趟，别说十钱银子，一万钱银子也给你拿来。” 中年樵汉笑笑，道：“记得还就好！” ****** 砍柴时，孙悟空在哪里，袁悟墟定然在他身旁不远处。法力勾连木棍，一棍棍敲在几人合抱的大树上，发出砰砰响声。 孙悟空也不理会，自顾自的用木棍一棍棍不紧不慢的敲在身前一株树上。 蒹葭坐在一旁，看看孙悟空，看看袁悟墟，眼中渐渐升起一些疑惑。 第二十五章 风波起 仿佛就是戾气化身的袁悟墟，跟着孙悟空还有中年樵汉在山上打柴。出乎意料的忍了下来，除去一开始的小小插曲，期间再没有生出任何事。 而且袁悟墟不知为何，竟然打定主意般缠上了孙悟空。孙悟空砍柴，袁悟墟在一旁似是而非的挥动木棍砍柴。 夜幕降临。 孙悟空在溪边老树下修炼地煞七十二变。袁悟墟一边出言讥笑，一边却又有意无意的指点孙悟空该如何修炼效果才最好。 溪边老树下的青苹果，袁悟墟也曾有想要拿起一个尝尝。结果孙悟空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放下’，袁悟墟就一反常态的放下了青苹果。 蒹葭虽然因此越来越放心孙悟空和袁悟墟这两只猴子的关系，但是孙悟空不仅没有感到任何的放松，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对袁悟墟的存在产生怀疑。 孙悟空心里很清楚，中年樵汉传他斩命之法，目的并不纯粹。不是赌徒的中年樵汉，有时候看他的眼神，像极了亡命一搏的赌徒。 袁悟墟的师父，也就是坐镇灵台方寸山的那位老仙人，是不是也像中年樵汉一般，选择做一回赌徒。只不过不同的是菩提祖师是把赌注压在了袁悟墟的身上。 隐约猜测出袁悟墟真正身份的孙悟空，心里暗暗叹息，袁悟墟现在不选择杀他，一是现在杀了无用，二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对于两只猴子来说，都公平无比的契机。 所以，袁悟墟会地煞七十二变、筋斗云。孙悟空如今也学会这两种通天彻地法术。 孙悟空会斩命之法，袁悟墟正在学，也该学会。 除去性格外，天赋资质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只猴子。就像那天袁悟墟在灵台方寸山洞府大门前所说的那样，“一山不容二猴”。 或许换成，“一天地不容二猴”。 也无错！ ****** 吃了三次青山上桃林结出的饱桃。 蒹葭如今已经不怎么惧怕袁悟墟，很多时候握着拳头对孙悟空信誓旦旦的说，要改造袁悟墟。让袁悟墟放弃两猴相杀的念头！ 对此，孙悟空唯有微笑点头。 不过三年的时间，蒹葭依旧不能与性情乖戾的袁悟墟说上多少话，更别提说要袁悟墟放弃两猴相杀的想法。 至于孙悟空，他不愧为天生的灵猴，虽然三年前花谷内为救蒹葭，一身法力尽数毁去，体魄更是千疮百孔。 这可三年的修身养性，竟让他再次稳步踏上了归墟境。 不过他依旧成不了仙！ 只是恶蛟小白，因为蛟珠的消失，依旧虚弱不堪。终日缠在孙悟空腰间，几乎没有睁眼的时候。 那只大白兔子，也改了名字，不敢叫大白，只能退而求其次，名小小白。 中年樵汉收的三个虎豹兔弟子，修为进展缓慢，斩命之法更是连皮毛都还未领悟到。不过中年樵汉不心急，没心没肺的虎豹兔自然也不会多想什么。 倒是一点修为都没有的蒹葭，时常充当鞭策虎豹兔努力修炼的角色。 ****** 木棍挥动，一株大腿粗细的乔木，拦腰折断，断口平滑，如同被锋利刀刃切豆腐。袁悟墟收起木棍，对身侧不远处的孙悟空说道，“你说我要是死了，蒹葭会不会伤心？” 孙悟空看着眼前一株大树倒下，说道：“会，也可能会落泪。” 袁悟墟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可惜不久后要死的人，是你。” 孙悟空没有反驳，抬头看向碧蓝天空，他快要重回归墟境巅峰了，最迟不需半年。 见孙悟空不说话，袁悟墟停止大笑，阴测测冷笑道：“孙悟空，你怕了！” 摇摇头，孙悟空依旧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些什么。青九衣曾说天人最会算计，便是经历六道轮回，也摆脱不了天人的钓鱼线。 钓鱼线，他三年前已经看过。 众生头上皆悬挂钓鱼线。 他无，却遥看到灵台方寸山上一道通天血红细线。上有天人滴血为让线不断。 线断，命就该死。不死者是为天地不容，天地不容，便永生无法成仙。 袁悟墟，介于断与不断之间。 不过孙悟空却是知道，袁悟墟若是知道命中有这一道被人操控的线，肯定会拼尽一切手段斩去这根线。 哪怕是死！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是孙悟空的傲气，也是袁悟墟的傲气。 忽然间，袁悟墟皱眉。脚跟踢起立着的木棍一端，眨眼间木棍脱手刺向孙悟空咽喉。 恰巧上山来看两只猴子的蒹葭，看到了眼前一幕。 孙悟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平静的看着突然发难的袁悟墟。 蒹葭没看清袁悟墟如何移动脚步追上那杆刺出去的木棍。 木棍前端停留在孙悟空咽喉处，触及猴毛。袁悟墟抬臂平握木棍，说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孙悟空伸手拨开木棍，摇摇头，说道：“什么都没看出来。” 不理会神色变幻不定的袁悟墟，他向蒹葭走去，含笑道：“刚才我和袁悟墟切磋砍柴之法，不过我以不变应万变，看来是我技高一筹。” 蒹葭脸上尤有惊色，说道：“可是……” 孙悟空一笑，道：“没什么可是的，回去了。” 蒹葭看了眼立着一动不动的袁悟墟，点点头，和孙悟空并肩向山下走去。 袁悟墟不曾去看下山的孙悟空还有蒹葭，他的面上露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惊奇之色，想不通孙悟空在刚才究竟想到了什么，为何会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当天色快要暗下来，袁悟墟突然抬头冲着天空咧嘴一笑，张了张嘴，没有声音发出。 转身向灵台方寸山赶去，他苦苦等待的那个契机，终于到了。 ****** 回到溪边老树上，孙悟空翘着二郎腿看天上的星空。 “悟空。”蒹葭怀里抱着一个东西，正站在老树下。 孙悟空笑笑，法力托着蒹葭上升。 一人一猴坐在老树顶上。 “这个给你！”蒹葭拿出一把古朴柴刀，是属于中年樵汉的那一把。 孙悟空没有接，而是盯着第一次做贼，难免有些慌张的蒹葭。 “本来我想是借大叔那把钢斧的，不过没有找到。”蒹葭脸有些发红，“这把柴刀留给你防身。” 她很早就知道中年樵汉的不凡。 摇摇头，孙悟空说道，“你不是一直不希望我和袁悟墟打起来吗？” 蒹葭大眼睛闪过一缕忧伤，依旧倔强的说道：“可我不希望死的人是你。” 中年樵汉曾问小蒹葭要不要跟他学砍柴法，小蒹葭摇头说只想养花。 中年樵汉此后没有再问过，只是心中未免有些许的遗憾，最能继承他斩命之法的小蒹葭，没有任何的争心。 第二十六章 绝不可能出现的人 秋风渐起，已有萧瑟之意。 绿叶已残，霜打残叶。 只差一场冷清秋雨飘下，打落一地凋零。 孙悟空的心境也正如这萧索清秋。 这些日子来，孙悟空没有选择去山上打柴，始终停留在溪边老树四周。他在养精气神，力求让自己的实力保持在巅峰的状态。 斩命之法，算是半只脚踏进了大门内，但依旧属于雾里看花。孙悟空并不指望自己还能施展出那一日命斩真龙道人的一击！ 更深一层，他隐约猜测出，和袁悟墟的这一战，就是天上天人应对他成仙路上设置的一道难关！他不愿也不想真的和袁悟墟分出生死。 斩命一法，只斩天上天人！ “孙悟空，你说袁悟墟是不是不会来了？”蒹葭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见到袁悟墟了！ 孙悟空摇摇头，说道：“他一定会来的！” 蒹葭沉默，她也试图求中年樵汉，让孙悟空和袁悟墟不要打。但是向来宠溺她的中年樵汉，只是摇头叹息。 一阵秋风吹来，老树枯黄的叶子落下，蒹葭捏起一片，说道：“悟空，答应我，不要死！” 孙悟空点点头。 蒹葭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悟空，要不你陪我去打理花谷吧。” 孙悟空笑了笑，说道：“好！” 两人沿着小溪不紧不慢的向东边走去。 溪水源头在东，自东流向西。 登上不算高的青山，山顶有一处丈宽的水池。水池只有尺余深，清澈见底，水池东西两侧各开一道缺口。甘冽的山泉水从这里源源不断的流淌下去。 再往东，是另一条自西向东流的溪水。 溪水淌进花谷。 第二次踏入花谷，里面的鲜花皆是半枯状态。花瓣大都已经凋零！ 看到这里的情景，蒹葭眸子里有隐藏极深的忧伤，转头对孙悟空歉意的笑笑，说道：“悟空，等明年春天的时候，花谷很美的！” 孙悟空其实已经知道，花谷内的花是一年四季都盛开的。 用随身携带的不大木桶在溪水内盛了一桶水，孙悟空笑道：“现在也挺美的！” 提着木桶，给花谷内的花朵一棵棵浇灌。 ………… 孙悟空提着木桶，和蒹葭并肩站在花谷最深处。眼前一棵看来已经彻底枯死的苹果树，孤零零生长在岩石缝内。 蒹葭说道：“悟空，给你的苹果，就是从这里摘下来的。不过他现在已经结不出苹果了。” 蒹葭养百花，百花亦是养蒹葭。 中年樵汉在捡起路边女婴时，就让山上百灵集聚花谷，用大自然最纯粹的气息，来让这女婴慢慢成长起来。 三年前，蒹葭重伤垂死。花草亦有灵，为救蒹葭几乎用尽本源。 天道生死不可更改，如今百草不死，已是中年樵汉逆天改命，代价比斩真龙道人尤有胜之！ ………… 踏出花谷时，孙悟空神情一凝，一步迈出挡在蒹葭身前。 在他身前不远处，立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金色猿猴！正龇牙利嘴，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大金！” 孙悟空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花果山上故人！ 蒹葭也是看到大金这只体型壮硕的巨大猴子，忍不住问道：“悟空，他是你朋友？” 孙悟空叹了一口气，道：“算是吧！” 大金一声咆哮，双手捶打在堪比花岗石的坚硬胸膛上，发出砰砰巨响！双腿发力，大地顿时龟裂出两个三寸深的脚印。 如同一个金色炮弹冲天而起，大金双手十指交叉，锤向孙悟空头颅！ 半步归墟境的大金，孙悟空心中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手成掌向上探出，托住大金双手交叉一锤！ 轰！ 大地震动，一股肉眼可见气浪向四周散去。 蒹葭连忙用双手挡在脸前，透过指缝看孙悟空！ “花果山出了什么事？”孙悟空沉声说道。 大金不管不顾，见一击无效，更显疯狂。在半空中翻身，一腿砸向孙悟空脖颈！ 孙悟空伸出手掌握住大金脚腕，砸向地面。 轰！ 尘土飞扬！ 大金硕大的身躯，在地面划出一个深壑。 孙悟空沉声问道：“大金，花果山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大金咆哮，“猴子猴孙都没了，没了！哈哈，哈哈！” “都没了！” 不等孙悟空再问，大金纵身向山外跑去！ 孙悟空迈步，要去追大金，想到什么，来到蒹葭身旁。让恶蛟小白暂时跟着蒹葭，说道：“蒹葭，你先自己回去！” 恶蛟小白缠绕在蒹葭手臂上，蒹葭说道：“你小心一点。” 孙悟空点点头，沿着大金离去的方向追去。 当日天上天尊诅咒花果山妖兽不可开灵智，大金他们明明重新变成了茹毛饮血的妖兽，为何今日的大金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妖兽不开灵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修炼的！ 大金为何会成为半步归墟境的猴子，又是如何翻山越岭，跨过汪洋大海来到西牛贺洲找到自己的。 难不成大金已经记起了自己？ 孙悟空在山间，沿着大金走过的地方，飞速的前进着。他的眼中满是疑惑担忧，花果山的猴子猴孙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天上天人难不成趁自己不在，对猴子猴孙下了黑手？ 不对，自己那日明明让青九衣暗中护住了花果山。天尊不出，谁又能真的伤花果山的猴子猴孙？更何况，孙悟空不信再次转世的白衣光头，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几大后手，不然何以让天上天尊忌惮不敢轻易出手？ 心乱如麻！ 孙悟空没有注意到只是半步归墟境的大金，速度为何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他无法追上。 满脑子都是花果山！不知不觉间，孙悟空已经快要踏出灵体方寸山百座大山范围。 …… 蒹葭看着孙悟空离去背影，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抚摸一下手臂间恶蛟小白脑袋，也是急忙向住处走去。 等回到小溪边住处，蒹葭看到中年樵汉正站在门口，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远方。 那个方向，正是孙悟空去追大金离去的方向。 “大叔！”蒹葭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说道。 中年樵汉摆摆手，说道：“小蒹葭，我已经知道你要说什么了，放心，孙悟空不会出事的。” …… 灵台方寸山内，菩提老祖立在门外，捋了一把洁白胡须，面色平静如水斜看天际。“这场赌局，谁会赢？” 他也无法猜透最终结局！ …… 孙悟空一步踏出青山，前面是一片平缓大草原，青草已经变黄！ 落到枯草地上，孙悟空皱了皱眉头，秋风吹过，枯草摇曳，空无一人。 大金呢？ 第二十七章 谁是棋子 瞥了一眼西方的天际，日头已经西下，占据半个天空的火烧云拥簇在西方天空上，红如鲜血。 灵台方寸山西方的这片一望无垠大草原，仿佛与西边的天地接壤。天空抵的骇人，似乎触手可及！ 西风刮来，风声萧瑟！孙悟空面朝西天，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漫天霞光照在他的身上，染上一层血色金光，如同染血金色战甲！似乎当年的那个无法无天齐天大圣，重新归来！ 睁眼时，孙悟空看到一血色身影从西方缓缓走来。 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黄金锁子甲，脚踩藕丝步云履！ 袁悟墟！ 两人隔着百丈距离！ “大金是你变幻的？”孙悟空似乎没注意到袁悟墟穿着，平静问道！ 袁悟墟肩上扛着一条金箍棒，嗤笑道：“要杀你，何须幻化花果山猴子，来扰乱你心神！这般龌龊手段，我还不屑为之！” 孙悟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道：“你就不怕说这些惹来某些人不高兴？” 袁悟墟说道：“他们高不高兴，与我何干？反正今日杀了你之后，我也要再杀了他们！” 孙悟空有些惊讶，说道：“你们不是一伙的？” 袁悟墟讥笑道：“你会选择和他们成为一伙？” 孙悟空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答案。 天上霞光震动，似乎孙悟空和袁悟墟两人谈话，惹来上天震怒！ 孙悟空依旧有一个不解之处，说道：“袁悟墟，既然你知道花果山，是否认得一个叫作六耳的家伙？” 袁悟墟抽出和落在东海那条金箍棒外形一模一样的铁棒，没有回答孙悟空的话，而是破天荒面露一丝同情，笑着说道：“菩提老祖和樵夫都无法插手今天之事，白衣和尚同样无法插手。天上人要你死，我也要你死，看来你是必死无疑了！” 孙悟空说道：“是吗？” 望了望这苍茫的大草原，势如汪洋，又背靠青山！倒是一个不错的葬身地！ …… 天上晚霞后，有仙佛站立。其中一人紫衣紫眸，身材高大，正是失去龙珠重返天庭的真龙道人，如今的天龙道人。 看他气势，已经不输当日下凡时的境界。已是重新位列太乙真仙境！ 他身旁，站着一白衣白胡子老者，手持拂尘，眉心一点朱红，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看着下方，笑道：“棋子已经落下，只待尘埃落定那一刻！” 天龙道人，周身紫气缭绕，让人看不透他的样貌神情，说道：“那两只猴子在讥笑你行为龌龊，你难不成不生气？” 大金，是太白金星一缕气所化。 太白金星笑笑，也不生气，说道：“老夫从来不和将死之人置气！当然，老夫也不会跟你天龙道人置气。” 天龙道人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他从来都没看透过太白金星，当年选择上天时如此，过去了这么些年，依旧如此。 太白金星以红色晚霞化椅，坐在上面，低头看苍生。突然开口：“好戏，开始了！” 天龙道人收回看向西方的视线，低头向下看去！ …… 袁悟墟一手轻轻抬臂，握着铁棒直指孙悟空，一脚重重踏在大地上！ 下一刻，孙悟空和袁悟墟之间，大地翻滚，草屑横飞，如同一根根利刃。前一刻袁悟墟所在位置，已经没了身影，只剩下一个龟裂的大坑。 孙悟空一脚踏出，身前立起一道夹杂着枯草屑的气墙。那些如同一根根利刃的飞舞荒草，纷纷撞在气墙上。如泥牛入海，伤不到孙悟空一分一毫！ 袁悟墟见状，神色毫无变化，他本就不指望这些花哨东西能真的伤到孙悟空！手握类似金箍棒的铁棒，袁悟墟身影夹杂在漫天飞舞草屑中！ 铁棒横空，袁悟墟嘴角有冷笑，铁棒一端做枪用，重重击向孙悟空心口！ 一棒命中，铁棒如同打在一堵坚硬如铁的巨墙上。手臂一阵震动的酸麻，袁悟墟翻身落下。 看着被击飞的孙悟空，袁悟墟冷笑，说道：“你的反应，变慢了！” 孙悟空落到地面，双脚扎根，又在地面划出两道数丈长沟壑，稳住身子！胸口的衣衫已经破开一个洞，背后衣衫同样被劲气破开一个大洞。 “是吗？” 孙悟空自语，上身微微弯曲，瞬间一步踏出！他不想用斩命之法，砍柴时所用的木棍在这种战斗里也根本无用。没有任何花哨，只是纯粹气力的一拳砸向袁悟墟！ 这才是齐天大圣的战斗方式！最简单的手段，最直接的方式打败对手！ 袁悟墟眉毛一挑，手腕一抖，铁棒横扫出去！ 孙悟空根本看都不看，一拳仍旧打出！ 这条不知来历的铁棒，虽说是仙家之器，毕竟仍不是真正的金箍棒，无论是重量还是材质，都远远不及如意金箍棒。 一拳轰在铁棒上，孙悟空感到拳头疼痛！ 铁棒弯曲，棒身剧烈的颤动！袁悟墟另一只空着的手，终于握住了铁棒，止住颤动的铁棒，刚要开口！ 孙悟空抬臂，一拳再次重重轰在铁棒上！ 袁悟墟身形后退，看孙悟空眼神些许怪异，似乎第一次见到放开手脚战斗的孙悟空！ 一念至此，心中不仅没有惧意，反而更加的兴奋！ 这才是他想要的战斗！ 想要还手，孙悟空的攻击却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一拳重过一拳砸在铁棒上，袁悟墟身形就此不断后退。 两者如同蛟龙，搅动大草原掀起无边风云。 血红双眸看着孙悟空挥拳，袁悟墟轻笑，双手一抖。铁棒上似乎凝聚一层血色！虽然依旧在后退，却不似之前那般后退的远。 待到几拳过去，袁悟墟已是彻底稳下身形，立在百丈外最初站立的大坑边缘。盯着一拳抵住铁棒的孙悟空，笑道：“你的力气，就只有这些吗？” 孙悟空开口，缓缓说道：“不会让你失望的！袁悟墟，我知你所求不过是无任何拘束！不过你又知我所求是何？” 袁悟墟脸色变冷，戾笑道：“你知道又如何？反正你们这些让我不得自在的家伙，我会一个个杀死！” “杀得完吗？”孙悟空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袁悟墟听！ 不去理会被说破心事，戾气滔天的袁悟墟。 孙悟空不紧不慢再次递出一拳！ 第二十八章 一还一 凄凉秋风路过，簌簌作响，袁悟墟眸子越发猩红！ 孙悟空看似不紧不慢，如同老妪挥拳，内有精气神汇聚！此前的几拳，皆是纯粹的体魄之力。故而袁悟墟虽说不断后退，颇为狼狈，实则并没有伤到内里分毫！ 本想以手中仙人铁棒，来验证孙悟空体魄之力的袁悟墟。本没有瞳孔的他，眸子里猩红陡然凝聚出两点红色瞳孔！想都没想，轻喝一声，运转地煞之变护身。七十二道红色煞气，婴儿手臂粗细，如蛟龙般绕身旋转！ 煞气护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还是超出了天上仙佛的预料。 眨眼间，袁悟墟周身七十二道红色煞气炸碎大半！一道红色洪流霎时间从袁悟墟背后冲出，波及身后千丈范围，裂出一道巨大的黑色沟壑！ 漫天尘沙！ 作为仙器的铁棒，弯出一个夸张的曲度！只差一指距离便可触及袁悟墟胸膛！ 孙悟空神情冷漠，嘴角动了动，似乎在问袁悟墟这一拳如何？ 一拳始终黏在袁悟墟铁棒上，袁悟墟身体沿着因煞气破碎形成的巨大沟壑，一退再退！ “再送你一拳！”孙悟空开口，右臂上赫然披上一道同样有地煞之变凝聚出的煞气铠甲！ 袁悟墟身体轰然倒飞，砸进沟壑底部！一声巨响，方圆数里大地震动！ 孙悟空没有选择乘势再次进攻，回身立在沟壑一侧！平静的看着深壑底部！ 无论是孙悟空还是袁悟墟，虽说依旧只是身处归墟境巅峰，但是两者的战斗力早已经远远超越了归墟境修士该有的水准！ 今日大草原上突如其来的一战，造成的动荡，即便是散仙之流，怕也是力所未逮！ 一道红色身影从沟壑底部升起，袁悟墟落到十丈宽的沟壑另一侧。身上并无明显伤势！ “要你何用！”袁悟墟看了眼手里的铁棒，冷笑一声，甩手掷出！好歹作为寻常仙器的铁棒，就此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大草原深处！ 抬头看向孙悟空，袁悟墟非但没有露出恼怒神色，反而轻笑，说道：“孙悟空，以地煞之力包裹肉身，硬捍仙家之器，单论自负，你不输我。不过这样也好，这才是我想要的战斗！” 孙悟空摇头，淡然开口说道：“现如今漫天仙佛盯着这里，你便是杀了我，如何能逃得了？你可是说了，菩提祖师和中年樵汉没法插手这里的事情！” “而且，你真的清楚为何漫天仙佛希望你我二人生死相向！” 袁悟墟嘴角露出一丝戾笑，说道：“不如你猜猜我有什么办法在杀了你之后，再杀仙佛！” 孙悟空不语！ 袁悟墟不再废话，一步虚空踏出！右手握拳，猩红色煞气遍布整个右臂！ “一拳还一拳！” 孙悟空凝神，地煞之变运转，煞气同样布满整个右臂，唯一不同的是，他修炼出来的煞气是黑色！ 砰砰砰—— 沟壑之上，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只听得见一声声闷雷般拳头撞击声！一道道水纹般的波动，肉眼可见的出现在半空中！ ****** “天龙道人，你说下面的这两只猴子，哪个厉害些？”太白金星坐在云椅上，一手撑着下巴，面带微笑，突然开口说道。 天龙道人声音很冷，说道：“太白金星，哪个猴子厉害，重要吗？在我眼中，死人永远都不厉害！”他一双紫眸望了望四周八方，今日，起码上千仙佛在围观下方的这场不属于仙人的争斗！ 真正原因是何！恐怕仙家露面的仙人这边，除了太白金星，再无人知晓！ 天龙道人暗中算过天机，强如他也是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无法观测到。 太白金星双眼微微眯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天龙道人，等下我会兑现承诺，给你机会杀了下面猴子！” 伸出一根手指，太白金星抬头看着天龙道人笑道：“记住，是一个猴子。所以，你现在先考虑留哪只猴子在世的好。” 天龙道人面有怒容，说道：“当日你说过，把两个猴子都交给我的！” 太白金星笑笑，说道：“是吗？我怎么记不得了！” 转过头，继续撑着下巴看下方的俩猴之争，不去理会脸色铁青的天龙道人！ ****** 夕阳已经开始落西山！灿烂的晚霞变得些许阴沉，秋风更急更冷！ 孙悟空和袁悟墟身影突然静止在半空中，两拳，每一拳各在双方胸膛上停留！ 咔嚓！ 骨骼的细微破裂声响起，两猴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身体同时轰然倒飞，如同陨石砸落大草原上！掀起两股尘浪！ “咳咳！”孙悟空仰面倒在深坑中，手拍地面，重新飞了起来。 百丈之外，袁悟墟同样悬浮在半空！ 未能成仙，无论是地煞之变还是筋斗云，都难以真正发挥威力。两人之前的打斗，煞气化甲已经算是压箱底的手段！依旧分不出胜负！ “这样下去，最终只会白白便宜了天上天人！”孙悟空视线盯着袁悟墟，心思飞速转动。 至此，孙悟空已经完全确定了袁悟墟的来历！ 天道有缺时，自然就会有另一物生成来填补这一空缺！他自仙石提前跳出，已是跳出了天地本来的规划！在无法令他回到原来的轨迹后，只怕那仙石依旧会诞生出一个石胎来。 天地让新的石胎来杀死旧的石胎，继续完成既定的轨迹！ 只不过这个新石胎，不知为何继承了六耳的怨念。恐怕连六耳的记忆都继承了部分！ 让自己的怨念杀死自己吗？ 孙悟空嘴角动了动，如此一来，天人也不必担心青九衣和白衣和尚的报复了吧！ 天人高坐云端，动动手指上的线，就能定一国兴亡史！更何况，只是对付他一个猴子！ 天尊虽然不能出面，但是天尊手中可落下的棋子，有太多！ 白衣和尚，你和天尊三言两语以整个苍生为赌注，依仗的究竟是什么？ “似乎，很难打败你啊，孙悟空！”袁悟墟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一把扯去头上凤翅紫金冠、身上锁子黄金甲！ 转动了一下脖颈，袁悟墟狞笑说道：“还是这样无拘束的好些！” 他背后有巨猿虚影咆哮！ 第二十九章 惧 巨猿虚影高百丈，赤面獠牙，毛发血红，如同燃烧着熊熊烈焰！ 袁悟墟桀桀笑起来时，虚影巨猿同样无声桀桀大笑，只不过更显的狰狞，戾气滔天！ 晚霞愈发猩红！ 天上云层背后的仙佛，一些不由眉头紧皱！他们实在从未见过这样凶焰滔天的妖魔！即便实力比袁悟墟强大无数倍的妖魔，也没有一个能拥有这样的戾气！ “怕吗？”太白金星眼睛微眯，嘴角甚至挂着一丝笑容。这话，是对天龙道人说的。 天龙道人冷哼一声，仔细打量着下方两只猴子，没有开口。 “不管是袁悟墟成仙，或者是孙悟空成仙。他们两个谁都不会放过你！”太白金星捋了一把胡须，“同为仙人，我奉劝你一句。讲道理的人永远比不讲道理的人好对付。现在想好杀哪个了吗？” 太白金星很清楚的注意到天龙道人颤抖一下的小拇指，笑了一下，继续看下方两只猴子。 杀谁？天龙道人本想杀孙悟空，当日孙悟空以不是仙人身份，伤到他，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耻辱。 但是太白金星的一番话，让天龙道人有些犹豫。他此时甚至已经忽视了那一日石山上，孙悟空展现出来的戾气。 他的了解中，袁悟墟就是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而孙悟空相对来讲，要讲道理些。 若日后真的多出来一个敌人，似乎谁都不会愿意这个敌人是个疯子！ 身旁的太白金星，刚才似乎也暗示自己要选择杀哪个。 握紧拳头，天龙道人即便倍感憋屈，也做出了决定！ “这才对嘛！妥协了一次，就能妥协第二次！天龙道人，别以为不付出些什么就能进天庭，那可不合乎规矩。”一直暗中注意天龙道人的太白金星心道，和善笑着的模样愈发像个仙人。 他不偏袒任何一只猴子，他也知道今日下方死的猴子只可能是那个叫孙悟空的。只不过他很清楚天龙道人心中所想。这条桀骜却不够聪明的紫龙，哦不，是紫蛇，需要驯服了才能有用，不然招他上天庭岂非自讨无趣！ ****** 孙悟空淡然看向巨猿虚影下站着的袁悟墟。袁悟墟向前虚空踏出一步，身后赤红巨猿虚影同样踏步。一步后已经超过袁悟墟，远远望去，似乎成了一只普通红色猴子在追逐一个山岳般巨猿画面。 咚！ 一步踏下，天地发出一声闷雷般巨响。激荡的气流吹散上方高空的云彩，露出黄昏下一抹蓝色天空。 袁悟墟屈膝半蹲，双腿发力，一纵千丈高。一手握拳，赤红色煞气包裹拳头，狞声道：“落！” 早已纵出万丈高的巨猿虚影，在天人微微惊骇的视线中，紧握拳头。如同天外陨石砸向下方！ 虚影比袁悟墟下落的速度要更快！ 两道红色洪流从天而降，渐渐融合到一起。大草原上的秋草尽低头！ 袁悟墟借此机会，气势暴涨，隐隐有要突破归墟境，渡天劫登仙的迹象！ 身处巨猿虚影胸口中央，一拳紧握，高高抬起，再落下！ 孙悟空抬头看向上空，身上毛发被劲风吹得凌乱不堪。平静道：“当年天尊临花果山，天外就是飞来一巨拳！袁悟墟，这便是你的选择？不管不顾要激起我的杀心。你成功了，现在的我，真的很想杀了你！” 他的眸子，泛着压抑已久的凶戾！ 袁悟墟咧嘴一笑，他何尝不知孙悟空不愿与他分出生死！可是，不死一个，不行的！凝聚出的巨猿虚影咆哮，跟随着袁悟墟动作，一拳重重砸向孙悟空！ 孙悟空不闪不避，双臂上飞速攀爬一条条黑色煞气蛟龙，不断旋绕。修炼至归墟境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调动，体内法力同锅炉沸水般翻腾。 不待巨猿虚影十丈方圆拳头落下，孙悟空冲天而上，一拳打出！ 咔嚓~咔嚓~ 巨猿虚影整条手臂飞速蔓延一条条裂痕，轰然炸碎。竟然被孙悟空生生击碎！失去了整条手臂的巨猿虚影，变得更加虚幻，等到袁悟墟收拳后，随风飘散。 “有杀气了！这才对嘛！”袁悟墟轻笑，话还未说完。 孙悟空一点脚，跃起，刹那出现在袁悟墟身前不足三尺的空中，一拳打出。 袁悟墟脸上一丝慌张都没有，一手成掌，试图抵住孙悟空含怒一拳！孙悟空并不去管，拳头仍旧直直打出，触及到袁悟墟掌心！ 袁悟墟面色微微一惊，手腕不自主后翻。五指急速收拢，试图捏住孙悟空这一拳。却没想到孙悟空递出这一拳后，马上收拳。还未松一口气，另有一拳来到。 是一直未出的左拳！袁悟墟匆匆再次抵挡！双目一凝，孙悟空已经收拳的右拳紧随左拳再次袭来。 快到已经看不出孙悟空出拳的动作！天上仙佛眼中，袁悟墟身形不断后退，孙悟空则是牢牢粘着袁悟墟。两者的双臂挥舞的速度快到极致，只剩下红黑两色不断碰撞激荡。 一声声闷雷般的击拳声响彻在大草原上空！伴随着声音，还有一圈圈因碰撞产生的气流四散。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 袁悟墟只是苦苦的抵挡，非是他不愿意选择进攻。只是孙悟空的出拳速度超出他的预料，让他一时间无法有多余的反应。 孙悟空再一拳打出，袁悟墟面像狰狞，咬牙欲变被动为主动。小臂回撤，整个右臂呈肘击状，挡在孙悟空一拳必经的路线上，试图击碎孙悟空拳头！ 不料孙悟空这一拳的速度要比他变化的速度更快，更迅猛！在袁悟墟小臂回撤的一瞬，撞击在了袁悟墟小臂中间部位。 小臂骨头传来的剧烈疼痛让袁悟墟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无法相信被激怒的孙悟空在力量速度上能超越他。他的预料中，最多也不过是持平！可是他要比孙悟空更加的疯狂，更加的不畏生死！狭路相逢，往往不畏死者才能生。这才是他打败孙悟空的真正信心！ 孙悟空抓住了袁悟墟这一瞬间的恍惚，一拳在袁悟墟刚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打在了后者心口！ 袁悟墟的身躯因这一拳倒飞百丈！ 路过的空中有血滴飘落。 此时，天上云后的天龙道人，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眼下的情况，似乎孙悟空要比袁悟墟这个疯子更加的难斗！他终于想起了那日石山上一幕。 当时挣脱他力量站起，无惧并能挥出伤他一棍的猴子，会是一个容易对付的猴子吗？ 看了眼一侧的太白金星，天龙道人没去考虑似乎偏向孙悟空的太白金星为何会失去笑容，心里一叹。之前太白金星的一番话明显是要他杀袁悟墟。 即便孙悟空日后很可能更可怕，但还是得杀袁悟墟！ 他不会选择日后在天上多出一个大敌，一个短时间无法抗衡的大敌。 天龙道人果然像太白金星问的那般，心中有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