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起名门》
第001章 重回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来得都要早些,天气愈发寒凉刺骨。菱窗外,雪花簌簌而落。院中的绿萼梅树上,早已厚厚地裹上了一层银装,晶莹剔透的小冰花,娇俏地挂满枝头。
屋里烧了地龙,暖烘烘的。曾念薇蜷在被窝里,小身子不安地扭动,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曾念薇又梦见了那个画面。
画面里,小雪飘飞,院中梅树处有年轻的女子,螓首蛾眉,腹部微微隆起。一大帮丫鬟婆子,有的抱了暖炉,有的抱了厚斗篷,有的撑了油伞,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旁。
那女子倒是没有众人这般紧张,年轻的脸庞挂满笑意,目光落在撒腿乱跑的女童身上。
白白胖胖如包子一般的女童,顽皮得紧,追腻了雪花,又非要伸着胖胖的小手去捉那飘落的梅花。好不容易捉到一朵,献宝似的捧到女子面前,兴奋道:“母亲母亲,快看,梅姑捉到一朵梅花。”
女童赞了又赞,道:“这梅花真好看,好看好看。”说完昂起头看那女子,问道:“母亲母亲,你说是不是嘛?这梅花是不是很好看?是不是跟梅姑一样好看?”
一溜儿的丫鬟婆子们闻言皆笑。
看着天真活泼的女童,女子身旁的中年嬷嬷双眼笑眯成了一条线,道:“四姑娘说的不对。我们四姑娘娇俏动人,容貌无双,可比这落败的梅花好看不知多少呢!等四姑娘长大了,咱曾家的门槛可要被那少年郎给踏破了去!”
嬷嬷话语一落,四下的笑声更是欢畅。
“于嬷嬷!”女童虽小,可见丫鬟婆子偷偷地笑,也明白于嬷嬷是在打趣他,小脸羞得通红,手脚并用地要爬进女子怀中。
女子宠溺地看着女童,如玉洁白的脸上与有荣焉,满是期待。
“哼!小娇包!就会撒娇!”身旁一个身穿缎地绣花百蝶裙,披着银狐嵌金边连帽斗篷的小姑娘,满脸的不屑。看见圆滚滚的女童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女子怀中,顿时双眼一瞪,喝道:“小娇包快下来,你那么胖,会压坏小弟弟的!”
听到这话,女童一惊,伸出手便要去摸女子腹部,忙道:“弟弟不怕,梅姑不压你。不怕不怕,小弟弟不怕,梅姑这就下来,不压坏小弟弟。”
可似是要验证小姑娘的话一般,眼前母亲的脸逐渐苍白,越来越稀薄,透明得要消失在空气里一般.
女童吓坏了,踉跄地摔倒在地上,看着快要消失不见的女子,大哭:“母亲!母亲不要走!母亲!”
转而又看向身后的小姑娘,大叫:“姐姐!母亲怎么了?母亲要不见了!姐姐快救救母亲!”
可让女童震惊的是,小姑娘的身影也越来越透明,仿佛轻轻一戳,就会消失不见。
女童惊恐地瞪大双眼,大声尖叫。
“母亲!姐姐!”
曾念薇蓦地坐起来,梦中那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姐姐消失在空气里的惊恐仿佛还在,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
又是这个梦,已经连续好几日做了相同的梦。
那是曾念薇记忆中的画面。那时母亲还在,刚刚怀上弟弟远哥儿,家里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雀跃,母亲尤为开心。
现在想起,一切恍如隔世。
头刺刺地痛,曾念薇透过层层的帷幔,目光落向窗外的梅树,微微失神。
自从她发现自己没有死,而是回到了六岁这一年,心中不是不惊异,但更多的却是庆幸和感激。
上一世有太多的不甘和怨恨,以及深深埋在心底的遗憾。好多事,她都没来得及完成。
上天怜悯,给她又一次机会。
“四姑娘,怎么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珠帘外传了进来,明显地透着焦急。
随即是珠帘被急速掀起的哗哗声,一个约十二岁的丫鬟快步走进来,圆圆的苹果脸,一身淡粉小袄罗布裙。
曾念薇垂下眼眸,把情绪都收好,看向来人。
这是香草,她知道。
她回来的这小半个月,一直冷眼观察着身边所有人。
上一世陪她长大,又嫁到萧家的丫鬟里,并没有这个人。想来,香草是母亲留下的人,后被继母王雪娥打发了出去。
“四姑娘又坐噩梦了?发热了吗?怎的脸这么红?”香草叠声问道,又搓热了手,去探曾念薇额头。
“没有发热。”香草松了一口气,对曾念薇笑笑,又道:“四姑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曾念薇摇摇头,拥着淡绿梅花枝缎面的棉被,半坐起来。
香草拿了件厚夹袄披在曾念薇肩上,又拿了汗巾细细地拭去她额头和鼻尖上的汗珠,这才又开口问道:“姑娘,这才刚卯时,再多睡一会可好?”
曾念薇摇摇头,掀起棉被就要下来。
香草忙拿过一旁的淡青色苏绣梅枝锦衫,伺候曾念薇穿好,又拿过同色的散花百褶裙系上,待曾念薇穿好最后的缎面掐花对襟外裳,珠帘的哗哗声传了进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哟!您这么早起来做甚!外头可冷了!”一个约莫四十来岁,梳着圆髻的白胖妇人带着一溜儿的丫环婆子走进来,张口就道。
这是曾念薇的乳娘张妈妈。
张妈妈笑容满脸,径直走到曾念薇身旁,暗里往香草手臂上掐了一把,借力把她推了出去,自己一个插身站到曾念薇面前。
“丫头胚子,也不安生点,这么早就闹着四小姐起来。”张妈妈瞪了香草一眼,不分由说开口便指责香草。
香草吃痛地倒吸一口气,张了张嘴,轻声嗫嚅了几句,最终默默地站到了一旁。
张妈妈转身倒来一杯水,喂曾念薇喝下。
又把她抱到铜镜前,又麻利地梳了个双丫髻,髻边各自别了一朵珍珠白嵌竹叶青的翠玉梅花,这才满意地点头,道:“都说大姑娘是这一辈中颜色最好的姑娘,依奴婢看,这可不见得。咱们四姑娘才是最出彩的,别看咱四姑娘比大姑娘小两岁,出落得那是没话说的。若是云大夫人还在,可不见得有多高......”
话语戛然而止。
张妈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停下话由,余光瞥向曾念薇,见她没有什么异色,这才放下心来。也是,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娃,懂得了什么?如今王大夫人对她呵护备至,怕是早就忘记亲娘是谁了。
张妈妈口中的云大夫人,是曾念薇的生母,四年前因生远哥儿时大出血,伤了身子,产后一个多月便去了。而王大夫人,则是曾念薇的继母。
听到张妈妈提到云氏,曾念薇心里狠狠一痛,眼眶微红。她忙低下头来,假装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子。
这一世,她虽然回来了,却最遗憾地没能赶在母亲逝世前。而母亲逝后不到百日,祖父曾默做主,给父亲娶了王家的幺女王雪娥做继室。如今王雪娥嫁入曾家已有四年,育有一对双胞胎子女,十姑娘曾念芳和十一少爷曾博宇,这也奠定了王雪娥在曾家的地位。
“话说啊,咱姑娘也是有福之人。这不,遇见大夫人。您看大夫人对您多好。瞧瞧这翠玉,这花样子,都是大夫人新得的,赶紧赶地做了出来,第一个就给姑娘送来了。”
张妈妈瞧着她把玩的玉簪子,忍不住又叨起来:“姑娘可是不知道,如今哪,全府上下,这翠玉首饰,只姑娘一个有呢!连大夫人自个儿都没有。”
说罢,又拎出各样的事,叨叨念念无非王雪娥对她千般万般的好。
曾念薇心底冷笑。
曾家子女,按宗族排行。曾念薇行四,而姐姐曾念兰排首。
曾家上下,谁人不知这一小辈里,颜色最好的是大房的大姑娘和四姑娘,而四姑娘霸道跋扈,素来和大姑娘不和,最是见不得别人说大姑娘好。
这番话说得精妙,搁以前她听到这话,必对姐姐更增一层厌恶,又对大夫人添了一分感激。
一石二鸟的好计谋,王雪娥果然好手段。
第002章 姐姐
曾念薇冷笑,怪不得上一世的自己,虽然刁蛮任性,嚣张又跋扈,即使到最后六亲不认,却独独对王雪娥言听计从。
如今看来,不是没有缘由的。
连乳娘都被收买了,迎着她的脾性,不动声色地挑拨她和姐姐的关系。话里话外,又把她往王雪娥那边拉。若不是她重活了一世,单凭一个六岁的孩童,如何能辨得了这些话的真真假假?
那般被捧杀长大的自己,到最后,终不可免地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曾念薇紧紧攥着拳头,心里若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姐姐今年八岁,自己六岁,弟弟才四岁。母亲早逝,而她们尚小,日子久了,母亲留下的人,有了异心也不足为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也都有自己的思量,投靠新主,曾念薇尚且可以说服自己不怪她们。可这不但背叛,还暗里给旧主子捅刀子,挑拨她与姐姐,硬是教导她往歪了长,最终令她冷血冷亲的鬼魅,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曾念薇暗自握紧了拳头,这些鬼魅,她总会一个个剔除出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接回被送到庄子上的姐姐。
曾念薇记得,姐姐曾念兰之所以被送到庄子上,是因为前两个月,有小丫鬟在曾念兰的床褥上发现小人偶,红底缎面,扎满银针,最令人震惊的是,人偶背后的生辰八字,竟然是祖父曾默的!
发现时,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就是有心想压也压不下来,这件事飞快地在曾家传开。
大姑娘曾念兰不喜祖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初云大夫人逝世,曾家老太爷不顾大房反对,硬是要大老爷在在百日内,娶了王家幺女王雪娥做继室。当时大姑娘可是在婚礼上大闹了一场,让曾老太爷在外人前丢了尽脸面。
这次人偶事件一出,全府震惊,曾老太爷更是震怒,连问都没问,直接给大姑娘定了罪,连夜送到了西郊的庄子上。
如今想来,这件事蹊跷不已,当中很多疑点不攻自破。首先不说当年单凭一个养在深闺中的曾念兰,才八岁,在完全没有助力的情况下,是如何得知扎小人偶这种歹毒的做法?更别说弄到曾老太爷的生辰八字了。
而时间更是巧合,恰好是曾老太爷五十大寿的前一日,被曾老太太院子里的周嬷嬷发现,事发突然,就是在场的于嬷嬷想捂也捂不住。
这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
两人本就有间隙,而当时为了庆贺曾老太爷的五十大寿,阖府上下新做衣裳,新打首饰。恰好周嬷嬷送到曾念兰厢房里时,有小丫鬟不小心摔倒,打乱了被褥,露出那满布银针的小人偶。
这一件件事,环环紧扣,步步紧逼,最后将曾念兰遣出曾家。
曾念薇记得,曾念兰这一去便是七年,再回来已是及笄,因为闺誉受损,又得曾老太爷的憎恶,王雪娥便做主,胡乱嫁了出去。堂堂一个侯府嫡女,最后竟然被草草嫁于一个中年丧妻的商户。
后来自己被萧逸休弃后撵出萧家时,宽阔的大街上,所谓的娘家人,无一到场,反而迫不及待地与她划清界限。只有自己从不放在眼里,甚至是厌恶的姐姐曾念兰到了。
曾念薇至今还记得那时曾念兰,双十年华,却如同四旬老妪一般,早被磨光了所有的年少的风华。衣着单薄,裙角甚至打上了补丁,她明显地透着不安,似是怕曾念薇觉得寒酸。
曾念薇一声不吭,眼泪却滚滚而落。方至那一刻,她才知道她错得多离谱,活得多糊涂。
人偶事件本就的蹊跷,曾念薇又对姐姐有了一世的认知,再加上这一世的发现,她敢肯定,姐姐是被陷害的。至于证据,她一时半会还找不出来。目前这具身子只有六岁,很多事,她有心而力不足。
她需要培养自己的人,很迫切。
看似虽长,可把这些事情都理顺,也只是片刻之间,曾念薇一下一下地描着手里的玉簪子,听张妈妈苦口婆心。
呵,珍贵异常的翠玉,新得的花样子,打好第一个就给她送来了。原来这套翠玉首饰,王雪娥是这样对张妈妈说的。
曾念薇心底冷笑不已,若非上一世在萧府中,她看见曾念芳的贴身丫鬟手上的玉镯子,她也会相信这真的是王雪娥对自己的示好。
当时那丫鬟见她满目震惊,还笑嘻嘻地告诉她:这可“是上等的翠玉打磨成的,您瞅着可否眼熟?哦,对了,您好像也有一套珍珠白嵌竹叶青的梅花首饰。"
那丫鬟捂了嘴嘻嘻地笑:“不知您可否知道,您那套首饰,用的就是我这玉镯子剩下的碎料子打的。"
当时曾念薇被气得半死,气冲冲地去找曾念芳算账,最后撞破萧逸的好事,被恼羞成怒的萧逸立休出门。
现在想想,那小丫鬟明明就是故意激怒她,而当时的自己也是炮仗一个,做事横冲直撞,完全不计后果。
不过,这玉簪既然有这样的说由,那么王雪娥,我就还你一个大礼便是。曾念薇一遍又一遍地描着手中的玉簪,脑海中渐渐有了谋算。
张妈妈说了半天,说得口干舌燥.见曾念薇一动不动的,心里不免嘀咕。自从四姑娘大病了一场后,整个人变得了,没有以前那么倔了,沉默寡言了不少,看谁都淡淡的,对大夫人也没有从前那么热络了。
张妈妈跟大夫人提过曾念薇的变化,大夫人不以为然,只道:“薇姐儿又是落水又是大病的,情绪波动也是自然。”
张妈妈面上跟着附和,心里却默默地补了句:“是啊,也难怪四姑娘闹情绪,那亲手把四姑娘推下池里,从而害得四姑娘大病一场的十姑娘,您可是连句重话都没给。”
亲娘与后母.果然是有区别的。
张妈妈看着已经出落得与云氏有几分相似的曾念薇,心里难免又想起了云氏,默默地叹了一声,便要抱曾念薇去吃早食。
曾念薇可是没有错过张妈妈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复杂,她嘲讽一笑,扭着身子不再让张妈妈近身。
她指向一旁,道:“香草,来。"
第003章 鬼魅
众人皆是一愣,顺着目光看向默不吭声得没有丝毫存在感的香草。
四姑娘今儿可是怎么了?竟然不要张妈妈,却点名要这个丫头?谁人不知,四姑娘除了最亲大夫人,其次便是乳娘张妈妈。
小姑娘落水大病初愈,众人都觉得,因此有点小情绪最是自然不过,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跟着张妈妈进来的几个丫鬟,为首的笑着打圆场,柔声道:“姑娘平日里最亲和的便是张妈妈了,今日也让张妈妈带着姑娘,可好?”
出言相劝的那丫鬟,模样清清秀秀,一身橘黄小袄罗裙。
这些年来,王雪娥将云氏留下的人,打压的打压,配人的配人,有的甚至被卖了出去。接着陆陆续续地,又补进来不少。眼前这个丫鬟叫染墨,便是王雪娥送过来的大丫鬟之一。
曾念薇看她一眼,淡声道:“主子说话,岂容一个你丫鬟还口?”
这话说得极重,众人皆是一愣。眼前冷漠的女童,与往日大大不同。
谁人都知,四姑娘任性跋扈,可毕竟是侯府的嫡女,一般不触惹她,她都不会随便拿手下的人发作。尤其是大夫人送过来的人,四姑娘待她们更是比其他人要亲厚一些。
可眼前,众人都知道不对劲儿了。四姑娘不但疏远了张妈妈,还发作了染墨。现在,任谁也知道今天的四姑娘情绪不好,对大夫人不满,闹小姐脾气了。
张妈妈最先反应过来,随即笑道:“姑娘别闹,咱们得先用了早食,才能去给大夫人请安。”
搬出王雪娥来威胁她?曾念薇心里冷笑,也不做声,只安坐在铜镜前,看张妈妈等人的精彩纷呈的脸色。反正她又不急,若是可以,她连见到王雪娥那张虚伪的脸都不愿意,更别说给大清早地去请安了。
曾念薇重生回来的那天,刚好是被曾念芳亲手推进池塘里的那天,因此这小半个月来,一直卧榻在床,近日才见好。不过也是碰巧了在这个点上,她病怏怏地躺了半个月,正好掩饰了她情绪上的波动。又恰好有由头和王雪娥对上,这才使得她态度上对王雪娥的转变有了说辞。
眼前的这满屋子丫鬟婆子,有几个是真心待她的?
她不知道。
上一世,她记事之时,母亲留下的早被打发光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甚至是陪嫁的人,全是王雪娥送过来的。以至于最后她被休弃之时,不但嫁妆被那帮狼心狗肺的人全吞了,就连贴身的大丫鬟,也没有一个站在她这边。
当年,她只身被赶出萧家。
上一世有太多的不甘和愤恨,很多时候,她看到眼前的这些鬼魅,恨不得立时除掉。可更多的时候,她都告诫自己,要淡然处之,变成一个愤恨滔天的怨妇,并不是她的本意。
她对哪些是云氏留下的人,没有太大印象。这些日子的观察,她才有了初步的断定。
曾念薇却是记得香草,之所还记得她,是因为她是于嬷嬷中年才得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因此于嬷嬷特别上心。
于嬷嬷在母亲去世后,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们。对于她与姐姐的关系,也一直尽力调和。可就在香草因为犯了偷窃罪,在旁人的教唆下,被曾念薇亲手卖了出去,还是卖到了偏远的穷乡僻壤之地时,于嬷嬷对曾念薇彻底寒了心。而后,因为过度思念女儿,没几年嬷嬷也去了。以至于姐姐最终深陷困境,无人相助,最终不堪受辱自尽。
这小半个月曾念薇一直观察着,这香草做事麻利干脆,为人耿直,断然不是那手脚不干净之人。
如今略略一思索,这件事就最是明显不过,是有人要把她身边所有可靠之人都除掉,彻底斩断她的手脚。而这件事,最终的赢家,自是王雪娥。
从上一世的结局来看,这计谋不可谓不精妙。一来,借她之手,除去了她身边可信之人,让所有云氏留下的人都寒了心。二来,也重创了于嬷嬷,让她与姐姐的关系更是恶化。而最后,导致姐姐身边能依靠之人,一个个慢慢离去。
这么一思考,当年的一件件事,便犹如环环紧扣的圈套,把她们姐妹一步一步,逼至死亡的深渊。
曾念薇微微抖了抖身子,这人,竟然歹毒至斯。
所以,香草的罪名,必是另有乾坤。
容她想想,当年香草偷的,好像就是手中这支珍珠白嵌竹叶青的翠玉簪子。尤记得当时自己得到这套首饰,欣喜若狂,相对的,对香草的行为,那便是怒不可遏。而经有心人一教唆,事情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这件事发,似乎就是在这不久。
曾念薇要迅速培养自己的人手,这云氏留下的人若是没有异心,便是最好的苗子。尤其是这香草,是于嬷嬷唯一的女儿,如果用得好,对自己来说便是一大助力。就算香草资质平庸,自己也不能让上辈子的事情重蹈覆辙,寒了于嬷嬷的心。
如今于嬷嬷正在庄子上照顾姐姐,无暇分心。和姐姐重修于好,她需要于嬷嬷的帮助。所以香草,必须保住。
染墨与张妈妈使了个眼色,最终张妈妈上前一步,赔笑道,“姑娘别恼,这时候也不早了,姑娘若是喜欢香草,便让香草带您就好。”
张妈妈扭头一瞪香草,道:“还不赶快过来带姑娘去用早食?等会延了时候给大夫人请安,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看似妥协实质仍是威胁的一番话,曾念薇并不为所动。
反而是香草有些意外。
往日里四姑娘对待她们这些云大夫人留下的人,可真的说不上好,打发的打发,变卖的变卖。四个大丫鬟中有三个都陆续被各种理由打发出府后,独留下的她,心里不是不忐忑。可她也没辙,主子要如何,岂有她们说话的份?尤其是这些补充进来的人,对她明里暗里都有着浓烈的排斥,让她更是惶恐。
在香草担心着何时会被打发出去时,出现了转机。自从姑娘上次落水后,态度就有了变化,常常让她在房里伺候。虽然姑娘话不多,但香草确确实实感到了姑娘对她态度上的好转。
香草欣喜地走过来,牵起曾念薇的小手,带着她往外走。张妈妈与染墨落后一步,跟在曾念薇身后。
待伺候曾念薇吃完了早食,一行人便到了上房花厅。
王雪娥早等在了那里,曾念芳也在。见带曾念薇进来的不是张妈妈而是香草时,两人也没惊讶。
看来,自己的青禾院,布满了王雪娥的人。想必自己闹的这遭,早就被报了过来。
曾念薇给王雪娥请了安,坐到一旁。
王雪娥穿了一身大红团锦百花烟雾凤尾裙,披了件狐毛滚金边大氅。光洁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一双杏眼满是笑意,她和善地看向曾念薇,笑道:“薇姐儿今个儿可比往常来得晚了些。”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香草,落在曾念薇身上,诚恳关切,一如所有母亲害怕自己孩子受委屈那般,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曾念薇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不做吱声。
半响没得到回应,又道:“薇姐儿,若是有不顺心的事,尽管和母亲说。”
说完这句,她的目光有些哀伤,顿了又顿,才道:“薇姐儿,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可一直以来,我待您一如亲生。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一定给你做主。”
王雪娥余光瞟过香草,看向张妈妈,道:“张妈妈也是,对薇姐儿一直尽心尽力。薇姐儿如今也大了,要有自己的主见,千万不要给那等下作的奴婢的话蒙蔽了心,做了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情真意切,拳拳的爱子之心,连曾念薇也忍不住在心底为王雪娥的演技叫好。
曾念薇假装没看见王雪娥落在香草身上的目光,更是直接忽略了王雪娥带刺又挑拨的话语。
她微微一笑,犹如琉璃般澄透的目光静静地看向王雪娥,轻声道:“母亲多虑了,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张妈妈很好,只是女儿看香草也不错,便让她跟着罢了。”
如此轻描淡写?这不是曾念薇的作风啊。若是从前,她这番以退为进,是哄,又引导的话,曾念薇早就如倒豆子般把所有事情都倒出来了。
看来,这丫头因为芳姐儿的事对她隔阂了不少。
王雪娥心思百转千回,正要开口,打算挽回一番。一个婆子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靠着门边气喘吁吁。
王雪娥眉毛一挑,她身旁的刘嬷嬷立时开口呵斥:“哪里的婆子,竟然如此没有规矩!”
那婆子听到叱喝,身子抖了抖,然后迅速地顺过气来,忙道:“大夫人,大老爷、九少爷,还有十一少爷回来了!”
王雪娥闻言大喜,问道:“回来了?到哪里了?”
婆子忙道:“回来了回来了!去了和乐院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呢。”
王雪娥瞬间便把曾念薇的事抛之脑后,忙的站了起来,拉着曾念芳便往外走,去迎接曾启贤父子。
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子雀跃起来,一帮人流水般地往外涌,没有人留意到仍在花厅的曾念薇。
曾念薇呆坐在原位,半响都没有动。宽大的衣袖下,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小小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血肉里,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曾念薇也被这惊喜震到了.
父亲!上一世最终急病而亡的父亲!
弟弟!上一世早早便溺水而亡的远哥儿!
第004章 父亲
京城繁华,各个世家大族盘亘交错,各股势力相互渗透又密集复杂。若说顶级权贵功勋家族,安国公府杜家和许家首当其冲。其次便是城东的魏家、萧家,和云家。在这三家中,萧家最为显赫,云家则日渐没落。
不过这五家都是真正沉淀下来,渊源几百年的世家大族。
然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权贵世家。除了这五家外,仍有的是名门望族,无论是家族渊源深远的功勋世家,又或是新崛起的清贵大族。
只是相对而言,这五家是京城里名门世家中的领头羊罢了。
城西的曾家便在这名门世家中占了一席之位。曾家能跻身名门世家,是因为曾念薇的曾曾祖父曾存元。曾存元自小便有才子之名,一朝高中,飞黄腾达,得到皇帝重用,成为皇帝最信任的左右手。
后来曾存元逝世,皇帝为了悼念他的功绩,给他追封了定安侯,享世袭。
再后来,曾家一代不如一代,再也没出过像曾存元那么惊才绝艳般的人物。到了曾念薇祖父曾默这一代,只有曾默坐到了吏部从四品的郎中,如今也闲赋在家。
曾默育有三子。长子曾启贤是曾默与原配所生,如今住在文青院。儿子曾启言和三子曾启均乃是曾默与继室所生,住在文澜院和文墨院。
文青院满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在垂花门前探头探脑,当大老爷曾启贤带着两个儿子出现的时候,便有婆子飞快地报给身后的王雪娥。
王雪娥精细地装扮了一番,此时身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披着银狐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娟纱绣百花金丝裙。
五官精致,面色红润,一双杏眼熠熠生辉,容色自是有一番别意的娇媚柔弱。
那婆子话刚落片刻,曾启贤高大健硕的身影便出现在垂花门前,看见等在满院子等在雪中的人,他原本微皱的眉头更是一颦。
“这么冷的天,怎的等在这里?”
“大家都惦记得紧,候着呢。”王雪娥脸上红晕散开,朝曾启贤微微一笑,柔声应道。
曾启贤看向王雪娥,又看过曾念芳和曾念薇被冻得通红的小脸,道:“孩子们冻坏了,都进屋去。”
说完便率先进了屋子。
王雪娥牵着曾念芳,尾随其后。
九少爷远哥儿和十一少爷宇哥儿分别被各自的乳娘抱在怀里,也跟着进去。
曾念薇落在最后,远远地看眼前疾步的高大男子,又看被乳娘抱在怀里,裹得紧紧的远哥儿,五味杂陈,心里又是心酸又是激动,眼泪怎么忍也忍不住,滚滚而落。
父亲,弟弟,这一次,我定不会让你们再陷悲剧!
看着大步迈入厢房的背影,曾念薇心神微定,正要跟上去。
前方王雪娥牵着曾念芳,走在游廊里,突然脚步一顿,记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往后一扫。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刘嬷嬷立即会意,快步走到曾念薇跟前。
“哎哟,我的好姑娘哟,怎么跑到最后来了。大夫人正待四处找您呢!”
刘嬷嬷把曾念薇抱过来放在王雪娥跟前,笑道:“我的好姑娘哟,快快跟大夫人去见大老爷。”
曾启贤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换了居家的淡青色长袍,又用温水洗了脸,此时正喝着泡好的六安瓜片暖身。
四岁的远哥儿和三岁的宇哥儿端坐在黄花梨背靠椅上,怀里各自抱了小暖炉。
王雪娥一手牵着曾念芳,一手牵着曾念薇进了厢房。
见王雪娥进来,远哥儿和宇哥儿都起身向王雪娥行礼。曾念薇和曾念芳则给曾启贤行礼。
王雪娥把曾念芳交给刘嬷嬷,自己则亲自为曾念薇除下斗篷,娇美的脸庞看着曾念薇,目光却是撇向曾启贤,轻声问道:“老爷这次回来的倒是比预计的早了两天。”
“嗯。许家出了些事,赏梅宴提早结束了。”曾启贤头也没抬,随意答道。
“原来如此。提前回来也好,这些天总是下雪,若是等到过两日,积雪融化之时再回来,那便更冷了。”
王雪娥望向曾启贤,目光神情,柔柔的声音娓娓道来,别有一番婉约动人。后者手里捧了兰花白瓷茶盏,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带回来的书卷,随意地嗯了一声。
见曾启贤不解风情,王雪娥眼神中失落一闪而过,把解下的斗篷交到丫鬟手上,再抬起头来复又是轻柔的笑。
目光不经意在曾念薇脸上划过,王雪娥不明所以地看向刘嬷嬷,才道:“薇姐儿怎么了?”
本来就轻柔的声音放得更是轻细,道:“眼眶怎么红了?”
一旁的刘嬷嬷打趣:“莫不是大老爷回来了,四姑娘太过开心了?”
两人话语一起一落,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落在曾念薇身上。
王雪娥一颗心完全扑在曾启贤身上,这会儿才注意到曾念薇的不妥。
不过,果然是相处多年的好主仆,这一唱一和的,立马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清了。
曾念薇此时不打算和王雪娥玩什么心眼,她现在满眼满心都是父亲和远哥儿。
曾启贤皱着眉头看向曾念薇,朝她招招手。
上一世,她总觉得父亲更偏爱姐姐,因此不甚喜欢父亲。除此之外,他留给曾念薇的印象便是严厉。
父女间并没有太多的沟通,幼时的对话仅限于“梅姑你怎么就不能跟兰姑好好相处!”又或是“课业做得如何?可有不懂之处?”
等曾念薇再大些,父亲便一直卧榻不起,而后抑郁而亡。
重生的这段时间,曾念薇虽觉得要挽救父亲上一世的悲剧,可没有更深的触动。
见到父亲的这一刻,她知道她错了。她低估了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原来一直以来,她竟然如此渴望这份能再次拥有的父爱。
曾念薇红了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到曾启贤跟前。
曾启贤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六岁的小女童,一身淡青色苏绣梅枝对襟上衣,同色的散花百褶裙,粉雕玉琢地立在跟前。
小小的身子,倔强地挺直了小腰肢。
孩童娇嫩得弹指可破的小脸上,一双犹如琉璃般澄透的大眼哭得通红,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曾启贤心里叹了口气,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问道:“梅姑怎么了?”
第005章 委屈
原本还只是红着双眼的女童,听到这话,突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一窝蜂地涌了出来,小手胡乱地抹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委屈。
曾启贤目光瞟向神色微变的王雪娥等人,脸色微沉。
只有曾念薇知道,她情绪如此激动,是因为走过了疲惫不堪的上一世,又重回到充满虎狼的如今,所有的来不及、又不敢对外倾诉的彷徨和迷茫,在这一时刻,以放声大哭的方式宣泄出来。
上世的不甘与愤恨,这一世的未知和责任,都重重地压在她肩上。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挺着,无时无刻不告诫自己,要强大!再强大!只有这样,她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亲人。
而如今,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之人。所有的惶恐与不安,委屈和遗憾,在再次听到梅姑这个称呼之后,一触即泄。
梅姑是她小名,承载了她记忆里所有美好的回忆。从前云氏便唤她梅姑。
她没想过,能再次听到这个称呼。
上一世她没印象,原来,父亲也是如此唤她。
凭这个称呼,曾念薇便知道,父亲,是她可以依靠之人。
犹记得,当年她歪在云氏怀里,天真又无邪:“母亲母亲,梅姑为什么叫梅姑?”
母亲轻轻一按她的额头:“你父亲最是喜梅,梅姑梅姑,是他对你最好的祝愿,如梅清傲,纯白无暇。”
母亲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地笑:“梅姑可是父亲第二个小宝贝。”
曾念薇知道的,母亲最喜的是兰花。而她姐姐的小名叫兰姑。
听到父亲唤她梅姑,心底所有的不安和心酸,泉涌而出,眼泪鼻涕一个劲儿地往外冒,曾念薇怎么也控制不住。哭着哭着,又想起早逝的云氏,和如今处境堪忧的姐姐,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曾启贤看曾念薇哭得肝肠寸断,彻底沉了脸。
王雪娥知道曾念薇因落水的事,对她有怨,可她没想到曾念薇会在此时闹事,竟然在曾启贤面前哭得如此伤心。
王雪娥双耳被哭声震得嗡嗡直响,心里恨不得马上过去堵了曾念薇的嘴,叫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深吸一口气,笑容和善地劝着曾念薇:“薇姐儿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哭得肝肠寸断的?”
王雪娥擦掉曾念薇脸上和成一团的眼泪鼻涕,轻声安慰:“怎么了?这莫不是见到父亲太过开心了?”
“好了,薇姐儿别哭了哦,再哭就变成小花猫了,那样就不好看了。”
王雪娥又是哄又是抱:“母亲那里还有你最喜欢吃的椰奶冰丝砂糖裹小金桔。”说完,看向一旁的大丫鬟青梅,“还不赶快去拿来。”
半刻钟的时间,花厅才消停下来。
毕竟是六岁的女童,闹腾了一场,曾念薇也哭累了。最后捧着一罐青花瓷白底装着的椰奶冰丝砂糖裹小金桔,歪在曾启贤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着。
一众人被曾念薇哭得心神俱疲。
从前只知道四姑娘性子霸道蛮横,又冲动暴躁,整一个小火药包。谁点着了能跟谁拼命。
如今众人都长见识了,四姑娘不但是个小火药包,还是个小哭包。眼眶一红嘴巴一扁,眼泪鼻涕齐齐往外冒,哭声能震得耳膜嗡嗡乱叫。
曾念薇也是很冤的。
上一世她是打落牙齿和血往下吞,倔强了一辈子。
只是刚才,惶恐不安,遗憾又委屈,欣喜又激动,一大波复杂的情绪把她淹没了,一下不能自已,才哭得如此狼狈。
小姑娘原本哭得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她六岁的小身体里装得是一个成人的灵魂。可看到眼前王雪娥一众人怎么也掩饰不了的黑沉脸色,她改变了主意。
曾念薇歪在父亲怀里,贪恋地汲取了父亲宽阔的膀弯里的温暖,一下一下地抽泣。
曾启贤虽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可毕竟没有亲自带过孩子。在他印象里,孩子们都是乖巧懂事,不用他去操心。唯一让他头疼的便是曾念薇,最是刁蛮任性。
在他的认知里,连一向倔强又霸道的曾念薇都哭成这样,必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雪娥也料到曾启贤的想法,脸色更是不好看。她进门来这几年,千辛万苦地操持文青院,对曾念薇更是下了十二分的心血。今天曾念薇翻脸不认人,又哭又闹,把她这几年来好不容易树立的慈母形象毁于一旦。
曾启贤轻轻顺着曾念薇的后背,由于没有哄过孩子,整个姿势显得有些僵硬。
“梅姑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曾启贤问道。
他目光四下扫了一圈,接着句:“受了什么委屈了?与爹爹说,爹爹为你出头。”
曾念薇抽抽噎噎的,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她知道,父亲向来是刚毅内敛的人,极少说些软话哄人。如今父亲发了话,她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
刚开始她哭,的确是情绪失控,可后来,就有些算计的意味在里头了。没错,她就是要把王雪娥在人前一派贤妻良母的形象,撕裂一道口子。
曾念薇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王雪娥,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父亲,抽抽噎噎复又低下头去,没有说受了委屈,也没说不受到委屈。
可她这些小举动,没逃过在场所有人之眼。
王雪娥气得吐血,却又不得不赔着笑脸,道:“薇姐儿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母亲自也会为你做主。”
话一落,曾启贤一个眼风扫过来。王雪娥脸色全白了,心里恨得滴血。
曾念薇自是看到了王雪娥的神情,心里正痛快着。看来,父亲与王雪娥之间,也并没有众人所说的那般深情。这样也好,便于她对王雪娥出手。
曾念薇知道不能一下子掰倒王雪娥,她见好就收,低低道:“父亲,梅姑没有受委屈。”
她顿了好一会,才又接着说:“是梅姑,梅姑见到父亲,太过开心了,一下不能自已。”
曾念薇是真的想念父亲,这一点,是真正没有掺杂着算计。
小女童犹如琉璃般澄透的眸子,定定地看向自己,眸光干净纯粹,细细碎碎地折射出璀璨的光亮。
曾启贤心里一动,几不可闻地又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曾念薇脑袋,道:“如此便好。”
“若是心里有委屈,随时都可以跟爹爹说。”他又道。
曾念薇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理解事情的方式,聪明人说话,向来不需要说得太满。有时候说得太直白,反而落了下成。
就像这一次,她虽然并没有说自己受了委屈,可言语举止却明显地指向王雪娥。这样一来,让父亲更加相信她是受了委屈,能让向来跋扈的自己有冤不敢诉的,必定是大事。
人们都愿意相信,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而王雪娥的地位更是微妙,她是继母。
她这样一闹,使得王雪娥慈母的形象大跌,又在父亲心里种下一颗质疑的种子。
至于她受没受委屈,如此一闹,现在可完全由她说了算。对于王雪娥落入她手中的第一个把柄,她要慢慢筹划,再还她一份大礼。
说到底这件事,赌的就是谁在父亲的心目中地位更重。
这一局,她赢了。
第006章 弟弟
曾念薇在一大群的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换下蹭了一身眼泪鼻涕衣裳。再次来到上房,花厅一片欢欣。
宇哥儿腻歪在王雪娥怀里,手舞足蹈地说赏梅宴上的趣事。
才将将三岁的小娃子,说话都没太利索,却摇头晃脑说得兴奋,“......好多树,好多花花......好多人。”
宇哥儿掰着手指头数:“......有哥哥,姐姐......还有跟我一般大的弟弟和妹妹。”
宇哥儿忽然想到什么,裂开嘴笑,道:“还有个很漂亮的妹妹......妹妹可好了,给我糖糖。”
天真无邪,娇憨又可爱,属于孩童独有的稚嫩嗓音,在花厅中欢快地荡漾。
“下次母亲也去,宇哥儿......宇哥儿叫妹妹也给母亲糖糖......”
“好......好好。母亲下次一起和宇哥儿去看花花,看妹妹,可好?”王雪娥叠声应道,笑容满面。这一次,她倒是由心底发出的喜悦。
宇哥儿从王雪娥怀里滑下来,蹭蹭蹭跑去拉曾念芳的手,昂起小脸,道:“十姐姐也去,那里有好多花花。”
整个花厅,母慈子爱,手足互亲。
王雪娥的目光更是柔成了一波春水,欣喜又骄傲地望着宇哥儿,连曾启贤都带着些欢喜地看童言稚语的儿子。
好一派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
王雪娥素来长袖善舞,为人八面玲珑,化解尴尬调和气氛这些事,她从来是个中好手。
王雪娥最会拿捏人心,善于利用手中的筹码。她清楚地知道,她手中最能打动曾启贤的,便是曾念芳和曾博宇这一对双生儿女。
看现在曾启贤的脸色,她做到了。
无论曾启贤对王雪娥的感情如何,作为一个父亲,儿女便最大的谈资。
曾念薇从来就没有小看过王雪娥。单是她换身衣裳的功夫,王雪娥就生生扭转了局面,果然好手段!
曾念薇目光移开,看向远哥儿,不由得眼睛一酸。
远哥儿怯怯地坐在一旁的背椅上,瘦弱的小身子硬是挺了直,犹如黑曜石般的双眼亮如星辰,目光羡慕地落在宇哥儿身上。
曾念薇心里又酸又涩。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远哥儿。许是难产的原因,远哥儿先天便有些瘦弱,虽不如宇哥儿那般圆圆胖呼呼的惹人爱,可一张小脸继承了父亲母亲所有的优点,犹如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眼,挺鼻,薄唇,完完全全的小美男娃子。
却是少了该有的气度和骄傲。
堂堂的侯府嫡长子,竟被养得如同寒门的庶子一般自卑懦弱。曾念薇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难受至极。
她身旁的香草轻咳了一声,曾念薇回过神来,小步而入,给曾启贤和王雪娥行礼。
曾启贤见她已经平静下来,遂点头示意。
王雪娥心里一噔,警觉不少,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地询问了几句。
曾念薇乖巧地一一作答。
众人见曾念薇不再闹腾,心里都松一口气。没一会,便又围绕着宇哥儿笑闹起来。
今日曾启贤父子归来,众人欢喜,也没讲究太多规矩。
曾念薇寻了远哥儿身旁位置坐下。
远哥儿腼腆地冲她笑笑,轻声问候:“四姐姐。”
远哥儿生怯又疏远的笑容,生生刺痛曾念薇。她按捺下冲过去紧紧把他搂入怀里的冲动,回以一笑:“远哥儿可好?”
声音竟是她也没料到的哽咽。
远哥儿一愣,半响才疑惑道:“四姐姐问得好生奇怪,远哥儿一直很好呢。”
曾念薇笑笑。
过了一会才又问:“远哥儿也跟父亲出门了,赏梅宴可有趣?可也有漂亮的妹妹给远哥儿糖?”
远哥儿抿着唇,目光四落,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曾念薇。
半响才道:“我和宇哥儿一桌......我们并没有与父亲同席。”
“给宇哥儿糖糖的是另一桌的妹妹。”远哥儿小脸微红,道:“我......我没有过去。”
世家名门之间,交往走动,大都是通过宴会,邀请各个家族,借赏花咏梅诗词歌赋,觥筹交错之间,达成心照不宣的约定。
宴会也分好些性质,如同这次的赏梅宴,便是承国公许家借庆贺请封世子成功的名头而办。这许家倒也是有些意思,越过父辈,爵位从许老太爷头上落到了孙辈。
因此,赴约的各个家族,都捎上了家里的少爷姑娘,好与许家那位世子混个脸熟。
这种宴会,倾向家宴,世家之间彼此熟悉,交流走动。通常是大人一头,孩童一头。孩童这一边,又分设男女桌,由可信的小厮丫鬟带着。
可各家的少爷姑娘,一个个尊贵骄纵,好不容易出趟门,心都飞了,哪里坐得住?哪里看得住的?因此孩童这一头,通常没坐一会,就闹哄哄,四处乱跑。
曾念薇看着笑得腼腆的远哥儿,她似乎可以看到,一群乱哄哄闹腾的少爷子弟之中,只有远哥儿怯怯地坐在一旁。
曾念薇说不出的心酸。
远哥儿却没想太多,他的目光在曾念薇身上落了又落,又道:“四姐姐今日怎么不与芳姐儿和宇哥儿玩耍?”
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曾念薇一窒。
她很快反应过来,反正她刚刚才又哭又闹了一场,大家明里暗里都知道现在她与王雪娥不和。这一刻,曾念薇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六岁的孩童。
她朝那边看了一眼,委屈地扁扁嘴,喃喃道:“母亲不疼梅姑了。”
顿了一会,情绪变得飞快,咬唇不屑道:“哼,我不要跟他们玩了!”
远哥儿虽小,此刻也多多少少明白:四姐姐和母亲闹了矛盾。
他有些不安地扭了扭小身子。
曾念薇看向远哥儿,软软地乞求,道:“远哥儿,以后我跟你玩,好不好?”
远哥儿一呆,目光几落,最终点头。
曾念薇则是欢喜得捻起一口红豆酥糕,一口放入口中,不理会身后丫鬟婆子的惊呼。侯府的姑娘,就连喝水也讲究一小口一小口啜,优雅尊贵最是上道。
远哥儿抿着唇冲她笑笑。
曾念薇一派生动。不经意垂下的眸光却没有忽略他衣袖下攥得紧紧的小手,小小的身子甚至微微地颤抖。曾念薇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她小霸主的形象太过彪悍,以至于只是近距离说说话,都让远哥儿不适应。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切徐徐图之。
像今天就很好,因为与王雪娥有怨,连带不喜曾念芳和曾博宇,不会让人觉得她一下子对那边疏远而觉得突兀,又可以自然地拉近她和远哥儿的距离。
曾念薇很满意,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便赌赢了一局,又顺利地和远哥儿搭上话。
到了午膳时间,因曾启贤等人的归来,大家都欢喜着,也没太重规矩,众人团团围了一桌,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后,玩累了的曾念芳和增博宇被各自的奶娘抱了回去。曾博远把脑袋埋在乳娘肩头,露在外头的大眼,偷偷看向曾念薇,正好被后者笑眯眯的目光撞个正着。他不自在地缩回了头,整个小身子都埋进了乳娘怀中。
曾念薇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她心满意足地把小手放在香草掌心里,领着一大帮丫鬟婆子往回走。
王雪娥坐在上位,笑意盈盈,自是将姐弟俩的小动作看在眼中。
第007章 出气
同个屋檐下,岂有捂得住的秘密?这几日,曾家各房都传遍了:向来对大夫人言听计从的四姑娘,当着大老爷的面,下了大夫人的面子。面对四姑娘态度的大转变,众人议论纷纷,各种说法的出来了。大房一下子成了曾府的议论中心,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派了人继续留心。
这几日,青禾院的丫鬟婆子更是各怀心思。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惶恐不安,也有人持观望态度,众人的心思都转开了。
“还没出来?”有探头探脑的婆子朝小书房努努嘴,悄声问道。
“还没。”有丫鬟低声答,“也不知今日是不是又歇在里头。”
“这可难说了。”
“唉!本就不好伺候的主儿,落了水,性子更是古怪。这日子,往后可怎么过?”
“快快住口!竟然说这个?你不想在青禾院呆了?”
话头虽被遏制了,可这个念头却悄悄地蔓延开来。看着小书房紧闭的门,丫鬟婆子们心下微微一沉,面色都有些哀戚。
曾念薇自是不知道众人的小心思。她寻了字帖,一连几日都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就连膳食,也是端的进去。
上一世,曾念薇的字写得挺好。后来为了取悦萧逸,更是下了苦功。
虽然这一世她并不打算再嫁给萧逸,可心情不好,又或是需要静心时,练字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曾念薇一边描红,一边认真地回忆。她要理清思路,快速地找到击破点。
外边突然喧哗起来。
“你们干什么?姑娘说过,谁也不见。”
“呵!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拦张妈妈?”一个女声传了进来,明显透着不屑,“快点走开!”
“姑娘说了,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见。”这是香草的压低的声音。
“这几日还长胆儿了?姑娘说姑娘说,我怎么没听见姑娘说?我看是你说的吧?专挑唆人的贱蹄子!”尖锐的女声忽地拔高,透着几分不耐:“还不快滚开?”
“姑娘说了,谁.....”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让香草愣住了。
院子里偷偷看热闹的小丫鬟婆子们也愣住了。
说白了,大家都为婢,平日里有小摩擦,也会言语不和,可极少会动手。香草虽然以往不受待见,可这几日水涨船高呀。更何况,香草还是四姑娘的贴身大丫鬟。怎么的就动手了?
打人的是染红,四个大丫鬟之一,往日里最得曾念薇看重。这些日子曾念薇却对她都淡淡的,她早就怀疑是香草教唆了曾念薇,更是怀恨香草抢了她的位置。
看着香草左脸上透着五个红红指印,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可更多的是解恨。
她抱臂斜睨香草,缓慢又不屑地道:“贱蹄子,滚开。”
“吱呀”一声,小书房的门从里头打开。
曾念薇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香草捂了半边脸,像护雏的老鹰般死死守在门口,见她出来,忙退到一边。
与香草对峙的是三个大丫鬟,染墨、染青和染红,还有张妈妈。
院门口墙根儿处也是热闹,不少丫鬟婆子探头探脑地瞧热闹。
这就是她青禾院的规矩?这就是侯府的规矩?
曾念薇心底冷笑,果然是一帮好奴婢。既然大家都不懂规矩,没事,她会慢慢调\教。
曾念薇平静的目光,一一地扫过众人。
张妈妈一行人见曾念薇出来了,心下窃喜。毕竟是个小姑娘,关了门,生生气闹闹情绪罢了。这不,一个巴掌就吓得出来了。
张妈妈眼睛眯了起来,提着食盒三步作两地走上跟前,道:“姑娘可是出来了!大夫人可是操碎了心,生怕姑娘躲在书房里生闷气,这若是把身子给气坏了,大夫人又得伤心了。”
张妈妈拉过曾念薇的手,语重心长,“大夫人知道姑娘仍在为落水的事儿生气,大夫人已经狠狠说过十姑娘了,十姑娘也知错了。”
“这不,大夫人特意吩咐人做了姑娘爱吃的点心,算是给姑娘压惊来了。”
一面说,一面打开了食盒。淡红的山楂片子,浅绿的绿豆糕,雪梨糯米团,以及炸得金黄的南瓜饼子。小巧精致的点心零嘴儿,整齐地码放着,无不令人食指大动。
曾念薇一眼扫过,突然扬起衣袖。
“啪嗒”一声,三层多高的食盒被甩到地上,精致的糕点撒了一地,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张妈妈的脸色一下子很难看。
心心念念要夺回第一丫鬟地位的染红,瞪大了双眼,嗫嗫嚅嚅的,一时竟挑不出要说什么。
这盒点心,是她用了心思做的,正盼着以此挽回姑娘的心。
她正心疼着,曾念薇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你,来。”曾念薇开了口。
见曾念薇的目光终于重新落在她身上,染红心下一喜,也顾不得心疼地下的点心,她撩了撩裙角,急步走过去。
“染红?”曾念薇道:“跪下。”
染红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去看曾念薇,挪了挪才跪下。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还没跪好的染红被打得一懵,踉跄地摔到一边。
“四姑娘!你......”染红不可置信地瞪向曾念薇,惊呼。
“不敬主子。”曾念薇面无表情,又吐出一句。
话刚落,香草快速走过来,啪的又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染红被打懵了,看向香草,尖叫:“你个贱蹄子,竟然敢打......”
“口出恶言。”没等染红说完,曾念薇又是一句。
香草闻言,反手又是一巴掌。
“姑娘......”染红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向曾念薇。
“不服管教。”
“啪”的又是一声。这次没等曾念薇说完,香草便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事情反转得太快,一帮丫鬟婆子都看呆了。
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人悄悄溜出去报信儿的。也有要上来劝,可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头默数脚尖。
染墨平日里与染红最是交好,此时站了出来,道:“姑娘,我们侯府最是讲规矩。虽然您是主子,可您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人啊。您这样做,不是寒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心?”
这番话说得,倒是落在现场所有丫鬟婆子的心坎上。
这染墨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曾念薇歪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香草。
香草会意,上前一步。她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染红,目光随即落在一帮丫鬟婆子身上,道:“姑娘这几日在书房练习,想必大家都知道。”
“姑娘早早说过,没有吩咐,谁也不见。”香草顿了顿,道:“可染红方才大声喧哗,要硬闯书房。这先是不敬主子,后又口出秽言,还不服管教。”
香草目光扫过染墨,落在身上,脆声问道:“敢问张妈妈一声,这在最是讲究规矩的侯府,该如何处置?”
张妈妈口干舌燥,又不得不回答,道:“该打二十大板,停发三个月月银。”
香草微微一笑,又问:“这伙同包庇罪,又该当如何处置?”
张妈妈下意识地看了染墨一眼,嗫嗫嚅嚅半响,才道:“打十大板子,停发一个月月银。”
香草问完,极有眼色地退到曾念薇身后。
曾念薇赏析地看她一眼,这才缓缓开口,“等什么?还不赶快去领罚?”
染红和染墨脸色难看至极地施了礼,双双退下。
曾念薇看了一眼张妈妈,又扫过不曾发一言的染青,最后看向院中探头探脑的丫鬟婆子们,开口道:“我做事,向来有赏有罚。”
她看向香草,展开一个笑容,道:“你这次做得很好,想要什么赏?”
香草挠头一笑,道:“奴婢不要赏。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如此。”曾念薇道。
“那,我房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你想好了再与我说。”曾念薇又道。
话一落,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作为侯府的嫡小姐,四姑娘房里的东西可是件件价值不菲啊!任何东西都可以,这简直就是捡大发了!香草这次赚大了!
众人的反应,意料之内。
曾念薇许了香草这个奖赏,除了想真正赏赐她,也是存了私心的。这样一来,她倒要看看,王雪娥是如何给香草栽一个偷窃的罪名。
第008章 反将
曾家各房各院,上下丫鬟婆子,很久走没有走动得这么勤了。
“听说了吗?大房又发事儿了。”
“怎么没听说,大伙儿都说着呢。”一个婆子说道,悄悄捅了捅身旁婆子的胳膊,声音压了又压,问:“那什么,真的打了?”
“那还有假?”
“怎么,那边没有赶过去吗?”婆子朝大房的方向努努嘴。
“赶倒是赶了过去,可晚了一步。”
“就那么巧,遇上了李婆子。李婆子这次,下手那是又快又狠。”那婆子叹息,道:“刘嬷嬷赶到的时候,李婆子都打完了。染墨倒是好一些,可染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刘嬷嬷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抱着染红哭得死去活来。”
“这么惨?”
“可不是,估计没几个月都下不了床呢。”
“府里许久也没有下这么重的手了。要说啊,这四姑娘也是个狠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妥,四姑娘那是赏罚分明。没听说吗?四姑娘许了一个丫鬟,房里的物什啊,都可以拿呢!”
“是真的?我还以为是那群小蹄子们碎嘴而已呢!”
“这还有假?我亲耳听见的!”
青禾院。曾念薇不知自己已早被议论开了。
她被香草碎碎念了一上午。
自打人事件后,香草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碎碎念念。
“这可怎么办?染墨被打了还好些,可染红也被打了,刘嬷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香草踱着步子,来来回回地打转,喃喃自道:“怎么办怎么办......染红可是刘嬷嬷最疼的女儿,刘嬷嬷又是大夫人的心腹......这下可怎么办?”
“都怪我不好!给姑娘惹了麻烦......当时怎么就打了起来呢?我怎么就不拦着姑娘!”
小脸皱成了一团,香草拍着脑袋:“要是香木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想到办法。”
正在描红的曾念薇闻言,笔尖微微一顿。
大房这边,刘嬷嬷泣不成声。
“......奴婢赶到的时候,已经打完了。那李婆子下手重,染红那丫头又是个不经打的......”
刘嬷嬷一边抽泣,一边说道:“夫人,您是没看到,染红那整个后背,被打得血肉模糊,整个人都出气多进气少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住了,顿时又想起染红奄奄一息的模样,又是震惊又是心痛,刘嬷嬷再也没忍住,用手捂了嘴,低低地呜咽。
哭了一会,又道:“染红那丫头打小就跟了夫人。夫人也知道,那丫头虽然性子急了些,可却是那心思单纯,又最是守规矩之人。这若是......若是说话急了些,这四姑娘大可指出来,不必把人往死里打啊!”
“夫人,这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四姑娘也不是不知道染红是大夫人您派过去伺候的,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刘嬷嬷哭得伤心,诉了半天,也没见王雪娥有丝毫冲动,心里有些打鼓。她余光瞥向一旁安坐的曾念芳,喃喃道:“况且,谁也知道,四姑娘这是找人出气呢。可怜染红无端端受了罪......”
话还没说完,王雪娥重重地把茶盏一放,滚烫的茶水蓦地飞溅出来,洒落在黄花梨实木的桌上。
一溜儿站着的丫鬟婆子心头皆是一颤,头压得低低的,恨不得能一下钻到地底里去。
刘嬷嬷也知说错了话,立刻闭了嘴,噤若寒蝉。
上个月十姑娘与四姑娘一言不合,失手把四姑娘退下了池塘,害得四姑娘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四姑娘便对纵容十姑娘的大夫人生了间隙。
这件事儿,不是她们这些为婢的能说的,这次因了染红的事,她一时迷昏了头,竟就说出了口。
低低的呜咽声蓦地没了,刘嬷嬷大气也不敢喘,忐忑不安。
上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王雪娥端起新换上的茶,轻轻拨动茶盏,细细地品。半响才开口:“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敢说,应该不用我提醒。”
“是!是!是老奴错了!老奴一下子失口了!请夫人原谅,一定不会有下次了。”刘嬷嬷点头如捣蒜。
王雪娥淡声应了。
许久才又道:“至于那李婆子,她也是听命行事,给她个小教训就行。”
“是,夫人。”刘嬷嬷忙不迭应道。
“可是请了大夫?”
“请了,大夫说伤得有些严重,要歇一两个月,伤口也要仔细照看,否则很容易就会留了疤。”刘嬷嬷抹泪道。
“那这两个月就让染红好好养伤,派个小丫鬟伺候着。”
王雪娥看向一旁的大丫鬟元春,道:“去开我的库房,拿两只人参给染红补补身。上次魏家不是送了些玫瑰花酿芦荟汁养颜祛疤膏吗?也拿几盒送过去。”
“是,夫人。”元春应道,转身出去了。
“谢谢夫人!老奴......老奴替染红谢过夫人了!”刘嬷嬷忙地跪下,恭敬地磕头,“夫人大恩,老奴,还有染红,今生做牛做马一定回报。”
“说的什么呢?还不快起来。”王雪娥看了她一眼,道:“跟了我这么久的人了,跪着做甚,让人见了,还不说我苛刻老人?”
刘嬷嬷应是,诚惶诚恐地起了身站到一旁,心底却是对王雪娥更加的死心塌地了。
门口有小丫鬟探出头来,道:“夫人,四姑娘来了。”
“请进来。”
曾念薇行了礼,坐到一旁。
不能对曾念薇如何,刘嬷嬷看向香草的目光就像喷着火,恨不得将她烧成灰烬。香草视若无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曾念薇身后。
曾念薇心里明了王雪娥叫她来所为何事,可王雪娥不发问,她也乐得装糊涂。
敌不动,我不动。
上房里寂静了一盏茶的功夫。
最终王雪娥叹了口气,望向曾念薇,道:“薇姐儿仍是怪母亲吗?”
曾念薇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上次在你父亲面前闹了一场,薇姐儿还是不解气吗?”王雪娥面色有些哀怨,有些伤心地看着曾念薇,一如所有不被孩子谅解的母亲,幽怨哀伤。
曾念薇忍不住地在心底为王雪娥叫好,这神情,这语气,真真恳切。
她微微一笑,回道:“母亲多虑了。上次母亲不也说了吗?女儿是过度思念父亲了,一时不能自已才失态了。”
王雪娥心里一堵,却又不能反驳,她尽量放松自己,道:“既然如此,那薇姐儿为何还要私自责打下人?”
“哦。原来母亲今日找女儿来,是为了这件事。”曾念薇笑得得体,缓缓道:“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染红不敬主子、口出秽言、不服管教,至于染墨嘛,伙同包庇罪。”
“薇姐儿!”王雪娥火气蹭蹭蹭地升了起来,脸色一沉,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喝道:“薇姐儿!上次是芳姐儿做得不对,母亲早让人送了糕点当是赔罪了。你作为姐姐,应该要大度,体贴姐妹。况且,你也在大老爷面前闹了一场,狠狠地下了母亲面子,如今为何还要拿染红出气!”
曾念薇似笑非笑地看她,道:“母亲这话说得不对。”
“其一......”她看向曾念芳,道:“虽十妹妹推了女儿下水,可女儿并未因此怨恨母亲。”
“至于在父亲面亲失了态,是因为女儿思念父亲。”
曾念薇最后看向刘嬷嬷,似笑非笑,道:“最后,染红之所以被罚,是她犯了错。”
说完,曾念薇有些感伤地低下头,喃喃道:“难道因为女儿不是母亲亲生,所以母亲都不愿意相信女儿吗?”
她看向王雪娥,满脸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道:“母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雪娥看着无辜又委屈的曾念薇,恨得能喷出血来。
这哪还是以前那个听话的小姑娘,这简直是个小恶魔!生生是来气她的!没想到自己精心地培育了她三年,却是说翻脸就翻脸。
王雪娥深深地吸了口气,按下滔天的怒火,道:“好......好,就算前两件事实母亲多虑了,可染红的事,薇姐儿的确做得不妥。”
王雪娥顿了顿,道:“薇姐儿如今年纪还小,很多事都不懂。责罚丫鬟是小事,可若是太过了,传了出去,给薇姐儿落个残暴的名声,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染红是刘嬷嬷最疼的女儿,刘嬷嬷又是母亲敬重只认。薇姐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应该下如此重的手。”
曾念薇低着头咬唇,默不作声。
终于知道错了?知道反省了?王雪娥说得口干舌燥,心中却是长长吐了一口气,伸手端起茶喝了一口。
一旁刘嬷嬷等人也松了一口气,微微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不对,那也不是,天下的理都被她们占尽了。香草又怒又急,却说不得话。
一众人心怀鬼胎,神色各异。
安静了半响,曾念薇才抬起头,道:“母亲,您是想让我跟刘嬷嬷道歉吗?”
众人一呆。
王雪娥最先反应过来,恨得把手里的茶盏狠狠地摔到地上。
让侯府的嫡女去跟一个婆子道歉,她倒是想啊!可她能做吗!她若真是让曾念薇去跟刘嬷嬷道歉,那她也不用在这曾府呆下去了。
王雪娥气得冒烟。
曾念薇带着香草从内院上房走出来的时候,香草忍了又忍,最终四处看了看,凑近了曾念薇,低声道:“姑娘!说得好!您刚刚霸气极了!”
曾念薇微微一笑。
王雪娥如今是侯府大夫人,操持中馈,端的是侯府的脸面,顾忌的事亦是更多。她敢这么跟她叫板,仗的不过是王雪娥不敢轻举妄动,下了侯府的脸面罢了。
可这么一闹,难不防王雪娥暗地里给她下幺蛾子。
曾念薇这么一想,脚尖就拐了个弯,径直往外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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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来客
外书房。
守门的小厮远远地就见一个女童带着一个丫鬟缓缓而来。
来人有些面生,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突然惊得跳了起来,脚步踉跄地跑了进去。
“福子,不在门口守着,冒冒失失跑进来做甚?”有小厮低声喝道。
“大老爷正在会客呢。扰了正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个小厮凑上前来,吸着鼻子四处嗅,笑嘻嘻道:“让我看看,莫不是又偷偷喝了小酒?”
福子脸色有些急,一把拍开他,道:“才......才没有。”
许是太急,他说得结结巴巴的,“四......四姑娘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让她等着。大老爷正忙着呢。”小厮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很快,他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问:“谁?你刚刚说谁来了?”
“四姑娘。”
“我打你个没眼色的!”小厮脸色一变,喝道:“四姑娘来了也不早说,还不赶快去告诉大老爷!”
说完支使另一个小厮通报去了,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迎到门口。
曾念薇还没走近外书房,就有小厮迎了出来。
为首的小厮弯了腰,笑得见眉不见眼,道:“四姑娘您来了。”
曾念薇随意答了声,问:“父亲可在?”
“在!在!大老爷正会客呢。”小厮叠声应道,“四姑娘,不如您在小花厅喝口茶,等会?大老爷一出来,小的马上为您禀报!”
“好。”
曾念薇刚到小花厅,热茶和点心就上来了,墙角边,飞快地添了好几个炭盆。
两个小厮垂头立于一旁,战战巍巍。
曾念薇神色如常。倒是香草高高撅起了嘴,这帮狗腿子,姑娘又不吃人,这么如临大敌的是作甚。
曾念薇没等一会,书房的门吱呀地开了。
一个身着紫红色锦衣的男子率先走了出来,曾启贤跟在其后。
男子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曾启贤开怀大笑,双眼精亮,眉目飞扬,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俊朗。
曾念薇极少见过父亲如此开怀的笑容。印象里的父亲,即使是笑,眉头上也仍是带了微微的愁容。
上一世,曾念薇对父亲的事,没有太多关注。只知道父亲突然就病倒了,短短一个月,向来健硕的父亲竟然骨瘦如柴。再后来得知远哥儿溺水身亡,父亲撑了几天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父亲的急病,来得突然,也来得蹊跷。曾念薇记得,是那次从南山寺回来后,父亲才倒了下去。
第010章 居心
曾念薇认得眼前的锦衣男子,他叫魏敏河,是后来风头极盛的一个人。
那次的南山庙会,世人皆知。许多世家子弟、文人墨客更是大放光彩,由此得到了朝廷重用。其中拨得头筹的是城东魏家的魏敏河,凭借着他个人对平衡新旧世家之间矛盾的独有见解,夺得了各世家关注,更是得到了皇帝青眼,最后从吏部六品的主事,一跃成为了正三品的左侍郎。
父亲和魏敏河如此交好,那次的南山庙会之后,两人的处境却是天壤之别:魏敏河扶摇直上,父亲却急病而亡。
这不得不让人唏嘘。
曾念薇很清楚,父亲向来是重情义之人,气量大度,断然不是因嫉妒好友而病倒。可那次南山庙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曾念薇又不得而知。只不过,父亲病得如此严重,作为好友,魏敏河却从未来探望过,这不免有些奇怪。
曾念薇暗暗记下此人,说不定上一世父亲的病因,可以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曾启贤把魏敏河送走,返回时便可见曾念薇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梅姑怎么了?”曾启贤弯腰抱起女儿,大步走入书房,放在了铺了兰花缎面软垫的圈椅上。
没有红眼,没有泪痕,看不出受了委屈。曾启贤心下先松了一口气,才摸摸她的脑袋,道:“怎么跑到外书房来了?”这可是难得的一回。
“没事。”
曾念薇展开一个笑容,道:“梅姑想念父亲了,就来看看父亲。”说完,不自觉地用脑袋蹭蹭他的手掌,一副小女儿娇羞地撒娇模样。
曾启贤心底,对孩子这种生物,其实停留在畏惧的层面上。在他印象里,孩子就是一种蛮不讲理的生物:饿了哭,尿了哭,不舒服也哭,遇见生人还哭。在他的认知里,孩子就是只会一个哇哇大哭的生物。
上次曾念薇又哭又闹的模样,深深地停留在他脑海里,也一再坚定了他对孩子的定义。
他对这个二女儿,心底有些小小的畏惧,生怕一句不和吓到她,她能张嘴就哭给你看。以前,他总是操心这个女儿太过骄横,如今,他总是看着她的脸色,好断定她不会哇得就哭起来。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对这个二女儿,出奇的耐心和疼爱。
曾念薇瞧曾启贤一脸怀疑的模样,也不多言。撒娇撒泼翻脸不认人,过程不重要,达到目的就行。况且也不会真正有人,去跟一个六岁的奶娃子去计较这些。
她会时不时地就在父亲面前晃荡,让父亲习惯她的存在。人与人之间,感情总是培养起来的。
曾念薇今日穿了浅色梅花枝刺绣上衫,外套了大红色的对襟半臂小褙子,穿的浅白淡粉的宽大袄裙铺散开来,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素淡里透着娇艳,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曾启贤第一次有一种吾家有女的自豪感。
之后他再三观察,确定曾念薇不是又受了什么委屈来哭诉了,才放下心来。
这是他的外书房,曾念薇一个女儿家家的在这里,毕竟说不过去。
可他抬头一看,曾念薇正乖巧地坐在圈椅上,不乱动,也没有哭闹,安静地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他又不好开口让人抱她出去。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曾念薇看了过来,迎上他的目光,顿时露出大大的笑脸,乖巧可爱。
曾启贤心下一叹,顿时放弃了让人抱她出去的想法。他拿起方才与魏敏河讨论的书案,认真地思索起来。
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偶尔传来翻页的响声。
相比书房内的安静,书房外有些小骚动。
“四姑娘没出来?”
“嘘......没呢,还在里面。你小声点。”
小厮立即捂了嘴,声音压了又压,轻声道:“果然是四姑娘呢,威武霸气!”
小厮嘿嘿地笑,道:“大老爷果然疼爱四姑娘,可知道,上次大夫人也没能进大老爷的书房呢。”
“大老爷向来疼爱少爷姑娘们多一些。”有小厮接道。
过了会,他又忍不住八卦,道:“看到没,四姑娘多听话,多乖巧的人哪,哪有他们传得那般嚣张又凶暴?”
“怎么说话的!还不快闭嘴!”另一个小厮余光瞥向一边,急忙用手捅了捅他,低声喝断了同伴的议论。
一旁,一直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立着的香草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那碎嘴的小厮。
小厮们讪讪地笑,停住了话由。
书房里,曾启贤再次抬起头时,曾念薇脑袋正一点一点的,歪着身子缩在圈椅里。
坐着也能睡着?曾启贤不自觉露出个笑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吩咐香草进来抱曾念薇回去歇息。
晚上,曾启贤回了内院。
王雪娥伺候他洗漱好,跪在大红牡丹宫锻团垫上给曾启贤捏腿,白皙细腻的小手,灵巧地游走在曾启贤健硕的长腿上,力道拿捏得正好。
曾启贤眯了眼,半迷糊地躺在榻上。
王雪娥穿了霞彩千色百花娇纱裙,上身仅着了雪白锦缎裹胸,外罩了白玉兰散花纱衣。王雪娥本身就生得娇美,肤色细腻白皙,这一身衣裳,更是把她的娇美展现得淋漓尽致,如花娇美,若花娇媚。
房间里有着淡淡的玫瑰熏香,混着角边里炭盆发出的暖气,上房里一片馨香,揉着隐隐的暧昧。
角边里,那几道燃烧的烛火,若有若无地跳跃在王雪娥脸上,更是衬得她肤白若雪,面如红霞,平添了几分魅惑。
王雪娥期盼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后者乌发微散,神色随意,正眯了眼小憩,高大健硕的身子站了大半个矮榻,略显慵懒。平日里冷峻硬朗的线条,在烛火的照映下,少了几分冷漠,多了些柔和。
只是那眉间的愁容,连在如此安适的休憩中,也不能散了去吗?
王雪娥心里想着,手不自觉地便要为他拂去眉间的愁容。
原本眯眼休憩的男人,蓦地睁开了眼看她。
王雪娥一顿,很快收回了手。
她神色自若地微笑,柔声道:“老爷,今天早点歇了吧。”说完,双颊不自觉地热了起来,目光撇了开去,不敢落在曾启贤身上。
曾启贤这才留意到王雪娥的衣着,他神色不变,拿过一旁的外袍随意披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道:“你先歇息吧,我还有书案没看完。”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又说了句,“不用等我了,我今晚会歇在外书房。”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雪娥不是没看到曾启贤的目光,她脸色先是一红,随即变得惨白。她呆呆地看着曾启贤离去的背影,死死地咬住了唇,薄如蝉翼的白玉兰散花纱衣划落一边,犹不自知。
她知道,今日曾念薇闹得那一出,说的那番话,必定已经传到曾启贤耳里了。
她也知道曾念薇单独和曾启贤呆在书房好长一段时间,可她却不知道曾念薇会说什么。曾启贤这一番回来,未必没有给她机会让她把事情说清楚的意思。
可他许久都不回内院一次,她又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她想试一试。
事情却变成了这样。
第011章 处境
文青院上房。
丫鬟婆子们捧了热水、脸帕、青盐等,鱼贯地出入。
她们低眉敛目,沉默地做自己的分内事,只是神色之间,比平日多了几分忐忑。
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可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
“砰”。
从内室传出铜盆的落在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上的声音和惊呼声,接着是女子的叱喝声,以及低低的呜咽求饶声。
很快,紧闭的门吱呀地开了,有婆子拖出来一个小丫鬟。
众人心下一紧,做事更是小心。
腊月逼近,天色一片阴霾,看不见一丝光亮。空中洋洋洒洒地飘着雪,冬日的寒风冷冽入骨,拍打在人脸上生生的裂痛。
小丫鬟被拖到庭院里一方青石假山下。
那里早已经跪了两个瑟瑟发抖的两个丫鬟,纷纷扬扬的雪花,把她们堆成了雪人。
有粗使婆子正在一旁扫雪,却极有眼色地忽略了那一块。
内室里。
刘嬷嬷带了人伺候王雪娥洗漱,穿衣。
一切完好之后,刘嬷嬷把一溜儿丫鬟婆子们遣了出去。她拉了王雪娥的手,看着她施了粉也能瞧出来的红肿双眼,眼眶一热,道:“我的二姑娘哟!你怎么又折腾自己了!”
王雪娥听到这个称呼,心中也是一动,双眼水光隐隐。她还在闺中时,是王家的二姑娘。
刘嬷嬷是王雪娥的乳娘,打小看着王雪娥长大,与王雪娥的感情比一般人都要深。她一见王雪娥这幅模样,便知道出了什么事,顿时又是心酸又是心疼,道:“姑娘啊!您让老奴说您什么好?说句不好听的,当初放着满京城的公子哥儿您不要,非要嫁给他当继室。看看现在,不是给您自己找罪受吗?”
刘嬷嬷痛心疾首,道“依老奴看,您啊,也别操那份心了。您看您,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这个家,还得尽心尽力地照顾那三个拖油瓶。您说说,他还有什么不满?整整四年了,就是捂块石头,也给捂热了。可你看看他,别说做什么贴心儿的事儿了,就是连句宽慰的话都没有。”
刘嬷嬷越说越为王雪娥不值,忿忿道:“那人啊,就是个没心的!”
拿出帕子擦掉王雪娥的眼泪,又道:“为那么个没有心的男人,何苦作践自己?”
刘嬷嬷语重心长,道:“如今这最重要的,是教养好十姑娘和十一少爷。”
王雪娥坐在床榻边上,全然不见往日里的温婉精干。她神色哀伤,脸上泪痕斑斑,似是在听刘嬷嬷说话,又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思忆里。
她的目光有些飘忽,半响,才开了口,道:“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曾念薇今天来的有些晚,她是最后一个来请安的。
到了上房,便看见曾念芳和曾博宇双双围在王雪娥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王雪娥开心。
而远哥儿早来了,又走了。
曾念薇规规矩矩地给王雪娥施礼,呆了一会,便借口要告辞。
王雪娥淡淡的,也没多问,便放她走了。
出了上房的垂花门,香草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低声道:“姑娘,我看到了。上房的院子里,跪着三个丫鬟呢。”
她戚戚道:“也不知道跪了多久,雪花都落了厚厚的一层。那膝盖啊,怕是要落下病根儿了。”
曾念薇看她一眼,道:“可怜她们?”
香草忙不迭地点头,道:“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这大冷天儿,跪在雪中,遭罪啊......”
“你再碎嘴,下次就是你了。”曾念薇打断她叨叨的同情声,冷语道。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一点,她一直深记与心。
香草被曾念薇突然的冷漠吓得缩了缩脖子,她下意识地看曾念薇脸色,然后悻悻地抱紧了手中的食盒,闭了嘴不再说话。
曾念薇忽然就明白了,王雪娥为何独独留了香草在自己身边。香草年纪最小,性子耿直单纯。因她是于嬷嬷的女儿,相对地众人待她便多了一份忍耐和宽容,香草并没有接触到太多的弯弯绕绕,因此最后养成了她性格有些急躁,却为人善良,仍保持着最原始那份单纯。
先把香木香叶香蕾另外三个主力大丫鬟砍掉,那么剩余的香草,完全不足为惧。又或者说,王雪娥根本没把香草放在眼里。
曾念薇看着缩了脑袋跟在身后的香草,心思是有一些复杂的。她羡慕香草的纯真,可另一方面,在这深不可测的侯府中,纯真,只这两个字,就足以让自己死了千百遍。
昨晚父亲回来又出去,整个文青院都知道了。王雪娥今日的不对劲儿,不用想也与此有关。
看来昨日她走的那趟外书房,不是没有用的。
她不是没有看见那三个被罚的小丫鬟,可那与她无关。她并不是圣人,不能拯救所有的不幸。
曾念薇加快脚步,向华苑走去。
文青院之下可以再分,为三个大院落:荣青堂,淑苑和华苑。
淑苑之下可分三个小院落,住了曾家大房的三个姑娘。
华苑东侧的朝阳院住了十一少爷曾博宇,西侧的落日居则是住了九少爷曾博远。
落日居的大门洞开着,却没有守门的小厮。
曾念薇带着香草,穿过高大的山水素描壁墙,入目的是一片空旷的庭院,耳边隐隐能听到大声的笑闹声,只是听不清楚到底说了什么。
庭院里一片萧瑟。
光秃秃的槐树上,冷冷清清地挂满冰花屑子,地上厚厚地堆了一层层积雪。积雪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行一大一小的脚印,应该是不久有人走过。
再往前便是小花厅,小花厅旁边是几间紧闭的厢房。
笑声是便是从小花厅里传出来的。
“来啊,快下注啊!马上要开了!”
“狗娘的,连三盘压大都输了,这次老子压小!”一道忿忿的声音从小花厅里传来,随即又是拍桌子又是起哄的声音。
越是走近了,曾念薇听的越是清楚。
大开的东门,狼藉的庭院,紧闭的厢房,以及小花厅里小厮们嬉笑怒骂的污言秽语。
这一幕幕,飞快地在曾念薇面前上闪过。不用想,她就可以知道远哥儿过得是什么日子。曾念薇衣袖下的拳头,死死地攥了起来,她极力按捺下心中的愤怒,不让自己过于激动。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女声响起,明显地透着不可置信和愤怒。
花厅里团团围着楠木圆桌嬉笑的小厮们一愣,顺着声音看了过来。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现在小花厅前的台基上。
是一名女童和一个丫鬟。
出声的是那名丫鬟,瞪圆了的眼睛正盯着他们,脸上一片震惊和愤怒。
第012章 亲近
“你们这群刁奴!你们......你们怎能敢?玩忽职守!还聚众赌博!”香草气得发抖,颤声道:“你们就是这么当差的吗!”
“你们把规矩都学到哪里了?”香草道。
她转过头看曾念薇,道:“姑娘,一定要狠狠地惩罚他们!”
几个小厮都呆住了。
要说这落日居,冷清得很。除了年节日的,平时连只苍蝇都不会飞进来,更别提会来人了。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玩乐啊。
这对主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小女童,很是面熟啊,好像是四姑娘?
四姑娘?
那个一言不和,会将一等的贴身大丫鬟打得半死的小主子?曾府上下都传遍了,他们自也是知道的。
这小祖宗怎么跑这来了!
一个小厮先反应过来,顿时就腿软了,扑通地跪下来,脑袋扣着地面,大声哭嚎,道:“四姑娘饶命啊!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会这样了。”
见他如此,其他小厮也慌了,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纷纷磕头求饶。
骰盅被碰落,几颗骰子滚了下来,在树叶纹缂毛坐毯上噜噜地转了几圈,才悠悠地停下来。
香草见此,更是恼怒。
“知错?”
“你们这群狗东西!不好好伺候九少爷,竟然在这里赌博?不给点教训,你们是不会长眼的!”
“等着吧!”香草气呼呼地说完,甩手站到曾念薇身后,正眼都不看地上的人。
“饶命啊!饶命啊四姑娘!”有小厮又惊又怕,他红着双眼,手突然向后一指,道:“是他!四姑娘,是他教得小的掷骰子的!是他,是他!”
其他小厮见此,纷纷指向其中的一个小厮。那小厮一脸惊恐,慌乱又无措地看自己的同伴。
窝里反了。
曾念薇扫过地上的人,目光落在小花厅里。
相比那萧瑟的庭院,小花厅里多了几分人气。楠木大圆桌上,零星地压着几小拨铜钱,边上的四方桌上,好些狼藉的餐盘和食盒。小花厅里没有地龙,四边上,一溜儿地,各自整齐地码着五六个炭盆。
这哪里是普通小厮的待遇,这明显就是主子的级别。
果然,饱暖思玩乐。
曾念薇深深吸了又吸气,硬是把心中的震怒给按压下去。
好一会,她才开口,道:“九少爷呢?”
目光平静,语气平淡,竟然没有发火?
一众小厮皆是一愣,惶惶不安的脸上满是意外。只有香草知道,姑娘心里越是愤怒,面上就越是平静,她冷冷地看着这几个自以为侥幸的小厮,心里默默地为他们点支蜡。
腾地有人站了起来,道:“九少爷在东次间的厢房呢!”小厮满脸逃过一劫的庆幸,要给曾念薇指路。
“这边走,往这边。”
其余的,有小厮飞快地撒腿跑了,去报给九少爷曾博远。也有人不动声色地往门口摸去。
曾念薇一概视若不见。
曾博远对曾念薇的到来,则是惊讶不已。
上次曾念薇说的要和他玩,之后好几天没见动静,他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
今日曾念薇来得突然,他正与贴身小厮长安正在房里吃早饭。听到有人来报四姑娘来了,他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稀粥和馒头塞到矮几底下,上面铺上一层桌布。
曾念薇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远哥儿和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藏着什么。
“四姐姐。”远哥儿有些尴尬,红着脸冲她一笑。
曾念薇不点破他,走来拉着他的手坐到一边,道:“姐姐今日起得晚,错了时间,没能在荣青堂见到远哥儿,所以便走了这一趟。”
她微微一笑,看着远哥儿道:“姐姐来得突然,没有打扰远哥儿吧?”
她的目光清澈澄亮,真诚恳切,静静地看过来。
远哥儿心底一热,脸上更红了,他扭了扭身子,不自在地挣开曾念薇的手。
“没有。没有打扰的。”他低着头,不大敢正视曾念薇。
而后又喃喃了一句:“我还以为四姐姐又不喜欢远哥儿了呢,所以这么久都没来。”
曾念薇一听,眼泪差点没忍住就落了下来。原来上次她说的话,远哥儿紧记于心,一直在期盼她来呢。
眼前的小人儿,小脸上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一双大眼犹如黑曜石般璀璨,带着些渴盼的神色看着自己。
曾念薇突然觉得这几日都白白地浪费了,她好后悔,为什么没早点来看自己的弟弟。重生这一世,她誓要守护的,不正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吗?自己放着年幼的弟弟不管,却陷在上一世的仇恨当中,心心念念地要与王雪娥争高下,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
曾念薇突然想起远哥儿看宇哥儿的目光,是羡慕。活在这深深的侯府里,才四岁的他自小就懂得了人情冷暖,也在渴盼亲情。
如今姐姐曾念兰不在,自己最为他最亲的姐姐,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曾念薇心里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抓住,疼的难受。
她心中翻滚,面上放得更软了,道:“怎么会?姐姐说了要与远哥儿玩儿,必然就会来找远哥儿。只不过前几日有些事给耽搁罢了。”
她调皮一笑,道:“只要远哥儿不嫌烦,姐姐以后可是每日都过来了?”
远哥儿咧嘴一笑。
“今日姐姐给你带了小食。”曾念薇道。香草闻言,上来把食盒打开,三抽层的食盒一溜儿地拿出排好:金黄香脆的煎饺、香软小巧的四色馒头、以及流沙香芋细裹糯米小团子。
远哥儿双眼蹭的就亮了。
一旁默不吭声的青衣小厮长安更是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曾念薇心下复杂。
她坐的这个位置,恰好对着远哥儿藏了东西的小矮几,那方没折好的布角刚好掀了起来,露出装了稀粥的小碗,以及几个冷掉的馒头。
这分明就是小厮们的早膳!
曾念薇想起方才小花厅里那好几盒翻得狼藉的食盒,心里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那些作乱的鬼魅一一消灭。
这群狗东西,胆大包天至此,竟然扣下了远哥儿的份例,还敢把这些稀粥馒头给远哥儿送来?
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王雪娥不是愚蠢之人,不会在明面上苛刻子女饮食用度,把明晃晃的把柄落递到旁人手中。可着侯府深宅,丝毫不缺阿谀献媚之人。尤其是那些揣摩着上头的心思,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来讨好上头的人。
落日居里如此这般,胆大包天地私吞用度、聚众玩乐赌博、欺辱幼主-----这一切,说王雪娥不知道,她死也不信!哪怕不是王雪娥指使的,王雪娥也逃脱不了纵容之罪!
曾念薇又与远哥儿说了些话,便要走了。
出来时,看见那几个小厮仍是跪在小花厅外的游廊上。
一行人视若无睹。
远哥儿送她到院门口。
趁着远哥儿没留意,她让香草往长安手里塞了包碎银子。
“照料好远哥儿,有什么事道青禾院找我。”曾念薇叮咛道。
长安一愣。
随后看了看曾念薇,又看向一边儿的远哥儿。长安年岁不大,才将将十岁,很是瘦弱,曾府统一的青色小厮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背过身去吸了吸鼻子,再次转过头来双眼红红的,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曾念薇一刻也等不及了。
她刚回到青禾院,就让人叫了染青。染青在曾念薇房里呆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出来,之后出了青禾院,径直往荣青堂去了。
第013章 乱套
染青出去没多久,香草也出去了,半个时辰之后,香草笑眯眯地回了青禾院。
“听说了吗?大房又出事了。”
“四姑娘又闹事了?”有人笑嘻嘻问。
“这会倒不是。”婆子道:“不过啊,也跟四姑娘有关。”
“哦?”众人都来了兴趣。
“是落日居那群混小子们,又聚在一起掷骰子,被四姑娘撞上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么巧?”
“四姑娘怎么跑落日居了?”
“就是说啊,这么倒霉地,撞四姑娘枪口去了。”
“怎么处罚了?”
“还没发落呢。不过我刚刚看见四姑娘屋里的染青姑娘往那去了。”婆子朝荣青堂上房的方向努努嘴,道:“应该很快就知道了。”
“这回还不往死里打去?四姑娘可是个心狠的。”有人道。
“就是啊,大夫人这些年里对她掏心掏肺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众人一阵沉默。
“那挪出来的空缺怎么说?”有人突然道。
侯府里,私下赌博是大罪,是要打板子甚至撵出去的。那几个小厮肯定不会留在落日居了,那挪出来的空缺呢?那是近身伺候的肥缺啊,而且九少爷脾气软,好言好语哄着就行。
众人相视一看,小心思都转动了起来。
怎么算?
要么重新买一批小厮,要么从下面的小厮里提拔上来。而将近年关,侯府里事忙,多半是从下面的小厮了挑出来了。
“哎呀!我还有活儿还做完呢!”有婆子一拍大腿,想起来道:“你们先聊,我先走了。”
“完了完了,年关要准备的物件儿,我还没收拾妥当呢。”另一婆子开口说道,转身也走了。
很快,好几个凑一起碎嘴的婆子都走了。
大家都忙着想法子往落日居塞人。
剩下两个婆子,看着众人匆忙离去的脚步,才慢慢往回走。
荣青堂上房。
王雪娥卧在大红牡丹绣雪花绸缎铺的软榻上,元春半跪着替她揉着太阳穴。
染青刚走,门口就有婆子探头探脑。
“什么事儿?”刘嬷嬷问道
那婆子看了看假寐着的王雪娥,欲言又止。
刘嬷嬷走了出去,很快,她大步地返回来。
“夫人,府上都传遍了。”刘嬷嬷神色有些着急,俯身在王雪娥身旁耳语了几句。
王雪娥眼皮一抬,蓦地挣开双眼。
她耳边突然响起染青最后说的那番话:“姑娘让我和夫人说,这等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就该早早地打出去,免得坏了侯府规矩。”
“姑娘说了,将近年关,府里忙,许多事一时照看不过来,下面的人趁机钻空子肯定是有的。”
“不过啊,姑娘说了,这知道的还好,这若是让外边儿不知情的人晓得了,还以为是夫人任由底下的奴才们欺辱幼主呢。”姑娘说姑娘说姑娘说!
王雪娥耳边嗡嗡作响,心底的火气蹭蹭蹭地就上来了。
她甩了袖子,茶几上茶碗点心的尽地扫在地。
曾念薇!
这小贱人!
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知染青是她的人,还故意让染青来说这番话,不就是想生生地打她的脸吗!
如今可好,前脚假惺惺地派个人来说一通,后脚马上弄得全府皆知了。
这手脚快的,连派个人去收拾手尾都来不及了!
这下,二房三房的人肯定等着看她笑话了,幸亏老太爷老太太还没回来,否则,这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收尾。说小了,是底下的奴才胆大包天。可往大了说,就是她这个继母虐待子女!
枉费她这几年在那边下的心血,衣裳啊首饰什么新鲜时令啊,有了好东西第一个让她挑,连芳姐儿都排后面。
可看看,曾念薇那小贱人是怎么回报她的,不过落了一次水,竟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先是在大老爷面前下了她面子,又打了染红,这下可好,满世界地散布谣言说她使人苛虐落日居的那个病秧子!
这白眼狼!
这小贱人!
一次又一次地给她捅篓子!
王雪娥气得吐血,荣青堂里鸡飞狗跳。
外书房此时倒是清净。
福子这次学乖了,远远地看见曾念薇,就忙得溜进来汇报。
曾念薇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外书房。
曾启贤刚散衙回来不久,正在书房里写大字。他写完最后一笔,抬起头来就看见曾念薇坐在上次的位置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梅姑又来了?”他就丫鬟递来的水盆洗了手,问道:“有事吗?”
“有事。”
曾念薇答的快又肯定。
“哦?”曾启贤倒是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她会说想念之类的话,就跟上次一般。
没想到她回答的倒是直爽,
曾启贤一下子来了兴趣,道:“何事?”
曾念薇从圈椅上滑下来,跑过去蹭他的大腿。
她又让人搬了矮杌子,站在曾启贤刚刚写完的大字前,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咧嘴笑了,道:“父亲,我也要学字。”
原来是这事。
曾启贤哈哈笑了,一连道:“好,好,好!这是好事。允了。”
他欣慰地摸曾念薇脑袋,道:“等年后,父亲就给梅姑寻个西席。”任性捣蛋的二女儿居然想学字,这是好事啊,长进了。
曾念薇却皱着脸扭开他放在脑袋上的手,道:“女儿现在就要,现在就要学字。”
“梅姑听话。过了年再说。”
族里的少爷们,六岁了会送到族学里。而姑娘们在对学识上没有太高要求,一般都是各自请了西席上门教。
曾启贤温声劝她。
曾念薇拧着不肯妥协。
两人僵持半天。
曾启贤并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反复说来的就那么一句:“梅姑听话,别闹。”
曾念薇扭着身子倔到一旁,哼哼卿卿道:“不要不要就不要,为什么姐姐就可以有会读书写字的丫鬟,而梅姑没有!”
大房里,曾念薇行二,她说的姐姐,自然就是犯了错被遣送的庄子上的曾念兰。
听到大女儿,曾启贤脸色有些不好看。
半响,曾念薇都有些忐忑时,曾启贤才开口,对一旁伺候的丫鬟道:“把木槿叫过来。”
还好,父亲没有生气,曾念薇心里松了一口气。
本来,她还想着要以什么样的理由从父亲这里挖人。临巧,父亲在写字,顿时,她便有了计策。
借着要学字的机会,要了个会笔墨的丫鬟,还趁机提了姐姐曾念兰。
她知道父亲偏爱姐姐曾念兰,只是她不知道,父亲在对待那次的人偶事件的角色是什么。
孝子?还是父亲?
对为姐姐洗刷冤情,接回姐姐,父亲又可以走到哪一步?
这些,她需要知道。
幸好,结果不算太糟糕。
姐姐,你再等等,梅姑很快接你回家。
曾念薇心情不错地往回走。
四姑娘去了外书房,带回了一个丫鬟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青禾院都乱了。
第014章 上位
染红被打了板子,至今休养在榻,她的差事自然就空缺了下来。加上这段时间,四姑娘和大夫人面和心不和,染红遭了池鱼之殃,众人都暗猜,染红是回不来了。
因此,青禾院里的丫鬟们,都卯足了劲头在主子面前争脸,私下托关系的也不少。
最被看好的是绿柳和绿意。
绿柳是张妈妈的小女儿,是青禾院的二等丫鬟。往日里因倚重张妈妈,四姑娘对绿柳也分外青眼几分。若是按往常来说啊,这个空缺,还非就绿柳顶上了。可近日,情形急转直下,张妈妈不是四姑娘身边第一人了,绿柳少了重量级的筹码。这事儿啊,大伙儿看着,悬。
至于绿意,则是曾家的家生子。相对地,人脉关系较广也深。绿意本人又是个乖巧机灵的,颇得侯府老人青睐,平日里都格外照顾几分。这天时地利人和的,绿意上位的机率啊,大。
绿柳和绿意也暗自地别着苗头。
一众人心里暗自揣测,最后到底花\落\谁\家。
可四姑娘却不按常理出牌啊,直接从外院书房领了个丫鬟回来。那丫鬟眉眼清秀,举止大方得体,一身的淡蓝色小袄罗布裙,分明就是外院一等丫鬟的装扮。
这空降的人马,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那不是大老爷书房里的木槿吗?怎么跑内院来了?”有人认了出来,低声道。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香草站在台阶上,看着底下傻了眼的丫鬟婆子们,心里暗笑。过了会,等众人的情绪没那么激昂了,她才清清嗓子,开口道:“静一静,大家都静下来。”
丫鬟婆子们都停下议论,看向台阶。
台阶上,曾念薇坐在铺了淡绿梅枝苏绣缎面软垫子的藤榻上,安静地看着众人。她的左边,站着香草,右边一溜儿的是木槿、张妈妈、染墨和染青。
香草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之处,底下仅余的一丝躁动,彻底地停歇下来。
“之前,染红犯了罪,打了板子,至今仍没恢复。”香草道:“这些,想必大家都知道了。”
“染红不在,她的差事自然也落了下来。”
“这底下的人不争气,可却不能短了伺候主子的人。”香草肃容,缓缓而道。
说到这,她停了下来,目光一圈一圈扫过,最后落在为首的两个丫鬟身上。
是绿柳和绿意。
绿柳和绿意,自也看到了曾念薇身旁的木槿,可见香草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却仍是难掩心下的激动,眼中带了掩饰不住的期盼。
香草的目光只在她们身上停留了片刻,便开口道:“所以,大老爷发话了。”
香草走到木槿身旁,突然展开一个笑容,道:“所以,大老爷便将身边的木槿----现在是香橙,划给四姑娘了,顶上染红的缺。”
香橙往前站了几步,面对众人,施礼道:“婢子香橙,初来乍到,望各位前辈指点。若有不是,尽可指出。不到之处,还请体谅。”
礼数周到,言语得体,香橙落落大方地任由众人打量。
众人也忙见礼。
一番寒暄。
香草继续道:“大家都打过照面了。如今香橙正式加入青禾院,为一等大丫鬟,近身服侍四姑娘。”
顿了顿,又道:“大家同在一个院子做事,要相互照顾,不得起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若是?再发现背后做小动作的、不把主子放在心上的、甚至,一心侍二主的,就好好参照参照染红的下场!”香草的声音在青禾院回荡,透着阴测测的凶狠,补充提醒:“到时候,可就不是光打二十大板、革了职务这么简单了。”
话一落,站在院中丫鬟婆子顿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了起来,原本就站在小雪飘飞的青石地上,现在觉得更冷了。
众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染红,不禁地打了个冷颤。
有人缩了缩脖子,脚下抹油,顿时溜了。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三三两两地散去。
相对这样慢工细火地熬,曾念薇更想要直接对青禾院来一次彻底的整顿。
不过,急不来。先培养自己的势力,这才是万中之重的事。有了自己的人手,她才有能力,放开手脚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她知道木槿,也就是如今的香橙。
上一世,父亲病情加重,家里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是香橙,不离不弃地照顾父亲。当时府里传遍了:香橙孺慕父亲。她当时对此嗤之以鼻。以至于最后香橙来找她,求她去见父亲最后一面时,她甩袖离去。
她记得,当时的香橙是这么说的:“四姑娘,求求您了。大老爷一直念叨着您和大姑娘。大姑娘远在庄子,婢子求求您,求求您去见老爷最后一面吧!”
上一世的她,对父亲毫无感情,自然无动于衷。
之后,父亲去的第二日,便传来香橙自尽的消息。
一个婢女身亡,在侯府里这个大染缸里,原本也只是偶尔泛起的一颗小浪花罢了。香橙自尽的消息人尽皆知,是因为那白绫血书。
香橙是在父亲的外书房上吊而亡,而与香橙同挂于横梁上的,是一条三尺白绫,上面是香橙咬破了十指,泣血泣泪的五字血书。
血书上只有五个字,最震惊了整个侯府。
那字是:最毒妇人心。
这种惊天的事情,如何捂得住?
很快,定安侯府里有丫鬟在已故侯府大老爷书房里留血书自尽的消息在京城穿得沸沸扬扬。
各种难听的说法的都出来了。
那段时间,侯府都快被舆论掀翻了,一律关门闭客。曾念薇还因不得出门,顺带把对亡父的不满,全嫁接到了姐姐曾念兰身上。
当时侯府给出的解释是:香橙孺慕父亲,接受不了父亲已故的事实,最终癫狂了。
现在想想,这理由要多牵强有多牵强。
以前她没想过,现在想起来了,这件事里,香橙的那五字血书是关键。
最毒妇人心?意指何事?指的又是谁?
在曾府里,能让香橙不敢在世人面前公开的,能有几人?若是香橙真的如此爱慕父亲,为何不早早挑了此事?为何偏在父亲死后,才以死相博?不敢说?还是说了却被上面捂下来了?
这么一想,这件事疑点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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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花\落\谁\家也屏蔽?
这是要闹哪样儿啊?
第015章 旧人
可无论如何,香橙至忠至烈,值得一用。
除此之外,曾念薇把香橙从外书房里要了过来,也有自己的私心。
父亲相貌本就出色,如今又正当风华,香橙跟在父亲身边久了,真生出什么心思,也不足为奇。。
香橙若真有这心思的话,即使她是外书房第一人,也断断不能留了。还不如趁这个机会,为自己添个帮手的同时,也断了香橙的念头。
说她天真也好,说她自私也罢,她不愿父亲房里添人。
而且,父亲也不会纳妾。
定安侯府这些年没能出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却仍能在名门大族里占一席之位,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妻族。
定安侯府,最为世人所知的是它的家规:男子非三十无子而不得纳妾。
也正是这一点,即使定安侯府风光不再,也有许多高门贵女愿意嫁进来。一如曾念薇的生母,昌华侯府的嫡长女云歌;一如曾念薇如今的继母,王大学士的幺女王雪娥。
所以,断然香橙有什么心思,也不会有结果。而这一世,曾念薇绝不允许父亲重走老路,所以,香橙与其继续留在外书房,还不如把她要过来。
若香橙对父亲并无男女之情,那自然更好。如今她院里缺人,就凭香橙上一世的忠烈,她也不会任由香橙最后不得善终。
无论如何,香橙如今是青禾院的人了。青禾院原本就是一盘散沙,这些日子人心更是躁动。她需要尽快安排自己的人手,由上而下彻底掌握青禾院。
她相信香橙有这个能力。
眼前,曾念薇坐在游廊底下的藤榻上,看着众人精彩绝伦地变脸。
最为失落的,不过绿柳与绿意。
绿柳满是郁郁之色,香草宣布人选的时候,她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撞上曾念薇的目光才嗫嗫地低下了头。随后又不死心地看向一旁的张妈妈。
张妈妈又急又怒,却不敢乱开口。如今四姑娘对她极淡,前面又有了染红作例子,她也只能先避其锋芒。
至于绿意,则是平静得多。虽然也有失望,可很快掩饰下来了,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地立于一旁。
曾念薇至始至终都没有发言,她目光平静,安坐在藤榻上,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不调皮,也不捣蛋。
绿柳和张妈妈的小动作,她自是看在眼中。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用绿柳了。
上一世,此时也有这样一次的选拔。
而绿柳在那一次的挑选中,成功顶上了空缺,成为她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颇得她看重,而后成为了她的陪嫁丫鬟,一起到了萧府。可也正是绿柳,最后将了她一军,在她与萧逸闹翻后,她才知道,这两人早就勾搭上,并且将她的嫁妆神不知鬼不觉地挪空了!
最后,她被只身休出萧府那一日,也是绿柳被抬为姨娘的那一日。
这样的人,她绝不再用。
那日,绿意偷偷从角门溜了出来,塞给她了一小包银子。正是这一小包银子,最后才使得她从姐姐家里出来后,没不至于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
不同的是,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绿柳顶的是犯了偷窃罪而被卖掉的香草的空缺。
而绿意,则是后来顶了染红的缺儿。上一世的染红,后来风光地被指给了一个外院的管事,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打出青禾院。
绿柳,她是不会再用了。
至于绿意,还需要观看观看。
上一世的绿意,虽然在最后帮了她一把,可那到底是怜悯同情?又或是良心难安?
她不知道。
除此之外,绿意也没有做过什么。又或者是,绿意曾暗示过她什么,只是上一世的自己并未发现。
曾念薇要先弄清楚,绿意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她才好断定。用人之前,要摸清楚底细。一旦用了,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众人散了之后,曾念薇让香草带香橙去交接事物,自己则去小寐。
香橙顶的是染红的空缺,暂时管的是青禾院财务账面这一块。丫鬟婆子们来回走动,协助香橙清点对接各处账目。
这当中,要数香草最为开心了。
添了香橙这个香字辈,如今,姑娘房里就是两个香字辈,两个染字辈。持平了。虽然张妈妈偏向那边,可姑娘看中她们啊。这些日子香草一扫以往的忐忑,春风满面。
香草很久都没这么开心了,她围在香橙身旁,叽叽喳喳地说话。
香橙就稳重得多,认真地对着账目,时而回她一句。
午膳的时候,留了几个人继续对账,香草领了一小帮丫鬟去伺候曾念薇用膳。
曾念薇刚拿起银箸,又放下了。
她看向一边,道:“去看看,九少爷院里的事儿,怎么处理了?”
香草刚要应下,张妈妈忙道:“老奴去,老奴去给姑娘打听打听。”边说边往外走去,生怕有人抢了她似的。
香草抿唇一笑,任由她去。
这些日子曾念薇的冷淡,让张妈妈惴惴不安,而绿柳没选上大丫鬟,更让她提心吊胆。
她在青禾院的地位,远远不如从前。
她也曾想过原因,无非就四姑娘与大夫人闹不和,她们这些虾米遭了池鱼之殃。
小孩子闹脾气罢了。
她如今要做的,是时常在姑娘面前露脸,不能只让香草那一帮小蹄子专宠于前。等过段时间,大夫人把姑娘哄好了,青禾院第一人还不妥妥地回到她手上。
一个六岁的奶娃子罢了,难道还真能翻了天?
张妈妈心里念叨,脚步不停地出去了。
很快她就回来了,道:“回姑娘的话,打听到了。”
“行教唆之事的那小厮,打了五十板子,送了官府;其余的小厮,打了三十大板,卖了出去。”
张妈妈说完,众人倒吸一口气。
送进官府,多半是出不来了。牢狱里什么阴暗事儿没有,在那地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而犯了大错被卖出去的小厮,往往是卖到矿山煤窑等地做苦力活儿了。这些地方,没有一个是好去处。一不留神儿,连小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众人脸色微变。
“如此。”曾念薇道:“那替补的人呢?”
“还没选好。不过大夫人已经派了人先去伺候了。”
曾念薇略一沉吟,道:“张妈妈,你去与大夫人说,年关将至,侯府事忙,女儿理应为她分忧。落日居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就让远哥儿在青禾院住些日子。”
说完,她看向香草,道:“去,先把远哥儿接来。”
张妈妈闻言欲言又止,最后在染墨的眼色下,快步出了去。
香草带了几个小丫鬟,随后出了门。
半个时辰过去了,张妈妈和香草都没回来,倒是有小丫鬟报说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
她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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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提醒
曾念薇刚从膳厅到会客的小花厅,脚步声便从游廊外传了进来。
很快,丫鬟婆子们拥着一位盛装妇人进来。
妇人约莫二十五六,五官精致,杏眼蛾眉,身着牡丹纹浣花锦衫,下系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外罩了大红百花捻金丝对襟上裳,披了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
正是二夫人杜氏。
杜氏是曾老太太杜玉英的侄孙女,自小得曾老太太喜爱,后来更是嫁入曾家,为曾家二老爷原配正室。当年,曾念薇的母亲云氏逝世,便是由杜氏接掌主持中馈。后来王雪娥进门,逐渐揽过大权。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掌家虽然费心劳力,可其中的弯弯末末,捞到的油水也多。自尝到了管家的甜头,再交出大权,杜氏便不是那么心甘情愿了。这些年来,杜氏没少给王雪娥下绊子。
若是说,这定安侯府,除了曾念薇,最见不得王雪娥好的,就是二夫人杜氏。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曾念薇快速把事情撸清,过来给杜氏施礼。
杜氏眉眼含笑,忙扶起曾念薇,道:“管这般虚礼作甚?梅姑快快起来,你这丫头,可是二婶我看着长大的。”
曾念薇有些小不悦。在她心底,梅姑这个称呼,是最亲近的人唤的。
就连王雪娥,也是唤她薇姐儿。而在曾念薇心里,杜氏与王雪娥,在某些方面,并没有太大区别。
曾念薇扭扭身子,昂头问道:“二婶是来看薇姐儿的吗?”
杜氏一愣。
她没有忽略曾念薇的脸色,伸手点她额头,杜氏笑:“你这鬼精灵!好了好了,二婶知道了,‘梅姑’是大哥的专利,我们这些人哪,通通都唤不得。”
曾念薇认真地点头,补了一句:“还有姐姐,和祖父祖母。”她可没有忘记,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这两座真正的龙头。
六岁的奶娃子,满脸正经。
杜氏抿嘴一笑,丝毫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个称呼罢了。
她叫人往圈椅上又加了一层软垫,才扶了曾念薇坐上去,道:“薇姐儿身子才好不久,可受不得丝毫的折腾。”
她拉过曾念薇的手,叹了又叹,道:“这侯府啊,老太爷老太太撒手不管了,躲去了南方过暖冬。二婶我,既要照看你那几个不省心的堂弟堂妹,又要帮你母亲分担些杂事物,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前段时间,听说你被芳姐儿那个丫头失手推入池塘,可把我吓的!”杜氏满脸后怕,拉着曾念薇的手,才道:“如今看薇姐儿恢复得还不错,我这才真真放下心来。”
杜氏细细地看曾念薇,道:“前段时间忙,二婶实在抽不出空过来。”
她有些过意不去,试探道:“薇姐儿不会因此,就与二婶疏远了吧?”
“当然不会。”曾念薇不动声色地挣开她的手,微微笑,道:“念薇自不会因此远了二婶。”本就从来没亲近过,又何来疏远之说。
两人又说了些话,便有小丫鬟来报,九少爷接来了。
外边一阵脚步声,香草在前带路,长安抱了四岁的远哥儿,一身风雪地走了进来。
众人这才看到二夫人,急忙行礼。
九少爷远哥儿先给两人施了礼,然后挪了又挪,小手紧紧攥着长安的衣角。
曾念薇眼角忍不住地就酸了。
“远哥儿。”她朝曾博远招招手,道:“远哥儿,来,来姐姐这儿。”
曾博远不动。
他有些茫然,更多的是忐忑。
前两次曾念薇的示好,他都欣然地接受了。可换了个环境,他的警戒心又回来了。
曾博远躲在长安身后,满是不安。
曾念薇眼泪止不住地就掉了下来,她三作两步,快速走到曾博远身边,拉起他的小手,哽咽道:“远哥儿。”
她挤出一个笑容,道:“上次,姐姐还送了点心给远哥儿。远哥儿可记得?”殊不知,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曾博远目露惊恐,想哭却不敢哭,忙地点头。
四姑娘怎么就哭了?
众人有些惊愕。
香草忙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她把曾博远从曾念薇面前拉开,急道:“姑娘?姑娘快放手,您抓痛九少爷了,您吓到他了。”
曾念薇似是反应了过来,忙地松开曾博远。
她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她激进了。
前两次,远哥儿没有抵抗她的接触。一方面是他不敢,另一方面是前两次都是在他所熟悉的环境了,他心防相对也轻。如今他院子里方才兵荒马乱地又打又卖了人,接着自己又被横行地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和曾念薇不同,曾念薇六岁的身子里,装的是一个成人的灵魂,而远哥儿,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孩童,如何能不慌?
曾念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起伏,没有再勉强。
她让长安把曾博远带到一旁的圈椅上坐好。
二夫人杜氏则是默不作声地看了场好戏。
她目光在姐弟两身上流连,嘴角露出些深意。
看来,众人说的不错,大房的四姑娘,果然性情大变。那个对王雪娥言听计从,行事鲁莽任性的四姑娘已经不见了,如今的曾念薇,懂事不少。
曾念薇的变化,想必王雪娥也清楚了吧?这得多亏她那好女儿曾念芳那么一推啊,推出了个知道敬重父亲,懂得照顾幼弟的好女儿了。硬是被养歪了的人,这回可醒神了。
想捧杀?
这下是没门了。
那一次的落水,也不知到底是福是祸。
杜氏心里转了千百个弯儿,面上不动声色。
她温声问了几句曾博远。
曾博远细声一一作答。
杜氏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若是云大嫂在,见到远哥儿被欺辱至斯,该是有多伤心。”
小花厅里有片刻的沉默。
“真真是苦了远哥儿。”杜氏又开口,满腔气愤,道:“果真是一帮胆大包天的狗东西!。”
“这群刁奴!竟然欺下瞒上!连我都被瞒在鼓里!”
说着说着,杜氏更加生气,道:“可见,这些刁奴背后的人,藏得有多深!”这王雪娥,竟然有如此手段!竟然能把落日居的事捂这么紧,连一向关注大房动向的她也没看出端倪。可见,王雪娥的手,在侯府伸得多长!这各房各院,又有多少,是她王雪娥的人?
杜氏心思转得飞快。
她看向曾博远,道:“瞧瞧远哥儿这小身板儿,每每真真看得我揪心。”
似问又似叹,她道:“说句不好听的,也不知是因了生时有些波折,先天不足了,还是后天硬生生被养得病弱。”
曾念薇坐于一旁,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
听到这话,心中一跳。
她突然记起,上一世,曾无意中听到底下的婆子碎嘴,说当年云氏怀有远哥儿时,阖府欢庆。当时父亲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因如此,远哥儿个头稍长大了,才导致云氏生产时大出血,从而伤了身子。
若是按照这种说法,远哥儿不应该如此体弱多病啊。
曾念薇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本应该?上一世,她自己不也长歪了吗?变成那般的一个人了?
而堂堂一个侯府,长房弟子不也应该视若珠宝地捧在手里吗?可事实呢?
二夫人见曾念薇若有所思,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不贪心,话锋一转,便把话题移开了。又说了些话,她便起身离去了。
曾念薇和曾博远忙起来施礼。
二夫人杜氏走后,曾念薇便带了曾博远去用了午膳,而后便安排他住进了青禾院东次间的厢房里。
曾念薇看着远哥儿的身影,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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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外出
曾念薇在思索二夫人杜氏说的话。
杜氏与王雪娥面和心不和,这些日子,她所做的事,想必杜氏都已了然。杜氏这番前来,先是重提曾念芳推她落水之事,又暗示有人见不得远哥儿好。
话里话外,无非是在给王雪娥拉仇恨罢了。
不过,她说的远哥儿的事,的确值得深思。
上一世的远哥儿,自小也病弱,后来不小心溺水,救治不及身亡。
堂堂一个侯府嫡子,出入都有小厮跟随,怎会失足入水?远哥儿是个软绵的性子,不会随意支开随身小厮,况且,侯府里各处危险之地都有人守着,又怎会救治不及?
曾念薇第一个想到的是王雪娥。
没办法,王雪娥下的暗手太多,她不自觉地就把事情先算到她头上了,然后才想到其他人。
上一世,大房一家都没好下场。当然,王雪娥与她那一双儿女已经被曾念薇自动排除在外。
母亲早逝、父亲骤然急病而亡、姐姐嫁于鳏夫商户,弟弟溺水而亡。而她自己,自小任性嚣张,飞扬跋扈了些年,最终也因此沦为下堂妇,而后缠绵病榻,悔恨而亡。
竟然全家死于非命。
一股寒气从背脊悄然升起。
是她一家人穷凶极恶?上天要收了她们?
曾念薇不信。
母亲知书达理,向来宽厚待人。红颜薄命?她勉强可以说服自己。
可父亲呢?父亲向来重情义,从不苛刻于人。那一场急病从天而降,向来健硕的父亲,竟然没撑过个把月。事发突然,又有香橙以死警示,她不得不怀疑。
至于姐姐,曾念薇可以肯定,姐姐是被诬陷的。
然而远哥儿,若是二夫人杜氏说的不假,如此羸弱的远哥儿,以及意外溺水身亡,是不是也暗藏污垢?
上一世的她,父母俱逝,最后得以孤女的身份嫁于庆宁侯世子萧逸为妻,除了定安侯府嫡女这一身份之外,大部分原因得归功庆宁侯的极力促成。
可这一桩婚姻,最终却是便宜了曾念芳。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指明最后的赢家是王雪娥。
有很多事情,不需要看过程,只看结果,便可以知道幕后布局之人。
王雪娥嫁进来时,姐姐已经懂事,从她极力排斥王雪娥,大闹婚礼就可以知道。既然不能为我所有,那么便一毁了之。若是这个理由,倒是可以说清楚为何王雪娥要把姐姐逐出曾家。
远哥儿的话,他是长房嫡子,是会继承定安侯府的人。很明显,挡了同是嫡子的曾博宇的路。除之,情理之中。
这么看来,上一世的悲剧,都出自王雪娥之手?所有的一切下来,她才是得到最大利益的人。
可也有不通之处啊,如果是这样,那么,王雪娥为何要对父亲下手?
最毒妇人心,那五字血书,说的到底是谁?王雪娥吗?
可夫妻一体,父亲死了,对王雪娥并没有好处。
如果不是王雪娥,那又会是谁?
而她自己,曾念薇呢?
王雪娥对姐姐弟弟下狠手,却独独留下她呢?王雪娥大可以找个不可抵抗的理由,像驱除姐姐那般把她也逐出曾家。为什么没有那般做?独独留下她呢?
为了慈母的形象?
或许有,可肯定不全是。
曾念薇努力地回想,上一世还发生了什么事,是她没记起来的。眼前的事情,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绳,理不清;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膜,看不透。
她有种感觉,只有完全把这些事理清,她才会把主动权握在手中。
现在所有事情都模模糊糊。
她心里有个很强烈的喧嚣声,提醒她一定忽视了什么,而这些被忽视的细节,恰好是解开这困局的重要之物。
曾念薇头微微地痛。
所有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她却看不破,出不了局。
香草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四姑娘坐在藤榻上,一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轻声唤:“姑娘?姑娘?”
曾念薇仰头看她。
“姑娘在想什么?都皱成小包子了。”香草眯了眼,捂嘴笑道。
曾念薇下意识地摸摸脸,很快她想起什么,失笑。
“九少爷那边安排妥当了?”
“安排好了。”
香草小声嘟囔:“就张二那家伙多事,要不早就回来了。”
“什么?”曾念薇没听清。
“婢子是说,九少爷好说话,也没挑剔。”
“倒是跟来的那个张二,???锣拢?欢讯?靥舸獭!毕悴莸溃骸盎挂桓鼍6?厝熬派僖?芈淙站印!?p> 曾念薇不作声。
能顺利接远哥儿过来,曾念薇有些意外,她还以为要一番波折。看来,王雪娥最近真是忙不过来了,竟只派了个人跟过来。
趁敌疲惫,小胜一局。
既然远哥儿接来了,其他的事儿,慢慢来。那个张二,过些日子找个由头打发出去便是。
香草见曾念薇没恼怒,便嘻嘻笑,问道:“姑娘,您今日不午休了?”
曾念薇摇头:“不了。”她现在脑袋里一团混沌,怎么睡得着?
香草又是一笑,没有再发问。
她拿出针线活儿,搬了地垫坐到一旁,继续做那双没纳完的棉鞋。
一时,厢房里静悄悄的。
一主一仆各自做事。
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外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香草放下手中的活儿,起身开了门。
“什么事儿?”她道。
门外,香橙正与绿意低声说话。
“是香橙姑娘来了,问姑娘是否醒了。”绿意恭敬回道。
香草笑了,道:“姑娘就没睡下,还醒着呢。”
她走过来挽了香橙,道:“妹妹快进来,姑娘也等着你呢。”
香橙近了厢房,给曾念薇施礼,伺立一旁。
她道:“姑娘,婢子已经青禾院这些年来的账目都对过了。”
“好。辛苦你了。”曾念薇道。
“不辛苦,这是婢子的份内事儿。”香橙道:“姑娘,账目大部分都对接得上。”
顿了顿,她看了看曾念薇脸色,道:“只是......少了两支赤金红宝石雕花簪子、一个翡翠玉镯,和一对胭脂白玉珠花。”
曾念薇抬眉,“少了?”管了这么些年的账,又遇见个糊涂的主子,私下昧下东西,也不奇怪。
“那就追回来。”她摆摆手,说道。
“婢子知道了。”香橙又一施礼,最后看她一眼,转身出了去。
第二天一早,曾念薇梳洗完毕,正要用早膳。有小丫鬟来报,父亲的长随青松来了。
这么早?
曾念薇一到小花厅,便看见个眉眼端正的年青小厮。
正是青松。
青松见了她,忙过来施礼。
“四姑娘,大老爷让小的来接四姑娘。”青松道:“老爷说了,时间紧急,四姑娘先不必用膳,老爷那已经备好餐点小食。”
“现在?”曾念薇疑惑道。
“是的,四姑娘。”
青松笑了,又道:“大夫人出门时说了,今日的晨昏定省免了。”
王雪娥出去了?竟然没人来通知青禾院?
“父亲说了何事吗?”曾念薇问青松。
“青松!”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刚想回答的青松。
曾博远松开长安的手,腾腾地跑了过来。他跑得飞快,扑了青松满怀。
他仰起脸,问:“青松,父亲可是在外边等我?”
青松笑,点头。
第018章 去程
曾念薇整个人都懵了。
她坐在马车一侧,满脸不可置信。
自己这个二女儿,或是任性,或是聪慧,却极少露出这种惊愕的表情。曾启贤唇角上扬,道:“梅姑怎么傻了?”
看得出,父亲心情不错,嘴角噙了笑意,整个人看看上去多了份慵懒儒雅,少了平日的严肃冷冽。
而远哥儿小脸红扑扑的,此时正睁着乌黑的双眼,眯眯地笑。
曾念薇艰难地开口,道:“我们......我们这是去西郊的庄子?”
曾启贤掀起布帘,看向外边。
过去小半个月里,大雪小雪簌簌而下,纷纷扬扬。地面上、树枝头,无一堆着晶莹剔透的冰花,看似冰冷萧瑟,不过倒也有一番别意的景致。
曾启贤看着缓缓后退的景物上,状似随意,道:“听说,西郊的梅花全开了,很是动人。”
他的目光收回,落在曾念薇身上,慢慢道:“梅姑,你不想去看看吗?”
简单的一句话,曾启贤缓缓道来,一字一字,似有千斤重。
曾念薇泪意翻腾,几乎夺眶而出。
“爹爹,远哥儿想看。”
曾博远没注意到曾念薇的异样,接口就道。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爹爹爹爹,远哥儿的小梅树,也开花了吗?”
曾启贤目光移开,哈哈笑了,道:“那小树苗啊,怕是连叶芽都没长出来呢。”
他揽臂把远哥儿抱入怀里,揉揉他发顶,又看向曾念薇,道:“等远哥儿长到四姐姐这般大,那小梅树就会开花儿了。”
曾博远脸上的失落一扫而光,惊喜道:“真的?”
他歪头看曾启贤,又看曾念薇,目光坚定道:“那远哥儿会好好听话,快快长大的。”
一大一小,两道迥异的目光,齐齐落在曾念薇身上。
曾念薇狠狠地眨了眼,把眼中的酸意强压下去,她挤出一个笑容,好奇道:“真的吗?远哥儿种了梅树?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曾启贤哈哈笑了。
曾博远抿唇微笑。
马车继续走,车内安静了下来。
曾启贤闭了眼小憩。远哥儿兴奋了一路,早就累了,整个人歪在曾启贤怀里睡着了。
曾念薇心下思潮翻滚。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青松领路,她和远哥儿出了角门,上了等在一旁的马车。马车看起来很普通,黑棕实木,罗布青帘,停在偌大的定安侯府前,毫不起眼。
里面坐的正是曾启贤,她们二人上去后,马车缓缓驶入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没入不见。
这一走,竟是往西郊去。
所有人都知道,父亲虽重情义,却是个严父;而远哥儿,虽为嫡子,却自小怯弱。
可谁又能想到,这两人私下里,却是如此亲密。
她看了看眯眼小憩的父亲,以及窝在他怀里呼呼睡着了的远哥儿,心下复杂。
从远哥儿与父亲的亲密,甚至从远哥儿和青松的熟稔之间,就可以看出,他们这不是第一次出来了。
她却是第一次知道。
如此的轻车简装,躲过众人的耳目,如同普通父子般亲密地出游,谁能料到呢?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呢?西郊看梅,未开先种树。这也不是第一次去西郊梅林了吧?
西郊梅林,西郊梅林。
从京城通往西郊梅林的必经之路,有定安侯府曾家的一处庄子。那庄子小巧精致,更是临山近水,风景静美如画,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地处偏远。
往好了说,那里最是适宜修身养性。可说白了,西郊那一大片的庄子,是各大世家用来关犯了错的族人的地方。
曾家的大姑娘曾念兰,就被送来了西郊静心。
父亲常带远哥儿去西郊看姐姐?这个念头蓦地跳了出来。
曾念薇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胸腔内的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响亮,她猛地转头看向曾启贤。
似有所感,曾启贤张开了眼,看见的便是女儿瞪大了一双眼睛,激动不已又欣喜若狂地看着他。
曾启贤嘴角扬起一抹笑。
这个二女儿果然长大了,也懂事了。
“瞎琢磨什么呢?还不赶紧休息休息。”语气带了些责备,眼底却满是笑意。
曾启贤掀起帘子看了看,道:“还有一个多时辰呢,先小眯一会。”
他把怀里的曾博远挪了挪,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不等曾念薇回话,便闭了眼休息了。
曾念薇心里翻起滔天大浪。
曾念薇没有忽视曾启贤的笑意,她非常确定,只一眼,父亲必是明白了她那一刻所有的惊讶和疑问。
父亲,那是承认了?父亲,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对内院的事毫不知情,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对她们漠不关心?那么,父亲也知道远哥儿的处境吗?所以,父亲对人偶一事,也是相信姐姐的?
这样的话,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父亲也了如指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她故意下王雪娥面子,曲意装委屈,跑到他那边挖人手,为了姐姐趁机试探他的口风......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父亲洞悉在心,却仍配合着她打小算盘?
那么,她这次能出现在这辆马车上,是因为,她通过了?通过了父亲的观察,被父亲确认了她是真的痛改前非了?
曾念薇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跳来跳去地唱了半天戏,却没想到自己早在别人的股掌之中。
原来在父亲也知道,原本的自己有多么任性多么冷血多么不可理喻。就是父亲,也拿自己没办法了吧?
原来,自己竟然错了那么多与父亲、姐姐和远哥儿的事。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有点小委屈。
她看了看闭眼休息的父亲,又看看睡得香甜的远哥儿,她抓起父亲的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曾启贤不防她来这么一口,被一阵痛惊醒,张开眼便看见眼泪汪汪的女儿,小狗似的咬住他的手背。
他哭笑不得。
不知道驶了多久,马车拐入小道的时候重重地颠了颠,曾博远揉着惺忪的睡眼爬到窗边,伸手掀起了帘子。
“爹爹,我们到了。”
曾念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马车驶在一道小径上。
小径两边灌木丛里,或薄或厚,不一地染上了一层冰花。
小径不远的尽头,是一处庄子,远远地只看见隐在山峦树木里的檐角。
正是曾家在西郊的庄子。
小径的那端似乎蹲了个小厮,远远地见了他们的马车,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跑了。很快,庄子上涌了出来一大波人。
第019章 赏梅
马车停在庄子门口。
远哥儿双眼亮晶晶的,撩起布帘就要往外跳,吓得青松忙上来接住他。
曾启贤哈哈笑了,随后下了马车。
曾念薇的丫鬟没有随行,她掀起布帘,正犹豫着怎么下去。
“四姑娘也来了。”一道惊讶不已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是个妇人。她满是惊喜,疾步而来,抱曾念薇下马车。
“于嬷嬷。”曾念薇道。
于嬷嬷见曾念薇如此乖巧,先是一愣,随即很是动容,迭声道:“嗳!是老奴,正是老奴呢,四姑娘。”
曾念薇也很是感慨。
“你来做什么?”曾念兰站在门前的台基上,居高临下地看曾念薇。
“姐姐。”曾念薇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别叫我姐姐。”曾念兰打断她,“我可没有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好妹妹。”
“兰姑。”曾启贤沉了脸。
曾念兰不忿,却不敢反驳父亲,她一甩袖子,撇过脸去。
于嬷嬷悄悄拉了拉曾念兰,这半年多的没见面了,可千万不要又掐起来。这两姐妹,一个倔强,一个任性,这些年动不动就闹得鸡飞狗跳。
曾念薇忍了又忍,她神色激动,目光紧紧地落在曾念兰身上。蓦地,她提起裙子,箭一般地扑过来。
于嬷嬷等人大惊失色,曾念兰下意识地往后退。
曾念薇不管不顾地,扑进曾念兰怀里,放声大哭,“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众人目瞪口呆。
曾启贤比他们都淡然。
曾念兰也是一呆,她很快反应过来,推开曾念薇,道:“你做什么?快放开。”
“快放开我,你又耍什么花招。”曾念兰拔高声音,用力推开曾念薇。
曾念薇没留神,一个踉跄歪到一边。很快,她又扑了过来,紧紧抱着曾念兰,哽咽道:“姐姐......”
她抱着曾念兰大哭,“姐姐,是梅姑错了。梅姑知错了。”
话一落,于嬷嬷等人大为讶异。
曾念兰也很是意外,她想拉开挂在身上的曾念兰,可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一转,刚好对上父亲含笑的眼神。
她皱皱眉,扬起的手停在半空里,拉也不是,不拉也不妥。
她的衣角动了动。
是远哥儿。
远哥儿扬脸道,“大姐姐,不要打四姐姐。”
说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神色忐忑地看曾念兰,嘟囔道:“四姐姐不欺负远哥儿了,她对远哥儿好,还会给远哥儿带点心。”
“大姐姐不要打四姐姐。”他道。
曾念兰目光复杂,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最终没有把她推出去。
等曾念薇哭得差不多了,曾念兰的脸色也彻底垮了。她新换上的衣裙,被曾念薇抓得狼狈不堪,满是眼泪鼻涕。
曾念薇也没好到哪里去。
于嬷嬷等人赶紧上来,带了两位姑娘去梳洗换装。
曾念薇换好衣裙出来,大家都在厅堂里了,曾念兰垂了眼眸,正在听曾启贤说话。远哥儿笑眯眯的,乖巧地坐在两人中间,一会看看父亲,一会看看姐姐,小模样很是满足。
曾念薇停在原地,目光怔然。
“四姑娘来了?”于嬷嬷先看到她,欢喜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道:“咱四姑娘就是长得好,穿什么衣裳都出挑。”
她小心观察着曾念薇的脸色,捡了话儿道:“幸好庄子上还有几套新衣裙,老奴让她们挑了又挑,还是觉得这身最是适合四姑娘。”
“嗯,我很喜欢。于嬷嬷有心了。”曾念薇轻声道。
曾念薇垂了眸子,于嬷嬷看不清她的眼神,可她神色平静安宁,不似说假。
这衣裙是曾念兰的,穿在曾念薇身上,明显的大。两人素来不和,如今好不容易四姑娘服软了些,若是因了这般琐事又闹腾......她不敢往下想。
听曾念薇这般说,于嬷嬷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欣慰,四姑娘果然跟以往不同了,长进了。
众人在山庄用了午膳,休憩了半个时辰,便出了门。
门外,三辆马车侯在一旁。
曾启贤带着远哥儿上了头一辆车。
曾念兰一言不发地上了中间的马车,曾念薇垂了眼眸,默默地跟了上去。两人一路无话。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阵阵浓郁的花香,夹杂在冷冽的寒风里飘了过来。
是梅香。
曾念薇心里一动,伸手掀起布帘,往外看去。
入目的是一片望不到尽头花海,盛满了怒放的梅花。花蕊孤傲,花瓣冷艳。红梅怒放,白梅相应,淡粉的花朵儿盈满树梢,相交辉映,美不胜收。
影影绰绰,暗香自来。
“好美!”曾念薇惊喜不已,转头看曾念兰,道:“姐姐,梅花真的全开了!”
“大惊小怪。”曾念兰斜睨她一眼,冷然出声。她撩起另一边布帘,看了出去,目光不掩惊叹。
马车停在梅林入口,一行人下了马车,徒步进去。
前些日子下了雪,堆在地上,厚厚积了一层,雪色晶莹透亮。
“好漂亮!好漂亮!”远哥儿最是雀跃,他蹦了起来,小腿迈开就冲了进去。
几个小厮忙得跟了上去。
曾启贤哈哈笑了,大步跟上去。
曾念薇像条小尾巴,跟在曾念兰身后,后者则视若无睹。
远哥儿蹲在一株与他同高的小梅树跟前,他看向随后而来几人,小脸皱成了一团,道:“父亲,大姐姐,远哥儿的梅树,果然没开花儿呢。”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花满枝头,怅然又期待。
曾启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又过了些时候,众人便回了山庄。
众人在山庄用的晚膳,伺候曾念薇的是一个叫海棠的丫鬟,个子高挑,一双杏眼生得很是动人,曾念薇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晚膳后不久,启程返家。
临行前,大家都有些恋恋不舍,曾念兰则更是沉默。
曾念薇搭着于嬷嬷的手,正要上马车,她回头看曾念兰,问曾启贤,“父亲,何时把大姐姐接回去?”
众人都没想到她突然发问,曾启贤看向女儿。
曾念薇一脸天真,看似无心,期盼地看着自己。
曾启贤下意识去看曾念兰,正迎上曾念兰带着渴望的目光,他微微一顿,衣袖下的拳头不由得攥了起来。
他露出个安慰的笑容,道:“兰姑再等等,为父很快来接你回去。”
闻言,曾念兰目光先是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回来的路上,气氛有些压抑。
到了曾府,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曾启贤向曾念薇点点头,抱了远哥儿走了进去。
曾念薇落后一步,正要跟上,角门里倏地蹿出一道身影,差点扑在她身上。
曾念薇皱眉,正要大声呵斥。
那人急忙道:“四姑娘,是绿意姐姐让我来的,她让我给您带句话。香草香橙出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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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事发
曾念薇一路回来青禾院。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相对其他院子微弱的烛光,青禾院可谓是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得了消息,齐齐侯在院里,见到曾念薇,众人神色有些微妙。
张妈妈带了染墨、染红和染青,早早侯在一旁。
曾念薇一扫众人,果真不见香草和香橙。
“姑娘回来了。”张妈妈忙上前来,道:“可累坏了吧?”
“厨房里热着饭菜,热水也已经备好了。”张妈妈笑道:“姑娘是想要先用些饭?还是先洗漱?”
曾念薇脚步不停,看她一眼,目光一移,落在她身后的染红身上。
曾念薇的目光很冷淡,染红不自觉地往张妈妈身后躲了躲,而染墨和染青神色平静。
众人都装傻,丝毫不提发生什么事儿了,仿佛从来没有过香草和香橙这两个人。绿意跟在人群之中,低眸垂首。
“香草和香橙呢?”曾念薇道。
众人沉默箴言,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头垂得更低了,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
张妈妈硬了头皮上前一步,道:“姑娘您不知道,那两个小蹄子胆子大得很,犯了错,正关在柴房里呢。”
曾念薇扫她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就是在姑娘出去的这段时间里。那两个小贱蹄子,真是枉费了姑娘对她们的一片心意!”张妈妈觑了觑曾念薇的脸色,继续道:“说起来,是香草那贱蹄子包藏了祸心。”
“姑娘走后不久,香草便带了香橙来染红屋里,说是奉了姑娘您的话,说要来取回账面上少了的物件。”
“天地良心啊!这么多年来,姑娘屋里的账目,不都是染红姑娘管的,可丝毫没出过什么岔子。前几天,香橙姑娘便来找过染红,说是对账时发现少了两支赤金红宝石雕花簪子、一个翡翠玉镯,和一对胭脂白玉珠花。”
“染红这丫头当时病得糊里糊涂的,也没听清香橙到底说了什么,便随便应了去。今个儿,香草和香橙又来了,口口声声说要染红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就拉去见官。可染红根本没拿,哪里又拿得出来?香草那贱蹄子,竟然就动起手来了。事情一下子闹大了,闹得了大夫人跟前。”
张妈妈话语一顿,怜惜道:“可怜染红这丫头,好不容易养得半好的伤口,又被打裂开了。”
染红闻言,适时地掉了泪。
张妈妈好一顿安慰,又道:“大夫人派人一查,竟然在香草屋里发现了那个翡翠玉镯!”
她恨恨道:“香草那贱蹄子,自己偷了玉镯竟然诬陷给染红。这小贱蹄子,竟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简直无法无天了!大夫人很是生气,本想直接把人给打出去,可念着她是姑娘屋里的人,便先把人关了起来,等姑娘回来了再做发落。”
曾念薇面上不动声色,“那香橙呢?她又犯了何事?”
张妈妈小心地看曾念薇脸色,见她神色平静,才又道:“香橙姑娘是大老爷特地送给姑娘用的,却如此识人不清。大夫人看不过去,便留了下来打磨打磨,调教好了,姑娘才用得顺手。”
好,好。好!
她才出去一趟,王雪娥就给她下了个大难题。
曾念薇深吸了几口气,扫过众人,目光几落,开口道:“远哥儿可安置好了?”
众人傻眼,对曾念薇风牛马不相及的问话摸不着头脑。按理来说,这接下来,不应该是四姑娘大发雷霆,然后对香草香橙做出处置吗?众人都已经做好池鱼之殃地挨一顿骂的准备了,四姑娘怎么一下子说到九少爷身上了。
方才,曾启贤把远哥儿交给了长安便回了上房。远哥儿在青禾院的事儿一向是香草着手,香草不在,是绿意接的手。
绿意从人群中走出来,道:“回姑娘的话,九少爷安置好了。长安给九少爷擦了身子,饮了羊奶,便伺候了九少爷歇息了。”
曾念薇点头。
“绿意,你去九少爷那边候着,有事来禀我。”
“是。”绿意低眉敛目,恭敬地回道,提步往东次间走去。
“染墨留下守夜,其他人都退下吧。”曾念薇想了想,补上一句:“没有我的吩咐,今晚任何人不得靠近厢房。”
众人面面相觑。
“是。”
染墨答道,她跟在曾念薇身后进了厢房。
余下的一众人目光复杂,伫在院子里半响才各自散去。
第二天曾念薇带了远哥儿来上房请安。
曾启贤早早就出门,上衙去了。
王雪娥留了她们用早膳。
早膳过后,王雪娥端着茶碗饮了一口,道:“听说昨个儿,老爷带你们姐弟俩,出去游了一趟。”
她带着些笑意,问:“远哥儿,昨个儿,你们去哪儿玩了?”
远哥儿很是怯王雪娥,他正襟危坐在圈椅上,完全没有了昨日的活泼劲儿,他抿着唇,轻声答:“母亲,父亲带我们去看了梅花。”
曾念薇看向远哥儿,后者一丝不苟地坐着,略是紧张。
“老早就听说了,西郊的梅林蜿蜒十里,景色甚是美丽。”王雪娥笑道:“好几年没去过了,也不知是否还是以前那般。”
“薇姐儿两岁多时,曾和母亲一同去过。”
她有些感慨,道:“如今见了这旧景,薇姐儿可是欢喜?”
曾念薇在一旁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听到这话,心里猛然一跳。旧景?她说的是花,还是人?她知道了?王雪娥知道她们去看了曾念兰了?昨日从侯府出去,她连丫鬟都没带,简陋的马车里才四个人,父亲,她,远哥儿,还有赶车的青松。
父亲和远哥儿不会说,青松是父亲的心腹,自也不会提。王雪娥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庄子上的人?
曾念薇心思转开来。
“梅花全开了,很是动人,看了便叫人欢喜。”她避重就轻道。
王雪娥看着她似笑非笑。
“是啊,的确很美。“半响她才开口。
“芳姐儿和宇哥儿都没去过呢。”她又道。
曾念芳和曾博宇早就心动了,听见王雪娥这般说,脸色明显溢起兴奋。
曾念芳开心了一阵,脸色很快又黯了下来。
她在周嬷嬷连连的眼色下,满脸不情愿地挪到曾念薇身旁,拉了她的手,道:“四姐姐,你不要再生芳姐儿的气了好不好?”
曾念芳半垂了眸子,似愧疚,又似不安,道:“四姐姐,上次是芳姐儿不对,芳姐儿不应该与四姐姐争吵,还害四姐姐落了水。”
“母亲已经教训过芳姐儿了,芳姐儿也知错了。”
她撒娇地拉着曾念薇的手晃,“四姐姐,四姐姐就原谅芳姐儿好不好?”
这道歉,是不是来的太晚了?
曾念薇心底冷笑。
第021章 说辞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芳姐儿这话怎说?”
曾念薇看着曾念芳,话却是对王雪娥说的:“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并没有因为上次落水的事儿而责怪谁,更别说声芳姐儿的气了。”
说着,她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又或是......芳姐儿是因其他的事儿而道歉的?”
“不不不,不是的......”曾念芳退了一步,忙摆手辩护:“没有,没有的,芳姐儿没有做其他对不住四姐姐的事儿。”
她嗫嚅着唇,对曾念薇对她态度上的转变很是委屈,“四姐姐......四姐姐怎么能冤枉芳姐儿?”
“芳姐儿。”王雪娥冲曾念芳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儿,王雪娥眼里闪过心疼,道:“四姐姐向来最疼芳姐儿了,怎么会责怪芳姐儿呢?”
她笑:“四姐姐那是在跟芳姐儿开玩笑呢。”
“真的吗?”曾念芳疑惑道,看看母亲,又看向曾念薇。
曾念薇无视王雪娥的警示,但笑不语。
王雪娥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她也没办法。这送上门给她打脸,岂能白白错过?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有些事,越是否认,反而越被当真。既然王雪娥把她的转变都归咎于那次的落水事件,她不可置否。
众人又说了会话,曾念薇便要带了远哥儿回青禾院。
“薇姐儿。”王雪娥出声叫住她,“薇姐儿这是要带远哥儿回青禾院?”
“正是。”
王雪娥叹了口气道:“母亲早就想与你说说落日居的事儿了。
“可将近年关事忙。刚接到消息,你祖父祖母已经启程从南方回来了,府中上下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一直都没抽出空来。”
“人人都道,远哥儿是我定安侯府的嫡长子,气派自在,可谁又能想到,远哥儿竟被一群奴才欺辱至斯?”王雪娥道“母亲得知时,也是万分惊讶。”
她看着瘦弱的远哥儿,叹气,道:“可真是苦了我的远哥儿。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忍心欺负这么小的人儿。”
她拔高声音,“我堂堂定安侯府的嫡长子,岂能容几个卑贱的奴才欺负?”
“我既是你们母亲,就必不会让你们受委屈!可这么大的事儿,竟也没人禀我。”她说着说着便掉了泪,“若不是薇姐儿发现了,这帮卑贱的东西,还仍在远哥儿头上作威作福。”
“每每想起......”她捂了胸口,道:“光是想,都会让母亲心疼许久。”
她很是伤心。
顿了顿又说:“远哥儿也是,都被欺负到头上了,竟也不吭声。这若是与母亲说了,难道母亲还会不管不顾吗?”
“你祖母去了南边,也亏得她信任,扔下偌大的侯府给母亲,这侯府上上下下上百口人,母亲有心而余力不足。”
“这有什么事儿,受了什么委屈,也得主动与母亲说才是。无论如何母亲,定会为你们做主。”
曾念薇也不打断,任她自话自说。
这番话说的是妙,先说了她不知情,又暗示了她后母难当,把罪责归咎于底下的人,把原因推到身为侯府嫡长子的远哥儿却软弱无能的性子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趁机帮出了曾老太太这座靠山。
这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曾念薇眼观鼻鼻观耳耳观心,默不作声。远哥儿很是不自在,却仍挺着了身子,站在一旁。
王雪娥目光在姐弟俩身上打量片刻,缓缓道:“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母亲已经做主打发了出去,又挑了几个机灵懂事儿的小厮放了在落日居。”
“前些日子,母亲本瞧着远哥儿受了惊讶,搬去于薇姐儿住些日子也无碍。虽然你们都还小,可毕竟男女有些,千事儿万事儿,这规矩不能废。这若是......”
“母亲!”
一直不吭声的曾念薇打断她,“母亲,父亲说了,府里忙,人心散,底下的人趁乱作祟在所难免。因此接任的小厮都要好好打磨才能使用,父亲说,先让远哥儿在青禾院住些日子,等过了年再回落日居。”
王雪娥脸一白,问道:“这番话,是老爷说的?”
她又问:“何时说的?我怎的不知?”
曾念薇面不改色,道:“父亲带我们出去时说的,母亲若是不信,自可以亲自问父亲。”
王雪娥的手一下子攥了紧。
昨日。昨日她前脚出门回一趟娘家,他后脚就带了这两个拖油瓶去看那个贱蹄子。梅林梅林,去看梅,睁眼说白话,真当她什么都不知吗?她只是不想捅破,让两人面子上都不好看。
她顾及着他的面子,可他倒好,三番两次地扇她脸。府里忙,人心乱,这当众扇她脸的事儿,他倒是信手拈来。
王雪娥脸色白了又白,连曾念薇带着远哥儿走了也不在意。
刘嬷嬷见她脸色不好,让乳娘各自带了曾念芳和曾博宇回去。
王雪娥半天才缓过神来,端起茶碗连饮几口,深深吐了一口气。
刘嬷嬷担心地看着她,见她脸色有所好转,才开口,道:“夫人,您看,远哥儿那......”
王雪娥一摆手,不甚在意,道:“罢了,就让他呆在青禾院好了。饶她曾念薇再能说,也不过个六岁的奶娃子罢了,加上一个病秧子,能翻了天儿去?”
王雪娥神色有些哀伤,“我不过是怨,就连在孩子面前,他也不曾半分顾忌我的脸面。”
刘嬷嬷不好接话,只颔首应和,她忽然记起什么,“夫人,香草和香橙那丫头......”
“哼,这次她倒也耐得住性子,竟然没有开口要人。不过,我看她能忍几天。”王雪娥闻言冷笑:“没有了这两个丫头,她便是被砍断了手脚,我看她还能怎么扑腾?”
刘嬷嬷刘嬷嬷连番道是。
“叫那几个人闭紧了口风。还有,吩咐下去,那两个丫头,每日只给半碗水。”
“她不就是想等老爷回来了?可惜啊,老爷这几日忙着京官调动的事儿,估计好几天都回不来了。”
“就算她能等......”王雪娥道:“我倒要看看那两个丫头能等几天?”
“夫人这招儿高啊。”刘嬷嬷恭维道:“这样一来,四姑娘若是还想要那两个丫头,还不是得求到夫人这儿来?”
“这若是不想要了......”刘嬷嬷笑:“高明啊,真是高明啊!也只有夫人您能想出这么好的计策了。”
王雪娥斜睨她一眼,道:“你这老货,也不用说什么恭维话儿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你放心,只要她求到我这里来,染红的差事,自不会落到旁人手里。”
王雪娥算盘打得响亮。这一边的动静,自也落在有心人眼里。
“二夫人,四姑娘带着九少爷去上房,用了早膳才出来。四姑娘不哭也不闹,听说连提都没提那两个丫头。”
一婆子匆匆进门,低声耳语。
二夫人杜氏闻言眉头一挑,来了兴趣:“有点意思。”
杜氏端起茶碗,饮了口茶,施施然道:“薇姐儿这次,做得倒是不错。”
婆子一脸不解,“夫人,我可是听说了,那两个丫头,每日只给半碗水呢。”
“放心,王雪娥不会让她们饿死在荣青院。”杜氏一笑,道:“要死,那也是在青禾院。”
婆子满脸不解。
杜氏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道:“这些事儿,你什么时候见过王雪娥亲自动手了?”
曾念薇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在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她不准备贸贸然动手。
她带着远哥儿一路回了青禾院。她没有回自己的厢房,反而和远哥儿在东次间的厢房里说了半天的话。
用了午膳,她才回了厢房午休。
青禾院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第022章 疑计
夜幕降临,几个婆子凑在一起碎嘴。
“听说了吗?姑娘房里的事儿?”
“又出什么事了?”众人来了兴趣,“李婆子,快说快说。”
“还有什么事儿?还不是香草那件事。”
“说她啊,还当又出了什么事儿呢。”一婆子不屑,“不过啊,那小蹄子胆子也真是够大,竟然敢贪了姑娘的东西。”
“就是啊。”
“亏得姑娘还如此看重她。”
“不对啊,姑娘不是允了诺,说屋里的物件她都可以拿?”有婆子不解,道:“这样的话,那翡翠镯子,也不能算贪墨了。”
“你傻啊,你想想,姑娘允诺是何时?”
“就前些日子,染红被打了板子那天啊。”
“你再想,染红受了伤,她的差事,是谁摊了?”
“这个......”婆子有些迟疑。
“是染墨和染青分摊了染红的活儿。”有婆子接道。
“你们再想,这染墨染青,是与香草交好呢?还是与染红交好?”
“这还用想,肯定是染红啊。”
李婆子婆子闻言笑了,循循善诱:“这不就对了,姑娘许的诺是染红被打那天,自那天后染红就一直休养在床。而染墨和染青与染红交好,两人分摊了染红的差事,自然不会让香草有机会得手动了姑娘的东西......”
“那就是说,香草是在姑娘那次奖赏许诺之前偷的东西!”另一婆子茅塞顿开,恍然大悟。
“啧啧,看香草那丫头,平时挺单纯耿直的一个人,没想到啊,竟然满肚子坏水。”
“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几个婆子正说得起劲儿,一个身穿深绿色掐花对襟褙子的妇人快步走过来,神色慌忙不安。
“许婆子作甚去?瞧你慌里慌张的。”一个婆子余光瞥见许婆子,出言打趣道。
许婆子四下一瞥,犹豫片刻,抬步走了过去。
她压低了声音,“我刚听姑娘吩咐张妈妈了,要私底下把青禾院所有丫鬟婆子的汗巾子都悄悄收集起来。”
“收汗巾子?作甚?”有婆子疑惑。
“还不是为了香草那件事。”许婆子努努嘴,“听姑娘的意思,香草是被冤枉的。”
许婆子把声音压得更低:“姑娘在香草房里发现了一条汗巾子,听说就是那偷偷把那镯子塞到香草房里的人落下的。”
“张妈妈得了令,正悄悄地弄呢。”
一众婆子倒吸了一口气,“谁这么大胆子?”
有人笑道:“许婆子你这么慌张,难道是你做的?”
“呸呸呸!李婆子你可别乱说,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许婆子看了看,见四下没人,这才松了气,道:“这到底是谁的汗巾子啊,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头需要这么一个人!”
话一落,众人都有些沉默。
这可不是,这段时间,姑娘发作大夫人,可受气受罪的,可都是她们这些下人。如今姑娘要救香草香橙,就需要那么一个替死鬼。四姑娘的手段,大家都是见识过的,这么一想,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
“前些日子,为了让我家那小子能进落日居,杂七杂八地送了好些绣活儿出去。”
定安侯府里,下人的服侍用具,都是统一定制的。除此之外,下人们自也是有些自己缝制的东西,比如说私下里用的汗巾子,不少丫鬟婆子都是自己绣制的,就算用的是公中发的,也会绣上些别致的小花之类的,平日里好辨别。
许婆子面露忧色,道:“我得回去好好看看里头有没有汗巾子,可别让人就此钻了空子,把我这老婆子当了枪使。”她说完,往下人住的后罩房走去。
许婆子一走,众人也纷纷散了。
李婆子惊疑不定地回了屋,转身便拴上了门闩。
声音有些大,把正在做绣活儿的巧儿吓得手一抖,针刺在了手指上,鲜红的血滴立即冒了出来。
“娘,你怎么回来了?贸贸然的,把我吓一跳。”
李婆子不理会她的话,凑过头来,看清她手里的绣活儿,双眼蓦地睁得老大,不自觉地惊呼:“汗巾子!你怎么还在做汗巾子!”
“干嘛一惊一乍,害我扎到手指了。”巧儿不满道。
李婆子瞪她一眼,俯首耳语了几句。
巧儿听完,瞬地瞪大了眼睛,问:“真的?”
她腾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母女俩翻箱倒柜,不一会,床坑上便摆满了各式的汗巾子。
巧儿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娘,怎么办?你说这下怎么办?”
李婆子也知道曾念薇的厉害,此时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女儿,道:“汗巾子汗巾子,叫你没事儿绣这么多汗巾子作甚!现在可好,都不知道丢的是哪条汗巾子。”
巧儿顿觉委屈,眼泪差点没出来。没出事儿前,娘可是恨不得她天天绣,好私下里托人拿出去卖换些银钱。
“哭哭哭!光会哭有什么用。”李婆子烦躁地走来走去。
“别哭了,我去找染红姑娘,看看能不能把那条汗巾子拿回来。”李婆子丢下一句话,起身走了出去。
李婆子一路摸黑到了染红的屋子,刚想出声,突然后颈传来一阵剧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两眼一阵发黑,便晕了过去。
第二天。
婆子匆匆忙忙地跑进屋里,气喘吁吁道:“夫人,二夫人,闹起来了!”
“哦?”二夫人杜氏闻言,立马放下手里的茶碗,道:“怎么样了?”
“四姑娘她,她命人绑了好几个婆子丫鬟,正往荣青堂去呢。”
“她绑了谁?”
“李婆子,巧儿,还有染红。”
杜氏若有所思,她端起茶碗,又饮了几口茶。
半响,她拿起杌子上的棕色锦盒,交给身后的大丫鬟,道:“去,拿到青禾院,有人在那等着。”
丫鬟应是,忙地走了出去。
杜氏眉毛一挑,笑意渐渐浮上来,起身道:“走,咱也去看看热闹。”
荣青堂此时一片鸡飞狗跳。
曾念薇让人把五花大绑的染红、李婆子和巧儿,一溜儿地扔在院子里。
刘嬷嬷早得了信儿,忙地跑了出来,见染红五花大绑地被扔在冰天雪地的院子中,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王雪娥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脸色沉沉。
第023章 一网
人群拨开,曾念薇出现在众人之中。
她一身月白底色绣梅枝百褶长裙,外披乌墨色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乌发半挽,头上只插一支胭脂白玉的流苏簪子,朱颜初绽,容色明媚。
她缓缓而来,步至人前,颔首侧身施礼。
王雪娥一言不发,她紧紧地盯着曾念薇乌黑的发顶,想要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出一点曾念薇的影子。
曾念薇颜容平静,任她打量,直到王雪娥允礼,她才淡然起身。
王雪娥心中像是被什么给堵上了,压抑烦闷。
“薇姐儿,你这是作甚?”她脸色很是不好看。
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交头接耳,看着院子里的那一捆粽子,指指点点。
曾念薇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淡声道:“青禾院出了几个贼子,不巧被我撞见了,所以捉了来,让母亲处置。”
“小贼?”
王雪娥眼角一跳,目光扫过被绑的几个人。
院中的青石地上,薄薄地结上了一层冰花,空中雪花纷纷扬扬地飘着,扑扑簌簌地落在几人身上。李婆子和巧儿被绑了手脚,浑身瑟瑟发抖,染红面色发白,瘫软在雪地上,身下的白雪渐渐地渗出丝丝血色。
刘嬷嬷再也忍不住,她尖叫一声,挣脱扶着她的丫鬟,哭喊着染红扑去:“我的儿啊我的儿!你怎么又遭了这罪啊!”
刘嬷嬷伴在她身边多年,见了此景王雪娥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薇姐儿,你可调查清楚了?可不要又无故拿人撒气。”
她厉声道:“你可不要被那猪油蒙了心,总做些令人寒心的举动。染红跟了你多年,你却三番两次地找事儿,今日这事儿,你若是不能给个妥当的说辞......”
她目光冷峻:“那你可真是令母亲寒心了。”
她话一顿,道:“堂堂一个侯府嫡女,竟然如此是非不分?俗话说,三岁看老,你如今也六岁了,言行举止,也该注意注意了。”
曾念薇闻言,不羞不恼,反而点头:“是啊,这偌大的侯府,规矩是该整顿整顿了。”
她目光迎上,淡然如水,道:“母亲,你连缘由都不曾过问,就直接指责女儿了吗?”
众人似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一个个缩着肩膀,噤若寒蝉。
“你!”王雪娥一噎,深吸一口气,生生压下心中的怒气。
她让人搬了黄花梨细雕花圈椅,又厚厚地铺了几层蜀锦垫子。她坐上去,接过身旁递来的热茶,饮了一口,目光才瞟过来。
“我倒是想看看,这次她们犯的又是何罪?”她道。
“绿意。”曾念薇唤道。
一个身着淡绿棉袄罗布裙的丫鬟从人群中走出来施礼,她吐字清晰:“回大夫人,昨晚婢子看见李婆子言行鬼鬼祟祟,一时起了疑心,便跟着她到了染红的屋子,可没想到,竟然听见了她们两个谋划的惊天秘密。”
“婢子听了一耳朵,听得她们俩说什么银票,说什么要好好收着让人发现。”
绿意看了看地上李婆子等人的脸色,接着道:“于是婢子便禀了姑娘,姑娘让人绑了她们过来。”
王雪娥听得眉头紧皱,道:“这么说,你们连话都没问清楚,就绑了人?”
曾念薇不做声。
倒是地上的李婆子瞪大了眼睛,吱吱呜呜地发出声音。
“松开她的嘴。”王雪娥道。
李婆子嘴巴的手巾被拉了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用脑门一下一下地磕着地上的青石板,道:“夫人!夫人明鉴啊!她们......她们说的不是事实,是假的......是假的!”
王雪娥眉毛一挑,余光撇了过来。
李婆子脑门都磕出血来了,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慌的,她急急道:“夫人,是真的!老奴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她睁大了眼睛瞪着绿意,道:“你个贱蹄子!为何诬陷我老婆子?老婆子我根本就没见到染红姑娘,更别提说什么话儿了!”
“为何?你为何要诬陷我!”
绿意不慌不忙,“你说,你若是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此话当真?”
“自是当真。”李婆子心里一动,仍梗着脖子道。
绿意一笑,她等得就是这句话。如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话也敢说。做了坏事的人,心中有鬼,对因果报应天谴这一说,最是深信不过。
“好。那我问你。你可到过染红的屋子?”绿意目光炯炯,似是在提醒她刚才起的誓。
“当然没......”李婆子脱口就要反驳,可蓦然住了口,她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梗脖子道:“虽然我去过染红屋子,可你说的那些话,我根本没说过。什么银票,我根本没拿过!”
“你真的没拿?”绿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低声道:“难道是我听错了?”
绿意说的小声,可她站的与李婆子近,李婆子一听这话,心里一喜,道:“当然是你听错了,我都说了,我与染红姑娘根本就没来得及说话。”
“没来得及?”绿意抓住她的话由,反问道:“没来得及,你是说你与染红已经筹划好了,只是没来得及通气,是吗?”
“不不不,不是。”李婆子摇头,“没有,我们根本没碰银子。”
“没碰银子,那就是碰了其他东西了?”绿意紧咬不放。
“没,没,没有!我没有。”李婆子满头大汗,又急又怒,道:“你不要随便给我们扣帽子!”
“好。”绿意道:“那你说说,你三更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到染红屋子,作甚?”
“我......我我......”李婆子脸色酱紫,却又说不出话来。她偷偷瞥了王雪娥,见她已经耐烦了,更是心急。
“是不是去拿汗巾子?”绿意提醒她。
“对对对,是汗巾子,我正要找染红,让她去香草房里看看有没有留下汗巾子,可还没见到染......”李婆子下意识地就接道,话说一半,蓦然住了口,她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绿意。
绿意得了想要的话,便随手拿起地上的手巾,重新塞住李婆子的嘴。李婆子则死死地瞪着眼睛,满是不甘。
绿意朝曾念薇点点头,后者则是微扬了嘴角。
王雪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薇姐儿,不要故弄玄虚。”她脸色沉沉,“这说了半天,到底想表达什么?就算李婆子去了染红屋里,那什么幺蛾子汗巾子,也不能代表她们有何意图。”
她目光瞥向绿意,目露警告:“何况这奴婢,满嘴狡辩。”
曾念薇淡然一笑,“母亲别急,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她本就没奢望能一棍打死这些鬼魅,绿意这番话,只不过是让对方自乱阵脚罢了。重头戏,还在后面呢,现在就急了?
绿意走到曾念薇身边,拿出条汗巾子,伸手扬在空中,道:“巧儿,你看看,这可是你的汗巾子?”
一旁瑟瑟发抖的巧儿闻言抬头一看,本就苍白的脸色霎时连最后的一丝血色也尽然褪去。
她看了看身旁满目绝望的娘亲,猛地拿了脑袋磕地面,用力太大,一下便见了血,鲜血和了眼泪,很快糊住了脸。
曾念薇示意婆子拿开她口中的手巾。
巧儿得了空,惊恐的哭声立马响遍了荣青堂。
她大声哭道:“夫人饶命啊!四姑娘饶命啊!饶命啊......是婢子一时迷了心窍,才会拿了翡翠玉镯放到香草房里的......夫人、四姑娘,饶命啊!”
李婆子拼死地挣扎,竟然硬是被她甩开了口中的手巾,她砰地一声,脑袋扣在地面上,“夫人饶命啊!四姑娘饶命啊!老奴和巧儿都是逼不得已的啊!”
她手一指,对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染红,大声道:“是她!是染红!是染红她逼得我们巧儿拿了翡翠玉镯放到香草房里的!”
“是她,是她!是她逼我们的!”
话一落,所有人惊住了。大家都清楚,染红伤病期间,正是巧儿照顾的。
王雪娥脸色更是黑沉,恨不得叫人马上堵住这贱蹄子的嘴,叫她再也发不出声音。贱蹄子就是贱蹄子,被人一吓,连句话都收不住,这些贱人,尽毁了她的事儿。
这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曾念薇这是摆了她一道!让人故意传出汗巾子的消息,然后连恐带吓地唬弄了李婆子一番,乱了众人的心防,逼得巧儿吐了实言。
她哪里是不在乎那两个贱丫头?她是不吭不响地,暗地里谋算着呢!如此深的心计,哪还是以前那个横冲直撞没大脑的曾念薇?这分明就是一个魔鬼!专门来跟她作对的魔鬼!
王雪娥心底像是烧起来一把火,愤怒至极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
刘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她抱着昏迷过去的染红,尖声反驳:“胡说!胡说!”
她瞪着曾念薇,又瞪着李婆子母女,失声尖叫:“你们早就通了气,要陷我们染红于不义之地!”
曾念薇不予理睬。
“刘嬷嬷说的对,不能光凭这对母女的一面之词。”
王雪娥回过神来,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如今,染红昏了过去,也问不出什么。”
“先把这对母女关柴房里,等明日染红醒来再对质。”
想施缓兵之计?曾念薇正要开口,阻止王雪娥,忽然传来一道揶揄的声音。
“哎哟!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一个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盛装夫人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个神色懊恼不安的小丫鬟。
来人正是二夫人杜氏。
第024章 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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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进来,众人一番行礼。
杜氏朝王雪娥微微点头示礼。
杜氏明知故问,她神色一片惊讶,眼底却是揶揄。
“啧啧......这是发生了何事?大雪天的,大家都齐齐地聚在院子里作甚?”她道。
杜氏来得突然,没让人通报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些年同住一个府下,可各房之间来往并不密切。这杜氏平日里更是仗着有曾老太太撑腰,明里暗里地给她下绊子。现在挑了这时机过来,摆明了的黄鼠狼给鸡拜年。
王雪娥脸色白了又青,她眼风扫去,放杜氏进来的小丫鬟像受了惊的鸟一般抖瑟。她很是委屈,二夫人要进来,她拦也拦不住啊。
“二弟妹前来,可是有事?若是无甚要紧事儿,可否明日再来?”
王雪娥调正脸色,平声道:“今日嫂嫂这出了些琐事,抽不出空来招待二弟妹,这万一怠慢了二弟妹,可就不好了。”
下逐客令?
杜氏闻言捂了嘴直笑:“大嫂这说的什么话?虽说我是二房的人,可咱定安侯府又没分家,那咱们就自然是一家人,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大嫂你这可是真见外了。”
“老太太虽把这个家交给了大嫂打理,可老太太也吩咐了我不得偷懒,无论这府里出了什么事儿啊,都得帮嫂嫂一把。”
杜氏眼角挑了起来,道:“还是说,大嫂根本没拿我们当一家人?”
王雪娥心中一跳,面色不改,道:“二弟妹可真是会说笑,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不过,既然二弟妹不嫌麻烦,那二弟妹便稍等片刻,等嫂嫂我处理完这些碎事,再招待二弟妹?”
她目光睃向身后的元春,道:“还呆伫着作甚?没见到二夫人要留下来观看我们打发家事吗?还不赶快去搬坐榻来,好生伺候着?”
她话里夹枪带棒,直指杜氏手伸太长,染指大房的家务事。这话搁别人身上,听了必定羞愧难当,好生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可杜氏,她可是专门来凑一脚的,又岂会被这一番话吓跑。
杜氏嘻嘻地笑,坐在铺了蜀锦软垫的雕花圈椅上,端起茶碗饮茶。
王雪娥气得吐血,暗骂杜氏没脸没皮,竟还真留下来听别人的家务事,可碍着曾老太太的面子,她又不好直接撵人出去。
一时之间波涛暗涌。
曾念薇才不管她们的唇枪舌战,她目光瞥了开去,院门那边许婆子趁没人注意,悄悄走进来站到众人身后。
许婆子见曾念薇看过来,微微朝她点点头。
见此,曾念薇嘴角微扬。
杜氏如此,王雪娥只得快刀斩乱麻。
“伫着作甚?还不快把这对狗奴才拉下去?”她道:“等明日染红醒了,再一一对质。”
有婆子立马走过来,扭着李婆子母女就要往外拉。
“哎哟!瞧瞧,瞧瞧瞧瞧......”杜氏放下茶碗,迭声道:“这让主子等奴婢的,可是什么理儿?”
她睃了一眼王雪娥,道:“嫂嫂可真是仁慈,如此体贴下人。”
她瞥了刘嬷嬷怀里闭了双眼的染红,嗤笑一声:“不就是晕过去了?这还不简单?”
她眼色一使,很快便有婆子舀了半桶水过来,冰冷的井水,尽数泼在染红身上,连刘嬷嬷也被淋了个满头。
“啊!”
“啊----”
两道尖叫倏地响了起来。
刘嬷嬷和染红乍地跳了起来,瞪着泼水的婆子。
杜氏见状,似笑非笑,道:“瞧,这不是醒了?”
王雪娥心里滴血,恨不得挠花了杜氏那张讽刺的笑脸,可她又找不出话反驳,一肚子火气只得撒在染红身上,连装个晕都不会,还奢望能成什么事儿?
“既然染红已经醒了,也无需再等了。你们孰是孰非,就都说清楚来罢。”
王雪娥话一落,李婆子便红着眼睛冲了上来,指着染红鼻子大声道:“就是她,是她指使的我们母女陷害香草。”巧儿跟在李婆子身后,泪水涟涟,不住地点头。
染红原本就带了伤,不防被李婆子一撞,失力跌在地上,顿时又红了一片白雪。
刘嬷嬷心疼女儿,挡在染红身前,气得发抖:“胡说!你们母女胡说!”
“你乱说,我根本没拿什么翡翠玉镯,也没指使巧儿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染红踉跄地站起来,反驳:“你们母女本就是一条船上的,现在更是串通了陷害我!”
事情败露,李婆子深知她们母女的前程已经完了,可亲身策划陷害和不得以而为之又是两种罪名,所以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替她们自己争取一个较轻的惩罚。
“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李婆子反道:“难道你们不是也同穿了一条裤子?”
她拉着巧儿扑通地跪了下来,泣声泣泪,“大夫人、二夫人、四姑娘明鉴啊!我们母女真是被逼的!您们想想,巧儿只是一个二等的丫鬟,平日里连四姑娘的房都很少踏入,更别提染指四姑娘的首饰了。明明就是染红,她贪了姑娘的镯子,被香橙查了出来,便让巧儿栽赃给了香草。”
惊慌过头之后,李婆子倒是镇定了许多,一番话说得头头是理,听得一众丫鬟婆子直点头。姑娘房里的丫鬟,都有明确的分工,一般的二等丫鬟若是没有吩咐不能进房。
曾念薇微微笑。这李婆子,倒是有些急智。
王雪娥自也明白这道理,她原本想着把事情缓一缓,这样才好找对策,可一切被杜氏胡搅蛮缠地打乱了,如今发展到这份儿上,她还能说什么?
刘嬷嬷跟着王雪娥多年,此时也明白染红成弃子了,她心下大沉,急忙道:“夫人!夫人要明鉴啊!不能光凭她们一面之词,就定了染红的罪啊!”
她泪流满面,打亲情牌:“夫人,染红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她的心性您还不知?更何况,那些日子染红这丫头总是昏迷不醒,连神志都不甚清晰,又怎能指使她们去陷害香草呢?”
王雪娥心里也不忍,毕竟刘嬷嬷跟她多年,这次若是真的发作了染红,那必会伤了刘嬷嬷的心。可若是不发作染红,曾念薇那边就说不过去,更何况杜氏还插了一脚。
刘嬷嬷见王雪娥面色犹豫,心下一喜。不过她也知道,事到如今,必定要有人出来认罪了,可这人,万万不能是染红。
她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突然,她伸手一指,大声道:“是张妈妈!是张妈妈偷偷拿了翡翠玉镯,后来见香橙查了出来,便暗中指使巧儿陷害香草,最后还栽赃到染红身上!”
刘嬷嬷目光坚定,死死地盯着张妈妈,似是有了这不共戴天的仇恨。
张妈妈目光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曾念薇倒是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二夫人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见目光都聚过来,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我说呢,大雪天里,嫂嫂这演得是哪一出呢?”
她扬起意味深长的笑意,道:“原来,说的是香草的那个翡翠玉镯啊。”
“嫂嫂啊,不是我说你,这事儿啊,你可调查清楚了?你可不要被某些下作的人蒙蔽了。不过啊,嫂嫂若是没那个能力管好这偌大的府邸,就不要事事揽在身上。”
杜氏的重话,接二连三地砸下来。
王雪娥额头突突地跳,她看了看意味深长的杜氏,又略过眼观鼻鼻观心的曾念薇,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杜氏见她脸色黑如锅底,心里痛快极了。
她冲王雪娥眨眨眼,拖长了调子:“嫂嫂说的这翡翠玉镯啊,我这也发现了一个呢。”
说完,拔高了声音,道:“把人押进来。”
话刚落,便有婆子扭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第025章 定罪
那丫鬟衣发狼狈,神色惊恐,正是绿柳。
张妈妈呆了又呆,一时看怒目相向的刘嬷嬷,又看五花大绑被扔在地上的绿柳,半响都没反应过来。
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一出接着一出,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王雪娥气得鼻子歪了,她总算明白了杜氏这一遭的目的。她就是来添堵的!特地从二房过来给她添乱!
“弟妹,你这是作甚?下面的人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王雪娥面色黑沉。
杜氏捂嘴直笑:“哎哟!我说嫂嫂,您这可是误会我了?”
她斜睨她一眼这满院子的丫鬟婆子,不屑道,“嫂嫂真是会说笑,弟妹我还没闲得特地抽空来插手嫂嫂的家务事。”
她话锋一转,道:“不过啊,这丫鬟慌慌张张地要出府,正被我撞上了,我见她鬼鬼祟祟的,就拦了下来,就是这么巧。我听闻嫂嫂近日忙得不可开交,有些事无暇顾及,这府里啊,有些下人都嚣张得要翻天了。这可怎么行?我就想着,好歹我也是这府里的主子,总得为嫂嫂分分忧。”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杜氏眨眨眼睛,道:“嫂嫂你猜,我这都查出些什么来了?”
王雪娥双眼都要喷出火了,她压着嗓音,道:“你查出什么了?”
杜氏端起茶碗,施施然饮了几口。
她的目光从王雪娥身上划过,落在院子里一种站的站,跪的跪,神色各异的丫鬟婆子,冷笑一声道:“我查出来,嫂嫂这边的丫鬟婆子,可是一个比一个有厉害,栽赃陷害,欺上瞒下,有得了心眼,玩得起手段,可把嫂嫂耍得团团转呢。”
满院的丫鬟婆子闻言,面色巨变,争先恐后地跪下来,齐声喊冤,满口求饶。
张妈妈本想跳出来为自己喊冤,此时也跟着众人跪在地上猛地磕头。
王雪娥目光复杂,看着眼前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孔,嘴巴张张合合不停地说着什么,心里更是烦躁。曾念薇先来闹了一场,如今杜氏也没安好心,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存了心的不让她好过!王雪娥太阳穴突突地跳得疼。
“都给我闭嘴!”她怒声道。
底下的人瞬间住口了,噤若寒蝉地跪在雪地里。
“二弟妹,你可把话想清楚了再说。这是我荣青堂,不是你们二房,你不要说风就是雨,在我这里胡闹。”王雪娥沉声道。
杜氏撇撇嘴,不以为然,示意她身后的丫鬟拿出个小布包。
“这是从这奴婢身上搜出来的。”她让人打开。
小布包里头是个棕色的锦盒,众人目光落到那锦盒上,顿时大惊失色。
锦盒里是一个玉镯,翠色莹透,玉质温润,正是曾念薇丢失的那个翡翠玉镯!
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大家一头雾水,摸不清杜氏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王雪娥目光只一瞥,脑袋轰地就大了。
杜氏道:“嫂嫂可瞧清楚这个翡翠玉镯了。”
她心里痛快极了,面上却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嫂嫂被这等下作的奴婢给骗了,所以才急急地赶着来了。”
杜氏站了起来,目光略过众人,道:“今日的事码,不过一场闹剧罢了。”
她转头看王雪娥:“无奈嫂嫂竟然被哄住了。”
“事情得从前些日子开始说,前些日子薇姐儿落了水,我没能去探望,一直心怀愧疚......”杜氏说着,看向曾念薇,怜惜之情愧疚之意言溢于表。
曾念薇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
“可不,亏得咱薇姐儿底子好,福泽隆,在这冰天雪里落了水,才没落下了病根儿。我甚是欣慰。”杜氏道:“我听说,这些日子衣带不解,没日没夜地伺候薇姐儿的是香草那丫头,于是便顺手赏了那丫头一个镯子。”
“原本是想着好好奖赏那丫头......”
杜氏叹了又叹道:“可没想到,竟然会因此给那丫头招了祸。”
王雪娥的脸色黑如锅底,冷声道:“照二弟妹的意思,是说我冤枉了香草,而从香草房里搜出来的那翡翠玉镯,是你赏给她的,并不是她偷的?”
“嫂嫂真是聪明,一点即透。”
王雪娥冷笑,道:“二弟妹真是大方,顺手一赏,就是翡翠玉镯。可二弟妹,嫂嫂可是不记得,二弟妹何时有一个跟薇姐儿一模一样的翡翠玉镯了?”
杜氏迟迟地笑,道:“嫂嫂真是气糊涂了说的这话,我房里的物件儿多着呢,嫂嫂有怎会一一知晓?不过啊,要不是出了这件事儿,我也不知道薇姐儿有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翡翠玉镯呢。”
她把话轻巧地揭过。
她飞眼看向曾念薇,道:“可事实偏偏地这般巧。想来啊,是我与薇姐儿的缘分。”
见杜氏看过来,曾念薇冲她展开一个友好的笑容。
看着两人的互动,王雪娥不得不怀疑这两人早通了气,暗地里给她下套子。杜氏来得巧合,又出现个一模一样的翡翠玉镯,这世上,哪来这么巧的事儿!杜氏这番说话看似牵强,可又实实在在地找不出破绽。
杜氏又道:“幸亏这事儿被我撞见了,否则啊,嫂嫂这被人蒙骗了都不知。这若是传了出去,外人岂不是说我们定安侯府识人不清是非不分?”
她也不管王雪娥喷火的眼神,指着绿柳厉声道:“好大胆子的奴婢!竟然私贪主子的东西还栽赃给别人!这幸好是被我发现了,要不这府里岂不是让你们这群鬼魅糟蹋了去?”
绿柳惊恐地瞪着双眼,死命地摇头。
有婆子上来拿开她口中的手巾,绿柳得了空,张口就道:“没有没有,我没有那翡翠玉镯!它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杜氏嗤笑一声:“不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在你身上?不是你的,你为何要带着它慌慌张张地要偷溜出府?”
“我......我......我也不知道,它突然就出现在我房里了......”绿柳脸色一白,嗫嚅着唇:“不是.....不是我的.....”
王雪娥却是不想再拖下去了,这一盘棋无论再怎么走也无力回天了。眼前只能尽量减少伤害。这一帮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是给她丢人现眼。
她命婆子把人都绑在一块,道:“张妈妈和绿柳私贪财物,又栽赃陷害,罪不可恕。李婆子和巧儿虽受人逼迫,却伙同包庇,亦不可轻饶。”
“张妈妈母女打三十大板,李婆子母女打二十大板。”王雪娥吩咐道:“来人,叫牙婆子来,打完就卖出去。”
绿柳和巧儿年纪小,承不住事儿,一听这话,双双晕了过去。张妈妈和李婆子晃了几晃才没倒下去,她们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和愤怒。
她们都是经事儿了的人,知道王雪娥说的不是戏话,凭什么?凭什么她们要替别人背黑锅?主家不可逆,她们是奴才,命贱,抗争不了,可凭什么染红却相安无事。
两人一对视,共同出声指控染红。
染红哪会认罪?她极力否认。
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瞧瞧这些人乱得?杜氏兴致盎然地看着满院子的人相互怒骂指控。
对于眼前这局面,曾念薇也表示很满意。这群鬼魅相互攀咬,相互厮打,把这趟浑水搅得越乱越好。她倒是要看看,王雪娥要怎么收场。
她暗中朝染青使了个眼色。
王雪娥头痛欲裂,眼前这一窝人简直就像在狗咬狗。刘嬷嬷也是,只要沾上染红的事儿就会乱了阵脚,一个侯府的管事妈妈竟然与市井泼妇无异地与人叉腰对骂。
“都给我安静!”王雪娥火气再也忍不住,高声喝道。
“张妈妈和绿柳贪了薇姐儿的手镯,李婆子和巧儿是帮凶,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了,你们还要攀咬染红?是想罪加一等吗?”王雪娥警示道。
“老奴知道,事到如今老奴说什么也不顶事儿了。”张妈妈道:“可老奴不甘,老奴一定要把话说出来。”
张妈妈知道自己中了别人套子,可翡翠玉镯是从绿柳身上搜出来的,她百口莫辩。
她虽然不明白怎么会冒出两个翡翠玉镯,可她也明白了,她和绿柳被人拉出来背了黑锅,而大夫人力保染红。她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布局,可她已经是弃子,没有退路了,既然这样,那大家一起吧。
她毫不犹豫地走到二夫人杜氏面前,扑通地跪了下来:“二夫人明鉴,这一切都是染红的阴谋。染红之前贪了这翡翠玉镯,后来被香橙发现了,染红知道香草有一个相同的镯子,于是染红便利用巧儿施计拿了空的锦盒到香草房里,顺水推舟地栽赃到香草身上,打算着若是事发便推到巧儿身上。”
“另外,她把真的镯子交给了绿柳,让绿柳带出府,结果却被二夫人您发现了。”
张妈妈条理清晰地说完,道:“老奴等起了贪念,死不足惜,可老奴毕竟陪在四姑娘身边多年,老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心思不正的人却若无其事地呆着四姑娘身边。”
二夫人杜氏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末末,也自是知道那两个翡翠玉镯的真实来历,此时张妈妈的一番话,却不由得让她刮目相看。能迅速地看清自己形势,顺势而为,不得不说是个人才,可惜啊,站错了队。
二夫人听得直点头。
王雪娥气得吐血,她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巨怒,道:“说的是不错,可口说无凭,不能光听你一番话,就给染红定了罪。”
“老奴所说,一切属实,望大夫人、二夫人和四姑娘明鉴。”张妈妈也不管了,一口咬定染红不放。既然刘嬷嬷给她泼脏水,那么她也拉染红一把。
李婆子应声附和。
场面一下僵持住了。
若不是杜氏在,王雪娥真恨不得堵了这两人的口,直接就扔了出去。不就两个下贱的奴才,她倒是要看看,谁敢出去乱嚼舌根。可眼前,她得顾忌杜氏,反而束住了手脚。
曾念薇听到现在,知道道火候了。
“既然说到这了.....”她开口道:“女儿有证据证明染红是背后主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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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有话
“然后呢?事情接下来怎么样了?”有婆子忍不住问道。
“然后?然后染青站了出来指认染红。”
“最后啊,染红、张妈妈、绿柳都打了三十大板,李婆子和巧儿各打了二十大板。”
婆子心有余悸,道:“你是没看见,这板子一下一下地打下去,半条命都丢了!大夫人还叫了牙婆子,要把她们都卖出去。”
“这样还有活路?”有年纪小的丫鬟忍不住插嘴。
婆子斜睨她一眼,“这有没有活路啊,只能看命了。打得这么重,熬不熬得过来是一回事,熬得过来留不留下缺陷儿是另一回事,这熬过来了又恢复得好的,也得看卖给什么样的下家了。”
小丫鬟闻言忍不住地缩了缩肩膀。
曾念薇放下珠帘,目光从游廊下碎嘴的丫鬟婆子身上收回来。远哥儿刚好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见她看过来,脸色微窘,抿唇冲她一笑,道:“四姐姐。”
曾念薇整理好思绪,走过来,见一盘糕点见了底,顿时佯装生气,道:“远哥儿又贪吃了?这蜜枣桂花糕吃多了可会腻肚子。”
远哥儿眯起双眼直笑,他摸摸圆鼓鼓的小肚子,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远哥儿不吃了。”
“一盘都见了底,就是想吃也没有了。”曾念薇故意板起了脸,道:“难道远哥儿还想有下次?”
远哥儿不承认也不反驳,裂了嘴嘿嘿地笑。
曾念薇不由得好笑。
这些日子,远哥儿对她亲近不少,没有了往日的怯弱,反而露出了孩童该有的顽皮。远哥儿时常过来她房里坐一会,然后他每次走时,曾念薇房里的各式糕点小食几乎都见了底。曾念薇也不揭穿他,每次都让人装一些不积食、易消化又有营养的小食给他带走。于是远哥儿来得更勤了,连带长安都是笑眯眯的。
如今自没有人敢再短了远哥儿的衣食,可远哥儿似乎就是认准了曾念薇房里的小食,不时地就过来扫荡一圈。这里头,不免有与曾念薇亲近的意思。曾念薇对于远哥儿的转变,自是一千一万个乐意,于是两个人的关系一天一天好起来。
远哥儿在曾念薇这里坐了一会便起身要回去,曾念薇让香草把刚得的椰丝柳蓉球装了给远哥儿带回去。
远哥儿一听,双眼蹭地就亮了,裂了嘴直笑,迭声道:“谢谢四姐姐。”
曾念薇忍不住刮他鼻子,嗔道:“小吃货。”然后她叮咛长安:“你可看好了,不许让九少爷多吃。”
长安抱着食盒,笑得见牙不见眼,直点头:“四姑娘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看着九少爷不让他多吃。”
“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还好意思做保证?”香草在一旁小声嘀咕。
长安闻言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笑了。
把远哥儿送走后,香草跟着曾念薇到了小书房,伺候曾念薇描大字。曾念薇现在已经描得有模有样了,力道和下笔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如今这具身子太小,想写得一手好字还得慢慢来,多加练习。
曾念薇写完两张大字,香草打了水伺候她净手,见曾念薇今天心情不错,香草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关于那条汗巾子......”
“姑娘真的在我房里发现了巧儿的汗巾子?”她道。
曾念薇接过香橙递过来的帕子擦手,目光看了过去,只见香草满是疑惑,正好奇地盯着自己,而香橙则是淡定得多。
曾念薇道:“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啊?什么意思啊?”香草眼睛瞪得老圆,完全不能理解曾念薇的话。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她小声嘀咕道。
事发时,她们依约去染红房里拿回镯子,结果染红矢口否认,还反咬一口。她一时气不过,冲上去说了几句重话,结果染红借机扑了过来,两人摔到在地。她倒还好,只额头被磕到了,而染红却撞到了背后,伤口裂了开来,当场便晕了过去。
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就被捅到大夫人那里,大夫人二话没说让人搜了她的屋子,竟然搜出了翡翠玉镯。当时她都呆住了,是香橙拉住了她。然后无论别人怎么问,她们一概保持沉默。
后来,在柴房里饿了几天,便有人放了她们出来。再后来,事情便成了现在的样子。染红、张妈妈和绿柳被打了出去,绿意被提了上来,染青和染墨现在的地位可谓不尴不尬。
就算她再笨,也知道这次是姑娘和二夫人救了她们。当着旁人的面,她一口咬定着张妈妈那日的说辞,可她心里始终泛着嘀咕。
今天见四下没人呢,她一时没忍住,就问了出来。
见她一脸迷糊,香橙难得地白了她一眼,道:“你胡说什么呢?染红利用二夫人赏赐给你的镯子企图遮掩她的贪墨,却被姑娘从一条汗巾子上找出了真相,这才救了你。”
香橙挑眉看她:“你这么多话?是不是想再回去蹲柴房?”
香草顿时缩了脑袋,下意识地摸向手上的翡翠玉镯,忙不迭地摇头。两个翡翠玉镯,现在一个在她手上,另一个被赏给了香橙。
曾念薇瞥了香橙一眼,目露赏惜。香橙果然通透,也不枉她费了一番功夫救她们两个出来,前段时间香橙才到青禾院,很多事不甚熟知,被人钻了空子也情有可原。
王雪娥手段也是狠,竟然从香橙一进来就盯着了。那日查账,少了两支赤金红宝石雕花簪子、一对胭脂白玉珠花和一个翡翠玉镯。后来一查,那两支两支赤金红宝石雕花簪子和那对胭脂白玉珠花是送到珠宝行翻新了,这么重要的事儿竟然没人登记在册,也没人告知香橙。很明显,王雪娥从那天就开始布了局,想要用这事儿来做文章。
可惜啊,王雪娥选中那只翡翠玉镯做文章,也正好她选了这个,否则,她还真要好好下一番功夫。曾念薇记得很清楚,这个翡翠玉镯是一对,是曾老太太那头的东西。当年曾老太太一个赏给了大房,另一个则给了二房。曾念薇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她当年为了这个镯子,还与姐姐曾念兰闹过一阵。
至于那汗巾子,自然是捏造出来,引人上钩的。可她并不打算与香草细说。
主仆出了小书房回到了厢房,曾念薇随意地翻着她从父亲曾启贤那里搜刮来的小书籍,香草和香橙在一旁做绣活儿。
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香草放下手中的针线去开了门,不一会,绿意走了进来,先施了礼,然后道:“姑娘,张妈妈说有话要说与姑娘听。”
张妈妈?
曾念薇挑眉。
绿意又道:“张妈妈为绿柳顶了大半的惩罚,一共挨了五十大板,如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她临前心心念念叨着有话要说。许婆子见状,来问问姑娘,要不要见。”
第027章 蛛丝
张妈妈受完惩罚就被送回了她的屋子,她身上盖了层轻薄的棉被,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
绿柳趴在床边哭得凄惨。
见曾念薇进来,张妈妈眼神微亮,挤出一个笑意,道:“姑娘。”
“姑娘......姑娘你来了......”张妈妈嗫嚅着嘴唇,两行泪倏地滑了下来,她喃喃道:“老奴以为......老奴还以为姑娘不会来了。”
曾念薇站得有些远,开口道:“你有话说?”
张妈妈从她的思绪中反应过来,忙点头。她转过头看绿柳,道:“柳儿,你先出去,娘有话与四姑娘说。”
绿柳闻言抬起头来,满脸的泪痕,见到曾念薇,目光中闪过一丝憎恨。她抹了泪,很快垂下眸子,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姑娘。”张妈妈道。
“姑娘长大了,也懂事了。”她挤出一个笑容:“若是大夫人还在,见到姑娘终于懂事了,还不知会多高兴呢。”张妈妈目光飘远了,神色满是怀念。
她说的大夫人,指得是曾念薇的生母云氏。
张妈妈目光收回,落在曾念薇身上,愧疚之色溢于表,道:“今日落得这般下场,是老奴应得的,老奴不怨。”
“这人哪,果然不能起贪心。”她自嘲地笑了,道:“这一旦起来歪心思,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张妈妈朝曾念薇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她的脸,可想到什么,手不由得停在了半空中。最终,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是老奴眼浅,没有等到姑娘长大......”
曾念薇微微皱起眉头,道:“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她可不是来听她自怜自艾的。张妈妈不是不经事的白纸,有些事她既然做了,就得承受相应的后果。自她选择站到了王雪娥的那一边起,就应该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
张妈妈苦笑,如今四姑娘连话也不想多听了,看来,她们的主仆之情果然是走到了尽头。
曾念薇从张妈妈屋里出来不久,身后便传来了绿柳撕心裂肺的哭声。
曾念薇脚步微顿,终是没有回头。
她的思绪有些乱,张妈妈方才说的话仍在她脑海里打转,如果事情真如张妈妈说话,那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疑虑就都迎刃而解了。王雪娥为何使计陷害姐姐,又容不下远哥儿,却唯独独对她不同?不惜费尽心思,捧杀她长大......这一切,竟然是为了萧家,为了萧家那可笑的庆宁侯夫人的名头?
张妈妈提起,曾念薇的生母云氏与如今的庆宁侯有恩,庆宁侯甚是感激,与云氏许下婚约,愿娶云氏之女。而王雪娥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欲借她为跳板,让曾念芳与萧逸接上头,渐生情愫,最终得以嫁给庆宁侯世子萧逸,嫁入那个看似尊贵看似荣华实则污垢丛生肮脏不已的金笼子萧家。而王雪娥承诺张妈妈,等曾念薇嫁入萧家后,绿柳将会以陪嫁丫鬟的身份嫁过去,从而提拔绿柳作姨娘。
这彩头,下得不可谓不重!一个低贱的丫鬟,能给赫赫有名的庆宁侯世子萧逸做妾。张妈妈心动了。
曾念薇心底止不住的冷笑,王雪娥这海口下得真够大!她凭什么认定萧逸一定会如她所愿,纳了绿柳。可上世,萧逸在休弃她的当日,不正就是纳了绿柳吗?
曾念薇想到此,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王雪娥这一盘棋,下的不可谓不大,竟然她仍是**之童时,就开始了布局。曾念薇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太可笑了!实在太可笑了!前世那个冷心冷血的萧逸,竟然是她一生悲剧的的源头?即使她对萧逸再无情义,得知这样的因,她心中难以平复。
曾念薇心里想着事情,拐过游廊时不妨撞上了人。
来人步履匆匆,见撞到了人也大吃一惊,惊慌地跪地求饶。
是个丫鬟。
曾念薇不以为然,随意点了点头就走了过去,跟在她身后的香草倒是咦了一声。
“瞧着怎么这么面生?你是哪里伺候的?”香草道。
那丫鬟一身二等丫鬟的蓝色半臂棉袄罗布裙的装扮,她抬眼偷偷瞥了曾念薇一眼,战战兢兢:“婢......婢子海星......是荣青堂伺候的,奉了大夫人的令,来瞧瞧染红......”
海星余光不安地瞟向曾念薇,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结结巴巴地回道。
姑娘又不会吃人,又得着这么怕吗?香草嗤地哼了一声,越发瞧不上这荣青堂的人。
见海星如此惧怕,曾念薇也收回了思绪,不由得也打量起眼前的丫鬟。
眼前的丫鬟个子中等,身材清瘦,是曾府里随手能抓得出一大把的那种相貌。若是非得说有哪出彩的地方,那双水灵灵的杏眼倒是为她平添了几分动人之色。
杏眼?
曾念薇心里一动,道:“海星?你叫海星?”
“回姑娘的话,婢子是叫海星。”海星极力压着不安,毕恭毕敬回道。
曾念薇又看了看她,道:“不是去看染红吗?还愣在这里作甚?”
海星闻言如释重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地撒腿跑了。
“是啊,还不跑快些?等会牙婆子来了,就再也见不着了。”香草瞧溜得飞快的人,冷不防地补了句。
海星闻言身子一僵,双脚如生风,跑得更快了。
曾念薇盯着很快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叫绿意查查,这海星,与大姑娘身旁伺候的海棠是什么关系。”她道。
“是。”香橙应声,转身离去。
绿意很快便回了话,海星一家子四口都在文青院当差,她爹是外院的一个管事,她娘是个厨娘,海星上头有个哥哥,是大老爷曾启贤身边的长随。而海棠则是从牙婆子手上买进来的丫鬟,进府时就拨给了曾念兰。海星与海棠两人,除了名字上相近,其他查不到其他关系。
没有关系吗?
曾念薇脑袋里又一次想起那两双相似的杏眼,心里更是怀疑。跟着姐姐曾念兰到庄子上的,除了于嬷嬷就剩下海棠一个贴身大丫鬟。自从知道了父亲曾启贤并没有对姐姐置之不理时,她就一直留意着这件事。凭父亲的能力,人偶事件查了这么久都没得到头绪,她就怀疑是哪个地方一定出了奸细,直到上次去梅林,王雪娥对他们的动向洞悉在握时,她就肯定了这个想法。
不可能是于嬷嬷,那最大的可能就是海棠了。
“再查,查仔细些。”曾念薇道,她一定要弄清楚,海棠到底是不是奸细。
这次绿意花了些时间,第二天中午,绿意才回了话。
“姑娘,婢子查了几次。海星一家子是大夫人的陪房,而海棠是后来买进来的丫鬟,是经了老太太的手拨给大姑娘的丫鬟。海星与海棠相识,不过两人关系一般,平日里更是连照面都极少。”
绿意斟酌了词语,又道:“不过,婢子打听到,曾经有人碎嘴,说海棠海星是姑嫂。”
姑嫂?
“海星有个哥哥,在外院当差。”绿意提醒道。
曾念薇思索片刻,道:“换个方向,从海星的哥哥身上开始查。”
绿意应是,躬身出去。
“香草,派人去守着,父亲一回来就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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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处置
很快到了腊月中旬。
这些日子,曾念薇除了每日早晚带远哥儿去荣青堂请安,其余的时间都在和远哥儿呆在青禾院里,又或者是到小书房练字。受了曾念薇的影响,远哥儿有样学样地跟着描描画画,每次他写完一整张弯弯曲曲如蚯蚓一般的字时,也把自己涂成了黑脸猫,让曾念薇哭笑不得。
关于海棠是否是王雪娥派过来的奸细,绿意又查了许久都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海星的哥哥司竹对海棠有意。当初为了海棠要跟到庄子上照顾曾念兰这件事儿,司竹还私下里找过她。司竹想海棠留下,两人早日成婚。海棠拒绝了。
从这件事上看,海棠倒是忠心护主。
难道是她怀疑错了,海棠不是奸细?如今海棠仍在庄子上,无从查起,那么唯有从司竹身上找突破口了。当然,曾念薇也希望海棠不是奸细,毕竟海棠的行为算得上是忠仆,对姐姐不离不弃,若她真心护着姐姐,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帮手。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看似无甚变化,可也有些许不同。
曾家二老的回程逼近,算着日子这两天就会到家。王雪娥近日都在筹备相关事宜,无暇顾及她。二房那边,二老爷曾启言也即将从任地回来,杜氏整日翘首以盼,更是连面儿都没露。三房三老爷曾启均夫妇一向都低调。
曾念薇这几日过得平静又安逸,想着若是能把姐姐曾念兰接回来,那就更是完美了。
至于张妈妈提起的事儿,曾念薇不是没想过未雨绸缪,可转念一想,她才六岁,成婚对她来说太过早,这件事儿可以先缓缓。如今接回姐姐,护着弟弟,查清父亲在南山寺一事才更重要。
曾念薇写完最后一个大字,放下笔,香橙就走了进来。
“姑娘,染青和染墨到了。”她道。
曾念薇点点头,示意她带远哥儿出去。
远哥儿站在一旁的圆凳上,扯了张大的宣纸又涂又画,完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见曾念薇有事,他乖巧地任香橙伺候他洗干净了脸色的墨迹,然后跟长安回了东次间的厢房。
上次翡翠玉镯事件,以染红等人被卖,张妈妈的逝世而告终。而出面作证指认的染青,在那之后并没有立即受到曾念薇的重用,而染墨则更是沉默了。
青禾院里一批有脸面的丫鬟妈妈打的打、卖的卖,对底下一众人极有震慑力。如今的青禾院虽不能说如铁桶一般牢固,可也没有人敢再起歪心眼。
曾念薇带着香草和香橙到小花厅,染青和染墨忙地见礼,随即低头垂眉地站于一旁。
曾念薇看了染青一会,开口道:“你若是想出府,我可以放你走。”
染青闻言一惊,她睁大了双眼看着曾念薇,嗫嚅着嘴唇:“姑娘,要赶我走了?”
曾念薇静静地看着她,道:“你指认了染红,刘嬷嬷那边是不会放过你的,你可知?”
“我也与你明说,你若是想留在青禾院,也可以。”
曾念薇顿了顿,道:“可是等以二等丫鬟的身份。”染青虽站到了她这边,可想起上一世当她被萧逸休弃时,这帮大丫鬟没一个站在她这一边,她还是觉得寒心。看在染青帮过她,她不会像处置其他人一样下狠手,可也不会再重用。
染青脸刷地白了,她眼里闪着犹豫。
好一会,她开口道:“可婢子......婢子签的是死契。”
曾念薇道:“我知道。”
“你还有个弟弟,在外书房当守门小厮。”她又道。
染青一听,脸色都变了,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曾念薇。
曾念薇无视她的神色,继续道:“如今这侯府是王雪娥当家,我护得了你一时,可总有不留神的时候。你若是想出府,我会将你的身契还你,替你找户简单清白的人家嫁了。另外,你也算为我出过力,我会给你五十两银子,有了这笔钱,你可以置些嫁妆......”
曾念薇顿了顿,将染青泪流满面地瘫在地上,和一旁染墨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在眼里,缓缓道:“当然,这笔钱,也足够你为你弟弟赎身了。”
“你好好想想,再来回我。”曾念薇转身离开,不顾身后两人的失态。
染墨缓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夺步问出,想冲到曾念薇身前,却被香草香橙一左一右地拦住了路。
“姑娘,那婢子......婢子怎么办?”她急急问道。
曾念薇闻言回头,目光平静地打量她。
染墨被曾念薇的神色吓得心下一沉,蓦地记起眼前这是个狠心的主儿,她刚刚听到染青可以出府,一下子倒忘了这茬,她脸色突地就白了。
“你?”曾念薇微微笑了,反问:“你不是母亲的人吗?”
“既然是母亲的人,自是送回母亲那边。”她又道。
“听说了吗?青禾院放了一个大丫鬟出去。”年纪小的丫鬟瞅着四下没人,小声说道。
“啧,这事儿估计没人不知道吧?”
“好像是嫁给了个书生呢,嫁过去就是管家娘子了。”小丫鬟憧憬道。
“瞧瞧你那没出息儿的样儿......”另一丫鬟嗔她一眼,笑骂:“一看就知道是思春了。”
小丫鬟闻言也不恼,反而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能嫁个好人家,安生地过日子,虽然贫苦了些,可哪不比仰人鼻息地过日子好?”
另一个丫鬟也沉默下来。
“这说不定哪天摊上事儿了,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丫鬟神色有些迷茫。
在普通人家看来,从名门世家出来的丫鬟,远远胜过小门小户的闺女,所以,能外嫁的丫鬟,尤其是得脸的大丫鬟,在婆家往往都不会受眼色。
“不过啊,好像有个从前挺得脸面的丫鬟,被给了农庄上一个管事做了继室?”小丫鬟道:“这里面,有猫腻吧?”
另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轻声回:“是被大夫人打发出去的,听说是得罪了四姑娘。”
四姑娘?
小丫鬟不禁地抖了抖身子。
曾念薇彻底扬名了。
府里的丫鬟婆子远远见了她都躲开了,躲不掉的在她经过时总是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她。
一次两次还不习惯,最后见多了,连香草都习以为常了。由此,曾念薇不得不考虑,那日撞到她的海星怕成那样,真的纯属是害怕。加上始终查不到海棠与王雪娥之间有联系的证据,以至于她都怀疑自己的推测是不是出错了。
曾念薇带着香草和香橙到了外书房,守门的是个新来的小厮,从前的那个有点傻气的福子已经赎了身,新来的小厮眉开眼笑地引着曾念薇进去。
父亲曾启贤昨天才正式放了衙,至此到年后十五都休沐在家。
曾启贤见她来了,也不惊讶。父女俩在小花厅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
末了,曾念薇起身要回内院。
她看了看身旁只跟了青松的父亲,状似无意道:“怎么不见司竹?”
曾启贤放下茶碗,道:“梅姑找他?”
曾念薇抿唇笑了:“倒不是,只随口问问罢了。“
曾启贤皱着眉头打量她。
曾念薇坦然地眨眨眼:“听说,司竹很是喜欢姐姐身边的海棠?”
第029章 争宠
曾启贤闻言眉头颦得更深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曾念薇神色自若地带着香草香橙回了青禾院。
自从几日,曾念薇都让人留意着司竹的动向。
曾启贤身边有几个贴身小厮,其中以青松和司竹最为得脸。两人之中,青松常跟随曾启贤外出,而司竹则以留守偏管总务为主。
腊月中了,各官吏衙上都散了衙,平日里忙于衙里公事的男人们,一下子就清闲了下来了。京城里的茶楼酒肆、勾栏坊间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曾启贤空闲在家,曾念薇带着远哥儿径直去了外书房。
新来的守门小厮叫泉子,远远地看见曾念薇一行人就迎了上来:“四姑娘、九少爷。”
他一溜儿跑到曾念薇跟前,笑得见眉不见眼儿:“四姑娘,您可终于来了。这好几天不见,可让小的惦记得紧啊。”
“胡说八道什么!”香草瞪圆了眼,柳眉倒竖:“姑娘也是你能惦记的!”
泉子见说错了话,吓得刷地白了脸,忙地跪地求饶,迭声道:“姑娘姑娘,小的错了!小的瞧着四姑娘来了,这一高兴就说话僭越了!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连连掌嘴,道:“都是这嘴坏了事儿!姑娘别怪,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嘴拙!”
曾念薇瞟他一眼,脚下步子不停,径直进去了。
其他小厮也不敢拦,只管任由她去。
等到曾念薇一行人消失在游廊的拐角,有小厮用胳膊捅了捅泉子,小声道:“人走了,还不起来?”
“让你不要多话了吧,你非不信,瞧瞧,捅娄子了吧?”他又道。
泉子站了起来,他弯腰拍掉身上的雪花,目光落在曾念薇消失的方向,神色复杂。
曾念薇一路进来,就看见游廊里候着一溜儿的丫鬟婆子,掀起厚重的帘幕,再绕过屏风,就看见曾念芳和曾博宇端坐在小花厅一侧的圈椅上。
见她和远哥儿进来,两人忙下来见礼。
曾念薇点点头,带了远哥儿坐到另一侧。
曾念薇神色淡然地喝茶,远哥儿在人前话向来不多。
曾念芳和曾博宇原本挺缠这个四姐姐,可近来却有点怵她。
小花厅里有短暂的尴尬。
曾念芳硬了皮头找话说:“四姐姐,九哥哥,你们也找父亲看字吗?”
曾念薇唇角微扬,恍然大悟:“原来,芳姐儿和宇哥儿是来找父亲看字。”
见她和颜悦色,曾博宇一下子就不那么拘束了,他扬起了下巴,骄傲道:“母亲说宇哥儿的字又进步了。”
他高兴道:“母亲说,父亲看到宇哥儿进步了肯定会很高兴。”
曾念芳跟着点头。
王雪娥对一双儿女要求向来严格,有此一举也不为奇。不过,曾念芳和曾博宇如今才三岁,竟然开始习字了?这倒是出乎曾念薇预料。
曾博宇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视线落在远哥儿身上,他上下一打量,开口道:“咦?九哥哥,你的字呢?”
远哥儿面色赧然,垂下了头,他有些局促不安。
“我还没习字。”他道。除了平日跟曾念薇一起时胡乱描画的那些,没有人正式教导他习字。
曾博宇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他眼底闪过鄙夷,不过很快就面色如常了。可他的年龄摆在那,即使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可仍掩盖不住流露出来的得意与优越。
远哥儿越发地自惭形愧,他紧紧地攥住一边的袍角,不知所措。
曾念薇本不想与此等三岁孩童较真,可当远哥儿的无措落入眼里时,她再也顾不得这般了。
“远哥儿天资好,也不在乎这一时半日。”她道
“何况啊,远哥儿还没到上族学的年纪。男孩子嘛,也顽皮得紧,与其拘着硬是要他读书写字,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玩上些日子。”
“等到了时候,别说一手好字了,以咱远哥儿的聪明,一招高中都不在话下。曾念薇说完,冲远哥儿眨眨眼。
远哥儿听得懵懵懂懂,可也明白曾念薇是在为他解围,他神色稍安,露出一个笑容。
曾念薇转过头,看了看曾博宇,缓缓道:“不过,笨鸟先飞嘛。宇哥儿提前练习练习,也是这个理儿。”
她朝曾博宇露展开一个笑容,道:“宇哥儿既得了母亲的夸奖,想必写得不错,可见是下了番功夫。”
曾博宇也是听了个半懂,只听到最后见四姐姐夸他,不由得把圆圆的下巴扬了又养。
几个小主子神色无异,可曾念芳和曾博宇身后的丫鬟乳娘们脸色却变了又变。
曾念薇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碗饮了口茶。小的听不懂没关系,自会有人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传给能听懂的人。王雪娥既然想用一双儿女来打动父亲,还是踩着她的远哥儿往上爬,那么,就别怪她倒打一耙。
曾启贤进来的时候,小花厅的气氛有些微妙。孩子们的神色一如既往,可一溜儿候着的丫鬟乳娘们面色就有些奇妙了。
他也不点破,一如平常地问了话,然后鼓励性地表扬了曾念芳与曾博宇的字。见一旁远哥儿的神色有些落寞,他开口道:“远哥儿身子弱,养好身体最为重要,至于读书习字,可等以后上了族学再好好用功。”
远哥儿轻声道是。
曾念薇见状正想说什么,曾启贤眼色就扫了过来,道:“梅姑是姐姐,底下弟弟妹妹有什么不是,也该好好教导,可不是?”
手脚真是快,这么快就把话告到父亲面前了。她目光一扫,离门边儿最近的地方果然少了个小丫鬟。
她看看曾博宇,又看远哥儿。显然,与远哥儿的瘦弱相比,曾博宇健壮圆润的面容更酷似父亲。
在父亲眼里,王雪娥是王雪娥,她做的事与一双年幼儿女无关。而且,无论是曾博宇还是远哥儿,都是他的儿子。作为一个父亲,最不想见到的莫不过儿女相残。
曾念薇敛眸,轻声应是。
这件事就这么地带了过去,曾启贤又问了些话,就让一群儿女各自散去了。
曾念薇的话传到王雪娥耳里时,王雪娥气得连摔好几个素花白瓷茶碗。
而远哥儿看似没把事儿放在心上,可平日里跟曾念薇习字时,完全不似以前那般地随意图画了,他硬是挺直了小腰板,每日都认认真真地习上一个小时的字。
曾念薇见此,也不知是欣慰还是心酸。
原本快到京城的曾家二老,因路上被遇上了风雪,回程又缓了好几日。
期间,曾启贤带了曾念薇和远哥儿又去了西郊的庄子上。这次,跟随赶车的不再是青松,而是极少外出的司竹。
一如其名,司竹是个斯文内敛的男子,一身青色衣袍,恭敬地给曾念薇和远哥儿见礼。
到了庄子,曾念兰对他们的到来表示很惊喜。
这一次,曾念兰对曾念薇的态度明显好很多,虽然没有闻声软语,可也没有冷言相对。
于嬷嬷拉着姐妹俩的手,欣慰道:“老奴就说嘛,姐妹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大姑娘和四姑娘啊就应该好好地处。”
她很是感慨,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曾念兰虽然有些别扭,可也没挣开于嬷嬷把她与曾念薇放在一起的手。
看得出,姐姐态度上的转变,于嬷嬷出了不少力。
一行人没呆多久。
临行时,曾念薇注意到司竹看海棠的目光,不舍中带着落寞。海棠则是眼观鼻鼻观心,没流露出任何异色。
难道,司竹是一头热?
几个时辰后,他们回到曾府,在门前撞上了刚从林城赶回来的二老爷曾启言。
第030章 曾家
二老爷曾启言赶了几日路,刚回到京城。
杜氏得了消息,领着几个儿女出来迎他。二房两儿一女,按照族里排,分别是二少爷、七少爷和五姑娘。
一家子将近一年没见,今番重聚大家都很是欢喜,杜氏眼中更是闪着水光。曾启言也是情难自禁,握住了杜氏的手。
儿女都在,杜氏羞臊不已,忙地缩回了手,嗔他一把。余光却瞥见大老爷曾启贤和一对儿女下了马车,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杜氏脸刷地就红了,瞪了瞪二老爷曾启言,忙领了儿女向大老爷见礼。
众人一番施礼。
曾启言倒是不介怀,反而哈哈笑了。他走上前来,躬身道:“大哥。”他身形中等,五官齐整,风尘仆仆却难掩精明之色。
重生后的曾念薇是第一次见到二老爷曾启言,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不料却撞上了他的目光。
曾念薇也不避,她大大方方地带了远哥儿上前见礼。
而后众人一番寒暄。
曾启言长途跋涉,路途疲累,大家说了一会就各自回了院子。
隔天,三老爷曾启均也回来了。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几乎都回齐了,曾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二老爷曾启言素来爱热闹,在他的倡议下,三房的人很快凑在了一起办了场晚宴。
晚宴在大房的文青院举行。文青院两间广阔的花厅里丫鬟婆子有条不絮地来去穿梭。
因是家宴,众人相对也随意。曾启贤与王雪娥坐上首,左侧是二老爷曾启言与杜氏夫妇,三老爷曾启均与李氏夫妇落于右侧。而下,一帮孩子们随意地挑了位置坐下。
曾念薇左边紧挨的三夫人李氏,而右边则坐了远哥儿。曾念芳和曾博宇则是与二房三房的少爷姑娘玩到了一块儿,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难得聚首,久别重逢的三兄弟很快就天南地北地说开了,王雪娥与杜氏虽暗里过不去,可明面上的功夫却丝毫挑不出破绽,两人相谈甚欢。
而三夫人李氏生得一副好相貌,既有江南女子的秀美,却不失侯府夫人的端庄大气,加上她性子温婉,又向来低调,曾家上下对她颇有好感。
她向来话少,此时也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曾念薇是不想说话,而远哥儿到了人多的地方就有些放不开。一席人看下来,就数李氏与曾念薇姐弟最是安静。
等上了菜,喧闹渐渐地停歇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众人很快用完膳。
丫鬟婆子们上来撤菜肴盘碟,众人则是移步到花厅的另一旁说话。
曾念薇和远哥儿在一旁低声说了会话,远哥儿就有些犯迷糊了。他年龄还小,身子又偏弱,今天又应付了一天,也该困了。
曾念薇一看那边,曾启贤与两个弟弟正说得兴起,根本没留意到这边,而王雪娥与杜氏不知在说些什么,众人都还没有要散的意思。以曾博宇为首的几位小少爷兴致更是高昂,正凑了一堆高声地谈论什么。
她有些为难。
李氏看了看自己的大女儿,三姑娘曾念秀了然。曾念秀起身过去与其弟曾博然不知说了什么,就见他眼眸一亮,然后红扑扑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换成了睡眼朦胧。
于是曾念秀带着呵欠连连的弟弟先请告辞。
曾博然精彩的变脸让曾念薇哭笑不得,她明白李氏的好意,她感激地向李氏道了谢,然后领着远哥儿跟着也告退了。
出了花厅,一行人回了青禾院。
长安带了远哥儿回房,曾念薇也回了厢房。
进了屋,绿意才低声说道:“刚才宴会时,司竹曾中途离席。他去见了海星。”
曾念薇接过香草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随意嗯了一声。司竹与海星是亲兄妹,兄妹俩之间见个面说说话,并不能说明什么。
“方才,青松回来了。”绿意道。
这个曾念薇知道,席间青松露过一面,然后又出去了。今晚在父亲跟前伺候的是司竹。
“青松回来跟大老爷说了什么之后,就找了几个府里的老人,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出去了。”绿意又道。
“哦?”曾念薇微微挑眉,来了兴趣:“他找了谁?”
“好几个人。”绿意继续道:“婢子留意过了,都是在老太爷或老太太身边伺候过的老人。”
曾念薇闻言若有所思。
“绿意,你做得很好。”她道。
“婢子不敢当。这是婢子应当做的。”绿意忙道。
“我说好,那自是好。你不必谦虚。”曾念薇道。
她说的是实话,香草香橙能力虽然也很好,不过论人脉而言,她们两个远远比不上绿意。绿意是曾府的家生子,在曾府摸爬滚打多年,无论是各种微妙的关系还是在府里的人缘,都远胜其他人。这也是她重用绿意的一个重要原因。
半响,曾念薇道:“这几个人有何相似之处吗?又或者说,他们可曾共同经历过什么大事?”
绿意想了想,道:“这个婢子不知道,他们都是上上辈的人,当时发生过什么事也很难打听到。”
“不过,婢子曾听婢子的祖母隐晦地提过,当年似乎发生过一件了不得的事儿,曾老太太为此与曾老太爷大闹了一场,只是后来不知怎的事情就被捂了下来,没传开。”
“打听不出来什么事儿吗?”曾念薇问。
“当时这件事只有几个近身伺候的人知道。”
绿意顿了顿,才又道:“婢子的祖母当时只是个二等丫鬟,并不知晓太多细节。只是事后,和乐院打卖出去好些丫鬟婆子。”
曾念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青松这一趟出去,多半是去查曾念兰被栽赃的事情。他回来了想必是查到了什么,然后,他找了曾府的老人。曾念薇一直觉得姐姐曾念兰的事情是王雪娥做的手脚,若是按照这个思路,青松查到的事情多半是跟王雪娥有关,可他为什么去找了曾府了老人呢?王雪娥是后来进的门,无论是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与曾府的老人扯不上关系。
难道她想错了,这件事不是王雪娥的手笔?
而按照绿意的说法,当年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之间曾经发生过大事,可跟那次的布偶事件,会有什么关系呢?
当初姐姐身边的一众婆子丫鬟,除了海棠与于嬷嬷,那个不小心摔倒从而发现了布偶的那个小丫鬟,直接就打了出去,其余的人要么以各种理由卖出去了,要么就是被嫁到了曾家的各处院子,她就是想查也找不到人了。
曾念薇百思不得其解。
“想办法探探青松找那些人都问了什么?”曾念薇吩咐道:“要小心,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绿意应是,躬身出去了。
又隔了几天,曾家二老仍是没回来。回京的路都被大雪阻断了,曾家二老被困途中。
这下,曾府上下都急了。曾启贤带着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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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不欢
对于曾家二老一再延迟回程,曾念薇并不意外。
上一世也有一年突来暴雪,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路上更是冰雪堆积。通往京城的好几条路都封住了,大批人马被困城外,承国公许家就在其中。不过有许家和其他世家的护卫队开路,积雪很快便被清扫干净了。
而有趣的事情在后面,曾家二老也不知怎么跟许家搭上的话,两家的马车一快儿入的城,许家的人在曾府做了短暂的停留。
曾府得了消息上下欢腾,各房各院的姑娘们无论大小,无不花枝招展地涌了过去。可惜的是,许家的那位世子爷早早就走了,根本没进曾府。来的只是许家的一个管家,也只是到了门前,礼节性地打招呼罢了。
那时的曾念薇少女情怀,也还没认识萧逸,和其他人一样,也费尽心思地想入许家那位世子爷的眼,结果人家连脸都没露,空欢喜了一场。
不过,那好像是她十岁多的事儿了。可如今她六岁,即使年后也将将七岁,这样一看,这件事倒是提前了。这一世由于她的重生,很多事都有了变化。如此一想,那么远哥儿和父亲的事也会有变数。
曾念薇不得不加快了动作。
绿意费了好些功夫,才打听到青松与几位老人的谈话里,多多少少都提到了一个叫素绢的女子。
“素绢?”曾念薇念道:“是谁?”
“婢子的祖母说,素绢是当年曾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不过在那一次曾老太太大怒之后,被打卖了出去。”
曾老太太身边被打卖出去的丫鬟,与布偶事件会有什么联系?
曾念薇一直以为这件事必定是王雪娥的手笔,王雪娥通过海星一家与司竹接头,而司竹则和海棠联手,栽赃姐姐曾念兰。
因此她把司竹和海棠的关系告诉了父亲,可从父亲调查的方向来看,与她的推测完全不靠边儿,如今还冒了个素绢出来。
素绢,打卖......
难道是寻仇?曾念薇灵光一闪:被打卖出去的素绢,或许喊冤或是不忿,因此对曾老太太怀恨在心,所以她的子孙后来报复?这么说,海棠就很有可能是素绢的后人,依照辈分来看,海棠极有可能是素绢的孙女。
可是这样一分析,素绢要寻仇的不应该是曾老太太吗?可那布偶上却是曾老太爷的生辰八字。
能让一个女子毁了一生,又如此憎恨......
曾念薇心中一跳,难道曾老太爷当年看上了素绢,曾老太太知道后大怒,然后把素绢打卖了出去。
先不说曾家族规男子非三十无子而不得纳妾,因此这件事是曾老太爷理亏在先。而曾家虽说是名门,可早已是个空壳子,如今最大的仰仗,莫不过于妻族的庇佑,光是曾老太太身后的杜家,就够曾老太爷打落牙齿和血吞。所以,曾老太爷的默认,最终酿造了素绢的悲剧。
这么一想,整件事的脉络,便都清晰了。
“找人去查查,当年素绢被卖到哪里了,有没有留下子孙。”曾念薇吩咐:“另外,让许婆子查一下,当年海棠是经谁的手进的府,重点查查荣青堂那边的人。”
曾念薇沉吟片刻,又道:“不必亲自出手,跟着青松的的步迹寻下去就行,必要的时候,添一把火。”
事情若如她所想,那如今只需查清海棠的身世和背后的推手。对于幕后推手,曾念薇直觉就是王雪娥,所以顺着这条线查,或许会少走些弯路。
绿意闻言抬头看了曾念薇一眼,只见她一身蓝粉苏绣半臂宽袄裙在榻上铺开,身形纤细腰肢笔直,像一枝亭亭玉立的梅,淡然素净。
绿意心中一动,她很快垂下眼眸,施礼退下。
隔日曾家二老便入了城,王雪娥领着三房的人齐齐侯在中门,等待二老回来。
“来了来了。”
众人一阵骚动。
“是许家!”
有人惊呼。
许家?不是二老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车队上。走在前面的是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形威猛的护卫,其后是好几辆国公府定制的马车。仔细一看,马车上的徽记,正是承国公许家的马车。
曾家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一喜。
大家都知道,许家权势滔天,许家世子爷更是生得俊美无双又聪明绝伦,重要的是,这位世子爷今天九岁,尚未婚配。
王雪娥朝曾念芳招手,低声耳语几句,又替她理好衣鬓,把她带在身边。杜氏也不落后,带着唯一的女儿挤到了前方,就连李氏也动了心。
众人原本是等在中门之内,此时一家子都涌到了门口的街道上,也亏得天冷,街上没有几个人,否则这定安侯府一家子的女眷,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不知会沦为何种笑谈。
曾念薇带着远哥儿,站在台基上看着双眼放光的一众人。
曾家的马车出现在许家之后,缓缓而来。
许家先行的护卫队见一群女眷涌在前方,为首的护卫皱起了眉头。
车队渐渐驶近,停在了定安侯府前。
众人期盼的许家世子爷并没有出现,出来的是许家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
他躬身施礼,向曾家二老道:“侯爷、侯夫人,两位既然到家,那我们便放心了。”
他目不斜视,道:“因有女眷在场,世子爷为了避嫌,就不下来和二位道别了。就此别过,各位珍重。”
曾老太爷浸泡官场多年,一下就听出了许家管事话里的歪歪末末,他暗下瞪了瞪女眷那边,面上有些挂不住,道:“本侯与夫人许久未归,府里上下甚是挂念,这次困于途中多时,府上忧心更甚。这不,听得本侯归来的消息,都喜得迎了出来。”
这是解释为何一众女眷堵在街上的缘故?
许家管事笑,附声:“侯爷子女恭敬孝顺,实乃大福。”
曾老太爷哈哈笑了。
又是一番寒暄。
自始至终,许家出面的就只那个管事。
许家车队很快复启往前驶去。
待管事一上马车,曾老太爷的脸就垮了下来,他目光扫过一片女眷,面色黑沉。
曾启贤三兄弟面色也不好看,就好似被人当众打了脸。
王雪娥为首的女眷们都知道失礼了,众人都有些不安,忙跪下一番行礼。曾念薇带着远哥儿跟在人群后。
曾老太爷拉着脸,一言不发地进了门。
曾老太太落后几步,她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缓缓走来,上了台基,才转身瞥了众人一眼,道:“还不快回来?大庭广众的一家子跪在外面很好看?”
王雪娥脸色一白。
曾老太太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回了和乐院。
还没等众人走进台基,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就派人来说,归途疲累,免了今日的见礼。
这是迁怒了?
曾念薇领着远哥儿走在最后,将众人惶惶的神色收归眼底,不禁看了一眼罪魁祸首。
许家的马车尚未走得很远,中间的马车的帘幕忽然撩了起来,露出一张俊美异常的脸。
这人是谁?
许家那位世子爷?
那人目光一扫而过,太过高傲又随意,他似是看见了曾念薇,又似完全没看见。
架子真大。
曾念薇暗自腹诽,随即收回了目光,带着远哥儿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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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眉睫
对曾家来说,许家的事就是偶尔落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让湖面上荡漾起圈圈水纹,慢慢地衍生开去,逐渐地恢复平静,却掀不起大风浪。
许家的世子夫人的诱惑力极大,可太过遥远。就如这次,人明明就近在眼前,却不是他们定安侯府能攀得上。曾家二老也明白这个理,因此并没有真的恼了一众人。机会在前,是人都想把握。不过,一时迷花了眼后,众人都醒悟了过来。
如今曾家虽是王雪娥支持中馈,可真正的话语权却是在曾老太太手中。入秋后曾家二老去了南边,侯府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王雪娥经手,可如今曾老太太回来了,每日的晨参暮省却跑不了。
次日,曾念薇带了远哥儿到和乐院请安。
一路通传,进去,众人都到齐了。曾老太爷曾老太太位于上首。曾启贤为首的三兄弟坐于右侧,其下是各房的哥儿们,王雪娥和李氏落于左侧,紧挨着的是一溜儿的姐儿们。
曾老太爷五十有一,生得高大,五官似雕如刻,眉宇间染上了岁月的风霜,却平添了时光的韵味,看得出曾老太爷年轻时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而他一旁的曾老太太却是失色许多。曾老太太生得小巧,眉眼慈善,圆圆的脸庞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很明显,曾家的三兄弟中,曾启贤长相酷似曾老太爷,而二老爷三老爷偏似曾老太太。
对于眼前的祖父母,曾念薇从来不认为他俩是什么善茬。作为侯府当家人,曾老太爷对嫡亲孙女都能下狠手,无论他是否是真的出于恼怒,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因,作为最直接伤害姐姐的人,曾念薇对他谈不上好感。而曾老太太就更不用说了,能将一个偌大的侯府牢牢握在手中几十年,曾念薇从来不认为她的手段有多干净。况且上一世,曾念薇前脚被夫家休弃,曾老太太后脚就与她划清了界限。
曾念薇领着远哥儿给一众长辈请安。
杜氏正凑在曾老太太身旁说笑,见他们俩进来,转过头看着她和远哥儿笑道:“听说远哥儿染了风寒?”
“今个儿瞧着远哥儿这脸色,的确有些苍白呢。”
“谢二婶婶关心。”远哥儿轻声道。昨日迎接祖父母回来,所有人都去了,可就他一人生病,他有些不好意思。
“无碍的,远哥儿并无大碍。”他道。
“可是请大夫了?”杜氏又问。
曾念薇则下意识地去看王雪娥。
王雪娥倒是沉得住气,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饮茶,见她看过来,还露出个得体的笑意。
若不是站在对立面,曾念薇不得不佩服王雪娥的定力。
曾老太太向来偏爱二夫人杜氏,王雪娥就从来不在曾老太太面前与杜氏别苗头,让杜氏占口头便宜。王雪娥的进退有度与咄咄逼人的杜氏一相比,就更显得杜氏小家子气,胡搅蛮缠又得理不饶人。因而杜氏虽然有曾老太太撑腰,可多年来,一直也都只能在口头上蹦?而已。
“昨日就请了,大夫说远哥儿身子弱,受风引发了风寒,已经开了药。”王雪娥道。
“那就好。”
杜氏对老太太道:“母亲,您可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啊,落日居里的奴才都要翻了天,竟然欺辱到了正经儿的少爷哥儿头上。”
她叹一把气,道:“可怜了远哥儿,竟然遭这般罪。”
屋里一下子僵住了,撇开王雪娥不说,就连曾启贤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二老爷曾启言则是瞪了自己妻子一眼,出来打圆场:“大嫂别见怪,婧慧她是有口无心,她只是关心远哥儿罢了。”
婧慧是杜氏的闺名。
他朝王雪娥和曾启贤的方向拱拱手,道:“前段时间的事,我们都听说了。大嫂尽心尽力操持侯府,才有了如今侯府安平和顺的模样,这都是大嫂的功劳。至于落日居的事儿,都已经查得很清楚了,是底下的奴才徒生恶胆,才有了后来大不敬的行为。”
曾启言道:“况且大嫂也狠狠惩治那边奴才,实在不应再拿此事说话。大嫂向来宽宏,还请莫与婧慧计较。”
“二弟多虑了,嫂嫂怎会与弟妹计较。”王雪娥道:“更何况,清者自清。”
杜氏闻言撇撇嘴,她转头对曾老太太道:“瞧瞧,这孩子也真是孝顺,都病成这样了也还非要来给老太太请安。”
曾老太太目光落在远哥儿身上,道:“祖母知道远哥儿孝顺了。”
“既然身子不舒服,那这几日的请安便免了吧。”
“回去好好休息。”她看了看底下一众孙子孙女,道:“如今天越发冷了,大雪飘飞的,出趟门也不容易。”
“这样吧,从今至春日,每初一十五来请安即可。”她道:“如今孩子们都小,就别遭这趟罪了。”
曾老太太话一落,杜氏就笑道:“还是母亲慈爱,懂得疼人。”
其他人纷纷附声。
又过了些时辰,曾老太爷开口了让众人都散了。
托了远哥儿的福,曾念薇这几日都躲在房里偷闲。
这几日,绿意陆陆续续地又查到了些事情。
她推测的没错,当年素绢是曾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不知怎的入了曾老太爷的眼,没多久,两人就有了首尾。曾老太太得知此事后大怒,当即就发作把素绢卖了出去。曾老太爷理亏在先,腰板又不够硬气,于是默认了此事。
素绢本是得脸大丫鬟,曾老太太本打算把她配给外院的大管事,等她成婚后让她当内院的管事娘子。可却出了曾老太爷这趟事,原本前途光明的素绢硬是被卖到了坊间,后来不知怎的逃了出来。
后来有了海棠,她是看着以泪洗面的祖母和母亲长大,在后来海棠的父亲为了聘礼要把她卖给个孤寡老头做填房,走投无路她逃了出来去投靠姨祖母。
机缘巧合,姨祖母的女儿一家竟然在曾家当差,于是海棠便通过了海星一家进了曾府。
后来的事,便都清晰了。
王雪娥在海棠找上海星一家时,就知道了海棠的身世,顺水推舟地借了曾老太太的手把海棠安放在曾念兰身边。
而这件事,父亲交给了司竹去查。而司竹不知怎的,却与王雪娥接上了头。司竹成了王雪娥在父亲身边的探子,而海棠才平安无事至今。
“姑娘......”绿意有些不安。
曾念薇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她。
绿意突然跪了下来,道:“姑娘,婢子无能。婢子在跟踪青松时,被他发现了。”
她咬了咬唇,道:“他,他知道了婢子是姑娘的人。”
是这事儿啊。
曾念薇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你下去吧。”她道。
就一句话?
不惩罚吗?
绿意很是意外,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曾念薇,犹豫了片刻,施礼出去了。
绿意能力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个内院行走的丫鬟。青松是谁?他是父亲在外的左右手,此等小计,又怎能逃过他的眼。何况,让绿意跟进这件事,她本就没想过要瞒着父亲。
曾念薇发了好一会呆。
“今日可是二十三了?”她问。
“对啊,腊月二十三了。”香草有些疑惑,姑娘怎么每日都问日期?
腊月二十三了。父亲前两日就查清了海棠的身世,至于司竹那边,父亲也早知晓了,却迟迟没有动静。难道是想等年后才说出此事?
曾念薇带了香草香橙就到了外书房。
曾启贤看过曾念薇的字,哈哈笑了,他很是欣慰。
“梅姑的字,写得很不错。”他道。在同龄人中,算是很不错了。
“谢爹爹夸奖。”曾念薇道。
“只是不知与姐姐相比,谁的更胜一筹?”她又道。
曾启贤笑容微僵。
“还有六日便是除夕。”曾念薇接着道。
曾启贤放下字,眯起双眼看自家女儿。半响,他背过手,坐到红棕木镂空雕花的扶手椅子上,身子往仰去。
“是啊,又要过年了。”
“梅姑可欢喜?”他问。
“欢喜。”曾念薇道:“过年人多,团圆又热闹。”
“爹爹,姐姐现在还没回来,是要留在庄子上过年吗?”她问。
曾启贤一窒,说不出话。
“姐姐是要一个人在庄子上过年吗?”曾念薇如琉璃般静谧纯透的眸子静静地看他,问:“那里夜那么黑,姐姐会害怕吗?”
这个女儿,真是长大了。
曾启贤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他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第二日天蒙蒙亮,他就带着青松和司竹出了门。再回来时,带着一个个子高挑的杏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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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触发
荣青堂。
丫鬟们都在忙碌。
有的在清扫地上的落雪,有的擦洗门窗,也有丫鬟合力把内室里的掐丝珐琅百福屏风搬了出来,换上新定制的金漆点翠玻璃围屏。
一个妇人端着脸,脚步匆匆而来。
“刘嬷嬷。”
“刘嬷嬷。”
丫鬟们忙停下手里的活儿,开口道。
“嗯。”刘嬷嬷道。
门口的丫鬟很快给刘嬷嬷打起了帘子,刘嬷嬷脚步不停地进了内室。
内室里,王雪娥正在核对这些日子府里财务的进出,元春、探春在一边打下手。
刘嬷嬷走上前去,道:“夫人,老爷把海棠带回来了。”
王雪娥正要翻页的手微顿,她把厚厚的账簿翻过另一页,细细查看。
刘嬷嬷走近几步,道:“今天一早,老爷带了青松和司竹出了趟门,回来时带着海棠,直直往和乐院去了。”
王雪娥这才放下手中的账簿,抬头道:“去就去罢,又当如何?”
她看着这些日子明显消瘦的刘嬷嬷,不由得把语气放缓了些,道:“这到底是那边的事,我们用不着操心。”
“老奴知道。”刘嬷嬷道:“老奴只是给夫人提个醒,免得有心人把脏水泼到夫人头上。”自从染红出事被卖了出去,她每日都忧心忡忡,甚至有些草木皆兵。
王雪娥想到了海星一家。
她道:“去海星那边走一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叫那边把嘴捂实了。”可别又跟上次一样乱说话,给别人可趁之机。
她想了又想,道:“替我更衣。”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妥当。
这边曾念薇也得到了消息。
“往和乐院去了?”她问。
父亲这是发起了?她就知道,父亲很多时候都需要别人推他一把。
“是的,大老爷回来后带着海棠径直往和乐院去了。”
“婢子留了个心眼儿,发现青松和司竹并没有跟去,他们俩还留在角门。”绿意道:“角门那里还有一对母女。”
母女?
应该是海棠的祖母和母亲了。
曾念薇站了起来,道:“走,去看看。”
“出什么事了?”有婆子问。
“我哪知道。”
“起初是大老爷带了个女子进去,很快老太太派人把老太爷叫了回来,很快周嬷嬷就出来清场了。”知情人低低说道。
“后来大夫人也进去了呢。”有人补充道。
众人都暗自揣测发生了何事。
“哗啦!”
一阵瓷器相撞发出的尖锐的响声从内室传了出来,连院门口的众人似乎都能感受到里头的怒气。
丫鬟婆子们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恐,她们下意识地站得更远了些。
“快别说了,四姑娘来了。”有人低声道。
曾念薇远远就看见和乐院的院门前围了不少丫鬟婆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见她来了,忙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
“四姑娘。”
“四姑娘。”
她们向曾念薇行礼。
“四姑娘,老太太吩咐了,闲杂人等不能进去。”有婆子拦住曾念薇道。
曾念薇闻言停下了脚步,目光穿过院中的花鸟戏春壁石,落向里头。她静静地看了会,然后带着丫鬟们站到边儿上。
见曾念薇没有胡搅蛮缠,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哗啦!”
里头隐隐地又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其中夹杂了曾老太太拔高了而显得尖锐的叫声,以及曾老太爷低沉的说话声。
丫鬟婆子们不禁地缩了缩肩膀,脑袋埋得更低了,就怕听见什么不该说听的。
“哎哟!这可是怎么了?大家都伫在门口作甚?”
一道声音从游廊那端传了过来,杜氏在一大帮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从游廊那段走了出来。
她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见曾念薇也在,扬起笑脸道:“哎哟!薇姐儿也在?”
杜氏眸底闪着光芒,她深深地看了曾念薇一眼。
“消息倒是挺灵通。”她道。
曾念薇面不改色。
“二婶婶。”曾念薇朝她施礼。
杜氏嗯了声,目光移开,没作停留,抬步就要往里走。
“二夫人,老太太说了,闲杂人等不得进去。”方才那婆子又站出来道。
杜氏眯眼看她。
“没眼色的东西,夫人我是闲杂人吗?”她道。
“这......”婆子手一僵,说不出话。老太太偏爱二夫人是有目共睹的事儿,她不敢真拦杜氏。
“让开。”杜氏拨开婆子的手,径直往里去了。
“二夫人......二夫人。”另一婆子见状,急急地追了上去。
没一会,婆子灰溜溜地走了出来,见曾念薇仍在,忙赔脸笑道:“四姑娘,不是老奴不让您进去,实在是老太太的吩咐。”
“方才周嬷嬷再三说了,不能让少爷姑娘们闯进来。”她又道。
事关曾老太爷曾老太太的脸面,此事自是不能让他们知晓。
“嗯。”曾念薇点头。
说话间,三夫人李氏也来了。
她见曾念薇也在,忙道:“薇姐儿怎么也在?”
李氏也听到了风声,大老爷曾启贤带着个女子回来,惹得二老大怒。她原本不想趟这趟浑水,可二房的人都去了,她也不好装作不知事儿。
李氏走过来轻捏曾念薇的手,道:“薇姐儿快回去,这里不是薇姐儿待的地方。”
她以为曾念薇担心父亲,又说:“薇姐儿先回去,呆会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三婶婶都会劝你父亲的。”
李氏想歪了,她以为是曾启贤是为了那女子。
这也怪不得她,这大半年来,海棠个子蹿了不少,五官也渐渐张开,不仔细认,还真认不出来。
曾念薇心里感激她的好意,也不说破,她施礼谢过。
就算李氏不说,她也要走了。刚才听到消息时有些激动,也没想那么多就过来了。回过神来一想,她的确不该走这一趟,是她疏忽了。
曾念薇没走几步,周嬷嬷的声音便从背后传过来。
“快,去角门把人带过来。”她的声音很是焦躁。
曾念薇带着香草香橙回了青禾院,把绿意留在了那边听消息。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绿意回来了。
“那对母女进去后,海星一家也被绑了过来。”绿意道。
“里头很快就乱开了,又哭又闹的。”
“动静很大,婢子在外头都听见了那对母女的哭叫声。”
绿意看了看曾念薇的脸色,斟酌了词语,道:“她们骂得很是难听,说老太爷禽兽,又无能,毁人前程,断人活路。后来又骂老太太心狠......”
“后来,海星一家被撵到了农庄上。”
“曾老太爷原本要把海棠一家打死,后来不知怎的松口了,只打了海棠二十大板然后卖了出去。”绿意道。
她顿了顿,道:“海棠被抬出来的时候托婢子给大姑娘说声对不住,这辈子辜负了姑娘,下辈子愿意做牛做马以还姑娘之情。”
第035章 接回
这件事,最初的祸首是曾老太爷,最大的受害者是海棠一家,最冤枉的是姐姐曾念兰,坐收渔翁之利的是王雪娥,最打脸的莫过于曾老太太。
当年,世人皆羡她嫁入曾家,后院简单无妾室。可很快,曾老太爷就甩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正怀着二老爷曾启言的时候,曾老太爷动了她最得脸的丫鬟素绢,她那个气啊,当年气得她心肝都在滴血。上京王公贵胄那么多,她堂堂杜家嫡女却嫁到曾家是为了什么?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事儿二十多年了还没完,如今又跳出来硬生生地又给了她一巴掌。
曾老太太当晚就卧病在床。
曾府和乐院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的同时,大姑娘曾念兰被冤枉的消息飞快传遍了曾府上下。曾念薇得到消息,欢喜是欢喜,却又夹杂着些小失望,还有担忧。
失望的是这次王雪娥下手倒是快,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忧的是这件事中,父亲据力为海棠求情,曾念薇担心会因此触怒了曾老太太。虽说曾老太太面上没流露出来半分迁怒,可这件事触及曾老太太脸面,父亲这一求情,不变相地打了她的脸说她心狠手辣吗?以曾老太太眦睚必报的性子,心里难免留下了膈应。
父亲还是太过心软了,不过事到如今,曾老太太那边也只能多留一个心眼了。
曾老太太虽免了一众孙子孙女的请安,可如今曾老太太病倒在床,众人很自觉地都到齐齐到了和乐院了。
“都回去,回去罢,齐齐地伫在房里做什么?”曾老太太挥手,让一众人回去。
“哪个人没个头疼脑热的?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你们一惊一乍地赶过来?”她道。
杜氏几个步子上前,接过丫鬟手上的药碗,亲自给老太太喂药,道:“母亲这话我可不依了,这府里什么事儿什么人,能比母亲更重要?平日里母亲就是打个喷嚏,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更何况母亲这次可真真病倒了。”
二老爷曾启言也走上前来,道:“婧慧说的是,没有什么事儿啊能比得上母亲更重要了。母亲何必为了些糟心的事儿忧心?母亲只道自己忧心了,可不知母亲若是不好,我们整个府里都要跟着不好了。母亲再想想,我和三弟好不容易回趟家,这瞧着这马上除夕了,辞旧迎新,母亲可不快快好起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曾启言杜氏夫妇俩一席话,说得到位又贴心,曾老太太脸色顿时好转不少。
“大家的孝心尽到了,你们祖母自会看在眼里。”曾启言转身看一众的哥儿们姐儿们,道:“不如大家就散了,让祖母好好歇息一番。”
曾老太太也摆手,“你们的孝心祖母都看在心里了,都回去吧。”
“琪姐儿留下陪祖母说说话。”她道。
琪姐儿是二房唯一的女儿五姑娘曾念琪,最是得曾老太太欢心。
曾念琪闻言走上跟前,冲曾老太太露出个甜甜的笑脸,道:“祖母这才想起琪姐儿,真是让琪姐儿伤心了。”
曾老太太佯装瞪她一眼,道:“瞧你这丫头说的,祖母何时不把琪姐儿搁在心尖尖儿上了?”
曾念琪扑哧一笑,拉着曾老太太的手撒娇。
王雪娥目光在二房几人身上略过,很快垂下眸子,领着一双儿女跟在众人身后出去。
“既然已经查那布偶不是兰姐儿所为,那就接回来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曾老太爷道:“快过年了,留她一个人在庄子上也不像话。这知晓前因后果的还好,这不知情的,说不定还道本侯冷心冷血,弃嫡亲孙女于荒庄之上不管不顾呢。”
曾念薇听到这话,心底莫名一恸,她忙垂下眼眸,不让别人看见她起伏的情绪。
“父亲说的是,不能让那等低贱狠毒之人挑拨了感情。”王雪娥附和道。
“可怜了兰姐儿,无端端受了大半年的罪。”她道:“老爷,您一定要赶快把兰姐儿接回来,得好好补偿一番才是。”
王雪娥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兰姐儿啊,我的儿,一定受苦了。”
曾念薇原本有些感伤的情绪被王雪娥这一眼泪掉得,顿时无影无踪了,她一言不发地跟着曾启贤往外走去。
门房很快备了车,曾启贤去庄子上接曾念兰,曾念薇默不吭声地跟了上去,曾启贤拗不过她,只得同意带上她。
曾启贤带了青松,司竹已经不在了,父亲念在多年主仆一场,没有追究他的罪,让他一家都到了曾家的一处农庄上。新补上来的小厮叫青白,肤色黝黑,长得很是憨厚。他见到曾念薇,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曾念薇带着香草香橙和绿意,上了另一辆马车。
好几辆定安侯府定制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了出去。
曾念薇有些激动,上一世是姐姐曾念兰力排众议,亲自来接被休弃后的她,而这一世,她总算是为洗刷姐姐的冤屈而出了一份力,把姐姐名正言顺地接了回来。这一世,她必要守护姐姐幸福美满。
往常三四个时辰的路,这一次尤其地漫长,曾念薇不时地掀起帘幕看了又看。
平常里话最多的香草今天却异常地安静,她扭着帕子,焦躁又期盼。自从大姑娘被遣到了庄子上,她就没有见过娘亲了,此时很快就要见到,她心里很是激动。
绿意见她这样,打趣道:“你再拧,帕子都要被你拧断了。”
“啊?是吗?”香草下意识地低头看手里的帕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绿意这是打趣她,香草睁圆了眼瞪绿意。
她佯装怒目圆睁的样子带着几分傻气,绿意不自觉地就笑了出来,连香橙也扬起了嘴角。
每个人都感觉到了那份喜悦。
车厢里气氛徒然欢快起来,曾念薇激动的心情也沉静下来不少。
又走了许久。
“姑娘,就是那里吗?”香草掀起幕帘,指着不远处的屋顶檐角,突然出声,惊喜道:“姑娘,姑娘,那里就是西庄吗?”
曾念薇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入了目的一片都是银装素裹,晶莹剔透地美得冷冽,铺满纯白雪花的小径那头,一如既往地蹲着个小厮。
小厮见到他们的马车,腾地跳了起来,这一次,他并没有撒了腿地往回跑,他转身朝里头喊了什么,立时地,一个身着青灰棉服的妇人就走了出来。
陆陆续续地,又有人走了出来,等马车停在庄子门口时,庄子上的人都涌在了门前。
曾启贤来过许多次,可却是第一次坐着侯府定制的大马车过来。
众人心里都明白着,青灰棉服的妇人更是激动得掉了泪,她哽咽道:“老奴知道......老奴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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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前尘
更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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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也掉了泪,大家看着那几辆来接他们的侯府大马车,恍如隔世。还以为,再也回不去了呢。
前两天,大老爷带着青松和司竹来了一趟把海棠单独叫了出去谈话,众人不明所以,但听着紧闭的厢房里传出海棠的痛哭声和司竹的忏悔声,众人的心都吊了上来。
直到大老爷把海棠带走了,众人仍是一头雾水。
于嬷嬷似是看出了什么,她一面安慰曾念兰,一面叮嘱了十通日日在门口守着,这还不说,于嬷嬷一得了空也往门口凑。
以往大老爷是每月的月初来,可这个月大老爷却来了两次,加上马上除夕了,众人有父母兄弟姐妹在曾府的,更是盼着回去,说实话,除了于嬷嬷和海棠是自愿跟来,其他人都是被点名了不得以而为,早就归心似箭了。
他们隐隐也猜到了什么,这几日一双双眼睛都黏在了通往官道的那条小径上,一个风吹草动,他们比谁都跑得快。闹了几次乌龙,大家都淡定不少。
起初十通喊着人来了的时候,不少人只掀了掀眼皮,直到于嬷嬷急急地出了出,众人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呼啦地涌到了前门。
曾念兰反而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提着裙子跑了出来,看见前门乱哄哄的情景,心里有悲有喜。
庄子上规矩没那么严,曾念兰常常带了海棠四处走动,庄子上大部分人都认得她。
众人都很欢喜,十通咧着嘴笑,他是第一个发现大老爷来了的,他眼角余光瞥到了曾念兰,他悄悄挪了步子走过去,小声道:“姑娘,姑娘,老爷和四姑娘来接您回去了。”
曾念兰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回过神来,顿时泪意就涌了出来,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
“兰姑。”曾启贤看着台基上傻愣愣的大女儿,开口道。
一众激动的丫鬟婆子们闻言都住了口,自动地让出了一条道。
曾启贤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下步子,曾念兰站在台基上,两人的视线刚好持平。
“兰姑受苦了,爹爹这就接兰姑回去。”他道。
“啪嗒。”
曾念兰没忍住,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青石堆砌成的台基上。
曾念薇小步快走过来,紧紧拉住曾念兰的手,曾念兰瞪她一眼,几下挣扎没成,便任由她去了。
庄子一下子就喧闹起来。
丫鬟们很快沏上了茶,曾启贤端坐在扶手椅上,边看两个女儿暗地里一番别扭的小动作,不忘吩咐了于嬷嬷打点行李。
相比几个主子的清闲,底下一众下人倒是忙碌。
丫鬟婆子们步履匆匆,出出入入,大家心照不宣地打包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于嬷嬷含笑地看着曾念兰一直别扭地瞪着曾念薇,领着几个丫鬟下去了。她带了几个庄子上的丫鬟把曾念兰的物品都整理好,让青松和青白带人都帮到了马车上。
曾念兰对曾念薇怎么看怎么别扭。
曾念薇倒是淡定,乖巧地坐在她身旁,见她看她,还时不时地露出个笑脸。
曾念兰很快就不淡定了,她起身去看于嬷嬷收拾行李。
她一走,曾念薇也跟了过来。
曾念兰回头瞪她一眼:“你跟着我做什么?”
曾念薇眨眨眼,也不说话。
“别跟着我,边儿玩去。”
曾念薇又眨眨眼,“梅姑不知道哪里好玩,姐姐带我好不好?”末了还露出个笑容。
见这个好似换了个人了的妹妹,曾念兰面上复杂,心里纠结半天,终是软了下来。她也不吭声,直直往前走。
曾念薇不气不闹,像条小尾巴跟在她身后。
香草双眼是亮了又亮。
她见过于嬷嬷之后,完全就没有了近乡情更怯的别扭,在中堂里呆了一会就坐不住了。她性子本就活泼,好不容易出趟门,哪还拘得住?
西郊这一片依山傍水,绿树成荫,风景静美如画。如今是冬天,河面结了冰,枝头树梢都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花,入目一片银装素裹,更别是一番诗意。
而且,上京极为有名的梅林就在这一带,上次曾念薇去过一次,不得不说,那望不到尽头的梅花竞放,繁花堆叠,暗香自来,美得如梦似画。
从这一层来说,这里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景之处。
这一带除了曾家的庄子,还有相隔坐落的许多其他庄子,其中大部分是京中权贵产业,每逢夏日,便会有不少人来此避暑。冬日也会有文人雅士前来赏雪咏梅,不过多是在年后,三五好友知己互邀前来。
而离这不远处,有个吴家庄,世世代代定居于此,以耕种农田为生,也有不少人家到庄子做看护或做些其他的活儿。像曾家的庄子,除了曾家派来留守的人,也雇佣了不少村民做些粗使的活儿。
庄子,吴家村?
曾念薇心里一凛,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上一世,曾念兰及笄后才回曾家。虽说曾念兰不得宠,可她颜色出众,加上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仍是引来了许多人家求娶,其中不乏高门望族的庶子,也有门第稍低的嫡子。曾家最中意的是庆阳伯顾家的嫡次子顾子弦,仪表堂堂不说,十八岁便中了举人,正待参加来年的春闱,可说是前程在望。据说这门亲事还是他主动求来的,曾家对此更是喜闻乐见。
很快两家主事人就碰了头,所有事情都进行了很顺利,就差派了媒人过来正式提亲了。
半路却杀出了个程咬金,硬生生毁了这门亲事,也彻底把曾念兰毁了。
起因是个叫吴一河的男子,他拿了个自称是定情信物的香囊跪到了曾家大门前,说这是他与曾念兰两情相悦的证据,求曾家不要硬生生拆散他们,还把曾念兰喜欢什么,在庄子上又做过什么,甚至连曾念兰腰侧有一颗痣都说了出来,说得很有板有眼,更是声泪俱下,听得眼浅的小丫鬟当场就掉了泪。
一时之间,曾念兰与外男有私情,品性yin荡的谣言迅速地传了开来。更是有人把曾念兰早年大闹王雪娥婚礼,以及为何被遣送到庄子上的事情曝了出来,于是曾念兰不孝在前,不洁在后的事情像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整个上京。
正在议亲的顾家顿时就没了消息,而其他的求娶者也纷纷打了退堂鼓。
为了尽快平息这件事,曾家上下一合计,把曾念兰嫁给了一个孟姓商户,也把曾念兰彻底地推下了深渊。
曾念薇心思飞快地转动,若是她猜的没错,当年那个吴一河,应该就是这个吴家庄的人。
第037章 埋线
曾念薇想了想,转过头来看香草:“想出去玩儿吗?”
香草双眼蹭地亮起了星光,她走上前来,激动道;“姑娘,婢子刚看到了,这里有个亭子可以看见梅林呢!可大片了!入目的满是梅花,美极了!”
“姑娘姑娘,你仔细闻闻,空气里都有花香呢。”说完,还使劲儿地吸着小鼻子嗅了嗅。
她煞有介事的模样引得众人发笑,曾念薇也笑。
于嬷嬷恨铁不成钢地敲了香草一脑袋,“玩玩玩,就记挂着玩儿,哪有你这般野性子的丫鬟?也亏得是遇见了四姑娘这般好的主子,否则,看你哪天把小命都玩没了!”
“伫在哪儿作甚?还不赶快过来帮忙整理物品?”于嬷嬷板着脸训斥道。
香草顿时蔫了脑袋,她小心地看了看曾念薇,不敢再作声,快步过来给于嬷嬷搭手把小个儿的首饰物件儿装进紫檀木雕花匣子。
于嬷嬷瞪她一眼,转过身来对曾念薇露出个笑容“四姑娘,您别......”
曾念薇打断她,“于嬷嬷,是我想出去走走。”
“啊?”于嬷嬷没说完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她看了看目光澄澈如水的曾念薇,有些不安:“姑娘,老奴是怕香草不懂事,吵到了您。”
曾念薇自是明白于嬷嬷心中的想法,自己以往给人的印象太过乖张,想让于嬷嬷等人一下子完全接纳她,明白她的行事也是不可能。
“嬷嬷多虑了,我并没有要责怪香草。”
她露出了笑意,道:“再说,我已经习惯了香草这样了,若是有天香草变得文静了,我才反倒不自在了呢。”
“姑娘!”香草嗔道。
“婢子有时也是很文静的人好吗?”她道。
众人闻言都笑,连虎着脸不吭声的曾念兰也露出了笑意。
最后于嬷嬷让两个庄子上的丫鬟带了曾念薇一行人出去走一圈,曾念兰不说反对也没说愿意,带着个黑黝黝的小丫鬟跟在后面。
于嬷嬷吩咐着那两个丫鬟:“你们带四姑娘到花房那边走一趟,绕着放生池那边回来,顺便可以去登高亭里头坐坐。”
“叫上几个婆子跟着,千万小心别出什么状况,有事马上来回我。”于嬷嬷再三叮咛。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
香草则是笑眯眯地凑在曾念薇耳边小声嘀咕什么。
两个丫鬟在前头领路,曾念薇落后一步跟着曾念兰,再后是香草香橙和绿意,以及那个浑身黑黝黝的小丫鬟。
曾家的花房实际上是用玻璃围起来了的一个大暖房,专门用来栽植各式花卉,当下又或是反季节的都有。花房里划成了好几块,牡丹蔷薇各式兰花,开得最好的,要数那一簇白玉兰。
见曾念薇欢喜,伺候花草的婆子折了一枝递给她。
曾念薇眉头几不可见地颦了颦,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一行人停留了片刻,沿着放生池一路走过去,若是遇见些别意的景致,领路的丫鬟会停下来做相关的解说,又或是说些相关的趣事儿。
又走了不久,香草兴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姑娘,快看,登高亭!”
从她们这条青石甬道上拐过弯是一片错落的假山,绕过假山再往前走过百来步的游廊便坐落着个小亭子。亭子小巧得很,青石碧瓦,妙处横生的静雅,正是登高亭。此时有几个丫鬟正忙着布置藤椅茶几和炭盆。
“可美得你,终于盼到了。”绿意回头笑她。
香草吐了吐小舌头,嘿嘿地笑。
领路的丫鬟也笑,道:“这登高亭啊,是庄子上最高的地方了呢,从亭子里不仅可以将整片梅林收入眼底,西郊上这一片庄子也都可以看得见。”
丫鬟对曾念薇道:“四姑娘若来的是时候,赶上这麦子成长又或是收割的时节,那便连天的一片绿油油或是喜人的金黄,那才是壮观呢。”
香草好奇道:“和梅林相比呢?”
丫鬟看她一眼捂嘴笑:“在婢子看来啊,麦田更胜一筹。”
曾念薇看她一眼,“你是吴家村的人?”
“姑娘怎么知道?”丫鬟惊讶。
曾念薇微微笑了,不说话,她抬步往登高亭走去。走了几步见曾念兰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看,后者正颦着眉听一个匆匆而来的婆子说话。
见她看过来,曾念兰道:“爹爹找我,你是与我一同回去,还是再等会?”
曾念薇心里一动,“那姐姐先回去罢,梅姑再走走。”
曾念兰颔首,“那我先回去了。”
她的视线在四下的丫鬟婆子中溜了一圈,硬邦邦道:“别乱跑。”
曾念薇顿时露出了笑脸,“好,梅姑知道了。”
曾念兰带着那个黑黝黝的丫鬟跟着来的婆子转身走了。
香草如愿以偿地到了登高亭,她拉了绿意指了梅林叽叽喳喳地说话。
从亭子另一边看开去,可以看见曾家庄子不远处的吴家村。曾念薇盯着那一片低矮的瓦房屋舍出神。
“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出声道。
“啊?”丫鬟没想到曾念薇突然发问,愣了一下才回答:“婢子唤菇子。”
“菇子。”
“你对吴家村很熟吧?”曾念薇道。
“婢子家就在吴家村,六岁才来的庄子。”菇子道:“很熟不敢说,不过村子里的人和事多多少少都知晓。”
“好。”曾念薇道。
好?
好什么?
菇子不明白,可一看四姑娘,她很明显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菇子心里嘀咕了下,就把疑问咽了下去。
曾念薇又呆了一会就回去了。
曾念兰的行李物件已经全部都搬到了马车里,见她们回来了,于嬷嬷笑着走上前来“四姑娘可是回来了,大老爷正想派人请姑娘回来呢。”
“府里来了人,说二舅爷来了,正在府上候着呢!”于嬷嬷眉眼里都是喜色。
二舅爷?
“梅姑回来了。”
曾启贤大步走出来,见曾念薇回来了,他转身吩咐青松,“准备准备,启程回府。”
曾启贤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他走过来对曾念薇道:“走吧,咱们回去。”
曾念薇扭头避开曾启贤要摸她脑袋的大手,“父亲不要弄乱梅姑头发的。”她道。
曾启贤看着落空的手,哈哈笑了。
曾念薇则是挪到了于嬷嬷身边,“嬷嬷,姐姐的物件儿都收齐了?”她道。
于嬷嬷看她一眼,“收齐了,老奴亲自整理的,一阵一线都没留下。”
她看了一眼这庄子:“这晦气的地方啊,再也不要来了。”
她曲解了曾念薇的意思。
曾念薇也不解释,她颔首。
这次回去带的人不多,出了几个主子,就是于嬷嬷、和几个庄子上选出来的丫鬟,还有包括十通在内的几个跑腿的小厮。
回去的希望落了空,许多丫鬟婆子如丧考妣,却又不敢有怨。
马车在一众下人绝望又羡慕的复杂目光中缓缓驶出,曾启贤一辆马车,曾念兰曾念薇两姐妹各自一辆马车。
马车驶出百来步,香草匆匆追了上来。
她跑得气喘吁吁,她钻进马车,冲自家姑娘露出个笑脸。她挠挠脑袋,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何姑娘让她往大姑娘住过的屋子塞了个香囊,可转念一想,姑娘做的事儿,她就没明白过。不过,不明白也没关系,姑娘说她就喜欢她这样儿的。
她摸了脑袋冲曾念薇嘿嘿地笑。
傻了吧?
这丫头,从上来就在旁边傻笑,一旁的绿意忍不住抽了瞅嘴角。
曾念薇一路都在想这位云家来的二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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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阻拦
曾家来人说云家的二舅爷来了,于是曾启贤一行人快马加鞭地往回赶,紧赶慢赶,脚程比去时少了将近一个时辰。
马车刚到,好几个守在门房的小厮快步走了出来。
“大老爷,您回来了。”几个小厮急忙忙迎了上来。
“二舅爷等了许久呢。”他们道。
小厮们话里话外熟稔极了,曾启贤却觉得这几个小厮很是面生,他皱起眉又看了他们几眼。青松见状忙地走上前来,小声道:“他们是老太爷身边的人。”
父亲?
父亲的人眼巴巴地守在门房就为了跟他说子贤的事儿?
过世的云氏是云家长女,其下行两个弟弟,和一个幺妹。今天来的便是其弟之一云文,字子贤。
什么事值得父亲这般劳师动众?
曾启贤皱起眉头思索片刻,他吩咐好青松留下来带曾念兰曾念薇姐妹,转手往前厅的方向去了。
曾念薇一下马车便看见父亲快步进去的身影,方才那小厮说的话,她自也听见了。她一路上仔细回忆了上一世云家的命运。
上京的名门望族,以许家和简家为首,其下为萧家、魏家和云家。不过,这几年来,云家一步步地走下坡路。今天的云家早已不是以往那个富贵泼天的云家,如今云家苦苦支撑的不过一个空架子。
曾念薇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一件事。
云家以武起家,从云老太爷这一辈往前数,云家世代出的大都是武将,当是正二品的武功将军就出了好几个。云家世代忠良,一心为国,在世人心中声望颇高,尤其是在军中,云家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武将渐渐便退出了朝堂。这是其一,云家逐渐失势的原因。其二,云家之所以迅速走了下坡路,也跟云老太爷失了圣心有关。云家手中的兵权与在军中过高的威望,使得皇帝本就对云家有所忌惮,加上有心人煽风点火,皇帝心里便有了膈应。上头睁了眼闭只眼的态度,更加使得各家暗地里使劲儿地挤兑云家,云家很快便从五大世家中掉落了下来。
云家的失势后,一众世家削尖了脑袋要冲上五大世家的行列,最后成功上位的是王家,正是王雪娥的娘家。
也正是这个原因,在云家失势后,曾老太爷才力排众议,在云氏逝世不久,做主给曾启贤娶了王家嫡女王雪娥为妻。不得不说,以王家如日冲天的权势,王雪娥嫁与曾启贤为继室,当时的确震撼了不少人,一时之间,世人皆羡曾家启贤。
而眼睁睁地看着云家在自己手中没落,向来健硕矍铄的云老太爷消沉了下来,而后没几年,便郁郁而终了,自那以后云家算是彻底没落了下去。
曾念薇想得出神。
“姑娘。”香草低声提醒。
曾念薇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里醒神过来,看见姐姐曾念兰正站在几步开外皱着眉头看她。曾念薇敛了心神,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两人还没进门,一群丫鬟婆子倒是急急忙忙地从里头涌出,向她们这边走来。
“大姑娘、四姑娘,您们可算回来了!”她们道。
一个妇人快步走上跟前,笑:“坐了那么久的马车,累坏了吧?”
“老奴常嬷嬷,奉大夫人命令前来,专此迎接两位姑娘呢。”她道。“两位姑娘车马疲累,大夫人心疼不已,大夫人说了,二舅爷那边不用着急着过去,两位姑娘可先回淑院梳洗休憩。”
常嬷嬷笑:“想必二舅爷也会体谅两位姑娘旅途疲惫。”
“而且,大老爷已经过去招待二舅爷了,老奴这就先带两位姑娘回去休息,可好?”
不等曾念兰和曾念薇说话,常嬷嬷看向跟过来的丫鬟婆子们:“傻愣着作甚?还不赶快过来伺候姑娘们回去?”
话一落,一群丫鬟婆子哗啦啦地围上来,团簇着曾念兰和曾念薇。
常嬷嬷自说自话,完全不给曾念兰和曾念薇开口的机会,眼看这一大群丫鬟婆子强行拥着两位主子要往里走,于嬷嬷气得心口发疼,她硬生生压下怒气,道:“真是多谢大夫人的细心了。不过大姑娘和四姑娘向来是老奴伺候的,如今也就不劳烦常嬷嬷了。”
于嬷嬷给几个丫鬟使眼色,“走吧,先带两位姑娘回去。”
香草香橙和绿意一听,警觉地靠得更近,三人呈保卫姿态把曾念薇护在中间。几个从庄子上跟过来的丫鬟和那个黑黝黝的丫鬟则是紧紧地跟着曾念兰,目露警惕地盯着众人。
任谁也知道了来者不善。
常嬷嬷见状,也不慌忙,她一拍脑袋,道:“瞧瞧我这脑袋,都忙糊涂了!”
她看着于嬷嬷似笑非笑,“老奴都忘记说了,大夫人已经发话了,以后老奴就在大姑娘房里当差,是大姑娘院里的管事嬷嬷。”
“我房里有于嬷嬷就够了,不需要添人。”不等于嬷嬷说话,曾念兰盯着常嬷嬷,冷冷道。
常嬷嬷脸色一讪,“大姑娘才刚回府,许多事儿都需要打点。”
她目光瞥向于嬷嬷,道:“于嬷嬷毕竟大半年没在府里,许多事都生疏了,不如老奴来得熟稔。”
“况且,大夫人说了,正是因为有的人管事不力,才给那歹人钻了空子,害得大姑娘受了那么多的苦。大夫人一再交代了老奴,要悉心照顾姑娘,绝不允许这种事再次发生。”
这话一下子打中了于嬷嬷的七寸,于嬷嬷脸色一白,嗫嚅着唇,似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
的确,曾念兰之所以被陷害,与她没有及时发现海棠的不妥有莫大的关系。她原本就愧疚在心,如今被王雪娥的人指出,更是羞愧难当。
曾念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常嬷嬷。
这么快就来安插人手了?都等不及她们进门了。当真如此肆无忌惮?父亲匆匆被叫走了,这个常嬷嬷迫不及待地要强行带她们回去,连让她们见与舅舅相见都不愿。是不愿,还是不敢?
曾念薇很好奇。看着眼前的朱红大门,二舅舅在里头捣弄什么有趣的事儿呢?惹得曾老太爷派人把远在庄子的曾启贤追了回来,又令王雪娥千方百计地阻止他们舅甥相见。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曾念薇带着人就往里头,进了门,又绕过了长廊,曾念薇脚一拐,直直往前厅那边走去。
常嬷嬷顿时便急了,忙道:“四姑娘,咱们不着急去前厅,先回去休息可好?”
她带人上来堵住了曾念薇的去路,“姑娘,您看,这奔波了大半日才回来,带风夹尘地见客人,也失礼不是?先回去,做梳洗一番,不是更好?”
曾念薇闻言看她一眼,淡声道:“走开。”
第039章 舅舅
曾念薇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拦路的丫鬟婆子下意识地地退后几步,这样一来,常嬷嬷就被独立出来,顿时成了出头鸟。
常嬷嬷一面暗骂那几个把这个烫山芋似的差事推给她的老滑头,一面暗气带来的丫鬟婆子不顶用,被这么一吓就怂了。她忍了又忍才控制好脚步没有后退。眼前这位小主子的心狠手辣,她不比别人少听说,虽然心底发怵,她还是硬着头皮迎上曾念薇的目光:“四姑娘,您别为难老奴,老奴这是奉了大夫人的话。”
“姑娘啊,您也容老奴说句话,您看,大夫人处处为您和大姑娘着想,这不,您们一回来,夫人就怕您们受累了,匆匆地吩咐老奴过来好生照料。可您看看这......”
她顿了顿,道:“就算姑娘还小,不能为夫人分忧,可总也不能处处与夫人对着干啊。您说,您这样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常嬷嬷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于嬷嬷一眼。
这颠倒黑白,恶人新告状的一番话,于嬷嬷听得心口发疼。
曾念薇不想再与这些人浪费口舌,她把常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常嬷嬷果然是母亲身旁的人。”黑白不分、颠倒是非的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好。
“既然母亲为了我们姐妹如此操心,那我们姐妹就更是得去当面谢过母亲了。”她说道,一边看向曾念兰。
曾念兰看了看她,接口道:“梅姑说的是,我们这就去谢过母亲。”
“黑姑。”她侧目道。
“婢子在。”
突然冒出来的粗哑女声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抬眼就看见一个黑黝黝的丫鬟站了出来,虎目耽耽。
哪来这么粗鲁的丫鬟?
众人心思转动间,蓦地发现曾念兰和曾念薇等人径直地往前厅去了,常嬷嬷心一急,就要追过去,被黑姑拦了正着。
见曾念兰曾念薇就要走远了,常嬷嬷更是急了,她冲身后几个粗壮的婆子使了眼色。几个婆子早等这一刻了,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要把这几个拦路虎扭开。
“哎哟!”一个还没近身的婆子惨叫一声,被黑姑一脚横扫踢到了一边。
“哎哟你这小蹄子,反了反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另一个婆子见状,撸起衣袖怒气冲冲地向黑姑扑了过去。
顿时,骂咧声惨叫声以及*被打中的沉闷声汇成一道精彩的交响曲。
动静闹大了,惹得不少人探头探脑。
香草瞪大了眼睛看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把常嬷嬷打趴在地上的黑姑,呆住了。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心中对黑姑的好感蹭蹭蹭飚了起来。
黑姑淡定地看她一眼,不知从哪摸出细绳弯下腰绑人。
同被留下来的香橙和绿意满目的惊愕:这黑姑看起来小小个的,没看出来这么能打啊。
见场面控制了下来,几人忙上来帮忙把婆子都绑成了一溜儿。
香草皮笑肉不笑:“怎么来着,赶着去哪呀?别急啊,常嬷嬷啊,你不是对府里情况很是了解吗?咱坐下来好好聊聊呗。”
与这边的鸡飞狗跳不同,曾念兰与曾念薇姐妹俩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前厅才被守在厚厚的垂帘前的丫鬟发现,其中一个小丫鬟匆匆地掀起帘幕进去通报。
“可是兰姑与梅姑来了?”很快,一道响亮的男声隔着厚厚的垂帘传来出来,爽朗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这是二舅舅云文的声音?
上一世,曾念薇与云家接触不多,与这位二舅舅也只是几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过几句。
丫鬟忙把帘子撩了起来,曾念兰和曾念薇一进厅内,就感觉到了现场微妙的气氛。
曾家的人都在,见她们进来,视线全落在两姐妹身上,更多的是落在曾念兰身上。
杜氏站在二老爷曾启言身侧,目光扫过曾念薇,几不可见地冲她眨眨眼。与其他人多多少少有些黑沉的脸色不同,她眼底里闪烁的更多是幸灾乐祸,甚至有些蠢蠢欲动的兴奋。
姐妹俩过来给长辈行礼,她们一一见过礼后,还不等众人出声,曾念兰和曾念兰对视一眼,齐齐跪了下来,正正经经恭恭敬敬地给王雪娥磕头。
“母亲,兰姐儿房里已经有于嬷嬷了,不缺人。什么常嬷嬷,母亲还是让她回去吧。”曾念兰道。
现场各个都是会人精,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们,众人一愣之后,很快明白了曾念兰话里的意思,一时间,脸色多彩纷呈。
王雪娥袖口下的手攥得紧紧的,奴才!全都是一群没用的狗东西!连两个毛都没长齐的臭丫头都拦不住!哪怕是硬上地拦住也好啊,竟然让她们过来了,是嫌这里不够乱吗?
王雪娥目光一转,落到曾念薇身上。一定是她,一定又是这个贱人动的手脚!白眼狼!养不熟的白眼狼!
曾念薇抬起头,正要迎上她的目光。
“母亲,姐姐心直口快,还请母亲不要责怪姐姐。姐姐刚回府,便有一个自称是母亲指派给姐姐的常嬷嬷过来,说是母亲为了体谅姐姐,让姐姐先回去淑苑,说不着急过来这边。可姐姐念着母亲的好,便急急地要给母亲磕头。”
曾念薇迎着王雪娥的目光,缓缓道来:“姐姐很是感谢母亲,可姐姐是于嬷嬷照顾长大的,姐姐也念的于嬷嬷的好,所以母亲的好意,姐姐心领了,还请母亲收回成命。”
一番话,说的清晰又明白,既点出了曾念兰的懂事和孝顺,又暗指王雪娥迫不及待地往子女身边安插人手,更甚的是,还企图不让人家舅甥相见。
“啪!”
茶碗重重地摔在桌上的声音。
云文完全黑了脸,他紧紧地盯着王雪娥,却是对的曾老太爷说话:“亲家老爷,这件事你打算又给个什么解释?”
他冷冷道:“原来你们就是这样治家的,底下下人本事了得,陷害幼主,而主事人不问是非,还胡乱定罪!”
云文越说越生气,他拍案而起,“若不是上天有眼,洗清了兰姑的清白,你们难道让兰姑在那破庄子上呆到什么时候!”
“我云家的血脉,岂容你曾家如此糟蹋!”
他目光瞥向曾启贤,“你就是这样照顾儿女的?你对得起我姐姐吗!”
“你们竟然如此对待我云家子孙!”云文紧紧攥了拳头,复又松开。
“罢了,罢了罢了......”他道。
他朝曾念兰曾念薇两姐妹招招手:“你们姐妹,可愿意跟舅舅回外祖父家?”
他话一落,曾启贤脸色顿变,曾家众人也沉了脸色。
这云文太放肆了,云家果然都是一群没有大脑的莽夫!俗话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无论内里怎么闹怎么抖,对外时该拧成一条心的时候就应该团结。这云文,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自揭家丑呢。云文云文,真是侮辱了‘文’这个字。
而且,曾家的血脉住到云家去,成何体统?
曾家人面色不善,强忍下了怒气。
曾念薇见曾老二老气得通红,却生生地忍了下来,她目光一转,这才注意到有外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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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放话
曾念薇暗吃一惊,她刚顾着想云家的事,后又一心想着王雪娥,竟然粗心到没有注意到有旁人。
曾念兰也才看见厅里有客人,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见妹妹失态地盯着客人看,她轻拉了曾念薇衣袖。
“你看什么呢?”她小声道。
曾念薇这才回过神来。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云文今天摆明了就是来闹场的,结果这两个不孝的孙女也来插一脚!云家人就没有一个是省事的!这王雪娥也是不争气,好好一个家交到她手里,看看都成什么样儿了。
曾家二老觉得脸面都丢尽了,心里气得吐血,却又不好发作。
曾老太爷脸色甚是难看。这若是搁在别的时候,哪怕对方是云家人,他也早就让人赶出去了!云家云家,一口一个云家,真当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云家吗?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也敢到他侯府说三道四?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莽夫什么时候与许家三爷许明轩搭上线了,竟然还能让许明轩不惧嫌地跑来管别人的家长里短。这一层,不得不让曾老太爷重新掂量掂量云家。
他挤出一个笑容:“兰姐儿、薇姐儿,来见过许家三爷。”
许家三爷?
原来是许家的人,怪不得。曾念薇本还在想,何事能让曾家怎么会急急地把父亲叫了回来,又让王雪娥乱了阵脚,原来是二舅舅带着许家三爷来了。
姐妹俩忙给许三爷行礼,后者面露微笑,点头示意她们起来。
世人皆知,许家泼天富贵,许家人个个沉稳精明,可许家的这位三爷却是个中奇数-----不好仕途不喜拘束,性子放荡不羁,最爱是四处游历。与爽朗豪迈的二舅舅能成朋友,这倒也不足为奇。
这位许三爷在许家虽不管事,在许家地位却不轻。这若是惹得他不满了,他随便在许家撂下一句半句话,可是够曾家喝一壶的。
曾老太爷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强忍了怒气,不与云文计较,毕竟曾念兰的事儿算起来,还真是他这一边理亏。可眼看云文越说越不像话,他怎么也忍不住了。
“子贤世侄,你说的是什么话?兰姐儿与薇姐儿是我曾家的子孙,住到你云家去,这成何体统?”曾老太爷不悦道。
云文嗤笑一声:“亲家老太爷这话说的好笑,兰姐儿和薇姐儿虽是你曾家子孙,可也是我云家血脉。我云家的子孙,向来都是捧在手心里长大了,可看看你曾家......”
他目光扫过在座众人,“看看你们,你们是怎么对待兰姐儿的?既然这样,既然我云家视如珍宝的子孙,你曾家弃如敝履,那还不如把我姐姐的几个哥儿姐儿统统接回云家。我云家虽不敢说一如从前,可衣食无忧是肯定的,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旁言冷语,也绝不会在我云家出现!”
云文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曾家人脸色难看至极,曾老太太更是狠狠地瞪了王雪娥。
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俩很是动容,曾念兰双眼亮晶晶地看眼前的二舅舅。
似是感到二人的目光,云文转过头冲二人露出个安慰的笑意。
曾老太太道:“世侄这话说的可太过了。兰姐儿的事儿,大家也不愿意看到。可既然事情发生了,再回去责怪谁也无用了,世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如今兰姐儿的冤屈也洗清了,人也接回来了,往后好好补偿兰姐儿就是了。世侄也不要说些赌气话,哥儿姐儿几个虽说是云家的外孙,可毕竟是外家。再说如今云家住在阳城,若是硬要把人接走,哥儿姐儿几个光在路上也得受累,更何况,瞅着马上要过年了,世侄若是真把人接走,哥儿姐儿们与父亲母亲这可不得要分离?过年嘛,不久盼个欢喜,盼个团圆?世侄何不做美,把事情就此揭过呢?”
“那依老太太来说,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兰姐儿受的苦算是白白受了?”云文道。
曾老太太见云文脸色好看不少,忙道:“当然不是了。兰姐儿受了苦,我们这做长辈也是心疼万分。这该惩治的必然会惩治,该补偿的,也跑不了。”
这话听得曾念薇直皱眉头,瞧这阵势,二舅舅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二舅舅只知道了姐姐被冤枉,却不知道害得姐姐如此的真正源头是曾老太爷。所以舅舅并没有抓到这件事的七寸,难道舅舅带了许三爷来,只是为了来大闹一场而已?如果是这样,二舅舅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来的如此及时的呢。
云文不知曾念薇所想,他听到曾老太太,忍不住地冷笑:“就这样?”
“敢情曾老太太就是用这样的诚意和云某谈话?随意打骂几个下人,赐下几块破铜烂铁,就想以此抵过?”他道。
这话说的很是难听了。
曾老太爷额头青筋暴跳:“那子贤世侄,到底想如何?”
云文闻言长眉一挑,嘴角扬了起来。等的就是这句话。
“堂堂一个侯府,竟然乱成这样,这若是传了出去,得叫世人如何看待?”云文突然淡定了起来,他端起茶碗,斯条慢理地饮了几口,却不往下说了。
曾家人闻言心里倒是一跳。
曾念薇也豁然明白了过来,她抬起头看了曾老太太一眼,又瞥向王雪娥。
王雪娥自也听出来了云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她面色还算镇定,可身侧攥得死紧的手却出卖了她。
曾老太太也听出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瞥了王雪娥一眼。
王雪娥被曾老太太看得心一沉,脸色顿时白了,还没等她开口,杜氏就插了话。
“子贤舅爷,您这可错怪大嫂了。大嫂千辛万苦操持这偌大的侯府,可真真是费劲了心血,这且不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再说了,这哪个家里没有几个不省心的奴才啊?大嫂忙里忙外的,一时有照看不到的地方,也是情有可原。”
杜氏顿了顿又道:“您可不能因为这一点半点错儿,就抹杀了大嫂的功劳。”
这不说还好,一说云文脸色复沉了下来。
“敢情这嫡亲子女受了天大的委屈,在你们曾家算是半星一点儿的事儿?敢情纵容地下的人作乱,是情有可原?”
他冷冷道:“既然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如此不顶事儿,还不如让贤。”
杜氏闻言,眼神飘忽地朝王雪娥看过去。
王雪娥则彻底白了脸,“二舅爷,我王雪娥尊称你一声二舅爷,可你这般蛮横不讲理,硬是插手我曾家家务事,难道是君子所为?”
“君子?你跟我说君子?”
云文嗤笑一声:“我云文子贤从不自诩甚劳什子君子!你掌管曾家,却纵容下人横肆无度,让那等奴才趁机害了我云某的亲外甥女,你却跑来与我谈甚劳什子君子?”
他面色极冷,“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辱兰姐儿,不就是看我云家大不如前了吗?狗眼看人低!只要有我云文在的一天,就没人能欺我云家子孙!”
第041章 分权
曾老太太面色挂不住了,“世侄话也别说那么难听,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大家到底是一家人。这是若是真要论起来,兰姐儿身边的人也逃不了识人不清的责任。”
曾老太太意有所指于嬷嬷等人。于嬷嬷几个是云氏的陪房,一直跟在曾念兰身边。原本曾念薇身边也有云氏留下的人,只不过被打发得只余香草一人了。
这会儿,曾老太太也瞧出来:云文不知道海棠是冲着曾老太爷来。
她心思转动,接着道:“何况这若是传了出去,对哥儿姐儿几个也不是什么添光的事儿,世侄何必非要揪着不放?大家坐下来好好说,把事情解决了就是了。”
曾念兰被送到庄子上这件事当初考虑到曾老太爷的原因,曾家并没有公开真正的原因,曾家对外的说法是休宁养病。前世情况也如这般,这事儿最后弄得世人皆知,是在吴一河事件之后才让人爆了出来。
“依老太太的话,是要推卸责任了?”云文道。
曾老太太端起茶碗饮了口茶,“老身自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世侄也不要太不讲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曾家身上。”
她看了眼王雪娥,才又道:“这件事既然发生了,我定安侯府必然会给兰姐儿以及云家一个解释。只不过,光凭世侄的一句话,总不能就让我定安侯府改了主事人吧?”
云文冷哼一声,不予置否。
王雪娥闻言倒是镇定不少,还好,曾老太太没有光听云文的话。她放心不少,虽然她知道光凭曾家与云文是动不了她曾家主事人的地位,可眼前有个许三爷在,若是真的闹起来,也够她好费一番心思。
曾老太太又道:“这件事有大媳妇儿治家不严的责任,可也不能就此抹杀了大媳妇儿的功劳。这么大的侯府,光凭大媳妇儿一个人管,难免有疏漏。不如这样,让二媳妇儿和三媳妇儿分管些庶务,以后啊,有关哥儿姐儿的事儿呀,得三人齐齐商量之后再做定夺。”
“如此这样,世侄看如何?”她道。
这是要分权了?王雪娥心里再次翻滚了起来,杜氏倒是眼神一亮,她几不可见地露出个笑容。
这次总算说了句人话,云文点头,“你们曾家谁主事,谁分管,与我云某无关。”
他目光扫过王雪娥,“不过,依云某看,以后哥儿姐儿的事,王大夫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他朝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俩看了过去,“如今兰姐儿薇姐儿也懂事了,以后她们院里的事儿,便都由她们自个儿做主吧。若是有和不妥之处,旁人在一边提点就好。”
曾念薇这才明白,二舅舅是要为她们把主动权从王雪娥那边争回来,免得王雪娥以长辈之名,动不动就往她们几个院里塞人或是做什么小动作。曾念薇心里一暖,一股被亲人呵护于手的感动油然而生。
王雪娥脸色自是不好看。这样一来,完全是落实她故意苛刻子女的罪状啊!而且,曾念薇的反骨虽然让她恨得咬牙切齿,可让她完全放弃这一颗棋子,她不甘心。
“二舅爷这话说得可是欠缺考虑了,再怎么说,兰姐儿今年八岁,薇姐儿才六岁,哪怕再懂事儿,也要有人看着。话换一头,也正是因我的疏忽出了些岔子,所以才更要给我机会,让我好好弥补兰姐儿不是?再怎么说,我也是她们的母亲,我不管她们谁还管她们?”
王雪娥道:“出了这事儿,我也不比谁少心疼,二舅爷也体谅体谅我这当母亲的心,让我好好照顾哥儿姐儿们。”
“王大夫人的情深意重,我云家人可担当不起。”云文似笑非笑地看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
王雪娥面色不动,心里暗骂了千万遍,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云文竟然还不敢松口。说句不好听的,他云文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莽夫!她王雪娥可是王家嫡女!她都把身段儿放了下来,这莽夫,竟然还不卖她王家面子!
众人都看出来了,云文这是要紧咬王雪娥了。见此,曾老太爷暗松一口气,他朝曾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曾老太太会意,既然云文的意图在此,那便顺了他的意罢,免得他不依不挠,还真把后面那点事儿给挖了出来,那便真的不好收场了。
云文气势汹汹而来,曾家二老都以为他知道了海棠的身世,恼羞不已,马不停蹄地让人叫了曾启贤回来管好他这个不靠谱的二舅子。如今一看事情并非如此,一颗心都放下了。
“就这样吧。”曾老太太道:“以后兰姐儿薇姐儿以及远哥儿的事儿便由他们自己做主罢了。他们都是我曾家的子孙,有祖父祖母,还有一大帮人在一旁看着,也不会让他们出了差错。”
曾老太太看王雪娥:“大媳妇儿啊,别说母亲不体谅你,以后这边儿的事儿啊,你就别管了,少操份心,做好自己的事儿便是。”
曾老太太一锤定音。
曾老太太说完,也不管王雪娥惨白的脸色。她露出个笑脸,对默不作声作壁上观的许三爷许明轩道:“家里出了糟心事,让许三爷见笑了。今天在此,老身也顾不及甚脸面了,还请许三爷给做个见证,这事儿料理成这样,也算是给了云家一个交代。这样一来事儿就翻篇了,以后啊,谁也别想再拿这事儿乱嚼舌头!”
曾老太太最后把话说重了,算是给在场的人一个提醒,也算是对云文的一个警告。以后,谁若是再敢拿这由头说事儿,就别怪曾家不客气了。
云文对这样的结果还算满意,他不做声算是默认。
王雪娥心有不甘,一时半会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她一日为曾家妇,就得顾及曾家二老的脸面。更何况,她多多少少有些明白曾家二老急急要结了这事儿的原因。海棠那事若真是彻彻底底抖出来,丢的可是整个曾家的脸面。所以哪怕她再不甘,也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许明轩看完了一场好戏,哈哈笑了,“既然老太太发话了,那许某就多事一回,当了这个见证人了。”他道。
一场闹剧终是落下了帷幕。
之后众人寒暄了一番,曾家二老要留许三爷和云文用膳,二人推辞不过,众人在大厅用了饭,便各自散去了。
晚膳之后,趁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云文跟曾启贤回了文青院见远哥儿。
前厅里闹得鸡飞狗跳,文青院里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一些风声。
曾念芳和曾博宇由各自的乳娘陪着侯在花厅里。远哥儿的乳娘留在了落日居,这些日子贴身伺候远哥儿的是长安,此时远哥儿由长安陪着,忐忑不安地坐在圈椅上。
见曾启贤一行人回来,三人都高兴地迎了上去。
“父亲、母亲、四姐姐。”他们乱乱道。
“大姐姐?”看到曾念薇身旁的人,远哥儿惊呼。
“大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远哥儿快步跑过来,拉着曾念兰的手,欢喜又激动。
曾念芳和曾博宇对曾念兰这个大姐姐倒是没什么印象,他们看了看曾启贤,又看王雪娥。
王雪娥忙道:“这是大姐姐,快叫大姐姐。”她对一双儿女道。
曾念芳曾博宇过来给曾念兰见礼。
随后曾启贤让一众子女给许明轩和云文见礼。
一番寒暄过后,王雪娥见他们有话要说,便带着一双儿女下去了。
云文皱着眉头看了远哥儿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姐夫生得高大,我姐姐底子也不过,怎的远哥儿如此瘦弱?”
众人被云文突然冒出来的话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远哥儿虽小,却也明白自己是遭嫌弃了,他无措地站在那里,小脸憋得通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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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礼物
云文的话让大家都愣了一愣。
许三爷先反应过来,他咳了咳以掩尴尬。
云文刚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一时就懊恼了起来。
曾念薇都不知道要说这个二舅舅什么好了,这种不禁大脑的话也能说出来,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又不知要整出甚幺蛾子出来。二舅舅说话如此草率,行事莽撞,也难怪当年云老太爷去世后,云家迅速地衰败了下去。
曾念薇暗叹。不过,也是这样大大咧咧的二舅舅,为了她们几个不惜与曾家与王家叫板。今天这一出,曾家二老与王雪娥看似落了下风,可他们若是暗中下黑手,以云家如今的情形,就算伤不了筋骨,可也让如今的云家手忙脚乱一阵了。
不得不说,许三爷的到来是恰到好处,既为云文的叫板添了筹码,又不得不让曾王两家在要动云家的心思时,重新掂量掂量。
至于所谓的脸面所谓的家丑不外扬,在云文眼里那根本就不是个玩意儿。
曾念薇虽为云文的不着调感到头疼,可毕竟她身上也流着云家的血,更何况是眼前的人是一心呵护他们姐弟几个的二舅舅。
她在父亲完全黑脸之前站了出来,一手把远哥儿护到身后,正经儿道:“二舅舅不要责怪远哥儿。远哥儿如今还小,等远哥儿长大了,也会长成父亲那样威武的男子。”
云文一听,忙道:“哈哈,你二舅舅不正是这个意思嘛!你们可别往歪里想。”
许三爷也附和。
曾启贤脸色这才稍缓,“子贤,你也收敛收敛了,若不是早知道你性子这样,我今日必要轰了你出去。”
“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祸从口出。总有一天,你会再栽在你这张嘴上。”曾启贤沉脸道。
云文不以为意地摆手,“行了行了,这话我都听出茧子来了。若不是我这性子,你还会特特让我来闹这一趟......”
云文说着说着就没了声儿,他知道自己又说漏嘴了,他讪讪的,顿时闭了嘴。
许三爷看了他一眼直摇头。
曾启贤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见花厅里没旁的人,几个孩子也没有异色,这才放下心来。
曾念薇心下恍然。
原来是父亲知会的二舅舅,怪不得二舅舅来的这么快,也怪不得二舅舅不知道海棠的身世。如果是这样,那便说的通了:父亲对这件事并没有和盘托出。父亲不好亲自出面,而是让二舅舅来闹了一场。
父亲是她们的父亲,可另一边,祖父也是父亲的父亲。父亲总是这样,两面犹豫,既不想子女受难,也要顾及孝道。这样总想面面俱到,到最后落得个家败人亡。
见众人都不吭声,云文哈哈地干笑了几声想缓解气氛。他突然一拍脑袋,“瞧我,差点都忘记了。”
他朝曾念薇姐弟三个招手,“二舅舅这次可是给你们带了礼物呢。”
“守成,把东西拿进来。”云文扬高声音冲外道。
一个小厮闻声走进来,把背在身上的包袱摊开在桌上,露出两小一大的长条紫檀锦盒。
云文指着两个小的对姐妹俩道:“喏,这是你们俩的。”
“那个大的给远哥儿。”他转头冲远哥儿道。
曾念薇的打诨,让远哥儿不那么尴尬了。毕竟还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掩饰不住的欢喜便透了出来。
“来,快来打开礼物啊。”云文道:“看看喜不喜欢。”
远哥儿在父亲眼神的鼓励下走到桌前,紫檀锦盒较重,他费了些力气才打开。他往里头看了一眼,顿时就呆住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里头静静躺着的竟然是一把精制的玄铁弓弩,以及弓弩旁边放着的十支白色羽箭。
见远哥儿呆愣的模样,云文深以为然地笑了。他打量了下远哥儿的身板儿,道:“无论怎说,远哥儿都是我云家人,我云家儿郎向来不是弱小之辈!近至骑马射箭,远于上阵杀敌,向来都是手到擒来。。”
他语重心长:“远哥儿,你可不要辜负二舅舅的一番心意啊。”
远哥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点头。
云文这倍感安慰,对一旁的许三爷道:“看吧,我就说这这外甥会喜欢。”
这家伙从哪里看出来那孩子喜欢来了?那孩子一脸的呆愣,明明就是被唬住了。许三爷瞥他一眼,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与这二货成了至交。
那边曾念薇看着自己手中的紫檀锦盒里的那枚精致的小匕首,再看到远哥儿看着那弓状的长条紫檀锦盒的呆愣表情,就知道自己心中所料无异。
曾念薇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二舅舅,默默地把嘴里要道谢的话给咽了下去。
两人又坐了一会,便告辞回去了。
曾念薇执意要送云文。
许三爷看了一眼曾念薇,识相地走在前头,曾启贤也走在前方与他说话。云文远远落后于两人,他顾及着人矮腿短的曾念薇,把脚步放得慢了又慢。
“二舅舅是要回阳城了吗?”曾念薇问。
“是啊,先回阳城,过了年再来京城。这次回京述职,恐怕要在京城呆上些时日了。原本打算年后才来看你们,这下好了,一下子就提前了。”
他说完,又拍拍自己脑袋,“瞧我,跟你个奶娃子说这些作甚?说了你也不懂。”
谁不懂了?
曾念薇暗自腹诽,面色却点头,睁大了眼睛道:“那舅舅还回来看梅姑吗?”
“云家在宝通胡同那边有处宅子,年后二舅舅会在那住上一段日子,到时候二舅舅再来看你们,可好?”
曾念薇说好。
“到时候我与姐姐还有远哥儿就去找二舅舅玩儿。”她道。
云文哈哈笑了。
“二舅舅回去后,要替我们向外祖父外祖母问好。”曾念薇再三叮咛。
她记得,上一世,外祖父前前后后好几次派人来接几个外孙,都被曾家拒绝了。想到被自己拒于千里的外祖家,曾念薇说不出的什么滋味。
说到底,上一世,王雪娥如此嚣张地打压他们姐弟三,与云家的失势有着莫大的关系,而曾家众人也是看到了这一层,于是在曾启贤过世后,任凭王雪娥将她们姐妹俩揉圆搓扁。
这一世,她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外家。
这样的话,首先就得保住云老太爷。云老太爷风光一生,到了晚年却被宵小所害,门楣落寞冷清。从云端跌落泥尘,云老太爷心里始终都没拧不过来,以至于最终消沉,郁郁而终。
而曾念薇却记得很清楚,云老太爷去世几年之后,边境的楚国却大肆来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秦州与齐州,一时举国震惊,上下民心惊慌。那时的人们才想起世代战功赫赫的云家,皇帝更是连夜下旨急召往日的武功大将军云忠,只可惜那时的云忠早已是一杯黄土。
所以云家的僵局,其实很好破。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云家在,云老太爷在,云家就有起复的可能。
曾念薇琢磨着什么时候亲自去会会这位外祖父。
第043章 云家
日子过得很快,除夕过后便迎来了新的一年。
这个年曾家各房过得是各有滋味。
大房有两件事。一是大姑娘曾念兰回来了,当年的事查清楚了,大姑娘平白受了冤屈。所以大姑娘回来后,人参燕窝、名贵药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源源不断地往大姑娘的兰苑送。各式名目多得让一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当然,这里头除了曾家二老的手笔,还有各房老爷夫人的添彩。
第二件事则是有关于大夫人。不知是天寒受了冻,又或是其他的原因,大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病得还挺重,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见好转。大夫人自顾不暇,她掌管的事务自然就落到了二夫人头上。
新年当头,夫人病得不起榻,曾老太太面上不提,心里极为不快。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人人自是希望来年事事如意、步步高升。曾老太太觉得王雪娥这一病,简直是犯了霉头。又想起因为王雪娥的治家无方才让曾家在许三爷面前狠狠丢了面子,曾老太太迁怒,一个好好休养身体为由便剥了王雪娥的掌家权,于是持家掌事的重任便落到了二夫人杜氏和三夫人李氏头上。
说是两位夫人共掌,可李氏向来就不是个爱管事的人,许多事能推则推。杜氏对此喜闻乐见,于是掌家权就落到了杜氏手中。
杜氏与王雪娥暗里较劲多年,如今终于高踩王雪娥一脚,连带二房下的丫鬟婆子们鼻孔都朝天翻。
看到杜氏一日比一日出格的行为举止,曾念薇不由得摇了头。
两人暗中较劲多年,杜氏始终被压得死死的,如今一朝翻身,心里那点儿心思就压抑不住了,如今杜氏无论做什么事都想踩王雪娥一脚。
平心而论,王雪娥聪慧能干,懂得审时度势,更是长袖善舞,再加上出身大家,名门嫡女。而杜氏身为嫡次女,自小便得父母兄妹偏疼,相对就娇纵不少,随后又嫁给祖姑母次子为妻,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便养成了如今的样子。真心而论,无论为人处世还是能力手腕,王雪娥和杜氏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曾念薇选中杜氏,一是二人有共同的敌人。二来,曾念薇看中了杜氏偏得曾老太太垂爱这一点,所以有心扶植杜氏与王雪娥分庭抗礼。
可是想要彻底搞垮王雪娥,就是把杜氏与曾老太太绑一块儿了也不够看。曾念薇很明白这一点。王雪娥最大的助力是她背后的王家。王雪娥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王家的家主王坤,是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兼内阁五大学士之一。
如果曾念薇记得没错,今年王雪娥的大哥王乾旭在第五次春闱之中脱颖而出,甚得皇帝青眼,一朝点为翰林院庶吉士,成为天子近臣。寒窗苦读多年,一朝守得月开见月明。王乾旭的一举成名,羡煞了天下苦读学子。
王家此时富贵泼天,势不可挡。就算曾老太太因为一时的迁怒下了王雪娥脸面,可杜氏手里的掌家权终究握不紧。一朝王家势更甚,杜氏越是嚣张,来日便摔得越难看。
曾念薇可不觉得王雪娥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她想了想,让人装了新做的糕点,往二房走了一趟。毕竟是盟友,该提点的还是得提点,不能让杜氏闹得太过了。
初三的时候,有门房的婆子来报,说是有个叫菇子的丫鬟来寻。
曾念薇心里一喜,让香草走了一趟把人领了进来。
菇子是庄子上的丫鬟,是于嬷嬷点了名要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丫鬟之一。曾念薇说服了于嬷嬷,许她回家过了年才来曾府报到。
“婢子见过四姑娘。”菇子进了门就恭恭敬敬地朝曾念薇磕了头。
“来得挺早。”曾念薇道。
菇子闻言脸微红,“姑娘特允了婢子回家一趟,得以与家人团聚,婢子、婢子爹娘都甚是感激。婢子娘说了,姑娘对婢子恩典,婢子更不能忘本,虽然姑娘允婢子过完十五,可婢子难安,所以便早来了。”她脸色有些不安,怕是曾念薇责怪她自作主张。
曾念薇随意嗯了声。
见曾念薇似无责怪之意,菇子才放下心来。她瞧了四下无人,悄然上前几步,低声道:“姑娘,婢子已经跟家里头说了,只要那吴一河有举动,婢子哥哥便会来禀了婢子。”
曾念薇抬眼看她,算是知晓。
菇子虽被卖入了庄子,可她一家子都仍在吴家村。用吴家村的人盯着吴一河最是恰当不过。当年吴一河拿了香囊大闹曾府从而毁了姐姐名节的事儿,曾念薇一直谨记于心,虽然她已让人在庄子留了个假香囊,可却难保万无一失。于是她同时从另一方面着手,也叫人盯紧了吴一河。这一世有许多事都不一样了,她虽然不能确定那人还会不会启用吴一河这颗棋子,可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
曾念薇给菇子重新取了名字叫绿菇,为青禾院的二等丫鬟,而后便让绿意领了出去安置。
到了初五,曾启贤带了曾念兰曾念薇和远哥儿姐弟三去阳城云家拜年。
云老太爷今年五十有二,他高大魁梧,面目威严,不笑的时候带着武将特有的肃杀之气。云老太太比他小好几岁,五官精致,脸部线条秀美,隐隐带着股英气,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主儿。
这是自云氏逝世后,第一次三个外孙都到齐了,云老太爷云老太太高兴得不得了。云老太太顺手就把手上的赤金嵌红宝石手镯套到了曾念兰手上,把鸿运玉佩褪了下来赏给了曾念薇,又命人开了库房选了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赏给了远哥儿。
云家兄妹几个很是高兴,外出的云文也被匆匆叫了回来。
“姐儿哥儿们来了?可是记挂着二舅舅了?”随着一道爽朗的笑声响起,云文大刀阔斧地走了进来。
第044章 宁静
见云文进来,曾念兰曾念薇和远哥儿忙给他行礼。
云文哈哈笑着虚扶她们起来。
云老太爷原本是实权在握的二品武功大将军,几年前因皇帝忌惮,又受宵小挤兑,因此被封了个有名无实的昌华侯,从京城搬到了如今的阳城。
云老太爷育有四个儿女。长女云氏,也就是曾念薇的生母,其下是云文云武两个舅舅,最小的是小姨云娇。
曾念薇一行人来得也是巧,正赶上了云娇带着一双儿女回娘家拜年。云娇的夫君姓刘名彦荣,位任阳城太守。
云娇肖像云老太太,个子高挑,眉眼精致,眉目间比平常女子多了几份英气,与清俊儒雅的刘彦荣站一块儿倒也相得益彰。
云娇见到她们几人也很是激动,拉她们姐妹俩说了好多话。期间刘彦荣皆是目光含笑,看得出来刘彦荣与云娇夫妻之间相处甚是融洽。
一轮的问候说话过去,众人便随意了些,三三两两地凑一块说话。两个舅舅带着几个表哥表弟以及远哥儿出去了,云娇夫妇正问曾念兰话,而云老太太则是把曾启贤叫到了一旁。
曾念薇趁着众人都没注意,挪到了云老太爷跟前。
“外祖父。”她露出乖巧的笑容。
云老太爷本生得严肃,见曾念薇过来,他嘴角微扬,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凶巴巴。
曾念薇没有忽视他的小动作,很是动容,心里更是坚定了要守护云家的信念。
她坐到一旁的圈椅上,半倾了身,伸出小手要抚平云老太爷哪怕是笑着也难以舒缓的眉间。
“外祖父不要伤心,他们不相信不喜欢外祖父没关系,他们都没有梅姑好,所以梅姑相信也很喜欢外祖父就行。”
年幼的女童睁着如琉璃般静谧剔透的眸子看他,小小的脸上一片认真。
云老太爷心一凛,他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把声音放柔:“梅姑说的什么?外祖父怎么没听懂?”
曾念薇露出个怜悯的表情,小声道:“他们都说上面厌了外祖父,所以祖父祖母才不喜欢姐姐,才把姐姐送到了庄子上......”
曾念薇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正与云娇小姨说话的曾念兰,安慰道:“不过没关系,现在姐姐也回来了。所以上面不喜欢外祖父也没关系了。”
她展开个笑容,“外祖父不要伤心,梅姑跟他们不一样,梅姑很喜欢很喜欢外祖父呢。”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姐姐和远哥儿也是。”
过了年,眼前的外孙女也才七岁,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正是童言无忌,才让曾老太爷更是惊疑,难道云家已然落魄至此了吗?连一众奴婢们也能随意拿出来咀嚼?
大人们不会与曾念薇说这些,所以曾念薇知道这些,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底下的丫鬟婆子们碎嘴时,不小心被她听去了。
曾家对曾念兰一事封锁消息很是严密,曾老太爷也是前几日从云文那里听来的,一时云家上下都很是气愤。怪不得他几次派人去接几个外孙都被曾家拒绝了。幸亏这事儿被女婿曾启贤查明了,否则不知道大外孙女会受怎样的苦。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曾家如此对待曾念兰,的确也是看云家落魄了,可以随意欺辱。
曾老太爷面色看不出波动,可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两个女儿一个早逝一个嫁人,至于两个儿子,二儿子云文性子粗缺心眼儿,三儿子云武倒是聪慧机敏,可独木难成林,光靠他一个难以支撑起云家门楣。
这些日子他一直郁郁不得志,更是觉得年岁到了力不从心。他光沉浸在自己的愤懑当中,倒是把其他事都忽略了。
他一直没想过,他若是倒下了,那云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可云家的子孙,却要承受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和挤兑,大外孙女曾念兰的事儿就是一个警醒。
曾老太爷越想越不敢往下想。
曾念薇一行人在云家留宿了一晚,次日才启程返回。
临别大家都有些恋恋不舍,远哥儿跟大表哥云墨天更是难舍难分。云墨天是云文的大儿子,如今八岁多,生得很是壮实。
他趁着众人都没注意往远哥儿手里塞了一把的铁珠子,小声道:“给你打鸟儿玩。”
远哥儿飞快地接了过来藏入袖里,还小心地窥了窥周围的人。
曾念薇好笑,她抬头望天佯装没看见两人的小动作。
远哥儿初初接触弓箭,为了不伤到人,三舅舅云武给他做了个简易的小弹弓,用的是用棉布紧紧包实了的小石子,威力不大,却最是适合初学者。
与众人的不舍之情不同,云老太爷目光很是复杂,自己光顾着失意,却没想过身边的人也跟着受了苦。沉迷权势这些年,到最后,他竟然没有一个奶娃子看得通透。
三舅舅云武目光在云老太爷与曾念薇之间徘徊,若有所思。
从云家回来,曾启贤与王雪娥带了曾念芳与曾博宇去王家拜了年。之后曾启贤则忙于各种的聚约与宴会。
经过了这些事,曾念兰对曾念薇的态度好转不少,加上于嬷嬷等人的劝说,又有远哥儿的牵线,姐妹俩一日日亲近了起来。
原本说好远哥儿在青禾院只住到年后,可因王雪娥不管事了,曾启贤也没提,所以这件事便一直耽搁了下来。
兰苑与青禾院只是一墙之隔,因远哥儿的缘故,曾念兰不少往青禾院跑,因此青禾院都成了三人的大本营。
过了年,曾念兰就九岁了,曾念薇七岁,而远哥儿也五岁了。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亲姐弟之间,几人也没忌讳这些。
鉴于身子弱的缘故,远哥儿除了每日跟着曾念薇练字,还谨遵了云文教他的那套炼体的方式,早晚小跑一圈然后扎马步和练拳。刚开始的时候光在青禾院里跑上一圈,远哥儿就脚软站不起来了。渐渐地坚持了两个月,勉强能把一整套做完。
曾念薇让人在院子上竖了个草靶子,让远哥儿练弹弓玩儿。
这样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
不得不说,这两个月里王雪娥很是沉得住气,大大小小的事儿任凭杜氏都由杜氏做主,横在她前头颐指气使。当然,杜氏也没再那么嚣张,下手都很有分寸。
这边,说是不让王雪娥插手她们姐弟三的事儿,可着却阻不了姐妹子女间的来往,曾念芳这些日子往青禾院跑,可是勤快得很。
“姑娘,十姑娘又来了。”香草撩起帘子走了进来。
曾念薇心里冷笑,就说嘛,萧家那么大一块肥肉,王雪娥岂是那么容易?
不能用孝义牵制她,那么是想来姐妹情谊?
那也得看看这姐妹情谊,到底值不值钱了。
第045章 风起
上一世,她嫁于萧逸为妻,三年无所出,本就心怀愧疚,又听信了王雪娥的劝说,愿效仿娥皇女英,同意了曾念芳嫁入萧家为并嫡之妻。当时她傻,待曾念芳如手足,还一心希望曾念芳能抓住萧逸的心,好稳固她们姐妹在萧府的地位。早不知对方早已设好陷阱,只等她跳下来罢了。
前尘往事又一次浮上来,曾念薇的触动已经不那么强烈了,那些糟心事事犹如天上漂浮的云朵,一片一片慢慢地飘开了,遥远得不可触摸。
曾念薇记得很清楚,那天她受人挑拨,怒气冲天地冲到了外书房要找曾念芳算账,结果撞坏了萧逸的好事,萧逸恼羞成怒,直接给她下了休书。
事后她才幡然悔悟,这盘棋,无论她怎么走,怎么讨好萧逸,都不可挽回她的悲剧。
原本她本以为书房里的人是曾念芳,所以才贸贸然闯了进去,没想到里头竟然是另外一张面孔。而很明显,引她来的曾念芳只知道里头是萧逸重要的客人,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人。若是她知道了那人,恐怕也不会如此急哄哄地诱她上钩好赶她出府了。
曾念薇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曾念芳不知道,她可是记得很清楚,那人看见她贸然闯入时的惊慌,眼底的窘迫与羞恼,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心里忽然一动,既然王雪娥心心念念要以她为跳板,势要把曾念芳送入萧家,那她何乐而不为,助她一臂之力呢。
想到这里,曾念薇心底不禁轻快起来,见到曾念芳进来,好脾气地冲她笑了笑。
曾念芳却被她的笑吓得住了,捧着一罐椰奶冰丝砂糖裹小金桔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越来越不懂眼前的四姐姐了,虽然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可曾念芳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尤其是这些日子,四姐姐一直不冷不热的,今天忽然露了笑脸......曾念芳心里莫名颤了颤,不过很快她就把这份不安压了下去。
“四姐姐,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椰奶冰丝砂糖裹小金桔。”曾念芳抬步走了进来,冲曾念薇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母亲知道四姐姐喜欢,特意留出来给四姐姐的呢。”曾念芳道。
“哦?是吗?”
“那芳姐儿记得帮我谢过母亲了。”曾念薇道,示意香草把东西接过来,复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卷。
曾念芳瞧她今日心情还不错,手脚也放开不少。她走到曾念薇身旁,歪头看曾念薇曾念薇手中的卷册。
“四姐姐,这书,你都能看懂了吗?”
曾念芳的声音乍然响起:“原来四姐姐已经会这么多字了?”
“四姐姐好厉害!”她忍不住赞了又赞。
一时之间,小书房里就听见了曾念薇的惊呼声。
真是......嘈杂极了。
曾念薇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兴高采烈的曾念芳举到半空的手顿时就僵住了,她被曾念薇凉飕飕的眼神吓呆了,她咽了口唾沫,自动地把余下的赞美之词吞了下去。
小书房一下子就安静了。
曾念芳委屈地垂了脑袋。母亲明明说,人人都喜欢赞美的话,这理儿在四姐姐身上好像不大对呢。
曾念芳干干地又坐了一会便回去了。
日子波澜不惊,十五之后正月便见了底。
二舅舅云文的任令也下来了,江州知州,官从五官。之后,云文过来与曾念薇当人告了别,回了阳城一趟,便携妻带儿地赶赴江州上任了。
二月过后便是三月。
三月里最值得说的一件事便是春闱了。
京城里很是热闹,车水马龙,攘攘熙熙。住宿的客栈更是人满为患,来来往往的人群,不仅有各地来的才子举人们,还有各族各家派出来打探的小厮们。茶楼酒肆里也是人头蜂拥,不少人都在猜测今年的会元到底**。
春闱是学子举人们金榜题名的好机会,也是朝廷里各股势力也会趁机拉拢各种人才,来往人群中,甚至还有来寻女婿的人家。当然了,聚众围观的群众也不在少数。
京城就像是一个煮沸了的大熔炉,热热闹闹地喷着一波一波的热雾,搅得人心乱哄哄的。
曾念薇也一直留意这次的春闱。
她记得王雪娥的大哥王乾旭就是在这次的春闱之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皇帝青眼,成了天子眼前最得宠的庶吉士。连带不待见王雪娥的曾老太太都不得不高看王雪娥几分,整个侯府的中馈自然而然地就回到了王雪娥手中。
如果事情按照上一世那般发展的话,事情又走回到了原位,那么这样日子所做的努力都打水漂了。
二舅舅云文为了防止曾家对他们不利,特地在京城留了人手专门照看曾念薇姐弟。歪打正着,云文这一举刚好方便了曾念薇。
曾念薇用这些人手查到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王家那位王乾旭,是王家庶长子,生母乃是王家一位夏姓姨娘。而这位夏姨娘与王家的当家主母,也就是王雪娥的生母季氏并不对盘。
这对曾念薇来说,无意是个好消息。
对一众学子来说,煎熬的三月过去之后,杏花飘香的四月既是期待又是忐忑。名垂功成,又或是铩羽而归,在此一举。
放榜那一天,整个京城就像是一锅炸开了的粥,溅得众人跳脚。或哭或笑,众生百态。
王乾旭夺得头魁的消息传到曾家时,曾家也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犹如潮水一般地涌向大房,纷纷像王雪娥道喜。
两三个月来,门庭冷落的荣青堂一下子恍若闹市。
与曾念薇的冷眼相看不同,二夫人杜氏气得跳脚。
曾家二老是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次日里,和乐院就上演了一场母慈子孝的大戏。
曾老太太和气温声地问了王雪娥话,又大赞曾念芳曾博宇,之后各种衣裳首饰各种珍奇的玩意儿源源不断地往荣青堂送了过去。
曾老太太当即就把掌家权收了回来,交到了王雪娥手上。王雪娥自是不愿接受,连连推辞。
几番折腾,在曾老太太的一番劝说和杜氏的做小伏低的道歉之后,王雪娥勉为其难地重新接过了掌家权。
曾老太爷更是发话,让久居外书房的曾启贤搬回荣青堂。
不久又下令,让远哥儿从青禾院搬出来,回到落日居里。
第046章 动手
话传到青禾院的时候,远哥儿和长安正在院子里用小弹弓打着靶子玩儿。听到消息的时候,远哥儿迅速地看了一眼两位姐姐然后垂下眸子。
来的是曾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她满脸堆了笑:“大姑娘、四姑娘,老太爷老太太让老奴来接九少爷回落日居呢。”
她窥了一眼两人神色,道:“毕竟姑娘们也大了,俗话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是亲姐弟,也是要守这个礼的。”
“知道了,明天就送远哥儿回去。”曾念薇道。
周嬷嬷看她一眼:“老太太一早吩咐了,这等小事儿不用劳烦两位姑娘。这不,才特地让老奴走了这一趟。”她说话,眼神示意跟来的婆子往东次间里收拾东西。
曾念兰一见这情形,顿时沉下脸来。
“都给我站住!”曾念兰喝道,她瞪周嬷嬷:“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擅闯主子屋子?”
几个婆子被曾念兰一喝,一时进退两难,目光都看向周嬷嬷。
周嬷嬷是曾老太太跟前的人,在府里还是有些脸面的,被曾念兰这么一喝,她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大姑娘不要为难老奴,老奴这也是奉命行事。”她沉声道。
“奉命行事?你们就是这样行事的?”曾念兰冷笑:“难道说这就是祖母的规矩?叫你来这里抢人?”
周嬷嬷脸色也沉了下来,“大姑娘也不要放厥词,老太太是心疼姑娘这才从庄子上回来,不愿再用这些琐事伤姑娘神。姑娘不识老太太苦心也就罢了,为何还口口声声说些胡话?”
曾念薇一见不妙,忙拉着还要辩驳的曾念兰,对周嬷嬷道:“嬷嬷误会了,祖母用心良苦,姐姐不胜感激,也正因为如此才不敢托大再劳烦祖母。”
“姐姐心急,话就说岔了。”曾念薇嘴角微扬,“远哥儿是我带来的,自然也由我送回去。祖母的意思我们都知晓了,嬷嬷就先回去罢,我们这就把远哥儿送回去。”
周嬷嬷稍缓,她想了想,同意了曾念薇的说法,一行人来匆匆去也匆匆。
她们的身影一消失,曾念兰腾地就站了起来,“我去跟祖母说,让远哥儿留下来。”
曾念薇拦下她,“你要怎么说动祖母?你这一去,只会让祖母更生气,祖母这般做法合乎情理,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而且,这恐怕也有祖父的意思在里头。”
“更何况,远哥儿始终会长大,姐姐你要把他留到什么时候?”她道。
“难道又让远哥儿回去受苦吗?”曾念兰瞪她一眼:“你安的什么心?”
曾念薇苦笑,“姐姐误会了。”
“远哥儿是长房嫡子,以后更要继承定安侯府,他有自己路要走,我们不能时时刻刻都在他身边保护他,远哥儿他必须自己面对这一切。从前远哥儿性子软,底下的人又心怀鬼胎才会出现刁奴欺主的事儿。可我们都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几个月大家都悉心督导远哥儿吗?”
曾念薇缓缓道:“既然这样,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远哥儿成长到了哪一步,这样我们才能知道远哥儿的不足,趁早发现才好早纠正。”
曾念薇瞧曾念兰脸色稍缓,又道:“落日居那些包藏二心的人已经打卖得差不多了,如今安插进去的大部分是我们的人,有他们看着,远哥儿也不会被欺负了去。”
曾念薇露出一个笑容,“更何况姐姐不也在府里吗?有姐姐再旁看着,又怎么会让远哥儿受了委屈?”
一席话下来,曾念兰平静不少,再没急哄哄地要去找曾老太爷说理。
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哪个敢欺负远哥儿,看我不打断了他的腿去!”她道。
一旁的于嬷嬷惊怒之下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怒的是周嬷嬷一个奴婢,竟然毫不把姑娘们放在眼里。欣慰的是四姑娘曾念薇的冷静,遇事处变不惊,同时还能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沉稳又聪慧。好笑的是大姑娘曾念兰的别扭。不过,经过一系列的变故,四姑娘倒是比大姑娘通透得多了。
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俩亲自送了远哥儿回落日居。
落日居里服侍的小厮丫鬟婆子们里有新面孔,也有老人。比如许婆子就被提拔了上来,为落日居里的管事婆子,她此时正领着一众下人在一旁候命。
曾念兰在和远哥儿说话。于嬷嬷正在敲打了底下的人,她板着脸训斥人的时候很是威严,说话掷地有声。
大家神色都很是恭敬。
前头小厮的下场在曾家无人不知,四姑娘的煞名也早已远扬开来,而四姑娘又如此看重自家主子,......这一层层下来,众人心里都竖起了一把亮堂的秤。
于嬷嬷板着脸敲打完底下的人就让他们各自散了。
曾念兰还在与远哥儿说话。
“......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姐姐,知道吗?”她道。
远哥儿小脸绷得紧紧的,他道:“远哥儿知道了。”
曾念兰还是不放心,又欲说什么,如临大敌的模样。
曾念薇上前一步,赶在她面前道:“远哥儿不怕,我和大姐姐以后会常常来看远哥儿,远哥儿以后也可以来找我们玩儿的。”
她冲远哥儿眨眨眼;“远哥儿可还记得,你以前老往四姐姐处跑,每次都把四姐姐的零嘴儿都扫光了呢。”
远哥儿郝然一笑。
被曾念薇这一打岔,曾念兰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她看了两人一眼,不再说话。
曾念薇把香草留在落日居里伺候一段时间,然后一行人往回走。走到青禾院与兰苑的岔路,曾念薇道:“姐姐不用担心,有梅姑在,必不会再让远哥儿受苦。”
一路沉默的曾念兰闻言复杂地看了曾念薇半响,她点点头,转身回了兰苑。
曾念薇看着她进了兰苑才回青禾院,里头绿意早等在了一旁。见香草没回来,绿意帮着香橙伺候曾念薇脱了大氅,喝了杯温热的蜂蜜水,才开口道。
“南安来了信儿,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知道了。”曾念薇淡声道。
“看准时机,把话传到二夫人那边。”她吩咐。
绿意应是,转身退了出去。
至此,曾念薇可算是看出来了。无论是祖父曾默还是父亲曾启贤都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曾家到了她这一辈,还能够在京城名门圈里立足,靠得不过是妻族的荫佑,比如说曾老太太身后的杜家、王雪娥身后的王家,以及李氏身后的李家。
王家?
曾念薇心底冷笑,曾家二老想要依靠的王家,可不是那么的好攀附呢。
第047章 挑拨
京城王家此时是一片欢声笑语。家里出了个会元,又是皇帝亲点的庶吉士,这一份荣耀至高无二,不说主子们光荣,连带王家的仆人在外行走,腰杆子也挺直了几分。
这里头,最为欢喜的莫不过夏姨娘。夏姨娘对这个儿子一直寄以厚望,如今儿子争气,她脸上也有光。消息传来后,各路人马蜂拥而至,夏姨娘的蔷薇园里,各式贺礼都堆成了小山。
蔷薇园门庭若市。又一批前来道贺的人走了后,夏姨娘脸上的笑容一垮,身子便歪到了身后的藤榻上。
“姐姐可是累坏了吧?”平日里与夏姨娘交好的娇姨娘笑着走上前来要为她按揉太阳穴。
“怎敢劳烦妹妹。”夏姨娘仰身在藤榻里,半睁开眼。
“能替姐姐分忧,是妹妹的福气。”娇姨娘闻言一笑:“妹妹又不是第一天与姐姐交好,不是那种赶上讨好的人儿,姐姐要是与妹妹计较,那可就是生分了。”
夏姨娘闻言唇角微扬,也没再拒绝,“那有劳妹妹替姐姐按按了。”
“这几天啊,见了谁都笑,我这张老脸都要笑僵了。”夏姨娘道。
“瞧姐姐说的什么话?姐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年轻得很呢。看看姐姐这肤色,就好似弹指可破的剥壳鸡蛋,娇嫩又白皙,让妹妹我羡慕得紧呢!”
娇姨娘笑道。
夏姨娘听了很受用。
清远的夏家原也是大家,后来家道中落,夏姨娘及笄之后便被家中送给了王坤当妾。夏姨娘出生时,夏家还没有如此落魄,因此夏姨娘自小也是被家里按照宗妇的要求养大的。琴棋书画不说,持家管账夏姨娘也是个中好手,因此她对儿子王乾旭的要求也比一般人要高。
夏姨娘入府早,而后生了庶长子王乾旭,在当家主母季氏还没嫁入王家时,便是夏姨娘持家。后来哪怕是季氏嫁进来,雷霆手腕地打压了一批人之后,夏姨娘的地位也稳固如山。这十几年来,夏姨娘盛宠不衰,与她的美貌脱不了关系。
而夏姨娘最让人嫉妒的莫不过与她那赛雪欺霜,犹如婴儿肌肤般娇嫩的肌肤,水灵灵的,轻轻一捏好似真能捏出水来。本身长得好,说能力她也有,加上又会做人,夏姨娘在王家的地位固若金汤。
如今儿子又争气,给她争脸面,夏姨娘日子越发好过了。
娇姨娘是近两年才入的府,因一手精湛的按穴之道得宠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有新人入门,她就一心投靠了夏姨娘。
娇姨娘灵巧的手指在夏姨娘头上游走,按捏揉搓,力道适中却很是到位。
夏姨娘很快便放松下来,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妹妹果然一手绝活儿,怪不得深得老爷喜爱。”她道。
“哎哟,我这算哪门子的绝活儿呢?上不了台面的小手艺罢了。既然姐姐喜欢,那以后妹妹多来给姐姐按按。”娇姨娘道。
半响她叹了一声,“还是姐姐好命,得哥儿争气,这以后的日子啊也不怕咯。不像我,等褪了颜色,也不知道要被发落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娇姨娘很是感叹。
她曾怀有一胎,后不小心落了产,自此再也没怀过。
夏姨娘闭了眼没接她的话。
娇姨娘就敲了自己脑袋,“瞧我!提这些不讨喜的作甚!”
娇姨娘就道:“姐姐可别见怪。”
夏姨娘淡淡嗯了一声。
过了会,娇姨娘又道:“如今这府里啊,都沾了旭哥儿的光。这可不,这些日子光是给老爷道喜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呢,连夫人收礼也收得手软了。”
她压了压声音,道:“听管事的婆子说,那库房都装不下了,夫人还批了另一间大屋来装贺礼呢。”
夏姨娘眉毛一挑,睁开眼看了娇姨娘一眼。
娇姨娘心里微微一抖,她强自镇定下来,“姐姐你不知道吗?有好几家是来给旭哥儿说亲的呢,有不少大家的嫡女呢,可都被夫人压下了。”
“听说啊,夫人相中了季家大房的一个庶女。”
娇姨娘的话刚落,夏姨娘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些没影儿的事儿,妹妹可别乱说。”她道。
娇姨娘心里撇撇嘴,面色却笑嘻嘻的,“姐姐别恼,妹妹这不是替旭哥儿着急吗?旭哥儿可是今非昔比,年纪轻轻地就得了皇上亲眼,往后的富贵啊那更不必说的了。旭哥儿的亲事啊,自是不能马虎,就咱旭哥儿这份盛宠,什么样儿的高门嫡女娶不到呢?”
娇姨娘悄悄窥了夏姨娘的神色,继续道:“这若是早早就被什么破门落户的庶女圈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夏姨娘不答话,垂了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娇姨娘也不催促,左右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又过了一会她便离开了。
上房里季氏也是满脸疲惫,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应酬她也有些吃不消。面上一派欢喜地接受外边人的恭贺,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是当家主母没错,可高中的却不是她儿子,而是那位的儿子。这些年来,除了主母这个头衔,那位处处压她一个头,如今连她儿子都比自己儿子出息。季氏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
加上渊哥儿近日里又迷上了一个叫柳儿的女子,吵着闹着硬是要纳进门,更是让她头疼。若是良家子还好,大不了就添了双吃饭的筷子罢了,可那柳儿却是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名妓!这若是真要入了府,不是生生打她的脸吗?
前脚打发走一个给王乾旭说亲的媒人,后脚王乾渊便又过来闹着要纳那女子进门,季氏气得把手里的茶碗摔了出去,第一次指着自己儿子大骂。
任是王乾渊也知道母亲今日心情不好,他摸摸鼻子,满不在乎地晃了出门,找他的小柳儿去了。
季氏气得心口发疼,手指都在发抖,“孽子,孽子!不争气也就算了,一个个还不省心!”
“好好的女儿,非要赶着给人做填房!儿子却放着名门闺秀不要,非同那残花败柳纠缠不清!我前辈子是造的什么孽啊我!”
王雪娥却不知道这边的事儿,接了兄长的福,她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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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提醒
现在连曾家里粗使婆子都知道大夫人家里头出了了不起的人物,大夫人在曾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个个都赶着上巴结。
曾家二老就不必说了,最不理事儿的三夫人李氏往大房走动也多了许多,就连向来与王雪娥不对盘的二夫人杜氏这阵子也偃旗息鼓了不说,身段儿还放得极低,一派地讨好王雪娥。
这让曾念薇很是惊讶。
后来在荣青堂遇见了刚出来的曾启言与杜氏夫妇,她便恍然大悟了。能让二老爷曾启言亲自来荣青堂拜访,又让杜氏甘愿伏低做小状,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了。曾启言在林城通判这个位置也呆得够久了,这些年曾家为了这事,明里暗里都跑了不少路子,都没见成效。
这是想走王雪娥的路子?
曾念薇心底暗笑,恐怕这次要让他们失望了。
与外边传得沸沸扬扬不同,王家这次很是低调,王乾旭中了头魁也没见王家有所动静,仍是一如既往,这倒是让外头等着凑热闹的人失望了一把。
直到王乾旭正式上任,王家这才邀请了几个族老以及交好的世家,小小地庆贺了一番。
许是不想大办,连外嫁的王雪娥都没在邀请之列。
曾家二老面上没说什么,心里不免有些小嘀咕,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紧傍王家这棵大树的决心。
年前天寒,曾老太太怜惜子女儿孙,便允了他们只初一十五到和乐院请安。如今入了春,天气更是一日日回暖了,这一套便说不过去了。
万般物,礼不可废,于是曾老太太定了新规矩,大家仍是集中在初一十五到和乐院请安,其余的日子则是无需如此,各房儿孙只需给各自母亲请安便可。
曾老太太发这话时,特意叮咛了曾念兰曾念薇以及远哥儿姐弟:“从前那些闹心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大家也别放在心上。前头说是让你们独立,不让你们母亲管你们的事儿,可是啊,你们毕竟都小,凡事哪能就自己拿主意呢?”
曾老太太看了一眼王雪娥,道:“再说了,芸娘毕竟是你们的母亲,她不管你们谁管你们呢?这儿女受了苦啊,心疼得还不是做父母的?”
芸娘是王雪娥的闺名。
“如今姐儿哥儿们也大了,长性也懂事了,这底下人犯的错,也不能全部推到你们母亲身上,是吧?”曾老太太又道。
这是要反悔了?
曾念兰听得眉毛一挑,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她就要张口说话。
“祖母。”
曾念薇抢在曾念兰之前开口,“祖母,薇姐儿知道这不是母亲的错,都是下面的人作乱。上次舅舅和许三爷与薇姐儿说清楚了。”
“姐姐和薇姐儿,还有远哥儿都没有把错推到母亲身上哦。”
“许三爷还特地夸了我们懂事呢。”曾念薇说完扬起了脸,很是骄傲。
许三爷......
曾老太太一窒,一时语塞了。
曾念薇又对王雪娥道:“母亲千万别因了这件事一直自责,真的,姐姐和薇姐儿都没有生母亲的气。”
曾念薇露出一个笑容:“若不是祖母提起,我们都要忘记这件事了呢。”你又何必非要一再提醒大家你的错处呢?曾念薇在心里补充道。
王雪娥闻言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复又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老太太面色也不好看,她掩袖咳了咳,“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都是一家人,哪里又什么隔夜仇?”
“无论怎么说,孝道不可废。这样吧,以后的晨昏定省礼,初一十五来这边,剩下的日子你们姐弟三就到你们母亲那边请安便是。”
一锤定音,也不给其他人开口的机会就让人都散了。
一个孝字搬出来,就算再有不满也没人敢辩驳。
曾念兰板了脸跟在众人身后跪安。
曾念薇带着远哥儿跟在姐姐身后,心里暗自摇头。姐姐这性子很是急躁了些,喜怒哀乐都写在了脸上。这样率真耿直的姐姐,她不能说不好,可身处这侯府深宅里,这样的冲动却只会把自己的门命暴露在敌前。
只不过是早晚的请安,就当是每日饭后散步消食好了。
又不久,曾启贤给姐妹俩请了西席,是位杨姓老举人。杨老先生学识很是渊博,为人又严谨,曾启贤很放心地把姐妹交给他。
远哥儿独自一人不得趣,也跟着两个姐姐一起学。
杨老先生看远哥儿年幼,聪慧又肯下功夫,心里喜欢,平日里不少给他提点。
天气渐渐回暖,万物也渐渐复苏,地上小草悄悄冒了尖儿,树梢枝头上争先恐后地往外吐着新芽,远远看去嫩绿嫩绿的一片,朝气蓬勃,让人瞧着就心喜。
在宅子里藏了一冬,如今万象更新,春意盎然,大家也都坐不住了,各种名目由头的宴会接踵而来。
以大房为首,邀约王雪娥赏春品茗的帖子犹如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地飘来。
起初王雪娥派人来邀姐弟三同行,曾念薇等人婉拒几次。既然两看生厌,又何必自相折磨?
后来王雪娥也不顾这边了,她从大堆的帖子中挑出了几家,带了一双儿女赴约去了。
曾念薇姐弟三留守曾家。
如此,次数多了,底下的人也都看出了苗头。
众人的心思又一次活络起来,更是有好几个丫鬟婆子到曾念薇跟前请辞,到别处谋了差事。
曾念薇面色平静,连她们面儿都没见,也别说问她们的去处。她叮嘱了绿意:谁想走就走,只是走了之后就再也不是青禾院的人了。
见曾念薇没为难,那些人心里都松了口气。陆陆续续地,青禾院走了三个丫鬟和两个婆子。
曾念兰的兰苑与远哥儿的落日居也走了好几个人。
曾念兰这次倒是平静不少,对此她只说了一句话:“要走赶紧走,心都歪了的人留下来也只是祸害。”
曾念薇瞥了她一眼,对她的平静颇是意外。倒也看得通透,姐姐倒也是个聪慧机敏的,只是性子急躁了些,仍需要打磨打磨。
五月的时候,城郊五里坡牡丹怒放,花颜妍姿,繁华堆叠蜿蜒五里,美景胜画,引世人驻足。
安国公简家与承国公许家牵头,在五里坡设赏花宴,邀请世家大族。曾家也收到了请帖。
第049章 赏花
除了曾老太爷曾老太太,曾家三房人都赴了约。
这是曾念薇重生后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她由不得想起上一世那些昙花一现的荣华,一下子觉得有些唏嘘。
曾家一行人远远地就听见了五里坡那边传来的喧闹,再走近些,入目的便是一片花海,色?气香,美得让人惊叹。
通往五里坡的道路被圈了起来,入口处由高大魁梧面容肃穆的护卫,为首的两人检查了曾家的庚帖,才放了行。
马车驶到大路尽头,众人下来后,便有护卫上来引着车队停到一旁的车棚。
大路的尽头左右都是青石铺成的林间小径,中间是一处圈出来的花圃,各色牡丹,争艳夺丽。
宴席设在五里坡的亭子上,左右两边的亭子此刻里摆满了各式席桌,捧了瓜果点心、茗茶酒盏的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
众人刚落地,就有侯在一旁的丫鬟上前领路。男客左女眷右,处中的花圃四周则亦设了席桌供年幼的孩童们玩乐。男女宾客与孩童虽都分划开来,可并没有真的完全隔开,三处之间还是有不少相通的路径。
曾启贤和兄弟两领着各自儿子往走走去,一众女眷则是跟着王雪娥后头。
曾念薇与曾念兰跟在众人身后,听一路的人与王雪娥打招呼。
一行人走到小径尽头,到了前方主家的亭子与简家三夫人与许家大夫人打招呼。
“世子夫人、许大夫人。”王雪娥笑吟吟道。
“曾大夫人来了,可是许久不见你了。”简家三夫人道。
“可不是?妹妹可是惦记得紧姐姐呢。”王雪娥道。
“这次你们姐妹俩倒是可以好好说说话了。”一旁的许大夫人笑道。
简三夫人是魏家女儿,而魏家素来与王家交好,因此简三夫人与王雪娥自小在闺中长大,两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众人闻言皆笑。
二夫人杜氏与三夫人随后也上来见礼,而后几个以曾念兰为首的几个姑娘也上前一一见礼之后,便跟着领路的丫鬟到了安排好的位置。
而后不久,王夫人季氏带着几个儿女也到了。
王雪娥与众人打了招呼,带了曾念芳过去了王家那边。
王家来的人除了季氏还有几个庶出的妹妹。几个妹妹见了王雪娥,都纷纷行礼。
曾念芳见了外祖母,顿时挣开了王雪娥的手就要往季氏怀里钻,“祖母,祖母,芳姐儿可想祖母了。“
“芳姐儿,不可没有规矩。”王雪娥低声喝道。
季氏没理会那么多,见了外孙女顿时就笑开了,“快来让祖母看看,芳姐儿可是又长个儿了,宇哥儿呢?”她道。
“弟弟跟父亲去了那边呢。”
“祖母想念弟弟了?等会芳姐儿去带弟弟来给祖母请安。”曾念芳又道。
“好好好,芳姐儿真懂事,不枉祖母这么疼你。”季氏道,说着顺手就把手里的赤金宝石圆镯套到了外孙女手上。
王雪娥见母亲开心,也不责怪女儿顽皮了。她朝几个庶妹那边看了一眼,道:“二嫂和颖姐儿怎么没来?”
她说的二嫂指的是嫡子王乾渊的妻子张氏。
季氏笑容敛了起来,她瞥了几个年幼的庶女:“可不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不少。”
王雪娥一听就知道家里遇事儿了。
她屏退了四下服侍的丫鬟,小声道:“家里可是出了何事?”上次庆功宴竟然没给她送帖子,这让她纳闷了许久,可又不好派人去问。
“还不是你那哥哥?”季氏见四下没人,脸色就沉了下来。
“一个两个尽给我惹事,我这辈子啊,注定要为子女操碎了心,尽没得个安生。”季氏瞥了自家女儿一眼,没好气道。
当年季氏为了她非要嫁曾启贤的事儿生了不少气,直到后来一双外孙出生后才有所好转。
“娘。”
王雪娥打断了季氏继续要说的话,“你怎么还说这事儿呢。”
也是,外孙都这么大了,如今还讲这些有什么用?季氏叹了声就闭了嘴。
“娘,哥哥怎么了?怎么嫂嫂和颖姐儿都没来?”
季氏又叹了口气,把王乾渊的事儿和她说了遍。
“......起初只是嘴上吵吵要将那女子纳妾.....若是良家女子便罢了,顶多府里添了一张双筷子的事儿,可那女子是个狐媚子啊!千人枕万人睡,我王家怎能让这样一个女子进门?”
季氏气道:“你哥哥说了几次我都没松口,他竟然就私自给那女子赎了身安置在了宝玉胡同里头了,隔三差五地就往那边跑,一个月大半的时间都呆在那边。”
“......我瞧着实在不像话,就断了他钱路,逼得他不得不回了家。可这事儿还没完,后来那女子还上门了,拿着你哥贴身的小衣在大门前跪了半日,怎么也不肯起来,说是肚子里有了你大哥的骨肉,非得让咱王家给她孩儿一个名分。”
“光天白日又是大庭广众,事情一下子传开了,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你二嫂气得带着颖姐儿回了娘家,你父亲为此还冲我发了好一顿脾气。”
季氏越说越发得胸口疼,“那小贱人也有脸来说,殊不知她肚子里那块肉是不是真是你哥哥的?”
“你二嫂气得带着颖姐儿回了娘家,你父亲为此还冲我发了好一顿脾气。”
季氏脸色很是不好看。在夏姨娘儿子王乾旭大绽光彩之时,她的儿子却做出这般丢人的事儿,这不是尽给她添堵吗?
王雪娥刚听还以为是她那风流成性的哥哥又惹了桃花债,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如今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哪个在外头没有几手风流债?欢场里的那些事儿大家心里都明白,不就是图个新鲜图个快活吗?风流过后一般都会有人跟在后头料理,大家心里亮堂着,又怎会让血脉留在此等烟花之地?
就算是哥哥事后没把事情料好,可那女子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找上门?这种烟花之地里飘的人,就如同蝼蚁,达官显贵们动动手指头都就能让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因此这些人一般都很懂规矩,向来不会逾规。
这女子一心要把事情闹大,是谁给她这个胆子?
王雪娥一边想着就提醒季氏往深里查查。
母女俩又说了会话,直到有丫鬟来寻。
元春俯身在王雪娥耳旁说了什么,王雪娥眼睛微亮,她辞了母亲就往外走。
走到前头的岔路,她吩咐一旁的探春把曾念薇带过来。
第50章 见面
探春找来的时候,姐妹俩正在一旁说小话。听了探春的话,曾念薇眉毛一挑,“母亲可有说何事?”
“夫人没说,夫人只吩咐了婢子带四姑娘过去。”探春道。
曾念薇思索片刻,对曾念兰说:“姐姐,我们一同过去吧,等母亲那边没事了,我们就去找远哥儿吧。”
曾念兰闻言点头。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远哥儿。
曾念兰正要起身,一旁的探春道:“大姑娘在这边休息不更好?估摸着大夫人是有话与四姑娘说,等说完话,婢子马上带四姑娘回来。也不用劳烦大姑娘走这一趟了。”
曾念兰瞥她一眼,“本姑娘的行踪,要你来安排?”
探春忙道不敢,见曾念兰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暗自叫糟糕。眼前这两位都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可她又不得不硬了头皮道:“可夫人只吩咐了婢子带四姑娘过去。”
“母亲虽让你来接我,可不也没有说不让大姐姐一同去吧?”曾念薇道。
探春一窒,夫人是没这么说,可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只让带四姑娘一个人过去。
探春一时进退两难。
曾念薇也不催,她示意姐姐稍安勿躁,自个儿则端起茶碗喝茶。
探春犹豫片刻,最终带了姐妹俩一起过去。
王雪娥见到曾念兰也跟着一起过来的时候眉头皱了皱,不过很快便掩饰了下去,她扬起笑容道:“兰姐儿也来了?”
“你们几个姐妹被拘在屋里都整个冬日了,今日难得大家一起出来,总得一起走走不是?”
“又瞧着这里景色好得很,母亲便想着大家一起赏赏花,倒不是为一番好情趣。”
她说完便带着两人往拐弯的小径上走。
跟在她身后的曾念芳亲热地过来要挽曾念薇,“四姐姐,我们一起去赏花。”
她小脸红扑扑的,兴致很高,“四姐姐快看那边,是海棠花呢。”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曾念芳注意力大半都集中在那片海棠里了,也没放在心上,她跟在曾念薇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五里坡是从前是一处小山丘,后来被铲平了建亭子,而地势相对稍低的大片荒地,因为土壤还肥沃被圈了出来种花。形形色色的,海棠丁香、紫荆玫瑰,最为醉人的莫不过花中之王牡丹。
以丘峰的亭子为起点往两边延伸开来的是青石小径,弯曲绵延把整片花圃都包了起来。如今世家出游,环径上每百步就有候着的丫鬟,外围还有护卫驻守。
王雪娥带她们走得并不是赏花的青石路径,而是往两边亭子中间摆起的宴席那边去了。
那里是特地留出来给年幼的少爷姑娘们的。这次各家都不乏幼年孩童,年纪小的孩子坐不住,喜欢到处跑,主人家特意圈出了中间的地段儿让供他们玩耍。一来免得把孩子拘得太紧,二来把孩子放在中间,两边的父母亲族也可以就近照应。
也只有这样的机会世家的孩子们才可以玩耍一番,因此大家都巴望着这类的宴会。有些人初心不大想出席的人耐不住孩子磨,最终也来了。可毕竟是大家,孩子虽然闹些,可一般都不会太过分。
王雪娥也不说话,快步带着她们往中席的方向走。
她这是要作甚?
曾念薇不由得眉头微颦。
从女眷这边的亭子走过几个弯径,很快就到了中席那边,耳尖儿的还能听见传来的童声。
四处顾盼的曾念芳眼尖儿,看到了前方的一行人。
“父亲!父亲在那边儿呢!”她开心得跳了起来,抬脚就要往那边走去。
周嬷嬷眼疾手快,伸手把她拉了回来,“我的小祖宗哟,这里可不能乱跑哟!”
这又不是在府里,哪能这么冒冒失失地就跑过去?
王雪娥瞥了她一眼,全身扭着要挣开周嬷嬷的曾念芳便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就消停了。
曾念芳乖乖地走到她身边:“母亲。”她道。
王雪娥半蹲下身子整了整她头上的发鬓,“母亲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嗯。芳姐儿记得,遇见人要好好打招呼。”曾念芳道。
王雪娥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示意曾念兰曾念薇俩上前,带着三个女儿往前走去。
曾念薇总算明白了王雪娥的用意,她心里不由得冷笑了,王雪娥还真是见缝插针,现在就等不及了。
曾启贤见到妻女几个往这边走来的时候眉头几不可见地颦了颦,他快步走上前来。
“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王雪娥似乎这才看见他们一行人,面露意外。
“我刚见着母亲了,母亲惦念得紧宇哥儿,我想着来这边瞧瞧,看看宇哥儿在不在,好带他去给他外祖母请安。”她解释道。
“却没想到老爷也在这边。”她窥了窥曾启贤的神色,又道:“跟老爷一起的是庆宁侯吧?既然见到了,必是要打招呼一番了。”
她说完不等曾启贤说话,便带着曾念芳往前走了上去。
“鄙人曾王氏问好侯爷。”王雪娥带了女儿前走几步,向庆宁侯问好。
庆宁侯萧远山一愣。
曾启贤快步走上来,“这是鄙人拙荆王氏,她前来寻小儿,正巧遇上了,便来与侯爷照个面儿。”
萧远山恍然,他露出一个微笑。
众人一番寒暄。
王雪娥把曾念薇姐妹叫上来,一边把曾念芳推到跟前,“来,芳姐儿,与侯爷请安。”
曾念芳早得了叮咛,此时见母亲发话,她双手轻轻搭在左腰处,右脚后支,微微屈膝,同时微微低头,乖巧道:“侯爷安康,芳姐儿在此给侯爷问好了。”
女童眉目精致,一身海棠红襦裙,言行大方乖巧懂礼,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萧远山哈哈笑了,大赞曾启贤养得好闺女,他目光一转,;落在曾念兰曾念薇身上。
“这是......”
曾启贤忙道:“这是吾两个女儿,大女兰姐儿和二女薇姐儿,方才那是三女芳姐儿。”
曾念兰曾念薇先给萧远山请安,又问候了一旁的魏敏河。
魏敏河与曾启贤是同僚,他站在萧远山后面,一时让人注意不到。
萧远山很高兴,给三姐妹都送了盒南山珍珠。他对身后的儿子道:“逸儿,快来见过几个妹妹。”
听到此话,低眉敛目的曾念薇心里一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就攥了起来。
第051章 出事
萧远山道:“这是曾大人的三个女儿,逸儿,快来见过三个妹妹。”
一个少年闻言走上前来,拱手敬礼:“萧氏荣南,见过三位妹妹。”
少年身材高大,面容俊秀。他不急不缓的声音,让人听着如沐清风。
曾念芳顿时就羞红了脸,曾念兰虽面色如常,可耳根处却悄悄地红了。曾念薇站在两人身后瞥了一眼萧逸。
萧逸,这个她曾经追了一世,爱了一世的男人,哪怕她心中早已放下那份情,如今这人又一次活生生地出现她面前时,她心里仍是五味杂陈。
上一世这个时候她知道萧逸是更大一些的事情,在简三夫人的生辰宴会上,她百无聊赖,跟着曾念芳偷偷溜出去玩耍时,正好遇见这位名满京城的逸公子,顿时惊为天人,而后处处追逐着这个清俊如风的男子,直到嫁他为妻,又被休弃出门。
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曾念薇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一世,有些事被她巧妙地躲了过去,也有些事情提前了。虽然与上世有些不同,可总体的方向没有错。一如她与萧逸,虽然地点与时机不对,可不还是碰面了?
曾念兰瞧着妹妹直愣愣地盯着外男看,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她伸出手去拉自个儿妹妹。
曾念薇回过神来望自己的姐姐,这才发现她方才愣神了,竟直愣愣地盯着萧逸许久。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忙垂下头,上前问候。
“小女薇姐儿,在此问候萧世子。”她道。
早在两年前,萧远山就给这个长子请封了世子。
“薇妹妹不必客气,唤我逸哥哥即可。”少年温声道。
如今萧逸方九岁,眉眼尚未完全张开,可隐隐约约地有了美男子的风范,当年名满京城的逸公子的俊美已经可见一斑。
“薇姐儿。”
曾念兰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曾念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愣神了。
不就是见到了年少时的萧逸吗?用得着这么感慨吗?曾念薇暗自骂了自己几句。就算再怎么人模狗样的,最终也只是个负心人罢了。曾念薇收敛了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一旁。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曾启贤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女儿。
自己这个女儿虽然从前有些闹,可这些日子懂事不少,处事起来更是沉稳,犹如个小大人一般,这些日子已经很少见她这般失神了。
王雪娥满目复杂,她望着曾念薇那张一点点长开,眼神眉目里越发似那早逝的云氏的脸,内心复杂。
只有萧逸知道,眼前这个妹妹虽然是在看他,可他又觉得她不是在看他。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甚至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股怨恨。
怨恨?
两人从未谋面,又何来怨恨?萧逸摇摇头,暗自把心里升起的怪异压了下去。
萧远山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曾念薇,又看看自个儿子。他哈哈笑了起来,吩咐萧逸带几个妹妹到处走走。
王雪娥正巴不得。
曾启贤推辞了几句没得过萧远山,便让几个半大的孩子自己玩去了。
萧逸应声,带着几人往左侧的青石路径走去。萧逸走在前头,曾念芳紧随其后,曾念兰与曾念薇则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逸哥哥,我们这是去看什么花?”曾念芳兴奋地问道。
“五里坡最负盛名的莫不过花中牡丹,几位妹妹既然来了,就不能错过这牡丹之色。我们走的这条路,正是通往牡丹花海。”萧逸道。
“听起来就觉得很很美!好期待啊。”
曾念芳扬着笑脸道:“我最喜欢的就是牡丹呢。逸哥哥呢?逸哥哥喜欢什么花儿?”
“白兰。我喜欢白兰花。”
曾念芳睁大了双眼,满是意外:“逸哥哥喜欢白兰花?真巧!我也很喜欢白兰花呢。”
“是吗?”萧逸也露出一个笑容。
瞧着前面蹦?的曾念芳,跟在后面的曾念薇简直不忍直视,有比这更低劣的套近乎吗?看来王雪娥是铁了心要让曾念芳攀上萧逸这棵大树了。
“薇妹妹最喜欢什么花呢?”萧逸突然转过头问曾念薇。
突然被点名,曾念薇也不慌张,她目光迎上萧逸,淡淡道:“我最喜欢的是梅花。”
萧逸恍然,又问曾念兰:“兰妹妹呢?”
“梅花。”曾念兰利落道。
曾念薇诧异地看了自个儿姐姐一眼,她以为姐姐喜欢的会是兰花呢。
“果然是姐妹。“萧逸笑道,他目光落回曾念薇身上:“瞧,你们俩喜欢的是一样的呢。”
曾念薇淡淡瞥他一眼,也不说话。
这种无聊的对话,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虽然现在迫于形势跟着萧逸来赏花,可她并没有打算要再与萧逸扯上什么关系,所以也没必要刻意迎合他。退一步来说,若是她的冷漠无礼能引得他反感,那更好,以后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一想,曾念薇也不再理他,带着姐姐曾念兰径直往前走去。
这么一来萧逸反而落在了后面,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妹妹。他可是没忽略她眼底的冷漠,虽然一闪而过,可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曾念芳倒是热情的很,她回头对萧逸道:“逸哥哥快走啊,我都等不及要去看那牡丹了。”
她三两步走到萧逸身旁,拉起他的衣袖撒娇:“逸哥哥,等我们看完了牡丹,就去看白兰花,可好?”
“......”
萧逸低头拉他衣袖的女童,心里升起一抹厌恶,面色却露出温润的笑意。
“好。”他道。
“逸哥哥真好!”曾念芳一下子眉开眼笑,高兴得差点就蹦了起来。
一行人就变成了这样:曾念薇与曾念兰走在前面,姐妹俩都是第一次见这么盛大的花海,比西郊梅林远远大上了好几倍。两人都很高兴,边走便小声说话,不时地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萧逸则落后几步,他身边紧紧跟着曾念芳,后者边是惊叹,边对萧逸说着什么。萧逸嘴角带笑,时不时地回她几句。
几人走到路径的拐角的时候,看见前方的假山边上乱成了一团。
一个锦衣的小男孩跌坐在地上,面带惊慌。
不少的小少爷小姑娘们围在身旁,正小声议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啊!他流血了!”人群中发出一道尖叫声。
众人一下子更慌张了。围观的有不少的丫鬟婆子领着自家的小主子匆匆忙忙地散开来去,生怕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事儿。
萧逸往那边瞥了一眼,“也不知是谁家的顽童,又闹了起来。”
“这种事儿每次宴会都会发生,没事儿的。”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走吧。”
能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里头,有时候很小的一件事也会变成两家纷争的源头,曾念薇也不打算去冒这个头。
她正转身要走开,眼角却瞥见了那躺在地上的孩童。
一身石青色直缀,双目紧闭地躺在地上,血从额头上溢出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哄的一声,曾念薇头就大了。
“远哥儿!”
她大叫一声,猛地推开萧逸冲人群扑了过去。
第052章 有惊
假山旁边,一大群锦衣小少爷小姑娘们围在一起。
一个锦衣小男孩呆呆地跌坐在一旁,惊慌失措地望着对面。
而另一边上,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小男孩不行省事地倒在地上,他的额头汩汩地往外冒血。好几个人守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哭喊,他不时向人群撇去求救的哭声。
守在一旁的小厮脸上眼泪鼻涕都和成了一团,他扯着嗓子哭喊:“快,快去叫大夫啊!快去叫大夫过来救救我家少爷啊!”
有人醒悟过来,拔脚就往外跑。
有年纪小的小姑娘当场就被吓哭了,此起彼伏的哭喊声更是让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慌乱之中,有不少人带着自己的小主子悄悄地离开了。
人群鸟兽般地散开。
曾念兰顺着曾念薇的目光望过去,顿时大惊失色,她尖叫一声,仿佛疯了一般,提起裙角就往那边跑。
反而是曾念薇,跑了几步便硬生生地停住了脚,她像是傻了一般,目光死死盯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远哥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的?
她记得很清楚,远哥儿时在他六岁的那年出的事。
许是一母同胞,那日的她心有所感,比往常更加浮躁不安,心中似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有股让她压抑得发狂的情绪在心中奔走,怎么也压不下去。
那年的夏尤为炎热,把人蒸得浮躁不安,赶跑了好几次的蝉时不时地飞回来,挂在树梢里呱呱地叫,让人更是心烦。
酷热又压抑,她恨不得整个人泡在冰水里不起来,仿佛只有那样才能稍微镇下她心中的不安。
她有种预感,要出大事了。
那日傍晚的时候,果然就事发了。
等远哥儿被人从后院的池塘里捞出来时,早已没有了呼吸。
她听到消息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嗖的就断开了,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正离她远去。
那时候的她虽然乖张,可也知道远哥儿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心里对他还是有几分疼惜。
她唯一的胞弟,就这么没了。
那时她父亲曾启贤病重在榻,远哥儿的死顿时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没过几日,悲痛欲绝的父亲也去了。
而自重生来,她就下定决心,势要守护她的亲人!
可如今,远哥儿在她眼皮下就出了事儿!
曾念薇的心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捏的生疼。
不对!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远哥儿不应该此时就殁了。
曾念薇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上一世远哥儿这个时候似乎也出过个小意外。最后虽然有惊无险,但本就瘦弱的他却因此躺了大半个月才好起来,而引起这场意外的始作俑者许天一也往曾家跑了大半个月。
这件事倒是让曾家与许家多多少少搭上了线,尤其是期间误打误撞与许天一成了好友的曾博宇更是让曾家二老高看了几分。
如果没错的话,一旁惊慌失措的那个小男孩,便是许家的的孙辈许天一。
曾念薇猛然醒悟过来,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她一手拨开哭得凄惨的曾念兰,伸手过去触碰远哥儿的鼻息。
有气!还有气的!
她心里一喜,眼泪却涌了上来。
“快去叫大夫!”她朝一边窃窃私语的人大吼。
后面的于嬷嬷等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见了眼前这一幕脸色顿时就变了。香草尖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于嬷嬷还镇定些。
“快!先去找大夫!再找老爷!”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脚程较快的黑姑与绿意对视一眼,飞快地跑开去。
许是早有人报了信,黑姑与绿意刚跑出几步,便遇上了浩浩荡荡赶过来的一群人。曾启贤带着一位老者步履匆匆地走在最前面。
“大老爷,九少爷出事了。”绿意顾不得行礼,急声对曾启贤道。
“在哪!还不快领路!”曾启贤吼道。
“让开,快让开,大夫来了。”
曾启贤几乎是揪着那位老者就赶到了远哥儿的时候,曾念薇等人已经帮远哥儿止住了血,正等了大夫过来。
远哥儿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曾启贤的心倏地就抽痛起来,眼眶一热。
“远哥儿!”他大吼了一声,一个虎步扑了过去。
老者虽对曾启贤的粗暴很是不满,此时也来不及跟他计较,他忙地蹲下身来探了探远哥儿的气息。
还好,老者先松了一口气,而后才仔细地检查其他的地方。
他仔细地把远哥儿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又问了围观的人怎么回事,最终才得出了结论。
“曾大人放心,令公子并无生命之忧,只是撞到了额头而已。”
“皮外伤而已,小事一桩,老夫开些药让你们拿回去,喝了就没事了。”他道。
曾启贤眼眶都红了,他闻言抬起头来愤怒地吼道:“小事?小事又怎么会昏迷不醒?你当我是傻子哄吗!”
“这......”老者窒了窒。
那老者小心地瞥了一旁的许家人,小心地斟酌着词语:“可能是撞到了头,脑袋有些震荡才致使令公子昏迷不醒。”
“都脑震荡了还是小事吗!你这庸医,不会就别祸害我弟弟!”曾念兰哭红了双眼,恨恨地瞪着眼前的老者。
被曾启贤吼了一顿的老者,此时又被一个黄毛丫头吼,面上顿时就挂不住了。医者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
老者沉下了脸,“既然两位如此认为,那老夫也不多事了,曾大人还是另请高明罢。”
老者顿时撂了袖子,甩手就要走人。
“张老先生莫要恼,张老先生的医术有目共睹,这毋庸置疑。大家都为人父母,爱子心切罢了。曾兄有口无心,张老先生莫要与他见怪。”跟着一起过来的萧远山出来打圆场。
徐大老爷许辉轩此时也站了出来:“庆宁侯说的对,张老先生莫要见怪。”
曾启贤初时心急,此时平静下来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是晚辈一时心急,口出恶言,可晚辈万万不敢质疑您老的医术,晚辈有口无心,晚辈再次给您道歉了。”曾启贤忙地站了起来,给他行了大礼。
曾念薇此时也镇定不少,她眼神朝曾念兰示意。
曾念兰抹掉脸上的来,跟在父亲身后也给张老先生道了歉。
张老先生这才气顺,这才又给远哥儿诊治起来。
远哥儿被转移到临时搭起的营帐里,喂了药又过了两个时辰他便醒了过来。除了额头上被撞破了一大块,缠上了厚厚的纱布意外,倒是没有什么其他内伤。
众人那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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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风动
而后许大老爷许辉轩带着小儿子许天一过来道歉。曾启贤之前急红了眼,可总算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知道眼前这个闯了祸,害得自己儿子昏迷不醒的人是许家大房的小儿子。
他摆了摆手,淡淡道:“没事,小儿之间的打闹罢了,孩子顽皮,磕磕碰碰总是有的。既然远哥儿没什么大碍,许大老爷也不必责怪小公子了。”
许辉轩对他的说法很是满意,不过他仍是板着脸训了许天一几句,而后让人给远哥儿送了一大堆的补品过来。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曾家几个人对这个结果是忿忿不平的,可那是许家,细胳膊拧不过大腿。说句难听的,今日里哪怕是远哥儿性命堪忧了,曾家也不能拿许家怎么样。何况许大老爷亲自带了人来道歉,已经是很给面子了,虽然这其中不乏有许家是牵头人的原因在内。
毕竟名门里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经过这事儿,曾家人都没什么游玩的兴趣了,确认远哥儿并无大碍之外,曾启贤带着妻儿先行离去。
许天一平日里就是个十足的纨绔小公子,可闹归闹,这次毕竟见了血,小孩子心底到底有些不安,许辉轩便派了人将他送回许家。
萧家那头,萧远山很快被人拉去了饮酒,萧逸虽然觉得曾念薇对他的态度有些怪,他想了想,最终把归结成了这是曾念薇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很快也把这件事归之脑后了。
这件事就似是湖面上落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荡悠悠几圈,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曾家人的离去对众人并没有什么影响,该如何大家照旧如何。
几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曾启贤亲自带远哥儿回了落日居,又请了大夫细细地查看了一边,再三确认没有留下隐患后才放了心。只是远哥儿底子究竟差了些,额头上的伤口还不浅,这些日子要受些皮肉苦了。
王雪娥跟在后边,打发人送了大夫出去,让人熬了药,亲自喂远哥儿饮下又拉着他的手细细地问了一番,这才带着一双儿女离去。
她带着一双儿女回了上房,细细地把事情经过问了一遍。
曾启贤进去后不久就让两个儿子跟着同僚的孩子玩去了,几个小孩都很兴奋,远哥儿两人跟在大家后面刚走到假山那边,许天一也不知道从哪里猛地冲出来了,他壮得跟座小山似的,跑得又急,一个没刹住脚步就把远哥儿撞到旁边的假山上。
事发突然,一边跟着的小厮们想要制止也来不及了,远哥儿踉跄地滚了滚,最后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便是大家看到的那样了。
等曾博宇颠三倒四地把话说完,王雪娥也明白了事情的委由,她先是安抚了两个孩子一番,而后便让人把他们带了回去。
刘嬷嬷进来的时候,王雪娥坐在铺了苏缎撒花缎面的圈椅上想事情,目光隐晦不明。
半响她才道:“那小兔崽子倒是好运气。”这样怎么也撞不死他。
于嬷嬷闻言一惊,她瞧了瞧,见四下没人这才放了心:“这话可是夫人说得的?”
她压低了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王雪娥瞥了她一眼,有些不以为然,“这是本夫人的屋子,若是这里也不能说话,哪里才能说?”
这些日子来,刘嬷嬷不但做事没有以往利索了,连遇事都畏手畏脚。看来染红的事儿对她打击实在不小。
王雪娥暗自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她下去了。
这次光注意萧家那边,倒把小崽子那边落下了,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虽然许家势大,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错过了这次,就只能徐徐谋划了。
而这边,曾念薇从长安的描述中也知道了事情的全委,她一面觉得侥幸的同时也感到深深的后怕。万一,万一真的就这么失去了远哥儿......她简直不敢往后想。
幸好,幸好。
之后的日子,曾念薇隔三差五就往落日居走一趟,带些营养又易消食的小吃食过去。曾念兰更甚,只要得了闲就往那边跑,生怕远哥儿有什么不妥当。
日子过得很快,等远哥儿额头上结了疤,又拆了纱布,许家那位小公子也没有在曾家露过脸。
这一世,到底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曾念薇也没纠结,很快将这件事撇到了一边。她现在每日定时定点地盯着远哥儿锻炼身体,通过这件事,她深刻地认识到对于远哥儿来说,当务之急是拥有健康的体魄。
到了五月底的时候,曾念薇说动了曾启贤,让人在青禾院里挖了一个池子。池子不是很大,高度约莫到曾念薇的膝盖往上一点。
池子第一次注水的时候,远哥儿兴奋地跑了过来,他在池边走来走去,和长安两个人讨论着要栽些荷花,还有养几条小金鱼。
池子挖通之后带来的水气倒是让整个青禾院清凉了不少,这一点倒是让曾念薇很满意。不过,这个水池对曾念薇来说不仅仅只是纳凉而已,她有更重要的用途。
这些日子,京城发生了几件事。
与王家嫡子王乾渊相恋多时的柳儿姑娘,给腹中孩儿索要名分不成反遭威吓,一时想不开自尽了。几日后还是有人闻臭而来,才发现小院中腐烂多时的尸体。最后还是飘香院的李妈妈带了个人过去把尸体埋了,这可是一尸两命啊。王乾渊却连人影儿都没见一个,李妈妈气不过,专门找了说书人将这件事给唱开了。
一时之间,茶楼酒肆、街头巷尾的都传遍了。
这是其一事。
六月的时候,户部提拔了一批人,其中有一夏姓男子。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有知情者透露,这夏可不是一般的夏。这夏姓人家,正是当今会元王乾旭的外家、曾只手遮天的显赫大家夏家。
世人都在揣测的时候,夏家人从清远河搬进了京城寸土寸金的宝通胡同里一座六进的大宅子。不久,王乾旭携母来访。这样一来,世人纷纷猜测夏家这是要起复了。
京城里的一举一动,曾家都洞悉在胸。
这批擢的人里有云家三子云武。曾念薇听到消息的时候很是为云家高兴,这件事里,云老太爷肯定在背后出了不少力。看来云老太爷是真的走出来了,也意识到云家如今的处境了。这对曾念薇来说无疑是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这个时候,曾家二老也瞧出了王家里的微妙,而曾老太太对于王雪娥在二老爷曾启言一事上的无用功很是芥蒂,对王雪娥也没有了以往那般的重视。
与此同时,曾家二老突然地就对曾念薇姐弟三重视了起来。
第054章 夏家
时不时会有些珍奇玩意儿、新鲜果蔬送到往青禾院送来。平日里曾老太太也常常派人来请姐妹俩到跟前说话,初一十五的时候,更是会让姐弟三留下来用膳。
曾老太太态度上的转变,王雪娥瞧在眼里,心里极是看不起曾老太太如此势力的行为,可另一方面她却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些年来,她实在太了解曾老太太了。她心中嗤笑了一声,任由曾老太太折腾去了。
她最近都在为娘家的事操心。
她那哥哥王乾渊实在不争气,竟然让一个外室狠狠地扇了她们王家的脸。不过一个坊间的贱妓和一个来路不明的贱杂罢了,竟然连贩夫走卒都熟稔于口。尤其是在她那便宜哥哥被钦点了庶吉士之后,这样一来,王家的两个儿子孰高孰低,根本就不用比了。父亲为此大发雷霆,连带母亲在人前也抬不起脸来。这么剑拔弩张的时期,那夏家竟然回来了,并大有起复之意。更甚的是,夏家人竟有让父亲抬夏姨娘为平妻之意。
最让她不安的是,父亲的态度竟然有所松动。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得很,夏姨娘看似安静温婉,可却是个极有手段儿的主。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受宠不衰,还能上下庶长子王乾旭并且教养得这么好。而她王雪娥的母亲季氏,一直以来除了名门贵女这个出身以及嫡妻的身份能压她一头之外,别无他说。
这夏家若是真的要起复,以夏家的根源,夏姨娘的出身比季氏只高不低。父亲若真的松口抬她为平妻,那么王家就没有季氏,甚至是她哥哥王乾渊的立身之地了。这样一来,哪怕早已嫁人的她也要受池鱼之殃。她可是最清楚,如今曾家里一双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王雪娥火急火燎地跑了好几趟娘家。
初初听到柳儿自尽的消息,王乾旭已被季氏拘在家里将近半个月没出去了,他那时正歪在藤榻里眯眼。
“这怎么可能?爷走前都跟柳儿说好了,让她先安心把孩儿生下来,无论是男是女,到时候爷自会抬她为姨娘。”他道。
报信儿的小厮急了,一再强调千真万确。
王乾渊还是不相信,他临走前把柳儿安抚得服服帖帖的,柳儿也答应不再闹了,安心等腹中孩儿出世,正盼着母凭子贵的柳儿又怎会自寻短见呢。
王乾渊不信。
直到父亲王坤派人来把他叫到书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停了他房里所有的花销,又禁令他半年不得踏出家门半步,王乾渊这才慌了神。
他匆匆找到了季氏:“母亲,母亲!快救救儿子,为儿子那未出世的孩儿报仇!。”
他红了眼道:“肯定是有人害了柳儿,害得我还没出世的孩儿再也没机会来到世上了。”
这时候王乾渊也看出来了这是有人不想他好过了。
瞧他这样,似乎对那柳儿还是付出了几分真情。
季氏气得发抖,“孽子!孽子啊!这个时候了还心心念念那贱人,还不知道她肚中那块肉是不是你的种呢!”
季氏气得脸色红了又黑。
王乾渊对他母亲的话很是不满,他小声争辩:“柳儿的孩子自然是儿子的,柳儿跟儿子的时候是清白之身......”
王雪娥对这个哥哥真是恨铁不成钢,哥哥自小从宠惯了,越长大越无法无天,连这点事儿都拎不清,又怎么能期待他与王乾旭分庭抗礼?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却又不得不为他理清眼前这一切。
“哥哥!现在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尸两命外头都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儿了。哥哥平日风流也就罢了,可这时候却闹出这样的事儿。”
“哥哥这样,父亲难免不迁怒母亲,加上夏家那边,万一父亲真的松了口,抬那位为平妻,哥哥有想过以后过的会是什么日子吗?”
王乾渊顿时就闭了嘴,他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母子三人一时无话。
半响,王乾渊一拍案桌,怒声而起,“以我看,这是就是那边搞出来的!先杀我妻儿,后毁我名声,为的就是让父亲迁怒于我,迁怒与母亲,好让那边上位!”
他满身怒气,“我这就跟父亲说去,让父亲别中了别人的诡计!”
王雪娥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重声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口说无凭,你就这么冲动地过去,只会让父亲徒添厌恶罢了!”
王乾渊瞪眼:“难道就这么让我的妻儿白白死去,让父亲迁怒母亲了?”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这次对方来势汹汹,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让他们吃了这个暗亏。
这件事她派人查过,丝毫查不出这件事有夏家人的手笔。如今的燃眉之急是夏姨娘,虽然夏家最近动静颇大,只要父亲心里还有母亲,加上季氏身后的季家,夏姨娘也不一定能上位。
“哥哥,那只是个贱婢和一个小杂种而已,退一万步,就算真的纳进门,也只是个妾,哥哥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妻儿。”
王雪娥道:“二嫂带着颖姐儿回娘家也有段时间了,既然父亲让哥哥禁足,那么哥哥就写封信罢,妹妹这顺便就替哥哥走这一趟,把二嫂和颖姐儿接回来。”
王乾渊张了张嘴,可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去写信了。
从前王雪娥仍待闺中之时就没少给季氏拿主意,季氏一向也依赖这个女儿,对她的安排也没说什么。等王乾渊把写好的信拿来,王雪娥又叮咛他这些日子不要惹事低调些,又提醒季氏多回季家走走,这才拿了信离开了。
出了上房不久,王雪娥便遇到了夏姨娘。
夏姨娘头挽朝云髻,发间只别了一枝赤金蝴蝶振翅簪子,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而飞,长长的流苏坠尾嵌着细细碎碎的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衬得夏姨娘肤白如雪,细如凝脂。
王雪娥不由得想起季氏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进来诸事顺畅,夏姨娘心情很是不错,更是平添了几分神采。
“芸娘这就要走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她笑盈盈地与王雪娥打招呼。
“不了,宇哥儿和芳姐儿还在家等我呢。”王雪娥道。
“既然如此,芸娘赶快回去罢。”夏姨娘道。
王雪娥与夏姨娘又说了几句就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景消失在游廊的拐角,夏姨娘脸色才收起脸上的笑意。
“姨娘,二姑奶奶这些日子老往那边跑呢,二姑奶奶向来鬼主意多,这万一......”夏姨娘身边的心腹嬷嬷小声道。
夏姨娘望着王雪娥消失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无碍,就让她蹦?好了。当初我都能把她送出去,如今她已是别家妇,更没什么好怕。”
“不过,这既然是嫁出去的女儿老往娘家跑,让人见了还不说我王家没规矩?这若是影响旭哥儿,那可大大的不妥当。”
夏姨娘问身边的人:“芸娘这么往娘家跑,老爷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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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书友米菲菲、738155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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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借刀
过了两天,王雪娥带着王乾渊的书信走了一趟张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了张氏。等回了王家,王雪娥又让王乾渊亲自给张氏道歉,又嘱咐他以后好好对张氏,见夫妻俩和好如初了,她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曾家。
她刚走出不久,就有小厮过来说是老爷有请。
父亲?
王雪娥回娘家的时候,王坤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因此父女俩也极少碰头。
一旁跟着的刘嬷嬷不动声色地往小厮手里塞了个荷包,低声道:“小哥可知道老爷找二姑奶奶何事?”
小厮暗自掂量了手中的荷包,心里有些不屑,他面不改色:“小的只是个跑腿儿的而已,老爷怎么想的,二姑奶奶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刘嬷嬷正欲再说些什么,被王雪娥制止了。
王雪娥一路来到了外书房。
王坤正在练大字,见她来了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王雪娥约莫等了半个时辰,王坤才把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放下笔,净了手坐到一旁的案几上,这才开口问了些平常问候。
王雪娥坐在一旁,一一回答。
王坤端起面前的茶碗,饮了几口茶,“怎么不见宇哥儿?”
提起儿子,王雪娥露出个笑容:“宇哥儿和芳姐儿在家呢,天气热,女儿没有带他们出来。”
王坤又问了两个外孙的事情,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曾启贤。
王雪娥也没主动提起,她捡了一双儿女的些趣事说给他听。
两个外孙活泼乖巧,王坤听了不由得也露出笑容,道:“宇哥儿资质不错,好好培养是颗好苗子。”
他望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儿,心里最终叹了一口气:“你就在家好好教养宇哥儿,其他事儿就不用操心了。”
已经出嫁的女儿老往娘家跑算什么事?
至于二儿子王乾渊惹出的那点事儿,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的。不过一个坊间妓子罢了,竟然闹得满城风雨。当他查到这件事有不少人出手,尤其是有他政敌的手笔时,他就没查下去了。
他王家大出风头,自然有人就看不下去了。这也是他对王乾旭一事如此低调的原因,可王乾渊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对于这件事情,他自然知道夏姨娘想上位,也知道王雪娥来回跑的意图,可王乾渊实在让他太失望,他不得不为王家的以后着想。
王雪娥闻言一顿,一颗心如坠冰窖。父亲这是警告她,让她不要插手王家的事儿了。
她忍不住向父亲望去,从什么时候开始,向来疼她的父亲对她如此冷淡了。王雪娥顿时有些酸涩。
出了外书房,王雪娥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事情已经脱了轨道,奔着越来越不利的方向发展,她甚至觉得若是照着这样发展,事情的后果是她所承受不起的。
她还没有完全晕了头,她边往外走,一面让刘嬷嬷把如今的情形告之母亲季氏。往后的事情她已经不便出手,只能母亲与哥哥多留个心眼儿。
她有种预感,夏姨娘上位已经箭在弦上了。
果然,半个月之后便传出了抬夏姨娘为平妻的消息。举办宴礼的那一天,王雪娥称病并未出席。
仪式一过,原本身为庶长子的王乾旭摇身一变成了嫡长子,而王雪娥的哥哥王乾渊则成了嫡次子。没几天,便又传出王家嫡长子王乾旭与魏家三房嫡次女议亲的消息。
是人都看得出来王家家宅里的波涛暗涌,更别说曾家里的一双双眼睛了。
这次王雪娥倒是主动,没等曾老太太发话就把财政大权交了出来,这倒让曾老太太不好说什么了。
重掌账面的杜氏倒是颇为复杂。前段时间因为曾启言的原因,从公中走了不少银子,此时曾家的账面上过得是紧巴巴的,甚至还有入不敷出之势。可她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银子花在了她二房身上。
她面上笑着把活儿接了过来,心里把王雪娥骂了千万遍,尽把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丢到她头上。
王雪娥深居简出,她把重心都放在一双儿女身上。不得不说,曾博宇还是有几分天赋,又肯下苦功,这些日子他拿去给曾启贤看的字越写越好了。
远哥儿对此更是发了狠地读书识字。
曾念兰则是心思复杂,她隐隐约约觉得王家的事与妹妹脱不了关系,可她又没有证据,毕竟妹妹才七岁,又深居闺中。
见姐姐用望怪物一般的眼光望着自己,曾念薇不由得道:“姐姐可是用什么要问的?”
曾念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王家的事,是你搞的鬼吧?”
曾念薇也不打算瞒她,毕竟姐姐以后是要嫁人的,以后她需要自己独挡一面。她斟酌了词语,道:“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正面迎敌,尤其是自己实力不够的时候,。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敌人的薄弱之处,迂回破之,一击致命。”
曾念兰听得皱起来眉头,“说重点。”
曾念薇失笑:“我只是让人在王家的一个姨娘的人面前说了些话而已。”至于她们怎么想,又怎么做,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就这样?”
“二夫人杜氏那边也留了些话。”曾念薇道。
“至于那柳儿一事之所以能闹得这么大,背后有好几个推手,外祖父应该也推了一把。”曾念薇想了想补充道。
“外祖父?”曾念兰有些惊讶。
曾念薇点头。
这件事闹这么大,肯定有不少人出手了。杜家、夏家是肯定的,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云家也出手了。她初初知道的时候也与曾念兰一般惊讶,可事后想了想又觉得很在情理之中。她用的人本就是舅舅留下来的人,既然是云家的人手,她做了什么自然瞒不过云老太爷。只是云老太爷做得很隐晦,若不是上次南安来回话时隐约透出了这层意思,她还蒙在鼓里呢。
不得不说,那位夏姨娘,不,现在应该说夏氏了。夏氏果然是个人物,把事情做得如此漂亮,竟能借王坤的政敌这把刀把事情捅大,又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利落又漂亮地铲除了她儿子面前的绊脚石,又让自己上位成功。
真真好手段。
曾念薇趁机又提点了曾念兰几句,曾念兰听了之后沉默地思考了许久,曾念薇也不催她。这种事着急不得,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思考,融会贯通,这样她才能纳为己用。
曾念薇留她一个人思考,起身出去看远哥儿。
曾念薇前段时间跟三舅舅云武要了个会水性的人,这些日子里正在教远哥儿。
远哥儿学得有模有样,见曾念薇出来,腾地站了起来,飞溅起来的水花撒了一地。远哥儿咯咯地笑,冲她招手。
水池虽然挺大,可却不深,边上有人守着,又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曾念薇放心让远哥儿呆在里面。
“淘气包。”
曾念薇佯装怒道:“还不快起来,每天学上一个时辰就好了,在水里待久了万一着凉可怎么办?”
远哥儿嘻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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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冤家
又过了两天,曾念薇派人到曾老太太那边报备了一声便带着远哥儿出门了。
自从三舅舅云武在户部谋了个主事的差事之后,云武一家便搬到了京城的宝通胡同里来。云武来曾家拜访过两次,又曾几次派人来接几个外甥过府说话。自那以后,曾念薇就经常带着远哥儿往宝通胡同跑。
王雪娥不管姐弟三这边的事了,曾老太太对此睁只眼闭只眼,这么一来,对于四姑娘九少爷老往外跑的事儿曾家人也见怪不怪了。
倒是曾念兰去了几次之后就不爱出门了,她渐渐地收了心,正在跟于嬷嬷学刺绣。
曾念薇和远哥儿到了才刚到,二表哥云墨之和三表哥云墨奇蹬蹬蹬地就跑了出来。
“远哥儿快来看,我昨天打了一只大鸟!”云墨奇过来拉远哥儿的手兴奋道,小脸很是骄傲。
“是天上飞的大鸟呢!我把它打下来了。”他高高地扬起脸,就差在脸上写上我很厉害我很厉害的,快来夸我吧。
远哥儿果然露出羡慕又崇拜的表情,“三表哥真厉害。”他由衷说道。
云墨奇更是得意模样让曾念薇忍不住也好奇了起来,“奇哥儿这么厉害了,都能打下鸟儿了。”
听到赞扬,云墨奇更是得意了,把他那厚厚的下巴挺了又挺,尾巴都翘到天上了。
二表哥云墨之生得斯文,此时他正站在一旁,肩膀一阵耸\动,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
云墨奇狠狠地瞪了他一样,然后拉着远哥儿去看他的大鸟了。
曾念薇一瞧便知道有猫腻,她跟在几个人身后来到了柴房里。云墨奇和远哥儿正蹲在笼子前,兴致勃勃地讨论这里头那只大鸟。
曾念薇望了一眼笼子里那只灰扑扑的松鸡,淡定道:“真的是一只大鸟呢。”
“是吧是吧!我很厉害的!”云墨奇回过头来高兴地说道。
正说话间,三舅母程氏来了。她看了一眼蹲在笼子前的二儿子,顿时露出无奈的笑容。
“三舅母。”曾念薇和远哥儿给程氏问好。
“梅姑来了,快与三舅母到里间说话去。”她转头叮咛云墨之看着两个弟弟,便牵着曾念薇往里走了。
“小子们顽皮,咱不管他们。”她笑道。
云家武将出身,并不如文人儒士那般死守规矩。尤其是对儿子们,云家一向是放养的态度。
程氏道:“三舅母刚得了匹好料子,给你和兰姑做衣裳最是合适不过,我这正想着让人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这就来了。”
曾念薇微微一笑,忙声谢过。
三舅母程氏膝下只两个小子,她一直盼个闺女,因此对曾念薇姐妹俩很是上心。曾念薇对这个舅母也很是喜欢。
两人在厅堂里说了回话,云墨奇和远哥儿蹬蹬蹬地就跑了进来,他们身后的云墨之也是满头大汗。
“娘,娘,我要去给灰灰捉虫子去!”云墨奇边跑边喊道。
正在与曾念薇说话的程氏瞪了一眼满头大汗的儿子,“胡闹,捉什么虫子?家里不是有喂鸡的饲料吗?撒些给它便是。”
云墨奇顿时就不依了,“娘!灰灰是鸟,不是鸡,不吃饲料的!”
程氏闻言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好好好,是鸟,不是鸡。这样好了,让小厮们去捉些虫子回来可好?”
“我要自己去!”云墨奇大声辩道。
他小声嘀咕这:“奇哥儿还要去打只兔子回来。”
云墨奇拉着他娘的手软磨硬泡,程氏始终都没松口。
柴房里的那只松鸡,是上次云武带他们兄弟到丘岭狩猎时捉回来的。当时这只松鸡正在灌木丛里扑腾,被云墨奇打中了,小家伙欣喜万分地抱了它回来,硬是要养起来。
从宝通胡同里走,到丘岭要大半个时辰呢,云武又不在,就算丘岭里没有什么凶猛的野物,程氏还是不放心让几个孩子独自过去。
云墨奇磨了许久,云墨之也在一旁帮着说话。远哥儿静静地站在一旁,可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丘岭那边经常有人去狩猎,若是不往深处走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望着几个望眼欲穿的小家伙,加上曾念薇也想着借此机会让远哥儿多锻炼锻炼,便也帮着说了话。
程氏耐不住几个人软磨硬泡,最终应允他们出去,不过只能在外围活动,还派了几个武艺不错的小厮一起跟过去。
两辆马车缓缓地从云家驶出,云墨奇时不时地撩起帘子往外望,他半刻都没做定,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到丘岭去。
“远哥儿你可看好了,我这次要打只大兔子!像爹爹上次打的那只肥兔子一般!”
“少爷也去打只肥兔子回来。”一旁的长安闻言笑嘻嘻道。
远哥儿忙点头,他抓紧手里的小弹弓,很是期待。
马车穿出宝通胡同,拐过洪福街,正要驶上大道就听见后面传来的呼喊声。
“前面的,前面的停一下,停一下。”
一个小厮骑着马跑到马车前,把马车拦着下来。
真是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曾念薇掀开帘子往外望过去,那拦在马车前面的不正是把远哥儿撞得头破血流的许天一?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凑到车窗前和远哥儿等人说话。
“你们要去哪?”他道。
“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他眼光尖,盯着远哥儿手里的小弹弓问。不等对方说话,他又朝云家马车正要上的大道看了一眼,目光蹭地就亮了起来:“你们要去丘岭?本少爷也要去!”
这人真是......
连随后走上来的曾念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云墨之云墨奇两兄弟云里雾里的,平白无故冒出个少年来堵着他们的车,如今还要跟着他们去丘岭?而且看起来双方还不是很对盘的样子。
远哥儿坐在马车里,他从撩起的布帘一角向外望去,抿唇不语。
许天一见他半响不说话,便梗起了脖子,粗声粗气嚷嚷道:“瞪什么瞪,大不了本少爷不跟你们去就是了!”
远哥儿对于这个害得自己受伤在床上躺了好几天的罪魁祸首显然没什么好感,他隐隐约约知道虽然这个人来头还不小,可他能感觉出来父亲和两个姐姐都不是很喜欢他们。
远哥儿也不喜欢他。
听见许天一说不去了,远哥儿攥紧的小拳头才松了下来,他收回目光,哗得一声把帘子放了下来,然后吩咐车夫赶车。
许是从来没有人敢撂他面子,许天一瞪圆了双眼呆呆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曾念薇也没想到远哥儿的反应这么大,她转过身对呆住了的许天一道:“舍弟年纪小不懂事,还请许小少爷不要与他计较。只是我们这一行,的确不方便带上许小少爷。”
许天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摆手,转身跑回他的马车上了。
曾念薇看着他的马车扭头驶开,这才在香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追上远哥儿他们。
只是他们都小看了许天一的厚脸皮。
本少爷只是说了不跟你们去,可又没说本少爷不能自己去。丘岭又不是你家的,难道我还不能去了?许天一四仰八叉地躺在车厢里,得意洋洋。
第057章 待兔
远哥儿一下马车便看见尾随而来的许天一,抿紧了唇。
许天一眼神飘忽,他梗直了脖子,“喂喂喂,先说好了,本少爷可不是跟着你来的!”
远哥儿一听脸顿时就黑了。
云墨之云墨奇俩兄弟面面相觑。
许天一讪讪地笑了声,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他伸长了脖子直直盯着几人手里的弹弓,好奇道:“这是什么?弹弓吗?这个也能射鸟吗?”他的语气有些不屑。
远哥儿白了他一眼,沉默地跟着熟悉打猎的小厮往前头走去了。云墨奇原本对许天一的身份还有些怵,一听这话,顿时瞪了他一眼也跑了。
云墨之心里有些不高兴,可他却不能像两个弟弟那样一跑了之。他对疑惑的许天一道:“自然是能的,这是我爹爹特意给我们做的,用的是上好的筋子,弹力很劲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弹弓,很是骄傲,“上次爹爹就是用这个,打了三只野兔和好几个麻雀呢。”
许天一一听就兴奋了,“真的吗?那什么,这个弹弓还有吗?本少爷也要一个。”他满脸的跃跃欲试。
云墨之有些为难。
倒是有几个他们从前用过的,只不过没带来。他们手里的这个是爹爹新做的,他还没试过威力。
云墨之沉默了片刻,他把手里的弹弓递给许天一,“你用这个吧。”
许天一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一把抓过弹弓,抬脚就往里头跑去。他身后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匆匆朝云墨之点了点头,领着一众小厮追了上去。
云墨之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望着钻入林中的人群。
曾念薇走上来道,“走吧,我们快点过去。没有二表哥,他们两个肯定打不到猎物。”
云墨之闻言看了她一眼。
“二表哥做的很好,三舅舅三舅母知道了也会夸二表哥懂事。”曾念薇道。
“真的吗?”云墨之双眼微亮。
“嗯。”曾念薇露出笑意,“况且我们可以下回再来嘛。”
她压低声音:“下次我们悄悄去,不让许天一知道。”
云墨之想了想,最后冲她露出个感激的笑容,“走,我们快过去。”
他道:“没我在,奇哥儿那傻子肯定又要打个松鸡回去了。”
曾念薇也笑。
云墨奇倒是想再打个松鸡回去,可他与远哥儿躲在一方矮灌木丛后面蹲守了半天,别说松鸡了,就连跟鸡毛都没看见。
他们大感失望,正想撤退的时候,一个灰扑扑的肥兔子从一旁蹿了出来,云墨奇心神一震,拉紧弹弓射了过去。
一射没击中要害,远哥儿眼疾手快地又补了一记,那踉跄着逃跑的肥兔子又挣扎了几下,这才不死心地倒在地上。
远哥儿与云墨奇对视一眼,这才兴奋地扑了上去抱兔子。
云墨奇把兔子塞到云墨之怀里,拉着远哥儿兴致勃勃地又找了地方蹲,可直到他们出了丘岭也没见到再有不长眼的笨兔子撞到枪口上来。
一行人上了马车正要往回走,许天一急哄哄的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等一下,等等本少爷啊,本少爷还没走呢。”
许天一像个炮仗似的冲了过来,他两只手里分别提着一白一灰两只肥兔子,跟在身后的小厮手里还拎着几只松鸡。
云墨奇目瞪口呆,远哥儿原本沉着的脸也裂开一道缝隙,对于许天一的满载而归极为惊讶。
许天一把兔子往小厮怀里一塞,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后又转身把兔子接了过来抱在怀里,他屁股一撂,大咧咧地坐在他们中间。
远哥儿皱了皱,他连连望了那只雪白雪白的肥兔子好几眼,这才忍住没把许天一赶下车去。
云墨奇早就弃械投降了,他双眼放光地盯着许天一,“许哥哥好厉害啊!竟然射中了两只兔子。”
“还有四只大鸟呢!”许天一高高昂起了下巴补充道。
曾念薇望了一眼小厮手中拎着的那四只大鸟,又望了眼许家一溜儿的护卫们,默默地爬上了马车。
许天一的护卫队也忙整好队伍上了自家的马车,跟在后面慢悠悠地往回驶。
回程,走在前头的那辆马车就没消停过,几个半大小子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到了洪福街,许家的管事骑着马上来提醒许天一前面要拐弯了。许家宅子在洪福街另一头的榕树胡同里,与宝通胡同刚好是两个方向。
车厢里的讨论声停了一会才传出许天一的声音;“本少爷知道了!”
说是这么说,人却是半天没下来。
许管事见状习以为常地挑挑眉,也没说什么,马车最终停在了宝通胡同的云家门前。
程氏听到许家小少爷来了,先是惊讶了下,随后也没说什么,只吩咐下去让人备茶点招待客人。
许天一在云家呆了半刻钟,最后拿了两个精制的弹弓和一小袋铁弹丸兴冲冲地走了。
过了不久,曾念薇带着抱着那只灰扑扑的肥兔子不撒手的远哥儿也回去了。两人脚还没沾地,就被人请到了和乐院,曾老太太正在里头等着他们。
两人忙给曾老太太行礼。
曾老太太露出笑意,脸颊两边浮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添了几分慈爱。
“听说你们去打猎了,这就是远哥儿射中的兔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曾老太太把远哥儿叫到身前,仔细瞧了瞧那只肥兔子,好生夸了一顿,又拿出帕子拭去他头上的汗珠。
远哥儿受宠若惊。
曾老太太笑笑,她又道:“你们是跟许家小少爷一起去的?”
果然,这才是曾老太太关心所在。
曾念薇心下了然,曾老太太不问她,她就眼观鼻观心地立在一旁。
“是的,祖母。”远哥儿道。
曾老太太闻言笑得愈发慈祥,她拉着远哥儿的手细细地问了起来:是不是与许天一很熟,大家是不是事先约好了,大家玩得愉快不愉快啊,有没有约好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之类的话。
远哥儿低眉敛目一一作答。
最后听到大家只是偶遇,也并没有约好下次见面的时候,曾老太太脸色淡了不少。她又随意地问了几句就让两人下去了。
曾念薇先把远哥儿送回落日居,远哥儿进去之前抬头望了她一眼。
曾念薇心里了然,摸摸他的脑袋,脸上露出笑意,“远哥儿回答的很好,以后祖母有什么话,远哥儿就按实情说便是了。”她道。
远哥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用力点头,然后抱着怀里的肥兔子进去了。
从这以后,每次姐弟俩出门,曾老太太都会派个小丫鬟跟着。曾念薇见此也没说什么,任由曾老太太去了。
七月底的时候,终于得了闲的曾启贤提出要把远哥儿带到外院教养。
这个消息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投入了一颗石子,顿时就掀起了层层波浪。
连荣青堂里抛光养晦的王雪娥也坐不住了,她带着一双儿女很快就到了外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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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拍板
王雪娥带着一双儿女在花厅里等了半刻钟曾启贤才从外书房里出来。
“爹爹。”曾念芳曾博宇忙上前见礼。
曾启贤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各自坐好。
王雪娥亲自为他沏茶,边道:“听说老爷打算给远哥儿启蒙,接到外院教养?”
“正是此意。”曾启贤接过茶饮了几口。
“老爷怎么就想到这事了?”王雪娥笑了笑,不经意间问道。
曾启贤许久不说话。
王雪娥脸色突然一白,眼眶顿时就红了,她声音里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委屈:“莫非老爷还是为了上次落日居的事恼了妾身?那件事妾身真真是无辜的,远哥儿再怎么也喊妾身一声母亲,妾身又怎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辱他而不管呢?”
见母亲无端端地红了眼,曾念芳和曾博宇很是不安,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滑下了圈椅,蹬蹬蹬跑到王雪娥身边一左一右小声劝着。
曾启贤望了一眼两个孩子,有些不悦,“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作甚?”
王雪娥双目微红、水雾氤氲,她闻言抬头迅速望了丈夫一眼,见他沉了脸,她忙扭过头去狠狠地眨了眨眼,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曾启贤吩咐人来把两个孩子都带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才道:“从前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大家都应该往前看。再说,哥儿们大了始终是要带到外院教养,远哥儿也是时候了。”
“可老爷可否为妾身考虑过?”王雪娥的声音带着哽咽:“在外人看来,妾身对兰姐儿芳姐儿和远哥儿来言只是个后母罢了。妾身是很为难的:对他们好了,世人说是捧杀,可若是妾身做得不好,便有人说是棒杀。妾身无论怎么做都是不讨好。”
曾启贤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王雪娥将他的神情收归眼底,她敛了情绪又道:“去年云文舅爷来了一趟,硬是不让妾身这个母亲管子女,他是远哥儿他们舅舅,妾身觉得再不合理也没说什么,可老爷知不知道,世人是怎么议论妾身的?妾身身正不怕影子斜,想着不需要因了别人的闲言闲语就给老爷添堵,因而妾身对自己说忍忍过去就算了。”
曾启贤对这件事的内幕最是清楚不过,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
王雪娥见状忙止住抽泣,她话锋一转,“族里哥儿们都是到了六岁启蒙送到外院,如今远哥儿才五岁,老爷若是就此接了哥儿出去,不正是给了世人把柄让他们话诟妾身吗?夫妻本一体,妾身名声不好听,世人又会怎样看老爷?”
她见曾启贤表情有所松动,忙接着道:“现在已经七月底,很快就八月了,老爷何不再等等,等半年后远哥儿满了六岁再接到外院,这样一来既合规矩,又堵住了悠悠众口,一举两得,老爷何乐而不为?”
曾启贤道:“我再考虑考虑。”
王雪娥又坐了一会便让人把一双儿女带过来给曾启贤道别,然后回了荣青堂。
对于曾启贤的这一决定,相比王雪娥的百般不愿,曾念薇反而乐见其成。不仅如此,这件事本身就少不了她添柴加火。自赏花宴事件以来,曾念薇明里暗里不少提醒曾启贤把远哥儿接到身边教养,一来增进父子感情,二来嘛,这把远哥儿放在他眼皮底下教导,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好事。
还有更重要的一层原因曾念薇没有说出来,那就是王雪娥在外院已经没有人手了,把远哥儿放在那,她放心。
因此曾念薇自然不允许王雪娥把这件事搅黄了,无论是曾念薇还是王雪娥都很了解曾启贤。曾启贤这个人哪里都好,可就是性子软,无论做什么都想让各方满意。上次曾念兰的事不就正是如此,才让人趁机钻了空子?这世上的事啊,哪能万事如意?无论什么事,总会有得有失。
王雪娥走后不久,曾念薇就带着远哥儿去了外书房。
之后几天,曾念薇没少往外书房跑。好几次都遇上了曾念芳和曾博宇,两人每次都不会空手而来,若不是找父亲看字,就是让父亲品画。曾念薇面上不动声色,朝二人点头示意,而后带着远哥儿回去了。
这是一场博弈。
这一头是曾念薇三姐妹甚至还有早逝的云氏,另一头站的是王雪娥与一双儿女,这场博弈,比就是谁在曾启贤心中的地位更重。
事实证明,曾念薇这一边是赢家。
可就在曾启贤发了话,正要让人把远哥儿的物什搬到外院时,曾老太太那边来人了。
曾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远哥儿还小这事儿还不着急,曾家的男孩一般都是会到了六岁才会送到族学,搬到外院与父亲同住。曾启贤这一房是长房更是要树立好榜样。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一次若是让远哥儿开了头破了规矩,那后面二房三房的哥儿可怎么办?
曾老太太发了话,此事按下等远哥儿满了六岁再提。
不说曾启贤惊讶,连曾念薇听到消息时也疑惑了。
曾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这事显然没大到惊动曾老太太的地步,而且虽说世家的哥儿们普遍是满六岁才会送到外院教养,可这并不是什么定要死守的规陈规。哪家不希望哥儿出息,多了严谨的世家三四岁就把孩子送到父亲身边教导,早早启了蒙。
曾启贤虽然有些不解曾老太太的做法,可母命在头他不得不遵守。
这事儿就这么被耽搁了下来。
曾念薇却多留了个心眼。
曾老太太这一举动太奇怪了。首先不说是否她真的是想立好规矩这个原因,就说她发话的这时机,实在太精准了。曾启贤要把远哥儿接到外院的事提出来可不是一两天,这几日大房上下为此奔走不停,曾老太太那边自然不会不知道。可就在她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才留住父亲的决定,曾老太太就出现了。
所有的事情都回到了原点。
若真是曾老太太说的原因,她大可以一开始就驳回曾启贤的这一决定,而不是像看戏般地看完了这一幕一幕,最后才跳不来说不行。
从前曾念薇只是觉得这个祖母趋炎附势,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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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人心
往前曾老太太为了杜氏打压王雪娥,这她能理解。可若是按照这样推断,那么父亲要亲自教养远哥儿这件事对王雪娥有害无益,曾老太太应该是乐见其成才对,可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难道两人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共识?
不可能!
杜氏与王雪娥之间是两房的较量,为的不过是曾家内院的掌家权。而曾老太太明显是杜氏那边的人,两房之争如水火,曾念薇根本想不出有何利益能把曾老太太与王雪娥绑在一起。
这是两房的利益之争,成王败寇。
如今杜氏正处于上风,理应来说不应该趁胜追击,彻底把王雪娥打入谷底吗?曾老太太为何反其道而行,偏在王雪娥孤立无援的时候拉了她一把?既想打压王雪娥,却又没有把人逼到走投无路。斩草不除根,曾老太太把王雪娥继续留着,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从另一个角度上看,继续留着王雪娥,对谁最没有好处?
曾念薇心里一跳,腾地就站了起来。
一旁做针线的香草香橙见主子脸色刷的就白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香草放下手里的针线忙跑过去。
“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香草着急道。
曾念薇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转过头来看两个丫鬟,“去,把绿意叫过来。”
两个丫鬟有些不明所以,可手脚丝毫没有含糊,香草留下来照看主子,香橙快步走了出去。
香草担忧地看了看主子仍然苍白的脸色,给她倒来一杯热茶。
曾念薇紧紧地把茶碗捧在手里,热茶袅袅地冒着热气,滚烫的温度透过墨梅枝茶碗传到手心。手心里的热流让曾念薇一颗冰凉的心总算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事情若真是若她所料,那么她到底该怎么办?
绿意很快就到了,她见到气氛如此沉重,心里咯噔了一声,态度更谦卑了。
曾念薇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波澜,殊不知正是她脸色早已雪白一片,却犹自强行镇定的模样让几个丫鬟更是忐忑。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绿意低眉敛目,事无巨细地把曾老太太以及王雪娥院里的动静一一说来。
她说得很仔细,曾念薇也听得很认真,当听到两者并没有一丝半毫搭上边的消息时,曾念薇一颗心如坠冰窖。
自从上次父亲为海棠求情下了曾老太太脸面后,她就一直有让人留意和乐院那边的动静,而荣青堂那边,一直就没停过人手。可越摸越深,里面的龌蹉就越让人心惊胆颤。
电光火石般,曾念薇想起上一世的木槿,也就是如今香橙的那五字血书。
最毒妇人心,曾念薇从来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能理解这五个字背后的泣血怨恨。
她紧紧地攥紧双手,死死地咬紧了牙关,才把心中的滔天愤怒仅仅地压了下去。曾念薇重重地吸了几口气,连下好几个指令。先是吩咐了绿意让人继续盯着两边,派人去兰苑提醒于嬷嬷注意加强防范,又让香橙到落日居把一众下人重重敲打了一番。
做完这一切,曾念薇手脚有些虚软,她让香草打来水洗了脸,把心情收拾好,带着人往外书房走了一趟。
她来得不巧,父亲不在外书房。门房的泉子说父亲不久前出门赴了魏家老爷的约,估摸着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曾念薇闻言不由得抬头瞥了他一眼,这门房小厮对父亲的动向倒是一清二楚。
泉子没有如同一般小厮那样局促不安,他迎上曾念薇探究的目光,道:“方才来请老爷的是魏老爷跟前的小厮,小的见了几次便认得了。”
这份从容倒是不错。
曾念薇看了他一眼,便向书房走去。
青松青白都跟父亲出去了,留守的是几个二等小厮,小厮见了曾念薇也不敢阻拦,唯唯诺诺地让曾念薇进了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一目扫去是慢慢两壁柜的书籍,一卷一卷地摆放得齐整。靠南边的的菱窗正带开着,偶尔吹进一阵清风。
临窗的那盆建兰倒是这单调的沉寂添了一份生气。
曾念薇细细地抚着这一室的静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胸腔里哪一颗躁动的心不已渐渐安宁下来。
父亲父亲父亲,她心底一遍一遍地呼唤。
她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心中的苦,不一定比她的少。
“啪。”
风吹起桌案上的狼毫,连带着那压在底下的白纸也掉了下来。
曾念薇一目扫过白纸上那几行潦草的行书,是父亲的字。想必父亲是在构思文案之时被匆匆叫走了,连笔墨纸砚都没来得及收好。
曾念薇重新把笔纸放好,又拿过一方砚台压住才出了书房。
没想到那泉子仍侯在游廊里,见她出来了,忙迎了上来:“四姑娘可否有要紧事?要不小的让人去与大老爷说一声?”
曾念薇意外地望他一眼,“你知道父亲在何处?”
泉子面不改色,额头上却悄悄滑下几颗汗珠。
“小的听青松大哥提过一句,大老爷常常与魏老爷去墨玉阁品茗,小的便估摸着大老爷多半是在墨玉阁。”他道。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开口拒绝了他的提议,而后便带人回了青禾院。
她回来后吩咐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人去摸清泉子的底细。这个人胆大心细,做事不慌不忙,有几分手段。若是身家清白倒是可以一用,若是来路不明,最好是早早处理掉。
没到半刻钟,绿意便来回了话。
她脸颊涨得通红,尴尬又不安。
曾念薇见状挑了挑眉。
“回姑娘的话。泉子,泉子是婢子哥哥。”
曾念薇有些意外,她知道泉子既然敢往她面前凑,身后一定是有些背景,可她却没想到,泉子会是绿意的哥哥。
绿意很把家里的情况细细交代了一遍,见主子脸色没有不悦,才又把这些日子哥哥叮咛她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泉子与绿意是曾家的家生子,其母在生绿意时难产而亡,其父前几年也去了,留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与其他家生子不同,泉子并不安于一生在曾家为奴,他想出府自立门户却无门。后来见把染青福子姐弟放了出府,泉子便动了心思。
绿意说完很不安,她小心地窥着主子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
曾念薇倒是露出一丝笑意。
这人哪,无欲无求才可怕。双方有求有予,才是安生之道。
日子被一天天划走,转眼便便到了中秋节。
京城里到处一派喜气洋洋,各家各户灯笼高挂,团圆吉祥又如意。
八月十三是曾老太太生辰,而后两日便是中秋,曾家里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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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天气暖和,作者君贪凉穿了短袖,结果不小心中招了,这几日脑袋昏昏沉沉的都快成浆糊了。
好不容易码出了一章.....然后,然后木有了
作者君食言了,实在码不完昨天的补更了......
555......作者君先记上了......t.t爬走
第060章 你猜
曾老太太的四十五岁寿辰宴曾家从五月便开始着手筹办。自开年来,曾家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可却没有什么喜庆的事,反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曾家二老有意用此次宴会好好冲洗冲洗气氛。
京城里的大大小小的世家都收到了请帖,可并不是每家都会出面赴宴,比如许家简家这样的世家以及一些不大相熟的家族就只是送了礼过来。可这并不影响这一日曾家门前的车水马龙。
云家这次来的是云武一家。二表哥云墨之很稳重些,三表哥云墨奇刚跟着父母从和乐院问好出来之后就拉着远哥儿跑开了,两人一路上嘀嘀咕咕地毁了落日居,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捣腾些什么东西。
今日热闹,人又多,曾念薇怕中途出甚幺蛾子,她再三叮咛了长安等人要小心看守,又派香橙跟了过去。
这次来宾不少,各家的夫人姑娘们坐在花厅里围着曾老太太说些欢喜话,曾老太太明显很受用,脸上笑意不断。
厅门处的珠帘哗啦啦地被掀了起来,有婆子探了脑袋进来。
“什么事儿?”曾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回老太太的话,是许家,许三老爷来了。”
许三老爷?
花厅里的说笑声嘎然而止,齐齐望向上首的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心里也惊讶极了,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她唇角微扬,露出个得体的笑意,道:“快快请进来。”
婆子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许明轩带着侄子许天进来了。先是恭贺曾老太太生辰,而后让人送上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
曾老太太眉梢上都是喜意,她连连说了几个好,让人把礼物收了下去。又把许天一叫到跟前,好生夸了一顿。
到底是许家人,许天一年纪虽小,言行举止却无可挑剔,举手投足尽显大家气度。他不骄不躁,十分友好地听着老太太讲话,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态度恭顺又乖巧。
曾老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说了一会话,许明轩便带着许天一去了男宾那边。
花厅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见此哪里还不明白的。虽然前些日子赏花宴上这两家闹了不快,有许多人对曾家保持观望态度,连在座的女眷里也有人态度模棱两可,如今见许家人亲自上门,各人心思便重新转开了。
一时间,花厅里欢声笑语更甚。
话说这头,许天一出花厅脸上的笑容便垮了下来,他不屑地瞥了撇嘴,小声嘀咕了句:“一群老女人,真没劲。”
他眼里满是讽刺,嘴角高高地扬着不屑,哪有方才那般乖巧恭顺?
许明轩目光斜瞥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了声音:“嗯?”
“要不,咱现在就回去?”他道。
“三叔!”
许天一跺脚,顿时瞪了许明轩一眼。开玩笑!他可是连了许久才特意跑了这一趟。
这孩子,一直对比他瘦弱得多的远哥儿打中了一只兔子的事情耿耿于怀。虽然当时他左一只右一只地拎了好几只肥兔子回去,可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头亮堂着呢。
许天一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兴奋地踹了前面领路的小厮一脚:“快,快带本少爷去找曾博远。”
小厮忽然被踢,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他忙不迭地正了身子,赶紧带着这个惹不得的小祖宗往落日居去了。
后面的许明轩望着一溜烟儿跑远的一行人,摇了摇头,最终没说什么,径直往男宾那边去了。
曾念薇听到许明轩也来了的时候没做什么反应,但听到许天一也来了,并且很明显是冲着远哥儿来的时候挑了挑眉,也任由他们去了。
也不知道是否是上次赏花宴的事让许天一记住了远哥儿,以至于老凑到跟前来。不过许天一虽然顽劣,可本质还不坏,远哥儿若是真能与他交好,日后也不失为一个助力。
曾念薇弯了弯嘴角,上一世许天一可是曾博宇最大的助力呢,这一世没了曾博宇没了这个靠山,也不知道曾博宇最终会如何。
曾念薇不由得向王雪娥的方向望了一眼。
王雪娥正坐于一旁,除了偶尔与身旁的夫人说笑几句,其余时间倒是安静。似是感受到曾念薇的目光,她忽然仰起脸来,冲曾念薇露出了个笑容。
那笑很轻淡,是曾念薇所熟悉的笑意,可没有缘故的,曾念薇却心里头飘过一股凉意,仿佛有什么事正脱离了她的掌控,正向不可逆转的方向驶去。
身旁的程氏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怎么,梅姑可是觉得凉了?”怎么起鸡皮褶子了?
曾念薇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半响才道:“真是有些凉了呢。二舅母您先坐坐,梅姑去添件衣裳就来。”
程氏笑笑点头。
曾念兰皱着眉头看着起身离去的妹妹,心里顿时起了疑问。八月中旬,正是秋高气爽之际,气温正是宜人,何来寒凉之说?
她转过头望了一眼于嬷嬷,于嬷嬷会意,她趁人没注意悄悄跟了上去。
曾念薇一路走望后花园,随着喧闹声渐渐远了去,心中那股凉意才渐渐退去不少,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总觉得王雪娥那个笑意别有深意。她开始想若她是王雪娥,经过这些时间的磋磨,对她而言,最窘迫、最紧要的事情会是什么?
曾念薇正苦苦思量,绿意匆匆地过来了,她压低声音向曾念薇耳语了几句。
“张三?”曾念薇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隐隐记得这个人,这人是王雪娥派到落日居的一个管事。她原本想过早早将此人剔除出去,可转念一想还是将人留了下来,一边让人仔细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刘嬷嬷来找张三,会是什么事?
曾念薇又一次想起王雪娥那个轻飘飘的笑容,心下一沉,难道是远哥儿?
曾念薇心思飞快地转动起来,她一面让绿意继续盯着张三和刘嬷嬷,一面对刚刚走过来的于嬷嬷吩咐了几句。
于嬷嬷听完眼底带着疑惑,可她到底是经事的老人,她望了曾念薇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匆匆离去了。
而后曾念薇又让香草往落日居跑了一趟,她把事情都吩咐完才慢慢走回花厅。
过了一会,香草便回来了,她神色还算平静,额头有细小的汗珠。趁着众人没注意,她冲曾念薇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曾念薇会意,安心坐下。
一旁的程氏见了她顿时打趣:“梅姑不觉得凉了?怎么没见梅姑添了衣裳。“
曾念薇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才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她郝然一笑,嗔道:“二舅母就会打趣梅姑。”
程氏闻言以袖掩嘴笑了起来。
曾念兰睨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问起于嬷嬷哪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头一下子就喧哗了起来,动静大得连花厅里的一众女眷都惊动了。
第061章 是谁
曾老太太笑容微微一凝,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周嬷嬷。周嬷嬷会意,带了个丫鬟快步走了出去。
片刻周嬷嬷便折了回来,脸色并不好看。
“老太太,可是发生了何事?”有性急的夫人快嘴问了出来。
一众女眷都望向了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默了半响,沉沉道:“有人落水了。”
落水?
“何人落水了?”
“怎么会落水呢?”
花厅里的女眷一下子就躁动了起来,好几个丫鬟悄悄移步子出去。
曾念薇自始至终关注着王雪娥的动静,当其他女眷或是惊讶或是疑惑之时,她只是端着手里的茶碗,姿势优雅地饮了几口茶,而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换上了一副惊讶的表情。
这期间也不过片刻的事,却没逃出曾念薇的眼睛。
“是谁人落了水?”有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与家属同来,尤其是带了哥儿姐儿们的夫人们顿时坐不住了,生怕是自家孩子出了什么幺蛾子。
“谁人落了水?那还不赶紧去瞧瞧?”王雪娥也是满脸忧色,她腾地就站了起来,作状往外走。
好几个女眷本就心急,可却不好拂了老寿星脸面立即离去,此时见曾家大夫人领了头,纷纷起身也要往外走。
曾老太太脸上的笑绷不住了,心里极是不满王雪娥见风就是雨的态度,可却不能当即就发作开来,她开口道:“各位夫人不如稍等片刻,等下人们打探清楚事情始末了再去?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还有不少外男,大家若是现在出去,万一不小心冲撞到各位那就不好了。”
这话也在理,女眷们由不得停住了脚步,彼此之间面面相觑,想想还是坐了回去。
眼前这满厅的贵妇姑娘们,别看面上一副高贵端庄的贤惠模样,可八卦的能力丝毫不亚于市井泼妇。而她精心策划的这场大戏,如何能少得了她们?
王雪娥似是突然记起什么,她一拍脑袋,急忙忙地冲身后的探春道:“快,去看看府上少爷们现在都在哪?”
虽然她已经把声音压了下来,可此时花厅里气氛一派凝重,寂静得连根针掉下去也能听出来。
她话音一落,就有焦急的女眷腾地站了起来,正是先前那位性急的刘夫人。
“我家哥儿年纪小又顽皮,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皮了。”刘夫人朝曾老太太露出个歉意的笑容道:“老太太别见怪,我这人性子急,此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也坐不住,我还是出去找找我家那顽皮蛋跑哪去了。”
她说完就起身往外走去,另外几个带了哥儿姐儿来的女眷也纷纷告辞往外走,余下的一些女眷眸光微闪,三三两两也跟着往外走。
剩下程氏与曾家一众女眷大眼瞪小眼,曾老太太面沉如水,目光落在王雪娥身上,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王雪娥面色有些委屈,她忙站起来福了福身,道:“母亲,媳妇儿是一时着急,担心几位哥儿,才不小心说错了话。”
半响,曾老太太目光才从她身上瞥开,不怒,反而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意,道:“也罢,既然你这么心急,那赶快出去看看罢。”
王雪娥满心扑在了外面,也没注意到曾老太太笑容里的深意,她应是,带着几个丫鬟转身出去。
她从曾念薇身旁走过时,视线忍不住落在了下来。
曾念薇自然是将她嘴角的弧度瞧得清清楚楚,她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
事发地点是曾家后花园的那方池塘。池塘里虽然不大,却小巧精致。曾老太太喜欢莲花,于是池塘里除了养了些观赏的金鱼之外还中了满池的莲花。
可此时的池塘里早已没有了莲叶无穷碧,莲花别样红的好景致。一方碧叶红莲像经过了狂风暴雨的席卷,正稀稀落落地飘在水上,蔫巴得不见生气。
池塘边的青石道上挤满了人,好些小厮丫鬟们团团地围在一块,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先行的女眷们停步在槐花树下接头接耳,小声讨论着什么。那头毕竟都是男宾,她们还是要避嫌的,只派了得力的丫鬟去探情况。
女眷们一见曾家的女眷过来,纷纷停下了议论,目光复杂地落在几人身上,其中不乏有幸灾乐祸的人,更是兴致盎然。
刘夫人最是藏不住话,她忙走上前来,一把拉住王雪娥的手,安慰道:“曾大夫人别着急,大夫已经来看了,很快就能知道令公子的情形了。”
王雪娥起初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是了,在世人看来,曾博远那小兔崽子不也是她儿子吗?
她似是听不懂刘夫人的话:“刘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
她余光飞快地略过曾念兰曾念薇姐妹,惊道:“难道......”
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住说不下去了,顿时睁大了双眼,以袖掩嘴,满是不可置信。
刘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满是怜悯,她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你家的哥儿落了水。”
曾念兰听到这话脸刷得就白了,抬步就要往前冲去。
曾念薇快速往前走了一步,及时地拦下了她的步子。曾念兰眉头皱得死紧,目光里满是不解,她正开口让曾念薇让开,身后蹬蹬蹬地传来几个沉重的脚步声。
“出什么事儿出什么事了?本少爷可是来晚了?”
一道高亢的声音先传来过来,很快几个半大小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首当其冲的是一手抓着弹弓的许天一,他跑得满头大汗,大声嚷嚷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的是云墨奇,小子壮实,跑得也飞快。后面的是一大一小两个小子,稍小的那个正是远哥儿。
几人后头尾随而来一大帮丫鬟婆子和小厮。
“大姐姐、四姐姐。”远哥儿冲姐妹俩招手。
见到远哥儿,曾念兰提到心口的一颗心顿时回归了原位。还好,还好,不是远哥儿落水就好。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她飞快地望向眼前将她拦住的妹妹。
曾念薇朝她眨了眨眼睛。
王雪娥不可置信地看着远哥儿。
远哥儿好端端地在眼前,那落水的人又是谁?
王雪娥心里咯噔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探春的身影从小径拐角绕出来,她气踹吁吁地向王雪娥摆手:“夫人,夫人不好了!十一少爷不见了!”
王雪娥脸色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目光一凝,两道惊怒的视线如有实形地射到曾念薇身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提起裙角向池塘那边冲了过去。
第062章 因果
“宇哥儿,宇哥儿!”王雪娥踉跄地跑了过去。
围观的人们见了她纷纷让出一条道来,王雪娥一口气奔到跟前,看到地上的那一幕顿时目眦尽裂,躺在地上嘴唇青白、双目紧闭的人不正是曾博宇?
王雪娥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就扑了过去。
曾启贤眼疾手快地把她拦了下来:“雪娥,雪娥你清醒点!大夫正在抢救宇哥儿呢!”
王雪娥双目通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像一头护崽的母狼。她挣了几下见挣不开曾启贤的禁锢,渐渐地转成了低低的呜咽。她双脚发软,顺势倒在了曾启贤怀里,泪水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人们纷纷露出怜悯的目光,更是有眼浅的夫人忍不住湿了眼眶。
曾启贤从来没有见过王雪娥如此失态的模样,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怜惜,他时刻注意着曾博宇的情况,一边低声安慰王雪娥。
一位大夫正半跪在地上,将曾博宇放在他的腿上,使其头部垂下,并用手平压在他背后倒水。
曾念薇目光复杂,看着父亲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王雪娥,她心里扬起一抹苦笑。
眼前这一幕多么熟悉,仿佛似曾相识。不正是上次赏花宴时远哥儿被撞时那一幕的重演吗?只不过那个痛得撕心裂肺的人换成了王雪娥而已。
“噗。”
昏迷过去的曾博宇蓦地吐出一口浊水。
“好了好了!”
一旁的药童惊喜叫道,几人手脚迅速地把曾博宇抬到了担榻上,从人群中穿了出去。
曾启贤转身朝一众宾客致歉,而后朝两个弟弟那边望了一眼,示意他们安抚现场。随后他搀扶着王雪娥快步跟了上去,两人目不斜视地从曾念薇几人身旁走了过去,自始至终曾启贤都不曾瞥他们一眼。
曾念薇心里咯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贴身的秋衣小衫地贴在背后,黏腻得让人窒息。
远哥儿惶惶不安地拉了拉曾念薇衣角,小声道:“四姐姐,宇哥儿会死吗?”
曾念薇收回目光,拍了拍他手背安慰道:“远哥儿莫担心,宇哥儿没有性命之忧,很快就会好了。”
远哥儿这才松口气。
“那我们也赶快去看看宇哥儿。”他道。
一路上曾念兰连问了远哥儿好几次,直至确认远哥儿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三人刚到荣青堂就被门婆子拦了下来,膀圆腰粗的婆子皮笑肉不笑道:“大姑娘、四姑娘,九少爷,夫人说了让你们先回去休息,如今荣青堂乱得紧,抽不出时间来招待几位。”
这是不给进去了?
曾念兰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婆子,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抬脚就要往里走。
曾念薇忙拉住她:“姐姐,既然母亲发话了,那我们就听母亲的,先回去。”
远哥儿也同意。
等把远哥儿安置好后,曾念兰一言不发地拉着曾念薇进了厢房,让于嬷嬷守在门口不给任何人靠近。
“你是不是要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曾念兰脸色黑沉。
曾念薇挣开被她锢住的手,走到桌旁给两人倒了茶,她把茶碗放到曾念兰跟前,缓缓开口:“姐姐如此生气,可是妹妹做了什么让姐姐恼了心?”
“你别装了。”
曾念兰直直地打量了她许久,吐出这么一句。虽然她没有证据,可要说这件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就是打死她她也是不信的。
“梅姑,那可是一条人命!你怎么下得了手?”曾念兰气急败坏,又惊又怒,肚里一腔话却无从说起,只能说出这么一句。
曾念薇不急不缓,她扬手将茶碗中散发着幽幽茶香的绿茗一饮而尽,动作行云流水,有着一股不符年纪的优雅从容。
她忽然扬唇一笑:“姐姐可曾想过若是溺水的那个是远哥儿,姐姐现在又应说谁狠心?”
曾念兰闻言一窒,满腔指责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半响才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远哥儿?”
曾念薇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姐姐不都问过远哥儿了吗?方才若是远哥儿真跟了那张三走,现在欲哭无泪的可就是我们。”
曾念兰浑身一抖,脑海里蓦然想起远哥儿的话。
“方才我们几个正在玩射击呢,张三过来说父亲有礼物给我,让我赶快往一趟池塘那边去一趟,可大表哥非要拉着要比试,我才没去成。不过宇哥儿过了一会倒是出去了。”
“后面就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天一哥就带着我们跑出来,才知道宇哥儿出事了。”
是啊,万一大表哥没有拉着远哥儿要比试,万一远哥儿早早就去了池塘,那落水的会不会就是远哥儿?
曾念兰一个激灵,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难道是有人要害远哥儿,结果误打误撞害得宇哥儿溺了水?”
她又惊又怒:“是谁?是谁那么狠心竟然要对远哥儿下手?”
曾念薇没有回答。她正静静地盯着手里的茶碗出神,仿佛入了定的老僧一般。
是谁?
姐妹俩心中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曾念兰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母亲早逝,父亲不太管事,自己作为姐姐,却无法护得弟弟妹妹周全。差一点、差一点就又一次将弟弟置身于危险之中。
曾念兰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妹妹,原本的满肚子的疑问也没有再问出来。
曾念薇一直在想父亲方才的态度,她光顾着要如何扭转局面,却忘记了父亲也是宇哥儿的父亲,而且相对来说世人同情的是弱者。而这件事看来,王雪娥不就是是最大的受害者?自然而然,得到的便是更多的怜悯。这一点,从父亲方才的举止上就可以看出来。
虽然她并不觉得王雪娥有任何一点值得可怜的地方,在她看来,那只是王雪娥自食恶果罢了。可重要的是,别人不知道啊。
她只是施计让于嬷嬷说动云墨之拖住了远哥儿,而后又让人将张三绑了起来。至于鬼迷心窍一心要去拿礼物的宇哥儿,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虽然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一想到正是这个弟弟的母亲一心想置他们姐弟于死地,她就再也找不出一丝的同情。
既然种了因,那么就得受了住果。
曾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到黄昏,三三两两的马车陆陆续续从曾家驶出,渐渐离去。虽然中途出了点事故,可总算还是做到了宾客尽欢。
云武担心三个外甥,原本打算留下住一晚,可最终被劝走了。
当夜的曾家灯火通明,下人纷纷躲在一边噤若寒蝉。
曾念薇是被两个婆子驾到和乐院的,曾家三房人都在里头等着她。
第063章 傻了
婆子把人驾到里头就放下退了出去。
重心倏然向下,曾念薇一个没防,踉跄地跌出几步才稳住了身子。
她敛下新中国情绪,给在场的长辈们一一请安行礼,姿势恭顺,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误。如此的淡然处之,似是感受不到长辈们的滔天怒火,仿佛她走的这一趟就只是为了请安问好而已。
这一幕,在曾老太太等人看来,如鲠在喉。
王雪娥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是她!是她!就是她害得宇哥儿!”
“父亲、母亲、老爷,你们一定要为宇哥儿做主啊!就是这个不孝女,罔顾亲情血脉,竟然对宇哥儿下了狠手!”
王雪娥说完,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又忍不住低低的呜咽起来。
大家神色复杂,目光齐齐落在堂中满打满算才七岁的小姑娘身上。说不震惊是假的,可这其中也不乏质疑。
半响,曾老太太开了口:“薇姐儿,你可知罪?”
曾念薇的目光在这眼前一众所谓的血脉亲族身上一一扫过,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是一片迷茫之色:“祖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父亲身上:“薇姐儿何罪之有?”
曾启贤紧紧地抿着唇,见曾念薇望过来他却撇开了目光。
曾念薇没有忽视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失望。这一刻,曾念薇忽然觉得意趣阑珊,原来在父亲心中,自己的信任也只是这么一点而已。想必这会儿,父亲也认为这件事是自己下的手吧?虎毒不食子,就算王雪娥再怎么与前任留下的儿女争锋相对,可她毕竟是宇哥儿的亲身母亲。而在这件事里,最大的赢家就是自己这边了。
有些事不需要看过程,只需要看结果便知道谁是布局之人。毫无疑问这满屋子里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加上曾启贤自知女儿早慧,前前后后一联想,心里自然有了想头。作为父亲,看到儿女如此相争,心里最是不好受。
满屋子的人各怀心思,竟然没有一个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曾念薇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这是直接就给她定罪了?
曾念薇忽然想起姐姐曾念兰,当初布偶事件,大家是不是也是这么给姐姐定的罪呢?或是更甚,这所谓的长辈们连问都不问,径直就定了罪,连夜让人把曾念兰送到了庄子上?
她压下心头的酸涩,腰身挺得更直,脆声道:“敢问祖母,薇姐儿所犯何罪?还请祖母一一给薇姐儿道清,为薇姐儿解惑。”
王雪娥再也听不下去,她腾得站了起来,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冲到跟前,刷刷地就扇了曾念薇两个耳光,她双手忍不住地颤抖:“你这个不孝女,狼心狗肺的东西,害得宇哥儿如此凄惨,却还装作什么都不知情!”
她说完,双手掩面,忍不住地跌坐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曾启贤再看向曾念薇的目光便带了一丝不善,他走过来搀扶王雪娥坐到一边的圈椅上。
曾念薇脸上火辣辣地疼,一颗心都凉了,如果这样她都看不出父亲已经偏了心,她就枉两世为人了。
越是这样,曾念薇就越发平静淡定起来。
“按母亲的意思,是说宇哥儿的落水是女儿一手操控的了?”
曾念薇身姿笔直,一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王雪娥身上:“女儿对宇哥儿落水一事也很是心痛,他毕竟是我的弟弟,女儿再怎么也不会对自己弟弟痛下毒手。如今母亲口口声声说这事是女儿所为,女儿很委屈,也不知是为何,为何母亲如此笃定是女儿所为。”
她迎上王雪娥双眸,字字清晰:“个中缘由,还请母亲明示。”
王雪娥愤恨的目光死死地射在她身上,尖声叫道:“你还狡辩!你还狡辩!枉我平日里对你掏心掏肺,却换不来你一句真话。你若是对我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便是,何苦对宇哥儿下毒手?”
“他是你弟弟啊!他还那么小,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下手?”
曾念薇想仰天长笑。
原来你也知他那么小。
在你对远哥儿设局之时,你可曾想过远哥儿也是一般的小,小到都没能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未曾知道人生的的妙处。功名仕途、洞房火烛、天伦之乐,他都还来不及触摸,就硬生生地结束在这个肮脏不已的深宅里头。
现在当入局之人变成了你儿子,你就承受不起了?
“女儿冤枉!”曾念薇扑通地跪了下来:“此事并非女儿所为,若母亲非要因了这等原因便将女儿定罪的话,只会生生寒了女儿的心。”
曾念薇朝曾家二老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孙女冤枉,此事绝对不是孙女所为,还请祖父祖母明察。”
曾老太太神色晦涩不明,她目光几落,道:“有人看见你曾中途离席,朝后花园那边去了。”
曾念薇面色一伤,眼眶忍不住就红了,泫然欲泣:“当时孙女只是觉得气闷便出去走了走,并无他意,也别无所为,难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们就是因这个缘由才认定了此事是薇姐儿所为?”
“孙女是去过后花园,可孙女从未到过池塘那边。”曾念薇道:“是谁?是谁要诬陷孙女?祖母,请让她出来,孙女要与她当年对质!”
曾老太太一窒,没有说话。
众人都默了下来,只余王雪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宇哥儿啊,我的宇哥儿.....”
曾念薇不由得开了口:“祖母,想必宇哥儿最是清楚谁是下手之人,等宇哥儿醒来好好询问一番不亦便知?”
谁知王雪娥一听这边便像疯了一般,她的五官全都扭曲了,面目狰狞地要扑过来,恨不得把曾念薇撕成碎片。
曾启贤忙过来拦住她,他紧紧锢住王雪娥不让她扑过去:“冷静点!雪娥你冷静点。”
王雪娥一听这话,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冷静?叫我如何冷静?老爷你看啊,她好毒的心啊,好毒的心啊!”
曾念薇这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跳脱了。王雪娥如此激动,莫不是......莫不是宇哥儿真的......去了?
想到此,她心里一顿。
一旁的李氏忍不住开口道:“宇哥儿醒是醒了过来,可,可却是傻了。大夫说不知道会不会好......”
李氏一脸的不忍。
傻了?
料是曾念薇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活了下来,却傻了,那还不如干脆地去了。
曾念薇心里闪过恻隐,可这个黑锅,她是绝对不会背的。
“祖母祖母、父亲母亲、叔叔婶婶们,此事并非薇姐儿所为,薇姐儿是绝对揽这个事儿的。”
“对于这背后这人,薇姐儿也是痛恨万分,因为此事不但是针对宇哥儿而来,也是针对远哥儿而来!”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一片震惊。
这事是针对长房唯有的两个嫡子而来?
曾启贤脸色尤其难看,他沉声道:“薇姐儿,话不能乱说。”
“女儿有证据。”曾念薇面不改色。
仿佛是要印证她的话一般,外头骤然传来一阵喧哗。
第064章 你说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纷纷踏踏而来,其中伴随着婆子着急的呼喊声:“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大姑娘你不能进去啊!”
“何人在外头喧闹!”周嬷嬷从曾老太太身后快步走出来,厉声喝道。
语音未落,厚重的帘子哗的一声被掀了起来,曾念兰疾步走了进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面色着急的婆子。
周嬷嬷快步走过来,示意婆子退出去,那婆子见状犹如脚底抹油般溜得飞快,一下子便跑得无影无踪了,生怕听到一丝半毫不该听的话。
周嬷嬷对曾念兰道:“大姑娘,您这擅闯和乐院是要做什么?”
曾念兰一言不发,她径直走到厅中,在曾念薇身旁跪下来,余光瞥到曾念薇红肿的脸颊时面色更是沉了沉,她手中的拳头攥得紧了又紧,生生把心中那股冲天的愤怒压了下去。
“孙女在此,请祖父祖母为远哥儿做主!有人要害远哥儿性命!”曾念兰找曾家二老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高声说道。一字一字,句句掷地有声。
曾老太太双眼眯得细长,脸色暮霭沉沉,犹如乌云压顶般,仿佛下一秒就会刮起倾盆暴雨。
曾老太爷脸色也很难看,半响他才开口:“兰姐儿,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好的一个寿宴硬是被搅得灰头土脸,更是让曾家在各个世家面前丢尽了脸面。这无论是对曾老太爷还是后对曾老太太来说都是无法忍受的。
相比之下,曾启贤更关心儿女。
“兰姐儿你说什么?”他接声道。
“远哥儿呢?”他目光倏然落在帘子后面,勃然变色:“远哥儿呢?难道远哥儿也出事了?”
曾念兰望了一眼自己父亲,神色复杂:“幸好,幸好二表哥恰好拦下了远哥儿,否则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曾念兰突然拔高了声音,痛声道:“父亲,此等贼人煞是狠心!明知道远哥儿身子弱,若是远哥儿真的落水水中,只怕......只怕就救不过来!”
“这背后之人如此狠毒,如此狠毒啊!”曾念兰狠声道:“父亲,父亲一定要为远哥儿做主!”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纷呈。
方才王雪娥撕心裂肺地哭喊背后之人歹毒,指名道姓地哭诉曾念薇是凶手;如今曾念兰咬牙切齿控诉,含沙射影地王雪娥心肠狠毒。
双方各执一词,大厅里剑拔弩张。
这唱得一出又是一出,糟心的破事还没完没了了!
曾老太爷将手中的茶碗重重一掷:“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赶紧说清楚!”
曾念兰收敛心神,将事情细细地讲了一遍。
众人听完各有所思。
曾老太太先开了口:“你是说有人利用你们父亲的名义,要将哄骗远哥儿到池塘,结果被云墨奇误打误撞搅黄了,才使远哥儿免了这一祸事?而宇哥儿是当了替死鬼?”
曾念薇听到这里,抢在曾念兰之前开口说道:“祖母,歹人的意图我们并不全知,只是张三来传话时远哥儿与宇哥儿正与许家小少爷还有两位表哥玩耍。歹人是想诱骗远哥儿还是想将两位哥儿一网打尽,这便要问他去了。”
“只是对方是存了心的要害远哥儿,这一点毋庸置疑!对方狠毒至斯,断断不可姑息了事,还请祖母祖母为远哥儿主持公道!”
“那张三如今身在何处?”曾老太爷沉声道。
“孙女已经让人将他绑了起来,正在外头候命。”
“将人带上来。”守在门口的周嬷嬷见状高声道。
很快,一个青衣男子便被扔了进来。他手脚、身上均被捆了好几圈,乍一看去像只肉粽,口中被塞了厚厚的布条,不停地发出破碎的呜呜声,双眼睁得老大,满是惊恐。
正是张三。
张三早已被这阵仗吓得屁滚尿流,六神无主了。他拼了死命地扭动身子,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当他看见王雪娥身后的刘嬷嬷时,眼睛倏地闪过一抹亮色,随即呜呜地扭得更厉害了。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到他的举动?
刘嬷嬷看到了张三的求救,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由得暗自骂了起来:这没脑子的蠢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说,如今搞这么一出完全就把自己暴露了!蠢成这样还想活命?
王雪娥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以袖掩口,抽泣不已,低垂的眼眸之中却是闪过一抹狠色。
“放开他。”曾老太爷道。
很快便有人上来给张三松绑。
张三得了空,不等旁人询问便自己哭嚎了起来:“老太爷饶命!老太爷饶命啊!小的没有害十一少爷,小的真的没有做啊,就是给小的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万万不敢去害十一少爷啊!”他真的没有做啊,就是给他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去害曾博宇啊!
曾念兰抢在众人之前怒喝:“你还敢狡辩!你做过什么事还不从实招来!若是真的害了宇哥儿,看我还不打断你的狗腿,然后卖到煤山里去!”
曾念薇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姐姐一眼,心里暗赞这话说得好,既戳中了点子又先给张三冠了个重嘴,让他先乱阵脚。
果然,张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争辩:“没有,没有!小的没有害十一少爷!”
“没有?那你无端端地跑到几位少爷跟前作甚?”曾念薇紧紧逼问。
“就是给小的一万个心,小的也不敢害十一少爷啊!”张三面红耳赤,死不承认是他害了曾博宇。
他心神急慌,张口辨道:“小的只是去通知,让九少爷去后花园罢了,小的也不知道为何九少爷没去,十一少爷倒是......”
张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众人。
曾念兰怒不可遏:“你的意思是你不敢害宇哥儿,就可以去毒害远哥儿了!”
张三腿一软顿时像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他双唇发白,嘴巴嗫嗫嚅嚅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忽然想起身,囵吞地爬了起来,挣扎道:“饶命啊!老太爷饶命啊!小的是无辜的,小的只是个传话的,小的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是她!是她让小的传话骗九少爷去池塘那边的!”他手一指,直直指向王雪娥身后的刘嬷嬷。
刘嬷嬷脸色一变却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一双厉目射了过去:“你胡说什么?如此乱攀咬该当何罪!”
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刘嬷嬷身上,心中却对张三的话信了五分。
刘嬷嬷咬紧了牙,她从王雪娥身后走出来跪到厅堂中央:“老太爷老太太明鉴,老奴是冤枉的,都是张三胡乱攀咬老奴。”
不等众人开口,王雪娥却是震惊万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刘嬷嬷颤声道:“是你?居然是你?刘嬷嬷,我可是待你不薄,你怎么如此狠心居然下手去害我的宇哥儿!”
这一下子,众人神色可谓精彩万分。
这是要弃卒保车了?
曾念薇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连。
刘嬷嬷脸色的血色刷得就褪得干干净净,她久久地凝视这个她跟了几十年的主子,心中一片灰败。久久她才收回目光,神色也平静了下来,她缓缓开了口:“是,是老奴的主意,让张三把九少爷骗到池塘那好下毒手。”
她忽然转过头来,露出一抹笑意,她冲曾念薇幽幽道:“四姑娘,一命还一命。既然你害老奴失去了一个女儿,那么老奴便要你一个弟弟来血偿!”
第065章 何人
此话一落,众人都记起了去年青禾院打出去了好几个丫鬟,其中有个叫染红的正是眼前这个双目猩红、笑容阴森的老妇人的小女儿。
这便是根源?
众人眸光闪烁不已。
“啪。”
一个茶碗劈头盖脸地向刘嬷嬷砸来,正中她额头,滚烫的茶水尽数沿着额头流向脸颊,立时便湿了衣衫。刘嬷嬷额头肿起一个大包,半边脸颊都烫红了,原就扭曲了的五官看起来更是可怖。
王雪娥悄悄别过了脸。
曾老太爷的怒喝骤然乍起:“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下的奴才罢了!仗着有几分资历竟然在我定安侯府吆喝起来,是谁给你这个狗胆?你的女儿?区区一个老奴才生的小奴才而已,就是杖毙了又如何?竟然还想让本侯的孙女偿命?本侯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平日里内宅里暗下怎么斗,只要不搅到明面上来把侯府搞得鸡飞狗跳,他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如今连一个奴才都敢谋害他的血脉,还搅得人尽皆知,把整个定安侯府的脸面都丢尽了,叫他如何不生气?
曾老太爷盛怒之中连看向王雪娥的目光都带着几分不善。
曾老太太开口道:“刘嬷嬷,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心怀怨恨下手毒害我曾家孙儿。”
“刘嬷嬷你本是大媳妇儿的陪房,却由怨生恨,企图谋害远哥儿却阴差阳错害了宇哥儿。”她眼角余光瞥向王雪娥:“这里头的恩怨纠纷,想必大媳妇儿也想清楚了?”
曾老太太这话既指出了王雪娥的人加害曾博远未遂,却弄巧成拙害了本家的小少爷,又把曾家从此事里摘得干干净净。这样一来,无论日后是王家来人还是云家要说法,都与曾家无关。
这一手漂亮极了!
兵不血刃。
曾念薇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丝毫不敢轻视这位看似慈祥和睦的祖母。
王雪娥含悲忍泪道是。
曾老太太摆摆手,高声道:“拖出去吧,交官府处理,免得世人话诟我曾家心狠手辣虐待下人。”
刘嬷嬷没有为自己辩护,也没有求饶。在曾老太太说完之后,她用手拨掉额头、脸上的茶水,整了整鬓发,还把衣裳上的褶子撸平了,神色出奇的平静,仿佛即将被打入牢狱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她把这一切都做完之后,躬身下去,齐齐整整地给王雪娥磕了九个响头:“大夫人,老奴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以后的日子还请夫人自己保重。老奴对不起夫人,是老奴的错,害十一少爷成了如今这样,如果可以,老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十一少爷的安康快乐。只是这一切,老奴悔悟得太晚了,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刘嬷嬷脸上滑过两行浊泪:“老奴愿夫人以后一切安好。”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趁着进来缉拿她的婆子没留神,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了最近的柱子。
刘嬷嬷生得高壮,这一击注入了她全部的力气,她身旁的两个婆子急忙伸出手去捉也只是捉到一片衣袖。
血溅当场。
李氏吓得当场便失声尖叫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便知道自己失态了便住了口,她以袖遮眼不去看那满地的血迹。
在场几位老爷脸色也不是很自在。
曾老太太连道几声晦气,一张脸再也找不出丝毫庆贺生辰的喜庆。
曾老太爷黑下脸。
一直默不吭声的杜氏瞥了仍在颤动的刘嬷嬷,凉凉道:“这么想寻死,谁晓得这老奴才的意图是什么?依我看哪,这里头猫腻着呢。谁人不知刘嬷嬷是嫂嫂的心腹,怎么会不清楚哪个是远哥儿,哪个是宇哥儿?什么阴差阳错,分明就是欲盖弥彰!就凭这飞快认罪的架势,莫不是是想替谁打掩护?”
这声音不小,厅堂里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犹在地上挣扎的刘嬷嬷闻言整个身子一震,她拼了全力想要扭过头来瞪杜氏一眼,却半点也挪不动身子。
在场各人若有所思。
曾老太爷与曾启贤两人都被气昏了头还想到这一层,经杜氏这么一提醒顿时便回味过来。曾启言与曾启均自始至终都做壁上观,曾老太太目光晦涩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李氏一如既往地不做声。
曾老太爷的心腹小厮面露犹豫,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走到曾老太爷跟前道:“老太爷,刚刚在池塘边,小的有看到一个青衣小厮匆匆忙忙地溜了出去。”
曾老太爷皱起眉头:“可有看清楚他的面容。”
小厮犹豫了一下:“不曾看到正面,可他的衣着分明就是外院二等小厮的装扮。”
外院二等小厮?
是谁?
一众人都支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闻言纷纷猜测是谁。
王雪娥呼吸一窒,厉声道:“莫不是王城?”
王城是谁?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王雪娥便声泪俱下地痛诉起来:“刘嬷嬷啊刘嬷嬷,枉我与你主仆一场,我本念着你也是服侍我多年的老人,就算你做下这番错事我也不曾想过也将你的错加诛于你儿身上,可我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是伙同你儿作案!”
“这若不是二弟妹提醒,我还被你骗了过去,你真是好毒的心啊,好毒的心啊!”
王城很快便被押了上来,约莫二十多的年岁,身子清瘦颀长,正是一袭青衣。
曾老太爷对小厮道:“可是这人?”
“有七分像。”小厮斟酌道。
王城开始还挺镇定,任由小厮打量,可他眼神一瞥,见到满身是血的刘嬷嬷顿时大吼了一声,挣开禁锢朝刘嬷嬷扑了过去。
他将刘嬷嬷抱在怀中,眼眶立时便红了:“娘!娘你怎么了!”
刘嬷嬷神志已经开始迷糊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睁开了眼看清楚了眼前人,她巍巍颤颤地伸出手想要摸摸眼前的儿子,眼泪忍不住先流了下来:“儿子......儿子,是娘对不住你啊,对不住你啊......”
后来曾家的丫鬟婆子们提起这件事时还是忍不住地颤抖,据知**透露,当时和乐院的半个厅堂都染满了鲜血,不但是刘嬷嬷的,还有王城的。浓稠的血腥味一直萦绕在空气里,怎么清洗也清洗不干净。曾老太太后来让人封了厅堂好长一段时间才渐渐没了味道。
第065章 治否
寿辰之日接连两次的血光之灾,曾老太太脸色黑沉如锅底,肃着脸双眼似能喷出火来。
和乐院俨然笼罩与一片低气压之中,底下的丫鬟婆子噤若寒蝉,做事战战兢兢,连走路都是踮起了脚,生怕弄出丝毫声响触怒盛怒之中的上头而惹来灾祸。
曾老太爷让人把刘嬷嬷王城母子处理好,处罚了张三,又安抚了众人几句便让大家散了。
众人走出来时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驱赶开鼻间那股猩鲜的气味,刚才那一幕太过血腥,大家心里都有些压抑,心照不宣地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
曾念兰与曾念薇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地往回走。
这整件事串起来就是刘嬷嬷通知了张三将人引到池塘边,下手的另有其人。这个人是个整件事中的关键所在,很明显这个人对曾家内院不够熟悉,否则不会连远哥儿与宇哥儿都混淆了。而这次寿宴有不少人手是从外院抽调进来的,王城是外院的二等小厮,平时里没有传召不得入垂花门,加上这段时间远哥儿身量长了不少,而宇哥儿向来壮,若是不熟悉的人真是弄错勉强也说的过去。按照这样推测的话,王城便是最会动手的人:动机和时机俱在。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王城真的不认识远哥儿与宇哥儿?
曾念薇想了一路都没想通。
按理推测这样没错,可当那小厮刚提到有人行踪可疑时王雪娥马上便断定是王城,这是不是太过断然了?而王城自始至终似乎都没为自己辩护过,跟刘嬷嬷一般直接便认了罪。
曾念薇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多疑了,这事情顺利得让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东西。她想了许久也没想通干脆就不纠结了,歹人已经得到相应的惩罚,而宇哥儿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够王雪娥操心了。
回了青禾院已经是亥时,曾念薇草草用了些膳食,洗漱完之后便累得倒头就睡了。
后半夜的时候曾念薇从梦里的一片血色中惊醒了过来,她鲤鱼打滚般从**\上跳了起来,坐在**\上大口地喘气,她睁大了双眼盯着一层一层的垂纱帘幕。
内厢房里漆黑一片,只有透过垂帘才能看到外厢里隐隐跳跃着烛光。
守夜的是香橙,她听到声响后很快便走了过。
“姑娘怎么了,做噩梦了?”她轻声问,然后拿过大靠枕塞在曾念薇背后好让她靠得舒服些。
曾念薇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现在什么时辰?”她问。
“才寅时刚过。姑娘再睡会吧。”香橙道。
曾念薇摇摇头:“你陪我说会话吧。”她道。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曾念薇才渐渐地又睡了过去。
纵是两世为人,纵是一清二楚这些深宅里的肮脏,可晚上和乐院那一幕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来了,那种直面又血淋淋的画面太过血腥,让人心生抑郁。
这**,有多少人夜不能寐?
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是是告假赶回来为母亲祝寿,所以次日便动身回了任上。
大房遭此打击,曾启贤为了方便照顾曾博宇他把所有的生活物件都搬回了荣青堂,还特此告了假陪着妻儿。
曾博宇情况未见好转,王雪娥更是整天守着儿子半步不肯离开。
云家很快便知道了这件事,云武夫妇亲自跑了一趟曾家,直到看到几个外甥毫发无损才放下心来。对于刘嬷嬷欲加害远哥儿又差点诬陷曾念薇一事,云武雷霆大怒,他立即就找了曾家二老要说法。曾老太太早就料到这一出,她把事情往王家一推就不管事了。云武前头出了和乐院后脚便到了荣青堂。
从荣青堂里出来回到青禾院云武一连灌了好几杯茶才稍稍缓了喉间的燥热,他放下茶碗,解恨道:“真是恶有恶报!居然想害我外甥,自个儿子落得那样也真是活该!老天都是长眼的,人在做天在看呢。”
程氏跟着道:“这便叫自食恶果。”
过了几日,王家也得了消息。季氏带着一位老大夫匆匆忙忙地就到了荣青堂,一见原本聪明活泼的外孙变成了如今的痴傻模样,顿时老泪纵横。而后她在荣青堂待了半日最终黯然离去。
平日里与王雪娥交好的几位夫人来了,都送了些添补的人参鹿茸或是珍贵的药材。大家都是为人父母的,见好端端的一个哥儿突然见变成如今这幅模样都心有戚然,大家没多停留,说了些安慰的话便走了。
简家三夫人魏氏领着宫中最擅长此道的吴太医也来看过,说辞与其他大夫一般无意。曾博宇落水之前曾受到重物撞击头部,颅内留有血块积压到了脑部神经,而后又被投入水中多时,整个身体的机能都受到了损害,能醒过来已是大幸。至于痴傻会不会好倒是很难说,说不定明天脑部的淤血就散了然后清醒过来,也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噩耗,饶是有不少大夫或多或少地暗示了多遍,如今听到宫中太医的说辞她还是眼前一黑,顿时便晕了过去。
一众人顿时手忙脚乱,这小的治不好大的要是也出事那还得了?
吴太医吩咐丫鬟们掐了半天人中王雪娥才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哭得梨花带雨地望着曾启贤,声音里满是哽咽:“老爷......宇哥儿......我们的宇哥儿可怎么办啊?”
曾启贤紧紧抿着唇,双眼里满是血丝,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吴太医不是说了吗,宇哥儿他还是有好的可能的。会好的,宇哥儿会好起来的。”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安慰王雪娥还是在安慰自己。
王雪娥闻言泪倾如雨。
送走吴太医之后曾启贤又找了各种关系,几乎把宫里的每个太医都请遍了。可让他失望的是每个太医的说辞都大同小异,意思都与吴太医一样:这痴傻会不会好只能看机缘,说完施施然留下几张药方摇头走了。
这些日子,曾启贤几乎夜不能寐,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不少,鬓间生出徒生出不少白发。
第066章 高人
曾念薇见过曾博宇。
曾博宇消瘦得很厉害,圆嘟嘟的双下巴已然不见,如今的小脸上已经能看清楚脸颊的线条,他的双目呆愣无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灵动活泼。
他还记得人,看见曾念薇的时候他突然咧开了嘴,道:“四姐姐。”
他歪了脑袋朝曾念薇笑,嘴角边不受控制地留下了长长的一道涎子。
曾念薇脚步一顿,她嘴角微弯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宇哥儿今天可乖?”
曾博宇点头眯着眼冲她笑,一旁的乳娘忙不迭掏出手帕擦掉他嘴边的涎子。
王雪娥冷冷地望了曾念薇一眼,哄着曾博宇回去了。
曾念薇静静地望着他们母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进去和乐院给曾老太太请安,回程的时候她没有说话。
香草香橙相视一眼沉默地跟在身后。
曾念薇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了三个小时的大字,出来时已到了午时,用完午膳曾念薇回了厢房休憩。
香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斟酌道:“姑娘不要觉得内疚,十一少爷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完全是大夫人害的,这是自作自受。若不是姑娘让绿意赶了过去发现十一少爷落了水,再晚些十一少爷或许连命都没了。”
香橙点头表示赞同。
曾念薇半依在靠枕上不说话。
日子不急不缓,两个月就过去了。
宫里的太医没辙,可京城里的名医也不少,可谓自古云曰高手自在民间。这段时间里曾启贤把京城里大大小小、只要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请遍了,可来人无一不是摇头叹息了一番便走了。
宇哥儿病情不见好转,银钱花销倒是犹如流水般地流走了。这段时间是杜氏掌的家,原本发到各房的分例银都是一样的,可因为出了曾博宇的事曾老太爷做主大房的份例翻了两番,如此一来曾博宇的看医请药的花销等于是走了公众的银子。
日子一长,不免有人心里有了嘀咕。
这看病请医不同于其他事可以马虎着来,这大夫要挑最老道的、药材用最好的,这哪一处不用银子?况且大夫说了这病一时半会可好不了,说不定一辈子就都这样了,那银子可怎么算?那是一个无底洞啊,怎么填得了?
杜氏在曾老太太面前嘀咕了好几次,曾老太太想了想,最后按照大房原本的份例钱再多添半数的数额往下发。
曾老太太发话的时候王雪娥正在给曾博宇喂粥。
自从曾博宇出事之后她就不再敢把他假手于人,事事都亲自照料。她耐心地喂完了一小碗肉粥,拿了手帕擦掉他嘴角的残渣,陪他走了一会消了食就哄他上chuang午睡了,曾博宇睡着后她从牡丹壁屏后走了出来,净手用了午膳。
新提上来的付嬷嬷低声地向汇报着府里各房的动静,听到曾老太太把份例银压了之后王雪娥嘴角弯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一群鼠目寸光的无知之妇,只认得眼前的蝇头小利!”
不用深思便知道这定是杜氏搞的鬼。曾老太太也是个拎不清的,总是纵容杜氏瞎闹,王雪娥恨,她却不能真的跑去与她们理论,于是她对曾念薇便愈发怨恨起来。
“十一少爷那边要用最好的药,其他所有的用度也不能停,若是银钱不够了先报上来再从我的库房里支。”王雪娥道。
一旁的探春忙应是,快步走开吩咐下去。
十一月的天气越发寒凉,虽然没有漫天飞雪,初冬的寒风打在脸上的时候却似冰刀子般刮过一般让人生疼,大家渐渐地很少再出门,可流言却犹如风一般地传遍了整个京城。
曾家出了个傻子呢,再也治不好了。
大家对此津津乐道。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傻了呢?
人们纷纷揣测这里头的猫腻,内院纷争?还是曾家的肮脏事太多报应到子孙身上了?甚至有人觉得是染上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王雪娥听到消息的时候鼻子都要气歪了。
“这些胡乱碎嘴的狗杂东西!整天无所事事乱嚼什么?我的宇哥儿只是暂时病了而已,他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说到最后她声音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一旁的几个大丫鬟低着头不敢接话。
付嬷嬷小心观察着主子的脸色,试探着道:“夫人,说不定真是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呢。十一少爷多聪明机灵的一个人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说什么胡话!”王雪娥双眼一瞪目光立即射了过来。
付嬷嬷心里打鼓却硬着头皮小心说道:“夫人先别生气,老奴这话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因为老奴曾遇到过这情况才敢说的这话。”
王雪娥闻言心里一动,脸色稍霁。
付嬷嬷小心翼翼地瞥着她脸色,鼓起勇气道:“夫人不知道,老奴的妹妹的小女儿曾经就是这样的情况。小孩子爱闹啊,跑出去玩耍时就磕到了脑袋,醒过来时却傻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好不了,老奴的妹夫妹妹可急坏了。后来还是经人指点请了高人做法这才好了起来。”
“全好了?”王雪娥其实不怎么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做法。
付嬷嬷却是笑了起来:“可不就是全好了!现在那丫头都嫁人,孩子都好几个了呢。”
王雪娥闻言心里犹豫了起来,她转头目光落在暖坑上玩着自己手指的宇哥儿,目光呆愣无神,一串长长的涎子不时地从他嘴角滑了下来,一旁的丫鬟忙不迭地过来擦掉。
王雪娥心里一阵抽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什么法子,总得试过才知道。
晚上曾启贤回来的时候王雪娥便提了这件事,曾启贤这个人性子绵软可骨子里多多少少带着些文人雅士的清高,他第一反应直接就拒绝了,可到底耐不住王雪娥磨,最终沉默着不说话,不再否定也不点头。
得了默认的王雪娥第二天便找了曾老太太,想着从前的布偶事件,王雪娥本以为要多费些唇舌才能说服曾老太太,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曾老太太一听立马就同意了,丝毫没有要为难的样子。
王雪娥喜出望外,第二天便让人请到了一位高人。
第067章 兄弟
来的是一位女道姑,一袭灰白道袍,眉梢细长眼神淡然,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出尘之意。
“莫大师,这便是大老爷大夫人。”
付嬷嬷转身介绍道:“老爷、夫人,这就是老奴所说的莫大师。莫大师可是道云观里真正的高人呢,平日四处游历普救世人,一般人想请还请不到呢。这说起来可是咱十一少爷的机缘呐,赶巧碰上了莫大师回到了观里,这才请到了呢。”
“有劳莫大师了。”王雪娥一面打量着眼前这位道姑,道:“还请莫大师为我儿诊治,若是我儿得以大好我等必会大谢。”
莫大师瞥了她一眼,双手合掌淡声道:“夫人言重了,出家之人做事岂是为黄白之物所耽?机缘而已,道事罢了。”
众人寒暄了一番,王雪娥便让人将曾博宇带了出来。
莫大师打量了他几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连连摇头。
王雪娥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莫大师视线仍然停留在曾博宇身上,看都没有看王雪娥,过了一会她面露怜惜道:“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
无妄之灾?
王雪娥闻言心里一跳,可不正是无妄之灾?宇哥儿可完全是替落日居里那个兔崽子受的罪啊。如此一想,王雪娥对眼前这位道姑顿时添了两分敬重。
“敢问大师,这可否有破解之法?”她道。
莫大师目光从曾博宇身上收回来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贫尼尽力而为。”
王雪娥大喜忙点头。
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
跟随莫大师来的还有几个小道姑,众人按照莫大师吩咐在朝阳院摆起发坛,布下了法阵,几人席地而跪念念有词地吟唱。
王雪娥在小花厅里等着,时不时地遣人出来看看院中的情况。
游廊下,一溜儿丫鬟婆子们贴墙而立。
“快两个时辰了呢,怎么不见动静?是不是真的管用啊?”离得最远的小丫鬟捅了捅身旁的婆子,低声道。
婆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院中念念有词的几个道姑,不确定道:“应该有用吧,不是说付嬷嬷妹妹的女儿就是这位莫大师治好的吗?”
“是啊,要是没用的话付嬷嬷那老滑头怎么敢把让往夫人跟前带?”
另一婆子忍不住插了一句:“付嬷嬷不是最小的吗?只听说她上头有两个哥哥,怎么冒出了个妹妹?”
婆子白了她一眼:“表妹妹堂妹妹干妹妹,这哪个不是妹妹?人家运气好,遇上那么一个妹妹。只要这次莫大师治好了十一少爷,夫人还能亏待了付嬷嬷不成?以后啊准是吃香喝辣的好命!”
语音一落,众人看向付嬷嬷的目光多了份艳羡。
很快到了正午,阳光普照,强烈的日光照得人有些挣不开眼。
莫大师高喝了一声把手里的道符一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她对守在一旁的付嬷嬷道:“这道符收好,让十一少爷贴身佩戴一个月。”
付嬷嬷小心翼翼地接过黄符,她望着手中的另一道符问:“大师,那这道呢?”
莫大师在几个小道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她迎着日光不由地眯起了双眼,她掐指算了许久才道:“这朝阳院的东南方向,可是有人住?”
朝阳院在文青院偏北而落,而朝阳院的东南方向正是落日居。
远哥儿被带到朝阳院的时候还有些懵,看到摆起来的神坛以及满院子的人时,他心里有些慌,衣袖下的拳头不由地攥了起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心里紧紧记着四姐姐的话:遇事先稳,沉着后处之。
远哥儿给曾启贤与王雪娥行礼之后站到一旁。
王雪娥嘴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远哥儿来,来母亲这边,好母亲好好看看你。”
远哥儿闻言看了一眼曾启贤,见后者没有说话,他犹豫了一会走过去站到王雪娥跟前。
“母亲。”他轻声道。
“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王雪娥端详着他,眼角不禁地露了湿意,道:“长个儿了,也壮实不少,与你父亲愈发相似了。”
大房两个嫡子,非要说相貌的话自然是曾博宇长得最像其父,而远哥儿眉目偏似其生母云氏。
这话不好接。
远哥儿垂眸静立没有接话。
一旁的曾启贤也皱起了眉头。
“不久前宇哥儿也是这般孝顺乖巧地站在我面前唤我母亲呢,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一般。”王雪娥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傻笑的曾博宇,声音忍不住地哽咽起来。
她忙拿出帕子擦掉眼角的泪意,挤出一个笑容,对远哥儿道:“宇哥儿病了,远哥儿作为他的哥哥,可是愿意帮助他让他赶快好起来?”
远哥儿闻言疑惑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看弟弟。
曾博宇睁着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顿时歪嘴露出一个笑容。
“九哥哥。”他道。
远哥儿朝他笑笑。
“宇哥儿是我弟弟,我当然希望他赶快好起来。”远哥儿道:“可是病了不应该请大夫吗?我又不是大夫怎么能帮宇哥儿好起来呢?”
王雪娥脸上笑意不改,道:“远哥儿说的对,病了应该请大夫,可如今大夫帮不了宇哥儿,如今只有远哥儿能帮宇哥儿了。”
远哥儿不解。
他看见一个丫鬟捧着一碗道浑浊的符水走过来时,心中不安的情绪渐渐地升了起来,很快,初冬乍寒的天气他身上却渐渐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子。
他目露不安地望向曾启贤。
曾启贤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抿着唇一言不发。
远哥儿见状心里更是慌张。
大姐姐、四姐姐,你们在哪里?他心里着急地呼唤。
曾念兰与曾念薇此时不在曾家。
几日前她们就跟曾老太太出了门去了林城。二老爷曾启言月前得了一串天然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本想让人送回来赠与曾老太太。曾老太太得知后高兴得不得了,非要自己亲自去迎回来,所以曾老太太带着一众孙女们早去了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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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杜家
一行人走走停停好几日才抵达林城。
二老爷曾启言一早便派人等在了城门口,曾家的马车一到便有管事上前打了招呼上前领路。
在京城,最不缺的是世家,古老望族新崛清贵随抓一大把,能在上京里呆着的哪个大家背后没有些依靠?说京城里权势当头是一点也不为过。
相比京城,林城向来享有富甲之乡的美誉。
林城上达东州下与江州接壤,西依河州与徽州,东侧沿海,占尽地势之宜。加上林城人勤勉自强,头脑灵活懂得利用各种资源,因此各种生意买卖做得是风生水起。
若是问林城里什么最多,那毫无疑问的,林城里富商最多,随随便便拉出一户人家都比京城里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老功勋世家过得富足。
林城首当其冲的是顾家。顾家在林城的地位不亚于京城里皇家的地位,说一不二。虽然世人对商户没有太大的偏见,可在权贵看来商户的出身还是看不上眼的。可顾家不同,顾家是皇商。不但如此,林城里的顾家这一支乃是庆阳伯顾家的嫡系分支,世人更是高看一眼。
顾家下来是杜家。
此杜家正是曾老太太与杜氏所在的杜家,二老爷曾启言能当上林城通判这个肥差杜家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曾启言在林城有座六进的大宅子,规模不小,布局精致巧夺天工。这座宅子据说是从前某个郡主的府邸,后来朝代更替这宅子便易主了,辗转反侧落到了杜家手中,最后成了曾老太太的陪嫁之宅。而曾老太太又把它交到了曾启言手上。
曾老太太带着一众孙女入住的便是此处宅子。
一路上舟车劳顿,一行人休息了好几日才缓了过来。
这一次曾老太太回来把几个孙女全带上了:大房的三个女儿、二房的曾念琪,以及三房的曾念秀和曾念湘。
曾念薇初初听到曾老太太要带几个孙女南下时有些措手不及,这一举动太过突然,她有点拿不着主意。也不是她不愿意出行,只是如今时期敏感,她不放心将远哥儿一个人留在曾家。
她曾想托病留下来,又或是将远哥儿也带上,只是曾老太太一一否定了。
曾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小风寒罢了,哪有这么娇气就出不了门了?咱们又不是急着敢,服了药慢着走,说不定不到林城那风寒便好了。年纪轻轻的就得多活动活动才更健康。”
“远哥儿去做什么?咱们几个女眷去将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迎回来便是了。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带那么多人作甚?”
曾念薇觉得曾老太太的说辞有些奇怪,可她又想不出哪里不妥,她只得将香橙和绿意留了下来照看。香橙稳重处变不惊,而绿意人脉广,她的哥哥泉子还在外院,真有什么事也容易探到消息好防御。
可这一次她似乎料错了。
香橙再稳重也只是个丫鬟,绿意人脉再广消息再灵通也阻止不了主子要做的事。
与曾家的如火如荼不同,曾念薇这几日过得很是清闲。她们呆在宅子里休养了好几日精神头早就恢复过来了,几人闲着无事只能读书下棋绣绣花。
曾启言在众人抵达的次日便将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送了上来,这串念珠是曾启言帮过的一个商户特意呈上来的,为的就是搭上曾家这条线。曾启言考虑再三,最终才决定收了下来。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本就难得,而这一串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更是由钟鸣寺无尘大师开过光的,千金难求。
果然,曾老太太见了乐得合不拢嘴。
杜家的人来了好几次,送来不少林城的特色吃食和各式礼品。杜家的帖子也一早到了,邀请曾家的几位孙女前往杜家一聚。
休息够了念珠也得到了,曾老太太心满意足地带着几个孙女赴约。
杜家如今的家主是曾老太太杜玉英的大哥杜明福。得知曾老太太要来,杜明福带着几个儿女早就等在了一旁。
曾老太太行这一趟,多多少少都有些思故的意思在里头。经久未见,故人重逢,曾老太太也很是感慨。
曾念兰和曾念薇跟在曾老太太身后给一众人问好,等众人寒暄开了,便有杜家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过来带她们出去逛后花园。
领头的是一个叫杜雪梅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岁的年纪,生得很是水灵秀气。还有个年纪更小一些,一双灵动的眼眸四处滴溜溜地转动的娇俏小姑娘是杜雪梅的妹妹杜红梅。
杜红梅显然与二房的曾念琪玩得很来,两个人见面没多久就腻歪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杜雪梅则领着众人往后花园走,边介绍这园子里的景致。
林城的冬日比京城要暖得多,虽然入了冬可还没有下过雪,只是天气渐渐寒凉了下来,风吹在脸上有些冻人。
杜家的后花园倒是别出心裁,偌大的花园当中就建了好几个玻璃暖房,暖房里有的种植了不少花草,甚至还有些果树。倒是与曾家别庄里的暖房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杜家的暖房规模更大做工更精致。
让众人惊奇的是,其中有一个犹为高大的暖房里满满种着的竟是橘树。橘树修得很是齐整,一棵棵圆圆滚滚的看上去像树柱子,令人惊奇的是树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黄澄澄的小橘子,看上去很是讨喜。
杜红梅拉着曾念琪一蹦三跳地跑进了暖房,她指着身后一排排的橘树骄傲道:“快来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橘树,整个林城就我们杜家有!”
杜雪梅也露出笑意,朝众人介绍道:“这是橘树,是我父亲从南方移载过来的。这树在我们这不好养活,父亲为此让人砌了暖房,花农们摸索了许久,就数今年的长势最好了。”
曾家几个姐妹很是新奇地看着眼前的橘树,年纪小的曾念芳与曾念湘更是上前摸了摸树上的橘子。
“可是能吃?”她们问。
“这是盆景,虽说看着好看,可这橘子太酸吃不得。”杜雪梅笑道:“妹妹们若是想吃,还是让人另拿些甜的罢。”
两人失望地哦了一声。
正说话间,后头的一棵橘树却突然剧烈抖动了起来。
“谁?谁在那里?”杜雪梅高喝一声。
第069章 橘栽
曾家的几个姑娘彼此相视几眼,面色都有些惊疑。
“是谁?快点出来,否则我就叫人将你打出来了。”杜雪梅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她向身后的几个姑娘投去安抚的眼神,边示意一旁的婆子上去看情况。
暖房里一时之间就寂静下来。
橘树又抖了抖,却没人出来。
两个婆子随手捧起暖房角边闲置的花盆抬脚正要走过去。
杜红梅眼明手快,瞥见了橘树后露出来了的一角衣袍,忙拦下两个婆子。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那抖出来了的湛蓝色斗篷,曾家几位姑娘还不明所以的时候杜家几个人却是面色一松。
这客自远方来,这暖房里若真的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这回丢脸都要丢到京城去了。
杜雪梅心中松了一口气面上仍是沉着脸,她视线在暖房里扫了一圈,果然在边上发现了两处原本应该摆放着橘树盆景的地方空空如也。
“亦哥儿!你还不快出来?难道非得让婆子把你当成贼子逮出来拎到父亲面前你才晓得害怕是吧?”杜雪梅道。
“不要!不要啊!”
杜雪梅语音刚落橘树后头便冒出个脑袋,少年瞪大了双眼连连喊道。
“你也知道害怕了?那你还敢又跑到这里来捣乱?”杜雪梅对这个小两岁的弟弟恨铁不成钢。
杜亦见事情败露他也不躲藏了,他施施然地从橘树后站了起来,还不忘将衣袍上的泥土拍干净。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小厮,小厮一左一右抱着两盆小盆景亦步亦趋,一双眼睛黏在地上似的,恨不得把脸也埋进土里好叫人看不见他。
“姐姐,这就是从京城里来的几位妹妹吧?”杜亦展开一个笑容,冲曾家几位姑娘拱手行礼。
曾念薇一行人忙回礼。
杜雪梅心恼这无端跑出来的杜亦,却又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她暗自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来与曾家几位姑娘介绍:“这是我二弟杜亦,他向来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有事没事总爱往这边跑。他今日也不知几位妹妹会来暖房这边,否则也不会贸贸然过来了。若是有唐突之处还请几位妹妹见谅。”
曾念薇一行人神色都有些微妙。
曾念兰是最大的,她扫了一眼见几位妹妹神色无异,笑道无事。
一伙儿人又说了几句话杜亦便告辞先离开,他甚是淡定地回了挥手:“木头,走吧。”
木头闻言抬起头来飞快地瞥了杜家另外的两位主子一眼。
果不其言,杜雪梅皱着眉头看着杜亦开口道:“这两天盆景你可否报备过了?”杜家的盆景有限,每一盆都是有用处的。
杜亦嘴角抖了抖。
很快他又笑嘻嘻道:“姐姐,这这盆橘树长势不好,想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就让弟弟拿走罢了?”
小厮闻言看了眼自个儿怀里枝繁叶茂、挂满小橘子的盆景树,心里为自家主子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再见涨默默点了个赞。
杜雪梅还没说话,杜红梅忍不住就犯了个白眼,她道:“哥哥说话不害臊!前几天哥哥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后来还被父亲训了一顿呢。”
杜亦讪讪一笑。
“嘿嘿......这次真的不一样,这次哥哥可真是有大用处的哦。”他挤眉弄眼冲杜红梅道。
杜红梅白他一眼:“哥哥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杜亦顿时就闭了嘴。
杜雪梅对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很是无奈,她望了众人一眼,快刀斩乱麻地对杜亦道:“这两盆橘树先放在暖房里,我让人帮你看着。你先去母亲那报备了我便即刻让人给你送去。”
这就是不给了?
杜亦心里一急,道:“不用报了,母亲肯定会同意的。”
杜雪梅一见他这样便知道他这是又在外边与那帮公子哥儿们打赌输了要往外搬盆橘,她更是不肯放行了。她朝两个婆子示意,两个婆子一左一右走了上去要硬抢。
杜亦顿时便跳脚了,他也不顾外人在场,顿时哇哇叫起来:“这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眼看这婆子就要把他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盆橘抢走了,杜亦真的是急了,他张开手臂护在木头跟前不让两个婆子靠近。两个婆子面面相觑却不敢越过他上前去抢。
杜雪梅不松口,杜亦坚持己见。
场面一下子就僵住了。
杜雪梅眼角余光瞥过曾家几位姑娘,脸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只觉得脸面都丢尽了。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曾念薇几人都有些尴尬。
杜亦视线扫过一旁做壁上观的杜红梅,眼珠子一转顿时便有了主意。
“唉!原本答应了子弦要送他两盆橘栽......”他看了那两盆盆景一眼,又看了杜红梅一眼,然后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过啊,看来这次要食言了。”
杜红梅眼神一亮,三作两步都上来:“哥哥说的可是真的?这盆橘是要送与子弦哥哥的?”
杜亦点头。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杜亦领着抱着两盆橘栽的木头扬长而去。
杜雪梅跺了跺脚也不管这胡闹的二人,领着曾家几个姑娘便往回走。回程的时候她的话明显少了许多,约莫是在觉得弟弟妹妹不懂事让她在外人面前丢了脸面的缘故。
曾念兰几人神色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杜雪梅更是觉得丢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以至于几天后曾杜两家姑娘们约好一同去菩提寺上香的时候杜雪梅都没有出现。
杜家来的是大房的杜红梅,还有一个姑娘,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外罩大红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鹅蛋脸柳叶眉,秋水剪瞳唇如胭脂,年纪虽小容色却是?丽。小姑娘叫杜芳梅,是二房的独女,平时里如珠似宝地娇养着,难得今日出来走动。
杜芳梅与杜红梅一起给曾老太太请了安,然后与曾家几位姑娘一同出了门往菩提寺去了。
曾家去的有大房的曾念兰、曾念薇以及曾念芳,二房的曾念琪也到了。三房的曾念湘前两日得了风寒,曾念秀因此留了下来照顾妹妹,因此三房两个姑娘都没去。
曾念薇起初以为曾老太太不会让曾念秀留下来,结果当曾念秀提出要留下来照顾妹妹时曾老太太一口就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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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有罪...
时至今日,作者君已然欠下了两更...
第070章 少年
曾念秀是聪明人,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旁的曾念薇一眼然后退下了。
曾念薇则跟着一众人上了马车。
曾老太太的态度让曾念薇摸不着头脑,来程时曾老太太曾不顾她称病还是要带她们姐妹来了林城,曾念薇初以为曾老太太这是想让她们与杜家的姑娘们交好的意思,可如今看来视乎不是这样的。
她心里莫名地有些慌。
远在京城的远哥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心里装了事,以至于到了菩提寺的时候曾念薇有些魂不守舍。
杜家俩姐妹兴致倒是很高,她们领着曾家四个姑娘先是到殿中上了香,又在偏殿里听僧人诵经。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候有丫鬟悄悄过来向杜红梅耳语了几句。杜红梅眼神一亮,然后摆摆手让丫鬟退下了。
又过了不久杜红梅便提议大家出去走走。她带着众人出了偏殿,一路往殿后的竹林走去。
菩提寺的竹林雅名远扬,一般来菩提寺烧香的香客都会去看一看竹林,甚至有许多人来菩提寺就是冲着竹林来的。
曾念薇心里装了事不想去凑这个热闹,路经一处亭子时她停了下来不愿再走了。
杜红梅往竹林的方向望了一眼,皱起眉头道:“竹林就在前方了,薇妹妹再坚持一会?”
杜芳梅也眼巴巴地望着她。
见二人如此,曾念薇心里一动,更加坚定了不往前去的想法。
“红梅姐姐,我实在走不动了,要不你们过去吧,我在这里歇着等你们回来。”她道。
杜红梅与杜芳梅对视一眼,最终同意了她的意见。曾念薇留了下来,曾念兰自然也没走。曾念芳与曾念琪跟着杜红梅杜雪梅去了竹林。
待众人的身影走远了,消失在前方的拐角,曾念兰才道:“你故意的?”
“你知道了什么?”曾念兰道。
原来姐姐也看出来了。这次出来名义上虽说是上香,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杜家姐妹心不在此。两人年纪尚小根本藏不住事儿,方才在听诵经时,两人的心都不知道飞哪去了,脸上明晃晃红霞满天。
曾念薇不是稚龄女童,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杜红梅与杜芳梅今年才九岁,可从今日看来杜家已经暗自着手某些事了。
曾念薇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却不敢肯定。
前一世姐姐与顾子弦的亲事吹了之后,顾家为顾子弦定下的好像就是杜家的女儿,具体是谁她记不清楚了,不过这桩亲事倒是轰动了整个林城。林城最大的两家龙头联姻排场岂会小?无论是当年顾家一连整个月奢靡的流水宴还是杜家新娘的十里红妆,后来都被世人津津乐道,她自然也听说了。
上次在杜家时杜亦说的子弦,难道就是顾子弦?
这么一想事情便都捋清了,怪不得杜亦说起子弦时杜红梅是那般的反应,莫不是杜家有意将杜红梅说与顾子弦?杜家看中了顾子弦,那曾老太太巴巴地带她们几个过来是何打算?别说真是为了迎那串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曾念薇是不相信这说辞的。
对了,曾念琪!曾念琪是曾家的女儿没错,可她的身上也留着杜家的血液。
杜红梅俏丽水灵,杜芳梅娇美艳丽,曾念琪文静淑雅,杜家与曾老太太的意思莫不是任君挑选?
曾念薇思此不由得望向姐姐曾念兰。
曾念兰也是九岁,模样渐渐长开,颜容?丽如若牡丹待绽,个子高挑亭亭玉立。
上一世的时候顾子弦先是求娶的姐姐,姐姐出事后顾家才与杜家定下的亲事。因为上一世的她没有将过多的精力放在姐姐身上,所以不知道她不知道顾子弦与姐姐之间有没有过渊源。可从如今看来,杜家倒是对顾子弦势在必得啊,而上一世的时候杜家确实也成功了。
难道这一世姐姐与顾子弦之间还是没有缘分?
顾子弦是十八岁中的举,那年刚好是天成二十八年,而如今才天成二十年,满打满算顾子弦也才十岁。就是说顾家为顾子弦议亲还有八年的时间,就算杜家有心,这其中时间还久着,这若是现在就断定他们俩没缘分倒是为时过早。
只是她不知道顾子弦此人如何,与姐姐来说会不会是良配。
这么想着,曾念薇望向曾念兰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曾念兰眉毛一挑,凤眼微眯。
“问你话呢,你什么眼神啊?”她道。
曾念薇歪头冲她露出个笑容。
“姐姐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她道。
曾念兰没好气地看她一眼,知道她这是不愿意说的意思,她也没继续问,径直坐到亭子里铺了厚厚的锦垫的石凳上品茶。
曾念兰了解自己这个妹妹,她若是不想说无论别人怎么问都不会说的,她主意多却没出过什么大篓子。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曾念薇的处事还是很放心的。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在很多方面都没有曾念薇考虑得周全。这么一想下来,曾念兰也不再问什么了。
她心里惦记着家里的远哥儿,这一趟出来也有小半个月了,也不知道远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曾念薇则是在想要不要过去竹林那边,且不说顾子弦的品性如何,可无论是从家世还是才能来说顾子弦都是一个上好的人选,这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让姐姐与顾子弦失之交臂,那她万死难辞其咎。
曾念薇正在思量间,亭子前的路径那头快步走来一位少年,少年身后跟着两名小厮。
少年一身月牙白锦袍外披玄色嵌金边狐狸毛大氅,朗目疏眉,英气逼人。
他脚步飞快,一刻不停地走入了亭子。
“你干什么!没看见我家姑娘在此吗?”于嬷嬷见少年直剌剌地走了进来肆无忌惮地盯着两位主子看,顿时沉脸高声喝道。
香草黑姑等丫鬟也警惕地站到跟前将两位主子护在身后。
少年置若罔闻看也不看于嬷嬷等人,他视线往亭子里一扫,目光在曾念兰与曾念薇之间徘徊,最终落在身披深红暗花兰枝雪锻披风的曾念兰身上。
他挑高了眉,一开口就将翩翩佳公子的气度破坏怠尽。
“就是你?”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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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要上架了,作者君今天晚上尽量把欠的两更补完...
第71章 误会
你什么你?
曾念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无礼少年,又惊又怒。
于嬷嬷快步走过来拦着少年肆无忌惮的视线,脸色不虞道:“这位公子,我家姑娘与您素不相识,你如此举止实为失礼,还请公子注意言行。”
于嬷嬷是看着曾念兰长大的人,之后又一直陪在她身边,自然也清楚自家姑娘与这位公子从未照面。虽然这少年莽撞无礼,可身上那股气度却不能忽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跑出来胡闹,因此于嬷嬷也没把话说绝。
“装作不认识本公子?”
”欲擒故纵?”
少年瞥了一眼于嬷嬷,嗤笑了一声,目光却是落在曾念兰身上,满是轻蔑:“失礼?原来你也知道失礼?那你还巴巴地跑到这里来作甚?”
他似笑非笑道:“莫不是知道本公子生得俊,你宁愿没脸没皮也要赶着往上凑?”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刻薄。
曾念兰气得脸都红了,她瞪着眼前口出狂言的少年怒道:“简直胡说八道!本姑娘来此与你何干?谁冲着你来了?你不要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然后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曾念薇倒是蓦然抬头向少年望去,这口气......
难道这少年是顾子弦?
少年也注意到了曾念薇打量的目光,他嘴角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眼底不屑之色尽现,他哼声道:“这果然是姐妹,都是一路货色。”
曾念兰上前一步将曾念薇护在身后,冷声道:“这位公子你若是再口出恶言,我就让人将你轰出去了。”
少年闻言挑眉一笑,颇有意致地上下打量曾念兰。
“将本公子轰出去?你舍得?”
“你!......”
少年眉目放浪言语轻浮,还不等曾念兰说话他又接着道:“你也别惺惺作态了,这样的手段儿蠢死了。你死了这份心吧,本公子是不会看上你的,你别玩什么心思,回去奉劝你家人少往我母亲跟前凑!否则......”
少年躲开几个丫鬟一个步子上前挑起了曾念兰下巴,恶声恶气道:“否则,否则我就叫你好看!”
少年这一举动太过唐突,断是曾念薇也没有料到。
曾念兰被突然欺身上前的少年吓呆了一呆,她很快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心中手臂一扬一个巴掌朝少年脸上扇了过去。
丫鬟们也被吓坏了,这时才反应过来,黑姑一马当先站在少年跟前挡住身后的主子。
少年没想到曾念兰会有这一举动,他双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怒道:“你竟然打我?”
曾念兰怒极反笑:“本姑娘打的就是你这个浪荡子!”
“黑姑,将这人给我打出去!”她道。
少年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打了这一事实,他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瞪着曾念兰,嘴里念念道:“你竟然打我?你竟然打我?”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怒目向前狠狠地瞪曾念兰。
“没眼色的臭丫头,竟然敢打我们公子?”
“不想在林城混了是吧?”他们嚷嚷道。
黑姑和香草也不示弱,双方怒目相向。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曾念兰与曾念薇被众人护在后面。曾念薇脑袋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她的视线在怒极攻心的姐姐与气急败坏的顾子弦身上来回,她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与顾子弦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如此的一个状况。
双方剑拔弩张正僵持着,亭外青石小径那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跑在最前头的的是一名身披湛蓝色大氅的少年,正是杜亦。他气喘吁吁地往亭子这边跑来,便高声喊道:“错了错了!子弦搞错了!”
顾子弦寻声望了过去看见的便是杜亦撒腿向这边狂奔而来。
杜亦将亭子里的一幕收入眼底,心里暗自叫遭。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从顾子弦身边走过时低声道:“你搞错了!”
顾子弦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随后而来的小厮急忙上前低声解释道:“顾公子您搞错了,这两位是从京城来的曾家姑娘,我们杜家的两位姑娘在后面呢。”
他的话一落,一群人便出现在拐角那头,为首的正是杜红梅与杜芳梅。
顾子弦目光落在杜芳梅的大红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上,又转过头来看曾念兰的那一身深红暗花兰枝雪锻大氅,脸色顿时几变,霎是好看。
杜亦忙出来打圆场:“误会误会,一场误会。”
他冲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俩拱手道:“两位妹妹受惊了,子弦他是无心之过,他这是搞错人了,搞错人了。”
“子弦兄,这是从京城里来的兰妹妹与薇妹妹。”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顾子弦:“子弦你吓到两位妹妹了,还不赶快给两位妹妹道歉!”
顾子弦先是瞪了一眼身后脸色发白的两个小厮,一张脸白了又红,他支吾了半天硬是不肯开口道歉。
曾念兰虽然没有完全把事情原委弄清,可大抵也清楚了眼前这位叫顾子弦的少年是认错了人,而她却是平白无故被羞辱轻薄了一番。纵是杜亦一个劲儿地解释又为顾子弦开脱曾念兰也没有给好脸色。
顾子弦则是在杜亦出现的那一刻便知道搞错了,可方才曾念兰口气那么差还动手打了他一巴掌,所以现在哪怕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他还挺直了腰梗着脖子硬是不肯道歉。
杜亦见着两人死倔着他不由得向曾念薇使眼色示意她劝劝曾念兰,曾念薇假装没看到无动于衷。杜亦无奈只得苦口婆心地对顾子弦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知错能改,道了歉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顾子弦瞪他一眼,意思很明显:若不是你报信有误,本公子会搞错人?”
杜亦顿时冷汗倍出,这是他也没有料到的情况啊。
“为什么要本公子道歉?她还打了本公子一巴掌呢?要道歉也是她先道歉!”顾子弦粗声粗气道。
“打你?谁敢打子弦哥哥?”随着一个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杜红梅三作两步地走到了顾子弦跟前,视线一扫,声音不由得拔高了起来:“是谁?竟然敢打子弦哥哥,不想活了吗?”
顾子弦一抖,他哗地退后几步,瞪着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道:“你又谁啊?子弦哥哥?叫得倒是熟稔,本公子可不知道自己还有你这么个妹妹。”
杜红梅眼神一黯,委屈道:“子弦哥哥......”
顾子弦眯着眼打量着杜红梅,眼角余光瞥到一身大红色妆缎狐肷褶子大氅的杜芳梅等人正往这边走来,这会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他也知道这才是母亲今日非得让他来菩提寺的原因。
他面色很是难看。
曾念兰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想继续看这场闹剧,她向众人打了招呼,她回头问曾念芳要不要一同回去,曾念芳目光几落最终摇摇头。
“喂!......”顾子弦追出几步,高声喊道:“喂!你真的走了?”
曾念兰脚步丝毫未顿,她带着曾念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余下几位姑娘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微妙。
这件事就这么掀篇,波澜不惊地过去了。之后也没有人提起问过,就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曾老太太带着几个孙女又住了几日便启程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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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补一更,作者君原本要打算补的两更泡汤了...
明天还有六节课,作者君...要遁了...
第072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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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夜长日短,天色黑得快。
曾念薇一行人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天早就黑了下来,夜幕沉沉像一块漆黑的大布将整个天空都遮了起来,不见月色,亦无辰光。
晚风阴冷,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位姑娘被寒风一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
曾老太太望了她们一眼便发话让她们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从林城到京城一路奔波赶路,愈靠近京城天气便更冷,本就疲累交加,加上气温骤冷,最是容易得风寒。
曾念兰临走前叮嘱了香草回去煮姜汤让曾念薇喝以防风寒入侵。
香草应声答下。
曾念薇在一旁听着她的叮咛心里暖暖的。
她本想与姐姐说些体己话可看到她眉目间隐隐透出来的疲态时到嘴的又咽了下去,话语一转道:“姐姐也是,回去也让于嬷嬷煮了姜汤喝下再泡个热水澡,洗去疲累,这样才睡得舒服安稳。”
曾念兰望了她一眼点头,随后带着黑姑还有几个丫鬟回了兰苑。
于嬷嬷看着和睦相处的两姐妹心里很是欣慰,她一再告诫了香草好好照顾四姑娘才快步追上前去。
曾念薇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渐渐走远这才转身回了青禾院。自从那日顾子弦闹了那一场之后姐姐情绪一直挺低落,虽然她自己没说,可曾念薇却看得出来。
姐姐今年九岁,容貌长开,身子渐渐发育,眉眼的稚气也隐隐地褪去,可以算得上是大姑娘。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性子倔,回去之后愣是没提受欺负的事,而曾老太太就装不知道不闻不问。曾念兰情绪更是低沉。一个姑娘家在外受了欺辱家人却不闻不问,说不伤心是假的。
曾念薇看在心里暗自着急。
她有心开导可她每次一开口曾念兰就打断了她。几次下来曾念薇也明白了曾念兰这是不想再提这件事,曾念薇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其实她放弃劝说曾念兰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件事涉及到顾子弦,事关姐姐以后的姻缘,她不想妄自把自己的想法加诸与姐姐身上。
丫鬟们早早就烧好了水,曾念薇先泡了热水澡喝了姜汤上了坑不久便沉沉睡着了。
大雪扑扑簌簌地下了一整夜。
曾念薇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晶莹的冰花沉甸甸地挂满树梢。路面上似是铺上了一层纯白的雪缎,雪色晶亮得直晃人眼。
空中仍然飘着薄薄的雪花,早起的婆子们刚把地上的积雪清铲干净没过一会便堆了一层薄薄的雪色,婆子们只得又回头去扫。
来来回回地清扫。忙得站不住脚。
香草和绿意进来伺候曾念薇更衣梳洗,然后到膳厅里用早食。
用完早膳后,曾念薇又休息了半响,她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一口气。
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绿意,开口道:“可是出了什么事?这些日子府里如何?”
昨晚她回来的时候并不是没有看到绿意有话要说。可昨晚她实在太累根本提不起精神再来听她的话了。
她临走时将绿意与香橙一同留下照顾远哥儿,可如今绿意回来了香橙却不见踪影,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绿意闻言脸色一白,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姑娘,婢子无能。婢子辜负了姑娘重负,婢子愿意接受惩罚。”她道。
曾念薇见状心下一沉,道:“发生了什么事?把话说清楚。”
绿意点头。她思路清晰,快速地把这段时间曾家所发生的事情一事不落地全说了出来。
当她说到王雪娥请来的那所谓的高人竟然要求远哥儿喝下那完全不知道是何东西的符水时,曾念薇心里一紧脸色瞬间就白了。
“那道姑一来,婢子等人就觉得事情不妥,按照姑娘的吩咐分别去找了二夫人和三夫人,祈求她们能帮忙说句话......”
绿意想起来当时的情况很是不忿:“可是......二夫人当时便拒绝了,说这是大房的家务事她不便插手,而三夫人那边更是闭门谢客。”
“后来呢?”曾念薇一字一字道,声音是她也没料到的颤抖。
“九少爷喝下符水了?”她问。
绿意快速地瞥了一眼主子的脸色,斟酌了下词语小心翼翼道:“没有,九少爷并没有喝下那符水。”
曾念薇面色一松。
“是父亲?父亲阻止了?”她问。
“不是,是大夫人。”绿意道。
曾念薇的脸色立时便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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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老太太昨日回来,今日各房的人势必都要到和乐院请安的。曾念薇起得不早,又听绿意说了会话,来得便有些晚了。
曾启贤一早就上衙去了,而二老爷曾启言、三老爷曾启均在各自任上。
和乐院的厅堂上首端坐着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大房二房三房三位夫人依次而坐,其下的便是各房的哥儿姐儿们。
王雪娥见她进来双眸微眯,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杜氏斜睨了她一眼很快又撇开了目光,继续凑在曾老太太跟前说些逗趣的话。三夫人李氏垂眸饮茶,仍是那副万事不沾身的淡然模样。
可着侯府里有哪个人能够真正地置身事外?只是有些人争得不明显,又或是手段更高明罢了。
能在这深侯大宅里平平静静地呆了这么多年,曾念薇从来就不觉得李氏真的就是一张白纸。
曾念薇垂眸敛目给在座的各位长辈一一行礼请安,得了允之后她寻了曾念兰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远哥儿与宇哥儿一左一右地坐在王雪娥身边,见她进来远哥儿的眼神一亮,很快又黯了下去。他低下头紧紧抿了唇不说话。
曾念薇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心下顿时五味杂陈。
众人又说了会话便陆续散了。
出了和乐院的时候曾念薇叫住了远哥儿。
“四姐姐这些日子不在,远哥儿可是想念姐姐了?”她脸上带着笑意道。
远哥儿露出个笑容直点头。
“远哥儿一直盼着四姐姐回来呢。”他目光一转看向曾念兰:“远哥儿也想念大姐姐。”
他说完想了想,补充了句:“还有十姐姐。”
跟在王雪娥身边的曾念芳闻言一笑。王雪娥也是极满意地看向远哥儿。
曾念薇心里则是咯噔了一声,她面不改色道:“四姐姐可是带回了些好东西要送与远哥儿的呢,远哥儿现在就跟姐姐过去拿?”
听到有礼物远哥儿面色一喜忙不迭点头。
“好啊。”他开心道。说着抬步就要跟曾念薇去青禾院。
两人还没走几步,王雪娥便重重咳了一声。
远哥儿身子一僵脚步就顿住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去看曾念薇:“四姐姐,我们带上宇哥儿可好?”
曾念薇眼神一眯没有说话。
远哥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雪娥,余光窥着曾念薇脸色,小声道:“宇哥儿生病了,远哥儿作为哥哥要照顾他。”
“还有,远哥儿有了好东西是要与宇哥儿分享的。”他又道。
王雪娥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
“远哥儿真是懂事,真真是个好哥哥呢。”她赞道。
远哥儿看她一眼。怯怯地露出个笑容。
曾念薇顿时心如刀割。
已经多久没有看见远哥儿露出如此胆怯的笑容了?她们为了培养远哥儿作为嫡长子的气度下了这么多苦功,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成就,现在看来全化为乌有了?她们去了林城的这些日子远哥儿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向来护他的父亲如今态度摇摆,两位姐姐又不在。王雪娥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一个五岁的孩子孤零零地呆在这虎狼耽耽的深宅里会有多害怕?
曾念薇压下心里的翻滚,她半蹲下身子与远哥儿的视线平齐:“远哥儿真乖,姐姐为远哥儿的懂事感到高兴。姐姐也为宇哥儿准备了礼物原本打算让人送到朝阳院给他的,不过远哥儿这般说了那么宇哥儿也一起去。可好?”
远哥儿得了应允直点头,他迈开小短腿跑去拉宇哥儿的手,开心道:“弟弟,我们去拿礼物。”
宇哥儿看着他咧嘴一笑,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他高兴地大声叫道:“礼物,礼物。”
他边说唾沫便喷了出来,直直地溅到了远哥儿脸上。
远哥儿习以为常,他掏出手帕擦干净之后便拉着宇哥儿的手向曾念薇走了过去。
王雪娥脸上渐渐展开笑容。
“薇姐儿长大了也愈发懂事了,难得你惦念着弟弟妹妹,母亲看在眼里甚是安慰。既然薇姐儿要带哥儿俩去看礼物那便去吧。薇姐儿如此懂事,母亲自也是放心将宇哥儿交到你手上的。”
曾念薇闻言面色复杂,可她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而曾念兰早已彻底黑了脸色
又过了不久,流言便悄悄蔓延开了。
“唉,这世上果然是好人多磨难啊。你说咱大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会遭了这种事呢?要是十一少爷真好不了那大夫人可怎么办?”有闲婆子碎嘴道。
“呸呸呸!你乌鸦嘴说什么呢?好人好报,十一少爷肯定会好起来的!”
婆子撇撇嘴不予置否。
“要我说啊那天九少爷要是喝了莫大师那神水,就不定十一少爷早就好了!”她道。
“就是啊,据说付嬷嬷妹妹的女儿就是这莫大师治好的。大夫人太善良了,为了不让九少爷冒一点危险竟然把那神水打摔了,这么做可是苦了她自己啊。”
“可不就是?”婆子压低声音道:“听说那边对大夫人还是不满呢,这回来的这些日子都没给大夫人请过安。”
另一婆子往青禾院的方向瞥了一眼,吐了口唾沫,道:“狼心狗肺,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亏大夫人对她掏心掏肺的,真是白瞎了大夫人的一片好意。”
第073章 成拙
流言传到荣青堂的时候元春正半跪在地上为王雪娥染指甲。
王雪娥的手保养得极好,手指圆润而修长,紫红的凤仙花汁染到长长的指甲上去更是平添了几分蘼丽。
她听完小丫鬟的禀报挥手让她下去。
她脸上缓缓盛开一朵笑容,对一旁正在研磨凤仙花汁的探春说了句:“做得不错,值得嘉奖。”
探春忙道不敢。
王雪娥垂眸看着十指上新染好的凤仙花汁,斜眼瞟过她道:“还算你不笨,知道分寸。”
“奴才就是奴才,就应该恪守本分。一心二主,又或是宵想些不该有的东西,那注定是没有好下场。”她慢悠悠道。
“奴才跟着主子为主子做事那是本分是应该的,总想着邀功、只看得着眼前利益的那些人啊,都活不久。”
“作为奴才的就要知道明白,只有主子过得好了奴才们才会有好日子过。”
元春探春惜春迎春四个大丫鬟心神一凛,应声受教。
王雪娥对她们恭敬谦卑的态度很是满意。她微笑颔首,对探春道:“探春你这次做得很好。你也不用谦虚。这样吧,我房里那套百褶如意月裙只穿过一次,就赏给你了。”
探春面色一喜,忙上前谢过。
王雪娥颔首。
“付嬷嬷在做什么?”过了一会王雪娥又问道。
“回夫人话,这几日雪下个不停,地面若是存了雪结了冰就不妙了。所以婢子让她带人去清扫落日居的积雪了。”元春道。
“嗯。这的确是个重要的差事。”王雪娥道:“让她小心注意了,地面不能有一丁点积雪。十一少爷年纪小贪玩,若是因此打滑受伤了本夫人定要拿她是问!”
元春应是躬身退下传话去了。
王雪娥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真当她是个傻的,不知道刘嬷嬷是哪边的人吗?只是凭空送上这么个靶子不用白不用。一石三鸟,这次谁能算得过她?
她脸上笑容渐盛,扬了扬手道:“吩咐下去让厨房炖好鸡汤,准备几道老爷喜欢的菜。对了,添上一道清蒸银鳕鱼 。”
惜春道是躬身出去吩咐厨房了。
深宅里最捂不住的便是流言蜚语。传得最快的也是流言蜚语。
曾念薇几乎是同时也收到了消息。
她还算平静。
流言蜚语句句不离王雪娥善良慈善,说她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白眼狼。
她听后表情没什么变化。
香草目露焦急地看着自家主子。
“她们简直是胡说八道!姑娘,让婢子出去警告她们一顿,若是再不听便狠狠地打她们板子,看谁还敢乱嚼舌头!”香草忿忿道。
曾念薇摇头。
如今青禾院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敢揣小心思的人也越来越少。可这几日却一反常态,流言见风长一般几乎传遍了整个曾府。这背后明显有推手。而流言蜚语这东西往往越捂反而传得更快,还显得自己心虚了。
知事的自然不会被此等小伎俩蒙了心神,那等白瞎眼乱起哄的说了更是白说,如此一来还不如让别人各自琢磨了去。
如此一想她就释怀了。淡淡地吩咐了人去传长安过来。
长安是趁着远哥儿午寐的时候过来的。他清减不少。前段时间养出来的些许肉感全然消失不见。他拔了个子人却清瘦下来。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就只看得一副骨架子了,空荡荡的。
他的眼底带着浓浓的乌色,见曾念薇问起这些日子的事他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他细细地将远哥儿的事一点一点地道出来。
虽然这些话曾念薇已经从绿意那听得七七八八了,可这些话从自小伴随远哥儿长大的长安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那日少爷正在小书房里练字。好几个婆子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进来不分由说地要带少爷走。”
长安说到此忍不住哽咽了起来,他吸了吸鼻子缓了缓情绪才又道:“都是小的没用,小的没学好武功,挣不过那几个婆子便眼睁睁地看着少爷被带走了。可恶那些人竟然还把落日居包围了起来不让我们出去。后来绿意姐姐想了法子让人给二夫人三夫人那边传了信儿,可,可却没人肯出面。”
“......少爷被抓到荣青堂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也都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可是少爷被送回来的时候脸色白得跟张纸似的,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热还说了胡话。”
“少爷一会喊爹爹,一会又喊姐姐......很是惊恐。少爷还喊了什么小的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在说‘不要’。一会又说他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之后少爷几乎日日都会去朝阳院看十一少爷,有好玩的会带他,有好吃的也会分一份过去......”
“他们都说,十一少爷到现在都没好事因九少爷的缘故,说十一少爷这是在替九少爷受过......”
长安不安地看了曾念薇一眼。小心问道:“他们都说十一少爷傻了好不了了,大夫人少了个儿子所以要把远哥儿记到大夫人名下赔给大夫人当亲生儿子......”
......
曾念薇没有留意到长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坐在花厅里的太师椅上,目光落在面前的镂空雕花案几上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入定了一般。
她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前所未有的挫败。
自重生以来她便对自己说要护亲,可如今如何了?原本倾向她们这边的父亲态度摇摆,姐姐在外受到欺辱却只能忍下来,而王雪娥竟然还想将远哥儿记在她名下。
王雪娥这遭够狠。先是以曾博宇为由说动了曾启贤,而后将火引到远哥儿身上,接着自己出面没让远哥儿喝下那劳什子符水。不仅把宇哥儿的痴傻推到远哥儿身上,又以所谓的善良取得了曾启贤的好感,最后还博得了一个慈母的美誉,还得了无数人的同情。
这么一来,她曾念薇果然是不仁不义,不尊不孝。
果然好手段。
他们姐弟三人唤贼人为母,她无法改变,可如今王雪娥偷鸡不成害了自己亲生儿子不说,竟然还想染指远哥儿,竟然还想将其生母云氏完全抹去。
实在可恶至极!
曾念薇一再对自己说要冷静,一定先不能躁,如此的局势只能先谋定而后动,找机会一招制力才能把这陷入的僵局扭转过来。
让她想想。王雪娥从前能在曾家立足,靠得是王家以及一双儿女。而如今王家季氏忙着与夏氏明争暗斗自顾不暇,一双儿女里曾博宇痴傻只余一个曾念芳,为何王雪娥却仍能在跟前蹦跶不说,竟然还动了远哥儿的主意?
是父亲。
最重要的因素是父亲。
父亲摇摆的态度成了王雪娥最大的依仗。
曾念薇心里顿时有一股浓浓的失望。
父亲从前对王雪娥是有戒心的,可自从曾博宇出事之后他对王雪娥的态度便缓解不少。他怜惜她爱子突然痴傻,可他有没有想过正是因为他的这一份怜惜让她们姐弟原本就不好过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
曾念薇还来不及埋汰,绿意便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大姑娘气冲冲地跑去荣青堂了!”
“什么?”
曾念薇腾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把话说清楚来。“
绿意喘了一口气,快速道:“大姑娘不知听谁说大老爷要把九少爷记在大夫人名下便急了,一怒之下跑到荣青堂去了。于嬷嬷劝不住她便让人来通知四姑娘您了。”
姐姐怎么这么冲动?难道她因冲动莽撞而吃得亏还少吗?
曾念薇心里着急,她略一思考转身回厢房里换了一身交领梅花折枝百褶凤尾裙才快步往荣青堂赶去。
她记得云氏生前最爱穿的便是这一套衣裙,同样的样式做了好几个不同颜色。而云氏也让人照着这个样式给她们姐妹做了几套衣裳。
曾念薇到的时候荣青堂的花厅里气氛一片凝重。
曾念兰跪在厅中,腰杆挺得笔直。
上首的曾启贤面色黑沉,连曾念薇进来也没有任何示意。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瞥了曾念兰一眼,发现曾念兰身上穿得竟也是这套交领梅花折枝百褶凤尾裙,只是曾念兰身上的那套是深红色的,她身上这套是浅绿色的。
看来姐姐这次倒不是无备而来。
王雪娥见她进来忙道:“薇姐儿你快来,劝劝兰姐儿,兰姐儿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话,说母亲要把远哥儿记到自己名下,正在跟老爷闹呢。”
曾念薇闻言顿感意外,难道这不正是她的意图?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抬起了头,不,这不是她的真正意图!王雪娥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将远哥儿记在她名下,她真正想要的就是她们来闹的这一趟,好让她们与父亲撕了脸!
好毒的谋算!
这样一来,她与曾念兰这一套原本是为了博得更多的同情分的衣裙顿时便成了桎梏,反而成了她们利用过世的云氏的名头要挟曾启贤的证物!
曾念薇正思量间,曾启贤也向这边望了过来。果然,当他的目光落到曾念薇的衣裙上时,面色更是难看了。
074
曾启贤眉头紧皱,不悦道:“薇姐儿来此所谓何事?”
王雪娥视线跟着扫过来,眼底隐隐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片刻间,曾念薇的思量已百转千回。
曾念薇先给二人行礼,得了允之后站到一边。
“薇姐儿,老爷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王雪娥道。
曾念薇闻言抬起头看她一眼,又看向曾启贤,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委屈:“女儿并无何大事,女儿听说爹爹也在荣青堂里所以特意过来给爹爹请安。”
她对王雪娥的咄咄逼人很是不解觉得甚是不安,小心道:“父亲母亲的话是何意思?莫不是没事的话梅姑就不能到荣青堂来给父亲母亲请安了吗?”
牙尖嘴利!
尽说胡话!
“老爷与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梅姑来得太凑巧。”
王雪娥似笑非笑地看她道:“梅姑不是也知道,云二舅爷说了不让为母插手你们的事,老太太也发了话允你们寒天冬日的不用特意过来请安。梅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母亲也都习惯了,只是梅姑今天贸然到访......”
她以袖掩嘴笑道:“梅姑这突然到来,可真是把母亲吓了一跳呢。母亲还以为你是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才这么巴巴地赶过来呢。”
曾启贤闻言瞥了王雪娥一眼,却没有否认她的意思。
曾念薇心里一阵失望。
“母亲所说何意?梅姑怎么没听懂?”
她淡淡道:“祖母、舅舅为长,所说之话所嘱之事梅姑自是不敢违抗,必会时刻牢记于心,随时依意执行,因此梅姑没有日日来给母亲请安。”
“难道梅姑这做错了吗?”
“梅姑依长辈而言行事,这也是错吗?”她问。
王雪娥话语一塞没有接口。
曾念薇也不理她,她目光落在曾启贤身上,眸中伤痛毕现。
“梅姑不知道自己有无过错,可是这府上上下都说梅姑有错,说梅姑不孝。说梅姑上不尊母亲下不护幼弟。”
曾念薇说着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父亲,难道梅姑真的错了吗?梅姑心里惶恐,虽然梅姑并没有任何对母亲不敬,也没有迫害幼弟。可是梅姑架不住流言迅猛。这府里那么多张嘴每个人说一句话便足以将梅姑驾到不仁不孝的风口浪尖上烤。”
“梅姑要怎么办?梅姑思前想后只能打算到外书房找父亲讨个主意,可听说父亲在荣青堂梅姑便巴巴地赶了过来。”
她双眸泪光闪闪,缓声道:“可梅姑没想到.....梅姑没想到梅姑一到这里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遭来父亲的不悦、母亲的训斥......”
她说完狠狠地眨了眨眼睛把泪意硬是把泪意憋了回去。
她站在厅中身姿挺得笔直,小脸满是倔强却遮掩不住眸底的惶恐和伤痛。
曾念薇身量长开不少,一双犹如上好的琉璃一般澄澈静谧的眼眸水光盈盈。
她静静地站着,含泪不语。
连脸上的倔强都与多年前的云氏如出一辙。
骄傲如云氏,没有人比曾启贤更清楚她是一怎样的一个女子。敢爱敢恨。和则来。不和则散。尤其是他们两个之间。云氏从来不会以什么为由要求甚至威胁他做任何事。
呵。
她那样的一个女子。
却早已离他远去。
曾启贤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抽痛。
再回头看眼前这个与云氏最为肖像的女儿,心头不免便软了下来,原因曾念兰无端端地跑来质问指责他而升起的怒气也湮灭不少。
他也意识到了他把对大女儿的怒火发作在了二女儿曾念薇身上。
他面色稍缓。
“梅姑说的什么?什么不仁不孝?是谁在底下碎嘴乱传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曾念兰眼角余光瞥向曾念薇,听到此时她对她的意图已是心领神会。
她忍不住道:“父亲不知道吗?府里上下都传遍了。说妹妹托大不尊嫡母不爱幼弟,为不孝;以德报怨不识好歹,为不仁。”
“父亲,这流言何其歹毒?一传十十传百,这若是还传到了外头,那梅姑就是百口难辩了。一个女儿家闺誉受损,这叫梅姑以后如何自处?”
曾启贤目光顿时严厉起来:“有这等事?”
此事可是关系到他女儿的闺誉,这话到底怎么传,可大可小。却不容忽略。
“女儿不敢乱说,父亲找人一问便知女儿所说属实。”曾念兰道。
王雪娥闻言双眼一缩,她看向曾念兰的目光里边多了份狠毒。
“竟然有这种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私底下乱嚼舌根说主子的不是!真真是活不耐烦了!”她横眉竖目气道。
曾念薇沉痛状道:“父亲,流言远远不止如此,他们还说是远哥儿害得宇哥儿变成了这幅模样。所以父亲要将远哥儿记于母亲名下,赔她一个儿子。”
她深深地看了王雪娥一眼,道:“可是父亲,当初宇哥儿溺水的前因后果各种曲折您也很清楚,远哥儿也是受害人,只是远哥儿运气好才没让歹人得逞。可如今却有人颠倒黑白,说远哥儿害的宇哥儿,这真真是......其罪可诛!”
曾启贤怒从心头起。
他简直恨不得将传这些话的人一个个揪出来,狠狠地打一顿好让他们再也说不出一句谗言来。可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他为了曾博宇心力交瘁之时,自己也曾动了念头想要拼一拼而差点就让远哥儿喝下了那符水,虽然他不认为会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远哥儿的主意。
可他不能否认,他那时的确动摇了。
如此一想他底气便有些蔫了,他示意青松下去查此事。
曾念薇见状故作惊讶道:“父亲难道不知道这事吗?姐姐不是过来将此事告之父亲了吗?这话实在传得太过分,若是让舅舅知道了肯定不会罢休,姐姐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急急赶了过来禀告父亲。”
她疑惑道:“可如今看来父亲却不知道这件事,那姐姐是因何被罚跪与地上的?”
曾启贤闻言脸色有些不自在。
“原来兰姐儿是因为这是来的呀。”
王雪娥也很是惊讶:“那兰姐儿为何先前不把话说清楚,而是无端端地冲进来对着老爷说些不该说的重话呢。”
“那些乱嚼口舌的人真真是无事生非!远哥儿本来就唤我一声母亲,一直以来我也将远哥儿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又何来要将远哥儿记在我名下一说?”
王雪娥很是忿然:“这些人当真歹毒。竟然如此挑拨我与远哥儿的关系!”
“老爷,这些人一定得狠狠惩戒!”她道。
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扶起曾念兰,半嗔道:“你这孩子也是,怎么不先把话说清楚,害得母亲误会了你,以为你对老爷不敬才罚的跪呢。”
曾念兰抿着唇不说话。
曾念薇心下却是了然。
误会?也难亏她说得出口。
冲动耿直如姐姐怎么说得过王雪娥,只怕没说几句便被王雪娥绕进了套子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父亲,姐姐向来心直口快,她并不没有要冲撞您的意思,还请父亲别与姐姐见怪。”曾念薇道。
瞧着女儿疏离的态度。曾启贤一阵黯然。他深深地看了曾念薇一眼。然后对曾念兰道:“兰姑,你这性子要改改了。”
曾念兰低头应是,不再看他一眼。
曾启贤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
厅堂里一阵沉默,大家都在等青松的回话。
“九少爷。九少爷您慢点跑,小心摔着十一少爷了。”
花厅外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丫鬟婆子们失措的尖叫声。
王雪娥双眼一缩不由得眯了起来向外望去。
哗啦的一声厚重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远哥儿连大氅都没披一身落雪地跑了进来。
曾博宇以为小哥哥是在与自己玩呢,他咯咯地笑边跟在远哥儿身后跑进小花厅。
远哥儿一见曾启贤便红了眼眶,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父亲,求求您!不要把远哥儿配给王家做儿子!”
“先生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远哥儿是父亲的儿子,永远都是父亲的儿子。远哥儿不要给王家做儿子。”
他边说,大颗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远哥儿听话,父亲把莫大师叫回来,远哥儿愿意喝符水,远哥儿愿意照顾弟弟的!远哥儿会很乖!父亲。你莫不要远哥儿。”
曾启贤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就绿了,他怒气中烧,瞪着眼睛道:“远哥儿你胡说什么?”
他目光四下一扫,怒道:“到底是谁在背后乱嚼舌头!竟然说出此等混账话!我曾家的儿子又怎么会改姓王!胡说八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远哥儿原本以为父亲不要他了,正伤心欲绝,一听曾启贤这话心定不少。
“父亲真的没有不要远哥儿?”他泪眼朦胧小声道。
曾启贤闻言心一痛,知道莫大师的事情最终还是给他造成了阴影。
“过来,远哥儿过来。”他朝远哥儿招招手。
“父亲怎么会不要远哥儿?父亲怎么也不会抛弃远哥儿的。”他安慰道。
听到父亲的保证,远哥儿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掉。
曾启贤心里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宇哥儿却是懵了。
他还以为小哥哥这是跟他玩呢,兴冲冲地冲了进来。可下一秒小哥哥却哭得肝肠欲断,他一扫众人面色也皆是一片黑沉,顿时便慌了。
他一屁股做在地上大哭起来。
众人的视线这才从远哥儿身上转开来,那厢宇哥儿已经放开喉咙大哭了起来。
他衣袍下一片湿哒哒,腥臊的味道顿时在花厅里蔓延开来。
王雪娥脸色瞬间变绿了。
第075章 议论
花厅里烧了地龙,温暖如春。
屋外寒风呼啸,雪絮飘飞.
花厅里的菱窗都关得紧紧的,门边的垂帘很是厚实,长长地垂坠下来将外头的冷空气阻隔在外,也隔断了里头的腥臭消散出去。
伴随着曾博宇衣袍上那片乌渍慢慢浸染开来,腥臊的味道愈发浓郁。
众人神色迥异。
曾念兰不自在地别过目光看向别处。
远哥儿满目愕然,抹眼泪的手顿在半空中,呆呆地连哭都忘记了。
王雪娥也呆呆的,似是被人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半响没反应过来。
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从前那个天资聪颖、乖巧懂事的儿子已经不见了,眼前这个满脸痴傻、眼泪和鼻涕瘫在地上嚎啕大哭甚至还失禁了的傻儿......不是,这不是她儿子......
不是。
这不是她的宇哥儿,不是,不是!
一直没有吭声的曾念芳眉头皱得紧紧的,细声道:“什么味道?好臭!”
她的视线巡了一圈最后锁定在曾博宇身上,惊呼:“娘!是宇哥儿!宇哥儿身上好臭!快点叫人来把他带走......”
她说着边嫌恶地往后退了几步,生怕那气味传到她身上。
王雪娥立时一个眼神斜睨过去,曾念芳旋即便如惊弓之鸟一般缩了缩身子,生生把没说完的话给咽了下去。
曾博宇犹不自知,他撒泼似的瘫在地上扯着嗓子大哭。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上首的王雪娥,他还记得这是他母亲,他想了想,旋即边哭边手脚并用地往那边爬过去。他所经之处,藏蓝色的福禄寿羊绒地毯上便留下一道不明的水痕,甚至还有些乌色的不明软物。
“娘亲,娘亲!”他声声叫唤。
他刚进来时身上带的雪絮已经化成了雪水。沿着他的额头流到脸上与泪水混在了一起,整张小脸哭得皱巴巴的,已经分不清哪是雪水哪是眼泪哪是鼻涕。
王雪娥的第一反应是去看曾启贤的脸色,见他脸上更多的是痛心她瞬间也红了眼眶,哽咽道:“老爷,宇哥儿的病......”
她低声抽泣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曾启贤抿唇不语。
娘亲明明就在前面,可曾博宇似乎怎么也爬不过去。他心里着急,声嘶力竭叫唤起来:“娘亲,娘亲,要娘亲......”
小小的人惊惶无措地盼着母亲。声声叫唤。
曾念薇看得心里一酸。最终撇过了头。
眼看着曾博宇脏兮兮的手就要伸了过来。王雪娥眉头狠狠一皱,额上青筋暴跳。
“乳娘,乳娘!”她厉声唤道。
“奴婢在,奴婢在。”
一个白胖的年轻妇人急忙忙地从花厅外的游廊里走进来。她看到地上狼狈不堪嗓子都哭哑了的曾博宇眼眶瞬间就红了。
“十一少爷,十一少爷您怎么了?”
她三作两步走上前去把曾博宇抱在怀里,来不及掏出手帕直接用衣袖去擦曾博宇脸上的泪水,满目心痛。
“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十一少爷抱下去清理梳洗!”王雪娥道。
“不好好照顾十一少爷,让他大雪天的在外边乱跑,没看到他身上的雪都融了吗?还不赶快带他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她越说越发恼怒:“宇哥儿年纪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知规矩了?若是宇哥儿因此生了病看我还不扒了你的皮!”
乳娘闻言身子抖了抖,她忙磕头硬是,然后紧紧抱住宇哥儿要退了出去。
宇哥儿在乳娘怀里不停地扭动,他神色惊慌不定。眼泪朦胧地朝着王雪娥伸手。
“娘亲抱,娘亲抱。”他惊惶不安的双目里流露着浓浓的苛求。
王雪娥忍不住也红了眼眶,她含悲忍泪地对曾博宇道:“宇哥儿乖,你刚刚淋了雪衣裳都湿透了,听话地跟乳娘去换衣裳。娘亲马上就来看你。”
曾博宇睁大了双眼迷茫地望她,见她没有动作小身子扭得更厉害了。
他顿时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花厅里立时充斥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王雪娥心里一狠,泣声道:“抱下去!”
乳娘抱着曾博宇快步退下了,嚎哭的声音渐行渐远。
重新安静下来的花厅里气氛有些微妙。
曾念薇转过头对道:“远哥儿也快去换身衣裳,小心别着凉了。”
远哥儿冲她点点头,对曾启贤与王雪娥道:“父亲、母亲,孩儿先行告退。”
他低眉敛目,顿了顿又道:“孩儿换好衣服之后就不过来了,孩儿去照顾弟弟。”
曾启贤欣慰地点头。
王雪娥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远哥儿身上,半响才挤出一个笑容。
“远哥儿真是孝顺懂事,母亲知道了,去吧。”她道。
远哥儿走后不久,青松便来回了话。
谣言远比曾启贤料想得更加过分,这府里上下的人都在传曾博宇是在替曾博远受过,说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曾博远迟早要改姓王......
曾启贤雷霆震怒当即把手里的茶碗重重地摔了出去,势要彻查此事。
王雪娥回到厢房后脸色彻底寒了下来,整个人犹如从寒冰里捞出来一般,冷若冰霜。
她目光犹如利剑般插在探春身上,冷冷道:“没用!没用的贱人!看你办的好事!”
探春白了脸跪在地上,整个人犹如飘落的叶子一般抖瑟个不停。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些话,这些话绝对不是出自奴婢之口,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啊!”
她只是按照吩咐抹黑了四姑娘,放出话来把十一少爷的痴傻的罪名推到九少爷身上而已。至于后面怎么会传出要把九少爷记在大夫人名下还要改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把火引到大夫人身上。
她心里既疑惑又委屈。前几日夫人不是还夸她这桩差事做得好吗?甚至还打赏了她一套衣裙,可事情怎么会变成了今日的样子?
她心里不解可却不敢说出来。
探春眼珠子一转,恍然道:“夫人,肯定是有人曲解了奴婢的话......是他们添油加醋故意把话说成这般的好挑起夫人与那边之间的矛盾。甚至是要让大老爷对夫人您不满啊!”
“是四姑娘,肯定是四姑娘!”探春咬唇坚定道。
王雪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多看你一眼都心烦!还不快滚出去!”
探春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王雪娥往后一仰,靠在太师椅椅背上,满心疲惫。
她自是听出来了探春这是为了脱罪的说辞,可她说的却并无全无道理。
谣言是她让人放出来的没错,可背后却有人将计就计推波助澜地把脏水泼到了她身上,甚至是她身后的王家身上,让事情完全脱离了她原本设想的轨迹。
这背后有人没错。可这人不会是曾念薇。她很清楚曾念薇那臭丫头是不会拿这种事来做幌子的。可无论这是谁下的手。意图又是什么。却提醒了她一件事,王雪娥的双眼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她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可那贱人的儿子却毫发无损!
凭什么!
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是曾启贤,最后还不成为了她的丈夫?而她所没有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王雪娥目光幽幽,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意。
话说两头,曾念薇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若说王雪娥有意将远哥儿记在她名下这种说法别说曾念兰,就是她自己在初听到下意识地就相信了所以才会急急地赶到荣青堂去。可如今细想起来,这说法根本就站不住脚,更别提要让远哥儿改姓王。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精明如王雪娥又怎么会做?
唯恐天下不乱地想出这种混淆血脉的主意,必定是与此事无相于的之人。
会是谁?
曾念薇心里一震,脑海里莫名地出现了一张笑容慈善的脸。
莫不是她?
这是想彻底搅乱了大房这趟浑水好隔山观虎斗?
曾念薇写完最后一个大字。目光落在墨迹未干的描红,脑海中渐渐凝了主意。
“去,把绿意叫过来。”她对一旁的香草道。
曾启贤这次是狠了心地要彻查这次的谣言。他一连抓了好几批碎嘴的丫鬟婆子却仍是查不出源头。
可这事却似愈演愈烈,悄无声息地就传了出去。
整个上京都知道了曾家出了个傻儿,此傻儿的出身大家都不陌生。相反的,这个傻儿就是去年风头大盛的王家的外孙!
这还不为最有看头的,而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如今王家势大,曾家唯恐王家责罪便想用另一个嫡子来赔给王家做外孙。
可不就是赔么?都要记到王家那位姑奶奶的名下了。
上京里嫡妻早逝后娶继室的人家比比皆是,可曾家略奇葩。听说过命中无子过继孩子的,也有不少人家里将庶子庶女记在嫡母名下的,可谁听说过将嫡子记在继母名下的?就算前妻早逝,可人家嫡妻的名头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将前嫡妻的孩子记在继室名下,这不就死摆明了要把死去的嫡妻贬为妾的意思吗?
京城里一下子有了新的谈资。
世人再看曾家人眼光都不一样了。死者为大,何况那早逝的云氏也没犯任何过错,而曾家却为了迎合权势做出此等戳人心窝子的事情,当真令人不齿。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众人心里都有一把秤。
而云家得了消息后更是大怒。
第076章 晦气
云老太爷得信后暴怒。
“曾启贤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连子女都护不住!曾默那老不死,当年他非要让王氏进门时他是怎么与老夫做的保证!”
“这一家人简直欺人太甚!”
云老太爷盛怒之下当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地送到了京城。云武拿着云老太爷的书信怒气冲冲地到了曾家。
曾启贤被人匆匆地从外边叫了回来。他也没想过事情会演变得如此严重,面对妻弟以及岳父的指责他心里像是憋住了一般难受。
云武与云文的简单粗暴不同,他没有迎面就冲曾启贤挥拳头,更没有恶言相向,他冷淡地看着他,犹如是在打量着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你对云家的交代?”
“你可还曾记得你当时求娶我姐姐时是如何跟我们云家保证的?我姐姐下嫁于你多年,上敬公婆下睦弟妹,为你生儿育女甚至还丢了性命,可你竟然要让远哥儿改姓王?姐姐若是知你如此对待她的子女她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宁!”
面对云武劈头盖脸的质问,曾启贤羞怒交加,这件事他也觉得很冤。对于莫大师的那一番话他是曾动心过,可后来他也后悔了,就算那日王雪娥没有扑过去打破那碗符水,他也会喝止这件荒唐无比的神鬼之说。
可让他没想到从他的一念之差起,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先是曾家里流言四起惹得原本亲近他的几个儿女疏远了他,后来更甚,竟然传要让远哥儿改姓王!他很是震怒,几番稽查却无功而返。如今这话竟然还传出了府外,弄得满城皆知!
这就好像是一个圈套,牢牢地把他拴住了。
“我说过的话我自是记得的,你姐姐对我的那份情意我也未曾忘却过。”
曾启贤道:“云武兄放心,远哥儿是我曾家儿郎,我是绝对不会让别人打他主意的!”
“此等谣言实在是太可恶!等我查出是谁在背后乱说,必定重重惩罚!”
曾启贤额头青筋暴跳气愤不已。
云武听闻他没有这个意思脸色稍霁。可他仍没有给曾启贤好脸色。
他斜睨曾启贤一眼,冷冷道:“狠话还是等查出背后之人再说吧,我这次来不是来听你的保证的。既然你保护不了几个儿女,那么让远哥儿他们几个跟我走吧,等他们长大了我再送他们回来。你放心,我们绝没有要跟你抢儿女的意思,他们仍是姓曾,是你曾家儿女。”
这是要旧事重提了?
上次云文来闹了一场要带几个外甥走,如今云武也来这一招,曾启贤一张脸全绿了。
曾老太爷看完云老太爷的书信急忙忙地也赶了过来。正碰上僵持着的二人。曾老太爷好言相劝。废了一番口舌才将云武的情绪稳下来。
毕竟是长者。云武还是要给曾老太爷几分面子,不过他却依然没有松口。
曾老太爷心里恼云家多事面色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这件事毕竟是曾家理亏在先,有些话他不好说。
可无论怎么说,曾老太爷都是不会同意将三个孙子孙女放手让云家抚养。双方各执一词。云武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他这一趟来只是为了传达云家的态度,话传到了他今天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云武一走,王家的人就来了,领头的是外院的一个管事与夏氏身边的一个嬷嬷。
王家的意思很简单,让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尽快处理好这次的谣言,对于此事他们王家绝对没有过要动曾博远的意思,王家这次平白受冤,王老太爷看在王雪娥的面子上不会与曾家计较。希望曾家好自为之。
曾老太爷气得脸都歪了,尤其是王家那嬷嬷高扬着脸颐指气使地转述王家的意思时,他简直恨不得将这两人立马给撵出去。
可他不能。
王家无辜?
他曾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好吗!如今他曾家已然彻底地沦为了上京里的笑柄!云家王家倒好,一个个跑来责问不说,话里话外把罪责全推到他身上。只有他里外不是人,他们全是受害者,全是受害者!
也不想想,若不是王家来的刁奴设计害人,而云氏留下来的那两个丫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大房里整日斗得鸡飞狗跳的事情会变成这样吗!
王家的人走后,曾老太爷大发雷霆。
他把曾启贤王雪娥夫妇叫到书房,狠狠地将王雪娥训斥了一顿。
王雪娥跪在地上默默地承受着曾老太爷的怒气,她眼角的余光瞥向坐在一旁的曾启贤,期盼他能开口帮她说句好话。后者则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端坐在圈椅上,眉目微颦,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雪娥眸光一黯,仿佛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将她心中燃起的那一点希冀浇得一干二净。
曾老太爷发完火之后便下令彻查此事,那些乱嚼舌根造谣的人一个也不可以放过!
消息传到青禾院的时候曾念薇正在书房里练字,一旁的远哥儿闻言放下了笔,目露不安地望向她。
曾念薇感到了他的视线,她放下狼毫笔,示意香草端来清水伺候远哥儿净手。
香橙端来另一盆水伺候她清洗,手上不小心沾染上了的点点墨迹在清澈见底的清水里渐渐软散开来,铜盆里清凌清凌的水很快就变成了乌色的一片。
“四姐姐......”远哥儿神色忐忑。
曾念薇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露出和煦的笑容。
她把案几上的糕点移到他面前:“这是小厨房新想的法子做出来的绿豆酥,味道很不错,远哥儿尝尝?”
远哥儿欲言又止,眼底神色焦急可他却不好拂了四姐姐的好意,他捻起一块绿豆酥放进嘴里,食不知髓地咽了下去。
曾念薇静静地凝视他,缓缓道:“远哥儿可知道岭南书院?”
远哥儿目光一亮,焦躁一扫为空。
“岭南书院?就是福州的那个岭南书院?”
曾念薇点头。
远哥儿想了想道:“先生曾说起他这一生最大的憾事便是当年没能入岭南书院,先生还说那是天下学子最是梦寐以求的地方呢。”
他双目熠熠生辉掩不住期盼:“四姐姐提起岭南书院是何意?”
曾念薇顿时展开一个笑容。
岭南书院可以说是天下门第最高的学府。它招收学生无与贫穷富贵、天潢贵胄或是平民布衣,它只看重个人资质。能进岭南书院的人莫不是天资聪颖便是必有过人之处。而从岭南书院出来的人也会得到世人的肯定,就算以后不入仕,也会受到世人的尊崇。
世上学子皆盼入岭南。
曾念薇记得很清楚,岭南书院院长韩图厚正是云老太爷的门生,他是云老太爷为数不多的文人门生。昔日云老太爷曾出手救过落难的韩家,韩图厚为报恩因此投入了云老太爷门下。
远哥儿资质不错,若是云老太爷出面,那么这事*不离十。
她曾想央了父亲将远哥儿接到外院,原本她以为这样可以让远哥儿远离王雪娥的视线,可她错了。一直以来最大的变数不是王雪娥。是父亲。
她认真想过了。如今之下只有把远哥儿送到岭南书院是最妥当的选择。
能进岭南书院是一件光耀门楣的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想看到大房蒸蒸日上。
如今万事俱备,欠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所有人都阻止不了的契机。
很多时候狗急了也会跳墙。
她等着。
有些事就得一击即中。
事情一如曾念薇所料。哪怕是曾老太爷使出了雷霆手段也没能查到谣言是从哪里起的头。曾老太爷一气之下将抓到的几个碎嘴的婆子狠狠打了一顿然后发卖了出去。
一时之间曾家上下人心惶惶,下人们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其实曾老太爷心中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可他没有证据便只能按捺下来。
雷声大雨点小。
这件事随着陆续打卖出去的好几批丫鬟婆子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许多人一直吊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安稳归位。
经过这件事情,曾启贤原本因曾博宇而对王雪娥的怜惜少了几分,加上年关将近,衙内事务多,曾启贤经常一连好几日都歇在衙里。
曾博宇痴傻依旧。不,应该说更甚。
初初他只是神思呆滞。可近来连生理也完全不能自制了,动辄便大小便失禁。王雪娥便将他拘在屋里,极少让他出去。不过她倒是不拘远哥儿来看她。相反,她乐意得佷。
远哥儿每日去朝阳院曾念薇都会让香橙绿意一并跟过去,寸步不离。
腊月初的时候。上京的钟鸣寺有一场庙会。庙会由无尘大师主持,为即今夕祷告为来年祈福。上京里各个世家都会到场进行祈福,曾家自也不意外。
来的人不少,为了维护秩序,许家和简家都有抽派人手帮忙维护,整个会场闹而不乱,井然有序。
曾念薇几人跟在王雪娥身后往祈福的大殿去,一行人在穿过游廊正要拐弯踏上台基时前方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妇人的训斥声。
“......一群没用古代狗奴才!出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要好好看着小少爷不要让他乱跑,不要让他磕到碰到。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当差的!这么多人竟然还让小少爷撞到了脑袋!”
妇人的声音尖锐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是活腻了想试试脑袋搬家的滋味儿!”
妇人语音刚落便传来一片乱哄哄的求饶声,其中夹杂着孩童的哭喊声。
乱成一团。
王雪娥见状脚步微顿,正思量着要不要绕路而行。
另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以我说啊,这些奴才就应该狠狠拖出去打一顿,竟然害得令哥儿磕破了脑袋。姐姐知否?听说啊曾家那傻儿就是因为磕到脑袋才变得痴傻,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哟,听说现在生理都不能自持,这上头刚吃下去下头便泄出来了呢......”
她嫌恶地啧啧两声,随即似是想到什么惊讶道:“啊!妹妹忘记了令哥儿也正是磕到了额头!姐姐还不赶紧寻大夫去,这若是令哥儿也痴傻了那颗怎么办哟?”
她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头王雪娥如遭雷击,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她心中又羞又怒,翻天的浪潮滚滚,一波一波地将她淹没,衣袖下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皮肉里直到掌心传来一丝痛意她才稍稍寻回了理智。
王雪娥还没来得及带几个子女走开前面便拐出来一行人。
一大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年轻妇人迎面而来,为首的年轻妇人面色冷峻,紧紧跟在她身旁的乳娘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童。
竟是许家人。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王雪娥身边走过,那为首的年轻妇人更是瞥了不曾瞥王雪娥这边一眼。直到她身边的嬷嬷对她耳语了几句,她才瞥来一个厌恶的眼神。
“真是晦气!”年轻夫人冷声道。
王雪娥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077章 思量
经过这一遭,王雪娥一行人也没什么太高的兴致祈福了。
虽然曾念薇与王雪娥向来不和,可在外人她们却同是曾家人。许家人当众下王雪娥的脸面就是打曾家的脸面,这对曾念薇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过相比其他人阴沉的脸色她显得平静不少。她眸光不明,低眉敛目地跟在众人身后踏上台基往香殿走去。
她在想事情。
无论怎么说,许家毫不留情的打脸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她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的事情。
重生这一世她一心守护至亲,别的事都往后头排。而那所谓的虚名声望她压根没放在眼里,就连曾家上下把她传得如狼似虎般阴鸷狠毒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她甚至觉得若是她的恶名远扬能打消某些人想要她以后的亲事做文章的念头,那便最好不过了。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可如今她才发现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虽然她不嫁人,哪怕是以后出家做姑子也无可厚非,可姐姐不能啊。姐姐上一世栽在婚事上甚至因此不得善终,这一世她还想看着姐姐觅得良人,和乐美满地走完这一生。
还有远哥儿。远哥儿作为嫡长子,以后整个曾家最终还是要交得他手上。曾家的兴亡荣辱与他更是息息相关。
曾念薇不由得怀疑这次她利用谣言来挫败王雪娥一事正确与否。
上一世她少年跋扈,之后又一心扑在了萧逸那身上,虽然对她对世家里这些歪歪绕绕从不陌生,可如今来兰,她行事也做不到面面俱到,终究难免会有疏漏。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追究这些也无用了,以后行事多思索周全便是了。
曾念兰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曾念薇,以为她是为刚才许家人的态度觉得难堪,曾念兰犹豫了下她放慢了脚步。
“不要想太多了。快走吧。”她轻声道。
曾念薇闻言抬眼看进她眼里顿时明白了曾念兰这是为方才许家的事安慰她,心里一暖,唇角弯起一个弧度,露出适心的笑容。
“嗯。”她道。
王雪娥早已神色如常,她带着一众子女烧香祈福,然后到偏殿里等着听无尘大师祈福诵经。经会一结束王雪娥便带着几个女儿先行离去了。
杜氏面色有些阴沉,可捺不住曾念琪的央求,加上两个儿子也一脸期盼,杜氏最终松了口答应留下来参加之后的茶会。
三房那头曾博然也闹腾得很,李氏思索片刻也留了下来。
王雪娥一行人径直出了钟鸣寺。
早有小丫鬟跑去通知了车夫驾车。王雪娥一行人刚到寺门时便看到了曾家的马车侯在了一旁。
王雪娥带着曾念芳上了前一辆马车。曾念兰与曾念薇则另乘一辆。车轮缓缓转动。马车渐渐驶动起来。
没驶出几步,只听见车夫吁的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香草望了一眼自己主子的神色,她掀起帘子探出脑袋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车夫拴紧手中的缰绳回头道:“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
香草皱了皱眉眉头。
很快便有婆子去前头探了消息:“回姑娘们的话,是魏家的人在前头。正与大夫人说话呢。”
魏家的人?
王家与魏家交好曾念薇是知道的。魏家二房的嫡女,也就是如今的简家三夫人跟王雪娥更是手帕交,据说未出阁前两人好得跟蜜里抹油就跟亲姐妹似的。只是王雪娥嫁到曾家,而魏氏也成了简三夫人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系便淡了下来。
所以王雪娥与魏家人见面打了招呼寒暄几句,曾念薇也没将此放在心上。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又缓缓驶动了起来, 曾念薇端坐在铺了软垫子的长墩上闭目眼神。
“咦?那个人好眼熟。”香草忽然小声惊呼道。
绿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有些眼熟。”
她想了想道:“你看他像不像王城?”
王城?
曾念薇心里一动。
她倏然睁开双眼透过掀起的帘子往外望去,魏家长长的车队正缓缓地擦肩走过。香草她们说的是最末那辆马车上赶车的青衫小厮,侧颜清秀,身材清瘦颀长。
侧面和背影是有些像。
从曾念薇这个角度往外看正好可以通过车帘掀起的那一角看进里面的人。马车里的男子正出神地望着侧前方。目光专注而贪恋。
曾念薇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他视线的落脚点竟是曾家的马车。而她们这一行的马车走在前面的,是王雪娥的马车!
电光火石之间曾念薇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对面的男子似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目光一变。冷漠地朝她望了过来,很快他转开了视线。帘子随即落了下来,阻隔了外人窥瞥的探寻。
曾念薇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似怨似恋,爱不得,怨不断,这眼神曾念薇最熟悉不过了!上一世每次萧逸落在那个女人身上的目光便是如此。求而不得,更是痴狂。只是当时她傻,不肯承认。
如果她没认错,刚刚马车里头那男子正是魏家三老爷魏敏河!
曾念薇对魏敏河这个人的印象仅止于他当年凭借着南山庙会一事风头劲起成为了当时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在这之前魏敏河此人她倒是所知不多。不过当年魏敏河擢升为吏部左侍郎之后,他的婚事倒是在京城里掀起了一股热浪。
魏敏河与父亲年龄相仿,如此想来,直至魏敏河在南山庙会异军突起时他的正室之位都是空着的?那时候的魏敏河怎么算也三十好几了吧,这个年龄却是孑然一身不免令人奇怪。
不对,魏敏河刚刚的那眼神她是绝对不会认错的,他的眼神他的姿态无不说明了他心有所属。可他目光所落的那方向......
曾念薇思潮汹涌,前尘往事一幕幕地涌了出来。
她想起从前刘嬷嬷闲时曾打趣说她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王雪娥为母,那时的她初见萧逸春心大动,对刘嬷嬷的话也没放在心上。当时的刘嬷嬷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一时气不过便挑了些事说与她听。
王雪娥身为王家嫡女,生得貌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加上贤名远扬。当年王家的门槛都要被媒婆踏破了,更是有痴汉扬言此生非她不娶。
当时的她对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之事最是敏感,闻言顿时便来了兴趣。那时的她亲近王雪娥,刘嬷嬷对她也没有戒备之心,见她满脸兴致便挑了些事将与她听。
她当时只以为这些是刘嬷嬷为了抬高王雪娥而编出来哄她的故事,听完也只是一笑了之。现在看来恐怕那些话恐怕完全凭空捏造。
她记得,刘嬷嬷有好几次曾隐晦地提过王雪娥曾有从小交好的人,据说那人对王雪娥也有心,只是后来王雪娥却看上了曾启贤。当时刘嬷嬷还因此打趣说这是她与王雪娥的缘分。
从小交好?
青梅竹马?
曾念薇忽然想起,与王雪娥交好的那位简三夫人不就是魏家的人吗?而那位简三夫人与魏敏河正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啊!
这里头,会不会有猫腻?
曾念薇一颗心都颤抖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她转头问香草等人:“你们刚刚说什么?”
香草与绿意面面相觑,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香草快嘴道:“姑娘,刚刚婢子看走了眼,认错了人呢。”她说着神色有些窘迫。
曾念薇眉毛一挑,目光落到绿意身上。
绿意思索片刻,斟酌着话道:“是啊,刚才婢子乍一看那身形,也以为是王城死而复生了呢,把婢子吓一跳。”
一直默不作声的曾念兰瞥了她们一眼:“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别大惊小怪。”
香草绿意忙应声倒是。
碰巧?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碰巧的事?
对于当初陷害远哥儿落水一事,刘嬷嬷出来顶罪曾念薇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是伺候王雪娥的老人,就此事而言刘嬷嬷可真算得上是个忠仆。只是当时王城的反应倒是令她有些费解。他除了看到老母亲躺在血泊里时失仪之外,甚至连问了没有问一下就认罪了。
他的目光太过平静,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更多的是认命,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此一日。
而心里有了思量,再想事情时曾念薇便多了一份考究。
曾念薇回来后不久便吩咐泉子探查魏敏河的事,她还提供了当初云文留下的那两个人手的联系方式给他,有必要时可以让他们出手。
从钟鸣寺回来后,王雪娥在荣青堂里大发了一顿脾气。消了火气之后她认真梳洗了一番,打扮完好后去了朝阳院。她把下人们都遣退了下去,自己一个人抱着兀自傻笑的曾博宇呆坐了许久,直到夜色弥临才起身回了荣青堂。
自那以后王雪娥再看远哥儿的目光便多了一份隐晦不明的疯狂。
曾念薇看在眼里,她对远哥儿的看管更是严厉了。
腊月在一片忙碌中冉冉走近。
曾启贤已经发了话过了年便让远哥儿搬到外院,好早些入了族学。曾念薇以此为由,借以后不能亲近为由,时刻拘着远哥儿在青禾院不让他往朝阳院跑。
第078章 元宵
远哥儿也明白这个道理。以后他若是搬去了外院进了学堂,回内院这边的机会便少了许多,这样一来再想与两个姐姐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学堂里课业多不多是一回事,他毕竟是男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就算是亲姐姐有些事也还是得避嫌。
小家伙也很懂事,这些日子不是到兰苑与大姐姐说说话便是去青禾院跟着四姐姐曾念薇练字。还别提,远哥儿的字大有进展,虽然下笔的力度仍是不够遒劲有力,可却隐约地能看出几分样子,洒脱大气,又带着几分简远平和。
俗话说字如其人,曾念薇见此不由得望他一眼。
远哥儿则抿唇冲她一笑。
与他的字不同,他的笑容里仍是带着几分腼腆。
曾念薇一直有意识地培养远哥儿的习性。从前懦弱太久,曾念薇也没想过让他一下子便完全改正过来。现在的远哥儿虽然仍有些羞涩,可比起从前来好太多了。
她一直相信一个人的品行脾性是从小养成的,可如今看来,这里头有几分天性使然也没错。远哥儿骨子里终究遗传了几分云氏的洒脱。
曾念薇挺高兴的。她一开始还在担忧远哥儿去了岭南书院会不习惯,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
前几日她得了信,云老太爷给岭南书院韩院长的书信已经在途中了,相信很快便有消息传来。以云老太爷与韩图厚的关系而言此事十拿九稳,可岭南书院那边一刻没回消息曾念薇便始终没办法完全放下心来。
而云武一直都没打消要接三个外甥过去的念头。这些日子只要他得了空他便往曾家凑,
曾启贤自然不会同意让把三个儿女送到岳家养,而曾老太爷更是不会同意了。他曾家的儿孙自是养在曾家,这倘若让云家抚养,那他曾家以后还能在天下人面前抬起头?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而且万万也没这个理。
云武自也知道这个道理,他当时也是盛怒之下提出来这个想法而已,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这三天两头地往曾家跑,纯属是想给曾家添添堵罢了。
毕竟是亲家。曾老太爷心里再怒不可遏也不能不让人进门,只是脸色不大好看而已。
云武见好就收,也没闹得太过。
曾念薇让泉子查的魏敏河回了消息。
魏家有四房,魏敏河是二房的人,族里行三,人称魏三老爷。魏家二房庶子庶女不少,而正室所出子女却仅一双,嫡长女正是如今的简三夫人魏氏,而魏敏河是唯一的嫡子。
魏家家族渊远,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声望都很不错。如今魏家之中大房是砥柱。其余三房逊之。魏敏河在魏家之中是另类。他打小被母亲洪氏宠着长大。性子有些放荡不羁。他及冠之后魏家为他在吏部寻了个六品主事的品职,可婚事上他却孤僻得很。洪氏为此操碎了心却始终拗不过儿子,如今魏敏河也有二十五六了,魏家像他这么大的儿郎们早已儿女绕膝。洪氏前前后后挑了不少女子他却没一个点头。
虽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洪氏到底心疼儿子,倒是也没勉强他。
洪氏任由着自己儿子胡闹,其他几房人也不好伸手过来说什么。反正魏敏河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们也懒得管。
魏敏河的亲事竟然就这么地耽搁了下来。
魏家王家向来走得近,因此王雪娥之前与魏敏河从小便相识,只是双方有没有过近的接触泉子倒是没打探出来。
不过确实有人看到曾老太太生辰那日魏敏河跟前的小厮的确离开过一段时间,至于去了哪,又做了什么却是无人得知。
曾念薇也没奢望过能一下子把事情全都查清楚了,不过那日她无意中窥见的魏敏河那狂热的眼神以及落在她身上那冷漠至极的寒光她是绝对不会看错的。
她吩咐了人继续盯着有了什么动静立即向她汇报。
腊月二十七的时候岭南书院那边回了话。韩图厚已经同意收下远哥儿。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远哥儿一事总算是完全地尘埃落定。
不过此事她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连曾念兰也没说。远哥儿虽然听她问过岭南书院,可后来也没听她再提过,远哥儿便以为她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曾念薇倒不是不相信他们两个。只是在事情尚未最终拍板之前她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这件事的漏洞太多,且不说为何舍近求远让远哥儿远赴岭南求学曾念兰会不会反对,就拿她是怎么知道韩图厚韩院长是云老太爷门生这一事情就难以解释。
云家擅武,而韩图厚在文人儒士心中名望甚高,在世人眼里两人是八辈子也打不着一竿子。韩图厚投于云老太爷门下一事所知之人甚少,曾念薇上一世也是无意中才得知。
这一次她在给云老太爷的书信当中隐晦地提起想让远哥儿到岭南书院,云老太爷没问什么,顺之而为。
虽然云老太爷没提出疑问,可曾念薇却是始终要过这一关的。
可她是怎么想到让远哥儿远赴岭南的,又是怎么知道云老太爷一定能说服韩图厚的,就这两个问题就够她绞尽脑汁。
这些日子远哥儿多在青禾院与兰苑之间走动,朝阳院自然就落到后面去了。
朝阳院的管事嬷嬷来说十一少爷曾博宇总是念叨着远哥儿,好几次来要接远哥儿要去与曾博宇说话都被曾念薇的人拦下了,来的人连远哥儿的面儿都没见着就灰溜溜地走了。
王雪娥怒火中烧,但却无济于事。毕竟她不能真的横过手去管那边的事,云家最近一定盯着这边,这若是云家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闹腾,她如今腾不出手来陪他们瞎折腾。
她好不容易通过莫大师一事将曾博远吃得死死的。如今只要是涉及到曾博宇的事,曾博远都会退让一头。她很清楚,只要曾博远知道这事必定会过来朝阳院的。只是曾念薇那搅屎棍在,她的人根本连曾博远的面儿都见不到更别提说话了。
几次之后王雪娥便放弃了。
除夕过了便是年三十。
腊月三十的团圆饭,曾家三房的人是在和乐院一起用的。
曾博宇也被带来了,他一见到远哥儿撒腿便朝远哥儿飞奔而来。远哥儿唯恐他摔着。远远地张开了手臂,曾博宇就像个小炮弹似的一头射进了他怀里。
他咧嘴直笑,长长的哈喇子淌在远哥儿崭新的衣袍上。
“小哥哥,小哥哥。”他欢快地叫唤。
远哥儿掏出手帕擦掉他嘴角的唾液之后拉着他的手到了一旁说话。
曾念薇眸光落在两人身上,神色复杂,她没有阻止两人的亲近。
世事总是这么不可预测。曾博宇好好的时候与远哥儿最是亲近不起来,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傻了之后对远哥儿的热情却比对王雪娥远远高多了。
团圆饭之后大家移步到了大花厅。
大花厅屋檐前高高挂着大红灯笼,无论是门前红彤彤的春联还是远处不时响起的炮竹声都让人感受到了过年时浓浓的喜庆之意。
众人脸色也洋溢着欢喜,大家凑在一起说些逗趣的话,气氛乐融融的倒也热闹。
到了半夜的时候。几个孙辈就熬不住了。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大房的曾博宇歪在圈椅上早就呼呼大睡了。远哥儿眼皮沉沉的。
二房的两个哥儿和三房的曾博然也是睡眼朦胧。
相比之下曾家的几位姑娘倒是还清醒些。
守岁是件熬人的事情,孩子们顶不住也是正常。
曾老太爷没有强求,允了几位哥儿先回去休息,却没用松口让几位姑娘们也回去。
远哥儿一众人行礼请辞之后便鱼贯地往外走。
曾念薇望向一旁的香橙。香橙会意。她不动声色地跟在远哥儿身后一同出了门。
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小心总是驶得万年船。
事实上她也多想了。
年三十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几个哥儿出了和乐院便各自回了屋子,远哥儿回了落日居草草地梳洗了一番便睡下了,一夜无梦。
到了初四的时候,曾启贤正式向曾老太爷回禀提出让远哥儿如族学的事,曾老太爷同意了。
事情最终确定下了,远哥儿期盼又忐忑。
曾念兰很高兴,她觉得这是个好事,她好好叮咛了一番远哥儿要勤勉、好好念书之类的话。后来又担心远哥儿性子软怕人欺负。想到这她的情绪变低落下来。
曾念薇心里是有些庆幸她没见岭南书院的事说与曾念兰听的,光是让远哥儿上族学一事曾念兰就能担心成这样,若是让她知道她打算让远哥儿远赴岭南,只怕这件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曾念兰了。
元宵节的时候长安有花灯会。
十五的时候,长安街道上无论是上铺还是柱子都挂满了各式的灯笼。有一些甚至还是寒冰雕刻出来的水晶冰花。错落有致地挂满了整个街道,纯白晶莹的冰灯里头映跃着柔和的烛光,冰与火的交辉,冰寒里透着温暖,霎是有一番别意。
曾家几个孩子心早就飞了,早早地就做好了逛灯会的准备。
只是曾念薇没想到的是王雪娥竟然把曾博宇也带出来了。
自从曾博宇傻了以后,她还是第一次把曾博宇带到人前。
曾念薇下意识地就看了她一眼,正好迎上王雪娥的目光。
王雪娥目光没有躲闪,反而嘴角一扬,露出个和蔼的笑意。
曾念薇的警惕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078章 花灯
曾念薇视线从她脸上淡淡扫过,转头低声叮嘱了长安香橙几句,然后带了香草绿意与曾念兰上了同一辆马车。
有些事也该做个了断了。
元宵节闹花灯,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长安街的花灯会远近闻名,最是受到世人追捧。
从曾家出来穿过福安街直临近长安街头, 小贩的吆喝声、猜灯谜的推测声、少年爽朗的大笑,还有孩童奔跑的欢笑声以及丫鬟小厮们追逐的叫喊声,络绎不绝。
声声袅袅汇聚成溪流,一拨一拨地涌了过来,让欢喜从心底生了出来。
大家心情都很不错。
如此盛事,长安街早早便被肃清了。能留下来的无论茶楼酒肆还是沿街的小摊贩都是经过了细细审查过的,力尽排除所有的安全隐患。
马车在长安街外停了下来,曾家人陆续下了马车。
今夜圆月盈满,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铺染开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一盏花灯。花灯样式各异,少年们手上的是四方菱窗君竹灯,姑娘们们则是百花齐放小灯笼,或是兔子形状的精致宫灯,也有不少孩童拽着个八宝锦盒圆柱欢快地钻来钻去徒留身后一帮丫鬟婆子一惊一乍。
几个年纪小的少爷姑娘们下了车双眸瞬间就亮了起来,每个人眼里跳跃着一把小小的火苗,欢喜不自觉地溢了出来,目光熠熠生辉。
曾博宇目光倏然亮了起来,他拼命扭动着身子一把从乳娘怀里滑了下来,像头小牛犊似的就要往对面的一个小男童扑了过去。
众人目光落在那头的长安街上,正欲抬步往里头,大家都没想到曾博宇突然就窜了出去。
远哥儿与曾博宇最近,他跟着跑了出去明手快地抓住曾博宇的胳膊将他拦了下来。
“宇哥儿莫要乱跑。”
他把曾博宇身子扭了回来对他道,然后又对那被曾博宇猛然的举动吓到的小男童赔礼道歉。
那小男童呆呆的。他的目光落在口水直流的曾博宇身上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顿时目露轻蔑,嘴里低声嘟囔着领着一群丫鬟小厮扭头跑掉了。
远哥儿拉着曾博宇往曾家人那边走边耐心与他说话。
“宇哥儿是不是也想要花灯?”
“……那花灯是别的小哥哥的,宇哥儿不能去抢别人的花灯知道吗?若是宇哥儿想要的话便与哥哥说,哥哥给宇哥儿买……”
曾博宇不安分地扭着身子,脖子歪过去直直地盯着那跑远了的小男童,眼见小男童手里双龙戏珠壁画转轴宫灯越来越远,而小哥哥嘴巴张张合合说着什么却不帮他去抢花灯,他心里一急,哇得就哭了起来。
他挣开远哥儿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嚎。
他的哭声敞亮。一下子就将四周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有不少人指指点点。接头接耳小声议论。
“怎么了?那是谁家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不过瞧样子应该是哪个世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子吧?”
“我看也是。”
“吵架了吧。这么大的小子们哪里没有打打闹闹的?不过那孩子眼神倒是有些奇怪。”
“嘿,哭成那样你也看得出奇怪?再说了,孩子耍泼不都是这样吗?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也不好好看着尽让他们到处乱跑。”
“走吧走吧进去吧。小孩子打架有什么好看?”
伫步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去。
长安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曾博宇的哭声很快就淹没在人声中。大部分人视线稍作停留便转移开了,并没有留过多的注意。
这次的灯会并没有门槛的拘泥,因此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平民布衣都乐得来凑个热闹,曾家虽说是名门,可也没有到人众皆知的程度。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谁也没有想到曾博宇突然地就闹了起来。
这一边的曾家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王雪娥看着瘫在地上撒泼的曾博宇,目光沉沉。
曾博宇的乳娘呆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忙走抱起曾博宇边哄。
远哥儿站在原地手脚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旁人的议论他自是听在了耳里。可他没有与宇哥儿吵架,真的没有。
曾念兰曾念薇听说这一幕后从后面走上来便看见远哥儿孤零零地站在几步开外抿着唇不说话。
曾念兰心一抽,她尽量作若无其事状地走到远哥儿身旁,伸出手在远哥儿眼前晃了晃:“远哥儿这可是看得都呆住了?”
她望了一眼四周的花灯,目光落在长安街的入口处:“这些花灯还不算最好看的呢。长安街里头的花灯那才叫精致呢。”
“我们过去与父亲他们会合进去吧。”她道。
远哥儿抬头望她一眼,沉默地点头。
两人回到曾家大部队里。被抱着乳娘怀中的曾博宇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直到远哥儿将一个皮猴翻跟斗壁画的转轴纱窗灯放入他手中他才最终歇了下来。
杜氏满脸的不悦,她斜睨了曾博宇一眼嘴皮子一掀:“真是扫兴。”
“明知道有病还带着满大街地乱跑,这不是存心添堵吗?”她小声地嘟囔了句。
她说的小声,可走在她前面的二老爷曾启言还是听见了,他回头望了一眼杜氏。
本来就是嘛,既然敢做难道还怕别人说?杜氏心里不以为然,可她却不敢抵触曾启言的意思。她撇撇嘴,乖乖地收了声。
王雪娥小心地窥着曾启贤的脸色,泫然欲泣:“老爷……”
“我们都出来了,家里只有父亲母亲。妾身不放心宇哥儿一个人在家,又不好把他送到和乐院去烦叨父亲母亲,所以妾身便做主将他带了出来。”
她说完泫然欲泣,唯恐曾启贤不高兴。
“既然都出来了,好好看着就是了。”曾启贤道。
王雪娥忙道是。
虽然曾启贤面色如常,可王雪娥却能从他眼底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不悦。她心里一阵翻滚,眼神黯然不少。
曾家一行人进了长安街一路往聚缘阁走去。
聚缘阁位于长安街尾。是长安街上最高的茶楼。
正月十五闹元宵,东逛花灯西观景,这几乎是京城里约定俗成的惯例了。东逛花灯说的是长安街上的花灯会,而西观景指的便是之后那一场盛大的烟花盛会了。
因此每年元宵时分聚缘阁便成了京城里最为炙手可热的茶楼。身在聚缘阁上,既可以将长安街上花灯会的盛况一收眼底,又可大饱璀璨的烟花之美之眼福。正所谓一举两得。
每年这时候的聚缘阁都客满为患,有时候甚至千金一座。曾家这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一个雅间。
刚到聚缘阁门口的时候对面走来一拨人。
男的俊女的俏,华裳美服,气宇不凡。
是许家人。
为首的曾启贤停下来脚步,身后的众人也没继续往前。
二老爷曾启言三老爷曾启均眼神均是一亮。不动声色地走上起来与曾启贤并肩站着与许家人打招呼。
许家领头的是许家三老爷许明轩。云文整治王雪娥时曾请许明轩来过曾家当见证人。因此许明轩对曾启贤还是有些印象的。他冲曾启贤露出个微笑,旋即面色淡淡地冲曾启言曾启均点了点头,随后带着一众侄子侄女抬步走了进去。
相请不如偶遇。
曾启言曾启均本想借此机会与许明轩攀谈一番,见此两人心下都有些失望。
曾启言再瞥向曾启贤目光便有些复杂。他是知道许明轩与云文交好。而云文是曾启贤小舅子,可他这位大哥有些迂腐,不懂适加利用。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可他心里有着念算,根本没打算提醒他。
曾启贤则没有想太多,他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
许家人陆续而入。
突然一个圆滚滚的身子从人群里跳了出来。少年眉粗眼大,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远哥儿身上。
“嘿!原来你也在这?”少年粗哑的嗓音骤然响起。
正是许久不见的许天一。
远哥儿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压得肩膀歪了歪。
许天一趁着众人不注意,俯身对远哥儿低语:“上次那几把弹弓都坏掉了。你那还有没有,再给我几把呗?”
远哥儿闻言皱了皱眉眉头。他想了想才记起许天一说的那弹弓正是舅舅云文做的那些弹弓。许天一的那几把是从两个表哥那拿的,他身上只有舅舅特意为他打造的那把了。他正想开口拒绝。
“三哥儿。”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位少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望向许天一。
少年声音清冷悦耳,面容清冷俊美。
曾家几位姑娘家不由得悄悄红了耳根。
许天一闻言却如同猫儿炸毛一般跳了起来。
“在这呢!大哥我在这!”他扭过头应声。
他急忙忙对远哥儿道:“你先准备好。我得了空再找你拿。”
他说话哧溜一声地跑掉了。
瞧着许天一跑远了的身影,远哥儿也颦起了眉头,复很快又舒展开来。
这个傻子,他可还什么也没答应。
许家人进去后曾启贤带着一众人也进了之前定好的雅座。
雅座不小,可曾家三房人都坐进去了却略显拥挤。
孩子们小,到底是坐不住,很快便跑到了雅座外的游廊上探头看楼下的花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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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错否
曾家 这一次订的雅座在二楼,虽然不大却胜在依街而立。从雅座走出几步便是游廊。游廊颇长又宽,扶栏是用上好的楠木雕花建成,结实牢固,奢华低调。
一旁有人看着,众人也不太拘着孩子们,放心在他们在游廊里玩乐。曾启贤一等人则是在雅座说话。
二房的两个哥儿曾博安和曾博宗年龄长个子也高,他们往游廊里一站就能将长安街的街景一览无遗。三房的曾博然个头小还不及扶栏高,他使劲儿地踮脚要将头往外凑也只是看个依稀。他跺脚去拉他姐姐曾念秀的衣角。
“姐姐姐姐,然哥儿看不到。”他着急道。
“调皮鬼。”曾念秀笑骂了声,眼底却盛满宠溺。她叫来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让他将曾博然抱起来,曾博然手环小厮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往外望了过去,心满意足。
远哥儿个头与曾博然差不多,长安见状忙走过来将他抱高起来,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曾念薇没有阻止,她在边上看着,出声让长安往后靠几步,离隔空那边的扶栏远些。
曾博宇本在乳娘怀里揪着皮猴翻跟斗壁画的转轴纱窗灯自娱自乐,他抬头一望小哥哥不见了,其他的哥哥姐姐也不见了,他眨巴眨巴双眼把手里的花灯一扔,不管不顾地闹腾了起来。
他的动静大得很,把坐在前方说话的曾启贤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王雪娥凝视了曾博宇一眼对曾启贤解释道:“宇哥儿方才还好好的,想必是见哥哥姐姐们不在便心急了。老爷,不如也让宇哥儿到游廊上去凑份喜庆,见识一下花灯会的盛况?”
杜氏闻言心里嗤笑了一声。一个傻子懂什么?看什么也是白搭。不要出去丢了曾家的脸面才是真。她斜睨了曾启言一眼,最终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
曾启贤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犹豫了下,再一看那头的曾博宇似是就要放声嚎哭的架势最终点了头。
王雪娥身旁的探春得了意快步走过去曾博宇那边说了什么,乳娘抱起曾博宇跟着探春起身往游廊那边走去。
果然,曾博宇一到外头便停止了闹腾。
他睁大了双眸兴奋地瞪着楼下一片辉煌璀璨的街景,一道道绵延的唾液从他的嘴角飞流直下滑入空中消失不见。
曾念芳见此皱起了眉头望往边上挪了好几步。
正月十五。盈月高挂。月色如霜,如水倾泻,将万物染上一层薄薄的霜华。
不得不说,从高处俯瞰与身在其中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感受。从高处望去,整条长安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两边花灯摊子一片灯火晶莹,行人们或结伴而行、或拖家带口。无一例外地是手里都提着盏跳跃着暖黄橘光的花灯。一道道身影来来去去,如同一颗颗流动的星辰,宁谧生辉。
大家情绪高涨,一会看这一会指那。三三两两低声说起话来。不时地传来哄笑声。
曾念薇站在扶栏一侧。目光刚好瞥到底下的一幕。
护卫开路,浩浩荡荡的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群锦衣男女自东而来。
月色清亮,灯火盈满。走在前头的女子白衣赛霜,乌发胜墨。身子婀娜飘逸。一张面容清丽无双,纤尘不染,宛如不慎坠落凡间的仙子。
颜美胜画。
“好美的小娘子!”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惊叹,声音洪亮毫无掩饰地透出惊赏。
众人的目光纷纷往楼下望去。
“好美的小娘子!”
“长得真不错!那是谁家的小娘子呢?”
“哈哈,动心了?找个人去问问?”
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纷纷传来,一些年轻的公子哥儿双眼蹭亮。
“嘭!”
一朵烟火在空中绽放,辉芒如星辰般璀璨,光华四射。
衬着白衣女子正好扬起的脸更显得她秀色无双,绝色倾人。
曾念薇将这一幕收归眼底。心下复杂。她下意识地抬头望楼上望去,果然四层的游廊处看见了那片迎风飘舞的天竹青色袍角。
她真是好奇,萧逸到底是什么时候看上的那个人?
她想起上一世她被设计闯入萧逸书房里见到的那张惊措的脸,再与方才看见的那张脸重叠起来,心里一阵唏嘘。
这才是萧逸心心念念的人啊。当时她怎么这么傻?现在想想很多事也不无征兆,只是她一昧地沉浸于自己编织的美梦里不肯认清事实罢了。
罢了罢了,还想这些作甚?
曾念薇摇摇头,把脑海里的杂念抛开来。再望下去,那拨人的身影已经走入聚缘楼里了,想必是往高层去了罢。
得高望远,上位者不都这样?
天空中烟火一朵一朵接连盛开,光芒怒绽,转瞬即逝。
曾念薇的脸随着烟火的绽放与消逝之间忽明忽暗,只余一双犹如上好的琉璃一般静谧剔透的眼眸熠熠生辉。
秀丽生俏,咸淡宜人。殊不知在他人眼里她亦自成风景。
“姑娘。姑娘?”绿意轻声唤着自家出神的主子。
曾念薇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什么事?”她道。
绿意眼角四下瞥了一眼,俯身耳语几句。
曾念薇听得眉毛一挑,余光不动声色地朝边上扫去,那头果然不见了曾博宇的身影。
她低声吩咐了绿意几句便转过头来神色如常地看烟花。
绿意则是趁着众人不留神悄声退了出去。
曾念薇看着空中如繁花怒放的烟火,不时地回过头来与远哥儿说上几句话。
远哥儿小脸红彤彤的,眉梢间都洋溢着兴奋。
他很开心。
曾念薇看着他的脸庞顿时有些心疼。
过了一会,曾博宇的乳娘急忙忙地过来了,被香草拦在一边。
她神色着急,目光频频望向这边。
曾念薇向香草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放人。
“九少爷,十一少爷在恭房里摔着了,您快些过去瞧瞧吧。”乳娘快步走过来对曾博远道。
曾博远闻言下意识地朝身旁望去,果然不见了曾博宇的身影。
“摔着了?”
“摔到哪儿了?可有请大夫?” 他问。
曾念薇听得眉毛一挑补充道:“而且。十一少爷在恭房里摔着了你不去找父亲母亲,反而跑来找远哥儿是何意?”
曾念薇的声音有些大,一下子将周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众人都好奇地望向这一边。
曾念兰眉头一皱,警惕地盯着乳娘。
乳娘来得急,微微有些喘气,额头上隐隐渗出细密的汗珠子。她神色着急道:“回四姑娘的话,是奴婢疏忽了。十一少爷摔着额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九少爷,奴婢一时慌了心神还没来得及报于大老爷大太太。”
众人恍然。
自从曾博宇傻了之后与曾博远最亲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
如此一来便也说得过去了。
乳娘泪意渐渐涌了出来,哀求道:“九少爷。求求您了。快点过去看看十一少爷吧!十一少爷正念着您呢。“
曾博远眼神松动。他下意识地朝曾念薇望去。
曾念薇目光透过牡丹雕花镂空菱窗落在雅座里的王雪娥身上。她正与李氏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而原本坐着曾启贤三兄弟的桌椅上空空如也,人早不知道哪儿去了。
她视线一转,似又若无地扫过一旁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泉子身上。泉子心中一凛。他本就侯在雅座门口处候命,此时脚步一滑身影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也没人发现。
曾念薇这才收回视线。
她面上犹豫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对曾博宇道:“去吧。去看看宇哥儿怎么样了。虽然母亲没时间管宇哥儿,可我们不能不管。”
“他毕竟也是我们弟弟。”曾念薇道。
话音一落,众人目光都有些微妙。
二房长子曾博安再望向雅座的目光便有些嘲讽。
曾博宇颔首。他带着长安跟在乳娘往外走去。
曾念薇则是随着众人继续看烟火。
雅座里,王雪娥捻起一块松仁酥糕放入口中,唇齿蠕动,轻轻咀嚼,很快便将其咽了下去。
曾博远跟着乳娘出了雅座,几经拐弯穿过冗长的游廊都没到目的地。
长安的警惕心一下子就升了起来,他拽紧曾博远的手停了下来。
“恭房不是在那边吗?我们这是去哪?”他双目紧紧地这乳娘问道。
乳娘回头看他一眼解释道:“十一少爷是在恭房摔着了。之后便被送到了房间里歇息,大夫正在看呢。”
她转过身来对曾博远道:“十一少爷一直哭闹不停,口口声声唤着九少爷呢。九少爷您赶快去看看吧。”
曾博远没说话。
乳娘带着他们穿出了游廊,下了木梯,朝聚缘阁的后院走去。
这时候就是曾博远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客人休息的厢房怎么会在后院?而且这一路喧闹声越来越小。来往的人越来越少。长安把曾博远护在身后不肯走了。
“乳娘记错路了吧?十一少爷怎么会在后院?”他满目戒备道。
乳娘闻言回头露出个笑容。
“没有。怎么会记错呢?就是这里。”她缓缓道,方才着急的神色仿佛是一场错觉。
长安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妥,他拉着曾博远立马转身往回跑。
还没跑出几步不知道从哪跳出个汉子拎根木棍迎头就冲他劈了过来,长安只觉得脑袋一痛,双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曾博远惊恐地瞪大双眼,他还没来得及惊叫便被人捂住口鼻拖进了最近的一个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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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不小心将第79章写成了78章,所以今天的已经是80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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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识破
曾博远眼睁睁地看着长安向他做了个快跑的口型之后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眸还没意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的反应却更快,他潜意识地拔腿就要跑,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抬腿便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股强横的力量将他往后拖。
扭着他往里拖的竟然曾博宇的乳娘梁氏!
平时看上去温和敦实的梁氏此时一脸狰狞,她面容扭曲目光阴鸷地将曾博远甩进厢房里,中年汉子拖着昏迷过去的长安后脚也迈了进来。
厢房里等着一位粗实的中年女子,见他们进来抬步便走了过来。
“怎么这么慢?”她不满地埋怨道。
梁氏抬眼瞥她,手里更是加了劲儿地将拼命挣扎的曾博远锢住。
“还不是这小兔崽子多事?为了将他诓来可费了不少功夫。”梁氏身后拿过桌上的手巾塞进曾博远的嘴里,然后拿起一旁的麻绳要捆住他。
中年女子过来搭把手帮忙压制着曾博远乱蹬的手脚。
这两年来曾博远健壮不少,腕力更是因为常常练弹弓而比同龄人要大些,可他毕竟还小怎么能抵挡的两位粗壮的成年人?很快他便被捆了个结实,让中年女子拎着丢到了角落里。
“嘿,这小子手劲儿还不小!”中年女子看着被曾博远抓红了的手臂皱眉道,她快步走过来狠狠在曾博远手臂山拧了好几把才过气。
“小兔崽子!叫你不安分!叫你抓人!”她揪住曾博远手臂上一块肉狠狠地拧了个圈,边恨恨道。
她如法炮制好几次才泄了心中的怒气。
曾博远痛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拼命地扭着身子想要躲开中年女子的毒手。
他嘴里塞着手巾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嗷嗷的哀鸣声,似受伤的小兽低低的吼叫。
中年大汉动作利索地将昏迷过去的长安也扔了过来,见曾博远不安分,他抬腿就冲曾博远的小腹踹了过去。
“老实点!”中年大汉沉声道。
“呜呜。”曾博远低吼。
大汉挑眉,抬脚正欲再踢过去被中年女子拉住了。
“行了行了,他那小身板能耐得住你的几脚?可别打坏了卖不出好价钱。”她道。
大汉闻言狠狠瞪了曾博远一眼。
卖?
曾博远听到这话震惊地望向了中年女子。
他们要将他卖了?
曾博远这一下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形势。
不。不要,他不要被卖掉!
他拼命地扭动想要挣开手脚上的麻绳,可身体上最柔软的小腹被踹中,曾博远痛得脸上血色全无,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他又惊又痛,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呜咽声。
中年大汉见曾博远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这才放过了他。
他掏出一个钱袋子扔到案桌上,对梁氏道:“钱在这,你数数。”
梁氏斜睨他一眼也没客气,她把钱袋子一掀将银子哗啦啦地倒在案桌上。
“怎么只有七十五两?不是说要一人五十两吗?”她皱着眉头问。
中年女子嗤笑了一声。
“是,原本是说好每个人五十两。可你也没说过其中有个是傻子啊。一个傻子能给你一半的钱你都要笑了。而且这趟活儿我们冒得风险还这么大......”
傻子?
曾博远听到这话目光一扫。这才发现不远的床上被困得向个粽子一般的曾博宇。曾博宇脑袋歪向一边。一动不动地团在床上。
看样子是昏了过去。
曾博远心里更急了。他发出呜呜的声响。拼命地想要叫醒昏迷过去的长安与曾博宇。可两人似是睡死了过去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
屋里另外三人自是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们根本就没想曾博远的小动作放在心上。
中年女子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慢悠悠道:“这趟买卖可是要操不少的心,这若不是主家说只要卖远了便绝对不会追究啊。我还不想干这趟活儿呢。”
“高门大户里的水儿,可不是那么好趟的,若是没有利头可赚,那......”
“七十五两就七十五两。”梁氏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道。
大夫人说了这差事无论得了多少钱都归她,所以原本说要的一百两变成了七十五两她心里很是郁卒。她暗骂这两人出尔反尔私扣银两,可她又不能真的与他们计较。事到如今无论对方扣押多少银两她都要咬牙认了。她心里安慰自己无论如何还有大夫人先前给的一千两银票,只要这趟差事办成了她一家便可脱了奴籍远走高飞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现在她的家人都在城外等着了,如今只差这七十五两银子一到手她便立即去与他们会合。
中年大汉与中年女子相视一眼彼此露出个会心的眼神,两人拿了棉被一人一个将曾博远与曾博宇卷了起来。根本没理会角落里的长安。
梁氏将银子收好,最后望了一眼被卷得像条棉团的曾博宇,她沉默地想了想道:“还请你们给十一少爷寻个好人家,十一少爷这一生也是个苦命的人。”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一个傻子还想到什么好人家?连自己母亲都嫌弃得要卖掉的傻子,想寻了好人家也得有人要才是啊!”
中年女子凉凉地斜睨她一眼:“不过你放心。我们会好好将他养大。傻子嘛,虽然卖不了好价钱,可还是能生儿育女的,总会有些需要赘婿的小户要的。”
卖!
赘婿!
这些狗胆包天的贱人!竟然敢如此对待他曾启贤的儿子们!简直是找死!
闻讯而来的曾启贤正要将这一番话听在耳里,他心中燃起熊熊的滔天大火,抬腿一脚朝着整扇门就踹了过去。
这一脚倾注了他满身的怒火,使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整扇细雕百马奔腾图纹的结实楠木门被他踹得咯吱作响,摇摇晃晃地倾向一边。
大门突然被踹开,屋里的三人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一位高大的锦衣男子脸色黑沉如墨般伫立在门前,身后立着一群手持木棍的小厮。
是泉子将曾启贤带了过来。
梁氏一望见来人竟是曾启贤,脸上的血色瞬时褪得干干净净,她往后踉跄地退了几步。双脚一软,不受控制地瘫坐在地上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中年大汉与中年女子一看也知道事情不妙,两人不约而同地丢下手中的棉团就要往外跑。
两张裹成长条的棉团啪地落在地上,露出里头被捆成粽子般的曾博远与曾博宇。
曾博远尚未昏迷过去,他被摔得生疼,可抬眼一望却看见自己父亲如山般巍峨高大的身影矗立在眼前,他心里一松,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曾启贤一见两个儿子这幅模样,顿时龇目欲裂,他大吼一声:“尔等宵小!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曾家头上还想走!”
“抓住他们!”曾启贤大怒道。
青松青白等人闻言一哄而上将抱头鼠窜的中年大汉与中年女子拧了起来。青松从厢房的案桌上拿来一捆麻绳。好几个小厮手脚麻利地将二人五花大绑起来。泉子和另外几人几人则是快步走过去为曾博远等人松绑。
中年女子见状知道这是踢到板钉了。她心里大骂晦气,口中一个劲儿叫喊:“冤枉啊!我们冤枉啊!我们可是正当的买卖人啊!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曾启贤闻言冷冷地往了她一眼,青松立即会意,他随手拿过地上的手巾就将二人的嘴塞了起来。
曾博远手脚上的麻绳一被解开他张开手臂向个炮弹似地冲曾启贤射了过去。他余惊未消。脸上犹自挂着泪珠,小小的身子抱着曾启贤的大腿不肯放。
“爹爹,爹爹......呜呜......”他话都说不齐整了,牙关犹在打颤。
“爹爹救命,救救远哥儿......他们,他们要将远哥儿卖掉......”
曾启贤心一疼,半蹲下身子将曾博远紧紧抱在怀里。
“不怕了,不怕,爹爹来救你们了。没事了。”他温声安慰。他现在已经从震怒中反应过来, 整个人后怕不已。
万一,万一他再来晚一步,那他的两个儿子......
他简直不敢往后想。
心中如此想着,手上就不自觉地加重了力气。他恨不得将曾博远整个人都嵌入怀中,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儿子是安全的,还在他身边。
“吸......”
曾博远却禁不住地倒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曾启贤紧张地问道。他疑惑地掀起曾博远的衣袖,两个小胳膊上好几大块乌黑发紫的淤青赫然在目。
曾启贤的眼神一下子降至冰点。
话说两头。雅座里的王雪娥此时有些心神不宁。她原本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与杜氏、李氏说着话,此时却全无了心情。
她端起茶碗捧到鼻前轻轻地闻着茶香。她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饱满圆润,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衬着白瓷蓝底的茶碗,盈盈之间透着几分浓稠的美艳。
从刚刚开始,她的眼皮就一直不受控制地跳着,仿佛在预示她有什么不要的事情将要发生。
她下意识地往外望去。
曾念薇那个臭丫头仍在游廊这跟着众人看烟火,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曾念兰也在。曾博远自从跟乳娘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
当然,宇哥儿也没有回来。
王雪娥想到曾博宇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痛,不过她很快便讲那抹情绪压制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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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休妻
王雪额角青筋不安地跳动,她眼神示意一旁的探春出去探消息。探春会意悄声退了出去。
王雪娥案桌上的新茶又换了两轮探春都没有回来。
莹白的茶碗中茶水浅绿盈盈,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茶香,王雪娥姿势优雅地饮着碗中茶汤口中却索然无味。
探春怎么还没回来?
她有些坐立不安,正想吩咐元春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视线下意识地就瞟了过去。
是曾启贤回来了。
王雪娥心中装了事,一时没有留意到曾启贤是只身回来的。她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老爷。”她柔声道。
曾启贤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无波无澜,只一瞬便移开了去。他在先回来了的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身边坐下听他们两个说话。
曾启贤面上看不出喜怒,他眉头紧颦,抿着唇一言不发。好在他平时话也不多,大多数情况下他也是这样沉默不语,因此大多数人都没看出他情绪不对。
王雪娥却被他冷漠的眼神扫得心里咯噔一响,她衣袖下的拳头不由得紧紧攥了起来。
这帮人到底干什么吃的!事情到底如何倒是回个话啊!
她咬了咬牙眼角瞟了一眼元春,元春借着更衣的由头快步退了下去。
曾启贤不动如山,他正专注地听着曾启言与曾启均说话,对王雪娥的小动作似乎全然不晓。
曾念薇虽然身在游廊,可她全神留意着雅座了的情况。
曾启贤的异常沉默、王雪娥的如坐针毡她一一收归眼底,她见此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移步到游廊的西侧,目光不经意地望下一瞟,果然在对面茶楼的墙角里发现一盏跳跃着暖黄橘光的兔子灯。
她顿时心头大定。
曾念兰此时倒是发现了不妥。
“远哥儿怎么还没回来?”她皱着眉头道。
曾念薇凝视着她,缓缓道:“姐姐不用担心,或许是远哥儿乏了。父亲先让人送他回去了。”
“你瞧,宇哥儿不也没在。”她道。
曾念兰眼眸皆是疑惑,她连看了好几眼曾念薇。她自是明白曾念薇着话别有深意,也相信曾念薇不会任由远哥儿陷与危险而不顾,她几欲张口最终在于嬷嬷的颜色之下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大房里的这一动静自然瞒不过有些人精,可大家都识相地没有点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也无谓拿出来丢人现眼。
曾博安与曾念秀见大房的两个弟弟都不见了,心中隐隐地也察觉了事情的微妙,他们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扭过头去。
月色盈满,静静地照拂着世间万物。曾家的马车在月色的笼罩下缓缓从聚缘阁的后门驶出。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咕噜咕噜渐渐走远。直到融入长安街的喧闹里。
与前院的不夜之欢迥异。后院渐渐地恢复了寂静,只余院中参天的老槐树被刺骨的寒风中发出哗哗的摇曳声,或是屋檐上传来的几声细微的野猫叫声。
元春离开了半个时辰都没回来的时候,王雪娥是真的慌了。
她嘴角淡淡的笑意渐渐僵硬了。一向无懈可击镇定自若的一张脸庞缓缓皲裂出一条裂缝。她频频地望向雅座入口,眼底的焦躁毕露无疑。
曾启贤一切恍若无睹。他手持茶碗也没喝,茶碗中的热气袅袅升起,氤氤氲氲,他的脸庞隐在雾气分辨不清神色。
戌时刚过,烟火盛会也圆满地落下序幕。各个世家的马车有条不絮地驶出长安街各自归家。
与来时的兴奋欢喜不同,回程一片沉默。孩子们都闹腾够了,此时大都睡眼朦胧早没了精神头。孩子们不说话,大人们更是沉默。
马车很快到了定安侯府。
曾启贤片刻没做停留。他与弟弟弟妹们打了招呼就往外书房去了,目光根本没在王雪娥身上停留。
饶是曾念芳也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劲儿。
她拉着母亲的衣角问道:“母亲,两位弟弟去哪儿了?”
王雪娥也是一头雾水,她正心烦意乱,哪有心思理曾念芳?她吩咐了曾念芳的乳娘把她带了回去。
曾念芳虽然不解弟弟的去向。可她精神头累极,见母亲不回答她也没追问,任由乳娘将她抱在怀里回了自己的院子。
杜氏见王雪娥在曾启贤面前吃了瘪心里很是高兴,可她顾及到在场的二老爷曾启言,最终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众人又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王雪娥一言不发地往荣青堂回去。
身后的迎春惜春低垂这脑袋跟在身后,噤若寒蝉。虽然不知道所发何事,可元春探春出去探消息一去不复还,竟也没人问起。而大夫人也丝毫不提,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两人一般。
她们深深地意识到,出事了。
王雪娥根本就没心思留意几个丫鬟。她现在脑袋乱成一团麻,心中的不安与恐慌越扩越大,疯狂地四涌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她淹没。她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心跳得越厉害,咚咚咚,咚咚咚,一颗心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
“啊!”
她倏然发出一声尖叫,惊恐尖锐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月色依然纯白如霜,清冷动人。
王雪娥脚一软,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夫人!”
“夫人您怎么了? ”
迎春惜春快步走上来扶王雪娥,顿时手忙脚乱。
曾念兰听到尖叫声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屏退丫鬟婆子们沉下脸看着曾念薇。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面色很是难看,还没当曾念薇开口她又道:“梅姑,姐姐知道你聪明。虽然姐姐痴长两岁,可有些事姐姐承认自己的确没有你想的周全,也不如你一般聪慧洞察先机。别的事就不说了,可远哥儿也是我的弟弟,姐姐与你一样关心他。所以姐姐希望有些事你能先与姐姐商量,任何困难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她不是傻子。自然也知觉了事情不对劲。
远哥儿与宇哥儿半途消失,王雪娥神色慌张,而她身边的两大丫鬟也不见人影。父亲曾启贤神色深沉。
这一切如此明显,就算真是是傻子,也知道这里头有鬼。
曾念兰沉默了半响补充道:“我不喜欢那种什么都帮不上的无力感,也不想什么事都是最后一个知晓。”
月光轻柔如水倾染开来,照拂在她白玉般的脸庞上更添了一份圣华。月色之下女子傲然如兰,亭亭玉立,眉间却是一片坚毅。
曾念薇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元宵之后是十六。
次日,曾启贤在外书房将两个儿子安抚好之后才地到了和乐院给曾家二老请安。
他到的最晚。其他两房的人都到齐了。热热闹闹地凑一起说说笑笑。仿佛昨晚的蹊跷无人知晓。
见他进来大家纷纷与他点头致意。
曾念薇与曾念兰安静地立于一旁,曾念薇眼角瞟到两位弟弟没有跟过来,心里顿时知道父亲已有了决断。
王雪娥今日穿了件紫红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她本就白皙。深沉的紫红色穿在她身上更是添了一份雪色。 头上乌发高挽一丝不苟,鬓发间垂坠下来的流苏紫玉簪子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份柔美。
只是略施厚了的脂粉也没能掩盖住她眼底下的乌黑。整个人望上去憔悴不已。
她目光幽幽地落在曾启贤身上。
曾启贤目不斜视,他施礼问安之后大掌将袍角一掀起跪在地上,声音凝重,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父亲、母亲,孩儿要休妻。”他道。
话音一落,整个厅堂里都窒了窒,一下子鸦雀无声。
一众人等神色微妙。
杜氏瞪大了双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你说什么?”她忍不住问了出来。
曾启贤闻言抬起头,目光从杜氏脸上扫过看向曾家二老,将他的话重复了一次:“父亲、母亲,孩儿要休妻。”
曾家二老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了。
曾老太爷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紧皱地望向曾启贤夫妻二人。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曾老太爷盯着曾启贤沉声道。
曾启贤目光迎上。他面色坚定:“孩儿自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转头望向王雪娥,缓缓道:“曾王氏雪娥,心歹毒,害子女,为不慈;教无方,处不睦,家宅不宁。现休弃之,今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休弃?
休弃!
王雪娥整个人如遭雷击,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见鬼一般地瞪着曾启贤。
休妻?
休妻!
他是说他要休妻!
她有想过这件事落败之后他的反应。或是又回到从前对她的冷淡,又或是比从前跟更冷漠再也不看她一眼。可她在赌,她把赌注压在事成之上,她为此将她的宇哥儿都压上了。只要事成,只要事成,那曾家大房便没有了嫡子。没有嫡子,没有嫡子的曾启贤会如何?
曾启贤尚年轻,她也仍貌美......若是曾启贤肯到她身边来,她有信心,她有信心一定会将他牢牢抓住!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王雪娥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她渐渐找回了些神思,涣散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清明。
“不可以!不可以!我是王家女!你不能休我!”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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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僵持
王雪娥不说这句话还好,她一喊出这句话曾老太爷的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他的目光从曾启贤身上移开落到王雪娥身上。
“乱嚷嚷什么?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曾老太爷冷声道。旋即吩咐了下人们把孩子都带下去。
王雪娥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可任哪个女人谁听到自己要被休掉这种话还会有好脸色?她突然觉得曾老太爷十分不可理喻。
她惨白着脸色张了张嘴最终没敢顶嘴。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压制下来。
只要她留在曾家一刻,她就不能得罪曾老太爷。她很明白,眼前这一屋子的人,唯一会帮她说话的便只有曾老太爷了。
曾念薇虽然很想留下来,可看众人的样子似乎没有半点愿意她留下的模样,她还是跟着众人身后往外走。
她落在最后面,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老爷这决定太过突然,妾身不明白,敢问老爷是以何名目休掉妾身,还请老爷详细说来。”
这是王雪娥强忍抽泣带着哭腔的声音。
厅堂里一阵沉默。
半响,曾启贤凝重的声音才传过来:“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妾身不清楚,还请老爷讲明白。妾身辛辛苦苦地操持这这个家,更是为宇哥儿操碎了心,老爷不念妾身的好便罢了,如今还莫名其妙地给妾身安了不慈不仁不孝的罪名要休了妾身。妾身是在意难平!”
她话一落,曾启贤隐忍的愤怒瞬间就爆发出来了:“我念与你夫妻一场,不愿撕破脸给你难看,可你倒好,口口声声冤枉。昨晚的事还要我提醒你吗!梁氏早就招了难道你还要狡辩?”
“四姑娘?四姑娘过些过来啊?”
说话的是和乐院的一位嬷嬷,她负责将几个哥儿姐儿们各自送回去。可才走出几步便发现曾念薇远远地落在后头,在厅堂的垂帘外站住了脚。
曾念薇正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领路的嬷嬷见状脸色很是不好看,她使了个眼色,一个婆子就快步走过来不分由说地将曾念薇从垂帘外拉了开去。
“四姑娘快点走吧。”婆子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虽然曾念薇想将里头的动静听个仔细,可下一秒她便被婆子架到了院子外。
院子外边。曾家几个孙辈都在。大房二房三房除了曾博远与曾博宇的孩子之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众人面色各异,见曾念薇出来目光顿时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曾念芳双眼红红的,眼神锐利如有实质一般射在曾念薇身上。
“是你,一定是你在背后说母亲坏话,教唆父亲休掉母亲的!”
曾念芳虽然不大,可她也知道,一旦母亲被父亲休掉,那她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在背后搞的鬼!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父亲母亲就会好好的!”
她气红了双眼。边说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恨不得将曾念薇打死。
“芳姐儿!”
离她最近的曾念秀眼明手快身后抱住了她:“芳姐儿。芳姐儿你冷静些。大伯父大伯母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他们把话说清楚就没事了。”
“芳姐儿快不要闹。”曾念秀道。
曾念芳被她紧紧禁锢住,闻言顿时停下了挣扎。
“真的吗?父亲不会休掉母亲吗?”她眼中氤氲着水雾,红着双眼问道。
这,这她哪敢保证?可看着曾念芳眼巴巴地望着她。曾念秀又说不出否定的话,她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曾念芳得了想要的答案这才没继续撒泼,她狠狠地剜了曾念薇一眼才跟着乳娘回了自己的院子。
“四妹妹受惊了。”
曾念秀目光落在曾念兰曾念薇身上:“大姐姐、四妹妹,你们也回去等消息吧。大伯父大伯母……那边估计会晚些才有消息。”
她本想说大伯父大伯母一定会没事的,话到嘴边她才反应了过来,生生地改了口。
曾念薇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失言,她低眉敛目向曾念秀行礼道谢。然后与曾念兰一同回了青禾院。
曾念秀曾博安眼底的复杂她不是没有看懂,曾念琪的幸灾乐祸她也看在眼里,只是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她也懒得去理睬。
虽然她不知道曾念芳为何一口咬定是她搞得鬼,又或是曾念芳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就将事情算到她头上。可她却不能否认曾念芳的话确是说的很对。
是啊,一切都是她在后头做的手脚。若不是她,王雪娥仍是那个温贤心慈的好母亲、体贴小意的好妻子,是王家高高在上的唯一嫡女。然后害死弟弟曾博远。将姐姐亲手推入火坑之中,还将她死死地拿捏住,以她为跳板为曾念芳寻了门所谓的好亲事,最后一再脚将她踢开。
这一切,这一切......她是不会允许这一切再发生的!
王雪娥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应得的!
曾念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愤恨压下去。她转过头来对曾念兰道:“姐姐,我们去外院看远哥儿可好?”
曾念兰颔首。
她望着小脸上有着出乎年龄的镇定的妹妹,顿时有些心疼。
“梅姑,这一切与你无关。是王雪娥作恶多端,父亲才要将她休弃。”曾念兰道。
曾念薇唇角带出抹笑容:“梅姑知道,梅姑不会将芳姐儿的话放在心上。”
“那就好。” 曾念兰道。
两人一瞬无话。
将近垂花门的时候,曾念兰突然出声道:“远哥儿的事,多亏了你。”若不是你,万一真让王雪娥得手将远哥儿卖了出去,她简直不敢往后想这件事。
曾念薇微微笑了不说话。
两人在外书房里见到了惊魂未定的曾博远与一脸懵懂的曾博宇,姐妹俩将弟弟好好安抚了一番才回了青禾院。
曾博远与曾博宇的行李物件曾启贤让人连夜就搬到了外院。曾启贤原本就打算三月份的时候将曾博远接到外院,经过了梁氏一事曾启贤也不打算等了,立即就把曾博远接到了外院。唯一不同的是他也让曾博宇住到了外院。
和乐院里的气压低沉至极,曾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亲自守在门口不让人靠近。
响午的时候,里面的人总算出来了。
曾启贤脸色黑沉。从和乐院出来后一言不发,直接去了外书房。
王雪娥白着一张脸脚步虚飘地回了荣青堂,她脸上泪痕犹在,杏眼红肿,望着头也不回大步离去的曾启贤,她的眼底盛满伤痛与绝望。她神色哀伤,楚楚可怜。
事情一如曾念薇所料,曾老太爷发了话,休妻一事事关重大暂搁下来等梁氏一事查得水落石出再做打算。王雪娥则因为疏于管教下人被责令禁足荣青堂好好反省。一切等曾老太爷查明真相再行处理。
曾念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查明真相?还要怎么查明真相?这*裸的事实摆在面前祖父竟然还说要查明真相!王雪娥要卖掉的不仅是远哥儿啊,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宇哥儿也不要了!如此歹毒如此丧心病狂的女人。怎还能留下来?怎配他们喊一声母亲!
曾念薇则是淡定不少。。
曾老太爷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曾老太爷心中若是有他们几个孙子孙女的存在。当年也不会不顾尸骨未寒的云氏而执意要曾启贤百日内娶了进来。而王雪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不顾王家人反对执意要嫁。
如今王雪娥德行有亏,最打脸的莫不过曾老太爷。
而且,若是真要休妻,不仅仅只是将王雪娥休掉便行了。王雪娥身后。是整个王家。
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不过这次曾启贤倒是铁了心,他也不听人劝。径直回了外院之后就将自己关在外书房里直至入夜也没出来。别说晚膳,就是午膳也没有用。
第二日一早,他便将休书写好让青松送到了荣青堂。不过休书并没有到王雪娥手里,反而是中途被曾老太爷的人拦下了。
曾老太爷得了消息怒气冲冲地赶到了外书房,他遣散了所有小厮下人们,父子二人在外书房里不知道说了什么。
可就连远在门口守着的青松清白等人隐约还能听见曾老太爷的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以及花瓶哗然碎裂的响声。
半个时辰之后曾老太爷依然怒发冲天地甩门而去,只是一张布满皱褶的脸上平白多添了几缕沧桑。仿佛一下子便老了十岁。、
曾启贤没再强硬着说要休妻,可也没松口。
曾家上下一下子人心惶惶。
曾博远从余惊中回过神来知道父亲因这事与母亲彻底闹开了心中颇是不安。他很懂事,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小小的人儿似是一下子便成长了起来。他每日里醒来就跟着父亲在书房里练大字,或是跟着父亲一起对着窗台的那盆兰花出神。往往一坐就是大半天。每次起身的时候通常都麻了半天身子,他也忍着不动,也不吭声。
曾启贤见此心中更为心疼。
他深深地意识到,有些事情,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妥协。若是这样,也不至于有了现在这进退两难的僵局。
王家人很快也得了消息。
王雪娥的哥哥王乾渊带着一众小厮护院气势汹汹地就到了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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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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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求正版订阅啊!盗版君你这么勤奋你麻麻知道吗?
曾启贤要休妻的消息传到王家时,王雪娥的生母季氏当场就晕了过去。
王坤大怒。
王坤对王雪娥嫁到一个三流的世家做继室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当年他拧不过王雪娥的执意,加上当时的一些事情,他最后默认了与曾家的这一门亲事。可这不代表他就看得上曾家!一直以来他除了对两个外孙还上点心之外对曾家仍是嗤之以鼻,但自从曾博宇伤了脑袋变成了傻儿之后他就再也没关心过王雪娥那边事情了。
可如今,就是他视如泥尘的曾家,那个当年将他女儿迷了心窍甚至赶着上给他做继室的曾启贤竟然要休掉他王坤的女儿!
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就算他女儿做错了什么,那也是曾家那帮人给逼的!
他的女儿,他可以指责、甚至打骂,可别人不行!想动他王坤的女儿,还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王坤沉着脸发话让正好休沐在家的王乾旭往曾家走一趟。
一旁的夏氏忙着吩咐人将晕倒的季氏送回院子,又让人去请了大夫。
她听到王坤的话之后向王乾旭使了个眼色,正想应下的王乾旭多留了个心眼,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曾家那群不知好歹的东西!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夏氏气愤骂了一句。
她转过头对王坤道:“ “老爷你先别怒,怒气伤身,可不值得为了那群不知好歹的东西气坏了自己。”
王坤闻言脸色稍霁。
夏氏见状吩咐丫鬟们沏上新茶,又亲自送到王坤手中。
“老爷,这件事事发突然,不如先找人问问,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才好为雪娥出头不是?免得那等浑人胡乱冤了我们雪娥。”夏氏道。
王坤盛怒过后也回过神来,他找人方才传话的小厮。
那小厮早已吓得瘫在了地上,方才来汇报才说了一句三姑奶奶要被夫家休掉而后季老夫人就晕了过去。老太爷也大怒不已。他心里惶恐,抖着双腿结结巴巴地把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王坤听得眉头紧皱,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
夏氏挥手让小厮下去。
小厮如闻大赦,连滚带爬溜得飞快。
夏氏观察着王坤的脸色斟酌道: “那曾家也不是东西,雪娥那丫头是什么人?从小就善良孝顺、聪敏又懂事,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而且这事也透着蹊跷,就算雪娥不喜曾博远,可宇哥儿是她的心头宝,雪娥怎么会狠心将他卖掉?”
夏氏如此说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就算从前再怎么喜欢。如今也只是个傻儿罢了。傻儿。自是没了何用处。
一旁的王乾渊忍不住说道:“这还用说?这是肯定是那刁奴梁氏所做出来的!曾家那群吃软饭的乌龟子却把事情推到妹妹头上!这件事简直是太可恶了!”
“父亲!我们一定要为妹妹出头啊!”王乾渊气道。
夏氏心里不屑。
一个奴才而已。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若是没人指使谅她也不敢打主子们的主意。
王坤自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阴着脸不说话。
夏氏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道:“是啊老爷,这件事可是关乎道我们王家儿女们的清誉,若是外头随便个什么猫猫狗狗都能给我们王家儿女泼脏水。说咱们王家人品行有亏,别说咱们家里几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们受到影响......”
她望了一眼王乾旭,对忧心忡忡道:“再是咱们旭哥儿,就连老爷您在朝堂里走动也会受到疑诟......”
“父亲,这件事是得弄清楚好。”王乾旭道。
王乾渊此时却傻了眼。
事情被这母子你一言我一语怎么说成了这样呢?妹妹在外面受到了欺负,不去为她出头,反而在说这些呢?
这对母子,一个分了母亲嫡妻的名头,一个硬生生地把他嫡子的位置挤下来。由一个低贱的庶长子摇生一变成了嫡长子。这还不算,如今他们却还在谋算早已外嫁的妹妹!
他心里有一股怒火,咽不下去却又发泄不出来,脸色黑沉如乌云罩顶。
夏氏视线落在他身上,慰声道:“渊哥儿别急。为母知道雪娥是你嫡亲妹妹,听到这个消息你也一定气坏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雪娥找回公道。”
王坤这才注意到他,他沉吟片刻开口道:“算了,旭哥儿回去歇息吧。这事还是由渊哥儿去。”
“好好查清楚,别让曾家抹黑了我王家的脸面!”他沉声道。
心里窝着一把火的王乾渊带着人就到了曾家。
得知王乾渊来了,王雪娥后脚就到了。
“哥哥!”
王雪娥远远地看到王乾渊,一个没忍住眼眶就红了。
王乾渊虽然纨绔,可也知道他这个妹妹一向有主见,不是那种柔弱得风一吹就倒的女子。可此时她容颜憔悴,话还没说出来便红了眼。
也不知道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王乾渊怒气更盛几分,顿时就把临行季氏让人给他传了信让他先找妹妹将事情问清楚的话抛之脑后。
他阴着脸望着曾启贤道:“听说你要休了我妹妹?”
曾启贤缓缓道:“是。”
曾老太爷重重地咳了一声:“贤侄,这事尚在调查之中,此时还不可妄下定论。还请亲家老爷那里放心,本侯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王乾渊却看也没看曾老太爷,他死死地盯着曾启贤:“你凭什么要休掉我妹妹?我妹妹那么好的一个人嫁于你为妻,为你生儿育女,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枕边人的?”
“哥哥,你别说了。曾郎,曾郎他是一时恼上头才说这话而已。”一旁的王雪娥泣不成声。
曾启贤神色有所松动。
他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神色平静:“毕竟夫妻一场,孩子们也小。若真是把你休了以后对孩子们的名声也不好听。说要将你休弃,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或许有些残忍......”
王雪娥呼吸一窒,又惊又喜地望着他。
曾老太爷心里也一松,以为这个儿子总算还知道顾全大局,为整个曾家做着想。
曾启贤神色不变,他开口缓缓道:“所以,我们和离吧。”
他说的平静,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还不错。
王雪娥原本燃起的一簇希望的小火苗顿时被浇熄得一干二净,她再也没忍住,失声痛哭起来。
“曾郎。曾郎......”
“曾郎。你要相信我。那件事绝对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啊!我怎么会舍得将自己儿子抛弃?”
“曾郎。曾郎,你应该知道,我是一心倾慕于你的啊,又怎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王雪娥泣字泣泪。咬死不承认。
曾启贤别过了头不看她。
休妻?和离?在王乾渊眼里这还不是一样的?还不是要将妹妹一脚踢开?如此一来不就坐实了妹妹心狠手辣品行有亏的事实了?如此一来,他不敢想象父亲会怎样对待成了累赘的妹妹,尤其是有夏氏那一对母子在旁添油加醋。
王乾渊腾地就站来起来。
“不行!不能和离!”他斩钉截铁道。
“而且你曾启贤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是看我王家的脸色过活,想与我妹妹和离?你是要与我们整个王家作对吗!”
王乾渊神色阴鸷下来:“与我们王家作对?你们是不想要在上京呆了吗!”
曾老太爷的脸色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他虽然顾忌王家势头,可被一个晚辈在眼前大放厥词如此威胁,他的脸面也不好看。
默不作声的二老爷曾启言忍不住开口道:“乾渊兄这话说得是不是太过了?对于大嫂一事我们也只是就事论事,如何说是与整个王家作对?俗话说害人子嗣,天诛地灭。若大嫂没做伤害几个哥儿们的事我们自会还她一个清白,若是大嫂真做了......”
被人欺负到了头上。曾启言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目光扫过王雪娥道:“若是大嫂真的做了,也休怪我们无情!”
抽泣着的王雪娥闻言心里一颤,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王乾渊,暗骂王乾渊没用。他来不为她澄清事实,反而将众怒激了起来把局面弄得更僵了。
曾启均也道:“既然大家言语不和,那多说无益,当面对质吧。”
“来人,将梁氏、元春探春带上来。”他吩咐道。
几个小厮快步退下捉人去了。
很快有人匆匆赶了回来,神色诡异:“回主子的话,梁氏死了!”
死了?
众人面色一变。
王雪娥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怎么死的!”曾老太爷道。
“咬舌自尽。”小厮想起柴房里梁氏死时的模样心有戚戚。
“那另外两个丫鬟呢?”
“另外两个也咬舌自尽,不过被人发觉抢了过来,还剩几口气。”
剩下几口气?应该救不活了吧?
王雪娥心神微定。
“快,请大夫!”曾老太爷怒道。
相比众人的惊怒,王乾渊倒是冷冷一笑:“这就是你们要的当面对质?你们任凭几个贱婢作乱然后胡乱攀咬主子不顾,竟然还要因此休弃我妹妹!”
曾老太爷闻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什么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他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他心里刹时闪过后悔他怎么就立时就将王雪娥休掉以至于让王家占了先机!
里头蛮不讲理,外面却是兵荒马乱。
几个鼻青脸肿的小厮踉踉跄跄地扑了进来。
“老太爷!老太爷......”他们乱乱地叫。
曾老太爷的眉头一皱,怒气冲天:“做什么!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
一个小厮呲牙裂嘴地捂着脸上的乌青指着门外惊恐道:“亲家老太爷,亲家老太爷来了!”
第085章 开杀
“谁来了?谁来了能把你吓成这样!没用的蠢东西!”
曾老太爷本就憋着一口气,此时全撒在了小厮身上。
“还不赶快把话说清楚!”曾老太爷怒道。
几个小厮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嗷嗷乱叫,见曾老太爷面色黑如锅底,忙将嘴巴掩实了。其中有个胆大的小厮还镇定些,壮着胆子站出来。
“是亲家老太爷、亲家老太爷来了!”还将他们揍成了这幅模样。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亲家老太爷?
哪个亲家老太爷?
厅堂里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曾老太爷心里隐隐地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此粗鲁又蛮不讲理,一言不合拳头就招呼过来的人除了云忠那老东西还会有谁?
众人心里各自都有揣测。
王乾渊与王雪娥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王乾渊开口道:“既然有客到,那我便先行离去罢。”
“不过,无论是休妻还是和离,没有我王家的同意,你们休想!否则,到时可别怪我王家不留情!”他目光一扫曾家众人道。
王雪娥在一旁听得心里直呕血,她恨不得用手巾将自家哥哥的嘴巴给死死堵上好叫他再也发不出话来。他这是来为她撑腰的吗?就算要以势压人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啊!这样威胁恐吓,就算是泥菩萨也得生出几分性子来。他这不是来为她说话的,他这是来给她拉仇恨值的啊!
父亲怎么让他来了?母亲怎么也不阻止一下?
果然,他话音一落,曾家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王雪娥心里着急,不断地给王乾渊使眼色。
王乾渊见狠话撂得差不多了,妹妹又一直使眼色催他走,加上他也不想与云家那帮莽夫碰面,省得将他的水平拉低了。
他把话说完后一甩袍子带着小厮转身往外走。
可他才走了几步还没踏出厅堂,迎面就被一股强横霸道的拳风砸到了鼻梁上,他痛得嗷声大叫起来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他倒得太快。身后紧跟的几个小厮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一个个扑通扑通地跌在地上,一串溜儿地四仰八叉煞是精彩。
鲜红的鼻血当即就从王乾渊的指间流下来,他捂着被打的鼻梁,不可置信地看着鼻间汩汩而下的鼻血。
“是谁!哪个狗崽子竟然敢打本大爷!”他气急败坏地怒喝。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众人完全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怎么出手的,光看到王乾渊一行人扑通扑通挨个地倒了下去。
见方才嚣张跋扈的王乾渊摔得个四脚朝天还挨了揍众人心里一阵痛快。
众人视线一望,只见个高大魁梧、面目威严的老翁虎步而进。
正是云老太爷。
云武程氏夫妇也来了,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身材高壮、面容肃杀的小厮护院们。
云老太爷面容肃整,双目炯炯。他走进门看到还四仰八叉跌在地上嗷嗷乱叫的众人,目光淡定。
“咦?本侯几年没来京城今个儿倒是瞧了个鲜。难道现在京城都流行地上在地串葫芦?”
“啧啧。真是匪夷所思。”云老太爷淡定道。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传遍了整个厅堂。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有没忍住的丫鬟不小心笑出声来,随即被主家一瞪忙将笑声憋了回去。
王乾渊当着众人的面摔得狼狈,心里又羞又恼。
“是你打的我?”他捂着脸着质问道。
云老太爷斜睨他一眼,眼里闪过不屑。他虎着脸正色道:“就你?本侯还看不上。只是本侯方才看见一只苍蝇嗡嗡嗡乱飞,忍不住出手拍了它一巴掌罢了。”
“你!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王乾渊却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若是应了他是那个被打的人不就是承认他就是乱扑腾的苍蝇?可白白被揍了一拳他又不甘心。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手里抓着手帕堵着鼻子止血,被打中的鼻梁一抽一抽地生疼,也不知道有没有将鼻梁打歪,若是破了相那可就坏事了!
王乾渊越想越恼怒。
“你个老不死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王乾渊怒气上头口不择言:“曾经打过我的人都不知道在哪了!你却还敢动手?你知不知道我爹是王坤!”
作为武将,向来忌讳被人说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云老太爷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目光如鹰般锐利地射向王乾渊,怒目肃容,顿时气势全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毕露无疑。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讲话?难道这就是王家的家教?”
云老太爷冷声道:“王坤?王坤见了老夫还是得规规矩矩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放肆!”
云老太爷怒发冲冠,目光冷漠地盯着王乾渊。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王乾渊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被云老太爷阴冷的目光盯着,他心里一慌,两腿不由得就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如不是身后几个小厮扶着,他只怕就跌坐了下去。
他面色讪讪眸光低敛不敢再出声。
曾老太爷出来打圆场。
“原来是云兄来了,来,快来,坐这边。”
曾老太爷示意丫鬟们赶紧加座,又朝曾启贤使眼色。
曾启贤心里有愧,他看云老太爷的目光不太自在。
“岳父。”曾启贤艰难地开口道。
云老太爷目光从王乾渊身上收了回来看他,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射穿一个洞。
云老太爷盯了他半响,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云武程氏目不斜视地跟在云老太爷身后,理也不理他,仿佛他只是一缕空气。
曾启贤心里一阵苦涩。他宁愿云老太爷狠狠地揍他一顿,也好比视若无睹。
曾老太爷瞪了一眼兀自傻站着的儿子,暗骂儿子不争气。
他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找话说:“云兄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也好让人去接。”
“哼!再不来。任由你们曾家将我几个外孙生生害死吗!”
云老太爷冷冷道,他拦下要过过来斟茶的丫鬟们:“免了,你们曾家的茶水老夫可无福消受。”
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既然人都来齐了,那这件事趁早结了。”
“你打算怎么办?”云老太爷的目光扫过王雪娥然后问曾启贤。
曾启贤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望向自己的岳父以及他身后的小舅子等人,凝重道:“小婿,已经决定要和离。”
云老太爷一听就怒了。
“和离!和离个屁!这种歹毒的女人就应该立即休出去!和离对她来说简直是太便宜了她!”
云老太爷中气十足,怒发冲天。
王雪娥一口牙都要咬碎了,衣袖下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中,直到手心里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她才找回一丝意识。强忍着将心中的愤怒压下来。
一个落魄的云家罢了。凭什么这么对她指手骂脚!
“曾郎......”王雪娥泪眼朦胧地望向曾启贤。期盼他的回心转意。
曾启贤别过头不去看她。
云老太爷见状怒气更甚
“大老爷儿们说话,你一个娘们插什么嘴!”
王雪娥不忿,她一忍再忍,忍不住道:“敢问云老太爷。您逼迫着我夫君将我休掉,难道就不容我说一句话吗?”
云老太爷凉凉地往她一眼:“愚蠢的妇人!你若真是贤淑又何得今日的局面?你夫君在老夫面前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你竟然还敢来质问我?”
“老夫女儿入门在先,横竖你只是个继室,若是真究起来你见了老夫是要行磕头大礼喊老夫一声伯父,如今你见了老夫却装聋作哑不说还来质问老夫,这就是你的妇德?无德又不孝,就凭这点就足以将你休弃!”
“不过,你如此也无所谓。毕竟你马上就要被休出去了。被扫地出门了自然就是闲杂人等了,那孝与不孝、有德无德也无碍了 。”
王雪娥脸上血色霎时褪得一干二净。她惨白着一张脸哀哀地望着曾启贤。
王乾渊虽然对曾老太爷的拳头心有戚戚,可他不能忍受云老太爷口口声声说要把他妹妹休掉。
“我敬您是长辈,可作为长辈就得有长辈的样儿。您老这一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人,如今还口口声声逼我妹夫休妻。敢问一声。这就是长辈该有的风度吗?难道这就是你云家的气度?”
云老太爷闻言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这脑袋,还算是没全和了泥巴,偶尔还是说得出几句有道理的话。”
他冷哼,声音骤然提了上来:“这事还有什么好说,有什么好问的!”
他看向王雪娥:“这毒妇,三番两次下手毒害老夫几个外孙。这次更是当场被抓包!这一切*\裸的事实摆在眼前,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扫过曾家众人落在王乾渊身上:“这是人都明白的事情,也只有某些猪狗不如的畜生才睁眼说瞎话!自欺欺人!自己是傻子就算了,还当别人都傻了吗!”
话音一落,不说王乾渊,曾老太爷的面色犹是精彩,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张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手指巍巍颤颤地指向云老太爷,想警告云老太爷话说得不要太过分。可他还没开口,云老太爷目光冷冷地就扫了过来。
“曾兄你也觉得老夫说得很对?”
他嘴角掀起一抹笑意,冷声道:“曾兄放心,曾兄你猪狗不如这么多年了,老夫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老夫已经不想再说你什么了。”
“你!你......”
曾老太爷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先是被王乾渊打脸,后又被云老太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愤怒地睁着双眼死死地瞪着云老太爷,心中又羞又恼,顿时掀滔天大怒,一股闷气直逼心头,脑袋嗡地乍响,他再也控制不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老爷!”
“父亲!”
叫唤的叫唤,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曾家一众人顿时乱成了一团。
云老太爷就在一旁冷冷看着。
等到有小厮抬了担榻过来将曾老太爷抬下去之后,曾老太太视线扫了一圈,再望向云老太爷的目光不善,云老太爷抢在她之前就开了口。
“怎么样?这件事今天总是要有个了结的。”
曾老太太有些愤怒:“我们老太爷都被你气晕了,你还想如何?”
云老太爷嗤笑一声。
“这话怎么说?既然你们做得出没底线地维护这毒妇的事,就休要怪别人说。老夫说得可都是事实。”
他瞥了一眼被抬出去的曾老太爷,缓缓道:“忠言逆耳,忠言逆耳啊!明明是曾默那老小子气量小,被自己气晕了。亲家母又何必把罪名推到老夫头上?”
曾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谁说云家人是莽夫?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丝毫不逊与街头泼妇的人真的是传说中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云家人么!
站在云老太爷身后看着大杀四方的公公,程氏默默地望了自己夫君一眼。别说是曾老太太了,就是嫁入云家多年的她也没发现自己公公原来如此能辩会道。夫君云武几不可见地耸耸肩:在军营里厮混了几十年、又在朝堂上占了一席之地的云老太爷岂会真的是莽夫一个?
场面一面倒。
王雪娥望着被抬下去的曾老太爷,心中的不妙愈发浓重。
ps:
嗷呜!3千8的粗长君!`~~
第086章 醒悟
这曾家上下,若说谁站在她这边、说话又有分量,莫不过曾老太爷。
还有一个人是站在她这边,那就是她的哥哥。
她望向王乾渊,王乾渊方才被云老太爷揍了一圈,现在鼻血倒是止住了,可整个鼻梁都肿了起来,鬓发凌乱衣衫狼狈。
王雪娥最是清楚,这个哥哥自小就被宠着长大,真本事没几分,可世家子弟那股纨绔之风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乱哄哄地跑来这一趟,非但没有好好为她说话不说还挑起了曾家其他人的怒气。而且,若不是他胡搅蛮缠在先本就惹得曾老太爷不快,曾老太爷又何至于被云老太爷一番话就气晕了过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雪娥心里暗暗焦急。
果然,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云老太爷一个眼风就扫了过来。
“这个毒妇,亲家母打算如何处置?”
云老太爷望向曾老太太:“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只要这个毒妇在一日,老夫就不能将几个外孙留在你们曾家!既然你们曾家执意要护这个毒妇,那几个外孙,老夫马上就带走!”
“我们云家的血脉子孙,岂容你们这等欺辱!”云老太爷声音洪亮,说话掷地有声。
曾启贤的心颤了颤,他目光晦涩,艰难地开口道:“岳父,他们几个也是小婿儿女......”
云老太爷甩手打断他的话,喝道:“你还知道他们是你的儿女?一个大老爷儿们竟然连儿女都护不住,那要你何用!”
曾启贤被说得面红耳赤。
上首的曾老太太冷眼瞧着,也不开腔。
王乾渊忍不住就嚷了起来:“什么毒妇?你这老头说话不要太难听。我妹妹那么好的一个人,她做了什么你要这么编排她?”
云老太爷听到这话倒是笑了。
“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她自己清楚!”云老太爷道。
王雪娥望着自己哥哥心下复杂。
“罢了,老夫懒得与你这次黄口小儿逞口舌只能。那等犯事的狗东西不是被抓起来了吗?带出来与这毒妇当成对质就一目了然了。”
众人闻言目光闪烁,脸色诡异。
云老太爷等了半响没见人开口,他瞪曾启贤:“怎么愣着不动!赶紧将人带出来啊!”
曾启贤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一旁的杜氏忍不住开口:“人都死了,怎么对质?”
死了?
云老太爷面色一沉。
王乾渊一扬脸,神色得意:“哼!那等贱婢。畏罪自裁了。”
云老太爷倏然怒喝:“放屁!”
云老太爷中气十足,嗓门本就大,他突然暴喝一声,气势十足,犹如将临于场,那股渗入骨子里的肃杀霸气淋淋尽致地呈现出来。
众人都吓住了。
王乾渊连退好几步跌入几个小厮怀中。
云老太爷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横扫众人,最后落在王乾渊与王雪娥身上。
“是不是人死了,你们就以为死无对证了?你们就可以将罪名全部都推到几个狗东西身上?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异想天开!”
“自己是傻子就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这里面的猫腻,根本不用问就知道是你们下的手!几个奴才罢了。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没有人指使会敢去陷害主子?你当天下人都跟曾默那个老蠢蛋一样愿意被你们耍吗!”
云老太爷的话一落。曾家人便全黑了脸。这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真当他们曾家人是泥捏的吗?
曾启言黑着脸道:“云老太爷,你一再出言羞辱我父亲,到底何意?”
云老太爷身后的云武笑了一声,毫无示弱地还击:“启言兄这话好笑。这件事你敢说你们曾家没有对这毒妇包藏祸心?既然令尊敢做。别人自然可说的。”
曾启言一窒,他嘴唇张张合合要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他早就暗示过父亲这件事揽不圆,可父亲不听,偏要一意孤行。
王乾渊气不过,他嘴一张正欲反驳便被云老太爷的话堵了回去。
“你又想说什么?我知道你老子是王坤了,你不用再三提醒老夫。老夫清楚得很!若不是你老子是王坤,曾默那老蠢蛋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擦屁股?老夫可不是他!你那一套还是对曾默使去吧,老夫可不吃那一套!王坤那小子老夫都不怕,难道还怵那小子的龟小子?”
云老太爷这番话说的甚是粗鲁。在场的女眷都恼红了脸。
曾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云老太爷怒道:“云忠!你瞧瞧你说的是身话,你可不要为老不尊!”
云老太爷冷笑。
“为老不尊?这方面老夫可比不过你们,睁眼说瞎话的本领那是一等一的好。”
他的目光扫过王雪娥道:“否则也不会硬是把黑的抹成白的,执意要为这毒妇开罪!”
王雪娥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
在场这么多人。唯一一个肯为她辩护的只有她的亲哥哥王乾渊,可无奈好心办坏事。而她所谓的夫家人,甚至是她心心念念放在心尖尖儿上的那个人此时也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为她说半句话的意思。
直至这一刻,王雪娥一颗心彻彻底底地绝望了。
为了这个男人,她不惜与父亲翻脸,让母亲失望。她嫁于他为继室,为他操持家事、抚养子女,甚至,为了他她连亲生的骨肉都放弃了。
换来的,难道就是被他弃如敝履地休弃掉。
王雪娥再望向曾启贤的目光里就多了一抹怨恨。
云老太爷却不想再与这群虚伪至极的人周旋下去,他快刀斩乱麻。
“初始兰姑无端被送到庄子上老夫就说了,既然你们不珍惜哥儿姐们几个,那就由我云家抚养,你们没同意。后来又没能护住远哥儿,让远哥儿无端受了罪,老夫又说了既然如此那人老夫接走,你们又否定了。俗话说事不过三,可这次你们差点任由这毒妇毒害远哥儿不说,事后还企图包庇!”
“我云家一再退让。你们就得寸进尺了是吧!凡事专挑软柿子捏是吧?我云家可不是那般不经事的人家!”
云老太爷从容开口:“我云家虽然不想惹事,可却从来不怕事!”
他看向曾老太太缓缓道:“曾默那老小子不在,你给老夫把话传到了:老夫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不懂珍惜。”
他冷冷地瞥过脸色惨白的王雪娥,目光冷淡得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这毒妇,你们好自为之看着怎么办吧。老夫也没工夫与你们耗,远哥儿几个,老夫定是要带走了!”
王雪娥低眉敛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曾启贤一下子就急了。
“岳父,你,你不能将他们几个带走。”
“他们是我的儿女!”曾启贤向一旁的云武使眼色:“云武舅兄。你快来劝劝岳父啊。”
云武瞥过眼不看他。
曾启贤向其他人求助。他望向曾老太太。又望向两个弟弟,希望他们能开口说句话帮他把几个儿女留下来。
曾老太太眯着眼不开腔,其余的曾家人也无动于衷。
曾启贤一颗心就凉了半截。
他不傻,自然明白众人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酸涩。瞬间心灰意冷。
这就是父亲声声鞭策他要顾全的家。
他这一刻突然有些能理解云老太爷的暴怒。
他怔了一刻,扬起来要阻挡的手不由得就垂了下来。
没有了曾启贤的阻拦,云老太爷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青禾院。
远哥儿一早就被曾念薇接回了青禾院,而曾念兰也闻讯而来,她本来想到和乐院去看看情形,被曾念薇拦下了。
她早就等得心急,听婆子来报云老太爷来了的时候她快步就迎了出去。
远哥儿走了几步回头望曾念薇。
“四姐姐,你快点啊。外祖父和舅舅舅母来看我们了呢。”他开心道。
梁氏一事虽然给他造成了一定的阴影,可经过曾念薇他们这几天有意地疏导。他已经走出来了。 毕竟年龄小,忘性也大。
“不知道两个表哥来了没有。”他兴奋地往外跑去。
这些日子曾府上下乌云密布,好不容易听到外家来了人他很是雀跃,他还不知道为了他们三个和乐院那边已经闹翻天了。
曾念薇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她激动,又不安。
云老太爷既然能顺利地到了青禾院。就说明他据理力争占了上风,他是为他们姐弟几个撑腰来了!可她心里却有些忐忑。前些日子为了能让远哥儿到岭南书院一事,她的未卜先知、尤其是韩图厚那件事,她要怎么与云老太爷解释?
曾念薇一下子踌躇起来,进退两难。
她正犹豫间,一阵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伴随着远哥儿与云武的说话声转眼就到了眼前。
小花厅里的幕帘哗地被掀了起来,一位身着深青色便服的老翁虎步而进,神色肃穆,炯炯有神的双目一扫落在曾念薇身上,脸上的肃色放缓下来。
“梅姑不用怕!外祖父来了。有外祖父在,定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了去!”云老太爷道。
曾念薇一听,忐忑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她心里微酸,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来。
有云老太爷保驾护航,曾启贤又是一副默认的态度,下人们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物品。没多时,云老太爷就带着姐弟三走了。
曾老太爷悠悠地醒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大怒,气血翻滚上涌,两眼一黑头一歪立时又晕了过去。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地叫大夫。
第087章 以暴
刚刚送走的老大夫才走出曾府不远又被急匆匆地叫了回来,一番折腾之后曾老太爷总算又醒了过来。
曾老太爷眉间疲色难掩,目光在守在跟前的子孙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曾启贤身上。
“还伫在这做甚?还不去把几个小的接回来?父母俱在,亲族尚存,他们几个住在外家算是何事!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我曾家、曾家何以立足......咳咳咳......”
曾老太爷指着曾启贤斥道,边说羞怒自心而起,顿时剧烈地咳了起来。
老大夫皱着眉头与送他出来的曾启言说话。
“二老爷,恕老夫多嘴一句。侯爷已经两次急怒攻心晕了过去,这还是少动怒的好。虽然侯爷尚健,可毕竟年龄摆在那儿了。”万一中风了,那就无药可医了。
后一句话老大夫没有说出口,在这些高门深宅里行走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中明白。他本着医者为善的原则提醒他们,这就够了。
曾启言耳里听着身后曾老太爷怒斥他大哥,被老大夫的话吓得一跳,他忙道谢,又让小厮补上了个大封红,这才让人将老大夫送了出去。
曾启言走进屋里,曾老太爷仍是没好脸色。
曾老太爷让曾启贤去把曾念薇几个接回来,曾启贤这回却是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他跪在榻前不动如山,低垂着眼眸一声不吭。
曾启言忙过去劝他,又将老大夫的话说与他听。曾启贤闻言抬头望了床榻上的曾老太爷一眼,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曾老太爷气得吹胡子瞪眉毛,指着曾启贤的背影大骂:“孽子!孽子啊!”
曾启言曾启均忙过来却曾老太爷不要动气, 曾老太爷眼珠子一转对另外两个儿子也没好脸色。
“你们,你们也是存心要气死本侯、气死本侯啊!那么多人、侯府这么多人,竟然拦不住云忠那糟老头子一个!”
曾老太爷说完身子往后倒在深紫云胜纹大靠枕上认命地闭上双眼,似是泄了气一般。喃喃道:“你们一个两个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本侯真的没看出来?本侯懒得与你们计较、也不愿说罢了......”
曾启贤离开和乐院之后就去了外院,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许人靠近。
自从远哥儿被云老太爷接走之后就只剩下了曾博宇一个,刚到了陌生的环境还没来得及适应,身边唯一熟悉的人又不见了。曾博宇整日整夜嚎哭,直哭得嗓子再也哭不出声音来他仍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
曾老太爷倒了,曾启贤又不肯见她,王雪娥这几日也迅速地消瘦下去。从前的圆润的鹅蛋脸一下子变成了削尖的瓜子脸,一双杏眼空空地嵌在脸上显得更大了。
那一日云老太爷走后不久王乾渊也跟着离去了,王家就再也没来过人。
王雪娥心里焦急。她派了好几拨人过去探情况。只知道母亲季氏病倒了。家里现在是夏氏做主。她哥哥王乾渊没办成事反而被云老太爷反咬一口的事被王坤知道后一气之下便将他禁足在他自己的院子。而王坤与王乾旭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朝堂的事已经好几日没归家了。
王雪娥催得急,夏氏就派了几个嬷嬷过来。
几个嬷嬷的意思很明显:如今王坤不在家,季氏又病倒了,内院里的事虽然夏氏也能拿主意。可这次毕竟事关重大,还等能王坤回来拿主意。夏氏还说了,让她莫要心急,等王坤回来了,第一时间便与他说此事。
王雪娥一颗心如坠谷底。
夏氏还是姨娘时就与她们不对盘,如今她身为并嫡之妻,不对季氏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如何还能奢望她高抬贵手来帮她这个外嫁之女?尤其是她待字闺中时还没少给她下绊子。
王雪娥顿感穷途末路,可让她就这么就与曾启贤和离。就这么被他踢开了。她又不甘心。
很不甘心。
她又一次去了外院要见曾启贤,人才刚到外书房门口就被泉子拦下了。
“大夫人,大老爷说了不见任何人。”他说道。
王雪娥瞪他一眼,冷声道:“让开!”
泉子低眉敛目姿态恭顺,身子却未动分毫。
“夫人。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莫要为难小人。”他将话又说了一遍。
王雪娥却没有了耐心,她阴着脸不说话。
这段时间曾老太爷一直没路面,曾老太太晾着她,两个妯娌杜氏李氏根本当她是透明的,而王家也一直消息。
荣青堂门可罗雀。
王雪娥等不下去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而底下的丫鬟也明白,尤其是几个贴身大丫鬟。梁氏死了,元春探春也没有救回来,四大丫鬟就只剩下了迎春和惜春。她两人都不傻,自然明白若是她们主子若是真的被休了她们会有怎样的下场。
惜春察言观色,见主子不耐烦了,她忙站出来推了泉子一把。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连夫人也敢拦?没看到夫人要去见老爷吗?还不快让开!”惜春出声叱喝。
惜春是内院的丫鬟,泉子是外院守门跑腿的小厮,两人的力气自认不在同一水平上。惜春用尽了全力泉子仍是一动不动地挡在门前,神色未改。
“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小的。”他道。
一旁的迎春也着急了。
夫人已经来了多次却一次未见到老爷。这人都见不到,如何能扭转局势?她三作两步走过来作势要推人硬闯。
其他原本做壁上观的小厮也忙跑了过来不让她们进去。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众人正僵持间,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袭淡灰色长袍的曾启贤出现在众人面前。
长发用玉冠随意竖了起来,一向齐整干净的两颊隐隐冒出了胡渣,整个人疲惫而憔悴,哪里复有平日的儒雅俊朗?
他目光往喧哗处淡淡扫过望向王雪娥。
“进来吧。”他开口道。
曾启贤发了话,一众小厮便放了行。
王雪娥前脚进了外书房,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曾郎。”她艰难地开口。
纤弱柔软,泪语涟涟,我见犹怜。
“曾郎,你为何如此待我?”王雪娥哽咽道。
曾启贤背着手立着不动,良久他才叹了一口气。
“你何苦如此?我俩结合本来就是一场错误,只是当时迷了眼。如今知错了,那便放手罢。你尚年轻,和离之后再寻户人家,好好地过日子便是了。”
和离再嫁?
说得倒是轻巧!
若是这次她真的和离了,那便真真正正坐实了她品行有亏,如此一来哪怕是回了娘家也会遭人唾弃,又何来好人家愿意娶她?
王雪娥心中大恸,控制不住地低声呜咽起来。
“曾郎好狠的心!你可知我若是和离了,哪里还能寻得好归宿?何况这些年来我自认对你不薄,你却如此回报于我?”
曾启贤寂寥的面上因她这几句话有了波动,他强忍住心间的悲凉与愤怒。
“你非要我把话说清楚了你才可死心?我当年因形势娶你入门你不是不知,这桩婚事对当年岌岌可危的曾家来说的确是个转机,这份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你说你想要个孩子否则无以立足,可后来有了芳姐儿与宇哥儿你是怎么对兰姐儿几个的我不是不知。我一直再三地给你机会,可你三番两次对他们狠下毒手。哪怕后来你陷害远哥儿落水不成反害得宇哥儿变得痴傻,我也一直说服自己,那时我曾反省这一切变成这样是不是有我对你太苛刻的缘故。宇哥儿变成如今这样我痛心至极,同样的我觉得你也感同身受。我甚至跟自己说,若是宇哥儿好不了,那便再生个哥儿便是。”
曾启贤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再转过身时眼底一片沉痛,他望向王雪娥的目光里满是失望。
“可你......你是怎么做的?不但连远哥儿,竟然连宇哥儿也狠得了心下手......”
“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王雪娥的咽声渐渐低了下去,当她听到曾启贤说大不了再生个哥儿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睁大了双眼呆呆地望着曾启贤,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曾家大大小小的事情,曾念薇都有所耳闻。
云老太爷带着他们在京城里宝通胡同的院子里住了下来。期间曾老太爷派过好几拨人来要接他们回去都被云老太爷拦下了。
云老太爷发了话:王雪娥一事曾家一天没给出交代他一天就不会再让几个外甥回去。
云老太爷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初初几次曾家要来人他还让人出去好是说了一通,到后来见曾家人无视他的话却仍要接人时云老太爷大怒,当场就撂下了话:曾家再来人,来一次揍一次!
主子发了话下头自然不敢怠慢。
曾家再来人时,几个门房的小厮不管不顾地就冲了上去将人揍得鼻青脸肿。
那股狠劲儿,颇得云老太爷风范。
曾家的人哪经过这样的阵仗?这*裸的群殴俨然是市井流氓才做得出的事啊!大家肿着张猪头脸哭爹喊娘地回去了。
第088章 归去
曾老太爷看到来回话的人鼻肿脸青,大怒,他心里将云老太爷骂了千万遍却无可奈何。他很清楚,云忠那家伙向来就是个暴脾气,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们有亏在先,若真是将云忠惹急了,那糟老头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粗鄙!简直就是粗鄙不堪!”他一连骂了好几句心里才好受些。
曾念薇不是没想过曾老太爷会怎样地跳脚,可既然曾老太爷的心早已偏了,那她不在意也罢。既然都已经出来了,那么她们就不能轻易地回去。否则不让人白白看笑话了?
云家在京城的宝通胡同有处大宅子,是云武一家人的落脚之处。曾念薇姐弟三人跟着云老太爷在此住了几天。
云家自从云老太爷便削了权之后虽然大不如前,可到底余威仍在。好几年不曾入京的云老太爷一到,各个世家便都收到了消息。因此云老太爷在曾家闹得这一趟虽然没有明着宣扬开来,可该知道的人心里都有一笔账。
云老太爷在京的这几日都会有各家的帖子相邀,云老太爷挑了几家赴了约,其余的一概拒之。
曾念薇原本忧心忡忡着怎么解释韩图厚的事情,谁知云老太爷却什么也没问起。既然他没提,曾念薇也便按下不提。
她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曾念兰尚未知晓这件事,这几日二舅母程氏有心带她在身边,教她如何为人处世、如何管理内务这些内宅的事情。这些事原本应由母亲亲自教导,可云氏早逝,王雪娥对他们姐弟三恨之入骨,又怎会在乎这些。
过了年,曾念兰便十一了,是大姑娘了,这些她应该懂。
大部分世家,姑娘们到了十三岁便开始说亲,也有不少十一二岁便将亲事早早定了下来。等到及笄之后便完婚。
自从云氏逝世后,曾念兰便以倔强而强势的姿态将弟弟妹妹护在身后,可她年幼,遇到事多是横冲直撞,吃了不少暗亏的同时也将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曾念兰悟性虽好,可大多数情况她仍是觉得吃力,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才能将程氏所教导的完全学会。
程氏有时候也会带上曾念薇。
曾念薇聪慧,很多事程氏只要稍加指点,她便能举一反三。程氏很高兴,对她的喜爱又添了几分。有什么也乐意指点她。
曾念兰见此更加勤学。
见曾念兰性子里的暴急渐渐地收敛起来。一日日变得沉静。曾念薇是欣慰的。这世上,她不是觉得真性情不好,可在这高门深宅里,她并不觉得一个人太过喜形于色是件好事。
曾博远初初几日还会担心他们留在这里曾家那边会不会怪罪。渐渐地他与云墨之、云墨奇玩开了之后便很少再提了。
几个半大的小子凑在一起简直玩疯了。
不是在院子里疯跑打雪仗便是比赛射箭。云墨之、云墨奇进步很快,已经由小弹弓转成了真刀实箭,云武前些日子便教了他们射箭。两人刚上手,不是力道不够便是瞄准偏了,可那股好学的劲头丝毫不改。
云老太爷乐得抚着下巴直点头。
“这才是云家的子孙啊!好!哥儿俩以后上场杀敌也必是一名猛将!”云老太爷赞道。
两个小子脸蛋红通通的,双眼晶亮,练得更起劲儿了。
曾博远在一旁羡慕不已。
云老太爷摸着他的脑袋道:“远哥儿可想学?”
曾博远忙不迭点头。
云老太爷心里满意,他叫人将弓箭拿过来。
“好!有外祖父亲自教你,让你很快超越你两个表哥!”云老太爷豪气万丈。
云墨之、云墨奇闻言默默地望了这边一边。弦上的羽箭嗖嗖嗖地射了出去。
云墨奇又射了几发,终是没忍住,他胡乱抓了一把羽箭拿着弓蹬蹬蹬地跑了过来。
“祖父也要教奇哥儿。奇哥儿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不能让表弟超了去。”他忧心忡忡。
云老太爷闻言哈哈大笑。
转眼到了腊月中,衙里都休了假。
当初云老太爷得知曾博远的事后急匆匆地就赶到了曾家。云老太太却还在阳城。这会儿,云老太爷决定了要把曾念薇姐弟三爷带回阳城。
眼看着就过年,曾念薇他们若是跟着云老太爷回了阳城,那肯定是留在云家过年。有家不回往却在外家过年这是什么理儿?曾老太爷第一个不答应,他把曾启贤叫到跟前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叫他趁着云家还没走速到宝通胡同里将人给接回来。
曾启贤这一次态度倒不是那么坚定。
他沉默地任由曾老太爷训斥,出了和乐院之后便动身往宝通胡同去了。
曾老太爷这才顺气不少。
门房见曾家又来了,呼啦啦地一众小厮便都凑成了一团,嘻嘻哈哈地盯着曾家的马车虎视眈眈。
见马车上下来的是曾启贤之后蠢蠢欲动的小厮们脚步微滞,彼此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几步,没有同往前一般轰地就冲上去揍人。
他们认得曾启贤,知道这是大姑爷。
有小厮快步进去通报,很快便有人出来将曾启贤领了进去。
曾启贤跟着来人一路到了厅堂,云老太爷面色不善地端坐上首,见他来了也没给好脸色。
云武程氏夫妇朝他颔了颔首,默不作声地坐于一旁。
曾启贤心里晦涩。
他给云老太爷行礼,同云武程氏夫妇打了招呼,之后落座一侧。
他丝毫不提来意。
厅堂里气氛有些僵。
很快,厅堂外的游廊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
曾博远的小身影头一个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刚在院子里与两个表哥练箭,听到父亲来了他把弓箭一扔蹬蹬蹬就跑了过来。
“爹爹!”
曾博远跑得急,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他犹如黑曜石般的双眸见到曾启贤蹭地亮了起来。
他给众人行礼之后站到一旁。
他小脸一片淡定,眼角偷偷地斜睨着众人表情,小步子不动声色地向曾启贤那边挪了挪。
云老太爷眯了眯眼,也不戳破他。
见众人没动静。小家伙偷偷地弯了嘴角,像只小狐狸似的,还以为自己做得隐密神不知鬼不觉。
他笑容璀璨。
私下里伸出手悄悄拉了拉父亲的衣角。
与他的明媚不同,曾启贤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这么多年来,他何曾见过儿子如此灿烂的笑容?
大多数情况下,远哥儿都是怯怯的,性子软绵而懦弱。又何来现在的淡定从容?
虽然也有过一段时间,远哥儿自信不少,可自从莫大师事件后,他便又缩回了原来的模样。或是更沉默了。
远哥儿这个年龄。是个敏感时期。很多东西都是从现在这个时期开始慢慢形成。
他希望曾博远以后能坚毅些。像个真正男子汉一般立于人前。
不必如他一般。
思及此,他露出一个笑容。
他问了好些平常的事情,曾博远都一一答了。
曾念兰与曾念薇很快也来了。
曾启贤便与她们姐妹俩说话。
自从莫大师一事后,曾念兰对他的态度便冷淡不少。他问一句曾念兰便答一句。半句不多说。
曾念薇虽然对父亲有所失望,可她还是挑了些远哥儿的趣事说与他听,又说了曾念兰正跟着程氏学管家的事。
曾启贤听后心中羞愧。
他一再向程氏道谢。
程氏笑笑带过。
曾启贤一句没提他这一趟的目的。
他叮咛姐弟三好好照顾自己。
临行前,曾启贤望着曾念薇“ 梅姑,好好照顾自己。”
他沉默了一瞬又道:“兰姑和远哥儿,你也多帮一把。”
他知道这个女儿一向聪慧。
可再聪慧,女儿也才将将九岁,叫九岁的女儿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姐姐弟弟,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他自己也觉得羞愧难当。
他一下子沉默下来。
黄昏的橙光打在他背上。他的面容在光晕里模糊不清,长长的倒影印在雪地里,寂寥凄凄。
曾老太爷知道曾启贤没有将三个孙子孙女接回来后当即便摔了手中的蓝白茶盅,他恨铁不成钢,指着曾启贤骂了半天最终罚他去跪了祠堂。
大儿子没用。曾老太爷让二老爷曾启言去接侄子侄女回来。曾启言到了宝通胡同的时候曾念薇三个跟着云家的马车早就出了京城。
车上一路南下,因带着妇孺,马车走走停停,留宿客栈的时候遇上了一队北上的人马。
来人正是韩图厚。
韩图厚这次是应了许家的邀请北上,没想到却遇上了云家的人马。
两拨人相遇,韩图厚对曾博远这根小苗子甚是感兴趣,当即便要收他入岭南书院。
韩图厚是什么人?岭南书院是什么地方?云家对此自是乐见其成。于是双方人马便说好了等开春之后便将曾博远送至岭南。
虽然韩图厚是云老太爷门生,两人私下早就将此事敲定了,可两人并不打算公开这层关系。任何事都需要一个名头,所以此次的偶遇便是水到渠成。
曾念薇虽然不知道韩图厚这次北上是为了这事多一些还是真是为了许家,不过见事情终于名正言顺地敲定了她是真的为曾博远高兴。
这次的事,只有云老太爷、云武、曾念薇知情。
相对而言,其他人都惊到了。
曾念兰很是开心,她紧紧抱着曾博远半响都没放手。直到曾博远悄悄红了耳根儿她才将他放开来。
曾博远呆呆的被这惊喜吓懵了,双眼瞪得老大。
他下意识地望向曾念薇。后者面色平静地冲他微笑。
一行三个小子,韩图厚只看上了曾博远一人,程氏心里虽然有些小遗憾,但她还是真心为曾博远高兴。曾博远进了岭南书院, 以后他的路便会好走不少。
云墨之、云墨奇面色也是一片惊讶。
他们两个是知道岭南书院的。不过,他们兴趣不大。
尤其是云墨奇,当听到曾博远要被送到那个素以严谨闻名的劳什子书院去时,他望向这位表弟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怜悯。
第089章 其心
云老太爷一行人一入阳城就派人往云家递了消息,曾念兰等人一下来就看到云老太太带着一众人等在了门前。
曾念兰带着妹妹弟弟上前给云老太太行礼。
云老太太见到几个外甥很是欢喜,她走上来亲自将几人扶起。她的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曾博远身上。
她仔细地瞧了个遍再三确认曾博远毫发无损才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我的乖乖孙儿,可真是苦了我的乖乖孙儿!”云老太太很是气愤,“那等毒妇怎的如此狠心,竟然敢如此对我的乖乖孙儿!”
她心疼地摸着曾博远的小脸,动容道:“瞧瞧这小脸,都瘦了。”
“可怜我的乖乖孙儿,你就安心在外祖母这里住下,外祖母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云老太太道。
云老太太一叠声的乖乖孙儿把曾博远叫得耳根儿悄悄地红了,又被云老太太搂得瓷实,神色间说不出的别扭。
他很不自在。
曾博远从小缺了生母,王雪娥刻意冷落他,曾老太太不待见他,他几乎是跟着曾念兰长大的,后来跟曾念薇亲近,可也极少有如此亲密的动作。
他是个却母爱的孩子。云老太太温暖的怀抱他有些眷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也很尴尬。
云墨之、云墨奇不用人扶,两个小子一个接一个蹦下了马车就往云老太太怀里扑。
“祖母祖母。”
他们乱乱地叫唤着,将云老太太的心叫得软成了一滩水。
云老太太笑眯了眼将他们两个也揽了过来,云墨奇很自然地赖在云老太太怀里撒娇。
“祖母,奇哥儿可想您了。祖母又没有想念奇哥儿?”他道。
云老太太笑着摸他脑袋:“想,祖母也很是想念奇哥儿呢。”
云墨奇顿时笑弯了眼睛。
曾博远原本还有些尴尬,他见到两个表哥一派自然地围在云老太太身旁撒娇逗趣,他紧蹦着的神经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安心地享受云老太太的关怀。
云老太太的话题一换转到了曾博远身上。
“祖母可是听说远哥儿被韩先生收为弟子了,瞧瞧你们两个小子羞不羞?从前叫你们好好念书你们不听,这么。人家韩先生瞧不上你们了吧?”云老太太故意板起下脸训两个孙子。
云墨奇一听直点头。
“是啊是啊。”云墨奇满脸的后怕,“幸好那先生没看上我,要不以后的日子可怎么活?”
他对云老太太说:“祖母,你快点救救表弟吧,表弟就要被抓到书院去了。”
他怜悯地望向曾博远:“以后啊,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小脸满是正经,眼神深沉,露出小大人般的担忧表情。
那头指挥着小厮们搬行李的云武耳尖听到了云墨奇的话。他额头青筋暴跳。他三作两步走过来。提着云墨奇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大手扬起重重地往他屁、股上打去。
“你个臭小子!平时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在这里胡说八道?岭南书院是什么地方?人家挤破脑袋想进去都没门,远哥儿被韩院长收为弟子那是件大好事。大好事你懂吗!”
云墨奇一下子被父亲拎了起来,他张牙舞爪地乱扑腾。他不能理解为何这怎么就变成了大好事。若是他,他是宁愿蹲一天的马步也不愿读一篇文章,密密麻麻全是之乎者也之乎者也,甚烦!
大人们都不懂他们的世界!
被吊在半空中的云墨奇扭过头来冲曾博远吼:“表弟你莫怕!你先委屈一下呆在书院里,表哥很聪明的,表哥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到时候表哥一定会去将你救出来! ”
云武瞪着自个儿儿子又怒又好笑。
众人哈哈大笑。
云老太太自然知道云老太爷与韩图厚的关系,可她也知道自己这两个孙子并不是读书的料。云墨之虽然比云墨奇好些,可也仅仅是不排斥而已。精读是万万不行的。而且云家世代多为武将,云老太太也没奢望两个孙子能走科举仕途这一条路。
自从云老太爷被削了劝封了个没实权的昌华侯之后,云家就搬回了阳城祖宅。虽然不如从前繁盛,可云家积下的声望仍在,因此云家在阳城还是很吃得开的。云家的幺女云娇更是嫁给了阳城太守刘彦荣。
云家祖宅占地极大。布局恢弘大方错落有致。云老太太给姐弟三人都安排了独立的院落。
几人安心地在云家住了下来。
云武陪着老父亲将妻儿和几个外甥送回了阳城后就回了京城,他如今在吏部做事,这次是告假跑的这一趟。
得知几个外甥过来,云娇回了好一趟娘家。每次都大包小包地给三个外甥带了不少东西。
曾念薇对这个小姨颇有好感。
云家外孙被岭南书院韩图厚韩院长亲自看中的消息不胫而走,阳城自也传得沸沸扬扬的。不少人家纷纷给云家下了帖子,各种宴会名目层出不穷。
云家在阳城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自从曾博远等人来走动的人家一下子便多了不少,来访的人家无一例外地都带着自家的小哥儿、小姐儿们。
醉翁之意不在酒。
云老太爷仍是挑了几家重要的人家接见了,其余一概拒之。
可往往越是如此,各家都憋了一股劲儿,非得想要见见这位传说中的小神童。事情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事实便脱离了原样,曾博远更是被传得神乎者也。
这股风潮直到传来韩图厚在京中又收了好几个学生才渐渐平息下来。世人都看明白了,韩图厚韩院长这次出山是招弟子而来。各家纷纷起了心思。一时之间从各地往京城跑的马车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曾家自也起过这心思。
杜氏自从知道曾博远被韩图厚收为了学生之后便坐不住了,天天往曾老太太跟前凑。曾老太太耐不住她磨,加上她也打心眼儿里疼爱几个孙子,曾老太太便在曾老太爷跟前提了提。
曾博远是韩图厚收的第一个学生,曾启贤是曾博远的父亲,韩图厚多多少少也会多给他几分面子。
曾启贤有些惊愕。
他不明白曾老太爷曾老太太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可他也没拒绝。他带着二房的曾博安、曾博宗,还有三房的曾博然出了门往韩图厚落脚的许家别院去了。
许家别院早早地排起了车龙,曾家的马车堵在其中等着通报进见。
跟着来的杜氏一看这车水马龙便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么多人?”她道。
她叫来了一个管事:“去。跟门子说我们可是远哥儿的家人,让他们安排我们先进去。这么个等法得天黑了也轮不到我们呀。”
管事为难地望了一眼曾启贤,见后者沉默着不说话,他硬着头皮过去找门子。
门子还没听他将话说完就不耐烦地挥手。
“去去去,曾博远是谁?没听说过!”
他朝着长长的车龙一指:“看到没,人家简家的马车都排着队等呢?你算老几?后边排队去!”说完就将管事轰走了。
管事涨着一张老脸回来回话。
杜氏一听还想辩驳什么,她身旁的曾博安拉住了她,杜氏向来疼爱儿子,她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曾启贤自始至终未曾发一言。
曾家排了好几天的队才见到了韩图厚。一行人在花厅里坐了不到一刻钟便被送了出来。
结果显而易见:曾博安、曾博宗、曾博然都没被选上。两个小的还好,曾博安自从回来之后就很消沉。
杜氏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杜氏很是不忿。她始终觉得自己两个儿子哪个不比曾博远那个小兔崽子强?凭什么那小兔崽子被选中了她两个儿子被刷了下来。
她觉得这件事曾启贤不够上心。他是那小兔崽子的父亲。若是他肯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那韩图厚一高兴就将她两个儿子都收下了呢。
李氏对这件事也很上心。
毕竟是岭南书院啊,就是跟进去做一个书童,怎么都比在曾家的族学里强。
妯娌俩心照不宣。只要得了空就往和乐院凑。
曾家里唯一对这件事无动于衷的就只有王雪娥了。
一对儿女,曾念芳是个姑娘,曾博宇痴傻不已,就算她对这次机会再动心,她也没有合适的人塞进去。
不过,虽然她没有,可二房三房有啊,只要能膈应那三个小兔崽子,谁能去谁不能去。她完全无所谓。
就算不能正式成为岭南书院的学子,可以书童的身份进去,以后若是得了里头的先生青眼再正式收下,这何尝不是条路子?岭南书院五年收一次学生,这若是错过了那可就得再等五年了。
她买通了一个小丫鬟。将这些话传了出去。
果然,杜氏与李氏便动了心思。
王雪娥得知之后面皮上扯出一个笑意,之后低敛眉目,素手轻捻,一下一下地敲着手中的木鱼。
荣青堂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从前的奢华富丽早已扫之一空,如今偌大的厅堂里空荡荡的,唯有高高矗立的一座菩萨。
王雪娥一身灰衣,蓄发修行,长伴青灯。
曾念薇得知王雪娥蓄发修行的消息她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蓄发修行?
真是可笑!
若真是愿意悔过,那便真正到道庵里修行去啊。蓄发修行算个什么东西?等着随时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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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0章 青灯
自从云老太爷到曾家闹了一场,将曾老太爷气得一病不起,将王乾渊收拾得灰溜溜地跑回了王家之后,王雪娥就一直荣青堂里称病不出。
曾启贤是真的恼了,放话出来要直接拿着休书去官府盖印了王雪娥才露面。
她想清楚了,梁氏一事无论她认不认,众人都认定这件事是她做的。所以与其死咬着不认还不如知错能改。不过她也没有笨得将此事完全揽了下来,她只是忏悔受人蛊惑,一时心思动摇被梁氏趁人之危。
她姿势放得极低。
素颜未妆,一身素衣,她带着两个儿女跪在曾启贤面前痛哭忏悔。
曾念芳这段时间因为王雪娥的事在曾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明里暗里受了不少气。她虽小,可也看明白了,若是母亲被休,她的好日子可就真的到头了。她心里既委屈又惊慌,见母亲在一旁低低地抽泣她哇的一声也哭了起来。
她哭得极伤心。
曾博宇被王雪娥抱在怀里正揪着她的衣角玩,下一瞬见母亲与姐姐都哭了起来,他一高兴也跟着哭了起来。
边哭边笑,他觉得好玩极了。
他玩心大起。
前一秒还说得好好的,下一秒就哭成了一团,曾启贤顿时头就大了,他皱着眉头不说话。
王雪娥见到曾博宇又哭又笑,似乎把这当成了什么好玩的事,她心里恼火,借着衣袍的遮掩狠狠地在曾博宇腰间拧了一把。
曾博宇吃痛,声音倏地拔高。
这下,他是真哭了。
曾启贤头更疼了,他霍地站起来想要甩袖而去。
王雪娥眼明手快地拉着他的袍脚,曾念芳也极有眼色地一把扑过去抱着他的一条腿,曾博宇不甘落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也缠了上去。
“老爷,妾身是真的知错了。妾身不应受他人蛊惑从而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王雪娥双眼伤心欲绝。“老爷,您也要体谅体谅妾身啊,若不是,若不是宇哥儿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妾身也不会让那等下作的人迷了心神......”
曾启贤听她提起曾博宇心里一软,可转瞬更加生气:“你的意思是宇哥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你就可以动这歪心思想要把我两个儿子都卖掉?”
他痛心疾首:“且不说远哥儿,宇哥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身为一个母亲,如何能起这等念头?下人蛊惑?你若心思纯正,又怎会被下人蛊惑!”
“妾身。妾身......”
王雪娥呼吸一窒。说不出辩驳的话。
“老爷。妾身知错了,真的知错了。老爷就再给妾身一个机会让妾身好好弥补两个哥儿吧!”
“老爷,难道老爷就忍心看着几个哥儿姐儿们再次没有了母亲吗?”
王雪娥心一狠,抛出杀手锏。
曾启贤先娶云氏。育有三个儿女;后娶她,又有了曾念芳与曾博宇。前头两个正室都留下了儿女不说,还有一个痴傻了,加上曾家不过是个三流的名门,若是真的把她休了,怎会还有高门愿意将女儿再嫁于他?可若是那等不正经的女子又或是不入流的小户,且不说曾启贤,就连曾老太爷那头也不会同意。
她想了很久,始终觉得曾启贤只是太生气了才提出和离一事。只要她把姿势放低了。再做出忏悔,曾启贤看在几个孩子不能没母亲的份上也会松口。
只是她低估了曾启贤的怒气。
曾启贤闻言回过头来,他脸上的怒气渐渐地压了下去,脸色平静又冷漠。他定定地盯了她一瞬,冷冷道:“蛇蝎心肠的母亲。不要也罢。”
王雪娥浑身一震,杏眼圆睁,她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曾启贤甩开她的手,抱起地上哭得肝肠寸断的曾博宇,一边冲外面喊:“来人,将十姑娘抱回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她到荣青堂来!”
他说完抱着曾博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过了半响,王雪娥才回过神来,她脚一软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刻她才知道,他是真的要休了她。
王雪娥瘫在地上怔怔地坐了许久,她的眼神渐渐地由惊慌、痛苦、绝望、怨恨、到最后阴鸷。
她的嘴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意。
一旁默不作声的迎春惜春不小心瞥到,整个背脊顿时一片冰凉,她们头垂得更低,噤若寒蝉。
深夜之时,一抹黑影携了书信悄悄出了荣青堂。
曾启贤最终还是没能休妻。
王坤虽然恼怒王乾渊做不成事,又恨王雪娥尽惹事。可到底是他的嫡亲儿女,就算他的儿女真做错什么了,他也绝对不容曾家就这么把王雪娥休了。
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直到后来他的死对头在朝堂上参了他一把说王家人品行有亏他才放软了态度,对王雪娥一事有所松口。
他来了曾家一趟,与曾老太爷在书房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他走得时候原本就带病的曾老太爷立时吐了一口老血。
曾家上下一下子慌成一片。
曾老太爷遣散了众人,他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与曾启贤说话。曾老太太在一旁帮腔。
曾启贤面色疲惫地出了和乐院。
王家退了一步,曾启贤也答应暂时不休妻。
事情很快有了结果。
王雪娥禁足于荣青堂里青灯古佛,不得再干涉府内任何事,包括曾念芳、曾博宇的所有事情。
这是完全架空了王雪娥所有的权力,这样一来,王雪娥形同废人一个。
王雪娥得知这一消息后无半句异议,顺从得令人讶异。
对于这一结局最满意的莫不过杜氏。
她算得很清楚,若是曾启贤休了王雪娥另娶,还是有另外的女人来瓜分她的权力。如今大房夫人仍在却不能管事,而李氏几乎不理事,这次,整个侯府的内务总算是妥妥地落在了她手里。
王雪娥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败了下来?这些日子杜氏心情舒畅,连做梦都笑出声来。
曾念薇对这一次并不能将王雪娥一击提出曾家不是没有遗憾。就算王雪娥被禁足于荣青堂里伴佛忏悔,可她也还仍是留在了曾家。这就仿佛埋下了一个毒瘤,只要有机会它就会再次长出来。这不亚于斩草不除根。
可这是三家平衡之后最好的结果了。就算不能彻底拔掉这可毒瘤,可经过这么一闹,王雪娥在曾家里真是再也讨不到一点好了。此刻,哪怕是曾老太爷也清楚了:虽然背靠大树好乘凉,可这也不是白白就可以得来的。
曾念薇与姐姐曾念兰最近在跟云老太太特意请的琴师练琴。
琴棋书画,虽然姐妹俩在曾家就有学习,可并不精。云老太太花了重金聘请了几位师傅专门指导姐妹俩,两人受益匪浅。
姐妹俩都是聪明人,一点即通。进步神速。
曾念兰琴艺比较出色。曾念薇在棋艺方面颇有天赋。
值得一提的是云老太爷趁机要回了云氏所有的嫁妆。曾老太太万分不愿地同意了。为了不让曾家人趁机浑水摸鱼。云老太爷专门派了人到曾家去交涉。云氏当年嫁于曾启贤时云家正直鼎盛时期,云家财大势大,因此云氏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云老太爷将嫁妆一分为分别划到了姐弟三名下,因此姐妹俩在学习琴棋书画的同时也在学着如何打理田产铺子。
有了银钱在手。能做的事自然就多了。
这是曾念薇对这件事的处理唯一满意的一点了。
至于曾博远的那一份,因为他年纪还小,云老太爷派了人专门负责,等到他及冠再交予他。
曾博远这段时间除了跟两个表哥一起练习箭术,其余时间都陪着两个姐姐。这次已经不是要搬到外院上族学而已,这次要去的可是岭南。岭南至阳城,千里迢迢,除了年关,以后可真是再难见面了。
他有些舍不得。
这件事云老太爷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告之曾启贤了。曾启贤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托人捎来一大车的笔墨纸砚,还捎来了三千两银票。
对于大富之家来说三千两银票不算多,可这大概是曾启贤所有的私房钱了。曾博远揣着银票,望着那一大车东西发了愣了一会神。
他以为父亲会亲自来与他道别,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思念。
曾念薇将他的情绪看在眼里,她没有说什么。
她知道,在弟弟心里,父亲一直是个最重要的存在,虽然父亲曾让他害怕,可毕竟血浓于水。
因此小姨云娇下了帖子邀请他们过府游玩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次日,程氏便带了云墨之、云墨奇和他们三姐弟一同出了门。
这还是他们回阳城之后第一次出行游玩,云墨之、云墨奇兴奋得不得了,两人趴在车檐上叽叽喳喳地给曾博远介绍哪里有好吃的、哪里又有好玩的。
经过一处集市时云墨奇偷偷与曾博远咬耳朵:“瞧,那里那个老伯的糖葫芦老好吃了!对面的棉花糖也很好吃!下次我带你去吃!”
他指着一处与曾博远看,顿时目光发直,小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唇,一副口水都要流下来的模样。
曾博远听了眼神蹭亮,小身子下意识地往窗边挪了挪。
云墨奇的声音虽然压低了,可两辆马车并排,走得又近,对面的三个女眷还是听了个清楚。
程氏苦笑不得。
云墨奇正在换牙,程氏便拘着他不让他多吃糖,结果倒好,瞧云墨奇这阵势可没少偷偷跑出去。
第091章 征兆
程氏看着对面马车上几个小子目光直勾勾地往外扫,一时哭笑不得。
她故意板起脸来训云墨奇偷溜出去乱吃东西。云墨奇自知有错,他的目光在街上与母亲之间流连片刻最终蔫蔫地垂下脑袋认错。
程氏见他态度挺诚恳也点到为止说了他几句,她让车夫把车子靠边停,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买些小吃食回来。
程氏笑着对曾念兰、曾念薇道:“还别说,这街上还真有些颇具特色的小吃食,味道还挺不错,你们俩尝尝看看喜不喜欢。”
曾念薇闻琴知雅意,笑道:“那劳烦舅母了。早就听说阳城里有好些出了名的小吃事。”
她望向曾念兰:“姐姐,这次我们可有口福了。”
程氏顿时露出适心的笑容。
对面的云墨奇一听脑袋倏地抬了起来,他张手撩起车帘往外一蹦追上程氏身边的大丫鬟。
“等等我,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我带你去。”
他大声地补充道:“没有我,你不懂在哪里的!”
这小吃货!
众人闻言皆笑。
阳城民风淳朴,也开放不少。平日里各家的公子小姐们得了闲常常会出来走走逛逛,云墨奇自小在阳城长大,对阳城熟得很。
丫鬟见自家小少爷跟着跑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望向身后的程氏。程氏瞪了云墨奇一眼,不过却没有阻止他。
云墨奇回头冲探出头来观望的云墨之与曾博远挤眉弄眼,然后得意洋洋地指挥着丫鬟买这买那。
程氏虽然嘴上埋怨云墨奇顽劣,可眼底的宠溺却怎么也掩不住。她挑了些云墨奇小时候的趣事说与姐妹俩听,目光半刻不离不远处在各个小摊之间窜着的云墨奇。
程氏很疼爱孩子。
曾念薇微笑地听着程氏说话,她的视线落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带着分好奇地望着这与京城截然不同的人文风貌,却如出一辙地繁荣。
她的目光落在好几拨拖家带口、神色疲惫的行人上。
“这些人是从外地搬来的吧?”她开口问道。
他们的服侍与常人稍有不同,多是行囊在侧,又捎家带口。
程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然看到有好几拨异乡人陆续而过。程氏一瞧便有了数。
“梅姑真是个心思玲珑的!”她笑着赞道。
“瞧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从西城门那边来。他们一路往东,想必是要到东城那边落脚。东城那边啊,住的多是些做小生意的,又或是外乡来寻活儿的。那边房赁租金低,便宜。”程氏解释道。
曾念薇颔首。
“阳城里经常会有人迁徙过来?”她想了想又问道。
程氏闻言掩嘴一笑。
“你啊,可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且不说一般人多少有祖产要守着不愿离乡,并且搬家哪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会愿意背井离乡?这到了外乡啊,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头来过,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以外人道。阳城是繁荣。虽然也会有人想迁徙过来。可却不多。”
是啊。不多。
一个月能迁来十几户就算是多的了。
可眼前陆陆续续地从她们眼前走过的就有五六拨人家! 这些人拖家带口,不惜背井离乡。
再仔细一想。
这些人,都是从西而来!
程氏心里一跳,她的目光倏然落在曾念薇身上。
曾念薇与曾念兰无异。视线落在那些走过的外乡人身上,目露同情。
没有任何异样,她刚刚的问话仿佛真的是随意问起。
程氏心里忍不住笑自己,自己这个外甥女虽然聪慧,可到底是个九岁的小姑娘罢了,如何能懂这些战事局势纷争?
不过下一瞬她的面色便沉重了下来。
瞧这些人的服侍,应该是齐州的人。这些人从齐州来,走过了秦州、柳州和宁州,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到阳城定居。
而且人数还不少。
齐州是他们燕国与出国的边境。
莫不是齐州那边,又要乱了?
程氏这些日子一直跟着云武留在京城,一时之间倒是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情。被曾念薇这么一提,她心驰转念间便出了一身汗。
她的心砰砰地跳。
直到云墨奇兴高采烈而归,程氏才回过神来。她吩咐丫鬟们留下了两个包裹。将其余的东西都分到了几个少爷姑娘手上。
云墨奇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抓着雪梨糖酥饼,他把东西往曾博远跟前一推:“快尝尝,好吃吧?我没有骗你吧?”
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说完嗷呜一声啃掉了半块雪梨糖酥饼。
曾念薇轻咬了一块雪梨糖酥饼细细地咀嚼,脑海里也在思量着齐州的事。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楚国入侵齐州大乱是天成二十四年的事。而当初云老太爷早已逝世。朝堂上大皇子与五皇子两派争吵了半个月最终由大皇子一派胜出,定了余家明为征西大将军前往齐州平复战乱。大军势如破竹,连连碾压楚军,重创楚国,两月便结束了战事。这场战事在当时是人人称赞,大皇子因此赢得百姓的爱戴,更是因此得了圣心,后来更是乘风而上,一举夺得了大位。
这是一场完胜的战事。
当年余家更是因为此战而得了圣眷,炙手可热。
如今这场战事却足足提前了十三年,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可无论如何,这都是云家真正起复的一个最好的时机。
程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到了刘家的时候,程氏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涌动压了下去,她带着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下了马车,而几个哥儿那边也不用扶,掀了帘子往下跳一个是一个。
云娇知道他们要来,早就派了婆子侯在了大门前,几人一下车就直接被领了进来。
云娇则是带着一双子女侯在了垂花门前。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程氏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票儿哥儿姐儿们。
“嫂嫂可算是到了!这再不到啊,我们娘儿几个可都要望穿秋水了。成了石头了!” 云娇打趣道。
程氏听了这话远远地就笑了起来。
“这都是当娘的人了,小姑子还是这么爱说笑。”她道。
云娇也笑。
她低头对一双儿女道:“还不叫人?方才可一直嚷嚷着说几个表哥怎么还没到,现在见到人了怎么又不出声?”
云娇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刘帆如今七岁,小女儿刘珊六岁,此时两人睁着乌溜溜的眼眸盯着呼啦啦的一帮表哥表姐。
两个小家伙有些日子不见云家两个表哥了,显得有些生分。而对于曾念薇姐弟三,他们只见过一两次,更加没有印象。
刘帆刘珊在云娇的督促下给众人行了礼,而后又缩回云娇身后了。
云娇带着程氏一行人去了正院的花厅里说话。
她拉着曾念兰、曾念薇的手说了许久的话,又赏了姐妹俩一大堆布料首饰之类之类的东西。
之后云娇便让人带了曾念兰、曾念薇去游园子。她则留在花厅里程氏说话。
云墨奇几个哥儿们完全没了影儿。早就跟着很快熟悉起来的刘帆不知道跑哪去了。而刘珊黏哥哥。也跟着跑掉了。
天色将昏的时候,程氏一行人从刘家出来回了云家。
回来的路上程氏特意观察了路上的行人,果然,街上来来往往的外乡人的确是多了起来。
曾念薇留意到。这些日子,往云家递过帖子到访的人家明显地就多了起来。
云老太爷甚是从容,无论来人说什么他的哈哈带过了。
这些日子曾念薇往外跑的次数不少。
分到她名下的嫁妆铺子其中有好几个是在阳城。就近处事,曾念薇央得了云老太太同意,开始试水管理这些铺子。
虽然前一世她也打理过不少的铺子,不乏这一方面的经验。可如今不同,她初接手,这些地方都尚未有她自己的人脉。 尤其是铺子的掌柜们看她年龄小,又是个姑娘家。明里暗里都有些抵触。
二月初的时候,泉子便托了传了曾家那边的消息过来。
曾家里还是那些事。
曾博宇如今由曾启贤亲自抚养,曾念芳则养在了曾老太太跟前。王雪娥一直呆在荣青堂里不见什么动静。
最值得欢喜的一件事莫过于二老爷曾启言的晋升。曾启言在林城通判的位置将近七年都没有动了,曾家上下为此投下钱财无数也没能使得他往上挪挪。这次没有征兆地就晋升了,曾家人上下可谓是一片欢欣。
没有征兆?
曾念薇心里冷笑了一声。
怎么会没有征兆。
这世间。任何事都有迹可循。
曾家不管不顾地将王雪娥留了下来,相对的,王家也总得付出点什么。
曾启贤付出了莫大的代价,换来的却是曾启言的平步青云。这个消息不知道她的父亲曾启贤听到时是何感受。
经过了这一次,父亲也该彻底地清醒了。他也应该知道,他不惜让儿女受苦一心要护全的曾家到底是如何对待他的。
二月初五的时候,曾念薇提议让曾博远提前上路赴岭南。
岭南书院三月初迎新生,可从阳城到岭南要将近半个月的路程。曾博远向来生活在北方,这一次远赴岭南不知道对那里的适应怎么样,会不会水土不服。所以提前去,先行适应,最好不过。
众人皆同意。
云老太太笑得欣慰。
“梅姑心细,又懂得体贴弟弟,真真是个好孩子。”云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该赏!”一旁面容肃穆的云老太爷突然来了一句。
云老太太笑,让人赏了曾念薇一双翡翠玉镯。
曾念薇收礼谢过。
二月中旬的时候,云家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
杜氏带着两个儿子,以及三房的曾博然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云家。
第092章 引祸
云家对杜氏的到来有些意外。
虽然云老太爷对曾家失望透顶,可毕竟曾念薇几个以后还是要回到曾家,加上云家曾家毕竟没有完全地撕破脸,两家这点事儿并未广而知之,曾念薇几个入住云家对外宣称的是两位老人家想念外甥了所以接过来住些日子。因此,云老太爷并未将杜氏等人拒之门外。
程氏出面将杜氏等人安排在客院里,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往好听里来说是招待,说难听了就是将他们拘在了客院里!
杜氏在客院里住了好几天都没见到云家二老,更别提曾念薇他们几个了。见不见云老太爷云老太太对杜氏来说倒是无所谓,她心里可没忘她这次来的目的,可每次她一提起要见曾念薇几个就被程氏绕了过去。
她心里亮堂着,云家这是故意晾着她,给她甩脸色看呢!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一忍再忍。
拖了四五日,杜氏再也忍不住了,她窝着一肚子火地推开程氏派来服侍的几个丫鬟就要往外走。
大房有愧于云家罢了,又不是她们二房。凭什么王雪娥惹得事,云家要把气撒在她头上!再怎么说她也是堂堂的杜家嫡女、如今曾家的当家主母,云家这么做实在太不厚道了!难道这就是云家的待客之道?
果真真是粗鄙不堪的一群武夫!
她心里将云家骂了千万遍,面上却丝毫不能流露出来。要说多窝火就有多窝火了。
杜氏提了裙摆不顾丫鬟们阻拦抬步往外走。
“我这呀,来了也有好些天了。且不说这是不是为客之仪,再者我这作为晚辈的,来了些日子也不去给老太爷老太太请安,我这心里啊,实在过不去。”
杜氏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也知道老太爷老太太平日忙,可不能因为老太爷老太太忙,我这做晚辈的就能将这礼仪恭顺给抛开不管了。你们说是不是?所以啊,我这还是去给二老请个安的好。”
这就是暗里指责云老太爷云老太太没有个长辈样,故意为难杜氏了?
云家的几个下人面色顿时就有些不好看。
一位管事模样的妇人当即露出一个笑容。
“二夫人且放心,老太爷老太太都是心善之人,且不会因为二夫人没有给二老请安而生二夫人的气。毕竟来者是客嘛,就算再怎么失礼老太爷老太太也会原谅二夫人的。”管事娘子道。
“你......”杜氏气得说不出话。
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云老太爷无赖至极,这底下的也都是一个个的刁奴!这明明就是云家故意将他们拘在这客院里,如今却反咬一口说他们失礼。
杜氏怒目一瞪,恨不得将这个贱婢的嘴给撕烂了去。
“好。好。好。原来这就是云家的待客之道,本夫人今天可真是长了见识了!”
杜氏在杜家被捧着长大,嫁到了曾家之后又有曾老太太护着,哪怕是与王雪娥对着干的时候也没从未在面上受过这样的屈辱。
只不过一个低贱的贱婢罢了。竟跟她给气受?
心里积攒的火气一下子涌上心头,杜氏也不管得不得罪云家人,她用力地推了一把那管事娘子。管事娘子没料到杜氏会用蛮力,一个不留神身子不稳,一个踉跄地摔到了地上。
几个丫鬟顿时惊呼起来,忙将那管事娘子扶了起来,有的则上前来劝杜氏。
曾博安、曾博宗和曾博然几个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这才发现杜氏竟然与几个丫鬟推推搡搡起来。
“母亲。”
“二伯母。”
他们一边喊道,忙跑过来。
曾博安和曾博宗一左一右地扶着杜氏。
曾博安面色很是不好看。
杜氏一见到儿子紧绷的脸。满肚子的火气熄灭不少,她一下子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堂堂一个侯府的当家主母竟然与几个贱婢动气手来。
她狠狠地瞪着那惹事的管事娘子。
“怎么回事?”
一道清厉的声音传过来,一个模样清秀的丫鬟快步走了近,见到乱哄哄的场面她眉目一下子颦了起来。
“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是我们的贵客吗?”她问也不问。直接冲几个丫鬟呵斥。
那管事娘子嚣张的势头立时蔫了下来,她一下子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奴婢嘴拙,说错了话惹得贵客气恼,小的知错了,还请琼瑶姑娘手下留情。”管事娘子道。
其他几个丫鬟也纷纷跪下求饶。
杜氏见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几个贱婢一下子就灭了劲头,恭恭敬敬、服服帖帖地跪在跟前求饶,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消缓不少。
她下巴高昂,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几人,也不开口。
琼瑶见杜氏不消气,又斥了几人,道:“既然嘴拙说错了话,那就各自自掌五十嘴巴吧。”
下人们闻言抬手就往自个儿脸上打去,啪啪啪的巴掌声顿时不绝于耳。
琼瑶对杜氏道:“下人拙笨不懂说话,还请二夫人大人大量别她们见怪。二夫人还请跟小的来,老太太有请呢。”
杜氏瞪那几个下人。她虽然觉得这惩罚对这几个贱婢来说过轻了,可正事要紧,她可没时间花费在这些贱婢身上。
一行人走后,一个丫鬟从门外闪身而入,她快步过来扶起那管事娘子。
“刘妈妈快快起来,妈妈受苦了。大家的委屈老太太看在眼里呢,老太太说了,有赏。账房已经备好了每人半两银子的打赏了,大家收拾收拾都去领了吧。”丫鬟笑着说道。
几个脸红红的丫鬟闻言顿时露出喜色。
另一头,杜氏带着三个哥儿一路跟着琼瑶到了正院。
云老太太、程氏、程氏的两个儿子都到齐了。
曾念兰与曾念薇也在。
杜氏带着三个哥儿进来,众人一番行礼。
“人老了就是不经用啊,身体越发不好了。你们好不容易来云家做客,我这心里啊也惦念得紧,原想着好好与你们说说话,可怎的身子骨不听话,前几日一直不适如今才好了些。这不,才刚好就巴巴地叫你们过来了。”云老太太笑道。
杜氏心中对云老太太的话嗤之以鼻。面上还是带着笑意。
“老太太这话说得太客气了。若不是一直抽不出空,我应该多多来看老太太才对。”
云老太太也笑。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话说了一堆。
杜氏目光扫了一圈,不经意道:“怎么不见远哥儿?”
一旁的曾博安等人听到终于转到正题了,眼睛顿时一亮,耳朵立时就竖了起来。
终于露出目的了?
就算初始对杜氏这一行目的有所不明,可经过这几日,众人哪里还不清楚曾家的意图。
云老太太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笑意。
一旁的程氏顿时笑出声来。
“你说远哥儿啊?远哥儿去福州岭南书院了呀。”程氏目露惊讶,“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去了?
什么时候去的?
他们怎么知道?
这几天他们一直被拘在客院里,那几个丫鬟的嘴也是个紧的。问来问去都打探不出个屁来。
杜氏双眼瞪得死死的。下意识地张口就问:“已经去了?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那小兔崽子竟然早走了?那她巴巴地跑这一趟。不是白跑了?
曾家三个小子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曾博安,他年龄最大,最为看重这次的机会。
程氏似是没看到杜氏的失态,她颔首道:“早去了呀。初五就启程了呀,今日十八,算起来应该就是这两日就会抵达福州了。 ”
杜氏一听心里似咽了个苦胆,吞也吞不进去咽也咽不下来。
初五启程,那她到云家的时候应该才走了一半多路程,若是快马加鞭说不定还能赶上,可如今他们在云家耽搁了这几天......
杜氏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云家吊了他们这么多天,他们一定是故意的!他们在拖延时间!
憋了这些天的怒火,如今又得知这一趟跑了空。愤怒夹杂着失望一下子将杜氏都燃烧了起来,她霍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就被程氏抢白了去。
程氏面露惊讶,不解道:“上次大姐夫派人送了墨宝过来,我不是跟那位跟着的毕嬷嬷说了。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杜氏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转开了。
“毕嬷嬷?”
“是啊,我们将远哥儿的日程都告诉她了呀。”程氏狐疑地望着她,“难道那毕嬷嬷真的没告之与你?”
杜氏有火又撒不出来,面如猪肝色,她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
“说了说了,我一下子想岔了,没记起来。”她半天憋出一句话。
程氏见她笑得比哭还难看,心里好笑。程氏望了她身侧的几个哥儿,道:“那二夫人特意带着几位哥儿跑得这一趟是......?”
杜氏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面色尴尬的两个儿子和侄子,呼吸一窒。
总不能说他们是来给曾博远当书童,好一起入岭南书院的吧?如今曾博远那小兔崽子说不定都到福州了,这再提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这一瞬间,她才发现她这是带着两个儿子巴巴地赶着给曾博远当书童。
书童?
说白了不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吗?让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两个儿子赶着上给别人当奴才?她这是疯了吗?
丢人都丢到阳城来了!
她忽然想到,这么离谱的想法,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还有,这破主意,到底是从哪里先传了出来。
这些事她怎么想都是一个套!
杜氏心中心绪翻滚,面上干干一笑:“哥儿们感情深,听说远哥儿要到福州去心里很是不舍,这不,特意敢过来与他道别,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程氏听完笑得意味深长。
杜氏再也没有呆下去的心思了,第二天她带着三个一脸郁郁的哥儿辞了众人,回京城去了。
毕嬷嬷?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清楚得很!毕嬷嬷是王雪娥的人!
真是没想到啊,这贱人半只脚都踏进了庵子了,竟然还敢把手伸得这么长,害她把脸面都丢尽了!
第093章 相撞
杜氏一行人来得匆匆,走也匆匆。
这一趟,杜氏自始至终不但没有将此行的目的说出口,反而憋气而归。以杜氏的性子,她哪肯白白受这些窝囊气?
果然,不久就传来了消息。
王雪娥不是要长伴青灯潜心修行吗?杜氏就给她找了家道观,据说王雪娥看到那来接她的道姑时一张脸颜色煞是好看,被杜氏嘲暗讽地几乎气得晕过去,一下子大病了一场,整个人消瘦不已,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
曾念薇听闻倒是露出一个笑容。
将几个哥儿送来同与远哥儿去岭南书院,亏她们想得出来!
虽然她不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可这样不靠谱的想法,实在让她无言以对。
她知道毕嬷嬷是王雪娥的人,因此便将这件事顺水推舟地拨到王雪娥头上了。至于什么日程,原本就是后来定的,那毕嬷嬷自然是不知道。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杜氏相信就可以了。
曾念薇不知道王雪娥是不是一如消息中那般憔悴,不过她倒是有些意外这件事最后竟是看不过眼的曾老太太出面压了下来。
曾老太太发了话,杜氏也不好太过闹腾。虽然她心中不忿,可到底还是不敢得罪曾老太太。
这件事就这么平息了下来。
曾老太太为王雪娥出面?
若放在从前曾老太太抬王雪娥与她们对抗,好搅乱大房这趟水还说得过去,可如今,王雪娥摆明了已经成了一名弃子,曾老太太竟然还愿意出面护她?
这就有些诡异了。
曾念薇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不过,她还是让人时刻注意着京城那边的动静。反正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昨夜夜雨淅沥,今日天气倒是放了晴。
和煦的春意渐来。整个阳城都脱去了浓厚的银素。春风细柔,绿了半座城池。阳城的桃花醉得烂漫,与京城的桃林齐名。
三月初,桃花宴,阳城的福王府给各家都下了请帖,就连住在云家的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也受邀在列。
云老太爷得知福王府也给曾念兰曾念薇下了帖子之后挑了挑眉,他倒是没说什么。
燕国无太子,五王林立,其中呼声最高、最有往继承大统的是大皇子福王和五皇子牧王。福王与牧王面上和睦,暗里却斗得天昏地暗。俨然了你死我活。如今虽然分不出哪边更胜一筹。可曾念薇却知道。二王势均力敌的局面将会在齐州之乱后渐渐打破,最后夺得大宝的,正是阳城的福王。
见到福王府特意给她们姐妹下的请帖,曾念薇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前一世齐州边境动乱之时,云老太爷早已逝世,而云家已经彻底地没落了,因此征西大战的主将是福王麾下的余家明。
而这一次,虽然齐州之乱并未爆发,可也隐约已经有了些苗头。所以,福王这是接桃花宴向云老太爷抛橄榄枝?
只是不知道云老太爷会如何站队。
曾念薇能想得到这些,云老太爷自然也考虑到了,那云老太爷这一次没有阻止她们出席福王府的桃花宴。这意思是接受福王的示好?
曾念薇试探过云老太爷。
云老太爷眯眼看了她一会,伸手摸她的脑袋:“小娃子想那么多作甚?好好玩去就是了。”
曾念薇歪头一侧躲开,很是不满云老太爷欲在她头上作乱的大手。
云老太爷哈哈一笑,将此事就此揭过。
曾念薇在心里想,就算云老太爷虽然没有要结交福王的示好。可也不排斥。毕竟如今局势未明,云老太爷谨慎些也是好的。虽然上一世的夺位是福王拨得了头筹,可这一世齐州之乱来得如此之快,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数。曾念薇心里也嘀咕,事情脱离了原来的轨道,那这一次,还会是福王成帝吗?
她不能保证。
云家的马车刚到福王府便有嬷嬷迎了上来。
“云三夫人总算是来了!王妃刚刚还在念叨着您呢!”一个圆脸的嬷嬷快步走上来对程氏道。
程氏微微一笑。
“王妃有心了。能得王妃提念,这还真是小妇人的荣幸呢。”她笑道。
她转过身来冲一双儿子云墨之、云墨奇,还有两个曾念兰、曾念薇两个外甥女道:“快来,咱们去给王妃请安。”
嬷嬷脸上笑意不绝,一路将他们带到了一出凉亭。
亭子奢华低调,两侧沿径种了一溜儿的桃树,桃蕾相压,繁花层叠。
春风一送,花香满室。
亭子里王妃正在与一些贵妇说笑,见程氏一行人来了目光就转了过来。
“瞧瞧,这是谁来了?果真不能在背后说人呢,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王妃以帕掩嘴,笑着打趣程氏。
程氏闻言也笑。
“王妃这是说什么了?说来与我听听?”她道。
一个贵妇望着她笑:“王妃方才正夸你呢。”
她望了一眼程氏身后的几人,补充道:“ 王妃这不正说着,这云家的儿郎啊,就是有出息!一个个都是能运筹帷幄的将才不说,还都是个顶个的俊小伙!”
云墨之、云墨奇听到有人夸奖,心里欢喜,面上微微地红了。
这话说得好听,可自己儿子什么样儿她还不清楚?
程氏当然知道这番话夸大其词,可听到别人夸她儿子,她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程氏带着几人上前给王妃行礼,又让孩子们几个给各位夫人问好。
王妃笑容满面,颔首示意。
云墨奇生得壮实,虎头虎脑的,一双眼睛乌溜溜地望着众人丝毫不怯人。王妃最喜欢他,拉着他的手连连问话。
云墨奇机灵,回答的声音响亮又清脆。
王妃不由得就想起她的小儿子,心里顿时软了下下来,对云墨奇的喜爱又添了几分。
她从腰侧解下一枚玉佩当即就赏给了云墨奇。
玉佩玉质剔透、通体莹白,是难得的珍品。
程氏见了忙督促云墨奇谢过王妃。
王妃笑眯眯的。心情很不错。
她又问了云墨之几句,随后便唤来小厮将兄弟两个带走了,去与其他的少爷们玩。
王妃的视线落在曾念兰、曾念薇身上。
“这就是云家从京城来的两位外甥女、韩图厚先生第一个学生的两位姐姐?”王妃问道。
曾念薇被这一长串的名头弄得怔了一下,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与姐姐曾念兰走出两步,齐声应是。
王妃打量了她们一眼。
“模样都是极出色的。”她颔首道。
她给曾念兰曾念薇姐妹各自赏了一套头面,便让侍女带了下去。
王妃转头与程氏说话,身后的亭子一下子又热闹起来,说说笑笑,很是欢快。
这桃花宴。男宾女眷是分开来的。曾念兰曾念薇跟着侍女到了另一个亭子。
说是亭子。不如说是桃林。看得出此处原本是一片桃林。也不知道是哪个心思巧妙的,在这桃林中央挖了一片出来建了亭子。
亭子的名字叫桃花源。
四周桃树萦绕,桃花飘飞,说不出的繁落华美。仿佛不知是哪个仙人遗下的人间仙境。
桃花源,这个名字倒是适合。
曾念兰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曾念薇的目光却是一下子落在亭子里的白衣女子身上。
女子五官清丽无双,一袭白衣,乌发半挽,发间插着的碧玉嵌珠的发簪更是为她添了一分俏色,真真仿佛不慎掉落人间的仙子一般。
曾念兰一下子就看呆了眼。
一旁的侍女满脸的与于荣焉,对曾念兰的惊讶早已司空见惯。
她下意识地就扬了扬下巴,骄傲道:“这是八郡主。”
八郡主赵同悦。
曾念薇望着眼前容貌清丽无双仿若仙子般的赵同悦,心神复杂。
她们走进与赵同悦行礼。
赵同悦目光在她们姐妹身上扫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与其他人说话了。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见赵同悦态度冷淡,有些原本想与曾家姐妹攀谈一番的便立时打消了念头。
曾念兰多多少少有些尴尬,曾念薇倒是淡定得很。
她细细地品着这福王府上好的六安瓜片。说起来,父亲曾启贤也最是喜欢六安瓜片呢。想到父亲,不知道他此时正在作甚?
日光逐见橙红的时候。桃花宴才算散了。
出了桃花源,穿过假山,以赵同悦为首的一众闺阁千金走出游廊时迎面而来一拨人。
华裳锦服,笑声清朗低沉,是一拨少年郎。
少年郎们看清对面是一众姑娘家时,众人顿时眼前一亮,笑声戛然而止。
少年郎们的脸色一下子精彩了起来。
有人不自在地瞥过了人,有人刷地红了整张脸,当然, 更多的是一下子愣住了,满目惊艳。
这边的姑娘家大多数都齐刷刷地红了脸面,各自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对面。
为首的赵同悦眼底飞快闪过不悦,她瞥了一眼领路的两个丫鬟。
还没等她开口,领头的少年郎率先领着少年郎们侧于一边让开路来。
他拱手行礼,缓缓道:“不知各位姑娘们会经过此路,如有冲撞,还望莫要见怪。”
少年郎面容俊逸,眉目清朗,一袭天竹色衣袍更是为了他添了几分清俊。少年的声音清缓低沉,犹如淌过的清流,汩汩地拨过心弦。
不少姑娘忍不住偷偷睨了一眼,整个人瞬间就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为首的正是萧逸。
萧逸也到了阳城?
曾念薇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前方的赵同悦,只一瞬便有了答案。
萧逸的目光落在赵同悦身上,不同于其他少年郎,他的目光平静如水,仿佛丝毫没有为赵同悦的美貌惊艳。
君子淡如水,清如风。
赵同悦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她也不出声,颔首以道谢,然后带着一众姑娘们走了过去。
曾念薇瞥到萧逸右手弯起的食指,嘴角飞快地弯起一抹弧度很快又隐了下去。这位所谓的萧君子,心里不如面上这般平静呢。
也不知道哪个姑娘燥了心,一个没留心脚下踉跄踩到了其他姑娘的裙角,几位姑娘重心不稳往一旁倒了去。
曾念薇有些小走神,根本没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等到她回过神来她旁边的几个姑娘直直地就压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不知道被哪个姑娘又推了一把,她 一个没稳住,身子立时往外跌开去。
惊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曾念薇吃了一惊,目光却看到自己直直往少年郎那边摔了过去。她瞧得清楚,离她最近的,正是萧逸。
第094章 非你
曾念薇心下大惊。
萧逸先是一瞬的讶然,当他看清楚直直倒过来的是曾念薇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先朝赵同悦望去。
赵同悦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顿时秀眉微拧。
今日桃花宴请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福王妃更是叮咛过让她好好招待这些闺阁千金,尤其是跌倒那个还是云家从京城来的那两个外甥女。虽然隔了一层,可听说云老太爷极为看重,若非这样,这次桃花宴又怎会特意给她俩下了帖子?
若是这两人出了什么幺蛾子......
赵同悦的面色就沉了下来。
美人颦眉,似恼还娇。
不少少年郎看直了眼。
原来美人愁眉,竟也如此风情。
萧逸顿时就心痛起来,恨不得立马上前为美人抚去忧愁。
他再望向曾念薇,眼底就多了一份厌烦。
曾念薇是什么人?
上一世,自她见到萧逸的那一刻起,整个心就扑在了他身上。他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全洞悉于心。为的,就是博君一笑,只为他多一眼驻目。可以说,没有几个人比她更了解萧逸。
虽然,萧逸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甚至他嘴角仍带着笑,可曾念薇却没有忽视他眼底的厌恶与不耐烦。
曾念薇若是在这赵同悦的眼皮底下受了伤,虽然没人敢对此说什么,可却始终不能圆满。如此一来,赵同悦哪有什么好心情?
萧逸要为美人解忧,因此他见曾念薇倒过来并没有侧身,反而,他往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正待接住曾念薇。
看似过了万年,可仅仅不过片刻。
心驰电转的一瞬间,曾念薇凝视了眼前这张温文尔雅、俊逸非凡的脸孔片刻,她腰间突然发力。毅然将后倾的身子往侧拧去。
没有任何悬念,曾念薇拼了全力生生地将身体扭了过来,直直往小径一侧摔去。
这一幕发生的突然,众人目瞪口呆。
之前,大家或多或少地都认为曾念薇这一摔是蓄意为之,为的就是攀上萧逸。而出于风度,萧逸也会接住曾念薇。
事情突然地就发生了逆转,少年郎们大都反应不过来。
一位湛蓝锦衣的少年迅速回过神来大步走出来伸手去拉曾念薇,却只抓到半片衣袍。他目光一紧,只来得及将小径一侧的几个花盆踢开。
四五个陶瓷花盆被他一脚踢飞。掉到地上传来噼啪的碎裂声。而曾念薇跌落在冷硬的墨石小径上。脑袋重重磕到的地上正是方才那几盆花所在之处。
腰间传来尖锐的扭痛。后脑勺撞到地面,曾念薇脑袋一片嗡嗡乱响,整个身体好似都被撞裂开来,痛极。她忍不住地溢出痛苦的呻\吟。
姑娘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惊叫声此起彼伏。
一旁的少年郎也有些发怔。
锦衣少年快步走到曾念薇身边,他似乎对没能及时拉住曾念薇有些愧疚,他伸出来正欲将曾念薇拉起来,可下一瞬他又将手缩了回去。
男女有别。
他将手别在身侧,不知所措。
曾念兰尖叫一声,拨开一众姑娘快步走到曾念薇身边。
“梅姑、梅姑,你怎么样了?” 曾念兰急切道。
曾念薇半蜷了身子,痛得一张脸血色全无。
曾念兰见状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快去请大夫啊!”她喊道。
赵同悦吩咐人去请大夫。又转身请一众少年郎先行离去。
少年们一副非礼莫视的模样,他们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了。
萧逸目露担忧地望了赵同悦一眼,赵同悦似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转脸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萧逸受宠若惊,顿时展颜一笑。
赵同悦却没有再看他。她转身向曾念薇那边走去。
萧逸心里有些失落,可他很快就掩饰下去了。他目光隐晦地望了曾念薇一眼,眼底的厌恶更添了一层。
若不是这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赵同悦又怎会有如今的难做?若不是看在赵同悦面子上,他根本不屑拉她一把,结果她倒好,竟然不识好意?
萧逸凝视了那边一瞬,随后与一众少年郎先行离去了。
赵同悦过去看了看,见曾念薇仍醒着,没出生命危险,她紧颦的眉头一下子松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一旁立着不动的少年郎。
“余公子怎么还没走?”她有些意外。
余十五闻言眨了眨眼睛,一张脸悄悄地红了。
他摸着脑袋啊了一声,眼角偷偷望了一眼地上的曾念薇,悻悻地走了。
王府上的大夫很快过来了。
曾念薇腰肌拉伤了,后脑勺上肿了个大包。
程氏一听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听了大夫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腰间有些扭伤,多卧床休息便好时松了一口气。
她坐在床榻前拉着曾念薇的手,满是心疼。
“梅姑受苦了。”她道,“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呢?”
程氏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曾念兰望了榻上的妹妹一眼,将事情的始末告之与她。
程氏听完曾念兰的话沉默了一瞬,她伸手轻按了曾念薇的额头一下。
“你啊你,就是小倔脾气。事发紧急,就是让萧世子拉你一把也无碍,也免了受这趟罪不是?这事来得巧,又有那么多双眼看着,咱们坐得端行得正,还怕别人乱嚼舌根不是?”程氏见四下都是自己人,开口对曾念薇道。
还有一句她没说出口:若是真的有什么没眼色的人说什么,那这事也不算亏。庆宁侯府也不错,而萧逸也早早请封了世子。这桩亲事啊,她觉得行。
曾念薇一看就知道程氏在想什么,的确,庆宁侯府在世人眼里算得上是顶级的高门大户,而萧逸更是美名在外。在比人看来,曾念薇能嫁于萧逸。那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曾念薇眼神一凝,心绪百回千转。
她皱了皱眉直呼痛,将程氏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程氏紧张地将大夫叫过来仔细地给曾念薇又检查了一遍,才安了心。确认了没大事,她让人将大夫送了出去。
她坐在床头与姐妹俩说话,好分散曾念薇的痛楚。
程氏打趣她道:“你这一摔啊,也不知道是祸是福。这外头现在肯定都传遍了,云家的那个外甥女,真真是个坚贞纯洁又知礼的好姑娘呢!”
曾念薇虽然受了些皮肉伤,可在各个宗妇贵人眼里的好感度却是一下子提了起来。名声一下子就传了开来。
历来世家娶媳妇。除了出身之外。最重要的还不是名声?曾念薇这次倒是歪打正着。
曾念薇闻言露出个笑容,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云墨之云墨奇也过来了。
云墨奇跑得满头大汗,他站在榻前与曾念薇说话。
“二表姐。你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曾念薇挤出个笑容正想安慰他几句说不疼,云墨奇却先开了口。
“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你怎么这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他道。
他小大人似的虎着脸,望着曾念薇叹了口气,
他忧心忡忡:“二表姐,你这么不乖,我要怎么跟表弟交代?”他可是向曾博远保证过要好好保护两个表姐的。
曾念薇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程氏望着自家儿子虎着脸训人,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王妃派了嬷嬷过来瞧曾念薇。那嬷嬷带来了一大堆医药补品以及珍宝。嬷嬷能说会道,说了一通好话。
程氏代曾念薇将东西都收下,与那嬷嬷寒暄几句,态度恭敬言行得体,客套中带着疏离。
那嬷嬷甚是会察言观色的人。她与程氏说了会话,又问候了曾念薇几句,很快就走了。
王妃知道后脸色不是很好看。
曾念薇感觉好多了的时候,程氏便带着一众人回了云家。
云老太太听说曾念薇受了伤的消息急匆匆地就赶了过来。
她拉着曾念薇的手很是心疼:“怎么会这样,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了伤呢。”
云老太太想起早逝的大女儿,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你们姐弟几个,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这些年来,受得苦头还少?这何时是个头,何时才能消停?”云老太太哽咽道。
曾念薇也有些动容。
“祖母莫要为孙女担心,只是小伤而已,躺几天就好了。”她露出个笑容,安慰云老太太,“孙女啊,这是先苦后甜呢。现在受些小苦头,以后啊,都是平平顺顺的。”
云老太太闻言破涕为笑。
福王府桃花宴,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么一件事,哪里捂得住?
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眼,从阳城传到了京城。
萧远山听到消息之后大怒。
萧逸竟然瞒着他跑去了阳城福王府,这是他不可宽恕的。他当即让人快马加鞭地将萧逸叫了回来。
如今皇帝身体每况日下,众王相争最是敏感,尤其是庆宁侯府,如今还没站队,稍微一个风吹草动都会叫有心人看在眼里。
那臭小子倒好,竟然私自跑去了阳城!
萧远山回府将宠溺萧逸的侯夫人复氏狠狠训斥了一顿,随后他将府里的幕僚都叫到了书房,时至黄昏,书房紧闭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来。
次日,庆宁侯夫人复氏就给曾家下了帖子。
曾家顿时就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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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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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意
庆宁侯府是给曾家大房下的帖子, 可曾家大房大妇王雪娥已经被禁足清修了,因此是曾老太太接的帖子。
曾老太太看到帖子的时候尚有一刻怔愣。
“这是谁家的帖子?”她问。
一旁在周嬷嬷眉开眼笑道:“老太太可没听错,正是庆宁侯府萧家的帖子呢!”
曾老太太眉眼一下子舒展开来,脸上的欢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庆宁侯府给大房下了帖子一事在曾家飞快地传开了。
一个嬷嬷脚步飞快地踏入门槛往厅堂里走。
初春纷沓而至,可这时节却仍带着薄薄的冷意。厅堂里门窗关得紧紧的,地龙也烧着,暖融融的。
嬷嬷刚从外头的寒意中走来,脚刚踏入厅堂一股暖意迎面袭来,嬷嬷下意识地就舒了口气。
厅堂上头供了座菩萨,香案上青烟袅袅,飘忽的烟雾将下首的灰袍妇人笼罩了起来,她的面容隐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大夫人,庆宁侯给咱大房下了帖子,老太太已经接下了。”嬷嬷低声道。
王雪娥面容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嗯。”她道。
嬷嬷见她脸色淡淡,没有丝毫反应,忍不住又说了句。
“夫人,那可是庆宁侯府!本就是个大房下的帖子,凭什么便宜了那边?奴婢们都瞧得清楚,老太太可是有意让二房出头呢。”嬷嬷不忿道。
王雪娥袖下默数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复又轻捻起来。
“下去吧。”她道。
嬷嬷有些急:“夫人?”
“下去吧。”王雪娥复道。
嬷嬷望了她一眼,嘴唇翕合几下,欲言又止,最终默默地叹了口气,行礼告退了。帘幕呼啦的一阵响动,脚步声渐行渐远。
厅堂里的王雪娥倏然睁开了双眼,她的目光定定地盯着上首的菩萨,良久,她一抬。狠狠地将手中的佛珠往上甩去。
佛珠摔在菩萨座像上,发出噼啪的碰撞声,珠绳崩然而裂,佛珠轰然洒落,晃晃悠悠地转了几个圈最终没入案几之下。
那头,曾老太太欢喜过后才想到,庆宁侯府怎会无端端地给他们下了帖子?曾老太太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由头,她下意识地就忽略了庆宁侯府是给大房下的帖子。
“你说,这究竟是何原因?庆宁侯夫人怎么突然就来访了?” 曾老太太与曾老太爷道。
曾老太爷想起从阳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他心中隐隐地猜测庆宁侯府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可他心里转了个弯。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
“人来了就好生招待便是了。想这些有的没的作甚?”曾老太爷道。
他说完,将手中的茶碗一放,起身去外院了。
茶碗放得有些重,里头青嫩鲜亮的茶水飞溅到案桌上。
曾老太太见此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她凝视着曾老太爷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凝重了起来。
几日后,曾老太太早早地带着杜氏与李氏侯在了垂花门前。
辰时刚过,庆宁侯夫人复氏便如约到了。
曾老太太见了人,眉眼一下子便笑开来。
“侯夫人忙里抽空光临,可真是让老身觉得意外又惊喜呢。”曾老太太笑道,“这多年未见,侯夫人的风采真是不减当年,可老身却老咯。侯夫人却风华依旧,这可真真叫老婆子眼馋得很。”
庆宁侯夫人复氏闻言露出一个笑容,她快步走上前拉虚扶曾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怎么亲自来迎了?”复氏笑道:“随便打发个下人来接就行,老太太这么隆重,这可叫我这个晚辈受宠若惊了。”
虽是这么说。可夏氏明显很受用。
曾家是定安侯,萧家是庆宁侯,两家都是侯府,这么费心地迎合同级的一个晚辈,曾老太太心里多少会有些膈应,可两家的实力明摆着,曾老太太却不能不为。
曾老太太面上仍挂着笑意,心里却有些拎不住了。
杜氏倒是没看出来曾老太太心里的膈应,她走到复氏身旁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
“姐姐这么多就见外了,得知你要来,我们老太太呀,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我们都知道姐姐人忙事多,姐姐这百忙中抽空来坐坐,哪有不欢迎的礼?”杜氏自来熟道。
复氏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杜氏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她眉心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杜氏却毫无察觉,她兀自说笑着,咋咋呼呼地,与复氏套近乎。
曾老太太看得直皱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宠着这个侄外孙女了。
李氏倒是识趣,她快步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杜氏从复氏身旁隔开。
“早就听说庆宁侯夫人是出了名的贤惠能干,难得侯夫人今天来一趟,我这呀,也来亲香亲香,好学得侯夫人您的一分气度。”李氏笑道。
说话亲近不失得体,又没有刻意地奉承,这才像句话。
复氏眉心顿时舒展开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三夫人这话说得倒是谦虚了,本夫人瞧着三夫人也是个贤良能干的。”
曾老太太闻言多看了一眼这个三媳妇,她暗自瞪了瞪兀自不满仍想往复氏身边凑的杜氏。
杜氏委屈地撇撇嘴,不得不把到嘴边儿上的话给咽了下去,收回了脚步。
复氏似是无意道:“怎么不见曾大夫人?”
众人心里一窒,都有些难以启齿。
李氏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道:“嫂嫂因宇哥儿的事操碎了心,如今清心向佛,正在为宇哥儿祈福呢。好祈求菩萨保佑,希望菩萨能发发慈悲,好让宇哥儿快快好起来。嫂嫂正在荣青堂里礼佛呢,侯夫人若是想见,我这就让人去请嫂嫂来一见?”
曾博宇成了傻子一事,几乎整个世家大族都有耳闻,复氏自然也知道一些。
她闻言遗憾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劳烦了。让她安心祈福便是了。” 复氏道。
众人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李氏这话答妙,既让人挑不出错,也留住了曾家的脸面,没有让那些不堪的事毁了气氛。
曾老太太对李氏这番话甚是满意,她不由得对这个平时不吭不响的三媳妇另眼相看。
一众人来到了厅堂, 复氏与曾老太太坐于上首,其他人依次而坐。
曾老太太又让几个孙子孙女一一来与复氏见了礼。
曾念琪今天着了一身大红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衣裙,衬得整个人五官精致秀美,娇俏动人。
她脸色绯红,恭恭敬敬地给复氏敬礼。
杜氏给复氏介绍:“姐姐。这就是小女。琪姐儿。”
复氏望了曾念琪一眼。道:“不错。”
杜氏闻言眉眼都能生出花来,曾念琪一张脸更是红成了大苹果。
复氏目光从曾念琪身上移开,扫过曾念秀与曾念湘,落在曾念芳身上。
“这就是大房的三姑娘吧?”复氏问道。
自从母亲王雪娥出了事。曾念芳的气焰就消了不少。她如今养在曾老太太跟前,更是收敛了起来。
她是知道萧家的,从前母亲就告诉过她,让她尽量博得萧家人好感,尤其是萧家世子萧逸。这一次她也是精心装扮而来,可没有母亲为她撑腰,她一直被众人刻意忽视在一旁。
如今见庆宁侯夫人复氏主动问起,她心头狂跳,一阵阵狂喜奔涌而出。
她莲步轻移。走出几步。
“回侯夫人的话,小女子曾氏念芳,正是大房三女儿,宗里行十。”曾念芳道。
复氏嗯了一声。
“真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复氏笑道,“也难怪了。有那样的坚贞守礼的好姐姐,这妹妹啊,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曾老太太与杜氏等人脸色微变。
姐姐?
复氏特意挑了大房来说,而大房里只有三个姑娘,能被复氏称为姐姐的只有曾念兰与曾念薇了。
这其中难道发生了什么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一下子,众人神色微妙。
曾老太爷斜睨了曾老太太一眼,又问了一次:“庆宁侯夫人没说其他的?”
曾老太太这才从怔仲中回过神来,道:“没有,她只问了几个姐儿些话,又后提了提兰姐儿与薇姐儿。”
曾老太爷闻言沉默了一瞬。
曾老太太对曾老太爷道:“哦,庆宁侯夫人倒是对芳姐儿提了句她有个坚贞守礼的好姐姐。老爷可知道庆宁侯夫人说的是谁?”
曾老太爷望了她一眼,缓缓道:“是薇姐儿。”
曾老太爷便将福王府里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
曾老太太听完沉默良久。
“我记得,那云氏生前,与那庆宁侯曾有些交情。”曾老太太忽然道。
曾老太爷望她一眼,不可置否。
他记得曾启贤曾提过,当年云氏对庆宁侯有救命之恩,庆宁侯曾笑言要与云氏结为儿女亲家,只是云氏并未作出回应。后来云氏逝世,这件事就渐渐地被遗忘了。如今庆宁侯夫人特意上门,又提到了云氏的两个女儿。
曾老太爷与曾老太太对视一眼,心中意愿不谋而合。
“兰姐儿与薇姐儿思念外祖,特意跟着亲家老爷回了外家。如今她们也在阳城住了些时日,孝心也尽到了。她们毕竟是我曾家的儿女,长期住在外家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让人去接她们回来吧。”曾老太太道。
第096章 出气
曾老太爷曾老太太的想法曾念薇尚未知晓。她此时正半躺在榻上听香橙汇报几个铺子的事情。
“......自从上次姑娘辞退了那位张掌柜的之后,其他人没有了小动作,如今铺子已经重新正常营运了。只是正阳街的那个珠宝铺子,二掌柜递了辞呈,说要归家养老。刘掌柜让奴婢问问您,说是要从下面提人,还是重新招人。”香橙道。
曾念薇停下翻动手上的账本。
“都不用。”她想了想道:“泉子不是也识字吗?让他过来,跟着刘掌柜好好学学如何经营。”
一旁的绿意闻言心一跳,她倏然抬头望向自家主子,脸上掩饰不住的惊喜。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婢子替哥哥谢谢姑娘!” 绿意俯身激动道。
曾念薇淡淡道:“起来吧,如今说这话尚早。等他过来学过一段时间再谢也不迟,若是,他对经营之道不上手......”
曾念薇望她一眼:“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用不用之人。”
绿意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婢子知道,婢子哥哥也晓得。婢子哥哥会竭尽全力跟刘掌柜学本领的,一定不会辜负姑娘所托。感谢姑娘,肯给婢子哥哥机会。”
曾念薇嗯了一声。
曾家的人是在四月初的时候到的阳城。
来的是外院的一个管事与曾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
程氏在小花厅里接待的他们。
周嬷嬷目光暗自扫了一眼,见只程氏一人,心中顿时有些嘀咕。
她与管事上前给程氏行礼。
程氏似若未闻,她姿势娴静优雅,小口小口地品茶。半响,直到她将茶碗里的茶水饮尽了,才将茶碗放下。
“起来吧。”她瞥眼道。
周嬷嬷心中不满渐生。
她是曾老太太跟前伺候的人,甚得曾老太太青眼。在曾家,就连几个老爷夫人、下头的哥儿姐儿们都会给她几分脸面,尊称一声周嬷嬷。
如今程氏这般。摆明了就是甩脸色给她看。虽然她知道这一趟要接回两位姑娘必要费一些周折,可她想着只要自己注意着不让人挑出错了,云家也奈何不了她。她没想到,程氏竟然连由头都懒得寻,直接给她们甩脸色看。
周嬷嬷心里暗想云家果然粗鄙不堪,可她面上却丝毫没流露出来。
“怎么不见大姑娘与四姑娘呢?”周嬷嬷笑道。
“大姑娘与四姑娘也离府好些日子了,老太爷老太太可是惦记得紧呢。原本啊,老太爷老太太想着两位姑娘家惦念外祖,就允了两位姑娘来陪陪两位老人家。这如今,两位姑娘也住了些日子。也应该回府了。这不。老太爷老太太就遣了老奴过来接两位姑娘回府呢。”周嬷嬷道。
程氏闻言扑哧笑了一声。
她直直地看着周嬷嬷。兴致盎然:“依本夫人看哪,你这老奴才本事也不小,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是个顶个的好呢。”
周嬷嬷心里一顿,面不改色。
“三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奴怎么听不明白?”周嬷嬷道。
程氏兴致越发得高:“还挺镇定的啊,是个经事儿的人。”
她上下打量了周嬷嬷一眼:“瞧你模样也齐整,虽然年纪大了些,不过啊,跟着曾老太太倒是有些可惜了,不如这样,你来我们昌华侯,我许你个管事嬷嬷的职位,如何?”
饶是再稳重的人。听到这话也镇定不下来。周嬷嬷镇定自若的面皮上顿时裂开跳细缝,面色微沉。
“老奴自小跟着老太太,生是老太太的人,死是老太太的鬼!”周嬷嬷沉声道。
程氏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她颔首示意。认同道:“是个忠仆。”
她话锋一转:“你对你主子这么忠心,啧啧,你主子是怎么忍心将你派到这样受人羞辱的?”
如此*裸地挑拨离间。
不仅是周嬷嬷,就连一旁的管事也脸色一变。
他忍了又忍,忍不住开口道:“三夫人,你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
“砰!”
还没等管事说完,一个茶碗劈头盖脸地冲他的脸面砸了过去,正好命中他的鼻梁,之后茶碗摔到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茶碗没破,咕噜咕噜转了几圈躺在管事脚边。
管事的鼻梁当即就红了一片。
“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低贱的奴才罢了,竟然教训主子?这就是曾家的教养?这就是曾家来接人的诚意?”程氏当即高声喝道。
那管事一下子傻了眼。
周嬷嬷算是看明白了,程氏这是铁了心要找茬。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都讨不了好。
她拉了拉管事顿时跪了下来,连声道:“三夫人息怒,李管事没有要冒犯三夫人的意思,他这是一时口误罢了。三夫人大人有大量,莫与他计较。”
李管事也顾不得鼻梁上火辣辣地疼,他忙跟着磕头求饶。
程氏光看着他们两人也不说话,直到她欣赏完了两人的惊慌狼狈,这才悠悠开了口。
“罢了罢了,本夫人向来宽宏大量,怎么会真与你们个奴才计较?”她忽然笑道:“本夫人这是逗你们玩儿呢。”
李管事与周嬷嬷被程氏的喜怒不定、反复无常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对视一眼,周嬷嬷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语开口道:“老奴早就听说三夫人是宽厚之人,如今一见哪,果然名不虚传。三夫人如此体贴下人,云家的下人们可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呢。既然三夫人如此仁厚,那三夫人也别与老奴开玩笑了,劳烦三夫人请两位姑娘出来一见,老太太有话托老奴带给她们呢。”
程氏似笑非笑道:“本夫人若是说不呢?”
“本夫人也有话要托你带给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呢。”她定定地扫视了两人一眼,缓缓道:“ 当初我家老太爷就说了,只要有王雪娥在的一天,就不会允许两个外孙回去。这如今啊,王雪娥,好像还在呢。你们怎么就来接人了呢?”
她腾地站了起来,喝道:“回去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将这件事处理好了,什么再过来接人!”
“来人!送客!”程氏道。
李管事与周嬷嬷相视大惊。
“奴才们是老太爷老太太派过来接两位姑娘的,三夫人您不能如此蛮横不但不让我们见人。”
“奴才们要见两位姑娘!”他们乱乱喊道。
程氏眉头一皱。
“胡乱嚷嚷什么,成何体统。”程氏道。
几位粗使婆子极有眼色地拿来手巾往两人手里一塞,三作两下地将人拖下去丢出了门外。
曾念薇知道曾家来人了的时候正半躺在床榻上翻一本古棋谱,这棋谱从曾念薇无意中从云老太爷书房中发现的。云老太爷不甚擅长棋道,也说不上多喜欢。只是他有段时间爱好风雅,于是便有底下的人特意寻了些名籍孤本呈了上来。
云老太爷爽快得很,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读书是好事啊!梅姑喜欢哪个。尽管拿去便是了!”
曾念薇顿时笑弯了眼。
她手上的这本古棋谱便是从云老太爷书房里搜出来的。她伸手翻了翻页。淡然地嗯了一声。表示已知晓曾家来人了。
果然,程氏将周嬷嬷一行人打发出去之后便来看她。
她轻拍了拍曾念薇手背,安慰道:“......梅姑尽管放心,那些个没心没肺的人。只要一天不好好将王雪娥那毒妇给清了,保证好好对你们姐妹,三舅母第一个不答应。竟然派几个奴才过来就想将你们接走,做他们的春秋大梦!这件事儿啊,没完!”
曾念薇颔首。
程氏是真心对她们好。
曾念薇展颜一笑,拉着她的手亲热道:“还是三舅母疼梅姑。”
程氏就笑。
“梅姑向来乖巧又懂事,三舅母不疼你疼谁?不像你那表哥表弟,整天没个正形,也不好好读书。顽劣得很。”程氏道。
曾念薇并没有没有接话,只在一旁微笑。
程氏就说与她听云墨之云墨奇小时候做的调皮捣蛋的些乌龙事,可能她自己也没发觉,她在说起两个儿子之时眉眼生动,掩饰不住的欢喜与宠溺。
程氏是疼爱子女的人。
她有两个儿子。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却久久没有动静。她是拿曾念兰、曾念薇当女儿疼。
曾念薇就想了想,可她上世一心扑在了萧逸身上,也没有留心到程氏到底有没有女儿。
那头,李管事一行人折腾了几番欲将曾念兰、曾念薇接回未遂。一行人在云家门前不肯走。
上头早就发话下来,因此不管李管事与周嬷嬷说出朵花儿来,门房子的人也没凡人进去。
反倒是李管事一行人,总在云家门前徘徊,受了不少的鄙夷和白眼,更是有不少路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众人就知道,这一趟差事,黄了。
周嬷嬷见到曾老太太的时候再也忍不住,顿时老泪纵横。
“老太太,老奴无能,不能将两位姑娘接回来不说,反而被那云家大是羞辱了一番,白白丢了老太太脸面。”周嬷嬷声泪齐下,“老奴可是再没脸服侍老太太了,还请老太太允了老奴归家养老罢了。”
曾老太太的面色也不好看,周嬷嬷一直是她跟前人。大多数情况,周嬷嬷说的话即是代表了她的意思。云家丝毫面子也没给周嬷嬷,这实实在在的,是在羞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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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归家
曾老太太半响都没有说话。
周嬷嬷一把眼泪一把辛酸地控诉云家人的行为,她眼角暗下觑见曾老太太越发阴沉的脸,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渐渐地低了下去。
周嬷嬷跟着曾老太太多年,最为了解曾老太太的秉性。
果然,曾老太太等她完全消了声才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若是在从前,周嬷嬷肯定二话不说就退了下去,心里根本不敢有半丝怨言。她也清楚,曾老太太从来就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这次她的差事没有办好,曾老太太没有惩罚多少还算是给了她脸面。
周嬷嬷打小就跟着曾老太太,大半生都顺风顺水地过来了。往云家跑的这一趟,可以说是她有史以来受到过最大的羞辱。鬼使神差地,她想起了程氏讥讽她那番话。是啊,就连程氏也看得明白,这分明就是一个吃力不讨好、根本不可能办好的差事,可曾老太太还是派了她去不说,她的不堪曾老太太也半句安慰的话也无。
周嬷嬷心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言,她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只是一个奴才而已,怎可对主子不满?她深吸了口气,将脑海里那些大不敬的念头摒除出去。
曾老太爷很快也得了消息。
他面色不虞。
半响,他开口与曾老太太商量道:“要不,就先把王雪娥送到道观里去?”
曾老太太瞥他一眼,心中晦涩不明。
曾老太爷虽说是与她商量,可神色却是一片坚定。当初,坚决不同意曾启贤休妻的是他,如今提出要将王雪娥送到道观的也是他。
这就是她的枕边人。
曾老太太一向了解曾老太爷,可如今见他神色冷漠地提出要将人送走时她不免还是有些心寒。
曾老太太想了想,缓缓道:“送到道观,是不是有些过了?王坤虽然面上似是对她不甚关心,可心里到底还是念着这个女儿,否则当初也不会特意来了一趟。这若是将她送到道观。万一王家那边恼怒起来,也是件难办的事儿。”
曾老太爷垂眸不语。
曾老太太又道:“云家乃武将,可这燕国上下,也不仅仅只有云家一门是武将。福王府那边有意拉拢云家,可却也不是非云家不可。”
她顿了顿补充道:“老爷仔细想想,这庆宁侯府夫人走得这一趟,意图不也含糊得很?若是云家真的已经得势,那她为何不当即就提出结亲的消息?想必啊,庆宁侯府也是在观望。”
为了曾念兰曾念薇两个小丫头就将王家彻底得罪了,还不值得。曾老太太心里补充了一句。
曾老太爷自是也明白这个道理。
他思考半响:“后花园里不是有个翠兴阁?就先让她搬到那儿去吧。”
曾老太爷一锤定音。
只要人没出府。住哪儿曾老太太都没意见。她颔首会意。随即唤人收拾打扫。
曾启贤是在五月初的时候到的阳城。算起来。他也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两个女儿了。念此,他心中顿感心酸,又隐隐带着几分期盼。
见是曾启贤亲自来了,门房的人没有多作为难。有小厮进去通报。很快就有人过来领曾启贤进去。
曾念薇再次见到父亲曾启贤的时候有些惊讶。
虽然只是几个月,可曾启贤却似是过了好几年,他面容添了好几道皱纹,双鬓隐隐地藏着好些银发。
他衰老不少。
曾启贤却是很高兴。
他望着两个女儿,欢喜道:“兰姑稳重不少啊。这么些日子不见,兰姑都长成个大姑娘了。”
他很是感慨,一不小心就将话说了出来:“已经是大姑娘啊,很快就要嫁人了。这留在爹爹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
曾启贤顿时有些感伤。
曾念兰却被他的话说得耳根都红了。
“父亲说得这是什么话呢?”她嗔道。“女儿还小。”
曾启贤呵呵一笑,目光落在曾念薇身上。
“梅姑身量也长开不少。”越发越像早逝的云氏了。曾启贤心里道。
曾念薇回以一笑。
曾启贤这一趟过来是要接她们两个回去的。
云老太爷一开始是不答应的,曾念薇费了好一番心思才将他说动。
“.....梅姑知道外祖父心疼我们,可梅姑与姐姐到底是曾家的女儿,而且姐姐也大了。我们姐妹长久住在外祖家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父亲也说了,王雪娥不会再理事,如今也住到了后花园的偏楼里,就算她心思不正,难道外祖父就觉得梅姑是那么容易欺负的人吗?”
云老太爷就道:“梅姑聪明绝顶,怎会让那等下作毒妇欺了去?”
曾念薇点头,又道:“何况,梅姑不是还有外祖父吗?有外祖父在,又怎会让梅姑受了委屈?”
云老太爷哈哈大笑。
曾念薇接着道:“那毒妇如此残害孙儿几个,就这么让她躲在佛堂里清修岂不是便宜了她?孙儿有外祖父撑腰,这次回去一定将孙儿几个受到的苦,加倍还给她。”
云老太爷想了又想,最终松了口。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虽然咱们云家人不想惹事,可也从来不怕事!梅姑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外祖父!”云老太爷道。
曾念薇就笑。
有云家作为她的依仗,他们姐弟几个就不再是那漂浮无根的浮萍,任由风吹雨打。她心中很是感慨,上一世她识人不清,云家又早早地没落了,以至于姐姐受苦,弟弟早夭,而她也最终成为弃妇命归病榻。如今想来,那一切就像个梦,渐行渐远。而他们一家再也不会重复那个悲剧。
同意归家,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曾念薇未曾道明,那就是南山庙会很快就要来了。
南山庙会五年一度。
如今五月,十月枫叶飘红之时,即是南山庙会盛行之际。上一世曾启贤是在天成十六年。也就是下一次的南山庙会后倒下的,可此世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曾念薇不能保证这件事仍照上一世的步调走。虽然她对曾启贤多少有些失望,可她不能对此事无动于衷。无论是她,还是姐姐和弟弟,他们都承受不起失去父亲。
云老太爷最终还是放心不下,他让程氏跟着一道去了京城。若是曾家那边又起了什么幺蛾子,云家也能更快得到消息,不至于鞭长莫及。
曾念兰、曾念薇辞别了云老太爷云老太太,程氏将云墨之留在了阳城陪二老。自己则带着小儿子云墨奇上了马车。数辆马车从云家驶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程氏看着曾念兰曾念薇姐妹入了曾府这才带着儿子回了宝通胡同、云家在京城的宅子里。
曾念兰、曾念薇才刚进垂花门。便看到了周嬷嬷带着一众丫鬟侯着了。周嬷嬷一见到她们两个脸上就笑开了花。
“大姑娘、四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在路上颠簸了许久,累坏了吧?老太太虽然对两位姑娘惦记得紧,可是真心心疼两位姑娘呢。这可不,老太太怕累到了两位姑娘。早早地就吩咐了老奴在此候着,为的就是跟两位姑娘说一声。两位姑娘可不必赶着去与老太爷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说了,两位先回去梳洗梳洗,好好休息一番,等明天老太太给两位姑娘办洗尘宴再请安也不迟。”周嬷嬷道。
曾念兰对周嬷嬷的热情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地望向妹妹。正好迎上曾念薇的目光,姐妹俩心有所感。
曾念兰就道:“那就谢过祖母了。既然祖母发了话,那孙女就却之不恭了。明天一早,孙女一定带着妹妹早早地就去给祖母请安问好。”
曾念兰说完就带着曾念薇转身走了。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游廊的拐角时。周嬷嬷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她定定地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眸光意味不明。
次日,曾老太太果然在和乐院给两人办了洗尘宴。
分别多日,再次见到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众人面色各异。
曾老太太端坐上首。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见到曾念兰曾念薇进来,她眉眼一下子就舒缓起来。
“来来来,快来祖母这边坐。好些日子没见了,快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们俩。”曾老太太笑道。
曾老太太左右两边都空了个座位,显然,那是留给她们姐妹俩的。
曾念兰有些受宠若惊,她眼角余光瞥想曾念薇,见妹妹低眉垂眼顺从地走了过去,她也跟着走过去在曾老太太的左手边坐了下来,曾念薇则是坐于曾老太太的右手边。
她们俩这么一坐,很快就有人心中不满了。
曾念琪将手中的茶碗重重地往案桌上一搁,高高地撅起了嘴,眼神不忿地盯着曾念薇。
那从来就是她的位置,如今却平白给曾念薇给占了,她哪能高兴起来?
杜氏隐讳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眼神示意她别惹事。
曾念琪嘴角翕动几下还是开口,她忍了忍,将满肚子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她心中不忿,却又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
她扭过头去不看众人。
曾念芳坐在席子的最末端,她的目光在与曾老太太说说笑笑的曾念兰曾念薇游离片刻,最终落在曾念薇身上。
曾念薇拔了不少个子,眉眼也渐渐长开。琼鼻樱唇,明眸皓齿,一身肌肤欺霜赛雪,清丽无双,秀美如画,眉眼间隐隐藏着一分英气。她所着的那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更是今年的新款,乃是上上品。
曾念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黄的脸庞,低头看着身上早已是这一套早已过时了的衣裙,心中恨意更深,她袖下的拳头不由得紧紧地攥了起来。
第098章 挑拨
因是家宴,又是给曾念兰曾念薇姐妹俩的洗尘宴,因此大家也没有太拘规矩。
曾老太太举筷亲自为曾念兰、曾念薇布了几筷菜,道:“这道红烧狮子头,是新来厨子的拿手好菜,味道不错,你们俩尝尝。”
曾念薇低眉敛目道谢。
曾念兰想了想,也为曾老太太布了几筷子菜。
“谢谢祖母挂心,既然祖母欢喜这道菜,那祖母也多尝尝。”她道。
曾老太太就露出欣慰的笑容。
“兰姑真是长大了,更懂得体贴祖母了呢。”她笑道。
众人面上都挂着笑,你来我往,好一副祖慈孙孝的温馨场面。
曾念芳袖下的拳头越攥越紧,精心蓄样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直到掌心里传来尖锐的疼痛她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来一看,左手食指的指甲不知何时已经崩坏了,莹白圆润的指甲孤零零地躺在掌心里。
曾念芳心里暗骂晦气,她小指一挑,将断甲远远地剔了出去。眼角不经意间瞥到一旁曾念琪阴郁的表情,她心里瞬间有了主意。
她悄悄往曾念琪身边挪了挪,目光顺着曾念琪的视线望了过去。
“祖母真是心疼大姐姐和四姐姐的呢。”曾念芳趁着众人没留意她,便压低了声音在曾念琪耳边幽幽地说道。
曾念琪闻言转头斜睨她一眼,很是不满,神情更是阴郁。
曾念芳仿若未觉,她目露羡意地望着,喃喃道:“何时祖母也能如此亲热地与我说话,也给我布菜,那该多好?”
曾念琪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剜她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不就是说了几句好话,布了几筷子菜?有什么大不了的!”
曾念芳被她的话吓得一下子回过神来,似乎这才记起从前在曾老太太跟前最得脸的可是曾念琪。她望着曾念琪眨了眨眼道:“五姐姐,祖母对你一向疼爱。想必祖母也是这般慈爱地对五姐姐,也曾亲自为五姐姐布过菜吧?”
曾念琪呼吸一窒,脸上瞬间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当然!”她下意识地张口道,语气里却带着连她自己也未觉的心虚。
曾念芳眼里一下子就露出了羡意。
“六姐姐真是命好,得祖母如此的疼爱。”她说完幽幽地垂下眼眸,“不似我,祖母不喜,如此更是懒得瞧一眼。”
她说完,身子便扭正过来。眼观鼻鼻观心地拿起玉箸默默吃菜。
曾念琪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
祖母虽疼她。可也没有亲自给她布过菜。可如今祖母眼里只有曾念兰、曾念薇两个人。半分心思也没分给她。而这一切,原本明明就是她的,可如今却换了人,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眼角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没有丝毫存在感的曾念芳。又望了一眼也加入了她们的母亲,心中翻滚。
不但祖母,如今连母亲也看重两个姐姐,若是如此下去,那不久的以后,如今丝毫不得宠的曾念芳可不就是她以后的下场?
曾念琪越想就越坐不住,她霍地站起身,端起茶碗抬脚走过去,在曾念薇身侧停下了脚步。
“四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琪姐儿可想你了。”她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娇嗔道。
曾念薇闻言转过头望她。
她与这个五堂妹交集向来不多,就算同住一府,也不过是见面颔首致意的交情罢了。曾念琪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曾念薇只觉得突兀。
曾念薇一时就没说话。
曾念琪见她毫无动静,心里恼怒得很,面上也露出了尴尬。
一旁的杜氏见状忙出言圆场,她将曾念琪拉了过来,对曾念薇笑道:“梅姑可是不知道,梅姑去了外家做客这些日子,琪姐儿可总是念起你呢。这可不,梅姑回来了,琪姐儿就巴巴地来寻你了说话呢。”
曾念薇就望向杜氏与曾念琪。
“四姐姐也惦念五妹妹。几个月不见,五妹妹出落得更好了。”她道。
曾老太太就满意地点点头。
两个毕竟是堂姐妹,曾老太太此时也是愿意看到曾念琪与曾念薇交好的。
曾念琪顿时了露出笑容。
“四姐姐回来,琪姐儿一时也没来得及备礼物。”曾念琪道,“既然今天是两位姐姐的洗尘宴,那琪姐儿便学鸿儒雅士,以茶代酒,了以此恭迎大姐姐、四姐姐归家。”
她说完示意丫鬟再斟一本茶过来,她自己则伸手将手中的茶碗递给曾念薇。也不知是她没递好,还是曾念薇没接牢,茶碗啪的一声从两人手间跌落下去。
茶水飞溅出来,茶碗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躺在深蓝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
“啊!”
曾念薇发出一声惊呼,她脚下飞快,动作敏捷地退到一边避开茶水。
她本就对曾念琪的示好有所警惕,在曾念琪松手的瞬间她就明了她的意图。因此她的惊呼和动作都异常迅速。趁着众人没注意,她悄悄地伸出脚将裙边的茶碗往曾念琪那边踢去。
曾念琪原本打算接着众人视线的死角偷偷将茶碗松了手,而她则借此先声压人卖委屈,安曾念薇一个自大、嚣张、不爱幼妹,粗鄙无礼的罪名。 她想过了,以祖母往日对她的疼爱,还有母亲在旁,定会为她寻回面子而责怪曾念薇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曾念薇抢了先,脑子一下没转过弯儿,反而被先惊叫起来的曾念薇给愣了一愣。
待她反应过来时眼眸一缩,急忙往后一退想要避开那滚烫的茶水,慌忙之间也不知道怎么的,她竟然踩到了方才掉下去的茶碗,顿时一个重心不稳身子控制不住地就曾老太太那边倒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曾老太太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就被曾念琪压了过来,一祖一孙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在众人来不及动作的瞬间,祖孙俩似连体婴儿般跌趴在了地上。
要命的是,慌乱中也不知是哪个不小心掀起了桌布。案桌上的大红云纹福禄寿桌布蓦地被拉了下来,一碟碟菜肴哗啦啦地沿着桌布往下掉,齐齐淋在了祖孙俩身上。
场面一下子精彩极了。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愣住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的祖孙俩。
曾念琪突然摔倒,身体失去了掌控,整个人都压到了曾老太太身上,因此菜肴汤汁撒得她满头满脸都是,狼狈不堪。
曾老太太也没好到哪去,曾念琪虽然是个小姑娘,可防不及防地被这么一压。她感觉一身的老骨头都被压碎了。虽然大半的菜肴汤汁都浇在了曾念琪身上。可她也淋了不少,而那撒到曾念琪身上的汤汁,四面八方地流下来滴到她身上,粘腻腻、稠呼呼的。尤其是那道红烧狮子头的汤汁。更是浇了她满头满脸。
曾老太太这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她心头怒火蹭地就烧了起来,她眼眸如滴血般猩红,双手用力,使了狠劲儿地把犹压在她身上不停尖叫的曾念琪推了出去。
“孽障!孽障!你个没用的废物到底在做甚!”
曾老太太厉声喝道,整个身体忍不住地发抖。
曾念琪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样子,她心中慌乱,本就惊恐无比,被曾老太太下了狠手地这么一推,她整个人便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后跌了开去。正好撞到一旁雕花楠木圈椅上面。
她脑袋一歪,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盛怒之中的曾老太太,正好看见一个满头满脸挂着残羹、面目狰狞的老妇人。她心里一颤,双眼一黑,顿时便晕了过去。
“老太太!”
“祖母!”
“琪姐儿!”
众人这才从仲愣中反应过来。心中凛然,乱乱叫道。
惊呼的惊呼,扶人的扶人,厅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曾念芳目瞪口呆,她望了望狼狈不堪的曾老太太,又看向昏迷不醒的曾念琪。她只是给曾念琪上了点眼药,让她给那两个贱人添些堵罢了,可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斜睨了一眼如同一头盛怒之中的母狮般的曾老太太,心中禁不住颤抖。她悄悄地后退了两步,想要离这一幕远些、更远些。
她一抬头,的目光正好迎上曾念薇,后者静静地望着她,一双眼眸没有丝毫温度地盯着她,仿佛早已洞悉她的心虚。
曾念芳心一抖,脸色剧变。
她飞快地低下头来避开曾念薇的目光。
不可能,曾念薇不可能知道的!她只是虚张声势吓她而已!更何况,这一切都是曾念琪做的,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若不是曾念琪嫉妒心盛又无能,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的,这一切都是曾念琪做的,与她无关。
曾念芳这般安慰自己,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想心中的恐慌压下来,尽量做出自然的模样。
曾念薇冷冷地将她的神色收归眼底,心中冷笑不已。曾念芳这点小手段,她还不放在眼里。曾念琪既然被当了枪使,那她就顺水推舟,让她更加物尽其用好了。
曾念薇敛起眼中的冷然,再扬起脸上已是一片的焦急。她快步走过去丝毫不计污脏地扶着曾老太太,神色毫不掩饰的意外和着急。
“怎么会突然摔倒了?祖母您怎么样了,有没有摔伤?”曾念薇掏出手帕将曾老太太从发间流下来的一道的红烧狮子头汤汁拭去,担忧问道。
曾老太太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满脸黑紫面如锅底。她指着一旁满脸惊慌的杜氏与昏迷不醒的曾念琪,满目喷火,颤抖不已:“孽障!孽障!都是这个孽障做得好事......”
话语顿时嘎然而至,她突然伸手捂住被发顶流下来的汤汁糊住了的双眼。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曾老太太尖锐叫道。
众人鸡飞狗跳。
第099章 怪味
“周嬷嬷,周嬷嬷恕罪、恕罪啊!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不是存心将水撒了的!”
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内室里传出来。很快,哗地一声,不久才换上的珠帘从里头被掀了起来,两个身粗体壮的婆子叉着一个丫鬟走了出来。
那丫鬟满脸惊慌,泪意汹涌,迭声求饶。两个婆子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叉着她径直往外走去。
丫鬟的哭喊声愈来愈小,渐渐地就再听不见。
和乐院渐渐又恢复了宁静,丫鬟婆子们低眉敛目,来来往往各司其职,方才那一幕凄厉的叫唤仿若错觉。
只是众人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第五个。”有婆子忍不住道。
“这可是怎么了?我看春桃那小妮子也是个沉稳细心的人,怎么就那么不小心触了霉头呢?”另一婆子不解道。
“嗐,这你都不知道?”婆子觑了眼四下没人,压下嗓音,“被拖下去的余嬷嬷啊是脚步放重了惊了老太太安眠,春心是将菜肴摆错了位置......方才的春桃就是端水给老太太时不小心将水撒了出来。”
“我说怎么没看见余嬷嬷,原来余嬷嬷也被......”婆子小声嘟囔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惊讶不已,“就这样?这样就罢了她们差事赶了出去?”
“啧!我说你果真是个榆木脑袋!你想想,这些人是不是昨天都在厅堂里值差了?”
婆子瞬间惊恐地瞪大双眼:“这么说,她们是因为看到了......”
婆子一顿,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看到了那位那样,才被肃清了?”她含蓄道。
“算你还不算太笨。”
婆子刷地一张脸全白了。
昨日本该她轮值,可她临时泄肚,不得已才与余嬷嬷换了值。她方才还想找余嬷嬷道谢来着,结果却听到这样的消息。
本来,本来该丢了差事被拖出去的那个人应该是她。
是她!
阴差阳错,真的好险!
婆子忍不住全身发抖。心有余悸。
这次真的是走了大运,她要回去好好个菩萨烧把香。
内室里,曾老太太阴着一张脸,黑沉得能低下水来。
周嬷嬷快步走进去,低声道:“人都处理干净了。二夫人也将底下的丫鬟婆子们都敲打了一番。”
曾老太太眯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周嬷嬷见曾老太太不说话,她沉吟片刻,道:“老太太放心,二夫人对这件事处理到位,什么还说的什么不该说的,通通都敲打过了。绝对不会再有那等没眼色的人再乱嚼舌根儿。”
她觑着曾老太太的脸色。斟酌道:“五姑娘也知道错了。这可不。她一醒来就哭着要来见老太太,要给老太太磕头赔罪。二夫人知道老太太今个儿心情不好就将她劝下了,等过些日子再来与老太太赔礼。五姑娘听了劝,如今正在给老太太抄佛经。给老太太祈福呢。”
曾老太太眼皮动了没动。
周嬷嬷见状飞快地打住了话头。
良久,曾老太太才哼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跟她那个娘一样眼皮子浅!真当老太太我眼瞎不知道她想作甚么?枉我如此疼她,本事没学到几分,嫉妒心倒是不小。还当她开了窍要跟那两个丫头整好关系呢,谁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种小伎俩都成不了事,还让我这半边身子都埋进黄土的老骨头活生生丢光了脸,赔了夫人又折兵,简直气煞人!”
曾老太太又气又恼:“她那脑子也不知道是如何长的。眼皮子这么浅,她难道就看不出来我这么讨好那两个臭丫头,是在给她铺路吗!?真是,愚不可及!”
曾老太太恨恨道:“抄佛经打个什么用?让她抄《女戒》、《女则》,抄到她自己知道犯了了什么错再出来!”
曾老太太睨了周嬷嬷一眼:“谁也不不准为她请求!就算是婧慧来求情没用!”
周嬷嬷被曾老太太的眼神瞪得心里一凛。忙低头应声。
曾老太太想起这件事心里几发气,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翻滚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她端起案几上的茶碗想借着茶水消消气。
茶碗递到鼻间的时候她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她皱着鼻子嗅了嗅,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深深地挤出了个川字,顿时老态毕露。
她将手中的茶碗倏然一摔,茶水砰然洒落,不少滚烫茶水飞溅到了周嬷嬷身上,顿时湿了一片裙角。
曾老太太勃然变色:“是谁沏的茶!怎的有股汤汁的味道!”
边上伫着的一众丫鬟脸色刷地全白了,扑通扑通地跪了下来。
“老太太恕罪,老太太恕罪!”她们乱乱喊道。
又好几个丫鬟哭着喊着被拖了出去。
曾念芳静伫在游廊拐角处,望着那些满脸惊恐犹自尖叫求饶的丫鬟被婆子越拖越远,她面色渐渐地发了白。也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她的双腿倏地就软了下来。
“姑娘!”
她身旁的大丫鬟建兰忙上前扶住她。
曾念芳脑海里闪过丫鬟们被拖走时惊恐万分的面庞,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姑娘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建兰惊讶道。
春衫浅薄,而曾念芳整个里衣都汗湿透了,黏黏地贴在背后。
曾念芳恍然未晓地摇摇头。
她面如金纸,脸色难看极了。
“姑娘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哪里病了?”建兰更是着急。
“是啊,十妹妹可是病了?哎呀,病了可不行,老太太知道肯定又要担心了。十妹妹若是真的不舒服,可得赶紧请了大夫。”
一道悦耳好听的声音从槐树下传过来,随着轻轻的笑声,两抹身影从槐树后走了出来。
为首的女子个子高挑,眉眼静谧剔透,乌发碧衣。亭亭玉立。正是曾念薇,她身后跟的是香草。
曾念薇从容地走到曾念芳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关切道:“呀!十妹妹脸色怎么这么差?黄黑黄黑的,难道真是生了什么病?”
曾念芳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她定睛看清是曾念薇,心头火起,跳脚道:“你怎么能偷听人讲话!”
曾念薇扬唇一笑。
“十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姐姐要去给祖母请安,自是要从此路过。远远地看见十妹妹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想做何事,姐姐怕惊扰了十妹妹。所以才稍作停留。姐姐本欲等妹妹完了事才过去。谁知妹妹这一站就是许久。姐姐等到脚都麻了,见妹妹并无大事,又听得建兰说妹妹病了,一时关切才过来了。”
曾念薇似笑非笑:“姐姐本是关心妹妹。然妹妹此话,真是让姐姐伤心。”
就是说,她全看见,也听见她说的话了?
曾念芳神情几变,脸色更难看了。
“姐姐真是说笑,妹妹刚刚只是脚崴了崴,才停下来休息片刻,何来鬼鬼祟祟之说?”曾念芳强自镇定道。
曾念薇凉凉地盯着她,但笑不语。
曾念芳与她对视了一会最终将目光瞥了开去。
“你不是要去与祖母请安?怎的还不去?”她挤出话道。
曾念薇盯了她许久。不急不缓道:“给祖母请安是正事,可如今妹妹脸色这么难看,姐姐又怎的放心?要不,姐姐这就去禀了祖母,让祖母请大夫给妹妹看看吧?这若是不知晓尚能算罢。可这如今姐姐明明知道妹妹病了却隐瞒不告,祖母若是知道了不就责怪姐姐我不睦姐妹、不护不疼妹妹?这等不孝不敬不仁的罪名,姐姐可真是担当不起呢。”
曾念芳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她睁大双眸死死地瞪着曾念薇,嘴角翕动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了?
她知道是她挑唆的曾念琪去给她找茬了!
那她为何不当面揭穿她?
曾念芳琢磨不透曾念薇的意图,她强自忍下心中巨大的恐慌:“四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怎么听不明白?妹妹都说没生病,是四姐姐多心了。”
曾念芳眼神躲闪:“四姐姐不是要去看祖母?那姐姐快去吧,妹妹先行退下了。”
曾念芳说完,扶着建兰的手落荒而逃。
曾念薇没拦她,任由她脚下如生风般地逃离了现场。
香草盯着曾念芳消失的背影哼了声:“还说崴了脚呢,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曾念薇没出声,她收回目光,带着香草进了和乐院。
曾老太太见到她来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梅姑来了。”她慈声道。
曾念薇进来与她行礼,然后做到一旁与她说话。
祖孙俩本就没什么话说,加上曾老太太本就兴趣泛泛,于是两人话更少了。
曾念薇见差不多了,便道:“祖母,梅姑想去见见母亲。虽然母亲做错了事,可梅姑却不能不敬孝,这回来也好几日了,梅姑就打算着去给母亲请个安。”
曾老太太露出抹慈爱的笑容,拉住曾念薇的手很是感慨。
“梅姑真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么孝心,天下间有几个人可比拟?”曾老太太笑,“难得梅姑这么有心,梅姑想去就去吧,也不必特意问过祖母了。”
曾念薇就应是。
曾念薇从曾老太太手中抽回手,侧身谢礼而出。
转身的一刹那,曾念薇微微地嗅了嗅手间,随即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
曾老太太与她离得近,又时刻观察着她的神色,见曾念薇如此,她脸色倏然剧变。
难道,她身上仍有怪味?
曾老太太又羞又恼,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曾念薇带着香草缓步离去,身后隐隐传来的茶盏杯碗破碎的声音,以及周嬷嬷气急败坏的吼声。
曾念薇面容平静,倒是香草歪了歪脑袋回头偷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周嬷嬷快步走出来。
“快,备热水!”周嬷嬷压低声音道。
曾念薇脚步不停,可再也忍不住地弯了弯嘴角。
第100章 惦念
曾念薇从和乐院出来脚步一拐往后花园走去。
曾家并未分家,三房人都住在一起。相对于其他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来说人不多,可曾家上下讲究。外院瓜分大半的土地,内院里和乐院占了剩下里大头,其下又有三个大院,因此只余下了北边一处偏远的空地,曾家先祖就将它修成了后花园。
后花园不大,地偏,众人都不爱往这边来,可以说是冷可罗雀。
曾念薇带着香草走过游廊,绕过壁屏,穿过假山,沿着荷塘的小径往后走才看见一座隐在几棵参天老槐树里的翠兴阁。
楼前没有人,曾念薇四处望了望也没找到守值的婆子。
曾念薇挑了挑眉,带着香草径直往里头,直到绕过园中的鸟鱼戏山水壁屏之后才看到厅堂前的珠帘旁守着一个嬷嬷。
正是毕嬷嬷。
自上次杜氏从阳城回来后,杜氏就将毕嬷嬷从采办处揪了出来派到翠兴阁守门房了。
毕嬷嬷眯着眼望了望,很快就看清楚了来人。
“四姑娘,您怎么来了?”毕嬷嬷拔高声音道。
很明显,她这是在给里头的人提醒呢。
曾念薇脚步不停。
毕嬷嬷脸上笑开,见曾念薇过来忙给她打起珠帘。
“大夫人正在里头诵经礼佛呢,四姑娘要不要等会?”毕嬷嬷赔笑道。
香草一个眼神瞪了过去,毕嬷嬷就缩了缩脑袋不再讲话。
曾念薇见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
王雪娥一身灰色道袍跪在蒲团之上,手捻佛珠,口中念念有词。面容恬静,一派云淡风轻,仿佛毫不知晓外头的喧哗。
曾念薇让香草在门口守着,她轻移步子走了进去。
她的目光从上首的菩萨座像移下,看着香案之上的袅袅青烟,视线最终落在容色淡然的王雪娥身上。
果真如此淡然?
她轻轻地笑出声来。
王雪娥仿若未闻。手上默数佛珠,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曾念薇半弯下身来细细地瞧着她的面容。
她差点没忍住眼前这个女人是王雪娥。从前的丰满珠润悄然不见,白皙赛雪的肌肤干干地泛着黄光,从前的鹅蛋脸此时尖得如锥子一般,显得一双杏眸大的有些突兀。
看来杜氏没少给她找褶子。
曾念薇绕着她走了好几圈上下打量,凝视片刻。
“这才几个月不见,母亲怎的就面黄肌瘦,枯槁憔悴,仿若五旬老妪一般了?”曾念薇吃惊道。
她望着王雪娥的手,惊呼:“母亲的手素以修长圆润扬名。多少人羡慕母亲生了一双巧手。怎的。母亲的手怎的如此粗了?”
曾念薇眼尖。盯着她的指腹:“还长了茧子?”
“女儿知道母亲因宇哥儿的事儿伤心不已,恨不得日日夜夜在菩萨面前忏悔,以了残生。”曾念薇叹了口气,很是惋惜。“可怎么办呢?就算母亲残生只伴青灯,诚心礼佛,宇哥儿这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注定是个傻子罢了。”曾念薇轻轻道,“母亲,你可知傻子是什么样儿的?”
一直无动于衷的王雪娥倏然睁开双目,目光凌厉如寒剑般射向她。
曾念薇小小惊讶了一声:“啊,女儿怎么忘了,母亲自是知道傻子是什么样。我们家这个傻子,还是母亲的的杰作呢。”
王雪娥忍了又忍。她双手合十朝上拜了拜菩萨。
“不敬嫡母,污秽幼弟,在菩萨面前如此出言不逊,薇姐儿就不怕菩萨下罪吗?”王雪娥道。
她的话音刚落,曾念薇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这么些日子不见。母亲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真真是让薇姐儿长见识了呢。”
“你......”
王雪娥饶是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曾念薇没有让她说下去,她抢先开了口。
“薇姐儿哪句话说错了,母亲难道不为自己害臊吗?母亲难道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关到这里来的? 母亲若是忘了也不碍事,薇姐儿年轻,记性好,可以慢慢说与您听。”
曾念薇看进她的眼睛,缓缓道:“母亲被关在这翠兴阁,是因为母亲心狠手辣,三番两次要害我们姐弟不成反而将宇哥儿害成了傻子。母亲你说,这是不是恶人有恶报呢?”
“你,休得胡言乱语!”
曾念薇的话正戳中她心中的痛,王雪娥厉声喝断。
“母亲你别急啊,且听女儿将话说完。古人云虎毒尚不食子,可母亲的心又岂非一般的冷血?母亲为了害我们姐弟,最后竟然破罐子破摔,欲置之死地而后生,狠心要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给卖了好叫大房断了香火,这么一来,为了香火传承,父亲就不得不回头。”
曾念薇嘻嘻笑了一声:“天算不如人算,可惜啊,母亲的计谋,被女儿看破了呢,女儿顺水推舟,就让父亲看清了您的真面目。”
“母亲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如今却日日夜夜对着菩萨,不知您的心可曾心虚、可曾不安?”
曾念薇一笑,“您做得那些个事儿啊,菩萨啊可是天天看着呢。”
王雪娥镇定自若的面具上渐渐裂开一道缝隙,她睁大眼睛望了一眼上首的菩萨。菩萨面目依旧,嘴角永远带着一抹慈祥得体的笑意。
可这一刻,王雪娥却望得心惊胆战。
菩萨,真的都知道?
曾念薇将她眼底的恐惧看在眼里,痛快极了。
“母亲这一遭,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不但让父亲彻底寒了心,还将自己陷入这般境地。”曾念薇可悲又可恨地望着她,“母亲来了这翠兴阁之后,也不知道宇哥儿和芳姐儿有没有来探过母亲。”
王雪娥张口,欲言又止。
“宇哥儿傻了,如今还记不记得您这位母亲尚未知晓,更别为你求情,来看您了。而十妹妹啊......她是想来。也不敢来了呢。”曾念薇似是记起了什么事情,“女儿差点忘记告诉母亲了,十妹妹啊,因为使计不成,反而让老太太脸面尽丢,此时正满心惶恐呢。”
曾念薇担心道:“十妹妹向来胆小是个不禁吓的,也不知道这么一遭,会不会吓成了另一个傻子?”
王雪娥蓦地睁得更大,死死地瞪着曾念薇。尽管她全心压制,可也掩饰不住心头的恐慌。
“他们是你的弟弟妹妹。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一家人。你这么对他们。不怕报应吗!”王雪娥失声叫道。
曾念薇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此时知道说他们是一家人了?她王雪娥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对他们姐弟三个下毒手之时,怎么就没想过他们还是一家人?
真是好一个一家人!
“弟弟妹妹? ”曾念薇冷笑,“我可没那么大的福气,有这样的弟弟妹妹!”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起来。
“母亲您想啊,好事成双。若是十妹妹也吓傻了,您可是就真正有了一对天下独一无二的傻儿了,这可是多少人都盼不到的呢。”
“你敢!”王雪娥目龇欲裂,“曾念薇,你怎敢?”
曾念薇挺直腰身,纤手弹了弹身上莫有的灰尘,淡淡道:“我敢不敢,母亲不是最清楚了?”
她说完。斜眼睨了王雪娥一眼,甩袖扬长而去。
“曾念薇,你站住!你给我站住!”王雪娥气急败地站起身来,声歇力竭,“曾念薇,不许你动芳姐儿!不许!不许!”
曾念薇仿若未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香草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她身后,大气也不敢出。自家主子向来淡淡的,遇事沉着稳重,可现在的曾念薇仿佛犹如罗刹地狱里走出来一般,煞气外露,全身都散发着不可近人的冷气。
香草极少见到如此暴戾的主子。不过, 也曾有过一回,从前在荣青堂她曾出言同情过一个被罚跪的丫鬟时,主子就是这般模样。她记得很清楚,当时主子说过:对敌人同情,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香草忍不住偷偷地回头望了一眼翠兴阁,那一座孤楼已经没在槐树里只整下个隐隐的轮廓,孤凄寂然。
想起从前王雪娥对主子和九少爷做的那些事,再想想她如今的处境......真是活该!
香草解气地想。
她暗暗啐了一口,随后快步地追上自家主子。
日子一日日地溜走,仿若平静无澜的湖水,圈圈荡荡地漾开来去,倒也没翻出些涟漪。
这日,曾念薇方练完字从小书房出来便看见曾念兰身边的大丫鬟黑姑侯在门口,见曾念薇出来,黑姑就道:“四姑娘,大姑娘请您过去一趟。”
曾念薇颔首,随口问了句:“姐姐可曾说是何事?”
“婢子不知。”黑姑面无表情道。
曾念薇就瞧了瞧她的表情,见并无异色,曾念薇脚步如常,她带着香草就往兰苑过去。
曾念薇进来的时候曾念兰正埋首书案前,曾念薇瞥了一眼就坐于一旁喝茶静等。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曾念兰撂笔抬头,看了她一眼道:“我正在给远哥儿写信,你有没有什么要说、要带的,正好捎上,一块送过去?”
曾念薇想了想,点点头。她走到书案前拿起写信,等墨迹干了她便交予曾念兰,曾念兰没看她写的什么,径直装进了信封里,拿到外头准备让黑姑送与父亲,好随着父亲的书信一起送到岭南书院去。
曾念薇听见了便将黑姑拦了下来,她拿过黑姑手中的信,对曾念兰道:“梅姑去送这信吧,梅姑许久未曾见到父亲了,顺便过去与父亲说说话。”
曾念兰看了她一眼颔首同意。
曾念薇便带着心往外院的方向去了。
曾念薇到外书房时,曾启贤正在指挥着人大包小包地收拾。
曾念薇看了一眼,无非就是些药材补品、衣裳鞋物,以及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很明显,这些都是要送到岭南书院去的东西。
曾念薇就静伫在一旁等众人整理好然后将东西抬到了马车上。
曾启贤忙完了这通,转过头来这才看见曾念薇。
“梅姑怎么来了?”他露出笑脸道。
“父亲。”曾念薇低头行礼。
曾启贤嗯了一声。
“天气渐渐放了暖,京城都开始炎热了,想必福州那边早就酷暑难当了,爹爹就给远哥儿备了些东西。”
曾念薇不做声,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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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烈庆祝作者君的第一个100章~~~
作者君挥舞着小爪子,干巴爹!
第101章 内情
曾启贤让青松给曾念薇沏了茶,他自己则是绕到书架之后.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他从书架里翻出一本孤本递给曾念薇。
“爹爹收拾书架之时,才想起来有这孤本,梅姑不是喜棋道吗?拿去看吧。”他道。
“谢谢父亲。”曾念薇接过来道。
曾启贤见她面容淡淡,神色疏离,心里酸涩不已。
他呐呐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来。
曾念薇翻着手中的孤本不再说话。
这孤本是从前某位高人自撰的棋谱心得,里头阐述的某些经验的确是不可多得,让人受益匪浅。除此之外,曾念薇对孤本里附的几幅未解的残局倒是很感兴趣。
曾启贤见女儿喜欢,心中不再那么郁郁,面上就多了一分欢喜。
曾念薇虽然看着棋谱,可也留意着曾启贤的动静,她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父亲的书房,若是非要找出一个比父亲自己更了解的人,那就非曾念薇莫属了。书架上有哪些书、分别凡在何处,她一一清楚。她甚至还知道,第二个书架的第四层最右边放的那本书是《春秋》,书里夹了一张小像,小像上桃意缤纷,桃花下美人巧笑嫣然。那人,正是曾念薇早逝的生母云氏。
这孤本根本就不是曾启贤收拾书架翻出来的,而是曾启贤不知道从哪淘来的。孤本珍籍向来难求,想必他也费了不少功夫。
曾念薇心里不由得就放软了些。她抬起头来望着双鬓微白的父亲,还来不及说什么之时外头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十一少爷,十一少爷您慢点跑。”几个小厮乱哄哄的声音从游廊外传来,随后就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曾启贤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眉头。
书房的门啪嗒一声让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抹小身影炮仗似地嗖地冲了进来扑到曾启贤身上。
“爹爹爹爹。”来人欢快地叫唤。
正是许久未见的曾博宇。
他看上去好了许多,也长了些肉。虽然嘴角仍浅浅地挂着一道可疑的银线,可眼神已经没有以往那般呆愣痴傻了。
大夫来看了几回,对他的不治而愈很是惊讶。大夫斟酌了许久说,许是他脑袋的淤血渐渐散了些。不再积压脑部神经,因此神智也在渐渐恢复。
曾启贤对此高兴不已。
毕竟谁也不愿意看见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一直痴傻下去不是?
曾念薇心下则是有些复杂。
她虽然没有一心见不得曾博宇好起来,可她却不想看到随着曾博宇日益好转,王雪娥和王家那些人又蠢蠢欲动起来。
此时的曾博宇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手脚并用一门心思想要爬到父亲怀里。
“爹爹,爹爹抱抱。”
曾博宇攀了半天没够着,他着急地张开双臂要抱。
曾启贤本就没有那些抱孙不抱子的观念,经过了这些事之后,尤其是曾博宇这幅模样让他更是彻底摒弃了这种念头。
他有些无奈,不得不弯下腰来将把抱起来。
曾博宇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向上一蹦。脑袋正撞到曾启贤的下颚上。下巴猛然被一顶,曾启贤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他吃痛,差点就这么将手上的曾博宇给扔了出去。
曾启贤惊呼一声。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跟着曾博宇的几个小厮都留在游廊外不敢进来,书房里只有青松、青白两个下人。青松见此急步走过来要将曾博宇抱开。
“老爷!老爷怎么样了?没有伤到吧?”青松将曾博宇抱开,着急道。
青白见曾启贤白了脸,忙道:“小的这就去请大夫!”
曾启贤忍着痛,皱着眉头摆手。
青松青白两人相觑一眼,不知所措。
倒是曾博宇,他原本正兴高采烈地要与父亲亲香亲香,结果突然地就被抱开了。他扭着身子拼命要往曾启贤那边靠去。
“爹爹,爹爹。”他带着哭腔喊道。
他手脚乱蹬着。一不小心就将书案上压着的那一叠纸给踢散开来。厚厚一沓写好的书稿一下子飞了出去,纷纷扬扬地洒满地面。
曾启贤面色就不是很好看。
曾念薇就对青松道:“将十一少爷抱出去。”
青松应是,抱着不管不顾哭喊起来的曾博宇退了出去。
曾启贤坐在绣锦太师椅上,抱着下巴半响都没说出话来。
被猛然那么一撞下颌,那不是一般的痛。可只要没咬到舌头。那么痛一阵就没事了。
“父亲忍忍,痛过就没事了。”曾念薇道。
曾启贤颔首。
曾念薇收回视线,与青白一同将散落的书稿捡起来。
薄薄的纸张撒得到处都是,幸亏这是书房不是其他地方,否则被风一吹,又或是沾了水,那就事大了。这么厚厚的一沓书稿,写下来可是要费不少心思。
曾念薇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手中书稿,父亲的字苍劲飘逸,极有张力,可笔锋走转之间却略显绵长,正同父亲这个人一样,坚毅不足,长情有余。
待曾念薇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她倏然睁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她急忙捡起另外几张纸细细望去,一颗心顿时激动地砰砰直跳。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前些年,有一次她来父亲的书房正好赶上父亲有急事而出,甚至来不及书案整理好。那一次也是有书稿被风吹落,也是她捡起来放好。
曾念薇脑子一片清明,她想起那次不小心看到的“新旧”、“世家”、“平衡”的字眼,再与眼前这一沓厚厚的书稿联系在一起。她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回忆着上世南山庙会后世人所谈论的那些话,渐渐地,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惊人想法渐渐冒了出来。
曾念薇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将书稿整理好重新放回案桌上,拿了东西将其压住。
“父亲这是在作文章吗?”曾念薇神色尽作自然地问道。
曾启贤并未留意到曾念薇的神色变化,这会他口中的疼痛已经缓了过去,见曾念薇主动与他说话。心里一阵欢喜,也没细想与女儿谈论这些是否得当。
“文章?嗯,也对,这的确也能算上一篇文章。”他笑道。
曾念薇瞥了书稿一眼,不动声色道:“父亲学问真好,写了这么长的文章,换是梅姑就写不出来。”
“父亲这么厉害,很快就写好了吧?”她试探道。
听到女儿夸自己,曾启贤心里美滋滋的,马上就忘记了方才差点将舌头都咬断了的事情。
“不快。不快。”他道。
他望着那一沓倾注了自己毕生心血的书稿。心里甚是与于荣焉。
“爹爹啊。也准备了将四年呢。”他笑,“这些啊,都是朝堂之事,父亲为此下了大心血呢。南山庙会梅姑知道吧。父亲已打算好在南山庙会之时便将它呈给众人。”
曾启贤一说起这事眸光不自觉地就亮了起来,心里一激动话就说过了,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是他尚年幼的女儿,而不是志趣相投的知己同僚时他话一顿,顿时住了嘴。
他笑了笑以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曾念薇则是听得血液翻滚,胸腔里的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了。她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压下心中的激动,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梅姑是姑娘家,对这些不了解也正常。”曾启贤安慰曾念薇道:“凭梅姑如此聪慧。若是生得男儿身,梅姑肯定比父亲出息,注定会有番大作为。”
曾念薇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父亲大人,您确定你这是在安慰女儿,而不是嫌女儿非是生得男儿身?
她自动忽略曾启贤一番安慰她的话。故作惊讶:“四年?这么久?父亲是独自一个人作了四年?”
“若是梅姑,可作不了这么久。”她娇嗔道,眼睛一眨,嘴一撅,露出小女儿的娇态,眼角却是一瞬不瞬地留意着曾启贤的神色。
曾启贤哈哈一笑。
“这作文章啊,关键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当然得自己才能通透地阐述出来,这样一来,自然就得是自己独立完成了。”
他怕曾念薇不明白,想了想解释道,“嗯,对了。这就好比梅姑给远哥儿写信一般,想说什么想表达什么自是梅姑心中最清楚,所以啊,只有梅姑亲自下笔,才能将心中的想法说清楚一般。”
曾启贤嘴唇开开合合,曾念薇却只听到了他前一句话。
这是父亲独立完成的,这是父亲自己作的!
曾念薇前前后后将上世的某些人某些事,与此时她再得知的某些龌蹉之事一联想起来,心中又惊又怒。
曾启贤没发现她的走神,他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是啊,虽说自己的想法只有自己才能融会贯通,可毕竟这也只是个人之见,难免会有差漏。”
“若是能先与人谈论一番,将事情剖开来,说不定这也能找出些不足之处,反而能更上一步。”曾启贤越想越觉得可行,“魏兄与吾向来志趣相同,何不就找魏兄探讨探讨......”
曾念薇好不容易将事情理清,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瞬时心神俱裂,怒目尖声道:“不行!”
曾启贤被她突如其来的尖锐愣了一愣。
ps:
感谢丑丑的暖冬的平安符\(^o^)/
今天是520哟,小伙伴们有木有羞涩地被表白,或是勇敢地去表白呀?~
没有动手的,赶紧的哟!~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呐~
第102章 跟踪
曾念薇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了。
她暗自深吸几口气,敛下心神,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女儿的意思是,父亲这样贸然去找魏三老爷,不妥。”曾念薇道。
曾启贤不以为然,他摆手一笑:“这个没什么。魏兄与为父之间无论是在朝事还是志趣上都甚为合拍,他是为父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梅姑方才倒是给为父提了个醒,但为父个人拙见毕竟太过狭隘。而恰好为父尚有些地方百思不得其解,这与魏兄探讨一方,一来解惑,二来嘛,集长补短。”
“贤者,自是要大开言路,虚心求教,如此方能更进一步。”曾启贤道。
是啊,这话说的是没错。但父亲可知,正是因为您这一虚心求教,不但将准备多年的心血白白拱手让人、为他人作嫁衣裳不算,还将自己的命给求没了。
良师益友?
那分明就是豺狼虎豹啊!
曾念薇很不得将父亲的脑袋给彻底摇醒,好让他认清他口中所谓的良师益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黑心烂肺。
她飞快地思量着,想要打消曾启贤的这一想法。
“按照父亲的意思,是打算在南山庙会上将所作之文呈于世人,父亲若是先与魏三老爷说,万一不甚泄露出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父亲,这样不妥。”曾念薇道。
曾启贤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呢,结果说的是这个。
“梅姑多虑了,为父了解魏兄,他不是那样的人。”曾启贤道。
他对曾念薇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是啊,他自是不会泄出消息,他只是直接便采了果而已。魏敏河是怎么样的人,父亲您真的了解?
曾念薇听到曾启贤为他辩护,心中恼怒,却又不得表现出来。
“父亲!梅姑曾听徐先生说过,世人都将南山庙会当成一次小科举。甚是看重。既然是科举,那么父亲便相当于考子,考子所做之事、所答之题都得自行完成。父亲这般要与魏三老爷商讨,那,父亲就是作弊!”
曾念薇面容肃穆,很是认真。
曾启贤被她的一本正经的小脸给愣住了。
书房里蓦然无声,父女俩大眼瞪小眼,一下子沉默了下来。突然,曾启贤扬声哈哈大笑。
梅姑今天真是有趣,他想道。
曾念薇却被他的不以为然气得抑郁难当。她如此认真严肃。父亲却当是童言无忌罢了?
曾念薇望着父亲的笑脸。心中的郁气也渐渐消散开来。
是啊,若非她重活一世,又怎么会认清魏敏河的真实面目?她还不是同父亲一般,将他当成了才华横溢的正人君子?她又怎么能仅凭着自己模模糊糊的三言两语。来使父亲立刻就对魏敏河改观?
曾念薇原本因为突然发现内情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静静地端坐在圈椅上等父亲笑完了才开口。
“父亲,梅姑可是认真的。父亲仔细想想,梅姑说的可是在理?”曾念薇道。
曾启贤被她的话一下子逗乐了,笑完之后才擦觉自己的行为可能小小地伤了女儿的自尊心。他忙收敛起笑容,还真认真思考了起来。
“梅姑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他道,“世人都将南山庙会看得重,尤其是文人儒士们。更是当成真正的科举来对待。如此一来,为父,可真的是请外援了。”
曾念薇点点头,循循善诱:“这本就是事实。父亲您自己都准备了四年之久,想必这次的庙会对父亲来说重要异常。父亲您想。既然连您都将庙会看得如此之重,那魏三老爷自也如此,他必也准备多时。”
“如今五月已至,十月便是庙会,如此的紧要关头,魏三老爷自也更是忙碌,既然如此,父亲若是寻了他,岂不是让他分了心?父亲说魏三老爷与父亲是至交,那父亲又怎么能以一己之私此时去扰他心神?”
曾念薇一双犹上好琉璃般静谧剔透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曾启贤,毫不客气地指出。
曾启贤面色一僵,嘴唇翕动几下没说话。
是啊,连女儿都想到了的问题,自己怎么就忽略了呢?
他顿时有些不自然。
曾念薇见他如此,知道他总算是把话听进去了。父亲对魏敏河太过信任,不下猛药实在是不行。
曾念薇把话说到了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父女俩又继续说了会别的话,曾念薇便没有再多停留,起身走了。
临行前,她没忘记她这一趟的目的。她将她与曾念兰两人的信给了曾启贤,让他一起捎过去。
天气渐渐返暖,树茂花繁,姹紫嫣红,片片生机,处处盎然。
曾念薇前些日子让南安又仔细查了魏敏河的事情,因为这次的事切切乎乎关系到曾家的脸面,且不是什么好宣扬的消息,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曾念薇便没有让人传话,而是要亲自去见南安。
曾念薇先是到了和乐院跟曾老太太说了一声,当然,她出去的名目是到宝通胡同里看望舅舅舅母。
曾老太太没多为难,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是同意了,倒是一旁的曾念芳不经意地抬眼觑了她一眼。
曾念薇目光扫过,权当没看见。
曾念芳的风寒好了没几天就急巴巴地赶曾老太太面前孝顺来了。前些日子她总担心曾念薇会在曾老太太面前告状,日思夜想最终将自己给念垮了。原本假意称病,到了后来却是实实在在地病了一场。
她原本就瘦,如今脸颊更尖了,腰若蒲柳,盈盈不堪一握,身轻似燕,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曾念芳模样生得不错,因此虽然瘦了好几圈,可却添了分柔柔弱弱的秀美,让人忍不住地怜惜。
曾念芳羡慕曾念薇随时能出府去,不似她,一直被困于这深侯大宅之中。她心中虽有怨言,可却不能语。她担心中万一有什么地方惹着曾念薇了,曾念薇会将洗尘宴上的真相给抖出来。
无论怎么样,曾念芳现在很是忌惮曾念薇的。
曾念薇心里自是明白。当时她没揭穿曾念芳,多半也是有这个考虑在里头。曾念芳还知道忌惮就好,省得总在后头搞些小动作,烦不胜烦。
曾念芳低眉敛目不出声,可一旁的曾念琪倒是仰起脸来横了曾念薇一眼。
“四姐姐又要出去?外头有什么的,总让四姐姐惦记着?若是有什么好玩的,四姐姐可不要吃独食,让妹妹们也跟着沾一下光嘛。”曾念琪阴阳怪气道。
洗尘宴一事后,曾念琪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软磨硬泡地、加上杜氏在一旁周旋,曾老太太总算是原谅了这个她平日里最疼的孙女。不过,曾老太太这一次是真的恼了,就算对曾念琪的事松了口,可到底对她没有以往那般宠溺了。
曾老太太态度的转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曾念琪却是丝毫未觉,一如既往地张扬。
张扬不是错,可不识局势、没有丝毫的眼色那便是讨人嫌了。
果然,曾念琪的话刚落,曾老太太的脸色就微微沉了沉。
一旁的曾念秀见此忙出言打圆场:“五妹妹总是这么爱说笑,四妹妹出去是去看舅舅舅母,这是一片孝心。”
曾念秀笑道:“五妹妹就不要打趣四妹妹了。”
曾念琪对曾念秀开口为曾念薇说话很是不满,她高高地撅起了嘴想要再说,可眼角瞥到曾老太太微沉的脸色,最后讪讪地闭了嘴。
曾老太太面色这才稍霁,她目光含笑地望了一眼曾念秀。
曾家大房现无当家主母,自曾念兰、曾念薇回来后便养在了曾老太太跟前,加上曾念芳,这样一来,大房的三个姑娘便全都由曾老太太看管了。而二房的曾念琪素来得曾老太太青眼,一直就养在膝下。前段时间,曾老太太抬举三夫人李氏,连带着三房的两个姑娘也看重了几分,于是便做了主将三房的两个女儿也接了过来。
如此,曾家三房的几个姑娘,便全由曾老太太接手了。
这人多了,心思自然也多。
曾念薇倒是无心与她们周旋,她带着香草和绿意坐了马车便往宝通胡同去了。
曾家在城西,到宝通胡同的云宅不算太远,约莫半个多时辰便到了。从前曾念薇出门,赶车的是泉子,如今泉子去了阳城跟刘掌柜学打理商铺,所以如今赶着的小厮便换了人。
如今跟着曾念薇出门的小厮叫十通,说起来曾念薇以前也见过,就是从前曾念兰尚在庄子上未被接回来,曾念薇等人去看她时远远地看见她们来了掉头就怕的那个傻小子。十通跟着曾念兰一起从庄子上回来后便一直在外院当差,后来就接替了泉子的差事。
十通赶车向来稳健,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十通大失水准,马车时快时慢,一会左拐,一会右倾。
曾念薇没坐牢,好几次差点从绣榻上滑了下来。
香草哗地掀起帘幕,气呼呼道:“你怎么搞的?东倒西歪的,若是让姑娘颠着了,看老爷不打断你的腿!”
“啊?姑娘没事吧?”十通着急道。
香草哼了一声不理他。
十通则是压低了声音:“奴才要加快速度了,你让姑娘坐稳了,别颠着了。”
香草见他面色有异,心一沉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好像有人跟着咱们。”他道。
第103章 何人
有人跟着?
香草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街头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根本就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是谁?怎么会跟着我们?”香草不安问道。
“小的不知道。”十通抿着嘴道,“香草姐姐,你快进去,小的来将他们甩掉。”
香草点点头不再多说,她掀起帘幕钻了进去。
马车里头的人自也听到了他们俩的说话,曾念薇还好,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旁的绿意脸色惨白。
她与香草对视一眼,彼此忧色难掩。
曾念薇只带了她们两个,就是算上赶着的十通也才三个人,若是真的遇到歹人,那他们三个根本不够看!
可万一,万一无论会出什么事,她们都会拼死保护主子不受到伤害!两人目光相撞,瞬间心意相通。
曾念薇也没想到会有人跟着她们,她先有片刻的惊讶,随即很快冷静下来。
从城西曾家到宝通胡同,所经之路大都是熙攘的大街,只有出了崇安街才会走上一小段的官道。若是欲行不测,那也应埋伏在官道那边,而不是她们正在行的、人来人往的崇明街。所以,哪怕对方想要做什么,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至少,她们现在也是安全的。
这么一想,曾念薇更是镇定不少。 不过万事无绝对,她的想法也仅仅是猜测而已。
“过了这个弯儿往右拐。”曾念薇果断道。
“啊?”香草没有反应过来。
宝通胡同应该是要往左拐才对,现在不应该是快马加鞭地赶到宝通胡同云家宅子那边,她们才会安全吗?
虽然香草心里疑惑,可没有多问,她快速出去告之十通。
“拐弯的时候让十通将马车放缓来。”曾念薇对绿意道:“准备妥当,马车一拐弯我们就下车。”
曾念薇往宝通胡同走了多次,对路况也熟悉。
她记得,往右拐是庆安街,崇明街与庆安街的交替处有一处伞摊。那伞摊在此摆了多年,摊主是个对夫妇。制伞的手艺顶好,制出来的伞小巧精致,价格也公道,因此深受欢迎。
绿意更是如此,她打小自京城长大,没少跟着府里采办的婆子出来,对于曾念薇说的这一摊子,她也知道。
曾念薇这么一说,绿意便晓得她的用意。
香草仍是有些糊里糊涂的,可也没用多问。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包袱侯在车帘侧。蓄势待发。
马车将近拐弯之时车速缓了下来。马车一扭头,香草和绿意借着车厢的遮掩迅速地跳了下来,伸出手去接曾念薇。
就这么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说没有丝毫害怕是假的。曾念薇心里一阵打鼓。她咬咬牙,双眼一闭往下跳了下去。香草和绿意急忙上前将她接住,巨大的冲力将两人撞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待曾念薇站稳,三人疾步往伞摊后走了过去,借着一排铺开展示的伞将身形隐藏住,佯装是在看伞的行人。
趁着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曾念薇压低声音对十通道:“不要强撑,找准时机便弃车。”
十通闻言倏然抬头瞥了她一眼。双眼瞬间微红,他抿着嘴点点头,随即高高地扬起手,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
“驾!”他吼了一声。
马儿吃痛,脚下更快。马车风驰电掣般地冲了出去。
“哎哟!谁家的马车这么不长眼,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有行人不满地嘀咕。
“就是,现在的人啊,越来越没个规矩了。也不长眼,这万一撞到人了可怎么办?”
有人凉凉地望了他们一样,道:“还是少说两句吧,没看见刚才那辆马车是侯制的?万一被人听见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开口埋汰的两人彼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曾念薇等人借着油纸伞的遮挡将身旁的嘀咕听在耳里,三人缄默不做声。
一旁的摊主见来了她们衣着不凡,热情地上来给她们介绍各种伞。
绿意瞥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不时地插话问两句,仿佛她们真的只是在买伞。
曾念薇一面听着,眼角时刻注意着街上的动静。
果然,十通的马车刚驶出不久,身后马蹄声哒哒。很快便追上来几匹高头骏马,为首的是一锦衣少年。
少年在交叉路口勒住马,皱着眉头望着眼前两条路,似乎在考虑是要往左还是往后。他烦躁地踢了踢腿,瞪着随后跟上来的几个小厮。
“都是你们!说什么远远地跟着就行,这下可好了,把人跟丢了!”少年回头斥道。
“公子。”三四个小厮面面相觑,嘴上呐呐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个稍年长的小厮壮着胆子:“公子可不能怪小的们,公子这么贸贸然地跟着人家,若是人发现,把咱们当成那等不怀好意的歹人,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本公子是那样的人吗!”少年怒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驴脑子?本公子可是她们的恩人!本公子是在保护她们,懂吗!蠢材!”
小厮满脸憋屈:“小的懂,小的懂。”可是人家不知道啊。
他哭丧着脸道:“公子,就算是那样的话,若是夫人知道公子贸贸然的行动,夫人真的会把小的们都打断腿了去,公子,小的几个跟您多年,公子也给小的们留条活路......”
少年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最终没再说什么。他一手拧着缰绳,一手扬着马鞭,在原地转圈。
这人,居然是顾子弦!
曾念薇借着伞的遮挡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瞥了一眼,没想到却看到令她出乎意料的一幕。
顾子弦不是应该在林城?他什么时候来的京城?
曾念薇想不通。
貌似,她没有得罪顾子弦吧?顾子弦跟着她作甚?保护?
真是可笑。
顾子弦也不小了,世家子弟到了他这个年纪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他如此冒失地跟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被人发现了,毁得可是两个人的名声。
曾念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想起顾子弦与姐姐曾念兰上世的羁绊,她开始考虑顾子弦到底会不会是姐姐的良配。
好在顾子弦也没多做停留,他拧着缰绳驾着马在原地打了几个圈。随即策马往左边跑开了。
主仆都悄悄地地松了一口气,三人都没多说什么,香草陪着曾念薇留在了原地,而绿意则去另租了一辆马车。
燕国民风开放,常有闺阁女子结伴而游,加上曾念薇年纪尚小,又带着幕离阻隔其他人相觑的视线。众人只当是哪家的小姐姑娘出来游玩而已,并无多加注意。
绿意很快就租来了马车,主仆三人上了马车重新往宝通胡同里去。
一场虚惊,幸好有惊无险。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紧张过度。现在精神一松懈。香草这才发现左脚脚踝处传来钝钝的刺痛。伸手一捏才发现早已肿了一个大包,她顿时没忍住,眼眶里一下子冒了泪花。
绿意让她脱了鞋袜仔细看了看。
“许是方才跳车的时候扭到了,等回去上些药油。歇几天即可。”绿意道。
曾念薇望了她一眼,道:“三舅母那有上好的药油,等会我向三舅母讨些,你拿回去用,好得快些。”
香草感激地点点头。
“谢谢姑娘。”她道。
马车刚驶出崇安街还没来得及上官道,云家的马车就急急地赶来了。还是绿意先认出了驾车的是南安,双方才没有错过彼此的马车。
曾念薇下了租来的马车,上了云家的马车。
来的是云家外院的大管事,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彪悍护院。他见到曾念薇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管事道,“方才十通来报信儿说有人跟踪四姑娘,把三夫人吓坏了,三夫人急忙地召集了人,命老奴快马加鞭赶过来接四姑娘。”
“让三舅母操心了。只是虚惊一场而已。”曾念薇道。
程氏一早得了信等在了垂花门,曾念薇一下马车程氏便三作两步地坐过来握住她的手。
“梅姑被吓坏了吧?这无端端怎么搞了这么一出。”程氏道,“梅姑可看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然跟着一个姑娘家跑?”
“实在是太可恨了!梅姑细细与舅母说来,什么人竟然如此过分,舅母一定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
曾念薇微微一笑,出声安抚程氏的情绪。她将十通怎么发现了有人跟踪,又将她们是怎么金蝉脱壳地将人甩掉了细细说来。只是在说道对方的身份时曾念薇并没有将顾子弦说出来,含糊其辞地就带过了。
程氏听了若有所思。曾念薇的话与之前十通说的大同小异,合情合理,程氏并没有怀疑,只是她听到对方并无太过其他儹越的行为之时心中另有所思。
齐州那边的情况越发恶劣,越来越多的民众大举地往里迁移,朝堂之上终于也注意到了齐州的动乱。这些日子,越来越多的呼声要求云老太爷重新出山,领军西征,平齐州之乱。
齐州虽乱,可亦尚未到了水火不容之地,哪怕云老太爷心里再着急,可他需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云老太爷算是明白了,朝堂之中,党同伐异,每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而他身后,是整个云家,错一步则覆全家,他不得不再三慎重。他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云老太爷等得,可有些人却等不得了。迟迟得不到云老太爷的表态,有些人自然而然就焦急了。
程氏明白这一点,因此她一听说曾念薇遇险,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方面。
第104章 宴请
曾念薇自知道跟踪的人是顾子弦,可她并没有打算说出顾子弦来。
未出阁的姑娘家被外男跟着,任谁也不相信两者是清白的。这样的事,坏得不是一个人的闺誉,而是整个家族的名声。这样的事,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连边儿也莫要沾上。
所以她说起跟踪的人时就有些含糊其词。
她本来没有多想,可程氏却是面有所思。曾念薇一瞧,便知道程氏想歪了。
曾念薇略一思考便有些了然程氏的想法了,她想了想,最终并没有出言挑破。
曾念薇平安归来就好,这事事关朝堂,程氏并没有与曾念薇多说。而曾念薇自知这件事乌龙,也不愿多提。两人心怀各异,俱下意识地就将此话题给揭过了。
两人又说了会话程氏便有事出去了,曾念薇则是借此机会寻了空与南安说话。
南安为了查魏敏河的事费了不少心思。他将魏敏河的底细摸得七七八八,当年魏敏河如何与王雪娥怎么相识、后来王雪娥又怎么地嫁给了曾启贤,甚至连王雪娥嫁人之后魏敏河曾经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事都打探出来了。
连十多年前某些小细节都打探得如此清楚,南安的确也是个人才,怪不得二舅舅云文千挑万选最终将南安留下来给她用。
曾念薇听完南安的话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当年魏王两家是有联姻的打算?”曾念薇道。
南安思索了一阵,斟酌道:“这倒是没有传出确切的消息,不过,有老嬷嬷说,魏三老爷从前性子温良、为人爽朗,并不是如今的模样。当年魏三老爷中举不久,曾有过一段时间很是春风得意,还大行修葺院子,改名为珍雪阁。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有一天,魏三老爷突然就大发雷霆,将牌匾给砸了。”
南安顿了顿道:“听说,魏三老爷将牌匾砸了之后又后悔了,半夜命人将碎片收捡好装到了箱子里,据说那箱子至今仍放在魏三老爷的书房里。”
“小的特意问了下时间,可那老嬷嬷年纪大了记得不清了,只说当时府里有流言,说魏三老爷如此失态是因为亲事黄了。”
南安道:“小的就根据其他人的说法,去查了一下。王家那时。正在与曾老太爷议亲。”
南安说完便垂首在一旁不语。他只是个打探消息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多言,他最是清楚不过。
“魏三老爷才干如何?”曾念薇想了想道。
“这个小的不甘妄自推测,魏三老爷只中了举人,之后魏家出力为他在吏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事。”南安道。
曾念薇颔首。
是了。魏家二房原配正室洪氏除了一个女儿之外便只有魏敏河这个一根独苗苗,自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让辛苦?上世魏敏河一直是个普通的世家子弟,京城里随手能抓出一大把,只是那一次的南山庙会之后他才凭着一己之见声名鹊起。不过后来的事,曾念薇并无过多了解。
不过,这洪氏宠儿子倒也真是够特别的,跟魏敏河一样年纪的人早已儿女绕膝了。而魏敏河却仍孑身一人。这宠儿子宠到这份上的,古往今来,也就洪氏一人了。
曾念薇又问了些其他事情。
在得知魏敏河日子如常,并没有特别地为南山庙会准备什么之时曾念薇沉默了一瞬,就让南安下去了。
曾念薇又呆了一会。与云墨奇说了会话就动身回去了。
经过了来时的这么一下,程氏不放心让曾念薇一个人回去。她挑了好几个身强力壮、武功高强的护院让他们跟着大管事一道护送曾念薇。另外还选了几个拳脚不错的丫鬟婆子给了曾念薇。
曾念薇出来时总共就带了三个人:香草、绿意以及赶着的十通,香草还崴了脚,主幼仆弱,若是真遇上什么事儿那就叫天天不应了。
程氏此举,也算是殊途同归。
曾念薇之前没有挑破程氏的顾虑,也有这一层的考虑在里头。她身边需要几个会拳脚的人手,如今正好,程氏主动将人送了过来。曾念薇并没有拒绝,她谢过程氏,带着丫鬟们上了马车启程回曾家去了。
回程倒是平顺,没有再遇见顾子弦,也没有其他搅事人。倒是杜氏见到她带回来好几个眼生的丫鬟婆子回来问了几句。
其他的人将曾念薇送回府之后便回去了,几个丫鬟婆子则是留了下来。
“这几个下人,怎么瞅着如此眼生?” 杜氏盯着那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挑眉,“你们是哪个院当差的,本夫人怎么没见过你们。”
几个丫鬟婆子低眉敛目不作声。
曾念薇对杜氏道:“二婶婶,她们几个是侄女方才向三舅母讨来,打算留在青禾院的。侄女正打算带她们几个去二婶婶那报备上册,不想却被二婶婶先看见了。”
杜氏的目光在几个丫鬟婆子身上打转,心神瞬时就转了好几个弯儿。她收回目光,露出笑容。
“嘿,不就是几个下人的事儿吗,也值得薇姐儿亲自来与二婶婶说?派个人来与二婶婶说一声就行,二婶婶一准儿给薇姐儿办得妥妥的。”
杜氏笑道:“这事儿啊,二婶婶知道了。回头你让人把她们的名字报到二婶婶那就成。”
曾念薇颔首微笑。
待曾念薇走后,杜氏身边的婆子小声嘀咕道:“二夫人,只让四姑娘将名字报备了就行?那她们的身契呢?”
杜氏闻言横了那婆子一眼:“多事!那人是云家给的,身契自然在云家手上。横竖那些人又不是咱使,管这么多作甚!”
如今云家大有起复之势,那云老太爷又看重两个外孙女,就是曾老太太也对曾念薇姐妹另眼相看。不就是几个下人吗,杜氏自然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曾念薇做人情。
曾念薇将人带了回去,将一个丫鬟一个婆子留在了青禾院,剩下的两个则是送到了兰苑。曾念兰问了几句,知道这是从云家带了的人后便没有多问什么,将人交给于嬷嬷调\教了。
天愈发热了起来。盛阳高照。日光如水倾泻,铺在树梢间,金光流动。偶尔风起,树叶如波舞动,落下疏影斑驳,一片一片,摇晃多姿。
六月的京城,渐渐热了起来,却也没到酷暑难当的时节。
曾家也一如一日日升温的熔炉,炙手可热。
各家投的帖子渐渐地多了起来。世人更是高看几分。曾老太爷腰杆子挺得直梗梗的。一双眼眯得老长。对曾念薇姐妹也愈发地好起来。
六月十六,庆宁侯萧家赏食宴。
萧家从南边新聘了的厨子手艺了得,对各式点心小食的钻研很是精深,深得庆宁侯夫人复氏青眼。复氏欲将这难得的美食享于众人。于是便有了这一场赏食宴。
话虽如此,可请的人却不多,只邀了与庆宁侯府亲近的几个世家。曾家也在应邀之列,这倒是让人出乎意料,可似乎亦在意料之中。
曾老太太对着帖子怔怔地看了一刻,嘴角缓缓爬上了一抹笑意。
曾家,总算也入了庆宁侯府的眼了。所付出的,总算有了回报,也不枉她的人平白地让云家羞辱了一番。
杜氏更是喜笑颜开。
“母亲。您看,这应该要让谁去好?”杜氏道。
曾老太太抬头瞥了她一眼,不予置否。
“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待你如何?”曾老太太道。“你放心,有我在,自然跑不了你那一份。”
杜氏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连连点头:“还是母亲最疼媳妇儿!”
她想了想,忍不住又问:“母亲,那琪姐儿......”
曾老太太闻言轻哼了一声,半响不说话。
杜氏脸色忍不住白了白,她觑了一眼曾老太太的脸色,不敢开口求情。
曾老太太默了半响。
“罢了罢了,让她去就是了。”曾老太太道。
杜氏眉眼这才又舒展开来。
曾念薇知道萧家送来了帖子之后倒是挑了挑眉。
赏食宴?
她知道复氏喜甜,对各式小食更是喜爱。上世她为了讨好这位婆婆,可是费了不少功夫钻研此道。堂堂一个世子夫人,除了讨好夫婿,其余的时间却都是泡在厨房里柴米油盐,为的不过是婆婆的一个好脸色。可惜的是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哪怕做得再用心,也得不了复氏的好。
当年她得以嫁于萧逸为妻,多半是王雪娥利用了当年云氏于庆宁侯的恩情,在复氏看来,她出身低,才貌亦逊之,怎堪为她那宝贝儿子的良配? 当时她傻,总以为是她手艺不够精湛,却不知,复氏的不喜,又怎会因她这一行为有所改观?
殊不知,当时的自己,早已沦为了他人的笑柄。而复氏,就这么冷眼瞧着。
前尘往事,犹如一把辛酸泪。既然早已过去,又何须沉溺?
曾念薇放下手中书卷,活动了下手脚,来到窗台给她新得的几盆君子兰浇水。
六月十五,曾老太太给她们姐妹俩都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裙,和以之相配的头面首饰。
六月十六,曾念兰、曾念薇到和乐院给曾老太太请安,曾老太太叮咛几句之后便让她们跟着杜氏一起出门了。
杜氏盛装打扮,早早地就准备好了。
她笑吟吟地过来牵曾念薇的手,转头又夸曾念兰:“ 兰姐儿可知,兰姐儿这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可是老太太亲自为兰姐儿挑的呢。老太太果然眼光独到,瞧,兰姐儿这一打扮,可真真是让那花儿都失了颜色。”
第105章 疑人
曾念兰个子高挑,五官明艳,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明华夺目,更添了几分明丽姿容。
不得不说,曾老太太眼光的确不错。
曾念兰见杜氏夸她,微微露出笑意。
她静伫一侧,眉眼明丽,笑容从容,盛若牡丹之蕾,含苞待放。
曾念琪闻言不由得多看了曾念兰几眼,眼眸郁色闪过,她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看来,杜氏着实狠狠敲打了她一番。
曾念薇抬眼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曾念秀,曾念秀穿了一身软银轻罗百合裙,虽不如曾念兰明丽,可她柳眉杏眼,气质恬静,也别有一番秀丽。
见曾念薇看过来,曾念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冲她微微一笑。
这位三堂姐,为人低调,做事不缓不急,进退有度,倒是个聪慧的人。
不过,曾念薇没想到,曾念芳竟然也到了。
曾念芳一身双蝶云形千水裙,容色比往日明亮几分,眸中喜意难掩。估计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曾老太太会让她也去。
曾念薇挑挑眉,不予置否。
杜氏与曾念琪同乘,曾念兰与曾念薇一辆车,剩下曾念秀与曾念芳一辆车,丫鬟婆子们则坐满了两辆大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庆宁侯府去了。
庆宁侯府的门房一早得了消息,曾家的马车一到,便有人直接领着往垂花门去了。
一众世家夫人们,已经来了些人。
见曾家来了人,大家纷纷寒暄了一番。
至于曾家大夫人为何没路面,反而是二夫人带着一众姑娘们过来,众人很有默契地将此揭过了。
复氏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与一众贵妇们闲聊说话。
复氏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今日她又是宾主,自然更上了几分心。她说话风趣,时不时会抖些无伤风雅的小秘闻出来,将各位贵妇们兴致挑得更高。一时之间,席间笑声不断。
曾念薇等人与其他同来的姑娘们坐在案席的另一头。相对于贵妇们的那一边,姑娘们这头倒是比较安静,两两相熟的姑娘们偶尔会低语几句,其余的都只是安静地用点心。曾念薇极少出来,与她们也不甚相熟,因此她也没有什么话说,只端首静坐。
她眼角觑见谈笑风生的复氏,心里有些复杂。
别人或是不了解,可她倒是清楚得很。别看如今复氏风趣幽默。谈笑自如。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似最好相与不过的人。却也最是冷心冷血的一个人。
席间,厨房里不时有各式的点心送出来。
曾念薇正思量间,有丫鬟悄声将一碟翠色晶莹的水晶饺放到了她跟前,那丫鬟将小食放下后便低眉敛目地退到了一侧。
她只不过是方才思考事情时不经意多拿了两块水晶饺。便有人专门为她新送来了一张碟。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将四周的情形扫了一遍,发现其他人并无此待遇之后她心里小小讶异了一番。
她下意识地向案席那段的复氏望了过去,正迎上复氏目光含笑的面容,复氏见她望过来,几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
虽然复氏的动作极小,可在场的都是人精,又岂会错过此等蛛丝马迹?
若是对萧家宴请曾家尚存了丝毫疑惑的,刹时间,也都明白了萧家的醉翁之意。众人心照不宣。面上却依然谈笑融融。
曾念薇多多少少明白萧家的意图。
这若是换在从前,复氏如此和颜悦色的笑脸,那还真是会让她受宠若惊许久。可如今,曾念薇小小的惊讶过后便是一片的平静。
复氏看上的,不过是她身后的云家罢了。
当今圣上垂垂老去。储君之位仍旧悬空,迟迟未曾立储。这对几位王爷来说如芒刺背,可对一众文臣武将来说何尝不是种煎熬?
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世家大族来说,站队就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选对了,富贵荣华举手可摘,万一站错了对,那便是举族倾覆。庆宁侯府萧家亦是如此,庆宁侯至今未曾表态,何尝不是在观望之中?
五王夺嫡,福王牧王遥遥领先。二王势均力敌,迟迟分不出高低。众人心里亮堂的很,这齐州之乱,一个契机,谁夺得头筹,那自是抢先一步。
这当口,云家这一筹码,便显得举足轻重了。
庆宁侯自然也看得明白,他有更深一层的考虑。云家主武,萧家向文,文武联合,那么他们自然可以在这朝堂之中站住脚来,稳稳当当地只忠于皇帝。两边的浑水都不趟,明哲保身,这才是万全之策。
庆宁侯欲与云家交好,可云家却并非庆宁侯府不可。于是庆宁侯便走了曾家这一迂回战术。
可庆宁侯有那么一位好儿子,他这一如意算盘,注定是要落空了。
曾念薇不动声色,与其他人一般无异地安坐品着点心。
不得不说,庆宁侯府这一位厨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呈上来的一道道小食色香味俱全,样式新颖,名字也别致。尤其有一道小食最为奇特,也不知是哪等心思巧妙的人想出来的。椰蓉裹丝桔皮的外馅儿,炸得金黄酥脆,里头却是细细滑滑的鲜奶汁,那奶汁与一般的羊奶又有不同,稍微带了些酸酸甜甜的味道,没有多一分,恰到好处。
曾念薇只一口便喜欢上了,手下就不由得多捻了几次。
期间过来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女,乌发高挽,一身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活泼娇俏。
见曾念薇喜欢这道点心,她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这位姐姐也喜欢这一道炸鲜奶?很不错吧?这可是厨房新研制出来的样式呢,是我们庆宁侯府独有的呢,外头想吃也吃不到。”少女笑嘻嘻道,说完还调皮地向她眨了眨眼。
原来这道点心叫炸鲜奶。
曾念薇抬头望向这中途而来的少女,她知道,这是萧逸的同胞妹妹,萧宁儿。
上一世若问这萧家有谁真心待她,也莫不过萧宁儿一人罢了。萧宁儿单纯善良,活泼娇俏,与曾念薇相处过一段时日。不过自她出嫁之后,两人便没了来往。
不过,此世的曾念薇从未见过萧宁儿,自是不知她的身份,曾念薇故作不解,道:“姑娘是?”
萧宁儿嘻嘻一笑,自报家门。
得知这一位是萧家嫡出的七姑娘时,顿时有不少其他千金上前打招呼,席桌上一下子便热闹了起来,萧宁儿被各府千金围在中央。笑眯眯的。有问必答。
见众人涌过来。曾念薇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位置,坐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去了。
用了点心,在萧家的后花园里游了一圈,赏食宴便算是散了。
各个夫人们携着各家姑娘纷纷想庆宁侯夫人复氏道别。杜氏也领着众人辞别离去。众人快上马车的时候,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拎着个五层的食盒小跑了过来。
“哪位是四姑娘?”小丫鬟问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曾念薇身上,曾念薇向前几步应声。
小丫鬟见到她瞬间笑开了脸,她将食盒递过来,笑道:“四姑娘,这是我们七姑娘特意给您留的。我们姑娘说了,希望四姑娘喜欢。”
曾念薇眨眨眼,很快便想起了小丫鬟口中的七姑娘就是萧宁儿。
“有劳七姑娘挂心了,我很喜欢。”曾念薇道。
她示意香草接过食盒。香草快步走上来接过食盒,她借着衣袖的阻挡偷偷往那小丫鬟手里塞了个荷包。
那小丫鬟面不改色,手里暗自捏了捏,荷包里头硬鼓鼓的,她估摸着少少跑不了一两银子。她心里一喜。笑容越发欢盛。
她又说了几句,便脚步欢快地从角门进去了。
有同走的世家见到这一幕,心里更加跟似明镜似的,各人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
曾家众人面色也很是精彩。
杜氏还好,脸色尚为镇定,可她身旁的曾念琪却快要将手中绞着的帕子给撕烂了,曾念琪一双眼睛盯着香草拎着的食盒,双目似乎能将曾念薇戳出个洞来。
曾念芳面色也很是复杂。
她不傻,前前后后一联想,隐隐地便能猜到萧家的意图。她想起从前母亲王雪娥与她说过的话,心里恨得能滴出血来,更是认定了曾念薇抢走了她什么似的。
她牙关紧咬,双目生恨。
她身旁的大丫鬟见状悄悄地拉了拉她的衣角,曾念芳回头瞪了那丫鬟一眼,那丫鬟便缩回了手不再动作。
曾念薇沉默地望了望曾念芳,并没有多言,她扶着绿意的手转身正欲上马车,眼角却瞥到曾念芳身后的一个低眉敛目的婆子。
那婆子面目平凡,落在一众丫鬟婆子当中很快便找不到身影,她不如其他丫鬟婆子,面色多少为曾念芳太过露骨的情绪有所担忧,她此时低眉敛目,神色平静得如古波无澜的深井。
毫无由头的,曾念薇心里重重一跳。
那婆子眼生得很,她记不起曾念芳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她按捺下心头隐隐升起的不安,露出一个笑容,对曾念芳道:“十妹妹莫不是也喜欢这小点心?姐姐向来不是吝啬的人,既然妹妹如此欢喜,那妹妹就与姐姐同乘一车,姐姐好让你想尝尝鲜,可好?”
她虽是问询,可语气里却是不容抗拒的肯定。
曾念芳本暗自恼着,听到曾念薇这么一说倒是愣了愣。
曾念薇目光落在她脸上,将她的仲愣看得一清二楚,眼角的余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不远处的婆子,那婆子闻言身形一震,不过很快便掩饰了下来。
曾念薇见此,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疑虑。
第106章 惊马
曾念芳很快反应过来,敛起脸上的怒意,挤出笑意道:“不用不用,妹妹怎么敢劳烦四姐姐?四姐姐与大姐姐同乘即可,妹妹可以与三堂姐一起。”
她说完向曾念秀挤眉弄眼,想要曾念秀开口说两句。
曾念秀视线落在别处,似是没有看到她的意图。
曾念薇冷冷一笑,嘲讽道:“瞧十妹妹这口气,四姐姐难道不似豺狼虎豹?若不是,十妹妹怎的不愿与四姐姐亲近?”
曾念薇这么一说,杜氏不等曾念芳再开口便做了决断。
“既然薇姐儿欲与芳姐儿同乘,那芳姐儿应了便是,姐妹俩之间又什么好扭捏的?”
杜氏说道,又对曾念兰和曾念秀道:“那你们两个一起便是。”
杜氏说完便带着曾念琪上了马车,曾念兰望了曾念薇一眼,她心中虽有疑惑,可没有多问什么,沉默地与曾念秀上了另一辆马车。
曾念薇盯了曾念芳一眼:“怎的,十妹妹还不上去,莫不是想留在这不走了?”
留在这?
她倒是想就这么留在萧家不走了,可行吗?
曾念芳睨了曾念薇一眼,抿紧了唇,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瞥了那婆子一眼,随后上了马车。
程氏拨给曾念薇的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曾念薇分了一半给曾念兰,余下的一个丫鬟和一个婆子。 丫鬟随了绿字辈取名绿月,婆子张嬷嬷这也一直跟在身边。
绿月与张嬷嬷都是经过训练的人手,对某些事比一般的丫鬟婆子敏感,曾念薇只一个眼神,绿月与张嬷嬷便明了她的意思。
绿月与张嬷嬷相视一眼心中便有了主意,绿月上前去通报消息,张嬷嬷则留下来继续盯着那可疑的婆子。
绿月趁着众人没注意。快步走到前一辆马车边上去,提醒了跟在曾念兰身边的梧桐李嬷嬷。梧桐和李嬷嬷正是另外两个被曾念薇赠于曾念兰的另外两个人。绿月将话传到后边快速回到了曾念薇这边的马车,她跳上车辕。坐在赶车的婆子身旁。
张嬷嬷装作不经意间摸到了那婆子身边与她同坐一辆车,防着她闹些幺蛾子。
外头暗情汹涌。车厢内倒是一片沉默。
曾念芳自上了马车之后便一言不发,闭眼休憩一言不发。若不是曾念薇对她了解甚深,她都要以为曾念芳真的要睡着了。
曾念薇仔细盯着她偶尔颤动的睫毛,也不主动挑破她。
曾念薇的视线如芒在背,曾念芳想忽视也忽视不掉,她闭着眼也仍旧能感受到曾念薇冰冷无情的注视。
那目光极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六月骄阳似火。大片大片的草木都微微地蔫了下来,生气顿失。可曾念芳后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装了一会再也装不下去了,她倏然睁开眼眸瞪她对面的人。
“你看够没有!”她毫不客气地道。
曾念薇细细地盯着她眼底,想要看出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的眼底有不耐、急躁、防备。甚至有一丝惧怕。
曾念薇看得明白,她眼里的那抹惧怕,完全只是出自于对自己本身的害怕。她在担心自己想要对付她。
曾念薇心里有一瞬的疑惑。
难道,这次是她太过敏感了,曾念芳并未在背后搞小动作?又或是。连曾念芳自身也不知情?不管是哪样,小心总是使得万年船。
见曾念薇不说话,曾念芳心里有些捉摸不定:“四姐姐为何这样看着妹妹?难道四姐姐非要拉着妹妹同乘一辆马车,就是想要如此羞辱妹妹?”
曾念芳越说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她强自忍下心中的不安。开口道:“俗话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妹妹知道如今云家是很得脸,就算众人都愿意宠着惯着四姐姐,四姐姐也不应该如此无礼。 姐姐如此对待妹妹,难道也不怕传出去,落了个虐待幼妹的恶名,姐姐这么做,良心过得去吗?”
曾念薇犹在思考方才那婆子的事情,见曾念芳自说自话起来便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曾念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仍梗着脖子道:“姐姐这是在恐吓妹妹吗?姐姐如此不贤,就算那云家再得势也不会有人娶一个蛮横无理的恶妇的。不是妹妹说姐姐,着实是姐姐这性子,要改。这世间的男子啊,都喜欢贤良多徳的女子......”
“闭嘴。”
曾念薇轻飘飘地望了她一眼,平静道。
这人真是,越说越离谱。
曾念芳蓦地就住了嘴,等她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就执行了曾念薇的话之后,又羞又窘,心中的羞愤已经盖过了畏惧,她张口就道:“忠言逆耳,四姐姐难道已经如此听不得劝了......”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将你扔出去。”曾念薇没有等她将话说完,冰冷至极地说了句。
曾念薇似笑非笑地盯进她双眸:“十妹妹张嘴男人闭嘴嫁人,妹妹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嫁出去了?这样好不好,姐姐在祖母跟前帮妹妹说一声,让祖母将妹妹配了人,可好?”
曾念芳脸色一白,喃喃地再也说不出话来。
配人?
只有下等丫鬟贱婢们才会拉出去配人,她可是堂堂的侯府千金,将来是要嫁入高门贵户当正头夫人的!她这个所谓的四姐姐,实在是太恶毒了!不但抢了母亲给她预备的夫婿不说,还用配人这等低贱的话语来侮辱她。
曾念芳心中又惊又怕,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再出声,生怕曾念薇真的会到曾老太太面前去说。
如今曾念薇在曾老太太跟前得脸的很,瞧曾老太太那样,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曾老太太也会派人去为她摘下来,更别说如今正在曾老太太跟前夹着尾巴做人的她。
曾念芳如此想着,心中不由得暗暗怨恨起自己的生母王雪娥来。若不是母亲没用,被人关到了翠兴阁里,她又怎么会被人欺负至斯?
曾念芳被曾念薇吓得够呛。又想起她这些日子一直伏低做小,受尽各房白眼。她越想越委屈,最后不由得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曾念薇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曾念芳,心里有些怀疑王雪娥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养这个女儿的。
曾念薇心里揣着事,被她一哭,莫名地更加烦躁。
曾念薇盯着她的发顶,开口道:“妹妹哭得如此凄惨,难道是想等会在祖母面前倒告姐姐一状。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欺负于你?”
曾念薇的话说得不紧不慢,她的声音清冽好听,娓娓道来。让人听了不禁有如春风拂面般舒坦。她语气温和,精致白皙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可曾念芳却听得身上寒毛直竖,她以帕掩嘴,将低低的呜咽声尽数堵在喉咙里,不敢再发出丝毫声音。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
曾念薇双手叠于身前。闭眼假寐。
绿月在车前,张嬷嬷在其后看着那婆子,除了她们两人,曾念薇让南安也混进了曾家的护院里头。经过顾子弦一事,她便心生警惕。每次出来都会多带几个人以防万一。
马车从萧家驶出,平安无事地绕了大半个京城,正要下官道驶入崇明街之时,不知从哪里横飞过来一颗石子,直直地射向马的眼睛。
绿月就坐在车前,高度警惕着四处的动静,石子即将要射中马的眼睛的前一瞬,她出手快如电,飞快地将那石子截了下来。
赶车的婆子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面色剧变,她张口尖叫:“有歹人!有歹人!快来保护姑娘!”
车厢里,曾念薇一震,蓦然睁开眼睛。
果真,要出事了?
赶车的婆子心一慌,就没控制好手劲儿,她手中鞭子一扬,狠狠地就抽了那马一鞭,马吃痛,抬脚就要狂奔。绿月眼疾手快地夺过婆子手中的缰绳,使尽全力将马头拉回来。
正在绿月拉住缰绳的一瞬间,又一颗石子势不可挡地射了出来,绿月那头正忙着制服受惊的马,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再将石子截下来。
马右眼被射中,顿时一片血肉模糊,马儿吃痛,猛地甩力,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赶着的婆子一个没留神就被颠了下去。
车厢里的曾念薇、曾念芳两人一个没坐稳猛地向前直直扑去,一旁的绿意急忙上去扶住曾念薇,香草则是猛地将身子一摔,直直跌在曾念薇身前给她作垫子。
曾念芳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的丫鬟婆子都留在了身后的那一辆马车,所以她摔了个瓷实,脑袋磕在车厢的木辕上,光洁的额头顿时红了一片。若不是香草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曾念芳可就这么直直地从马车上跌了下去。
受惊的马疾步狂奔,绿月一时也没能很快将它控制下来,惊马拉着满车的人,风驰电掣地偏移了原本的道路,直直往城外撒腿奔去。
留在原地的曾家一行人根本不知所发何时,他们只听见身后的马车忽然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便看见一辆马车闪电般地冲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冲出去了两道身影,向着马车跑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曾念兰下意识地掀起帘幕往后一看,之间原本应该跟她们身后、坐着曾念薇与曾念芳的马车徒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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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山贼
“梅姑!”曾念兰目龇欲裂,高喊一声。
她眼角的余光一扫,瞥见前方被甩下来不省人事的赶车婆子,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她强自压下心头的巨大恐慌,冲车旁的梧桐与李嬷嬷喝道:“快!快去救梅姑!”
梧桐与李嬷嬷相视一眼却没有动作。
“南安与张嬷嬷已经追了出去了,他们武艺高强,必定会誓死保护四姑娘的。” 李嬷嬷硬着头皮说道。
曾念兰双眼顿时就红了,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他们才两个人!事发突然,又怎的可知是不是有人蓄意加害梅姑?多个人多分力量,你们快去啊!”曾念兰尖声道。
“四姑娘方才叮咛了奴才两个,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离开大姑娘身边。”李嬷嬷虽也着急,可仍旧坚持着。
曾念兰的眼泪顿时就忍不住地往下掉,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气愤。
极度的惊慌之后,她整个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冷冷地盯着李嬷嬷,沉声道:“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本姑娘现在命令你去救人,你就得立马去!”
李嬷嬷心中一凛,不敢再坚持。她留梧桐下来保护曾念兰,随即策马追了上去。
眼睛受伤,马儿吃痛,也不顾哪儿是哪儿, 毫无章法地撒腿狂奔,等绿月将惊马制服后才发现竟然跑到了丘岭一带。
绿月紧紧抓住缰绳,回过头道:“姑娘,姑娘没受伤吧?”
马车颠簸起伏,不择狂奔,车厢里香草和绿意死死地抓紧了木辕才没有被颠出去,两人一面稳住自己的同时紧紧地将曾念薇与曾念芳护在身前。
虽然她们恨不得曾念芳就这么被摔了出去才好,可她们毕竟是在同一辆马车上。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别人非但不会觉得这是个意外,甚至会觉得曾念薇这是蓄意残害幼妹。毕竟。方才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是曾念薇要与曾念芳同乘一辆马车的。
“我们没事。”绿意将里面安顿好,掀起帘幕问绿月。“绿月姐姐,你没事吧?”
她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在绿月握着缰绳的手上,那双素白纤细的手此时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绿意惊呼一声,这才发现绿月脸色一片惨白。
绿月虽然有些武功底子,可到底是个女子,既要制服猛然受惊的马匹。又要照顾后面的车厢,尽可能地不让里面的人颠出来。
“绿月姐姐,你的手?”绿意双眼一红,顿时明白了若不是绿月力挽狂澜。那么她们肯定早早便像那赶车的婆子一般被甩了出去。
曾念薇面色略显苍白,其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她听到绿意的惊呼忙往外一看,将绿月那双鲜血淋漓的手看在眼里。绿月脸色惨白,可手上仍紧紧地握住缰绳。将仍旧些狂躁、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马扣住,不让它再乱跑。
曾念薇心里震撼。
曾念芳被颠得胆肝都要颠出来了,好不容易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掀起珠帘一个箭步奔到车前狂吐,那模样。似是恨不得将胆汁儿都吐了出来。
她吐完又歇了一会,脸上终于找回了点血色,见这边有情况,她扭头一看,入眼的便是一双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手,胃里顿时一阵翻滚,她扭身又趴到一旁吐得昏天暗地。
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手一指绿月,尖锐叫道:“啊!她杀人了!她杀人了!四姐姐,快,快将她赶走,将她赶走!”
曾念芳的声音又尖又细,犹如利箭般瞬时划破了寂静的天空,树梢上扑簌簌地一阵抖动,几只鸟雀扑了扑翅膀,远远地飞走了。
香草一听这话顿时就怒了,心里对曾念芳更是鄙夷。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可以乱说。什么杀人不杀人,十姑娘不要乱说话。绿月姐姐为了将这疯马制服,一双手被那缰绳勒成这样了,十姑娘却不识好人心。”
香草恨恨地瞪了她一个白眼:“若不是绿月姐姐,十姑娘早就被摔了出去,不知生死。这么说来,绿月姐姐还是十姑娘的救命恩人呢,将救命恩人说成杀人凶手,十姑娘的礼义廉耻通通都被狗吃了吗?”
曾念芳被她这么一说,一张脸又红又白,她嗫嚅着嘴唇半响说不出话来:“你,你.......”简直是恶奴欺主!
曾念芳很想将话狠狠地砸死这样没有眼识的贱婢,可她眼角扫到曾念薇愈发愈冷的眼神,生生将后半话给咽了回去。
曾念薇没有心情去理睬曾念芳的不可理喻,她瞧着绿月的手虽然心里也不忍,可很明显,眼前这几个人当中只有绿月一人能将这疯马制服。
她们所在的丘岭,是个狩猎的好地方。京城里勋贵子弟们若是有了兴致,常会三五邀约地来寻猎一番。可现在,丘岭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兽的吱叫,根本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既然有人故意惊了她们的马车,那么就必然会有后招。
敌暗我明,她们人手亦不够,曾念薇心里有些着急。
绿月习过武,对某些潜在的危险更是敏感,她很是明白曾念薇的忧虑。
绿月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对曾念薇道:“姑娘,婢子还能坚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城再说。”她们这一趟惊马明显透着不寻常,她留了个心眼,一路来都有给张嬷嬷她们留了记号,只要她们尽快回城,或是坚持到张嬷嬷等人追上来,那就不怕了。
曾念薇望了她一眼,点头。
香草和绿意过来扶她进车厢,曾念芳一见她们要走了刚爬过来也要挤进去,生怕一个来不及曾念薇就故意将她留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
曾念薇还没来得及抬脚,身后便传来一阵马蹄声。
曾念薇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就想声源处出望了过去。来的有六人,骑着高头大马,黑衣罩面。一劲衣也掩饰不住那一身流里匪气。
曾念薇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香草和绿意警惕心顿起,两人大步向前将曾念薇护在身后。
绿月见情况不妙。手中一扬马鞭,想要冲出去。来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六人骑着马散开,呈包围状将她们的马车包围了起来。
个头稍小的男人嘻嘻一笑,指着绿月对他的同伴道:“这妞看起来还有几分拳脚,三个你不是喜欢泼辣的?这妞,就给三哥了。怎么样,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赖吧?”
其中一个男人闻言打量了绿月几眼。粗声豪气道:“将凭一己之力,能将这疯马制服,这妞,果然有两把刷子!哈哈。老子喜欢!”
男人哈哈一笑,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牛眼望向绿月,扯开嗓子吼了一句:“这姑娘,是老子的了!你们可别跟老子争!”
听到这里,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来的这帮黑衣人。就是山贼!
天子脚下,皇城边,竟然会出现山贼!
曾念芳没有想这么多,她一听见来人急吼吼地在挑人,简直恨不得立刻将她们抓回去当压寨夫人。她的心顿时便沉到了谷底。
山贼。这些人是山贼!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尖叫起来,又惊又愤。
她浑身颤动,极其惊恐。这一次的恐惧,远远超过了方才她对曾念薇的忌惮。她明白,曾念薇再怎么说也是她姐姐,或许会对她不利,她忍忍就过去了。可眼前,她若是真的落入这帮山贼手中,那,便是万劫不复!
曾念芳兀自尖叫了几声,突然双目一黑,直直地晕了过去。
曾念芳的尖叫声刺耳欲聋,方才那个大嗓门的三哥忍不住捂了捂耳朵,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下一瞬,他似是想起什么,有些忌讳地就向旁边瞥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这一幕自然没逃脱曾念薇的观察,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最边上的一个黑衣人。那人身影瘦长,同样的黑衣罩面,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眼睛露在外头。
那人似是感觉到曾念薇的目光,蓦然转身望了过来。
那眼神,竟是带了几分阴狠。
这些人绝对不是山贼!
若他们真是山贼,要的不是财便是色,而曾念薇从那黑衣人眼中看到的竟是阴鸷、狠毒,恨不得将她杀之剐之的阴森!
曾念薇手心里渐渐地出了冷汗。
香草与绿意对视一眼,飞快地将曾念薇推到车厢里,阻隔了男人们觑视的视线。她们两人则是以身挡在车厢前,满是坚毅,虽然她们两人的小腿都有些发软。
至于曾念芳,香草和绿意根本就没记得还有那么以为昏厥在车辕边上的小主子了。
曾念薇借着珠帘的遮掩悄悄地拉了拉绿意衣裙,绿意迅速反应过来,她定了定心神,扬声道:“我们可是定安侯府的人。来之何人,还不快快退下去?否则,我们侯爷自是会要你们好看!”
绿意话音刚落,一群男人便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方才那个头最小的男人阴阳怪气地捏着嗓子地学着绿意说话:“哦,我们可是侯府的小娘子呢。”
男人说完狠狠地呸了一声:“本大爷管你什么侯府公府,待大爷一个个地上了你们,让你们尝过了那欲仙欲死的滋味,保准你们连是哪个娘生得都忘记了!”
那人一说完,其他的黑衣人也跟着发出桀桀作怪的yin笑声。笑完,几个男人唾液横飞,yin声lang语就开始高声地谈论着谁先谁后。
第108章 救兵
香草与绿意又羞又气,被这无耻腌肮的山贼给气得说不出话来。
曾念薇虽然心里羞恼无比,可理智尚存。
她细心地注意到最边上的那个瘦高的男人自始至终不发一语,而其他的黑衣男多多少少对他都有些忌讳。
想来,这人才是真正的领头。
而更重要的一点,方才曾念薇捕捉到了他落到一旁早已昏厥过去的曾念芳的眼神,竟是带着几分疼惜。
曾念薇心里一跳,似乎想到什么,可一闪而过,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到底是什么。
几个男人的桀桀怪笑声又近了几分。
他们跃跃欲试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闪烁,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香草和绿意脸色全白了。
她们身处的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连个施救的人都没有!可光凭她们两个对上这几个男人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唯一会拳脚的绿月,方才为了制服惊马已经大耗心神,而就算绿月没有受伤,但双拳难敌四手。
几人心神一转,心下大沉,隐隐地有些绝望。
绿月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缰绳,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如何才能一举突出重围。
曾念薇心底生寒。
她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想要抓住脑袋里飞闪而过的那抹线索。她有预感,那线索至关重要,有可能甚至还是打开这厄境的秘钥!
曾念薇皱起眉头,飞快地将事前事后的事全部串了起来。电光火石之间,顿如醍醐灌顶。
是曾念芳!
这几个男人虽然对她们满口不堪,可却丝毫没有提到曾念芳。而曾念芳早已昏厥在外头的车辕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让人将她移进来。
这更不对了!
曾念芳那么一个大活人地就在那,而这帮所谓的山贼居然不径而同地就将她忽视了。
曾念薇瞬间就明白了。
这就是一场只冲她而来的阴谋!
是谁?
是谁要下这么的狠手,竟然找来山贼毁她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时候,名节,远比性命更重要。
是什么人。如此恨她,却对曾念芳怜惜?
曾念薇脑海里隐隐地有了揣测。
她没想到。那人竟然如此嚣张、手段如此狠毒,众目睽睽之下惊马,皇城之下竟然敢找来山贼!
绿月不知自家主子心中所想,她见几个男人往前走了几步,心中大惊。她将四周的路线记在脑里暗暗盘算,一面开口斥道:“你们别过来!不就是想要银钱吗?全给你们了。”
她说完,一面示意香草与绿意将身上的荷包都拿过来。绿月将几个钱袋子往前一丢,道:“这是我们所带的全部银钱了,你们拿了钱之后快快走人,休得惊到我家主子。”
几个男人见被扔到地上的钱袋子鼓鼓的。步子不由得就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男人翻身下马,拾起钱袋子随手就塞在了腰间,他嘿嘿地笑了一声。
“倒是沉手。”他说道,目光咕噜噜地在绿月几个身上流连,喉间忍不住地耸动。他咽了咽口水。色\眯\眯道:“这么娇滴滴的小娘子,与昨晚的媚娘相比,不知道谁更滑手?”
他收起脸上的贪婪,恶狠狠道:“钱老子收了,人。也跑不掉!”
香草和绿意一听,脸上最后一丝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绿月心一沉,手中马鞭一扬,她冲两人吼了一句:“快进去抓稳了!”
马鞭落下,狠狠地抽在马背上,原本就焦躁的马儿昂首长鸣一声,抬腿往外疾驰冲了出去。
排行老三的黑衣男人,一不小心便被惊马撞了下来。他团身在地上滚了个滚,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翻身上马。
“小娘养的!给脸面你不要,竟然敢将本大爷给撞了下来!”他怒喝一声,扬鞭追了上去。
其余五个男人脸色一变,策马跟上去。
曾念薇她们的马右眼受了伤,不择而逃,没跑出一会便被追了上来。
几个男人勒着马绳骂骂咧咧地绕着骂着转圈。
“嗨!还想跑?几个小娘们,胆子倒是肥!你蹦跶呀,你倒是蹦跶呀,老子看你能跑多远!”
黑衣老三一扬马鞭,狠狠地抽在曾念薇她们的马车上,马儿嘶鸣一声,高高地跳了起来,差点脱缰而出。
车厢里曾念薇一手拖着曾念芳一手紧紧地握住一旁的木辕,一阵天旋地转之后马车重重地砸在地上。曾念薇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被这一砸给甩了出去。
瘦长的黑衣男子冷冷地瞧着这一幕,沉声开口道:“她们在拖延时间!别啰嗦了,快动手吧!”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声线嘶哑低沉,仿佛被灼伤了喉咙一般,让人辨不出他原来的声音。
曾念薇心底的惧意越发明显,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背脊生寒,整个里衣都汗淋淋地贴在身上。
难道,这次真的要栽了?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昏厥过去的曾念芳,揣测着那瘦长男人的身份,脑海里飞快地盘算着要不要将曾念芳推出去顶一阵时间。方才绿月冲出重围之时,她拼尽了全力将车辕上的曾念芳给拖了进来。
只要能坚持多一会,南安与张嬷嬷应该很快便会追了上来,而曾家的护卫也会尾随而上。曾念薇如此地给自己打气,她下意识地就没想过,万一南安等人没能及时赶过来,她们会怎么样。
曾念薇将腰间上从不离身的小匕首给抽了出来,正是从前二舅舅云武赠与她的礼物。一直以来都未曾用上,没想到此刻却排上了用场。做工精良的小匕首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锋利无比的剑面泛着冷冷的金属光芒,匕首的尖端被她握在掌心,瞬间就刺破了皮肉,豆大的血滴在她的紧握的手掌间丝丝地溢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很快就在早已昏厥过去的曾念芳铺开的淡粉裙裾边上染开朵朵红梅。
曾念薇却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
她镇定心神,扬声道:“尔等究竟何人,难道不知这是定安侯府的马车?京中王大阁老尔等可知?如今王大阁老最疼的外孙女正在车上。尔等行为如此下作莽撞。若是将十姑娘吓坏了,不但定安侯府。王家云家也不会放过你们!”
曾念薇缓了缓道:“若是你们就此收手,我们将且饶尔等一次,自从桥归桥、路归路。”
曾念薇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不急不缓,沉着冷静。不同于普通的闺阁女子,一听到山贼的名头早就被吓得花容失色了。
几个黑衣男人倒是有些意外,皆抬目向那瘦高男人望去。
那男人目光一寒。声音更是低沉沙哑,冷声道:“牙尖嘴利,倒是会狡辩!什么侯府什么王家,等你成了残花败柳。看他们是会为了你这么个破鞋出头,还是会悄悄地将你沉塘!”
“说不定,那狗屁侯爷什么的,还赶着求着本大爷将你们收了呢,哈哈哈。”黑衣老三接口道。
几个男人顿时心神大定。纷纷跳下来向马车这边走来。
绿月心头大震,她手中的马鞭方才早已被黑衣老三一鞭给摔了出去。绿月顾不得这些,她腾地站起身来,双目冷厉似冰,提了十二分心神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几个男人。
“嘿!这娘们倒是倔!让老子来会会你!”黑衣老三怪叫一声。抬腿就向绿月踢去。绿月侧身闪过,躲开他的攻击。
其他四个男人不管他们打斗,径直地走进马车,正要伸手扯下珠帘,嗖的一声,一颗铁弹珠横空飞来,势不可挡地打中了那要掀起珠帘的手。
那人被打中手,条件反射地缩了过去。
绿月回头一瞥,惊喜道:“南安!张嬷嬷!”
两匹马如箭离弦一般地冲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一个黑衣男人给远远地撞翻了出去。千钧一发之际,南安与张嬷嬷及时赶到,他们两人加上绿月,顿时与五个男人揪打成一团。
知道南安与张嬷嬷赶到,曾念薇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香草与绿意面色也是一松,喜上眉梢。
“南安与张嬷嬷来了!”
“姑娘,有人来救咱们了!”
两人面色一喜,满脸掩饰不住的激动,香草更是立时变落了泪,忍不住地呜咽起来。
“姑娘,姑娘不用怕,有人来救咱们了。”她便抹眼泪边安慰曾念薇。
曾念薇被她这么一哭,心中一直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心下微定。
她掀起珠帘往外一看,两边的人马正打成一团,南安与张嬷嬷等人武功看似胜上一筹,可对方人手多,一时却是分不出胜负。
曾念薇心里那抹轻松顿时又沉重不少,她眯着双眼看着眼前的混乱。
不对!
黑衣老三对上绿月,南安与张嬷嬷各被两个黑衣人缠上了身,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黑衣人呢!?
曾念薇心头警钟长鸣。
不防间,刷的一声,车厢前的挂毯和珠帘被人蛮力一扯,被生生地拽了下来。曾念薇头上一黑,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曾念薇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瘦长男人那一双阴鸷的目光。
香草和绿意连惊呼都来不及便被他一脚踹了下去,他阴冷的目光直直地射入曾念薇双眼,他*\裸目光上上下下地将曾念薇扫视了一遍,细长的双目向上挑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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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可爱的存稿君~~
第109章 再遇
“若你成了残花败柳,你说云家、曾家的人会怎么看你?继续宠你惯你?还是让你悄悄地暴毙了?”
黑衣男人说着,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曾四,你这么爱管闲事,可不好没呢。这可是要遭报应的。”他似怜又怨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嗤笑了一声,“这可不,现世报呢。”
他说完,眼角犹自瞟了一眼根本无暇分身来救她的南安几人,伸手就要去抓曾念薇。
“谁,也救不了你!”他冷声道。
曾念薇脸色煞白,警惕地瞪着来人,她双腿后蹬,飞快地往后边上躲去,避开他的手。
“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设这么毒的局来害我?”曾念薇怒道。
黑衣男人冷哼一声,眼神冰冷,根本不屑再与她周旋,他向前一倾身就要去撕她的衣裳。
车厢不大,黑衣男人瘦长高大的身子堵车厢前伸手要抓人,曾念薇几乎避无可避,只能疾步退到车厢的最里边的角落。她着急万分,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扑簌簌地往下掉,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匕首。
“你别过来!”她持匕呵斥。
黑衣男人见状嗤笑一声,完全没将她的威胁当回事。
他凉凉地盯着那锋利冰冷的刀面,道:“还带了匕首?曾四,你若是识相,那便乖乖拿着匕首抹了脖子便是,也莫要我多费心神。”
他目光阴鸷,犹如那剧毒的尾蛇,明明是恶毒至斯的人,却硬是露出一抹善心的笑意,违和至极。曾念薇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几乎要尖声叫出他的名字,她费了极大心神才压制下心中那股喧嚣。她很明白,一旦眼前的男人知晓她已经清楚了他的身份,那么就不是名节的问题了,只怕他即刻便会要了她的命!
曾念薇躲闪得及,黑衣男人几次见没抓到她。顿时怒上心头,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将曾念薇堵在角落里。
“贱人!看你还怎么躲!”他咬牙切齿道。
就在此时机,曾念薇看准他站起身来的空档,整个人如炮弹一般往前冲去,黑衣男人条件反射地往边上一闪。
说时迟那时快,曾念薇促然发动,她脚上倾注了全身的力气,用尽全力地将曾念芳向黑衣人提了过去。黑衣人躲避不及,被曾念芳撞得跄了跄身子。他怒气更胜。眼底猩红。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将曾念芳扔出去。
曾念芳被曾念薇猛然踹中大腿,身体吃痛,怒然转醒。
谁料一睁眼,还没等她开口呵斥曾念薇。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黑衣男人,阴森狠鸷。曾念芳瞳孔猛然收缩,浑身发颤。
曾念芳凄厉的尖叫声响彻耳边,她叫了两声,两眼一翻立时又昏了过去。
黑衣男人见此眼神一黯,再望向曾念薇的目光更加阴鸷,简直恨不得喝她的血,啖她的骨。
曾念薇心下大震,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她目光一扫。顿时计上心头,她移动身子往边上一侧,腿一伸,使尽全力一脚将曾念芳踢下马车。
黑衣人完全没料到曾念薇会有此一举,他一转头。目光若利剑,飞快地射到曾念薇身上,恨不得将她削成肉泥!他一面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去拉曾念芳。
曾念薇一颗心都要飞到嗓子眼上了。
她怕,她将身家性命都赌上了,赌的就是黑衣男人会去救曾念芳!
她要的,就是这个时刻!
曾念薇飞快地睃了一眼尚在打斗中的南安等人,明白这一时半会是分不出胜负了。而她,就算香草与绿意再赶过来,她也不能保证她们三人能躲过这男人的黑手。
曾念薇抿了抿唇,心中一狠,下定决心。她趁着瘦高男人尚未回过神来的瞬间,扬起手中的匕首往马屁股上狠狠刺了上去。
马儿多次受伤,早已不堪重负,曾念薇刺得狠,马儿嘶鸣了几声,便像疯了一般地疾跑出去。
被一脚踹下去的香草和绿意一瞥,顿时肝胆欲裂,齐齐惊呼起来。
“姑娘!”她们尖声叫道。
曾念薇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边,她死死地抓紧车辕,不让狂乱无状的疯马将自己摔出车厢去,挂布与珠帘早已被那黑衣男人撕扯掉了,曾念薇蜷身在车厢里,将外头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那匕首仍然插在马臀上,鲜血如流水般哗哗下流,马儿拼了命地往前跑,慌不择路。
南安几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绿月更是一个分神,被黑衣老三狠狠砍了一刀,正中右肩,刀锋划破衣衫,鲜红血液喷射,瞬间就染红了她淡黄苏绣的半臂衫子。
曾念薇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见那黑衣男人将曾念芳放在一侧之后策马便要追上来,他满目阴森,似是修罗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一般,阴冷黑暗。
瞧这样子,竟是要赶尽杀绝!
曾念薇抿紧唇将视线从后头转了回来,紧紧盯着马车疾驰的方向。
马儿使力,不管不顾地跑入了丘岭。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林子。马儿早是强弩之末,速度渐渐地缓了下来。
曾念薇艰难地将身子挪到车厢前面,盯准时机,用力将马臀的匕首哧拉一声抽了出来,趁着马儿还尚未吃惊吃痛弹跳起来的刹那,曾念薇站起身来毅然往下一跳。
她以手抱头,让身子在地上团起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定稳身形,她抬脚将地上滚过的树叶拨乱,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疾步躲到一处茂密的树丛间。
而那疯马则是拖着空空的车厢,竭力朝着林间小道向前飞奔而去。
曾念薇身形刚藏定不久,一骑快马飞快地从她眼前疾驰而过。
曾念薇接着树木的阻挡,偷偷地瞥了一眼。疾驰而过的那人,正是方才追杀她的黑衣男人。曾念薇见他直直追着空车而去,知道她的金蝉脱壳成功了,她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精神才松懈下来,掌中便传来尖锐的疼痛,曾念薇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整个右掌早已鲜血淋漓的一片。她微微颦了颦眉。掏出手帕将流血不止的掌心裹了起来。
她蹲在高大杂乱的树木丛间一动不动,打定了主意要等南安他们照过来才出来。虽然拿黑衣男人追着空车而去,可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反应过来,返身折了回来。
曾念薇忍下心中的恐慌和掌中的剧痛,一动不动,仿佛一朽枯木似地定在灌木丛间。
幸好,她今日穿的是一套蜜色衣裙,不会太显眼。不过她仍是担心,索性用地上的枯枝落叶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曾念薇屏息醒神,时刻注意着四遭动静。
树林里寂静一片。树木茂密。高大参天。风吹过,吹过树叶,树梢枝桠沙沙作响。偌大的森林,寂寂无声。连偶尔的鸟鸣声也不曾有。
曾念薇能感觉到身上的里衣渐渐地全汗湿透了,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汗淋淋,黏腻腻的,难受极了。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从曾念薇的左侧传了过来。
曾念薇心神一凛,背上的汗毛倏地全竖了起来。
难道是那黑衣男人发现了,折了回来?
曾念薇眼皮猛烈地跳动,心中的绝望一阵一阵地铺泄开来。
无论是上世,还是此世。无论是亲妹妹的背叛还是萧逸的冷血,她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绝望。这是一种由心而生的无力感,那种哪怕知道自己身处险境、生命受到威胁,如依然无力挽之。
一瞬间,曾念薇很是灰心。
她甚至不敢转头过去看来人。
不过很快她便醒过神来。
不对。这脚步声不对!
若真是那黑衣男人回来了,凭着那人对她的愤恨,必是气势汹汹而来。而她听到的这马蹄声,步调整齐,不缓不急,甚至还隐隐地带着些许悠闲。
仿佛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想一般,随着马蹄声越走越近,她的头顶突然响起一阵轻笑声。
“嘿,本少爷说,你这是在装木头呢?”
少年的声音低沉嘶哑,一把仿佛公鸭般粗哑不堪的嗓音倏然响起。
曾念薇抬头望过去,少年一袭深紫锦衣,抓着缰绳,唇边含笑,歪头笑问。
竟然是顾子弦!
他怎么会在这?
曾念薇脑子一下子有些打结。
见她脸色神色惶惶,原本欲再打趣她几句的顾子弦顿时将到嘴的话儿给咽了下去,他挑了挑眉,重新审视着她的装扮。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顾子弦年说完,下意识地往她躲身的灌木丛再扫过去,似乎在找里头是不是仍藏着一个人。
他驱着马走近几步,直到确定灌木丛里头没有另外一个人时,连他自己也没明白为何地就松了一口气,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曾念薇。
“瞧你这样,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顾子弦啧啧几声,意味深长道,“话说,你的仇家可真是多啊。怎么本少爷每次遇见你你都没有好事?上一次是被人跟踪,这一次更甚......瞧你这一身,莫不是,被人追杀?”
顾子弦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似乎想要从她嘴里得到验证一般。
曾念薇难得地呆了一呆,她眨眨眼,脑海里盘旋的只有顾子弦的那一句被人跟踪。她半响才反应过来,道:“跟踪?你说的跟踪难道是在崇明大街上的哪一次?”
顾子弦一听便知道他猜对了:眼前这小丫头又落难了。他神色有些得意,似是为自己的聪明绝顶而骄傲。
“是啊,要不还有哪一次?难道,不止那一次?”顾子弦挑挑眉,不满地撇嘴,“你既然都知道了也没有点表示?那一次,若不是恰巧被路过的本少爷我发现了,替你赶走了那贼人......可惜,本少爷没跟牢,让他给跑掉了。话虽如此,可本少爷也算是救了你一回。否则。那可真是不敢想象会出什么事儿呢。不过,你这人也真是不够意思,知道是本少爷救了你,连道谢一声也无。”
顾子弦说着说着,突然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什么,他神色一换,挑眉道:“难道,这次追杀你的人,和上一拨跟踪你的,是同一批人?”
曾念薇对他的连番发问一个字也没答出来。
崇明街的那次,她知道有人跟踪,可她一直以为那人就是她看到的顾子弦,她因此对顾子弦印象越发不好,别说道谢,她不找他算账就算是好的了。可如今一听,事情另有内情。
顾子弦等了半响都没见她说话,他不耐烦地提了提马肚子:“想什么呢?本少爷问你呢,到底是不是啊?|”
曾念薇不做声。
顾子弦瞟了她一眼,撇嘴道:“你们两个,真没意思。”
曾念薇则是一愣。
顾子弦说两个人?
两个!
她背脊一凉,倏然抬起头,顺着顾子弦的目光往后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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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脱险
身后,少年玄色锦衣,身姿笔挺地骑着高头骏马,静静地就在不远处。
少年乌发高束,白玉般的脸庞,俊美异常。他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眸色清冷,看不出丝毫情绪。
此人,竟然是许天柏。
曾念薇心里一噔,很是讶异。
许天柏什么时候来的?她竟然丝毫未曾察觉。也不知,方才那一幕他瞧去了多少?
许是因为自己的狼狈他人窥视了然,曾念薇心中闪过一丝羞恼。不过,她很快便将那抹异样的情绪给压制了下去。就算被许天柏撞见了又如何,她与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曾念薇不是第一次见到许天柏了,只是,她从来不曾觉得他们两个会有何交集,因此也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许天柏,许家长房嫡子。他九岁那年,承国公跳过三个儿子,直接为这个长房嫡孙请封了世子。这件事曾遭来不少人猜议,纷纷揣测着承国公这一举意在何为。个中缘由,
至今无人知晓。
曾念薇也未曾往这方面深想过,不过她倒是很清楚。上一世,福王牧王争帝,许家的态度模棱两可。之后,福王在齐州之乱中拨得头筹,一直压牧王一头,后来牧王奋起追击,朝堂再次陷入僵局。一时之间,剑拔弩张,人人自危。
正在此时,许家突然遭祸,除了外出上香的许家二房,整个许家,包括许家的所有主子,全部突然暴毙。一夜之间,许家上下上百条人命,全无活口。
此事将整个京城都惊动了。而就在此时,一直是牧王最强有力的拥护者的许家。在仅剩的许二老爷的决断下,毅然掉头支持福王。牧王一派,这才算是真正地衰败下来。
新皇上位。半路掉头的许家虽然不如其他功臣一般加官进爵,可因最后的从龙之功。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在世人争论纷纷下,许家爵位依旧,富贵依然。
这么一想,曾念薇蓦然记起,那个与云家两位表哥表弟、与远哥儿曾有过交集的许天一,正是在那一场灾难中一命呜呼。
曾念薇忽然有些懊恼。当时她怎么就没想起这件曾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若是她提前记起,那么,她必然不会让云墨之、云墨奇以及远哥儿与许天一走得太近。
许家的那场灾难。实在太过诡异了。当年,得之噩耗的许二老爷匆匆赶回来时,见到的只是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了。悲痛欲绝的许二老爷请求新帝彻查此事,新帝允然,锦衣卫查了半年。却是丝毫头绪也无。后来,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曾权势滔天的许家,近乎灭门的惨案,到最后竟然连些许蛛丝马迹也不曾查出,世人一片唏嘘。
曾念薇那时正因为得以嫁与萧逸欢喜不已。因此听到这件事时也只是有些震惊,并未多想。
可这件事,还没算完。
四年后,当这件事渐渐地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之时,传说中早已死于非命的许家世子许天柏突然归来,娶了明阳公主,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驸马爷。这并不是最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最让人胆颤的是,这位新晋的承国公、新驸马,以雷霆之势用莫须有的罪名将许二老爷一家全都铃铛下狱,最后血流成河,甚至连尚未满月的小侄子都未曾放过。其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简直令人发指。
曾有世家欲拉许二老爷一把,到最后,与许家二老爷搭上边儿的世人,统统被许天柏灭得一干二净。世人纷纷指责他不仁不孝,冷酷无情,可这不丝毫未曾撼动明阳公主的一片痴心,明阳公主对此不曾言一语,而新帝向来至疼明阳公主,因此对许家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对此都不曾发话,底下的人更是缄口以默。
世人瞧在眼里,暗下纷纷唾骂许天柏是裙下之狗,借明阳公主的势党同伐异,只是后来这些人,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再后来,不知是迫于形势,还是许天柏的雷霆手段折服了世人,总之再也没有敢出声非议许家的人了。
曾念薇对许天柏的印象,停留在萧逸曾多次表现出来的对这位新晋驸马的不屑。不过,曾念薇如今也知道萧逸的话不能全然信之。单凭能打动当朝最为最尊贵的明阳公主, 许天柏便自非是等闲之辈。
曾念薇念此,再望向眼前许天柏的眼神便多了份探究。
少年的许天柏,面容清冷俊美,神情疏离孤傲,身上虽然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可他身上未曾背负着血海深仇,那一双清眸清冽淡然,尚未染上戾气,不似从前,从前的许天柏,经过了家破人亡,整个人像是被魔鬼洗礼了一般,浑身都散发着仿佛从从罗刹地狱中走出般的戾气。
顾子弦见曾念薇盯着许天柏直直地发愣,重重地咳了几声。
“哎!我说,你这小丫头,什么眼光?虽说小白有那么几分姿色,可有本少爷颜色不比他差好吧好吧,你要不要这么露骨?瞧瞧瞧瞧,你那一双眼睛,都快黏到小白身上了。”顾子弦顿时就嚷嚷了起来。
曾念薇在观察许天柏的同时,许天柏也审视着眼前狼狈的女子,他原本就清冷的目光被顾子弦这么一说,霎时便凉了下来,冷冷地睨了顾子弦一眼。
顾子弦尚还嘟囔着的话被他这么一瞧,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嘿嘿地讪笑了两声,噤声不语了。
小白小白,本来就是小白嘛,还非不让人叫。顾子弦心里腹诽。
小白?
曾念薇闻言心中忍俊不禁,不过她面色丝毫不动。只有顾子弦这么这么叫许天柏了。也不知若是顾子弦知晓许天柏以后会做出的那些事,还敢不敢如此毫无禁忌。
曾念薇不知顾子弦心中的嘀咕,不过经顾子弦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一下子想得太过入神,失态了。
反正她方才的狼狈也被他瞧去了,也不在乎是不是再多这么一回。曾念薇定了定心神,淡定地从树丛中站了起来,从容优雅地将附在身上的枯枝落叶拍掉。她目光淡然,举止动作不慌不忙,仿佛从来未曾有过惊惶与不安,她漫步尽心地,似乎只是随手掸去身上的灰尘罢了。
不管怎么样,曾念薇一颗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回归原位了。
有了许天柏与顾子弦的出现,就算那黑衣男人再回来她也怕了。无论他们两个的初衷如何,既然两人此时出现了,那么两人自然就不会丢下他们不管。而许天柏与顾子弦出行,自然不会孤身寡人。
果然,片刻之间,从森林深处很快便涌现了一批小厮护院,正是他们带来的人,其中顾子弦的小厮跑在最前头,满头大汗苦不堪言。
他虎着脸,三作两步飞快地走到顾子弦身旁,生怕一个没留神,自家的主子又跑得没影儿。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南安等人便寻了过来。
张嬷嬷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直到看见曾念薇平安无事她猜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曾念薇惊马奔出去不久,李嬷嬷带着曾家的护卫便急忙赶了上来,这才将那五个山贼给彻底制服。其他人还好,绿月右肩被砍了一刀,伤得挺深,已经先送回去医治了。
张嬷嬷没有问曾念薇与许天柏他们是如何遇上的,她再三向两人道后便让人扶曾念薇上了带来的马车。
香草与绿意一见曾念薇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她们跟在张嬷嬷身后向两人道谢,飞快地过来搀扶曾念薇。
||“姑娘,姑娘这一下可真是把婢子们吓得魂飞魄散了!”香草哭红了鼻子,抹泪道,“姑娘再也不要如此冒险了!只要婢子在,哪怕是拼了命,婢子也不会让那恶人伤了姑娘的!”
香草真是怕极了,搀扶着曾念薇的双手怎么也忍不住地发抖。
曾念薇冲她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她道。
一旁的绿意虽然也心有余悸,可她沉稳不少。
“|姑娘这么做真是太冒险了。”万一没遇到许公子与顾公子,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香草道。
绿意眼角余光瞥了四周一眼,制止还欲说话的香草,“不过,姑娘福大命大,无论遇什么事,都会化险为夷的。这可不,还是没事了?”
香草收到绿意的眼色,知道此地不宜多话,她用力点了点头,便不再出声,扶着曾念薇上马车了。
张嬷嬷是曾念薇的管事嬷嬷,她在曾念薇上车之后再次向许天柏与顾子弦道谢。
“两位公子出手相救,这份大恩奴婢一定禀明了家主,到时,家主再亲自上门给二位道谢。”张嬷嬷道。
顾子弦高高扬着脖子,不予知否。
许天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我等并未做何事,尔不必客气。”
张嬷嬷就道不敢。
曾念薇坐在马车上,听见许天柏的话,明白他这话并非客套,他是真的这么想的。或许对他来说,若不是碰巧了,又有顾子弦这个揽事儿的,就算她曾念薇被那人折回抓了正着,他也不会多管闲事。
“张嬷嬷,走吧。”
曾念薇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从容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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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到处找网吧喂食存稿箱君...好凄惨的赶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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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丑丑的暖冬的小粉红!\(^o^)/
第111章 态度
这边,等杜氏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顿觉头大。
曾念薇、曾念芳是她带出来的,若是她不能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回去,且不说曾家这边,单说云家那头就不会轻饶了她,而那王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心里直骂晦气,等李嬷嬷等人带着大批护院追过去之后,她好说歹说才说服曾念兰同意先回府等消息,她则是指了几个人留下留意动静。
一阵动乱之后,一行马车再次启动,缓缓往曾家驶去。
大街上惊马,曾念薇曾念芳失踪不见的消息传来,曾家上下都惊动了。曾启贤得到消息的时候大惊,他将手中狼毫一扔,疾步而出。
“怎么会这样?怎么好端端地就惊马了呢?”曾启贤眉心紧皱,急声问道。
无论怎么样,人都是在杜氏手里丢的,杜氏多少有些底气不足。她站在曾老太太身后,眼神闪烁,半天说不出一番头理来。
“父亲,父亲赶紧派人去寻梅姑。”曾念兰双眼红肿,哽咽道,“这事必是有人要想要陷害梅姑,否则怎么会好好的,突然就惊马了?”
她顿了顿,想起来道:“方才从萧家回来,梅姑就发现不妥,仔细派了人盯着。”
曾念兰想起妹妹临危时却仍记得派人保护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酸涩。
“不妥?”曾启贤知道二女儿一向早慧,他闻言心里一顿,又急又怒:“到底怎么回事?”
曾念兰便将出事之前的事细细说了一遍,又将之前曾念薇叮咛了梧桐的话说了出来。
厅堂里一片沉默。
曾老太爷久久才发话:“按照这个说辞,就是说,这是芳姐儿搞的鬼?”
素来与曾念芳走得比较近的曾念湘忍不住道:“这怎么可能?十姐姐也在马车上,她怎么会害自己呢?”
众人一默,沉默不语。
曾念兰一下子就尖锐起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与梅姑同坐一辆马车回来的是我,若不是梅姑临时起意,让十妹妹与我换了。那么,如今出事的可是我与梅姑!”
曾念兰再也没忍住,激动说道。
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得住?消息一下子便似是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各个角落。
翠兴阁里,王雪娥听到曾念芳惊马失踪之后手上的捻珠一顿,她脸色一白,腾地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她疾走几步,忽地又停了下来。
从她所在的这个位置,往外望去便是后花园里的那一片荷塘。此时正是时节。恰逢碧叶连天。翠色浓稠。盈盈欲滴。夏风吹来,碧叶摇摆,若是仔细些看,隐隐约约能瞧见几抹粉白。
王雪娥凝视着那片碧莲。久久才收回视线。再转过身来,她脸上的焦急忧色已然不见,她面容平静地转身,重新跪到蒲团之上。
云家,程氏一听便急急忙忙地赶来过来,正遇上曾启贤在盘问下人。
这一清点,还真查出了猫腻来。带出去的人与回来的人数对不上了,回来比去时少了一个人。
曾启贤大怒,将所有的人都关了起来。一个个盘问。一轮下来,竟然查不出到底是哪里少了人。
曾念兰跟在曾启贤身后,仔细地将曾念芳院里的人一个个看了遍,让她惊讶的是,曾念芳的院子里的人竟然一个不少。
那出门时。多出来的那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出了这种事,掌家的杜氏断然脱不了关系。
经过曾念兰这么一提醒,杜氏第一个就赞同了她的看法。这事,肯定是曾念芳惹的事。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女,别的不说,当冲着她是王雪娥女儿这一点,就不是个安分的!可到底没从曾念芳的院子里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杜氏就算心中有怀疑,她也没说出来。
程氏冷眼瞧着这一幕, 冷声道:“怎的,这偌大一个侯府,内院混进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竟也无人知晓?”
她神色极冷,冷声道:“既然你们问不出话来,那就让我来罢!吃里扒外,这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人也没看住,要来何用?依我看,一个个都往死里打,看她们到底记不记得起来! ”
一众下人闻言抖了抖,噤若寒蝉。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氏小心觑了曾老太太的脸色,斟酌道:“薇姐儿不见,我们自然也着急,大家的忧心自也不比三夫人少。只是,这事事发突然,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依我看,这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人给找回来。”
程氏冷笑一声。
总算有个明事理的,可她怎么能期待这帮人将人找回来?她在来曾家之间就派了人出去找了,而这些人,现在才想起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些?
程氏正欲再开口,外头突然就传来一阵喧哗。
“四姑娘、十姑娘回来了!”
话音刚落,福禄寿苏绣云纹帘幕从外头 被打了起来,曾念薇在香草和绿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曾念芳独自一人跟在身后,面色惨白,神色惶惶不安。
两人进来给众人一一请安。
程氏忧色一扫而尽,喜色毕露。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曾念薇紧紧包着的双手,面色突变,一下子就沉重起来。
曾念兰视线也落在上头,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又掉了下来。
“梅姑。”她红着眼,哽咽道。
众人一片问候。
曾老太爷曾老太太纷纷开口安慰两人,曾启贤更是忧色难掩。
当众人知道是许天柏与顾子弦救了曾念薇之时,面色精彩纷呈。可当听到许天柏说不希望曾家因为这件事多做什么之时,大家脸上的失望之色顿现。
许天柏的态度很明白,他救下曾念薇只是偶然,并不希望曾家人因此而有了什么念想。既然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曾家人哪怕脸皮再厚,也没有舔着赶上给人打脸的意思。
这一次惊马,云家派了大量人手彻查,可那五个黑衣人在李嬷嬷带着人手赶到后,见打不过,转头便欲逃走,南安等人乘胜追击,解决了两个。另外三个黑衣人见苗头不对,直接咬破暗藏在牙里的毒药,当即便身亡了。
南安发现,正欲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五个黑衣人,当场身亡。而追着曾念薇而去的那瘦长男人,曾家的护院在丘岭里搜了好几圈都没搜出人来。
线索就这么地断了。
程氏无奈,只能一直给曾家施压,责令曾家将那行踪鬼祟的婆子给找出来。出事的那天,那婆子原本是张嬷嬷看着的,可后来惊马,张嬷嬷为了敢去救人就将那婆子撇下了,而那之后便一直再看见到人。
那张脸太过平凡,话也不多,一群丫鬟婆子竟然都记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
曾启贤心里窝着一团火,可杜氏是他弟妹,又有曾老太太说情,曾启贤指责不得杜氏,好在两个女儿并未出什么大事,他忍了又忍,才将心中的怒火压了下来。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愧对两个女儿了,尤其是曾念薇。
曾念薇掌心的伤口颇深,大夫说了最好不好沾水,因此曾念薇这几日过得很是休适。她整日里只躺在卧榻里纳凉,什么也不用做。偶尔她伸手想去拿书看,都被曾念兰念叨。
“别动。”曾念兰望她一眼,“你要拿什么,唤人帮你拿就是了,手都受伤了还这么不省心。”
曾念薇从了她的意,乖乖地重新躺回凉榻上,让曾念兰帮她从书架上将棋本拿了下来。
曾念兰看她还算听话,这才稍稍给了好脸色。
曾念兰对曾念薇的独断很是不满。若不是李嬷嬷被逼无奈说了出来,她还不知道曾念薇一早就发现了不妥。曾念兰对曾念薇这种面临危险就将自己推到后面,自己一个人迎难而上的做法很是生气。 她觉得既然她们是姐妹,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姐妹俩都应同进退才是,怎能她一个人躲在背后,而让曾念薇独自面对。
曾念薇面上松了口,顺着她的意说了些话,可她心中的想法却是没有动摇。有时候,若是遇见某些不可抵抗的事,减少伤亡才是上策,没有必要为了所谓的道义,齐齐受困。
曾念薇见曾念兰板着脸,她将视线从棋本上移开,她望了一眼外头的日光,道:“今日,怎么还不见父亲过来?”
曾念兰瞥她一眼,知道她这是在转移话题。若是在从前,还是那个莽撞冲动的曾念兰,她一定会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然后转过头去不说话。可经过这些事,又有程氏特意地培养,曾念兰性子沉稳不少。
她看了一眼曾念薇,道:“父亲刚来过了,方才你在休息,所以便没有叫醒你。”
曾念薇就哦了一声。
女儿在外头出事,还受了伤。不但没有抓到背后的凶手就算了,府里的猫腻也寻不出来,非但如此,他还不能对谁有所不满。曾启贤愈发愈觉得愧对女儿,因此,这些日子,他每日下了衙都会过来看曾念薇,与她说上几句话。
五个黑衣人要么被杀,要么服毒身亡,而另外一个黑衣人则是逃了。这件事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曾念薇知道这么一个结果之后,沉默了一瞬。
这件事看似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可她心里清楚,也知道这事是何人所为。
第112章 确认
六月转逝,七月已临,曾念薇掌心的伤口已经脱了痂。
午日日光毒辣,曾念薇怕热,她的屋子总缺不了冰。杜氏这些日子面子情做得极足,一日到晚,总有冰块源源不断地送到青禾院来。
可同是一起出事的曾念芳,就没这么好运了。
虽然没有证据,可杜氏总觉得这件事与曾念芳脱不了干系,她明里暗里地给曾念芳下绊子。
曾念芳忍气吞声,一个字也不敢吭。
她这些日子倒是安静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沉默了,也极少出来走动。总是突然间就走了神,若是有人靠得近些,她便会惊恐地跳起来,警惕地盯着来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
惊马遇山贼一事,因为曾念薇身边带了会拳脚的丫鬟婆子,云家的人也赶得及时,加上有许家世子许天柏的搭救,因此在京中总算还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曾家的人也是这么相信的,自然,他们也最不希望看到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来,这样一来,毁得不仅是两个姑娘的声誉,而是整个曾家的名声。
这一点,众人心知肚明。他们想得是这幅模样,可看到曾念芳被吓成这幅模样之时,众人心里难免有嘀咕。
尤其是看见曾念芳看曾念薇的眼神时,众人心底都有些遐想。
曾念芳不知众人所想,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早已落入众人眼底。其实她心里也是惊疑不定,刚看见山贼,她就吓得晕了过去,而后她曾醒来,不料一睁眼便看见那贼人攀上了马车,她又惊又怕,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再后来,她就被李嬷嬷带来的人救了回去。
初回来时,她满心惊恐不定,根本没有精力思考个中过程。可回来之后。她竟然在自己的衣襟上发现了血滴,一朵一朵,仿佛暗夜里盛开的梅花,余韵染染。
曾念芳脑袋一下子就炸开了,她连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都遣了出去,偷偷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幸好,她身子没有什么不适之处,也没有任何伤口。
当时马车上只有她和曾念薇,不是她的血。那自然就是曾念薇的了。曾念芳丝毫不认为曾念薇有能力伤了那贼人。
曾念芳猛然记起。当时她醒来时。看得清清楚楚,那贼人是奔着她身后的曾念薇去的。想到这一点,曾念芳血液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兴奋。于是她望向曾念薇被层层纱布包住的手掌时,眼神就有些微妙。
众人的眼神也渐渐地有了些变化。
是啊。当时在场的除了曾念芳之外,余下的便都是云家的人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也都是听说罢了。
众人心里揣着小心思,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这事可大可小,不是随便能拿出来噱头的。
曾念兰无意中听到有丫鬟碎嘴,当即就气得冒烟。她冷着脸狠狠地将人训斥了一顿,当即就叫了牙婆子来打卖了出去。
曾念薇知道后倒是没有动怒,她劝曾念兰道:“姐姐不必为这事儿生气。清者自清罢了。姐姐虽然是为了梅姑好,可姐姐这么一动怒,岂不是中了某些人的意,让人觉得这是咱们心虚了,反而落了下乘。”
曾念兰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旧话重提:“哼,若是你没将我支开,巴巴地去与曾念芳那个臭丫头一起,又怎么会流出这种话?”
曾念薇便没有辩驳,只静静地望着她。
曾念薇五官清丽,一双眼眸静谧剔透,似是上好的琉璃一般,清澈澄透。她年纪虽小,可却有一种宁静温婉的魔力。
曾念兰就算再有气,再曾念薇的目光之下也发不出来了。
她沉默了一瞬,带着人自己回了兰苑。
香草在一旁忍不住道:“都是十姑娘,这些话肯定是从她那边传出来的!十姑娘实在太过分了,她这是要毁了姑娘的清誉啊!”
曾念薇并不认同香草的话,她自也看出来了曾念芳的那点小心思。可这种话,绝对不是从曾念芳那边传出来的。虽然曾念芳恨她入骨,可事当时,曾念芳与她同在一辆车上,她若是出事,那么曾念芳也跑不掉,这一点,曾念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心里想闹却闹不得,心里更是烦躁,也因此,曾念芳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而她自己却丝毫未觉,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曾念薇想了想,找出几匹绸缎和些安神定心的补品让绿意给曾念芳送了去。
绿意得了吩咐,话说得很是漂亮,她让人将东西放下,一面对曾念芳道:“十姑娘,这是四姑娘赠与您的。 姑娘说了,这一次的事将十姑娘给吓到了,姑娘让婢子千万要告诉您,虽然十姑娘平日里少与姑娘亲近,可到底是姐妹,打断骨头也连着筋,有姑娘在,她必是不会让十姑娘您受到伤害的。”
曾念芳闻言死死地瞪着绿意,牙槽咬得咯咯作响,可她又找不到话说。
说什么?说她是清白的,曾念薇才是那残花败柳?她倒是想说,可当时她也在车上,城池失火,殃及池鱼,她若是真的这么说了,那别人又会怎么想她?她原本打算将此事好好盘算一番,将自己从中摘出来,结果却被曾念薇抢先了一步。
绿意走后,曾念芳的戾气毕露无遗,她走过去,双手一推,将绿意送来的布匹药材通通横扫在地。
几个小丫鬟缩着身子,噤若寒蝉地贴着墙角而立,生怕主子将火气撒到自己身上。
绿意走得这一遭,有心人很快便知道了。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的视线顿时分散不少,曾念薇与曾念芳不对盘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说不定曾念芳就想利用这件事来中伤曾念薇的呢。
曾念薇对暗地里的弯弯末末不予置否,她好不容易寻了机会,说服了曾老太太和曾启贤,出了一趟府。
自从出了事,曾家便下了明令,府中女眷出门都要到曾老太太跟前报备,曾念薇与曾老太太提了两三次,又说服了曾启贤,这才得了机会出门。
不过这一次出门的人却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帮,除了曾念薇自己的人,曾老太太还指了二十个护院跟行,曾念兰也放心不下,让梧桐与李嬷嬷都跟了过来。
曾念薇倒是没说什么,带着人就出了门。
去的地方,自然是云家。
一行人平安无事地到了云家,程氏见到曾念薇来也是意外,她拉着曾念薇的手打量她手里那道刀疤,一面责怪她不知怕仍是这么大喇喇地跑了出来。
曾念薇一面微笑听着她念碎。
曾念薇在云家只呆了半个时辰就回离开了。
回程,经过崇阳大街时,她特意叮嘱十通绕过正阳大街往阜成路那边走,十通虽然心里疑惑,可却没问,他二话不说就掉了头。
经过 阜成路时,曾念薇让十通停了马车,吩咐绿意到香湘楼去买了几样点心。
十通见状恍然大悟,原来主子是想吃香湘楼的点心了,才特意往这边绕走了。
绿意进去好一会都没有出来。
曾念薇也不急,掀起一角帘子静静地望向外面。
阜成路这边是京城有名的食街,茶楼酒肆,点心铺子到处都是,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曾念薇的马车停在一旁,倒也不显眼。
香草倒是有些诱惑。她跟着曾念薇多年,自然明白自家主子不是那贪嘴的人,这好不容易出一趟,却只在云家呆了半个时辰就走了,反而特意跑了远路来香湘楼买点心。
香草心里想着,身子就不自觉地侧了过去,也往外看。
香湘楼是有名的点心铺子,来来往往的人也多,从她这个方向望去,正看见香湘楼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香草却注意到,她家主子的目光却是落在了一旁的万福楼上。
香草心里更加疑惑了,难道主子是想去听书了?
万福楼虽然没有香湘楼热闹,可人也不少,进进去去的。香草顺着曾念薇的目光,视线落正从里头走出来的一道身影上。
那人一袭紫红锦衣,身材削瘦,个子极高,一双眼睛细长,眼尾微微地往上挑。
香草心里突地一跳。
她见过这个人!
她一定见过此人,可她一时之间却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此人。
她正思量间,曾念薇却已经将帘幕放了下来。
“姑娘!方才那个人,好熟悉,婢子应该见过她。”香草急急道,伸出手去想要将帘幕打起来再仔细看。
曾念薇望了她一眼,阻止了她。
曾念薇的表情有些莫测。
香草心里一嘀咕,蔫蔫地收回手。她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不让她再看一眼,可她不敢违背曾念薇的意思,她缩着脑袋在一旁苦思冥想。
很快,绿意便回来了。她手上拎着好几盒点心。
马车重新启程往曾家回去。
曾念薇将点心留了一部分下来,便让香草和绿意将剩下的分别往各房送了去。
香草心里一直在想到底是在哪见过那人,她心里揣着事,当差时差点就出了错,一旁的绿意实在看不过去,提点了她一句。
香草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她尖叫一声,几乎脱口而出,她飞快地向四周嗦了一眼,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可她的脸色却是忍不住刷地就全白了。
第113章 吃酒
香草回到青禾院之时脸色还是苍白的,香橙等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不过是去送个糕点,怎的回来这般神色?香橙并没有跟着她们一同出门,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正常。
曾念薇抬眼瞥了一眼绿意,再望向香草,心中叹了一口气。香草性子太直,什么事都写在了脸上。她不能说这样的香草不好,只是,香草如此,若是没人照看,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侯府里,吃亏是必然的。
她记得,香草今年也有十五了,改日让于嬷嬷私下问问香草的意思,若是能寻个家世清白简单的人家,也不失为一门好事。想必,这也是于嬷嬷愿意看见的。
曾念薇如此想着,抬手吩咐香草下去整理箱笼了。香草心绪不稳,还是让她下去平静一下。
香草白着脸点头,她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吞了下去,转身下去了。
自己愚笨,此刻才明白。而姑娘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她知道的,姑娘必然早已洞悉,她就不用画蛇添足了。
在香草下去之后,曾念薇视线落在案桌上的书稿上。她的字写得很不错,一手整齐的簪花小楷,端庄大气却又不失秀丽。上一世,就是如此不屑她的萧逸,也对她这一手字很是惊艳。有了前世的沉淀,加上曾念薇也没落下功课,因此她的字更是出彩不少。
如今,洁白如雪的稿纸上,整整齐齐地写着几个姓氏,其中,特意被圈出来的“魏”字,旁边细细地注列着他最近所做的每一件事。
曾念薇让南安事无巨细地查了魏敏河的所有事,细细地推敲下来,她才会得知魏敏河昨日会出现在万福楼。虽然她已经猜到那瘦长男人是她。可只有亲自跑过了一趟,她才能完全确定下来。
这人行事之大胆与嚣张,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曾念薇在思考之时。香橙与绿意便眼观鼻鼻观心地静伫一旁,纹丝未动。血红的残阳穿过薄薄的菱窗越进来。铺泄在地上,几缕顽皮的残昏染在她们身上,隐隐跃跃,仿佛两座染了金光的美人雕。
良久,曾念薇才放下手中狼毫。她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就一旁的水盆净了手,起身往外出去了。
这个时候。父亲也该下衙了。
她料得没错,才刚踏出小书房,就有婆子来报大老爷来了。
曾念薇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迎了出去。
“父亲。”曾念薇施礼道。
曾启贤坐在小花厅里饮茶,见曾念薇来了。他忙放下手中的茶碗,顿时露出一个笑容。
“梅姑。”他笑道,“梅姑在练字?”
曾念薇颔首,转头示意绿意将她方才写的字拿过来。
绿意会意,很快便将曾念薇今早抄写的一篇诗词拿了过来。曾启贤对女儿越发精致秀气的字很是满意。连连称赞。
曾念薇就着他的话头说了一会便将话头引到了另一边。
“现日七月底,八月将至,眼瞧着离南山庙会约莫两月的时日。”曾念薇盯着曾启贤道,“父亲等了如此之久,可别临战失阵。丢了初衷......”
曾启贤还没等她将话说完便打断了:“梅姑!怎么这般与爹爹说话?”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南山庙会如小科举,为父又岂会因自身缘故去打扰旁人?梅姑就放心罢了。”
他原本还想着找人商榷所作文章,但女儿一心认定他此举实为作弊。对于文人学子而言,最不屑的 便是抄袭他人之意,他仔细一想,觉得女儿的话的确又几分道理,便将原本的想法按了下来。
他明明都表明态度了,可曾念薇似乎对此事尤为上心,明里暗里地总提醒他,被自己女儿再三提醒莫要作弊,曾启贤怎么想怎么别扭,同时他心里为女儿对自己的不信任有些不满。
“梅姑怎么就揪着此事不放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为父既说了不会找人商榷,那自不会反悔。难道梅姑连这也不相信为父了。”曾启贤心中想着就说了出来。
曾念薇看出父亲的窘迫,话语放得缓了下来。
“女儿自是相信父亲的,只是父亲为人易亲近,最是惜才。若是有那志同道合之人,又谈得开,女儿担心父亲一时不设防,便将话说了出来。”曾念薇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斟酌道。
曾启贤听到这话神色缓了不少,他大手一扬,不以为意道:“为父又岂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为父心中自有考量。”
他似是怕曾念薇不相信他的话,想了想又道:“就拿今日来说,魏兄拿了文章来与为父商讨,为父一问,这是魏兄要在南山庙会上呈之作,便婉拒了。为此,为父还说了好些话解释。”
曾启贤说得甚不在意,曾念薇听得心中一跳。
“他拿了文章来与父亲商讨了?”曾念薇心中警惕却丝毫没有流露出来,她接过曾启贤的话,状似无意道。
曾启贤点头。
“不过,既然为父晓得了此道理,自是出言婉拒了。魏兄还以为为父与他生分了,为此为此费了好一番唇舌。”他道。
曾念薇心里冷冷一下。
生分?魏敏河只怕是在试探父亲的态度吧?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他竟敢找来那等贼人。事后他虽然逃脱了,而那贼人也当即身亡,以他的性子,怕是还不能安心吧?特意以此对父亲试探一番。二来,父亲若是看了他的文章,相应的,自然也会将自己的文章分享于他。一石二鸟,果然好计谋。
还好,自己事前给父亲提了醒。
说到仕途方面,曾启贤的话匣子便打开了,他挑了些衙中的趣事说与女儿听,这些日子,他下衙后都会来与女儿说会话。刚开始是曾念薇问他,后来曾启贤也渐渐习惯了。经常会挑些衙中无伤大雅的事说与她听。
曾启贤再说了什么,曾念薇不适点头赞同。至于听没听进去,那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曾启贤在青禾院呆了一会便回外院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日里最酷热难当的时候悄悄地过去了。八月十四是曾老太太生辰,八月十五中元节。这两件事依挨着来便成了曾家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繁忙之时。
如往年一样,八月十四那日曾家大摆筵席,款宾待客,曾老太太的生辰办得是热热闹闹的,就连翠兴阁里的王雪娥都给曾老太太送来了亲自手抄的《福寿经》当贺礼。
若是说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那便是从杜家来的两位表妹杜红梅与杜芳梅xxx,两人从林城赶过来给曾老太太祝寿。自此便在曾家住下了,看那样子短时间是不会走的了。
曾念薇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是曾老太太和杜氏的娘家人,尤其是杜红梅xxx。还是杜氏的亲侄女,在姑母家住些日子也是正常。
杜红梅、杜芳梅与曾念琪走得最近,三人比亲姐妹还清,自从她们来了之后,那可谓是形影不离。
不知道是不是曾念薇所想了。她总觉得杜红梅、杜芳梅这一趟与顾子弦的回京脱不了关系。上一世,顾子弦未在京城出现过,因此也没有这两位表妹住到曾家来这一事,不过,这些都是曾念薇按下揣测的。杜红梅、杜芳梅来得这段时间住在府里倒也安静。她们按捺不动,曾念薇也不能肯定两人真正所谓何事。
说是思念姑母,欲到曾老太太跟前尽孝,此等明晃晃的借口,曾念薇自然是不信的。
杜红梅、杜芳梅对曾念薇的态度还算好,平日里若是碰见,几人倒也能聊上几句。
没了王雪娥作乱,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儿,曾念薇这些日子过得都是闲适。除了早晚到和乐院给曾老太太请安之后,余下的日子便都是看看书、练练字,又或是伺弄她那几盆兰花。不得不说,无论是上世还是此生,曾念薇的女工都只是一般,她对刺绣工织,飞针走线那一套,实在提不上多大兴趣。
曾念兰说过她几次,见她屡次不改也便放弃了。她想着,就算妹妹以后嫁人后,多备几个绣娘便是了。需她亲自动手的,合着也只要做些里衣罢了,曾念薇那手艺,做几件里衣,还算看得过眼。
曾念薇坐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看手里的棋本,香草与香橙则搬了绣墩在一旁飞针走线,她们正在为曾念薇纳冬日的棉鞋。
曾念薇的视线从棋本上挪开,一会落在香草香橙身上,一面看着窗外的天色。
夕阳西落,摇挂天际。金光遍布,红霞似是情人温柔旖旎的手,轻轻拂着,漫天的霞光似是一层薄薄的轻纱,将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红。
若是平日,父亲早已下衙已经坐在小花厅里与她说话。可今日,残阳都已然归家,可父亲仍不见踪影。
曾念薇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她将棋本放下,嘱咐香草去外院看一看怎么回事。
香草得意出去了,她很快便返回来了。
她带回了消息,大老爷还没回来,可她方才遇见了大老爷派回来的小厮,说是大老爷与同僚出去吃酒了,大老爷怕她担心,特意派人回来与她支一声,让她莫要等他了。
“吃酒?”曾念薇重复了一句。
父亲并不喜应酬,可平日里与同僚出去畅饮几番倒也是有的。曾念薇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了。
她往回走了两步,蓦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道。
“可知父亲是与谁同饮?”曾念薇问道。
香草想了想,道:“婢子问过了,那小厮只说老爷与同僚出去了,让他回来给姑娘您说一声,至于和谁去,他倒是不知。”
曾念薇眉头微颦。
不是她多心,而是如今是敏感时期,哪怕踏错一步,也是万劫不复。
曾念薇想了想,让人将那小厮给带到垂花门旁边的小凉亭里。平日里去小凉亭的人不多,小凉亭多是内院与外院之人传话的地方,曾念薇就在这里见了那小厮。
小厮身形瘦小。一双眼睛倒是灵活。他曾念薇行了礼,将他告之香草的话重新与曾念薇说了一遍。
“可有看到,父亲是与谁一同出去的?”曾念薇问。
小厮想了想。道:“小的不曾看到。小的一直在门房里呆着,直到青白来让小的先回来与四姑娘说一声。小的便回来了,其余的,小的不曾知道。”
曾念薇听完,沉默了一瞬。
那小厮小心翼翼地窥了窥曾念薇的脸色,又飞快地低下头望自己的脚尖。
绿意眼尖,见到这一幕断然冷喝一声:“大胆!有话不好好说,掖掖藏藏的作甚!有什么话。还不赶紧说来?”
小厮被她的话训斥得身子缩了一缩。
他是知道眼前这位小主子的狠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落了罪。他想了想,道:“有句话,小的不知道说不说的。”
绿意一面观望着主子的神色。道:“有什么话就说,别说一句没一句的。”
小厮闻言飞快地睃了曾念薇的神色,支支吾吾道:“下的在走之前,隐约听见了有门房与青白说什么两位官老爷是不是又要去万福楼。”
小厮说完便闭紧了嘴站到一旁。
万福楼?
曾念薇心里一咯噔,腾地就站了起来。
小厮被她的举动吓得蹬蹬地退了几步。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早知道他就不多事听这么一耳朵了,主子的行踪,岂是他第一个奴才可以窥得的?
小厮心中想起这位四姑娘的狠辣,脸色刷地就白了。
曾念薇无心小厮怎么想的,她望了一眼绿意。绿意会意,走上前来往小厮手里塞了个小荷包。
“下去吧。”绿意道。
小厮原本还满心惶恐担心着要受罚,结果不但没有,还意外得了赏红,他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伫在原地傻傻地望着绿意。
“ 还不走?” 绿意皱眉道。
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捏紧手中的小荷包,撒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曾念薇随即也走出了小凉亭。
“去,备车,我要出府。”曾念薇对绿意道。
绿意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香草则是有些担忧。
“姑娘,现在出府,恐怕老太太那边不会同意呢。”她担心道。
曾念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脚下却是不停地往门房走去。
曾老太太?
她没有时间了,也根本就没想过要去报备。
没有曾老太太的允许,门房里的婆子拦着绿意不让她支马车,绿意不忿,正与那婆子说理。
曾念薇到的时候便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场面。
门房婆子见曾念薇来了,眼神闪了一下,顿时收敛不少。她陪着笑脸对曾念薇道:“四姑娘,这眼瞅着天色马上要黑下来了,您这也没有老太太的令牌,小的这可不敢放行啊。”
曾念薇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她也不理睬那婆子,径直道:“备车,本姑娘要出府。”
曾念薇声音平静,仿佛一池湖水,淡淡地连一丝涟漪也未曾漾起,平静无波。可就是这么平静的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她的声音越是平静,她们越是心惊胆颤,忍不住地后脊生凉。眼前这一幕,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往往愈是宁静,之后便愈是汹涌。
门房的几个婆子都忍不住地后退了几步,一旁的十通见状,快步走到马厩旁将马车驾了过来,曾念薇带着香草和绿意,以及赶过来的张嬷嬷与梧桐一同上了马车。她们刚坐稳,马车便风驰电掣一般地驶了出去。
等到曾老太太和杜氏的人得了消息赶过来时,看见的便是飞扬而起的一抹尘土。
杜氏气得跳脚,对曾老太太道:“母亲您瞧瞧,薇姐儿这是越发越没有规矩了。这如今天色都黑了下来,她还有一个劲儿地往外跑,连来母亲这禀一声也无。这若是真的有何急事啊,难道我们还会拦着不让她出去不成?这是个不省心的丫头,枉费母亲如此呢疼她。”
杜氏不动声色地在曾老太太跟前给曾念薇上眼药,上一次,曾念薇曾念芳惊马的事让她被程氏羞辱了一番的事。她可没忘记。
曾老太太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念芳站在最后头,听见杜氏的话眼神闪了闪。
曾念薇不知道曾家里的波涛暗涌,她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一幕幕。心里发着急起来。
万福楼?为了调查父亲上一世为何突病而亡的事,曾念薇可是让人将父亲的同僚都查了个清楚。而这当中,最是青睐万福楼的,便是魏敏河!
今日八月二十了,还有个把月便是南山庙会,魏敏河果然是着急了。这些日子,她日日监督着父亲,提醒他别将文章泄露出去的事情。而父亲果真放在了心上,也做得了。魏敏河几次试探父亲未果,如今怕是要出后招了吧。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父亲本就不擅酒,若是喝多了几杯,那还不将什么都说了出去?这样一来,那这些日子所做的,便都白费了。
曾念薇越想便越发着急起来。马车刚在万福楼下停下,曾念薇便让张嬷嬷下去打探父亲与魏敏河所在的包间。
曾念薇心里着急,却只能坐在马车里静待消息。她一个姑娘家,天色黑了下来毕竟不好走动得太过频繁。
张嬷嬷是个能干的,很快便打听出来了。
曾念薇戴上幕离。在张嬷嬷的领路之下直直地往二楼的包间去了。
万福楼虽然是个正经的茶楼酒肆,平日里也有三五女眷相邀而来,可这大晚上的还有女眷出没倒是头一件。曾念薇虽然带着幕离,可仍能够感受到来自四下打量探究的目光,甚至还有些不堪的视线。
曾念薇视若无睹,上了楼梯,径直地往最里头的包厢去了。
父亲与魏敏河所在的包间在最里头,远离一楼的喧嚣,也将廊间的其他包厢隔了起来,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包厢外边守着两个面生的小厮,见曾念薇一行人直直地就要往里闯,张口便要喝止:“站住,没看见这有人吗?你们是哪儿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张嬷嬷和梧桐劈中后脖子,两人白眼一翻,软绵绵地就倒了下去,甚至连句惊呼也来不及。
曾念薇冷着脸让人将他们拖到一边,命香草和绿意守在外头,自己带着梧桐与张嬷嬷径直走了进去,才走几步,便有隐隐的说话声传出来。
“......哈哈,魏兄所说可真是天下文人学子的心声啊!多少人卯足了劲儿,一心想要在这南山庙会上出头,这约莫是天下学士们有幸得见天颜的唯一机会了。”
曾念薇听得分明,这就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明显喝多了。曾念薇心中一紧,更是加快了脚步。
“曾兄真是高见,这是次难得的机会啊,可不知,曾兄准备得如何了。”
曾启贤呵呵地笑了几声。
“这事儿,为兄可是准备了四年,多少心血,成败一举,就看此次了,为兄将的是......”
“父亲!”
曾念薇三作两步快速走过去一把推开包厢们,猛然出声喝断曾启贤的说话声。
厢房里,曾启贤正端着酒杯笑呵呵地与魏敏河说话,他的身子已经歪到一边,显然是喝多了。
见到厢房的门哗然被拉开,里头的人均是一愣。
话被打断,魏敏河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等他看清来人时,脸色更是黑沉。
曾启贤眼睛眯了眯,盯着来人望了许久才看清。他脸上的笑容重新绽放,呵呵道:“梅姑?你可是梅姑?”
他说完又独自摇头:“不,你不是梅姑,梅姑怎么出现在这里?梅姑不可能在这里的,她在家呢。”
曾启贤小声嘀咕着,蓦然,他睁大了眼睛望向来人。
眼前倔强地站在门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人,可不正是他的二女儿?
曾念薇脸色看不出喜怒,她静静地伫在门前,望着曾启贤道:“父亲,女儿来接您回去了。”
曾启贤的酒倏然就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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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病重
曾启贤的酒倏然就清醒了一大半。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二女儿,他忙地站了起来。
”梅姑?”他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曾启贤望了一眼窗外,有些不悦:“天都黑了,怎么还跑出来。”
曾念薇面不改色道:“方才,有小厮回来禀说父亲饮醉了,女儿一听便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就过来寻父亲了。”
她说完,便低垂了头。她的话说得婉约,满腔尽是作为女儿而担心父亲的焦急,其中隐隐地还夹了被父亲责怪的委屈。
听见女儿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乱了分寸,曾启贤面色稍缓,他心中一软,心中那点不悦也减了许多。
“真是胡闹,为父哪里饮醉了?是哪个在梅姑面前胡诌?待我查出来定要他好看。”曾启贤板着脸道, 话虽然如此,可态度已经没那么强硬了。
曾启贤道:“为父只是出来与魏兄浅酌几杯罢了,哪有什么醉酒之说......”
他说着说着话就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方才兴致高就多饮了几杯。他这人,喝了酒,话就多了。
曾启贤心里一突,方才,他可有说何不该说的?
他一认真想,脑袋就沉沉地直发晕,他可有说了什么?哦,方才似乎聊到南山庙会,他一时兴起,就说到了文章。想到这里,曾启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就将文章给说出来了。
幸好,梅姑来的及时。
曾启贤这么一想,剩下的那点不悦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望向曾念薇的目光温和下来:“这次就算了,下次万万不可如此胡闹了。天都黑了。怎么还这么冒失地往外跑。”
曾念薇乖巧应是。
曾启贤转过身来对一旁的魏敏河道:“魏兄,这便是吾的二女儿。小女还小,不懂事。让魏兄见笑了。”
曾启贤说完便让曾念薇过来与魏敏河行礼。
曾念薇走过来,侧身施礼:“魏三老爷。”
魏敏河嗯了一声。面目温和,笑容慈爱:“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曾念薇礼数周到,一点儿都叫人挑不出错。她借着抬头起身的空档飞快地睃了魏敏河一样,正要对上他带笑的目光。
魏敏河生得高大,模样周正。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细长。笑起来微微地弯,平添了几分温和,让人直觉便是个温润君子。
殊不知,这一双如此温和的眉目。这一张温润的脸孔,竟也可以冷漠至极。
曾念薇不由得想起那双阴鸷无比的眼眸,心里划过一丝冷颤。不过,她很快就将心中的不安压制下来,若无其事地立于一旁。
有了不请自来的曾念薇。曾启贤也不好再多呆,他与魏敏河说了会话,就带着曾念薇离去了。
父女俩的身影刚消失在厢房里魏敏河的脸立即就冷了下来,他甩袖一拨,将桌上的酒壶杯碗哗然一扫。尽数泼到地上。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曾启贤那蠢货就说出来了,结果被曾四那贱人这么一搅合,完全功亏一篑了!
曾四!
魏敏河心中念着她的名字,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紧地眯了起来,视线冷冷地落在地上的残酒碎片上,冰冷阴鸷得没有一丝温度。
曾启贤与曾念薇刚出厢房,青白与青松便从隔壁的小厢房出来了。原来,曾启贤与魏敏河饮酒时,他们两个也被魏敏河身边的人招呼到了隔壁。他们听到了动静便跟着出来了。
青白与青松出来时,厢房里还追出来一个青衣小厮,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一抬眼看见曾启贤已经出来了他顿时就闭上了嘴,他打量的视线撞上曾念薇炯炯的目光,他眼神一闪,瞪了一眼守在门前的两个小厮。
那两个劈晕的小厮在曾启贤出来前就让香草与绿意给弄醒了,两人摸着钝钝地痛的后脖子,迷茫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曾启贤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昂首阔步地径直下了楼
曾念薇的目光从那青衣小厮身上收回,亦步亦趋地跟在曾启贤身后。
万福楼的大堂里此时宾客满座,见一头戴幕离,衣着不凡的少女从楼上下来,众人纷纷投来新奇的目光,有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更有纨绔少年直直地盯着那少女望,笑容别有深意。
曾念薇面不改色地将众人的目光视若空气。
曾启贤就没有如此淡然了。他将众人的议论一一看在眼里,面色就有些挂不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晚上地跑到酒楼来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众人这么指指点点,曾启贤脸色也不好看。
他忍不住回头督促曾念薇走快些。
曾念薇心里就叹了口气。
这次的事,她还是太莽撞。
直到他们父女的身影消失在万福楼之外后,三楼竹廊外,一位身着天青色云纹锻衣的少年才收回视线。
他身旁的小厮见状凑近低声道:“世子爷,您看,那不是曾家的四姑娘?大晚上的,她怎么在这?”
萧逸回头瞥了一眼小厮,俊逸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那小厮便知道自己多嘴了,他一缩脑袋,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萧逸转身往回走,小厮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世子爷,傅先生已经到了,正等着世子爷呢。”小厮低声道。
萧逸几不可见地颔首,抬步往定好的厢房走去。
那头,直到回到府里,曾启贤面色仍是黑沉。曾念薇便知道父亲这是真的生了气。曾念薇暗暗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后悔这一行。若是重新让她选择一次,她仍是会走这一趟。
曾启贤下了马车直接往外院去了。曾念薇刚到垂花门,便被周嬷嬷拦了下来,直接带往和乐院里。
和乐院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一旁噤若寒蝉。
曾念薇看到周嬷嬷的时候便知道此事不能善了,果然,曾老太太面容齐肃地端坐上首等着她。下面的杜氏目光烁烁,眼底难掩的幸灾乐祸。
曾老太太沉着脸毫不留情地训斥了她一顿。
曾念薇默不吭声,温顺地认错了。
曾老太太见曾念薇认错太多诚恳,她好生斥责了一顿之后才消了火气。
一旁的杜红梅与杜芳梅觑着曾老太太的脸色,知道曾老太太已然过了气头,便打笑着出言圆场,为曾念薇说了好些话。
曾老太太对这两个侄孙女很是疼爱,见两人求情,她斜眼瞥了一眼低眉敛目的曾念薇,这才松了口。饶是如此,曾念薇还是被罚禁足半个月,另外抄《女则》与《女戒》个百遍。
曾念薇应是,给曾老太太几个长辈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这半个月,曾念薇便一直留在青禾院里抄书。
曾念兰初初得知曾念薇就这么贸然地跑了出去,又惊又怒,后来见曾念薇被曾老太太罚了之后,她原本想要训斥妹妹一番的念头便压了下去。
她没好气的瞪了曾念薇几眼,从旁拿过纸张来帮曾念薇抄书。《女则》、《女戒》各抄百遍,总共便是两百遍,可不是个闲适的活儿。
对于曾念薇被罚,最觉得痛快的莫过于曾念芳了。可她也只是兴奋了一会就高兴不起来了。
翠兴阁里的王雪娥病了,还病得挺重。
初始只是一般的风寒而已,可后来不知怎么拖的,竟然就严重了起来。连连请了好几个大夫,开了不少的方子,各种药都吃遍了,可就是不见好。
曾念芳到曾老太太跟前磕头,哭得肝肠寸断,那眼泪就似是不要钱的珠子般哗哗地往下掉。
许是母子连心,王雪娥病重之后,一直痴傻的曾博宇似是感应到了,向来尚还乖巧好哄的他也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就连与他最亲近的曾启贤也无可奈何。
曾博宇整个人都瘦了下来,哭闹起来那是翻天覆地,眼泪鼻涕和了满脸,声歇力竭地哭着喊着要娘亲。他闹得太过,连声音都哭哑了,红肿着双眼不停地抽噎着。
就连向来与王雪娥不对付的杜氏都动了恻隐之心,曾老太太便松了口,同意先将王雪娥接出来养病,等好了之后再回翠兴阁去。
毕竟,母亲病了,她也不好阻止下面的儿女侍疾。二来,翠兴阁那地方潮湿阴暗,实在不适合养病,虽然现在王雪娥不找人待见,可万一她真的有了三长两短,王家那边就交代不过去了。
曾念兰知道王雪娥被接回了荣青堂养病时,面色很是不好看。
她冷着脸,不喜道:“病重?什么病不能在翠兴阁里看,非要搬回荣青堂?依我看,什么病都是假的,这只是那毒妇找的借口,想以此出来罢了。”
程氏也是赞同曾念兰的想法的,王雪娥刚搬出来,程氏便从云家赶了过来。直到她带着一位经年的老大夫从荣青堂里出来后,才知道王雪娥真的病了。
从前那个颜色出众、光彩照人的曾家大夫人已然不见了,如今躺在床上的只不过是一个清瘦的中年妇人。
程氏知道王雪娥会受些蹉跎,可见到真人她还是吃了一惊,若不是仔细辨认,她差点还没认出来。
不过,片刻的惊讶之后,程氏只觉得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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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撞破
这毒妇,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想当初,她是如何三番四次地设局陷害梅姑姐弟三个,也幸好是他们姐弟三福大命大,才没被这等毒妇得逞了去。
程氏望着那一张憔悴的面庞,丝毫不曾觉得王雪娥可怜。
就算是真病了,那又如何?难道因为她这么一病,她所犯下的那些罪孽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就可以搬回荣青堂不走了?想得倒是美!这人作恶多端,上天这是要收了她呢。
程氏第一个就不苟同曾家的做法,她安抚了曾念薇曾念兰,带着人就往和乐院去了,去找曾老太太要说法。
这事儿程氏可以出面,但曾念兰曾念薇却是万万不能出头的。哪怕王雪娥再穷凶恶极,她也是两人名义上的嫡母,她们若是就此出头了,那以后流出什么不孝的罪名,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程氏走后,曾念兰便留在了青禾院等消息。
曾念兰是极不赞同让王雪娥搬回荣青堂养病的。她觉得,若真是病了,那便请大夫来看便是了,为何非得搬回来?哪怕后来程氏确定了王雪娥是真病了,曾念兰也仍是觉得这是个阴谋。在她的意识里,王雪娥是个狡猾多端的人,把她冰在翠兴阁里,断了她的左膀右臂,她尚还能接受,如今这人以病重的借口搬了出来,她觉得这里头必定猫腻。
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将想法说与曾念薇听。
曾念薇没有否定曾念兰的想法,不过她没有曾念兰看得那么简单,也并不觉得程氏这一趟能从曾老太太那讨到什么好处。既然曾老太太松了口让王雪娥出来养病,那必然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来应付云家人。
果然,没多久,程氏便满脸黑沉地从曾老太太那回来了。
程氏为人爽朗,性子直,她忍了又忍才没在两个外甥面前大骂她们的祖母。
程氏是云老太爷手下一名参将的女儿,本就出自武将之家。后来嫁与云武为妻,夫妻和睦,公婆慈善,妯娌之间相处也是融洽,自是没曾家这般暗涛汹涌,步步算计。从前与王雪娥对上之时,理在云家这边,她自是能占尽上风,可这次她面对的是在深宅内院里浸泡了几十年的曾老太太,一时没留神。便让曾老太太说了去。
曾念兰见三舅母程氏脸色便知道此事没谈妥。虽然她对王雪娥留在荣青堂里养病很是芥蒂。可她知道程氏已经尽力了,程氏为她们姐妹做到了这个程度,这份心,曾念兰心里很是感动的。
曾念兰亲自给程氏斟茶。劝导:“三舅母莫要为此事气坏了身子,她要出来那便让她出来好了。如今她身边也没有可用之人了,就是再想兴风作浪,也是难于上青天。”
“再说了,我们也不再是从前那不经事儿的小女童了,无论何事,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是了。三舅母就放宽了心,不必为此置气伤了身子。”曾念兰安慰程氏道。
听到姐姐这一番话。曾念薇微微侧目。
方才姐姐还满心担忧,如今却能为了安慰三舅母说出这一番话,看来,姐姐真是成熟不少。
程氏听她如此说,心中的内疚才放下几分。脸色好看不少。她自然知道曾念兰这是在宽慰她,不过能有这份心,就不枉费她疼她们姐妹俩一场。
程氏放下茶碗,拉着姐妹俩的手道:“虽然没有将那毒妇赶回翠兴阁,不过你们放心,我与老太太已经说好了,这次接她出来只是养病而已,等她一病好,马上就将她送回去。”
曾念兰闻言点点头。
三人便就此说了会话。
程氏原本想多留几个人下来给曾念薇曾念兰,可转瞬一想,这里到底不是云家,她不能这么明晃晃地随意安插自己的人手。她想了想,仔细叮咛了姐们俩几句,又吩咐了张嬷嬷和梧桐她们几个,天色将黑才回了宝通胡同。
王雪娥搬回荣青堂养病一事做得静悄悄的。曾老太太让人将她接出来,又派了几个丫鬟婆子过去伺候,别的倒是没什么了。就似是一串泡沫,只隐隐地冒了个泡,飞快地便破碎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就连朵小浪花也没掀起。
就连杜氏,对此也不曾多说一句。
可有时候太过平静,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杜氏与王雪娥斗了多年,她不是那种见得王雪娥好的人,而这次杜氏却一反常态,不但不闹,反而对此事半句不满也无。这不像是杜氏的性子啊,除非,杜氏非常清楚,就算王雪娥搬回来荣青堂养病,也丝毫撼动不了她如今的地位。
难道,王雪娥真的只是出来养病而已?
曾念薇思索着绿意打探来的消息。
王雪娥是病了好几日才请的大夫,请了大夫开了药却又偷偷地倒掉不喝,就这么,原本只是一般的风寒,后来渐渐地病重起不来了。果如所愿,她病得还真不轻,整个人都枯瘦下来。
只是,曾老太太从来不是那等软心肠的人,王雪娥又是如何断定曾老太太一定会让她出来的呢?她就不怕,她这么病重下去,会真的一命呜呼?
虽然,王雪娥这么一搬回来,正中了曾念薇下怀,免得她还得另费一番功夫将她从翠兴阁里弄出来。不过,人虽然是出来了,可这里头是曾念薇自己把她弄出来的,还是她自己施计出来的,那又是两回事了。
依王雪娥的性子,必是从来未曾断过要出来的念头。不过,她已经蛰伏了这么久,不应该急于这一时。会有什么事,让她不惜染疾,执意回来?
曾念薇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这其中由头,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九月降至,酷暑渐消,秋风吹过,给沉闷的空气染上缕缕清爽。夜晚的风,尤为凉丝丝的,轻轻柔柔地拂过脸庞,柔和舒缓,不知不觉地就平息了心中的烦躁。
曾念薇吃过晚食之后,就在园子里散步消食。
秋日缓缓,是菊花的好时节。府上的各式路径小道两旁,纷纷都换上了橘黄又或是粉白的菊蕊,一朵朵妍丽多姿,含苞待放。
曾念薇瞧着,心上欢欣许多,脸上不自觉地就带着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几人沿着青石板小道,不知不觉,一路就走到了后花园。
绕过游廊假山时,曾念薇笑容一顿,眉头微颦。
“什么味道?”曾念薇道。
香草与绿意也闻到了,香草皱起小鼻子用力地吸了吸,疑惑道:“似是有人在烧纸。”
绿意点头表示赞同,她顺着风向往前走开去,寻找异味的来源。
果然,绿意没走出两步便听到一阵低低的抽噎声,后花园的那池塘边儿上,有个身量不高的小丫头,正跪在地上烧着什么,边低低地抽噎。
“什么人?”绿意倏然高声喝道。
对方被绿意的惊呼声吓得猛人一跳,一见有人来了,将手中的东西一扔,立即跳起来扭头就跑。
“什么人?别跑!”绿意抬脚就追了过去。
曾念薇与香草赶过来时正见到对方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
由于隔着一个池塘,绿意追了一阵便将人跟丢了,她有些懊恼地返回来。
“姑娘,婢子没捉到人。”绿意道。
曾念薇没有说什么,相隔这么远,也不怪绿意跟不上。何况,退一万步来说,这里是曾府,在这出没的,不是主子便是哪房当差的下人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香草捡来树枝将地上的火给扑灭了,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主仆三人定睛一瞧,灰烬里头还没来得及烧尽的,竟是几块黄纸!黄纸,也称冥纸,一般都是烧给过世的人的。这大晚上的,有人偷偷在这里烧黄纸,想来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香草呀的一声,似是看到什么不干不净的,吓得脸色一白,顿时就退了几步。
曾念薇面色也不好,她下意识地就抿紧了唇。
绿意心中一惊,却是没失了主心。她快步走过来挡住曾念薇的视线:“姑娘,莫要看这等不干不净的东西,免得污了姑娘的眼。”
曾念薇后退两步。
她凝神一想,也没多说什么,让绿意拿出手帕将几块烧残包好之后,带着两人转身往回走。
今夜的天色似乎特别的黑,曾家的后花园本就少人来,此刻除了她们主仆三个连半个人影也无,值夜的婆子也不知跑哪去躲懒了。园子里寂静得可怕,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虫叫声,平白就添了几分阴森,幽冷可怖。
秋夜的晚风凉风习习,可香草的后背脊早已被冷汗湿了一片,轻薄的夏衫湿哒哒地黏在身上,黏腻不堪。香草跟在曾念薇身后,眼角余光忍不住地往一边的荷塘瞥了过去。
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色,半点月色也无,荷塘里荷叶片片,零零荡荡地漂浮在水面上,影影绰绰,辨不清哪是荷叶,
哪才是池水。偶尔映射出来的点点鳞光,似是一双双幽幽的眼睛。
香草以帕掩嘴,死死地按下心中的惊慌,她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住没有尖叫出声,夺路而逃。
曾念薇紧紧抿着唇,下意识地就加快了脚步。直到主仆三人望见灯火辉煌的青禾院时,齐齐地忍不住松了口气。
第116章 挑拨
香草从后花园回来之后,第二天就小病了一场。
曾念薇免了她几日的差事,让她回去好好歇着。于嬷嬷得知后,过来看她。曾念薇趁着这机会,便将香草的婚事与于嬷嬷提了提,于嬷嬷听了便去与香草提了。香草一听这事儿,一张脸瞬间就红成了大苹果,支支吾吾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儿来。
于嬷嬷心中倒是一动,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哪能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她旁敲侧击地探了半天,结果才发现香草心中似乎有了人选。
于嬷嬷震惊,生怕心思单纯的女儿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她板下脸来训斥:“......那人到底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你作为四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竟敢与那等外男有了情意?你可有做下那等损了四姑娘颜面的事儿?若是有,且不说四姑娘,老婆子我就第一个饶不了你!”
于嬷嬷一叠声的发问,香草一下子就呆住了。
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面色一白,急忙:“娘亲!娘亲说的是什么话!女儿规规矩矩的,没有丝毫的越规之举,更不敢做下那等有辱姑娘脸面之事!”
于嬷嬷不自觉地就松了一口气。细细问来她才知道,香草的确藏了些小女儿家的心事,可若说是有了意中人,也不是那么回事。香草只是与那人多碰了几次面,对对方有些好感罢了。如今见于嬷嬷这么一提,鉴于又是自己的亲娘,香草一个没设心防,便露了马脚。
那人大家都认得,是正在为曾念薇做事的泉子。
曾念薇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也很是意外。
香草对泉子?
她平日里倒是没有留意到两人有什么不同,香草这小妮子,藏得还真紧。既然香草有意。于嬷嬷也不反对,现在只待泉子从阳城回来,再让人去探探口风。这两人。都知根知底的,若是真能成一对。那也是见好事。
绿意也吃了一惊,讶异之后,私下里好一番地打趣香草,一口一口小嫂子,把香草臊得满脸通红,似是能滴下血来。
不过,绿意也没有闹得太过。只得闲时就打趣打趣她。
而关于那逃掉的小丫鬟的事也有了些眉目。
人是绿意最先发现的,虽然天色黑,可借着那跳跃的火光,绿意对那小丫鬟的面容也隐隐地有了几分印象。还有那瘦小的身量。绿意便以这些为线索,不动声色地将府里各房的人都悄悄地对了个遍儿。
绿意本就是曾家的家生子,对府里各房的丫鬟婆子们本就熟悉,如今又有心查,没出几天。事情便有了进展。
“......那小丫鬟叫麦芽,是府里的家生子,她娘亲生下她不久便去了,父亲本是外院的一个跑腿儿的,前两年得了病也去了。麦芽便跟着祖母。也就是麦婆婆生活。”
绿意顿了顿,继续道:“不过,麦婆婆前些日子得了疾病,已经送到庄子上养病了,只剩下麦芽一人 ,现在是和乐院一个三等的小丫鬟。”
就这样?
若那麦婆婆是送到了庄子上养病,那麦芽,应该要为祖母祈福才是,却又为何偷偷在后花园里烧黄纸拜祭?
所谓的养病,不过一个借口罢了,向来那麦婆婆,多是遭了不测。
曾府上,得了大病的丫鬟婆子们,和年迈的老嬷嬷们,大都会送到庄子上养病、又或是养老。而这些人被送到了庄子上,大抵是再也回来不来了,自然也没了翻身的机会。因此有不少人,被送到庄子上之后,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越想回府上却不能,于是越来越绝望。念想断了,身子自然也熬不久。而这麦婆婆,年纪也不小了,却仍留在府上,可见得是个能干的,能让主子们高看几眼。不过可惜了,到最后她还是难免于难了。
曾念薇沉吟半响,道:“那麦婆婆,之前的日子,尤其是最近的时间,可曾出过府?”
绿意想了想道:“出过一次府。婢子仔细打听了些,正是去庆宁侯府萧家拜访的那一次。”
她想了想,补充道:“有人私下里说,麦婆婆正是因为那一次回来,身子便不大好了,后来突然地就不行了,之后就被送走了。”
去庆宁侯府萧家拜访那一次,不是就惊马遇见山贼的那一次?
曾念薇心中某个念头越发成型。
那次程氏也在,却仍是没能在从曾家中将那婆子找出来,以至于那件事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是了,那一次,除了和乐院,其他地方都搜了遍,可那婆子就似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曾念薇原本以为那人是从府外滥充进来的,而她查来插曲,就是查不住魏敏河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物。
若是依这件事来看,那么上次的那婆子,根本就不是外边的人,而是近在眼前,并且极有可能就是麦婆婆!
试问,谁会想到,那人可能藏在曾老太太的院子呢?
可那人若真是麦婆婆,那这事,曾老太太在惊马一事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那与她同意王雪娥搬出来养病这事,会不会也有所牵连?
曾念薇觉得眼前一片迷雾,轻轻蒙蒙,看不真切。
她心里有些急躁,隐隐地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曾念薇寻了个空,往荣青堂走了一趟。
王雪娥从翠兴阁里搬回荣青堂之后,倒也安分。除了进进出出的大夫和抓药的丫鬟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平静得如一面死寂的湖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曾念芳求了曾老太太,王雪娥养病期间,她便日日呆在荣青堂里伺疾。这份孝心,倒是出乎曾念薇的意料。
要知道,在王雪娥被强行关进翠兴阁蓄发修行之后,曾念芳可是连一句求情的话也不曾说,更别提去翠兴阁探望了。
王雪娥的心计城府,曾念芳一丝半毫也未曾学到。没了母亲庇护的这些日子,曾念芳也算是看尽了世态人情,尝了不少的冷气白眼。最后倒也清楚了,没有了母亲,她其实什么也不是。曾念芳深深地看透了这一点,因此对王雪娥的病更是上心。
王雪娥之前还为女儿的冷漠无情感到灰心,可一见女儿被蹉跎得仿若惊弓之鸟,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更加弱不禁风。加上曾念芳这段日子可谓尽心尽孝,王雪娥顿时就心软了下来。
她心里对曾念薇便愈发怨恨起来,若不是曾念薇三番两次搅事,她又怎会落到蓄发修行这一地步?
见曾念薇来,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淡了几分。
“薇姐儿来了?母亲自生病以来,就一直卧病在床,这算起来啊,可是好些日子不曾瞧见薇姐儿了呢。”王雪娥目光瞥向曾念薇,挤出一个笑容,“母亲还以为,薇姐儿忘记我这个母亲了呢。”
“还是芳姐儿孝顺,日日地守着母亲,尽心尽孝。”王雪娥道。
她望向曾念芳,很是心疼:“可苦了这孩子,为了母亲日日担忧。瞧瞧这小脸,都尖了下来。”
王雪娥说完往曾念薇身后望了望,巴巴道:“兰姐儿呢?这么些日子没见,母亲也惦念得紧她。”
惦念得紧?别说笑了。
这是暗里讽刺她们姐妹不孝呢。嫡母生病,她们作为子女却不闻不问。
这知曾家里头这一烂摊子的还好,可若是那些不知情的,她们姐妹这不孝的罪名,可真就给担上了。
曾念兰自然也知道这一茬,可她这次是铁了心了,曾念薇劝了几次她没听,也不劝了。
“母亲这可是误会姐姐了。”
“姐姐本想来看母亲,可奈何这几日身子总不舒服。姐姐孝顺,怕来了之后把病气过给了母亲,便就此作罢了。母亲原本就病重,万一再雪上加霜,那可就不妙了。”曾念薇道。
“四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曾念芳倏然转过头来瞪曾念薇,“四姐姐这么久不来,莫不是一来就诅咒母亲病重不是?”
她眼神凌厉,恨不得在曾念薇身上戳中几个洞来才罢休:“难道,这就是四姐姐为人子女的本分了?”
曾念薇闻言轻轻笑了笑。
“十妹妹何出此言,姐姐我这不就来瞧母亲了?”曾念薇弯了弯嘴角,“倒是十妹妹,口口声声说孝道,可不知十妹妹做得如何?啊,不知是不是姐姐给忙乱了,怎么就不记得,母亲尚在翠兴阁的日子,妹妹可曾去探望过?”
曾念薇瞥了她们母女一眼,道:“不过,既然母亲都说十妹妹是最孝顺不过的人,看来,十妹妹常常去探望母亲了。否则,母亲不就是空口说白话了吗?
曾念芳呼吸一窒,一张脸憋得通红,死死地瞪着曾念薇不说话。
母亲那时翻了那般大错,她若是站在母亲那一边,岂不是将她也连累了?可是她是无辜的,她不去探望母亲,不也是为了自保,难道她这么做,也有错吗?
王雪娥虽然知道曾念薇这是在挑拨她们母女关系,可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实情。她的心控制不住地凉了凉,可面上却丝毫没流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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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暗夜
“瞧瞧,这小姐妹俩,还拌嘴儿呢。”王雪娥笑着打圆场,“姐妹间,小吵小闹就罢了,可千万别记在心里头。”
她瞥了曾念薇一眼,慢慢道:“你们是什么样儿的人,母亲哪会不知道?你们所想的、所做的,母亲啊,都记在心里呢。”
曾念薇不动。
曾念芳心有不甘,却只能瞪了曾念薇两眼,悻悻地闭了嘴。
王雪娥很是消瘦,从前圆润的鹅蛋脸如今尖的如锥子一般,这模样,倒是与曾念芳倒是如出一撤。她的脸色也不似从前那般红润,隐隐地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弱不禁风,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怜香惜玉。
这幅模样,在曾念薇看来,却是丝毫没有觉得她可怜。
她定定地盯了王雪娥一瞬,忽然记起什么似的,对曾念芳道:“十妹妹,今日,母亲可曾喝了药?”
曾念芳哼了一声。
她不想搭理曾念薇,可这会儿也想了起来,母亲今日的药,还真没喝。
她心里有些松动,身子却纹丝未动。
王雪娥的药,一直都是曾念芳亲自盯着的,她不放心将此假手于人,哪怕是心腹大丫鬟也不行。
可眼下,她更不放心让母亲单独与曾念薇呆在一起。
曾念薇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王雪娥自然看出来曾念薇这是想支开曾念芳。她示意曾念芳将她扶起来,拿过大靠枕塞在背后,半依在床头上。
她对曾念芳露出一丝安慰的笑意。
“芳姐儿,你去看看,今天的药怎么还没煎好?”王雪娥道。
“母亲。”曾念芳忽地拔高声音。
王雪娥目光坚定。
曾念芳极不赞同让曾念薇独自留下来。可她又不敢拂了王雪娥的意,她暗暗瞪了曾念薇一眼,咬着唇不甘不愿地下去了。
曾念芳一走,厢房里就只剩下王雪娥与曾念薇了。
王雪娥的视线蓦地就冷了下来,她盯着曾念薇道:“现在没人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曾念薇则是轻轻一笑。
“母亲这话,女儿怎么没听懂?”曾念薇道,“女儿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十妹妹的面说的?”
“一听母亲病了。女儿巴巴地就赶了过来看母亲,可母亲却是认为女儿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母亲这么想,可真真是伤了女儿的心呢。”
曾念薇眼角的余光瞥了垂珠帘后的耳房,脚步轻移,走到床榻跟前,给王雪娥掖了掖被子。
“母亲虽然待我与芳姐儿有轻薄之分。可女儿又岂敢对母亲有不敬之意?母亲尽管放宽了心休养便是了。”她道。
王雪娥瞧着越走越近的曾念薇,心生警惕,她不自觉地往床榻里挪了几分。
曾念薇唇边扬着笑意。接着给王雪娥掖被子的时机,以身子为阻挡,隔开了他人窥探的视线。她飞快地从衣袖里掏出手帕,将里头的东西露出来,可还没等王雪娥刚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她就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
曾念薇弯了弯腰,似是整理自己的衣袍,她凑近了王雪娥,低声道:“你以为,人弄走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话说的极轻,却咬字清晰。想要让人忽视都不能,一字一字地,重重地敲在王雪娥心上。
王雪娥心里一紧,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薇姐儿说的什么?母亲怎么没听懂。”王雪娥面色镇定道。
曾念薇伸手掸了掸身上莫有的灰尘,往后退了两步,似笑非笑地望着王雪娥。不再言语。
曾念薇从荣青堂里出来就回了青禾院。
头两日,王雪娥尚还沉得住气。第三日才过了二更,便有人偷偷从荣青堂里出来,看那身量应该是毕嬷嬷。
毕嬷嬷很是谨慎,她小心翼翼地贴着黑暗的墙角移动,再三确定没有人才快速地沿着小道走出去。
这大半夜的,毕嬷嬷鬼鬼祟祟地摸出来,肯定没好事。
果然让姑娘猜中了,这帮人,就没安好心。绿意将脸绷得紧紧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面的毕嬷嬷,免得将人给跟丢了。
毕嬷嬷走得很小心,她借着夜色的遮掩,七拐八拐地,就拐到了后花园。
与前院不同,后花园里没有值夜的婆子,万籁俱寂,只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
一进后花园,毕嬷嬷的脚步就加快了许多。后花园里没有什么极好的遮掩物,最能藏人的莫不过池塘边上的假山。果然,毕嬷嬷仔细觑着四周的动静,脚下如生风地往假山那边走去。
绿意心下警惕,她与毕嬷嬷隔开了段距离,越发小心地观察着四处的动静。
毕嬷嬷,这是要做什么?
毕嬷嬷快步走到假山前,回头飞快地四处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后一个闪身进了假山里头。
绿意眼神一凛,她前后望了望,寻了个与假山最近的花丛,将自己藏了起来。她刚遮好身形,便听见假山里传出了一个妇人的声音。
里面,竟然已有了人。
“你最好是有什么真的很要紧的事儿非得现在说。都说了平时不要联系,有什么事儿,我自会让人通知你。可你倒好,三番两次让人送信叫我出来。。”
妇人的声音很是不耐烦,似是对毕嬷嬷有着巨大的不满。若是绿意能看得见,就会看见她刻板严厉的脸上,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声音,如此熟悉!
是周嬷嬷!竟然是周嬷嬷!
绿意倏然地瞪大了眼睛,她以手紧紧地捂着嘴巴,才没让自己惊讶的声音溢出来。
毕嬷嬷干干地赔笑了两声。
“我这不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嘛。”毕嬷嬷讨好道,“小的也知道这么晚了劳烦您出来,实在是不好,可是事情紧急啊,还得嬷嬷您多劳一份心。”
周嬷嬷哼了一声。
“说吧,什么事。”
毕嬷嬷肃容道:“四姑娘似是发现什么了,她手上似乎还掌握了什么证据,夫人放心不下,让奴才来给您提个醒。”
“证据?”周嬷嬷声音一肃,“什么证据?”
毕嬷嬷嘿嘿干笑两声:“夫人这不是没瞧清楚嘛,不过夫人说了,四姑娘鬼主意多,向来难缠,兴许她真发现了什么。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嘛。夫人说,若她真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我们这边还要先做提防才是......”
周嬷嬷打断她的话道:“什么证据?多半是她随意诓的话罢了。一个半大孩子,能知道什么?”周嬷嬷心里对王雪娥的胆小怕事很是不屑,“你今天找我,就是因为这事儿?”
半大孩子?
毕嬷嬷心里腹诽,这半大的孩子让她们吃得亏还少?
毕嬷嬷对周嬷嬷的态度很是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她呐呐地蠕动嘴唇,半响没说话。
周嬷嬷见她不说话,知道自己说中了。她心里对王雪娥的不经事儿更是鄙夷,不过她仍是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会让人去查的。”
她又道:“以后,你别找我了。有需要的说话,我会让人联系你的。”
毕嬷嬷就应是。
绿意躲在不远的花丛里,支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有片刻的静默。
忽然,周嬷嬷探出头来四处张望。
绿意心下一惊,忙收回目光,将自己身子缩得更紧,想要将自己融进这花丛之中。可忽地,她背上一凉,有一道森森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
绿意手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冷汗。
难道,被发现了?
那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背后,幽幽绵绵,森然至极。绿意没有转身也能感受到那森然的目光。
她压下心中巨大的恐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地扭过头,想要看清身后的人。
许是太过恐慌,她不经意地就刮动了身旁的花丛,花丛一抖,发出微微的颤动响声。
“谁?是谁在那里!”周嬷嬷厉声喝道。
绿意闻言则是心下一松,周嬷嬷的声音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也就是说......身后的人,并不是周嬷嬷!
绿意飞快地转过头,正要对上一双发着绿幽幽的圆瞳,森冷寒然,可绿意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这波斯猫的目光其实也不算可怕。
那是一双猫瞳,是三夫人李氏豢养的波斯猫,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的。
心电转念间,绿意捡起地上的枯枝往往波斯猫身上直直就戳过去,那猫睁着绿幽幽的猫瞳喵喵地叫了两声,纵身一跃,飞快地跑了开去。
周嬷嬷见蹿出来的是一只猫,面色顿时一松,她已不想在此多呆片刻,她叮咛了毕嬷嬷几句,接着夜色的遮掩,转身沿着离开了。
周嬷嬷离开不久,毕嬷嬷也跟着离开了。
后花园里又重新地寂静下来。
不知何时,月亮悄悄露了半脸,朦胧的月光大片大片地洒落下来,给天地万物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夜风拂过,花草摇头晃脑地摆起来,细细碎碎的倒影印在地上,恍如群魔乱舞。
两人离开约莫一刻钟之后,绿意才从花丛里钻出来,沿着小径的另一端,飞快地离开了这后花园。
第118章 后手
周嬷嬷?
曾念薇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凝神思索。
魏敏河策划了惊马一事,凭着他的动机,曾念薇从来不觉得王雪娥会不知情,她沿着麦芽这条线索,原本是想在王雪娥那虚晃一枪,看看能否套出更多消息,可她没想到这件事会与周嬷嬷有关。
周嬷嬷是曾老太太的人,哪怕再得脸,她也只是一个下人。她没有动机,更没有那个胆与外男山贼勾结,明目张胆地陷害主子。她这一举动,只能说明,这件事,曾老太太跑不了关系!
念此,曾念薇心一寒。
她知道曾老太太不喜她,可她万万没想到,曾老太太竟然能下如此狠手。
惊马一事,若不是她有绿月南安等人,最后正巧撞上顾子弦与许天柏,那她的名节,可便真的毁了。一旦那样,且不论世人如何看待名节被毁的她,曾老太爷首先就不会容忍她有这么一个污点。
真真的,可不就是最毒妇人心!
这么多年里来,曾老太太力挺杜氏与王雪娥抗争,明眼人都瞧得清清楚楚。
曾博宇傻了,父亲亦对王雪娥失望透顶,王雪娥没了儿子傍身,又失了夫心,这样的她就好比那丧家之犬。曾念薇想不明白,曾老太太为何会与这样的王雪娥合作。
王雪娥穷途末路,对自己尤为忌惮,若是想要借此一搏,将自己处之而后快,再徐徐谋之。她的动机,尚可能说得通。可曾老太太呢,她的动机又是什么?是什么样的动机,能让曾老太太对她动手?
曾念薇很快就猜到了答案。
原来,曾老太爷那头曾露了口风要请封世子。
曾念薇这才恍然。
曾老太太,她这是等不起了。
上一世,作为嫡长子的曾启贤尚未等到请封世子便英年早逝,最后承爵的是二老爷曾启言。而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曾启贤健在,这定安侯,自然也轮不到曾启言来做。
曾启贤虽然不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可他务实,做学问又肯下功夫,钻研精深,颇有一番成就。加上他为官这些年来积累下来的人脉和声望,若是有人肯提拔一把,必是能再往上动一动。而如今云家势不可挡。眼看着就要起复,这对曾启贤来说,无疑是见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儿。吏部里的人。就算是看在云家的面子上。曾启贤的位置,也必是能挪一挪。
曾老太爷自也很明白这一点。
曾老太爷的心思,曾老太太又岂会不知晓?
只怕,这次王雪娥出来,与这事儿脱不了关系。
九月秋渐浓,秋风凉爽。丝丝入意。桂花飘香,玉露凝凝,醉了一地芬芳。
夕阳的霞光透过菱窗,大片大片地流下来,仿若在地上铺上了一层如梦似幻般的轻纱。轻轻浅浅,美得不似真实。
曾念薇的目光落在一旁埋首做针线的香橙身上。神色愈发浓重。
她没有忘记,香橙原本叫木槿,是她特意从父亲的外书房里挖过来的人,她从来也未曾忘记过木槿曾经承受过的那一切。
秋风徐徐,微染凉意。郊外的十里枫林,隐隐地飘了红意。
曾念薇让人隐秘地将曾家名下所有的庄子都查了个遍,根本就没有麦婆婆这个人。很明显,麦婆婆恐怕早已遭了不测。
绿意第一次将那日的烧剩的半截黄纸拿出来时,小丫鬟麦芽脸色刷地就白了,腿一软,害怕得瘫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到底是年纪小,被绿意一套,便将什么都说了出来。
没想到,还真套出来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麦婆婆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这一趟差事多是有去无回了。麦家就剩下麦芽这么一个独苗苗,又是个没经事儿的,麦婆婆怕自己一旦有什么不测,恐怕麦芽也是凶多吉少。于是,她悄悄地留了一手,也算是给麦芽留了个保命的筹码。
麦婆婆年轻时为了与人别苗头,暗地里曾下过功夫习过字,虽不精深,可大体的还算是认得。而她这一手,知道的人就寥寥无几,而过了这么多年,那些知情的人,早已不在世上了。就连曾老太太,也不知道麦婆婆识字。
据麦芽的说辞,前些日子,麦婆婆就有些异常,总有些心不在焉,可对她的管教突然严厉了起来。麦婆婆没少总骂她不争气,结果骂着骂着自己先心软下来,最后祖孙俩抱头痛哭。后来,麦婆婆跟差前私下里塞了个小荷包给她,叮咛万一有事,就让她拿着这小荷包去找四姑娘,求四姑娘保她一命。
曾念薇盯着眼前的小荷包,沉吟着不说话。
麦芽跪在地上簌簌发抖,眼神偷偷地往曾念薇那边瞄,心里一阵没底。这个小荷包,真的能保她一命吗?
麦婆婆出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麦芽也是后来才明白,祖母走之前为何如此严厉了,祖母这是想在在最后的时间里,恨不得将她毕生所知、所学,通通地教给她啊。
麦芽想起相依为命的祖母也离她而去,瞬间又掉了泪。
祖母只跟她说,万一出事就拿着这荷包来找四姑娘。可祖母没说,这万一,想要她命的人,正是四姑娘,这可应该怎么办?
麦芽越想越惊慌,心里越来越害怕,到最后,她软在地上怎么也忍不住地低声呜咽起来。
绿意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哭成泪人的麦芽。
大房的四姑娘积威已久,麦芽自然知道绿意是四姑娘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之一,她心里对绿意也怵得很,被绿意这么一瞪,她抹泪的手霎时就顿在了空中,一时之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惶恐地睁大眼睛,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再发出声音,豆大的珠子似是断了线一般扑簌簌地直往外掉。
曾念薇瞥了她一眼,示意香草将荷包打开。
小荷包和曾家一众丫鬟婆子们身上统一佩戴的无异,锦红绣万福的小荷包。香草将荷包里面的丝巾手帕打开,露出里面细细卷起来的一张手稿。
这是一张临摹的手稿。
临摹的人很是细心,一笔一划。看得出来,已经尽其所能地还原本来字体,而这字体,清秀细长,一看便知道是女子所作。
待曾念薇看清楚这书稿时,眼睛霎时就眯了起来。
这临摹的,竟然是王雪娥的亲笔书信!
虽然这临摹的书稿多少有些失真,可曾念薇是见过王雪娥的字的,加上这书信的内容,哪怕是没有标署,曾念薇也一眼能认出,这是王雪娥的字!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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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各种论文、各种考试铺天盖地,作者君都要吐血三斗了...
so,这些天的更新很是不稳定,作者君对此也很是抓狂啊(看作者君真诚的脸)
作者君会努力保持更新的,各位亲表拍~,作者君知道错鸟,呜呜呜...
先上小章,明日再更...
捂脸遁走
第119章 安排
信上注署的收信人是三哥,信里也不曾提及任何人的名字,整封信看似最为正常不过,说的大抵都是些细碎的琐事,像是近日过得不甚好,又比如不小心被豢养的温顺小猫给挠伤了。字里行间,词词句句都仿若是最寻常不过的倾诉,在普通人看来,倒是与女子写给兄长的书信一般无异。
可王雪娥,哪来一个叫三爷的兄长?
王雪娥有一个同胞哥哥王乾渊,从前是嫡长子,可自从夏氏并嫡之后,王乾渊便成了嫡次子,而原本的庶长子王乾旭才是王家如今的嫡长子。
王雪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三哥!
曾念薇一字一字地仔细看,等读完薄薄的一张书稿,她的眼神倏然就冷了下来。
她知道惊马一事是魏敏河做的,可她没料到,会有如此一个前由在里头。
魏敏河为人执拗,行事大胆疯狂,只有这种人,才会为了对付她,不管不顾地暗地招买山贼、设计惊马。
可说到底,王雪娥的这封信,才是最初导致了魏敏河疯狂的开端。
魏敏河可以顶住各方压力,这么多年尚未娶妻成家,但从这方面来说,他也的确是个有手腕的人。他这份心,就足以让他为王雪娥不顾一切。那一次,若不是麦婆婆先露出了马脚,她没有临时改变主意拉了曾念芳一把,使得他们投鼠忌器,从而为南安等人的救援争取了时间,那后果。不堪设想。
再次回想起来,这件事仍叫人背脊生寒。
曾念薇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情绪收好。她将信叠好,重新装回小荷包里。
这封信极为重要,她要妥善保管。
曾念薇虽然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可香草几个一直都跟着她,对她的脾性也摸得差不多。三人眼观鼻鼻观心立于一旁不敢做声,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可她们却是明白,自家主子极其现在情绪极其不好。
见她们如此,麦芽更是瘫软在地上,头埋得极低,一动不敢动,目光紧紧地盯着地面,似是要从地面上盯出一朵花儿来。
曾念薇没有再为难麦芽,问完话便让她下去了。
她不是圣人,麦婆婆虽然是听从主子安排。可她既然帮助主子与外男私私相授,更是勾结外人陷害幼主,她既然敢做下这等事。又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光凭这么一封书信。就能让她保下麦芽?
或许麦婆婆原本是想着两边的形势势如水火之时,才让麦芽将这书信拿出来。若是那样,这封书信倒真是便成了决定生死的关键一招,若是那时候,曾念薇或许真的会出面保下麦芽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今,她既然事先知道了这书信的存在。那么麦婆婆的如意算盘必然是要落空了。
一个奴才,却妄想要挟主子,这本就脱离了本分!况且,这种以下犯上、为虎作伥的奴才,就更应该棒打出去!曾念薇没有随便给麦芽安了个罪名将她打发出去。已经是宽厚了。
退一万步来说,麦芽虽然是个小丫鬟。可到底是和乐院、曾老太太那边的人,曾念薇不觉得此时为了麦芽一事闹出点幺蛾子有什么好处。
麦芽临走前,曾念薇念着她孤零零的一个孤女,年纪又小,提点了她几句便算是作罢。
麦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听说这四姑娘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她原本都已经抱着不死也去半条命的心了,最后四姑娘没有再多为难她。麦芽顿时喜出望外。
她虽然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她已经万万不敢多问了。她很清楚,祖母交给她的小荷包,最后真的保了她一命。
麦芽听从曾念薇的叮咛,将这件事彻底烂在了肚子里,她回到和乐院后,不久便称病不出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病了,还是曲意假装。
曾念薇没有再留意麦芽的动静,她也抽不出精力来注意这些小事了。
秋色渐浓,京郊的大片枫晕晕染染,枫叶密集如波。秋风吹过,枝丫晃动,入的眼,是一片望不到天际的红浪。十里红意,枫红接天,也莫不过如此壮观。
南山寺,因四年一度的南山庙会而扬名天下,而南山的枫林,亦是一景。
南山庙会,是文人墨客的天下。
不过,文人墨客、鸿儒知士齐聚一堂,更是有数不清的青年才俊,如此盛会,又怎么只会是一场纯粹的庙会?数不胜数的少年儿郎这边才冒了尖儿,那头就被定下婚事了,不可谓是双喜临门。
曾老太太对这件事很是上心,她早早就吩咐了人着手准备相关事宜。姑娘们的衣裙、头面首饰一做好,曾老太太便让姑娘们到和乐院挑选。
曾老太太给没人都准备了三套衣裙、三副头面。这里头,自然也没落下杜红梅和杜芳梅的一份。
小姑娘们爱美,见了新衣裙首饰本就移不开眼,而这次的衣裙头面都是为了南山庙会而准备的,曾老太太更是下了功夫,一众小姑娘们眼睛都直了。曾念琪更是抱了一套轻粉色软银轻罗百合裙不肯撒手。
一时之间,厢房里彩衣鬓影,珠光闪闪,欢声笑语不断传出。
杜红梅与杜芳梅一左一右地守在曾老太太身边,虽然两人都有意地收敛了情绪,可一双双眼睛却是直了,两人眼底都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这两姐妹是来给曾老太太贺寿的,就算提早到了,满打满算那时也才八月,这批衣裳头面却是在四月就布置了下去。可曾老太太却像是能预料前事一般,仍是能不慌不忙让姐们俩各准备了三套衣裙三副头面。
曾念薇的视线落在曾老太太脸上。后者圆圆的脸庞上至始至终挂着浅浅的笑意,目光慈爱地望着一屋子的孙女孙侄女们,仿佛最为心善、最为疼爱子孙的慈祥老人。
可就是这么看似慈善无比的一个人,在背后谋算的却是那等最让人心寒的龌蹉。
若说不失望,那是假的,何人不想要一家子倾心相处,温馨和睦?可这一切,并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见曾念薇在看她。曾老太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她向曾念薇扬手。
“薇姐儿,来,来祖母这儿。”曾老太太柔声道。
曾念薇站得远,被曾老太太这么一叫,她再走过来自然就要穿过正围着衣裳首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众姑娘们,加上是曾老太太发的话,众人的注意力多多少少都悄悄地转移了些过去,留意着那边的动静。
曾念薇眼眸低垂。似是注意不到众人灼灼的目光。
曾老太太又将曾念兰叫到跟前,这么一来,原本守在曾老太太两边的杜氏姐妹便被挤了下去。曾老太太一左一右拉着曾念兰与曾念薇的手虚寒问短。
曾念兰有些受宠若惊。
曾念薇不动声色。曾老太太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半句不多说。
曾老太太问完话之后便曾念兰曾念薇姐妹先挑衣裳首饰,曾老太太的话一落,满室的说笑声便停了下来,几个小姑娘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曾念兰、曾念薇身上。
曾念琪嘴巴一下子撅得老高,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垮了下去。手里抱着那套轻粉色软银轻罗百合裙不肯放手,杜氏连连给她使了好几个眼色曾念琪才不情不愿地将衣裙放了下来。
曾念芳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曾念薇,她倒是沉得住气,至少。没有像曾念琪一样将情绪写在脸上。看来,这几日。王雪娥在她身上没少下功夫。
曾念兰没想那么多,她就着自己的心意挑了三套衣裙和三副头面,当她拿起那套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时,曾念薇留意到杜芳梅的眼神一黯,不过很快她便恢复如常了。
既然曾老太太有意让她们先挑,曾念薇也没客气,选了三套浅色衣裙和三套头面。随后,曾老太太才让其他姑娘选了各自的衣裳头面。
曾念琪如愿地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衣裙,眉眼一下子便笑开来去。其他的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小隔隙,可谁也没表现出来。
曾念薇站在一旁,对众人的心思仿然未觉。
众人都挑好之后,曾老太太缓缓道:“......这日子啊,一眨眼就过去了,你们啊,也长大了,。都长成大姑娘了。也该多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世面了。这次的南山庙会啊,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你们趁此机会出去走走,想必也会有所收获。”
“......这次去的人会很多。”曾老太太望了杜氏和李氏,“到时候,儿媳妇儿和三媳妇儿必定要忙着与其他命妇打交道,也分不出许多心思来照料你们,你们也是大姑娘了,都要仔细着点儿,可别出了岔子。”
众姑娘们忙应是。
曾老太太的目光落在曾家几个姑娘身上,道:“不过,祖母也知道,你们都是乖巧的孩子,自然不会惹事。”
她望了一眼杜红梅与杜芳梅,道:“你们俩倒是才来京城来不久,对这儿也不甚熟悉......”
曾老太太顿了顿,视线落在曾念兰与曾念薇身上:“兰姐儿和薇姐儿都是沉稳的性子,对这京城的事物规矩也熟。这样吧,到时候,红梅就跟着兰姐儿,芳梅啊,你就跟着薇姐儿。”
曾老太太对曾念兰与曾念薇道:“祖母这样安排,可有问题?”
虽是询问,可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果然,这是先给了甜头再抽一鞭子呢。什么抽不住心思来照料,那都是托词罢了。交际应酬,哪家世家命妇主母们少得了?若是连府上的几个姑娘们都照料不到,那这这所谓的命妇主母,大抵也做当头了。
曾老太太这是找由头,让杜红梅杜芳梅看着她们姐妹俩呢。至于有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在里头,这就要问曾老太太本人了。
曾念薇神色不变,将此事应了下来。
第120章 布置
九月底,曾老太爷身体抱恙,换了好几个大夫,吃了好些药才稍稍好转。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曾老太爷身体想虽然健硕,可到底年纪摆在那儿了,这么一病,脸庞的沟壑又深了几分,面色也如不从前红润,反而露出几分蜡黄,顿时老态毕露。
到底是落下了病根。随着秋意渐深,更深露凝重,每每入了夜,曾老太爷就会犯咳嗽。而往往只要开了头,曾老太爷根本就不能够自已,咳得一声一声比一声重,胸腔震动,声竭力疲,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才作罢。
一旁的人看得心惊肉跳,生怕曾老太爷出个好歹。
就连二老爷曾启言也回来了。曾启言为曾老太爷的身体担心不已,四处奔走求医,抓药煎药等一概儿活儿全揽在了身上,日夜守在曾老太爷身旁侍疾。
半个月下来,他整个人瘦得比曾老太爷还厉害。
众人都赞二老爷曾启言至纯至孝,曾老太爷对这个二儿子更是添了几分疼惜。相比之下,近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大老爷曾启贤就逊色不少,只下了衙之后会到到曾老太爷跟前说说话。
三老爷曾启均听到曾老太爷病了也很是忧心,他原本也打算告假回来侍疾,可被曾老太太劝住了。曾老太太的意思很明显,只个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病症,跟前有两个儿子侍疾就够了,回来这么多人也没多大用途。
曾老太爷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三老爷曾启均便打消了回来的念头。不过,他让人送了许多药材补品回来,又写了书信叮咛三夫人李氏帮忙照料家里。
于是三夫人李氏出来走动也更勤了些,常常会去看看曾老太爷,要么就是呆在和乐院里陪曾老太太说话。
曾念薇见到李氏那张淡然宁静的脸孔时,就想起她豢养的那只波斯猫。那只波斯猫毛色通体漆黑,一双猫眼幽深,闪烁着莹莹绿光。
那日在后花园见到这只猫。许是更担心被周嬷嬷发现,绿意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可之后每每记起那双冒着绿幽幽的寒光的猫瞳时,绿意总是不自觉地就竖起了汗毛。
李氏看起来文文静静,不争不抢,相比王雪娥的擅谋、杜氏的少根筋,李氏似是一潭湖水,淡然平静,平平无奇。只是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为何会豢养如此妖异阴森的波斯猫?
说实话,曾念薇对那只黑猫也无甚好感。
不过,她倒是好奇。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李氏。对这侯府里的龌龊事,到底知晓几何?
似是感受到视线落在她身上,李氏转过身来,见是曾念薇,她唇角微微上扬,冲曾念薇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曾念薇只状似无意地瞥了李氏一眼。却没想到李氏如此敏\感。曾念薇心底有些讶异,她很快就将心中的情绪压制下去,回以一笑。
十月初十,曾家大清早地就忙碌起来了。
曾念薇有些心神不宁。
上一世,父亲便是从这次的南山庙会回来手骤然得病。而后远哥儿突然溺水而亡,更是成了压垮父亲的最后一根稻草。父亲没撑到个把月便撒手人寰了。父亲离去后,大房这边就彻底落入了王雪娥手里,姐姐被草草嫁了人,而她则是如愿以偿地加入萧家,只不过才知道那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最后的她,只不过是王雪娥手中的一个跳板,通过她,让曾念芳与萧逸搭上线罢了。
前尘往事,犹如潮水一般纷呈涌来。
曾念薇有一刹那的仲愣。
上一世,父亲去后,王雪娥有意促使曾老太爷立曾博宇为世子,那时候的王家权势倾天。这事儿,竟然还真成了。只是后来没出两年,曾博宇不知为何,突然暴毙了。王雪娥整个人差点就癫狂了,王家更是震怒,最后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再怎么闹,大房终是没了继承香火的男丁,而最后继承了定安侯府的,是二老爷曾启言。
得知这消息的曾念薇,正躺在简陋的木榻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事,还是隔壁小院子刘大嫂告诉她的。彼时,曾念薇典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用仅剩的银子买下了一个小院子。隔壁的刘大婶是个爱长舌的,见曾念薇孤零零一个人,重要的是曾念薇暗示了她走后会将这座小院子赠于她,因此刘大婶对她还算不错,经常会送些吃食过来,见曾念薇爱听这些事儿,刘大婶每天去集市都会留意,然后回来转述给她听。
曾念薇病入膏肓,已经分不出精力来思考一团乱麻似的曾家了。那时候的她,在听到萧逸要娶曾念芳为继室时,一个没挺过来,就这么去了。许是她的怨念太深,再次醒来,竟然回到了幼年之龄。
王雪娥向来有城府,又是把曾博宇当成眼珠子般疼爱,怎么会轻易地让曾博宇出事?只是那时她已是强弩之末,来不及知道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斗了一辈子,算了一辈子,结果夫亡子逝,王雪娥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的大赢家反而是曾老太太和二老爷曾启言。这算不算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算是,也是王雪娥咎由自取!
城府再深又如何?当头来结果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却又不自知。
曾念薇从来不觉得王雪娥可怜,她只是对背后操纵王雪娥之人,更是心寒罢了。
曾念薇念此,不由得打量了不远处的王雪娥两眼。王雪娥气色好了不少,虽然不复从前圆润丰腴,可柔柔弱弱的,更能激发别人的保护欲。
人都到齐了,聚在一起等马车过来。
大老爷曾启贤与二老爷曾启言带着几个哥儿们早早就出发了。当然,这里头自然不包括已经痴傻了的曾博宇。
而女眷这边,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众人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掩饰不住的兴奋。就连曾念芳,今日也打扮得十分出彩,不知是不是有王雪娥在的原因,她今天神色没有往常那般拘谨,硬气了几分。
曾念薇的目光在她们母女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去。
这次的南山庙会,王雪娥本是不能去的,可后来不知道她与曾老太太说了什么,加上王雪娥的生母魏氏也使了力,最后曾老太太竟然松了口同意让王雪娥去了。
曾念薇没有丝毫讶异。
曾老太太会同意这件事,她没少在背后推波助澜。
有些人,就算砍了她的臂膀,断了她的依靠,她也不会安分下来,反而,只要她尚存一息,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样的人,不死不休。
曾家这点事儿,虽然隐而不发,可能瞒过谁的眼睛,世家大族们目光尖儿着呢。大家都觉得王雪娥已经形同虚设,不过虚挂着曾家大夫人的名头罢了。而王雪娥不过想借此机会翻身而已。
翻身?
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曾念薇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既然她千方百计要来趟这趟浑水,那么,她便送她一份大礼罢了。
趁着众人没注意,曾念薇将袖中早已写好的书信抽出来,薄薄的一张纸上只渺渺地写了几个字,没收收信人,也没有标署。只是似是写这信儿的人不小心,在信纸的背面滴了几滴墨汁。乌黑浓重的墨汁已经风干,晕晕染染,似是开出朵朵墨梅。
曾念薇将信交给了绿菇,又低声吩咐了她几句。
这一次,除了一直都跟着曾念薇出门的香草和绿意,曾念薇将绿菇也带了出来。绿菇是从庄子上来的人,极少跟着曾念薇出门,因此也没有什么认得她,所以有些事交给绿菇来做最合适。
第121 来意
一行马车浩浩荡荡出发,很快便到了南山脚下。
未见寺庙,首先入眼的便是那十里红枫。枫叶片片,连接成天,红似火,艳赛爽,只一眼,便足以让人惊艳,再也移不开眼。
马车在山脚停了下来,女眷们需要步行而至。曾家一行人进山时便遇见了好些世家的女眷,众人打了招呼便各自上山。
王雪娥、杜氏、李氏走在最前头,各房的姑娘则是依次地跟在她们身边。
曾念薇落在最后面,她由香草与绿意扶着慢慢地往上走,杜芳梅与她的两个小丫鬟紧跟边上,再往前些,便是曾念兰与杜红梅。
爬到一半,走在前面的曾念琪就受不了。
“娘,我走不动了!”她抬头向上望了一眼,“怎么还这么高,走不动了走不动了,我不要去了!”曾念琪站定了脚,不肯再走。
曾念琪的声音稍大,顿时就引来了注意。
这次庙会如此盛大,无论是泱泱大族又或是小世家都来了人,曾念琪这么一嚷嚷,顿时便有其他世家的注意。
杜氏脸色尴尬,眼角余光瞥到身后跟的只是些连名字都叫不出、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世家之人,这才送了口气。
她快步走到曾念琪身边,狠狠地瞪她一眼:“闹什么?这是在外面呢。大呼小叫的,也不怕丢了脸面?忘记在家娘是怎么跟你说的了?”
曾念琪撅着嘴,望着杜氏可怜兮兮道:“娘。我真的走不动了。要不,让人背我?”
杜氏向来心疼女儿,见她如此顿时便心软了几分,她正想答应,转眼才发现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来,就连年纪最小的曾念湘也咬着牙没喊累。
杜氏顿时就犹豫了,她心一横,低声道:“先忍忍。等上了这台阶就好走了。”
见曾念琪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杜氏就搬出曾老太太:“琪姐儿难道忘了祖母说的话吗?祖母出来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别娇气,要拿出女儿家的气度来,难道琪姐儿不拿祖母的话儿当回事了?”
曾念琪听到曾老太太这才敛下心中不满,她咬着唇点了点头,扶着两个大丫鬟的手慢慢地往上走。杜氏见这个小祖宗不闹了这次放下心来,再三叮咛了曾念琪的两个丫鬟小心伺候主子,便快步地走到前面去了。
这台阶极长,又陡。走上来还真要费些神。这一众的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们,走不动也是有的,只是没人会如曾念琪一般嚷嚷出来罢了。
曾念薇望向一旁的杜芳梅。别看这姑娘娇弱。可这一路来却没有半句喊累,她一手扶着丫鬟的手,一边拿着汗巾子不时地拭去额头的汗珠子。
一行人走上来,忍不住舒了口气。
南山寺面前大片空地已经被隔了开来,布置成了会场的模样。会场的两边摆放了高大的屏风,从正路走来。隐隐约约能听见会场那边的丝竹声与男子的高谈阔论。
屏风的另一侧,又摆放了不少的盆景,婉约有秩地铺放开来,顺着鹅卵石小道,直接通往正殿。
男宾与女眷是分开的。男宾们都早早地就到了,拜过佛祖之后便齐齐聚到了会场上。而女眷则是随后才到,安置在正侧两个大殿中。
曾家一行女眷跟着小僧人直接到了正殿,上了香,捐了些香油钱,便有人将她们领到了一旁的侧殿之中。侧殿里已经坐了好些人,福王妃、牧王妃都到齐了。
一众人忙上前给福王妃、牧王妃等人行礼。
两位王妃面色都淡淡的,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福王妃身旁的八郡主赵同悦,视线似有若无地往曾念薇身上扫了过来,待曾念薇望过去之时,她早已移开了目光。
曾念薇挑了挑眉,也没太在意。毕竟她与赵同悦之间,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并且她也不想与这位所谓的天之骄女有何瓜葛。
曾家一行女眷在安排好的位置刚坐下来,便有人小声道:“原来是定安侯府啊,我方才老早就在山下见着她们了,却半天不见上来,我还以为她们上不来了呢。”
说话人并没有将声音刻意放心,因此众人都听得清楚。
杜氏脸色很是尴尬,等她回过头去看到底时,只看见一众贵妇们饶有深意的眼神,抬眼望去一众人,杜氏根本就找不出倒是是谁说的话。
李氏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杜氏,示意她稍安勿躁,杜氏只好转过身来坐好。
可当众被人羞辱了一番,曾家众人心里都不好受,年纪小的曾念湘更是瞪了一眼曾念琪,若不是这个五堂姐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她们又怎么会被人嘲笑?
曾念琪也知道自己不对,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曾家众人都有些尴尬。
福王妃、牧王妃似是没看见这边的动静,皆低头品茗,不做言语。
一旁的夫人开口圆场:“这便是曾家几位夫人姑娘们了吧?从前便听说你们了,一直想要结交来着,可都没寻找着空,这可不,总算遇上了。”
那贵妇一双长眉入鬓,眉宇间英气勃发,爽朗又直接。
有人打圆场,杜氏的脸色好看不少,便借着台阶与那贵妇攀谈起来。
曾家的一种姑娘们坐在稍后的案几前,三三两两小声地攀谈起来。曾念薇的位置在最边儿上,与她同桌的是杜芳梅,此时的杜芳梅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不时地往外瞟。
不止杜芳梅如此,这满大殿的姑娘们都有些心不在焉。
大殿外头的会场上似乎热闹了起来,不时传来一阵喝彩声和爽朗的大笑声,也不知道是谁家老爷,哪家青年才俊们又博得了彩头。
曾念薇的心思也飘了出去,也不知道绿菇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方才入殿之时,曾念薇便没让绿菇跟着进来,反而将她留在了殿外,让她见机行事。
殿中各人好些人心不在焉。
福王妃、牧王妃见此,都有意将这边儿的情绪也调动起来,两人一合计,决定临时让各家的姑娘们来个才艺表演。
才艺表演是临时起的意,不过,这也最为考究姑娘们的真实才学。在场的都是世家大族中有头有脸的宗妇主母们,若是能得她们青睐,对某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来说也是件好事。一时之间,众人屏气凝神,纷纷跃跃欲试,都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遍展示出来。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的气氛也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这家的姑娘跳了段舞蹈,那家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姑娘们使劲浑身解数,都不甘落后。
吴氏扭过头来笑吟吟地望着曾念薇:“这就是四姑娘吧?出落得真是水灵灵,个顶个儿的美人胚子。不知四姑娘等会要表演些什么?尽管亮出来,让我们都大开眼界一番。”
怎么就说到她身上了?
曾念薇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夫人说笑了,各位姐姐才艺精湛,自然不是我能比的,我只有写的字勉强能拿出手,只望夫人待会儿千万别见笑才是。”曾念薇道。
“怎么会?是四姑娘谦虚了,姑娘的字啊,必然是个出彩的。”吴氏道。
吴氏边说便打量着她,见她性子温和,态度恭顺,心里很是满意。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逐转过身去继续与王雪娥谈话。
倒是王雪娥,一边与吴氏说话,目光不时地落到她身上,眸色复杂。
曾念薇将王雪娥的目光看在眼里,又想起方才吴氏审视她的眼神,心中一跳。
上一世,阳城余家靠着平定了齐州之乱异军突起,可这一世有了云家在,余家不一定能再次因此辉煌,就算这样,余家也没有要讨好曾家的必要。而这吴氏今日的态度,却是有些微妙。
曾念薇不得不警惕。
第122章 婢子
大殿上欢声笑语,气氛渐入佳境。
众人不复拘谨,不少人开始四处走动攀谈。
有小丫鬟过来在曾家女眷中扫了一圈,道:“哪位是曾大夫人?我家夫人请您过去说话呢。”
小丫鬟话一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王雪娥身上。王雪娥听了小丫鬟的话也有些惊讶,她顺着目光望过去,大殿的那头,一位盛装打扮的贵妇正望向这边,见王雪娥望过来,脸上顿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王雪娥微微了然。
那盛装妇人,正是简三夫人魏氏。
虽然众人都在大殿当中,可这各家的席首位置,可都是有讲究的。以上首的福王妃、牧王妃为中心,越尊贵的世家排得越靠前,而像曾家这样的侯府,勉强能排在席列的中间偏下。
对于简三夫人的邀约,众人惊讶之后均艳羡地望向王雪娥。
王雪娥面不改色,她整了整衣裙,起身带着曾念芳往简家那边走去。
曾念琪眼神闪烁地望着往上走去的曾念芳,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她转过头来盯着曾念兰与曾念薇,天真无邪:“大姐姐、四姐姐,大伯娘往那边去了,你们怎么没跟过去?”
曾念琪幸灾乐祸地盯着曾念兰、曾念薇半响,见两人不动如山的模样,她撇撇嘴,不以为然。
这两人,真是无趣极了。
转瞬,曾念琪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扭过头来望着曾念薇笑得别有深意:“四姐姐可知道方才那位吴夫人提了何事?”
曾念薇心里一动,目光不由得落在她身上。
曾念琪就坐在杜氏身旁,离得近,真听到什么也不一定。
曾念琪见曾念薇神色终于有所松动,心里得意不已,她扬了扬下巴,斜睨了曾念薇一眼。
曾念薇佯装好奇:“五妹妹知道?”
曾念琪更是得意。
“那是当然!”
她一脸神秘,又带着些兴奋。她瞥了众人一眼,侧过身子附在曾念薇耳边低语:“吴夫人说,很是喜爱四姐姐呢,特地来探大伯娘的口风,有意,将姐姐说与她的小儿子呢。”
曾念薇神色一顿。
“五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曾念薇肃容道。
曾念琪见她不信,眼角一跳,微微怒道:“哼。四姐姐爱信不信,这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曾念薇沉默不语。
曾念琪这话,十有*是真的。只是她有些不明白。余家怎么突然之间有这种想法。余家的小儿子?她怎么也想不起这人是谁。余家与曾家之间极少来往,况且,她并不是长女又不在适婚年龄,长幼有序,如今姐姐曾念兰的婚事尚未有着落,余家怎么就来探她的情况了?
曾念薇倏然想起赵同悦看她的眼神。这余家也算是福王府的家将,余家这一举动,会不会是福王府授意之举?这是想通过她这个外甥,迂回拉拢云家的意思?
不过,无论如何。王雪娥若是想要在这件事上动手脚,她是万万不会允许的。如今形势未明,曾念薇是不会让云家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影响云家的站队。
不过,余家这样的打算,不知道三舅母程氏有没有收到风声,只可惜,这次的南山庙会,程氏没有来。
曾念薇收敛心神,目光往王雪娥那边落了过去。
侧殿的主座上是两位王妃,左侧依次坐的是许家与萧家,右侧为首的则是简家。王家也来人了,不过来得是夏氏,夏氏方才已经打发了人过来曾家这边问好了。
因了简三夫人的原因,魏家排得比较靠前,而王雪娥带着曾念芳一面与简三夫人叙旧,不时还转过身来与魏家二老夫人洪氏说话。洪氏是简三夫人的生母,不知道洪氏说了什么,众人就都望着曾念芳笑了起来,曾念芳面色酡红,含春带笑,模样娇美,煞是惹人怜爱。
眼前这一幕倒是和睦欢喜,若是洪氏知道她那宝贝儿子为了王雪娥而做出的那些事儿,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对王雪娥与曾念芳疼爱有加。
突然,殿中央传来一众人的惊叹声。
原来是八郡主赵同悦所作的一首诗词。
八郡主赵同悦不但容貌出色,清丽无双赛似仙子,她的才华也非一般男子可比拟,她方才随意捻来的一首诗词,瞬间就碾压了在场一众闺阁千金。
有人边看边赞,不自觉地就见诗词念了出来:“......远上孤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好诗!果然好诗!”有夫人听到这诗,迭声称赞。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就连牧王妃也不得不赞叹赵同悦的才华卓越,更是有夫人笑道:“八郡主满腹才华,这若是生得男儿身,必定大有一番成就。”
福王妃笑眯眯地望着赵同悦,对这个女儿很是满意。对于福王妃来说,纵使赵同悦不是男儿身也无妨,她的嫡长子已经请封了世子,而赵同悦也是她的女儿,因为这个女儿,福王对她更是看重几分。
不过,赵同悦听到这话眉头却是微微颦了颦,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说那话的妇人。
女子又如何?这世上,多得是巾帼不让须眉。这群人,就是迂腐。
不过赵同悦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笑意。
虽说男宾与女眷是分开的,可两边却并未完全隔断了往来,会有些丫鬟在两边跑,传递些消息。若是有什么好诗词什么的,两边也是会同享的。赵同悦这一首艳惊四座的诗词,自然很快就有人抄好了,交给相关的小丫鬟给送了出去。
跑腿的丫鬟拿了书信,丝毫不敢怠慢地小步出了侧殿,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得太急,小丫鬟下了台基穿出鹅卵石小道时,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脚下一崴,哎呀一声跌了下来。
丫鬟脚踝处痛得厉害,一张清秀的小脸刷的全白了,她咬着牙试着站了起来可每走两步,她便疼得脚一软,再也站不起来。
这趟跑腿的差事,还是她使了好些银子央求来的,为的就是能在这庙会上露脸,可如今,差事没办好,她自己倒受了伤。她扭伤了脚还是小事,可万一耽误了主子们的事儿,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丫鬟想到这一层,脸色更难看了。
她扭头四处一看,正好看见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婢子匆匆而来,小丫鬟眼睛一眯,顿时有了主意。
“喂,你过来!”丫鬟收起脸上痛色,冲那丫鬟高声叫道。
小婢子年龄不大,被那丫鬟一叫,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她顿住了脚步立在原地。
小婢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未经事儿的。像这样的人能够跟着主子走这一趟,想必也是跟自己一样,背后使了不少银子。不过,不经事儿的人,往往更好拿捏。
丫鬟一见小婢子这样,心中更是打定了注意。
“喂!就是叫你呢,装什么木头?快过来。”丫鬟不耐烦又道。
小婢子飞快地抬起头来望了丫鬟一眼,咬唇想了想,慢慢地挪着小步子走了过来。
“这位姐姐,我,我,我没有犯错。”小婢子低垂着脑袋战战兢兢道,“我,我,实在憋不住了,才悄悄出来更衣。只是这南山寺太大,我一时迷了眼,走岔了。”
小婢子急急道:“这位姐姐,千万不要告诉我家夫人,我这就回去了,这就回去了。”
丫鬟不耐烦地打算她:“你是哪家的?”
“曾家,婢子是曾家的。”
曾家?
跑腿的丫鬟是福王府的人,这小婢子一说,想了想才记起有那么一家人,似乎,那曾家大夫人与简三夫人交情还不错的模样。思此,丫鬟面色放缓了些:“好了,我不会告诉你家夫人。”
丫鬟顿了顿,道:“不过,你得帮我帮点儿事儿......我脚崴了,你帮我将这诗词送到会场那边去。”
小婢子闻言缩了缩脑袋:“这位姐姐,我......”
“支支吾吾作甚!只是叫你送个东西罢了,哪来这么多话。从这小道穿出去,将诗词那道会场外的屏风那边,自然有人在那等着。”丫鬟对小婢子的胆小怕事很是不耐,“还不快去,小心我跟曾家大夫人说你到处乱跑,让她好好惩治你一番。”
果然是小家子的人,连个下人都这么不经事儿。丫鬟心中鄙夷,眼中自然地就流露了出来。她将眼前的小婢子压得死死的,断定她不敢违抗自己的意思。
果然,小婢子听到曾大夫人的名号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她咬了咬牙,结果丫鬟手中的诗词,沿着小道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穿出鹅卵石小道,身后再也看不见那丫鬟的身影时,小婢子才抬起一直埋得低低的脑袋,她四处望了一眼,确定四处没有人时,才松开攥得紧紧的拳头,掌心中赫然躺着几个小石子,许是捏得太紧,小石子已经汗淋淋的一片。小婢子飞快地将手中的石子扔进一旁的花丛中,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她才飞快地往屏风那边走去。
第123章 执拗
小婢子脚步稳健,低着脑袋往会场走去。果然,才刚绕过屏风,便看见各家的小厮们一溜儿地侯在会场入口。小婢子飞快地望了一眼,快步来到几个管事模样人面前。
“这是八郡主所作之诗,王妃让婢子赶紧儿地送了过来。”小婢子道。
管事皱着眉头打量了小婢子两眼:“你是谁?怎么不是霓裳过来?”
小婢子不慌不忙:“婢子是曾家的,方才霓裳姐姐崴了脚,正巧遇见婢子就在边儿上,霓裳姐姐为了不耽误事儿,便让婢子帮忙跑跑腿。霓裳姐姐叮咛了婢子千万要快些将八郡主的诗词送过来。”
管事见着小婢子虽然难掩生怯,话说得倒还利索。他想了想,并不觉得这小小的婢子敢在这捣鼓什么心眼儿。他将诗词接过来递给一旁的小厮,让小厮送了进去。
“先别走,这里有些诗词你拿进去让夫人们看看。”他叫住婢子道。
小婢子硬是站定脚,眼观鼻鼻观心地立于一旁等人将诗词送过来。很快便有人将一沓诗词送了过来,小婢子接到手上,施礼后快步地往侧殿去。
也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什么的,从那一溜儿的小厮跟前走过时,小婢子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忽然地就摔了下去。她一声惊呼,大惊失色,自然而然地,手中拿着那一沓诗词顿时像那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开出去,落满一地。
管事快步走过来。又惊又怒。
“干什么吃的,连走个路都不会吗?”他满面怒容,一边声斥小婢子,一面吩咐一旁的小厮们将地上的诗词捡起来。
“这些可都是贵人们所作的诗词,你这么不小心,万一将哪张给弄坏了,就是将你给卖了也赔不起!”管事怒道。
小婢子吓得脸色全白了,一个劲儿地道歉求饶。
她也不顾得是否摔伤了。忙着爬起来到处去捡掉在地上的纸张。她又惊又慌,一个不留神将一个瘦高的小厮撞到在地上,小婢子顿时更是惶恐,也顾不得男女只防,伸手去扶那小厮起来。
那小厮被她那么一撞,也有些恼怒,他一手摸着被撞得生疼的脑袋,正想开口训斥,却感觉到这小婢子趁机在他手心里塞了什么。
小厮一愣。抬眼望了一眼那小婢子,可对方却一直低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只看见小婢子厚厚的刘海。和露出来的那一角尖尖的下巴。小厮瞥了一眼这小婢女身上鹅黄色的衣裙。他记得,这次来的世家里头,只有曾家的丫鬟婢女们穿得是鹅黄色的衣裙。
小厮心里一动,将到嘴要训斥的话顿时给塞了回去。
小婢女惊慌失措地跟管事求饶,又是磕头又是赔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管事虽然恼怒。可见那沓诗词没有什么破损,加上他不也不想在这弄出什么幺蛾子,这才黑着脸,勉强放过了这小婢女。经过这么一搅,管事已经不放心让这不经事儿的小婢女独自跑这一趟了。他挑了两名年纪较小的小童跟着小婢女走了这一趟。
三人走到鹅卵石小道时便看见一旁翘首以盼的霓裳,霓裳一见陪同的两个小童便知道这小婢女把差事给办砸了。她狠狠地剜了小婢女一眼。
小婢女受了霓裳一顿斥骂,好不容易才脱了身。
小婢女并没有直接回侧殿,她先是到了一旁供下人们歇脚的屋子里换了身浅绿色的衣裳,又重新挽了个单髻,这才悄声往侧殿走去。
小婢女,正是绿菇。
侧殿里,众人相传着从会场那边送来的诗词歌赋,议论纷纷。其中,不少看见了熟悉的字的命妇们当然是喜出望外,不过也有些人神色不怎么好看了。
曾念薇细细地看着传过来的一张张诗词,似乎想从中得到些关于曾启贤的消息。
不知道,父亲那边怎么样了。上一世,魏敏河窃了父亲本应有的所有成果,从而一战成名。这一次,没有魏敏河的窃题,不知道上一世应该有的荣耀,是否会如常落到父亲头上。
曾念薇心里不是不忐忑的。
父亲若是想出头,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望了往殿外的天色,这个时候,皇帝应该就要来了吧?可绿菇怎么还没有消息?
曾念薇正恍思之间,绿菇便回来了。
趁着众人纷纷讨论着诗词之时,绿菇悄悄地从殿外进来,没入殿边儿上的一众候着的丫鬟婆子当中。绿菇站定之后不动声色地望了绿意一眼,一直留意着动静的绿意顿时了然。
曾念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她端起茶碗浅浅啄了一口,神色如常。
一旁的杜芳梅方才跳了一支舞,赢得了不少人青睐,此时小姑娘脸上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与兴奋。她手中也拿着一张诗词,兴致勃勃地与曾念薇道:“四表姐,你看,这首诗用词极妙,意境深远,真真是首好词呢。”
杜芳梅脸上微微有些红:“也不知是哪家公子,能做出这么好的诗。”
曾念薇瞥了一眼那诗词,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哪是什么少年公子所作,当凭这首诗词所述的,就知道是个经年的老翁所出。
曾念薇没有挑破,她微微点了点头。
“嗯,的确不错,是首好诗。”曾念薇道。
杜芳梅得到了认同,脸色更是一红,她扭过头去与一旁的曾念琪开始小声谈论这次来的会有那些少年儿郎们能做出如此精妙之诗词。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王雪娥才带着曾念芳回到曾家这边的宴席上。
曾念芳低垂着脑袋,手里捧着一张薄薄的纸张不知道在想什么。双颊如霞飞花,红得不像样子。王雪娥提醒了她好几次她才收敛不少。
曾念琪一早就看见曾念芳这个样子里,心中更不是滋味。
“十妹妹手里拿的是什么好诗词,给姐妹们一起看看呗。”曾念琪道。
曾念芳闻言扫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些不屑:“那边这么多,五姐姐想看,尽管去拿就是了。”
“有什么这么宝贝的?”曾念琪有些羞恼,“这些诗词又不是十妹妹一人的,大家想看看怎么了?”
曾念琪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冷笑一声:“十妹妹这该不会是想将这诗词占为己有吧?啧啧啧。这可不行,别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这些诗词可不能拿了出去,这要是不小心让十妹妹给带走了,那可便成了私私相授。”
曾念芳闻言脸色一白,顿时有种被戳穿了想法的羞恼。
王雪娥闻言却是脸色一肃,她定定地盯了曾念琪一眼,却是对杜氏道:“二弟妹可是要好好管管琪姐儿了,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杜氏虽然不悦王雪娥给她脸色,不过倒也知道这次曾念琪口不择言,她讪讪一笑。将曾念琪拉到一旁低斥。
曾念琪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在杜氏低声的训斥中闭了嘴。
那头,会场入口的小厮在小婢女离开不久后便借口更衣走开了,小厮走到无人处悄悄将捏在手心的纸张展开。他是识字的,要不也成不了魏敏河的贴身小厮。薄薄的一张纸上只孤零零地写了三个字:见信来。
没有写收信人,也没有标署留名。
小厮眉头一皱,他下意识地将纸张翻过来。信纸的背面赫然印着几朵墨梅,朵朵染开,似是不小心被墨汁泼了上去。
小厮见到这墨梅,心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不敢怠慢,他将纸重新卷好收进衣袖里寻了机会交给了魏敏河。
魏敏河看完纸沉默了半响。他朝会场中央高声谈论的众人们,目光在正与一群大儒们说得激动的曾启贤身上停留了一瞬。他思索片刻,毅然转过身往后走。
他身后的小厮却是有些不安:“爷,您就这么离开了?”
他望了一眼会场,低声道:“圣上还没到呢,爷要不再等等?况且,这信上说得没头没脑的,也没说明要去什么地方,爷要仔细考虑,三思而后行啊。”
小厮跟着魏敏河好些年了,他深知自己主子的执拗。他方才一直没瞧清楚那小婢女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他亦知那人是主子的逆鳞,不可触,他不敢劝魏敏河不要去。
魏敏河脚下不停,大步往外走去,一双细长的眼睛边微微往上挑了挑,薄唇抿得紧紧的。
若是这信上事无巨细地说了在哪里见,他或许还会有些怀疑,可这信上并未言明。加上这信上虽然才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他无比熟悉的笔迹,他只一眼便信了五分,待他再看见信纸背后看似凌乱却错落有致的墨梅时,他再也按捺不下心中的澎湃。
这么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要求来见他。
他想起上次她那封信,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她又怎会向他求救?魏敏河想到将她逼迫至此的那些人,一双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眼神骤冷。
有些事,怎能在一张纸上全部道来,这万一落到了其他人手上,岂不是万劫不复? 聪明如她,向来不会将自己置于此等危险之地。
这寺庙后边的好几排厢房是专供香客歇息的,为了男女避嫌,男宾安排在了东厢,而女眷则是右厢。整排屋子原是连在一起的,可后来为了避嫌,便将最中间的那件屋子置了空,用来作为东西两厢的分割线。而现在,那间厢房,毋庸置疑是最适合谈话的地方。
最危险的地方,向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正如她挑了这个时机来见他一般,看似最冒险不过,可却又是最为自然。他已经想过,万一有人来撞见,他们也只是巧遇罢了。
魏敏河如是想道,心中思念更甚,他脚下不停,如生风一般往南山寺后厢房走去。
第124章 烫伤
魏敏河一路从会场出来,快到后厢房的时候为他多留了个心眼,他让人去找了负责这块的小和尚,小和尚很快便领着他到了视线给男宾安排好的厢房歇息。之后魏敏河寻了借口将小和尚打发开的当口飞快地闪身进了最中间的厢房。
魏敏河从会场出来不久曾念薇便得了消息。
看来,魏敏河对那封信未曾怀疑。那封信曾念薇下了不少功夫,麦婆婆临摹下来的那封信很是仔细,她也是琢磨了许久才研究出来了些许门道,信纸背后的那几朵溅开的墨汁,她思索了许久,始终觉得那不仅仅只是写信之人无意泼上的,她写信的时候也照葫芦画瓢,泼上了同样的墨汁。
很显然,这次她蒙中了。
而那字,是她仿着王雪娥的字练了许久才练出来的。曾念薇本来就对字这方面造诣颇高,加上她有心,费些心神,自然能将王雪娥的字仿得登峰造极。她想得清楚,魏敏河生性多疑,若是多说了什么只怕他不会相信,于是曾念薇只短短写了三个字。以他的自以为是,相信他很快便知道应该到哪里相见。
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像魏敏河这一次,注定是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对于魏敏河与王雪娥之间的事,曾念薇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虽然她与王雪娥不对付,可她毕竟仍是她名义上的继母,头上冠着的仍是曾家大夫人的名头,是她的母亲。母亲与外男有染。一个不慎,毁得可是整个曾家的名声。
不过既然已经无法避免了。那便只能迎面而上,为自己博得最有利的一面。
曾念薇估摸着时间,魏敏河这会儿只怕就快到后厢房里。
曾念薇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绿月。绿月一早得了吩咐,此时曾念薇的一个眼神她便明了。绿月往前走上几步给曾念薇斟茶,接着衣裳的遮掩。她暗藏袖中的手指翻飞,趁着众人都没注意,闪电般地弹出一颗小粉球。那小粉球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闪电般地射到前面丫鬟的小腿上之后便化成了一股淡淡的粉末,很快便淹没在了丫鬟的裙裾之中。
那丫鬟觉得小腿肚忽然一痛,脚下一个踉跄,手中正提起的茶壶便不由自主地偏了偏,滚烫的茶水沿着壶口汩汩地往下倒。茶水尚还冒着热气,急急暴暴地、尽数泼到了旁边的妇人身上。
王雪娥正侧着与曾念芳说话,一个没留神忽然被一道滚烫的茶水泼了满身,她哎呀一声吃痛地站起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褪了下去,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声音:“哎呀!你做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一下子就将四周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了。
原来是一个丫鬟在给她斟茶的时候不小心将茶水撒在了她身上,那丫鬟虽然惊慌。可到底没全失了分寸,她飞快地掏出手帕要为王雪娥拭去裙上的茶渍,一边问道:“曾大夫人。您怎么样?有没有被烫到?”
怎么可能没烫到?
此时虽然入了秋,可尚未寒凉,这气候可说得上是凉爽正适,身上着的秋衫自然也是薄的,被这么滚烫的茶水一泼,只怕她双腿都烫伤了。她还能感觉到滚烫的茶水透过金丝软烟罗裙渗到她腿上。沿着大腿飞快地往下滴,流到更隐秘的地方。
王雪娥原本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她瞬间燃起满肚子的火气。
她满面怒容,正想发作,抬起头来见到泼了她一身茶水的那丫鬟一身桃红色罗绸衣裙,连气度也比其他的丫鬟更大气些,虽然撒了茶水,却是慌而不乱。王雪娥就知道,这丫鬟,是福王府的。
见是福王府的人,王雪娥满腹的怒气便稍稍地压制了下去,加上这四周一双双眼睛都望了过来,她也不好真的大作出来。
能被挑出来到这伺候的,大都是极为剔透的人,那丫鬟见王雪娥如此,当即就跪了下来向王雪娥赔礼求饶,口口声声,太多诚恳真切,她饱满白皙的额头很快便磕得青紫一片,隐隐渗出了微微的血丝。
这一幕发生得太促然,加上这丫鬟反应极快,众人望过来看见的就是曾大夫人满脸怒气忍而不发,而福王府的丫鬟面色惊慌磕头求饶,众人目光几扫,齐齐落在曾大夫人裙上那一片乌渍上顿时便了然。
虽然受害人是曾家大夫人,可这丫鬟却是福王府的人。这事儿不好说,众人缄默不语,齐齐作壁上观。
若是平常,王雪娥定然是当即就发作了的,可眼前她却生生地忍了下来,一口老血横在喉咙间,咽不下去可也不敢吐出来。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丫鬟是福王府的人,哪怕是这丫鬟失职在先,可她若是这么久发作了,就是当众打了福王府的脸。这种事,她是万万做不得的。
曾念薇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才借了福王府的势来做这事儿,她也想过这事儿有可能被发现,可她既然这么做了,自然也想过了种种可能,因此她特意让人特意制了粉球,那粉球经过绿月那么一使力,射到那丫鬟脚上时完全已经散开了去,那扬开的粉尘也不多,自然会被丫鬟们的散开的裙裾给湮没了。没了证据,就算有人怀疑到她头上,也不能如何。
王雪娥衣衫狼狈,有火却不能发,生生吃了这个暗亏,脸色煞是好看。
这边的动静这么大,就算两位王妃想要装作不知道也难。这事儿涉及到了福王府的丫鬟,福王妃更是不能置身度外,她让八郡主赵同悦过来处理这边的突发情况。
赵同悦将事情弄清楚之后先让那丫鬟给王雪娥郑重施礼道歉,随后赵同悦便让那丫鬟自己下去领罚了。赵同悦虽然有些看不上定安侯府曾家,可还是安抚了王雪娥一番,让人送了药膏过来,又布置下去让人速速备好崭新的衣裙。
王雪娥的脸色这才好转不少,顺着赵同悦给的台阶下了来,两人你来我往地说了一番,王雪娥这才跟着一旁的丫鬟下去换衣裳了。
赵同悦看着王雪娥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之后,视线似有若无地在众人面上扫过。她眉心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似是在思量什么事情。方才那个撒了王雪娥一身茶水的丫鬟她还是有些印象的,那丫鬟人机灵,做事向来沉稳,怎么会将茶水倾洒到客人身上?
赵同悦的疑问一闪而过,若不是曾念薇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差点就没发现。不过这事儿对赵同悦来说根本不算得什么,或许真是那丫鬟一时出了错也不一定,赵同悦只思量了片刻便走开了。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将赵同悦的沉思收归眼底,她心中紧了紧,对赵同悦的敏锐颇为忌惮。不过无论怎么样,总算是把王雪娥弄了出去。
曾念薇轻轻碰了碰一旁的杜芳梅,轻声道:“我瞧着方才那茶水还冒着热气的,这淋到身上......”
曾念薇的声音本来就轻,说到一半便愈小了下去,稍微离得远些的人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可一旁的杜芳梅却是听得清楚,她方才也将那一幕瞧在眼里。小姑娘想着那滚烫滚烫的茶水直剌剌地泼到皮肉上的滋味,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蝉。
“要不,我们去看看大伯娘吧。”她想了想,转过头来望曾念薇,“恰好我身上带了些玉露膏,这玉露膏清凉润透,最是适用于烫伤。虽然八郡主已经赐了药,可我们这玉露膏,却也是我们一份心意。”
杜芳梅知道大房那点小恩怨,怕是曾念薇不同意,她又道:“与其在这干坐着,还不如去看看大伯娘。我们还可以便走便看看这南山寺的景色,也不枉此行了。这一举两得的事儿,四表姐看着可好?”
曾念薇等的就是杜芳梅这句话呢。她闻言有些为难地想了想才勉强点了头。
杜芳梅曾经有次被划伤了手臂差点留了疤,这对于女子来说那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女子都讲究肤如凝脂,身上那是带不得一丝丝疤痕。自那以后,杜芳梅身上便时刻带着玉露膏。这件事曾念薇是无意中听丫鬟们说的。也因此,见到王雪娥被烫伤,杜芳梅是最为感同身受的一个。
加上杜芳梅方才已经跳了一曲舞,已经展示过了才艺,又看了些从会场那边传来的诗词,一颗心已经蠢蠢欲动有些坐不住了,此刻有了可以出去走动的机会,她自然更加不会放过。
曾念薇要去看王雪娥,曾念兰自然也跟着,杜红梅自然是亦步亦趋。大家都去了,曾念芳最是不能不去。这么一来,除了三房的几个姑娘,其他的都要出去。
方才王雪娥那边才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篓子,曾家的其他人自是不放心让几个姑娘再贸贸然地往外走。可几人是去给王雪娥送玉露膏,这是小辈的一番心意,她们又不能否定了。
杜氏与李氏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让李氏带着几个侄女们走一趟。
这头,王雪娥跟着领路的小丫鬟一路出了侧殿绕过长廊往后厢房去。
第125章 旧事
领路的本是赵同悦身旁的二等丫鬟,一行人快要到后厢房的时候那丫鬟有事被半途叫走了,换了另外一个同穿着一身桃红色罗绸衣裙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五官平凡,是那种丢入人群便找不到的面孔。小丫鬟话不多,一声不吭地往王雪娥往后厢房里。
男宾们大都在会场,女眷几乎都在侧殿里,后厢房这边静悄悄的,秋风偶尔吹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几株参天的梧桐。薄薄的日光如水般倾泻在树丫上,金光闪闪,粼粼波动晃花了眼。
树荫密密,偶尔一片斑驳的投影印在地上,忽明忽暗。走在树荫之下,丝毫感觉不到日光的暖融,反而有几分莫名的阴森。
小丫鬟将王雪娥领到西厢最左边儿上的厢房,快步走进去看了看,她转身走出来对王雪娥道:“衣裳还未送来,曾大夫人想必也来了,不妨稍等片刻,小憩一会儿。”
小丫鬟笑笑道:“姐姐们做事向来稳妥,这会儿都还没将衣裙送过来,只怕给什么要紧事儿给耽搁了。夫人莫急,婢子这就去给夫人催一催。”
小丫鬟也不等王雪娥说话,说完了抬脚便往外走,徒留王雪娥与毕嬷嬷在原地。
毕嬷嬷看着小丫鬟消失后才撇撇嘴道:“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怕是福王府的人,可奴才还不是个奴才?架子倒是端得比主子还大,没见到八郡主与夫人您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给足了面子的。可瞧瞧这些奴才的嘴脸。啊呸!小贱\货!”
毕嬷嬷朝着小丫鬟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回头对王雪娥道:“夫人可是看见了方才那小贱\货的模样?要老奴说啊。夫人您就是心肠太好了,换做别的人,肯定当场就扇了那小贱人两耳光,看她敢把茶水往撒在夫人身上。”
这是将怒气由眼前这小丫鬟身上转移到了方才那撒了茶水的丫鬟身上。
王雪娥目光在屋子里扫了扫,似是才听到毕嬷嬷的埋汰。她皱着眉头看了眼满身的茶渍,开口道:“好了。这种话也是能说的?还不快快住了嘴,这若是叫人听见了,我可保不了你。”
毕嬷嬷闻言做了个噤声的动嘴,她堆着笑走到王雪娥身旁,道:“是老奴说胡话,老奴这就住口,这就住口。”
毕嬷嬷边说便觑着主子的脸上。见她并无真正要责怪的意思,便知道自己的话总算是说道主子心坎儿上了,毕嬷嬷心里也不害怕,笑着凑在王雪娥跟前说话。
主仆俩等了半刻钟都没见到人来,这才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毕嬷嬷皱着眉头走出屋子四处看了下,扬着声音道:“来人哪,人都到哪儿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无。
她声音在后厢房中来回荡漾。除了偶尔飘落的几片发黄的梧桐叶,就是空荡荡的一片。而方才那说去催衣裳的小丫鬟也没有回来。
王雪娥的心微微沉了沉。
她沉吟了片刻,对毕嬷嬷道:“你出去寻马车。马车上有替换的衣裳,去取过来。”
大户人家出门,都会多备几套替换的衣裳,防的就是突发什么状况。王雪娥自也是如此,只是方才八郡主说了会给她准备替换的衣裳,她才没让人去取。
听说这八郡主是个极护短的人。这次虽然是福王府的丫鬟先出了错,可经过她这一趟,多少都折了福王府的面子,尤其是当着牧王妃还有一众世家命妇主母的面。王雪娥心底觉得不妙,她觉得这迟迟未归的丫鬟们极有可能是得了八郡主的吩咐,故意为难她来了。
王雪娥有些后悔为何只带了毕嬷嬷一个人出来,如今毕嬷嬷出去取衣裳,这空落落的院子里边只剩她一人。这万一有点什么事儿,那可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院子里越发安静,渐渐地有些沉闷起来。方才还碧空如洗,金光似线,此刻却暮霭沉沉,仿佛被蒙上了一块乌黑浓重的污布,让人心口微堵,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南山庙会如此盛事,这日子自然也是找人鉴过了,确好的万里晴空才会定好的十月初十。可如今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天色骤变,防不及防。前殿那边忽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也是被这突来的乌云罩顶打得手忙脚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王雪娥额头突突地跳得厉害,她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她腾地从圈椅上站起来。
不行,不坐以待毙!此地不宜久留。她顾不得衣裳上仍是乌渍一片,抬脚往外,她快步走到门前,伸手正欲推门。
门却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了开来,先是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出现在眼前,然后人影一晃,一个瘦长的男人飞快地贴门而入,还随手将门关上了。
王雪娥被眼前的变故吓得双瞳一缩,她下意识地张口就要大叫,结果来人动作更快,他快步上前一把将王雪娥紧紧地抱在怀里,以双唇堵上了她的惊呼。
饶是王雪娥也被这一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她愣愣地杵立在原地半响才反应过来,在男人企图以舌撬开她的牙关时拼命地挣扎起来,她狠狠地咬了对方一口,对方防不及然,舌痛吃痛,随即鲜血从他嘴角留下来。
男人皱了皱眉,身后抹掉嘴角的血迹。
王雪娥见对方手一松,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跑。男人动作更快,一把拉住她,一边用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叫出生来。
王雪娥一颗心沉到谷底,她知道自己这是被人算计了。
方才那一幕,若是被人看见了,那她可是万劫不复了。王雪娥念此。顿时又惊又怒,眼眶一红。泪珠拼了命地往外掉。
魏敏河见她落泪,心里一软,知道是自己鲁莽了。他一面控制着王雪娥不让她发出声响,一面低声道:“是我,是我啊。别怕。慧娘别怕,我是三哥。”
王雪娥听到身后男人熟悉的声音时身体顿了顿,她脑袋里空白了一瞬间才记起这声音的主人。她一颗心顿时放下不少,也不挣扎得那么厉害了。
她嘴巴被他捂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魏敏河见她挣扎得不那么厉害了,知道她是认出他来了。他心里又喜又涩,手上便松了下来。
王雪娥得了松,她猛然用力甩开魏敏河的抱拥。她飞快地后退几步,目露戒备,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人。
“三哥?怎么是你?”王雪娥防备道。
魏敏河见她满脸戒备,心里一痛。
他费了心思才将后厢房的人全都支开,他一直在隔壁厢房等着,好不容易等到那毕嬷嬷离开王雪娥独自一人,他满心欢喜地就过来了,结果却......
他目光又心疼又哀怨:“慧娘别怕。是三哥太鲁莽了,吓到慧娘了。”他上前走了两步,抚慰道:“慧娘莫要害怕。三哥知道错了,三哥不会再做出伤害慧娘的事了。”
魏敏河如此说道,心里却丝毫不觉得他做错了。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毫不犹豫这么做。这二十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她,想着她的眉。想着她的眼,想着她的味道是不是一如记忆中那般甜美。他每一日都在后悔,若是从前那一次他没有犹豫,她就是她的人了,而如今是不是也就是他的妻了?
魏敏河心里想着,目光不自觉地就流露了出来。
王雪娥原本微微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远离眼前的男人。
“魏三老爷,你还不曾说,你为何会在这?”她的声音急躁,带着浓浓的警惕,甚至有些尖锐。
魏敏河见她连称呼都变了,心中更痛,他满是疼惜:“慧娘,你瘦了,也憔悴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他满是心疼。
“不,你过得不好,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没有人比三哥更加了解慧娘了,慧娘若是过得好,若不是万不得已,慧娘又怎么会给三哥写那么一封信?”魏敏河自言自语,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倏然发狠,“曾四,一定是曾四!若不是曾四多事,慧娘又怎么会过得不好?”
魏敏河又走近几步,对王雪娥道:“上次是被曾四那小贱人侥幸逃脱了去,不过,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慧娘你放心,有三哥在,三哥定然不会让慧娘受了委屈!曾四那小贱人,她一定不会有好结果!”
“曾家里就没一个是好人,只要慧娘在那一天都会有安宁的日子过了......”他说着说着,话锋一转,“慧娘,你回来吧,这些年,三哥一直等着你回心转意。你回来吧,重新回到三哥身边,三哥一定好好对你。芳姐儿,还有宇哥儿,三哥都会将他们视如己出的......”
魏敏河一靠近,王雪娥便后退几步,直到她身子撞到墙壁上,退无可退,而眼见着魏敏河越说越离谱,王雪娥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后悔她给魏敏河写的那一封信。
眼前满目癫狂的人早已不是从前那么温润如玉的三哥了,眼前这个面容扭曲满脸阴毒的男人是个疯子,是个疯子!还是个没用的疯子!连曾念薇那个小贱人都解决不了,还满口胡话!
王雪娥龇目欲裂,她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如此害怕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尖声道:“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魏敏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快给我闭嘴!”
魏敏河尚自沉浸在自己的思忆当中,蓦然被她这么一喝,顿时也呆住了。
第126章 偷人
魏敏河有些恍然,他目光呆愣地望着眼前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堵得慌,他无法将眼前歇斯底里的陌生妇人与从前那个娇俏可人的慧娘重合到一起。
王雪娥却是越发急躁不安。
到了这一步,她非常的肯定自己落进套里了。
她一把推开魏敏河,又惊又怒:“这里是女眷的歇息地,魏三老爷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是谁?是谁让你到这儿来的,是谁让你来污我名声!”王雪娥满心痛楚,毫不掩饰眼中的戒备。
魏敏河也被她这么一连串的发问拉回了神智,他闻言大惊。
“慧娘说的什么话?不是慧娘写了信让三哥来此?”魏敏河反问,他说着从衣袖里将信取出展开。
王雪娥心中一沉,她抢过魏敏河手里的信,飞快地扫了一眼。
信上的字体清秀细长,整齐漂亮的一手簪花小楷,王雪娥只一眼脸色便刷的白了。
这信上的字,别说他人认不出来,就是她自己,也有一刹那花了眼,以为这是自己亲手写的了,可她心中清楚得很,自己根本没写过这样一封信!
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连信纸背后的暗号,都是他们一贯沿用的墨梅!
王雪娥警铃大震。
魏敏河从她的神色里也看出了端倪,心中亦是掀起了波涛激浪。
王雪娥惨白着脸抬起头来望魏敏河,两人视线一交,心中都隐隐得有了难逃一劫的不好预感。
他们俩的联系一直极其隐蔽。可对方不但知道他们两个的交情,还设计将他们都引到了此次。单不说魏敏河为何会出现在女眷歇脚的西厢,就凭着他们俩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只一瞬间。两人便都反应了过来。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魏敏河道。
他细长的双眼向上挑着,心中的沉重表露无疑。他紧紧地抿着唇,抬步就要往外走。王雪娥面沉如水跟在他身后,欲打算离开这地方。
就在此时,由远至近地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女子的说话声。
两人脸色一紧,倏然停在原地。魏敏河想要推门的那只手蓦然停在半空,王雪娥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听那声音便可以判断出来人已经进了院子,而他们所在的这厢房是成排的,一眼便能望到头,只要他们迈出这厢房一步,必然逃不过来人双眼。
此时,是万万不能出去的!
院子里的说笑声越来越近,正是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王雪娥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一干二净,她听得清楚。那分明就是曾念琪与杜芳梅的说笑声!
曾念琪与杜芳梅若是来了,那其他人必定也在。若是被曾家的人知道她在这,那她,可就真的完了!
不可以,不可以,事情不可以变成那样!她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她费尽心思要出来想要借此翻盘,她甚至借助这次将局面完全扭转过来,可是还没等她出手,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怎么会?
怎么可以?
王雪娥心底忽地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她脚一软,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
魏敏河心一急忙走上前来要扶起她。
王雪娥目光凌冽,她死死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走啊,你快走啊!你还在这作甚!”她如困兽般低吼道。
都是这人,都是这疯子,若不是这愚蠢的疯子跑到这儿来。她又怎么会陷入如此困境?
王雪娥思绪翻滚,浓浓的怨恨从四肢百骸里传出来,与心底的绝望绞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魏敏河被她的狰狞吓得一愣,随即也羞怒起来。
“慧娘。慧娘你冷静些。这会儿就是我想走也走不了了!”魏敏河道。
魏敏河边听着外面的动静,视线来回飞快地在屋内扫射。
屋外,曾念薇跟在一行人进了院子。
方才好好的天气骤然电闪雷鸣,实在是变化得诡异。几个姑娘心里都有些不安,脚下步子更快,生怕下一刻便下起了泼盆大雨,若是一个不慎被淋成了落汤鸡,那便糟了。
一路走来,直到进了西厢院子,众人也没见到半个丫鬟婆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缩在哪儿躲雨了。
雷声轰隆隆,骤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穹,直直地冲西厢劈了下来。
几个姑娘被这惊雷吓得倏然尖叫。
西厢树大参天,几株梧桐在锋利的闪电中忽明忽暗,狂风一扫,大片大片的黄叶扑扑簌簌地四处飘忽,纷纷扬扬,乍然间犹如群魔乱舞。
惊雷闪电之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犹如那断了线的珠子般洒落下来,坠落地上,砰然炸开,开出晶莹剔透的雨花,一朵朵,一片片,盛开满地。
众人却没什么心情欣赏这雨花瀑。
胆小的曾念琪被那惊雷闪电吓得脸色都白了,兀自捂着耳朵尖叫。
李氏心里也急,这天气怎么说变就变,简直让人防不及防。她命人寻了一间空厢房,先将几位姑娘进去避雨。李氏身边的丫鬟带着曾念琪、杜红梅、杜芳梅先一步进了厢房。
曾念芳前脚刚迈进去就缩了回来,她犹豫地回头望了一眼李氏:“三婶婶,我母亲,我母亲也在这儿呢。”
她咬了咬唇道:“我要跟母亲在一块儿,我要去找母亲。”
离她一步开外的曾念薇听到此话差点就笑出声来,她正想着怎么样提醒众人,结果还没等她开口,曾念芳就先抢先一步说了。
这更好。没有比曾念芳更适合提起这话由的人选了,也没有谁比曾念芳更适合提出要去寻王雪娥了。
这一路走来不曾见到半个当值的丫鬟婆子,甚至连跟在王雪娥身边的毕嬷嬷也不见,曾念薇心里就了然。这些人多半是被魏敏河使计支开了。而她们已经进了这院子这么久,也不见王雪娥出来,想必是不方便出来。
曾念薇心里忽然一阵痛快。
此情此景,有什么情况能使得王雪娥不方便露面?
被曾念芳这么一提醒,原本已经进了厢房的杜芳梅也走了出来。
“是啊,怎么不见大伯娘?也不知道大伯娘伤势如何。”她手里拿着玉露膏。对李氏道,“三婶婶,我们还是先将玉露膏给大伯娘送去吧。”杜芳梅道。
杜芳梅是杜氏的亲侄女,她与杜红梅自来曾家后便与曾念琪处一块儿,曾老太太为了让她俩与曾家人亲近,便让她俩随了曾念琪的辈分喊人。
杜芳梅这么一说,李氏倒是有些踌躇。
她与她们几个小姑娘不同,一路来都不曾见到半个人影,她心里便有些不安。李氏心细入微,别人或许没发现。可她却是没有忽略方才侧殿中八郡主若有所思的神色,前前后后一想,她心中的不安更甚。
这些,或许可能是她多想了,可不怕一万,就怕一万。
哪怕八郡主没有迁怒曾家。可眼前这静若无人的西厢却时时透着诡异。无论事情到底如何,她都不愿是由她亲自戳破这一层窗户纸。若不是暴雨泼盆,她恨不得带着几个姑娘就往立时就走,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事情却不是她所能控制的。李氏愣神的瞬间,曾念芳便吩咐了丫鬟婆子们一个一个地敲门寻王雪娥去了。
跟着来的丫鬟婆子都是心思机灵的,曾念芳是主子,她的话自然没人敢不听,可这里最大的可是李氏,众人自然也将她的神色收归眼底,大多数人都有些敷衍。更有些人根本就没动。
李氏对曾念芳的不知事很是恼怒。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可以随随便便就搜人的?她面色不虞,正欲喝止,那头一个婆子便欣喜地喊了起来。
“这有人,这有人呢!”婆子迫不及待地高声喊出来。生怕一个不急就被别人抢了功劳。
李氏眯起眼睛一看,那人是跟在曾念芳身边的婆子。
曾念芳一喜,提裙快步走了过去,她身旁的丫鬟急急忙忙地打起伞跟在一边儿。
这些人!
李氏一跺脚,快步地追了上去。
“母亲,母亲,是您在里头吗?”曾念芳欣喜地望着紧闭的门窗,将声音提了提,“母亲,是我,芳姐儿,您在里头吗?”
此时再想将人拉走为时已晚,李氏无可奈何,让人上前敲门问询。
屋里王雪娥时刻注意着外边儿的动静,一听是曾念芳主动将人引了过来,她心里呕得吐血,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养了个如此愚蠢的女儿。
等李氏派人过来问询时,她只能硬着头皮打开了半扇门。
曾念芳眼前一亮,欣喜不已:“母亲,你果然在里头。”
“母亲怎么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芳姐儿担心极了。”她说完有些小委屈地撇了撇嘴,抬步走进屋里,伸手拉王雪娥,撒娇道:“母亲,这打雷又下雨的,还有闪电,芳姐儿怕。”
天色黑沉沉的,屋子里并没有点灯。
王雪娥半张脸隐在屋子里,看不清脸上神色。李氏借着屋外跃进去的光线却认出来王雪娥身上仍是那套金丝软烟罗裙,一眼望去隐隐仍能瞧见裙子下摆处有一片深色的乌渍。李氏的视线顺着那片乌渍往上移,落到她似乎微微有些红肿的嘴唇,再往上,高高挽起的乌发并没有像从前那般一丝不苟,反而有些凌乱。
李氏心里一突。
再仔细望去,王雪娥身上的衣裙虽然还算齐整,可裙裾衣角处却是微微卷了起来,似是尚未来得及整理。
李氏心头大跳,她蓦然抬起头,视线直直地盯向屋子里。
轰隆隆,天空骤然滚过一道惊雷,刺眼的闪电如蛇般尾扭而来,穿过层层叶丛,刺破屋顶檐舍,直直落下来。
曾念芳吓得一下子紧闭双眼,李氏却是整个人都惊呆了。
借着那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道映在高大屏风上的倒影,那影子高大魁梧,宽肩阔臂,分明就是个男人的倒影!
李氏不是那等少不经事儿的少女,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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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作者君断更还素大洒狗血,咳咳,连个冒泡儿的都木有嘤嘤嘤...
这让作者君想起某只大大说的,这敢情儿,是在玩单机啊啊啊...
第127章 大喜
雷声滚过,暴雨如瓢,铺天盖地地洒下来,厚重的雨滴敲在古素的菱窗纸上,啪啪啪,声声在耳,犹如一只无形的手,一掌一掌地掴在李氏脸上。
李氏又惊又怒。
这王雪娥,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大庭广众,尤其像是今日这般的盛事,只怕整个京城稍有脸面的家族都来人了,她竟然胆敢与四会男人!瞧这形势,可别说这两人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呆在里头!她不是年少不更事儿的少女,何况如今这般模样,只怕是再不懂的人,也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
惊怒之后,李氏气得发抖,她紧紧地咬住牙关,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异样。
能来这儿的,多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知是哪家子弟,竟然同有夫之妇在此苟合!
李氏震怒,可也知道不能贸然地冲进去掀了此事。
王雪娥不要脸,可她要啊!尤其是王雪娥头上还挂着侯府大夫人这个名头,侯府又并未分家,一旦出事,波及的会是整个曾家!眼瞧着她的大女儿曾念秀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小女儿也马上要长大,若是这事儿传出去,还有什么好人家会求娶曾家女?
一瞬间,李氏后悔莫及。
若是重来一遍,曾启贤闹着要休妻之时,她定然不会隔山观虎斗。这样,哪怕王雪娥再出格再不要脸,也牵连不到她和她儿女头上。
可这世上,哪来的后悔药?
李氏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丫鬟。那丫鬟目光直直地死瞪着厢房里头,满脸的惊恐。
李氏心一沉,这丫鬟,明显也看见了屏风上的倒影。
王雪娥本就是强自镇定。李氏的异色转瞬即逝,她并没有留意到,可她却没忽略那丫鬟的目光。她抓着门缘的手青筋突冒,关节发白。王雪娥一颗心如坠冰窟。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看。
轰隆隆的雷声更大了些,一道道交杂而过的闪电炸乱之后很快就偃旗息鼓,天色暗得很,从外面望进去,只能看见厢房里黑漆漆的一片。
可是里头有什么,已经不需要再用眼睛去辨认了。
雨水似是一波一波地往下倒,沿着屋顶檐角倾泻下来,随着凌暴的秋风一片一片地往游廊里扑去,犹如一幕幕被吹乱了的珠帘。春光乍泄。
游廊下。李氏身影笔直。她不动,身后的丫鬟婆子更是噤若寒蝉。
反倒曾念芳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她伸出手来想要扶李氏进来。
“三婶婶快快进来。这雨太大了,小心湿了衣裳。”曾念芳见到王雪娥之后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她对李氏笑道。
可李氏笑不出来,她僵硬着面皮,趁着这机会将曾念芳从厢房里拉出来,她抬头望天,道:“这天气也是,说变就变。”
她示意心腹婆子拽紧曾念芳,一边四处望了一眼,微微松了口气:“大嫂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偷哪去躲懒了?”
她脸上的神情掩在漆黑的天色下,看不清面容,语气却是稍有的强硬。
“这些奴才,做事真是越来越没形了,要我说啊,大嫂也没太纵容这些人了,如此下去如何了得?心思不正的人,往往都是乱家之源!对这些人,就不能纵容,非好好教训一顿不可!”李氏道。
李氏平日里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什么也不管,更不会插手其他两方知识,可她这番话却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曾念芳身娇肉贵,防不及然地被李氏扯了出来,又被两个婆子夹在中间一时不得动弹。此时一听李氏还是在指责母亲身边的人,她一下子就沉下了脸:“三婶婶做什么呢,侄女差点就被你拉摔了。”
她对两个婆子道:“你们做什么!什么东西,还敢拉我?你们哪来的狗胆?竟然敢这样对我?”
她扭头去看李氏,“三婶婶说得对,有些人也不知道哪来的狗胆,竟然当面欺辱主子?这种畜生就是乱家之源,就应该乱棒打出去!”
“三婶婶快让这些没眼色的人下去啊!”曾念芳道。
李氏恍然未觉,似是没听见曾念芳的话。那两婆子是李氏的死忠,自然也不动如山。
王雪娥听到曾念芳喊着乱棒打出去的时候身子忍不住一抖。
曾念芳这才注意到了母亲的异样,她疑惑地望她一眼:“母亲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母亲你跟三婶婶说啊,叫他们放开我。”
她瞪着两侧的婆子,皱眉道:“快放开啊!你们弄痛我了!我母亲在这儿呢!我母亲可是大夫人,再不放开,我要你们好看!”
李氏却是没有给王雪娥开口的机会,她吩咐婆子将曾念芳架走,一边对王雪娥道:“大嫂身边怎么能没个人伺候?这暴风雨来势汹汹,这会儿啊,只怕才是个开头呢。大嫂不凡先在屋子里歇歇,等雨停了再走。”
李氏说完也不管王雪娥如何便让人直接关了门。她遣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守住门口,又特意叮咛了一番才带着人往几个姑娘那边走。
曾念芳不明所以李氏的突然发难,再怎么她也是正正经经的主子,大房的嫡女,什么时候像牲口一般被人架着?她满心怒火正想要发作,架着她的婆子见状伸手往她后颈一劈,曾念芳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边杜芳梅等人见到晕倒过去的曾念芳很是吃惊,纷纷问询。
李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她面色如常,笑道:“方才闪电惊雷的,怪吓人的......”
她没有将话说完,可几个姑娘一听就了然了。
方才那天色,阴沉的实在可怖。杜芳梅原本还打算将玉露膏给送过去,后来也打消了念头。她们虽然也怕,可倒不曾向曾念芳一般吓晕了过去,几个姑娘面色隐隐地都染上几分笑意。曾念琪更是直接就笑出声来。
“十一妹妹啊,莫不是纸糊的?这被雨一淋,顿时就蔫巴儿了?”曾念琪吃吃地笑,面色掩不住的嘲讽。好似方才吓得破口尖叫的人不是她。
李氏没有接话,目光似有若无地往曾念薇那边瞟。后者神色无异,跟在几位姑娘身边微微地笑,仿佛丝毫不知外面的狂风暴雨。
李氏暗自摇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摒弃出去。
就算曾念薇与王雪娥之间有间隙,就算有些小心思,可她到底还是个堪堪十岁的姑娘家,如何懂这些肮脏之事?别人或许不知道,可李氏却是却是清楚王雪娥的底的。自然也知道背后的某些事。
院子里。雨打梧桐的声音愈发大声。仿佛那密密的鼓点,接连不断。
曾念琪几人等得无聊,凑堆儿在说趣。年少的姑娘们面容明媚,笑意四泄。
李氏端着身子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看几个姑娘说笑。唇角微微扬着,心下烦躁无比,思绪早已不知道飘到哪儿了。
她是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这肮脏的鬼地方的,可这雨着实凶猛,她们若是惘然不顾,冒雨而走,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事儿,不能泄露一丝一毫。
她已经让人把住了西厢房不让等闲之人靠近,可她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何况,若是真的有人要来,岂是她那几个婆子能阻挡得了的?
只要一刻还留在这地方,李氏就不能一刻不能西南。
她心急如焚,却又走不得。
曾念薇将李氏的神色收归眼底,此时已经完全确定这事儿成了。
挑破这个脓包,她也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可脓包已经长成,与其留着后患无穷,还不如痛得一时。
置于险地,死而后生。
有些事情, 自然有舍有得。
这场雨来势汹汹,去也匆匆。
暴雨之后,雨势淅淅沥沥,再过一会,便悄悄地没了声响。
狂澜过境之后,乌云散去,露出躲起来的晴空,高挂的穹苍,一碧如洗。下过雨后的空气湿润,秋风吹来,如柔夷拂面,轻柔至极,却带着几丝凉意。
李氏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带着几位姑娘一刻不曾停留地离开了。
李氏等人离开不久后,西厢最边儿上守门的婆子半开了锁,很快,便有一男人走出来。
负责望风的婆子堵在门口将男人的面容看了个清楚才放人,男人又羞又恼,却又发作不得。他僵着脸皮,低头掩面,快步穿过壁屏,往东厢那边去了。
婆子冷眼瞧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目中满是鄙夷。
过了不久,王雪娥出现在门前,她已经重新挽过鬓发,衣裳齐整,只是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她也没有反抗,乖顺地由着几个婆子将她和被下了重手昏迷不醒的曾念芳送了回去。
这头,李氏才带着几个侄女们回到侧殿,前脚才刚迈进来,侧殿里的说笑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过来。
难道,还是被发现了?
李氏心里一沉,一只脚停在半空,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不对,众人的目光不对。
果然,马上就有人先打破了寂静。
余夫人吴氏率先起身笑盈盈地向李氏等人走过来。
“恭喜三夫人了,曾家这次啊,可算是出尽风头了呢!”吴氏她快步走过来亲热挽着李氏的手连声道喜,再落到曾念薇身上的目光却是愈发满意。
李氏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吴氏的声音笑吟吟地在耳边儿响起:“曾家大老爷这次啊,真是一鸣惊人呢,连圣上也是赞誉有加。”
吴氏瞧着李氏一行人道:“方才你们出去了,可不知道吧?这次啊,是曾大老爷文采斐然,见解卓越,可是拨得了头筹呢!”
李氏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心神复杂。
是啊,这可真是大喜呢。只是不知道这当口,她那大喜当头的大哥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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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先发
南山庙会,有人将它看成小科举,实则上也可以称之为一次文斗会,虽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状元榜眼探花,可世人心里都会约定俗成地选出拨得头筹的那人,而那人经过在如此盛事中脱颖而出,前途自是无可估量。
曾家大老爷曾启贤拨得头筹,得了皇帝青眼的消息传来,曾家上下一片欢腾。
曾老太爷听到消息时仲愣了片刻,随即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禁不住地微微颤抖,嘴唇上下翕合几下,忍不住就湿了眼角。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好,长长地输出一口气的同时满是欣慰。
“......曾家,总算没有在本侯手里没落,大哥儿如今得了圣上青眼,不久的将来,必定也能重新振兴家族。”他很是动容,“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么一天,值了,值了!以后到了下面,总算能给老祖宗们一个交代了。”
“父亲,说这什么话呢!父亲向来安康健硕,必是长命百岁的。”李氏笑道,“更何况,大哥是父亲亲自教导出来的,大哥能有此一天,父亲可是功不可没的呢!”
李氏这话说到曾老太爷心坎上去了,曾老太爷很是受用,看向李氏的目光更善几分。
李氏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开口提那件事。
她们一行人回到侧殿之后,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王雪娥一事她是目击者,不但她看到了,还有丫鬟也看到了。她还好。尚能保持冷静,可那丫鬟就不行了,一路上惨白着一张脸,明眼人一件就知道有猫腻。她本打算让人将这丫鬟先送走。可她带来的几个心腹,几个已经跟着王雪娥一道回府了,还有两个留在西厢那边善后,她手里已经没有可用的人手。可将人交给他人。她又不放心。无奈之下,她只能借口先走,将丫鬟带了回来。
谁知她还没到,曾启贤拨得头筹的消息就先传了回来。曾老太爷嘴上不提,心中却极是重视此事,早早就派了人去打探消息,因此那边发生何事,马上就有人快马加鞭地给他递了消息。
曾老太爷喜出望外,一高兴。当即就给全府的丫鬟婆子们都赏了红包。主子们得脸。自己有赏钱拿。下人们自也都喜滋滋的。
李氏回到曾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阖府欢喜一场的一幕。
她笑在脸上,心里却沉甸甸地似是压着一块儿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曾老太爷、曾老太太正沉浸在喜悦里,她不好就这么拂了他们的兴致。可兹事体大,不是她能捂得住的。如今可好,她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李氏很是后悔,她就应该让人一回来就将这丑事给报上去,这样的话,等好消息再传来的时候,二老或许会因此消气不少。可如今这情形却是反了,这样一来,承受二老怒气的,就先成了她一人。
李氏向来淡然,此时眉间却不自觉地染上了烦躁。
曾老太爷是什么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氏见曾老太爷已经有所察觉,她咬咬牙,视线在厅堂里当值的丫鬟婆子面上扫了一圈,就让人清了场子,就连曾老太太身边的周嬷嬷也被她寻了借口支了出去。
曾老太爷正在兴头上,见李氏如此,虽然心里有些不悦,却也没发作出来。
等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李氏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像竹筒倒豆子般将王雪娥的事一股脑儿给抖了出来。
曾老太爷原本脸上还没什么动静,越听李氏往下说面色越是阴沉,等李氏说完,他的面色已经寒如冰霜。
没有人说话,整个厅堂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曾老太爷寒着脸不说话,曾老太太嘴角倒是闪过一抹讥讽,还没让人察觉便飞快地消逝在唇边。
李氏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身子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空荡荡的厅堂里安静的可怕,李氏几乎能听见自己小心翼翼的呼吸。
大喜事的兴头还没过,她就爆出了这么一档见不得人的丑事,李氏战战兢兢的,生怕曾老太爷一个就迁怒到她身上。
她正想着,上头忽然就横飞过来一个蓝底白胚的茶盅,来势凌厉如刀锋,从她耳边擦过飞过,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柱梁上。
当啷一声,瓷器破碎,残片四分五裂。
曾老太爷痛心疾首。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他连连道。
李氏满是忐忑,她观着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的脸色小心道:“父亲、母亲,看见此事的除了儿媳,还有一个丫鬟。儿媳已经让人将那丫鬟看住了。
她顿了顿,道:“大嫂......大嫂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曾老太爷暴怒地打断,曾老太爷瞪着双眼怒道:“快快住口!什么大嫂,你大嫂早就已经死了!此等下作的chang妇,曾家可没有此等下作的chang妇!”
李氏话一凝,忙顺着曾老太爷的话改了口:“是,是,儿媳一时口误,父亲莫要生气伤了自个儿身子。儿媳已经做了主,将,将那人关在了荣青堂里,吩咐了人守着,半步不让她离开。”
李氏道:“这事儿如何做,还得父亲、母亲拿个准头。”
曾老太太就道:“这种不清不白,失了妇德的无耻之妇,就应该抓出去沉塘,沉塘!”
曾老太爷毕竟上了年纪,大喜大怒之下整个人有些缓不过来,他方才挺直的背脊弯了下来,瘫在太师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顿时老态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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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启贤得了圣眷,连带着跟在他身旁的二老爷曾启言也被高看了几分。夫君得脸,杜上自然也跟着添光,她意得志满地带着几个姑娘们回来,才发现府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杜氏满腹疑惑。几个姑娘们也费解。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请杜氏往和乐院去了,至于几个姑娘,则是被勒令各自回了院子。
众人虽然困惑。可也没多问什么,毕竟是曾老太太的命令,大家不敢不听。曾念薇面色如常,跟在众人身后回了青禾院。
和乐院气氛是剑拔弩张,杜氏一路走来发现人踪影稀,平日里总候着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都不见了踪影,纷纷换上了曾老太太和李氏身旁最得脸的人手,无不低眉敛目,神色凝重。
饶是杜氏也心里一突。知道这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儿了。
杜氏敛了笑意。向领路的周嬷嬷打听:“老太太这么着急让过去。嬷嬷可知为何?”
周嬷嬷知道曾老太太待杜氏向来不同,也没有拿乔。她肃了肃面容,道:“老奴只是个跑腿儿。哪里会知道什么?三夫人已经过去了,老太太让老奴来请二夫人。这个中何事,二夫人走一趟就不知道了?”
瞧着语气,应该不是她的事,杜氏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才想到:三夫人在,老太太又让人来请她,那大夫人呢?杜氏记得,大夫人王雪娥说是身体不适,早早回来了。
这次南山庙会王雪娥本是没机会去的,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临前说动了老太太,才得了这次机会。可有些人就是拿乔,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有些小不适也要撑着啊,这半途离场算什么?害得她在旁人面前好生费了一番唇舌解释。
莫不是,老太太也看不过王雪娥这般拿乔,发作了?
念此,杜氏心里一动,眼里光芒闪烁,她不自觉地就加快了脚步。
可她到了和乐院才知道,事情,远比她所料的更加骇人。
庙会散了之后,曾启贤和曾启言便被人拉去了饮酒庆祝,直至夜半才回到府上。
曾启贤是次日才知道偷人一事。他犹自沉浸在终于仕途一片光明的喜悦当中,初初一听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呆呆地,有些摸不清头脑。
众人的目光很是复杂,不知道是喜是怜。说喜吧,可他头顶明晃晃地扣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说怜吧,曾启贤可是才得了皇帝青眼。
曾老太爷望着大儿子,心里直叹气。
杜氏一个没忍住,冲茫茫不知何事的曾启贤道:“大哥!您没听错,大嫂在西厢私会汉子,被三弟妹撞了个正着!”
杜氏这话可是真真戳心窝子,是个男人都人受不了这等奇耻大辱,一旁的曾启言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妻子,示意她别多嘴。
杜氏就住了口,心里却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王雪娥这次,可是真的要栽了!
这事儿虽然张扬不得,可却是要给个说法的。天色尚朦胧,却是早已有人拿了帖子敲开了魏家和王家的门。
魏家二房洪氏初始对曾家的不约而至还有些不悦,可见过了曾老太太特意派过去的人后,脸色刷地就白了。
她匆匆地到了儿子院子,这才发现下人们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院子、厢房到处一片狼藉,乍一眼还以为是遭了贼。可地了乱扔的古玩碎瓷片、各式珍宝和满地的酒罐瓶子提醒着她事实并非如此。
眼前这一幕,熟悉得让洪氏额头青筋暴跳,果然,她在魏敏河书房里发现了烂醉如泥,正瘫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儿子。
洪氏又急又怒,可又舍不得责骂儿子,她吩咐了人好好照看魏敏河,带着人急匆匆地到了曾家,而这头,曾家也早已遣散了下人,正在厅堂里等着她。
洪氏满身戾气,前脚才迈进门,就劈头盖脑地就来了一句:“是哪个贱妇?竟然这么不要脸,青天白日的,竟公然勾引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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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挚友
洪氏的一番抢白让曾家众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魏家毕竟是大家,全然撕破脸到底不好看。曾老太太原本多少想顾着两家的面子,可她却没想到洪氏一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地就扣下来这么一顶大帽子,率先撕破了脸皮,一口将脏水全往曾家身上泼。
这怎么行?
怎么可以?
洪氏的话虽然不好听,可好歹她还也知道轻重,进来时就将几个心腹留在了外头。
曾家也早已遣散了下人们,把各房的小主子也拘了起来,不让随意走动。厅堂里除了曾老太爷、曾老太太之外,就只有大房的曾启贤,二老爷曾启言和二夫人杜氏,以及三夫人李氏。而王雪娥,早就禁足在荣青堂里了。
因此,洪氏这话,也只是说给曾家一众人听。
曾家众人面色都很是难看。
曾老太太冷笑道:“魏二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魏二老夫人也是掌家之人,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想必不会不知道。可魏二夫人这张口就乱泼脏水的本事可真是了不得,老身这活了几十年,倒是头一回见着这么不讲理的。”
曾老太太盯着洪氏,满是嘲讽:“魏家的涵养,也不过如此罢了!”
洪氏一大早就接到曾家的帖子和曾家派来的管事嬷嬷就急忙地去看了儿子,儿子那副模样,陌生却又熟悉得很。洪氏又惊又怒又急之下便只想着如何见将儿子从这祸事中先摘出来,她本就打算着先将罪名给扣到曾家头上。没想到曾老太太却是扯到了魏家名声的头上。
洪氏扯出一抹冷意:“曾老夫人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地把话给扯开了,我这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你们坐下什么事儿,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曾老太太一听这话反而笑了:“就事论事?老身倒是想问问,老身到底做了何事。惹得二老夫人这平白无故地乱扣罪名?再说了,二老夫人莫不是老身肚子里的蛔虫?这都还没说什么事,二老夫人知道老身要说什么了?”
洪氏闻言窒了窒。
是啊,曾家只是给她下了帖子。请她过府来商榷有关魏三老爷魏敏河的事儿,可具体什么事儿,却是丝毫不曾提到的。可是自己儿子那模样,别人或许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她却是清楚得很。她来之前就找过一直跟在魏敏河身边的小厮盘问过,那小厮开始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后来她放了狠话,小厮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都抖了出来。
洪氏当即就红了眼。
果然又是那狐狸精!都嫁人生子了,还不肯放过她儿子。枉她一家对她那么好!
洪氏心里有数。又唯恐儿子声名受损。所以便想着先发制人,可她一时却想岔了,人家可还没有提起这事呢!
洪氏仲愣间。曾老太太就道:“也是,令郎做下此等丑事。想必也知道后怕了,早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与二老夫人交代清楚了。可不是,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可二老夫人就算再疼儿子,可不能这么诬陷我曾家!是,曾家是不如魏家根深叶大,可曾家的儿郎们,也不是那般可以随意欺辱之人!“
曾老太太的话一下子很是狠戾,她顿了顿道:“既然大家心里都明了,那也不用多说什么了。今日请二老夫人过来,就是要商讨个结果罢了。”
洪氏却没想过承认此事:“曾老太太的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明明是你曾家妇不守妇道,我儿只是受害者罢了。”
“如此无容无德之人,谁又知道我儿是不是只是受害者之一?”她斜睨了在场的曾家女眷一眼,似笑非笑,“谁人不知道,定安侯府曾家早已破败不堪,如今也只不过是靠着妻族之力苦苦撑着罢了。”
洪氏话一落,曾家众人霎时全变了脸。
曾老太爷再也没忍住,他将茶碗狠狠地劈在洪氏脚边,滚烫的清汤热茶顿时泼了下来,洪氏防不及然,裙裾湿了一大片。
洪氏怒目相向,她环视众人:“你们想干什么?趁着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老太婆?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一直不出声的李氏就道:“魏二老夫人这话说的不对,京城上下谁不知曾家最是知礼、懂礼,向来尊崇圣德为荣,上敬老,下护幼。二老夫人若是不信,尽管出去打听打听。”
“况且,这世上人千百样,什么人都有,若是人人都倚老卖老,那还得了?人贤我自敬,人,可那些为老不尊之人,多看都会污了自己双眼,又何必理会?”
洪氏没想到会有小辈敢与她这般说话,她一时气怒无二。
可她一时又找不出话来反驳,顿时梗着脖子道:“你是什么东西,长辈说话岂容你一个小辈插嘴!”
是,曾家是不如魏家势大,可在外人看来,曾家的口碑确是不错,若非如此,当初王雪娥也不会巴巴地嫁进来了。
想到这一层,洪氏更是怒从心中起,她气愤道:“有些事,既然敢做,那就别躲起来啊,叫那小贱人出来,快叫她出来!我倒是要问问,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明目张胆地害我儿?”
杜氏见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并无责怪李氏开口一事,她也不甘落后,没等洪氏说完便抢道:“哎哟!瞧瞧这话是怎么说的?魏三老爷若是没那等龌蹉心思,又怎么会做出此等丑事?再说了,这事儿能是一个人能做得来的?魏三老爷这般,莫不是有人生生按着他脑袋,要他偷人不成?”
杜氏眼珠子转了转,补充道:“谁人不知魏家三老爷是个怪胎,年纪一大把都未曾娶妻。”
“这上京啊,哪家不在猜测魏三老爷是有隐疾?”杜氏掩袖,满是嫌弃:“莫不是,魏三老爷,好的是人妻?”
杜氏这话说的极是难听,她一旁的李氏不知道想到什么生生地打了个寒颤,忙制止了正欲再说的杜氏。
洪氏被气得半死,她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她一只手高高地举着,战战巍巍地指着杜氏:“你,你,你......”
洪氏“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曾启贤沉默地坐在一边,听着双方争论这到底是他的挚友勾引了自己夫人,还是自己夫人红杏出墙。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
这事,促然而来,将他的意气风发全然打消了。
他紧紧抿着唇,异常地沉默。
“够了!都别说了!”他忽然腾地站了起来喝道,“都给我闭嘴!”
众人被他这么一嗓子震住了,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争论。
曾启贤沉着脸扫了众人一眼:“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对我!我要去,去找他们问清楚!”
众人默了默没有说话。
从来不曾开口的曾启言忽然觉得很是不忍,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他,外头就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劝阻声。
似是,有什么人正在往这边来。
可是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已经下了禁令。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硬闯?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转开了,就连曾启贤也停下来脚步。
喧哗声越来越大,外头,周嬷嬷见拦不住人,便飞奔着前来报信:“老太爷、老太太,是魏家三老爷,魏家三老爷硬是要闯进来了。”
她的话一落,众人顿时又是一凝。
曾启贤却是瞬间红了双眼,眉间紧紧地皱成了个川,大步往外走。
他走到帘边,手一挥,才掀起珠帘,就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来人气势汹汹,不言不语,劈头盖脸就给了他一拳。
曾启贤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状况,一个没留神,生生被打中了鼻梁。他整个人重心不稳,失力地跌倒一旁,他痛得吸了口气,鲜红的鼻血,汩汩地从他鼻间淌了下来,一滴一滴,接连不断,很快,衣襟上一片猩红。
厅堂里众人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二老爷曾启言最先反应过来,他快步走过来扶起曾启贤:“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他转头瞪挥拳的男子:“魏三老爷!你这是作甚!”
魏敏河浑身酒气,双眼满是血丝。
他身上依旧是那一袭深紫锦衣,皱巴巴地挂着。他鬓发凌乱,面容青灰,细细密密的胡茬一拨一拨,沧桑,衰败。
曾启贤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尤其的陌生。在他眼里,魏敏河从来是个才华横溢、极有风度的人,更是与他志趣相投的挚友。
他从没见过他这模样。
曾启贤一手捂住鼻子,一面望着魏敏河。
半响,他才艰难道:“魏兄......”
魏敏河摆手打断曾启贤的话。他走前一步,睁着双眼望了他半响,忽然大声笑了起来。他兀自笑了许久,生生将眼泪都笑了出来。
“魏兄?魏兄?你称谁魏兄?”他可悲又可恨地望着曾启贤,缓缓道,“曾启贤,你莫要太自以为是了。”
第130章 心病
曾启贤与魏敏河那日说了什么,除了当时的曾老太爷、曾老太太、二老爷曾启言和杜氏,三夫人李氏,以及魏敏河生母洪氏之外,无人知晓。
大老爷在南山庙会上大出风头,甚至得了皇帝青眼,这本应该是喜庆临门的好日子,可曾家几个主子的态度实在诡异,尤其是和乐院,还一度重关把守,禁止等闲人靠近。
曾家的下人们纷纷揣测不已。可事情到底如何,他们也不全知,他们只晓得魏二老夫人和魏三老爷来了一趟。虽然不知道主子们商讨何事,可众人纷纷猜测两家之事约莫是没有谈拢,因为魏二老夫人是被抬着出去的,而魏三老爷走时面色也很微妙。
后来,曾老太太就下了死命令,不许下人们私自谈论这件事。
如此一来,众人这才停了揣测,可心里的好奇却是更甚了。有什么事能压得过大老爷的光明仕途,能叫主子们不好好庆祝一番,反而陷入这等诡异的状态?
曾念薇知道消息的时候很有些惊讶。
她虽然对众人的谈话内容很是好奇,可大家都将缄口莫言,她连连试探了曾启贤好几番,曾启贤都没有松口的意思。就连向来阔口的杜氏,嘴巴也闭得紧紧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若是真的传了出去,对曾家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曾念薇就知道,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都是件好事。事情一步一步,依照着所料想中的模样发展。
若是说这件事有哪里不妥。那就是太危险了,在南山庙会那种地方,万一被发现,那后果不堪设想。曾念薇不是没有考虑过这层的,可当机会摆在眼前时,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搏一搏。
此时她才觉得有些后怕。毕竟这赌注,太大了。
可她却是没有后悔揭露这件事的。若是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许会换个时机,可王雪娥与魏敏河之间的事儿,她还是会去捅破的。
王雪娥与魏敏河的事情一旦败露,无论王雪娥身后的王家再如何强势,曾家都留不得她了。更何况如今王家几乎将王雪娥看成了一颗弃子,而且,王家有夏氏在,王家避之不及呢,更加不会为她出头。
这一点。曾念薇还是敢肯定的,她从来就不曾小瞧过夏氏。能在如此嫡庶分明的情况下,还能生下庶长子,盛宠几十年而不衰,而后更是被提为并嫡之妻,这样的一个人物。从来不容小觑。
季氏所出的王乾渊不争气,唯一的女儿王雪娥接二连三地惹出些糟心事儿,这么明晃晃的把柄递到夏氏手里。她若是不好好利用,那她就不是夏氏了。
果然,王雪娥偷人的消息传到王家后,整个王家都沸腾了。
季氏一听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呼冤枉,一口咬定是误会,是曾家故意找王雪娥麻烦。
夏氏闻言倒是没说什么,长年跟在夏氏身旁的娇姨娘倒是惊呼了一声:“魏三老爷?慧娘与魏三老爷?”
娇姨娘惊讶之极,却又欲言又止。
她的话脱口而出。只是一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心一紧,慌慌张张地住口,站到一旁不敢再吭声。
可她的声音不小。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
王坤原本还有些赞同季氏的话,认为是曾家故意陷害自己女儿。经过娇姨娘这么一提醒,他倒是想起些陈年往事来,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沉默着不说话。
上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微妙起来。
王坤恨恨地瞪了一眼季氏,似是在责怪她怎么教养出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而后他的目光落在正好休沐在家的王乾旭身上。
娇姨娘自是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即道:“老爷,慧娘向来最是懂事知礼之人,怎么会做出这种荒谬之极的事?想必是曾家误会了,才闹出这么一个大乌龙。”
她仔细端详着王坤脸色,又道:“老爷,曾家是个什么东西啊,不过一个小小的落魄侯府罢了,竟然也有怎么大的胆子诬陷慧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老爷千万莫要为了这些破事伤脑,尽管派个小管事走一趟,将事情弄清楚,解开误会就是了。”
娇姨娘望了一眼王乾旭,道:“这不,难得老爷和大郎齐齐休沐在家,好不容易得了空歇息歇息,可千万莫要被这些儿糟心事坏了心情。”
娇姨娘不说还好,一说,王坤的脸色更是难看。
“不懂就别乱插嘴!什么事都是你能胡诌的!”王坤斥娇姨娘,“规矩都学到哪去了!”
娇姨娘被王坤的怒容吓得花容失色,她全身一抖,扑通跪下求饶。在夏氏开口为她说了话之后王坤才稍稍消了气,放了娇姨娘回去。
娇姨娘如蒙大赦,给王坤和夏氏磕了头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出了上房。
娇姨娘满脸苍白,浑身颤抖,几乎都站不稳。她半个身子依在丫鬟怀里,紧紧搀扶着丫鬟的手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似是被吓到了极点。
等到几个丫鬟都退了下去,厢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娇姨娘缓缓地起了身,脸色虽然仍苍白,可神情平静。她下了床榻,赤脚走到墙角的大箱笼处,从箱笼最底下翻出一件粉蓝如意云纹小衫,那小衫一看便知是刚出生的婴孩的衣物。娇姨娘却是捧若珍宝,她口中喃喃自语,不一会,竟是泪流满脸。
娇姨娘捧着小衫低声地抽泣起来,呜呜咽咽,口中反反复复嚼着一句话:“儿子,儿子,娘终于给你报仇了......”
娇姨娘如何,王坤自是不曾理会的。王家内宅里的姨娘、通房丫鬟们数不胜数,其下庶子庶女也不少。王坤能有这些心思一个个都记住?若不是娇姨娘一直跟在夏氏身旁,他恐怕早已忘记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姨娘了。
可眼下娇姨娘的话不但让他记起了从前某些事,还提醒了他如今的某些状况。
一直以来,他都很是看不起曾家这个小小的落魄侯府,这也是当年他满心不赞同唯一的嫡女嫁入曾家的原因。可眼前,谁人不知曾家起复在望,他的这个女婿更是得了皇帝青眼。他的女儿熬到这这个程度,却在这节骨眼儿上闹出这样的事!这叫他如何不气?
从前他就想让女儿嫁入魏家,谁知王雪娥却铁了心要嫁给曾启贤,为此还曾闹出些不干不净的事儿来。如今可好,好不容易曾启贤熬出了头,他的好女儿竟然又与魏家那小子搞上了。
若说是旁的人,王坤自然不会相信自己女儿会做出此等丑事。可对方若是魏敏河,他就犹豫了。王坤多多少少知晓一些魏敏河至今不曾娶妻的原因,他再一想到自己女儿曾经那事儿。顿时就信了五分。加上,若非确有此事,曾家怎么敢,又怎么会拿这种事来说?
王坤一想到万一这事一旦泄露,将会对自己和王乾旭仕途上的影响,内心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他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看一旁哭哭啼啼的季氏不顺眼,尤其是人云亦云、满脸愤愤不平却草包不堪的王乾渊。
王坤脸色黑沉,冷哼一声。拂袖回了书房。眼不见为净。
此后不久,季氏便得重病,被王坤送到了庄子上静养,而王乾渊没有了生母作支撑,又不得父亲欢心,日子愈发难过,更别提照拂早已出嫁了的胞妹了。
此是后话不提。
王家这些事儿,曾家并没有详细得知,在曾家将王雪娥偷人一事告知王家之后,王家很快就来了人。说是王坤发了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在婆家做错了什么事。婆家尽管处罚便是了。只是毕竟家丑不可外扬,王家希望曾家不要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闹得两家面上都不好看。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王坤是任由曾家处置王雪娥了,但是他不希望看到曾家将此事暴露出去。
曾老太爷一听却是松了口气的。
若是王家执意要为王雪娥撑腰,曾家哪怕再容不下也要给王家几分面子的,可这样一来,曾家却又咽不下这口气。如今王家放了权,这一切就好办了。而且,就算王家不说,曾家自也不会让此事泄露出去的。
这头,曾启贤却是自魏敏河来过之后便病倒了,缠绵病榻多日。
曾念薇一颗心都揪起来了,时不时地就过来守着曾启贤。无论是抓药、煎药,曾念薇都派人仔细盯着,常常亲力亲为,一刻也不曾放松,生怕被旁人钻了空子。
上一世,南山庙会之时,魏敏河大出风头,而父亲则是一回府便得了急病,没出一个月就匆匆逝去了。而这世,虽然父亲夺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荣耀,曾念薇本该高兴的。可父亲这一病,她却完全雀跃不起来了。
这似乎是父亲的一个劫数,逃不掉。
自曾启贤病倒后,曾念薇从不敢有丝毫松懈,尤其是王雪娥和曾老太太那边,她更是吩咐了人仔细盯着,不可错过一丝一毫异样。
眼瞧着父亲换了好几个大夫,喝了不少汤药也不见好,反而整个人都迅速地消瘦下去,她更是担心不已。
曾念兰见她今日都熬出了黑眼,忍不住说了她两句。曾念薇面上应了,却只要可能都会事事亲为,一步不离地守在曾启贤。
曾念薇知道父亲向来看重魏敏河,把他当成挚友,可结果倒好,出了这么一趟事儿。父亲本就是重感情的人,心中所受之打击之重,可想而知。
父亲心中系下了死结,却又不肯说。
这是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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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提亲
心病需得心药医。
可魏敏河接近父亲别有他意是事实,他对王雪娥有意亦是不争的事实,看来父亲这济心药,是断然求不来了。
这个困局,需要他自己走出来。
话虽如此,可曾念薇仍是担心的不行,生怕曾启贤一个想不开,生生将自己身体拖垮了。
这头,曾念薇操碎了心。那头洪氏也没好到哪儿去,本来她的年龄就摆在那儿了,如今被这事儿一折腾,原本保养得体的面容一夜衰老不少,双鬓更是一夜之间染满银丝。
魏家二房老太爷去得早,洪氏名下这有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融了。加上儿子说话又讨巧,只要儿子开口,洪氏几乎就没有不依的。这么多年下来,儿子除了执意不肯娶妻这一条外,哪件事儿不依着她?洪氏虽然也想早抱孙子,可只要她一提这事儿,魏敏河就会瞬间翻脸,次数多了洪氏生怕伤了母子感情,也少提了。她这是想着,儿子这还没开窍呢,等他愿意了,凭着魏家的身份地位,什么时候娶不到高门嫡女?
所以,洪氏也没有急在一时。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她唯独这么一件完全依了儿子的意愿的事却给她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她原还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完全推到那个狐狸精身上,可她的宝贝儿子倒好,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拆她的台不说,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全抖出来了。而她竟然也是那时才清楚,自己那糊涂儿子为了那狐狸精做了多少事!
她又惊又怒,最后怒气攻心,当即就晕了过去。
洪氏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魏敏河通风报信的那小厮给打卖了出去。又将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厮们统统清洗了个遍,重新提了一批人上来,从中安插了自己的心腹。
对于这一切,魏敏河就跟没有知觉似的,任凭洪氏将他的人打的打,卖得卖,他一概不管。
他目光呆滞。似是三魂少了两魄。
洪氏向来心疼儿子,见儿子这副模样,她心中的恼怒一下子就消散不少,剩下满满的心疼。
她心一软,顿时老泪纵横,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抱着呆呆的儿子嚎啕大哭。
魏敏河从来没有见过老母亲这般失态,他好歹恢复了些神智。
他虽然执念王雪娥,可到底也是个孝子。见不得老母亲这般,他最终点了头,答应娶妻。
洪氏这才破涕为笑,欢欢喜喜地张罗去了。
洪氏走后,魏敏河扫了一眼满院子陌生的面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洪氏为了找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儿。可没少花心思,她甚至动用了女儿,也就是如今的简三夫人的人脉。
简三夫人魏氏是魏敏河的嫡亲妹子。她虽然对这个大哥很是失望,可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皮。她亦是希望能给大哥找个贤良的妻子,最好是能大哥走出这段阴影。无论怎么样,她都是魏家女,要想在简家站稳阵脚,自然少不了兴旺的娘家。
魏三老爷要娶妻的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家都蠢蠢欲动,一时之间,魏家热闹得很。
曾家这个时候也很是热闹。
自从南山庙会之后,往曾家递的帖子便犹如漫天的雪花一般。纷纷洋洋地落了下来,曾家顿时门庭若市。
王雪娥一事被曾家捂得紧紧的,一丝半毫都不曾泄露出去。可对于王雪娥这个人。尤其是曾老太爷,一想到这么个不知礼义廉耻的娼妇,心里就跟吞了只死苍蝇似的,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他完全已经忘记了当时是他力排众议,硬是要大儿子娶她为继室一事。
曾老太爷虽然半刻也不想将王雪娥留在府上,可此刻他却只能硬着头皮忍着。如今曾家正在风尖浪口上,多少双眼睛齐齐盯着,这好端端的若是此刻将大夫人送出去,难免会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若是就此顺藤摸瓜地查出些什么,别说曾启贤的仕途,就是整个曾家,也别妄想能在名流圈中立足了。这对于一心想复兴家族的曾老太爷来说,是绝对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曾老太爷一早就下了命令,将王雪娥重新关回翠兴阁,专门派了人守着,半步不许离开,也不许人探望。等过一阵子,就会以王雪娥自愿为儿祈福、为家族积德为由,将她送至家庙,从此长伴青灯。
这是众人商量之后下的决定。王雪娥本就因为犯了错蓄发修行,这次她之所以能出来,完全是因为生病之由,如今病好了,自然也要重回佛前,只是这一次修行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几个姑娘家听到倒是只愣了一下,也没过多的怀疑。
倒是曾念芳,知道消息的时候如晴天霹雳,她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一昧得懂得骄横、被捧在手心里的娇女了,自然知道若是没了母亲为依仗,她在这府里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她惨白着脸,咬着唇想了又想,拔腿就往外跑。她想去求父亲,请父亲为母亲说句话,将母亲留下来。可她跑着跑着脚下就拐了弯,往和乐院去了。
她隐隐知道,父亲并不喜母亲,会不会为母亲说话还不一定。而这时候,曾念薇肯定会在父亲那边,有了她在,父亲肯定更不愿意帮母亲说话了。与其去碰这冷钉子,还不如去求祖母。
她很清楚,虽然这家里是二婶婶杜氏在管,可真正掌家的却是深居简出的祖母,而祖母对她还算温和。
曾念芳打定了注意,拔腿就往和乐院去。她已经盘算好了,若是祖母这一次肯将母亲留下来,那她以后一定会对祖母死心蹋地,一辈子都会念着祖母的好,以后必定会好好孝顺祖母的。念芳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她愿意用自己一辈子的孝顺,换取母亲留下来。
她的算盘是打的很好,可她还才到和乐院,就被周嬷嬷拦了下来。
周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拦着曾念芳道:“十姑娘慌慌张张的,是要做什么去?”
曾念芳走得飞快,不留神被周嬷嬷这么一拦,惯性使然,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差点直直地往前扑去。周嬷嬷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曾念芳这才没摔着。
曾念芳原本还有些怒意,可一见对方是周嬷嬷,顿时就软了下来,柔声谢过。
“嬷嬷,我有要紧事要寻祖母说,不知嬷嬷是否得空,还请嬷嬷领一趟。”曾念芳道。
周嬷嬷上下打量了曾念芳一眼,只见她额头沁出细细的汗珠,眉色慌张,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周嬷嬷心下顿时了然,知道曾念芳这是听到了要将她生母送到家庙去,所以这是匆匆忙忙地赶来寻曾老太太求情了。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分量,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真是蠢货。
周嬷嬷心里不屑得很,面上就带出了几分。她站在原地,高大粗壮的身子将曾念芳拦个正着,她不动如山道:“十姑娘这是有何要紧事?这若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十姑娘就不要浪费口舌了。十姑娘也跟过老太太一段时日,自然也知道老太太的性子,老太太啊,这若是做出了决定,那就很难再改了。”
周嬷嬷道:“十姑娘,您也莫要不怪老奴不提醒您。这有些事儿啊,不是十姑娘该管的。十姑娘若是想凭一己之力去改变什么,老奴这就劝十姑娘一句,您啊,这就别白费力气了,免得逮不到狐狸惹得一身骚。”
周嬷嬷没说出口的是,这次的事儿可是曾老太爷亲自下的命令,别说曾念芳一个小小的女娃子,就是曾老太太亲自说情,王雪娥也是留不下来了的。
这送到家庙,长伴青灯,还是含蓄的说法。她们这些经事儿的老人,哪个不知,这一旦被送到家庙,完全就是有去无回,这一辈子是真正的毁了。而且,被送到家庙的人,能活下来,那是凤毛麟角!大多数的人连一个月都没撑到就去了。在那儿,莫名其妙地染上各种怪病而一命呜呼的人多了去了。
周嬷嬷的话一语戳中曾念芳的心思,曾念芳咬着嘴唇,一张小脸瞬间白如金纸。
她来回踱步,思考片刻,仍咬着牙道:“周嬷嬷,我真的是有要紧事要说与祖母听,还请周嬷嬷通融一番。周嬷嬷的恩情,芳姐儿一定铭记在心,以后必然会好好回报嬷嬷的。”
曾念芳说着,一面将腕上的赤金红宝石手镯褪了下来塞到了周嬷嬷手里,周嬷嬷眼角瞥了一那手镯,面色稍稍缓和,她叹了一口气,道:“十姑娘,也不是老奴不肯通融,这实在是十姑娘来的不是时候,老太太这头啊,正在见客呢。”
曾念芳一听,心一凉,随即很快便染上了怒容。
祖母正在见客,你这老刁奴为何不早说!曾念芳恨恨地望着将赤金红宝石手镯塞进袖子里的周嬷嬷,敢怒不敢言。
周嬷嬷顿时露出几分得意,又带着几分讽刺。
她就是吃定了曾念芳又如何?
和乐院里,曾老太太也是满脸的惊愣。
“余夫人说什么?”她似是不敢相信。
一旁端坐在圈椅上的华服贵妇笑意盈盈,将话又重复了一遍:“老太太,您没听错,我啊,这是提亲来了。”
第132章 十五
“提亲?”曾老太太疑惑道。
一旁的杜氏和李氏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各有思量。
余夫人就笑。
“可不就是。”
“从前就听说,曾家几个女儿个个贤惠,知书又守礼,个里能干不说,一个个都出落得如花似玉似的。”
余夫人赞道:“这些啊,想必都是曾老太太您教导有方,才养出这么一个个水灵又剔透的好闺女。”
这话曾老太太爱听,她闻言脸色也放宽下来,由最初的惊讶到露出满意之色。
余夫人见状心里微微有了些底,打铁趁热地又将曾老太太上下里外都夸了一番,这才道:“......府上的几位姑娘啊,一个个都是极出色的,尤其是府上的四姑娘,就连我在阳城那啊,也听说她是个极出彩的。”
余夫人吴氏笑道:“上次在福王府就见过四姑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这只见了才更加晓得她的好。我这回府之后,日思夜想,怎么都觉得再也找不出这么一个好的了......这可不,这次来京城啊,也忍不住了,贸贸然地跑了这一趟。”
吴氏边觑着曾老太太的神色,接着道:“若是有什么唐突之处,老太太千万别放在心上。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啊,这实在是喜欢四姑娘。”她以袖掩嘴,嗤嗤地笑了起来,“心一急,就过来了,敢向老太太打听打听,这若是四姑娘没定下婚约,我这意思,是想说给我家乐哥儿。l
这是看上四姑娘曾念薇的意思?
杜氏和李氏面色似是一松,又仿若带着几分失望。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
曾老太太倒是沉默了半响,开口道:“余夫人这是要将余公子说给薇姐儿?”
吴氏既然来提亲,之前定也将打探过曾念薇的情况,知道她在府中行四。名念薇。
吴氏闻言点点头:“正是。”
她提到儿子,面色就添了几分傲然。
“我家乐哥儿啊,行十五,是我的嫡次子。不是我自夸,我家乐哥儿无论胆识还是才华,都是毫不逊色的。乐哥今年十二,正跟在他父亲身旁学做事。模样自不必说了,这孩子也心思正,是个懂得体贴人的。”吴氏道。
曾老太太就没有说话。
“这事儿啊,上次在南山庙会我隐约与曾大夫人提过。也不知道她可曾记得?”吴氏扫了众人一眼。有心试探。
众人听她提到王雪娥。面色微微一僵,很快就反应过来。
李氏先道:“瞧我这脑子。”她笑,“大嫂知道余夫人要来,还特意叮咛了我替她向余夫人问好呢。我这差点就给忘了。大嫂知道您要来,原本还打算借此机会好好与您亲香亲香,可她的身子自南山庙会回来后就不大舒坦,这份心思啊,也只要搁下了。大嫂说了,这若是有所怠慢,还请余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吴氏就笑着将此事掀过。
吴氏隐约听说过这位曾大夫人与前妻留下的几个子女的关系,虽说这位曾大夫人是继室,可到底也是曾念薇的嫡母。这儿女亲事,自是要管的。吴氏这番来,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也没见这位曾大夫人露面,她便起了心试探一番。
这如今看来。那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王家这位姑奶奶啊,在曾家并不讨好。
不过,这样也无所谓,她心里清楚得很,她要娶的是曾家的女儿,云家的外孙。这桩婚事,跟这位王家的姑奶奶,没有丝毫的关系。
曾家等人见吴氏没有再问王雪娥的事儿,都暗下松了口气。可曾老太太等人并没有因此就欣然应允了这门亲事。
曾老太太沉默着,杜氏和李氏就在一旁打哈哈。
吴氏见状,就道:“老太太也莫要着急着给我答案。我晓得,这四姑娘前头还有两位尚未婚配的姐姐,这自古以来便是长幼有序,这现在要是将四姑娘就定下了,越过她两位姐姐去,这也不是个理儿。”
吴氏爽快道:“既然我来了,自然就是诚心攀这门亲事。老太太若也是觉得这门亲事还不错,那就给我个允头,咱两家私下就先定下来,等府上两位大姑娘定了亲事,那时,我余家,必然会三媒六聘,正正经经地来府上下聘,绝对不会委屈四姑娘的。”
曾老太太没有当即答应此事,可也没有一口回绝。吴氏走后,曾老太太就派了人去寻了曾启贤。
曾念薇毕竟是大房的女儿,虽然如今已经没了能掌事的主母,可这涉及到姑娘的婚事,曾启贤作为父亲,他有权知道此事。
曾老太太是派的周嬷嬷来请的曾启贤,曾念薇正好也在,正看着曾启贤饮完药,她原本打算跟着曾启贤一起过去的,可被周嬷嬷拦了下来。
曾念薇望了一眼周嬷嬷,心里一动,没有再坚持。
周嬷嬷一走,曾念薇就让人出去打听外头的情况,她自己则是有些坐立不定。虽然周嬷嬷掩饰得很好,可她却仍是瞧出了周嬷嬷眼底那不同寻常的打量。
自从父亲病倒后,曾念薇就似是一根紧绷的弦,时刻警惕着身旁的情况,生怕会出什么事儿。
曾念薇扶着香草的手,心不在焉地回内院。
这段时间,曾念薇为了照顾父亲,没少往外院跑。从外院书房回青禾院这条路,就算她闭着眼睛也能寻找回去的路。主仆两人才刚穿过游廊,便听到了对面的异响。
从游廊外的那端,传来一阵少年的说笑声,曾念薇发觉时,已经没有了掉头的机会。
她带着香草往侧让了几步,静立原地。
曾博然眼尖,先发现的曾念薇,他裂开嘴露出笑脸,大声喊着四姐姐,拔腿就跑了过来。
“四姐姐,你这是刚从大伯父那过来吗?”曾博然昂着头道。
曾念薇含笑点了点头,应是。
她还是很喜欢三房的这位八堂弟的。
那头曾博安与曾博宗也看到了曾念薇,几人也走过来打招呼。
同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的少年,华裳锦衣,俊朗大气,带着一股少年独有勃勃生机。
那少年一见曾念薇,悄悄地就红了耳根儿,他忙低下头来,不让别人发现他的异常。
曾博安年纪最大,也最沉稳。他忙给两人介绍:“这是余家十五郎,正巧来府上做客。”
他对余十五道:“这是我四堂妹。”
余十五有些局促,道:“四,四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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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回绝
曾启贤吃了一惊、
“给梅姑议亲?”他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曾老太太望了曾老太爷一眼,颔首应是。
一旁的杜氏就笑:“是啊大哥,余夫人这是看上了梅姑,想要将梅姑说与余家的十五郎呢。”
李氏也补充道:“余夫人也知道梅姑前头还有两位姐姐,余夫人这趟,只是想要个准头。毕竟长幼有序,余夫人说了可以等兰姐儿和秀姐儿定下来之后,余家再正式来下定。”
曾启贤就哦了一声,却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曾启贤心思有些复杂。
这是,有人上门提亲了,对象是他的二女儿。
在曾启贤脑海里,他的女儿都还小,而二女儿曾念薇似乎还是当年那个受了委屈会哇哇大哭、偶尔会耍耍心眼儿的小女童,没想到,这才一眨眼,就成了大姑娘,也该说亲了,再过不久,就成了他家妇,也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曾启贤这才恍然,曾念薇也已经十岁了。
十岁的姑娘家,也应该开始议亲了。
这么一想,曾启贤不由得正色几分。
怎么是二女儿?要提亲,不也应该先是大女儿曾念兰吗?
曾启贤倒不是对曾念薇有所不满,这只不过是常惯思维罢了。自古以来,便是长幼有序,而且在他心中,两个女儿都是极其出色的。可这余家直接就越过了他的大女儿,要说二女儿。曾启贤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虽然余家说了可以等曾念薇前头的两个姐姐先定下婚事。
曾启贤下意识就觉得,他的大女儿被轻视了。
“来的是余家?”他思量片刻,道,“阳城余家的十五郎?”
曾老太太就点头。
阳城余家,虽然说不是顶级的名家大族,可也不差,而且这余家,众人心知肚明,跟福王府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余十五是余家大夫人吴氏所出嫡次子。自小便跟着其父余家明身旁做事,有他父亲在一旁提点督促,以后总不会太差。至于品行脾性如何,若是按吴氏说来,那是个万一挑一的,可这真是情况如何,却是仍待考究。
若是往常,以曾家的门第来说,余家这门姻亲倒不是为一个好的选择。只是如今,曾家眼瞧着马上就要大进一步。曾家女自然也水涨船高。大把的选择在后头。加上如今战局混乱。局势未明,若是贸贸然地就应下了余家的亲事,曾家那可就算是站到福王这边了。
曾老太爷是不愿意这么早就站队的。曾老太爷虽然没有经世之才,可对局势这一方面还是很看得清楚的。
曾老太爷沉吟片刻。首先就否定了这门亲事。不过,他也叮咛了曾老太太别将话说绝了,免得亲家做不成反而成了仇家。
曾念薇虽然是大房的女儿,可如今曾家拿主意的却是曾老太爷。既然曾老太爷都发了话,曾启贤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他心里暗暗将此事记下了,打算让人去查查这余家十五郎到底如何。
余十五不知道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他知道父亲母亲欲与曾家联姻的打算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余十五是知道曾念薇的。知道父亲有次在福王府,他就见过她,所以今日他在曾家偶遇到曾念薇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就红了脸。可他还没来得及与曾念薇多说几句话,就被吴氏的人叫走,要回去了
而吴氏,她早早就留意了大房的两位姑娘。对于她来说,无论是曾家大姑娘还是曾四姑娘都是无所谓的。不过,既然儿子有意那位曾四姑娘,她自然愿意圆了儿子的意。
吴氏又不傻,自然知道那些个人有意无意地提曾家四姑娘的人是她儿子的手笔,但是她也没有捅破。
回去的路上,余十五回忆着自己方才的表现,越想越烦躁。他从来不是那般嘴拙的人,可自己方才怎么就那样,竟然还结结巴巴的、连句话也说不齐了。
余十五愈想愈发觉得自己方才那样简直就是个愣头青,傻得可以了。他愈懊恼,一张俊脸渐渐涨得通红。
云家知道曾家回绝了这门亲事的时,云老太爷摸着胡须说了句:“曾默那老小子,还算没有全糊涂。”
余家这一出,虽然不能说全部,可多少会有些福王府手笔在里头,那余十五虽然看上去还不错,可有了某些因素在里头,云老太爷就犹豫了。
大女儿早逝这件事一直是云老太爷心中的一根梗,对于几个外孙,云老太爷都竭尽其能地对他们好。因此,云老太爷自然不易允许曾念薇成为某些交易的牺牲品。而且更重要的是,云老太爷始终觉得,余十五虽然还不错,可他的外孙女自然值得更好的男子。
在这一点上,云老太爷和曾老太爷两人的想法倒是殊途同归。
曾老太太是让李氏出面回绝了这门亲事的,李氏为人沉稳,处事周全,自然把话都说得妥妥的,倒也没让余夫人觉得难堪。反而通过这一番的接触下来,吴氏觉得李氏这人还不错,两人的联系渐渐也多了起来,最后倒是成了密友。
这是后话不提。
不过,余夫人这一趟倒是在曾家掀起了不小风浪。几个姑娘知道有人来提亲之后,心思都活动了起来。尤其是曾念琪,还特意跑到了青禾院坐了半天。
曾念薇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日自父亲被叫去和乐院,她在外院遇见余十五,再联想余夫人吴氏在南山庙会那一番举动,她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到些什么。
后来父亲从和乐院回来后,也特意来青禾院小坐了一番,盯着她望了半响,喃喃自语地说了一些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她听了之后,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过,经此一事,父亲眉间的抑郁倒是散去些,整个人开明不少,还隐隐有番好好将余家打听打听的意思在里头。
大夫说了,父亲身体并未抱恙,只是心里头积压着事,自己将自己困住了。这一次,余家这一次,倒是误打误撞,倒是给父亲重新找到了目标。
且不管是什么事怎,只要父亲能才能够从被朋友和妻子这双重背叛的打击中重新走出来,这就是好事。
余十五?
曾念薇对余家的印象并不多,对余家这位十五郎更是知之甚少。在曾念薇心里,她下意识地就将某次她为了躲开萧逸,在福王府摔倒时边上那个傻愣傻愣的少年郎忽略了。
不过,曾念薇却是知道,就算曾启贤暗下里去调查余十五也没有用,只要曾家一天是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做主,她的婚事自是轮不到曾启贤说什么的。
只是曾启贤沉浸在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里,一心想为自己女儿的婚事好好打算一番,曾念薇也不忍心地戳破他。
一如曾念薇所料,几个儿女都走了之后,曾老太爷就对曾老太太道:“萧家那边,怎么这些日子都不见动静?”
曾老太太看了一眼曾老太爷,就道:“上次听琪姐儿说,薇姐儿与萧七姑娘关系还挺好,不如,就让薇姐儿她们几个做宴,请萧七姑娘到府上坐坐?几个姑娘家整日闷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多与各家走动走动,认识些人也不错。”
曾老太爷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老妻,有些事虽然做得过了,可却是最懂他心思的一个。
过了两日,曾老太太就把曾念薇叫到跟前,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她跟萧七姑娘萧宁儿小帖子,邀她至府中一游。
第134章 事宜
曾念薇听到曾老太太的暗示时有片刻的仲愣,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她没有开口拒绝。
她心里清楚,曾老太太这并不是同她商量,曾老太太只是告诉她要如何去做。若是她识相还好,就算她不同意,曾老太太也会让人以她的名义给庆宁侯府七姑娘下帖子。
曾念薇依照曾老太太的意思,当场就给萧宁儿写了信邀请她过府游玩。
曾念薇写完,曾老太太拿过来看了看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又让她重新写了两次曾老太太才满意,她当即就让一旁的周嬷嬷亲自送至庆宁侯府萧家了。
一旁的曾念琪、杜芳梅等人见是送往庆宁侯府的帖子,瞬间目光灼灼,就连曾念秀的眼神也亮了亮。
曾念薇低眉敛目不做声。
她与萧宁儿之间,不过一面之缘罢了,说破天了去,萧宁儿只不过是对她稍有好感,与她对说了几句话罢了。如此,曾家就想着利用这事儿与萧家搭上边,这念头,是不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果然,萧家很快就回了信。
曾老太太等人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倒不是萧宁儿拒绝了的缘故,而是萧宁儿根本就不在府中。早半个月前,萧宁儿就同别人一道,下南边去了。这样还好,毕竟,这不愿来,与不能来,虽然一字之差,可却隔了天壤之别。
不过,庆宁侯夫人复氏知道后,倒是应景地给曾家送来了些新鲜果蔬、点心小食。虽然是些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可却是代表了整个庆宁侯府的态度。
这好歹让曾老太太挽回了些面子。
而且这让观望的世家也知道了庆宁侯府的风向,因此,一时之间,与曾家结交的人倏然就多了起来。
曾老太爷最近颇有些老年得志的意味,精神健硕xxxx,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主子们得志,下面的人腰杆子自然也挺得更直,曾家上下一片欢喜。
许是鸿运当头。就连曾博宇,似是也被这气氛给感染了,整个人状态都好了不少。曾博宇自从搬到外院之后,有曾启贤的精心照料,从原本的生理完全不能自已,到后来的不再平白无故地流诞子,已经好上太多了。
这两天,曾博宇似是又正常了些。
他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清明,喊了一声:“爹爹。”
曾启贤一愣,随即大喜。
他忙放下手中的狼毫。大步走过来。几乎喜极而泣:“宇哥儿!宇哥儿!你好了吗?已经好了吗?”
曾启贤激动之余。手下就用力了些,曾博宇被他摇得生疼,很快就沁出了眼泪:“爹爹,爹爹。疼疼,宇哥儿疼疼。”
他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哭腔,属于孩子特有的糯软之音在耳边响起,曾启贤心中的激动一下子就如潮水般涌了下去。
眼前的小儿子,皱着小眉头,扁着嘴委屈地望着他,眸子里满是懵懂,一副傻儿的模样。
方才那声爹爹,仿佛只是他的臆想。似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曾启贤心中止不住地失望。
可他又不甘心,他让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的话还是一样,只说曾博宇脑脑袋里有血块,积压了神经,若是哪天血块散了。说不定就会好了,不过也说不定,一直就这样了。值得提的是,大夫说了,依照着曾博宇如今的表现,好起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曾启贤原本枯灭了的心却是因为这话重新生出希望来。
骨肉至亲,血浓于水,无论他的生母如何,曾启贤始终希望这个儿子好起来。虽然他不会因为儿子傻了而嫌弃他,可他却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也会老,到最后化成一堆黄土的时候,他这个儿子可怎么办?虽然有兄弟姐们照料着,可到底不一样。
他亦是希望,儿子能好起来,似是从前一般聪慧,长大成人,谋得个好差事,然后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了此之一生。
这些日子,曾博宇的情况的确是渐渐好了起来,再有了大夫这话,曾启贤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一旁的老大夫就将没说完的半句话给咽了下去。
他原本还想说,因为令郎的病情有所特殊,哪怕以后血块消散了,可到底也伤了神经,多半是恢复不到从前那般聪明伶俐了,若是仔细养着,勉强能跟常人无异。
老大夫到底也是为人父的,知道父母对儿女的一片心,他思索了半响,终究没有打击曾启贤的欣喜。
曾念薇听到消息的时候,也不知应是悲是喜。
无论怎么说,曾博宇到底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若是一直这般痴傻下去,到最后照料他的人必定会是远哥儿。曾念薇也说不上不愿抚养这位弟弟,可想到他是王雪娥所出,曾念薇就放不下心来,更不愿让远哥儿一生都背着这么个包袱。
若是曾博宇真的好了起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起些幺蛾子。
进难,退亦难。
曾念芳倒是很开心。
这些日子她没少往外院跑,只要得了空就去探望曾博宇。
她现在倒是看得明白,母亲那边已是回天无力,她唯一的希望,就落到这位胞弟身上了。若是曾博宇真的好了起来,恢复从前那般聪明,这家自然有他的一席之地。这样一来,她以后还怕没人撑腰?
曾念薇自然也知道曾念芳的小心思,她没有过多的担心。对于曾博宇的情况,她比曾念芳,甚至比曾启贤还要多了解一些。
那老大夫来时她也在场,曾启贤太过开心没注意到,可她却是看出了那老大夫的欲言又止。她便多留了个心眼儿,让人送老大夫出去时将事情问了清楚。因此,对于曾博宇能好到哪个程度,除了那大夫,知道的最清楚的莫过于她了。
曾念薇自然没有想过将这件事告诉曾启贤。反而,她觉得这样的情形很挺好。有时候,一个人太聪明了,活得反而会比普通人更累。只要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以后不整些幺蛾子。她还是愿意尽其所能照拂他的。
在众人看来,这件事就似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轻轻漾漾,只晃动了某些心弦。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吸引过去了。
曾老太爷正式发了话,要为大儿子曾启贤请封世子。
曾老太爷这一举动,看似突兀,可实则有迹可循。之前隐约就有风声传了出来,如今只不过是拍板罢了。
一般的侯府,大多早早就确立了世子。可曾家因为种种原因。世子之位始终悬空。如今这才好不容易定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了风向,自然也都知道了该怎么做。大房一下子热闹就起来,来来往往丫鬟婆子也多了不少。
曾启贤身为嫡长子,对于这迟来的世子之位应作何感想。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只是,二老爷曾启言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曾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
丫鬟婆子都被打发了出去,就连二夫人杜氏也不在。和乐院的正方里,曾老太太和尔曾启贤母子俩面色沉沉,都不说话。一时之间,厢房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二老爷低沉的声音才响起来:“父亲怎么能这样?他病的这些日子。可是我特意从林城赶了回来,日夜守着。那时候,大哥在哪里?更何况,大哥如今得了皇帝青眼,加官进爵自然不再话下。这定安侯府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如此,父亲为何不将这定安侯府交与我?论处事、论孝心,我哪点输给大哥了?父亲这般做法,实在很是令人寒心!”
曾老太太阴着脸。
半响才道:“我恼得是,立世子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也不与我商量商量,默不吭声地就将折子递交了上去。”
“枉我为了这家费心费力,忙活了大半辈子,到头来,难道都只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曾老太太一下子恼怒起来,面容扭曲:“这几十年的夫妻情分,难道比不上那人留下的儿子!?”
“哼!他与那那人没有好下场,活该他与那人的儿子也没有好日子,注定是个鳏夫的命!”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冷笑不止,“他不是一心要为那宝贝儿子娶个强有力的妻族吗?可瞧瞧,这家都被他们搅得成什么样了?”
曾老太太道:“既然他不念情分,那也怪不得别人了。”
曾老太太忽然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事儿还是他起的头呢。”
一旁的曾启言望着自己母亲脸上狰狞的笑意,不由得背脊生寒。
他忍不住问:“母亲有何办法?”
曾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你下去吧,此事与你无关。”
曾启言沉吟片刻,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过了几天,曾启言就动身回了林城。他原本就在林城任职,前些日子为了曾老太爷的病特意告了假回来,如今曾老太爷病好了,他自然也得回去了。
立世子的消息传出来后,曾念薇就一直留意着曾老太太的动静,知道二老爷曾启言这么无声无息地就回了任上,她心里划过一丝疑惑。
曾老太太那边也是静悄悄的,仿佛对此事毫无知觉。
越是如此,曾念薇就越不能安下心来。
到现在为止,曾念薇已经很确定,对于谁继承这定安侯府,曾老太太从来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否则,二老爷也不会眼巴巴地往曾老太爷跟前凑,表现得似是十足十的孝子。
念此,曾念薇就有些坐立不安。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飘了几场薄薄的雪花。雪花一片一片,覆满屋檐和树丫,天地万物之间,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银霜,让人看不清,却丝毫忽略不去冻人的寒意。
曾念薇早早就穿上了棉袄。
经过这些日子,父亲已经渐渐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还真去调查余家了。
一番打听下来,曾启贤觉得余十五其实还是个很不错的人,年纪轻轻就是个能够独当一面,想必以后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品行也不错,房里也没有一如一般的世家子弟那般早早被塞了一票通房什么的,看得出是个洁身自好的。
若是有什么地方是让他觉得不满的,那就是余家的动机。曾启贤不笨,自然也知道余家这是为了要拉拢云家,才提得这门亲事。念此,曾启贤心里就给余家打了个打折扣。
曾念薇才十岁,她的婚事不急。
不过,经过这么一提醒,曾启贤倒是对大女儿曾念兰的亲事着急了起来。
曾念兰已经十二了,因为大房没有当家主母的原因,曾启贤对这方面又是个粗枝大叶的,因此都没有往这方面想,现在反应过来了,自然也就放在了心上,他私下里就暗暗开始留意各家适宜婚配的少年郎们。
众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
那头,王雪娥却是犹如一谭死水。
自从被关到了翠兴阁之后,她就变成了这样。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关心,不管不顾地,自暴自弃。
她手里攥着一支赤金红宝石腊梅簪子,能一动不动地盯着半天,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第135章 往事
自被撞破的那一刻,王雪娥就没为自己申辩过一句话。
反而,她很是沉默。
哪怕是曾老太爷发话把她重新关禁在翠兴阁,她也没有丝毫不从的意思。甚至,曾博宇渐渐好转,以后大可能会重新恢复的消息传来,她也一动不动。
她仿若行尸走肉般,就这么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她坐在临窗边儿上,目不转睛地凝视那一池荷塘。
毕嬷嬷心里很是忐忑。
她从来没见过主子这幅模样。她见过风光无限的主子,也见过失意的主子,哪怕主子最不得时,被关在翠兴阁的那段时日,也是她服侍在旁。那时候的主子虽然也淡然,可与如今这般情形,却是完全不同的。
可具体怎么不同,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对于眼前这种形势,王雪娥心里不是没有料想过的。反而,从她提笔写下那封信时,她就想过若是事情败露了,会如何。
果然,她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可她还是决定出手。
在她的计划里,先要做的是伐除异己,利用这次南山庙会先露个脸,然后慢慢地、一步步地重新站稳,一点一点地将形势扭转过来。
为此,她甚至愿意做出牺牲,也打算好了会好好对待曾博远。
她的儿子已经傻了,她承认、也接受这个现实。
她想重新将这侯府掌在手中,需要儿子傍身。而曾博远是大房的嫡子,以这侯府以后迟早会是他的。而她是嫡母,曾博远终究会,也只能好好孝敬她。
她的计划里,并没有曾启贤。
她已经把一切盘算好了,她甚至还利用了魏敏河。
所以她自然也盘算好了,若是别人知道魏敏河这人,会如何。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哪怕将魏敏河暴露了,那时候的众人也只能咽下这个闷口亏。
大房的孩子不少,总不能没有一个长辈。到了那时候,就算云家再不同意。也没有人比她这个嫡母更名正言顺地要抚养几个孩子。
那时候,那两个臭丫头片子,还有那病秧子,揉圆搓扁,还不是她说了算?
她又不是傻子,岂能不知道某些人的意图?能共同作战的,不一定是朋友,有时候,恰好是双方各取所需罢了。没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谁又说得准?
一切,需要时间,徐徐图之。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下手。就先被将了一军。
这局设得狠,她百口莫辩。因此,她也不屑再多说什么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可事出之后,曾启贤莫说听她解释,就是连面他也不曾露过。
从前虽然被这个男人冷了心,可内心深处总是藏着一分侥幸。这一次。她却是知道,她与他之间,终究气数已尽。
既然如何,当初为何那样对她?
他那样,逼得她不得不嫁于她。哪怕后来,知道是嫁进来做继室、做后母。她也是毫无怨言。
可他呢,却从来不再对她和颜悦色过。
那一幕,她从来不曾忘记过。
当年,梅林深处,哪怕天雷再响。天色再暗,她亦仍记得他的手拂在她脸上时的温度,他急促的呼吸,以及他匆匆留下的那枝红梅。
那梅,血红似火,暗香涌动,妆点了她整个少女的梦。
后来,就算那支腊梅渐渐枯萎,她却早已将它的样子印在脑海。
她曾经在他的袖口绣上了那腊梅的样式,可无论她怎么暗示,他都不再仿若从前那般动情。
这事儿是两人的小甜蜜,可却是见不得光的,她以为他愧于礼数,不愿再回忆,因此她亦渐渐不再提了。
她就依照那腊梅的模样,将它打制成了簪子。
可后来,有了一双儿女之后,他对她却是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她也会累。
心渐渐地也凉了,慢慢地生出失望,再变成绝望。
王雪娥拼命地回忆着。
这么多来她心中的怨,堆积成山,缓缓化为怨恨,团滚团,翻滚成巨大的雪球,压在她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心中的怒,似一把火,将她整个人都点燃了。
王雪娥突然就发了狠,将手中的簪子一抛,阳光下,赤金红宝石腊梅簪子闪过一道亮眼的光芒,画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很快就消失在了窗下的那一片花丛中,再也寻不见踪影。
“夫人......”毕嬷嬷惊呼一声。
那可是一支赤金嵌红宝石金簪啊,怎么说扔就扔了。她嬷嬷不敢将话说完,只肉疼地望了望那金簪落下的方向。
王雪娥往荣青堂的方向凝视了许久,仿佛一座雕塑般,纹丝不动。她再转过身来时,眼中的愤怒与怨恨已然消失不见。她神色淡漠,目光深深,犹如一谭乌水,深不见底。
毕嬷嬷见她情绪换得如此之快,心中莫名地就有些不安。
不过,有些事,不是她一个奴婢能够揣测的。一如那日,她只是出去拿套替换的衣裳再回来时,主子已经不在,而后来她更是猜不到莫名地为何主子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不过,有些事她是知道的。只要老太太站在她们这一边,主子迟早能再次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她就是与主子共过患难,以后还担心不会飞黄腾达?
毕嬷嬷想着,嘴角就露出一抹笑意。
王雪娥这会儿想起两个儿女来。
听说宇哥儿好了不少,也不知道现在他到底如何,不过,好了那自然是件大好事,以后的路也走得更远些。至于芳姐儿,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好歹是王家的外孙,父亲虽口上说不会管,可亦不会看着人欺负她何况,有母亲在,她自然也会照拂这个外孙女。
王雪娥这般想着,却不知,这会儿的季氏已经下不来床了。
王雪娥将所有的事都回忆了一遍,再次想起魏敏河时,心中已经没有了那份愤恨,反而多了一份怜悯。她知道这位三哥一直对她有意,可她的身、她的心已经给了曾启贤,又如何再能兼顾他?
当年温润如玉,聪明过人的一个男子,变成如今这般平庸颓废的模样,她也很诧异。不过,这些已经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
她转过身来,让毕嬷嬷准备膳食,一如往常地用膳、休息。
这一晚上,王雪娥一直在做梦。
次日清晨醒来时,一摸脸颊,满是一片泪痕。
她洗漱挽发,又往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却仍是能瞧见双眼微肿,眼檐乌青。
王雪娥微微扬了扬嘴角,铜镜中却出现了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妇人。
王雪娥心中一阵酸涩。
果然,早膳后不久,曾启贤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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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死水
对于自己妻子做下的事,曾启贤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
震惊吧,自然有。
他也曾很愤怒。
他知道她的为人。自然也清楚她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般柔弱大度,他一直在忍让。可她却是越来越让他失望,不但对他的大儿子曾博远下手,就连她的亲身骨肉曾博宇,她也狠得下心。
这让他心里仅存的那丝愧疚顿时消失无踪。
这却不是最糟糕的,他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与他的好友有了手尾。
虽然那日魏敏河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他身上,推脱他是喝高了将她认成了普通的丫鬟,才会出现如此荒谬之事。
可曾启贤又不是傻子,这是与不是,他难道不会自己分辨?
加上有人又有心让他知道真相,他前前后后让人将事情一查,答案也很接近了。
曾启贤虽然是个重感情的人,待至亲好友也很是亲厚,可哪怕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将他惹急了,他亦是能狠下心来的。
有些事他可以容忍,那是因为还在他的底线之内,有些事一旦越界,那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一个男人的尊严,是不容触犯的。
曾启贤就对这个妻子,生出了几分厌恶。
出事之后,他甚至连她的面也不愿再见。
这次他来,还是因对曾老太太的一番话有所感触,才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这一趟。
毕嬷嬷见到他来,顿时大喜。
“大老爷?大老爷您来了,您来看夫人了?”毕嬷嬷回头对阁楼高声道,“夫人,夫人,大老爷来看您了!”
她很是激动,忍不住又道:“大老爷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夫妻俩。哪有隔夜仇?若是夫人有何做得不好之处,那也是她太在乎您,太在意这个家了,大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夫人见怪。”
毕嬷嬷道:“夫人她是个好的,哪怕被关到这儿来了,可却没说过大老爷半句不是。天天跪拜佛祖,求佛祖保佑老太爷、老太太安康长寿,保佑大老爷仕途通好平顺,更是每日都为十一少爷祈福,祈祷十一少爷早日好转起来......夫人她,她心里头苦着呢。”
毕嬷嬷欲再说下去,被曾启贤摆手制止了下来。
他望了一眼这个滔滔不绝的老奴婢,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知道王雪娥被重新关禁真正原因的人不多。众人都以为王雪娥这是自愿礼佛,为众人祈福。
曾启贤自然是不会与一个老奴才多说什么的,他皱着眉头让毕嬷嬷退下了。
毕嬷嬷却是以为曾启贤将她的话听了进去,她欢欢喜喜地道是,一面退了下去。走时体贴地不忘将门阖上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曾启贤这才将屋子里的陈设摆件浏览了一遍。
渐入深秋,寒冬将至,翠兴阁里却没有烧起地龙,只墙角里寥寥地摆了几个炭盆,燃得还是次等炭头,一缕缕乌黑的烟气萦萦绕绕,袅袅升起。
曾启贤迟疑地开了口:“你。可有何要对我说的?”
他的声线低沉,低低如弦落珠,在这寂静的空气里回荡。
端坐在铜镜前的妇人半响才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话?”
她望着眼前的男子,忽然笑道:“大老爷想听妾身说什么?”
“说自己是清白的,与魏敏河没有任何关心?”王雪娥道。“若是妾身说了,老爷您可听得入耳?”
她道:“妾身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为老爷生儿育女,为老爷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爷您这么对妾身,于心何忍?”
曾启贤却是有些不耐烦。
“是,你是付出过,我自然也看在眼里,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的种种恶行?”曾启贤道,“你自己做过什么,不用我一一挑明,你自己心里清楚罢。”
王雪娥凄厉一笑。
她幽幽地望着眼前的男人,道:“曾郎,若是我说,我是清白的,从来没有起过那等心思,更没有想过要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你信吗?”她问。
曾启贤皱着眉头望了她一眼不说话。
王雪娥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心里最后一丝期望就变成了泡沫,轻轻地、悄无声息地碎在空气里,化为乌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所以她已经疲于为自己再申辩什么。
王雪娥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攥着,掌心那颗莹白的圆丸深深地嵌入手纹中,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
两人都不说话,阁楼里的气氛安静得诡异。
曾启贤忽然有些不明白,他自己是怎么一时鬼使神差来了这里。
墙角的炭盆里袅袅地飘着乌灰的熏烟,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入空气里,消融不见。炭盆里忽然嘭的一声,夹了杂质的炭块乍然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响声。
曾启贤被这乍然而来的爆裂声微微惊了一惊,面色越发不耐。
“你若是没什么要说,那我就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雪娥截断了:“曾郎!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王雪娥今日穿得是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蝶戏花锦裙,虽然只有六分新,可成色和绣工都是极其精致的。这一套衣裙,是她还是姑娘的时候的衣裳,她一直珍藏着,舍不得扔。昨日她特地让人将这套衣裙寻了出来。
她伸手将衣裙的皱褶抚平,又伸手抚了抚鬓发。高高挽起的螺髻凝香髻,空无一物。原本的髻发边,应该别的是一支赤金红宝石腊梅簪子。
王雪娥从铜镜前站起来,莲步轻移,款款走过来。
她停在曾启贤身前几步,视线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底。
“曾郎,如今,我只想问你一句真心话。”
她的声音柔软,犹如清风拂过,她缓缓道:“这些年来,曾郎的心里,可曾有过妾身?”
曾启贤没想到她会问这么一句话。
她嫁他这么多年,说是完全没有感情,那也不尽然,毕竟两人都有了一双儿女;可若说他心里有她,他却又说不出口。
他一时被噎,半天没有说话。
王雪娥将他的神色收归眼底,一颗心完全静若死水。
第137章 茶水
曾启贤不回答,王雪娥也没有逼他。
她就这么静静地审视着他,直到他脸上的平静渐渐皲裂,露出一抹羞恼,甚至是厌恶的神色时,她才抢先开了口。
她唇角开出一朵笑意:“曾郎瞧妾身这身衣服,是否合身?”
曾启贤被她这么漫无天际的一问弄得一愣,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她今日所着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蝶戏花锦裙,含糊地点了点头。
王雪娥也不在意,她转过身去,走到一旁的案桌上,她摇了摇茶盅,却是发现里头是空的。
她扬高声音将毕嬷嬷换了热茶进来。
她的唇角始终挂着笑意,清浅得体,一如世家妇。
眼前的妇人,仍是那副面容,亦是他相伴多年的嫡妻,可曾启贤心中却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原本就不愿多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一上来,他更是恨不得马上离开这地方。
王雪娥瞧出了他的烦躁,道:“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一会?”
她凝视着他,道:“也许过了今日,曾郎可就见不到妾身了。”
曾启贤闻言猛地抬起头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警惕道。
王雪娥却是轻轻一笑,她眼角一弯,笑意里添了一份娇媚:“曾郎当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冷厉,几不可见,随即垂下眸子,忽然就伤感起来:“对于妾身的处置,想必已经下来了吧?”
“出了这样的事儿,父亲母亲怎么会放过妾身?”她道,“只是因了老爷的原因,父亲母亲才拖着没有将妾身撵出去,等风头过了,这偌大的侯府,还怎会有妾身的容身之地?”
王雪娥面容平静。缓缓道来,仿佛即将被赶出家门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这倒是。
曾启贤没有辩驳。
对于这个决定,他亦是支持的。
“念在你也生养了宇哥儿和芳姐儿,父亲母亲决定了将你送到家庙去。”曾启贤道。“你就在那儿,静心休养罢。”
静心休养?
说得倒是好听,她不是三岁孩童,如何不知那等虎狼之地。
王雪娥正想说什么,眼角扫到毕嬷嬷端着热茶进来了。
她就闭了嘴,接过茶水放到案桌上,又将毕嬷嬷打发了出去。
她斟好茶水,对曾启贤道:“你我夫妻一场,如今却走到了头。这世事啊,谁又能预料?当初我欢欢喜喜嫁于你。如今却换来一场休弃。”
她道:“饮了这杯茶,我们也算是好聚好散。”
曾启贤目光落在她那手上的茶碗上,半天没动。
对于王雪娥,他心中是没有情谊了的,她絮絮叨叨这番话。他更是不想听,若非教养所致,他早已拂袖走人。
眼前的这人,本来就不是他眼中人,如今,更是陌生如路人。
他站着不动。
王雪娥见他如此,眸色深深。她数不清心中到底有几许情绪翻滚。
她端着茶碗的手臂开始发酸,微微地开始颤抖。
良久,她见他仍无动静,她忽然昂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半滴无剩。
她倒着空茶碗。道:“曾郎莫不是怕妾身下毒?”
曾启贤的确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妇人,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他觉得陌生无比。
他虽然没有证据,可直觉让他觉得很危险。
王雪娥嘴角扬起一抹凄厉的笑意:“原来,在曾郎眼里。妾身竟然是如此狠毒之人。”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掉下了泪,一颗一颗,滚滚而下,掉落在地,犹如一颗一颗炸裂的明珠。
曾启贤的坚持就动摇了。
他大步走过来,拿起案桌上的另一个茶碗倒满,递起一饮而尽。
“就这样吧。”
他不再望王雪娥一眼,转身往外走。
王雪娥目不转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望着他一刻也不愿停留的背影,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那笑意越扩越大,越来越大。
她衣袖一拂,将案桌上的茶壶茶碗尽数横扫在地,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那笑声极大,仿佛要将她积了这么多年的幽怨、失望和恨意通通喷泄出来,再也不用强颜欢笑,再也不用顾忌谁。
她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曾启贤脚步一顿,身体微微僵了僵,却是头也不会地走了。
王雪娥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到窗柩上,撕心裂肺尖叫道;“曾启贤,你这个负心汉!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她的声音又尖又厉,仿佛从罗刹地狱中爬出恶鬼般凄厉刻薄,深秋的风,夹着寒意,将她的话传更远。
荷塘边,曾启贤禁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翠兴阁,半个身子都挂在窗柩上的妇人,鬓发凌乱,五官狰狞,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目光狠毒如利剑般射在他身上。
曾启贤无端的,觉得凄凉无比。
一股无力感从内心深处冉冉升起,压得他手脚有些发软。
他手轻轻地拂上胸口,想要拂去心中那股压抑。
王雪娥见他这个动作,却是又放声大笑气,歇斯底里。
“该死了吧?该死了吧?哈哈哈哈......”
“死吧,去死吧,谁叫你负了我......负了我......”她问道,“曾郎,加了胡蔓藤的茶水,是否一如往常般清甜?
曾启贤抚胸的动作一顿。
胡蔓藤!
“你真的下了毒?”他满是不可置信。
王雪娥却是没理会她,生生笑出了眼泪。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道,“曾郎莫怕,只半个时辰而已,半个时辰曾郎就会解脱了。”
“曾郎不是一直念着死去那贱人吗?既然曾郎如今挂念她,那妾身自然要好好为曾郎打算一番,好解了曾郎的相思之苦!”
她边说,伸手抹掉眼泪,定定地望着弯着身子满脸震惊地审视她的男人,眼神渐渐坚定:“若是有来生,我王芸娘,永远不愿再遇见曾启贤!”
她说完便站直了身子,似是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似是要将他最后的狼狈尽收眼底。
曾启贤半捂着胸口,定定地站在荷塘边。
时间似那迟暮的老人,一步步,艰难前行。
半个时辰,两人却都觉得仿佛半个世纪那么久。
曾启贤原本已经坠落谷底的心却仍在胸腔里强有力地跳动着,他惨白的面色渐渐地恢复些血色。
他虽然困惑,可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他仍好好的。
他没有死!
阁楼上,王雪娥原本尚还镇定的面皮却是渐渐地皲裂开来,再也恢复不了平静。
她越发困惑,慌乱一丝丝地涌上头来,一波一波,快要撞击得她头晕目眩。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将那丸子拧碎在那茶碗里了,而那圆丸经特制而成,无色无味,遇水即融。而她也分明看见,曾启贤亲自将那茶水一饮而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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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逝世
王雪娥挺直了腰站在窗柩前,紧紧地眯着双眼审视着荷塘边的曾启贤。
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有震惊、痛心,更多的却是厌恶。
重要的是,他是平安无事的,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曾启贤是个温和的人,他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神情。
想必此刻,他亦是恨透了她吧?
王雪娥心中喷涌而出的狂热就犹如潮水一般,一层卷一层,泉涌而退。
时间似是静止了。
王雪娥眸光复杂。
她说不出这一刻的心情。
她是恨他的,极恨极恨,恨不得捅他几刀,恨不得他立刻死去。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她将得来的胡蔓藤雪丸趁他不注意捏碎在茶碗里的时候,没有一丝的犹豫。那时的她,恨不得他下一刻就在她面前死去。
可如今,当这个男人仍旧身姿笔直地站在她面前时,她却是暗中松了一空气。
她想,她心中还是有这个男人的。
可他却更加厌恶了她。
瞬间,无尽的凄凉涌上心头,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直到荷塘那头的青石路径上传来脚步声,王雪娥才从仲愣中回过神来。
她眯着眼睛望清楚来人时,心一突:“原来是你?”
“原来是你?”
她唇边展开一抹凄凉的笑意,“原来是你,是啊,我早该想到,除了你,还会有谁?”三番两次坏她事?
曾念薇目不斜视,快步走到曾启贤身边,看到他平安无事才放了心。
“父亲,您没事吧?”她关切道。
曾启贤摇摇头。
今天的事对他来说太过震惊。
他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枕边人会下药索他性命。
他有些摇摇欲坠,跟过来的青松忙快步走上去扶住他。
曾念薇有些不忍心,她望着脚步虚浮的曾启贤道:“父亲莫要担心。父亲并没有中毒。”
“前些日子,女儿无意中发现府中竟然有胡蔓藤这种致命的毒药,女儿震惊不已,却又来不及禀告父亲,便先让人将那药给换了出来。原本想着寻了合适的时机告之父亲,没想到这药却在翠兴阁里出现了。”曾念薇解释道。
曾启贤心中的困惑顿时就解去了大半。
他颔首道好,也没追问曾念薇是如何发现、又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药换了出来。
他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他有些后怕,也很是寒心。
他不问,曾念薇也没说。
曾启贤与曾念薇说了几句话,径直就离开了。他走得决绝。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曾启贤的身影消失在青石路径的尽头时,曾念薇的目光才缓缓落在阁楼上的王雪娥身上。
对方亦是一脸平静地望着她。
“母亲好狠的心啊。”曾念薇道,“您这般作为,可曾想过十妹妹和十一弟弟会如何?”
王雪娥依旧沉默。
曾念薇定定地盯了她半响,才道:“胡蔓藤。又名金勾吻,误食者,轻则呼吸困难,重则死于呼吸停止。该草喜山地丘陵山坡疏林,而燕国之内,此草却只生在极南一带。胡蔓藤雪丸,更是经过特淬百遍再以特殊之物裹制而成。遇水即溶,杀人于无形之中。可,却是千金难求。”
她缓了缓,道:“据女儿所知,母亲身边并没有从南边而来的人,亦无亲族居与南地。敢问母亲。您手中的胡蔓藤雪丸,自何而来?”
“母亲破釜沉舟,竟然不惜要害父亲性命,母亲如此不管不顾,是否已经认定。您这事能神不知鬼不觉?母亲是不是亦觉得,哪怕事发,十妹妹和十一弟弟自是有人护着?”
曾念薇咬字清楚,一字一字,重重地砸下来。
哪怕王雪娥站在阁楼上,却仍是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楚。
她的脸色刷地就白了。
一张面皮扭曲而狰狞地望着眼前面容明媚的少女。
曾念薇却是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她带着香草转身离开了。
后花园里重新恢复一片平静。
许久,后花园里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似是重物坠地,重重碾压地面的声音。
半个时辰之后,一抹黄色衣裙从翠兴阁的侧门中闪身而出。
那人身姿矫健,轻盈似燕,一张脸庞清秀似水,正是绿月。她右拳紧攥,飞快地离开了后花园。
当日傍晚,就传出了大夫人王氏在翠兴阁出事了的消息。这还是被打发出去办完差事后回来的毕嬷嬷发现的。
听闻,大夫人从翠兴阁上摔下来,万幸的是跌在花丛中,这才保住了性命,可一张脸却是毁了。
入了冬,姹紫嫣红早早地就褪了下去。说是花丛,实则就是一处许久未曾修理枝桠,杂乱无章,光秃秃的,尖细得犹如小猫的利爪。大夫人的一张脸,就被全刮花了。
也是巧得很,那花丛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落了一支金簪,生生将大夫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划开了长长的一道血痕,那伤势也最为严重。
花丛里,脏土乱尘、蛇鼠虫蚁什么没有?大夫人晕在那里多时,也不知道被感染了什么,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脸上的伤痕更是当即就化了脓,高高地肿了起来,面目全非。
曾念芳听闻生母出了事,巴巴地去央求了曾老太爷、曾老太太要去探望。她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翠兴阁,却只一眼,就将她吓瘫在地了。
那一张脸,红肿如猪头,流着粘稠不堪的脓水,触目惊心。
曾念芳再也不顾得尚在高热当中喃喃有语地唤着一双儿女的母亲,她快速地爬起来,提着裙角落荒而逃。
似乎再多呆一秒,她一张脸也会变得如此。
曾启贤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教导曾博宇写字,他手上顿了顿,随即就恢复如常。
望着眉目隐约有几分相似王雪娥的儿子,曾启贤却是再也提不起心情来教他。他起身净了手,让人将曾博宇带下去了。
想起王雪娥被刮花的那一张脸,杜氏却是忍不住就竖起了汗毛。她虽然厌恶王雪娥,可她却不得不承认她那一张脸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可如今那模样,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同为女子,颜容有多么重要,杜氏自然深了于心。
啧啧,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杜氏唏嘘了一番,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嫁于曾启言为妻多年,隐约也能猜到自己夫君些心思。对于不能继承侯府,她虽然也有些失望,却没有过多的想法。虽然不是从同一个母亲的肚皮里爬出来的,可大哥曾启贤却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这侯府,理应他继承。
可这几天,眼瞧着府里一个个都巴结着大房,她心里也不好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房没有当家主母,这府上的掌家权,还是在她手上的。
令众人没料到的是,王雪娥的病情却是日益趋重,连连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让她好转起来。
众人倒不是因为真正关心王雪娥本身,而是如今的时期,王雪娥她不能死!
这些日子,朝廷上动得厉害。眼瞧着在南山庙会上对脱颖而出的那一批文人学子的浩封马上就要下来了,而自然的,曾启贤的官位,自然不会低。
曾老太爷日夜就盼着曾家能借此机会飞黄腾达,重振曾家雄风,在这节骨眼儿上,仍担着曾大夫人名号的王雪娥若是去了,曾启贤是要给亡妻结庐守丧的!虽说是继室,可至少都要守满一年。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谁知道一年之后,皇帝还记不记得有曾启贤这么一个人?
曾老太爷担忧的一夜白了头。
他没有一刻这般后悔没有早早将这丧门星给休了,可眼前又不能贸贸然地休妻。他寻遍名医,竭尽其能地给王雪娥续命。
就算是硬拖着也要留着性命,最好是能拖个五六年,等曾启贤能在新的位置上站稳并建立了一定的人脉之后,哪怕再不济,也要拖个一年半载,等曾启贤领到任命书,走马上任再说。
曾老太爷的想法是很好,可老天却跟他开了个玩笑。
王雪娥连日高热不下,脸上、身上的伤口许是被花丛中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感染到了,流脓不止,才半个月不到,她整个人就形如槁木,枯老不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她身上伤势极重,加上了无生机,早早就没有了求生的yu望,很快就并入膏肓。
一个月之后,就连宫里请出来的御医都摇了头,叮咛曾家人准备后事了。
曾老太爷的脸色就犹如锅底一般,黑沉至极。
一个半月后,王雪娥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一个月夜里,王雪娥就这么地去了。
曾老太爷听到消息的时候,两眼一翻,顿时也晕了过去。
曾家上下一下子都手忙脚乱,陷入一阵恐慌当中。
好一番救急,曾老太爷才悠悠地醒了过来,面容憔悴,仿若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人已经死了,哪怕曾老太爷再不愿意,也不能丧而不发。
曾家大夫人急病而亡的消息,很快就在京城传来了。
魏敏河听到消息的时候一愣,手中的茶碗当啷一声掉落地上,青淩淩的茶水顿时溅湿深棕福禄寿云纹毛毯,茶碗沿着桌角咕噜噜地转了几圈,幽幽地停在地上。
第139章 跟随
“死了?”
“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魏敏河面色刷地就白了,满目震惊。
众人被他的大反应下了一条,讶然地望着他。
魏敏河就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他很快就调整了脸色。仿佛方才只是一时初初听到,震惊不已罢了。
他神色自然,状似好奇地与几个同僚说起这件事来。
几个同僚知他与曾启贤一向交好,曾家发生这种事情,魏敏河惊讶也是正常的。不过,他不知道此事,倒是令他们有些诧异。
他们就兴致勃勃地谈论,将这件事一一道来。
说罢,有人叹道:“听说,曾员外郎晋升任命就要下来了,这个节骨眼上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可真是.....”
曾启贤呆在吏部员外郎这一职上的时间也不短了,眼瞧着机缘到了,却子啊这关键的档口上却死了嫡妻。这样的事,对于有心仕途的人来说,只能说是官途多舛了。
几个皆唏嘘了一番就转说别的事情了。
魏敏河神色还算自然,也足够冷静,可真正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内心早已一片慌乱。
他眼底有些木然,睁着双眼开着几个同僚的嘴巴一开一合,说说笑笑,他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她死了,她死了。
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盘旋不下的想法。
前些日子,他一直告假在家,今日一来上衙就听见这样的消息。
这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他一颗心既酸又痛,无数的疑问、震惊和痛心在心中翻滚、咆哮,他似是一头盛怒雄狮,想要冲破牢笼,恨不得立刻奔到她身边。去质问那些人,到底是如何照顾她的。她一向健康,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急病而亡?
他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的事,前前后后一联想,他多少能猜出些原因。
这世上。容不得不洁之女。
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啊。
是他害了她的,是他啊!
他想着,不知不觉地就泪流满脸,把一旁的同僚吓了一大跳。
众人都知道他最近身子不好,总是告假,众人生怕他旧病又复发了,硬撑成了这样子,纷纷劝他回去歇息。
魏敏河也没推延,顺从地回了府上。
洪氏一见他这个时辰回来。又是这幅模样,自然知道事情瞒不住了,那狐狸精死了的消息终是传到了她儿子耳中。不过,幸好是死了,死得好。一了百了。从前她不知道就罢了,自从她知道两人暗中瓜葛之时,她悔得心都滴血了。她将府中上上下下都敲打了一遍,严禁有人在魏敏河提起有关曾家的一切事宜。
是以,眼瞧着王雪娥的头七马上就要过了,魏敏河才知道。
曾家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王雪娥突毙,曾老太太派人快马加鞭地给远在福州岭南书院的曾博远送了消息。可从京城到岭南。就算是日行千里的良驹,这一去一回,至少也要耗上大半个月。他是赶不上继母的头七了。
因为是急病而亡,曾家决定了只停柩一个月。对于曾家的做法,王家并没有异议。
曾家上下一片素色。
曾念兰、曾念薇、曾念芳三个姑娘一身缟素在荣青堂里跪灵,曾博宇初始被乳娘带来时还懵懵的。完全不是所发何事,直到看见几个姐姐,尤其是曾念芳哭得跟泪人儿似的,他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他的目光对上那张很是熟悉的遗像许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母亲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虽然他脑海里并没有对母亲有多大的印象,可却有一股无法言语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发酵而生,陌生,却痛得让他说不出话来,似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悄然逝去,他却无法感知。
他就真的伤心至极地哭了起来。
季氏知道后,硬撑着一口气硬是要来给女儿吊唁,她才刚踏入灵堂,就看见两个悲痛欲绝的外孙。她再也忍不住,一把甩开王乾渊的搀扶,朗朗跄跄地扑了过去将两个外孙揽过来,祖孙三个抱成一团,哭得肝肠寸断。
一旁的王乾渊也是泪流满面。
这一幕让同来吊唁的不少人都湿了眼角。尤其是同为人母的一些世家夫人们,更是红了双眼,顿时为这几个失了母亲的孩子心酸。
魏敏河也是一身白衣,悲痛欲绝。
洪氏见他这样,又是愤怒又是心疼。
她几乎是又打又骂,也奈何不了他,无奈,她只能放弃,仔细叮咛了人好好看着魏敏河。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倔得更头牛似的,认定了的事儿怎么也拉不回来。她不由得再次庆幸,好在那女人死,没有再留在这世上害她儿子。
再爱又如何?人都死了,还能复活不成?等过些日子,儿子的情绪过了,她给他娶个正室,再纳几个美妾,到时候娇妻美妾在怀,谁还觉得那个死人?
魏敏河并不知道洪氏所想,他很绝望,心中是无头无尽的悲凉。
生,他不能与她共度,就连她死了,他都没有资格给去她上一炷香。
他想着,眼中就留下了泪,嘴角却是染上了些许的笑意。
他忽然想起,从前他们俩的模样。
初次见她,是在王家的一次宴会上,那时候她还是一个总角的女童,扬着笑脸甜甜地叫她三哥。她模样生得好,声音又甜,总爱跟着他。渐渐地,他心里就悄悄住了一个人。后来,她长大了,却渐渐对他冷淡下来。他为此伤心了许久,直到那一日,在梅林再遇见她,他才知道,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
为此,他一颗心都亮起来了,他整夜整夜睡不着,他甚至将院子改名成了珍雪阁。他都打算好了,只要时机一到。他就找母亲去王家提亲。他知道,对于魏王两家的联姻,母亲自然乐见其成的。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的心事还来不及对母亲提。就传出了她要嫁入曾家的消息。
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都记得,那日,他的手划过她脸上时那温软的触感,他甚至还记得她那时动情的悸动,可她怎么可以一转身就嫁给了别人。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过来,渐渐地接受了事实。
再后来,事情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往事一幕幕,仿若昨日,奈何伊人早已远去。
魏敏河脸上就闪过一抹晦涩。目光忽然变得绝决。
皇帝同意曾老太爷的请封世子的折子与曾启贤的任命书是一起下来的,因为皇帝的有心抬举,曾启贤从吏部副职员外郎五品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这跨度之大,无不令人咂舌。却更多的是艳羡。
这个结果,是各方搏力而成,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前任吏部左侍郎告老还乡了,这职位就空了下来,福王与牧王对弈多时,谁也不愿让对方的人补了这个缺。因此尚未站队的曾家一冒头,加上曾启贤是云家女婿这一点,这个位置自然就非他莫属了。
不管如何,这对曾家来说,无意是个天大的喜讯!
曾老太爷知道之后,喜极而泣。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动。
可他一抬目,望见满目的素白,想起犹然停在荣青堂的是棺柩,一口气没缓过来,一张脸又黑又青。将众人都吓坏了。
曾老太爷年纪大了,这情绪大起大落,大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他醒过来。
醒过来是醒过来了,只是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
乐极生悲,曾老太爷中风了。
曾家顿时塌了半边天。
事情一桩桩压过来,众人慌乱不已,曾启贤亦是焦头烂额。幸好,没出两日,二老爷曾启言与三老爷曾启均也赶了回来,曾家总算没乱成一锅粥。
这次回来,二老爷曾启言对于加官进爵的大哥曾启贤,心里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半分,他只能装作没事般,与三老爷曾启均一起帮忙主持丧事、照料老父亲。
三老爷曾启均倒是真心地为自己大哥高兴,可眼前的形势,却是容不得他庆贺什么的。
三兄弟忙得脚不沾地,小半个月之后,曾家总算平静了下来。
曾老太爷的病情稳定了下来,没有再发作。
而曾启贤丧了妻,是要居丧一年的。
若是放在从前,曾老太爷往前的那些时候,哪怕是死了嫡妻,丈夫亦是不必居丧。可这燕国上下,谁人不知帝后情深,在先皇后逝世后,如今的嘉庆帝顶住了朝臣的压力没有再立后。
当时正好有大臣死了嫡妻,那大臣为了缅怀嫡妻,执意请辞要为往亡妻守丧一年。嘉庆帝对此感触良深,最后那大臣为亡妻居丧重回朝堂非但没有遭到挤兑,反而更得嘉庆帝重用,跟着整个家族水涨船高。
那大臣,正是许家老太爷,当今的首辅许洵。
从那之后,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便这么流传了下来。
可曾家不如许家,曾启贤这位置还没坐稳,就得先居丧,这对曾启贤以后的仕途来说是不小的打击。可事到如今,曾老太爷再怎么怨恨也没办法了。
曾老太爷将事情看开了,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曾启贤,曾老太爷是因他的事而中了风,他本就愧疚不已,更加不愿老父亲因为他的事抑郁于心。
还好,曾老太爷这些日子总算放宽了心。
曾家的事情总算告了一个段落,渐渐退出了人们的视野。
可如今注定是个多事之秋,几天后,传出了魏家三老爷身亡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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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明天要考美国文学...赶脚要挂掉的模样啊.../(tot)/~~
第140章 归来
魏三老爷忽然暴毙的消息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谁都知道,魏家二老夫人洪氏不久前才放出消息要给魏三老爷娶妻,有不少的人家都蠢蠢欲动,更是有好几户人家对这门亲事都很是很好。可如今,议亲的消息才传出来不久,这魏三老爷就暴毙了,一时之间,议论纷纷。加上之前魏三老爷曾病过一段时间,前前后后一联想,不少人暗自出揣测魏家是不是有着娶亲冲喜的意思在里头。
这么一来,原本与魏家接洽的那几户人家都有些不好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人也不愿将嫡女嫁过去冲喜,一个说不好,嫁过去就得守一辈子寡。这明晃晃地打脸,但凡有讲究的人家都做不出来。
亲家没结成,魏家明里暗里却多了几个仇家。
魏家掌舵的是大房,虽然大房对二房闹得这出很是不满,可却也不好说什么。魏家二老太爷早逝,而魏二老夫人名下就魏敏河这么一个嫡子,如今没有了,甚至连个子嗣也没留下。魏家大老太爷就做了主,将魏二老太爷早年被分出去的那些的庶子都招了回来,欲从中挑个好的,记在魏二老夫人洪氏名下。
洪氏心中再不愿,也不得不同意。无论怎么样,二房的香火万万是断不得的。
洪氏唯一的嫡女简三夫人对于嫡亲哥哥的身亡震惊不已。不久之前,她这位哥哥还特意来看过她,她还以为他已经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如今这么一想,上次他说的那番话,竟然有些托孤的意思在里头。
她那时正为了简三老爷纳妾的事情声闷气,竟然没发现发现他话里的蹊跷。一时之间,她后悔不及,暗下自责不已。不过,这事她是万万不会往外说的。就连生母洪氏她也没打算说。对于大老太爷提出将庶出的哥哥记在母亲名下的建议,在她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魏家这一遭,曾启贤多多少少也听说了。
他听到魏敏河身亡的消息后。沉默了半响,没有说什么。
曾念薇倒是多留了一个心。
之前,魏敏河的事发后,洪氏一怒之下将魏敏河身边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魏敏河面上虽然没说什么,暗地里却是偷偷地将人护了起来。可如今没有了魏敏河,这些人便像是没了主心骨,曾念薇就让人暗自将他们监视起来。
她可没忘记,魏敏河身边那个长相酷似王城的小厮。从前是碍于他是魏敏河跟前人,她动不了他,可她却从来没想过要放过他。
有些事。总会有算总账的时候。
关注着魏家动静的,可不止曾念薇一个人。
王家,自从夏氏并嫡之后,渐渐地就将府中的大小适宜全部揽了过来。夏氏听到魏家三老爷暴毙之后,并不如一般人家的那般唏嘘。她斯条慢理地挽了挽鬓发。唇角悄然展开一朵笑意。
“他倒是痴情。”夏氏笑了一声,是叹是讽。
一旁的娇姨娘轻轻笑了一声:“夫人这定论下得可是早了些,痴情?这不好说,夫人您心善,说不得人不好。以婢妾看,他这哪是痴情?分明是痴心妄想罢了。”
娇姨娘说着,眼中不自觉地就闪过出一抹怨毒。
“这对狗男女。男的自以为是,女的狠毒又浪dang,老天早就应该收了他们了。”娇姨娘道,“尤其是那心狠手辣的女人,还让她享了这么多年的福,还算便宜她了。”
娇姨娘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不忿。眼底的怨恨怎么也藏不住,满得要溢出来。她似是想起来了什么,道:“她是死了,可她留下了两个小的呀。凭什么,他们还能好端端地活着?”
娇姨娘的笑意就添了一份阴测。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夏氏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她就让娇姨娘退了下去。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有些事,适可而止。太过贪心了,要不得。而有些人一旦开了头,往往就停步下手,这样的人往往更容易将自己倒搭进去,前功尽废不说,反而惨淡收场。
这笔买卖,夏氏心中自是有一笔账。
娇姨娘已经没有用了,继续留着,说不定还会坏事。
夏氏闭目假寐片刻,再睁开眼眸时心中早已有了谋算。
王乾旭来请安的时候,夏氏一如往常。她趁着支开身旁服侍的人,似是不经意地说了句:“那二小子,也别留着了。”
她的话没头没脑的,可王乾旭却是瞬间就明白了。
他面色不变,颔首道:“孩儿知道了。母亲自当放心。”
儿子是她亲自教导出来的,他做事她自是放心的。不过,夏氏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下:“当心点,那曾四,那女娃倒还有几分本事。”
王乾旭心中有些不以为然,可却没有表现出来。
夏氏却是看出来了,她暗中叹了叹气。
儿子一向没受到什么蹉跎,尤其是娶了魏家三房的嫡次女之后,他更是顺风顺水。过得一帆风顺,又是年轻人,难免有几分漂浮。
夏氏就道:“虽然那事儿与我们无关,可二小子毕竟是咱放过去的人。这事儿又与魏家有关,小心总是使得万年船。”
她这么一说,王乾旭顿时想起自己媳妇正是魏家之人想,心中一凛,忙正色应下。
没几天,娇姨娘便在一个雨夜中,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摔到了脑袋,没等到大夫过来,就流血过多而亡。
夏氏与她素来交好,就做主为娇姨娘办了一场小的葬礼,又给娇姨娘家里松了不少银钱。
这已经算是看得起娇姨娘了,往日里殁了的姨娘,多的是用席子一卷,扔到乱葬岗里就算了。
王家的女人这么多,死了姨娘根本不是个事儿,就如同往汪洋大海中投下一颗小石子,片刻,就消默不见了。一个已经失了宠,无儿无女的姨娘能有一场像模像样的,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王坤大半个月之后才发现,这段时间怪不得他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素来跟在夏氏身旁,似个跟屁虫一般的娇姨娘不见了。
王坤状似无意地问了句,知道她雨夜失足丢了命之后,皱了皱眉头,就将此事带过不提了。
眨眼就到了腊月。
大雪一日到晚下个不停,树桠上,屋脊檐脚覆了厚厚的学雪霜,晶莹剔透,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入目的一片雪白。
曾博远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赶回到了曾家。他连大氅都来不及脱,就匆匆到了灵堂上。
曾念兰、曾念薇等人正在跪灵,一见到他顿时就愣住了。
曾念兰更是激动得顿时就红了眼眶。
他走时,还不及她肩膀高,才大半年的时间,他已经比她高了大半个头了,从前有些羸弱发白的脸庞变成了健康的麦色,他整个身量都张开了,长成了英气的少年郎。
“远哥儿?” 曾念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那少年也很是激动,他忙道:“是,是我。大姐姐、四姐姐,远哥儿回来了。”
曾念兰的眼泪瞬间就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
曾念薇也很是动容。
曾博远先给继母上了香,磕了头。与两位姐姐说了几句话,又问候了一旁的十妹妹曾念芳与十一弟弟曾博宇,这才赶去和乐院给曾老太爷曾老太太请安。
无论怎么样,死者为大,曾老太爷曾老太太也没责怪曾博远没有先来这边。
曾老太爷半边身子已经不能动,他躺在chuang榻上。已经少年模样的大孙子恭恭敬敬地给他请了安,又问候了他的身子。
曾老太爷一时很是感慨。
曾博远小的时候生得与他生母云氏更像些,而随着越长大,倒是与曾启贤越发相似了,只是他眉眼间的那抹英气却是与当年的云氏如出一辙。
看着他,曾老太爷仿佛就看到了从前曾启贤与云氏也是这般,恭敬地过来问安的情景。
他的心顿时就软了几分。
曾老太爷问候了曾博远在岭南书院的事,之后,祖孙俩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曾老太爷就打发了他出去。
曾博远才出和乐院就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父亲曾启贤。
曾启贤出去打点亡妻的丧事,一回来听听说曾博远回来了,他一高兴,就匆匆忙忙地过来了。
父子多时不见,自然又是一番激动。
那头,曾博远走后,榻上的曾老太爷忍不住就湿了眼角。
大儿子有这番作为,孙子也不逊色,他以后也有脸面下去见列祖列宗。曾家,总算没有在他手里没落。
一旁的曾老太太一直不冷不淡的,见曾老太爷如此,她很是不以为然,心中的不忿和憎恨更是多了几分。
她如此想着,面上就流露出了几分。虽然一闪而过,可还是被曾老太爷发现了。
曾老太爷面色一凝,语气顿时冷了几分。
“你的那些小心思,最好是早早收起来。”曾老太爷沉声道,“若是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念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曾老太太一顿,脸色很是不好看。
她支开一旁服侍的丫鬟婆子,沉着脸对曾老太爷道:“老爷这话,妾身怎么没听懂?”
第141章 亲征
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若是老爷不高兴,想要训斥妾身出气,妾身没有话说,可老爷是否也应该考虑下场合。好歹妾身也是当祖母的人了,自也要脸面的。老爷中风以来,妾身日日侍奉在侧,关心问候,悉心照料,没功劳也有苦劳。老爷这么没头没闹地下妾脸面,岂不让人寒心?”
曾老太太瞥过脸去,对曾老太爷很是失望。
曾老太爷面色不动,他哼了一声。
“行了,别在我面前耍面子。既然你已经做些那等让人寒心的事,就休得怪我没给你留面子!”曾老太爷愠怒道。
曾老太太心下一凝,强自镇定道:“老爷此话何意?妾身所做何事让老爷寒了心,妾身不明,还请老爷说明。”
曾老太太又道:“妾身知道,府里大小事不断,尤其是大房里的那些糟心事,让老爷不得安心,成了如今这番模样。老爷心中不意,妾身晓得,可老爷可千万不要被那等猪油蒙了心的小人趁机谗言,坏了你我夫妻情分,连带对几个儿子都生了分。”
“这样一来,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曾老太太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曾老太爷说着话的源头,斟酌道。
曾老太爷却是因为她这一番话彻底寒了脸。
“休要狡辩!我原本念着与你的情分,有些事只要没有铸成大错,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可你这老太婆却是越来越过分,越老越不懂得为人之道!”
曾老太爷因为愤怒,脸色涨得通红,又带着几分黑紫,看上去很是吓人。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王雪娥那贱人所用的胡蔓藤雪丸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要我提醒你了吧!”
胡蔓藤雪丸来自南方。极为罕见。可只要有心,又有银钱,什么东西买不到?而曾老太太与曾老太爷去年正是从南方回来。
曾老太太闻言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瞪着曾老太爷。
曾老太爷吼完那一番话已是疲惫至极。他不再欲与曾老太太委蛇,摆摆手,让她出去。
人老了,体力就跟不上,自从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之后,就更容易疲惫。他此时心神俱疲,需要好好休息。
曾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她没有即时离开,若是她就这么走了,可就落实了这么罪名。
曾老太太飞快地调整了心绪。道:“是谁在老爷耳边乱嚼舌根!这按照老爷这般说法,莫不是说胡蔓藤雪丸是妾身给的,是妾身要害大哥儿?老爷!这般戳心窝的事情,妾身是万万不会做的!”
“妾身冤枉!冤枉啊!老爷,您要相信妾身呀!”曾老太太红了眼眶。委屈道。
曾老太爷闭了眼,不想再听她申辩,他大声唤着积光。
积光是曾老太爷的长随,跟在曾老太爷身边几十年,对曾老太爷忠贞不二,甚得曾老太爷信任,比一般的管事都要得脸。
曾老太爷的话刚落。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就快步走了进来,正是积光。
曾老太太没有想到曾老太爷这么不给她面子,张口就叫了人,积光进来的时候曾老太太甚至还没来得及收拾脸上的狼狈。
积光却是极有脸色,目不斜视地走到曾老太爷跟前,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落到曾老太太身上。
曾老太太心里恼怒曾老太爷的冷情。也有些心将自己从胡蔓藤雪丸的事情中摘出来,可她却是不愿在一个下人面前失了脸面的。
曾老太太没有再犹豫,转身退了出去。
好一会,榻上的曾老太爷才睁开双眼,他望了一眼床边服侍的积光。眼中满是老态。
“这次,多亏了你啊,积光。”曾老太爷道。
一旁伫立的中年男子神情不变,毕恭毕敬道:“老太爷谬赞了,小的跟着老太爷多年,没少得老太爷照顾。而小的也是看着大老爷长大的,有些事小的既然知道了,第一个自然是要禀告与老太爷知道的。”
曾老太爷嗯了一声,重新阖上了双目。
与身体上的不便相比,曾老太爷心上更是无奈。
娶妻不贤,家宅不宁啊。
这一切的祸事,源头都是他啊。
曾老太太则是又惊又怒。
她一回去就着手调查是哪个不要命地竟然敢在曾老太爷跟前说这种话,她查来查去,最后还是觉得积光的嫌疑最大。毕竟,积光跟在曾老太爷身边的机会最多,而且这件事兹事体大,曾老太爷又不是那三岁孩童能随便唬弄,所以这话,必是自他亲近之人口中说出,他才会相信。这样一盘算下来,最大嫌疑人自然是积光。
可是曾老太太想不明白的是,积光又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这一点,曾老太太查来查去都没有查出蛛丝马迹。之后,她还几次想要在曾老太爷跟前将自己从中摘出来都没曾老太爷轻言带过了。曾老太太无奈,只得将此事按下不提,此后说话行事更是小心了。
曾博远回来的第二天,许家三郎许天一上门来吊唁。他依礼给亡人上了香,又说了安慰的话,他在曾家停留了片刻才回去。
许天一的到访,曾家众人万万没有料到。
随着曾启贤的晋升,不少世家都曾上门吊唁。阳城余家,甚至连庆宁侯府萧世子都曾来过,可这是许家呀,权势滔天的许家。如今嘉庆帝垂垂老矣,大半个朝堂都掌握在首辅许老太爷手中。
多少人削尖儿了脑袋与许家攀关系,却苦与无门。
瞧着许天一与曾博远熟络的模样,众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曾念薇却是心下复杂。
现在的许家是权势滔天没错,可再如何逆天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满门一夜暴毙?就连眼前贵气凌然的许三郎许天一也逃不过这厄运。
想起许家人悲惨无比的结局,曾念薇倒是宁愿远哥儿远离许天一些。对她来说,许家就似是那天上的云,太远太飘渺。
可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瞧着曾家众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巴不得远哥儿与许天一相交,就连父亲曾启贤也觉得,许天一对远哥儿来说是个助力 。
曾念薇却找不到话来辩驳,她总不能说,许家以后是会满门暴毙的,如今关系再好,到头来都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她若是这么说,恐怕先被当成妖孽的就是她了。
曾念薇想着,心里忽然一动。
不对啊!许家并不是满门暴毙!那许家二房不就因为外出而躲过了一劫吗?当时候若是让寻了由头将许天一也叫出来,他会不会也逃过一劫?
曾念薇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许家二房是逃过一劫没错,可她却没忘了许家二房最后被后来的许世子整死在牢狱之中的结局。
不管各个缘由如何,许家这一趟浑水,曾念薇是没打算让远哥儿趟进去。远哥儿与许天一虽然早就认识,可远哥儿开始对他印象却不好,两人真正结交是因为在岭南书院,师从同门,渐渐地两人就成了朋友。
如今王雪娥去了,远哥儿身为嫡长子,是要守孝三年的,这样一来,他就去不了福州了。而许天一自然还是要回岭南书院求学的。曾念薇心里就想着利用这段时间让远哥儿渐渐地远离许天一这个人。
不是她狠心,也不是她见不得远哥儿交友,只是许家这趟浑水太深,她鞭长莫及。若是到时候远哥儿被卷进了许家的事,那她再后悔已经是来不及了。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王雪娥正式下葬那天,曾启贤面色沉重,带着几个子女,整个过程沉默异常。
虽然他对王雪娥没有什么感情,到最后他甚至厌恶了她。可这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啊,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丧妻了。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京城里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他命中克妻,他虽然没有亲耳听到,可到底也知道那么一些。这么一来,他更是不好受了。
他面色虽然不说,也不全信,可他还是会偷偷地想,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的是因为他,害得云氏早逝,如今也害了另一个女子,那......
他越想越不敢想,这段时间,他整个人都消瘦下来。宽大的衣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让人见了就忧心。
曾念薇担忧不已,却又找不到话安慰他。
她心里恼怒,让人去查这谣言的由头。
天成十二年,注定不能安稳。
腊月十三一大早,燕国上下都沸腾了,而朝堂里一片慌乱。
齐州沦陷了!
这无疑是个震天惊的消息。
嘉庆帝接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齐州一夜之间被攻下,数万民众被屠杀,血流成河。
这样的事,这对一个想要流芳百世的皇帝来说,是不可容忍的。
原本还因福王和牧王僵持不动的朝堂,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老皇帝更是将满朝的大臣都骂了个狗血淋头,连福王和牧王都被骂得灰溜溜的。
老皇帝大发雷霆,下面就有人顶不住了,不少大臣都将云老太爷推了上去。
老皇帝似乎这才记起有这么一个云家,连夜下了诏书,将阳城的云老太爷连夜召进入宫,亲封他为征西大将军,余家明与张超为左右副将,率领十万大军即刻启程前往齐州平乱。
第142章 灭门
战乱的消息来得太突然,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齐州的事情不是一两日了,可边境的楚国是小国,根本不能与泱泱燕国相提并论,这么多年来,边境之间小打小闹,不是没有的,朝臣们从来没有将齐州的壤乱放在眼里。
如今皇帝垂垂老矣,福王牧王均是先皇后所出,深得老皇帝疼爱,双方都有经纬之才,实力又均衡,这就成了一个僵局。
众人心里都清楚,这次的齐州之乱是个极好的机遇,谁也不肯放过这次机会。
云老太爷也学精了,一直咬着不肯站队,这也是无论是福王、还是牧王这边,在朝堂中都有意无意避开云家的原因,可暗下双方都极力拉拢云老太爷,云老太爷至今尚未表态,不过,如今这种局面,也是因为云老太爷没有表态,让双方都松了口气。
云家中立,左将余家明乃福王家将,而右将张则是牧王推荐的人手。
从表面上看,这场博弈双方打成平手。
战事突起,京城里人心惶惶。
齐州的沦陷,让大燕中人都有些唇寒齿亡的意味,尤其是离齐州最近的秦州,不少百姓纷纷举家迁徙,生怕被战事祸及。
大量的难民一路向西,大批大批涌入阳城,也有不少人家往其他地方走,或是往京城里来。
阳城的世家在八郡主的带领下,纷纷解囊相助,捐出不少银钱,抽调人手为难民搭建容身的竹棚。八郡主更是屈尊降贵,亲自为难民施粥,又亲授米粮。
一时之间,八郡主声名鹤起。京城的茶楼里,说书人唾沫横飞,将八郡主说得神乎其也,甚至有人说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身。为了拯救苍生万民而来。
八郡主种种善举传出来,有人称赞,也有人不以为然,觉得这是福王府利用女儿虚张声势罢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看不过。到最后竟然传成了只有八郡主才能拯救苍生万民,有些受过八郡主恩惠的民众更是联名要给八郡主塑造金身,世世代代地供奉起来。福王府呼声越来越高,到最后阳城的难民只知福王,不知圣上了。
这可如何得了?
很快就有人参了福王一本,参福王居心叵测,犯上做乱。
皇帝老矣,最是生性多疑,怕的就是底下的儿子们不安分。有心人对症下药,在老皇帝跟前狠狠地给方福王上了眼药。
老皇帝大怒。将福王召进宫里狠狠地敲打了一顿。
福王深知老皇帝的逆鳞,他丝毫不敢有一句反驳,硬是吃了这个暗亏。
原本想利用这次的善举在百姓心中树立一个仁厚的名声,却阴差阳错地被对方抓住了小脚,福王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给柳御史记了一笔。
没错,这次在老皇帝跟前参了福王一笔的,正是这个柳御史。
福王千防万防。
他都已经将牧王一派中有可能借此攻击的人都让人盯住了,却没想到冒出一个柳御史来。这个柳御史,一直都是个清流,从不依附哪一派,可这关头上。却跳出来咬了福王一口。
福王从皇宫里出来,立刻就让人清查了柳御史。
不查还不知道,原来这个柳御史,早就投靠了牧王。福王知道后,恨得牙痒痒的。
如今的局势,双方势均力敌。可出了这件事,众人心里都有些微妙。
谁人不知,这次的征西主帅云老太爷与福王同是来自阳城?近水楼台,知人知面不知心,谁人又能确定。云老太爷会不会是第二个柳御史,早就暗中站队了呢?
云家世代为武,在军中威望极高,这次的征西大战,世人皆是对云家寄托了莫大的希望。只要云家这次得胜而归,那便是解开这一局僵棋的关键。
明眼人都静静地观察的云家的动静。
庙堂之上的纷争,曾念薇也只是隐隐知道些。这些日子,云家为了避嫌,府中女眷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接触。
王雪娥身亡,云武与程氏前来吊唁,慰问了曾念薇几个之后就很少露面。知道远哥儿回来之后,程氏倒是来过一回,可也心事重重的,没有多说什么。
曾念薇就知道,程氏这是在为云老太爷担心。
战场上,刀枪无眼,云老太爷年纪摆在哪儿了,云家众人都怕他有个好歹。而且,这次的齐州之乱,是云家的一个大机遇。云家众人心里明白,这一次,只能胜。
若是败了,那云家一族,可真是到头了。
曾念薇也晓得个中重要。
上一世,也曾发生过齐州之乱,是余家明率领了十万大军平复了这一场战乱,从而让余家在顶级世家中站稳了阵脚。只是这一次,余家明是作为左将出征,若是大捷而归,余家肯定也能分一杯羹,可若是想走到顶级世家这一步,恐怕有些困难。
曾念薇心中对此次大战的胜负有了数,就没有程氏那般心事重重。不过瞧程氏担忧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受,她就挑了些话来安慰程氏,可很明显,程氏没有听进去。
曾念薇心中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时间会证明一切。
程氏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曾念薇等人正在孝期当中,不能四处走动。姐妹两人便开始抄写经书,为云老太爷祈福、祈祷早日打胜站,平复齐州之乱,也拯救百姓与水火之中。
征西大军日夜兼程,拼命赶路,很快就到了秦州,恰好遇上一波前来偷袭的楚军,云老太爷巧用计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出师大捷,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喜讯,大大地振奋了军心。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皆是翘首以盼征西大军的凯旋而归。
好消息传过来没多久,便发生了一件震惊朝堂的事情。
江州的首富白家上至老下至小,全家几十条人命,一个之间全部死于非命!
这白家虽然只是个商户,可白老爷子为人仁厚,乐善好施,鲜少结下仇家。可就是这么一户人家,却是一夜之间死了个精光。
事情里处处透着蹊跷。
这件事之所以闹得这般大,却不是因为这几十条人命,而是随之而来的消息。
据说,事发之前,白家的小公子白展飞在酒楼里与江州太守曾起过冲突,不少人更是亲耳听见了江州太守曾放话要白家好看。
事情没多久,白家就出了这般惨案,由不得世人浮想联翩。
曾念薇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恍如晴天霹雳。
不为别的,这江州太守,她熟得很,正是二舅舅云文!
她这个二舅舅,性子冲动,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就口不择言。就连他的好友许三爷都直言不讳地指出了他若是不收敛,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这张嘴上。
这下,真的出事了。
外祖父云老太爷在前方拼了老命杀敌,她这二舅舅却惹出这般的祸事出来,真是个不省心的!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云家?
江州的事情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就连皇帝那边都有所耳闻。皇帝念在正在前方冲锋陷阵的云老太爷的面子上,并没有立即将云文下狱,只让人将云文监管起来,派了这专人到江州调查此事。
云老太太听到消息的时候,近几晕厥过去,好歹她也是经事儿的人,硬是挺了过来。
“我早就说了,我早就说了,文儿那一张口无遮拦的嘴,迟到会出事,迟早会出事儿的!”
云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三番四次地提点他要注意,要注意,他非但不听劝,还嫌我这老太婆啰嗦。这下可好,惹出烂摊子来了!”
云老太太当即就红了眼眶,声音忍不住地哽咽。
从京城里赶回来的程氏安慰她道:“母亲,母亲别急,这档口,我们万万不能急,更不能慌。二哥他性子直是直了些,可却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这件事必定有内情,我们要想稳住,然后才能将二哥救出来啊。”
云老太太定了定心神。
三媳妇儿说的对,如今老头子在前线拼命,她在后方,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住云家子孙,不能让老头子回来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老太太开始是慌了,现在回过神来也发现了个中端倪。
她这个二儿子,虽然性子冲,行事有些莽撞,可绝不是那等黑心烂肺、一下子手刃几十条性命的冷血之人。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若是那白家的小公子惹毛了他,他顶多也就狠狠揍他一顿,或是光明正大地惩戒他,而不是背后下狠手,更不会涉及无辜之人。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云老太太想到的,曾念薇也想到了。
她的这个二舅舅,不是那等心思阴森之辈。血屠满门?凭着曾念薇对他的了解,他万万做不出此等灭门的惨案来的。
可世人却不是这么想,他们光知道,云文曾对白家放过狠话,而随后,白家就出了事。红口白牙说出来的话,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二舅舅证明,怎么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这件事,真是一团乱麻。
若不是在孝期,曾念薇真是恨不得与程氏一同到江州去。
她总觉得,这件事不是这么简单。
世人皆知,江州,是牧王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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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双生
这个时候,江州发生这样的事情,世人怎么看牧王,皇帝怎么看牧王?他连自己的藩地都没能照料好,如何能担重任?
这件事,云家也牵连其中,如此一来,更是一笔烂账了。
有人觉得,云家想要摆脱此事,势必要借了牧王的势,而双方肯定会因此结盟;也有人认为,被云家这么一拉后退,牧王势必会厌恶了云家。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揣测牧王府与云家的走势。
对于庙堂之事,想必云老太爷心中早有了定夺,任凭世人口灿如花,也都只是一己之测,与其做这般无谓的猜度,曾念薇更关心的是那白家的几十条人命是怎么丢的。
京城里理论纷纷,将二舅舅云文与白家小公子白展飞之间的如何结怨,又是如何对白家放狠话的事说得绘声绘色,仿佛真正见过一般。更是有人将云文早期的一些事也挖了出来,传得沸沸扬扬。口口相传间,云文早已臭名远昭,比那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还要凶残上几分。
更是有人私底下议论,云文就是江州的一恶,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而牧王对此却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少人都觉得,两人早已狼狈为奸。
这股风头,悄悄地在京城刮了起来。
没有多久,牧王的案桌上就摆上了一道御旨。那明黄的帛书上,老皇帝直斥牧王管制不严,竟然让封地里出了此等恶事。老皇帝很是生气,命牧王好好反思。并且尽全力协助钦差尽快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牧王恭恭敬敬地接了圣旨,好言好语地送走传旨的内侍后,整张脸黑沉得能滴出水来。
前些日子,因福王被皇帝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的事,他还暗自得意了许久。
福王不是想要个仁厚的名声么,那他就助他一臂之力,结果如他所愿。福王的好名声都传到了皇帝耳中。福王那可是捉不到狐狸惹得一身骚。
可很快,江州就出了白家一事,这叫他情何以堪?
对于白家的惨案,牧王比一般人都想得更深远些。
刚开始听到消息。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第一反应是要将消息镇压下来。他连夜抽调了人手赶赴江州,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仍是流传了出去,甚至人尽皆知。
江州太守云文,牧王自然是知道这个人是云老太爷的二子,他本来对这件事持保守意见,在他的人都将此事掩了下来的情况下,消息还是让传开了之后。牧王就更肯定,这件事是有预谋的。
这设局之人不但心大,还贪!
在他的地盘上出这样的事情,他若是不惩治云文,就给不了白家一个交代;可他若是依律将处置了云文。那他与云家,也算立下了不解之仇。
这局设得极毒,牧王心电转念间,就将这事套在了福王的头上。
也只有他那好大哥,才能如此心狠手辣,费尽心思地要将他困在如此两难之地!
曾念薇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她比牧王更的肯定一些。
几十条人命啊,无一生还。这灭门的惨案,更是第二日才被更夫发现。能够在一夜之间,丝毫不惊动任何人,无声无息地铲除几十条人命,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曾念薇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曾经从萧逸口中听说过的那个组织。
可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想,有些事情,还是得确认了才能完全肯定。
曾念薇刚想让人去将南安找过来,香草就来报南安前来求见。
曾念薇有些讶异。
南安是她的人没错,可南安一般都是她有事需要办。才会让他过来。南安主动来求见,这倒是第一回。
曾念薇心中就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她是在垂花门旁的小亭子接见的南安。众人都知道南安是从云家拨给四姑娘的人手,平日里有什么事,云家也会通过南安传给几个外甥,因此众人对于曾念薇在小亭子里接见南安也见怪不怪了。
果然,曾念薇预感没有错。
南安一见她,满脸不安,忙地跪下来请罪。
曾念薇按下心中的沉重,将事情问清楚。
南安一开口,曾念薇心里就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不是二舅舅云文那边的消息。
如今这个形势,她生怕二舅舅那边又生出个好歹来。
可越听,曾念薇的眉头微微地又皱了起来。
“......那小厮叫乐成,自幼就跟着魏三老爷了。一开始他还死咬着不肯承认,后来小的用了些刑,他就一五一十地招了。从前那一次,的确是他趁乱混进了内院,要杀害九少爷,可他只模模糊糊地见过九少爷一面,加上一时慌乱,阴差阳错之下,他就将十一少爷扔进了荷塘里,他则是趁着人没注意,偷偷地溜了出去。”
“事情过后,因为他的过错,魏三老爷没少折磨他......”南安顿了顿,言语有些支支吾吾,他斟酌了半天,道:“小的亲自瞧过了,他身上的鞭痕和各种疤痕不似作假。”
“他全部都招了,这件事是魏三老爷吩咐他去做的。小的将这些事儿都问出来之后,就将他关了起来,原本想等请示过姑娘之后再行发落,只是第二日小的到了柴房才发现,他已经死了。咬舌自尽而亡。”
南安道:“......小的在院中发现了脚步,想必是有人来过,而后,乐成就自尽了。”
南安说完,有些不安地窥了曾念薇一眼:“小的办事不力,任凭姑娘处罚。”
曾念薇听闻沉吟了半响都没说话。
当年王雪娥陷害远哥儿一事,最后是王雪娥身边的张嬷嬷和她的儿子王城出来顶了包,那时候,她就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知道后来发现了魏敏河身边那小厮,她才逐渐将王雪娥和魏敏河这两人联系到了一块儿。
可如今王雪娥去了,魏敏河也不在了,那小厮就被撇到了一边。南安都已经个将人捉了起来还用了刑,就说明那小厮是个惜命的,否则在刚开始被南安找到的时候他就应该自尽了,而不是等有人来看过他之后,他才自尽。
可是,还会有谁去看他呢?
曾念薇想不明白。
“那小厮,叫乐成?”曾念薇问道。
“是的,这是魏三老爷给他起的名字。”南安道。
魏敏河起的?
曾念薇心里一动,道:“那他的本名叫什么?”
南安想了想,道:“本名倒是不知道,不过,他说过他有个小名叫小二子。”
小二子?
曾念薇沉默下来。
这名字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这小厮,无论身高还是长相,都与张嬷嬷的儿子王城很是肖像......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曾念薇思索片刻没有将事情想明白。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好追究了,毕竟无论是罪魁祸首,还是下手行凶的人,都已经命归黄泉了。
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事情啊,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曾念薇没有再纠结到底是谁来看过那小厮,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她让南安往江州去一趟。
有些事,不能够只是道听途说,只有实地访过,才能知道得更真实,尤其是那白家一事。
打发了南安,曾念薇就带着香草和绿意往回走。
腊月中旬,将近年关,府中各处都忙了起来。因为有王雪娥的丧事在前,所以府中并没有如同往前一般大办,只是该有的年联、大红灯笼,还有一些祭祖要用的东西还是得备起来。
丫鬟婆子们见到了曾念薇,纷纷伫步问好。
曾念薇面色淡淡,偶尔点头示意。
快要回到青禾院的的时候,一直紧紧皱着眉头的绿意忽然开了口。
“姑娘,婢子曾听过一个说法,那是府中的老人曾说来逗笑的。张嬷嬷从前有一次曾饮醉了酒,说她有两个儿子。”绿意道。
曾念薇闻言脚步一顿。
她刹时回过头来盯着绿意,道:“两个儿子?”
绿意点了点头:“婢子也是刚才想起,是府里的一个老嬷嬷说的,她拿了当笑话来说,婢子也就一直没放在心上。”
两个儿子,两个儿子?
众人皆知,张嬷嬷只有一儿一女。
女儿染红因为早年的事遭打了杖打,没挺住,去了。而张嬷嬷的儿子王城则是后来张嬷嬷陷害主子事发之后,跟着张嬷嬷一起,撞柱身亡。
忽然之间,曾念薇就想起南安说的,那小厮叫乐成,可却是有个小名叫小二子。
小二子,小二子?
莫不是,他就是张嬷嬷的第二子?
曾念薇总是觉得当时张嬷嬷和王城认罪太快,似是怕这件事再深究下去。她还以为他们母子这是惦念着对王雪娥的情谊,决意替王雪娥背的黑锅,可如今这么一想,她的想法似乎有些偏差。
张嬷嬷的女儿已经为王雪娥牺牲了,她当真如此护主,要牺牲一家子性命为王雪娥被黑锅?
若是他们的初衷并非如此,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保住他们王家最后一个儿子的话,这件事会不会更加在情理一些?
可是,若是这样的话,张嬷嬷的两个儿子,为何一个跟在她身边来了曾家,另外一个反而去了魏家?
第144章 兄弟
在王雪娥身边埋下一颗如此深的钉子,又对王家的各种秘晦了然于心,能如此手眼通天地、一步步将王雪娥掌控在手上,曾念薇第一个想到的是王家那位夏氏。
若是她猜得没错,当年王雪娥仍待字闺中之时,与夏氏之间应该不会平静得哪儿去。就连王雪娥嫁到王家这件事,恐怕也有夏氏的手笔在里头。毕竟,当时王雪娥下嫁曾家这件事,让世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可这件事对夏氏来说却是最好不过了。只有她嫁得不好,才没这份闲心,跟没这个资格对王家的事指手画脚。
只是不知道,在魏敏河、王雪娥两人的关系,还有王雪娥与父亲的婚事当中,夏氏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想到如今将季氏挤兑得已经被送到了庄子上的夏氏,曾念薇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有手腕的女人。
就连王雪娥的乳娘都是她埋下的钉子,那么,这次来看过那小二子的,想必也是夏氏的人了。
夏氏,这是斩草除根来了。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这件事上,夏氏动手解决了这些余瘤,也免得了她动手。
曾念薇将事情想通之后,就没有再讲精力花在这件事上。
程氏已经去了江州,南安也跟了过去。对于二舅舅云文的事,曾念薇现在只能做的,就是等消息。
可有的时候,最是令人煎熬的,莫过于只能干等着,什么也帮不上忙。
许天一倒是来过一次。他是为了江州白家事情来的,他的意图很简单,就是过来安抚曾博远的。
江州白家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许天一自然也听说了。
相对于其他人的揣测纷纷,他倒是知道一些内幕。
他悄悄对对曾博远道:“......你放心,你舅舅肯定会没事儿的......”
“......我曾听我祖父说过。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很大的可能是有人故意要害你舅舅的......你放心,我父亲已经去了江州,很快就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你舅舅洗刷罪名,到时候,肯定还你一个毫发不损的舅舅。”
许曾博远有些讶然。
许天一口中的祖父,自然是当朝的首辅许老太爷。
曾博远原本还为二舅舅的事担心不已,如今听许天一这般说倒是稍安不少。
许天一压低声音道:“我大哥也去了,我特意跟他说了,到时候让他好好修理一番那背后之人,好为舅舅出口恶气!”
曾博远呐呐地没有说话。
许天一的大哥,他不是第一次听说。在许天一眼里,他这位大哥就是个聪明绝顶、无所不能的存在。不过。许天一平日却是很怵他这位大哥,如今许天一却能够为了自己舅舅的事情去求了他的大哥。
曾博远对于许天一这种无条件毫无保留地就站在他这边为二舅舅着想的行为,很是感动。
他非常感激。
许天一这是挠着头,嘿嘿地笑了两声。
他捶了一下曾博远肩头,瓮声道:“谁叫咱俩是好兄弟呢!”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这个道理,曾博远深谙。
这个时候许天一没有急于与他划清界限,反而愿意帮他,他仍是深深感于心,他正欲再说什么的时候,许天一就又开口了。
他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试探道:“.......你若是真的这么感谢我。不如,就将你那玄铁弩箭借我玩儿两天?”
曾博远就要说出口的感谢之词顿时就咽了回去。
许天一就嚷了起来,跟在他身后打转:“哎哎,就这样啊?爷我可不是光凭两句口把式就能打发了的,既然是感谢,那就得有诚意、诚意啊!......”
曾博远瞬间就更加懒得理他。
话虽如此。可许天一最终还是抱着那把玄铁弩箭喜滋滋地走了。
临走前,许天一一再地保证了,只要有消息,他必定第一时间就传过来。
曾博远怕两位姐姐担心,便挑了些话出来安慰她们。
虽然远哥儿没有明说。可姐妹俩自然也知道这话是从许天一那传过来的,代表的,自然是许家对这件事的态度。
曾念兰听了之后稍稍地松了口气。
曾念薇心神倒是有些复杂。
许老太爷果然是在朝堂上浸泡了多年的老人,总是比旁人更通透些。
可是,曾念薇却没有想得这么乐观。
这些话毕竟是许天一偷偷听来的,不能完全代表了许家的态度。有些事情,许家知道是一回事,可许家愿不愿意为二舅舅背书,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上一世,在许家的惨案没有发生之前,许家后来是站到了牧王那一边,从这来看,许家应该不会在这件事上故意为难二舅舅才对。毕竟外祖父征战在外未归,如今的牧王想必是不愿眼睁睁地把云家推给福王的,而牧王若是想赢得云家的支持,现在的档口上,要做的,就是想保住二舅舅。
曾念薇想到这次被派过去协助牧王调查此事的钦差,若是单就许家大老爷许而言,光凭他,恐怕查不出什么来了。
许家大老爷虽在刑部任事,可凭得大都是许家老太爷的庇护。若非许家大老爷资质真的很一般,许家老太爷如何又会越过儿子一辈,直接为大孙子许天柏请封世子?
曾念薇现在只希望,这位后来把持了大半个朝堂、又将明阳公主迷得团团转的许世子真的有些真材实料,能将背后黑手揪出来,可不要只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千里之外,一袭玄色锦衣,神色清冷的少年无端端地打了个喷嚏。
他身旁的侍卫忙地转过身来,担忧道:“江州近海,入了冬,这气候就更湿冷些。世子当心,别着凉了。”
侍卫的声音虽然不大,可还是被身旁的人听见了。
厚厚的车帘从里头被掀起来,里头的人露出一张脸,是个中年男子。他挑着眉头望了策马在旁的少年,咳了一声,正色道:“是啊,别逞强了,要是冷的话,就坐马车呀,可别着凉了,还有正事儿要你做呢。”
少年面目不变,转头瞥了他一眼,裹在马车里的人顿时就没有了声音。
相比江州的湿冷,京城一如既往地漫天飘雪。
天气极冷,天地万物都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霜花。寒风刮在脸上,刺骨地疼。
曾家上下,除了文青院仍是缟素一片,二房和三房多多少少都染上了些年关将近的喜庆。
青禾院的厢房里,地龙烧得正好,暖烘烘的,一片寂静。
曾念薇一身素白,正在抄写经书。
三个大丫鬟香草、香橙,和绿意则是搬了绣墩在一旁绣来年开春的衣裙。因为王雪娥的骤逝,曾念薇有好些衣裳都不能穿了,香草几个就挑了些素色的料子,重新缝制。另外一个大丫鬟绿月不擅长针线活儿,曾念薇就让她打理旁的事务去了。
冬日寒冷,下人们除了当值的,几乎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加上丧事期间不宜喧哗,所以大房的文青院这边,一派肃穆。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静,就连在青禾院,也能听到朝阳院那边的动静。歇斯底里的哭闹声,夹杂着尖锐的怒骂声,曾念薇隐约能分辨出那是曾博宇与曾念芳的声音。
曾念薇皱了皱眉眉头,示意绿意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意放下手中的阵线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十姑娘不小心将十一少爷的兔子摔死了,十一少爷正在闹。”绿意道。
绿意所说的兔子,是从前曾博远从丘岭猎回来的那只灰兔子,后来被曾博宇看上了,就要了去,一直养到现在。
谁都知道,十一少爷对这只肥兔子可是宝贝的很。
如今曾念芳将兔子摔死了,他不闹才怪了。
自从王雪娥逝了,曾念芳就越发低调起来,轻易不出她的院子。好好地,她怎么就到了朝阳院,还摔了曾博宇的兔子?
曾念薇虽然不想管她的事,可这动静大得连她这里都听见了,若是再闹下去,恐怕就得闹得曾老太太那头了。不知道怎么的,曾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好脸色,若是被她知道这件事,势必又会大势训斥姐姐了。
长姐如母,如今姐姐曾念兰也大了,自从王雪娥走后,文青院的事情大都是姐姐在打理。
曾念薇放下笔,净了手,领着人就往朝阳院去了。
曾念薇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曾博宇瘫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只肥兔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只灰兔子闭着双眼,浑身软绵绵的,一动不动,很明显已经没有了气。
曾念芳则是立于一旁,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的好弟弟。
好些下人站在一旁,噤若寒蝉,都不敢上前。
曾念薇的眉头紧了又紧。
曾念芳原本还想斥曾博宇几句,她身旁的大丫鬟忙拉了拉她的衣角,曾念芳这才发现曾念薇来了。
她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惊讶,似乎没料到曾念薇会来,可很快,她的嘴角就弯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冷嘲。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四姐姐?”曾念芳冷笑道,“四姐姐怎么没在为你那舅舅抄经书好祈祷他平安无事,怎么有空跑到这儿来了?”
第145章 安神
曾念芳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她望了一眼曾博宇,对曾念薇道:“还是四姐姐觉得,身为嫡姐,我连教导幼弟的资格都没有了?”
曾念薇没有理会曾念芳的挑衅,她目光瞥向一旁的丫鬟婆子。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没看见十一少爷坐在地上?地面寒冷,若是十一少爷因此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怎么担当得起?”曾念薇缓缓道。
一旁的几个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很快,就有人摸清了局势,几个丫鬟婆子快步走过来抱起瘫坐在地上的曾博宇,哄了起来。
曾念薇见曾博宇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这才眉目稍展。
她望向曾念芳:“十妹妹若是这么闲,不妨多多为母亲诵经。虽然母亲不在了,想必母亲也是希望见到家中姐慈弟爱、和和睦睦的。只有这样,她老人家在九泉之下,也才能瞑目不是?”
曾念芳面上的跋扈就脱了一层。
曾念就又道:“如今仍在热孝,父亲和远哥儿为母亲的丧事四处奔走,我们这些做女儿的,不能为父亲分忧不说,若是让父亲回来看到十妹妹将宇哥儿欺负成这般,不知父亲要作何感想?”
曾念芳面色微微地发白,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曾念薇不欲再与她多说:“十妹妹若是没事,那就回自己的院子多多为母亲诵些经,少四处走动,免得将宇哥儿惹不快了闹出大动静来。这事儿,若是捅到祖母那儿去,可少不了一顿训斥。”
提到曾老太太,曾念芳面上就多了丝恐惧,她嘴硬地辩驳:“我,我哪有欺负宇哥儿!我,我这是教导他罢了。身为嫡姐,教导不懂事的幼弟。有何不可?”
曾念薇瞟了一眼曾博宇怀里死死抱着的那只肥兔子,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着曾念芳。
曾念芳开始还梗着脖子僵持着,渐渐地就有些心虚。态度就软了下来。
她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曾博宇,摆袖就要离开。她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刚迈出了一只脚,可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缩了回来。
她转过头来,面上的不忿和恐惧已然消失不见,眼底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芒。
“大姐姐今年已经十二了吧?过了年,就十三了。”曾念芳紧紧地望进曾念薇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那里头看见些动容,“母亲去了。按制是要守孝三年的。这么一来,三年后,大姐姐都十六了......”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道:“十六才开始议亲,这是不是有些晚了呢?听说。三婶婶已经在为三堂姐物色人家了呢。”
曾念薇不动如山。
她斜睨了一眼曾念芳:“那时大姐姐才及笄不久,如何能说得上晚?不过也是了,长幼有序,大姐姐的婚事一日没着落,十妹妹就动不得。”
曾念薇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十妹妹如此心急,不如我这就去跟祖母言明,好先给十妹妹定下来。可好?”
曾念芳眼底的幸灾乐祸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这事儿私底下说可以,传出去关乎姑娘家的品行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她的脸面如何放?这府里,就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曾念薇紧紧地望着曾念芳的精彩变脸。
有些事被压得死死的,可不代表别人就都忘记了。
王雪娥最终是因为什么被彻底放弃的。该知道的心里都记着一笔账。一旦有这种曾念芳恨嫁的话传出去,众人心里只会更加认定了,有其母必有其女。
曾念芳悻悻地走了之后,曾念薇安抚好曾博宇,便带着人回了青禾院。
曾念兰听到消息后来了一趟。曾念薇挑了关键的说与她听,旁的都没提。
一听是曾念芳故意找茬,曾念兰就皱了皱眉头,不过,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曾念兰走后,曾念薇倒是郑重地思考起曾念兰的亲事来。
的确,世家女子的亲事,一般都会早早地就定下来,及笄后就会出嫁。若是过了孝期再议亲,那姐姐就十六了,议亲、定亲,到出嫁,没个三年两载怎么走得完?那样的话,姐姐约莫十八才能出嫁,依世人的目光来看,那真是老姑娘了。
三房正在给三堂姐曾念秀物色人家,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姐姐的婚事,不是急就能办来的。
曾念薇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往下想。
王雪娥没出事前,杜氏带着杜芳梅、杜红梅动辄就往外跑,想必也是为两人的亲事忙碌。不知道,杜家那两姐妹有没有与顾家搭上线。
日子似水,无声无息。
南安得了曾念薇的特意嘱咐,到了江州不久,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
虽然早有预感,可他带回来的消息还是让曾念薇震撼了下。
白家在江州声望还不错,尤其是那白老爷子,颇得民众拥护。可这白家却是子嗣艰难,白老爷子人到中年才得了白展飞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含在嘴里怕融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日子久了,这白小公子就养得纨绔不堪。聚众闹事不说,常常为了玩乐与一帮混混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二舅舅云文就是个火爆性子,这样的事儿被他撞上了,开始几回还会看在白老爷子的面子上放过他,次数多了,云文也忍无可忍了。
有一次,白小公子当众调戏一良家女,正巧被云文撞见了,云文就将白小公子揍了一顿,一怒之下就放了话,说他若是再不悔改,他就再也不会顾及白老爷子,势必会给他一个好看。
这事儿没几天,白家就出了事。
上下几十近百条性命,一夜之间死于非命。
这件事兹事体大,牧王的人手将现场保护得很好。南安追上了程氏的人,曾到白家老宅去看过,尸体上刀痕纵横,乍一眼看过去,似是有人为了泄愤而杀得人。可牧王,还有云家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仔细检查下来才发现,所有的致命伤都是脖子上的那一刀。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一下子就瞧得分明,凶手,这乃是一刀致命,见血封喉。
至于尸体上其他的刀痕,多是为了迷惑视线后来才添加上去的。
南安为了不吓到自家主子,没有将话说得太露骨,可曾念薇却仍是能想象出那尸横片野,几乎血流成河的画面。
曾念薇想着,心里不自觉地就翻滚起来。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她忍了又忍,腾地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好一会,她才缓了过来。
香草和绿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可是几十条人命啊,谁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香草性子直,憋不住话。
“这些人,实在太冷血了。他们这般做,不就是想陷害舅老爷于死地吗?这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啊,死得不明不白的,这可让人从何查起!”香草跺脚,着急道。
是啊,几十条性命一夜死光,凶手却早就逃之夭夭了,任谁摊上这样的事儿,大都会一筹莫展。
可是,这叹息的话,这种情景,曾念薇怎么听着如此熟悉。
曾念薇忽然灵光一闪,各种零散的画面倏地从脑海里闪过。
许家!
是许家!
上一世的许家,不也如此吗?上百条人命,一夜丧命,苦苦追查却无果,最后不了了之!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地乱跳。
她从来没有将白家的事,与当年许家的惨案放到一块儿想。可现在看来,这作案之人的手法,根本就是如出一辙!皆是一夜之间被灭门,就连手法都是一剑封喉!
曾念薇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大雪纷飞的寒冬,她额头上却有大颗大颗的冷汗不停地滴下来。
绿意最先发现自家姑娘的不妥当,她忙制止了还欲再说什么的南安,让他先下去了。
曾念薇默认了绿意的做法。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什么也听不下去了。这个发现实在太骇人,她一下子有些接受不过来。
她脚步沉重,一言不发地回了青禾院。
香草和绿意都觉得是她是被南安所提的那血腥的画面骇住了,夜晚的时候,绿意寻了些安神的香点上。
寒冬的夜晚,漆黑如墨。
外间亮着盏八角紫纱玲珑灯,暖黄暖黄的光芒透过帘子的空隙,稀稀细细地落进来。内屋里,一层一层的素纱静静地垂着,半分未动。若是仔细些,尚能闻到一抹淡淡的香气,柔柔萦萦,有些甜腻,却是极为催眠。
榻上,曾念薇缩在清湖绿雪缎丝绒被里,双眸璀璨晶亮,眸中的光亮。就连在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也能瞧得一清二楚。
鼻息之间,淡淡地萦绕的是甜腻的安神香,曾念薇目光清亮,神思清明,却是半分睡意也无。
上一世,连许家那样的门第,遭了如此灭门惨案,连一丝蛛丝马迹都不曾查出来,更何况如今的云家,云老太爷远在齐州,府中除了脱不开身的三舅舅云武,剩下的就是妇孺孩童,要怎么去查!
第146章 惊蛇
可无论怎么样,二舅舅是必须要保下来的。
外祖父就二舅舅和三舅舅两个儿子。而且,外祖父在战场奋力厮杀,为的不就是云家的子孙、云家的将来?若是二舅舅出了事,那便是本末倒置了,更别提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家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发生。
曾念薇苦苦地回忆着上一世她无意中从萧逸口中听得的那个组织。
上一世云家早早就没落了,自然也没发生白家这样的惨案,所以后来许家的被屠,不可谓不震惊一时。
初闻,她亦是惊讶极了。
在她看来,许家就是那种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能抗得住的存在。大燕上下,就没有什么事儿能难倒许家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上一世,在福王靠着余家打来的战功遥遥领先,甚得老皇帝青睐下,牧王也能凭着许家的出谋划策后来者居上。
只是最后,许家一夜被灭门,牧王这才兵败如山倒,加上许家二老爷的倒戈,牧王这才彻底瘫了下去。
许家的灭门案,沸沸扬扬,不少世家颇有唇亡齿寒。这样的事情,虽然明面上没有丝毫的踪迹露出来,可老世家的人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曾念薇那时初嫁入萧逸不久,心里甜腻着,没少煮些汤汤水水地往萧逸那送。
有次她捧着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汤给萧逸送去,无意中听了一耳朵,结果被萧逸发现了,大发雷霆。他甚至当着下人的面,直接就摔掉了她辛辛苦苦熬好的鸡汤。
那时候的她却只觉得是自己鲁莽,听了不该听的话,心里既害怕又委屈。
现在想来,既然是商量要事,又怎么会连个看管的人亦无。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她出错,挑拨离间,希望萧逸更加厌恶她罢了。
那么明显的事情,她却毫无擦觉。
那个愚蠢和卑微入尘泥的她。简直可笑至极。
可此时此刻,曾念薇却无比感谢那个愚蠢又卑微至极的自己,正是她听的那一耳朵,如今却成了二舅舅的救命草。
曾念薇嘴角缓缓展开一朵笑意。
上世一无是处的自己,总算了有些用处。
曾念薇高声唤人。
今夜守值的是香草,她听见呼声,忙披了件褙子,捧着八角紫纱玲珑灯就走了进来。暖黄的橙光,照在她半张脸上,明明灭灭。
曾念薇也顾不得什么。她将被子一掀,只着了纯白的棉袜就下了榻,瞧得香草惊呼不已。
曾念薇没有理会香草的惊呼,她抬步走到案几上,揪着浅黄的烛光。提笔写下一个地名,然后将纸认真地折了起来,装进了信封里头。
这薄薄的信封被送到江州许大老爷的案桌前已是三日之后,从京城到江州,南安足足跑坏了三匹马,又费了不少的精力,才寻到法子将信送到了许大老爷跟前。
许大老爷看着眼前平凡无奇的一纸信封。皱着眉头问:“这是谁送来的?”
一旁的下属额头微微冒汗:“是门子送进来的,说是势必要大人亲启。至于什么人,属下已经问过了,那门子也不认得。”
许大老爷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很是不悦。
“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就贸贸然地将东西拿了进来。”他瞪着自己的下属。斥道:“这上头若是淬了毒,偏意要害本大人,可怎么办?”
“你到底是怎么当差的!这什么东西都能往里送,万一人家是要我命的,你是不是也会跟着补一刀啊?哈!”许大老爷怒气冲冲。劈头盖脸地就训人。
下属忙道不敢,扑通地就跪了下来,额头求饶。
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倒是没许大老爷那般火冒三丈。
能跟着许大老爷出来的,自然不是无能之辈,这信上若真的淬了毒,自然早就被截下了。他们这次是冲着白家一案而来,为了方便,下榻的是云文的太守府,这么做,更大的原因自然是有监视云家的意思在里头。既然是太守府,门子自然也不是那等没有眼色的,能说动门子将东西送进来的,那人自然也有几分本事在里头。
少年没有思索太久,他示意身旁的小厮将信拿了过来。
许大老爷见状瞬时就瞪大了双眼,顾不得训人,他忙摆手制止:“天柏,别乱动!说不准有毒呢。”
许天柏没理他,接过信拆开,信里头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他盯着信纸上写得歪歪扭扭的那一行字,那是一个地名。
许大老爷见他没事,顿时凑过头来。
“溯源农庄?”许大老爷道,“什么鬼地方呀?”
许天柏没有答他的话,他微微挑了挑眉,向来清冷的眉间闪过一抹复杂。
这字,虽然故意写得潦草,可却是瞒不过他,这分明就是女子所写。
会是谁?
信上提及这个地方,又有何意图?
他第一想到的是与这次白家灭门之案有关。
溯源农庄?
许天柏没有惊动其他人,他很快就将这个地方查了个清楚。
溯源农庄在江州与江西的接壤之处,是一个韩姓商户名下的庄子,庄子其他一般的农庄无异。
若是非要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溯源农庄背后便是一座大山,荒林数百里。据说,以往还会有猛兽袭人,因此这庄子一直没人耕种,直到几年前,庄子才租赁给了从外地来的一户人家。
那人家姓黄,据说是个猎户,就看上了那片荒林。那黄猎户与附近的人都不甚熟悉,这偶尔会有些看见这黄猎户拿些兽类上街换些银钱米粮。
溯源山庄?许天柏对这庄子后的那座大山颇有兴致。
无论这信是谁写的,可很明显,对方想要将他引至溯源山庄。
是友还好,可万一是敌?
许天柏将溯源农庄的情况摸清楚之后沉吟了片刻。很快他就抽调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溯源农庄。
一查之下,果然发现了不妥之处。
整个农庄,根本就不想是普通的猎户之家,发现了某些制作精良的铁器不说,农庄的整个布局,没有人比许天柏更清楚了,这分明就是豢养死士的地方!
许天柏的人到的时候,溯源山庄已经人去楼空了,只剩下些大块头、来不及搬走的物件。虽然这样,可还是有所发现的,这里的人撤得匆忙,许家的人追到庄子后的荒林里时,发现了遗落的兵器。那弯刀,与大燕中使用的直刀有所不同,它稍带了些弧度,刀面光亮,锋利无比。内行之人一眼便知,那就是使白家人一刀致命的凶器!
许天柏静静地盯着那刀没有说话。
他带了的人很快就收拾好了现场,领头的将士是个圆脸的校尉,他神色恭敬:“回禀世子,属下已经检查过了,人应该是前一刻,往后山的荒林逃走了。世子,要追上去吗?”
“不用了。”许天柏断然道。
要追,也追不上了。
“将附近的人都看起来,那韩姓的商户也捉起来。”他道。
少年容色清冷,声音醇醇如弦,可圆脸校尉却听得心一沉,莫名的压迫感迎面扑来。他大声应是,转身点了一拨人肃队走了出去。
很快,附近的庄子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众人神色惶惶,面色惑然,却不敢不跟着军士们走。胆小的孩童和妇孺更是失声痛哭。那户韩姓商户也在里头,神情更是惊慌,生怕被牵扯进去。
许天柏站在高处,面色平静地盯着底下芸芸众相。
他目光所落,身旁的小厮顿时就意会在心。不一会,那小厮领着几名大汉,将那几个神色可疑的人单独禁了起来,将其他的村民都放了回去,留了人看守。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已是第三天,知道许天柏没有将人捉到,曾念薇心下复杂,顿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许天柏的雷霆手段,没有人比曾念薇更了解,可这些人却能在许天柏动手之前撤离,不得不说,他们的消息很是很灵通的。
他们这一次出击,已经打草惊蛇,想要再次抓到他们,那可就更难了。
曾念薇心中就添了几分凝重。
曾家这头,事儿也没个消停。
前几日,林城杜家来了人。
杜家十三郎杜亦到了京城,同来的还有一位杜家的表亲。这位表亲约莫二十出头,人称嫣姑娘,据说是从林城来投奔她姐姐的,可到了京城才发现,她姐姐早已搬了家,也没留下个口信儿。曾老太太怜她在京城无依无靠,便做了将她收留了下来,等她寻着了亲人再行离去。
杜亦还好,对于这位嫣姑娘的到来,众人心神各异。
谁都不是傻子。
什么时候投亲不成,偏偏挑这个时候?更何况曾家新丧了大妇,这姑娘也二十有几了,居然也不避嫌,就这么住了下来。更可疑的是曾老太太,竟然还主动将人留在了家中。重要的是,这嫣姑娘,虽说是表亲,可到底也姓杜啊,这就有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自从这嫣姑娘在曾老太太的和乐院住下之后,曾念兰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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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反省
比曾念兰更加激动的是曾老太爷。
曾老太爷知道后,险些没背过气去。
他战战巍巍地指着曾老太太,话都说不全了:“你,你你......我还没死呢!你这么急哄哄地,要做什么!这家,姓曾,不姓杜!”
曾老太爷老脸气得通红,胸口一鼓一鼓地,指着曾老太太鼻子就开始骂。
自从瘫了半边身子,曾老太爷就日益枯老下去。现在的他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要人伺候,哪复堂堂定安侯爷的威严,如今的他,也不过是个中风的糟老头子罢了。
相比,曾老太太面皮白皙,妆容精致。她本来就保养得极好,完全没有五旬老妇的沧桑,若是有那等恭维的,说她仿若三旬,也不为过。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就连一向从不离身的积光也被曾老太太寻了借口支了出去,曾老太爷的话说得再难听,曾老太太也没有放在心上。
相反,她容色平静,眸光静静地落在曾老太爷身上一瞬,缓缓笑道:“老爷子说的什么话?妾身自然知道这家姓曾。嫣儿不过是妾身一个侄孙女,她在京中无依无靠的,妾身这收留她一段时日,也是情理之中。”
曾老太爷闻言气极反笑。
“你什么心思,也不用我挑开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如何就如何的,我的儿子是什么样儿的人,我最是清楚不过了。他不会娶那所谓的表妹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曾老太爷道:“贤儿如今已是世子,又是是正三品的左侍郎,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还要不到?区区一个商户之女,也肖想着侯夫人的位置,痴人说梦话罢了。”
曾老太爷的话没留丝毫情面,饶是曾老太太再镇定,她的精致的面容也很撕开了一道伤口。
商户出身,一直以来都是曾老太太心中的一根刺。若非杜家家业大,而定安侯府又穷途末路。哪怕是续弦,曾老太爷也不会娶一个商家女。而杜家,也正是因为攀上了定安侯府之后,杜家儿郎才渐渐披上了官身。虽然只是些不起眼的小官,可却是彻底改变了门庭。
众人知道这一茬,自然不会在曾老太太面前提起出身的事,可这话曾老太爷却是不顾忌,加上他被曾老太太气得不轻,更是脱口而出。
这话说完,就连曾老太爷也觉得不妥。
他说这话,不也正是自己打自己脸?
曾老太爷就噤了声。
好一会,曾老太太清冷的声音才响起来:“老爷乏了,您好好歇着罢。”
曾老太太说完。便起身往外走。
她这般,曾老太爷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望着老妻刹时有些佝偻的背影,恍然间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曾老太太回到上房里面色已经恢复从容,只是她对杜嫣的态度,就没有往前那么热络了。杜嫣满腹疑惑。却又无从问起。一时之间,她在曾家的地位就有些不尴不尬起来。
府里唯一对杜嫣的到来觉得欢喜的,莫过于曾博宇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杜嫣就跟曾博宇搭上线了,常常做了小吃食送到外院去。曾博宇倒是好说话,有了好吃食,又有人愿意陪他玩儿。他自然开心的很。
当然,杜嫣做的那些小吃食,每次也都会送到各房各院,就连青禾院每日都会收到不同的精致的小点心。瞧着每日都不重样的糕点,曾念薇心中对这位杜姑娘的手艺还是还佩服的。她不禁想起上一世自己也是这么讨好婆母复氏和萧逸,心里不禁苦笑。可一想到这杜姑娘摆明冲着父亲而来,曾念薇就同情不起来她了。
曾家平白地就多了一位好厨子,可是大大地便宜了香草几个丫鬟。
杜嫣送来的吃食,曾念薇自然是不会用的,每次她收了下来。转手就赏给了几个丫鬟。这几日,每到时间,香草就搬了小绣墩候在院子前,眼巴巴地等着糕点。
香橙和绿意就笑她,香草扭着头不理她们。
香草虽然贪嘴,可也是知道分寸,曾念薇也就也没有说她什么。
绿意的哥哥泉子已经从阳城回来了,如今帮曾念薇管着京城的一处铺子。于嬷嬷已经去探过口风,对于与香草的婚事,泉子也是乐意的。两人就下了小定,等来年的日子再成婚,可谁也没想到府中就出了丧事。这样一来,两人的婚事就得只能推后了。虽然两人都没有不愿意,可曾念薇却仍是觉得是因为自己才将香草延误了,因此平日里也没拘着她。
没过几日,就是年三十。
辞旧迎新,又是新的一载。
这个年,估计是最清冷的一个新年了。
白家的案子因年关也被搁置下来,等过了十五元宵再重新清查。
新年伊始,万象俱新。
才刚过元宵,边境就传来了好消息。
征西大军已经击败楚军,夺回了齐州,大军一鼓作气,趁胜追击,楚军节节败退,已龟缩回楚国境内。
战事大捷,这对朝堂上下来说,无疑是个最好的新年礼物。
老皇帝更是高兴。
老皇帝高兴了,下面就有了传言流出来,这次若是大胜而归,云老太爷封个国公爷,妥妥地是跑不了的。
这话传出来,自然有人高兴有人忧。
京郊的一处农庄,几个身材魁梧的蒙面男子正被训斥得狗血淋头。
这次,他们的损失不可谓不大,也难怪上头大发雷霆。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小培养出来的,说以一当十,那都是保守估计,这次,他们一下子死了近百个死士,足以让上头震怒了。
端坐上首的黑衣人哪怕蒙着面,众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所发出的的冷厉气息。
幽暗的地下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事已至此,自己下去领罚吧。”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地抛出一句,他的声音低沉嘶哑,重重地回荡在空气中。
下面并排立着的三个黑衣人闻言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却毫不犹豫地齐声应是,毅然地走了出去。
三个黑衣人走后,偌大的殿堂之中,便只剩下首位的黑衣人了。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殿前的那尊石狮上,久久才收回来。
许天柏,果然有几分本事。
不久前,许天柏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忽然就带兵包围了溯源农庄。幸好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撤走了大部分人马和物资,让许天柏扑了个空。可笑的是,那小子还自以为是地抓了些可疑的人,只留了缪缪几人下来看守。
世家子弟嘛,总是眼高手低,会有几个有真材实料?
有些人来不及逃走,潜入普通民众的人便轻了敌,趁着看管不严偷偷跑了出来,结果却让许天柏顺藤摸瓜,真正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甚至赔上了上百个好手才全身而退。
好个引蛇出洞!
谁想到,这许天柏留了这么个后手!
他手中这些人,那是精英中的精英!平白地损失了,这叫他如何不恨?
那头,许天柏也正在跟许老太爷汇报这次的情况。
许老太爷越听神色越凝重。
若不是这次云家的事,他们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批死士的存在。
凡事有些底蕴的世家,都会有些保底的牌,可若非特别时刻,没有人会轻易地亮出自己的底牌。这么一批纪律严明,消息如此灵通,尤其是行事如此嚣张的死士,放眼整个大燕,许老太爷能断言,没有哪个世家能培养出这么一批人手。
如此一想,许老太爷心中的忌惮便添了几分。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无论怎么样,这次大孙子的表现,让他很是很满意的。
许天柏从许老太爷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面色虽然一如往常,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心情还算很不错。毕竟,许老太爷不是一个随便夸人的长辈。
很快,许天柏嘴角微微扬起的笑意就隐了下去。
那封信,他怎么也查不到是哪儿来的。
不过,他很快就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了。
江州万民请愿,要求惩戒云文为白家报仇。
在许家撤回的这些日子,更是每日都有百姓在太守府前谩骂,扔烂菜。
程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总不能跑出去那百姓们对骂,可听着那些人越说越难听,她又忍不住生气。
相比程氏的愤然,云文之妻林氏倒是满心的惶恐,整日的以泪洗面。
虽然没有人开口将云文下牢狱,可云文却是自己自发地蹲到了大牢里。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为自己辩驳,到后来,就连他也看明白了,这事儿是专门冲他来的,他没有证据,哪怕说得口灿如花也没人会信他。
这么一刻,他忽然有些领悟到,从前云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他要收敛性子的话来了。
他一个大男人,临了却要让老母亲忧心至此,他心里愧疚不已。
可此刻,他却又什么也不能干。
他觉得窝囊极了。
尤其是万民请愿要求惩戒他的消息传了之后,他更是无地自容。
他没有想到,他一向勤政爱民,兢兢业业,到头却是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他心底就有些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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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试探
云文的妻子林氏不是个拎得清的,刚开始出了白家的惨案时,她既又对白家的怜悯,又担心在夫君管辖之内出了这样的事儿可如何是好?后来云文成了最大嫌疑人,她吓呆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好。朝廷来人之后,云文顶不住压力,自愿到监狱里去,林氏更是整日以泪洗面。
云老太太知道林氏的性子,这个时候,她估计早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别说为儿洗清罪名,恐怕就连整个太守府都乱成了一团。也正因此,在二儿子云武腾不出手的时候,云老太太让二媳妇儿程氏来了江州,帮大儿子那边一把。
事实一如云老太太所料,林氏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整个太守府乱成一锅粥。
云文与林氏的大儿子云墨天还好些,小儿子云墨玉才五岁,懵懵懂懂的,见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小家伙也跟着眼泪珠子。大的小的哭成一团,劝也劝不听,小男子汉云墨天愁眉苦脸,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程氏来了之后,他简直跟见到了救星一般。
程氏瞧着原本胖墩又壮实得大侄子瘦了好几圈,顿时眼里泛酸。她心里极是不喜林氏抹眼泪的这性子。男人出了事,她们作为妻子的,哪怕帮不上忙,也要把家里顶住,免了男人们的后顾之忧才是,林氏这样给小叔子拖后腿的行为,程氏很是看不上。可她又不好说什么。
程氏花了好几日时间,才将这头家理顺、抚稳下来。
程氏来了之后,林氏才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振作不少。林氏带着云墨天、云墨玉两个儿子下牢里去探云文。她回来之后,虽然双眼红肿得似桃子一般,可不似往日那般慌张了。程氏就想,许是小叔子说了些安慰她的话。
林氏拉着程氏的手,很是感激:“正是多亏嫂嫂了,若非嫂嫂。我,我这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又红了。
程氏心里就有些不悦。
“子贤也说了,这次。多亏了嫂嫂帮忙......”林氏也知道自己这性子不讨好,她忙抹了泪,转述云文吩咐的话。
子贤是云文的字。
到底是一家人,程氏是真心对小叔子一家好,否则,她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来江州了。
“都是一家人,哪说两家话?子贤他太见外了......你让他放宽了心,我与他大哥,还有母亲都相信他。白家的事,朝廷也已经派了钦差来。那许家是个有手腕的,这件事一定会还子贤一个清白。”
程氏就道:“......就算再怎么,不是还有父亲?父亲那么疼子贤,定然不会让他吃这么大的亏的。”
说到云老太爷,林氏的心就更安定不少。
她极是敬重这位公爹。她如今就盼着,公爹能够早日凯旋而归,救夫君于水火之中。
妯娌俩正说着话,就有小丫鬟就来报钦差大人来访。
林氏的脸上的笑容一敛,脸色有些慌张:“他,他来做什么?”
小丫鬟口中的钦差,自然就是许家大老爷。为了彻查白家一案。他们一行人就在太守府住着,由云墨天与外院大管事招待。
男主人不在,为了避嫌,许大老爷就没踏步过内院。
这忽然来访,让林氏吓了一跳。
她生怕是什么不好的事。
程氏多少有些预感觉得许大老爷是因为万民请愿书的事来。
程氏安抚地拍了拍林氏的手背,一面让丫鬟将人请就来。又吩咐人上茶点。
一般的世家女眷,就连见外男都是件失礼的事情,可如今是非常时期,程氏也顾不得这般礼数了。
很快,一位身着深紫锦衣的中年男子阔步走了进来。同来的,还有一位玄衣少年。
正是许大老爷与他的大儿子,也就是如今的许世子。
果然,许大老爷一来就先提了万民请愿书,随后又问了些与案情相关的事。
林氏低眉垂暮,一一道来。
“......已经抓住了那领头闹事之人,是个从前被云太守惩治过的泼皮无赖,趁机闹事罢了......云太守是个耿直的人,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愿落狱这一举动让更多的人相信他是无辜被牵连......云夫人放心,云太守若是没有坐下这事,迟早会还他一个清白。”许大老爷缓缓道。
林氏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再三地谢过。
许大老爷没有再说什么。
他眼角瞥见一旁的云墨天和云墨奇,他向兄弟俩招招手,先询问了些课业之类的,后又拐弯抹角地打听些事情。
云墨天性子随父,有一是一,回答的很是爽脆。云墨玉则是更像林氏,有些怯,他有些似懂非懂,加上年纪小,常常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一旁的林氏提心吊胆,生怕云墨玉一个童言无忌,说了些不该说的,反而害了云文。
幸好,云墨玉虽然有些答非所问,可倒是没有说什么不妥的话。
程氏在一旁瞧着,却越来越有些摸不定许大老爷的态度。
按理来说,作为云文的家属,许大老爷来问些事,是理所当然的,可程氏越听,却越发现许大老爷这些问题都没有涉及到这案子的关键。
她正想着,不经意地就撞上一道清冷的目光。
程氏一愣,旋即便收回了眼中的困惑。
许大老爷就咳了一声,叹道:“......溯源山庄里的那窝贼人,虽然没有当场抓住,可总算也算有了些眉目。这件事,多亏夫人的帮助了。”
许大老爷说完,眼色就在林氏与程氏面上划过。
林氏听到前半句心中一喜色,可听到后半句却是一愣。
“帮助?”林氏神色困惑,“许大老爷的话是何意?”
程氏也不解。
许大老爷见二人面色不似作假,似是真的不知那信的事,既然不知,那许大老爷就不欲再多说什么。
他呵呵一笑,道:“若不是夫人信任老夫。派了云家的人来帮把手,我们这人生地不熟的,等赶到了溯源山庄,只怕那些人早就逃得一干二净了。”而不是匆忙得来不及全部撤离。好让许天柏趁机下了套子圈出了不少东西。不过,这些,许大老爷并没有打算一一言明。
林氏不敢称功。
许大老爷得到了想知道的,很快就走了。
程氏凝视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许大老爷方才那话只是敷衍。
她是知道许世子顺着溯源山庄这条线摸到了不少东西,可具体抓到什么人,又打听出了什么消息,她却是无所知的。
凭着许大老爷的身份,加上他又是钦差,有些事。他若是不说,她们这些女眷,也是没有办法的。
许大老爷出了垂花门,回了自己下榻的院子。
他连饮了两盏滚烫滚烫的茶水,才感觉身体回暖了些。
这江州。实在湿冷得很。
他心里想着,赶紧将这案给破了,早早回京城去。
这鬼天气,哪怕屋里烧了地龙,也冻得渗人。
“我就说了吧,肯定不是她们俩,她们要是有那个能耐。早就一网打尽,为那云文洗脱罪名了。”许大老爷将身子团在棉被里,只露出个脑袋,“你还偏不信,非得去打探一番。”
许大老爷道:“只怕她们,都不知道有那信呢。”
许大老爷半天都没得到回应。他有些气恼地瞪着一旁少年。
“嘿!你倒是说话呀!”许大老爷道,“你说,为父分析得可对?”
许天柏瞥了一眼喋喋不休的许大老爷,推门而出,留下许大老爷一个人在屋子里吹胡子瞪眼睛。
他心里也觉得那封信不是云家那两位女眷写的。她们若是知道什么,想必会直接告之。毕竟,没有谁比她们更加想为云文洗脱罪名。
只是,若不是她们,那信到底从何而来。
他让人查了太守府的门房,这几日,并没有陌生人来过,进进出出的,都是云家,或是许家的人。偶尔,牧王的人也会过来探情况。
从动机上看,这人若不是想帮助云家,就是跟溯源山庄那伙人有仇,至于是哪个,他不能确定。
许天柏难得地皱起了眉头。
他不喜欢这种完全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
京城。事过之后,曾念薇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她这么贸贸然地就让人将消息送了过去,等许家回过头来,就会考虑这信到底是谁送的了。
她养在深闺,是如何得知这溯源山庄,又如何能将这伙人与白家、与云文联系起来,单这些,就够她百口莫辩了。
曾念薇的手心微微出了汗。
这一刻,曾念薇只希望南安的手段能够瞒过那位许世子。
许世子这时候也怀疑到了南安头上。
他已经查过,太守府这些日子并没有人出入,只有从江州赶过来的南安。这南安虽然是云家人,可前些年却被云文转手给了曾家四姑娘。
曾四?
许世子听完下属的汇报,心中念着这名字。
他脑海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影子,却记不起那张脸。
是夜,漆黑如墨,整个天际就似是被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黑幕,压抑得让人直喘不过气来。
牢狱的夜晚,远比外头要湿冷得多。
黑漆漆的地面,草草地铺了一层稻草,墙角那一床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棉被僵硬的像铁块,根本不能保暖。
这已经是他在这里度过的二十六天了。
云文睁着眼睛望着从窗口处跃进来的那一丝微弱的灯光,他从没不曾如此深刻地体会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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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卡文卡得好*...从八点码到现在嘤嘤嘤....
第149章 劫狱
今夜半许月色亦无,莫名地漆黑。
云文盯着窗口处那抹微弱的灯光,神色飘得有些远。
不知道老母亲现在如何?远在齐州的老父亲又怎样?为了自己的事,弟弟和弟妹反而要为自己这个大哥操心。
云文一向活得粗狂,可自从入狱的这些日子,他才发现,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他的家人。
他苦笑。
这算不散临死悔悟?
“咔嚓。”
一声清亮的声音从狱门那端传来,伴随着纷沓的脚步声,以及低沉的说话声。
云文听得出,其中有个是狱长王蒙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云文心里困惑。
牢狱里关了不少人,可此时已然深夜,彼此起伏的一片眠息声,寂静无声,在阴寂的黑暗中,一切响动都尤其清晰。
“你们是谁!”
王蒙的声音猛然拔高,随即而来的是一个利器刺入rou体的扑哧声,以及重物的倒地声。
窗口透进来的那一抹微弱的灯光也随即熄灭。
牢狱里漆黑一片。
云文心里一跳。
有人来了!
他走到牢门前,伸手将走廊上的木棍捞进来。
云文武艺不错,耳力尤其的好,他方才分明听见了王蒙惊慌的声音,若果他没料错,几个守牢的狱头都已经遭到不测了。
来者不善。
劫狱!
云文脑海里马上浮现了这个想法。
很快,他心里泛起滔天大怒。
无论怎么样,他如今仍是江州的太守,什么人胆子竟然这般大,在他的地盘上劫狱!还有,许家的人都做什么去了?竟然如此疏于看管,让贼人如今嚣张地闯到了这里。
云文手里紧紧抓着木棍,贴在墙壁上,竖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来者脚步很稳。落地轻盈,步伐整齐。
这不是普通的江洋大盗。
云文心里一沉。
他虽然有些粗咧,可不笨。这一刻,他也明白。这些人多半是冲着他来的了。
这个瞬间,他想到的是白家上下那几十条认命。
他心中有很强烈的预感,这是同一伙人!
云文心里闪过愤怒,血液里的血性都被激起来了,他将手中的木棍抓得牢,若是可以,他亲手将这等草菅人命的歹徒抓捕。
云文仔细听辨了脚步声,至少来了五人,而且都是高手。
以一敌五,云文眼中却是坚定无比。隐隐露出几分狼性。
他望了望两旁的牢狱,听着里头绵长的呼吸声,那一个个的牢房里,有才被关进来不久的,也有不知道进来了多久的。这些人。虽然罪不可恕,可却罪不至死,这些,都是他的民众。
他不是那等不战而退的人。
作为江州太守,他亦是退无可退。
很快,脚步声就停在了牢前。
云文在牢狱里呆了许久,已经很习惯这里头的光线。哪怕没有火把,窗口那微弱的一抹灯光亦消失得一干二净,云文也能清楚地看到,来的是五名黑衣蒙面人。
“你们是谁!竟然敢擅闯大狱!“云文怒喝。
其中一人冷哼了一声:“我们是谁,你一个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的。”
他说完。抬起手中的刀就要去砍门上的锁链。
当啷当啷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狱中清晰地想起,惊动了四周的人。很快,周围一片鬼哭狼嚎,也有人兴奋地向黑衣人求救。
云文眼神一眯。抬手掷出一枚从岐山捡的小石子,正好打中黑衣人,黑衣人吃痛地骂了一声,手中下刀更快了。
云文不清楚他们为何没找到钥匙,他眼角打量着其余四个静立不动的黑衣人,以及骂骂咧咧地在砍锁链的黑衣人,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要如何冲出去。
黑衣人很明显也看出了他的意图,门打开的瞬间,为首的黑衣人就冲了过来,他来势汹汹,打着一击索命势头。云文连连退了好几步,才避开他的刀锋。
云文手中的木棍到底不能与对方锋利的大刀利剑相比,加上对方人手又多,云文很快即落了下风。
他左胸被刺了一刀,鲜血在黑暗中汩汩流下,云文一手捂胸,一手拿着木棍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们到底是谁?我与你们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你们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云文喘着气,心里惊疑不定,对方的实力远远超出他所预料,再这样下去,他凶多吉少。
为首的黑衣人完全没有停下手中的攻势,连连又刺了云文几刀:“哪里这么多废话,这些话,等你到了下面自己问阎王爷去吧!”
黑衣人说完,迎面砍了下来,云文身上多处被伤,早已是强弩之末,大刀扬起,他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再避开。
瞬间,他心头闪过无尽的苍凉,认命地闭上了眼。
仿若千万个世纪那么久,那刀却没有落下来。
“砰!”的一声。
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颗石子,破空而来,迎面击中刀面,力道之大,竟然生生将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击落在地。
牢狱门口忽然火光大亮,无数的火把瞬间点燃,将整个牢狱照得恍如白昼。
身着戎装的官兵一涌而今,仿若潮水般,片刻之间,空荡荡的牢狱就被围得水泄不透。
为首的黑衣人眼神骤然一冷,五人飞快地聚拢,背靠背围到一起,警惕地盯着来人。
情形急转逆下,云文却是不自觉地松了空气。
官兵们纷纷让开一条道,一个中年男子出现牢狱入口,跟在他身边的是一身清冷的少年,还有一个满是后怕,身着狱头服装的矮小男子。
来人正是得了信儿许大老爷。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黑衣人,气急败坏:“真是反了,反了!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闯大牢杀人!真是气煞老夫是也!”
人不敌众,黑衣人见逃走无望,接二两三地咬破了口中的毒囊。服毒自尽了。有一个没来得及动嘴,就被许家的人给劈晕了。
云文因流血过多,当即就晕迷过去了。
许大老爷便做了主,将人送了出去抢救。
林氏得了消息。当即就晕厥了过去。
程氏还算镇定,安排好人照顾林氏之后,带着强自镇定的云墨天就到了外院。
见到父亲满身纱布,不省人事地躺在chuang上的那一刻,从来没落过泪的小男子汉也湿了眼角,再也忍不住,像个呜咽的小兽。
年龄到底还小,接二连三的打击,能坚持到这一刻,已经很了不起了。
程氏一边安抚大侄子。一边问云文的伤势,知道他是流血过多才晕厥不醒,除了左胸的那一刀伤得比较深,其他都没有伤及筋骨。他需得好好静养,不过。总算没有性命大碍。
程氏大大地松了口气。
若是云文就这么去了,首先云老太太那边就先承受不住。别看老人家口里埋汰着,心里却是不知道多疼她这位大哥。
听说有人擅闯大牢杀人灭口之时,她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伤了云文性命。如今知道没有性命之忧,精神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许是之前太过紧张,这时候。程氏胸口涌起一阵阵恶心。
她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才压下心中不适。
她不能倒下,云文一日没醒,她就不能真正地放松。
程氏面色很是端穆,她注视一边的许大老爷:“人抓住了吗?可问出是谁指使?这么明目张胆地闯狱杀人,实在太过无法无天了!”
许大老爷就道:“......四人死了,抓住了一个。正在拷问,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
听到这话,一旁的云墨天腾地就站了起来。
“是谁!是谁要害我父亲!我要去杀了他,为父亲报仇!”半大的少年,双眼红肿。眼中掩饰不住的恨意。
“墨天别捣乱,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程氏忙拉住他,“有许大老爷在,他一定给大哥一个说法,不会让大哥白白受伤的。”
程氏扭头,目光灼灼:“许大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许大老爷讪讪地点头。
如今太守府是他接管,却出了这样的事儿,他也有过。
这次,若不是有个狱夫往外跑了一次茅房,回来发现不对忙来通风报信,只怕那云文可真要死了牢中了。
那些人明显是早有预谋,他们人数不多,却都是高手。他们这番来,一心只想要云文性命。若是没及时发现,恐怕他们已经将现场布置成云文杀人越狱不成而被杀了。
这样一来,云文就是畏罪逃走,完全坐实了罪名。最后的结果就是,许家办事不利,不但没完成皇帝的任务,反而添了云家这个怨偶。
许大老爷虽然平时在子女跟前有些吊儿郎当,可在外人面前却是极有威严的。他不是个傻的,自然也明白这其中利害。
他又惊又怒。
“怎么样,问出了什么?”许大老爷来到刑狱中,寒着脸问道。
“......一开始没有招,后来下了狠刑,他就招了。”一旁的下属道,“他说,是牧王派他们来,杀人灭口。”
牧王?
许大老爷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说真话为止!”许大老爷恶狠狠道,“真当许家是死的?这么嚣张竟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杀人,随便三言两语,还想糊弄老夫!这些人,不吃点苦头,永远都不知道老夫的厉害!”
许大老爷气急败坏,大声骂道。
“慢。”
一旁的少年忽然出声喝止了正要扬鞭的手下,他抬步走到奄奄一息的黑衣人跟前,皱着眉头仔细地盯着黑衣人的面孔片刻,随即修长的手指捻起黑衣人的衣物,血肉模糊的肩头,赫然印着一块图腾。
第150章 功过
“又是这个!”许大老爷惊呼。
黑衣人血肉模糊的肩上,赫然印着一块青紫的斑痕,乍一看去像是普通的胎记,可细看却能分辨出来这是一块古老的图腾。
许大老爷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块图腾了。上次围剿那伙人老巢时,在几个黑衣人的肩头上也发现了这块图腾。
许大老爷快步走过来,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一旁的许天柏道:“去,检查其他人。”
有人快步走出去,片刻便折了回来。
“四人之中,两人肩头有这图腾,其余两人则是没有。”来人回报。
一旁的许大老爷就道:“哼,看来,没有的那两人只是小喽啰而已,这三人,才是领头。”
一般豢养的死士,都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免得被人循迹查出些什么。只有某些核心人员,身上才会带有某些印记,这不但是防止被人冒充,更是主人家对他们身份的认可。
然而,这同样的图腾,再次出现。
问题已经很清晰了,这就是对白家痛下杀手、从溯源农庄里逃走,后被围剿的那伙人。
这一次,这伙人竟然冒着这么大风险,要来杀人灭口,这说明什么?背后的人,等不及了!
至于怎么等不及,许大老爷不用想,也明白了。
前方战事频频大捷,征西大军马上就要回来了。
云文是三天后醒过来了。
他失血过多,加上左胸的伤口有些炎症,直到三天后醒过来。
守在一旁的林氏当即就喜极而泣。云墨天和云墨玉两个小子,见父亲醒过来,也高兴地红了眼眶。
程氏也是松了一口气。
兴头劲儿过去之后,她吊着的一颗心总算归了位,放松之后,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林氏瞧着她的精神头不是很好,忙劝她回去休息。chuang榻上的云文很是过意不去。也劝她,程氏也没推辞,叮咛了一旁人好好照顾云文之后,便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
这件事总算暂且告了一个段落。
云文在狱中遭到刺杀。许家把凶手抓了个现行,也算是能给百姓一个交代。
来之前,许老太爷曾暗示过许大老爷,这件事百姓一个需要的只是一个交代,另外一些事情,只要该知道的人知道就行。
云文醒来之后,许大老爷曾与他密谈过一次。至于谈了什么,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之后不久,许大老爷带着儿子和一众人便启程回了京城。
云文本要留许大老爷多住几日,许大老爷一听连连摆手。当即就拒绝了。这江州实在太过湿冷,他简直一刻也不愿多呆。
云文哑然。
他是武将,皮糙肉厚,这江州靠海,虽比京城冷些。可他倒是没有觉得到了不可忍受的地步。
不过,许大老爷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挽留。
正月底的时候,边境传了好消息。征西大军不但成功收复齐州,大军还一鼓作气,攻下了楚国的两座城池。楚国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楚帝顶不消。举械投降。
消息传来,燕国振奋鼓舞。
皇帝当即派出使臣前去协商,另一方面着手准备迎接征西大军归来。
征西大军在半个月后到达,老皇帝率领一众王爷大臣,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这是几乎是举国以来,最隆重的迎接仪式了。
曾念薇没有到场。事后。前去观看了整个过程的香草回来,说得眉飞色舞。
听说,老皇帝当时亲自扶起了云老太爷,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各位王爷朝臣们纷纷祝贺,百姓们振臂欢呼。
云老太爷极有眼色。他当即就跪了下来,郑重地向皇帝磕了九个响头,高呼皇帝圣明,安内攘外,立千秋霸业,实乃千古明君。
云老太爷这么一呼,满朝臣也跟着高呼,连带着千千万万前来凑热闹的百姓,一时之间,千千万万道声音汇聚成广阔的洪流,皇帝的威名,奔腾呼啸,山河之间,荡气回肠。
老皇帝欣喜又激动。
不得不说,云老太爷这一步棋走得极好。
一开口,就将功劳全部归到皇帝身上,表明自己只是借着皇帝之威名才得胜而归,不但将皇帝哄得服服帖帖,更是杜绝了而后某些小人再在皇帝跟前谗言。
云老太爷可没忘记,之前云家的没落,归根结底是皇帝忌惮云家功高震主。
曾念薇很是遗憾没有能亲眼看到云老太爷得胜归来的壮观场面。
不过,皇帝这般激动也不是没缘由的。
皇帝暮年,国朝失了国土,这简直令老皇帝挠心挠肺。这一次,征西大军只用了短短月余,不但收复失地,并且开拓了疆土,令楚国往后好几十年都不能对国朝有所窥觊,这如何不令老皇帝激动?
单是这一笔,就足以让史官在朝册上添上浓重的一笔。
云老太爷的诰封当即就下来了,官拜正一品大将军,手握重兵,封世袭定国公,享良田数倾,金银财帛无数。
左将余家明官拜三品的武艺将军,封世袭宁安侯,享良田数倾,金银财帛无数。右将张超官拜三品武宏将军,封世袭建安侯,享良田数倾,金银财帛无数。还有其他的将士,纷纷地得了诰封和赏赐。
京城上下一片喜庆。
云老太太不久前被接来了京城,得了大军归来的消息,她早早地就守在了门口,云老太爷风尘仆仆地出现的那一刻,都年过半百的人了,却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云老太爷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云老太太却是扑哧一声地笑了。
“你可回来了?身上这把老骨头,可有哪磕着碰着了?”云老太太泪中带笑道。
她的语气很是平常,仿佛云老太爷只是出门走了一趟。
云老太爷心中又甜又酸。
也只有这个老妻,首先关注的不是他战胜与否,而是他可曾受伤。
云老太爷很是感动。
他哈哈大笑,安慰老妻:“没事,我这把老骨头。硬着呢。”
见云老太爷虽然面色虽然疲惫,精神头却是很好,云老太太心里就松了口气。
云老太爷的目光从云老太太身上转开,落到一旁孤零零的三儿子云武身上。心中忍不住地叹息。
江州白家的事闹得这么大,云老太爷又怎么会不知道?早在齐州,就有人将这事捅到了他面前。
次日一早,云老太爷就上了折子,愿为其子降其职,主动辞去一品大将军之职。
云老太爷的折子一出,朝堂哗然。
父代子受过,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
白家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云文作为江州太守,总得是要给一个交代的。而这个交代。许家并没有越俎代庖,而是留给了皇帝。
皇帝,等的就是云老太爷这番话。
无论云老太爷怎么做,只要兵权一日集中在他手中,皇帝就一日寝食难安。
云老太爷这一番。并没有人附异。
老皇帝哈哈笑了一声,说了些安抚的话,没有驳回云老太爷的话。
云老太爷心里就知道,他这番做对了。
功过不相抵,皇帝顺水推舟地就将云老太爷手中的重兵收了回来,将云老太爷的正一品大将军贬谪成了正三品的武超大将军。这样一来,兵权就分在云家、余家、张家手中。三足鼎立。
皇帝处置了逮捕到的凶手,没有追究云文管辖不力的过失,念着云文受了重伤,还派了御医前去。
总得来说,云文的事有惊无险。而云家,也算是重新站稳了阵脚。
这边尘埃落定。云老太爷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没过几天,江州那边反而传来了好消息。
程氏有喜了。
已经两个多月了,是在来江州之前怀上的。
程氏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本应早早就应发现才对,可因为云文的事这么一闹。她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头三个月,胎儿最是不稳,本应好好保养。可弟妹却因为他的事,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过来帮衬他们一家。
云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云文就吩咐了他的妻子林氏好好安排人照料程氏,他想起江州这边的气候较为阴冷,于是又多吩咐了林氏几句。
林氏心里感激程氏,另一面也为程氏高兴。就算云文没有吩咐,她也会好好照顾这个弟妹的。
林氏拉着程氏的手很是感慨:“......孩子来之不易,弟妹也是因为我们一家才忙过了头,忽略了这孩子......这孩子也是坚强,幸亏是好好的,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和你大哥,实在是没有脸面见你和武弟。”
程氏也是心有余悸,不过,好在肚中孩儿没事。
“嫂嫂也别自责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咱们是一家人,大哥出了事,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程氏道,“......我原本打算等大哥伤好了就启程回京,可如今是走不成了,我留在这儿,只怕是要给哥哥嫂嫂添麻烦了,还望哥哥嫂嫂莫要恼了才是。”
林氏就笑了:“这哪儿是什么事儿?弟妹好好安心在这养胎,好生个活泼漂亮的小闺女,让嫂嫂也欢喜欢喜。你啊,也别嫌麻烦,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嫂嫂说。”
程氏摸着尚还平平的肚皮,也笑了起来。
程氏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无论是她,还是云武,都希望有个小闺女。儿女双全。
云武听到消息的时候高兴坏了。
他又要当父亲了。
他一想到妻子不久前还奔波忙碌的,心里忍不住就捏了一把汗。幸亏他的小闺女顽强,没被颠出什么事儿来,否则,他定然愧疚难当。
云武思妻心切,不久就告了假,带着两个儿子前去江州看媳妇儿去了。
曾念薇听到消息的时候又惊有喜。
前世的时候,三舅舅和三舅母自始至终就两个儿子,根本就没有第三胎儿。程氏的这一胎,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男是女了。
第151章
云家新晋国公府,在京城了很是热闹了一番。
得知云家二子喜添麟儿,不少人上门恭贺。
若不是曾念薇姐妹仍在孝期之中,恐怕她们这边也早已门庭若市了。饶是这样,杜氏也没少往这边跑,让曾念琪与曾念薇姐妹多亲近。就连李氏,没事也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坐坐。
程氏亏得是没在京城,否则,各个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她也没这么多精力应付得过来。
春寒料峭,纷纷扬扬的大雪渐渐飘小,稀稀落落地,飘零而下,掉落在地,融为雪水。
三月的时候,天气缓缓回暖。
南边的天气更是暖和,春风和煦,拂在面上带着些凉意,却不冻人。
福州回暖最快,春风拂拂,绿了大地。
行人走往之间,只需着薄薄的春衫。
三月十二,许天一前来道别。
岭南书院四月十五入学,从京城到岭南书院,脚程快得也要走上大半个月,许天一要提早启程。
曾博远有些感伤。
他走不了。
按制,他要给亡母守孝三年。
许天一看出了他的感伤,就安慰他:“......不就是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小爷在福州等着你。”
他窥了一眼四下的人,压低声音道:“......到时候,我们再去偷韩院长的酒喝.....”
原本还有些抑郁的曾博远闻言不自觉地红了红耳根儿,他正打算义正言辞地拒绝,再训斥许天一一顿,可一瞧好友亮晶晶的双眼,他到嘴的话就都咽了下去。
曾博远与许天一虽然之前就认识,可却是在岭南书院才熟络起来。
许天一皮,完全坐不住,他没来就没有安分过,没少受罚。
岭南书院韩图厚院长埋在后山的那几坛桃花酿。就被许天一给盯上了。有好几次,他没经得住怂恿,跟许天一偷偷跑去挖,被抓了个现行。韩图厚就罚他俩在藏书阁里日以继夜,足足抄了一个月的书。
开始的时候,曾博远不是这样的。最初的他对许天一的这种行为很是看不惯,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地就成了共犯。
听到许天一说起从前的糗事,曾博远忍不住就弯了嘴角。
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许天一坐了一会就走了。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上曾念琪一行人。
曾念琪和杜芳梅、杜红梅从拱门穿出来,与许天一撞个迎面。
许天一生得高大,脱去了那一身胖墩,初具了少年的模样。他五官精致大气。眉宇间贵气凌然,一副翩翩朗朗的少年模样。
曾念琪一见到他,瞬间就红了脸。
一旁的杜芳梅、杜红梅也跟着红了耳根儿。
许天一看着眼前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眼皮却是眨都没眨。
他挑了挑眉,脚一拐就走人了。
曾念琪对他的无礼有些恼怒。可更多的是些惊疑不定。
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拉着闻讯而来的曾博远就问:“九弟,方才那个,可是许家的小三郎?”
许天一在这一小辈行三。
曾博远望了一眼双眼亮晶晶的五姐姐,迟疑地点了点头。
曾念琪一听,双眼蓦地更亮了,恍若星辰。
许天一的转变。别说是曾念琪了,就是曾念薇第一次见到也差点认出来。
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小胖墩逐渐长成了眉目清朗的贵公子,再假以时日,便又是一个名满京城的青年才俊。
不过曾念薇却是没有料到,远哥儿与许天一之间的感情已经这么深厚了。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因为守孝。耽搁了曾博远的学业。曾念兰对于这一件事心里是有膈腧的。在她看来,作为长辈就得有长辈的样子,这样才能得后辈尊重。而继母王雪娥,从来就不曾有过一丝一毫长辈的样子。
不过,死者为大。就算曾念兰颇有微词,这件事也不是她能触碰的,并且,她也不能说什么。
大房这边,日日如常。
二房和三房倒是有些站不住了。
尤其是三房,近日里来客不少。
就连余家的余大夫人也来过好几次。
若是曾念薇没记错,三房的曾念秀,今年也十一了。
余家大房,吴氏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成了婚,小儿子正是从前欲与曾念薇结亲的余十五,可没成。
难道,余夫人是想就将曾念秀说与余十五?
曾念薇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当初余家欲与曾家结亲,看中的不过是她是云家的外孙这一点。而余家这才晋了宁安侯,余十五的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人往高处走,余十五又是余大夫人所出,余大夫人自然会想要给余十五娶一门有力的妻族。
不是曾念薇看不起三房,只是三老爷曾启均只是一个五品的小官,这点势,只怕余大夫人还看不上。
虽然上次余曾两家的亲事没成,可余大夫人却是因此跟李氏交好。由此也高看曾念秀几眼。据曾念薇所知,余大夫人对曾念秀可是赞不绝口,若不是门第不对,余大夫人只怕把曾念秀给自己儿子留着了。
余大夫人来得这么频繁,若不是给余十五说亲,难道,是她的娘家吴家?
是了,余大夫人吴氏所在的吴家,倒是有几个适龄的儿郎。吴氏跑得这么殷勤,有几次还带了几个儿郎过来。现在想起来,她多半是为了她娘家的几个侄子。
这事儿,*不离十。
怪不得三房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别人不知道,曾念薇可是清楚,三夫人李氏,可不是个心小的。曾念秀是她的嫡长女,她自然要为她选一户高门大户。
吴家说起来虽然是余家的姻亲,可却还不能入李氏的眼。
余大夫人吴氏这一番,多半是白费心思了。
果然,没过多久。吴氏就偃旗息鼓了,也不来得那么殷勤了。
近来,曾念薇除了抄写经书,就是翻出些看过的古籍再细细地读。三房这些事儿。都是香草跑出去听了,然后回来当成调味品地说与她听。
曾念薇听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傍晚的时候,有小丫鬟来报,大姑娘和十姑娘来了。
曾念秀和曾念芳?
这两人怎么凑一块儿去了?
曾念薇微微挑了挑眉,让人请她们进来了。
曾念秀面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曾念芳一如从前,神色有些蔫蔫的,尤其是对着曾念薇的时候,更是有些不自在。
曾念秀先开口打破沉默:“......我这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来四妹妹这儿坐坐。路上恰好遇见了十妹妹。就邀她一同来了。”
曾念薇吩咐人香橙上茶点,对她的说辞不予置否。
她们不提来意,曾念薇也不问,几人漫无边际地说话。
过了一会,曾念秀望了一望天色。就道:“……入了春,天色都回暖了,今日这天也不冷。方才我们来的时候,看见不少地方都冒了绿,景色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曾念秀对曾念薇道:“四妹妹一直闷在屋子里头,日子久了,也是乏闷。趁着今天日子好,不如出去走走?”
曾念薇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果然看见外面的草地一片新绿,绿莹莹的,生机勃勃。
曾念秀见她动了心,接着道:“出去走走。人也开明许多。虽然有些凉意,可微微的凉爽,倒也别是一番滋味。”
她对曾念芳道:“十妹妹说可是?”
曾念芳迟疑了一下,遂颔首。
曾念薇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不过,她心里对这位三堂姐。还是有些好感的。
而这会儿曾念秀一脸期待地望着她,加上她也的确想出去看看。曾念薇就同意了。
曾念秀很是高兴。
香草等人给曾念薇准备了大氅,又备了精致的小手炉。曾念薇走在外头也不觉得冷。
微微的有些凉意,却又不渗入,果然一如曾念秀所说,感觉倒也不错。
曾念秀话虽然不多,可却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她几句话说的,就连一直有些缩手缩脚的曾念芳也忍不住笑了出声。
因为是在自家府中,几人也没拘束,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地走了下去,从假山边穿出来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丫鬟脚步一顿。
她面色有些古怪,正犹豫着要不要绕路而走。
曾念秀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
“怎么了?”她缓声道。
那丫鬟窥了几个主子一眼:“五姑娘和两位表小姐在前面。”
曾念秀还没来得及开口,曾念芳就快步地走了过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前方,正缩身在游廊尽头的曾念琪等人。
“你们在干什么?”曾念芳高声道。
她说得飞快,声音又大,曾念秀就是想阻止也没来得及,曾念秀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曾念芳的声音乍然而起,将游廊那段偷偷摸摸的三个小姑娘都吓了一大跳。曾念琪更是尖叫了一声,差点没从游廊上摔下来。
等她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曾念芳之时,满脸慌张顿时被愤然取代。
“你没事乱叫什么!”曾念琪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差点吓死人了!”
曾念芳撇了她几眼,意味深长:“五姐姐,你偷偷摸摸地藏在祖母的院子外面,是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曾念芳的面色还好,一旁的杜芳梅和杜红梅却是一下子红了脸皮。
第152章 意
曾念琪脸色还好,一旁的杜芳梅和杜红梅却是忍不住地红了脸皮。
这么一来,众人免不了一番浮想联翩。
出来走走的主意是曾念秀出的,此时见杜氏姐妹如此,曾念秀首先就颦了颦眉。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往和乐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曾念芳则似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紧咬不放:“五姐姐,你倒是说呀,你与两位表姐偷偷摸摸在这里做什么?”
曾念琪闻言瞪了一眼曾念芳,梗着脖子道:“要你管!”
她望了曾念芳一行人,反问:“你们又来这里做什么?”
曾念芳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三姐姐说天色不错,我们就出来走走。”曾念芳道,“五姐姐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才这么急着转移话题?”
曾念秀闻言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她对曾念芳无端地将她牵扯进来很是不满。
“你,你......”曾念琪一下子梗着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曾念秀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和乐院那边就传出了声响,纷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伴随着少年爽朗的说笑声。
这个时候,就算是想回避也不及了。
片刻之间,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两位锦衣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
曾念秀无奈,眼神制止了还欲说什么的曾念芳和曾念琪,领着一众姑娘与来人打招呼。
来人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一众姑娘,左侧的少年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就笑了起来。
正是杜亦,他身旁的少年,分明就是顾子弦。
众人看清楚来人之后,再看曾念琪、杜芳梅和杜红梅的眼神就多了分耐人寻味。
杜芳梅和杜红梅脸庞早已红成了一片,就连曾念琪。也忍不住红了耳根儿。
杜亦似是没看到一旁三位姑娘个的异样,他笑着走上过来打招呼,面色如常地向几位姑娘问好:“......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恰好子弦也在这边。便想着邀他来转转......可不,这才刚给老太太请完安出来。”
“......不知道几位表姐表妹在此,若是有所惊扰,还望几位表姐表妹莫要见怪才是。”
杜亦一番话说得妥帖,几个姑娘都受用。
曾念琪就道:“亦表哥客气了,我们也是出来走走,就那么恰好地,就遇上了。”曾念琪笑容徐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顾子弦身上。
顾子弦闻言视线往她身上落了一落,看得曾念琪心里一喜。可还没等她缓过来,顾子弦的目光就移了开去,扫到杜芳梅和杜红梅身上。
曾念琪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里颇有些不知滋味,面上不由得就带出了几分。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将几人的小动作收归眼底。心里暗自好笑。
众人一番寒暄之后,杜亦和顾子弦就走开了。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这边几位姑娘也没了要继续游走的心,就连曾念芳也没有再挑衅,她垂眸敛目,不直到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曾念琪就带着杜芳梅和杜红梅匆匆走了。很快。曾念芳也跟着离开了。曾念秀略带了些歉意地望了曾念薇一眼,不久也走了。
到底是小姑娘家,就算有些小算计,一旦涉及到了婚事,不由得就先乱了阵脚。
曾念薇心里如是想着,也不在意之她们几个的小心思。转身往回走。
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的香草倒是有些心不在焉。方才五姑娘和杜家两位表姑娘,分明就是冲着顾家那公子来的,还鬼鬼祟祟地去偷看呢。哈,还被抓了个现行。香草心里忍不住有些小乐。转念一想,还是她家姑娘最出色。长得好,人善良又稳重,更不会做出偷偷跑去看谁谁谁家的公子这种事儿来。
主仆两人默不作声地往回走。
穿过青石小径的岔路时,曾念薇眼角瞥到兰苑前方的花圃前多了抹湛蓝衣角。
她眼角忍不住地一突。
那分明是男子的衣袍。
香草也发现前方的人,她神色一凛,正欲叱喝,就被曾念薇拦了下来。
这里是内院,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有男子?更何况,前方就是兰苑,有男子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兰苑,对姐姐的名声终究不好听。
曾念薇没有让香草出声,她提着裙角,快步地走了过去。
曾念薇没有刻意放轻声音,花圃前的那人听到脚步声,身形先是一顿,极为警惕地转了过身来。那人一袭湛蓝色锦衣,眉眼间尚还存了少年的稚气。
他慌张地朝脚步声的方向望了一眼,见是曾念薇,忍不住就松了口气。
他扬起的嘴角还来不及绽放,曾念薇一开口,他顿时就僵住了。
曾念薇肃容冷言:“亦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方才不是和顾子弦先走了?
杜亦在这里,那顾子弦呢?
曾念薇的目光落向花圃的另一端,花圃那端,正是兰苑。
难道,顾子弦去找姐姐了?
曾念薇心一沉,彻底就冷了面容:“亦表哥,顾公子呢?”
杜亦飞快地往花圃那端瞥了一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哎呀!这侯府太大了,我和子弦兄走着走着,两人就走散了......这不,我也正在找他呢。”杜亦眼神躲闪,不敢看曾念薇。
曾念薇都要被他的话气笑了。
这理由,恐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曾念薇不再理他,快步往兰苑走去。
杜亦一看就急了,抬步跟了上来:“四表妹,我,我跟你一起。”
曾念薇回头望了他一眼:“......亦表哥怎么这么糊涂,竟然让顾公子迷了路,这若是不小心冲撞到哪个姐姐妹妹了。这笔账,亦表哥不会不知道怎么算吧?”
春寒料峭。晨风尚还带着几分凉气,杜亦却是冷汗都出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抹掉额头的冷汗,忙地道不是。
他心里也懊恼极了,都怪顾子弦那家伙。
顾子弦是客。可毕竟是外男,没经过长辈的允许,也没有旁人,就这么贸贸然地出现在兰苑,若是被人知道了,难免又是一顿流言蜚语。
曾念薇紧绷一张脸,脚下如生风。
姐姐若是因此有了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来,那她罪责难逃。她明明都知道顾子弦进府了,却仍是大意了。
曾念薇和杜亦飞快地往兰苑走去,两人都绷着神经。都没注意到曾念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亦表哥,四姐姐,你们急忙忙的,这可是要去哪儿?”曾念琪的声音一下子响起来,将杜亦愣是吓了一跳。
“没。没做什么......”杜亦这次是真的着急了。
“哦?”曾念薇见杜亦如此,心中更是觉得事情有鬼,她将尾音拉得绵长,视线在杜亦与曾念薇身上来回扫荡,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曾念薇定定地盯了杜亦一眼,缓缓开口:“我和亦表哥不过恰好遇上而已......倒是五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曾念琪不理会她的话,目光朝两人身后望去。似是在找什么人。她身后的杜芳梅和杜红梅也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了?
方才曾念琪带着杜芳梅和杜红梅走得那般急,想必就是追顾子弦去了吧。只是顾子弦棋高一着,将几人撇下了。
果然,杜红梅就忍不住开了口:“哥哥,子弦哥哥不是同你一块儿吗?他呢?”
这话正是众人想问的。她的话刚说完,众人目光灼灼,齐齐地就落到了杜亦身上。
杜亦额头的冷汗一拨一拨,他恨不得此时地下裂开个缝儿让他钻进去。
“他,他......”杜亦硬着头皮望了曾念薇一眼。眼神向她求救。
曾念琪有些忿忿:“亦表哥,我们问你顾公子去哪儿了,你怎么看四姐姐?”
她朝着两人急急而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了些愤恨:“......顾公子,莫不是去找大姐姐了?”
话音一落,众人就变了脸色。
曾念薇当即回击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五妹妹说的这话,可不是戳人心窝?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那等不知事儿的人听了,坏了大姐姐名声,后果,可不是五妹妹能承担得起的!’
曾念薇的话说得重,曾念琪自然也晓得这里头的厉害,她撇了撇嘴,话锋一转:“......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曾念薇厉声喝断:“随便说说?难道莫不就是二婶婶对五妹妹的教导,这坏人名声的话,岂是能随便说说?二婶婶若是教导不好五妹妹,那我便去禀了祖母,让祖母好好指导五妹妹一番,免得五妹妹什么话也能随便说说,若是将来不小心开罪了某些贵人,那整个定安侯府,都不够给妹妹挥霍!”
曾念薇声色俱厉的模样将曾念琪吓住了,她面色有些发白。
“......那,那你说,顾公子到哪儿了去?”她梗着脖子道。
曾念薇怒极反笑。
“顾公子去哪儿了,与五妹妹何干?而且,顾公子去哪儿了,这个问题,你应当问顾公子本人去,你来问我,岂不好笑?”
第153章 变化
曾念薇淡淡地瞥了一眼曾念琪,不想再搭理她。
曾念琪面皮白了又红,顿时就有些站不住脚,退意萌生。
一旁的杜芳梅见两人僵住了,面色有些不安。
“四姐姐莫要生气,五姐姐只是见顾公子不见了,怕他是迷了眼,走岔路了......五姐姐心急,话也说冲了些,四姐姐心善,可千万别与五姐姐计较才是。”
她拉了拉曾念琪衣袖,似是想缓解这气氛:“......五姐姐莫要再说了,莫要再惹四姐姐生气。“
她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小声道:“我们不是要来看大姐姐的吗?我们快些进去吧。”
曾念琪一听,很快就回过神来了,她原本微微黯淡了的眼神一下子焕发出光亮。
曾念薇心里一跳,抬眼审视杜芳梅,后者见她望过来,立时露出个怯怯的笑意。
曾念薇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她小看这位杜家的表妹了。
“是啊,许久不见大姐姐,也不知道她近日如何?”曾念琪拉着杜芳梅的手,转身就往兰苑里走,“我们快些去看看她吧。”
曾念琪是铁了心要找到顾子弦,她拉着杜芳梅一阵风似地就冲了进去。曾念薇就是想阻止来来不及,她暗自跺了跺脚,忙地跟了上去。
外面动静这么大,里头怎么可能不知道?
曾念琪拉着杜芳梅冲进院子的时候,曾念兰高高地站在台阶上,正皱着眉头盯着来人。
曾念兰脾气冲曾家众人皆知,虽然这几年来她大有收敛,性子沉稳得多了。可她此时皱着眉头,眼神冷漠地瞪人的模样仍是叫乍然冲进来的曾念琪和杜芳梅吓了一大跳。
“大,大姐姐。”曾念琪骤然刹住脚,呐呐道。
曾念薇和杜亦快步跟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没看见顾子弦。曾念薇和杜亦心里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兰苑虽然不小,可格局简单。除了曾念兰的厢房,剩余的便是一间小花厅和一间客居,剩余的两间便是一些得脸的丫鬟婆子的住处。
曾念薇眼色暗自扫了一圈。眼角瞥见不远处的于嬷嬷几不可见地朝她点了点头。
曾念薇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这是做什么,怎么都跑我这儿来了?”曾念兰盯了曾念琪等人一瞬,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
她皱着眉头,很是不悦:“五妹妹和这位杜家表妹,这么急哄哄地冲了进来,可是要做什么?”
曾念琪也知道自己擅闯进来失了礼数,她眼角四下扫荡,一面心不在焉地回道:“......我,我们这不是想念大姐姐了。便来瞧瞧。”
曾念兰心里冷笑了一声,也没揭穿她。
“没看到有客,还都愣着作甚?”曾念兰转头吩咐道:“还不赶快将五妹妹和两位杜家表妹,还亦表弟请进来?”
曾念兰的话刚落,杜亦就不自在咧了咧嘴。脚上不动。
一旁默不作声的黑姑和梧桐却是快步地走了过来,将几人进了小花厅。
黑姑生得本就壮实,梧桐又是会拳脚的,两人手下也没个轻重,曾念琪几人被推进小花厅之时差点没摔个正着。
推搡当中,曾念琪原本还想训斥哪个没眼色的丫鬟竟然如此粗鲁,可她一回头。正好撞上黑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后又有曾念兰的似笑非笑,她咽了咽口水,顿时就噤了声。
曾念兰对杜芳梅杜红梅两人本没有什么成见,可自从杜家又来了个要打父亲曾启贤主意的杜嫣表姑之后,曾念兰就对这些所谓的杜家表妹通通没了好感。加上杜芳梅和杜红梅今天跟着曾念琪闹了这一出。曾念兰也没想过再对她们客气。
至于旁边这个杜亦,也不是个什么正经的主儿。
而黑姑和梧桐跟着曾念兰久了,自然知道自己主子的喜好。
曾念琪几人食不知味地饮了几盏茶之后,就匆匆地寻了由头离开了。
曾念兰也没挽留,冷眼望着她们落荒而逃。
直到小花厅里只剩下曾念兰和曾念薇两人时。曾念薇忍不住问道:“姐姐,顾子弦顾公子呢?”
曾念兰挑眉:“我怎么知道?”
曾念薇目露讶然。
“顾子弦呀,他刚刚不是进来了?”曾念薇重复道。
“他?”曾念兰闻言瞥了她一眼:“刚才她们那么大阵仗,莫不是就是以为他进了我的院子?”
曾念兰对顾子弦印象不好,说到他时语气极是冷淡。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曾念兰说完,起身忙她的事儿去了,没有再理会曾念薇。
曾念薇有些反应不过来。
难道,杜亦搞错了?
曾念薇尚自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于嬷嬷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四姑娘说的是刚才那少年吧?”于嬷嬷道,“方才有个少年悄悄地溜了进来,被黑姑发觉了,黑姑瞧他行动鬼鬼祟祟,下手就重了些。老奴瞧着他不像是个坏的,便说将他送出去进去。可那会,五姑娘几人已经在外头了,所以姑娘就做了主,将那人从院墙那扔了出去。”
院墙?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院墙的尺头,心里默了默。
怪不得姐姐说不知道顾子弦在哪儿,只怕姐姐连人都没看,就让人扔了出去吧?
杜亦是在离兰苑颇远的一处花丛中发现的顾子弦,他四仰八叉地趴在一边,一张俊脸面目全非。
他见到杜亦的时候,险些就泪涕横流。
杜亦几个急步走过去:“子弦子弦,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顾子弦顺着杜亦的手站了起来,不小心刮到了身上的伤痕,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没什么。只不过一时迷了路,撞到了墙......”顾子弦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从齿缝儿挤出了一句话。
杜亦默默地望了老友一眼,没有再多问。
他寻了一顶小轿,将顾子弦抬了出去。
顾子弦这一遭。也不知道曾老太太知不知晓。曾念琪等人听说是在假山边上的花丛里找到的顾子弦,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经此一遭,曾念琪的心思多少起了些变化。她本就不喜曾念兰,如今只是更添了一层罢了。不过,与杜芳梅和杜红梅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她们,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自己女儿的这点小心思,杜氏自然也看在眼里。
她原本也挺看好顾子弦,可最近她的心里悄悄地就有了新的人选。那人本是天上的云,不是她能肖想的,可如今曾家出了个吏部左侍郎,杜氏的心思悄悄地也跟着转了起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毕竟有了珠玉在前,只是伯爵的顾家。杜氏自然也没放在心上了。
杜氏寻了时机,悄悄地与女儿密探了一番。曾念琪出来的时候,小脸满是红晕。虽然不能否认母亲口中说的那位许家小三郎的确贵气凛然,可相对的,曾念琪觉得潇洒不羁的顾子弦也很是不错。
杜氏与曾念琪的小心思。曾念薇并不知晓。
八月份的时候, 程氏诞下一女。
消息传来,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高兴异常。
云家已经有了好几个孙子,却没有一个孙女。虽然有曾念兰和曾念薇,以及云娇所出的刘姗三个外孙女,可毕竟不能日日伴在身侧,老人家心里不可避免地就有些遗憾。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嫡亲孙女。云老太爷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云老太太阻拦,云老太爷恐怕当即就启程前往江州去看刚出世的小孙女了。
不久之前,云家已经从阳城搬来了京城,住进了皇帝赐下的定国公府。
这样一来,就更方便与曾念薇几个联系了。
云墨奇忧心忡忡:“......也不知道小妹妹现在怎么样,可有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可好乖乖的,别闹母亲......”
他絮絮叨叨的,小大人地皱起了眉头思考的模样让众人忍俊不禁。
没一会儿,他似是想到什么,眉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等小妹妹长大了。我就教她骑马射箭!我现在很厉害的,就连祖父也说了,我比大哥厉害!”云墨之得意洋洋。
一旁的大哥云墨之脸色有些无奈。
曾念薇就笑。
定国公府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女娃娃,自然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来了,众人自然是当成宝贝疙瘩一般娇养着,云墨奇这般教妹妹骑马射箭的念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了。
曾博远听着双眸也亮亮的。他在曾家虽然不是最小的,可弟弟曾博宇自小就跟他不怎么合拍,后来傻了之后两人关系虽然好了些,可毕竟差了一层。而曾念芳则是一直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若是这么想的话,他这个哥哥当得是很失败的。
曾博远的莫名地就多了丝愁绪,云墨之和云墨奇走了之后,曾博远就去看了曾博宇。
曾博宇看上去还是有些痴傻的模样, 可已经好了许多了。贴身照顾他的富嬷嬷和小厮莫日都说他有时候神智是清醒的。
曾博远总算有些慰藉,他是打心里希望曾博宇快些好起来。
深秋风起,转眼冬至,来年,便是曾启贤重归朝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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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 朝堂
冬日漫漫,金泽谱写。
一丝一缕的冬阳,似一层层轻薄水滑的绸带,融融地铺在树梢屋檐,连带着刺骨的寒风,都平添了一层温暖。
大好的冬日,不知不觉地就踱了过去。
这个年关,曾家上下自然是一片喜庆。
就连曾老太爷面上的褶子亦是弯弯,笑开了花儿。
自从他瘫了半边身子之后,他就没出过和乐院。过年祭祖时,曾老太爷硬是让人将他扶着,到祠堂里去拜了祖先。
十五元宵的时候,曾老太爷又执意去拜了一回祖先。这一次,他是去祈求祖先保佑大儿子的官运亨通。
过了十五,曾启贤便正式回吏部报到了。
吏部左侍郎悬而空了一年,不是没有人窥觊这个位置,可这职位落到曾启贤头上,也算得上是因势制宜,加上曾启贤又是新晋定国公府的女婿,风头正劲。有了这些在前头,窥觊这位置的人便心里掂量了起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晋的左侍郎曾启贤最近过得如火如荼。职务要事,上下打理,人情来往,曾启贤可谓是脚不沾地。
曾老太爷倒是很高兴,他还怕曾启贤上下打点不够,特意许了曾启贤自由支取银钱的权力。曾家内院如今是二夫人杜氏和三夫人李氏打理,外院却是掌握在曾老太爷手中。曾启贤三兄弟虽然也有权利自由支取银钱,可数目若是过千,账房是得先征求曾老太爷意见的。曾老太爷这么一遭,就是名里放权了。
如今大老爷曾启贤已经是世子爷了,曾老太爷放权给他也没什么不对,可并不是每个人,心里都能这么想。
曾老太太面色听闻消息后,面色沉了沉。
她让人将杜嫣叫了过来。
自从上次曾老太爷警告过曾老太太后,曾老太太对杜嫣的心思就淡了不少。可随着曾老太爷的越来越不管事。什么好处都是大房那边得了之后,曾老太太的心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杜嫣是曾老太太特意从杜家挑出来的,今年十九,若非让她父兄那些儿给耽搁了。杜嫣早早地也应该嫁人了。不过,曾启贤都已经丧了两门嫡妻了,杜嫣性子好,人又清清白白,曾老太太觉得两人自当配。
杜嫣被曾老太太晾着的这段时间,惶恐不安,又焦急不已,但苦无对策。她只能寻了心思,迂回转侧,想要与大房几个姑娘少爷交好。可很明显,效果并不那么好。
这回,曾老太太主动来寻,杜嫣自然是欢喜不已。
她梳妆打扮得合宜,便跟着人往和乐院去了。
曾念薇对杜嫣的心思很是不能理解。
凭着杜家今日的门庭。杜嫣想找个殷实可靠的人家完全不在话下,日子虽然不能十分奢华,可贵在稳妥,可她非要冒尖脑袋往曾家里钻。不知道她可否想过,嫁入曾家,她便不仅仅只是一个妻子,还是五个孩子的母亲。
继母。岂是那么好当的?
而这杜嫣,也不是个能干的,曾老太太心机那么深沉的一个人,竟然将心思放在杜嫣身上,也只能说是她已经自乱阵脚了。
杜嫣从和乐院出来的时候,虽然她已经竭力镇定。可仔细一看,仍是看得出她眼底的娇羞。
曾念兰斜眼睨了她一眼,停下脚步,遵了礼数唤了她一声表姑。
杜嫣低垂着脑袋,被曾念兰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一见是曾念兰和曾念薇。嘴角飞快地扬起一抹笑意。
“来给老太太请安?”
“那就快去吧,老太太方才还念着你们姐妹呢。”杜嫣含笑说道,而后又说几句老太太的好话,便带人离开了。
曾念兰挑了挑眉:“她怎么了?”
曾念薇也有些诧异。
往常,杜嫣见了她们姐妹,不拉着她们唠唠叨叨地说一堆是不会甘休的,今日的她倒是走得干脆。
曾念薇朝和乐院的方向望了一眼,若有所思。
“许是祖母与她说了什么。”曾念薇猜测道。
曾念兰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理会。
姐妹俩进去的时候,曾念秀、曾念湘、还有曾念琪和曾念芳都在,就连杜芳梅和杜红梅也到齐了。
撒娇嗔意,几个姑娘家将曾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见姐妹俩进来,屋内的娇笑声默了默,众人脸上的笑意就微微敛了些。
曾念薇装作毫无所察,端端正正地给曾老太太请安。
曾老太太嘴角含笑,让姐妹俩以及曾念芳去选坑铺上的新衣裳。
说是选,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坑铺上一堆姹紫嫣红的衣裳当中的几抹素色,便是特意为她们准备的。孝期三年,如今才过了一半。大燕上下,虽然没有那么死守规矩,可桃红柳绿总是不合适。
曾念兰她们选完了衣裳,曾老太太又让其余几位姑娘一一挑了各自中意的。
曾念琪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曾念兰一眼,道:“听说,今年龙舟宴,比万年都热闹呢。大姐姐,四姐姐和九妹妹不能去,可真是可惜了。”
曾念琪话音一落,几位姑娘家的目光便齐齐地落了过来。
曾老太太微微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悦曾念琪提这茬。
气氛顿时凝了凝。
曾念秀出来打圆场:“不就是龙舟宴吗?能有多大差别?”
“大姐姐,四妹妹和九妹妹每年都去,只怕早就腻了。今年正好歇着,不用大热天地去蹭这个准儿。”曾念秀掩嘴笑道,“她们几个啊,心里头估计正乐着呢,能躲在家里纳凉纳凉。”
一旁的杜芳梅和杜红梅就附和,几个姑娘插科打诨,很快就将事情掀了过去。
曾念兰自始至终面色都淡淡的,倒是曾念芳,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谓的龙舟宴,也是世家贵妇们为儿郎们相看姑娘的好时机。这些,众人心里都有数。
没过几天,曾启贤终于忙过了一阵回到了府上。
他远远地看见门前翘首以盼的那抹少荷粉身影时。额上青筋忍不住地跳了跳。
守门的小厮见到他回来了,忙地小跑了上来。
守候多时的杜嫣眼底一亮,顿时含羞带怯,莲步轻移。
“大表哥。你回来了?”杜嫣双颊微微扬起一抹淡红,道,“......大表哥辛苦了,我炖了汤羹,大表哥快趁热用了吧?”
曾启贤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嫣表妹费心了......我已经用过膳了,这汤羹,嫣表妹还是自己用罢。”
曾启贤不曾望她一眼,大步往里走去。
杜嫣面色微郝。
她咬了咬唇,小快步地追了上去:“我,我已经用了......这汤羹。我炖了许久,是大表哥最喜的藕莲浓汤,大表哥便留着,当宵夜吧。”
杜嫣说着,便要将汤羹递了过来。一旁的青松僵着面皮,一时也不知接好还是接好。
曾启贤停下了脚步望了杜嫣一眼,他沉默了半响,道:“表妹有心了。”
曾启贤示意青松接了过来,杜嫣面色一喜,脸上顿时绽放出笑意,可下一秒她就听见曾启贤道:“将汤羹送去给老太爷。”
他转过身来对杜嫣道:“父亲亦最喜莲藕羹。表妹如此有心,父亲定然会喜欢。”
杜嫣嘴角的笑意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她一张面皮红了又白。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曾启贤大步远去的背影,双唇咬得死白。
一旁的青白心里叹了口气,他走上前道:“杜姑娘,请回吧。”
曾启贤的心意这么明显。杜嫣再想装作不知也不可能了。她双眼包了一包泪,捂着脸跑开了。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曾家上下。
杜嫣来曾家也有一段时日了,可她走得一直是迂回的路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了外院,结果却碰了曾启贤冷脸。
姑娘家脸皮子薄。又羞又怒之间想起这些在曾家的日子,杜嫣回来不久后就病倒了。
曾老太太虽然盼着杜嫣能上位,可出师未捷,杜嫣首先就过不了她自己那关。曾老太太心中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她吩咐了人开了她的库房,给杜嫣送了好些药材补品。
四月的时候,杜家那边来了人要接杜嫣回去,说是给杜嫣说了亲事。曾老太太也没挽留,给杜嫣添了一份妆,就让杜家的人将她接走了。
杜嫣走了,最难过的莫不过曾博宇。
这些日子,这两人相处得还是不错,倒也生出了些感情。
曾博宇虽然没有跟从前一般大哭大闹,可情绪低落了许久。远哥儿费了好些时日,才让他从低潮中走出来。
没了杜嫣,曾家上下安静不少。
四月底,三舅舅云武将三舅母程氏和小表妹云珠接了回来。
曾念薇至今还没见过这位小表妹。不过,听父亲回来说,小云珠生得珠圆玉润,甚是可爱。
曾念薇听了也欢喜。
云珠云珠,云家掌珠,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五月初五,端午戏龙舟。
曾家几个姑娘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个个花枝招展,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出了门。
离府之时,大家都高高兴兴,黄昏回府之时,众人神色就有些微妙了。
就连一向淡然的曾念秀,亦是目光复杂地望了曾念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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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默默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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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熏兰
杜氏和李氏带着几个姑娘先给曾老太太问好之后,便各自回了院子。
杜氏和李氏虽然神色无异,可几个姑娘年纪小,藏不住事儿。有心人只要稍加一看,就能发现异样,尤其是曾念琪与杜芳梅和杜红梅之间的微妙,想让人忽视也不能。
而曾念秀的那一眼,也让曾念薇多留了个心眼儿。
很快,事情就有了眉目。
原来在宴会上,杜芳梅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男宾的那一边,还摔了一跤,还正好遇上了庆阳伯顾家的几个公子。
这自然而然的,也就遇见了顾子弦。
杜芳梅是被顾家的人送回来的。
顾家的人走后,曾念琪盯着杜芳梅新换的那一套翡翠撒花洋绉裙,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而杜红梅再望向这位小堂妹的眼神也有了些变化。
曾念薇听了绿意打探回来的消息,若有所思。
杜芳梅与杜红梅来京的目的大家心知肚明,杜芳梅是不是无意撞到男宾那边,众人自然也能看出来。
不可不说,杜芳梅的胆子还真大。而能将顾家人的行踪弄清楚。杜芳梅手中也还是有些可用之人。
只是曾念薇有一点没明白。
背靠大树好乘凉,杜家想攀附顾家无可厚非。可顾家虽然家大业大,到底也只是个伯爵,远远比不上其他的侯爵,更别提高一等的公爵。可杜家却是认准了顾家,甚至不惜让杜红梅与杜芳梅千里迢迢追来了京城。
难道杜家就这么非顾家不可?
这真是让人费神,若非顾子弦与姐姐曾念兰多少有些渊源子在里头,曾念薇是懒得思考这一团乱麻。
杜芳梅这一出,自然让对顾家有想法的曾念琪不满。
回府之后,曾念琪就没给过杜芳梅好好脸色。
杜氏则是对此不以为意。
“不就是顾家?她喜欢,就让她蹦跶去呗。”杜氏撇撇嘴,“瞧她那样儿,眼珠子都要掉到顾公子身上去了。”
“娘!你说得什么话!......”曾念琪瞪了杜氏一眼。满是忿忿。
“子弦哥哥才看不上她呢!没脸没皮地,就知道倒贴.......”曾念琪道。
杜氏忙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祖宗,这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说得的?”
“什么子弦哥哥,那是顾公子!”杜氏道。“别说娘没说你,可别把话说得那么亲热,这若是让人请了去,误会什么那可了不得。”
杜氏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她顿了顿又道:“婚事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自己瞎折腾个什么?也不怕别人背地里说闲话,坏了名声。”
杜氏就对曾念琪道:“你以后少与她俩来往,免得有些说三道四。知道没?”
曾念琪撅着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就算杜氏不提醒,经过这两次,曾念琪也没有了再与杜芳梅交好的心,就连杜红梅。她最近也是爱理不理的。
杜氏瞧着自己女儿情绪外露,完全没有大家闺秀那般不动声色的闺范,免不了对曾念琪又是一顿说教。
这头,听水榭里,杜红梅也在说这件事儿。
“......枉我事事想着你,有好东西都与你分享,对你甚至都比自己的亲姐姐要亲厚。可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如此对我,都不曾吭一声,偷偷地就去找顾公子!”
杜红梅本就是个急性子,住在曾家的这些日子,她一直收敛着脾性,可这一回。她的确是火大了,直接就道:“......祖父让我们来,的确是想让我们与顾家交好,可你举止如此随便,若是坏了杜家的名声......”
杜红梅目光炯炯地盯着杜芳梅。一字一顿:“若是因此坏了杜家的名声,祖父那边,你应该也知道会有何种后果。”
听到这话,杜芳梅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挤出几个字:“我,我真是迷了路......我,我也没想到会遇见顾公子......”
杜红梅见她还是不认,扬手就打断了她的话:“行了!这话,你留着与祖父说罢!”
杜红梅已不欲再言,她目光似有若无地往杜芳梅身后立着的几个丫鬟身上扫了片刻,转身便出了去。
杜红梅走后,杜芳梅她呆呆地在坐了许久。
提到远在林城的祖父,她不是不怕,可她只要想起了顾子弦那张英气勃勃的脸,心里忍不住地就甜蜜起来,只是,想到他的不理不睬,她嘴角不自觉地就泛起了些许惆怅。
杜芳梅如此想道,却不知那边杜氏也打起了她的注意。
杜氏原正与曾念琪说教,可说着说着就被曾念琪带跑了。
她越想越觉得曾念琪说得有道理,杜家两姐妹的目的可谓人尽皆知,加上这次龙舟宴这一次,难免不会有些看出端倪,这样一来,闲言闲语自然少不了。
而杜芳梅与杜红梅正住在曾家,与杜氏本身也是沾亲带故,这放在平时没什么事那还好,可若是因此连累了曾念琪的名声,那可了不得。
杜氏从曾念琪的院子出来的时候,拐脚就往曾老太太的院子去了。
曾家的这一番小心思,曾念薇还来不及知道,青禾院此时,也来了客人。
说是客,其实不能算是客。曾念秀一大早就来了,坐了大半个时辰,她得闲地扯了些话题与曾念薇说话,言语之间,谈笑晏晏。
她不提来意,曾念薇也不挑破。
曾念薇端着茶盏,浅酌轻饮。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曾念秀就道:“......上次的龙舟宴,真是热闹非凡。几乎所有的人家都齐了,纷纷猜测会是哪家的龙舟拨得头筹。大家最看好的是牧王府和福王府的龙船,结果不出所料,最后果然是牧王府和福王府同时抵达的重点呢。”
曾念秀窥着曾念薇的脸色,接着道:“......只可惜,定国公府没有参加。大家都说了,若是定国公府出赛,定很出彩。”
定国公府,说的便是云家。
曾念薇含了一口茶。只笑笑,也不说话。
曾念秀就又道:“......这些都是他们男儿那边的盛事。女眷这边,也有许多夫人问起大姐姐和四妹妹呢。”
曾念秀拉着曾念薇的手,道:“就连庆宁侯夫人,也很是关心四妹妹,说四妹妹这次不能来,真是可惜了。萧七妹妹还说,等得了空,就来寻四妹妹说说话。”
果然,终于说到点儿上了。
曾念薇心里恍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龙舟宴回来,她这位三堂姐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她一直寻思着,杜芳梅那番大胆的作为,从名声上讲,或许会惹得她这位三堂姐不悦。可曾念薇却细心地发现。她这位三堂姐只有看她的时候,眼底才会多出一份寻思。
原来,根源在这儿呢。
曾念薇心下审视着曾念秀。论容貌,曾念秀虽然没有姐姐曾念兰那边明艳,可眼底眉间却多了一份沉静与稳重。曾念秀身材高挑,肤白貌美,气质宁静如兰。确是个美人胚子。
许是曾念薇魔障了,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忽然觉得,她这位三堂姐身上这种淡然如水,静雅如兰的气质,与那一位怎么会有几分相似?
曾念薇心里忽然一突。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难道,她这位三堂姐,打的是庆宁侯府的主意?
顿时,曾念薇心里无比复杂。
据她所知,之前余大夫人吴氏是有意将曾念秀说与她娘家的侄子。据闻那郎君还不错。一表人才,勤学上进,加上有余家的帮衬,将来肯定不会差到那里去,可李氏却是连考虑也不曾就回绝了余大夫人的试探。
这么一想,曾念薇不得不怀疑,李氏是不是一早就看好了庆宁侯府,所以才那么干脆地回绝了吴家的婚事。
曾念薇忽然就没有了与曾念秀蛇委的心思,她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一盆花团锦簇的熏兰上。
“三姐姐,你看,那熏兰开得可好?”曾念薇开口道。
曾念秀被她的倏然开口愣了愣,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顺着曾念薇的目光望过去。
“花繁叶绿,确是繁盛。”曾念秀肯定道。
曾念薇摇摇头。
她望了她一眼,忽然就站起身来,在曾念秀疑惑的目光走到窗台上,她伸出手来,毫不犹豫地将那枝熏兰连根拔起,花盆里的乌泥被带了出来,撒落到曾念薇的衣裙上,素白的裙摆顿时染开朵朵墨梅。
曾念薇没有理睬裙上的污渍,她手中提着那株熏兰,在曾念秀讶然的目光中转过身来,视线望进曾念秀眼底,缓缓道:“三姐姐,你错了。这株熏兰,早已经是空壳子一个了。”
她的目光落在熏兰的根部,道:“这株熏兰是新送过来的,性娇,丫鬟们没留意,当成了一般的兰花来布土。如今,这熏兰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曾念薇说完,深深地望进曾念秀眼里:“三姐姐,很多时候,看上去花团锦簇的,不过是金絮其外。它的内里,从不曾似我们所料般光鲜亮丽。”
曾念秀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她面皮红了红,眼底闪过一丝心事被戳穿的窘然,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她沉默了许久,才道:“四妹妹说得固然有理,可凡事不能并论,有些事,若是没有切身感受,又如何能随意下定论呢?”
曾念薇默了默,没有接她的话。
这曾家上下,只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庆宁侯府萧家,只是,这话她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曾念秀是个聪明的人,她已经提醒她了,剩下该怎么做,便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曾念秀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她也没了再坐的心思,没过多久,她便起身离开了。
第156章 云珠
曾念秀走后,曾念薇的心情也沉了下来。
她坐了一会,便唤人进来收拾。
香草进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便是自家主子手中提着的那一株兰花,以及一地的狼藉。她虽然有些疑惑自家主子好端端地怎么就调皮地把花给拔了,可她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她收好满肚子的疑惑,指挥小丫鬟们将地上打理干净。
香草望了一眼那空出来的位置,最后让人重新搬了一盆蝴蝶兰,取代了原本熏兰的位置。
香草做这些的时候,曾念薇在一旁沉默不语。
地面是收拾干净了,新换上的蝴蝶兰花团绽放。清风徐来,一切平静如旧,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曾念薇心里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些日子过得太安逸,她几乎都要忘记萧家这回事儿了。
随着父亲曾启贤出任吏部左侍郎,曾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龙舟宴上有人询问她与姐姐曾念兰不为奇,可庆宁侯夫人复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曾念薇又岂会不知?她从来就不过无用功之事,如今她通过三堂姐曾念秀迂回地问起她,多半是仍存了联姻的心思。
是啊,如今的庆宁侯本就想通过她与云家绑在一块儿,而如今,她又添上吏部左侍郎女儿这么一个标签,庆宁侯更是不愿意轻易放过了。
莫说要嫁入庆宁侯萧家了,如今就连萧逸,她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可如今曾家,生杀大权掌握在曾老太爷手上。而在曾老太爷看来,这是再好不过的一门亲事了吧。
就连父亲曾启贤,恐怕也会觉得萧逸是个良人。
若非如此,怎么会连三堂姐曾念秀也将目光聚在了庆宁侯府上?
想到这里,曾念薇心里不免就有些堵塞。
她心中有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这种明知道那是一场大火,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地瞧着大家奋不顾身地扑过去的心情,实在不好。
尤其是她如今身在孝期,行动更是受阻。不过也幸好,正是如此。所以哪怕庆宁侯府那边想要有何动静,也还能延耽下来。
念此,曾念薇总算心安不少。
没过多久,就传出了杜芳梅与红梅要回林城的消息。
这一次,杜氏的动作还不算慢。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动曾老太太的,曾老太太那边就动摇了。约莫半个月的时日,林城杜家便来了人,接了杜芳梅与杜红梅姐妹俩回去。
杜芳梅与杜红梅要回去,最高兴的莫过于曾念琪。两人走的时候,曾念琪特意去送了她们。在一旁说了些不阴不阳的话,将原本脸色就不怎么好的杜氏姐妹说得脸都白了。
杜芳梅这次是真的知道怕了。
她多少也猜到是因为上次她自己擅自的行动触了曾老太太的底线,这样一来,即使是远在林城的祖父,十有*也知晓了。就算她是二房的嫡女。也承受不起祖父的怒气。
杜红梅亦是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无论怎么样,这二人是不可能再留在曾家了。
曾老太太虽然有心帮衬杜家,可事情若是涉及到了曾家的利益,一边是亲孙女,一边只是娘家侄女,孰轻孰重,曾老太太还是拎得清的。
杜家来的杜嫣表妹早早地就离开了。而杜亦早在杜嫣之前也走了,杜芳梅和杜红梅姐妹俩离开之后,曾家总算清静了不少。
日子似流水,悄无声息地流走一大片。
天成十四年,曾念兰十五岁。
因是在孝期,她的及笄礼并没有大办。只请了些相熟的人家。及笄礼是定国公夫人,也就是云老太太亲自为曾念兰束的发。
各府上纷纷送来了贺礼,福王府和牧王府也附了礼数。
值得一提的是,庆阳伯顾家送来的贺礼上,有一副晶莹剔透。成色极好的玉镯。因为这玉镯并不在礼单上,曾念兰思虑了片刻,便让人原封地送了回去。
及笄礼上,二舅母程氏和三舅母林氏都到了。
程氏的小女儿云珠也来了。
曾念兰曾念薇等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小表妹。小云珠如今已经两岁多,人如其名,生得珠圆玉润,活泼可爱。
小姑娘丝毫不见生,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得不得了,一口一个表姐叫得曾念兰和曾念薇眉开眼笑。
不过,小姑娘却是最喜欢跟在曾博远身后跑。
云珠上头有两个云墨之和云墨奇两个哥哥,还有两个表哥,自然不缺哥哥疼。可小姑娘却是一眼认准了曾博远,怎么劝都不肯撒手。
曾博远越长大,形容便越发出落得与曾启贤相似。与云家的几个英气的儿郎不同,曾博远更清俊出尘,气质温润儒雅,让姑娘家一眼瞧见了便移不开眼去了。
云珠这个鬼精灵,小小的年纪却早早地也懂得了以色辨人。而她在云家,又是人人宠着娇着,顽皮得不得了。
因此,她一见到曾博远,拔腿就窜了过去,扑哧几下就挂在了曾博远的脖子上。
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指着曾博远对程氏说话,语出惊人:“娘,娘,大表哥长得好看,珠珠长大了要嫁给大表哥。”
小姑娘童言童语,一张口就把一众人都吓呆了。
曾博远最先反应过来,低头望着怀里才三岁的小奶娃,苦笑不得,有些不知作何表情。
程氏亦是啼笑皆非。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来的,小小年纪张口就说出要嫁人这种话。
一旁的云墨奇愣了愣,他反应过来之后,悄悄地挪了挪步子想要开溜,结果被程氏的一个眼风给定住了。
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若非有人教,云珠才一个小奶娃又怎么会懂?程氏只要稍加考虑,就知道云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话了。
云墨奇顿时就苦了一张脸,很是无奈地望着拖他后退的妹妹,后者却不自知,扬着一张小脸缩在曾博远怀里。
童言无忌,云珠又小,她说的话,众人自然都没放在心上,只当笑话听了。
程氏见云老太太并没有因此小女儿的话不悦,这才放下心来。她忙走过去要将云珠抱走,云珠却是铁了心要黏着曾博远,程氏一伸手抱她,她就大哭。几番下来,云老太太反而为云珠说情。
“......珠珠想要与表哥亲近,你就让他们表兄妹亲近就是了。”云老太太就道。
云老太太发了话,程氏见曾博远亦没有不喜,于是也任由云珠去了。
云珠称了心,自然就不撒手了。一个劲儿地光挂在曾博远脖子上,等她吊得手酸了,她扑哧扑哧地就从曾博远怀里滑了下来,小手扯着他的袍角不撒,就跟个小尾巴似的,死皮赖脸地就黏上了。
曾博远苦笑不得。
不过,他心里却是极享受小云珠的痴缠。反而是一旁的云墨之和云墨奇,见到自家妹妹如此偏爱曾博远,反而有些小吃醋。
天成十五年过去,便出了孝期。
曾念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张罗香草与泉子的婚事。
他们二人的亲事本该早早地就敲定下来,可却因为种种原因,足足延迟了三年。时候一到,曾念薇便让于嬷嬷挑了日子,将二人的事儿给办了。
天成十六年三月初七是个好日子.曾念薇给香草置办了嫁妆,便风风光光地将她嫁了出去。
临上轿时,香草却抱着曾念薇的手臂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怎么也不肯撒手,直到于嬷嬷过来半劝半威胁的,才让她乖乖上了花轿。
香草走了,曾念薇心里也很是不舍。
毕竟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人,看着她出嫁,曾念薇瞬间有种嫁女儿的不舍。不过泉子是绿意的哥哥,算知根知底。泉子这些年在她的铺子里帮忙,做得还不错,也攒了一些家底,在京郊不远置了处小宅子。这以后来往,也算方便。
于嬷嬷就香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香草出嫁了,于嬷嬷的年纪也一日一日大了。这几年,曾念兰身边的张嬷嬷也能独当一面了。曾念兰与曾念薇姐妹就决定将于嬷嬷和香草一同放出去,也算是让她安享晚年。
于嬷嬷一开始还不肯走,曾念兰与她谈了几次,她也就同意了。走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了曾念兰,又仔细地敲打了兰苑里的人,这才恋恋不舍地跟着女儿女婿享福去了。
看着香草找到归宿,曾念薇也算是了解了心头的大事。上一世,于嬷嬷和香草因为她不得善终,这一世,只有看着她们两人过得好,曾念薇才能心安。
香草走了之后,曾念薇身边的大丫鬟便只剩下香橙、绿意和绿月。曾念薇就提拔了绿菇上来顶香草的职位。
青禾院的事物井然有序,绿菇很快就上手了,整个过程中都没出什么岔子。
六月的时候,京中的局势忽然就凝重了起来。
将近八月,宫中总算有了明确的消息传出来:老皇帝病危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消息。
老皇帝病危,可这储君之位,却悬而未决。
不少人顿时便蠢蠢欲动,以福王和牧王为首的几位王爷都有些坐不住,可皇帝没有下诏,他们又不能贸贸然地进京。
如此紧要关头,一步不慎,万般皆输。
第157章 救人
九月初,皇帝下诏,宣福王和牧王进京,共理朝政。
这层意思就极其明显了,老皇帝这举动,分明是要将皇位传给这二者之一。虽然一直都是这两人在争,可从前到底是揣测,揣测是一回事,如今确定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朝堂之上波涛暗涌,接续不断的有各种各样的官员落马。
党同伐异,这自然是双方人马搏力的结果。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人心惶惶,各阶官员言行处事分外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下一个被拉下马的便是自己。
曾启贤每日回来都是满脸的疲态。
曾念薇便吩咐了下人每日备好热水和汤羹,好让父亲洗去一身疲,再好好喝上口热汤。
虽然这些不用曾念薇叮嘱,下面的人也会将事情办好,可这却是她的一番心意。曾启贤对此还是很受用。
“......这些杂事,哪需要梅姑亲自盯着?吩咐一声下去就行,不需要梅姑亲自辛劳。”见女儿指挥一众人忙进忙出,曾启贤就心疼道。
“父亲说的什么话?”曾念薇就道,“父亲在外劳碌了一天,回到家里就应该好生歇息。再说了,女儿为父亲出这点力,怎能说得上累?”
曾启贤默了默就没有说话。
这些杂事,原本是家里的女主人的职责所在,可这家里却缺个当家主母,大房内院的事务,一概都是两个女儿在操持。
想到这里,曾启贤心里就叹了口气。
曾念薇见父亲眉间的失落,没有再说下去。她吩咐人将炖好的补汤端上来,看着曾启贤喝下后才让人撤了碗筷。
“......若是无甚紧要之事,父亲不如先行歇息一番?”曾念薇望着曾启贤眼窝下的乌青建议道。
曾启贤摆摆手。
“不了,还要些事要忙。”曾启贤起身往外书房走去,他回过头来望女儿一眼。“梅姑下去歇息吧,不用为为父担心。”
他视线望出去,顿了顿才道:“要变天了,免不了的一场暴风雨。熬过去了,自然也就雨过天晴。”
曾启贤现在自然明白他身上背负的是整个曾家,更要小心翼翼,万万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曾启贤回头望着自己女儿,笑了笑:“这些,都是男人家的事情。只要父亲在,必护着梅姑。”
曾念薇就应是。
曾启贤见女儿乖巧的模样,心里动了动,他忍不住地伸手想要摸摸女儿的脑袋,却被曾念薇眼明手快地躲了过去。
“爹爹!”
自己这个女儿呀。平时太过懂事,也只有这回才会露出小女儿该有的娇俏。
曾启贤望着她恼羞成怒的模样,心中抑郁顿消,大笑走开了。
曾念薇一时不知该恼还是该笑。
她都多大了,父亲还是改不了摸她脑袋的习惯。
不过。对于朝堂之事,曾念薇多少有些耳闻。
除了那些被拉下马的官员,如今深陷漩涡中心的正是柳御史一案。
这个柳御史,自诩清流,这次却爆出他收取贿赂,抢占民宅一事。这下子,可是有得热闹了。柳御史原本是个中的立场。后来为了向牧王表忠心跳出来咬了福王一口,如今事发,福王一派怎么会轻易将他放过。
柳御史身上贴的是牧王的标签,他是为了牧王才被福王一派盯上了,现下牧王若是不能保住他,岂不是让投靠他的人心寒。
这一场博弈。谁也不愿意退步。
如今曾家与云家是绑在一条战线上的,还不曾表明到底支持那一派。
曾念薇多次在云老太爷和父亲面前打机锋,都被云老太爷哈哈地带过去了。在云老太爷心里,这些就该是男人背起的责任,曾念薇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不需要操心这么多了。
云老太爷虽然没有明说。可曾念薇私下里觉得云老太爷心中偏向的是牧王。
毕竟,有了之前二舅舅云文那一件事在前,云家再无芥蒂地拥护福王已是不可能了。白家的惨案中那一批黑衣人来路如何,云老太爷心中自然也有着揣测。
福王原本是接着白家一事挑拨牧王与云家,可到头来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上一世,福王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胜券在握,他豢养的那个组织可是出了汗马之劳。可这一世,福王开始就没有在齐州之乱中占到便宜,反而还因为当初的白家一事暴露了实力,大受挫伤。
这皇位,到底鹿死谁手,如今还难说。
云家与曾家虽然至今仍没有表态,可到底也再撑不了多久了。
十月底的时候,香草有喜了。
绿意得到消息的时候特别高兴,这代表着,她要当小姨子了。
香草是三月出的嫁,十月便传来了好消息,曾念薇知道后也很是欣慰。
曾念薇便让绿意开了箱笼,挑了好些礼物,主仆几人一同去看了香草。
香草与泉子置的宅子在京郊一带,马车摇摇晃晃将近一个时辰才到。于嬷嬷和香草得了消息,早早地就候在门口了,泉子也特意告了假,陪着妻子岳母等着她们的到来。
近半年没见面,香草一见到曾念薇就掉金豆子。她拉着曾念薇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一通,生怕曾念薇身旁的人伺候不够周到。
于嬷嬷在一旁也红了眼眶,问起府里的情况来,得知曾念薇几姐弟过得好她才安了心。
曾念薇没有不耐烦,一一地答话。
香草的身孕才两个多月,还不显怀。不过,她的气色倒是不错,人也比往前胖了些。看得出来,泉子对她呵护有加。
绿意回来之后,泉子便带着妻子香草和妹妹绿意给祖宗磕头上香。
泉子和绿意虽然是曾家的家仆,可他们本姓戴。脱了奴籍之后,泉子便在自家中供了排位,泉子的父母早已去世,家中只剩余他和绿意这个妹妹,如今。香草有了身孕,戴家也算是有后了。
人已经看过了,话也说了,未时过了。曾念薇几人就启程往回走。
临走前,香草又是泪汪汪的。
绿意也有些恋恋不舍,她拜别兄嫂的时候,眼里就蒙了一层水雾。
曾念薇也没有说她什么,这毕竟是她的亲人,回了府之后,以后见面必然会少许多。
绿意失意了一会儿,很快就缓和过来了。
她红着眼眶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绿菇就笑她是想嫁人了。绿意面皮子薄,一下子就红了脸。两人就笑闹起来。
过了护城河就是美舍桥,马车穿过桥面再往前走就是一处小林子。这路大家都不陌生,十通对这一带更是熟悉,马车一路走得极通畅。
快要出林子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匹马来。那马跑得极快。眼瞧着就要撞上了,十通眼疾手快,飞快地出手硬是将马车生生扭了头。
这一变故发生得极快,马车里的的人防不及防,摔了个正着。
绿月最先反应过来,她身手敏捷,稳住身子过来扶曾念薇。
曾念薇额头撞到了车辕上。立即就显出了一道红印子。
“哎呀,这怎么驾车的?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掉头?”绿菇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面色尤为不安,好不容易站稳身子,这才发现曾念薇受伤了。
“姑娘,您的额头!”绿菇急忙忙地摸出一旁的药匣子。给曾念薇找敷的药膏。
“无碍。”曾念薇道,她扬高声音问张嬷嬷,“发生什么事儿了?”
“......有个人忽然从林子里冲了出来,险些撞上了马车。”张嬷嬷道,“姑娘。您没事吧?”
曾念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张嬷嬷忽然压低了声音:“姑娘,那人匆忙而逃,身受重伤,只怕是遇上了什么事了。”
曾念薇闻言心一沉,下意识地就不想理会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里是京城,穿过了这处林子就是官道,能直直通往朱雀大街,光天白日之下,能有那么胆子在此处行凶的人,定然不是什么善茬。局势动荡,什么样的事儿没有?
只片刻之间,曾念薇就做出了决定。
“不用管,快走。”曾念薇沉声道。
十通得了命令,不再去看那马上的人,他握着缰绳正要就要将马车掉头。
马车那人夺路狂奔,就算是险些撞到马车也没停下来。只是,他没走出几步,又扭过身往回看了一眼,待他看清车厢的标徽时,满是绝望的一双眼睛忽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他将夺路而逃的想法压下来,勒住缰绳,拦下正欲掉头的马车。
“......救,救命。”他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话来,一双眼睛的光芒却是亮得惊人。
他的声音不大,曾念薇却听得心下一颤。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示意绿意将帘子掀了起来。
她方才听得分明,那人明明要走却又掉了头胡来,分明是认出了曾家的马车。
若是没认出就算了,如今都被认出了,见死不救实在说不过去。
果然,透过盘金彩绣缠梅枝的帘子,曾念薇看得分明,马上那人一身藏蓝色的家丁服,佝了半边身子靠在马上,即使衣鬓凌乱,一张俊脸满印血痕,也难掩他一身的贵气凌然。
马上的人原本还持犹豫的态度,一见是车厢里的人是曾念薇,心中松了一口气,眼神亮了又亮。
他好不容易扯出一抹笑意,艰难地冲她招手。
“四,四姐姐,救我!”那人说完,再也坚持不住地从马上滑了下来。
曾念薇不由得扶额。
她听得果然没错,那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许天一。
第158章 脱险
许天一不是应该好好地呆在福州岭南书院吗?怎么会被人追杀至此?是谁追杀他?
这些念头在曾念薇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很快就回到了现实。
许天一从马车掉下来的瞬间,一旁的张嬷嬷和绿月等人都变了脸色。
“姑娘,后面有追兵!”张嬷嬷有些着急。她们与许家虽然有些牵连,可交情到底也没那么深,如今这种敌不明的情况下,她是不主张趟这趟浑水的。
曾念薇何其不是这种想法,可许天一去而复返,分明是认出了曾家的车马。而方才的瞬间,不可否认的,她就动了恻隐之心。
当时她想的是,若是有一天,远哥儿也如这般落入危险却无人伸以援手,念此,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不过,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多想,她一面命将许天一抬过来一面问张嬷嬷:“可能辨出来了多少人?”
张嬷嬷见主子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她利落地跳下马车,俯身在地侧耳听了一会。她面色有些沉重:“约莫有十来个人,都是个中好手。”
曾念薇闻言望了一眼自己的队伍。除了车夫十通,就是绿月、张嬷嬷、南安和八个护卫,这些人都是云老太爷特意挑选出来护她安全的,身手极好。
南安见状顿时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就道:“对方若是只有十来个人,全力以赴也不是没有胜算。”
曾念薇沉吟片刻,让人将许天一染了血的外袍脱了下来,南安便挑了个脚程上乘的护卫披上血衣,骑着许天一的马继续往前走。
许天一原本已经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被这么一折腾撕扯到了伤口,顿时又痛得醒了过来。
他一见曾念薇,瞬间就红了眼眶。
“四姐姐......”他哽咽着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一路走来,他不是没求救过。可那些人却纷纷远而避之,生怕惹事上身。他几乎都要绝望了,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他却认出了曾家的车马,他不是没有想过的。这里头若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很难如此爽快地出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许天一望着那披着他的外袍跑得了无影踪的那护卫,心中哽成一片。饶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果然,没有交错朋友。
曾念薇见他醒过来,没有问其他的什么。
“可还有力气?”曾念薇望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皱着眉头道,“这车太明显,根本藏不住人。你若是还能撑撑就先躲在车底下。”
她记得,许天一也会拳脚的。
许天一望了望那马车,红着眼重重地点头。
曾念薇让人简易地为许天一包好伤口,就让他躲进了车底。许天一艰难地钻了进去,将身体附在车地。他双手紧紧地攥着木辕,让自己犹豫一只壁虎一般,丝毫不留缝隙儿地贴在车厢底。
受了箭上的左臂和背后,皮开肉绽,只片刻便将才刚绑上的纱布染红,他紧紧地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丝毫的声音。
曾念薇让人布置好现场。自己则重新坐回了车厢里,马车缓缓地往前驶去。
跟着曾念薇出来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只一会,众人便恢复如常,神色无异地继续往前走。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只是刚从京郊回来而已。
许天一原本就是强弩之末,紧贴车厢底已经耗费了他余下的精神力,马车一走动,他手下一个没撑。几乎就要跌了下去。
从小到大,他一如天之骄子般长大,何时受过这种苦难。一瞬间,他忽然想放声大哭,可他又不能。只要他发出一丝响动,如今不但他没命,还会害了曾念薇一行人。
许天一睁着猩红的双眼,眼眶湿润,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却只能一口一口地往里咽。
须臾之间,林子后面便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曾念薇端坐在锦绣软垫上,耳里听得分明。
一旁的几个大丫鬟面色一肃,齐齐地望向自己主子,见曾念薇面色如常,忙赶快将神色调整过来。
马蹄声疾驰,转瞬便至。
张嬷嬷料得没错,来的果然有十人,皆着黑衣。来人一靠近便将马车团团地围了起来。
车队为首的护卫将来人不善,很迅速地将马车护了起来,为首的护卫长一手拔剑,警惕地盯着来人:“什么人!没看见这是定安侯府的马车吗?还不快快散开!”
护卫长的话一出,护卫齐齐拔剑对外。
为首的黑衣人眯了眯眼睛,这才发现这一行人都是练家子。
他目光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定安侯府的徽标,这才开口道:“马车里所坐何人?可否出来一见?在下正沿途追踪一匪徒,追到此处便失了影踪。”
他勒紧缰绳,持马走近几步,道:“......还请掀起车帘,让在下看一眼。若是有那匪徒趁机躲在了里头,也好让在下一刀解决了去!”
他说完,语气不耐地又走了几步,其他的黑衣人见此纷纷拔刀相近。
竟然如此嚣张!众人心中绷得紧紧的,面上却满是坚毅之色。
张嬷嬷见来人越靠越近,她拔刀腾地就站了起来:“你们什么人!里头坐的可是定安侯府的姑娘,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你们追你的匪徒,与我等何干!”
行家看人,一看便知。张嬷嬷中气十足,拔刀的动作干脆利落,为首的黑衣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练家子,身手还不容小觑。
这一行人,就连个跟车的婆子身手亦不凡,他心中掂量着,提着缰绳后退了几步。
“原来是定安侯府的姑娘。”黑衣人的声音缓了缓道,“在下事前不知,若有得罪,还望见谅。”
他说完,话锋一转:“可事关紧急,在下所追之匪徒是在穷凶极恶,车里又是位姑娘家,若是不小心让匪徒有了可趁之机,那便危险了。”
他的语气一厉,道:“还请掀了帘子,让在下看一眼,若是无人,在下定当谢罪。”他的语气越发不耐,一双眼如鹰般锐利地盯着马车。
这是铁了心要看了?
众人心里一紧,张嬷嬷正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帘子却从里面掀了起来。
车厢里,一位华服姑娘端坐在软榻上,看上去虽然镇定,可年纪到底小,为首的黑衣人却还是能从她苍白的脸色和慌乱的眼底里看出不安。除此之外,还有同是惊慌的丫鬟,更有胆小地已经小声地抽泣起来。
胆子稍大的,一手微微颤颤地掀着帘子,硬是壮着胆子道:“要看快看。”
这才是正常的娇滴滴的姑娘家遇见了危险的反应,黑衣人眼中的疑虑稍褪,他只一眼就能看出车厢里就这五个小姑娘,根本没藏人。
他的目光从车厢里移开,缓缓落到车厢底,众人见此,胸腔里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生怕他瞧出什么。
黑衣人正欲开口,另外一边就有人开了口:“头儿,这边有蹄印和血迹!”
黑衣人迟疑了一下,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定安侯府的马车,最终领着一众人沿着血迹一路追了上去。
等到一行黑衣人完全没了声响,许天一也坚持不下来了,他的手一软,再也攀附不住,整个人啪地一声就跌了下来。
黑衣人一走,曾念薇脸上的慌张也敛了起来,她忙地让人将他抬了上来,车轮滚滚,一路往另一条岔道疾驰而去。
方才那拨人身手上乘,若是硬拼,最后的结果必是两败俱伤。他们方才被曾念薇特意所布的障眼法迷住了,可只要稍缓过神来就会发现不妥。此地不宜久留。
马车一路疾驰,直至崇阳大街一行人才稍稍松了神。
许天一失血过多,早就昏迷了过去。
曾念薇一时有些头疼,她总不能将许天一带家去。
她让人将许天一安置在了一家客栈里,而后她又让南安悄悄地将人转移到了另外的一处庄子,那庄子是她前不久才入的手,还没有人知道。
救许天一这路上虽都是她的人,可到底小心为上。
曾念薇对这件事封了口,因此大家都当她是去看香草回来了,并没有多问什么。
曾念薇回到青禾院,梳洗安顿好之后才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方才那黑衣人目光都落到了车厢底,千钧一发,若没有那障眼法,说不定她现在就回不来了。
曾念薇越想后怕,转头一看,身旁的几个丫鬟也是满脸的余悸。
绿菇望了自己主子一眼,幽幽道:“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万一,可真有个万一,姑娘让婢子怎么向大老爷交代?。”
一旁的香橙亦是附和道。
曾念薇笑了笑没说话。
决定救下许天一的瞬间,她脑海里想到的是远哥儿。那时她想,若是当时受伤的是远哥儿,那可怎么办?所以即使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救人。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也是那么巧,她们刚好就在那林子里头,就算没有许天一,那黑衣人也还是会盘问她们。只能说,这是一场赌博,靠的是演技。
曾念薇喝了安神汤,又坐了会才缓过神来。
她正想吩咐人去给许家送信,结果一问才知道,许家出大事了。
第159章 大火
也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一拨人,打着血债血还的旗号一股脑地就冲进了许家,打砸截杀,像是从修罗地狱里出来的魔鬼,招招致命。
许家那么大的门庭,自然也有自己的护卫队,甚至还豢养了不少的死士,可那些人却是对许家的防护洞悉于心,就连他们的招数也一清二楚,这完全就是冲着许家来的!
这事发生得太过促然,等到官兵和各路人马闻讯而来时,整个成国公府许家已经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出去,一把大火片刻便染红了半边天空。
滔天的火势整整蔓延了八个多时辰才渐渐息泯了下来,连带着崇安坊那一带都遭了池鱼之殃。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所有的人都看见那火势以风一般地速度蔓延开来,只须臾便吞没了整个成国公府。
有胆小的妇孺孩童当成就被吓哭起来,不少的人望着被火染得仿佛血一般的天空,眼中戚然。
从来人冲进许家,再到燃起熊熊大火,这个中不过片刻之间,这哪是一般的劫匪歹徒能办的事?众人心里都掂量着。
显赫一时的成国公府,转眼间便成了一片废墟。
万幸的是,许老太爷和许世子被许家人拼死送了出来。
许二老爷听到消息的时候如遭雷击,瞬间就酒醒了,他从聚福楼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他踉踉跄跄地赶回了许家。
当他看清立在一片废墟之前,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的那道身影时,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里头不仅是他的血亲,更有他的妻儿也在葬身在了火海里。
偌大的许家,转瞬便只余他们三人,一向壮硕的许老太爷眨眼便似是老了十岁。
他忍了又忍,才将战栗不已的身子稳下来,忽然之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目光里迸发出亮光。
“老三和小三,老三和小三在哪里!”许老太爷声音里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抓在大孙子臂上的手倏然攥紧。神情很是激动。
他口中的老三和小三,指的是从来漂泊不定游离在外的许三老爷和在福州岭南书院的小三郎许天一。
许老太爷很是激动,他攥紧的手上青筋突起,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许天柏的肉里,许天柏似是没了触感一般,丝毫没有觉得疼痛。
“......孙儿这就让人去找!”少年的声音嘶哑,仿佛被撕裂的琴弦,“三叔和三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眉间一片坚毅和稳然,让许老太爷瞬间醒神不少。
“没事的,祖父。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少年将话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坚定无比,似是安慰许老太爷,又似是在安慰自己,可却是让许老太爷再也忍不住。瞬间就落了泪。
年过半百的老人,忽然就捂着脸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仿佛一头受了重创的老兽。
他身旁的少年身姿始终挺直,似是一株屹立不倒的松柏,坚定地屹立于天地之间,强硬地撑着许家将将坍塌的天。
一旁的许二老爷也回过神来,他红着眼眶忽然大声叫了起来:“令儿。令儿!令儿他还活着。”
一旁的许老太爷和许天柏目光往他这边落了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是啊,前些日子许二老爷的宠妾方氏与嫡妻发生了矛盾,被许二老爷一怒之下赶到了庄子上。这件事闹得不小,就连许老太爷也有所耳闻。
许老太爷从前极是不喜许二老爷那妖妖娆娆的小妾,可如今家都没了。人活下来一个是一个。听闻还有个孙儿好好地活着,许老太爷心里也好受些。
许家这场大火,震惊朝野。
朝廷很快就来了人,许老太爷没有犹豫太久,直接跟着牧王的人走了。牧王将人接进了他在京城的一处别院。派了重兵将人保护了起来。
福王的人见此,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许老太爷这一举动,明显地是站到了牧王那一边。
曾念薇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撼了。
许家的事她一直都有留意,按照年数来算,许家出事至少也是五年之后。这一世虽然有些事不一样了,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许家的事竟然来得如此急促。
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啊,说没就没了。思量间,曾念薇心头忽然就沉重了起来。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个念头,她总觉得是自己没有提醒许家,才导致的许家仍是走到了这一步。
曾念薇心情顿时更加抑郁起来。
曾念薇想起仍被安置在庄子上的许天一,心头五味杂陈。她抽调了人手,往庄子上又加了好几层护卫。
许老太爷和许天柏如今住在牧王的庄子上,戒备深严,她的人靠不近。而且,现在时局未定,追杀许天一的那拨人一定还在寻找他的踪迹,若是贸然行动,曾念薇怕人还送不走,反而将行踪给泄露了。
事已至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保住许天一了。
事情这么大,京城里人尽皆知。曾博远听到消息的时候顿时就坐不住了,他风风火火地就要出去找许天一。
曾念薇想了想并没有阻止他,只让人带了足够的人手就让他出去了。
许家被毁,除了幸存的几人之外,许三老爷和许小三郎行踪未明,如今满天下都在找这两人,许小三郎与曾博远交好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作为许小三郎的至交好友,曾博远若是没有丝毫动静,那也太不正常了。
事出反常即为妖,如今盯着曾家动静的眼睛千千万万,曾念薇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儿上让人知道是她救了许天一。
而那日追杀许天一的那拨人,想必也在盯着她的动静,所以万事小心为上。
许家大白天地遭了劫让世人一颗心地吊了起来,近日家家戒备深严,生怕有个不测。连往常熙熙攘攘的街上都冷清了不少,如今来来往往地都是巡逻的官兵。
世人草木皆兵,只要有人稍有些不对劲儿,无论良民何事恶贩都会不分由说地被抓了起来,一时之间,民怨沸天。
普通百姓民不聊生,世家大族亦是苦不堪言。
许家的灾难虽然令人扼腕叹息,可最让人心寒的却是朝廷的处置。
歹人是打着寻仇的旗号冲进许家,作匪做孽之后却一把火将自己也埋身其中,可谓是同归于尽。这件事看似蹊跷无比,可却是无从查起。
许老太爷怎能咽下这口气?连夜就进了宫,可他进了宫才知道,皇帝不久前又发了病,如今正昏迷不醒。福王和牧王两人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事事亲身照料。
家有悲戚,然哪有国事大?皇帝昏迷,许老太爷作为首辅,自当率领了一众臣子日夜侯在殿外等候召唤。
人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父亲曾启贤每日也是早出晚归,曾念薇这些日子也一直安分地呆在府上。她私下里让南安去看了几次许天一,知道他已经醒了过来,他身上的伤虽重,可总算没有性命之忧。
许天一至今还不知道许家的事,曾念薇没有让人告诉他。如今危险还没过去,她还没与许家的人接上头,若是让许天一知道了,他必是坐不住的。他若是硬是要走,南安他们也不好拦人,若是许天一这么出去再被那拨人找到,岂不是前功尽弃?
可这件事到底瞒不住,许天一他应该知道,他始终也会知道。所以曾念薇一直在寻时机想将事情告诉他。
好不容易,南安总算才与许天柏的人接上了头,许天一那边就出事了。
照顾他的那婆子并不知道许天一的身份,不小心就说露了嘴,许天一知道之后整个人暴起,不顾身上的伤就要出去。庄子上的看护的人见拦不住,急忙地将派人通知了曾念薇。
曾念薇知道消息的时候心头一沉,直觉坏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南安出去见许天柏还没有回来,这边许天一就跑掉了。曾念薇一个头两个大,消息都已经送到许天柏那里了,这边她若是交不出人......
曾念薇只片刻就做出了决定,她让绿月即刻清点了能带出去的人手,又让张嬷嬷去定国公府云老太爷那边借人,这就急急忙忙地出了府。
她很明白,虽然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帮不上忙,可她作为吏部左侍郎之女的这一重身份在这纷乱的局势之中却是极有分量。
许天一原本好好地在岭南书院,后来他接到家书后就马不停滴地开始往回赶,结果半途上却遇到了截杀,幸好他身边带的都是个中好手,又忠心耿耿,拼死护着他杀出了重围。可后来,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抖牺牲了,他也成了强弩之末,幸好,他遇见了曾念薇。
被救下之后,他原本打算待伤势好一些才回府,可他万万没想到,许家竟然葬在了一场大火中。
他开始还不肯相信,揪着那婆子问了好几遍,那婆子也知道她失言了,支支吾吾不再肯说,可许天一不是傻子,他也不顾浑身是伤,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就闯了出来。
看护他的人又不敢伤了他,无奈之下只能一路都跟着他。
许天一一路浑浑噩噩地,直到他遇见一队来意不善的官兵,这才醒过神来。
第160章 提醒
曾念薇赶到的时候,许天一那边已经闹了起来。许天一被护在后面,曾念薇特意留下来保护许天一的几个护卫正与一队官兵对峙。
曾念薇心头一凛,果然遇到状况了。
曾念薇出来坐的是侯府定制的马车,可那官兵却是熟视无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这不对劲儿。
如今时局动乱,世人多是抱着能避则避,只要存有一丝退路都不会强出头的心态。而这些官兵却反其道而行之。
这背后,多有猫腻。
曾念薇带来的人当中最老道的莫过于张嬷嬷。张嬷嬷一见双方剑拔弩张,心中也是一梗。她快速地定了定神,脸上露出笑意,边走过去边道:“这可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要打起来了?”
张嬷嬷视线扫了一圈,在眼前这群官兵中找到了首领模样的小将,道:“这位官爷,这可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就将人围起来了呢?官爷莫不是弄错了?”
张嬷嬷她伸手拨开人群,快速走到许天一身边,她上下飞快地打量了一眼许天一和他身边的护卫,直到确定双方只是僵持还没来得及动手,这次又对着那首领道:“......说起来也不怕官爷见笑,这位是府上的九少爷,前些日子与大老爷闹了矛盾,大老爷一怒之下就伤了九少爷......年轻人嘛,气血方刚,哪能忍受得了这般委屈,九少爷便一气之下跑了出来。”
“......这可不,将我家姑娘都惊动了,生怕来人劝不动九少爷,特意出来将人给接回去。”
张嬷嬷一番话说得有头有理,滴水不漏。她口中的九少爷,自然就是曾博远。曾博远之前一直在福州岭南书院,这几年又一直在家为母守孝。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张嬷嬷小心窥了窥那首领的面色,继续道:“......九少爷年轻气盛,可却是个好心肠的,乐善好施。从来不做那等亏心之事。官爷您看这个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好好地,怎么就与官爷倔起来了呢?”
若是可行,曾念薇和平地将人带回去,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真的闹了起来,并不见得是好事。
可那首领似乎不是这般想法,他闻言冷哼了一声,目光满是嘲讽。
曾念薇在马车里,自始至终都没下来,官兵首领高立马上,眯着眼将马车打量了片刻。视线落在许天一身上。
“这是定安侯府的马车吧?”他指着张嬷嬷问道,“你这婆子,是定安侯府的人?”
他一开口,马车里的曾念薇心顿时一沉,这声音。她认得,就是那日在林子里追杀许天一的那黑衣头儿!
张嬷嬷自然也听出来了,她心下凛然,面色却是不变,她点头道:“奴家是定安侯府的人。”
官兵首领的目光却是骤然一冷,他一手指着许天一,边厉声道:“你这贼婆!满口胡话!这分明就是许家的小三郎。怎么在你口中就成了定安侯府的九少爷了?!”
他倏然发难,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劈头盖脸地冲张嬷嬷劈过来,“哪里来的贼人!竟敢信口雌黄欺骗你官爷爷?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哪,将这群人统统给我拿下!”
张嬷嬷早有防备,他扬手发难的瞬间张嬷嬷轻踮脚尖飞快地退到一边上了,鞭子仿佛毒蛇一般。啪的一声狠戾地甩打在张嬷嬷方才站立的位置上,鞭子扑了个空甩打在地上,空然泛起一阵黄屯屯的飞尘。
张嬷嬷面色也冷了下来:“既然知道这位许家的小三郎,为何却要故意为难?你们到底是那里当差的,竟然如此大胆光天白日之下硬要抢人!”
官兵首领嗤嗤笑了一声。
“哪里当差的?爷是阎王爷派来送你们上路的!”
他落到马车上的目光骤然狠戾。厉声喝道:“劳什子定安侯府,多半是这贼婆胡诌的!世家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多半藏在家里娇娇哼哼,哪会跑出来跟一帮匪徒搅合在一起?统统给我抓起来!”
曾念薇带的人不少,兵器交接的瞬间便有一队护卫护着马车快速跑开,那官兵首领看在眼里眼神骤然深邃起来,他高扬马鞭,带着几个官兵直直地就追了上去。
他身手极好,胯下的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当他红着眼,以一种不要命的姿势疯狂地扑过来的时候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回头想要阻挡他。
官兵首领却是早就料到了众人的反应,他倏然从马上跃了起来,双脚一踮,借力俯身对着车厢就冲了过去。众人大惊失色,一颗心仿佛都要停止跳动,张嬷嬷和绿月均是悲烈地尖叫了起来:“姑娘小心!”
风骤起,狂乱地撩车帘,车厢四角垂坠的坠珠郎当作响。
曾念薇原本是坐在马车里,忽然之间她只觉得忽然天旋地转起来,整个马车几乎都要颠覆过来。
风刮起车窗旁的轻纱,蒙头盖脸地缠了她一脸,透过薄薄的轻纱,她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向她俯冲砍过来。
曾念薇心头大惊,她下意识地迅速往后退去,可车厢就那么小,她避无可避!
她听见了张嬷嬷和绿月撕心裂肺的尖叫,曾念薇心一凉,有些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叮”的一声,骤然在耳边炸开,曾念薇甚至都感受到了马车被这巨大的冲力震得动荡了一下。
砍中了?
曾念薇轻轻地动了动眼睫,却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她也是一个怕死的人。对,她怕死的很。她从来没有一刻有着这么强烈的*,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完成她想做的一切。
须臾之间,曾念薇却仿佛过了千万载。
“没事了,莫怕。”
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仿佛那远古沉重的暮钟声,让曾念薇倏然惊醒过来。
没有刀光,没有疼痛。曾念薇双眼微微睁开一道缝隙来,却不意地落入一片沉重的汪洋。
那人眉眼分明,身背羽箭,孤身立于高马之上。明明身着一袭月牙白的长袍。明明是明丽鲜亮的白色,那人却全身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恸痛之中,眼中眸色沉沉,浓郁似墨。
这一眼太过沉重,以至于曾念薇许多年后想起这一幕时甚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初那股莫名的心痛。
曾念薇很快就惊觉自己的失态,不觉有些羞恼。
许天柏却以为她这是被吓到了。
“没事了,莫要害怕。”许天柏缓了缓声音安慰她。
少年声音缓缓,低沉嘶哑,仿佛被扯断的琴弦。
这声音似是有魔力,曾念薇听在耳里。内心却是莫名地就平静了下来。
她快速地敛了敛心神,垂眸不去看车厢边的少年。
“多谢许世子出手相救。我没事。”曾念薇道。
许天柏就点了点头。
一旁的绿月和张嬷嬷反应过来之后飞快地冲了过来,绿月满脸的后怕,她拉着曾念薇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她是否受了伤。
张嬷嬷虽然感激许天柏千钧一发之际救了自家主子,可一想到自家主子是因为救他的弟弟才陷入的险境。张嬷嬷对许天柏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许天一早就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呆了,见到曾念薇遇险,他一颗心亦是瞬间就被吊了起来,直到确定她没事才又重新地落回了肚子。
他的目光这才落到许天柏身上,未语泪先流。
“大哥。”许天一的声音亦是嘶哑异常,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许天柏,“大哥......大哥。爹和娘呢?”
“爹?娘呢?妹妹呢?”他话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他们没事,对吧?他们没事对吧?”
“他们一定没事!”许天一伸手一指张嬷嬷等人,忽然就嘶吼起来,“他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呢!爹和娘,还有妹妹他们好好地在家里等我回去呢!他们一定没事的!”
许天一双眼原本还期待地望着许天柏。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丝的肯定,可慢慢地,他眼里的的火苗便一寸一寸地泯灭了下去。
许天一高亢的嘶吼成了低低的呜咽声:“......你们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爹爹,爹爹他一定好好的没事,他才刚写了书信让我回来......”
许天一歇斯底里的时候。许天柏犹如一株静立的松柏,身姿笔直,一动不动地屹立着。
他一动不动,任由许天一对他又踢又打,仿佛没有了触感的木头人。
听到许天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身体忽然僵了僵,幽深的眸色更沉。
出事之前,他一直与父亲在一起,而父亲,根本就没给许天一写过家书让他回来!
少年眸色深沉得犹如漆黑的夜,他紧紧地攥住了拳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汹涌平静下来。
“他们,不会白死的!”许久,少年才吐出这么一句话过来。
许天一却是一下子就醒过神来,他拉着许天柏的手就要离开:“走!我们去求皇上,我们去求皇上!皇上如此看重祖父,如何看好哥哥,他一定会为我们许家出这口气的!”
“那些人,我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还!”许天一睁着一双猩红的眼,泣血泣泪道。
他还不知道如今宫中的情景,不知道皇帝已经昏迷不醒。
驾车的十通忍不住就道:“......找皇上有何用?皇上早就昏迷不醒了。”
十通的话一出,张嬷嬷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种话是他一个车夫能说的?
十通自知失言,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许天一闻言却是愣住了:“皇上,皇上昏迷不醒?”
他有些不肯相信:“这个时候,皇上怎么会昏迷?他不醒,我们怎么办?”
是啊,这个时候,皇帝怎么会昏迷不醒?
曾念薇沉吟了片刻,斟酌道:“或许,这结果早就在人预料之中。”
许天柏闻言身体一僵,他骤然转过身来,望进曾念薇眼里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第161章 提亲
曾念薇救了许天一的消息不胫而走。
曾启贤听了消息之后匆匆地来探过曾念薇,确保她平安无事才放下了心来。
曾念兰和曾博远也来过。曾博远并没有怪曾念薇没有一开始就告之他许天一的事情,知道许天一最终平安地回了许家之后,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去看看他。
一旁的杜氏瞧着这一家子,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起来。她可没少往曾念薇这边跑,总想套出些东西来。
杜氏来得多了,曾念薇自然也看出了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知道杜氏打着许天一的主意的时候,曾念薇都要被她气笑了。
别说没出事之前的许家,哪怕是遭了难,许家那样的门庭也不是曾念琪能肖想的。虽然她二人都是曾家女,可她父亲曾启贤如今是吏部左侍郎,而曾念琪其父曾启言仍是林城一个从五品的小官罢了,许家怎么会看得上?
不是她炫耀,她亦没有看不起这位五堂妹。人要懂得度势而为,很多时候只一昧地往高处爬,反而跌得更狠。泼天富贵,光鲜亮丽,可隐藏其后的却是更加令人不齿的肮脏龌蹉。
杜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曾博安,二女曾念琪和三子曾博宗。而大儿子曾博安,曾启贤禁不住弟妹的央求,已经托关系在礼部为这个侄子谋了个小职。
曾启贤性耿清明,素喜勤勉聪慧的年轻人,而二堂哥曾博安性子温吞,为人很是有些小心思,圆滑有余而稳重不足。曾启贤为他这个差事费了好些心思。杜氏却还一度嫌弃曾启贤找的这差事权力不大,过手的油水不多。曾启贤为此气得不轻,从此以后对二房的心思更淡了不少。
如今杜氏若是再想通过她们这边和许天一扯上什么关系,曾念薇自然是不允许的。她对杜氏的态度极淡。
杜氏仿佛没有发觉她的冷淡一般,扯了笑脸就道:“......真是造的孽啊。好好的,许家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儿?这亏得幸好,许小三郎并不在里头。”
她说得是许家那那一场大火。
杜氏觑了一眼曾念薇脸色,就道:“薇姐儿是怎么遇上许小三郎的?他怎么就受了伤呢?
”杜氏甩了甩帕子。有些责怪,“薇姐儿你也是,救了人,怎么就不把他带回来。”
“家里头人手足,药材也是上好的,这照料起来岂不是更方便?”杜氏絮絮叨叨道。
一旁的曾念兰越听越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出言打断杜氏的话:“二婶婶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若是让外人听见了如何去想薇姐儿?薇姐儿不过是刚好凑巧救了许小三郎一把,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外男,薇姐儿一个姑娘家。贸贸然地带个男人回来,传出去了让旁人如何看到薇姐儿?”
曾念兰的面色有了冷然,她毫不客气道:“二婶婶这般说辞,可曾替薇姐儿考虑过一二?”
杜氏顿时有些拉不下脸,她讪讪地笑了笑。道:“......这不是都是自家人嘛,我这也不过是说说罢了。而且,薇姐儿不也没把人带回来嘛......”
曾念薇忍不住瞥了杜氏一眼:“按照二婶婶这话,侄女就应该将许小三郎带回来?”
杜氏被她们姐妹俩一番抢白,面色红了又青,她梗着脖子半响才道:“不是,二婶婶哪里是那个意思?”
曾念琪见母亲被驳得说不出话来。顿时就有些愤然:“大姐姐、四姐姐,我母亲不说一时说错了话而已,两位姐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这反而有理了?
若不是一直追问许家的情况,还企图通过她们将闺女塞到许天一手里,她们又怎么会反击杜氏?
曾念兰还欲说什么被曾念薇制止了。杜氏性子就是这样,性急。藏不住心里的小九九,她虽然想利用大房这边与许家搭上关系,除此之外,杜氏倒是没有什么罪不可恕的,曾念薇也不想和她闹得太僵。
曾念兰姐妹俩的态度十分明显。杜氏满肚子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她没再坐多久,就拉着曾念琪灰溜溜地走了。
入了冬,天骤寒。
厚重的雪粒扑簌簌地往下泼,铺天盖地。入目的一片雪色皑皑,雪花铺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整个世界晶莹剔透,冰天雪地的一片。
承国公府虽然被一把大火给烧了个精光,可许老太爷和许世子都逃了出来,加上许二老爷几个人,许家到底也没有就此垮了下去。
寒风呼啸如狼嚎,地面的积雪深深,能淹没整个小腿的时候,老皇帝总算悠悠地醒了过来。
天冷地寒,轻轻呵出的暖气瞬间就化成了雾,户外更是滴水成冰。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片火热的朝堂。
老皇帝一睡将近数月,朝臣们都以为他要醒不过来了,众人纷纷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几位王爷更是一触即动,偏偏这时,老皇帝却醒了过来。
皇帝此刻,终于也意识到了立储的紧迫性。当他知道承国公府的大火时,震惊异常,当即就同意了许老太爷的请求,派出锦衣卫彻查此事。
皇帝虽老,可到底也没糊涂,知道这多是他那几个好儿子的手笔。
老皇帝心里戚然,想他统治的这些年来,对政勤谨,处事清明,老来了还能添版扩疆,没想到却仍是避不过生老病死。
一朝之君,新老更替,伴随的终究还是腥风血雨。就连他,也无可避免。
老皇帝叹了一口气,他对几个儿子自诩算是不错,当然,先皇后所出的福王和牧王向来聪颖,能力手段也更出色,自然更得他青睐。
这两人中,老皇帝心中是更偏向福王。当然,这些年来,他一直隐藏得极好。
皇帝醒来之后召见了一次朝臣,散朝之后,皇帝将几位阁老都留了下来,许老太爷作为首辅,自然也在其中。皇帝并没有共同召见五位辅臣,他是一个一个将人传来进去,而个中的谈话,也只有当事人和皇帝知道了。
局势骤紧,到了白炽话的阶段,众人纷纷暗下揣测皇帝到底会立谁。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忽然就传出了福王居心叵,在皇帝的药羹里下毒一事。与福王同谋的淑妃事迹败露之后,慌然地投缳自尽了。
事情一出,顿时哗然。
这事兹事体大,传得沸沸扬扬,曾念薇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许家是世家之首,虽然之前态度模棱两可,可却是早已是牧王一派的人,想必福王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才对许家痛下狠手。只不过许家更胜一筹,最终还是保下了许老太爷和许世子,这就足以让许家东山再起,足以够福王头痛的了。
福王之所以这么不管不顾地对朝廷重臣下手,想必也留了后招,偏偏此时,老皇帝就昏迷不行了,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就连曾念薇都能想到这一层,想必许家回过神来自然也能想到,只是大难当头,一下子被蒙蔽了双眼罢了。而他们估计也没料到,福王会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对皇帝动手。
他们没料到,曾念薇却是清楚得很,看似温厚朴良的福王爷,从来不是那般心慈手软之人,这从上一世他继位后的那一系列铁血之政就可以看得出来。
如今爆出如此一幕对福王不利的消息,许家想必出了不少的力,许家的实力仍是不容小觑的。
朝堂这些事,一回三转。曾念薇得到的消息不多,也仅只能判断个大概。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了。
不久前,曾家来了位贵客,是礼部的左侍郎夫人关氏。曾家自然不敢怠慢,曾老太太亲自接待的人。
关氏走了之后,曾老太太即刻就让人将大老爷曾启贤叫了回来。
关氏是来提亲的。能在这个时候劳得动礼部左侍郎夫人上门提亲的自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是清远大族苏家,如今苏家大房的嫡长子苏明,而关氏所要提亲的人,自然就是曾启贤的嫡长女曾念兰。
这事儿一下子就在曾家传遍了。
苏家?苏明?
曾念薇口中念着这苏家,她想了半响,等她想起吴氏口中的清远大族到底是哪一家时,瞬间就变了脸色。
清远大族苏家!
这亲事是绝对不能结的!
清远大族苏家,上下绵延好几百年,确能说得上是真正的清贵人家。一般人说起苏家,哪怕是许家那般的权贵,也得给上苏家几分面子。
苏家大房的嫡长子,以后定会继承家业。而那苏明自小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手腕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觑。听说,他本人亦是生得极为俊俏。
曾念兰嫁给苏明,以后就是当宗妇的。曾念兰虽然说是吏部左侍郎之嫡长女,可自幼丧母,苏家能不计较这一点,这门亲事无论怎么看,都是极好的。
谁又能想到,如此的泱泱大族,不久之后竟出了那样的事?
可其他人很明显没有这么想,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都是极好地看好这门亲事,就连曾启贤也觉得可以考虑。
曾念薇不由得就着急了起来。
与曾念薇一同着急的,还有另外一人。
第162章 待客
这件事关乎到自己的亲事,曾念兰自然很快也晓得了苏家的提亲。不过她一个姑娘家的,对苏家也没什么印象,因此也没说什么。
不过,曾念薇却是细心地察觉了其实曾念兰并没有面上所表现的那般淡然。是啊,换做是任何一个姑娘家,说不关心自己的婚事那是假的。
苏家虽好,可这份尊荣,却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卷入了那样的事情,将来无论是谁登基,苏家都讨不了好。
可这样的话,曾念薇却无从说起。
腊月初二,是表哥云墨之的生辰。如今的局势不好大办,因此云墨之的生辰宴也只是请了一些相熟的人家。
曾家自然早早地也收到了帖子。云墨之如今也到了适婚年龄,他的生辰宴程氏自然也有了别的心思在里头。云家两房,所出几乎都是男孩,统共就云珠那么一个女娇娥。而云珠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四岁,还是个奶娃子,于是程氏便邀请了曾家姐妹去帮忙招待客人。
从前曾念薇老往云家跑,曾老太太等人多少有些微词,觉得一个小姑娘家家总往外跑不是个事儿。自从云家晋了定国公府,别说曾老太太了,就连杜氏也没了声儿。
得知程氏邀请曾念兰他们代为待客,杜氏早早地就来了:“......可是如今这种时候,若放在平时啊,这生辰宴必是要大办的。”杜氏亲热地拉着曾念兰的手就道,“......定国公府那样的门第,你们大表哥的生日就算不曾大办,去的人定然也不少。这人来人往啊,哪处不需要小心招待着?你们两姐妹怎么能忙得过来?”
杜氏将曾念琪拉到身边,对曾念兰道:“琪姐儿也大了,一直都跟着二婶婶我学着管家。不是我夸大,琪姐儿接人待物那真是有模有样,就连你们祖母也夸她进退有度。你们几个姐妹平日里感情好。如今你们忙不过来,就让她过去帮忙,算是给你们搭个把手,也省得你们忙中出错。”
杜氏这一番话说的面部红心不跳。就连曾念薇也对她刮目相看了。
曾念琪怎么说也是她们堂妹,她若是想过去她们当然也不会拒绝,可杜氏这口口声声的,说得好像是她们求曾念琪帮忙一般。
这口气,曾念兰第一个就不同意。
她将手从杜氏手中抽了回来,淡声道:“......琪妹妹的风寒是这两日才好的吧?”
“虽说好是好了,可怎么看着琪妹妹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二婶婶得给琪妹妹好好补补才行,琪妹妹年纪还小,若是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儿,那就不好了。”
“如今天寒地冻的。招待客人又是个费心劳神的活儿。琪妹妹虽然能干,可万一累着了......这前头还没好全,后头又累着了,这可就难办了。”曾念兰视线落在曾念琪身上,关切道。“我知道二婶婶是为了我和薇姐儿着想,可二婶婶也不能不为琪妹妹考虑啊。表哥生辰宴的事儿,三妹妹已经说过到时候会过去帮忙,所以这就不劳烦琪妹妹了。”
姐姐这番话说得极是漂亮,曾念薇在一旁听着心里顿时给她点了个赞。
这些年,姐姐性子越发沉稳了,不再是从前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她言行有度。举止落落大方。尤其是她这一番话,不但将杜氏给回绝了,直接在曾念琪那找到了突破口,更是将曾念秀也搬了出来。
果然,曾念兰的话一落,一旁的曾念琪就微微变了脸色。
既然曾念兰都同意曾念秀过去帮忙了。她下意识地觉得曾念兰肯定也不会拒绝她的示好。可她前段时间的确是大病了一场,这几日才堪堪好转,被曾念兰这么有意无意地一说,她心里顿时便有些责怪杜氏不顾她的身体,硬是让她去云家忙东忙西。
曾念琪心里有些微词。可却还没有那么明显。其实她心里也知道,杜氏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希望她能在大场合中多露露脸。
这么一下来,这话自然也没谈拢。
不过,这回杜氏是铁了心想让曾念琪趁此机会表现一把。
没多久,曾老太太就让人来请曾念兰和曾念薇过去说话。
寒暄过后,曾老太太极其自然地就说起了生辰宴的事儿:“......听说你三舅母让你们过去待客?这事儿说大也大,这人多事杂的,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琪姐儿是个能干的,就让她过去帮你们一把,也算是让她锻炼锻炼。”
曾老太太就对曾念兰道:“......兰姐儿是大姑娘了,还能陪在弟弟妹妹身边几年?趁如今,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这句话是对你说的,也是对琪姐儿说的。姐妹之间,就应该相互友爱相互扶持,这血脉亲缘的,自己不相亲相爱,难道还指望外人?”
这些年来,曾老太太对曾念兰姐弟并没有似过去一般冷淡,可也没亲厚到哪里去。曾老太太没有找他们麻烦,曾念兰姐弟对曾老太太也是敬而不亲。这些年下来,双方倒也相安无事。
带曾念琪过去也算不得上什么大事,曾念兰也不想因此和曾老太太闹得不快,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腊月初二一早,曾念兰和曾念薇、曾念秀和曾念湘、曾念琪和曾念芳两两乘一辆马车,一行浩浩荡荡地往定国公府去了。
门房的小厮尤为机灵,远远地见了定安侯府的马车就迎了上来。程氏带着小女儿早早地就侯在了垂花门前。小云珠一见到人,蹬着小肥腿就过来拉曾念兰和曾念薇的手,一口一个表姐叫得曾念兰和曾念薇心都软了下来。
小云珠身着一身大红衣裳,生得白白胖胖,活脱脱地像是从年画上走出来的小姑娘,讨喜得紧。
她小嘴又甜,很快就将曾家其他几位姑娘的心也收服了。
只余曾念芳,心里对云家的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不过这些年来,她总算也有了些见长,没有就这么表现了出来,甚至面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曾念薇便观察着曾念芳的脸色,见她没有故意摆脸色,也随她去了。
程氏心里亦是看不上王雪娥的女儿的,可上门是客,今天又是她大儿子生辰,程氏也就没说什么。
程氏今日也忙,她带着几个姑娘去与云老太太见了礼,又与几人说了一番话,便让人给叫走了。
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疼外甥女,曾念兰和曾念薇又常来,云老太太就让人专门给姐妹俩单独收拾出来了个院落。
曾念兰和曾念薇就先带着几人歇脚。
曾念秀她们是第一次见到这院子,这一见之下,多少难免有些羡慕。她们知道云家疼爱外孙,可却没想到疼爱至斯。
定国公府大,云老太太拨给曾念兰姐妹的这院子自然也是没话说的。院落是独立的院落,里头各应家私,古董珍玩,应有尽有。使唤的丫鬟婆子,也是云老太太特意拨出来的,哪怕她们姐妹二人不在,这里头也是日日有人收拾,纤尘不染的。
曾家几个姐妹都看呆了眼,曾念芳越是打量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曾念薇她们有外家,她自己亦有,可这两者却是一个天一个地。云家是定国公府没错,可她曾念芳的外祖父还是内阁大学士王坤呢。曾念芳心里就打定了出去,回去之后定要寻了法子与外祖家联系上。
曾念薇一行人没歇多久,客人就陆续上门了。
云家虽然没有打算大办,可上门的客人却是不少。庆宁侯府也来了人,庆宁侯夫人复氏带着儿子和女儿都到了。
复氏对曾念兰和曾念薇姐妹的态度极是友好,拉着姐妹俩的手问长问短,很是客气了一番。
陆陆续续地,该到的都到了。寒暄之后,程氏便让曾念兰她们带着一众的姑娘到园子里玩儿去了。
“......她们姑娘家,和咱们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就让她们一同玩儿去吧。我这两外甥女呀,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是稳重的性子,加上有她们几个堂姐妹帮忙,妥当得很。”程氏含笑道。
程氏口中的外甥女,说得自然是曾念兰和曾念薇。
在场的夫人们就笑,顺着程氏的话将曾念兰和曾念薇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程氏虽然知道这是奉承话,可听在耳里也舒坦。
庆宁侯夫人复氏也笑:“......这就是掌珠吧?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这眉眼,生得真好,长大了必定是个大美人。”
程氏最是疼爱这个小女儿,听到别人夸奖脸上笑意更浓:“才四岁呢,哪里就看得出以后的模样?”话虽如此,可程氏心里却是极为受用的。
复氏就冲小云珠招招手,小云珠也不怕生,笑眯眯地就过去了。
复氏笑容满面,拉着小云珠的手询问了一番之后,便送了她一副赤金嵌美女的项圈和一对儿上好的玉镯做见礼。
小云珠奶声奶气地给复氏行礼道谢,小小的人儿,礼数倒也周全,端得有模有样的,很是讨喜。
程氏眼里眉梢都是笑意,云珠虽然顽皮,野得跟个假小子似的,可人前却是极少出过纰漏。
小云珠收得盆满钵满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各位夫人见程氏疼女儿,转头又是一顿好夸。说着说着,话题便又扯回了曾念兰姐妹身上。
“听说,曾大小姐正在议亲?”有夫人试探道。
第163章 用心
“听说是苏家?”有夫人笑道,“曾大小姐真真是个有福气的,能得苏家青睐。这事儿啊,若是成了,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开口的是一位姓梁的御史夫人。她的话一落,众人的目光均在程氏、李氏和苏家的人身上流连。
本来这一趟,定国公府云家邀请的本是几位姑娘,可曾老太太不放心,便让李氏一同过来了。云家与曾家是姻亲,李氏来走动走动也实属正常
可此刻,李氏心里却是有些后悔来的这一趟了,早知如此,她就应该让杜氏过来。
曾念兰的婚事,不是她能多置噱的。
李氏面上略带笑意,道:“姑娘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兰姐儿懂事,长辈们都疼她,她的事儿呀,老太爷老太太都上心着呢,而且,大哥向来也宝贝女儿。我虽是婶婶,可这事儿呀,我还真不是很清楚呢。”李氏轻飘飘地将话撇了过去。
一家有女百家求,曾念兰正在议亲的事儿各家自然也有耳闻。
“......曾大小姐人贤惠,性子纯良,端得又是好相貌,这样的好姑娘,求娶的人家自然是踏破了门槛。那样好的人儿,若是我还有个儿子,我也必是要抢回家的。”与程氏相熟的夫人就出来笑着打圆场。
大堂之上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家中自然也有小辈,这样的话题,虽说没有很失礼,可也说不上妥当。
苏家也来了人,听到这样的话自然不舒坦。
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这样的话如何能借?
场面略僵。
程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挑起由头的梁夫人,面色略淡。
这梁夫人虽说是笑问,可语里语外却似是将苏家与曾家的亲事看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好似是她外甥女上赶着地要嫁到苏家一般。
别说这事尚未有定论,就算是成了,程氏也见不得别人如此看不得曾念兰。
程氏向来疼外甥女。在她看来苏家家大业大,虽好,可公公婆婆,妯娌小姑以及那一大家子的七姑六婆。和满屋子要打理的麻烦事也不是个省心的。真要她说,与其嫁到这种大门庭,还不如寻户人口简单,门庭相当的人家,只要郎君人勤勉上进,体贴妻子,这比什么都强。
不过,她只是舅母,曾念兰的亲事还轮不到她说话。
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种不妥当的话,这位梁夫人看来也不是个有心的。
堂上最不缺的就是会说话的人。很快就有人将这一茬给掀过了去。
一旁的复氏一直默不作声,心里默默地有了自己的成算。
今日是云墨之的生辰,自然是以他为主,来的多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小郎君,女眷只是附带。
云墨之身着一袭深红色锦衣。墨发高束,难掩一身英气勃勃。
小他两岁的云墨奇也是盛衣打扮,他跟在兄长身后,咧着一张嘴,面皮都要笑僵了。
“哥,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云墨奇趁着没人注意,瞬间就垮了脸皮。
他扯了扯两颊。对兄长愁眉苦脸:“哥你看,我这脸都要僵了。”
云墨之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他心疼弟弟:“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也都见过礼了......奇弟不用跟着我了,先去歇歇吧。”
云墨奇顿时如蒙大赦,他扬手重重地给了兄长一拳,欢呼:“好哥哥!”
云墨之本就没有云墨奇壮实。被他防不及防地这么一拳,险些没踉跄地摔了正着。
云墨奇吐了吐舌头,在他哥发火之前嗖的一声蹿出老远,他回头对一旁的云墨天道,“大堂哥。我哥就交给你了!你们保重!我去找小妹妹玩儿去了。”
“你给我站住!园子里的都是女眷,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要是冲撞到哪家姑娘,母亲定不会放过你......”云墨之的话还没说完,云墨奇早就脚底抹油跟阵风似地顿时就没影儿了。
云墨之头都大了。
一旁的曾博远也知道他这个三表哥顽劣,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就不好了。几下商议,云墨天和弟弟云墨玉留下帮云墨之招待客人,而曾博远去寻云墨奇。
云墨奇看似顽劣,可心儿细着呢。他当然知道园子里都是姑娘,他当然不会贸贸然地就往里闯。
云墨奇跑开没多远就停在了原地,果然,他很快就看见了追上来的曾博远。
“三表哥,幸好你没乱跑,害得让大表哥二表哥担心一场。”曾博远道。
云墨奇嘿嘿笑了两声。
“小爷是那般不懂事儿的人?他们啊,就尽爱操心。”云墨奇撇撇嘴不以为意,“话说,咱俩自个儿玩儿去吧,老跟那班人之乎者也之乎者也的,多没意思。”
“苏家那小子刚刚也来了,咱们去瞅瞅他?”云墨奇见四下没人,压了声音小声道。
“你说说苏大哥?”曾博远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可不!”云墨奇忍住拍他一脑袋的冲动,声音压了又压,“他不是跟大表姐正在议亲?想娶我家大表姐,可得先过我这关!”
云墨奇豪气冲天,挺着小胸脯道:“咱俩去把把关?”
曾博远顿时有些动摇。
曾念薇与曾念兰和曾家其他几位姑娘在园子里招待一众姑娘。
看得出来,程氏极是着重这次的宴会。园子里布置都得极为妥当,还打了台请了个小戏班子,台上依依呀呀地唱些姑娘家喜欢的戏本子。
一众姑娘说完话,曾念兰等人便带人入座看戏。
曾念薇陪同在一旁,绿意来找她的时候她正看得津津有味。
“九少爷和三表少爷都在外面,说是有事要找姑娘。”绿意小声道。
远哥儿和云墨奇?
曾念薇挑了挑眉,悄然起身。主仆二人没有惊动人地就从一旁褪了下去。
“可曾说何事?”曾念薇道。
绿意摇摇头:“三表少爷只说请姑娘出去。”
曾念薇很快就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穿过长廊,曾念薇跟着领路的丫鬟才刚走出小径就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远远地,几个少年等在凉亭里,曾念薇还来不及辨人,对方就冲她招手了。
“四表姐!四表姐!我们在这儿呢。”云墨奇道。
望着凉亭里端坐的几位少年,曾念薇微微皱了皱眉眉头,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
“四表姐,四表姐你总算是来了。”云墨奇一见她便咋咋呼呼道,“我头都要被她闹大了。”
云墨奇将手里哭闹不停的小云珠往曾念薇手里一放,将丢掉了个烫山芋一般。
小云珠两只眼睛红肿得似个核桃似的,双眼泪汪汪的,见云墨奇嫌弃的表情,瞬间哭得更大声了。
小小的奶娃子却是中气十足,哭声震耳欲聋。
曾念薇皱了皱眉头,道:“小云珠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云墨奇冲她眨眨眼并不说话。
曾念薇无奈,好哄歹哄了一番才让小姑娘收了声。
凉亭里的少年方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既然来了,总该是要打招呼的。
曾念薇牵着抽泣不已的小云珠跟众人见礼。
云墨奇很是热情,他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四表姐。”
“四表姐,这位是李大哥。”云墨奇转过身来,冲曾念薇眨了眨眼,“这位是苏大哥。”
曾念薇忽然之间就意识到了她这位表弟的险恶用心。
那头,曾念薇才刚出来,曾念芳也不见了。
很快,曾念兰就发现了这两人不见踪影,曾念兰便多留了个心眼儿。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曾念薇就回来了,手里还牵了个小云珠。
小云珠眼睛红红的进来,引起不少姑娘的注意,纷纷询问了一番。
小姑娘被辗转地抱来抱去也不恼,一番下来,自然又收了不少的好东西。
最后,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窝在曾念薇怀里,心里想着三哥哥说得果然没错,她掉掉金豆子就又大大地进了一笔。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曾念芳的位置还是空空的。
这会儿,曾念薇也察觉了。
曾念兰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今日是二表弟生辰,来客众多,又有男客。曾念兰对曾念芳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而曾念芳对定国公府完全属于两眼一抹黑的状态,这若是闯到什么不该闯的地方,曾念兰想想就头疼。
来的客人都好好地在这边看戏,曾念芳乱跑什么?
曾念兰不动声色地带着人出来寻曾念芳。
曾念兰没有大肆宣扬,众人便都以为她只是随意出来走走。
曾念兰在园子里走了一圈都没寻到人,曾念兰心下微微地沉了下来。
曾念芳若是故意在这闹事,她定然不让她有好果子吃。
出了园子是一片修得齐整的小竹林,绕过竹林便是一片嶙峋的假山。
穿过假山便是垂花门,那边是招待男客的地方。
曾念芳虽然有些小心思,可不是那般胆大妄为之人,给她十个胆子量她也不敢贸贸然地往男宾那边闯。
曾念兰想了想,叮咛了人往程氏那边说一声,自己则带了人往回走。
“喂!”
一道惊喜的男声乍然响起,曾念兰不由得顿了顿脚步。
164 考虑
164
顾子弦没有想过能在这里遇见曾念兰。
好些年没见,曾念兰长高不少,形容愈发明丽。顾子弦却是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他心下一跳,身体比脑子更快,竟然张口就叫了出来。
话一落,他就后悔了。
瞧他这张嘴!说的什么话!
只片刻,顾子弦就迅速地调整了过来。
“曾大姑娘!”他大步而来,极是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曾念兰顿步转身,迎面一少年大步而来,英气勃发,眉眼含喜。
饶是与记忆中的模样不大相似,曾念兰也认出了来人:“顾公子。”
顾子弦扬着脸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她与顾子弦相识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儿,而在曾念兰的记忆中他们两人虽然认识,可关系绝对不能算好。
曾念兰望着满眼笑容的顾子弦,心里有些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恰好出来走走。”
“这样啊。”顾子弦闻言又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自顾子弦走过来,曾念兰身边的黑姑和梧桐便打了十二分醒神,尤其是黑姑,她一直跟在曾念兰身边,多少知道自家姑娘与顾子弦的恩怨,可此刻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
顾子弦身后犹如空气一般的木头小厮心里默默地为自家主子的智商捉急。
气氛顿时就有些微妙。
曾念兰自诩跟顾子弦不熟,对他本来就没有话说。顾子弦倒是有话说,他好不容易出来这一趟,可真见着人了,他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来。
他一瞅身后跟着的一众的丫鬟婆子小厮,满肚子的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下去。
腊月的寒风冷飕飕的,扑在脸上冻意袭人,顾子弦心里着急,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曾念兰瞧着他憋得通红的脸。忍不住道:“顾公子有话说?”
“是啊是啊。”顾子弦顺口接道,“我,我......”
顾子弦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把一句话说完。
他瞥了一眼身后的一众人等。道:“可否单独与你说几句话?”
曾念兰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她们都是跟着我的人,无需避嫌,顾公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顾子弦哦了一声。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听说,你这样议亲?苏明那小子,向你提亲了?”
曾念兰淡淡地扫顾子弦一眼:“婚姻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我们所能置噱。”
“顾公子若是想说此事,恕不能想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曾念兰道,说完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抬脚要走。
眼瞅着曾念兰就要走,顾子弦顿时急了,额头间的汗珠豆大,一颗一颗滚滚而落。顾子弦站在原地。脸上红得似是烧起了火。
“我,我,我比他好!”顾子弦顶着一张火红若霞的俊脸,辨言道。
曾念兰身形微微一动,却没有回过头来。她脚下未停,一行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假山那头。
顾子弦僵在原地,他张了张嘴。还欲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鞋尖儿上,来来回回地度圈。 他越想越面色越是不自在,一张俊脸火辣辣地似是能滴下血来。
他终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臭丫头。”
曾念兰一行人走后,顾子弦气急败坏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腊月若霜,天空渐渐地飘起雪花,细细碎碎。轻轻蒙蒙地将地面铺了薄薄一层。一阵微风吹过,假山那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身。曾念芳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假山后,她视线落在顾子弦消失的方向,眸光晦涩复杂。
曾念兰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就先回了园子,台上的戏都要唱完了。曾念芳的位置仍是空空如也。
曾念兰这回是真的恼了。
她正打算再多派人手去寻时,曾念芳却回来了。
曾念兰眉头微颦:“十妹妹这是去了哪儿?也不跟人说一声,可是让人好找呢。”曾念兰面色不悦,对曾念芳也没有什么好话。
反倒是曾念芳,闻言深深地望了曾念兰一眼:“大姐姐如何说的这话?妹妹我只不过觉得这儿闷,出去走走而已。”
她目光落在曾念兰身上,面色是说不出的古怪:“反倒是大姐姐。大姐姐方才不也出去了?大姐姐可是去的哪儿?”
曾念兰不曾料她有如此一问,她愣了愣,道:“十妹妹这是兴师问罪?”
曾念兰心里无鬼,丝毫没有怕曾念芳的阴阳怪气。她面色一沉,重声道:“十妹妹可别忘了这是定国公府,并非那等可以任由十妹妹乱闯之地。十妹妹就算出去,也好应当与人说一声,免得其他人担忧,这样的道理,还需要我这个长姐来教训吗?!”
曾念芳面色微微有些发白,却仍是梗着脖子道:“难道我去更衣,也要跟姐姐报备吗!”
曾念兰道:“自是应该!”
曾念芳被她这么一噎,一张脸黑了又白。她自知定国公府是曾念兰的地盘,她无论怎么说都是占不到便宜的。她袖下暗暗握拳,心中更是坚定了要寻回外家王家这一门助力。
曾念兰见曾念芳白着脸不说话,倒也没说她什么了。出门在外,若是真的将事情闹大了,丢得可是定安侯府和定国公府的脸面。
曾念兰带着曾念芳重新回到席面儿上的时候,曾念薇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见两人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落霞满天,宴会这才散了席。
临走前,庆宁侯府七姑娘萧宁儿拉着曾念薇道:“......四姐姐,我们可说好了,改天我请你家去玩儿。”
萧宁儿笑眯眯道:“等到了府上,我让厨子给四姐姐做炸鲜奶,四姐姐没有忘记吧,那点心味道可好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曾念薇虽然对萧家没有什么好感,可她对萧宁儿还是有几分情谊,萧宁儿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曾念薇也只能同意了。
萧宁儿得了准信儿,很是高兴,她对曾家其他几位姑娘道:“姐姐妹妹们来一道来,人多才热闹呢。”
曾念秀等人闻言也笑开了脸,忙不迭地答应了。送走萧家人,最后道别了云老太爷云老太太,众人这才打道回府。
曾家姐妹帮了程氏大忙,程氏为表谢意,每个姑娘都赏了好些东西。云老太太另外让人挑了些绸缎毛皮子和一些时蔬果子一并送到了曾家
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可却是一番心意,曾老太太笑呵呵地收了东西,也捡了些东西当是回礼。
众人回来了,自然是先到曾老太太那边请安。
虽然各个有些小不快,可总体来说,这一趟仍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几个姑娘,言行得体举止到位。李氏在曾老太太面前狠狠地夸了几个姑娘。
姑娘们大方得体,赚得自然是定安侯府的脸面,加上李氏向来会说话,言辞之间, 便将这份功劳算在了曾老太太头上。李氏这番恭维下来,将曾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连得着曾老太太看曾念薇几个也顺眼了几分。
曾老太太就着夸了她们几乎,又说了些姑娘家要不骄不躁,谦虚谨慎的话便让几个姑娘散了去。
姑娘们都散了去,李氏斟酌了片刻才道:“......帝都这地方,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哪家儿有些风吹草动,其他的人不消片刻也知晓。就拿大姑娘的婚事来说,如今这全帝都呀,几乎都知晓了苏家有意求娶大姑娘呢。”
李氏的话一落,卧榻上的曾老太太眼皮半掀:“......宴会上有人提了?”
“可不是?”李氏脸上有些不忿,“虽说苏家是清贵大家,可定安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瞧瞧那些人儿的嘴脸,好似是我们高攀了苏家似的。”
一旁杜氏忍不住就道:“瞧三弟妹说的这话,那可是苏家,清远苏家!也是大姑娘命道好,能嫁到苏家去!”
李氏欲语还休,最终没有多说什么。
卧榻上,曾老太太听着儿媳妇儿的话,双眼半眯半阖。保养得宜的白皙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玉指,一下一下。
半响,她才道:“这事儿,还得看着呢。”
杜氏有些不明白,“我瞧着苏家挺好的,嫁的又是嫡长子,大姑娘过去就是宗妇了,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大哥还考虑什么?”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更要考虑。
对于这件事李氏想的比杜氏更深远些,她和曾老太太的想法一样,这事儿能不能成,还悬。
曾老太太和李氏都想到了,曾老太爷和曾启贤自然也注意到了。
乍闻苏家来提亲,曾家上下都高兴坏了。
激动过去,曾老太爷也冷静了下来。
曾老太爷是这般对曾启贤说的:“不是我妄自菲薄,咱家面上虽说是个侯爵,可这对于苏家那种家族来说,侯爵实在不算什么。”
曾老太爷对大儿子道:“做人呀,总不能昏着头,脑一热就做了决定,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晋升才不久,虽说站稳了脚,可到底不比那些根基深的老臣啊。一个破落的侯府,一个根基不稳的左侍郎,人家苏家凭什么看上了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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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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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启贤不由得皱眉紧思。
是啊,且不说苏家可是出过几个皇后的人家。哪怕是如今,皇宫里也仍是有个苏贵妃。苏贵妃十六入宫,长伴君侧,至今已有十七年。可令人抱憾的是,苏贵妃虽多年荣宠,膝下却至今无一儿女。可饶是如此,苏家也仍是泼天的富贵。
俗话说,当局者迷。做父亲的,自然想把最好的留给女儿。曾启贤本觉得苏明出身高贵,仪表堂堂,文采斐然,能力也不错。在他开来,这门亲事确实值得考虑。可如今没曾老太爷这门一提醒,他不得不慎重起来。
苏家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
曾老太爷见儿子并没有被苏家的权势迷昏了头,而是冷静分析了起来,心中很是欣慰。
曾家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曾老太爷是绝对不允许哪一步行差踏错。
当然,靠上苏家这个大树自然好乘凉,可天上向来没有白掉下的馅饼儿。曾老太爷活了几十年,这一点还是看得很透的。
总而言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父子两在书房里又谈论了许久,曾启贤最终决定到定国公府走一趟。
定国公云老太爷早就等着曾启贤上门了。
云老太爷的门路自然比曾启贤更多,云老太爷见女婿并没有一昧地注重门第,确是真心地为外甥女着想,这才勉强松了口。
“......朝中形势瞬息万变,各路人马蠢蠢欲动。许家那一场大火,可是烧出了不少的牛鬼蛇神。”云老太爷淡淡地扫了下首的女婿,有意提点他一把,“大燕上下,若是名门世家,有谁比得上许家?可就是有人那么胆大,非要在老虎头上拔毛。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曾启贤头一次见岳父如此沉重。心中一凛,他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还望岳父提点。”
“你呀,确是稳重。”可有时候思虑太多。反而畏手畏脚了。
云老太爷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女婿能做到吏部左侍郎,也是他的运道了。谁叫龙椅上的那一位,恰好就喜欢老实一点的呢。若非皇帝老矣,疑心病又重,曾启贤绝非能走到这一步。不过,曾启贤就是稳稳地就拿下了吏部左侍郎一位,这,就是他的命,他的幸!
当然。女婿高升,云老太爷自也为他高兴。
“......如今的世家,到底不能与从前的士族大门阀相提并论了,宗族再大,也要听命与皇权。到头来还不是要依附皇权?拳头再硬,可若是不能为其所用,不如毁去!”
曾启贤震惊:“岳父之意,许家那场大火,是......”曾启贤斟酌了词语,低声道,“是其中一方所为?”
云老太爷点点头。
曾启贤心下大撼。
如今许家明着投附了牧王。这么看来,许家的那一场杀戮,便是福王所为!
可这,与苏家有何关系?
曾启贤不明白,他跟着心意就问了出来。
云老太爷不由得叹息,这个女婿。果然太过保守。
“如今储位未定,那人就敢下次毒手,难道他就不怕皇帝震怒?”云老太爷再次提点。
曾启贤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是呀,既然敢做,那便留了后手。许家的事一出。想必朝堂震惊,皇帝必然会追究......除非,那人早料到,这件事会不了了之!”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不了了之?莫不过想管也管不了......”曾启贤想着想着,不由得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他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难道是,那人早就知道了皇帝到时会昏迷不醒?!”
云老太爷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传言,有一种花,叫苏银花。花开呈绿,形如扇状。此花,可药可毒,一旦人体摄入够量,便会陷入昏迷,长期不信。若是过度,致死。”云老太爷缓缓道,“这种花,自西域来,本是禁物,可却曾出现于宫闱之中,太祖皇帝震怒,大行清洗宫廷。这花随之消失,可如今,复又现世。”
而苏家,在太祖皇帝前后,曾出过两位皇后和一位皇贵妃。
曾启贤从云老太爷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手脚一片冰凉。
他着实没想到,原本他觉得还不错的一桩亲事,背后却是满满的算计。
算不不算计的,曾念兰是体会不到她父亲此刻的心情了。此时的兰苑,客盈满门。
云墨之和云墨奇带着小云珠来访。
小云珠一身大红百蝶戏花织缎裙裳,外披着一袭雪白狐狸毛嵌金边儿的同色大氅,正如年华里走出来的福娃娃一般。
小家伙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拼命外倒:“大表姐,四表姐,我老想你们了,我每天都想,每天都想,想到我头发都疼了。”
小家伙说完便哎哟哎哟了起来,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令人忍俊不禁:“如今啊,见到你们了,可总算是解了我的相思之苦。”
曾念薇心里直乐,面上却摆出一副极其严肃的模样:“珠珠说的是什么话?什么相思之苦?这种浑话,是谁教你的?”
小云珠见四表姐面上不虞,马上就知道这个马屁拍错了,心里咯噔一声,转手就把队友给卖了。她小手直直地指向云墨奇,脆生生道:“是二哥,是二哥教我的。”
云墨奇躺着中枪,顿时垮了一张俊脸:“妹妹啊,你这般做法,以后咱俩还能愉快地玩耍吗?”
众人大笑。
云墨之抬腿就揣了自己弟弟一眼,笑骂:“皮又痒了?”
兄长发话,云墨奇抱着屁股嗷嗷乱哺地就逃开了。
云墨之这次来,是带着弟弟来道歉了。
云墨之的生辰宴上,云墨奇出了馊主意,硬是拉着曾博远偷偷去找苏明麻烦。
苏明是什么人,苏家自小培养起来的接班人!就这两混小子的心思,还不够他看的。不过,幸好人家苏明涵养好。并没有戳出他们的小心思,倒也没让大家难做。
不过,这事儿涉及到曾念兰,程氏便让云墨之带了云墨奇过来道歉。
说起这件事。曾博远也是悔疚不已。回来之后便将事情与两个姐姐说了。如今云墨之一提,曾念兰和曾念薇才知道原来云墨奇也有份在里头。
姐妹俩顿时有些苦笑不得。不过两人的本意是好的,曾念薇将两个混小子训斥了一顿,也将此事掀过了。
没过多久,曾启贤就蜿言拒绝了苏家的亲事。苏家面儿上多少有些过不去,可也没有为难。这是结亲,不是结仇。
曾念薇得了消息的时候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情也好不少。
日至腊月,年上的气氛渐渐地浓重了起来。
腊月中,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也从任上回来了。
府上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四处欢声笑语。
曾启贤却是有些惆怅。
苏家的亲事是黄了,可这却也提醒了曾启贤,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
儿女的亲事,一般都是有家中母亲操持,曾启贤如今又当爹又当娘的。各中滋味自然不用说。
过了年,大女儿曾念兰就十七了。这年岁对于女儿加来说,的确是大了些。
曾启贤一个大男人,对这些事儿本就没有女人家过心。儿女守了三年孝,本就耽搁了时间。加上这两年他忙着在朝中站稳阵脚,一时也疏忽了。
曾启贤从心里觉得对不住女儿。他并不是个善言之人,平日里除了问些女儿寻常的话。常常给女儿送些小首饰玩意儿,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补偿女儿了。
如今他身为吏部左侍郎,求亲的人自然也有,入了眼的却没几个。
父亲的心事儿都挂在脸上了,曾念兰自然也知道。不过这事儿涉及到她的婚事,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倒是曾念薇安慰了他一番:“......姐姐本性纯良。聪明能干又孝顺,生得也是一等一的好,这样好的姐姐,自然也要配那一等一的郎君。”
“姻缘这事儿呀,讲究缘分。缘分到了,那人自然也出现了。古人都说了,好事多磨,姐姐肯定会觅得好良人。再说了,父亲不也是想要给姐姐挑更好的,这自然也需要花时间的嘛。”
女儿一套一套的,还真将曾启贤说得心宽不少。这事儿可是关系到女儿的一生,万万马虎不得。女儿大些就大些了,他曾启贤的女儿,难道还怕嫁不出去?
这么一想,曾启贤宽心不少。他瞅了一眼二女儿,道:“什么郎君啊缘分的,你一个小姑娘家,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也不害臊?”这娃子,明明比她姐姐还小,是哪儿听来这么些话的哟?
曾念薇听了也不恼,反而瞥了她父亲一眼:“难道女儿说的不对?姐姐那般优秀,自然要天下最好的儿郎才能相配!”
这话说的,就连曾启贤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输人不输阵,曾启贤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认同了二女儿的说法。
话虽如此,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可曾念薇心里也是着急的。
上一世姐姐的婚事就不尽如意,重生这一世,曾念薇也有点摸不着姐姐的婚事会如何了。
可这事儿,着急也无用。
腊月二十一的时候,曾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庆阳伯带着自己的次子顾子弦,亲自来曾家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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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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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伯是这么说的:“......早早便听闻,曾兄的几个女儿都是极好的,知书达理,品性贤惠,又都是孝顺的孩子。尤其是大姑娘,品貌皆佳,这京都上下是有口皆碑的。曾兄有这样好的女儿,定安侯府的门槛想必早就被媒人踏破了。”
庆阳伯道:“我与曾兄都一样,都是为人父母的。这为人父母,哪个不希望给自己儿女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称心如意地过日子?简直是恨不得将心掏给他们了。如今,我就是为了犬儿的婚事,特意走的这一趟。不是我自夸,我这孩儿,相貌那是没话说的,品性也周正。子弦他自小便聪慧,十五便已经中了举人,如今正待来年的春闱。不过,这以他的聪慧,若是不出意外,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有了功名,前程自然也不会差。”
庆阳伯这话说的明白,曾启贤也听进了心里。
反倒是顾子弦,多少有些拘谨。
顾子弦少年中举,在同龄人中颇有才名,这曾启贤是知道的。庆阳伯顾家是大族,如今庆阳伯为表郑重,亲自带着儿子上门求娶,这份心意曾启贤也看在眼里。
曾启贤虽然有些心动,不过有了苏家的事在前,曾启贤并没有一口便应承下来。
曾启贤面上含了笑意,随意地与顾子弦说了些话,个中问了些课业上的问题,也有关于其他方面的见解。
顾子弦摸不着未来岳父的心思,他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极慎重地一一作答。
曾启贤脸上一直挂着笑,顾子弦答完的时候,曾启贤赞许地夸了他一句:“不错。”
顾子弦从曾家出来之后,终是没忍住。他望了一眼父亲庆阳伯,问:“爹,我岳父这到底是何意思?”
庆阳伯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爆栗:“谁是你岳父?莫要胡言乱语。”八字也只是一撇罢了。
顾子弦摸了摸被敲得生疼的脑袋。眼神有些委屈:“那到底是同意不同意嘛?”
庆阳伯瞟了一眼儿子,闭目不语。
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毛躁。不过。就他这个年纪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大过,等成家立业了,待磨砺几年,他这儿子也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唉,庆阳伯心里叹了口气。
儿大不由父呀,这媳妇儿还没进门呢,他这老子的地位就如此堪忧了。
顾家来提亲的事儿,曾家其他人很快也得到了消息。
曾老太爷既没有很热络,但觉得这门亲事仍是值得考虑的。不过。曾老太太和杜氏知道这消息之后面色倒是有些微妙。
“顾家,庆阳伯顾家来给大姑娘提亲?”杜氏忍不住再次出言问道。
曾启贤望了她一眼,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二老爷曾启言暗下瞪一眼自己的妻子,笑道:“不就是庆阳伯顾家。这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庆阳伯顾家?”
杜氏便知道自己失态了,顿时闭了嘴不再多言。
三老爷曾启均亦道:“大哥觉得这亲事如何?”
曾启贤就不做声。
曾启贤在朝为官,对顾家多少也有些了解。对于顾氏子弟,他较为熟知的是庆阳伯和庆阳伯长子顾世子。庆阳伯为人老道精明,顾世子可圈可点。有其兄必有其弟,单看顾世子的为人处世。曾启贤觉得他的弟弟顾子弦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而且曾启贤刚刚考过顾子弦,他文采亦是出众的。顾子弦年纪还小,处事没有他大哥沉稳,不过较之而言,顾子弦却比他大哥更要聪颖几分。
在曾启贤心里,顾子弦已经过关了。不过。曾家是曾老太爷当家,曾启贤望向上首的曾老太爷,道:“父亲觉得如何?”
曾老太爷沉吟片刻,缓缓道:“顾子弦虽然不能承爵,可少年举人。若是出息,以后走得也能更远些。”哪怕万一他落榜了,单凭他如今少年举人的身份,加上有庆阳伯、庆阳伯夫人娘家的势力,再有曾启贤这个吏部左侍郎的岳父做助力,以后的前途自亦是一片光明。
曾老太爷这么说,就是不反对了。
曾启贤心中一动,接道:“......既然父亲如此认为,那儿子让人去查查,若是哥儿没什么品性上的问题,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曾老太爷不予置否。
曾启贤来说的时候,曾念薇条件反射地朝曾念兰望去,后者正襟端坐,面色如常,可曾念薇细心,自然没错过曾念兰眼里闪过的那一抹羞意。
饶是任何一个姑娘,涉及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有谁能无动于衷?
曾启贤见大女儿不说话,接着又道:“......你祖父与我,都觉得顾公子还不错,值得考虑。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关乎你一生,为父亦不是那般迂腐之人,总不能让你两眼一抹黑地就嫁了过去。”
曾启贤是真心疼爱女儿。他一生之中,两段姻缘。他与曾念兰的生母云氏真心相与,后来云氏早逝,他听从父命娶了王雪娥,他待王雪娥虽比不上云氏那般用心,一个妻子该有的体面他还是给得起,可后来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他已经不想再多回忆。
曾启贤在政事上虽然有些保守,可对于婚事之事,他比一般人都要开明。相情相悦过的什么日子,互成怨偶过得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有体会了。
日子飞逝,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女儿便长大成人,没多久就会是他家妇了。
曾启贤心中很是感慨,他转头对曾念薇道:“后日,钟鸣寺有场祈福会,届时各家都会有人去,顾家自然也会到场。我问过了,倒是后你三舅母也会去,梅姑,你和你姐姐都出去走走,当是陪你三舅母散散心。”
曾启贤这话说得隐晦,不过曾念薇却是听明白了。
父亲这是安排了姐姐去见见顾子弦,好看看姐姐自己的心意。可父亲又怕不妥,便将她与程氏都叫了去,权当陪同。
父亲能这么做,曾念薇心中很是感动的。要知道,世家女的婚姻,向来是与家族挂钩的,大多时候,家族的利益才是重头。父亲能如此考虑姐姐的感受,说真的,有些出乎曾念薇意料。
曾念兰随即也明白了过来。
“父亲......”她眼中湿意微染。
见两个女儿如此,曾启贤目光更是慈爱:“......你们跟着我,小时吃了不少苦。在家中,受了委屈,为父自然是能替你们周全。以后出嫁从夫,日子是你们自己过......说了怎样的人家,你们总得也有个底。”
“若是实在不相合......”曾启贤顿了顿道,“若是实在不相合,为父断然不会勉强你,至于你祖父那边,也莫怕,有为父呢。”
曾启贤这么一说,曾念兰眼眶倏然一红,哽咽道:“一切,女儿听凭父亲之命。”
“傻丫头。”曾启贤道。
腊月二十三是钟鸣寺的祈福大会。
好的歹的,这到了年关,世人皆希望能平平安安顺顺妥妥地走完这一年,期盼来年风调雨顺,福之乐之。
钟鸣寺的祈福大会,就连曾老太太也愿意走这么一趟。
曾家几个姑娘一大早就打扮妥当,候在和乐院等曾老太太出来了。曾老太太在两个儿媳妇儿的服侍下,不久也准备妥当了。曾老太太一辆马车,二房杜氏带着曾念琪一辆马车,三房李氏带着曾念秀和曾念湘一辆马车,大房的曾念兰、曾念薇和曾念芳一辆马车,余下的丫鬟婆子三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途中,曾念芳目光几落,最终对曾念兰道:“......听闻,父亲有意将大姐姐和顾公子的亲事定下来?”
曾念兰闻言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不说话。
曾念薇道:“......十妹妹这话是听谁说的?我怎么都没听到消息?”
曾念芳咬了咬唇,眼中怯意微露:“......府中都传遍了,就连五姐姐也说,大姐姐的事儿怕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曾念芳说完,偷偷瞥了一眼曾念兰,斟酌道:“......之前苏家不是也来提亲?大姐姐,那可是苏家呢!苏大哥又是嫡长子,可父亲怎么就回绝了呢?苏家,可远比顾家清贵呢!”
“大姐姐,你怎么不与父亲说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姐妹,我作为妹妹的,当然也希望姐姐能嫁得更好了。姐姐嫁得好了,妹妹我也能跟着沾光不是?”曾念芳转头望了一眼曾念薇,“四姐姐,这事儿大姐姐不好开口,四姐姐你就替大姐姐说说呗。”
曾念芳这话一说完,曾念兰和曾念薇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曾念兰在姐妹中向来有威严,她面色沉沉,眼神锐利地盯着曾念芳,风雨欲来:“这些话,是谁跟你说的?”
曾念芳本就怵曾念兰,曾念兰这么一翻脸,她脸色刷地就有些白了。
“哪,哪里有人与我说?”曾念芳眼神微闪,“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也只是捡了道理与姐姐说而已。”
曾念兰眼神更冷:“道理?如今十妹妹可真是愈发长进了!”
第167章 示好
167
曾念芳被曾念兰的话噎得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说话。
曾念兰凉凉地盯着曾念芳,丝毫不留情:“十妹妹也不小了,该懂的道理也都懂了。什么能管什么不能管,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这都是规矩。十妹妹若是忘性大了,记不得这规矩,无论是作为长姐的我,还是外祖母,都极乐意提醒提醒妹妹的。”
曾念兰道:“尤其是出门在外,该有的礼仪,该说的话,十妹妹若是还记不起来,钟鸣寺也不用去了。我这就让人禀了祖母,即刻便让人将十妹妹送回去。”
曾念芳面都白了,嘴唇齿印分明:“哪有大姐姐说的那般严重,我这不是瞧着这也没有外人,又都是姐妹,这才对大姐姐说了这番话。大姐姐若是不喜,妹妹不说便是了。”
曾念芳说完低眉敛目,不敢再动心思。
曾念兰见她识趣,便不与她再说。
一旁的曾念薇深深地望了曾念芳一眼,也没有再提此话题。
不止是曾念芳,在许多人眼里,曾家弃苏家而亲顾家这一举动,无意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不少人都暗自不看好曾家这一言行。
可很多事,往往不能光看表面。
车马缓缓,一路停在了钟鸣山脚下。
曾老太太领着儿媳和孙女们自山脚步行而至半山腰的钟鸣寺。
曾家来得不算晚,曾家众人抵达半山腰之时,钟鸣寺内里外茬却已然青烟袅袅,人影交错。
定国公府比曾家早来一步,曾家人一到,程氏便带着人过来了。
论爵位,定国公府云家远比定安侯府曾家高出一大截,可两家是姻亲,曾老太太又是长辈。程氏面子上还是给足了曾老太太脸面。不过,杜氏和李氏却是要向程氏问好的。
一番寒暄过后,程氏就道:“老太太难得出来一趟,定要多走走。看看这四下风景。钟鸣寺的无尘大师尤为了得,老太太既然到了,定也要去见见。......已经特意定下了厢房,老太太若是乏了,便去歇歇。总之呀,这好不容易出来的这一趟,老太太定要尽兴才行。”
曾老太太虽然对云家颇有膈应,可程氏这番话说得是无可挑剔的,曾老太太听了心里很是慰帖。
曾老太太道:“......亲家安排的如此妥帖,真是有心了。”
曾老太太见程氏身旁只跟了个小女儿。便道:“这日子真是一眨眼便过去了,珠姐儿已经这般大了。”
曾老太太笑道:“真是玉雪可爱。”说完,曾老太太便褪下腕上的翡翠玉镯,送给了云珠当见礼,又道。“大公子与二公子没来?”
“来了,闹得很,泼猴儿似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程氏笑道。
“男孩儿嘛,活泼机灵的好。”一旁的杜氏和李氏就趁机将程氏的两个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曾老太太就对曾念兰和曾念薇道:“你们也许久没见你们三舅母了,这难得碰上,待上了香之后。你们便去跟三舅母说说话。”
曾念兰和曾念薇等的就是这句话,两人就应下了。
话里话外,曾老太太都没有提到曾念芳。曾念芳拧着帕子立于一旁,垂首敛目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曾念兰和曾念薇跟着曾家众人一行上完香又听了诵经之后,便往程氏那边去了。
程氏等人所在的厢房和曾家离得不远,小云珠一件两人来了。眼睛弯弯,一口一个表姐叫得亲热。
程氏面带笑意地望着女儿对曾念薇撒娇,她问身边的曾念兰:“在家这些日子可好?可还有那等没眼色的来添堵?”程氏望了一眼小女儿,道,“珠姐儿淘气。每日里光盯着她就够我操心的,也没腾出时间去看看你们。不过呀,若是遇见什么问题,又或是想要什么,尽管跟三舅母说。三舅母虽然没有泼天的本事儿,可能满足你们姐弟的,我定不会让你们姐弟比别人少什么。”
曾念兰自小丧母,程氏对她们好,她亦是拿程氏当母亲般敬重,听程氏这般说,曾念兰很是动情。
“兰姑在此代弟弟妹妹真心谢过三舅母,三舅母对我们好,这份情,我们放在心上了。”曾念兰道,“我们都好,三舅母莫要挂心。外祖父外祖母亦是。”
望着外甥女日渐明丽的面容,程氏越瞧心越喜,她拉着曾念兰手:“好就好。你们过得好,我也宽心。我这心里呀,总觉得你们都还小,仿佛昨天还是小奶娃一个呢,今日就长这么大了。”
“这一恍惚呀,兰姑也成了大姑娘了。”程氏道,“你两个表弟都在偏殿的凉亭里,远哥儿也在那边。你们也莫要陪着我了,过去瞧瞧。”
程氏这话说得婉转,曾念兰却是挺得耳根儿微红。
程氏见状抿唇笑,她压低声音道:“兰姑莫要怕羞,尽管去便是了。这有何问题,尽管跟三舅母说。你舅舅和我,还有你外祖父外祖母,大家都盼着你能过得好。”
“去吧去吧,去看看。”程氏道。
曾念兰平日里处事大方,言行也得体,今日怎么瞧着都有些不自在,她嗔了程氏一眼:“三舅母就会打笑我。”
程氏就笑。
曾念兰和曾念薇一道去的凉亭,当然,外带小包子小云珠一枚。
云墨奇最眼尖,三人刚从游廊里穿出来的时候他第一个就发现了。云墨奇向来跳脱,顿时就坐不住了,刚想冲三人挥手便被一旁的云墨之眼疾手快地压了下来。
“你给我安分些。”云墨之出手就在弟弟腰间拧了一把,云墨奇脸上的笑意还没裂开便暗自倒吸了口气,他回过头来幽怨地望自家兄长。
曾念兰和曾念薇带着小云珠到的时候,云墨之等人忙起身相迎。
“大表姐、四表妹,你们也来了。”云墨之道,他望着自家小妹,笑,“珠儿可还乖?”
小云珠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了望自家大哥,身子扭了扭。小短腿蹬蹬蹬地冲一旁的云墨奇扑去,“二哥哥抱,二哥哥抱。”
云墨奇顿时就笑裂了嘴,嘿哟一声将小云珠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小云珠搂着二哥哥的脖子咯咯地笑。
一旁的云墨之摸了摸摸了摸鼻子,一副伤心的模样。
这飞醋吃的,让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子弦身姿端正,一张俊脸正经的很,道:“曾大姑娘也来祈福?”
曾念兰并不是第一次见顾子弦,可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倒是让曾念兰更是不自在:“我跟祖母一道来的。”
“原来如此。”顾子弦就道。
然后,就没然后了。
两人干巴巴地坐着。
云墨奇一边逗弄胖嘟嘟的小妹,一双耳朵却是竖了起来。哎哟!眼前这愣头青,哪是方才侃侃而谈的少年才子?这智商,真是让人捉急!
顾子弦心中也在呐喊。来之前。他早早地就想好了一箩筐的话,想要在心上人面前博个好彩头,可一见到人,他就成了这样子。
他也是很委屈的。
“你,你知道了吧?”顾子弦憋出这么一句话。
曾念兰不解:“知道什么?”
“我们俩的事儿呀!”顾子弦道。“我都跟你父亲求亲了。”
顾子弦的话说得直白,曾念兰愣了一下,白皙的脸微微地染了红。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
曾念兰又羞又怒。
顾子弦就知道他又说错了话。他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拙,不会说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曾念兰面色这次缓了不少。
顾子弦悄悄摸了一下汗。
“我很好的。你看,我不但出身好,长得俊。人又聪明。”顾子弦一个一个道,“以后,我也会对你好。”
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嗯,对你最好。”
......
哪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若不是曾念兰涵养好,她都忍不住为他脸红。可顾子弦最后那么一说,曾念兰的羞意却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哪怕曾念兰向来是以强悍的姿态捍卫弟弟妹妹,可到底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哪有少女不怀春?
顾子弦眼角偷偷地瞅了四下一眼,见众人都在亭子外,并没有留意这边。他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檀木锦盒。飞快地塞到曾念兰手上。
“这是什么?”曾念兰道。
顾子弦见她似乎有还回来的意图,顿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你没收。”
及笄礼?
曾念兰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再落在檀木锦盒上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她很快就想了起来,她及笄之时,庆阳伯顾家送来的礼物中的确是有这么个锦盒,可却礼单上并无记录,曾念兰便让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这原来是他的手笔。
可那是两年前的事啊。
电闪火光之间,曾念兰就明白了什么。
手中的檀木锦盒犹自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暖暖的,像是一道暖流,悄悄地就渗进了曾念兰心里,轻轻娆娆地泛起涟漪。
曾念兰脸红红的,低着头不说话。
顾子弦见她肯收下东西,嘴巴裂得老大。
哎哟,这傻样!还以为别人看不到呢!
亭子外边的云墨奇心中长啸,都看不下去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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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相邀
168
关于顾子弦,曾念薇曾经问过曾念兰。
那日刚好是她们从钟鸣寺回来之后,曾念薇曾婉约地问起顾子弦。
曾念兰坐在临铺的织锦墨山水远山绣墩子上,落霞从花摇印月影春风剪菱窗流进来,一缕一缕,红了脸庞。
曾念兰的神情掩在深深浅浅的霞光中,半响,她的视线才从西山的落日上收回来,平静地望着自己妹妹。
“这世上,何事何物有定论?以后与何人一起,会在哪里,过得如何,这一切,谁又说得准?”曾念兰道,“有人生于富贵,锦衣玉食,一生无需为柴米油盐折腰,可也自也有人,虽清贫,可亦能过得有滋有味。”
“无论什么样的日子,都是过,只是我们的心,如何去看罢了。”
曾念兰前所未有的认真,缓缓道:“若说顾公子如何,我是不敢断言的。梅姑可曾记得,我初次见他,个中并不愉悦。”
曾念薇笑:“当时姐姐还打了他一巴掌呢。”
曾念兰亦是感慨:“是啊,当时我气急打了他一巴掌,事后我并不是不怕的。”曾念兰回忆起当时的状况,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暖流,“当时我怕极了,生怕他大闹,那样一来,祖母必要重罚我的。”
“可后来什么都没发生。后来我也见过他几次,我亦还恼他,从没给他好脸色。有一次,他趁机偷偷跑到兰苑来,我便让人打了他一顿,将他从院墙上扔了出去。其实他一进来,我便知道是他。”
“那时我就想,这人怎能无礼至斯?”
“我一直以为,他定然恼我至极,可他却来求娶。有时候世事便是如此,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嫁什么样的人不是嫁。与其两眼一抹黑地嫁个陌生人,何不嫁个知根知底的?正如他所说一般,他出身好,年少聪慧。形容亦是不可挑剔。”
曾念兰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静静躺着的檀木锦盒上,缓缓道:“重要的是,他知我,愿意对我好。我亦愿意同他相守相伴,就够了。”
曾念薇视线随着落到那檀木锦盒上,心中说不出什么想法。
她一直以为,对于顾子弦,姐姐只是服从祖父和父亲的安排而已,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姐姐竟然看得如此透彻。
如此这般。她便放心了。
顾子弦与曾念兰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亲事的程序极为繁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一步走下来耗时不少。
论年岁,顾子弦与曾念兰同年,实则来说,顾子弦比曾念兰小上两个月。双方年岁都不小了,两家口头上定了下来不久。顾家便派了媒人上门,双方交换了庚帖。
没多久,便入了年关。
这个年,曾家过得自然是喜庆洋洋。
了却了大女儿的亲事,曾启贤心中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他打探过了,顾子弦虽是次子。可一如他父亲庆阳伯所言,顾子弦自小聪慧,品行亦是上佳。尤其是顾子弦虽然已然十七,却并不如同一般的世家子弟那般,房里早早地就塞满了各种通房侍妾。这一点让曾启贤很是满意。
不但如此,曾启贤还有意外之获。原来这门亲事,还是顾子弦亲自提出来的。世家大族之间,常常有走动,因了杜家的原因,顾子弦还到过曾家做客。这些曾启贤都是知道的。顾子弦既然央其父来提亲,那证明他心里早有女儿。曾启贤虽有些恼这小子一早就盯上了自家女儿,不过,女婿心中看重女儿,女儿以后的日子也能更好过,念此,曾启贤这才没多与这混小子计较。
因定婚事,庆阳伯顾家也送了年礼。
一车丝绸锦缎、一车上好的毛皮料子,古董珍玩、药材补品,尤其是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树,通体如霞鲜亮,如火如荼,实属难得的珍贵之物。
还有些金珐琅九桃小薰炉、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银镀金嵌宝蝴蝶簪 姬柳然慧心累丝碧珠钗等,一见便知是赠与女孩家之物,曾老太太便让人给曾念兰送去了。
顾家这般郑重,无不体现了他们对这一桩亲事的重视。曾启贤心里很是高兴,他亦没有怠慢,与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商议之后,便回以相应的礼数。
两家的走动渐渐地密切起来。
正月十五元宵节,长安街上花灯会。顾家给曾家下了帖子,邀请众少爷姑娘一起同游。
曾念兰原本没打算要去,可顾家都下了帖子,她自然就不能不去了。
出游的都是小一辈,杜氏和李氏没有去。曾老太太便叮咛了曾念兰照顾妹妹们,又让曾博安看着几个小子。在孙一辈里,二房的曾博安算是最大的男孩儿了,如今正在礼部任了个小职,算是有官身的人了,处事亦愈发稳妥,让他照顾弟弟妹妹们,曾老太太觉得极其妥帖。
曾博安笑道:“祖母尽管放心,孙儿定不负祖母所望,必然看好弟弟妹妹们。”
曾老太太望着大孙子,很是满意。
顾家的人早就到了,云家也来的早,就等着曾家了。
顾子弦眼尖,最先发现曾家的马车。
云墨奇就笑:“哎哟,这总算来了。大表姐若是还不来呀,顾哥都快成望妻石了!”
顾家这边来了顾子弦和其胞妹顾敏,云家来了云墨之、云墨奇和云珠三兄妹,以及云墨天和云墨玉,都是些半大的小子,说起话来丝毫不见拘束。
倒是小姑娘顾敏,脸都羞红了。
小云珠一脸的懵懂,一会瞧瞧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见众人笑,她也跟着咧嘴。
曾念兰一行人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众人乐不可支的模样。
曾博远见云墨奇捧着肚子笑得脸都扭曲了,不禁也乐了:“说什么这般开心呢?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曾博远话音刚落,云墨奇先是愣了一会,随即发出惊天动地般的笑声,比方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博远就有些尴尬。
云墨之最先反应过来,在弟弟尚未开口之前抬腿给了他一脚,云墨奇吃痛这才收敛不少。
“莫要理他,整一人来疯。”云墨之道。
曾博远自小与云家兄弟交好,自然也没把这等小事儿放在心上。他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倒是一旁的顾子弦,朦胧的月色亦掩不住他脸上的红晕。
曾念薇扫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红了脸的顾家兄妹身上,微然了悟。
“这就是敏妹妹吧?”曾念兰深知云墨奇的性子,没有与他计较,对一旁的小姑娘道。
顾敏望了自家兄长一样,抿唇笑:“想必,这就是兰姐姐。”
曾念兰脸上微热,却没有失了礼数。
顾敏是个自来熟,很快就与曾家众位姑娘打成了一片。
由云墨天、云墨之和曾博安打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步入长安街。
元宵灯会,街上自然热闹极了。
人潮涌动,人声鼎沸,端得是一片熙熙攘攘。街头巷尾,摆开了各式花灯,各式花样,做工或精致或粗糙,竞相争放。
不少摊子摆出了各式灯谜,邀人竞猜。奖品各式各样,既有男儿心喜的各式小兵器如长弓,亦有文房四宝。姑娘家诚悦的各式首饰玩意儿,其中有好几样样式新颖做工精细的簪子引得不少姑娘垂目。
顾子弦和曾念兰不知道怎么地就落到了队伍最后,顾子弦为曾念兰挡开四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边道:“你喜欢什么?我去赢过来。”
许是定下了婚事,曾念兰再见到顾子弦多少有些不自在。
面上微辣,曾念兰正欲开口,前头云墨奇便凑过大头,他伸手一指高高悬着的那一把长弓,笑嘻嘻道:“顾哥,我想要那把长弓。”
“你皮又痒了不是?想要就凭着本事去拿过来呀!”这般没眼色的弟弟哟!云墨之满脸怒容地将自家弟弟拧开。
云墨奇耳朵被自家兄长揪得生疼,哎哟哎哟地嗷嗷叫起来:“疼!疼!哥,哥你轻点呀。”我这不是没本事才冲表姐夫出手的嘛!这些文绉绉的,都是个什么玩意哟!
众人见状便都笑。
大家停下来猜灯谜。
云墨天、云墨之对这些是没什么大兴趣的,小的云墨奇和云墨玉都各有所爱,奈何二人不是猜灯谜的料子,便死皮赖脸地央这顾子弦和曾博远出手。
一番下来,云墨奇心满意足地抱着他的长弓,嘴巴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了,云墨玉在曾博远的帮助下,自然也拿到了想要的双鱼玉佩。
一众姑娘家也纷纷猜中了,得了些小簪子小手镯之类的小玩意儿,虽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可众人却玩得不亦乐乎。
曾念兰并没有参与,不过见众人玩得开心,她也高兴。
顾子弦帮云墨奇赢了长弓之后,连连地又猜中了好几个。他还原本还欲再猜,那掌柜的却是笑垮了一张脸,一口一个小祖宗地将他劝了回去。
顾子弦得了看中之物,便喜滋滋地收了手。
他几个挤身,蹿到曾念兰身边,手中的盒子一递,道:“给你!”
顾子弦连连猜中,已然引起了四周注意,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就落在了曾念兰身上。
曾念兰面色火辣火辣的,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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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偶遇
169章
街面上人潮熙攘,人群来去,穿梭不息。
顾子弦一行人男的俊,女的俏,本就引人注目。顾子弦这般举动,四周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顾子弦无半点退缩。
他这般坚定磊落,倒是让曾念兰觉得自己太过扭捏了。
这不过是正常的往来,他们又是未婚夫妻,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地收下。
曾念兰就没有犹豫,将盒子接了过来。
顾子弦就裂了裂嘴。
幸好她收下了。
顾子弦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眼角却瞥到四下仍有人探头探脑,他偷偷望了一眼曾念兰,见她并无异状,这才放下一颗心。
他敛了笑意,神色端正。他目光扫了一圈,气势全开:“看什么看!本少爷送东西给自己未婚妻,有何好看!”
顾子弦犹如天之骄子一般长大,除了在曾念兰面前,其他的他从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他沉声冷喝的模样,顿时震住不少指指点点的目光。
围观的人群鸟兽般散开了。
有云墨奇这活宝在,场面又怎么会僵?很快,众人就说笑如常。一行人沿街而行,越往里走,里头越发热闹,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应有尽有。无非是些不值几个钱的小物件儿,可却胜在数量,样式亦是新奇的很。
云珠是第一次逛这般热闹的街市,不由得双眼放光。小小的人儿,尤其爱热闹。只见她一手攥紧曾博远的袍角,一路瞅过去,兴致勃勃。不一会,曾博远便都腾不出手来了。
云墨奇是个欢脱的性子,根本就停不下来。他一路搜罗下去,还真淘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
云墨奇眼尖,远远地就看中了对街的一盏双鲤灯。他回头冲曾念薇一笑:“四表姐,我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他神神叨叨的模样倒是让曾念薇起了兴趣。
云墨奇眨眨眼,故作神秘:“你等着。”说完,他大步地朝对街走去。
曾念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很快便在一票的花灯中发现了那盏双鲤灯,目露了然。
云墨奇没有能顺利地买下那盏双鲤灯,他刚将双鲤等拿到手时,身旁伸出一只白嫩纤长的手,飞快地从他手中将灯夺了过去。
“这灯果然别致!我买了!”
云墨奇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出手如电地付了钱,正歪了头兴致勃勃地逗着手里的花灯。
花灯竟然就这么被抢了?
这事儿在云墨奇看来,无异是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他心中一梗,怒道:“你这人怎生如此无礼?这花灯是我先看中的!”
萧宁儿被他的话唬得愣了愣,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哦?可如今我已经付了银子了。它现在就是我的啦。”
“你还好意思说?你没看见我已经拿在手里了?还硬抢?”云墨奇虎着一张脸,道,“君子不夺人所爱,知否?!”
萧宁儿闻言嘻嘻一笑:“那就多谢了!”她说完,提着花灯转身就要走。
云墨奇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顿时怒从心中起,他长臂一伸,快又准地截住了萧宁儿。
他的手刚抓到小娘儿的手臂时,他就愣住了。这手,都不如他的手腕粗,哪怕是隔了衣裳,那软嫩的触感是怎么回事!
云墨奇这才正眼瞥了一眼眼前弱不禁风的少年。心一凛,立即就松了手。哎哟,这该死,他刚才怎么就没瞧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云墨奇带回来的这可真是个大惊喜。
曾念薇眼瞧着他身后那一串人,简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萧宁儿自然是不会一个人出来的。既然萧宁儿在,那么萧逸自然也在。让曾念薇意想不到的是苏明竟然也在!
曾念薇挑了挑眉,苏家和萧家搅和在一块儿了?
一番寒暄,各报家门。
曾念兰知道眼前这少年是苏明时,微微顿了顿,她很快便恢复如常了。倒是顾子弦。如临大敌,就差将毛都竖起来了。
苏明没想过会在这儿遇见曾家人,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曾念兰身上,有兴味亦有考量。
顾子弦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他几步走过来,作揖行礼,与苏明交谈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往前这么一站,顿时就阻住了苏明落在曾念兰身上的目光,苏明笑了笑,无状地与他交谈起来。
“四姐姐!”
萧宁儿见到曾念薇很是高兴,过来挽她的手,将一众姑娘吓了一跳。众人这才认出来,这是乔装打扮了的萧七姑娘萧宁儿。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又都高兴起来。曾家几个姑娘眼睛都亮了,就连曾念秀,眸中亦流露出几分别样的风情。
醉翁之意不在酒,曾念薇瞧着走在前头那颀长挺拔的身影,不可否认,这两年来,萧逸更出众了。他形容本就出色,一袭天竹青苏绣暗纹月华锦袍,外罩同色的织锦狐狸毛嵌金边大氅,端得是一派风流,清隽无双。
这样的一个男子,若无意外,怕是无人不喜吧。就连她自己,不曾也是被这么一副皮囊给蒙了双眼?
曾念薇垂了垂眸,将视线从萧逸身上收了回来。
倒是萧逸,似是察觉了她打量的目光,有意落了几步,这么一来,两人便是并肩而走。
“曾四姑娘。”
温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曾念薇一抬头,入目的便是那张出色的脸,清俊温润,连眼里都噙了三分笑意。
曾念薇还没开口便觉得背后如芒在刺,曾念薇根本不用考虑就知道那是谁的目光。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几步,笑容无懈可击:“许久不见萧世子,萧世子仍若从前。”仍若从前那般虚伪,令人生厌!
各自出自世家,论礼数,谁人不会?
萧逸见她神色疏离,笑容客套,心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忽然一笑。如三月春风拂面,曾念薇却不自觉地,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萧逸温柔一笑。道:“四妹妹真是特别。”
他悄然压低了嗓音,用两个人才听得见的话语道:“原来,四妹妹一直惦记着某,这,也不枉某一番心意。”
曾念薇额上青筋微蓦然一跳,掩在衣裳下的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她想吐!
她蓦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上,恨不得狠狠地挠几爪子。
曾念薇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她忽然展颜一笑,秀丽生俏。扬了声音:“萧世子说什么?什么心意?我方才没听清楚。”
曾念薇吐字清晰,落声清脆,众人不自觉地朝这边望过来。
萧逸完全没料到曾念薇竟然这般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这样将话说了出来。
他又羞又怒。若非他涵养好,他早就出手给这没有眼色的女人好看了!萧逸忍了又忍,想起父亲万般的叮咛,这才将怒气忍了下来。
曾念薇深知此人口蜜腹剑的本事。虽然此人面不改色,可曾念薇却清楚,他此时已是怒不可遏,看着他有火却无处可出的模样。曾念薇心中升起莫名的快感。
人在做,天在看,因果循环,自有报应。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乎乎的曾念薇了,自然不会再上他的当!
曾念薇犹自想着,前面的人却停下来脚步。
一行人之中。苏明年岁最大,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对顾家兄妹、云家以及曾家的人道:“时辰差不多了,烟火会将至。某在聚缘阁里定了包厢,不如。我们这就过去吧?”
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是一大盛事,而后头的烟火会更是重头。
既然都来了,那必然是要看完烟火会才回去。
看是要看,只不过也要跟谁看。
顾子弦首先就道:“不劳烦苏兄了,某亦在聚缘阁定了包厢,正要带弟弟妹妹们一同过去。”笑话,让媳妇儿与那么一大好情敌一起看烟火,他疯了吗?
顾子弦向苏明和萧逸拱手,道:“偶遇苏兄和萧兄已是大幸,相谈一场,收益颇多,不过,若是再叨扰也说不过去了。烟火会,我们就不一道了罢。”
苏明和萧逸相视一眼,虚言几句,并没有多留。
众人便在聚缘阁分开了,各寻各处。
萧逸走前,一双凤眼似有若无地在曾家几位姑娘中扫过,将几人看得面红心跳。
他视线落在曾念薇身上,正好迎上对方平静如水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萧逸觉得,对方早已看透了他的内心,他心下忍不住动了动,收了视线,大步离去。
萧逸一走,曾家几个姑娘就围在了曾念薇身边。
“四姐姐,方才萧世子同你说了什么呀?什么心意的?”曾念芳忍不住道。
曾念芳的话一落,曾念秀和曾念琪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曾念视线缓缓扫了一圈,似笑非笑:“什么心意?十妹妹该不是听错了?萧世子明明说的是琴艺,萧世子说,他尤为欣赏琴艺好的女子。”
“琴艺?”曾念芳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曾念薇不欲多提萧逸,挑了他由头便将这事儿掀过了。
顾子弦定的包厢极好,容下他们一众人等绰绰有余,最值得一提的是,从这个位置,刚好将整个长安街收归眼底,又能全然观赏烟火会。
每至元宵,聚缘阁便变得尤其抢手,从来客无虚座。不过,今日却是有些例外。
聚缘阁斥重金打造,越往上越是尊贵,更是难得一定。这般盛日,聚缘阁的所有包厢自然早早地就被定了下来。
定是定了,只是来与不来,却是另一回事了。
曾博远远远地盯着最顶端上、唯一的那扇漆黑的屋子,心下叹了一口气,道:“要是小三在,肯定更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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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相诱
170
曾博远口中的小三,俨然与这份热闹无缘。
承国公府被毁得面目全非,短时间内是无法修复回来了。许老太爷带着儿孙们暂时住进了皇帝赐下的府邸。
这估计是许天一过得最清冷的一个年了。自年前至十五,他都是趴在榻上度过的。他背后伤感染发炎,好医好药地养了许久,才渐渐地好起来。
原本高大俊朗的少年,消瘦得只剩下个骨架子,原本的张扬热烈只余下一汪沉寂。
一夜之间,许天一就似是完全变了个人。
原本自热闹的许天一缄默不言,许天柏性子清冷,话本来就不多,这么一来,屋子里安静极了。
六进的宅子,所住的主子寥寥可数,清清冷冷的,气压低迷凝重,寂静的可怕。
许天一抿了抿唇,开口打破沉默:“哥,祖父可歇下了?”
许天柏淡淡地嗯了一声:“已经劝下歇息了。”
他望了一眼幼弟,问:“伤口可还疼?”
“好多了。”他说着,半只手撑着床沿,挪着身体半坐起来,不料手臂手里过猛,拉扯到背后的伤口,痛得他暗自吸了口气。
许天一挤出一抹笑意,道:“看,我都能动了。”
许天柏望着他因忍痛而苍白的脸色,没揭穿他。
许天一从小顽皮,大祸小祸不断,因此没少受长兄教训。许天一从前多少有些怵他这位大哥,总觉得他太冷淡,难以亲近。可如今,他才知道,这世上,再没几人能像他大哥对他这般好了。
许天一心里像是堵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似座山,压得他呼吸不过来。
十五的月,盈满如愿。清亮的月光似水,清蒙如霜,覆满天地万物。月光无尘,透过窗柩的缝隙悄悄地闯了进来。散落窗台,轻染安案桌,一缕一缕,支离破碎。
屋子里静悄悄地,院子里亦是一片寂静。
偶有孩童天真无尘的笑闹声和丫鬟婆子的惊呼声,从内院里传出,一层一层地穿墙破壁,饶是许天一所在的蔷薇园也听得分明。
那是小堂弟许天令的声音,他们二叔唯一剩下的孩子。整个许家,也只有他能笑得如此天真懵懂了。
“阿清最是喜爱月圆。每年的元宵。她都会跑来让我偷偷带她去看花灯。母亲素来严厉,一旦发现都会狠狠地训我一顿,然后将阿清关起来。”许天一开口道,“阿清房里有个窗,早早地就坏了。母亲并不知。每次阿清被关起来。她都会偷偷地从那爬出来,我们就会到后山放烟火。”
“那时我和阿清都觉得,我们做得神不知鬼”许天一道,“哥,其实母亲一早就知晓了吧?”
“有一次,你们将后山的桃树给烧了,母亲让我重新栽过了。”
“也不知。那边的月亮,是否一样的圆。”许天一哽咽道。
想起葬身火海的幼妹,许天一眼眶一热,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哽咽,他睁着一双猩红的眼,愣是不曾哭出来。
许天柏心里亦是一酸。悄悄地别过头去。
有些伤痛,锥心刺肺,哪怕时间再久,岁月再漫长也摸不平。
一时,一片哀默。
良久。许天一情绪上才恢复过来。
“方才许力来与哥哥汇报时,我隐约听了一耳朵。”许天一道,“听说,兰姐姐定亲了?”
许力自小跟在许天柏身边,尤为擅长打探消息。许家大火时,他刚好在外,由此才躲过一劫。许家经此一难,剩下的子孙不多,无论是许老太爷还是许天柏,都有意地开始培养许天一,因此议事之事并未避开他。
许天柏颔首。
“曾大姑娘定的是阿弦。”
许天柏顿了顿,补充道:“总算如了阿弦的愿。”
许天一抽了抽鼻子,犹自带着些瓮音,道:“哥,你让阿弦哥好好对兰姐姐。她是阿远的嫡亲姐姐。”
“而且,四姐姐还救了我一命。”
“好。”
许天柏安抚好幼弟,才到牡丹园走了一遭。
许二老爷见到他来很是高兴,忙让儿子许天令来向他问好,又拉着他说了半天的话,这才放他回去。
许天柏从又去瞧过许老太爷,见许老太爷真的入了眠,这才放了心回了自己的院子。
盈月,月色清亮,青辉万丈。
夜色渐深,浓了又淡,许力从木兰园出来之时,遥远的天际已经微微地露出鱼肚白。
一夜未眠,许天柏脸色有着遮不住倦意。
晨曦如旧,划破灰蒙的天空。渐渐地,天边绽放出一道道金光,余晖满室。
菱窗洞开,晨光染了金边,一束一束地打在窗台上的兰花上,斜长的剪影铺在少年清俊的面容上。
许天柏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纸张上的字有些歪扭,寥寥可数。
会是谁?
曾念兰?还是曾念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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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过花灯,看完烟火,顾子弦和云墨天先将曾念兰一行姑娘送了回去才自行离去。
回来时,众人兴头颇好。
曾念芳眉宇间掩饰不住的兴奋,就连曾念秀眼里也透着几个欢喜。
曾老太太见了便问:“可是有和好事,瞧你们姐妹欢喜成这样?”
曾念湘年纪最小,忍不住地抢先道:“祖母,你没看到,今天的烟火可好看了!五颜六色的,像是花儿一般!不,比花儿还好看呢。”说着,曾念湘还比划了起来。
李氏摸了摸小女儿的头,温柔地笑:“那湘姐儿看得高兴了?”
曾念湘双眼亮亮的,重重地点头。
“母亲,湘姐儿明年还要去看。”曾念湘道。
曾念秀望了一眼自家妹妹,对曾老太太道:“祖母,我们还遇见了萧家的人,萧七姑娘说过几日邀我们到府上游玩。”
曾老太太自愿意孙女跟庆宁侯府往来,闻言便点头同意了。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曾老太太便让人各自散了下去休息。
如今才刚出年,饶是萧七姑娘想邀。也并不急于这一时。
正月底,泉子递了消息,铺子上出了些问题,需要曾念薇亲自走一趟。
曾启贤早年给曾念兰、曾念薇姐妹分了几个铺子。让她们学着经营。曾念薇名下那几间铺子,向来是泉子在打理,从来没出过错。
这回都报到她这儿了,曾念薇想了想,跟曾老太太说过之后,便带了人走了一趟。
出事是朱阳大街上的一个绸缎铺子,曾念薇到的时候,几个伙计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铺子的生意一如既往,并不如料想之中那般乱哄哄的模样。
曾念薇心里顿时升起了疑惑。
泉子一早就侯在了门前。见曾念薇到了,忙上前几步,低声道:“姑娘,许世子来了。”
许世子,许天柏?
这事儿果然不是泉子能按下的。不过。许天柏来此作甚?
曾念薇挑了挑眉,心中百回千转。她转身吩咐了南安几句,这次带着绿月和绿意,张嬷嬷跟在最后,一行人径直进了后堂。
楼阁上的窗台上,如意缎绣五彩祥云的帘子轻轻晃了晃,随即恢复如常。
泉子走在前头引路。步至垂帘时,泉子特意放重了脚步,垂珠轻撞,哗哗作响。帘子掀起,曾念薇一眼便望见了那张清冷俊美的面容。
与萧逸温润的清隽不同,许天柏气势更盛。他气质清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漠,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心。
曾念薇不禁想起上一世被他亲手送进牢狱的许家二房,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蝉。此人,心如其形。皆冷血。
许天柏身旁只带了一名侍卫,见曾念薇来了,许天柏便示意那侍卫退了出去。曾念薇想了想,仍是带着绿意、绿月和张嬷嬷在身边,只让泉子守在垂帘外。
许天柏见此倒是没说什么。
曾念薇自认与许天柏没什么交情,亦摸不准他打何主意,曾念薇座落与三米开外,斟酌半响,直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许世子到访我小小店铺,不知所谓何事?”
曾念薇直接切入主题,这倒是有些出乎许天柏意料。
他抬眸注视曾念薇,轻轻笑了笑。
无论前生亦是今世,曾念薇并非第一次见许天柏,不过他却是第一次见他这般的笑意。
这笑容,就像是大人对着幼孩,早已看破了对方心里那点小心思一般。
曾念薇顿时就知道,自己太过紧张急躁。
她心里一恼,输人不输阵:“既然许世子用计诱了我来,自然是有事。我素问与许世子不甚熟稔,既然如此,许世子亦不用多斡旋,有话直说便是。”
许天柏见她就像是只浑身竖起了毛的猫一般,心中微微一动,正色起来。
“四姑娘莫紧张,某并非来找事。”许天柏起身作了个揖,道:“某是来感谢四姑娘的。四姑娘对令弟许天一的救命之恩,某代表许家郑重向四姑娘致谢!”
许天柏深深地鞠了躬,道:“某是带孝之身,贸然到府实为不妥,实无办法之下才出此下策使了计,这才见到了四姑娘。如有冒犯,还请见谅。”
“听闻令姐定亲在即,某与令弟深为其高兴,略备薄礼,还望收下。”许天柏缓缓道。
曾念薇进来的时候,的确发现了后堂中摆放的那几只大箱子。
“就这事?”曾念薇顿了顿才道。
难道就为了道谢,就用了计诓了她出来?
许天柏愣了愣,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
“原本只是这样,不过,四姑娘既然开了口,那某,仍有一事相询。”许天柏说完,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曾念薇顿时就变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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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无措
171
曾念薇不由得不佩服许天柏说话不脸红的本事。
不好登门道谢,这礼偷偷摸摸地往她的庄子上送,倒占理儿了?且不说这个名头本就说不通,这无端端地冒出几大箱东西,她从哪里撤出个由头带回府?
曾念薇心生警惕,当许天柏一拿出那纸,她就更加确定了。
曾念薇记性好,一眼就认出来了许天柏手上那信纸。她甚至不用打开看,就知道信纸上写的是什么。
那字是她亲自写的,是二舅舅云文出事时,她特意支的线,正是顺着这一线索,后来许家才真正追查到了福王头上,名正言顺地重伤对方,让福王吃了个大闷亏。
心电闪念间,曾念薇便知道,这才是许天柏来的真正目的。这家伙,狡猾至斯,竟然给她下了套!
原本还好,她这么一问,不亚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曾念薇自知自己乱了阵脚,一边暗骂对手太狡猾。
当时信刚送出去,曾念薇便觉得自己鲁莽了,可当时二舅舅的事迫在眉睫,她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事后许家并不曾追究这线索的来源,曾念薇还暗自庆幸过了关。没想到,这茬在后头呢。
曾念薇的异色一闪而过,可许天柏是什么人?他本来就冲着这事儿来的,自然没忽略曾念薇的异常。
许天柏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心里莫名地染上几分欣喜。可一转念,他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
虽然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可许天柏还是将信纸铺展开来,薄薄的信纸之上,寥寥可数地写了四个字:溯源山庄。
字迹算不上清晰,亦不见得飘逸,那字有些潦草,甚至还歪歪扭扭的。
曾念薇不知对方是何意图。不过,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抵死不认。从她的立场来说,她帮云家无可厚非。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又是从何知晓江州有个溯源山庄!?
这简直是一笔烂账啊!
曾念薇不动声色,目光扫过那信纸,故作不解:“这是?”
“这是,故人写给某的一封信。”
曾念薇:“......”
故人?这种话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这是某一故人的笔墨。”许天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起身两步,手背其后,高大颀长的黑影完全将曾念薇笼罩其下,“当日某陷入困局不得出,多亏了她提醒。后,某才完成了差事。”
许天柏的话说得隐晦,可两人却心知肚明怎么回事。
许天柏有一句话没说的是:正是多亏了当年云文那件事,才让许家心生了警惕,真正地重视族中护卫这一事。若非许家暗中添了人马,当日许家那场大火,他和许老太爷就真的出不来了。
加上许天一的事,阴差阳错之下,正是因为曾念薇,他们大房才没有绝后!许家也不曾失去曾老太爷这一顶梁柱!
对着曾念薇,许天柏心中十分复杂。
许天柏自知自己这一行十分鲁莽。可知晓曾念兰定亲了之后,他却鬼使神差地就来了这一趟。
见曾念薇皱着小眉头一副打算赖皮的模样,许天柏好气又好笑。他若非不将事情摸得一清二楚,又怎会贸贸然来这一趟?
尽管如此,他仍是很有耐心地问道:“某冒昧,欲请曾四姑娘瞧瞧。可曾识得此人笔墨?”
“某真心寻她,若四姑娘得知,还望指点迷津。某,不胜感激!”
自己的字,曾念薇又怎会不了解?眼前这人鬼精鬼精的。若非没有把握,又岂会寻她?饶是如此,曾念薇仍是摇摇头:“某一介女子,见识浅,许世子怕是所托非人了 。”
曾念薇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许天柏便知她不欲多说,许天柏也没有再为难与她。有些事,并不需要捅破。他说了几句,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如此,曾念薇这才松了口气。
眼前这少年,看似风轻云淡,可却条条直戳重心,饶是曾念薇两辈子的耐力齐上,一番话下来,春寒料峭的时节,曾念薇却惊觉整个后背早已冷汗淋淋。
许天柏送的礼,曾念薇根本就没法往回拿。她婉言表达了这层意思,许天柏深知礼规,主动提出改日会以许家的名义亲自送到曾家去。如此一来,曾念薇便先代姐姐曾念兰道谢了。
许天柏面容淡淡,道:“阿弦虽看似大大咧咧,可实则是个细心妥帖之人。”
许天柏神来这么一句,曾念薇慢半拍子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给顾子弦说好话。
曾念薇眨了眨眼,这才记起许天柏和顾子弦好像还真是有些交情。
不过这话,曾念薇却是不好接的。
许天柏顿了顿,又道:“若是阿弦做得不妥,你尽管来找我,我自会教训他。”
这话一说,别说曾念薇了,就是许天柏也愣了愣。
可许世子是什么人,他面上一片淡定,对眼前惊愕的少女道:“你是小三的救命恩人,曾大姑娘是你嫡亲姐姐,这个上,某自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这道理似乎也说得通,可曾念薇心下更觉怪异。好在她耐力足,没有当即就表现出来。
许世子是个人精,深知此时越描越黑,也住了口。
孤单寡女,不好多呆。曾念薇很快便辞别离去。
临行,曾念薇抬步走到垂帘前时,许天柏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四姑娘身边有个随从唤长安,怎么不见他?”
曾念薇身形一顿,挤出一抹笑意。
“长安办事去了,并未跟过来。”曾念薇扯了扯脸皮,笑,“如许世子这般大忙人,竟然深惦长安,此,真是他的荣幸!”连长安都打听出来了,分明早已知晓那信是她的手笔。结果这个还拐弯抹角了这么久!真是......
曾念薇忽然觉得,她从前对许天柏的断定太过片面。
从铺子上回来,穹空已然落霞满天。
曾念兰的婚事,庆阳伯府已经下过彩礼了。到底是勋贵人家。下彩礼那天,不但曾家欢喜,就连整个京城都热闹了一把。
庆阳伯夫妇向来疼爱这个小儿子,出手自然阔绰。庆阳伯夫人开始多少有些不满曾念兰丧妇长女的身份,可耐不住她有个好爹,外家又有定国公府撑腰,加上丈夫看好,儿子也喜欢,庆阳伯夫人这才放下芥蒂,欢欢喜喜地给小儿子娶媳妇儿。
婚期还没定。可自小定之后,曾念兰便极少出门了,多是呆在屋里绣嫁衣。侯府里虽然不少绣娘,可这嫁衣,大多数女子多是愿意自己缝制。曾念兰也不例外。
倒是曾念薇。见姐姐一针一线、认真虔诚地绣嫁衣时,心中感慨了一把。这工程量略大啊。
曾念薇虽然有心帮忙,可她那手艺却是拿不出手的,好在有曾念秀、曾念琪等人帮忙,曾念兰倒也还轻松。
有一点饶是曾念薇也有些惊讶,别看曾念琪平时有些三不着两的,她那绣活儿。还真是没得挑的。
自然而然地,曾念薇便被奚落了一把。
在这方面,自己的确不足,曾念薇也没争辩,笑着承认了。
大多时候,祸事多是从天而降、
如今姐姐敲定了亲事。父亲和远哥儿也都安好,外祖云家亦是蒸蒸日上,除了个别是非,曾念薇现在的日子过得是十分舒坦的。
人安逸了,警惕心多少也会稍有松懈。
这事儿。曾念薇还是在给曾老太太请安的时候知道的。
曾老太太眉目比往常都要慈善,她先是问候了一番曾念兰,无非就是平常做些什么,嫁衣修得如何诸如此类的问题。
曾念兰一一道来,答得平平淡淡。
曾老太太嗯了一声,目光就落到曾念薇身上了。她将曾念薇唤到身前,眯着眼好生打量了一番,道:“这不知不觉间,大家都长成大姑娘了。兰姐儿不必说了,已经定下了婚事。眼瞧着,薇姐儿出落得也更胜从前。这眉、这眼,真真是像极了你母亲。你母亲从前,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
曾老太太口中所说的母亲,自然指得是曾念薇那早逝的生母云氏。
曾老太太对她们姐妹向来说不上熟稔,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曾念薇没得由来心里就突了突。
“可不是,就咱薇姐儿这模样,那是拔尖儿的,京城里可挑不出第二个来了。”一旁的李氏就笑,跟着附和道。
杜氏顿时就笑了起来,“薇姐儿自然是千个好万个好,可亦哥儿也是没得挑的。模样自不必说了,从小就孝顺体贴,人又聪明,这知根知底的,又是亲上加亲的,这以后啊,必是不让薇姐儿受了委屈!”
杜氏这话一落,曾念薇心下咯噔一沉,那头曾念兰就先变了脸色。
“二婶婶这话是何意?什么亲上加亲,什么受委屈,侄女怎么没听懂。”曾念兰道。
曾念兰面沉如水,将杜氏噎个正着,曾老太太见状顿时便敛了三分笑意,微言斥道:“兰姐儿!你怎么跟长辈说的话!”
事关妹妹亲事,曾念兰是丝毫不肯让步的,她心下亦知不能硬来,只敛了怒色,稍稍,道:“二婶婶的话好生奇怪,侄女懵懂,还望祖母指点。”
曾念兰的态度软下来,杜氏这才又笑起来:“母亲莫要责怪兰姐儿,关心则乱,她这亦是为妹妹高兴呢。”
“这事儿啊,本应该跟你们母亲说的......”杜氏说着讪讪笑了笑,隔了半响道,“不过呀,这长姐如母,薇姐儿也是个能拿主意的,咱家这情况,这事儿跟你们说说亦是不为过的。”
杜氏就道:“前些日子,你们舅公老爷不是来了京,舅公老爷可真真有心,特意为了亦哥儿和薇姐儿的婚事跑的这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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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面孔
171 面孔
杜氏口中的舅公老爷,指的是曾老太太的兄长的长子杜大老爷,同时亦是杜氏的嫡亲大哥,而所谓的亦哥儿,自然就是杜亦。
曾杜两家来往密切,杜亦也是常常在曾家走动的。
曾念兰还不确定,杜氏这么一描补,曾念兰脸色顿时刷了下来。
杜亦还在曾家住过一段时日,曾念兰对这个人自然不陌生,然而杜亦却没有给曾念兰留下好印象。
说起来,她和杜亦之前是有渊源的。她和顾子弦初次不愉快的见面,撇开各种缘由不提,当中少不了杜亦的帮衬。后来顾子弦能偷偷跑到兰苑,这里头也少不了杜亦的功劳。
曾念兰之所以接受顾子弦,除却顾子弦的心意之外,曾念兰多少有些听从父命的意思在里头。可反过来,曾念兰能接受顾子弦,并不代表她看好杜亦。
无论杜亦出自何种原因与顾子弦交好,在她看来,一个能帮着外人打自家姐妹脸面,并且毫无顾忌姑娘家的名声,这样的一个人,就不是个拎得清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配为良人?
曾念兰自知不能硬着来,她好不容易才忍着没有翻脸,望向上头的曾老太太,道:“依此来说,二婶婶的意思,亦是祖母的意思?”
曾老太太眯了眯眼,半响才道:“亦哥儿确是个好的,人孝顺又体贴,重要的是,还知根知底。”
这话说的,也不知道臊!
曾念兰心中冷笑。
大房无主母,曾老太太作为内院掌家人,自然也包括操持儿孙婚事。按理来说,这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可曾老太太作为祖母,可曾为她们思量一二?
杜氏都能当着姑娘家的面。毫无顾忌地直言她们的婚事,而且对方还是杜亦!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杜亦自身条件极好,品行端正。可杜亦的母亲却不是个好相与的。杜家到底如何,说句大不孝的话,光从曾老太太和杜氏这两位杜家女身上,就也快窥探一二。这么说还是好的,如今的状况是,就曾念兰一个深闺之女都知道杜亦品行拎不清,曾老太太等人又岂会不知?
曾念薇垂了眸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氏就道:“亦哥儿性子好,是个最好相与的的,他又是长房嫡子。以后这整个杜家都是要交到他手上的。薇姐儿是个有成算的,亦哥儿也有本事,这以后的日子呀,自会越过越好。”
曾念薇就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若是曾老太太和杜氏是为了杜家而同意的这门亲事,那么三夫人李氏的动机又何在?有些事她不愿搀和。就真当她不知了?前些日子,萧七姑娘给曾家下了帖子,曾念兰没去,曾念薇也留在了家里,可曾念秀却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就出了门。
斜阳西落,灿黄灿黄的霞,似纱幔。轻轻袅袅地覆泄进来。
时辰恰好,恰在平日里众人暮省的时间,可这偌大的厅堂,除了曾老太太、杜氏和李氏,再有就是她们姐妹,别无他人。往日此时。众人都会过来请安,今天却只余她姐妹二人。想必其他人,早就得了叮咛,不会在此时闯进来。
倘若上头的是嫡亲祖母,她们母亲亦不曾早早而逝。众人亦不会欺她至此!
曾念薇半响才开口,道:“敢问祖母,这事儿,父亲是何态度?”
曾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没开口。
杜氏扯着脸皮就笑:“我兄长昨日才到京,想派了人来与我们知会一声,这事儿,还不曾来得及与大哥提。”
“原来如此。”曾念薇道,“二婶婶这般说,祖母也赞同,那亦代表,祖父也同意这桩亲事了?”
杜氏一滞,面色讪讪,她没说话,转头去看曾老太太。
曾老太太深深地审视曾念薇,面色不悦:“你祖父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了要好好休息。这等内宅小事,怎去劳烦他?”
曾念薇神色平静,如琉璃般澄透的眸中亦是平静如水。
她面无波澜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淡淡道:“祖母教训的是,不过是孙女的婚事罢了,此等小事,怎能叨扰祖父安生?”
她的话一落,杜氏面色就有些怪异,可她这话是顺着曾老太太的话说下来的,杜氏一时又寻不着理由来反驳她。
曾念兰从和乐院出来的时候,面沉如水。
”简直欺人太甚!”曾念兰恨恨道。
京中适龄人家不少,无论出身还是品行,比杜亦好的数不胜数。她们却认定了杜亦,这让曾念兰怒从心起。妹妹又不是个拙的,相反,纵观京城,还真挑不出几个能与与妹妹并肩的!
将妹妹嫁杜家子弟,她们也想得出!
曾念兰好不容易平息心中怒火,宽慰曾念薇:“梅姑莫急,父亲向来疼梅姑,自会为梅姑做主。”在曾念兰看来,杜亦绝对不堪良配,尤其是还有那样的娘,和曾老太太、杜氏这一票的亲戚。
“......就算再不成,还有外祖父、外祖母呢!”曾念兰为了安妹妹的心,又道。
曾念薇微微一笑,颔首应是。
姐妹俩又说了些话,曾念兰好生叮咛了曾念薇一番,这才稍稍放心回了自己的院子。
相对于曾念兰的怒火,曾念薇是真的不着急,她只是对这一家人寒了心罢了。
她知道曾老太太对大房诸多不喜,可这几年,曾老太太态度转变不少,行事也收敛了。饶是如此,曾念薇对曾老太太也没放松警惕。
她知道杜大老爷来了,对于他们没有入府,而是住了客栈一事,她虽然觉得有些疑惑,可没想到后头在这儿!
杜家本就是靠着定安侯府曾家这一棵大树,可随着曾老太太的逐渐低调,权利下移到曾启贤头上。曾家这靠山,渐渐地也不稳了。想用姻亲重新稳固,杜家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别看曾老太太和杜氏一心撮合此事,可曾念薇却清楚,这件事,单在曾老太爷那就过不了关!当年曾老太爷因何而娶曾老太太为填房且就不提了,单单就让一个侯府嫡女,下嫁到杜家那样的门庭,曾老太爷第一个就不同意!
曾启贤今日回来的晚,入了夜才回来。
他是次日才知晓此事。
“......薇姐儿也大了,亦哥儿也是个好的,你舅老爷就有了这层意思。咱两家又不是外人,这亲上加亲不是好?不过,你舅老爷做事向来妥当,对咱也敬重,所以就想着事先通通气,这两家要都说好了,不日就让人来提亲。”曾老太太道。
杜氏抿唇笑:“兰姐儿和薇姐儿向来孝顺,这事儿,她们都说听大哥的。”
听到这事儿竟先绕过他,跟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先提,曾启贤就皱了皱了皱眉头,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事儿,父亲意下如何?”
曾老太太慈睦的脸上顿时出现了裂缝。
她原想着将曾念薇和曾启贤拿下了,哪怕曾老太爷心有不悦,也会勉强应下。熟知,这两父女完全油盐不进!
曾启贤态度强硬,将事情捅到了曾老太爷跟前。
这是本就是瞒着曾老太爷进行的,这些可好了,捅了马蜂窝了。曾老太爷劈头盖脸地就训了曾老太太一顿,杜氏和李氏更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曾老太爷本就中过风,不宜劳累不宜动怒。这几年,他渐渐地放了权,几乎都不怎么管事了。谁知可好,他还没死呢,家里就翻了天!这几年来,曾老太爷越发看不上杜家人,如今曾老太太和杜氏还闹出这样的事儿,连带着二房的几个孙子孙女,曾老太爷也没有给好脸色。
二老爷曾启言知道这事儿后,特意来了心斥了妻子杜氏一顿,后又三申五令地让她不要搀和到几个侄女的婚事之中。过了这么一遭,杜氏才收敛不少。
曾家这番风雨,外头是不知的。杜大老爷还觉得凭着自家姑母的面子,儿子与曾四的婚事,十拿九稳。结果,他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曾老太太改口了的消息。杜大老爷当即就坐不定了,带着儿子就往定安侯府跑了一趟。
也不知道曾老太太跟他说了什么,杜大老爷怒气冲冲而来,出来时却是面色如常,略一细看,眉梢还带了些喜色。
关乎这些,曾念薇很快也知道了。
曾老太太与杜大老爷说了什么,不外乎又是曾老太太许了他哪些好处。不过,曾念薇却是有些好奇,曾老太太还能许于杜大老爷和何样好处?
这些年来,靠着定安侯府的关系,杜大老爷也捞了个七品的闲职,不过人心都是会变的,杜家自然不会安稳于这么个七品的芝麻官。
亲事没成,杜大老爷倒也没冷脸,反而,他还上门了。
曾念薇知道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这杜大老爷,不像是那般大度量的人。当知道杜大老爷不但来了,还带了个人来找父亲曾启贤的时候,曾念薇没有由来地就有些不安。
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就是没由来地准。
曾念薇远远地看见那张面孔时,何止不安,简直是龇目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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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渣男
173 渣男
不远处的男子,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五官周正,眉眼文雅,身着一袭深棕色暗纹锦衣,颇有些谦谦君子的作为。
那一副面皮看似无害,可那副嘴脸的实在,曾念薇自今亦无法释怀!即使衣着不同,即使多年未见,即使他化成灰,曾念薇也能一眼将他认出来!
孟成林!
曾念薇不自觉地咬紧了牙,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人。
孟成林与杜大老爷一起,正从外书房里出来。两人神色微敛,而杜大老爷正轻声与他交耳。
走在前方领路的青松看见了一旁花厅里的曾念薇,他正欲问好,还没开口便被曾念薇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跟在身后的两人眉头轻颦,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曾念薇眸色沉沉,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才去寻了曾启贤。
曾启贤向来疼爱二女儿,见曾念薇来了,只道:“梅姑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曾念薇示意绿意将食盒拿过来,她亲手打开,从中端出一碟核桃杏仁酥、一碟红豆和一碟椰蓉糯米软球,一一码放在案桌上。
“厨房里新做了些点心,女儿想着父亲这会儿也该饿了,便拿了些让父亲先垫着。”
一碟碟的小点心,码放得整齐,做工精致,色味俱全。曾启贤瞥了一眼,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还是梅姑最懂为父。”他笑道,搁下手中书册坐了过来用点心。
曾念薇见父亲心情尚好,状似不经意问:“方才女儿来时,似乎见到了杜大老爷?”
“嗯。他来与为父商量些事儿。”
“女儿记得,杜大老爷似乎是在林城任职,父亲却是在京城任职,论公,他应该没有与父亲相关的事儿才是。”
“论公,确是打不着杆。他只是引荐人与为父认识罢了。”
“可是他身边那人?是何来头?”曾念薇见对话顺着她想要的方向走。沿意便问。
“不过一个商户罢了。”曾启贤随意道。
“商户?”曾念薇微扬了声音,“那杜大老爷引荐他与父亲,意作何为?”
曾念薇说这话时,曾启贤手中正念着一块核桃杏仁酥。他闻言顿了顿,将手中的核桃杏仁酥放到一边,又拿过帕子擦了手。
他没有回答曾念薇的问题,反道:“你祖母和杜大老爷这次,做的确实不妥。”怎么能如此不忌,在未出阁的女儿面前那些话?
曾念薇垂了眸没有应声。
曾启贤素知自己这个二女儿是个有成算的,虽然她没有在他面前埋怨,可他知道她心中不悦。
曾启贤心里就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梅姑亦不必与你祖母之气。有父亲在。自不会让你委屈。”
曾念薇低头应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此话题。
曾念薇虽然旁敲侧击,可曾启贤却是没有再说杜大老爷这一趟意欲何为。
就算曾启贤不说,可曾念薇却亦有自己的途径。
孟成林!
上一辈子借了定安侯府的势,却让姐姐受尽侮辱,最后魂归黄泉。这样的一个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哪怕他化成了灰,曾念薇仍是能将他认出来!
曾念薇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让人去查孟成林、以及他和杜大老爷所谋算之事。
重生一世,她不是没有打听过孟成林。可京城里商户多如牛毛,姓孟的亦是数不胜数。无奈之下,她只能将此事暂且搁置。如今姐姐好不容易才定下亲事。孟成林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了出来,她不得不警惕。
事虽如此,可总觉得,有哪里似乎说不通。
上一世,是王雪娥一手将姐姐嫁于孟成林,如今王雪娥没了。孟成林却仍是出现了,还是走的杜家的路子?
曾念薇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额上青筋突突地跳。
长安将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曾念薇面沉如墨。
孟成林,林城人氏。五年前入京。祖辈以商起家,至今孟家产业颇丰。
京西郊有一个武陵县,前不久正死了知县,不少人蠢蠢欲动,都盯着这位置,孟成林也不例外。孟成林不知道怎么与杜家搭上了线,估计着是想走吏部左侍郎曾启贤的路子。
林城,曾念薇倒是不陌生,曾二老爷曾启言便是如今的林城太守。可让曾念薇震惊的是另外一件事。
多年前,曾老太太曾起意带了她们一众孙女前往林城,美其名曰为迎回一串白玉莲花菩提子念珠,这念珠尤为珍贵,还是因为它是钟鸣寺的无尘大师所开过光的。那时一行,曾念薇无法拒绝,结果却是让弟弟曾博远遭了王雪娥黑手!
自那以后,曾念薇每每见到曾老太太腕上的那一串念珠,便不由自觉地想起当年的事。可让曾念薇没想到的是,当年的这一串念珠,竟然是出自孟成林之手!
这说明什么?
孟成林早就和杜家拴在一条绳上了,更甚的是,孟成林在多年前便投靠了二老爷曾启言!
这么一想,王雪娥将姐姐嫁到孟家去、区区一个商户之家竟然敢将堂堂侯府嫡女磋磨至死,这背后,难道没有曾二老爷、甚至是曾老太太的默认?
曾念薇手脚冰凉一片。
这偌大的侯府,这一张张虚伪的脸孔啊,这哪里是血脉至亲?这分明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窝!
既然知晓了孟成林所在,曾念薇怎么会眼睁睁地由着他上蹿下跳?还想走父亲的路子?简直痴心妄想!
知县不过一个七品的小官,可再小,蚊子腿也是肉啊,何况,这还是京城下的一个知县?挤破脑袋往上钻的人多了去了,不外乎孟成林一个。
且,父亲向来谨慎。看杜大老爷与孟成林的脸色便知道,父亲并没有将此事一概揽下。
果然,不久,父亲便派人去调查了孟成林此人。
不得不说,孟成林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学问不错,中过秀才,财力雄厚,在外名声亦不错。若是不知事,还真会被这表面之象给蒙骗了。
看似花团簇锦,可实则腐烂不堪。
曾念薇是知道孟家老底的,连某些秘闻也略知一二。在父亲派人去调查之前,曾念薇就已经打点好了,曾启贤的人一去,打听回来的消息好坏参半。
孟成林在外名声不错,时间紧促,曾念薇自然不可能将他一笔抹黑。很多事情,过犹不及。
曾念薇对父亲还是十分了解的,父亲看似最为随性,可却是有着他自己的原则。果然,曾启贤听闻孟成林品行有亏,尤其是内宅妻妾一团乱时,不由得就皱了眉头。
父亲那边将事情搁了下来,孟成林顿时便急了。
很快,曾老太太便将曾启贤找了过去。
一番母慈子孝的寒暄之后,曾老太太便道:“......如今朝堂正是多事之秋,这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大郎了。可这再忙啊,也得注意身体,瞧瞧,你这又消瘦了。”
“让母亲叨心,是儿子不是。”曾启贤道,“估计也是这段时间了,等忙过了,儿子当然好好休息一阵。”
曾老太太就颔首。
“超哥儿前些日子来了京城,想必你也见过他了吧?”曾老太太道。
曾老太太口中的超哥儿,即杜超杜大老爷。
曾启贤面色如常,点头应是。
曾老太太就轻轻叹了口气。
“他来这趟,本是件好事。我瞧着亦哥儿是个不错的,原想着亲上加亲......”曾老太太说了半句便顿了下来,眼角窥了窥曾启贤脸色,继续道,“可你父亲那边确是不松口。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不愿意,那我这老婆子也无话可说了。”
“就当我这做母亲的,是个管不了事儿的老糊涂了罢。”
曾老太太这话说的重,曾启贤就没接,他转口道:“母亲这话,说严重了。”
曾老太太瞥了一眼他的神色,道:“听说这次超哥儿来,是有事相求于你?”
“大家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一家人不为一家人着想,难道还想着外人来帮忙?”曾老太太肃了肃脸色,沉声道:“我这黄土埋了半截的老糟婆子,在这家里,也不顶事了。我说做儿女亲家挺好,你说不许,你还非得去问你父亲。如今,亲戚之间,就让你帮这么个小忙,你仍不愿!”
曾老太太抹着眼泪,道:“这定安侯府呀,如今也不是我这个定安侯夫人能拿得了主意的了!”
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曾启贤到底没把话说死。
曾念薇虽然知道孟成林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心,可曾念薇却万万没料到,曾老太太竟然厚颜无耻地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父亲在吏部任职,本就是管的官吏任免、考核、升降。凭着父亲手中的权利,他若开口,那孟成林的事十有*能成。
今生,姐姐定下顾家,孟成林亦没有机会能威胁到姐姐,可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孟成林靠着父亲出仕,一改门庭,从此平步青云?
曾念薇自认没有那份肚量!
父亲这边已经上过了眼药,再多有动作让父亲察觉,前功尽弃那便不好了。父亲这边不能再动,那便只能从孟成林身上入手了。
一个出仕的人,身上是不能有污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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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闹事
二月初二,是福王府八郡主的及笄礼。
要说福王,也是个人物。
前不久传出的福王居心叵测,与淑妃相勾结意图谋害皇帝。这事儿一出,可真是掀翻了天。皇帝更是震怒异常,当即严令彻查。风向完全一边倒,世人多以为福王府就此便殁了,熟知事态一波三折,到最后,也不知道福王用了什么法子,彻底掰回了局面,重新赢得圣心。
福王八郡主的及笄礼,皇帝更是隆恩,特意令简家老太君给八郡主做了正宾。能请到简老太君,那可是莫大的荣幸。
曾家亦受到了帖子,曾念薇恰巧有些风寒便没有去。之后,曾念琪等人在说起那盛大的场面时,无不艳羡。
“......四姐姐,你没看到,那场面真真热闹!那排场啊,估计公主的及笄礼也就那样了。”曾念琪道羡慕道,“若是我的及笄礼有这一半热闹,我也心满意足了。”
曾念琪说完眨眨眼,似是想起了什么,凑过头来问曾念薇,“大姐姐及笄,正宾客请定国公夫人,三姐姐及笄则是请的是吏部尚书夫人......四姐姐,十月就该四姐姐及笄了,大伯和祖母可曾说了要请谁当正宾?”
“不用说,肯定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曾念琪双眼微亮,她挽着曾念薇的手轻摇,撒娇道:“四姐姐,四姐姐,我来当你的赞者好不好?”
曾念琪扬着一张看似娇憨的脸,满脸期待地盯着她,似乎她们之间从来没有过隔阂。
曾念薇挑了挑眉。
杜氏和曾念琪这对母女她是知道的,也就曾念琪能毫无介意地说出这样的话了。
“如今才二月,五妹妹这话,说得还早呢。”曾念薇道,“谁当正宾,谁为赞者,这约莫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这些事。五妹妹应该去问祖母才是。”
曾念琪闻言撅了撅嘴,顿时便松了手,扭头道:“四姐姐不愿就罢了,何必将话撇到祖母身上?”
这几年来。曾老太太跟前的宠儿是三房的曾念秀和曾念湘。对于曾念琪,曾老太太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呵护了。曾念琪虽然有些骄纵,可心思却也细腻敏感,她自然也看出了自己地位不如从前,她曾做过不少事想挽回在曾老太太心中的地位,奈何无用功。时间久了,曾念琪亦知道曾老太太不似从前那般宠她,她便愈发地不敢在曾老太太面前置噱。
曾念琪哼唧了半响,扭身便走了。
曾念薇知曾念琪秉性,也没有再理会这件事。
她有别的事要忙。
孟成林的事。刻不容缓。
孟成林精明狡猾,从来最会审时度势。上一辈子,姐姐虽然不是他亲手害死,却跟他脱不了关系!他原配妻室早亡,留下两个嫡子。更有一众妾室和庶子庶女。姐姐初嫁时,众人多少忌惮着侯府的面子。后来,姐姐在孟家的日子越发艰难。
曾念薇被萧逸休弃出门后,曾在孟家住过一段日子,她看得分明,姐姐在孟家的日子竟然连一个最卑微的粗使丫鬟也比不上!那时候的曾念薇一片心死,加上重病缠身。为了不再给姐姐曾家负担从而悄然离去。
孟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曾念薇将长安找来,如是地叮嘱了一番,长安得了指令,很快便出去了。
这些年,长安性子越发沉稳。处事更是圆滑,曾念薇对他的能力很是放心。很快,长安便将事情办妥了。
这天,曾念薇挑准时辰,带了人打算出门。这还没出去呢。便撞见了两个弟弟。
曾博远笑眯眯道:“四姐姐这是要出门?”
曾念薇见了胞弟也高兴,嗯了一声,笑道:“宇哥儿也在啊,你们这是打算哪去?”
曾博宇见曾念薇与他说话,顿时裂了咧嘴,他望向一旁的哥哥曾博远,等他回答。
曾博远就道:“刚念完书,父亲让我们歇会儿,我便想着好些日子没见着姐姐了,这便和宇哥儿来找姐姐说说话。”
“倒来的不是时候,姐姐正好外出。”曾博远道。
远哥儿大了,除了请安,进内院的次数是愈发少了。这么一想,他们姐弟真是许久没好好说说话了。
曾念薇心中微动,目光不经意地在曾博宇憨厚的脸上划过,笑道:“我这亦是在在呆着有些闷,便想着出去走走。远哥儿和与宇哥儿若是无事,不妨一道?”
曾博宇双眼瞬间便亮了,能出门,他自然高兴坏了。远哥儿对此也没意见。这么一来,曾念薇带着两个弟弟出门了。
曾博宇一路都很兴奋,见了新奇的物什就笑眯眯地指了给远哥儿看,远哥儿一面应着弟弟,心里却是难免地有些惆怅。
随着长大, 曾博宇的痴儿症渐渐地好转不少。生活上基本已经能自理了,这几年还跟着先生读了些书。许是幼时伤到了脑子,智力有些迟缓,尤其是在读书上,人家读一遍,他少说要读上个七八年才一知半解。
虽然如此,曾家众人对他的恢复如此已经很是高兴了。如今的曾博宇虽然有些笨,可却仍是自己的亲骨肉,曾启贤一直很照顾这个小儿子。同样地,他一直对远哥儿耳提面命,要照顾好弟弟。
曾博宇因身体的原因极少被允许出门,这难得出来一趟,但从他亮如星辰的眸子就可知他的激动了。
幸好他听远哥儿的话,没有撒欢儿地到处乱跑。
曾念薇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说不上多喜欢,可对他的态度确实好了不少。无论是上世还是今生,曾博宇都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曾念薇虽然恼恨他上一辈子抢了原本属于远哥儿的一切,可到头来想想,这一切只是他那好母亲王雪娥一直谋划的罢了,而且,上一世,曾博宇到头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么一想,再看看如今满脸憨厚的曾博宇,曾念薇的心不由得软了两分。
“聚缘阁的紫芋酥糕。和这黄金脆皮南瓜饼都极是不错,宇哥儿尝尝。”曾念薇将桌上的点心往前方推了推,对曾博宇道。
曾博宇打心里对曾念薇是有些怵的,虽然曾念薇从来没有苛责、亦没有打骂他。可曾博宇却是不太敢亲近曾念薇。此时见曾念薇对他笑,又招呼他吃东西,曾博宇眼睛眯了眯,一副开心至极的模样。
曾念薇心中倒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世人总说傻子傻子,可这世上,到底是谁才是傻子?阿谀奉承,口蜜腹剑,大家你来我往,到最后却分不清孰真孰假。可倒是世人眼中的傻子,却有着一颗玲珑心。谁好。谁不好,心中自明。
远哥儿挤眉弄眼:“四姐姐倒是对这聚缘阁清楚得很。”
曾念薇佯瞪了他一眼,笑道:“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远哥儿就嘻嘻地笑。
曾博宇见姐姐哥哥都笑,随手拿了块点心往哥哥嘴里塞,鹦鹉学舌:“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远哥儿一个没设防。躲闪不及,点心便直直地往他鼻头上塞,糊了他半边脸。曾博宇见哥哥成了花脸猫,顿时就乐了,指着他哈哈大笑。
曾念薇看着弟弟们活泼笑闹,亦露出一抹笑意。
聚缘阁的位置向来难定,尤其是这一排沿街的位置。更是炙手可热。曾念薇三人所在的这位置,是前几日便早早地定了下来的。
这位置极好。沿边,临街。稍稍侧目,便能俯瞰整个长街。尤其是他们所在的二楼,连街上小贩么你的吆喝声和来客的讨价还价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聚缘阁地处繁荣,人往来繁多。他们姐弟三个一如最平常的世家子弟,品茗谈笑。
聚缘阁的对面是多宝阁,乃京城里最豪华一家客栈,所住非富即贵。而孟成林和杜大老爷正下榻于多宝阁。
现临近响午,多宝阁里客朋满座。杯盏踌躇,热闹非凡。客人来往出入数不胜数。
这么个时候,多宝阁门前突然出现的那一双披麻戴孝跪着的中年夫妇便尤为显眼。没多会儿,多宝阁门前渐渐地囤积了不少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门外这样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多宝阁里头的注意,不少人探头探脑,纷纷往外边看去。
多宝阁的掌柜头顿时就大。
这么一身丧气地跪在门前,还让不让做生意了!
三四伙计纷纷出来赶人,那双夫妇却坚如磐石,任由打骂威逼利诱都不肯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伙计们还真不好将他们扔出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双夫妇埋头垂泪,却是什么也没说。这么一来,众人更起兴趣了。不少好事者出言相询,奈何那夫妇只哭不动。
多宝阁能坐享龙头,背后自然有人撑着。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闹事的,掌柜见过不少,不过这么披麻戴孝地闹上门,还真是不多见。
掌柜终于忍不住,沉了脸出来。
“某姓王,人称王掌柜。”掌柜走出来,视线在那一双夫妇脸上打量,道,“某任这多宝阁掌柜二十多年,本事还是有些。您二位瞧着眼生,近来,似乎不曾在某这住过店。”
王掌柜目光沉沉,道:“某自来不愿多事,可亦从来不曾怕事。我方遣了伙计问您等何事,你却不语。如今您二位披麻戴孝地,在某店面前闹事,到底意欲何为!”
王掌柜的话一落,跪着的那妇人忽然就抬起了头。瞬间,连带着王掌柜在内,现场乍起一片吸气声。
只见那妇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张脸满是泪痕,梨花带雨,却遮掩不住的天生的秾丽。
只是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庞上,刀痕肆虐,纵横交错,犹如断尾的蚯蚓,密密麻麻地爬满了面庞,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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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数字无能,把女主及笄的年数给弄错了!现在回头改,单论工程量作者君就晕死在厕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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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如愿
175
对面这么热闹,聚缘阁这边自然也察觉了。
这坊间之事,八卦资闻,向来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眼前明晃晃的这么个事儿啊,众人顿时就激动了。不少人探头探脑,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好事子弟更是撒欢儿地就结账蹬蹬蹬地往下跑了。
远哥儿亦好奇地看着下面那围得水泄不透的场面,禁不住道:“下面好热闹,发生什么事儿了?”
曾博宇素来爱热闹,亦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相比之下,曾念薇则是淡定不少。
她目光淡淡地往下一扫,唇瓣轻启:“这世上,哪会无端生事?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寻上门来罢了。”
远哥儿闻言转头望了曾念薇一眼。早春的阳光极好,一束一束地打下来,暖融融的,明媚耀眼。曾博远却倏然忘记他姐姐眸底的冷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之中,甚至还有一缕恨意。
远哥儿一时之间愣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再望过去时,曾念薇容色平静,眸色清浅,眸光细碎,纯净似水。何复方才的冷漠狠辣?
果然,是他看花了眼。
远哥儿往下瞥了一眼,将曾博宇拉回做好,没有再理街上之事。
茶楼里乱哄哄的,不少就着此事议论纷纷。说是多宝阁谋财害命、以势压人,各种说法千穷百出。
曾念薇轻捻茶碗,视线落在手中的清茶汤白瓷面儿上,清菱的茶水,略显黄澄,卷曲卷曲的茶叶儿浮于水面上,一圈一圈地漾起圈儿来。
曾念薇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哥儿和曾博宇在一旁说话,两个叽叽喳喳的,一时也没注意到曾念薇的异常。
多宝阁前依旧热闹得很。也不知道是谁报的官儿,衙役们来得飞快,二话不说便将人给围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围观的人群才渐渐地散来开去。
曾念薇依循人声往下望去时。看见的恰好是两名衙役揪着孟成林往外走,杜大老爷面色惶恐地跟在身旁。原本跪在一旁从未吭声的中年汉子,在见到们孟成林的一瞬间,顿时像是头激怒的野兽,不管不顾,吼地就扑了上去。 衙役们反应不及,愣是让中年汉子在孟成林抓出了几道血痕。
场面混乱异常。
曾念薇的目光在孟成林身上落了几圈,最后才收回了视线。
许多事,做了就是做了,再怎么掩饰。终究也有暴露的一天。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落的如今的下场,哪怕孟成林能用钱将此事砸平,再想出仕,难了。盯着武陵知县这一位置的人数不胜数。孟成林这么个大把柄落了下来,就别想再翻身。
当事人都被抓了,围观的人自然也都回来了。
“真是作孽哟,好好的一个家成了这副模样。”有人感慨道。
“怎么回事啊?兄台给说说呗。”
“嗨!都是那黑心肝烂肺的!刚刚被抓的那人,瞧着没?姓孟。林城人士,家里有几个小钱。他儿子看上了一个良家女子,不顾人家已经定了亲。硬是将人糟蹋了,那小娘子转头就投缳自尽了。他哥哥气不过,去找龟儿子算账,结果被活活打死了。仅有的一儿一女都死了,这做母亲的怎么气得过?告官不成,反而被关了牢狱。瞅瞅她那张脸。原如花似玉的,怎么变成了这样?还不是那龟儿子又起了色心,那做母亲的不堪受辱,生生将脸给毁了。”
那人说道此处,叹了口气。才又道:“那汉子外出归家,一回来发现儿女没了,妻子还被关在牢狱了。他倾家荡产地,将人给赎了出来。夫妇俩一路逃到京城,知道那姓孟的住在多宝阁,便寻了过来。”
众人闻言顿时唏嘘了一番。
“嘿,不对呀,有冤找官老爷去,跑多宝阁这来跪,倒是新鲜啊。”有人道。
“没眼尖!人家这是聪明,知道人在这,想过来守着不让他跑了。估计早就报了官,没看见官兵来得忒快?”
该看的都看了,事情到这人也差不多了。
曾念薇让人结了账,带着两个弟弟往回走。
出了聚缘阁的时候,曾博远忍不住开口道:“姐姐,这事儿你怎么看?”
曾念薇望了一眼胞弟,明白他心中所想。
“空穴来风。”曾念薇趁机教导胞弟,道,“人心隔肚皮,看一个人焉能光看表面。世事亦同,看似光鲜亮丽,背后可能肮脏不已。若非如此,怎么会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曾博远沉默了半响,点点头。
“姐姐,方才那人,可是孟伯父?我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他。”良久,曾博远才说了这么一句。
曾念薇沉默不语。
十通一早就将马车驾过来了,曾博远与曾博宇两兄弟同乘一辆,曾念薇则独自一辆。
曾念薇扶着绿意的手上了马车,她刚坐好,珠帘蓦然从外掀开,露出绿月的面庞。绿月手中拎着一个三层食盒,面色凝重:“姑娘,这是多宝阁的伙计拿过来了,说是有人特意吩咐给姑娘的。”
多宝阁?
曾念薇微微一顿。
绿月想到的曾念薇自然也想到了。她方才明明是在聚缘阁,与她一道的莫不过两个弟弟,她这一行,从未与他人提起。多宝阁方才发生的那一幕,说是突兀,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人知道此事是她谋划而成?会是谁?
曾念薇面色微沉,她示意绿月将食盒打开。盒子共三层,头层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香酥翠滑的花腰子,其下是乳白椰丝糯米球,相比之下,底层空荡荡的,雪白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小纸条。
“姑娘,这是什么?”绿菇惊呼出声。
曾念薇凝神想了想,在绿菇的惊呼声中将纸条拿了起来。 薄薄的纸张之上,爬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子:如你所愿。
没有由来地,曾念薇心里一突。
许是福至心灵,曾念薇抬手刷地就将一侧的珠帘掀了起来。侧目定睛一瞧,正好迎上那人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许天柏没有想到曾念薇反应这么快,双目交接之下,他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可下一瞬他就樊反应了过来,唇角微扬,如沐春风。
刹那,曾念薇脸上微辣,捏着珠帘一角的手一紧一松,珠帘没了支撑,顿时就垂了下来,大珠小珠,嘈嘈切切,乱了一地。
曾念薇心头不由得懊恼起来。
方才自己的行径。实在太丢人了!她已然不是那般无知的青葱少女,怎能为了对方一个清浅如水的笑容就失仪态了呢!
曾念薇越想越发羞恼,一时之间倒是将许天柏为何会知道此事是她所为的事情给抛之脑后了。
一旁的绿菇有些不明所以:“姑娘,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红?”
马车摇摇晃晃,约莫大半个小时之后才回到定安侯府。
又吃又喝。还玩了一路,曾博宇在马车上摇头摆脑地,已经染了倦意。曾博宇有午休的习惯,如今又差不多到点了,下马车时,他已经是半阖眼状态了。
曾念薇便让人将曾博宇带回去休息。
曾博远留在青禾院与曾念薇说了一会儿的话之后,便去了外院。曾博远走得时候心事重重的。径直地去找了曾启贤。
经过这么一遭,父亲曾启贤自然不会再帮孟成林说话了,至于杜老太爷和曾老太太那一边......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曾念薇还没来得及提,就有人报杜家大老爷来了。
曾念薇心里泛起一抹冷笑。
这动作,倒是够快的。
杜家大老爷来的目的很明显。他刚从衙门出来,马不停蹄地就往定安侯府赶,明显是被吓坏了。
家里顿时鸡飞狗跳的,杜氏一听大哥进了大牢了,急忙忙地就往和乐院赶过去。没过多时。曾老太太便派人来请曾启贤。
曾念薇所料没错,杜大老爷果然是替自己洗罪来了。
曾念薇虽然没在现场,可她却能想象得出杜大老爷是怎么样痛心疾首地悔过,说自己信错了人,将自己从强抢民和打死良民的事情中摘出来。曾老太太和杜氏自然在一旁为杜大老爷说好话。
曾启贤心性好,可不代表他傻。
事发前,杜大老爷和孟成林一口一个称兄道弟的,若说不曾参与还有几个可行,可若是不是毫不不知情,那就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
曾启贤想起杜大老爷一个劲儿地为孟成林说好话,想起曾老太太强令自己为孟成林谋官职,再将今天所发之事一想,曾启贤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幸好他之前有让人去调查孟成林,幸好他尚还犹豫着没想孟成林给提上去,否则如今满嘴说不清的可就变成了他!
曾启贤面色沉沉,也不说话。曾老太太顿时就有些拉不下脸面。虽然之前她强自压迫曾启贤为那姓孟的说话有些过了,可她身为长辈,身为母亲,曾启贤这点脸面还是应该给她的,如今黑了个脸是何意?
“超儿这是给那人给蒙骗了,不知事儿,如今上头问下来,大郎你为超儿说句话也不为过。”曾老太太就道,“这成与不成,你倒是给句话呀。黑着个脸是给脸色给我这老太婆看吗?”
泥人尚有三分性子,何况一个七尺男儿?
曾启贤眸色沉沉,他望了曾老太太一眼,道:“杜大老爷的事儿不足为挂,母亲在这为杜大老爷忧心,还不如为二弟想想该怎么办吧?”
曾启言?
曾老太太忽地想起什么,脸色刷地就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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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老太太面色阴晴不定,再落向杜大老爷身上的目光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维护之色。
曾老太太并不傻,曾启贤的话一落,她就马上反应过来了。
她的二儿子曾启言如今可正是林城太守!孟家闹出这样的事儿,受害人投诉无门逼不得已上京诉讼,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最后一层一层查下来,最后还不是她的二儿子曾启言吞了这苦果?
论关系,杜大老爷是曾启言的大舅子,杜大老爷和孟成林走得这么近,而杜大老爷又和曾启言是婿舅,单是这一层,曾启言若说自己对这件事毫无包庇,他说出去,能有几个人相信?
曾老太太愿意提拔维护娘家人没错,可当天平的另一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时,这柄秤,立即就没有了再衡量的必要。
杜氏面色一白,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出嫁从夫,且,她与杜大老爷这位亲大哥感情并未多深厚。
杜大老爷的地位一下子就尴尬起来。
孟成林的事最终闹到了京兆尹处。这次官府的效率尤其的高,半日便将整个孟家收押了起来。孟成林的两个儿子没经得拷问,将恶行招了透彻。
知道孟家人将事情供认不讳之后,曾念薇便没有太过关心。不过,当她知道孟成林的大儿子被处死,孟成林终身监禁,孟家其他人无论男女一概流放蛮荒之地时,她还是有些惊讶的。
杀人偿命是没错,孟成林的大儿子是罪责难逃,可其他人的处罚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孟家家大业大,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有着某些自己的依靠,可这次的案件出落如此迅速,结果更是铁血雷霆......曾念薇忍不住地猜测这里头到底有没有许天柏的手笔在里头。
曾念薇的目光落在铜镜前的那一掌薄薄的小纸条上,神色复杂。
许天柏这一举动。是报恩?
许家别院,许老太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精致雅巧的院落,悄然无声。
屋子里地龙烧得正好,暖洋洋的。温暖如春。古朴简单的坑桌上,棋盘正酣,黑白双方正厮杀得火热。
执黑子的许老太爷轻撸一把胡须,指上黑子轻夹,手落子定,他慢悠悠地瞥了一眼对面的大孙子,不经意地道:“听说,你前几天料理了个小商户?”
许老太爷说完,神色看似随意,视线却紧切地将对方的神色收归眼底。
许天柏一手捻白子。神情不变,并没有回答许老太爷的问题。
他目光落在棋盘上,手起棋落,一子定乾坤。
“祖父,你输了。”他开口道。
许老太爷视线一扫。果然满盘败相。
他也不恼,反而哈哈一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呀,一个比一个精。”许老太爷感慨半响,道,“我这把老骨头呀,比不上咯。”
许老太爷话虽如此。可眼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欣慰。
一旁的许天一嬉皮笑脸地凑过来:“祖父,我来跟祖父下一盘?”
许老太爷含笑的目光落到小孙子跟前,道:“你呀?下次再说。”
许天一闻言顿时就拉下了脸,很是不满:“祖父你每次都那么说!”不就是嫌他棋艺差?光和大哥下,简直太偏心了!说罢,拧过头去声闷气了。
许老太爷面上笑意微深。目光重新落在许天柏身上:“少年啊少年,哪个少年没有点情怀......”
“祖父!”许天柏没有等许老太爷说完,猛地扬了高了声音喝断道:“孙儿没有!”
许天柏骤然的声音将原本在一旁生闷气许天一吓了一跳,他有些迷茫:“设什么没有?什么没有啊大哥?”
许天柏很快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中了许老太爷的试探。顿时,他心中有些懊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你听错了,什么也没有。”许天柏面色淡然地应付弟弟,一转头却对上了许老太爷似笑非笑的表情。
许天一却是更迷茫了。
“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许家众人心中的小九九,别人是不得知了,此时,曾家上下气氛却是有些沉重。
为了孟家的事儿,二老爷曾启言特意写了信回来撇清此事外央求曾启言出面说些好话。
这事儿说不上极大,可却捅得飞快,上头既然知道了,相应的责罚自然躲不过去。到底是亲兄弟,曾启贤自然也明白一荣俱荣的道理。曾启贤上下找了好些关系,颇费了些心血才将二老爷曾启言降到最低。
曾老太太面上虽然没有什么的,可对曾启贤的态度确实好了几分,连带着曾念薇姐弟的待遇也提高了不少。
二月底,宫中传出了大消息,打破了曾家微妙的气氛。
皇帝下旨,昭告天下,立先后所出,五皇子牧王赵立为太子,入住东宫。
圣旨一出,天下都沸腾了。
消息一日之间传遍大街小巷。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其实顶上的那个位置谁坐,与他们实无太大的关系。只要世道和平,皇帝励治,谁上位都一样。
可,事对人无同,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
整个福王府笼罩在一片低沉的肃重之中。王府的外书房里,地上一片狼藉,福王背着手,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外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福王的嫡长子,王府的世子爷赵焕首先就沉不住气,他面色愤然,道:“父王,皇祖父这么做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父王哪一方面比不上五皇叔?前些日子皇祖父昏迷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皇祖父身体那般虚弱,若非父王献上了宝药,皇祖父怎么会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可皇祖父不但没有念父王的好,竟然还怀疑父王。”
赵焕气愤道:“八妹及笄的时候,皇祖父还请了简老太君为八妹当正宾,儿子还想着,皇祖父总算想通了,知道了父王的好了。谁知道。这才没几日,皇祖父竟然要立五皇叔......”
“闭嘴!”
福王不能赵焕将话说完,猛然大喝一声。福王身处高位,运筹帷幄多年。向来习惯发号施令,他骤然发怒,王者气势凛然。
赵焕吓得将余下的话都吞到了肚子里,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福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大儿子,喝道,“还不赶快闭上你的嘴!”
福王原本就阴郁的脸沉如黑炭,平常看这个大儿子,虽然没有出类拔萃。可做事还是极稳的,可今日怎么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虽然他觉得儿子的这番话说得没有错,可这些话是能说的吗?有些东西,烂在肚子里就够了。
“父王别动怒,大哥他这是急了。口不择言。”
一道温柔细致的声音响起,一旁默不作声的赵同悦开口为赵焕说话。
福王向来最疼这个女儿,闻言脸色稍缓。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大儿子若是及得上悦儿一般,说不定如今也不会陷入这般局面。悦儿自小聪慧,手段更是无人能及,可惜是个女儿身。
其实也怪不得儿子这番话。虽然赵焕身为世子,可有些事情他却是不知的。念此,福王这才给了儿子几分好脸色。
福王沉默了许久,才道:“这事儿,是为父大意了。前些日子皇上对我们缓了颜色,并不是认同了我们的缘故。这是,缓兵之计啊!”为的是让他们安心罢了。念此,福王心里一阵阵不忿。
赵同悦很快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白皙如玉的的脸上不动声色,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愤恨:“若非许家将苏银花的事情捅了出来。皇祖父又怎么会起了疑心?”她看得很清楚,先后留下的两个儿子当中,老皇帝原本更看好的分明是她的父亲福王爷。可事情却走到了这副模样。
那场大火,怎么就没把许家人给全烧死了!
福王府一片沉重,牧王府自然是欢喜不已。
王府上下,到处一片喜气洋洋。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牧王爷眉梢上也带了掩饰不住的欢喜。
这圣旨一下,这天下也就定了下来。金字塔上的那一张龙椅,谁不动心?更何况,这一场多嫡大战已拉开,成王败寇,结局你死我活。
走到这一步,牧王一颗心总算尘埃落定。
一旁的许老太爷却是没有这般放松,他思索半响,道:“王爷,暂时还不能放松警惕,这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只要一日没有登上皇位,这天下到底鹿死谁手,就下不了定论。
这一次,许家倾尽全族扶持牧王,就连一丝半毫的不确定,许老太爷也要将它扼杀于摇篮之中。
牧王能走到这一步,背后少不了许老太爷的指点,许老太爷的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是中肯。而对于许老太爷的话,牧王还是听得进去的。
牧王欢喜过后也反应了过来:“许老说得对,是我大意了。皇兄那人我清楚,没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放弃的。”
见牧王没有失去警惕,许老太爷心中安下不少。这也是许老太爷选择支持牧王的原因之一,他愿意纳谏,懂得广开言路。不似福王,看似温厚,其实最是心思狭隘的一个人,有瑕必报。
圣旨都下了,朝堂之中瞬间就明朗了起来,众人纷纷开始站队。
朝堂的情况如何,曾念薇这种闺阁女子虽然略有耳闻,可知道的不多。不似朝堂明朗,曾家却是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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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捉虫
第177章 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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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的儿女,婚事一般都较为慎重,若一方对另一方有意,会事先地在私底下试探对方的态度,确定双方都有意了,才会正是委派媒人上门。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是这么做的。比如顾子弦与曾念兰的婚事,是庆阳伯直接亲自携儿子上门提亲,这一来代表了庆阳伯的诚意没错,可亦承担了不少的风险。事先没有通过气,这万一曾家开口拒绝了,打的就是庆阳伯的脸面了。
庆宁侯心思缜密,行事素来谨慎,自然不会做出如此举动。这次庆宁侯上门,是来请大老爷曾启贤吃酒的。曾启贤自然不会拒绝,两人说好了便出了门。
傍晚,曾启贤微醺着回来了。
次日一早,曾启贤才将事情说与众人知。
“...... 庆宁侯打探了梅姑的情况,又提了萧世子,总的下来,是有这层意思在里头。这事儿,儿子还没有应承下来。”曾启贤道。
他的话一落,现场默了默。
在曾家人看来,庆宁侯这番举动,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这几年来,庆宁侯府一直对曾念薇颇有青眼。可那毕竟只是众人的猜测,如今这番由庆宁侯亲自提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曾老太太下意识地就望了一眼李氏,后者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父亲,这门亲您如何看?”曾启贤问曾老太爷。
这当然是好事了!曾老太爷用仅能动的手捻了一把胡须,喜色不自禁:“庆宁侯府萧家,对方还是萧世子,这自然是绝好的一门亲事。”
“萧家确是大家,萧世子,在外的名声也不错,只是不知道内里秉性如何。”曾启贤接口道。
曾老太爷闻言瞪了一眼曾启贤:“庆宁侯府那样的门庭教出来的哥儿,自然没得挑的。”
曾启贤闻言张了张嘴,目光在老父半瘫的身子上几落。并没有出言反驳。
倒是曾老太太,想了想才开口道:“......兰姐儿的婚事已定,论排行,接下来应该是秀姐儿的婚事。秀姐儿如今都十六了,亲事却还没有着落。”
曾老太太这话一落,众人神色顿时有些微妙。
曾老太爷黑着脸部说话。
曾启贤面上不动,心里却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恼意,道:“依母亲这意思,莫不是要等秀姐儿定了婚事,才能轮到薇姐儿?”
曾老太太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厅堂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悄无声息。
“......母亲的意思是长幼有序。”李氏见场面冷了下来,开口缓道。“大哥莫要生气,母亲自然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薇姐儿尚未及笄,还小,亲事自然也不用太着急。母亲的意思是,若是合适的人家。自然是可以先定下来,不过正式成婚,总得按序来。”
曾启贤面色这才稍缓,半响,他才对李氏道:“......虽然三弟不在府上,可秀姐儿眼瞧着一日比一日大了,她的婚事。三弟妹也该好好斟酌了。”什么样的脚就该穿什么样的鞋子,眼高手低地拖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这话曾启贤自然是不会说的。曾启贤虽然不插手内院之事,可中众人的心思他心中自是有数的。
李氏面色不变,笑着应承了下来。
闹了个不欢而散。
这事儿瞒不住,曾念薇很快就得了消息。
曾念秀闻讯而来。目光颇是复杂。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啊。”曾念秀幽幽道,目光落在窗台上花开正好的那盆蝴蝶兰上,面上飞快地闪过一抹讽刺。
“四妹妹,这之前,摆放的是一株熏兰吧?”曾念秀端庄清丽的面庞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怅然。原本沉静稳重的眉目亦染了些许躁意,她的目光直直落入曾念薇眼里,缓缓道,“之前妹妹的那一番话,恍犹在耳。妹妹说,有时花团锦簇,不过只是金絮其外。我将妹妹的话置于心上,好生思量。”
曾念秀顿了顿,道:“......可如今,我才知道,妹妹打的是这番主意。”
曾念秀觉得这是她的缓兵之计?之前说了一番话意图打消曾念秀攀上庆宁侯府萧家,为的是将这个机会留给自己?
曾念薇挑了挑眉。
且不说她是否真的打的是这般主意,可一直以来,曾念秀从未将她的那番话放在眼里,三房削尖儿了脑袋和庆宁侯府交好,曾念薇不是不知道。
曾念薇似笑非笑地望了曾念秀一眼,直到对方移开了眼神,曾念薇才收回目光:“三姐姐是聪明人,我是什么意思,三姐姐心中自然有数,三姐姐如何想,那是三姐姐的事情。我问心无愧便是了。”
曾念薇这么一说,曾念秀也没话说了。
在几个堂姐妹之中,曾念秀算是聪慧的,只是乍闻庆宁侯有意为萧世子求取曾念薇,她一时乱了心神,才会说的这番话。如今回过神来,她自然也想明白了。
这些年,自己这个四堂妹对萧家一直是淡淡的,不怎么爱搭理,有时候萧家递了帖子,她亦是能不去就不去。可就是这样子,庆宁侯却仍是对她另有青眼,曾念秀自认不比曾念薇差,可无奈,人家有一个身居高位的爹,还有一个国公爷外祖父。
曾念秀想明白这一点,离去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
曾念薇心中就叹了口气。
萧逸,真是害人不浅。
这事儿,只有有个苗头,尚且未有定论。曾启贤尚未松口应允下来。
人心总是有偏的,哪怕是做父母的,极少能把一碗水端平,总会有重有侧。曾启贤亦是如此。几个儿女当中,真要论下来,他最喜欢的自然是二女儿曾念薇。曾念薇从小就聪慧懂事,深得他心。令,曾念薇越长,相貌出落得与早逝的云氏愈发相似。
论年龄,萧世子已有十八,与大女儿曾念兰最为接近,可庆宁侯却中意二女儿曾念薇,这未必不与这有联系。曾启贤清楚,早年,云氏曾有恩于庆宁侯。
无论怎么样,曾启贤对二女儿的婚事极是上心,他顶着了曾老太爷的压力,执意要先观察一段时间。
父亲这一举动,让曾念薇感动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她是再也不想与萧逸扯上什么关系了。
这世上之事,往往不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很多时候,需迎头而上。没出两天,萧家便给曾家下了帖子。迎春花会,萧七姑娘萧宁儿作宴,邀请各家姑娘同赏,曾家自然也在应邀之列。
曾念薇自心里是不想去的,可这却是轮不得她说不去就不去的。尤其是一旁曾念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时,曾念薇到底没说出不去的话。
上一世,曾念芳作为小姨子,都能和萧逸勾搭上,曾念薇倒是好奇这一次曾念芳能走多远。
父亲虽然没有满口将这桩婚事应下来,可曾念薇知道,父亲对这桩婚事颇为中意。她虽无心,可曾念芳有意,既然如此,曾念芳若是真有那么本事将这桩婚事给搅黄了,曾念薇倒是乐见其成。
曾家上下对这次的宴会颇为重视,光从针线房里送来的那一套衣裙便知。
雪白渐变深红的交领襟口,墨黑如夜的长衫,自左襟以细密繁复的针脚铺陈开来的桃红梅花折枝,花朵迷丽,枝条浓墨,栩栩如生,做工极其精致。桃红的襟带,浅粉暗透乳白的袄裙,一簇俏丽的梅花枝自裙摆处蜿蜒而生,与长衫相交应,既显娇俏,又不失庄重。
“四姑娘,这是老太太命针线房赶出来的,特意为了姑娘明日的宴会的。”周嬷嬷示意让小丫鬟将衣裙放下来,笑道。
“为了赶这衣裙,老太太特意从外边请了好几个最好的绣娘,整个针线房紧赶慢赶,这才将衣衫做了出来。”
“祖母有心,薇姐儿在此谢过祖母了。”曾念薇示意绿意给周嬷嬷塞了个小荷包,便将人松了出去。
喜恶令算,有些规则却是少不了的。
为人处事上,曾念薇不好说,可曾老太太眼光确是毒辣。不得不说,她挑的这一套衣裳极为合适曾念薇。
曾念薇本就白皙,衬着这深墨色上衫更显得肤色塞雪,浅粉晕染了乳白的袄裙,俏丽生灵,既不失庄重,却又透着这个年龄该有的生气和明媚。
曾念芳见到曾念薇的时候,整个人愣了冷,眼中的惊艳一闪而过,随即便染了无绵无尽的嫉恨。她低头望了一眼身上的衣裙,原本还算动人的装束打扮,在曾念薇面前简直不堪一物。
曾念芳不由得紧紧攥紧了拳头,牙关暗咬。她目光如注,一瞬不瞬地盯着曾念薇,恨不得将她戳出几个洞来。
曾念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视若无事。
等曾念秀出来的时候,曾念芳眼中的嫉恨顿时蔓延成了一片怒火。
曾念薇打扮得出色也就算了,毕竟庆宁侯相中的人是她,可曾念秀那一身衣裳比上曾念薇的毫不逊色,曾念芳顿时便燃烧了起来。可她又不能做什么,暗自将一张脸憋成了深紫色。
曾念薇望了一眼曾念秀身上的衣裙,不由得就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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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捉虫
第178章 陆婷
178
庆宁侯府门前早早地就候着人,曾家的车马一到,便有嬷嬷上前领了一行人进去。
庆宁侯夫人复氏端坐于客厅中,眉眼和睦,见到曾家几个姑娘进来,视线便投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曾念薇身上的时候,眼前一亮,旋即再看到一旁的恭顺清雅的曾念秀,眸底隐隐地也划过欣赏。
复氏脸上展开笑意,道:“你们可算来了,宁儿可一直念叨着你们呢。”
一旁的庆宁侯府七姑娘萧宁儿原本正在与几位相熟的姑娘说笑,此时也将目光投了过来,不由得眼前一亮,迎了过来:“秀姐姐、薇姐姐、芳妹妹、琪妹妹,湘妹妹,你们来了。”
萧宁儿笑眯眯道:“我还在想,姐姐妹妹们是不是迷路了呢,要不怎么还没到?”萧宁儿与曾念秀熟稔得很,一时便打趣起来。
曾念兰没有来,几个姑娘当中最大的就是曾念秀,曾念秀亲热地挽着萧宁儿,笑意盈盈:“早就听说了妹妹得了好些珍贵罕见的花,我心里便老惦念着,这总算盼到。所以说呀,妹妹这迎春花会,我们都盼着呢,怎么会不来?不过是路上给耽搁了些时间,妹妹可别作怪。”
曾念秀话一番话将萧宁儿说得眉开眼笑,萧宁儿便道:“是得了些好看的花,等会我带姐姐妹妹们去瞧。”
“宁儿,还不带人来见见简三夫人?”复氏含笑望着几个小姑娘低声说笑,嗔了一眼女儿,对一旁的简三夫人道,“瞧瞧,这小姐妹呀,几日不见而已,这一见面呀,好得都快要黏到一块儿去了。”
简三夫人也笑:“还是年轻的好,有活力。这倒不怪她们。小姑娘嘛,就是这样。”
复氏就笑,没有再接话。
曾念薇一行人便过来给庆宁侯夫人复氏和简三夫人魏氏见礼。
寒暄过后,众人一一落座。
庆宁侯夫人复氏冲曾念薇招招手。曾念薇略犹豫,起身走了过去在复氏下首坐了下来。
复氏就拉着曾念薇的手不动声色地将她好生打量了一番,末了,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上一次见呀,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小的,这一眨眼,就长成大姑娘了,出落的,也越发好了。”
曾念薇面上微微染了一丝笑意,没有接话。
曾念薇只笑不语。复氏没等到她的接话,心中暗自顿了顿,才又道:“听她们说,你姐姐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是庆阳伯顾家?”
这事儿不是什么新鲜儿的事了。尤其是下定的时候,顾家的大手笔让世人津津乐道了好一阵子,不过复氏与曾念薇向来没什么交集,她也只能截了这当话由了。
“嗯。是的。姐姐的婚期定在了来年八月。”曾念薇道。说完,她便又低眉敛目,眼观鼻鼻观耳地不出声了。
“这倒是件天大的好事。”复氏就道,倒是没问曾念兰为何没来。
能稳坐于庆宁侯夫人这位置这么多年。复氏的手腕自然是不必说的。她身居高位多年,向来是身旁的人迎合着她。
且,在她看来,庆宁侯虽有意与曾家做亲,可若真正算起来,曾念薇一个丧妇之女。嫁给她儿子,那是她高攀。亲事只起了个苗头,尚还未有定论呢,眼前曾念薇却如此没有眼色,连个话都不会说。复氏心里自然就有些微妙。
曾念薇一直关注着复氏。复氏的不悦虽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可曾念薇对这个前世的婆婆的脾性最为熟悉不过,知道她心中有了膈应。
曾念薇心里冷冷一笑,仍似个木头人一般坐着,半丝不懂讨好。
如此一来,复氏面上的笑意仍不住地就淡了淡。
这姑娘,模样纵然不错,可这般不懂得察言观色,以后膈应的还不是她这个做婆婆的?
复氏心思顿时有些复杂。
她余光一撇,冲其下的曾念秀招招手。曾念秀本就一直留意着复氏这边的动静,见复氏唤她,顿时眉眼一亮,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接着曾念秀走过来的空档,曾念薇与复氏说了声,复氏心中对曾念薇正膈应着呢,这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挽留她。曾念薇便起身将位置让给曾念秀,回到行列当中。
相对于曾念薇的木讷不解风情,曾念秀简直就是朵解语花儿,三言两语便将复氏哄得眉开眼笑的。
曾念琪望了一眼曾念秀,目光落到曾念薇身上,眼底嘲讽之色一闪而过。她趁着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对曾念薇:“瞧瞧三姐姐这般热忱的,这若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姐姐这是要进门的节奏呢。”
曾念薇不是没有听出曾念琪语气里的挑拨,她面不改色,视线四扫,见没人听见曾念琪的话,这才开口道:“五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这没由来没根据的话若是让外人听见了,坏的可不只是三姐姐的名声。”不得不说,曾念琪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跟她生母杜氏学了个十足十。
曾念琪闻言面色一顿,她哼了一声。
“我这是替四姐姐你打抱不平,既然四姐姐不在乎,那算我多嘴了。”曾念琪说完,不再理会曾念薇,她扭过身去,与相熟的姑娘说起话来。
厅堂里聚了不少人家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凑一堆儿说话,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就连曾念芳也正在与人谈得火热。
曾念薇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将人认出来,与曾念芳一同说话的那两姑娘,竟然是王家的姑娘。若是曾念薇没记错的话,一个如今王家长子王乾旭的长女王盼,另一个则是王家二子,也就是王雪娥的亲哥哥、曾念芳的亲舅舅的长女王颖。
曾念芳这些日子里蠢蠢欲动,这时倒与王家的姑娘凑一块儿去了?
曾念薇心里转了个圈儿,,没有多做理睬。
重活一世,曾念薇先是与王雪娥斗得个翻天覆地,后来王雪娥殁了,又有杂七杂八的一堆儿的事,真正算起来,曾念薇出门的机会不算多。说朋友,相熟之交不是没有,可能算上真正的好闺蜜的话,曾念薇倒真是没有。
从这方面来看,她做人其实还是很失败的。
曾念薇愣神没多久,便被萧宁儿给拉了回来。
萧宁儿笑眯眯的脸出现在面前:“......薇姐姐身上这衣裙打哪儿做的,好看极了。”
曾念薇亦笑:”这是祖母赏我的。女工这一方面,真论起来,我还没妹妹精呢。妹妹若是喜欢,我回头让祖母将款式以及花样图都与妹妹送来,让妹妹好生看看?”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在此先谢过姐姐了。”萧宁儿笑嘻嘻道,“回头我让绣娘好生捣鼓捣鼓,也做一套出来。”
一旁曾念琪闻言目光有些复杂。
在厅堂里坐了一会儿,萧宁儿便带着一众姑娘去花园赏花儿去了。
曾念薇原本是走在萧宁儿身旁的,不知道怎么的,渐渐地就被旁人抢了位置,反而落到最后头去了。
曾念薇也不恼,自得地跟在众人后头,反而落得个清净。曾念秀和曾念芳则是一左一右地伴在萧宁儿身旁,再就是别家姑娘们,众人说说笑笑地好不热闹。
这么一来,形单影只的曾念薇倒是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曾念薇瞥了一眼走得她身旁的另外一个同样不合群的姑娘,免不得有些好奇。这一瞧,正好撞上了对方的目光,曾念薇就大方地冲对方笑了笑。
“某,曾念薇,定安侯府四姑娘。”曾念薇自报家门。
“陆婷。”对方爽朗一笑,顿时露出一行大白牙。
曾念薇当即就默了默。
陆婷身形比一般的姑娘家都要高大。比之一般的女孩儿,曾念薇已经算得上高挑。然陆婷却愣是比曾念薇还要高出一个头。陆婷肤色略蜜,浓眉大眼的,端得很是英气。陆婷为人爽朗,无半分扭捏,也丝毫不见生。
“你怎么不跟她们一道儿?”陆婷冲前方努努嘴,问道,声线低沉悦耳。
曾念薇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你怎么落到最后来了?”
陆婷没想到对方伶牙俐齿的,愣了愣,她裂了咧嘴。两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不由得默契地笑了起来,都聪明地没有再继续这话题。
曾念薇和陆婷走在最后,两人有一搭没一答地说起话来。
赏完了萧宁儿宝贝得很的那些花儿,众人便各自在花园里活动起来。
陆婷瞅准了机会,对曾念薇道:“那些个花儿,有什么值得好看的?等到了五月,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哎哟那个美哟,保准让你大吃一惊。”
曾念薇很快就习惯了陆婷的说话方式,笑着便应了下来:“陆姐姐的话,我可记住了。”
陆婷眯着眼笑,拍着胸脯大打包票。
陆婷大大咧咧的一举动,顿时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连带着看曾念薇的目光也有些异样,
曾念薇忽然就有些明白,陆婷与其他的姑娘相处不来了。撇去陆婷的某些言行不说,陆婷性子直,为人爽朗,相处起来倒是自在的紧。
第179章 意外
179
陆婷似是没看到众人异样的目光,毫不在意。
“刚刚来的时候,我瞧着那边有个亭子,临水而建,景致还不错,去瞧瞧?”陆婷笑眯眯地对曾念薇道。
陆婷这话一落,曾念薇倒是多看了她两眼。
若不是这一番相处下来,若非知道陆婷对萧家、尤其是萧逸没什么想法,甚至有些排斥时,曾念薇会真的觉得这陆婷心思真的是藏得极深的了。
说起来,这庆宁侯府萧家,曾念薇最是熟悉不过了。这里的一草一木,相比前世,并没有没什么太大的变化。陆婷口中所说的那亭子,叫湖心亭,三面临水,绿树环绕,景致极其不错。
且,曾念薇比陆婷知道多的一点的是,这亭子,还是萧逸亲自督工而成,与萧逸所住的木兰苑相隔甚近,是萧逸闲适时最爱去的地方。
不过,此时才入春不久,所谓春寒料峭,湖心亭比之更是寒凉些,因此一众小姑娘虽然并没有要往那儿去的意思。
曾念薇瞥了一眼众人,犹豫了片刻,她心中猜测这大冷天儿的,萧逸应该不会出现在湖心亭吧?这才出声应答应了。
陆婷见曾念薇并没有一口应下来,反而犹豫了下,双眼忍不住又眯了眯。
陆婷派人跟萧宁儿说了一声,这才让伺候在旁的小丫鬟带路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有小丫鬟先一步将亭子布置好了,另搬来了藤木圈椅,圈椅上铺了厚厚的苏绣折金枝云水纹夹门棉心垫子。
曾念薇和陆婷各自坐了下来,就有小丫鬟鱼贯般地上了茶点。
亭子依水而建,望眼开去便是一片波光粼粼。四周种的是常青数,深绿浅绿,相辉交映,颇是一番好精致。
“哈!我就说这边风景独好。”陆婷毫不吝啬地赞扬。
一旁的小丫鬟见状有些喜色于形,心里掂量着曾念薇和陆婷看起来好说话。便大着胆子开了口,道:“两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湖心亭呀,可是世子爷的手笔呢。世子爷费了好些心思来建这湖心亭。湖心亭可是府上景致最好的一出地儿了。若非早春。这湖心亭有些凉,七姑娘多半会选择此亭宴客。”
曾念薇就挑眼望了开口小丫鬟,十三四岁的年纪,五官精致,模样颇有几分出挑。
曾念薇眯着眼睛回忆了半响,才想起这人是庆宁侯夫人复氏身边颇为得脸的一个丫鬟,名字叫什么来着她没倒是没想起来。她之所以记得这张脸,完全是因为这是复氏塞到萧逸身边的其中一个侍妾。
曾念薇尚在回忆当中,那边陆婷就开口道:“原来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婢子夏舞。”
陆婷就哦了一声。
“原来这才是庆宁侯府宴客最好的地方。”陆婷看似随意地瞥了这丫鬟两眼,不甚在意。“嗨,这么一说,萧姑娘与其请我们到后花园去,还不如来此地呢。”
陆婷的话一落,夏舞瞬间就白了脸。她惶惶不安。抬眼望了一眼陆婷,又偷偷去窥曾念薇的脸色,不知所措。
夏舞白着脸,嗫嗫道:“陆姑娘、曾姑娘息怒,婢子,婢子不是这个意思。”
陆婷老神在在,一脸的不在意。曾念薇倒是有些摸不着她忽然发难的意思了。
曾念薇想了想,垂眸品茗,没有去看夏舞。
陆婷是客,若非她主动询问,否则客人说话,万万是没有她夏舞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儿的。可夏舞向来得复氏青睐,向来比一般的丫鬟要得脸,胆子也就大了些。
可再得脸,侯府的一个丫鬟,难道就不是丫鬟了?陆婷还是齐国公府上的姑娘呢。
夏舞顿时花容失色。踉跄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
正在这档口,亭子那端忽地走出一串人。为首的男子五官清俊,身量颀长,一袭天竹青华纹衣袍更显风度翩翩。
来人正是萧逸。
一同来出现的,曾念秀和曾念芳赫然在列。
陆婷眼尖儿,先发现的人,她第一反应是回过头去看曾念薇,后者则是挑了挑眉,对于他们的出现略显意外。
曾念薇确实是挺好奇,曾念秀和曾念芳这是怎么地就跟萧逸一块儿出现的。
萧逸自然也认出了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夏舞,他几不可见地颦了颦眉,目光在曾念薇和陆婷身上几落,道:“这可是发生了何事?”
陆婷示意曾念薇不要开口让她来说,却不料被夏舞抢了个先:“世子爷,是婢子的错,婢子无状,开口说话得罪了陆姑娘和曾姑娘。”
“婢子有罪,请世子爷惩罚!”夏舞说完,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临水,天凉,亭子里铺了一层苏绣山水远山层峦薄绒地毯,可夏舞雪白光洁的额头仍是红了一片,隐隐地带了些乌青的血丝,可见磕得之重。
府上宴客,却出了这么一摊事儿,萧逸面色就有些不好看。
等问清楚前因后果,萧逸面上还看不出什么变化,可跟着来的曾念秀和曾念芳面色却露出些不忍。
萧逸面上不动,打发了夏舞下去领罚,一边拱手给陆婷和曾念薇致歉:“府上下人无状,冲撞了二位姑娘,某在此与二位道歉了。还望二位姑娘切莫因此等小事,而坏了把玩的兴致才好。”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萧逸一来处罚了夏舞,二来也跟曾念薇和陆婷道歉了。事情本应该就这么过去了,可曾念薇明显看出了陆婷对萧逸的不屑,她虽然有些疑惑陆婷为何对萧逸有这么大的敌意,可转念一想,曾念薇心头一动。
曾念薇并没有理会萧逸的话,她的视线反而落在萧逸身后的曾念秀和曾念芳身上。
“咦,三姐姐、十妹妹,你们不应该跟宁儿在后花园赏花?怎么跟萧世子出现在这儿?”曾念薇视线在三人之中打量,状似好奇道。
并没有接受萧逸的道歉。
曾念秀闻言愣了愣,面色微郝。
曾念芳极是看不惯曾念薇的顾左右而言他,道:“四姐姐可不要迷糊了。这儿不是定安侯府,四姐姐平日里怎么样,我们姐妹自然不会与四姐姐计较。如今这出门在外,四姐姐莫要说我这做妹妹的不提醒你,这凡事就不应该太计较才对。”
这番话说得,是她自己小肚量了?让她不要与庆宁侯府上的一个丫鬟计较?看来,曾念芳这是不为余力地要在萧逸面前打击污蔑她了。
听到这番话,曾念薇心里不由得笑了又笑。她巴不得曾念芳将话说得更难听一些。
陆婷这时也听出来了,曾家这几个姑娘之间,怕是没那么和睦。她正想说些什么,就被曾念薇拦了下来。曾念薇扫了众人一圈,道:“十妹妹这出来了一遭,果然见长了,这言行举止都不一般了呢。“
曾念薇笑了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了曾念秀一眼,道:“这亭子,风光极好,可这么孤寥的风景,哪怕再美,看多了也就腻了。三姐姐、十妹妹,我就先走了,这风景,你们慢慢看。”
曾念薇这话一落,萧逸面色极是难看。
这是他最喜的亭子,被却被曾念薇说成这般。
且,自入亭来,曾念薇就没有正眼瞧过他。萧逸出身好,相貌亦是出色,自小就是被捧着长大的。尤其是这几年,被他一眼迷了魂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不要有太多。萧逸这自不是第一次见曾念薇,这姑娘虽然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可萧逸觉得,那只是曾念薇欲擒故纵的一种手段罢了。
其父庆宁侯欲给他求娶曾念薇,萧逸不是不知道的。无论他心中是何想法,他的婚事却还不是他能做主的。原本他还想着,娶就娶吧,反正曾念薇姿色也尚能入口,至于她那段作态,还不是为了吸引他?只要他几句好言,她还不乖乖俯首帖耳的?
可眼前这么一出,似乎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
萧逸今天忽然深切地顿悟了,眼前这人,是真的不喜他,甚至厌恶他。
莫名地,萧逸心中涌起一股躁意。
“陆姑娘、曾姑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议亲的是他和曾念薇,可眼前他却莫名地与曾念秀、曾念芳出现在这里,萧逸觉得曾念薇应该是为此生了气,萧逸上前几步欲拦下二人将话解释清楚。
曾念薇拉着陆婷的手径直地往外走,双方擦肩而过的时候萧逸这么一喊话,曾念薇就顿了顿步子。电光火石间,也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裙角,谁也压倒了谁,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几声惊慌的尖叫乍然响起,划破一湖宁静。
混乱之中,也不知道谁拉了谁,谁想救谁,桌椅乱翻、人影晃动,扑通扑通的几声,曾念秀、曾念芳和萧逸,三人齐齐地跌入了水中。水花四溅,冷冽的水花扑棱棱地扑打在曾念薇身上。
若非陆婷眼疾手快,力气又大,曾念薇一准儿也被拉着跌了下去。
曾念秀和曾念芳都不会水,两个却是下意识地就攥紧了萧逸。萧逸是会水,可是一左一右地被架着,他也施展不开来啊。
尖叫声、咒骂声夹杂着拍水声,湖心亭顿时闹成了一片。
陆婷弯了弯嘴角。
哎哟,这下子可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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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已捉虫
第180章 人心
180
春寒料峭,湖水的温度低得吓人,冰冷的湖水一拨一拨地席卷过来,浸透衣裳,渗过皮肤,寒入骨。
萧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双手一用力,甩手便就将两边的拉扯给甩了开来,手脚好不容易地挣开,他左右瞥了一眼,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萧逸会水,可却不精湛,救一个人还可以,两个人他就有些勉强了。
曾念秀一张小脸冻得发白,楚楚可怜。她打着冷颤,牙齿咯咯作响,好不容易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萧、萧郎,先救十妹妹。我,我没事。”
萧逸抬眼望曾念秀,眉眼间尚还流淌着水珠,他原本打算的是先救曾念芳,闻言目光落到曾念秀坚毅的小脸上,心里莫名一动,手下就拐了弯,一手搂着曾念秀的腰径直地将她往岸边带去。
另一边,亭子里的曾念薇和陆婷也忙地跑了出来,边呼人,边跑到曾念秀身旁。
曾念秀被放到了岸边,她披着的大氅早在湖里挣扎的时候掉落了,此时一身衣裳已经湿透,长发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她一张脸白得发青,唇上血色全无,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
陆婷见到曾念秀这幅模样,悄悄地别过脸去没有看她。
曾念薇忙脱下身上的大氅,将曾念秀包起来,一时没有注意陆婷。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早就吓坏了,反应过来后抬脚就跑了过来,曾念秀的贴身丫鬟吓得六神无主,跪坐在地上护着曾念秀,拼命地给她捂暖。
“十姑娘,十姑娘呢!快去救十姑娘啊!”曾念芳的丫鬟汀止一手指着仍在湖里挣扎的曾念芳,吓得眼泪直掉。
曾念薇本还以为萧逸回头去救曾念芳了,被汀止这么一喊,这才发现萧逸被一帮丫鬟婆子围在另一旁。见曾念薇望过来,他犹自带着水渍的面庞上划过一道无奈:“......男女大防。”
曾念薇真想一巴掌扇到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生死攸关之际,他竟然说男女大防?何况。刚刚他们三人一起掉到水里,一胡通地乱,到了此刻他竟然说起了什么男女大防!
曾念芳独自在湖里挣扎了半天,脸上已一片乌青,她似乎坚持不下去了,身体浮浮沉沉,用仅剩的力气不断冲着岸边挥手试图求救。
“萧世子!若是我妹妹在庆宁侯府出了事,咱们两家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萧逸闻言皱了皱眉头,面色很是不悦。可他不能否定曾念薇所说不假。他望了一眼沉了半边身子的曾念芳,尚在犹豫,曾念薇却眼尖地看见了绿月和张嬷嬷匆匆忙地赶过来。
曾念薇一喜,忙道:“张嬷嬷,快去救芳姐儿!”
曾念芳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张嬷嬷按着她胸口,连续好几个急按,曾念芳才吐出几口湖水,她眼皮动了动,望了一眼曾念薇,还来不及说话便又一头歪了过去。
大夫来得很快,先看过曾念芳。再是曾念秀。
“怎么样了?她们没事吧?”
“那位姑娘救得及时,无甚大碍,不过受了些凉,好生调理即可。至于这位姑娘,身子骨本就娇气,在湖里浸得又久了些。虽然曾醒了过来.......”
大夫瞧着庆宁侯夫人越来越沉的面色,额头不由得沁出了细细的冷汗。他眼珠子一转,忙道:“方才救治得宜,将污水及时吐了出来,这应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多用些补血益气的补品,好生养着就是。”
大夫这么说,复氏的脸色才好看不少。
“如此,谢过大夫了。夏舞,送大夫出去。”复氏道。
曾念薇早将复氏和大夫之间的眉来眼去看得个清楚,见状心中一冷,忽然出声喝道:“且慢!”
曾念薇自chuang榻边儿上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大夫,面容冷肃:“大夫,您可瞧仔细了?”
她望了一眼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曾念芳,道:“我妹妹方才在湖水里浸了那么久,如今都尚未醒来,大夫您是不是再看看?病早瞧早好,可别让我妹妹留下什么病根儿。”
“我妹妹尚还年幼, 这若是有了什么不妥,无论是祖父、还是父亲,都会忧心不已。”曾念薇逐字逐句,吐字清晰。
那大夫面色顿时就不有些灰白,一边是庆宁侯府,一边是定安侯府,无论哪边,都不是他一个大夫能得罪的。
复氏见曾念薇咄咄逼人,心里对她的不喜顿时又重了一层,不过眼前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复氏面上挤出笑意:“......我懂得,我懂得,你妹妹昏迷不醒,我懂你这个做姐姐的心急的,不过,大夫不是说了,芳姐儿没什么大碍,就是受惊过度,身子骨又虚弱了些,这才睡着了。”
“......大夫不是说了,以后好生调理就无事了?”复氏拉着曾念薇的手,笑,“薇姐儿莫要着急,回头我让人整理些补血益气的补品,给芳姐儿送来,给她压压惊,好好补补。”
复氏见曾念薇仍是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淡了淡,道:“薇姐儿是个心疼妹妹的,芳姐儿如今这般,我也很是心疼。不过事情都已经这般地步了,就应该想法子补救,看看怎样对芳姐儿好才是最重要的。今日芳姐儿是在我这儿落的水,以后芳姐儿有什么事儿,我定然也护着她。”
复氏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曾念薇,道:“你是她姐姐,以后有咱俩一起照顾她,她定会没事的。”
复氏这是暗示着她左右会嫁入萧家,这便开始拿婆婆的架子压她了?让她不要钻牛角尖?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大姐姐和十妹妹妹妹是在庆宁侯府落的水,萧世子也在,他对当时的情景自然是一清二楚的。我妹妹至今未醒来,各种缘由,想必庆宁侯夫人也知晓了。如今大姐姐没事了那是万幸,可十妹妹却成了这样子,既然大夫在这儿。我自然是要将情况问清楚的。”曾念薇面色冷然,丝毫不给复氏留余地。
复氏没想到曾念薇骨头这么硬,竟然当众让她难堪。饶是曾念秀和曾念芳是在她庆宁侯府落的水,可好端端地。怎么就落水儿了?且,她儿子不也掉了下去?也不知道逸儿现在怎么样了。
复氏微微僵着脸不说话。
曾念秀被安置在另外一间屋子,陆婷也早早地被支开了,除了chuang榻上昏迷不醒的曾念芳,屋子里就复氏、曾念薇和一位手脚都不知道哪儿放的大夫,以及一群大气都不敢喘的丫鬟婆子。
曾念薇虽然不喜曾念芳,可在外,她们同代表的是曾家的脸面。因萧逸的见死不救,曾念芳才在湖水里泡了那么久,女儿家的身子骨最受不得寒凉。尤其是曾念芳这般娇滴滴地养大的,更是脆弱得很,如今那大夫的说辞说一截,藏一半,分明就是有猫腻。若是此时不将话摊开来讲。等出了庆宁侯府大门,复氏哪里还会认?
在这一点上,无论如何,曾念薇是不会让步的。且,她从未想过要在复氏面前卖好。
然,若非万不得已,复氏亦是不会将此事包圆了的。曾念薇深知复氏秉性。
屋子里一下子静悄悄的。只余众人绵长的呼吸声。
“四、四姐姐。”
曾念芳忽然悠悠地醒了过来,虚弱地唤曾念薇:“四姐姐......”
“你醒了?可绝对哪里不舒服?”曾念薇快步走到曾念芳身边,轻声问道。
“莫要怕,若是哪里不舒服,尽管说出来,正好大夫在。”曾念薇抿了抿唇。“你放心,咱们姐妹一场,我这做姐姐的,自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以曾念薇对王雪娥的憎恨以及对曾念芳的厌恶,她说出这么一番话已是对曾念芳最大的示好了。若是曾念芳聪明,能够抓住这次机会,那么对于她一心想进萧家这件事,更是个捷径。
可有些人,看似有些小聪明,却往往在最不合宜的时间做最蠢的事!曾念薇知道曾念芳不算聪明,可她没想过曾念芳竟然蠢成了这样!
听了曾念薇的话,曾念芳羸弱苍白的脸缓缓绽放一抹虚弱的笑容,轻轻道:“四姐姐,我,我没事。你别怪萧大哥,他也是知礼守礼之人,才没来得及救我。”
曾念芳说完,轻轻转了目光,望向一旁的庆宁侯夫人复氏,露出一抹期盼的笑容:“何况,以后侯夫人也会好好地照顾我,侯夫人,是吗?”
复氏阴沉的脸缓缓地就笑开了,纤手轻抚曾念芳脸庞,眼里盛满满意,道:“这是自然,芳姐儿受苦了。芳姐儿也别一口一个侯夫人的,叫我伯母就好了。以后,伯母拿你当女儿疼。”
这!
曾念薇望着一派母慈女孝的两人,气得心尖尖儿都抽疼!
枉她到底念着同为曾家女,在外,曾念芳被欺至此,她此刻若不为曾念芳讨回公道,还有谁为她出头?可没想到啊,曾念芳转手就抽了她一个大耳光!
果然,她就当不得好人!
曾念薇望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在想,上一世她走了之后,曾念芳是否也如同眼前这般地、为了萧逸那个男人,费心地去讨好复氏?
曾念薇怒极反笑,道:“我已经跟十妹妹说过了让大夫好好瞧瞧,可既然十妹妹执意不用,那也就不勉强了。”
曾念芳眼角偷偷窥着曾念薇与复氏之间的冷淡,唇角微翘,轻轻地颔首嗯了一声。
有时候,人不自爱,那就休怪天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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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后果
181
落水时,在场的除了一个陆婷,余下的便只有萧家和曾家的人,涉及姑娘家的清白和声誉,陆婷应承了不会说出去,而萧家众人和曾家的几个姑娘都很有默契地没有闹开来。
既然曾念芳这个当事人都这般态度,曾念薇觉得她不需要再画蛇添足。
众人极力粉饰太平,倒是没让人看出异样。
宴散,各自回府。
临行前,陆婷笑眯眯地地邀请曾念薇到齐国公府做客,曾念薇望着陆婷英气勃勃的眉眼,没有拒绝。
曾念秀尚好无事,曾念芳在庆宁侯府时除了有些虚弱,其他的都还好,可回了定安侯府后,当晚便高烧不止。
曾启贤知道众人到庆宁侯府做客时出了些小意外,可见两个女儿平安无事,他便没有细问。
直到曾念芳半夜烧得都开始说胡话了,他这才察觉不妥。
当夜,曾启贤早早地就入了眠,他是被青松急忙叫醒过来的。知道曾念芳几乎都烧得不省人事了,曾启贤心里重重一沉。他匆匆忙忙地让人拿了他的帖子去请御医,一路又让人去请了杜氏和李氏过来,芬芳苑人手进进出出,夜如白昼。
这些年,女儿越发大了,虽然他作为父亲,可也碍着男女之防多有不便,他出入内院的次数便愈发地少了。可眼下不是防这些的时候,曾启贤脚下不停,一路地到了芬芳苑。
其实这怪不得曾启贤这般紧张,孰不知,曾博宇当年就是因为落水出了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不容易曾念芳总算退了热。曾启贤好生谢过御医,又让曾念兰和曾念薇将杜氏和李氏送了回去。
曾启贤总算送了口气,他抬眼一望发现天边微微地露出了鱼肚白。曾启贤转头一看,小花厅里,曾念兰、曾念薇、曾博远和曾博宇。他几个儿女都在,一夜不眠地守在这里。
曾启贤心中稍感欣慰。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询问前因后果来。
曾念芳的贴身大丫鬟汀止偷偷地瞥了曾念薇一眼,丝毫不敢隐瞒。抖抖瑟瑟地将事情全都抖了出来。
当曾启贤听到曾念芳在庆宁侯夫人复氏跟前说的那番话时,气得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曾启贤面色通红,气得整个人忍不住地颤抖,若曾念芳是个男儿,他真是恨不得冲到内室里去,狠狠地甩她几巴掌,将她打醒过来。
“孽女,孽女啊!”曾启贤捶足顿胸,恨铁不成钢。
能蛰伏多时。一举当上吏部左侍郎,这些后院里的弯弯末末,曾启贤又焉会不知?人好好地在亭子里,若非蓄意,怎么会无端端地就掉了水?事后曾念薇据理力争为妹妹撑台面。曾念芳却不为余力地拆台子,曾念芳这一举动,打的不仅仅是曾念薇的脸面,更是整个曾家的脸面!
想起大夫方才说过的话,曾启贤面色黑云密布。
众人面色太凝重,曾博宇有些惴惴不安地开口:“爹爹,十姐姐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十姐姐。”
曾启贤望了一眼儿子。面色复杂,半响,他才颔首。
得了应允,曾博宇才进了内室。
曾念芳躺在chuang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额头双鬓不时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来。
到底是双生儿,虽然曾念芳平日里对曾博宇爱理不理的,可见到她如今这番模样,曾博宇瞬间就红了眼眶。
曾念兰和曾念薇听见动静进来时,曾博宇正趴在chuang榻边儿上一抖一抖的抽泣。曾念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正没好气地瞪哭得像个大孩子一样的弟弟。
“......你、你们,让他出去,我又没有死,哭成这样子,真是晦气!”曾念芳见她们进来, 手指着曾博宇要撵人。她刚醒过来,精神头有些不足,可瞪向曾博宇的双目的怒气却半分不减。
“我不哭,不哭,宇哥儿不哭。十姐姐不要赶宇哥儿走。”曾博宇胡乱地抹着眼泪,慌乱不安,“十姐姐,我乖乖的,不哭。”
“十姐姐不要生气,不要怕,宇哥儿现在跟着九哥一起念书,以后会做有出息的人,十姐姐不用怕,哪怕以后十姐姐身子不好,宇哥儿也不会嫌弃十姐姐,一定好好照顾十姐姐的!”曾博宇虽有些钝,可也知道,他与曾念芳是同脉的姐弟。
曾博宇不说还好,一说曾念芳更是怒气难挡,虚白的脸庞因动怒微微地染了红意,她一手指着曾博宇,大声道:“闭嘴!你这个傻子!你说谁身子不好?谁不好了!你给我走,走啊!”曾念芳尖锐地叫道,声音里夹杂着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颤抖。
曾博宇闻言身子顿时一僵,眼眶通红,泪意顿时又涌了出来。
“你才给我闭嘴!”
曾启贤满面怒容地走进来,身后跟着曾博远。
他厉声对曾念芳喝道,“为了你,兰姑、梅姑、远哥儿和宇哥儿整宿没睡,大家为你担心。再看看你?先是半分不接梅姑的情,胳膊一个劲儿地往外拐,如今又半分不懂念兄弟姐妹的好,还一昧地苛责宇哥儿!”
曾启贤真的是气急了,有些话他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可如今他冷冷地望了一眼曾念芳,道:“兰姑,你将大夫的话说给她听听,看看她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
曾念兰平日里极是讨厌曾念芳的,可此时望着她的目光却满是复杂。曾念兰得了令,一字不落地将大夫的话转述出来。
当曾念芳听见自己因为受凉过度,伤了身子,说不定还会影响到以后是否能生儿育女时,曾念芳眼前一黑,瞬时就又晕了过去。
芬芳苑里顿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对于这个结局,曾念薇除了说自食恶果之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上一世,她嫁入萧家后,曾念芳没少来萧家做客。她记得很清楚,上一辈子曾念芳真正入了萧逸的眼,也是因为湖心亭的一场落水。不过,从前因是夏日,湖水不若早春这般刺骨寒,且,当时落水的只是萧逸和曾念芳,得救也及时。这一次,曾念芳恐怕等不及了才这么迫不及待,可惜呀,苦心一场,最后却人摘了桃子。不得不说,曾念秀手快倒是快,知道将计就计。
所以,若说这次的落水没有猫腻,曾念薇绝对是不相信的,若非临前陆婷拉了自己一把,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念此,曾念薇心中就叹了一口气。
这次,她可是欠了陆婷一个大人情。
庆宁侯府的礼单子次日一早就送了过来,跟着来的还有一个大管事,好言好语地说了一通话。曾启贤却是没有给什么好脸色。无论怎么说,曾念芳是在庆宁侯府出的事,且庆宁侯夫人那般推脱,曾启贤没有将人撵出去就算给面子了。
毕竟涉及到女儿的闺誉,曾启贤没有将事情闹出来,但他的态度很明显,庆宁侯府怎么样都是要给一个交代的。
庆宁侯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他领着儿子,带了礼一道儿上门给曾启贤赔罪。
“......都是犬子的错,若非他一时大意,让令爱落了水,令爱也不会遭此一番罪。我已经狠狠地斥责了他,他也知道错了。”庆宁侯道。
萧逸亦极有眼色地上前给曾启贤行礼赔罪:“是小子大意了,一时没留神让秀妹妹和芳妹妹落了水,尤其是芳妹妹,因一时犹豫,让她多遭了罪。听闻她因此病了,小子实在愧疚。”
萧逸拱手作揖,态度十分实诚。
他虽然极力忍耐,可曾启贤仍是瞧出了他动作时双腿的不自然。看得出,庆宁侯是真的下了狠手。萧逸已经这般大了,庆宁侯却仍是能下得了手,说明他是有诚意的。
曾启贤面色不由得就缓了缓。
庆宁侯素来精明,趁热打铁道:“曾兄,昨日内人口无遮拦,若是做了什么不妥帖之事,还望曾兄莫要见怪。”
说起庆宁侯夫人,曾启贤面色不由得又沉了下去。庆宁侯夫人话里话外地推卸责任,甚至不惜算计两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尤其是这两姑娘是自己女儿时,曾启贤顿时漫天怒火。
庆宁侯自己有儿有女,自然明白曾启贤的心情。他在心里暗骂了复氏头发长见识短,可夫妻一体,复氏有错,也就是他的错。在外,他仍是要维护复氏的脸面的。
“曾兄息怒,这事儿的确是我庆宁侯府的不是。这事儿,我庆宁侯府必然会负责到底。”庆宁侯道,“落水的是曾兄三女,听内人说,唤作芳姐儿?”
庆宁侯打量了曾启贤的面色,缓缓道:“素知曾兄大女已定了庆阳伯顾家,二女三女尚为择人。听闻,曾兄三女也是个才貌双全的。”
庆宁侯顿了顿,才道:“曾兄莫要怪我脸皮厚,实则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某之三儿,今岁十四,性温品良,正好与曾兄三女相配......”
庆宁侯说完,冲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挥了挥手,道:“乐儿,上来见过曾大人。”
曾启贤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少年,饶是他,也没料到庆宁侯打的是这般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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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陆川
182
萧逸本来就和曾念薇在议亲事,如今庆宁侯又提出曾念芳的亲事,饶是曾启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庆宁侯走了没多久,曾念薇就来了。
曾念薇自然不会直接地去问庆宁侯来的目的,不过当知道庆宁侯不但带了萧逸过来,还将其三子萧乐也带了过来的时候,曾念薇隐约地就有些猜测到这一趟来的目的。
果然,见到曾启贤纠结的脸色之时 ,曾念薇心中的猜测就更加肯定了几分。
不得不说,庆宁侯是个极有远见、也极有手腕的一个人,否则萧家也不会在如今福王党一片倒的情况下,萧家仍是屹立不倒。
湖心亭的落水、萧逸的冷眼旁观,这一切来得突然,完全出乎意料,这里头,又有着多少人的算计?或许连庆宁侯也没有料到,后来复氏会做出那么一番不着调的行径吧?一连串的事情发生至此,庆宁侯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其三子萧乐推了出来,此人万万不容小觑。
曾念薇飞快地将事情理顺。
一番寒暄后,曾念薇就道:“......在庆宁侯府时,识得了陆姑娘,与女儿兴趣颇为相投。这不,陆姑娘便下了帖子,邀女儿过府说话。”
“......平日里若是得闲,可以出去走动走动,多交些朋友是好事。”曾启贤就道。他向来主张儿女多广交朋友。
曾念薇便应是。
她垂眸望着茶碗里清棱的茶汤,状似无意道:“陆姑娘本请了女儿与萧家七姑娘。上次在庆宁侯府时,女儿与萧家妹妹相谈甚欢,本想着这次能再见到她,谁料萧姑娘却是推了。”
曾念薇瞥了一眼父亲的神色,道:“不过,这也是可以体谅的。”
曾念薇冲曾启贤眨了眨眼,将声音压了压,调皮道:“萧家妹妹要随庆宁侯夫人去上香呢。听说,李家公子也会去呢。”
曾启贤闻言眉毛一挑:“李家?”
“可不是,户部尚书李家。”
果然,曾启贤听完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
曾念薇见话已经说到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随意地说了会话就走了。
庆宁侯府萧世子到了适婚年龄谈婚论嫁无可厚非,据曾启贤所知,其二子、三子亦在相看之中。
曾启贤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曾启贤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却没有想出个头理来,他揉了揉眉心,心里将此事留了个心眼儿。
眼前三女儿曾念芳的事儿摆在眼前,不容懈慢。
庆宁侯府固然不错,那萧乐看起来也是个温和谦虚又懂礼的,可二女儿曾念薇正在和萧世子议亲当中。若是三女儿的婚事也嫁入萧家,曾启贤总有种上赶着将女儿往萧家送的感觉。
说真心话,萧家嫡长子萧逸和三子萧乐之间,曾启贤自然是更看好萧逸,不过以萧乐配三女儿曾念芳。自然也是绰绰有余的。毕竟自己女儿什么秉性,他还不清楚?
理虽如此,可一个二女儿嫁入萧家,一个三女儿也嫁入萧家,曾启贤心里总有些别扭。天下男儿何其多,他从来没想过要拘泥于一个萧家。曾念薇和萧逸的事且不说,单曾念芳搅出来的这趟事儿。就足以令曾启贤头大。
显然,曾启贤明显考虑多了。
且不说曾念芳与萧逸的事能不能成还是两说,曾念芳第一个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曾念芳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不顾丫鬟婆子们的劝阻,硬是拖着身子便出来了。
“父亲,女儿不要嫁。女儿不要嫁人,女儿宁愿一生服侍父亲膝前!”曾念芳脸色尚未好全,一路走来被风这一吹,面色苍白若纸。她以帕掩嘴,边说边咳。
“胡闹!身子尚未好利落。这大风大雪地到处跑做什么!”曾启贤见到曾念芳披风带雪地赶过来,还是为了说这话,心里顿时就有了三分不悦。
“什么嫁人不嫁人,你乱听谁叫嚼口舌?”曾启贤一扫曾念芳身旁的丫鬟婆子们,目光锐利,将一行丫鬟婆子看待瑟瑟发抖,道,“这种话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说的?有时间管这些口舌,还不如回去多读几遍《女戒》和《女则》!”
曾启贤这话说的重,曾念芳闻言不由得晃了晃身子,她死死地咬紧下唇,眼中泪意盈然。
她知道这些事不是她能做主的,若是母亲还在,必然会好好地为她筹谋打算,断然不会让她嫁给那等名不见经传的什么萧乐。可眼前,除了曾老太爷、曾老太太,能做主的便只有她父亲曾启贤了。
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她是不指望了,她心中清楚,父亲对儿女向来看重,对她,也是有几番真情意的。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错过这次,那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曾念芳咬了咬牙,见一众丫鬟婆子都支了出去。
厢房里只剩下她和曾启贤的时候,曾念芳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她紧紧地咬着唇,一张脸似羞还怯,却又带着不可转移的狠决:“父亲,在湖心亭落水之时,女儿的身子已经被萧大哥触碰了。俗话说,一女不侍二夫,且女儿亦对萧世子有好感......”
曾念芳鼓起勇气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父亲,急急道:“女儿知道,四姐姐正在与萧大哥说亲,可女儿是真的心喜萧世子。女儿不求独大,女儿愿意效仿和娥皇女英,与四姐姐一起,共同侍奉萧大哥!”
厢房里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曾念芳说完,久久得不到曾启贤的回应。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将话说了出来,手心里早就捏了一把汗。良久不见曾启贤回话,曾念芳心里极是忐忑,她惴惴不安地抬了眼,想要看看曾启贤的反应。
然,曾启贤呼吸急促,面色黑紫地瘫坐在太师椅上。他双目似火,正欲狂泄而出,他微微颤颤地用手指着她。嘴巴一张一合,话还没说出来,双眼蓦然一闭,歪头倒了下去。
“父亲!父亲!父亲你怎么了?!”下一瞬。曾念芳尖锐的叫声划破天空,在外书房的上空回旋,“来人,来人啊!父亲晕倒了!”
曾家上下鸡飞狗跳的时候,曾念薇并不在,她早早地就坐了车,到了齐国公府陆家。
陆家门口,早早地就有丫鬟婆子侯在了一旁,见曾念薇到了,一路便将她领了进去。
垂花门前。陆婷乌发高挽,一身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肤呈枣蜜色,眉宇之间英气勃勃。一见到她,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薇姐姐总算是来了。妹妹可是盼了你许久呢。”陆婷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很是高兴的模样。
曾念薇却是停步在三米之外,她静静地望着陆婷,直到将陆婷看得满头疑惑,这才开口道:“你是谁?”
陆婷闻言一愣,旋即朗声大笑了起来。
“哥哥!哥哥你个傻哟!这次穿帮了吧!?”陆婷哈哈大笑,一面高声说道,一面过来挽曾念薇。
一旁陆家的丫鬟婆子。身形未动,眉眼低垂,对陆婷这一遭见怪不怪。
这一来,倒是让曾念薇有些不自在了。
随着陆婷的话音,一个深红锦袍的少年自厢房里闪身而出。肤呈蜜色,身量约莫比曾念薇高出一个头。浓眉大眼,很是英气。
他抬腿大步而来,一路走到曾念薇面前,拱手作揖,眉眼一弯。露出一口大白牙,道:“薇姐姐。”
曾念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双生子?
她早听说过的,齐国公大夫人所出一双龙凤胎,曾为京中一美谈。有人曾断言,若非亲近之人,他者极少能将两人分辨出来。
可,天底下焉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饶是模样再相似,一为男,一为女,怎么会认不出来?曾念薇只当是世人海口罢了。
若非在湖心亭时,她曾挽过陆婷手臂,加上陆婷力气奇怪大,硬生生地将她几乎要踉跄落水的她生生拉住,曾念薇也不会怀疑陆婷。
“陆婷”笑眯眯地望着曾念薇发愣,见她回过神来,才拱手道:“某,名陆川,乃陆婷的孪生哥哥。庆宁侯侯一行,若是有所唐突,还望薇姐姐见谅。”
陆川郑重地又一拱手,道:“薇姐姐切莫见怪。不过,薇姐姐倒是好眼力,仅此一面,却将我兄妹分辨了出来。”
真正的陆婷见状笑眯眯地挽起曾念薇的手,边安抚她受惊的心情,道:“薇姐姐莫要怕,我这哥哥,就是这个性子,他没有恶意。”
曾念薇心道:陆川一个少年,竟然冒充妹妹混入了一群闺阁姑娘之中,想然这在这对兄妹看来还不算恶意?
曾念薇面色却是没有表露出来,好在陆婷也是个开朗的性子,为人倒也爽直,跟陆川一样的自来熟。除了刚开始有些别扭,曾念薇渐渐地就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
陆婷一路带着曾念薇往她的院子里走,边捡些小时候的趣事说与她听:“薇姐你可不知道,因我和哥哥自小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别说父亲了,就是母亲也常常分辨不出我俩。小的时候顽皮,不小心将父亲的一方墨砚给打破了,哎哟,那个时候我怕极了。后来父亲察觉了,然后揪着哥哥就毒打了一顿。”
陆婷乐不可支:“其实那时候有人看见是我将墨砚打破了,可当时父亲找到我的时候,我一个劲儿地说我才是哥哥,然后父亲以为哥哥才是我,就将哥哥狠狠地揍了一顿。”
额,曾念薇不由扶额。
“难道,你父亲还会打你?”曾念薇好奇。
“不,我犯了错,父亲揍的还是哥哥。”陆婷笑眯眯道。
曾念薇忽然就没话说了。
两人渐行渐远,直到曾念薇和陆婷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的时候,陆川这才吊儿郎当地走到一排厢房前,正是他方才闪身而出的厢房。
“出来吧,她走了。”陆川笑得似一只狐狸般对着里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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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各家
第183章
陆川的话一落,厢房里先是静默了半响,随即传出依稀的悉悉索索声,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从里推开,光线大好,明亮的光一束一束投放在少年俊美的脸庞上,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光影。从陆川这个角度望过去分辨不清少年脸上的神情,可这光景,却是给清冷的少年染上了一丝神秘的光晕。
陆川笑嘻嘻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开口试探:“怎么,阿柏认识薇姐姐?要不,怎么就躲起来了呢?”
许天柏懒得看他,目不斜视,抬脚出了垂花门往外走去。
“哎哎,慢点呀,阿柏你慢点,等等我呀。”陆川见他不理,倒也不闹,笑眯眯地拔腿追了上去。
他三两步跟上去,硕大的大脑袋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盯在许天柏身上上下打量:“阿柏你倒是说话呀?是不是认识薇姐姐嘛?”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阿柏这么的别扭。
陆川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不等许天柏开口又道:“不过,认识的话怎么不过去打个招呼?阿柏阿柏哟,这不合常理哟。你是不是......”陆川说着,用手捅了捅许天柏,挤眉弄眼地对他笑。
许天柏面不改色地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跟陆伯父说一声。”
单陆川这口无遮拦的德行,看样子平日里就没少挨揍。他闻言哈哈地干笑两声:“阿柏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我这不是关心关心兄弟姐妹们嘛!”
他嘀嘀咕咕道:“听说,曾家正与萧家在议亲呢。虽然初初认识,可我瞧着薇姐姐性子不错,样貌也是上佳,可这这姑娘,落到萧家那混蛋手中,真是可惜了。”
许天柏闻言眸色微深。
“阿川,这种话莫要再说。曾姑娘的亲事,自有其父母做主。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品头评足。”
陆川瞥了撇嘴,不以为然。不过他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良久,陆川以为他不会再说时,许天柏才又道:“她如今正在议亲。而我,一个守丧之人,这招呼,不打也罢,不见也罢。”
陆川闻言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
他本着手,眯了眯眼,转瞬就笑了起来,道:“不见就不见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他话锋一转。道:“我们阿柏是什么样的人哪,大好儿郎一个!”
他大大咧咧地拍许天柏肩膀,重新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凭阿柏的姿色,若是愿意,就是公主郡主也能娶得到的。等服过了丧期。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呢!”他说完,挤眉弄眼,意有所指地努嘴。
许天柏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置若罔闻,将他的话当做空气一般。陆川见他不说话,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道:“阿柏最近应该很忙才对。今天怎么有空来看小爷了?说,是不是太想我了?”
陆川嘻嘻哈哈地挑眉,可话还没说完,头上就被爆了栗。他吃痛,捂着头嗷嗷乱叫:“你怎么打人啊!”
春风微冷,卷着冻人的寒意。陆川聒噪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过来。
“阿柏。我跟你说,什么庆宁侯府的湖心亭景致造诣无人匹敌,那简直白瞎了眼地瞎说!依小爷看哪,湖心亭看似不错,不过也才比一般的好上几分罢了。阿柏。这回你可被骗了,是谁跟你说这不要脸的话的,那简直是狗眼啊都。”
“哦?是吗?”
“就是啊!”陆川道,他开始喋喋不休。许天柏的声音时有时无,两人渐行渐远。
另一边,庆宁侯复氏也在嘀嘀咕咕地和庆宁侯说着话。
”......小时候瞧着还挺机灵的,也是个有眼色的孩子,怎么越长大,反而跟根木头一样,木讷得很,连句话都不会说。”复氏对庆宁侯道。
庆宁侯自然知道复氏口中说的是曾家的四姑娘曾念薇,听到这话,庆宁侯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出声。
复氏瞥了一眼自家夫君的神色,接着道:“逸儿从小就是个出挑的,满京城里,哪家的儿郎能与逸儿相比?曾家反倒好,提的亲事,回应拖拖拉拉的,到现在仍没个准话,莫不是,看不起逸儿?”
说到这里,庆宁侯心里也是有些恼怒的。
论家世,萧家和曾家虽然都是侯府,可实力上,庆宁侯府却是远远抛下定安侯府几条街的,若非曾启贤晋了吏部左侍郎,再有云家的得势,萧逸与曾念薇这门亲事,庆宁侯还是要斟酌斟酌的。可眼下,他都带着儿子亲自上门求娶了,曾家却是衡量再三。庆宁侯多少是有些不悦的。
复氏将自家夫君的不悦看在眼中,心中一动,道:“侯爷,曾家既然这么勉强,那就作罢是了。那丫头相貌虽好,可性子却是挠人的紧,一个丧妇之女,怪不得养成了那般刁钻的性子。”
这样既不贤、又不听话的儿媳妇儿,复氏还真心看不上。
“福王府的八郡主二月及笄了,听说,现在大家的儿郎都快要将福王府的门槛给踏破了。”复氏偷偷观察着丈夫的眼色,接着又道,“就是牧王府的九郡主,今年也十四了,听说性情样貌都是没得挑儿的。”
庆宁侯闻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自己妻子,眼中思量的神色让复氏心中微微一颤抖。复氏不由得就禁了声。
良久,庆宁侯才道:“牧王府的八郡主,多少双眼睛盯着?”据他所知,牧王对郡马一位,心中也有了人选。
“至于福王府的八郡主,你就别想了。”
他眸色骤冷,目光寒凉,饶是跟他同床共枕的复氏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庆宁侯这才道:“慈母多败儿!你回头跟那不孝子说,他这点心眼儿,本侯还不放在心上!让他好好掂量掂量,是一个女人重要,还是整个庆宁侯府重要!”
“别忘了,本侯可不止他一个儿子!”
复氏见夫君动了怒气,这才收了口不再提此事。
屋子里静了片刻,复氏终究忍不住又道:“那乐儿的亲事......侯爷真的要定下曾家三女?”
复氏眸光复杂,颇是忧虑:“那三姑娘病得确是有些重了,按大夫的说法,怕是会留下后遗症,这万一,这万一,以后岂不是让乐儿断了后......”
庆宁侯不等复氏说话便狠狠地剜了复氏一眼:“你给我闭嘴!我瞧着你往日也没有这么蠢?怎么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事不用你管!逸儿乐儿的亲事,我自由安排!”
庆宁侯说完,甩袖大步离去。
复氏向来养尊处优,嫁入庆宁侯这么多年,夫妻之间虽然没有多恩爱,可却也一直相敬如宾。在外在内,庆宁侯向来给她足够的体面,如今庆宁侯却开声斥责于她。
复氏一张脸又红又白,心中恼羞异常。对曾念薇的不喜又添了好几层,连带着曾念芳也没有什么好感。
萧逸是她的亲生儿子,儿子的亲事,她还不能说一二了?想起那天曾念薇争锋相对的模样,复氏心中便堵得慌。 让这样的女人进门,以后她还有没有好日子过了?
复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想心就越加不安。
复氏觉得,庆宁侯太过看好曾念薇了,而她对曾念薇却所知不多。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复氏面容渐渐冷肃,扬声道:“来人哪。”
游廊外,一个瘦长的婆子应声而入,很快又走了出来,她脚下不停,一路向外,径直地出了庆宁侯府。
曾念薇不知道复氏此时派了人来查她,她从齐国公府上匆匆赶了回来,家里果然乱成了一团。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父亲怎么就晕倒了?”曾念薇一回到家,便急急地问道。
曾念兰冷冷地瞥了一眼缩在一边的曾念芳,没有说话。
曾博远和曾博宇守在曾启贤chuang前,眼眶微好。
曾念薇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心中没有由来地重重一沉,问:“到底怎么回事!青松,你说!”
青松望着昏迷不醒的主子,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曾念芳,语气中带了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愤怒:“回四姑娘的话。当时十姑娘过来与大老爷说话,十姑娘将我们都支了出去,不知道十姑娘与大老爷说了什么,小的们忽然听见十姑娘的尖叫,冲进来发现大老爷已经昏倒了。”
曾博远稳了稳情绪,回头安慰曾念薇道:“方才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是怒极攻心,一下子承受不住。大夫用了针灸,父亲醒来过,现在只是睡了过去。四姐姐不要太担心。”
得知曾启贤没有性命之忧,曾念薇这才放下一颗心。方才看见父亲不省人事地躺在chuang上的时,曾念薇简直龇目欲裂。那个瞬间,她几乎以为上一世的悲剧又重演了。她的父亲,毫无预警,突然地就倒了下去。
袖下攥得死紧的拳头倏然松开,再望向曾念芳的眼神冰冷若霜。
184
第184章
曾念薇并没有处置曾念芳。她让人将曾念芳驾到花厅外跪着,打算等父亲曾启贤醒过来亲自行处置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夕阳晚下,如火霞光投在雕花菱窗上,艳丽的光影映在地上,形况迥异,斑驳不一。
曾启贤醒过来的时候才已经是霞光满天了。曾博远先发现父亲醒了过来,他满是喜色,忙道:“父亲醒了,父亲醒了!”
曾博远扶着曾启贤半坐起来,又伺候他喝了温水,曾启贤这才注意到几个儿女都守在跟前。
他的视线略略一扫,曾念兰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芳姐儿在小花厅里跪着。”
曾启贤闻言点了点头,没有为曾念芳说话。
想起曾念芳,曾启贤心中沉了又沉。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然没有丝毫的廉耻之心,竟然连那种不知羞耻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幸好曾念芳不在,若是曾念芳在眼前,他一定控制不住地冲上去扇她几巴掌!将她一巴掌打醒过来,看看她的羞耻心都到哪儿去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女儿有些眼皮子钱,还有些小心眼,可他却万万没想到,曾念芳竟然如此没脸没皮了!
什么身子让人碰了!什么愿效仿娥皇女英!瞧瞧瞧瞧,这到底是什么话!
曾启贤越想越气,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喉咙里蓦地升起的那股腥甜给压了下去。
“让她回去吧。我不想见到她。”
“芳姐儿心性浮躁、言行失仪,这些日子就不用外出了,留在院子里好好修身养性。等什么时候她知道错了,再出来。”
这是变相将曾念芳禁足的意思?
曾念薇暗自皱了皱眉。
曾念芳到底说了什么,竟然将父亲惹怒至此?
曾念芳听到曾启贤要将她禁足的时候,面色刷地就白了。她先是震惊,随即闪过绝望, 却又带着一丝不忿。眸光复杂难辨。
她以臂支地,想要站起来,奈何跪得太久,整双腿都麻木了。脚下一踉,她几乎整个人摔了下去。若非一旁的汀止眼疾手快,曾念芳定然摔个正着。
曾念芳不顾众人劝阻,一手扶着汀止,一路冲到了厢房里。
“父亲!爹爹!女儿知错了,让父亲受了惊,是女儿的错。”曾念芳松开汀止的手,扑通地跪了下来,泣涕涟涟,泪水糊了一张脸。有委屈也有哀求,“可是爹爹,我也是爹爹的女儿啊,爹爹也要为女儿考虑一二。自小,女儿就没有求过爹爹什么。如今女儿求爹爹一回,爹爹就不能满足女儿这一次吗?“
曾念芳话一落,曾启贤面色一下子就黑紫起来,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曾念芳,胸口剧烈起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曾念薇抬脚快步走了过去。
“啪!”
空气中炸然响起皮肉扇在皮肉上的啪滋声。
顿时,曾念芳白净的面皮上迅速印上一道亮红的五指印。曾念芳单手捂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曾念薇。
“四......你,你竟然打我?”
“是,打你怎么了?”
曾念薇挑眉反问,眸光平静,平波无澜地望着她。冷淡得不带一丝一毫感情。那冷冰冰的目光,直直地穿透曾念芳的双眼,仿佛将她内心的龌蹉一览无遗。
莫名地,曾念芳的心底就先泄了气。她咬着唇,眼中泪意滚滚。一触即落。
“爹爹......”
曾念芳移开视线,泫然欲泣地望向曾启贤,委屈之极,哀求之色尽露。
忽然之间,曾启贤对曾念芳这个女儿很是失望。
“还不快将十姑娘带回去!”
曾启贤目光骤冷,扬声高道。
“哗”的一声,夹棉垂帘从外掀起,张嬷嬷快步走进来,身后跟着满是惊恐的汀止,她们一左一右、半是扶半,不顾曾念芳挣扎快速地将她架了下去。
厢房里这才消停下来。
曾博宇见胞姐犯了错被拖了下去,心中又惊又不安。在曾博宇印象里,父亲是一个极和善的人,就连重话都很少说,可眼前,父亲却被十姐姐气成这般。
“爹爹,喝茶。”曾博宇惊恐不已,一边本能地将茶碗递到曾启贤跟前。
曾启贤接过茶碗,并没有喝。
他抬眸一望,目光落在曾念薇身上,幽暗复杂。
“梅姑......”
曾启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再也没有话说了。
曾念薇心里没有由来地一突。
电闪火光之间,曾念薇忽然就明白了,曾念芳这次所求的事儿,一定与她有关。再与这次湖心亭一事和庆宁侯上门一联系,必然也与萧家有关。难道,曾念芳与父亲说了萧家的事儿?
曾念薇心中冷笑。无论曾念芳的目的何在,单看父亲的反应就可以知道,这一世曾念芳想入萧家,首先要过的就是父亲这一关。
而经过这么一搅合,她与萧逸之间的亲事,父亲也必定会重新掂量。之前父亲对萧逸感观极好,这次过后,他在父亲心中只怕是一落千丈了吧?
无论怎么样,只要先将父亲稳下来,一切还好说。至于曾老太爷那......
果然,没过多久,曾老太爷便派了人来询问曾念薇与萧世子的亲事。一两次还好,曾启贤说尚在考虑之中,曾老太爷还不好说什么,等第三第四次的时候,曾老太爷顿时就察觉不对劲儿了。
或是更早,曾老太爷就发现了大儿子似乎对这么亲事有些抵抗,现在他已经完全肯定了。
“......家世是没得说的了,庆宁侯府;对方又是萧世子,萧世子自小在京中便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又是当成下一任家族掌舵人来培养,这样的亲家,你上哪儿去找?可你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你到底是什么想的。你今天不把话说明白,大家谁也别想走!"
曾老太爷半靠在软榻上,面色阴沉地盯着厅里众人,目光最终落到曾启贤身上。
曾启贤心中有苦说不出。
不能否认。曾老太爷所说的都是事实,乍一眼看去,无论是出身还是人品,萧逸都无可挑剔,可曾启贤也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父亲......”
曾启贤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曾老太爷瞪眼,没好气道:“说不出了?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这门亲事可遇不可求,那还不赶紧地定下来,等十月薇姐儿及笄了,就将婚期定下!”
曾老太爷没有给曾启贤反驳的机会。一锤定音。
曾老太爷这么一说,曾启贤心里顿时就有些急,可有人比他更急。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氏忽然就开了口,道:“父亲,就这么定下。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曾老太爷对李氏这个三媳妇儿向来淡淡,闻言斜睨了她一眼:“仓促?哪里仓促了?这事儿已经拖得够久的了!”
曾老太爷的口气不大善,李氏噎了噎。不过很快,她就她面色如常,似是斟酌了半响,才道:“......有一事,恐怕父亲还不知道。”
“上回几个姑娘到庆宁侯府做客时。秀姐儿和芳姐儿不小心落了水,当时一同落水的,还有萧世子。”
这话一落,厅堂里顿时默了默。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无论是萧家还是曾家都紧紧地捂了下来。自曾老太爷瘫痪之后,除非是有什么大事儿。否则众人都不会将事儿传到曾老太爷跟前,这也是为了曾老太爷的身体着想,尽量地让他少操劳。
湖心亭落水一事,曾老太爷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李氏毫无预兆地这么一提,曾启贤首先就起了警惕之心。曾老太太和杜氏在一旁不说话。前者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杜氏双目蹭亮,唯恐天下不乱。
曾老太爷则是皱了皱眉头,视线落在李氏身上,道:“三媳妇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氏望了曾启贤一眼,将曾启贤望得心下一跳,才收回了视线。她面色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缓缓起身,步至中央,直直地跪了下来。
“为人子女、媳妇儿,按理来说应该秉承孝字当头。如今父亲身子尚未好全,依说,儿媳不应说些惹父亲不高兴的话来,可父亲,我虽然身为人媳,可同时,我亦是一个母亲,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有哪个不是为了自己儿女鞠躬尽瘁?”
“这话儿媳本不欲提的,可瞧着秀姐儿日日以泪洗面,夜夜不得安眠,我这张老脸,也就豁出去了。”
李氏眼眶一红,一行泪悄然划落,她朝曾启贤投去歉意的目光,道,“我这话若是让大哥不喜,还望大哥体谅我这作为母亲的心情。”
场面话说了一大串,却没说到重点。
曾老太爷面露不耐,督促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李氏抬手拭去脸上泪珠,扫了众人一眼,定神道:“自湖心亭不慎落水,秀姐儿回到家中便将自己锁于房内不出,日日哀叹流泪,夜夜辗转难眠。只因,当时在庆宁侯府与萧世子一同落水。秀姐儿向来洁身自好,如今却因缘差错,竟然与一外男同落水中,秀姐儿自知闺誉已损,无颜面对众人,更无颜面对薇姐儿。”
李氏边说,声音就哽咽了起来,道:“昨日,秀姐儿还与我说,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一时之间,厅堂里寂静极了,只余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和李氏小声的抽气声。
曾启贤一张脸全黑了。
他这个三弟妹,无论做什么,向来都淡淡的,似不食人间烟火,远离凡尘嚣世,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重磅炸弹,将他炸得措手不及。
“那依三弟妹来看,这事儿应该怎么解决?”曾启贤黑着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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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寒心
第185章
曾启贤目光晦涩不明,面色阴沉似水。
“依三弟妹的想法,到底想如何?”曾启贤复问。
在这时刻、在这场合,泣涕泣泪地说这么一番话,李氏,意欲何为!
李氏没有回答曾启贤的话。
她眸微敛,目光垂落于地,恭顺地朝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李氏缓声道:“我知道说了这话,大哥定会生气,可眼瞧着秀姐儿那般,我,我是在于心不忍。”
“本想着,趁着今日人齐,将实情说出来,也好让父亲、母亲帮忙拿个主意。”李氏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我真是没办法了,秀姐儿她听不进劝,竟然想着要绞了头发去当姑子。”
曾老太爷这才知晓湖心亭落水一事,他又惊又怒,黑着一张脸直喘气。
倒是曾老太太闻言叹了一口气,她示意杜氏将李氏扶起来,道:“老三那,他怎么说?”
李氏以帕拭泪,平了泪意,才道:“我已经让人给他送了信。三老爷说,这事是我们愧对大哥和薇姐儿,他道,一切挺听凭父亲和大哥做主。”
曾启贤一听,火自心起!
这哪是来商量,这分明就是早有预谋!湖心亭落水事发多时,李氏和曾念秀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结果,是等在这儿呢!
明知道萧逸正和曾念薇议亲,如今这番,陡生变故!三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李氏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跟那不孝女一样,想以并嫡之妻嫁入萧家?
简直异想天开!
若是可以,曾启贤恨不得摔袖而去,根本不屑与李氏多说什么。然,李氏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趁着二老在,提出这么一番话。这样,哪怕曾启贤怒火冲天,他也要顾及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的脸面。
曾启言寒着一张脸不说话。
他一向着重几个儿女,尤是曾念薇。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别说曾念秀,就是曾念芳,他也不会松口!
曾老太爷一番惊怒交加,之后也沉默下来。
这事不好办。
曾老太爷自然也知道,大儿子向来最疼爱曾念薇这个孙女。
“秀姐儿向来乖巧懂事,最为依规守礼,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心中难过,也是正常。真是苦了她了。”曾老太太就道。
“还是母亲心疼她。”李氏双眼红肿。接道,“秀姐儿向来孝顺,心中难受也不敢说,就是怕惊扰了老太爷和老太太。若非我偶然发现,追问之下才知道。”
曾老太太就长叹了一口气。
曾老太太犹豫了片刻。便对曾启贤道:“老大, 你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曾启贤冷着脸不说话。
他对李氏的算计很是寒心,另一方面,他对萧逸原本的好印象一再跌落,心中生气一股浓浓的不满和不悦、
庆宁侯府是萧逸的地盘,可他竟然大意到让客人出了这样的事儿。且,还将他自己也搭进去了。
造成了如今这种局面!
“薇姐儿自小懂事,为人大度,是个妥帖的孩子。”曾老太太就道,“秀姐儿也不错,相貌好。温顺恭良,我瞧着,秀姐儿与薇姐儿向来处得好,小姐妹之间有什么都相互帮衬着......”
“母亲!”
曾启贤龇目欲裂,他万万没想到。曾老太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猛然开口打断曾老太太的话,并没有让曾老太太将话说完。
曾老太太被他猛然这么一打断,面色就有些不悦。她窥了一眼曾老太爷,见曾老太爷并没有制止的意思,心里稍顿时就有了底:“老大你这是做什么?如今在定安侯府,我这老婆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儿子不敢,儿子不是那个意思。母亲切莫动怒。”
曾启贤拱手致歉,道:“只是儿子忽然想起一事。当日湖心亭里,秀姐儿和萧世子确是不慎落了水,可母亲似乎忘了,当时一起的,还有芳姐儿。”
这话曾启贤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可眼见曾老太太似是硬要将曾念秀塞进来,他愠怒顿起。
“大家似乎都忘了,薇姐儿与萧世子的亲事,是庆宁侯亲自上门提的,庆宁侯指名道姓要求娶的,始终只有薇姐儿一个!至于湖心亭一事,庆宁侯府也给秀姐儿和芳姐儿郑重道过歉,两个姐儿也接受了。如今三弟妹若是觉得这事儿损了秀姐儿闺誉,欲将秀姐儿嫁入萧家,那这样的话,芳姐儿岂不是亦应同嫁?我堂堂定安侯府,三个嫡出的姑娘,同嫁一郎,这传出去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此,我定安侯府的儿郎们,脸面何存?我堂堂定安侯府,以后如何在这京中立足!”
曾启贤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将众人说得面色沉沉。尤其是曾老太爷,经曾启贤这么一提醒,他面色青了又红又紫,最后木着一张脸不吭声。
李氏自始至终敛着眸,面色极是难看。
她没想到,曾启贤竟然将曾念芳也搬了出来。据她所知,曾念芳前不久才惹得曾启贤大不快。
曾启贤见众人都默着不说话,他才又道:“且,如今怎么想,要怎么做,都只是我们一面之词。就算三弟妹认为萧世子应该负责任,那三弟妹应该找萧世子谈此事,而不是与我说。退一步来说,如今,我是我,萧家是萧家,我二者之间,并无瓜葛!”
曾启贤是真的怒了,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话锋一转,将皮球踢到了萧家那边,顿时令一众人等说不出话来。
李氏原是想,若是曾启贤先点了头,萧家那边自然是好说的。少年儿郎嘛,哪个不是风流倜傥?更何况萧世子,以后定然也会妻妾一堂,这么一来,肥水不流外人田,岂不是更好?
就连曾老太爷都隐隐有着这层意思在里头,更别提曾老太太了。她直接就站在了李氏和曾念秀那一边。
“据我所知,前不久庆宁侯带其三儿上门,是想要将芳姐儿和萧三郎的亲事定下来的吧?这样的话,芳姐儿的亲事是一回事。薇姐儿与萧世子,又是另一回事了。大哥,我说的对吗?”
李氏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芳姐儿还小,心性未定,她的亲事,过两年再说。”曾启贤想了想,决定退让一步。 他算是看清了,如今李氏已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而让他心寒的是,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隐约是赞同李氏的想法的!
李氏闻言淡淡一笑。道:“这样,便只剩下薇姐儿和秀姐儿。依照大哥的意思,是否庆宁侯与萧世子无异议,那大哥也同意?”
曾启贤忍不住细细地打量李氏。庆宁侯府萧家固然好,可京中也不是没有其他的人家。可李氏却是铁了心地认定了萧家。甚至不惜与大房撕破脸。
这,是为何?
曾启贤没有思考多久,他怒极反笑:“秀姐儿是三房的人,她的婚事,自然是由父亲、母亲、三弟和三弟妹做主。将来秀姐儿嫁入何许人家,自然轮不到我这个做大伯的置噱。”
曾启贤并不提曾念薇。
只片刻,他便决定了。若是萧逸欲二美兼得,那这个亲家,不做也罢。曾启贤不是那等小肚量的人,他也知道,但凡官宦世家,与定安侯府这般不纳妾室的人家简直是凤毛麟角。他并不阻挡女婿纳妾。可那也要等女儿在夫家站稳阵脚、有了儿女傍身,置小之事才应提上议程。
像这般,尚还未成婚,便有另外的女子与女儿争宠,尤其是。这还不是一般的妾室,能随意打发的了的。
这,是并嫡之妻!
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乃乱家之源!
这一论,就是庆阳伯顾家也没有异议。准大女婿顾子弦更是言誓确确地保证了这一点。
大女儿的婚事这般,二女儿自然也要这样。
曾启贤从和乐院里出来的时候,有失望,也有愤怒。
望着这偌大的侯府,亭台楼阁,精致巍峨;来来往往的下人们,恭敬铭顺,可到底怎么了,曾启贤内心里深深涌现的那股无力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曾启贤没有姐妹,定安侯府包括他在内兄弟三个,早已各自成家立业。人多了,心思自然也就杂了。
也是时候,该分家了。
曾家各怀心思、各打算盘的时候,庆宁侯府也乱成了一团。
“你确定没有打听错?”
庆宁侯夫人复氏少有的失仪,杏眼圆睁,满是不可置信。
婆子正了正脸色,道:“夫人,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说谎欺瞒夫人啊!”
她说完,眼珠子溜溜地四处扫视,见一众丫鬟婆子们都离得远远的,这才压低声音道:“曾侍郎原配嫡妻云氏死了之后,续娶了王家幺女为续弦,后来王氏生下一儿一女。王氏肚皮争气,又有王家做后盾,本应该顺风顺水的,可忽然地就病死了。”
“这本来就让人生奇,谁人不知,王氏向来身体康健!且,王氏病重之时,王家不但没有关心这个女儿,反而任由王氏自生自灭。”
婆子的声音低了又低,道:“据小的发现,王氏死后没多久,魏家也死了人!”
复氏双目精光闪烁,经过婆子这么一说,她好像也想起了当时的一些事情。
“是谁?”复氏问道。
“还有谁?就是那魏三老爷啊!”
顿时,复氏的脸色一下子就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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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阴差
第186章
萧逸刚回到庆宁侯府,便被庆宁侯夫人复氏叫了去。偌大的屋子, 复氏遣退了丫鬟婆子,只余一个心腹嬷嬷伺候着。
萧逸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如常地给复氏请安问好、
一番见礼寒暄之后,复氏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心腹婆子,那婆子便极有眼色地走了出去。
萧逸见其母如此小心翼翼,不由得也慎重了几分,他眉头微深,开口说话。
“怎么了?”萧逸疑惑道,“母亲,难道有何重要之事?”
复氏深深地打量了这个自己最为骄傲的儿子,随即叹了一口气。
“逸儿,母亲有些话问你。 你可要说真话。“复氏道。
萧逸便笑道:”母亲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了,孩儿定然不隐瞒母亲。”
“那你与母亲说真话,曾家那四丫头,你觉得如何?”
萧逸没有料到复氏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倒是愣住了。
“母亲何出此言?”萧逸回过神来,眸微敛,道,“婚姻之事,理应遵循父母之命。父亲为孩儿求娶曾家四姑娘,自有父亲的道理。”
萧逸垂下的眸神色复杂,他顿了顿,道:“孩儿,相信父亲。”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时之间萧逸和复氏都没有说话。
良久,复氏才道:“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你的心思如何,我这个做母亲的难道还会不知?”
“多少次,还是我在你父亲跟前为你打掩护。”
萧逸闻言,心下一凛,忙地跪了下来。
“儿子知错了。劳母亲有心。”
复氏躬身将他扶了起来,满是怜爱。
“傻孩子。”复氏就道:“这几年,你一直拖着不肯成亲,母亲就猜到你这心思了。原本想着这也好。反正你的年岁也不算很大,我就想着,那就再等两年,若是那边成功了。我就算是腆着这张老脸,也要给你尚公主......”
“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啊,形势急转,东宫之位却落到了牧王身上,如今啊,就等着日子正是册立了。一山不容二虎,牧王上位,那另一边定然不会有好结果。”
复氏将形势看得很是清楚。
“你也别怪你父亲,你父亲这么着急地为你议亲。也是想让你早点与那边撇干净。”复氏就道。
萧逸静伫一旁,双臂垂于身侧,首微垂。他看似不动声色,可内里却不由自主地紧紧攥紧了拳头。
“逸儿,你还年轻。凭我们逸儿的条件,以后定然会遇见更好的女子。”复氏就安慰道。
看着儿子神情略低迷,复氏的心就一阵阵地疼。
自小天之骄子般地长大,儿子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
“虽然母亲不能如逸儿所愿,可逸儿的妻子......母亲定然会为逸儿挑选那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来与逸儿相配!”复氏就道。
萧逸听到这里,心里微微地有些诧异。
他抬眸望了一眼面色端正的母亲。道:“母亲这是何意?”
复氏眼眸四下扫了扫,低声道:“母亲查到些消息,是关于曾家的。”
“曾家的大夫人王氏,死得跷蹊!”
“听闻,与魏家三老爷有些关系。”复氏声音沉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厌恶之色。“这做母亲的,德行败坏,养出来的女儿,德行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样的女子,若是嫁进来。那简直是侮辱我庆宁侯府门楣!”
萧逸闻言心下一动,犹豫了片刻,斟酌道:“这,儿子不是很清楚。”
“不过,曾经有次夜晚,儿子与傅先生约在万福楼谈事之时,曾见过曾四姑娘。”
萧逸说的,是从前曾念薇阻止父亲曾启贤与魏三老爷魏敏河吃酒一事。
万福楼?
复氏知道,向来是男人们消遣爱去的地方。
顿时,复氏心中对曾念薇的厌恶顿时又增了一层,一个闺阁女子,三更半夜地出没酒楼茶肆,能有什么好事?!
复氏心中的想法更加肯定。
她想了想,道:“且,曾家那四丫头,自小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对贴身伺候的丫鬟们极是苛刻,甚至,连自小跟在身旁伺候的奶娘都下得了狠手!”
早在复氏派人去调查前,曾念薇就已经打点好了。复氏派的人一去,打探到的自然没有什么好话。不过,复氏的人还是有些手段的,竟然连早年王雪娥的事都打听到了,这倒是出乎了曾念薇意料。
萧逸就道:“这些事,父亲可知?”
“多少知道些。”
复氏与庆宁侯同个屋檐下几十年,知道他一惯谨慎,既然他提出结亲,自然也了解过女方的情况。
可即使如此,庆宁侯却选择视若无睹,念此,复氏顿时就没好气。复氏知道曾念薇的生母云氏早年对庆宁侯有恩,对于这些,庆宁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向来打的一手好算盘,为了那个女人,连儿子的婚事都可以牺牲!
复氏越想,心中越是烦躁不已。
“逸儿莫要忧心,这事儿,我自然会与你父亲提。”
“好。”萧逸就道。
夜色沉下来,华灯高挂,庆宁侯才回到府上。
复氏伺候他用完膳、梳洗更衣,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合适的机会,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起此事。
庆宁侯听得直皱眉头。
“你到底是何意思?”
庆宁侯放下手中书卷,皱着眉头看复氏。
庆宁侯手段向来了得,无论朝中还是府上,他均属发号指令的那一方。庆宁侯积威已久,他趁着脸抛出这么一句话时,复氏心里极怵他。
可这事儿涉及到她的宝贝儿子,复氏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这不是着急?”
“怎么说我也是逸儿和乐儿母亲,这儿子的婚事,我挂心。有何不对?”复氏将早早打好的腹稿说出来,“单说逸儿的婚事,到现在还没个准信儿,这到底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咱逸儿。论谋略、论才华、论人品、论风度,哪点不是上好?”复氏就道,“以咱逸儿的行情,就算配金枝玉叶,也是绰绰有余的!曾启贤不过一个吏部左侍郎而已,家中那样的情形,且,曾家那四丫头那情况......”
复氏说到这儿,就没有再说下去。这会儿,她倒是看得清。有些话,过犹不及。
果然,庆宁侯的面色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的儿子是得挑的,曾家和曾念薇的情况,他自然也清楚。之前种种原因。他可以暂且忽略不计。可曾启贤的态度模棱两可,迟迟没有回复,庆宁侯心里也不是没有梗的。
复氏见庆宁侯若有所思的模样,忽然就道:“曾侍郎做事不厚道,可曾家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此。我瞧着,曾三夫人为人就不错。”
庆宁侯闻言瞥了一眼复氏,复氏顿时笑道:“曾三夫人为人沉稳、淡然。培养出来的女儿也是没得挑的。就是上回湖心亭,与逸儿一同落水的那个孩子。为人秉善、很是妥帖。事后,她还反过来安慰我,让我莫要忧心。”
复氏道:“可惜的是,她父亲才五品的官职。”
复氏话说的这么明显,庆宁侯怎么会不清楚她那点小心思?不过庆宁侯没有说话。复氏也不敢再多说,曾念秀虽然合她眼缘,可还不足以让复氏冒这个头去驳庆宁侯。
别看庆宁侯无声无息的,可复氏这枕边风可不是白吹的。
再见到曾启贤的时候,庆宁侯明显地就多了些考量。
“曾兄。逸儿与你家四丫头的婚事,还有乐儿与你家十丫头的事儿,到底怎么个说法,曾兄倒是给个准信儿啊?”庆宁侯高端酒杯,一面对曾启贤笑道。
曾启贤想了想,决定先将易的先说:“承蒙侯爷抬爱,如此看得起为兄和小女。不过,芳姐儿年纪尚小,心性尚未沉稳,为兄想着,先留她两年。”
这是回绝了曾念芳与萧乐的婚事了。
庆宁侯对萧乐与曾念芳这门亲事倒是可有可无。且,当时他提出这门亲事,只是顺水推舟、权宜之计。曾启贤会回绝,倒也在意料之中。
庆宁侯面上不动如山,他这么坦然,曾启贤心下稍安。
“那逸儿与四丫头的事儿呢?”庆宁侯道。
曾启贤就没说话,他面上笑着,心里却是有些疑惑的。
庆宁侯这般发问,丝毫不提曾念秀之事。莫不是,李氏还来不及与萧家提?
见曾启贤笑而不语,庆宁侯眸色深了深,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他眯着眼,似是打趣:“曾兄这般,莫不是看不上我家逸儿?”
曾启贤忙道:“萧世子为人出挑,自是没得话说的。”
“也不怕侯爷知道,为兄几个儿女当中,我最疼的就是薇姐儿。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眼瞅着就要嫁人,我这一时,就踌躇了些。”
庆宁侯就笑,边劝酒。
曾启贤将酒饮尽,透过桌上热腾腾的锅菜里冉冉升起的白雾,曾启贤就道:“说出来也不怕侯爷笑话,上回在侯府,十丫头是与三丫头一同落的水,不过,亏得也是三丫头福泽厚,才没出什么事儿。否则,家里只怕更乱了。”
旧事重提,庆宁侯心中不见得有多高兴。
庆宁侯歉意地笑,拱手赔礼:“这事儿,是我庆宁侯府的不是,我在此,给曾兄道歉了。”
“曾兄说的极是,令府三丫头的确是福泽恩厚。听内人说,亦是个善良体贴的孩子。”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顿时,曾启贤的心便重重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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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阳错
第187章 阳错
这世上不乏聪明人,而聪明人说话,向来不会将话说得太满。锋芒毕露,不总是好事。
所谓闻琴知雅意,便是如此。
但,世人总是容易忽略,这世上,仍有一词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曾启贤本欲试探庆宁侯对曾念秀之事态度如何,如今庆宁侯这么一说,曾启贤顿时就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下去。
曾启贤心中有所考虑。
庆宁侯见他无端地又提起曾念秀一事,心里多少有些不悦。一时便没再说什么了。
吃完酒,各自归府。
曾启贤回府之后,面色沉沉。
外院的人都知道,大老爷今个儿心情可不大好,众人做事均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触了大老爷的逆鳞。
外院伺候的人都知道,虽然大老爷平日里最好相与不过,可发起火来,也是一等一的怵人。
曾念薇刚到外书房,一个额头冒汗、面色苍白的小厮顿时如蒙大赦,脚步飞快地退了下去。
见到女儿过来,曾启贤面色稍缓,开口道:“梅姑来了。”
“嗯。女儿来看看父亲。”
曾念薇说道,径直地走了过去,在一旁的圈椅下坐下来。
父女俩一个沏茶、一个饮茶,一时都没有说话。
半盏茶的时间,曾启贤才开口说话。
“世人总叹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曾启贤有些感慨,“从前,为父总认为说这话的人太过酸腐。时至今日,为父才恍然,为父之前的见解太过偏激。可谓古人诚不欺我!这时间真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好似梅姑昨日还是那总爱啼哭的女童,这一眨眼,就长成大姑娘了。”
曾念薇笑了笑。亲自为曾启贤斟茶。
“再几个月,梅姑就及笄了。”曾启贤感叹。
“父亲,就算女儿及笄了,女儿也愿意长伴父亲身边尽孝道。”曾念薇就道。
曾启贤笑了笑。颇是欣慰。
“傻孩子。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曾启贤这些年当爹又当娘的,也没有那么拘礼,便与女儿说起了这些事。
越长大,曾念薇面容越发与其生母云氏肖像,却又远比云氏更出色。眉里眼间,恬静稳重。鹅蛋脸,琼鼻樱唇,人面桃花,一双眸子。如琉璃般经晶莹剔透,干净又纯粹。
秀丽生俏,咸淡宜人。
曾启贤越发对这个女儿越喜爱。
隐约间,胸腔里满满的一股情绪,说不出道不明。曾启贤又欢喜又惆怅。吾家有女初长成, 曾启贤自然与有荣焉,可女儿的婚事一波三折,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曾启贤想了想,有意试探女儿的态度。
“听说,这些日子,秀姐儿常过来与你说话?”
曾念薇眉目不动。道:“嗯。三姐姐得了闲,回来青禾院和女儿说趣。”
曾启贤面上微染不悦。若是从前,曾念秀找曾念薇说话,曾启贤定然不会觉得什么,可得知曾念秀打的是这般算盘,曾启贤对她顿时就没有什么好感。
“堂姐妹之间。相处融洽是好事。”曾启贤就道,“前日为父偶尔你外祖父,老人家便提了你们,说也好些日子不见了,颇是想念。”
“来年兰姑便出阁了。出阁之后自有夫家的事儿要忙,你们姐妹得了空,多往你外祖父那边走动走动,聊以慰老人家的挂念。”
曾念薇笑着应下了。
父亲这是对三房、对李氏和曾念秀的生了嫌。不希望她与曾念秀走得太近呢。 不过,李氏和曾念秀这一番,倒颇是出乎曾念薇意料。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也是,只怕没红口白牙地提出让她和曾念秀并嫡了。
曾念薇心里也梗得很。
人之蜜糖,我之砒霜,也不过如此了吧?
曾念薇得知,父亲这是刚与庆宁侯喝完酒回来。瞅着父亲这神情,可想而知两人之间的谈话恐怕说不上愉悦。
曾念薇心思飞快地转起来,她正想要说些什么,好打消了父亲与庆宁侯接亲的的打算,曾启贤就说话了。
“你们早早地就没了母亲,有些事,为父也没有照顾和考虑得极其周到。”曾启贤道,“为父知梅姑从小聪慧,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这些年来,你们受了不少苦,这,为父心中是有数的。这方面,是为父对不住你们姐弟。”曾启贤就道。
“父亲多虑了。”曾念薇道,“父亲向来待我们亲厚,这些女儿都知道,父亲莫要再愧疚。”
曾启贤闻言就叹了一口气。
“是啊,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从前受了苦,梅姑,为父希望梅姑以后称心如意。”
“为父不是那等腐朽之人,当初兰姑的婚事,她自己也是同意了的。如今到了梅姑你。”曾启贤就道,“想必,梅姑也有所耳闻,庆宁侯的提亲了?”
曾念薇颔首。
曾启贤就道:“萧世子的确是个百里挑一的,才华满京城。为父想着,先看看哥儿的品性,若是好,那自是没话说的。可人算不如天算,这才没几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
曾启贤有些愧疚,也有些担心。他想了想,反正女儿迟早也知道,不如现在先将话挑明。
“湖心亭一事,秀姐儿是在庆宁侯府损了闺誉。”
曾启贤顿了顿,道:“依你祖母和三婶婶的意思,想让秀姐儿与你同为并嫡,嫁过去。”
曾启贤说完,目光紧紧地盯着女儿的神色。
曾启贤在说这话时便决定了,只要女儿有一丝不愿,他都不会委屈女儿。定然不会让别的女子与女儿分宠爱。哪怕是曾老太太亲自来说,他亦不会点头。
曾念薇从别的途径知道了曾念秀的意图。
不过,既然父亲开口与她说,她面上仍是做出了惊讶的神情。
真的仅仅是惊讶而已!
曾启贤一瞬不瞬地审视着女儿,只见她面上划过一丝惊讶,随即便恢复如常了。
曾启贤顿时有些心疼。
“梅姑,在父亲面前不需要这样。你若是不高兴,尽管说出来,父亲,定然为你撑腰。”
曾启贤这么说,曾念薇很是动容。
她笑了笑,非常感激曾启贤这一番维护。
“.....这一世,有父亲护着,女儿已了无遗憾。”
曾念薇决定对父亲说真话:“......自懂事伊始,女儿便知,父亲秉善、稳重高洁,尤其是对妻儿,更是一心一意。母亲去的早,女儿对母亲并且留下太多的印象,可女儿知道,父亲心中从来不曾忘记过母亲。哪怕后来父亲又娶了王母亲为继室。”
曾启贤听到自女儿口中说出的这么一番话,心中五味杂陈。
曾念薇慢慢道:“女儿知道,对于男儿来说,妻妾满堂不算什么。在京中,再找出一家与定安侯府一般无通房妾室之家,那是难如登天;能找到一个一心一意的男子,更是难上加难。女儿并不苛求将来的夫君能始终守着女儿一个,可女儿身为女子,自然也希望夫君心里有女儿。”
“女儿希望能找一个与父亲一般,对妻儿一心的男子,哪怕家世不够显赫、才华也只是一般,只要对方稳定踏实,即可。”
“萧世子固然好,可女儿心里,是不愿高攀的。”
听闻女儿一席话,曾启贤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可喜亦可悲。
可喜的是,女儿小小年纪,竟然想到如此通透,看得如此淡泊,不可否认,就是他,也说不出女儿哪里错了。可悲的是,若非他这个做父亲的有用,女儿又怎受如此委屈。好好的一门亲事,竟然让家里人硬是插了一脚。
曾念薇不知道曾启贤如今的想法。
其实若是她知道了,她也不会说什么。
当初李氏如此笃定地庆宁侯会同意这一门并嫡的婚事,就让曾启贤心中有些动摇。如今庆宁侯似是而非的一番话,更是让他心里生出了膈应。 加上再听闻女儿一番话,曾启贤恼恨自己无用、血脉之情淡于水的同时,也觉得,这一门亲事也就不过如此罢了。
看似花团锦簇,可日子确是自己过的。鞋子合不合脚,仍要自己说了算。
曾念薇有意无意地引导曾启贤,曾启贤自然而然地就往这方面想了。
父女间交了心,曾启贤便犹如吃了定心果一般。
过了两天,曾启贤也不知道查到了什么,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态度一下子就明确了。
曾启贤挑了时间,将庆宁侯约了出来,极其委婉地回绝了曾念薇与萧逸的婚事。
庆宁侯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可人精般的庆宁侯面上却没有泄露丝毫的不悦。
儿女之间,结亲不成,总不能变成了结仇吧?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是,庆宁侯心里,因为往前云氏而留下的那么一点情面,也就从此抵消了。
两人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地喝了半宿酒才各自归家。
曾老太爷次日得到消息的时候,将曾启贤叫过去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曾老太爷原本就禁不住激动,这一次被气得踉跄。
曾启贤一动不动,任由曾老太爷打骂。
曾念薇知道后赶过去,一路上没少见到众人异样的注目。
第188章 分家
分家
很显然,大家多少都得到了消息,知道她与庆宁侯府萧世子的婚事告吹了。而这些人,从前有多羡慕和眼红这门亲事,如今就有多讽刺。
曾念芳被下了禁足令,并没有出现。
曾念琪和曾念秀早早地侯在了游廊里,见到曾念薇两人的视线一下子便扫了过来,前者明显的幸灾乐祸,后者则满眼都是复杂。
只有年纪尚小的曾念湘,懵懵懂懂地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见曾念薇过来,顿时冲她招手:“四姐姐,这边。”
曾念薇过去的时候,小姑娘昂着小脸,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对她道:“四姐姐,祖父很不高兴呢。大伯父还在里头。”说哇吐了吐舌头,一副怕怕的模样、
曾念薇笑笑摸摸她的脑袋。
很快的,曾念兰也来了。
得知曾老太爷大发雷霆,气得急忙忙地请了大夫。曾博安、曾博宗等几个哥儿也来了。远哥儿和与宇哥儿走在众人前头,快步走了过来,远哥儿有些担心地冲厅堂里往去,视线回落在曾念薇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曾念薇身上,满是考究。
曾念薇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曾念薇并不说,可众人一落走来多多少少都有所耳闻了。
大老爷曾启贤推了与庆宁侯府的亲事,把曾老太爷气着了。
几个兄弟里年纪最大的要数曾博安了。此时饶是他,望向曾念薇这个四堂妹的眼神也带了些怜悯。
庆宁侯府的萧世子啊,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亲事。且,若是攀上庆宁侯,对曾家也不失为一个好助力。可大伯父就这么给推了。曾博安不是觉得不可惜的。
可他这位大伯父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苏家求娶大堂姐曾念兰,大伯父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回绝了,到最后却给大堂姐定下了庆阳伯顾家。也不是说庆阳伯顾家不好,只是与苏家相比,那是差得不止一点儿半点儿了。
如今大伯父又故技重施。也难怪祖父生气。
现场大多数人,都是曾博安这一番想法。饶是曾念兰和远哥儿,也不明白父亲的这番作为。
曾念薇将众人的心思收归眼底,也不说话。
若非重获一世。恐怕她亦是此种念头,一门心思地想要挤进萧家。念此,曾念薇的目光就落到曾念秀身上,正好撞上对方寻思的目光。
曾念秀有些不自在,嗫嚅几下,开口道:“四妹妹......”
曾念秀是个聪明人,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的插足,才让这门亲事告了吹。此时她面上一片复杂,心里更多的却是欣喜。
曾念薇不争而退,对她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曾念秀清楚得很,她这位四堂妹,看似恬静,实则是最不能轻视的一个人。
如今,少了一个劲敌......
曾念薇这头还没说话。曾念兰就面色不悦地瞪了曾念秀一眼,她往前几步,将曾念秀的目光阻挡开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曾念秀眼神黯了黯,低眉垂目,没有再说话。
这是大房与三方的事,曾博安、曾博宗和是二房的人。他们几个是不好说什么的,帮哪边都得罪另外一边。曾念琪则是幸灾乐祸地看戏,她原本还想嘲讽几句,被曾博安一个眼神便制止了。
三足鼎立。
曾念兰和曾念薇,远哥儿带着曾博宇立于一旁,和三房的曾念秀、曾念湘以及曾博然站于另一边。曾念湘年纪虽小,也此时也明白了现场的微妙。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看谁。
一拨人沉默得很,硝烟弥漫。
众人没僵持多久,正房那边就传来了动静。曾启贤从里头迈步出来。他微昂首。双手背于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孤傲于世。
可从曾念薇这个角度望过去,却正好能看见他扬起的眉眼里那抹苍凉和孤寂。
曾念兰、远哥儿和曾博宇见到父亲,忙地走了过去。曾念薇也跟上。
曾启贤见到儿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你们怎么都来了?”
“听说祖父动了怒,大家都担心,便都过来看看怎么了。”曾念兰道。
说完,她的目光与曾念薇和远哥儿飞快地交换了目光,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忧色。
几人走进来才发现,父亲曾启贤右脸上隐隐的红印!
虽然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可仍是能分辨得出来,赫然的五指印!
父亲挨了打!
然,在这院子里,能动手打父亲的,若不是曾老太爷便是曾老太太!
曾念薇心里尤其难受。
她心里涩涩的,眼眶微热。她攥着拳头倚在地将泪意憋了回去,才控制好没让眼泪掉下来。
父亲,一个成年男儿,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高居侍郎之位,如今却为了她挨了巴掌!
曾念薇心中又酸又涩。
她脚下微慢,落在曾念兰身后,并不愿众人察觉她的异样。
这个时候,曾启贤也知道儿女们发现了他脸上的异色。他心里有些难堪,却只是道:“你们祖父现在心情不好,你们不用进去叨扰他,回去吧。”曾启贤道。
众人便应是。
曾启贤视线一转,便发现了曾念薇的异样。他从小看到大的女儿,自然也明白了曾念薇此时心中所想。
见曾念薇这样,曾启贤反而笑了笑,开口安慰曾念薇:“梅姑莫要自责,事情并非梅姑所想的那般。”
曾念薇原本还好,被他这么一说,脸上微辣,眼眶骤红,她再也忍不住了,豆大的泪珠从白净的脸庞下滑落。
小姑娘有些恼羞成怒:“哪一般?父亲说的是哪般?父亲又不是蛔虫,又怎知梅姑想的是哪般?!”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调皮耍赖的意味了。
曾启贤闻言哈哈一笑。
他这么一笑。散去不少阴霾,多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曾念薇向来一副持重的模样,难得见她这般撒泼耍赖,曾念兰和远哥儿也有些忍俊不禁。曾博宇这是跟着父亲嘻嘻哈哈地笑。
一家人选择地忽略了眼前的糟心事,其乐融融。
见这边气氛好转,曾博安带着弟弟妹妹来给曾启贤问好,曾念秀也带着弟妹过来了。
曾启贤笑容微敛,颔首示意,又问了些日常的话,便让众人散去了。
曾启贤的态度淡淡,没有往前对侄子侄女那般热络了,以曾博安和曾念秀为首的几人都察觉了。
没多久,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匆匆从任上赶了回来。
这时候。曾念薇才明白。那日父亲所说的事情并非她所意料的那般是何意思----父亲提出了分家。
按曾念薇的想法,这家早就该分了。从父亲和两位叔叔各自成家立业起、从曾曾老太太纵容王雪娥迫害她们三姐弟起、更是从曾老太太竟然想要借王雪娥的手毒害父亲起!
这些年,父亲一忍再忍。结果可好?忍到了最后,连女儿的婚事都忍没了。父亲这次,是彻头彻尾地寒了心。
不过。舍了庆宁侯府这门亲事,能让父亲彻底认清这家人的真面目,曾念薇觉得简直物有所值!
父亲曾启贤是正儿八经的定安侯世子,又是正三品的左侍郎,然,二老爷曾启言只是正五品的官职,此时分家。对二人来说还并不是最适当的时机。
两人费了好一番唇舌,企图说服曾启贤。曾启贤看似温和,可一旦认定了某些事,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游说无果,二老爷和三老爷便转了方向,改去找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
虽然不知道那日在上房里发生了什么。可很明显,曾启贤这巴掌不是白挨的,曾老太太虽然有心,可曾家做主的却是曾老太爷。曾老太爷没有被两个儿子说动,他同意了分家。
曾老太爷一锤定音。众人这才彻底断了念想。
既然做了决定,很快便行动了起来。
曾老太爷就是曾家这一支的族长,如此便请了几个族老过来,曾家三兄弟这便把家给分了。
曾启贤是嫡长子,继承侯爵,至于,二房和三房自然是要搬府另过。
这下子,杜氏可是彻底傻了眼。
曾念秀坏了曾念薇的亲事,大房和三房闹了起来。鹬蚌相争,向来是渔翁得利。原本杜氏还想着,趁着这次大房二房闹僵了,她好在中间捡缺漏呢!初提分家,刚开始她还没意识到,可等族老一来,众人将事一摊开,她才发觉不妙!
分家令过、搬出了侯府,凭着二老爷曾启言五品的官职,哪有背靠定安侯府、一个侍郎大哥好乘凉!?
杜氏再望向罪魁祸首李氏,目光顿时化作实质,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片片冲李氏飞去!
杜氏这厢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族老等见证人都来了,木已成舟,这家分定了。
杜氏向来就不是什么要脸面的人,见理上说不通,便撒泼打滚地开始耍赖,不依不挠地让一众人很是头痛。
二老爷曾启言虽然觉得发妻这般很是丢人,可却只是面上说了几句,并没有实质地制止。杜氏见此,闹得更凶了。明明是在和乐院谈事,可就连曾念薇的青禾院都听见了杜氏的哭闹声。
这家,也不是那么好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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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反击
189章 反击
杜氏不管不顾地闹了一阵,最终曾老太爷忍无可忍,让人径直将她带了下去。曾老太爷又暗里警告了有意纵容杜氏撒泼的二儿子和旁观的三儿子一番,以至使两人不得不收起了最后一点小心思。
这才重新回到正题上。
这家怎么分,也是有讲究的。曾启贤身为嫡长子,承钵侯府。依例而行,定安侯府大部分家当都应该是他的。然,曾启贤宽厚,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都是极精明的人,加上曾老太太于一旁,事情就并不是这般模样了。
一番分摊下来,曾启贤继承侯府,二老爷和三老爷分别得了一个五进的大宅子。除此之外,兄弟三人得到的东西都相差不多,可若是真正算下来,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得到的财产田帛更划算一下。
也亏得是遇到了曾启贤,若是轮到了其他人头上, 曾启言和曾启均两兄弟万万得不到这般好处。
曾念兰和曾念薇知道这般分家后,姐妹俩都沉默了半响。
父亲向来对钱财没有太多的概念,加上在他心里,他不愿看见兄弟之间为了这些身外之物而撕破了脸,念着自己身为兄长,便一再地退步。
曾念兰对父亲对退让颇有微词。
父亲虽然不在意,可这侯府,以后是要交到远哥儿手里的。叔叔婶婶各怀心思、各自谋算,父亲却还念着手足之情,这般下来,难道以后要交一个空壳子给远哥儿?
奈何木已成舟,曾念兰就算是心有不嘛,也没有办法。
定国公府云家。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知道曾家分家了之后,倒是极为赞同这一行径。
“分了好,分了好。这家啊,早就该分了。”云老太太就道。
三舅母程氏笑着接道:“就是。这分了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哪,还有那些不省心的事儿,眼不见为净。这以后。也省得有些人拿捏着长辈的架子,阴阳怪气。”
“说是这般说,可这一分哪,整个定安侯府都被瓜分了一大半。”二舅母林氏有些可惜。
云老太太淡淡瞥了儿媳妇儿一眼,道:“日子过得舒坦才是最值得的,钱财终究乃是身外之物。我看远哥儿以后也是个有出息的,这男儿嘛,家里好是一回事,可自个儿也要争气不是?”至于两个姐儿,有定国公府这个外家在。又怎会让两个姐儿受了委屈?云老太太向来疼爱两个外孙女,早年起便悄悄地为两个外孙女备好了添妆,定然会要让外孙女风光大嫁。
云老太爷和云老太太膝下四个儿女,大女儿早逝,幺女早早地也嫁人了。只余二儿子和三儿。
兄弟俩感情向来好,之后各自成家立业,两个媳妇儿倒也不错。虽然二媳妇儿林氏有些小意,可却也是明白事理之人,因此云家并没有一般世家里那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
程氏向来比林氏要通透些,此刻听云老太太这么一讲,顿时就明白了云老太太的想法。她当即便笑道:“母亲说的对。有咱们在一旁看着,兰姑和梅姑她们定然受不了委屈。不就是些钱财嘛,千金散尽还复来。大不了等两个姑娘出嫁时,咱们添上厚厚的添妆,为姑娘们撑撑腰!”
程氏就打趣林氏道:“兰姑和梅姑向来孝顺,总是叨念着二嫂。等她们出嫁时,二嫂可别小气,定要添上厚厚一笔才是。”
林氏正有些尴尬,很是感激程氏给了她个台阶,林氏就接着笑:“这自然不用弟妹说的。我向来拿她们姐妹当女儿疼,她们的事儿,我自然也放在心上!”林氏出自山东林家,家底向来殷厚,她说这话很是财大气粗。
云老太太望向林氏的目光才透出赞同。
曾念兰和曾念薇不知道云老太太和两个舅母已经将她们的嫁妆都想到的了,此时姐妹俩险些被杜氏的无赖行径给气笑了。
物件儿分配好了、铺子田产交接好了,协议好的财产钱粮都分割好了。二房和三房的人只要搬出去就行了。
三房倒是早早地就搬了出去。二老爷曾启言将几桩重要的事件接手打理清楚便回了任上,余下些杂事便交给了杜氏去处理。杜氏倒是不慌不慢,慢慢悠悠地过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要搬家的动静。
到底是一家人,二房的人还没来得及搬走,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儿。这血脉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过是多添了几双筷子的事儿。
这边留情,可杜氏倒好,越发地得寸进尺。
今日偶伤了神,要了尽数的人参鹿茸、燕窝鱼翅补神;明日却是吹了风,卧榻在床,哪些药材越是名贵便张了嘴就赶要。一两次还好,下面的人看在曾老太太的面子上不敢说杜氏什么,可次数多了,下面就顶不住了,报到了曾念兰这儿来。
分了家,大房这边自然是长女曾念兰掌事,曾念兰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不会计较这些银钱。
可这如今不是小气和大度的问题,杜氏这明显是拿大房当冤大头的,捏了由头就狮子大开口。
曾念兰向来就不是个任由他人拿捏的。
等管事娘子又苦着脸到曾念兰这儿来说天气寒,二夫人让针线房这几日给赶制几身皮袄子出来,还点名了她和曾念琪的要用上等的狐狸毛皮,曾博安和曾博宗的要豹皮子或者是熊皮子也行。
如今早就开了春,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针线房里虽然还剩下了些皮子没用完,可却远远不够做二夫人要的那些东西。加上这分了家,二夫人虽仍住在府上,可却成了客,这府上谁当家谁做主,下人们还是有些眼色的。
曾念兰问清了情况,将管事娘子打发了下去。
过了几天,杜氏见想要的东西没送过来,心里便有些不悦,她先是到针线房发作了一回。然后就闹到曾老太太跟前。
曾启贤是嫡长子,自然也有责任赡养双亲,因此曾老太爷和曾老太太仍在住在和乐院里,伺候的人员也没有变动。
这分了家。以后想要见儿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曾老太太连带着儿媳妇儿和一众孙子孙女们也更加宽容不少。
曾老太太知道杜氏有些小心思,可眼瞅着不久杜氏就要搬走了,杜氏这些小心思也就不足为道了。听完杜氏添油加醋的一番说辞,曾老太太面色就不是很好看。
曾念兰过来的时候,曾老太太不闻不问地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曾念兰过来后想给曾老太太和杜氏请了安,曾老太太就端着脸,愣是将她瞥到了一面,视若无睹。
平常人家,为了显示亲厚,在家中请安问好时。小姑娘多是行福礼,小子们则拱手致意即可。可曾老太太向来重规矩,一众孙子孙女都行的跪礼。
曾念兰膝下并没有铺团垫,地上虽然铺了一层绒地毯,可跪得久了。整个膝盖渐渐地就麻了。
曾念兰知道曾老太太有意发作她,她也不开口。
约莫过了半支香的时间,一直与杜氏说笑的曾老太太转过头来,似是这才发现曾念兰的存在。
“唉哟!瞧我这性子,人老了,记性就不管用了。”曾老太太笑了笑,颔首让曾念兰起身。“你二婶婶就要搬出府去了,我这心里惦记着,这说着话呀,就顾及不到旁处儿去了。你这孩子也是,跪了这么就也不吭声,祖母还以为你早就走了呢。”
曾念兰就不说话。跪得太久,两条腿都麻了,酸涩不已。她站起身来时腿下微僵,差点就摔了踉跄。
一旁的曾念琪幸灾乐祸地眯着眼瞧着曾念兰出丑,暗自解气。
曾念兰稳了稳身子。面不改色。
“祖母说的是,是孙女不是。孙女瞧着祖母与二婶婶说得高兴,一时就没开口,不想拂了祖母的兴致。”
杜氏就瞥了曾念兰一眼,意得志满。
曾念兰接着曾老太太的话由就道:“ 二婶婶和五妹妹是客,孙女却时时都在府中,祖母着重与二婶婶说话,这也无可厚非,且,这亦是待客之仪。”
曾念兰一番话,口口声声地指明了她是侯府主人,杜氏和曾念琪是客人,并且说曾老太太重客乃是礼仪之规。一边说主人知礼,另一边则是暗示杜氏作为客人也要有该有的礼节!
如此登堂入室、如此贪心无度又挑拨离间,何来为客之道?!
杜氏面皮是厚,可被一个小辈这么明朝暗讽,她面色也不是很好看。
曾念兰似是想起了什么,望着曾老太太和杜氏道:“有一事,差点忘了与祖母说。针线房的人来回我,说是二婶婶做四身皮大氅,可针线房一时之间哪里拿得出这些?祖母也是知道的,前不久二叔和三叔走时,公中给二叔和三叔都拨了一大笔款子。后来三婶婶搬出去,公中又分别给二婶婶和三婶婶都走了一笔账,管事娘子来与我说,如今账面紧巴着。”
曾念兰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杜氏,道:“也不敢瞒祖母,账上除了公例,本也是留了些银子,可二婶婶之前伤了神花了不少银钱买补品,后来吹了风,又是一笔大支出,如今的账面......”
曾念兰这么一说,杜氏心里一突,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曾念兰说的这些出项,曾老太太知道,杜氏心中更是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
曾念兰就笑了笑:“二婶婶是长辈,这长辈有需求,我作为小辈的,身为侄女的,自然得想方设法地满足二婶婶需求。二婶婶且再等等,如今公中虽然出不了银钱,可侄女还有些首饰物件儿值不少钱,等下侄女让婆子拿去当了换些皮子回来,就让针线房给二婶婶做大氅。”
杜氏听到这么一番话,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来!
曾念兰这么一说,不就指明地说她以长辈之威逼压未出阁的侄女典当首饰,去给她这个婶婶做衣裳?!
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莫说她没脸,就是她的夫君二老爷曾启言、她的儿子和女儿以后也没脸在人前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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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巧遇
190章 巧遇
杜氏心中一凝,忙赔笑道:“兰姐儿这是作甚?快快收回这话,不过几件皮袄子而已,那用兰姑这般典了首饰?”
“说起来,婶子这几日也是忙过了头,忽略了这事儿。事情其实是这般的,前些日子婶子身子不大妥当,顺嘴说了想做几身皮子好暖和暖和,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下面的人这就放在了心上,这没想到,便传到了兰姐儿那。”
杜氏笑道:“不过,这几日,婶子精神头好了些,也不像那么地怕冷了,眼瞅着就要入了夏,这皮大氅,就不用做了。”
曾念兰就道:“没事,不就是几件皮子的事儿吗?把款式做精致大方些,来年也可以穿,二婶婶就不要推辞了,这也算是我这做侄女的一点心意。”
杜氏此时听到皮子便头皮发麻,根本不敢接这个烫山芋,忙摆手:“兰姐儿有这份心就足够了。至于那皮子,赶紧作罢了罢。”
“这怎么可以?礼物虽轻,可这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心意!”曾念兰想了想,道,“若二婶婶觉得用侄女的私房过意不去,那我等会便去求了父亲,让父亲紧一紧,出了这笔银子。无论如何,这几件大氅,都是要赶出来的。”
让大哥曾启贤腾银钱给弟妹和侄子侄女们做衣裳......若是平常的时候,做大哥的帮衬帮衬弟弟们自是无可厚非的,可眼前才刚分家,二老爷曾启言不在府上,公众账面又是入不敷出,这转头就让大哥节紧巴巴地缩银钱给她这个当弟妹的花......这若是让那等有心人钻了空气,起了歪心思传出些什么不好的话,杜氏一想到二老爷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心中便是一凛,连连摆手。
“大哥公务繁忙。怎好还拿这些鸡毛蒜皮的庶务去叨扰大哥?”
杜氏唯恐不及,见曾念兰油盐不进,忙地向曾老太太使眼色求救。
曾老太太此时也有些恼。不知是恼曾念兰的口无禁忌还是恼杜氏的胆小无用,竟然被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便说得吓破了胆。可曾老太太到底也知道。这一次的确是杜氏做得有些过了。
“既然你二婶婶都这般说了,这事就不用劳动你父亲了。”曾老太太凝了凝神,缓缓道,“眼看着这天气愈发暖和了起来,什么皮袄子的就不用做了,就做些夏衫。你们几个姑娘也大了,出去应酬也需要些体面的衣裳。账面上拨不出银子,那这季的衣裳,就从我这支钱吧。”
曾老太太就放了话,要给各房的姑娘都做两套衣裙。连带几个哥儿的也一起做了。
曾念兰眉毛一挑,心中就笑了起来。
大房三个姑娘两个少爷,二房两个少爷一个姑娘,再加上三房的三人,这算下来就不是一笔小账。难得曾老太太愿意放血。曾念兰自不会做那套祖慈孙孝的把戏。
曾念兰就说了句长辈恩不敢辞,便将活儿给承接了下来,她没有当即就从曾老太太那拿银子。
只是一转头她就吩咐了人到长安街上最好的锦绣坊,选了最好的衣料,又请了最好的绣娘,紧赶慢赶,在半个月里就见衣裳做了出来。
账目摆在曾老太太跟前的时候。曾老太太顿时气了个仰倒!
孙子孙女有好些,她原本想着就是顶了天儿也是几百两的事情,可账目上这整整三千五百两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衣裳是用金子缝制的!!!
这简直太嚣张了,还不如直接去抢!!!
曾念兰特意挑准了时候让锦绣坊的人上门送账单,曾老太太瞪着账单双目冒火。正准备将曾念兰叫过来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才发现那边早已人走楼空!
曾念兰一大早就带着曾念薇和远哥儿往定国公府去了,除了尚在禁足的曾念芳,就连曾博宇也带了出去!
曾老太太气得头冒青筋,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锦绣坊是京中最大的衣裁坊。向来受京中千金贵妇们青睐。锦绣坊的掌柜更是常年游走在勋贵之家,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公主府、王府也是没少去的,见老定安侯夫人如此,掌柜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不过,他心里怎么想的无从而知,面上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侯夫人是京中的老人,消息灵通,眼光也好。想必侯夫人也知道,小的这锦绣坊出品的衣裳,那可是没话说的!一个款式一件衣裳,绝对独一无二!上个月送往牧王府的水袖百褶凤尾裙,那手艺,就是王妃也是称赞的!”
“贵府给姑娘们定做的衣裙,用料虽然比不上王妃那匹金丝锦,可这南珠帛,却是从番邦进来的,数量有限,有价无市!也是贵府有福缘,这刚送过来,就让贵府给遇见了,否则啊,这想买还买不到呢!”
什么番邦货!又不是穿在她身上!
曾老太太心里憋着一把火,可又不能发作出来,饶是她作为侯夫人多年的定力,也还是涨成了猪肝脸。
曾老太太如割肉般地让人开了箱笼,将银钱取给锦绣坊掌柜,那掌柜得了银钱,望了一眼曾老太太,便笑着告辞离开了。
曾老太太那般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那掌柜临走前眼底的讽刺?出了一大笔银钱,她心里疼得直淌血,又被这么一个商贾看低,一下子就倒了下去。
三千五百两是什么概念?这么说吧,拿定安侯府来说,尚未分家之前,三房人一个月的吃喝用度,顶了天了也就七八百两银子的事儿。府中,自曾启贤晋了侍郎之后,俸禄涨了些,可一年来也不过千两的银子,而二老爷曾启言和三老爷曾启均供上来的银子更少。若非定安侯府有田产和铺子的收入,再有些灰色补给,定安侯府的日子过得也不会这般舒畅。
曾老太太身为侯府夫人几十年,手里自然握了银钱的,加上她自己本就带有嫁妆,曾老太太自是不会委屈她自己,可想让她露些银钱补贴公众,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曾念兰这一趟,足足花了她三千五百两!曾老太太梳妆镜台前的那个装银票的小匣子,顿时就空了半截。
曾老太太是恨不得生生将曾念兰给吃了!可她也知道,这事儿是她开口提的,且这衣裳单独做给曾念兰,而至平摊到了所有孙子孙女身上,曾老太太这些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
曾老太太被这么一坑,整个和乐院里一片阴霾。
曾念兰早早地就坐在定国公府里喝茶,心中想着曾老太太看见账单时那脸色,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出来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祖母现在怎么样了?”曾念兰就道。
曾念薇就道:“都说春雨绵绵,可今年这春倒是燥了些,许久都不见落雨。这要是在家中,说不定就能看见彩虹了呢。”
程氏一个没忍住,扑哧地就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下手倒是狠,三千五百两哪,舅母我攒个三五年也攒不够这个数呢!那老太太年纪大了,要是被这个数目刺激出点什么,看你们怎么收场!”程氏佯怒,语气里却是没有半分的责怪。
“早早地就请了大夫候着了。”曾念兰道。
“我们知错了。知道祖母定然大怒,所以我和姐姐不就赶紧地跑舅母这来了吗?”曾念薇笑眯眯的,道,“三舅母,你可要收留我们 。”
程氏嗔了一眼曾念薇:“就你鬼主意多!”
程氏想了想,就道:“过两日,你外祖母会回阳城一趟,要不,你们也跟着去住些日子?”等曾老太太消了怒火再回来。
程氏看了一眼曾念兰,道:“兰姐儿也莫要推辞,你外祖母天天念着你,你来了她老人家不知道多高兴,眼瞅着明天就要出阁,这些日子就多陪陪你外祖母。”
曾念兰被程氏说得脸上微热,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云老太太派人将出行的事说与了曾启贤知,得知儿女们是跟着定国公夫人、又是亲外祖母一道出行,略一思考便同意了。
曾博远带着曾博宇也跟了过去。曾博宇虽然是王雪娥之子,可他本性不差,看着也憨厚,云家众人也没太排斥他。云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任由远哥儿带他上路。
果然,曾念薇一行人前脚刚走,后脚曾老太太就派了人过来,说是曾老太太病了,让曾念兰等人回去侍疾。曾老太太如此做派,云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三言两语就将人打发了回去,伶牙俐齿地将对方说得毫无回嘴之地。言辞灼灼,将曾老太太还还想捏着长辈的架子斥曾念兰不孝的由头给堵了回去。曾老太太被这么一刺激,倒是一下子真的病了起来。
曾老太太那头如何,曾念兰等人无从而知。因为一行人有老有幼,一路上走走停停。
路经驿站时,倒是遇见了熟人。
许天一眼尖,一堆人里,远远地就认出了远哥儿,他眉眼一舒,下了马便过来打招呼。
跟许天一一块儿来的,还有许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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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惊雷
191章
许天柏走在前头,带着弟弟过来与定国公夫人云老太太请安。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少年, 肤色略深,浓眉大眼,很是英气。
三人一同向先是给云老太太问好,随即又问候一旁的定国公世子云文。阳城这一行,上有老下有小,云家便让云文陪同一起。
前些年江州白家一事不久,云文便主动请辞了江州太守一职, 这些年一直跟在云老太爷身旁做事,为人处世稳重不少。
云文与许家三爷许明轩交好,早年两人来往频繁,因此许世子和许天一对云文都不陌生。
“前哥儿三叔还念叨着云世子,这会儿倒让我们遇见了。”许世子笑道,“要是三叔在,见到云世子,定然欢喜。”自许家出了事,常年在外游历的许三爷便回了京中,帮许老太爷管事。
云世子云文也笑:“算下来,真是许久没见到阿轩了,待回了京,定要找他大喝、定要找他喝茶。”云文本想说大喝一场,话还没出口便想到许家的事,舌头一顿便换了说辞。
许世子只是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云老太太就道:“这位是陆小公子?从前就听闻陆公爷威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陆小公子看着就是个极出色的,英气威武,俊朗不凡。”
陆川见云老太太夸他,唇角忍不住微微一扬,露出一抹笑意。
“定国公夫人廖赞了。”陆川拱手道。
一旁留意着这一边情况的曾念薇见状眉毛一挑,视线不动声色地在陆川身上打量。
她自认已经很小心翼翼了,可仍叫许天柏发现了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撞,曾念薇莫名地就有些不自在,许天柏面不改色,只略一看,便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曾念薇便没有再盯着陆川看。
一番寒暄,许天柏便带着许天一和陆川回了自己的队伍。
临前,许天一对曾博远道:“阿远。等你回了京,记得来找我玩。”
曾博远就点头。
云文这边安排好一行人的住宿,那一头许天柏则也在安顿自己的队伍。
按理说许家大丧,许天柏和许天一应守孝在家。可事急从权,许家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他们自有更重要责任和义务要背负。就连许天一,经此一事,整个人都迅速地成熟了起来,不再是从前那个毫无忧虑的世家子弟。
世事令人唏嘘。
房间里只剩下云老太太和曾念薇的时候,云老太太就叹了口气。
“这世道乱了,礼法井绳不过成架子。就算今朝仍是泼天富贵,谁料明天会发生什么?家破人亡?还是一朝沦为阶下囚。”云老太太很是感慨,“就像许家。谁会料到会成了这样?”家破人亡,几乎阖府灭绝。
许家那场大火,时至今日,揪出来的都只是一些小虾米,悬而未决。它就这样梗着在那儿。成了勋贵世家心中的一块儿刺!
上至顶级的豪门世家尚遭受如此惨剧,更何况他们?
云老太太身为云家的掌舵人之一,有些事比谁都明白。
“不过那孩子倒是个有出息的,挑得起大梁!”云老太太不知道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说道。
曾念薇立于一旁没有说话。
谁说不是呢?
家逢巨变,死里逃生。哪怕才剩下几个人,却还是能撑起许家的一片天!那份睿智和毅力,哪怕是曾念薇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她也不敢海口说能做到如此!
众人到驿站已近黄昏,落霞满天,夕阳一点一点、羞答答地沉入了山峦幕后。夜幕似墨,很快便沉了下来。
入了夜,气候微微有些凉。
暮色霭霭,夜空似墨,黑沉沉的像是一块黑炭。不见明月,连星辉也无半毫,当真可说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人,莫名地就让人有些不安。
曾念薇从来没有认chuang的习惯,向来随遇而安,可今夜,她躺在榻上,翻过去又翻过来,辗转反侧,怎么也入不了眠。
今晚守夜的是绿月,她和衣而卧,就谁在房间的隔帘之外,听了一会内室里的动静,她便起身掌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曾念薇睡不着,正簇拥着丝绸棉被半靠在chuang头。
“姑娘没睡好吧?婢子在外头一直听到声响,不过现在才二更呢,姑娘要不要再躺会儿?”绿月提着小灯进来,轻声问道。
曾念薇轻轻地摇头。
四周一片黑漆,伸手不见五指,整个内室唯一的光亮便是绿月手中提着的小烛灯,暖黄昏橙的光线透过菱纸映出来,淡淡地泛起一层光亮。
就像是浩瀚沉沉的黑海中,唯一能抓住的那一片浮木。
“前头来时,香橙姐姐准备了些熏香让婢子带着,很是助于入眠。明天还要赶路,姑娘今个儿睡不好明天定会难受,要不,婢子找些出来,点上?”绿月想了想,便建议道。
曾念薇摆摆手。
“不必了。”对于熏香,她虽然不排斥,可向来不喜用这些外物强迫自己入眠。
“走了也好些日子了,明天什么时候才能到阳城?”曾念薇问道
绿月想了想,道:“快了,这儿离阳城已经极近了。晨初起步,脚程若是快,不过响午就能到了。”绿月笑道,“就算再慢,黄昏前也能到了。”
曾念薇便点头。
主仆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夜色昏暗,四下寂静得连虫鸣声也无,曾念薇声音轻缓,绿月也将声音放得轻柔,没过一会儿,曾念薇眼皮便渐渐地沉了下来,倦意一拨一拨地席卷而来。
绿月见曾念薇睡意渐渐深,便轻手轻脚地为她拉好被子,她又细心地扫视了一遍内室,这才放了心。她顺手提起灯,抬脚就要走出去。
忽然,轰隆的一声,骤然响起。声响极大,直冲天际,瞬间便划破宁静的夜空,石破天惊!在这寂静如默的夜里,响彻山河大地!
声响如雷贯耳,动静之大,就连整个驿站都似是晃了一晃。
四下安静了一瞬,随即而来的尖叫声、咒骂声和哭喊声顿时交映响起,各种声音交杂,乱成一锅粥。
很快。各个房间的窗户,一盏接着一盏地透出灯光。
绿月也被吓了一跳,手中提着的烛灯差点就掉了下去。曾念薇亦是一个鲤鱼翻身,蓦地从chuang榻上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声响虽大,可曾念薇却是能辨得出来这是从远处传过来的声响。
“不知道。”绿月道。她极是警醒,寸步不离地护在曾念薇身旁。
绿月警惕十足,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吱呀的一声,绿意和张嬷嬷声音自外响起,绿意先步从外边走进来,见曾念薇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没事就好,这三更半夜地来这么一遭。可吓坏人了。”绿意便道。
张嬷嬷随后才进来,道:“姑娘,这是阳城那边传来的动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阳城那方向,浓烟滚滚。整个天空似是要烧起来似的!“
阳城?
曾念薇匆匆穿好衣裙,披了件大氅,开门走到游廊上。
抬目望去,远方的天际卷起一道道火舌,火光冲天。如血的艳丽,弥漫了半个天空。透着红彤彤的火光,隐约能辨得出来那浓黑如乌云般沉厚的浓烟,一股一股萦萦绕绕地散开来。
夜风一吹,曾念薇仿佛都能闻得到那呛人黑烟。
曾念薇顿时便皱了皱眉头。
驿站里的声响越来越大,一层一层的楼阁里,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自房里而出,齐齐地涌到游廊里。
因是深夜,大多数的人仍皆沉浸在夜梦中,被这骤然而来一声惊雷炸起来,大家一慌便忙不迭地往外涌泉而出。
“快瞧,那边起火了!那是阳城的方向!”有人惊呼。
“怎么回事?怎么会起火了?”
“嗤!哪里是起火,没听到那么大的响声吗?肯定是有那等穷凶极恶之徒,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天打雷劈呢!”有人尖声呼道。
众人四下猜测,争议四起,一下子谁也说服不谁?
虽意见不同,可唯一相通的是众人的狼狈。
乍一以为攸关性命,又怎顾得形容?大多数人都是衣冠不整地往外逃命,甚至有人不少汉子只着了亵裤,斥着上身就跑了出来。
曾念薇眉头深颦,转身就进了厢房。绿月和绿意两个小姑娘面色微红也跟着进去了。张嬷嬷则去看了云老太太等人情况如何。
许久,各种议论声才渐渐地低了下来,渐渐地归于平静。夜深,不少人回去重新补眠,不少人则是继续到了房里嘀咕去了。
经过这么一闹,曾念薇是再也说不着了,干脆就起了床。
这么大的动静,曾念薇也很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到了四更,天际隐隐地露出灰蒙蒙的光亮。楼下悉悉索索、陆陆续续地传了各种声音。驿站里伙计们吆喝着忙起来的声音、赶路的商人客人启程传来的车辕的咕噜噜声,细细碎碎地汇成一道交响曲,在初晨的迷蒙里渐渐地清晰起来。
曾念薇一夜未眠,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许是隔着幕帘,整个驿站里都笼罩在一片白蒙蒙之中。
曾念薇所在是驿站的三楼,从她这个位置,刚好将整个驿站的西边收归眼底。虽然还早,可下面已经渐渐地热闹了起来。伙计们进进出出的身影,来往车满咕噜噜的声音。
曾念薇眼神忽然一顿,视线落在楼阁转角出现的那两抹身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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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annj的小粉红嗷嗷嗷!.
192
第192章
曾念薇一夜未眠,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许是隔着幕帘,整个驿站里都笼罩在一片白蒙蒙之中。
曾念薇所在是驿站的三楼,从她这个位置,刚好将整个驿站的西边收归眼底。虽然还早,可下面已经渐渐地热闹了起来。伙计们进进出出的身影,来往车满咕噜噜的声音。
曾念薇眼神忽然一顿,视线落在楼阁转角出现的那两抹身影之上。
两人皆是一身不显眼的灰布衣裳,身形皆是高大颀长,一人稍高,另一人各自稍矮,两人微微垂了头, 脚步飞快地转进了西楼阁。
没有由来的,曾念薇心里一顿。
这两个人,虽然她没有见过几次,可就是莫名地,她却是一样就将二人认了出来!
眼前这个驿站,说不上大,可也不小了,且布置得亦是极合乎规矩。西楼男宾,东楼女客。若非曾念薇此时身处的这个位置视角极好,她根本就发现不了西楼转角里出现的这两个人!
许家世子许天柏和陆川!
依情形看,他们似乎刚从外边回来。
昨日,许天柏一行人与她们一行人同入住驿站,可她们是自京城而出,要往阳城去,而许天柏他们,按许天一的说法是刚从外地回来,路经驿站稍作休息,然后回京。既然回京,那许天柏和陆川为何这个时候从外边回来!
曾念薇心里一突,鬼使神差地想起昨晚那声惊雷。
会不会,与他们二人有关?
曾念薇怀揣疑问,可她也知道有些事不知道远比知道要好,曾念薇想明白这一点,脚步一转,很快也走开了。
曾念薇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走开,西楼的某个窗户悄悄地开了半合窗。一双平静如深潭,带着深深的寒意,锐利地盯着曾念薇身形消失的方向。
“她发现我们了?”
赤着上身坐在榻上的陆川皱了皱眉头,乍然深吸了一口气。他垂眸望了一眼半跪在地上正为他包扎右臂的一个老者,对许天柏道。
许天柏收回落在东楼某一处的视线,顺手阖上了菱窗,眸色晦暗不明:“应该看见了。”
“疼,疼!轻点,轻点,沈叔你轻点啊!”陆川龇牙咧嘴地吸气,一面对老者道。
“陆大哥忍着些,你这伤口淬了毒,一定要割掉才行。”许天一望着陆川那肿得老高还血肉模糊的右臂。十分的不忍心。
老者没好气地瞪陆川一眼:“知道痛就别乱动!再晚点,你这手臂可就要毁了!”
老者说完,凝神在他的右臂上,手起刀落,一大块不知道沾了黑灰。血红而溃烂的皮肉自陆川手上割了下来,陆川一张黑脸瞬间苍白成一片,那种硬生生地割下皮肉的痛楚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陆川嘴里死死地咬着手帕,豆大的汗珠子额头发间如泼雨般地往外冒,好不容易老者手一停,他便两眼一翻。瞬间便倒了下去。
老者长长虚了一口气,道:“没事了,他只是痛混了过去。”
许天柏闻言点点头。
老者手里不停地给陆川的手臂上药包扎,又从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摸出了药丸帮陆川服下。
老者这才转过身来,对许天柏道:“那姑娘,要不要......”
老者说着。手里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世子,这事儿必须保命,万一她说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又道。
许天柏视线落在昏睡过去的陆川身上,没有出声。
“或许。她根本没认出人来。”
良久,许天柏才开口,淡声道。
老者闻言却是一愣,望向许天柏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不怕万一,只怕一万!曾四姑娘虽然对三少爷,可上回孟家的事,世子不也出手帮了她,如她所愿了?眼前这事儿不同,世子,这事儿绝对容不得一丝疏忽!世子要是下不了手,属下愿意代劳!”
许天柏身形不同,眸微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者满心的疑惑,少主子向来果断,也从来不是个心软之人。可眼前许天柏这样,老者极是震惊。
一旁默不作声的许天一忍不住道:“沈叔,大哥,我也相信薇姐姐,她不是那种人,就算她看见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退一万步来说,薇姐姐也只是看见了大哥和陆大哥进来而已,不会想到那上头去的。”
老者闻言情绪才微微松了松。
许天一见状悄悄地松了口气,他抬眼去往自己大哥,后者背靠光亮,眉眼掩在黑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
屋子里顿时就静了下来。
不一会,便有一辆车马自西楼的后门出悄悄驶出,一路没入赶路的车马队伍当中,飞快地消失在街面上。
此刻的曾念薇正在云老太太屋里,与云老太太说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
天际边儿悄悄地露出鱼肚白,晨曦的光线一束一束地抛下来,灰蒙蒙的雾气消弭得一干二净。
天大大好,驿站里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
今晨,大家都起得特别早,厅堂里的三五一拨地围在一起讨论这昨日的惊雷。
“要说阳城的绸缎庄,就数一扬庄最大!一扬庄,懂吗?听说,昨晚就是那儿起得火!本来就是些绸缎织品,最是容易走水,听说是轮值的人一不留神睡了过去,那烛火落地就烧了起来!幸好没得人员伤亡,可那货品啊,烧了个精光!哎哟喂,这庄家损失得可惨了!”
“瞧你说的,好像是你亲眼看见似的!”
有人对这种说法极是不屑:“难道大家还不知道绸缎庄子走水是什么模样?大火烧起来不过就是把东西给烧没了,可昨个儿也夜里,那动静你没听到?轰的一声,哎哟,将整个地面都震了三震!走水有这么大的声响吗?蠢货!明明就是一家鞭竹铺子烧了起来,轰隆隆的,将附近的商铺都炸了个精光!”
驿站一楼的厅堂里,众人议论纷纷。
曾念薇跟在云老太太身后,一行人没有对这些议论有多大理会。
这些说辞,不过是世人猜测而成,具体的真实情况,昨夜里云文便派人去调查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回来。
可没想到,结果尚还回来,官兵倒是将驿站围了起来。
气势汹汹的官兵,强硬地冲了起来。
“捉拿犯徒!谁都别想走!通通给我看管一来,一直蚊子也别想飞出去!”为首的兵头虎目一扫,高声喝道。
曾念薇心里被就揣了事儿,见官兵来得如此之快,心里顿时就是一跳。
曾念薇一众女眷正侯在一旁等车马过来,这么一来,顿时就不动了。
云文眉目一敛,抬步就往这边走过来,示意护卫们将女眷护起来。
云文领着曾博远、曾博宇,以及云墨奇几个哥儿挡在女眷身前,曾念薇身旁是曾念兰,曾念兰此时皱着眉头,面色说不上好看。
她们这一行出来,摆的是国公府的仪仗,可眼前这群官兵,却像是视若无睹一般。
曾念薇面上不动声色,视线隔着幕帘四下一扫,果然在不远处也发现了许家一行人,此时情形也如同她们一般。
这驿站里,除了定国公府云家和承国公府许家,余下的便是写来往的商贾旅客。
这官兵明晃晃地拿两个国公府的人与普通民众围了起来,这情景,若说没人撑腰,断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曾念薇想得明白,其他人也想得清楚。
身后一众女眷在,云文对眼前这群人粗鲁的行径极是不悦,可到底也忍了下来,想看看这到底搞得什么鬼。
果然,激见现场都控制了下来的时候,守着的官兵们便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一位锦衣的少年公子,自驿站外缓缓而来。
正是福王府的小王爷!
小王爷神色严肃,双眸微微地染了红丝,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倦意。很显然,昨夜一夜并未睡好。
“本王自昨夜一路追踪一亡命之徒到此,谁知歹徒消失在了驿站附近,本王这亦是迫不得已,才将驿站包围了起来。”
“大家放心,只是检查而已,绝不伤人!”
小王爷这话一落,乱哄哄的众人才静了下来。
小王爷顿了顿,道:“昨夜歹徒已经本王的人伤了右臂,大家只要将右臂伸出来,让本王的人一检验,若是无辜之人,本王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小王爷说完,便让人将驿站里的人男女各分两边。
云家的人脸色极是不好看。
他们这一行,有老有幼,还几个尚未出出阁的小姑娘。女眷之流,如何给这些人检查?!
云家的人一动不动,丝毫不让官兵靠近。
许天柏一行人原本在另一端,见状不动声色地就往云家这边靠了过来。
小王爷当然就看见了定国公府和承国公府的人。
小王爷抬步往云家和许家这边走过来,云老太太是长辈,小王爷到底给云家几分面子,一番行礼之后, 小王爷便道:“没想道侯夫人和世子爷也在这边,若是有所叨扰,还望见谅。”
第193章 交火
第193 章
云文面色沉沉。
他扫了一眼那虎视眈眈的官兵,沉着脸道:“小王爷这番举动,意欲何为?本世子携老母亲及一众子侄们路经此处,不过暂留安歇。小王爷追查匪盗便追查匪盗,为何将我定国公府的人围起来!”
云文声音蓦然拔高,极是威严:“暂不提我定国公府与那等穷凶极恶之徒毫无瓜葛!且,我等此行多是妇孺幼小之辈,难道,小王爷也要一一搜查吗!”
云文没有丝毫退让,言辞辛厉,出手果断。云文的话一落,随众的护卫们纷纷拔剑而出,怒目相对!
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许家一行人虽然没有说话,可显然是站在定国公府这边的,且还带了一个齐国公府的大公子。论辈位,小王爷显然高于国公府,可眼前涉及了三个举足轻重的国公府时,小王爷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半响,小王爷才微微笑了笑,道:“云世子这话说的严重了。”
“昨夜里,有匪徒混进了阳城,烧杀打劫,不但毁了不少的商铺和庄子,匪徒欲再下手时被本王的人发现了,一路追踪得此,却失去了踪迹。本王这才将驿站包围了起来,只为搜查匪徒,绝对冒犯之意。”
小王爷笑道,一面示意手下的稍安勿躁。
他在说谎!
小王爷这番话看似有理,可仔细一琢磨却是漏洞百出!
且不说管辖严厉的阳城是怎样被匪徒混了进来的, 就算是真是匪徒作恶,那也应是官府的人马追捕才是!而眼前这批人马,虽看似官兵打扮,可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王府蓄养的人马!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去瞧许天柏一行人,只见后者形容镇定。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曾念薇微微皱了皱眉头。直觉告诉她小王爷这一举动跟许天柏一行人绝对脱不了关系,可对方太过镇定,曾念薇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这两房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小王爷的解释并没有让云文有丝毫让步,且。他亦是退无可退!身后有老母,更有一众小的子侄,今日哪怕他退一小步,那定国公府云家的尊严便犹如残泥一般地被人践踏于脚下!他,退不得!
而对女眷来说,名节远远重胜于性命!
这边不肯让步,而小王爷亦是一副不愿妥协,双方顿时便僵持起来。
这期间,小王爷的人已经将整个驿站控制了起来,将所有的人都分圈了起来。官兵们一个个地开始检查人群。不时地有妇孺孩童惊恐的哭喊声传来。
小云珠一直紧紧地攥着云老太太的手,小小的女童紧紧地抿着唇,一双大眼睛闪烁着不哭也不闹。可到底年纪小,原本还能硬撑一会,见厅堂里不时传来同龄孩童的哭喊声。小姑娘终是没忍住,哇地一声放声大哭。
小女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小女童早就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顿时哭得撕心裂肺,厅堂那头拘着的孩童妇孺听到这声音,顿时也放声大哭,原本小声抽泣的妇人们。顿时也乱了章法,一下子哭闹起来。大人夹杂着孩童的声音,一道一道,顿时汇成一曲敞亮的交响乐,几乎震破耳膜。
场面一下子就失控起来。
小王爷的面色一下子便很难看。
“素问福王以贤才闻名、以仁厚著称,世人都道。大燕数贤,非阳城福王莫属。某亦与世人同念,以为福王最是仁爱不过。”
忽然,一直没出声的许天柏开口道:“古说,龙生龙。凤生凤,本以为,既福王仁厚,那福王之子想必亦深得福王真传,定是个贤能爱民之人......”
许天柏说着,目光径直对上小王爷阴沉的脸,缓缓道:“今日一见,某,才知错了。以权压人、以施迫之,罔顾礼法、侵犯民众!万千世人所称赞的福王之名,原不过虚有其名罢了!”
许天柏这番话说得极重,跳过小王爷,直接将整个福王府都否定了。为君、为上位者,对内且不说,对外,最重视的是什么?不就是名声?福王辛辛苦苦这边多年经营出来的贤名,就这般被许天柏借此机会生生地戳了破开来。
小王爷双眼满是阴霾,锐利的眸子里揪积了滔天的漩涡,简直恨不得一口将许天柏给吃了。
小王爷正想说什么,却被许天一截了和。许天一此时完全就是一副纨绔的模样,他高高地挑着眉眼,用鼻孔对着小王爷,从下至上、又从上至下地将小王爷扫了一遍,笑嘻嘻地对许天柏道:“福王的贤名远近闻名,这大燕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虎父无犬子,既然福王那般贤良,那小王爷想必也深得福王真传。”
许天一说罢,伸长了脖子冲小王爷瞅了瞅:“哥,最近匪徒这般猖狂,这小王爷,该不会是假冒的吧?!故意来坏了福王名声!”
许天一这话一落,小王爷一张脸青了又白。
就连曾念薇,也不得不赞一声许天一这番话说得漂亮!
曾念薇心里会心一笑,后知后觉地才发现陆川至今都不曾开过口。陆川那般胆大的人,甚至还敢冒充其妹混入庆宁侯,这样的人,无理由会怯了区区一个小王爷?
那一头,许天柏和许天一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将话都堵得死死的,小王爷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话来反驳!
小王爷身旁的一名兵头目光不悦地望了许家兄弟一眼,辩驳道:“这自然是小王爷本人!福王爷贤名自在人心,小王爷向来亦是仁厚爱民,岂是你等能至噱的!?眼前,小王爷不过太过担心那匪徒入了驿站伤人,才一时没有顾忌这么多。”
那兵头说完,目光在许家一众人中来回巡视,狠狠道:“倒是许世子和许三公子,不但不配合不提,还三番两次地坏福王爷和小王爷名声。意欲何为!?”
许天柏闻言轻轻一笑,开口说道。
“若非小王爷先做下不妥之事,他人又怎会置词?”
“你!”那兵头虎目怒睁,手起落在刀柄上。蠢蠢欲动。
这个时候,另一边也搜查完了,负责的人小快步地走过来在小王爷身边附耳低声说了什么。
小王爷听毕眉毛一挑,挥手让他下去了。
“云世子、许世子、那边本王的人已经检查过来,没有问题。如今,只剩下你们这边了......”
小王爷的话没有说完,可话中的意思却显而易见。
小王爷仍是要搜查!
饶是曾念薇,这时候也察觉出不妥之处来。
小王爷来势汹汹,到底是什么人,才值得小王爷甚至不惜撕破脸面也要追查到底?总之。绝对不是他口中所说那般匪徒!
她们跟着云家,一行人耗费了好些时日才到了这驿站,这驿站离阳城说不得远,可却东邻株洲、北通蒙州,南下广宁!又是连通京城和阳城的最近路线!这驿站。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可谓是真正的交通枢纽!
曾念薇忽然想起她们这一路走走停停,当日明明可以直达阳城,可一伙人偏偏选择了留宿!
竟然就是这么巧,许家一行人也留宿了这驿站!?
偏偏还遇上了小王爷!?
越往下想,曾念薇心里重重地跳了起来。
等曾念薇反应过来,那边已经交起了手。小王爷的人和许家的人打了起来!云文让护卫们护着女眷飞快地退入驿站里。以免伤及无辜。
云文将众人安顿在一个空置的房间里,吩咐了心腹护卫安排好众人,又叮咛了云墨奇和曾博远护好众人,他转身就要往外走。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地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摸不着头绪。情急之下。她急急喊了一声:“二舅舅!”
云文脚步一顿,回过头安抚道:“梅姑不怕,舅舅去去就回。”
瞬间,曾念薇心中的某个念头便顿时便确定了下来。心绪如同波涛巨浪,一拨一拨地席卷而来。
可眼前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曾念薇紧紧抿了抿唇,缓声道:“二舅舅小心。我们在等你回来。”
云文笑着点点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厢房里,连带着曾念兰、曾博远和云墨奇在内面色掩饰不住的不安,小一点的云墨玉和小云珠,两个一左一右地窝在云老太太怀里,眼里含着一包泪,要哭不敢哭的模样,很显然,饶是两个小家伙,也知道出了事。
曾念薇下意识地就朝云老太太望过去,果然,云老太太眼里虽然有些担忧,可更多的却是镇定!
曾念薇袖下的拳头紧了又松开,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镇定下来。
她们所在的是二楼的一个厢房,打开菱窗的一角刚好能看见楼下混乱的一幕,云家、许家以及小王爷的人纠缠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可很显然,小王爷带的人更多,渐渐地就占了上风。
曾念薇心下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人群中那抹银月白的身影之上,只见那人出手奇快,身形敏捷地周旋于混乱的人群之中,手起剑落,所到之处以肉眼可见地倒下一片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念,那人忽然回过头来,视线直直地落到曾念薇所处之地,两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许天柏眼神微顿,薄唇微动,似是在说些什么。
曾念薇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见二舅舅云文护着陆川躲开众人往这边过来,两人犹如隔着千万里,可那个瞬间,曾念薇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懂了,许天柏说的那三个字:“麻烦了。”
曾念薇一愣,随即点点头。
眸微敛,目光再望过去,那人已没入人群。顿时,曾念薇随即心下涌起一片说不出的复杂。
很久以后,曾念薇都没有明白,这一瞬间,自己心中那翻天覆地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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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局
第194章 局
曾念薇回过神来的时候,陆川已经在云文的护送下上了楼阁。云文将人匆匆带到复又下去了,只留下陆川自己立于原地。
屋子里的人都有些反应不及。
连带着云老太太,包括曾念兰、曾博远和云墨奇在内的见陆川进来都愣了愣,不过,众人还快就反应了过来,很显然,对方是友非敌。
只是......
云墨奇伸着脑袋往外瞅了瞅,此时见陆川都避了上来,心中顿时更是着急起来。他一边走,边道:“我看爹爹和许大哥他们撑不了多久了,我得去帮他们!”
云墨奇一手摸剑,他脚步不停就要往下走去:“陆大哥,你在这里护着他们,我下去帮爹爹和许大哥!”
云墨奇脚步飞快,一下子就要蹿下去,陆川顿时就有些急, 他伸出手想去拉云墨奇,可手伸到一半却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下子便缩了回去。
曾念薇原本还有所怀疑,见到陆川这一举动,心中似是被剧烈地撞了撞,一时之下说不出的什么感觉。
“云弟,稍安勿躁!”陆川急急对云墨奇道,想要阻止他下去。
云墨奇本就是个急性子,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我爹爹和许大哥在下面拼命呢!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不上阵杀敌,反而缩在这屋子里像个娘儿们似的要别人保护,这种事,我云墨奇自认还做不到!”
云墨奇身材高大, 常年习武使得他肤色略黑,高高大大的少年,此时正红着眼睛,张口就冲在陆川吼了出来。
陆川先是顿了顿,随即一张脸红了又青,他嘴唇嗫嚅几下。终究没说出话来。
“奇哥儿!”
云老太太瞪了云墨奇一眼,厉声喝道:”你给我乖乖地留在这儿!休得出去捣乱!”
”祖母,我不是捣乱!我是去帮爹爹和许大哥!“云墨奇辩驳。
云老太太却没有理会他的话,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孙子。她转头对陆川道:“我这孙子。素来莽撞,常说些话不由衷的的话来,这臭小子,在家就是这般,没少挨打。如今他也是着急了,才说了些三不着两的话,陆公子气量高,且看在我这老太婆的面子上,切莫与他计较才好。”
云老太太说完,示意一旁的侍卫将云墨奇拦下来。不让他下去。
陆川闻言讪讪地笑了笑,道:“老夫人多虑了,云弟这也是关心则乱。”
见陆川没有见怪之意, 云老太太这才微微松了神色。
大敌当前,内讧是大忌!
云老太太发了话。就算云墨奇再有不愿也没有说什么, 他张了张嘴,扭过头去冲曾念薇和曾博远求救,企图让二人说些什么好让云老太太松口。
曾念薇自然看见了云墨奇的挤眉弄眼,她轻轻地冲他摇摇头,抬步往陆川那边走过去。
云墨奇见状更是着急了。
四表姐向来最懂他,怎么这都不开口说句话呢?!
而曾博远向来信任自己这个四姐姐。见曾念薇没说什么, 他忙过去轻声安抚云墨奇。
倒是陆川,见曾念薇过来抬眸冲她一笑:“薇姐姐。”
陆川说完,便轻轻地冲她眨眨眼。
瞬间,曾念薇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可眼前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外头的喧闹声渐渐地弱了下去。就连兵器的交接声也逐渐地小了下来。
云墨奇自小习武,对这些细小的动静最是警惕不过。
他心一急,挣开身旁的护卫冲到窗沿一看,顿时龇目欲裂。
“爹爹!爹爹被抓起来了!”
曾念薇和陆川闻言一惊,快步走过来。云文受了伤,被小王爷的人捉了起来,云文被捉,一时之间许天柏那边便有些投鼠忌器。
双方一下子僵持起来。
曾念薇心头一凛,也顾不得什么了,她拉过陆川,伸手就去掀对方的衣裳。
陆川不防,一时大惊,他条件反射地就要缩回手。
一旁的云墨奇也瞪大了眼睛,他瞅一眼陆川, 又瞅一眼曾念薇,黝黑的脸庞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酡红,一开口竟然有些结巴:“这,这......”哎哟我的姐哟,这时候不适合做这个......
这什么?!
曾念薇似乎知道云墨奇想要说什么,猛地一抬眸,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傻大个, 伸手又去拉陆川,陆川这会儿倒是不挣扎了,任由曾念薇动作。
曾念薇面色不变,直接掀起陆川右边袖子,果然,衣袖下的手,白皙纤长,别说伤痕了,甚至连一丝瑕疵亦无!
曾念薇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蓦地就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去掀了陆川的左手,那只手亦同,虽然说不上冰肌玉肤、白塞春雪,可亦是细滑得紧。
曾念薇还没什么,这一幕倒是叫已经被推到一旁的云墨奇偷偷瞅了个正着,小伙子噎了噎,随即生生涨成了一张苹果脸。
而这时,楼下似乎已经鼓止旗偃旗息鼓了!
“来不及了!”
曾念薇心下如捶鼓,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既然许天柏将人交到她身上,那么她亦不能让人失望才是!
曾念薇情急之下,完全没有想过她这种念头到底是怎么来的。
众人沉着一颗心,都明白了此时的情形——楼下云文和许天柏都被抓了!
“祖母!”
饶是曾念兰也忍不住着急地开口:“这可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人搜身?!
云老太太面色沉沉,她望了一眼屋里的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一时之间也不说话。
反倒是曾念薇,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白袍子,攥着陆川就让他换上,陆川抿着唇一言不发,极是配合地任由曾念薇折腾。
“四表姐,你这是做什么,快点想办法啊!难道就这样束手就擒吗!”云墨奇边看曾念薇将陆川脱下的袍子藏好。心里丈二和尚似的摸不着头脑, 他一着急,顿时脱口而出。
“云小公子这话严重了。”
忽然,木梯里传来一道平稳的男声。来人脚步放得轻,知道他出现在眼前众人才发现他的到来,来人赫然是小王爷!
云文和许天柏等人都不见其踪!
屋子里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云墨奇大惊,抬步走到前方,和曾博远一起,与众护卫一起,将祖母、以及兄弟姐妹们护在身后。
“你到底想做什么!?“
初生牛犊不怕虎,云墨奇的脑袋里就没有过往后、退缩这种词儿,他似是一头小兽,虎目圆瞪。舞牙弄爪地威胁敌人。
小王爷虽然很是愤怒,也有所怀疑,可此时他还不愿完全与云家撕破了脸。
若非场合不多、时候不对,他倒是还有些心善眼前这小鬼的胆魄。
小王爷将目光从云墨奇身上移开,望向云老太太。最终落到陆川身上,缓缓道:”现场众位,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王着实地、比并无不良之心。本王一路追查匪徒至此,如今例行检查,也不过公务自身罢了。“
“方才,许是本王没将话说清楚。引起大家误会,才引来了这场纷乱。”小王爷顿了顿,道:“匪徒已被本王的人所伤右臂,如今,本王也只是想请各位配合,若大家是清白的。本王即可便撤兵,绝对不会为难各位半分!”
云老太太是屋子里辈分最高的、也是最有资历开口的。
“恕我这老婆子直言,这屋子里的人,包我这糟老婆子在内, 几个半大小子、两个弱质女子、还有两个奶娃子。依小王爷的说法,是最总那等作恶多端的亡命之徒,难道,在小王爷眼里,我一等人,能与那等恶徒相挂钩!?”
小王爷闻言将屋子里的人扫了一圈,他想了想,道:“云老夫人所说极是,是本王疏忽了。这样吧,女眷可免。”
他的话一落,曾念兰等人气得心颤颤地疼!
一句轻飘飘的疏忽了,就可以将之前的侮辱和打杀抹干净了!?
所谓簪缨世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就是脸面!
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地连女眷之流都要搜身,三言两语不和更是直接就打了起来!福王府将众世家的脸面践踏与脚底之下,如今轻飘飘一句疏忽想了事?!
云墨奇轰地头就大了,他一手紧紧地握住剑柄,仿佛只要云老太太一句话,他就会破剑而出!
小王爷斜睨着眼,挑衅地望了云墨奇一眼。
云墨奇扭过头去望云老太太,云老太太则是沉默着不说话。
云墨奇一张脸都扭曲了。
小王爷却是微微一笑,一挥手,他身后的官兵们就涌上来逐个地检查一众护卫,一个兵头则是将云墨奇、曾博远和曾博宇检查了之后冲小王爷微微地摇摇头。
小王爷面色就不是很好看。
“大家都检查过了,陆大公子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诚意?”小王爷冲稍靠里的陆川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齐齐地落在陆川身上。
曾念薇手里捏着一把汗,生怕陆川一个不小心让小王爷瞧出什么不妥。
曾念薇心下大急。
陆川神色也有些僵硬,却没有动。
陆川是跟着许家的人一块儿的,小王爷本就对许家的人有所怀疑,此时见陆川如此,小王爷一下子就眯紧了双眼。
“陆大公子?‘
小王爷见他不动,挥手人近前去查。
陆川面色虽然不是很好看,可却也没有就此怯了去,他昂了昂首,道:”难道在小王爷压力,某,就是那个匪徒?”
陆川身姿挺拔,落话铿锵有力,丝毫不具胆怯之!他这么一开口,那一份独属簪缨世家中人所独有的清贵和傲气,顿时表露无疑!他这么一来,反倒是更在乎骨子里的那份骄傲,才不让那等低下之人近身。
倒是曾博远,面色微红。
云墨奇大大咧咧地,根本就没察觉他刚才的举动有何不妥。他一双眼睛,紧紧地定在了陆川和曾念薇身上。
那头小王爷俨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陆川似有若无地扫了曾念薇一眼, 深深地吸了口气, 伸手就要去挽衣袖。
曾念薇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攥紧拳头,抬脚就要往陆川冲过去,孰料有人远比她动作更快!只见眼前刮过一阵风,身旁的云墨奇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一个蹿身,正扑在陆川身上。
兵荒马乱之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只听闻刺啦一声,陆川的右袖生生地被云墨奇撕了个精光,陆川的外袍生生地掉了只袖子,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
云墨奇一只手仍抓在陆川手臂上,咋咋呼呼地大声嚷道:“不就检查一下手臂嘛,有甚磨磨唧唧的。”
众人皆被这神来的一笔惊呆了。
饶是曾念薇也呆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川,他拧着脑袋瞅了一眼碎成布片,晃晃悠悠地飘落地面的那布料,整张脸都气红了!
“你!你,你......‘
陆川一张脸红了又白,手微微颤颤地指着云墨奇,大口大口地喘气,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墨奇也没想到自己出手威力这么大,他望着少了半只袖子的陆川,眨巴着眼,脚下不自觉地就远离了陆川两步。
倒是小王爷,像是看一出闹剧地看着这一幕。
陆川整只袖子都被撕了下来,只余单薄的中衣,中依雪白,没有一丝的瑕疵。
若是受了伤,必然会有血迹浸染的痕迹。
而陆川身上并无血痕!
就是说,那人并不是陆川?
小王爷皱着眉头望了眼陆川,而后者则是双眼冒火地瞪着云墨奇,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小王爷顿时有些烦躁。
”既然如此,匪徒并不藏匿于此,那算是小王叨扰了,小王身有要务,就此告辞。“小王爷拱手沉声道,他说完,转身示意众官兵撤退。
可他刚走出几步,还没来得及走下木梯,木梯下便又传来了脚步声。
许天柏走在前头,只见他目光平静,步履优雅从容,其身后带着一众护卫,皆是精英之兵,一行人步伐整齐、行动有规,哪复方才的兵败狼狈之色?!
小王爷见此顿时脸色剧变!
”小王爷既然来了,何不多坐会儿?“
许天柏平静地盯着小王爷,缓缓说道,他的话一落,原本留在阁楼里的护卫们一反方才的怂勇之色,瞬时发威,只片刻便将小王爷带了的人都制服了。
小王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让云墨奇一个劈手便砸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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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取舍
第195章 取舍
很快,驿站就被许天柏的人控制起来了。
小王爷被看管了起来,他带来的那一帮官兵都全抓了起来。至于驿站里的普通民众,也被安抚了下来。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云文受的也只是些皮肉伤,上了药,包扎好了也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其他人都没受伤。
倒是云墨奇,很是为自己的机敏沾沾自喜。
说起来,他冲过去一手劈晕了小王爷,还真不是事先打好招呼什么的,他纯属是见到别人都上了,他也就一股脑儿地冲了上去。
还好,歪打正着。
不过,他这横冲直撞的性子,活活就是他爹爹云文从前的翻版。
云老太太和云文都为此头疼不已。
倒是一旁的许天柏,面不改色地赞道:“云小公子,小小年纪,倒是好胆色。”
在这次的计划中,云家的出现实属意外,可许天柏对云家的人很是礼遇。
云墨奇听到夸奖,嘴一裂,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曾念薇忽然觉得,虽然只相差了几岁,可自己这个表弟在许天柏这种老狐狸面前,根本不够看。
与曾念薇同感的是陆川,陆川已经换回了他自己的外袍,可看向云墨奇的目光仍是冒得出火来。不过,怒归怒怒,可到底没翻脸。
无论怎么样,经过云墨奇的这么一闹,陆川并没有被小王爷的人近身,这一点曾念薇明白,陆川自己更是明白。
不过云墨奇倒是不一定明白了。
当时曾念薇脚下微动,他就注意到了。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四表姐是姑娘家,要是因为这次救陆川而有什么亏损的话......想到这里,云墨奇原本想着不就是看看手嘛?大老爷儿们的。又不会掉块儿肉。
与其让那小王爷的人近身看,还不如他来帮陆川一把!
曾念薇是后来才知道云墨奇的想法的,她只默了默,便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曾念薇觉得。 要是陆川知道云墨奇是怎么想的话,真是连吃了他的心都会有。
许天柏在屋子里与云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带着陆川和一小部分人离开了,许天一则是和另外一部分的护卫留了下来。
陆川原本还想跟曾念薇说什么,却还没来得及。末了,他只能冲曾念薇笑了笑,便被带走了。
之前曾念薇特意让陆川换了件白袍子,陆川多少也想到曾念薇这是想了什么法子,借此让人不掀衣裳也能证明他没受伤,虽然后来被与云墨奇搅了局。可这份情,陆川仍是领下了。
也不知道许天柏最后跟云老太太达成了什么协议, 最后走的时候,云家的车队中悄悄地多了一辆好不显眼的马车。
也不知道许天柏是怎么安排的,驿站里的人都已以为小王爷已经搜查完早便离开了。
只有云老太太等人才知道。小王爷并没有走,而是被捆了起来,正在 云家众多马车中的一辆中!
曾念薇心下多少猜到点什么。
阳城的那场爆炸,十有*是许天柏等人的杰作!那么这样一来,那他们出现在驿站便不是巧合,而那日晨初,她看到的那两人定是许天柏与陆川无疑!只是。二更左右发生的爆炸,许天柏和陆川将近四更才出现,而小王爷更是后来才到!
按照小王爷的话说,下手之人应该被伤了右臂,然后被他一路追踪而来,这样的话。小王爷应该尾随许天柏和陆川到驿站才是!可这中间隔了将近两个时辰,若是她没料错,这中间,小王爷应该是被引错了方向......
不对!这中间隔了两个多时辰,许天柏和陆川等人大有时间可以一走了之。完全不必等人小王爷的人搜过来!
然,他们却这么做了。
到底是为什么?
曾念薇脑子里犹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清这中间的弯弯绕绕。
不得不说,许家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甚至受了那般重创仍能在朝中举足轻重不是没有缘由的。
自己虽然说不上多聪明,可却也不是那般愚笨之人,可就连她这个活了两世、对某些事都能料于前的人都看不明白许家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曾念薇脑子微疼想得脑仁抽抽地疼。
会不会,许天柏和陆川,就是想以身为饵,以爆炸为引,诱得小王爷前来!?
可他们这么做,目的何在?
而云家在这里面有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曾念薇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自驿站出发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曾念薇一直在思索,绿月好几次都没找到机会跟她说话。还是曾念薇发现了她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曾念薇问道。
绿月是从云家出来的人,后来为曾念薇所用,可此时由她要说的这话,却是难以开口。
绿意看不过去,替她说道:“姑娘,绿月妹妹发现,二舅爷方才领着一队人马往挂广宁去了。”
南下广宁?
曾念薇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掀起帘子往最车队后望去,果然,那辆马车还在!二舅舅带走的只是三两俩无关紧要的马车!
曾念薇心里一动,有什么东西冒芽而出。
是了!
许天柏他们竟然敢抓小王爷,定然有充分的由头。而云家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往阳城而去,而是选择留宿 ,或许,从一开始,云家的目的就不是阳城,而是广宁呢!?
时至今日,云家已经彻底表明了立场。而这一连串的事儿穿起来就是,许家和陆家重创福王的大本营,并且用计活捉小王爷,而云家这是以出行为由,让云文趁机将小王爷藏到广宁?
毕竟双方在驿站交过火,而小王爷失踪的事瞒不了多久,可云家仍然大摇大摆地回了阳城,福王府的人就算有怀疑。可谁又料到小王爷就藏在云家呢?虽然阳城是福王的大本营,可别忘了,阳城亦是云家的大本营!这任务,最非云家合适莫属!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就算对方能想到这一点,可还不是有个云文,带着人马往广宁去了?这一出混淆视线,做的是在是妙极了!
曾念薇没有表示出多惊讶,绿意和绿月也不再说什么了。
一行人到达阳城之时,已经是响午了。
洗漱用完午膳之后,曾念薇等人都休憩去了。
许天一和同来的一班护卫也被安排了客厢里,由云墨奇和曾博远出面共同招待。如今云家的男性长辈都不在,且他们三个同龄、又早相识,让他们招待许天一最为合适不过。
果然。入暮之后,福王府便来了人询问小王爷的去向。来的是一个管事模样的男子,被云老太太三言两语地绕了过去。那管事知道云文并没有一同回来,反倒是半途带着另一队车马往广宁去了之后,目光极其不善地望了云老太太一眼。最终带着人走了。
许天一、云墨奇和曾博远过来跟曾念薇说话。
“......实在是太过分了,那小王爷如此作为,见我等世家的脸面置于何地?”许天一说起来甚是愤怒,道,“要不是大哥拦着,我早就狠狠地揍他一顿了!哼!害得陆大哥伤得那么重。“
”伤重?“云墨奇疑惑道。陆川并没有受伤啊?
许天一一噎,顿知失言了。
曾博远也疑惑地看向他。
曾念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对云墨奇道:“还不是你?将人家的衣裳都撕烂了,让人家丢了那么大脸面,还好意思问?”
云墨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 ,我就撕了下,怎么知道那衣裳这么不经用?”他笑着挠了挠头。
曾念薇就道:“哼,就会闯祸。幸好人家陆公子没与你计较。不过,你这股莽劲儿,就应该好好收敛收敛,否则,迟早得闯祸。看那时。二舅舅和二舅母定饶不了你!”
云墨奇闻言便缩了缩脑袋。
经过曾念薇这么一打岔,云墨奇顿时就忘记问陆川受伤的事儿了。
许天一感激地望了曾念薇一眼。
曾念薇虽然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开了,可一旁曾博远却不解地望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曾念薇的意图,可到底没揪着这个问题。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地退了下去。
那头,福王府找了一天一夜都没找到小王爷,这才完全确定了小王爷出事儿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这件事很快就有人报到了福王处。福王身在京城,乍一闻这消息,又惊又怒,甩手便将整套茶盏给摔了下去。
青花翠绿的翡翠茶盏狠狠地摔倒地面上,四分五裂,茶水顿时撒了一地。
福王大怒,恨铁不成钢的:“怎么一个一个都不省心!本王不是叮嘱他,好好守着王府就行了!他还不听,非得出去追什么匪徒!这下可好,落进套子里了吧!”
小王爷没有什么大才福王是知道的,身为他的嫡长子,福王不是不遗憾,可大儿子稳重、做事也谨慎 。依此来看,大儿子守成还是可以的,亦因此,福王才派他回去守大本营。
有人炸了他好几个粮仓和兵器炸药库,福王虽然恨得心里直淌血,可他还是强忍了下来,他这边走不开,连夜就派了人回去让小王爷切莫轻举妄动,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小王爷已经下落不明了!
一旁的赵同悦等福王过了气头,这才清声道:“父王,哥哥失踪了,还按照原计划执行吗?”
福王面色沉沉。
他背着手,目光落在墙壁上的那张江山画图,只片刻便做了决定。
“传令下去,一切按照原计划执行!”
不就是一个儿子?只要他在,想要多少个儿子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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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waitingaaa 的小香囊~~~~
嗷嗷嗷!!作者君被关在小黑屋里现在才出来!!!~~
第196章 庇护
第196章 庇护
曾念薇一行人在云家住了下来。
众人一切如常,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是除了一点,云老太太下了令,这些天无论谁要外出,一律要经她同意。
公子哥儿们也好,姑娘小姐们外出本就应该与长辈说一声。众人对此都没什么意见。
过了几天,府上的护卫忽然又加了一重。
从这次回来带的人马、再是云家本身留在阳城的人手来看,云家的戒备已经算很是森严,再添加人手,就连曾博宇也察觉到了异常。
他悄悄地问曾博远:“九哥,会有坏人闯进来吗?怎么府里又多了好多护卫呢?”
曾博远默了默。
自驿站一事来,他多少有些猜到会有大事发生,可到底是什么事儿, 他猜不到。也没人告诉他。正如那小王爷,先是被安顿在客房里,后来又被悄悄送走,这几乎是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一幕,可众人却都心照不宣,纷纷选择避而不谈。
他也不好莽撞地去打听什么。
曾博远只能安慰弟弟:“嗯,最近有些不太平,外面到处有人作乱,府里安排这么多护卫,都是为了护我们大家周全。”
曾博宇闻言就哦了一声。
这两年,曾博远拔了不少个子,相比曾博宇足足高了一个头。曾博远摸了摸弟弟脑袋,温声道:“宇哥儿乖,乖乖住几天,等外面大好了,九哥就带你逛遍阳城。”
“真的?”
曾博宇闻言双眼一亮,复而重重的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九哥可不能食言!”
”九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曾博远笑。
他此刻还不知道,他这次的允诺却注定是要食言了。
反倒是曾博宇,笑眯了眼,讨价还价:“要多逛几次。”
“好。”
兄弟俩刚说好。许天一和云墨奇一块儿过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云墨奇边走过来,便伸手去揉曾博宇脑袋,曾博宇躲不过。便瞪着眼睛看他,云墨奇则是哈哈大笑。
曾博远伸手将弟弟拉到身后避开云墨奇的魔爪,便问许天一:“你们怎么过来了?”
许天一就道:“我和阿奇正闲着,便想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想着这次回了阳城可以好好玩一番儿了, 结果倒好,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还不能出去。”云墨奇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许天一和曾博远就都笑他。
只是没过多久,云墨奇就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不止是他,整个大燕都震惊了。
南山叛变,震惊朝野。
向来以仁厚著名的福王爷协同党羽,趁着皇帝出行南山的关头叛变了!若非太子及时赶到,并且命人将福王妃和小王爷等人请过来劝降。同时切断了福王的后援,后果不堪设想 。
虽然福王被及时缉拿下来了,可皇帝仍是受到了惊吓,整个御医院的人连夜被召进宫,随时候命。
老皇帝这一倒下,就没能再起来。
临前,老皇帝召见了太子、朝臣。嘱咐江山,等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偌大的宫殿里只余孤零零的两父子。
往日里端庄仪正、威风凛凛的皇帝哪复当初的模样?只见他病怏怏地躺在明黄的帐榻里,目光微滞、脸上沟壑深深,完全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
临老子逆,老皇帝震怒之余满是苍凉。
太子则是跪于榻前。一动不动。
他虽是皇家人、可亦是人兄、人子。兄弟阋墙、老父垂危,他心中也不见多好受。
”毅儿,你可知,朕,为何迟迟不愿立太子?”老皇帝出气多入气少。仍挣扎着开口问太子。
太子双眼满是血丝,他嗫嚅了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他摇了摇头。
老皇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朕身为嫡长子,你皇祖父一早就储了朕为太子。自从晋至东宫,从幼年、到青年、至登基,这一路走来,数不清的明枪暗箭。甚至有好几次,我和你母后都险些丧命......‘
老皇帝陷进了回忆里,说起这些事儿很是感慨,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有时候太绝望,朕就会常常想,你皇祖父若非不那么早地就让朕搬进东宫,这一路的明枪暗箭是不是就会少一些......若是这样,你母后也不会因为救朕而早早地亏损了身子,从而那么早地离朕远去。”
“后来朕登基后,朕一直想尽朕所能,公平地对待每个皇子,一心教导你们手足之情。朕一直觉得,只要东宫一日空着,只要朕,只要朕还在......你们便都能好好的。”
然,他却料错了。
皇家之下,哪存在骨肉之情?
老皇帝望着太子,道:“太子,朕这么做,可错了?”
太子虽然知道皇帝年轻时受过不少苦,可却是头一次听皇帝亲口说起这些往事。太子年少时,心中不是不孺慕过这天下间最尊贵、最高大的父亲。
就算后来有过失望,最后皇帝仍是将这大宝交负于他。无论身为人子,还是储君,他都不能说皇帝错了。
“没错,父王没做错。“太子哽咽道。
老皇帝闻言微微一笑,他轻轻地转了转眸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激动,他睁着眼睛,手脚软绵无力地瘫在榻边。
太子见状心下一顿,大惊,他忙地走过来去握住皇帝的手:”父王、父王!御医!快宣御医!“
大殿外候命的御医们手忙脚乱地涌了进来,院判搭在皇帝脉上的手巍巍战战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子,几欲说不出话来。
太子心中一沉,面色一片沉重。
院判给皇帝塞了一片千年老参,片刻之后,老皇帝才悠悠转醒。
他抬眼瞥了跪了满殿的御医,又望了眼守在一旁的太子,缓缓道:”太子也不用勉强他们了 。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有数。“
”父王!父王一定会没事的!“太子眼眶一红,无声地划过一行泪。
老皇帝心里有些欣慰,道:”太子不用太过伤心。有你母后在下面等着朕,这一路,朕,是不怕的。“
老皇帝一顿,又道:“朕与你母后,统共就你们两个孩子。福王,福王他,他这一次的确犯了大错,理应受到惩罚。只是,朕这一下去。你母后若是问起福王,朕,可怎么与她交代?”
太子心中原本的那一点哀情顿时烟消云散。
他眼眸低敛,袖下却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直到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才将心中那股愤怒压制了下来。
公平?
什么是公平?!
福王兵变。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这,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解之局!
若非他先洞悉先机,他如今还能站在这里?恐怕早就命丧南山了!父王从来偏爱福王,太子不是不知道,否则凭福王做过的那些事儿,早就不知道丢了几条命了!可如今福王犯下如此之事,老皇帝却仍要保他!
太子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一般。
跪在一旁的御医们头都要伏到地底下去了,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一边听着这些皇家秘闻,心惊胆战。
老皇帝一手拉着太子,浑浊的双目紧紧地盯着他。
良久。太子才开口说话。
“好。”太子说道。
君无戏言。听到这一句承诺,老皇帝嘴角才缓缓露出一抹笑容。他拉着太子的手渐渐地失了力,最终再也没有抬起过。
天成十六年,皇帝薨。其五子太子赵毅继承大宝,是为嘉和帝。改国号为同顺,择日登基。
消息一传出来,云老太太便让人收拾行囊,当日就往京城赶。
皇帝薨,新帝立,进宫哭丧、拥护新帝,这其中的各项程序,定国公府既为勋贵,定国公夫人云老太太身负诰命,自然不能缺席。
来时走了大半个月,回程却只用了两天。
云老太太等人回了定国公府 ,曾念薇等人则是回了定安侯府。许天一将两拨人分别送回去之后才离开。
曾念薇一行人回到府上,曾老太太并没有给什么好脸色。她还惦记着曾念兰坑她的那三千五百两银子,奈何国丧为大,新帝登基在即,曾老太太腾不出手来对付曾念兰。
如今定安侯府分了家,只余大房住在定安侯府,曾老太太便带着曾念兰、曾念薇和曾念芳进宫哭丧。
曾念芳这才解了足禁,虽然明显消瘦不少,可一双眼睛却是闪晶亮的光芒。
曾念薇虽然不喜曾念芳,可走出去曾念芳却是正儿八经儿地贴着定安侯府的名号。
曾念薇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开口道:“向来十妹妹抄的经书女戒还不够。若不,妹妹怎么会在圣上新薨,举国哭丧之时,满是笑容!”
曾念芳这次真的是被关怕了,乍一听曾念薇呵斥忍不住就缩了缩脖子。
不过她很快便又昂首挺胸,回瞪曾念薇:“四姐姐说话便好好说话,莫总是仗着架子欺负我这个做妹妹的。四姐姐也是要及笄的人了,妇容功德,女子最应该是贤淑温婉才是。”
曾念薇冷笑一声。
“十妹妹倒是愈发长进了!”曾念薇上前两步,紧紧地盯着曾念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十妹妹这底气,来的是不是太早了,莫说王家如今有没有从龙之功,且,就算王家有,十妹妹却是姓曾!”
曾念芳被曾念薇一语戳中,一张面色又红又白。
“你,你!”曾念芳梗着脖子反驳,“那是我外祖家!”
“哦?”
曾念薇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开了。
曾念芳虽然很是不忿,可最终仍是敛了眉眼,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跟在曾老太太身后进宫哭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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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及笄
第197章
落樱殿里一片缟素之色。
上至太妃、下至诰命贵妇以及各家的姑娘小姐们皆是形容憔悴、双眼红肿,哭得那是一个声泪俱下、悲痛欲绝。
可满大殿的哭嚎声之中,到底有几个真心、几个实意,那便又待商榷了。
虽然曾念薇自己也说不上有多真心,可更是有不少的人,都是在帕子里塞了洋葱,又或是辛辣的姜片,便哭便将帕子往脸上捂。
先帝薨,嘉和帝令举国哭丧七天以示哀痛。嘉和帝的这一句话,可让不少人有些头疼。往势力眼里说,龙椅上那一位仙逝虽然会令朝堂、世家慌乱一阵,可若是让他们发自肺腑地哭悼,大家也只能没眼泪也挤一点儿出来了。
到第四天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厥了过去,其中不乏太妃、以及一些上了年纪的命妇们。
倒是第五天的时候,有个小宫妃引起了不少骚动。原来是位顾姓的才人,体力不支而晕厥了过去,一查,才发现有孕了。
虽然这时机不算合适,可到底是件喜事,谁人不知嘉和帝子嗣并不丰厚,连带着太子在内,一共才两个儿子、三个公主。
嘉和帝知道消息后十分高兴,特意恩准了顾才人每天只需在寝宫里拜祭先帝,不必再到落樱殿里哭丧。 且当即就给顾才人晋了顾嫔,只待产下龙子,妃位指日可待。
顾嫔有孕这件事可是引起了不少轰动,若非命妇们每天都需要到落樱殿里点卯,紫霞殿里早就挤满了恭贺的人群。
哭丧结束的时候,曾念薇等人跟在曾老太太身后正想出宫,一转身,便撞上了庆宁侯府的人。
庆宁侯夫人复氏上来与曾老太太打招呼,一行人相互见礼。复氏与曾老太太一番寒暄之后。目光在曾家三姐妹身上划过,最终落在曾念芳身上。
“这些日子,大家都难过极了。”复氏目光转了一圈,拉着曾念芳的手便道。“瞧瞧这孩子,愈发消瘦了。”
曾念芳没想过复氏会主动与她搭话,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抑制不住的狂喜。
‘先帝仙逝,举国悲恸,我虽然只是一介女子,可亦知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曾念芳半垂头,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且,父亲每日昼出夜归。祖父祖母亦伤心得不得了,我,我看着,却帮不上什么忙,便愈发地安不了心。”
说实话。曾念芳这一番话说不上太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可庆宁侯夫人却是一副甚是感慰的模样,拉着曾念芳的手直道:“真是个忠孝的孩子。”
曾念芳娇羞地垂了垂头,不做言语。
回程的路上,曾念芳喜不自禁。她坐在金花折枝的蒲垫,目光落在马车晃动的帘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笑,一会又羞红了脸庞。
曾念薇将她的神情收归眼底,也不说话。
庆宁侯夫人这一番的算盘,打的可真是好。
据她所知,她们去阳城的这一段时间里。曾念秀可是频繁地出入庆宁侯府,而复氏对她也甚是礼遇。曾念秀打的什么主意已经不言而喻,可如今复氏又朝曾念芳抛出橄榄枝......
上一辈子,曾念芳可是作为并嫡之妻嫁入庆宁侯府的,想来这一世理应也如此了。只是。上一辈子曾念薇的位置,或许会换成曾念秀也不可?
曾念薇没有话太多的心神去理庆宁侯府这一团乱麻。可有一点却不得不说,这一次福王败北,嘉和帝上位,这里头少不了许家、云家,甚至还有王家的从龙之功,可在福王派一律被清洗之时,庆宁侯府却只是伤了皮毛,从这一点上,曾念薇就不得不佩服庆宁侯的手腕。
转眼就是十月,曾念薇的及笄礼就定在了十月十一,因离先帝薨世不过两月余,定安侯府并不打算大办,只邀请了些相熟的人家。
正宾请的是定国公夫人云老太太,赞者则请的是陆婷。
说到这一点,曾念薇不免有些遗憾。重活一世,她所相交的朋友甚至比上世还要少。因此,下的帖子都是公中发出去的,只有陆婷这个赞者,是她主动邀请过来的。
到了十月十一这一日,大家都没想过会来这么多人。
除了些相近走动的,平常里些点头之交也来了不少,年纪相仿的姑娘们凑在一块儿姐姐妹妹地喊着,倒是热闹得很。
许家来的是许二夫人。许家在那场大火里几乎损了整个大房,而二房的原配正室许二夫人也没逃过一劫,如今的这许二夫人是不久前才进门的继室。许二夫人个子中等,肤白貌美,一张犹如圆月的脸庞笑得很是和气。
“这就是定安侯府的四姑娘了吧?生得真好!说花容月貌简直都不为过!瞧瞧,这气度、这品性,满帝都也挑不出几个来了。”
许二夫人拉着曾念薇的手笑眯眯地说了一堆儿话,转身让人递过来一套水晶紫宝石牡丹镶翠头面给曾念薇当及笄礼。
红宝石雍容尊贵,可这水晶、这紫宝石却是罕见的很!饶是在场这些什么大场合没见过的贵妇们也不由得惊了惊。
这位新晋的许二夫人第一回出手倒是震住了场子。
众人皆知,新晋的许二夫人来自福建刘家,家底丰厚那是不必说的,有意思的是,刘家一直有涉及境外贸易。听说,那可是跟洋鬼子打的交道,说的都不知道是什么花儿,且,远洋运回来的那些个物件儿,那是一个新鲜!那可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物件儿,金贵的很儿呢!
好比许二夫人送给定安侯府四姑娘的这一套水晶紫宝石牡丹镶翠头面,那就是有价无市!
曾念薇有些惊讶许二夫人出手这么贵重,不过一想,这是许二夫人的第一次在这个圈子里露面,有意树立形象,她也没有多说什么,让人收了下去。
倒是过来观礼的曾念琪,落在那锦盒上的目光亮了又亮。满是羡慕。连着望向许二夫人的眼神都火热了几分。
曾念兰在一旁瞧着直皱眉头,最终忍不可忍地瞪了曾念琪一眼,曾念琪这才收敛起来。
许二夫人倒是很满意众人的反应,连带着脸上的笑容更是深了几分。
礼毕之后。各家夫人小姐们相继离去,陆婷还没走,留在曾念薇的闺房里与她说悄悄话。
“薇姐姐今日真是好看!就是我,瞧着薇姐姐也都移不开眼儿了呢。”陆婷嘻嘻哈哈地凑在曾念薇身边。
曾念薇嗔了她一眼,道:”你就没个正形儿!”
曾念薇与陆婷相处了一段时日 也明白了在这位大小姐眼里,只要她想、只要她愿意,就没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这一点,曾念薇自认及不上陆婷。
“我说的是真的呢,薇姐姐今日好看极了。”陆婷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陆婷天生爽朗,为人大方耿直。她睁大眼睛扬着一张笑脸时,那欢喜的模样,叫人看着也忍不住欢喜。
曾念薇虎着脸瞪了她两眼,终是没忍住,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她轻轻捏了捏陆婷手心,道:“等过两年妹妹大了,眉眼长开了,定然更好看。”
陆婷闻言咧嘴一笑,挺了挺胸脯,道:“那当然!”
那率真的小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痒痒。
曾念薇伸手去捏她的脸。两人笑成一团。闹过之后,陆婷懒洋洋地靠在大引枕上,开口就道:“薇姐姐都及笄了,很快就要成亲了呢。”
陆婷手一撑,坐直起来, 大脑袋凑到曾念薇跟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问:“薇姐姐,薇姐姐你可有想过,要嫁哪般的男子?”
曾念薇没想过陆婷会问这样的问题,她先是一愣。随即面一红,转过头道:“怎么问这样的话?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陆婷扭了扭身子,却不死心地接道:“虽是这般说,可这却关乎我们以后的一生呢。虽是父母之命,可以后过日子的却是我们自己,个中酸甜苦辣,也只有自己知道了。难道,薇姐姐心中,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曾念薇闻言愣了愣神。
有没有想过?
对于这个问题,她是真的没有去想过,可为何, 陆婷说时,她脑海里却不自禁地就闪过一抹模糊的身影?
曾念薇心下大惊,忙地肃了神,目光盯着陆婷,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陆婷颦着一对儿浓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见曾念薇似乎有些不悦,陆婷忙地嘻嘻一笑,道:”我只是问问而已嘛,薇姐姐不要这么严肃嘛 ,将我吓了一大跳。“
陆婷冲曾念薇挤眉弄眼,她顿了顿又道:”薇姐姐没有想过,妹妹我却是想得很清楚了呢。”
陆婷探身向前,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小脸上满是憧憬,神采飞扬:“薇姐姐,我告诉你。以后我陆婷的夫君,必是那天底下最威武、最霸气、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以后,他必会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大红花轿地来迎娶我!”
曾念薇呆了呆,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手一点陆婷光洁饱满的额头,道:“你个小不害臊的,这话也说的出口。”
陆婷小脸肃了肃,很是正经儿。
“我说的是真的呢!”
曾念薇却是不给面子地又笑了起来。
只是后来,曾念薇回想起这一幕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婷竟然一语成箴,只是那时,一切已物是人非。
第198章 烧烤
第198章 烧烤
深秋渐过,隆冬未至。天气只是微微地凉了起来,薄霜未染,飘雪尚远。这样的天气,只需披一件薄大氅,足以。
这样的时节,最适合出游。
新帝已立,朝堂渐稳,余下的,不过论功行赏、又或是清肃异己。只,新帝却是出乎意料的仁厚,极是顾及手足之情。对于福王的反叛,新帝并没有取之性命,只剥夺了他的王爵之位,阖府送至玉山别院休养。说是休养,其也不过是名头好看罢了。若无意外,废福王一家是不可能在走出玉山别院了。不过,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留着福王,对于嘉和帝的拥护者来说,无异于养虎为患。可关键是这是先帝弥留之际的意愿,众人就算有心,也只能重叹一口气,无奈作罢了。
这些朝堂之事对于曾念薇来说不过于闲时听一耳朵罢了,前两日,陆婷给曾念薇下了帖子,邀请她出城游玩。
曾念薇派人到曾老太太那说了一声,便带着绿意和绿月乘车出了门。
陆婷老早地就侯在了胡同前,见曾念薇过来,笑眯眯地就下了马车跑来跟曾念薇同乘一辆。
“才几日不见,薇姐姐怎么看着好像又长高了不少呢。”陆婷比着两人的个头,眨眼眼睛道。
曾念薇忍不住就笑:“胡说,这才几天没见?怎么,难道我蹭地,一夜之间就比你高了?“
陆婷捂着嘴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道:“薇姐姐再长,也肯定没有妹妹我高。”
这话倒是真的,陆婷这个子在同年级的姑娘当真那可真是鹤立鸡群了, 许是双胞胎,陆婷的个子比之陆川,查得也只是毫厘。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就出了城。
她们所到之地是陆家的一处庄子,依水靠山,景致颇是秀气。尤其是院中那一株老榕树,也不知道长了多久。枝繁叶茂,深绿的叶,树冠参天, 几乎遮了院落的半边天。
老榕树显然已经被打理过了,没有多余的树根坠下来。树下摆了一张长案子,其上摆了不少碟碗银箸,更是有不少的瓶瓶罐罐。而长案子不远处,还有两个架起来的铁架子,长长的架腿,其上的屉里塞了不少炭头。上面还奇奇怪怪地铺了一张铁网格子。
这架势,瞧着跟话本子里的描述有些相似,可曾念薇却不敢确定。
“这是?”
“我哥说这是烧烤呢。”
陆婷笑眯眯地去掀长案子上的的碟子, 瞅着里头摆的整整齐齐的薄肉片和鸡翅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回过头来与曾念薇解释:“薇姐姐,我与你说 。这叫烧烤呢,新鲜吧?是不是没见过?听说啊,这些东西,可都是从西洋那传过来的玩意儿呢。看,这边这些都是酱料,抹在烤好的肉上,听说好吃得不得了。”
陆婷说着。一双眼落在片得整齐的那一碟碟肉片和串好的鸡翅,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瞧着陆婷馋嘴的模样,曾念薇禁不住就笑了起来。她仔细打量了长案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很是好奇。
“这种吃法倒是稀奇。”曾念薇就道。
“可不是,我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吃法呢。”陆婷笑眯眯的模样,道。“还是许二婶婶见多识广,我初初听时,也很是惊讶呢。”
果然,曾念薇多少就猜到,这种新鲜的东西多是从许二夫人那传过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游廊的另一端便传出了少年们的说说笑声。
曾念薇抬头就望陆婷,陆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忘记与薇姐姐说了,我哥,还有许大哥他们也在呢。”
曾念薇一顿,心里多少有些不悦,面上却并没有动声色。
陆婷也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有些唐突,她腆着小脸,小心翼翼地瞅着曾念薇。
她那小动物般的眼神,即便曾念薇心里有些小不高兴,也叫狠不下心来。且,人都来了,此时再走,也不是这个理。
陆婷虽然大大咧咧的,可察言观色的水平却是一流,见曾念薇眉眼稍缓,一张脸顿时便又神采飞扬起来。
“我就知道薇姐姐待我最好了,肯定不会生我气的。”陆婷笑眯眯地挽着曾念薇的手,亲热地说道。
这边两个小姑娘悄声地说着小话,那头少年们已经走了出来。
走在最前头的少年身材高大,星眉朗目。他手里拎着一个偌大的木桶,喜滋滋地往这边走过来。
就是他身旁的少年,曾念薇也毫不陌生。身负弓弩,乌发墨眸,身形偏瘦却不羸弱,不是曾博远是谁?
曾念薇一愣。
她完全没想到云墨奇和远哥儿也在此,怪不得远哥儿早早地就不见了人影儿,原来是跑这儿来了。
曾念薇下意识地去望陆婷,后者一幕笑眯眯的模样,眼睛眨啊眨,仿佛在说:”哈哈,惊喜哟!”
曾念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也看到了曾念薇,曾博远眉梢一喜,快步走过来:”姐姐也来了。”
云墨奇提着木桶健步如飞,他几个大步走到曾念薇面前,将木桶一撂,颇是自得:“四表姐快来看, 这里的鱼全是我捉的呢!”
曾念薇侧身朝木桶里往了过去,清棱棱的水里扑腾着为数不少的鱼 ,曾念薇对这方面不甚多知,她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鱼,只见得那鱼个头还不小。
曾念薇还来不及说话,陆婷就将脑袋凑了过来,她瞥了一眼, 张口就道:“不就是几尾鱼嘛,又不是没见过。”
云墨奇一听,顿时就炸了毛。
‘这可是我亲自捉的鱼呢,你不稀罕你自己捉去......‘
话刚起,却又戛然而止。
云墨蓦地就收了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见鬼似地瞪着陆婷。
他一手指着陆婷,瞬间成了结巴,磕磕巴巴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你你......”
陆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瞪他:“你什么你!”
云墨奇仿佛想起了什么,倏地转过身去瞅身后的陆川,还在!他猛地又转过身来瞅陆婷。铜铃似的大眼满是不可置信。
真是像啊!
眉眼、五官,就连身量都差不多!若不是陆婷乌发半挽,一袭撒花纯面百褶裙,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女版陆川!
云墨奇震惊过后,很快便将目光从陆婷身上移了开去,毕竟直愣愣地盯着人家一个姑娘看,霎是失礼。
才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又偷偷地去瞅陆婷,越瞅,越觉得是在看一个身着裙装的陆川。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有无数的别扭。
曾博远也是第一次见陆婷,心里也很是惊讶陆川陆婷长相之相似。 不过作为一个知礼守礼的好少年,他面上尽量地不动声色。
陆川和许天柏也走了过来,众人顿时就是一番行礼。
陆川身为主人家。就道:“......前不久从阿柏那得了这套工具时就想着,等哪天寻了空子好好出来游玩一番,也好感受感受西洋的文化。 谁料阿婷知道后一直吵闹着要跟着来,如今曾姑娘也来了,定要玩得尽兴才好。”
“陆大公子客气了,能见识到这般罕见的物件儿,是我托了阿婷的福才是。”曾念薇微微施了个礼。缓声道。
陆川哈哈笑了一声:”大家都这么熟了,这里亦没有外人,曾姑娘无需太见外。‘
那头已经守在烧烤架旁的陆婷也道:”我哥说得对,薇姐姐千万不要见外,他们男人能出来玩,我们也应开开心心才对!这里已经清了场。大家都不要拘泥那些个劳什子礼数了!今天咱们就敞开来吃才是!“
陆婷高声一番豪言壮语,那头云墨奇则听得满头黑线。
云家以武出身,云墨奇自小又是跳脱的性子,对于那些礼数规矩, 他虽然常常置身度外。可在他印象里,女子不应该都应温柔娴淑、文静端庄的吗?就像大表姐、四表姐一般。
乍一时来个女汉子,他深深地表示有些吃不消。
那边起了火,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院子里架了两张烧烤架,几个少年们一边,陆婷和曾念薇一边。
刚开始还好,陆婷还亲自动手,兴致勃勃地烤着手里的鸡翅,等一不小心不是烤糊了,便是半生不熟时,陆婷的耐心顿时就没了。她一边指挥着跟来的丫鬟婆子帮忙烤,一面嗅着小鼻子,眼睛尽往另一边瞟。
”哈哈,瞧那呆子,那团黑乎乎的可是啥哟?“陆婷一手指着云墨奇手里已经看不出原状的鸡翅,一手捂着嘴直乐。
云墨奇被她说道恼羞,顿觉老脸都丢光了。
他正想鼓起铜铃般的大眼唬陆婷,可一想好男不与女斗,他便复又垂下脑袋继续烤手里的鸡翅。
哎哟其实他也没想明白,这啥子的鸡翅哟,外边早就糊了,怎的里面还没熟呢!
头一回烧烤,大家都新鲜着,非要自己动手。
虽都是头一回动手,可鸡翅与鸡翅之间,也是有个高低良莠的。云墨奇的那一团已经形如黑炭,曾博远手上的也好不到哪儿去,陆川的还好,勉强能看出来是个鸡翅。反观剩下的那位,简直是拉仇恨!
一心两用不说,还烤得这么好!
左边,薄薄的肉片,金黄、微焦却没有失了肉汁,整齐地码在铁格子网上,滋滋作响!而右边的鸡翅也没得说,通体金黄,皮酥肉嫩!
陆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了一句:”阿柏......“
许天柏抬头瞟了他一眼,顿时对他的意图了然于心,他抬手就要将手里的鸡翅装盘,果然,他一转身,手里的鸡翅已经不翼而飞。
陆川一手抓住鸡翅,张嘴就咬了一口:”哈哈!阿柏出手,果然没得话说!“
”哥哥!“陆婷瞪了一眼陆川,大声喊道。
哪有这样的哥哥,有好东西不应该先顾着妹妹的么?
陆川这么一动手,云墨奇和曾博远顿时便将自己手里的黑状物体放到一边,嘻嘻哈哈地将许天柏烤好的肉片给分了,见者有份,陆婷自然也分到了一份,端着小盘子吃得心满意足。
反倒是曾念薇,仍留在这边继续翻着手里的鸡翅。
这一帮人虽然说不上生疏,可却到底没有熟到哪儿去的。陆川是陆婷嫡亲哥哥 ,又自小跟在许天柏身后长大,加上她本身的性子所致,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玩笑,可曾念薇心里多少有些尴尬的。
她专心地翻着手里的鸡翅,并没有去看那边。不是她矫情,只是从小根深蒂固的男女大防在前,她自认没办法做到陆婷那般。
”嗯,这个给你。“
温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曾念薇一转过头来便看见许天柏的脸近在咫尺,顿时便顿了顿。
许天柏手里端着盘子,静静地望着她。
接?还是不接?
曾念薇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早已和一帮少年打成一片的陆婷,又望了一眼低眉敛目仿佛空气一般的丫鬟婆子们。
思量片刻,曾念薇终究伸手将许天柏手里的盘子接了过来。
莹白的玉碟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肉片,金黄、微焦,肉片上撒了些不知名的粉末,边儿装点着盘花,卖相极佳,肉香四溢。
曾念薇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里一团乌黑的鸡翅,不由自主就红了半边脸。
许天柏将她的窘迫收归眼底,不由得轻轻地笑了一声,瞬间,曾念薇一张脸有如火烧,羞怒塞过了矜持,曾念薇抬眸瞪眼前的少年。
少女如花,含娇带嗔,羞恼的脸庞生气勃勃,许天柏顿时便愣了愣。
他以手掩嘴,轻轻地咳了咳,秒补:”第一次就烤成这样,已经是不错了。”
他说着,他伸手就去拿过那已经看不出模样的东西慢慢咬了起来,少年骨子里流淌着优雅,饶是啃鸡翅这种活儿都行云流水,仿佛在品尝极品佳肴。
曾念薇呆呆地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已经只剩下一个骨架子了。许天柏见她呆呆的模样,愉悦地弯了弯唇角。
“味道还不错。”许天柏道。
曾念薇忽然觉得如果地上有个洞,她一定立时便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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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小名
第199章
回程的时候,陆婷满脸的意犹未尽,挽着曾念薇的直道:“真论起来,烤出来的肉倒也算不上绝顶美味,不过图一个新奇罢了。薇姐姐,之前我都没有想过,那肉也可以这么吃的呢。烤好了,再涂些酱料 ,那滋味竟然也不错呢。 ”
陆婷眯着眼直笑:“下回他们再出来,我还叫薇姐姐一道。”
曾念薇便没好气地往她一眼,还没等她开口陆婷马上就道:“下回我一定清清楚楚地先告诉薇姐姐谁也会到场!”
说毕,她便又摇着曾念薇的手臂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曾念薇就没好再说她什么,既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
陆婷就笑:“可惜的是,我手艺不好,老烤糊。”
“还是薇姐姐聪明,先前我瞧着薇姐姐也烤得糊了,不过后来薇姐姐也烤得很好呢。”陆婷抿着唇,歪着脑袋笑眯眯地问曾念薇,“我瞧着许大哥与薇姐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薇姐姐你快说,是不是许大哥教你什么了?”
曾念薇闻言心里微微一顿。
她状似不经意实则仔细地瞧了眼陆婷,见她面上无异,只是带染了些调皮,心里才微微一松。虽然她自认没有做什么亏心的事儿,可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小心虚。
她斟酌着词语道:“许世子只是提点了我几句罢了 ,并没有细说。”
陆婷扁了扁嘴:“许大哥偏心,也不见他来提醒我两句。"
“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吃许大哥亲手烤的东西呢。嘻嘻,还真不错。”
陆婷说着,便絮絮叨叨地捡许天柏的事儿来说。承国公府和齐国公府是共通家之好,陆川与许天柏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常常连捎着陆婷。陆婷和陆川长得像,又是个胆大包天的,没少跟着一块儿闹。小的时候更是常常冒充陆川偷偷溜出去玩儿。
“有一回,哥哥和我打赌输了,他就带着我的头饰、穿着我的衣裳和母亲一起去赏花宴了。倒是我,换了哥哥的衣裳就跟着父亲一块出去打猎。”陆婷讲起这些趣事很是欢乐。语气欢快,“薇姐姐你不知道,我自小和哥哥便像,父亲母亲常常分不出我们俩来。那一次也不例外,父亲和母亲都没发现我们两个掉包了,不过我和父亲一行半途上遇上了许大哥,他一眼就将我认了出来。我好说歹说,许大哥才没将我供出来。”
陆婷想起这件事就有些不忿:“我还以为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哥哥那个傻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失手将人家小姑娘推到湖里去了,母亲一盘问下来哥哥就漏露馅儿。后来父亲将哥哥大打了一顿板子,哥哥两个月都没能起床,就连我也被罚抄了三个月的书,还好半年都没能出门呢。"
陆婷忽然压低了声音。俯耳道:“那姑娘薇姐姐也认识,就是废福王之女,从前的八郡主呢。”
“哦?”
曾念薇顿时就被挑起了兴趣:“陆大哥怎么那么不小心,失手将她推下了湖里了?”
陆婷撇了撇嘴:“我哥那呆子哪有那么大的胆子?他是冒充我跟着母亲一道儿出门的,对那些人避之还不及呢。还不是叫人陷害了?只是当时母亲生怕别人瞧出哥哥的身份更生出什么好歹,这才忍了下来。”
“话说起来,那八郡主小时候可不是这般清高、满腹才华。她小的时候可是又瘦小又小,模样气质都不是很出挑,胆小得很,若非这样,又怎么会被推下水?听说那次她也没得好,足足躺了一个多月呢。当初大夫都说她撑不过去了,我和哥哥可担心了好久。”
“啧啧,当初那模样,谁又看得出她后来才名美貌名满京城呢?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陆婷摇头晃脑地感叹了一番,“一入宫门深似海。虽不是皇宫,可那王府里的猫腻也少不了。”
额,曾念薇顿时有些黑线。
这前言跟后语,似乎不怎么搭?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前世福王上位,作为新帝最看重、最宠爱的八公主,赵同悦可说得上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哪怕是后来选驸马,皇帝更是放言天下男儿尽任她挑 ,可出乎意料的是,赵同悦最终却选择了落魄的许天柏。芳心尽付。
想到上一世许天柏最终与赵同悦走到了一起,莫名其妙地,曾念薇心里闪过一抹微妙的情绪,快得她都没意识到那是什么便消失不见了。
不过这一世,嘉和帝执掌,而赵同悦此时正被囚禁在玉山别院之中,许家虽然受了重创,可却没有向上一世那般几尽灭绝,所以,这一世,这两人的结局,理应也不尽相同才是。
曾念薇胡乱地想着,隐隐却又觉得有哪里不大合乎常理。
啊,对了!若是一如传言般所说,八公主若是与驸马那般鹣鲽情深,那她又怎会偷偷摸摸地出现在萧逸的书房里?!
凭着赵同悦的聪明,她没有理由不知道萧逸对她的用情。凭着她的地位,若是正事,一句吩咐足以让萧逸亲自上门听后拆迁。
越想,曾念薇越发觉得里头应该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就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个中缘由了。
回到定安侯府时,曾老太太让人将曾念薇叫了过去,明言暗语地说教了一顿,话里话外不过一些女子当以贞静娴雅为主,平日里应多在家绣绣花儿、多做些女工为主。
曾念薇很是乖顺,一概应了下来。
曾老太太是长者,她说什么便说就是了,曾念薇只是听听,回头做不做曾老太太就管不到她青禾院来了。
这么些年来,曾老太太收敛不少,她不主动找事,曾念薇自然也不会凑到她跟前去。她若是想搅事了,曾念薇也从来没怕过。当年曾老太太纵容王雪娥残害大房骨血,又三番两次想对父亲曾启贤下毒手,若非她做得隐秘。曾念薇没有捉到确凿的证据,又怎会容曾老太太继续颐指气使?
定安侯府以后是要留给远哥儿的,然,一日曾老太太还在。她若是想打什么坏心眼儿,一个长辈的身份压下来,远哥儿就算也要斟酌三分。
曾老太太如今也知道这个孙女颇有些心眼儿,没有再做些落人把柄的事儿。
曾念薇从和乐院里听完训回来,远哥儿已经等在了青禾院 。
“四姐姐总算回来了,祖母又说你了吧?”曾博远见她回来,放下手中的茶碗迎了上来。
从前小不懂事,越长大,曾博远也渐渐懂得了家里的状况,自然也懂得了曾老太太对他们姐弟几个的不待见。
“祖母说的对我们便听。祖母若是说偏了,四姐姐也莫要放在心上才是。”曾博远就安慰曾念薇道。
曾念薇便笑:”祖母年纪大了,话便多了些,我们作为晚辈的,听着就是了。过不过心。且看理如何。”
曾博远就点头。
“是这个理。”
姐弟俩东一茬西一茬地说起话来,曾博远就道:“......那烧烤真是个新奇的物件儿,怪好玩的。可惜的是阿一没有去,阿一要是去了就更热闹了。”
曾博远口中的阿一自然是许天一。
“不过,陆大哥和陆大小姐长的可真是相似,别说阿奇吃惊了,就是我也大吃了已经呢!”
曾博远啧啧称奇。“四姐姐以前便见过陆大哥了吧,我瞧着当时四姐姐一点儿也不惊讶。”
“以前见过一两回的。”
曾博远便点点头:“以前虽然听说齐国公府有对龙凤胎,可心里总没有觉得什么。龙凤胎虽然稀罕,可咱家中不也有?宇哥儿和芳姐儿也是龙凤胎嘛。我这么想着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今日一见,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呢!当时若非陆大哥就在身边。我还以为那是穿了女装的陆大哥呢!”
曾念薇便笑。
“他们虽然看着相像,可还是有区别的。阿远难道没看出来,陆大哥眉宇之间带着些许的凌厉之色,而陆大小姐眼里眉梢 ,虽然很是英气。可到底带着些小女儿的娇柔。“
曾博远闻言顿时将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没,我还真看不出来!”
姐弟俩说着话,天色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曾博远才起身要离去。曾念薇就留了她,两人一道去了兰苑,在兰苑用过了饭,曾博远才回了外院。
日子无波,曾念薇过了好一段清静的日子。
再次见到许天柏,竟然是在父亲的外书房里。
曾念薇惊讶极了,不过她很快便收起来脸上的讶异之色。
如今父亲晋了吏部尚书 ,而许天柏夺情,出任吏部左侍郎一职,按此来说,父亲与许天柏有交集也是常理中事。
曾启贤便道:”阿柏,这是小女念薇。她常来我这书房,一时也没料到阿柏你会在。”
曾启贤又对曾念薇道:“梅姑,这便是许世子了。”
曾念薇第一次觉得,父亲就是父亲,是行走在外的男子,很多细节方面的的确确的比不上心思细腻的母亲。
瞧,这一张口,便将她的小名给暴露了。
曾启贤犹不自知,对两人道:“瞧我这性子,京都就这么点儿大,你们之前想必也见过才是。“
曾念薇先前救过许天柏的弟弟许天一,曾启贤是知道的。
许天柏笑得风轻云淡,道:“曾叔说的是,先前梅姑救过阿一,那时便见过,之后无意中也碰了几次面。”
曾启贤还没发现端倪,闻言便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人,他曾念薇顿时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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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想法
第 200章 想法
因曾念薇过来了,许天柏便没停留多久,很快便起身告辞了。
许天柏走后,曾启贤眯着眼睛道:”阿柏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小年纪气度却极有眼界,说句真心话,假以时日,凭着他的才华谋略,成就将来定然丝毫不输于许首辅啊。”
“论如今,他的深谋远虑,就是为父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他。”曾启贤便道,“如此年轻便出任吏部侍郎,可谓深得圣心,此人必是不可估量。”
曾念薇道:“父亲也太过夸张了,再怎么说,他如今也只是个半大小子而已。”
曾启贤便哈哈大笑。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为父老咯。”
曾启贤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茶,舒了一口气,道:“许世子的确是个人物,阿远要是能有他一半,为父也就放心了。"
曾念薇向来护短,闻言便道:“那许世子比阿远大,见识自然会比阿远广些。可以阿远这个年纪能做到这般已经很不错了。阿远心眼儿实诚,待人忠厚,论聪慧,也不比某人少,不过缺了些阅历罢了。"
曾启贤眯了眯眼睛,道:“这话说的,怎么,梅姑对阿柏有意见?”
曾念薇窒了窒,下意识地便反驳:“哪有?”
曾启贤便哈哈地笑了一声:“为父瞧着阿柏挺好,回头我跟他说声,让阿远跟在他身边历练历练,年轻人之间总是比较有话说。”
曾念薇挑挑眉,不可置否。
没过两天,曾启贤便与许天柏说了这件事儿。上司发话, 且又不是什么难事儿,许天柏当然没拒绝,于是曾博远便更加地忙碌起来,常常不见人影儿。
曾念薇最近在帮曾念兰绣嫁衣。说起绣嫁衣。虽然可以请绣衣坊动手,可民间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出嫁女的嫁衣要自己亲手绣,以后的婚姻生活才会更加的幸福美满。绣嫁衣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准新娘多会邀请好姐妹们帮一把手。
以曾念薇的女工,只能在一旁递递针线,幸好曾念兰的嫁衣从早年便开始准备了, 到了今日也几乎要竣工了。
曾念兰便笑曾念薇:“看你这手艺,以后看你可怎么办?”
身旁都是亲近的丫鬟婆子,也都知道曾念薇的女工,闻言便皆笑。
绿菇便道:“大姑娘可有所不知,我们姑娘虽看着不动声色,可私底下早就急起来了。昨个儿婢子不小心瞧见了姑娘正拿着手帕在练习绣花儿呢!“
绿菇话一落,屋子里顿时笑成了一团。
许是亲事在即。大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曾念兰并没有如从前那般拘束着丫鬟们,大家说话便有些随意。曾念兰也笑:“梅姑已经偷偷地练习了?不过现在才知晓补过儿,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女工看似简单,可却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曾念薇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姐姐说什么呢!我只不过绣条帕子而已!“
曾念兰顿时笑得更欢了。
兰苑这边一片欢快的时候。和乐院里却是一片惨淡。
早已经搬出府的三夫人李氏早早地就到了和乐院。
一路上李氏好不容易绷着一张脸,一见到曾老太太顿时便红了眼睛,眼泪珠子似不要钱似地一串一串地往外掉。
”老太太,儿媳这回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老太太你一定要救救儿媳妇儿啊!“
李氏进门就这么一声哭嚎,顿时便将曾老太太吓住了。曾老太太大惊失色:”怎么了?可是老三出了什么事儿?"
"没,老爷他没事。好好地在任上呢。”李氏边抹着眼泪,好不容易将情绪稳下来,道,“是秀姐儿,秀姐儿出事了!”
见儿子没事,曾老太太先松了一口气。随即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秀姐儿又怎么了?”
李氏一提起女儿,眼泪又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还不是那庆宁侯府,简直欺人太甚!”李氏哭了一阵,将泪意敛了回去,提起庆宁侯府便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那庆宁侯夫人想人秀姐儿做二房!”
曾老太太面色一下子也拉了下来:“二房?秀姐儿怎么可能去做二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地将话说清楚。”
李氏便道:“老太太也知道的,上次因为湖心亭落水一事,秀姐儿一直都难以释怀。儿媳便想着,既然秀姐儿这般,那萧世子也是个极好的,言语里便将那庆宁侯夫人试探了一番。庆宁侯夫人对秀姐儿一直也极是赞赏有加,有好几次,都赏了秀姐儿好些珍贵稀罕的首饰,这件事便是如此了。眼看着秀姐儿年纪一天天地大了,可庆宁侯府那边却没有什么动静,儿媳便想着这事儿关系到秀姐儿的终身大事,就算豁了一张老脸,儿媳也是要替秀姐儿打算的,昨日儿媳便到庆宁侯府去了一趟。谁知,那庆宁侯夫人却说,秀姐儿想过门,可以,不过是要以二房的身份。庆宁侯夫人说了,若是秀姐儿愿意,他家自是准备厚礼,正正经经儿地将秀姐儿抬为二房。”
李氏说着说着便又哽咽了起来:“母亲,你说说,这是什么理儿,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儿媳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怎么可能去给他人做劳什子二房!?“
曾老太太面色亦是一片黑沉。
虽然分了家,可曾念秀到底是定安侯府的姑娘,堂堂吏部尚书的侄女,给人去做二房,实在是说不过去!庆宁侯府这一遭,也太打脸了!
曾念秀那点儿事儿,她不是不知的。当初,正是因为曾念秀的事儿,曾启贤将曾念薇与萧世子的亲事都给推了。
曾老太太便道:”当初论四丫头婚事时,你不是言之凿凿地说秀姐儿与萧世子的事儿能成?“
李氏闻言微噎。
她咬了咬牙,决定对曾老太太说真话:“母亲,当初秀姐儿因落水之事非要闹着出家当姑子,儿媳也是没了办法才说的那话呀!儿媳本想着,大哥会念在与老爷兄弟一场。秀姐儿和薇姐儿又是嫡嫡亲的堂姐妹,大哥会松口让她们姐们俩一同并嫡嫁过去。这儿女亲事,只要女方这边同意并嫡,秀姐儿又是个出挑儿的。难道萧家那头还会拒绝?满京都的少年公子,哪个不风流?哪个不稀罕花开并蒂?谁知,谁知大哥竟然丝毫不念手足之情,一狠心,竟然直接就将这门亲事给推了。”
曾老太太乍一听,顿时龇目欲裂。
她一手指着李氏,满目的震惊:“你,你,你......."
“当初你说的斩钉截铁,我等还当你早已庆宁侯府达成了同识。这些日子秀姐儿又是如此频繁地进进出出庆宁侯府,我还当好事将近了。谁知,谁知......”曾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整个人都在颤抖,“是谁给你的这般胆子。竟然敢撂那样的话!秀姐儿有你这样的母亲,你叫她可怎么办!”
曾老太太气得很,说完便黑着脸瞪李氏。李氏低着头哭哭啼啼,半句都不敢应。
一时之间,厢房里只剩下曾老太太的喘气声和李氏的抽泣声。
良久,曾老太太才道:“天下之大,却并不是只有一个庆宁侯府。湖心亭一事。并无外知之人。”
李氏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母亲您不知道,秀姐儿她,她......她就是一根劲筋的不听劝啊!”
曾老太太极是不悦,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冷声道:“什么不听劝?她一个小姑娘家。还能有什么不听劝的?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做母亲的说她几句,她有什么敢不听的!?”
李氏眼泪哗哗地往外掉:“母亲说的极是,原本儿媳也是这般想,说了好些狠话。又将她关了起来,就是想熄了她这念头。谁知,谁知......那孩子竟然犯了倔,她竟然、竟然就这么地将自己反锁在屋里,不吃不喝,这,这是要生生将自己饿死啊!母亲!”
曾老太太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这,这,你还有脸说?你这个做母亲的是怎么教导的!放狠话时你不与我说,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了你才来告之我,你这是生生折腾我这老太婆啊!”
李氏跟着就哭了起来:“母亲,母亲,儿媳不孝,儿媳也不是故意要叨扰母亲清净 ,只是,儿媳真的是没办法了。秀姐儿她可是儿媳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母亲您嫡亲的孙女啊!”
李氏就道:“这事儿其实不难办,大哥如今是吏部尚书,权势大得很,只要他开口为秀姐儿说句话,那庆宁侯府也不敢如此不将秀姐儿放在眼里啊!”
到底是嫡亲孙女,曾老太太虽然恼儿媳和孙女不懂事,可最终还是松 了口,让人将曾启贤叫了过来。
曾启贤乍一听,都要气笑了。
“母亲想要儿子做什么?放狠话让萧世子八抬大轿地迎娶秀姐儿为妻?暂不提庆宁侯府不是那等软柿子,且,就算儿子身为吏部尚书,也不能强行逼迫他人娶秀姐儿!母亲,三弟妹,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庆宁侯府没那意思,那便好生劝劝秀姐儿便是了。‘
曾老太太闻言冷冷地笑了一声:“老大,秀姐儿虽然不是你亲生闺女,可也是血脉相连的嫡亲侄女,你这个做大伯的,难道就连为秀姐儿说句话还不愿意?“
李氏眼睛红红的在一旁点头附和。
曾启贤素知曾老太太有些蛮不讲理,却不知素来淡泊明理的李氏竟然也有如此犯浑的时候。
“母亲,三弟妹,儿女结的是亲事,不是仇家!秀姐儿是家里的掌珠,萧世子何尝不是庆宁侯夫妇的手中宝?将心比心,强新逼娶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就算成了,那亦是一堆儿怨偶!母亲和三弟妹口口声声说疼爱秀姐儿,难道就是这么地将她往火坑里逼的?秀姐儿年纪小不懂事, 母亲和三弟妹也跟着犯糊涂了吗?!”
曾老太太和李氏一时便说不出话来。
“庆宁侯向来是妥帖的人,能说出仍秀姐儿做二房的 ,若我没猜错,是庆宁侯夫人的意思吧?”曾启贤缓了缓脸色问道。
李氏便点点头。
“这便是了,定安侯府已经不是从前,庆宁侯府亦是要给我们几分薄面的,庆宁侯夫人说出这种话,大多是想让三弟妹知难而退罢了。”
曾启贤便道:“无论怎么样,这话实在是侮辱人,我会向庆宁侯递帖子,将脸面给圆回来。至于秀姐儿的事,三弟妹就莫要再提了。秀姐儿容貌出色,又是个聪慧的,何须愁嫁?三弟妹应该写信,好好地与三弟商量一番秀姐儿的婚事到底如何。”
曾启贤将话说完没等二人说话便走了。
李氏初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曾启贤已经走远了,顿时免不得又是一番哭诉。曾老太太虽然恼,可曾启贤今时不同往日,她还真不好强硬着来。
倒是曾念薇,听说这一出的时候颇是唏嘘。
李氏这次胆子真是大,当初她放狠话的时候,就连曾念薇都以为她是与庆宁侯那边达成了什么共识呢,毕竟平心而论,三堂姐曾念秀与萧逸心中的那朵白莲花还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如今闹成这样,曾念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曾启贤到了如今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是遗憾又是恼恨,觉得都是他当初的大意,才让李氏钻了那样的空子。
曾启贤来青禾院坐了一会, 说了半天的话,他看了看已经及笄了的女儿,最终叹息了一声便走了。他这是身怀内疚,觉得因为自身的原因而让女儿错失了一门好亲事。
就连曾念兰和曾博远都觉得有些可惜。
曾博远向来与曾念薇走得近,曾念薇婚事不顺,他自然也不好受。
他心里揣了事, 面上多少便带了些出来。
许天柏何等的眼色,一眼就将他看穿了,一番话下来,曾博远还傻乎乎的,可老底被人掀了犹不自知。
因是定安侯府的家内事,许天柏不好说什么。随口疏导了曾博远几句,便将人打发回去了。
曾博远走了之后,许天一便凑了过来。
他想了想道:“哥,要不,我娶薇姐姐吧?”
“咳咳咳!”
许天柏顿时便将一口茶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许天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哥,我知道这事儿有些意外,可你也不必喷我一脸吧?”许天一抹着脸上的茶水,满是郁闷。
他解释道:“哥,滴水之恩,应以涌泉相报。薇姐姐她救我一命,如今她亲事不顺遂,我便娶她,这也合乎常理啊。我与阿远熟得很,我要是娶了薇姐姐,定然也不会亏待她的。且,薇姐姐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外祖父又是定国公,这桩亲事,想必祖父也是同意的。”
许天一说着,悄悄红了半边脸:“哥,薇姐姐虽然大了我两岁,可我不介意的。”女大三,抱金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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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更新的时候一直都挺晚,最近更晚了......呜呜呜作者君自己也觉得这么做实在太不好了 !所以作者君决定从明天起调整码字时间,重新将节操捡回来!!!干巴爹!!!
令:嗷嗷!~~恭贺作者君写满200章,哈哈!~~
最后:谢谢waitingaaa 亲的香囊~~亲近来一直都有打赏作者君,嗷嗷作者君都看到了,也好感动的说,么么哒亲!~~
第201章 歹意
第201章
许天柏挑着眉毛将弟弟打量了好半响,直到将许天一盯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许天一心里有些打颤,他呐呐地张了张嘴: “哥......?”
许天柏这才收回了视线,幽深似水,转而静静地盯着菱窗外那株光秃秃的老梅树,不发一言。
“哥......”
许天一不安,他抬眼望自己哥哥,后者似是这才回过神来,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安抚地拍了拍弟弟肩膀,道:“你还小,不急。”
许天一便点了点头。
“哥,这事儿不关薇姐姐的事儿,她并不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我,也是刚刚听了一耳朵,才,才有了这想法。”
许天柏颔首:“嗯,我知道了。”
许天一忽然觉得自己大哥有些太好说话了,可一时之间他又察觉不出来什么异常。
过了两天,是大公主的寿宴,这是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宗室盛宴,自然是要办得欢大无比、热热闹闹的, 京城里只要是有些名头的世家都在应邀系列。
曾念兰和曾念薇等姑娘皆备了礼给大公主贺寿。当然,定安侯府早便按照往年的分例,又添了好些贵重物品提前送到了公主府。曾念兰、曾念薇和曾念芳等人的不过是些书画、绣品之类的雅礼。
公主府里热闹得很,来的人也多。曾念薇与一众人等先给大公主请安,又表示了心意便跟人出来了。
女宾被安排听雨轩一边,曾念薇一行人跟着公主府的婢女来到听雨轩,一路上没少遇见熟面孔。庆阳伯府的顾敏 、庆宁侯府七姑娘萧宁儿、王家小一辈的王颖,就连曾念琪和曾念秀等人也都来了。
曾念薇刚坐好,陆婷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她悄悄冲曾念薇眨了眨眼,一路过来在曾念薇身旁坐下了。
“薇姐姐来的真早。我在路上的时候还想,我这次肯定会比薇姐姐先到,没想到这才倒是让薇姐姐捷足先登了。”
陆婷微微笑了笑,很是端庄的模样。
到底是大家出来的姑娘。私底下怎样且不说,面上的功夫却都是深了于心。
曾念薇便道:“大公主的寿宴何其隆重,早些到也更显尊重些。”
陆婷唇角微扬,轻轻点了点头。
“薇姐姐所言极是 。”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早就准备妥当了,都是哥哥,磨磨蹭蹭地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才耽误了时间。”
曾念薇笑而不语。
两人正说着话,萧宁儿便过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姑娘。那姑娘螓首蛾眉。肤白唇红,盈盈细腰一手可握,正可谓美人纤弱,我见犹怜。
萧宁儿上来打招呼:”薇姐姐、婷姐姐。‘
曾念薇和陆婷便与她寒暄。
说话间才知道,那位羸弱可人的姑娘。是傅阁老的孙女傅黛。傅黛自生下来身子便弱,从小便被送到了五台山上休养,不久前才被接了回来。
“这位就是定安侯府四姑娘了?久闻芳名,今日才得以一见,曾四姑娘果然是天姿国色,不负盛名呢。”傅黛轻轻扬了扬眉, 唇角露出一抹笑意。缓缓道,“我可是期盼了许久,今日终于见到曾四姑娘了。”
曾念薇一听,望向这位傅黛姑娘的目光不自觉地便添了三分思量。
按理来说,她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傅黛姑娘,所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这姑娘倒好,一开口便含了三分酸,让曾念薇听了连挑眉。
她面上不动声色,淡声道:“傅姑娘姑娘说笑了,我不过平常之色。怎担得起傅姑娘盛赞?说起来,傅姑娘才是个出色的。”
傅黛闻言却是嗤地冷笑了一声。
“不过一句话而已,若是不中听,曾四姑娘权当未闻就是了,何苦飞来嘲讽我?论相貌,我自认不如曾四姑娘,可相貌自是爹娘给的,我等为人子女者,又怎好以此为恶?难道曾四姑娘就是这般肚量,看不得人家半点好?”
曾念薇先是愣了愣,转瞬便反应了过来。
“傅姑娘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半毫嘲讽傅姑娘之意。”
傅黛听了,一双杏眼顿时添了三分委屈,泪眼盈眶,泫然欲泣。小兔子一般的眼神又羞又气地瞪着曾念薇,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曾四姑娘何必如此?我刚从五台山回来,对京中不甚熟悉,曾四姑娘不喜我也是正常。”
形形色色的人,曾念薇见过不少,可傅黛这样的,曾念薇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一旁陆婷早就看不下去了 ,伸手将曾念薇往身后一拉,挺身护在她身前,挑眉道:”傅姑娘是吧?大家都是初次见面,闹成这样是怎的?想找事?真是好生奇怪,阿薇从头到尾都没说半句 不妥的话,你是哪只耳朵听到阿薇嘲笑你了?真是莫名其妙!”
陆婷这么一说,傅黛眼眶里的眼泪珠子顿时扑簌扑簌地往外掉。
“我,我,我......“
傅黛吓得缩了缩身子,半句话也说不全了。她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陆婷和曾念薇,仿佛她们是吃人不眨眼的怪物一般。
哎哟!
陆婷都要被她气笑了。
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这条大恶龙,将傅黛这只小白兔怎么样了呢。
傅黛是萧宁儿带过来的,见场面变成这样,她一时也很是尴尬。她挤出个笑容,出来打圆场:“傅姐姐,薇姐姐并没有嘲笑傅姐姐的意思,傅姐姐莫要伤心了 。”
萧宁儿转身又对曾念薇和陆婷道:“薇姐姐、婷姐姐,傅姐姐她并没有恶意,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而已,两位姐姐卖宁儿个薄面,千万莫要与傅姐姐见怪才是。”
既然萧宁儿说了话,曾念薇就没有再说什么。
这世上。有些人的脑回路就是那样,她总觉得自己才是对的,是最可怜最无辜最应该被怜爱的那个,与这种人说话。你永远都跟不上她所谓的思维。
曾念薇没说话,可傅黛却更觉委屈起来:“宁妹妹说这话是何意?难道,这是我的错 了?是我胡搅蛮缠?”
萧宁儿顿时头就大了。
她木着脸不再开口。
傅黛见此,更是觉得自己占了理,揉着手帕,抽抽搭搭地就要哭起来。
听雨轩里人不少,这边这么热闹,很快便又不少异样的目光望过来。
曾念薇见此顿时便有了思量,快刀斩乱麻道:“今日是大公主寿宴,大家都是来给大公主贺寿的。 人人皆是喜气洋洋的。可,傅姑娘却这般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姑娘这是有多不满大公主呢,非得在人家的寿宴上哭个不停。”
傅黛正在抹眼泪的手顿时一顿,满是不可置信地望向曾念薇:“.......我。我,我没有。曾四姑不要出言污蔑我。”
曾念薇却是没有等她说完,似笑非笑地望了她一眼,拉着陆婷转身往听雨轩的另一个方向去了。
倒是傅黛,原本惊恐犹如受惊的小白兔一般的模样, 在曾念薇和陆婷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是嘴角微翘,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
听雨轩说大。其实是个长形的花园,傅黛忽如其来地闹了这么一出,曾念薇和陆婷便往另一侧去了。
两人一路走开,陆婷见曾念薇抿着唇不说话,便出言安慰她。
“薇姐姐不用与那只小白兔置气,那小白兔摆明了就是有意恶心薇姐姐的。”陆婷翻了翻白眼。满是不屑道,“听说傅家一直将她养在五台山上,直到年中才接了回来。哎哟哟,瞧瞧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养得连话都不会听了。”
“咱们啊。都是红尘中人,与那等天外之仙,啊不对,是天外之兔,人家可是超凡脱俗之人。她那脑子,咱们不能理解是对的,薇姐姐要是真与她谈得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曾念薇不由得扑哧一笑。
她瞧了瞧四下,见没有其他人这才点了点陆婷额头:“你小声点儿,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去,传到那天仙耳中,就有你好看的了。”
陆婷佯惊,忙地将口一捂。
陆婷见曾念薇笑面上带了笑意,这才又压低 了声音道:“听说啊,傅家将那天仙接回来,是为了她的亲事。薇姐姐猜猜,这天下男儿,谁能有幸抱得天仙归?”
曾念薇动了动眉头。
“谁?”
陆婷便挤眉弄眼地笑,道:“还有谁,这人薇姐姐也熟得很,不就是庆宁侯府的萧世子?”
曾念薇顿时便有些惊讶。
原本庆宁侯夫人待曾念秀还很是看好的,而凭着曾念秀的模样,若是用心,能博得萧逸欢心也不是没有可能。可眼前与萧逸定亲的是傅黛,怪不得庆宁侯夫人要曾念秀退居让位了。
谁人不知,傅家传承多年,是举足轻重的世家大族,而如今的傅大老爷可是萧逸正正经经的授业恩师,对萧逸来说可是恩重如山。听说萧逸少时曾生过大病,还是这位傅大老爷亲手救人回来的。
按这么说,傅黛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故意酸她?之前庆宁侯府曾向她提亲一事并没有刻意地隐瞒,傅家若是有心,是可以查出来的。
所以,傅黛这是因为萧逸曾与她议过亲便发了酸?
曾念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她和陆婷走到了一处假山石群。依理来说,今日是大公主的寿宴,宴请之人尤多。人一多,事自然也多,公主府更应戒备严密才对。尤其是些偏僻之地,为了以防万一,多会布置双倍的人手。
此处不算远,仍地属听雨轩,可曾念薇抬眼望去,入目的都是些假山巨石,巍峨嶙峋,各具姿态。平心而论,是处极为不错的景致。
可到底是哪里有些怪异?
曾念薇目光四扫,心下莫名地便有些不安。
假山石群处安静极了,四下静悄悄的,连虫蚁鸟雀声俱无。除了曾念薇和陆婷,以及两人的贴身丫鬟们,就连方才领路的那小婢女都不见了!
这,俨然与她们方才所在之地的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守位迥异不同!
曾念薇心下微沉。
这样子,分明是掉进套里了!
一不小心,竟然中了别人的套!
虽然不知道设计者意欲何为,可曾念薇直觉眼下之地不可久留。
曾念薇刚想说话,却发现身旁的陆婷迥然变了脸色。
再一看,几个人还好,可如绿月和张嬷嬷她们是有武功底子的人,耳聪目明,听得看得更比平常人远的多,而此时,她们也都涨着脸,面色很是难看。
曾念薇刚想开口,不料正在此时,冬风一送,一阵嗯嗯啊啊的声音骤然入耳,曾念薇脸色刷地白了又红。
活了两世,曾念薇自然不是那等白如纸的懵懂少女。她瞬间便明白了,在这一块乌黑嶙峋的巨石之后,上演着怎样的一幕!
想让她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大公主的寿宴上撞破这样一幕,真是歹心恶毒!
第202章 转机
第202章
曾念薇暗自恼自己大意了,一个不小心便落了别人的套。
可很显然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既然有人想方设法地想让她们撞破这一幕,那么必然也会有后招。
大公主的寿宴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且,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那么大的胆子在此苟合!?
这其中根本不必想,有可能是里面的人也中了计,可,设局者能这么手腕通天,一来故意激怒她们好将她们能引来此处,二又将里面的事算计得这么精准?
可若非如此,能如此胆大妄为做出此等荒诞之事者,必是显贵,甚至有可能是宗室之人!
然而到底是哪种情况,曾念薇不敢确定,可她很确定的是,倘若她们一招不慎,引来的不但是大公主的厌恶、里头那人的恼怒,而最重要的是,她和陆婷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陆婷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还嘻嘻哈哈的脸上一派肃容,伸手拉着曾念薇就要往回走。
陆婷身边也有两个会些拳脚的丫鬟,她们与曾念薇身边的绿月和张嬷嬷一起,齐齐地就将两位姑娘护了起来。
一行人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朝着来时的方向快步返回,可没走出两步,隔着花草和巨石,那头隐隐地却传来了姑娘们的说笑声!
有人将人引过来了!
曾念薇面色绷得紧紧的,视线飞快地扫了一周,拉着陆婷就要往一旁的小径的另一条岔路走去,两人还没来得及转身,绿月便先一步截断了两人的意图。
“姑娘、陆姑娘,那边不能走!婢子听到了脚步声,婢子若是没料错的话,那边也有人来了!”
竟然想来个瓮中捉鳖?!
曾念薇一张脸黑乎乎的。
陆婷直跳脚,柳眉倒竖。低声斥道:“真是小王八羔子哟!竟然敢这么陷害陆姐姐我?真真是胆儿肥了!可千万别叫我给捉到!“
曾念薇此时都没了想要指责陆婷一个大姑娘家爆粗口的事情了。这时候,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说笑声也渐渐地近了。
曾念薇咬了咬牙,示意张嬷嬷。张嬷嬷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那块满蕴春色的巨石上边,低沉地咳了一声。
张嬷嬷的声音不大,可她是习武之人,准确无误地将声音传了进去。
假山里头先是一默,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片刻,便有一名头冠散落、一带不整的男子快步走了出来。
男子身上尚还带着一股靡靡之味,蓦地被打断了好事,整个人都极是不悦。他黑沉着脸,虎目危险。很是警惕地盯着张嬷嬷:“你是谁!?”
他明明都已经清了场子,怎的还有人?
男子神色不悦,此时满身的戾气。可一仔细看,男子五官极是精致,气度俊朗不凡。浑身贵气凌然。
曾念薇却是瞬间龇目欲裂。
曾念薇原就知道,能在大公主府随意出入的人,身份定然不低。世家的嫡子、或是家族未来的传承人,甚至是王子,都是极有可能。
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人,竟然会是太子!
和先帝的犹豫不决不同。嘉和帝一登基便册立了嫡长子为太子。然,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国之储君,竟然在其胞妹大公主的寿宴上做下这等苟合之事!
重要的是,还让她们给挑破了!
曾念薇衣袖下的手攥得紧紧的。
这一连串的计谋,设局之胆大、心思之歹毒,根本让她防不及防!
太子这时候也看到了一旁的曾念薇和陆婷。
陆婷瞪着一双杏眼几乎能喷出火来。若不是此人荒淫无度,她和薇姐姐又怎会陷入此番尴尬之地!?
可眼前这人是太子,她又不能冲上去揍他一顿!
陆婷将后牙咬得咯咯作响,就像是个火药包,明明都要自燃了。却拼死了命生生忍着不能冒烟。
倒是太子,忽然地就弯了弯嘴角,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顿时荡漾开来。
登徒浪子!
身份再尊贵也掩饰不了那一身的骚包之气!
“两位是?”
太子挑了挑眉朝两人问道,丝毫没有被当场捉奸的窘迫。
陆婷刚想张口,曾念薇脸色刷地一片苍白。太子出来时光顾着不悦,后来又只看见了曾念薇和陆婷,直到曾念薇变了脸色这才发现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对劲!
“有人故意将你们引过来的?”
太子皱着眉头发问,桃花眼里盘旋着漩涡。
陆婷气打一处来:“还用问!?”
太子面色也沉了下来。
他是太子,这天下将来都是他的,他若愿意,他可以做任何事。可一个上位者,最忌惮的是什么?是别人的算计!
胆大包天,都算计到他太子的头上来了!
太子面色一沉,转身去同入局的曾念薇和陆婷,三人面色都不好看 。
曾念薇紧紧地攥着手,修长圆润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掌心里传来尖锐的刺痛才能让她将心中的喧天巨浪给压下来。
地处偏僻,四下无他人,她和陆婷,与太子身处一地,孤男寡女。且,假山巨石之后,还有那位自始至终都没露脸的女子,曾念薇越想心下越发寒凉。
她不知道这件事里太子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她也不敢去想。无论怎么样,她和陆婷,身后站的一个是定安侯府,一个是齐国公府,光凭这两点,太子就算是之前误入局中,可此时他会做怎样的决定,曾念薇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
太子既然能在新帝初立之际便能入主东宫,他自然也不是那等无脑之人,很快地他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太子的目光往巨石那边扫了一眼, 顿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不光陆婷,曾念薇瞬间便竖起了汗毛。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重活一世,一路走到今日,难道这便是她的命运?想到深宫之中的尔虞我诈。红颜若枯,曾念薇心下一阵阵发寒。
正在两人绝望之际,陆婷身后的木丛里忽然一阵抖动,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之后。陆川的大脑袋出现在木丛之中。
“嘿!傻站着作甚?还不快过来?”
陆川低沉微嘶的声音顿时犹如天籁,在曾念薇耳边响起,仿佛苦海之中的一盏明灯!
“哥哥!你怎么在这?”
陆婷亦是又惊又喜,身体反应更快,径直便抓住了陆川的手,陆川一使力,陆婷整个地往上跃了跃,落地时人已经在木从的后方了 。
曾念薇自己都没发现, 她满脸是狂喜,眼眶里微微地闪着泪花。不可谓是喜极而泣。
还好她理智尚存,知道身边还有一个太子。
“殿下先请。”曾念薇道。
太子挑了挑眉,望了一眼伸过手来的陆川,却没有动。
听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曾念薇心里急得能滴出血。
她握着拳头。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
“殿下且听民女一言。民女知殿下尊贵,可天下之事,且不能一概而落,甚有语,强龙难压地头蛇。即使太子光明磊落,可他人设局将太子诱至此,既然如此。虽然世人当着太子的面不敢妄语,可那等有心人却会暗地坏殿下威名。殿下,事急从权,避之风头向来是明君所为。殿下,且,好汉不吃眼前亏。“
曾念薇说完便侧了身子往旁让了让。意思是让太子先行过去。
曾念薇则是立于一旁,紧紧地抿着唇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太子看穿什么。她的这番话,虽然的确占了几分理,可对于太子这种站在权力的最顶端的人来说。他愿不愿意这么做,却是一念之间。
毕竟,就算被人撞破,别人也不敢说太子什么,只是这么一来,她和陆婷却是只有那条不归路了!
太子便挑着眉望了望眼前女子,潋滟的桃花眼里若有所思。太子转眼的功夫便下了决定:“既然姑娘都这般说了,那孤,听便是了。”
说完,太子还冲曾念薇笑了笑。
曾念薇却是汗毛几竖。
她禁不住紧了紧手,眉目低敛不吭声。
太子自身略有些功底,只搭着陆川的手便跃了过去。浅金雅黄的衣袍一阵翻飞,太子便风度翩翩地落在了木丛背后。
这个节骨眼儿上, 所谓的男女之防根本微不足道!
曾念薇没有半分犹豫,提着裙角便跟着走了过去,她踮起脚,整个身子往前倾了倾,伸手去够陆川。
眼看着她就要够着陆川的手,千钧一发之际,横空伸出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停在她眼前。曾念薇一愣,抬眸,入眼是少年略显清冷的眉眼,墨发薄唇,干净之极,俊美无涛。
许天柏用脚将陆川往前一送,对他道:“去,安排好太子。”
“愣着做什么?人就要来了。”他复转过头来对愣着的曾念薇道,容颜带笑。
曾念薇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握着许天柏递过来手往上一跳,徒然腾空,再睁开眼已经落在了木丛这端。
她落地的时候脚崴了崴,许天柏怕她摔着了便用另一只手扶了扶她。她感觉到握在腰间的那只手,宽大而温暖。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砰地跳,方才那被算计了的恼恨、命运悬之一线的恐慌,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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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未婚妻
第204章 未婚妻
前一刻的慌张和惊惧,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抚平。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一众感觉,陌生而奇怪,曾念薇自己也很是莫然。
以傅黛为首的一行人出现在沁亭的时候, 太子和许天柏各执一方,两厢正在对弈。而陆川、陆婷和曾念薇则于一旁观棋。
沁亭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见子落罗盘的声音。
“黛妹妹不是说此处风景颇好 ,依我看哪,也不过如此......”
一行人从游廊处穿出来,有人冷眼瞧了瞧四下景致,颇是有些不满,正开口抱怨,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很明显,众人都瞧见了沁亭里的太子和许世子。
一众姑娘原本还有些愤懑或是不屑的神情顿时一转,双颊飞快地飘起红晕,皆做温柔娇羞状。
陆婷人在沁亭里,眼睛却是留意着那边的动静,见状眼珠子一转,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里翻了翻白眼。
曾念薇也注意着来人的动静,可和陆婷不同的是,她更注意来人脸上的神态变化。在转身出来看见太子的那一刻,大多数人或是惊讶或是欣喜,可傅黛面上却是先闪过的疑惑,然后才是震惊!
当然,曾念薇的首要观察目标亦是傅黛。要知道,她和陆婷方才之所以会被引至假山群处,正是因为傅黛先前的胡搅蛮缠!
因此,傅黛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落进了曾念薇眼里,曾念薇自然也没错过那眼里飞逝而过那缕慌乱。
难道是傅黛?
曾念薇脑海里首先冒出的便是这个想法。
不,不对!
傅家固然有些来头,可傅黛却是刚回京城不久,饶是再有心思,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手伸到大公主府里来。
曾念薇垂着眼帘暗自思量起来。
那边一众姑娘们一时之间留也不是,走亦不是。且,大多数人都舍不得放弃这大好时机。说留吧。太子正专于棋局, 自始至终尚未出一言,这么一来,众人是不便打扰的。 说走吧。见了太子不行礼这亦不是礼数所在,且,能在太子跟前露脸,对许多人来说那是梦寐以求之事!
两行尴尬,不少人顿时不由得嫉妒起沁亭里的陆婷和曾念薇。怪不得这两人早早地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闻到腥味凑过来了!
众人复杂的目光犹如一把把刀子一般往曾念薇和陆婷扫过来,前者眉目低敛视若无睹,后者看似平静实则暗地里不停地翻着白眼。
半个时辰过去了,棋局才见了高下。
太子紧颦着的眉头一松,露出欢喜的声色。黑子一落,露出胜利的笑容:“许世子,承让了。”
许天柏目光在棋盘上几落,最终才将手间白子放下,拱了拱手:“太子客气了。是某技不如人。”
陆川便在一旁狗腿地道:“原还以为阿柏的棋术已是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呐!太子殿下果然是技高一筹!”
太子桃花眼一扬,哈哈大笑。
倒是曾念薇,闻言偷眼望了望那残局,心中了然。
见太子这边得了空。已在寒风中候了大半个时辰的一众人等纷纷下跪请安问好。
太子似是这才看见她们,缓缓地转了个身,目光不经意地扫了一圈,面色已然无方才的欢怀,反而带了几分森寒,道:“起来吧。”
一众女眷都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无端端变了脸。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傅黛心里沉了又沉,惨白着一张脸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此刻她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身子本来就弱,又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面色定然已经雪白一片。否则以她这般,必让人瞧出异样。
殊不知,在他人眼里,她的这点道行根本不够看的。
太子不说话,一众女眷颇是不安。
过了半响,太子才开口道:“今日是大公主寿宴,孤与许世子偶在此下几盘罢了,尔等留着作甚?都退下吧。”
众人顿时如蒙大赦,谢过礼后便转身往回走。
饶是再想露脸,可诚然,太子的怒气不是她们能承受的。
傅黛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抬脚跟着众人就要转身。就在此时,她身旁一直搀着她、默不作声的大丫鬟却是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傅黛脚步一顿,心中骤紧。
她咬了咬唇,片刻便做了决定。
倒是那大丫鬟,眼看着傅黛就要走,顿时便又些急,借着衣袖的遮掩重重地又掐傅黛。傅黛一个没设防,手臂蓦地吃痛让她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惊呼。
沁亭这边本就静悄悄的,一帮姑娘大气都不敢出,只想快步离开这是非之地。这么一来,傅黛的吃痛声便尤其地显耳了。
陆婷唇角一勾,佯惊道:“傅妹妹这是怎么了?”
这下更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傅黛一个人身上。
傅黛心下一下子便慌了起来。
“无碍,无碍的。多谢陆姑娘关心。我只是头疼的老毛病忽然犯了。”傅黛说着笑了笑,白皙娇弱的面庞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好不动人。
“既然身子不大好,那傅妹妹应该注意多休息才是。”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免得惹人嫌。也不知道心眼儿怎样长的,这么大的人了,傻傻地被当枪使了却犹不自知。
傅黛却没有听出来这里头的意思,她小白兔一般纯洁无辜的脸上露出个感激的笑容。
“多谢陆姐姐关心,妹妹知道了。”
哎哟,这还真是缺心眼儿呢!陆婷暗自又翻了个白眼,不再鸡同鸭讲。
倒是傅黛,这一来一往之间仿佛就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她眼神闪了闪,抬眼望向曾念薇,轻声道:“曾姐姐不一起走吗?”
这句话就像个吸睛皿,顿时将一众目光转移到了曾念薇身上。先前众人或许还有所收敛,此时便都赤\裸\裸都照了过来。
相对于齐国公府出身。且嫡亲哥哥又在现场的陆婷,曾念薇便显得身单力薄。定安侯府属侯爵,父亲又是吏部尚书出身,曾念薇的身份纵然高。可现场的都也不是无名之辈。
或嫉妒、或不屑,或嘲讽的眼神如同尖锐的刀子一般,齐齐地刮在曾念薇身上。
曾念薇袖下的一双手蓦地攥得紧紧的,她一直都不敢动作、默不作声,就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太子的身份太尊贵,而她和陆婷两个姑娘在此犹显突兀,一个不慎,以后的大半辈子就填了进去!
她不想、也不愿那般!
好不容易才方才的困境里脱身而出,可对方却步步紧逼!
先前她或许不知道这个局是不是为她而设,可她却很清楚。弱肉强食!而柿子自然是挑软的捏!因此她一直做低头埋首状,恨不得自己是一团空气。
可很多时候,不是退让便能让对方满足的。
此时的她很确定,这个局十有*是冲着她而来的。无论傅黛参与了多少,可眼前摆出一副弱者姿态的小白兔。 却拼了命要咬她一口!
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什么?
曾念薇一颗心都绷紧了,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地思考如何才能话圆过去。
一旁的陆婷皱了皱眉头,斜着眼睛睨了傅黛一眼:“傅妹妹这话好生奇怪。本就是我和薇姐姐偷得一空在此下棋,太子殿下、许世子和我哥是后来才来的。 可傅妹妹这话听起来,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陆婷说起这话来的时候眼睛都眨一下,姿态磊落、字字掷地有声。
曾念薇没有想到陆婷这时会为她出头。心里顿时一阵感动。
太子的视线也落了过去,闻言不由地弯了弯唇角,却是没有挑破陆婷的话。
陆婷与曾念薇是一道的,她自然是帮着曾念薇讲话。
众人或多或少对陆婷的话有些怀疑,可见太子并没有反驳,反而是默认了。太子的态度就像是一杆风向标。于是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相信。
若非傅黛早有所知,也被陆婷这副理所当然的话给蒙骗了过去。
她虽然心里唾弃陆婷说话不眨眼,可面上却仿佛受了惊吓。她小心地垂了垂眸, 软声道:“陆姐姐误会了,妹妹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方才曾五姑娘来问曾三姑娘和曾四姑娘去了哪儿。我,我现在瞧见了曾四姑娘,便想着,曾四姑娘要不要一同回去,免得曾五姑娘找急了。”
曾念琪不是和曾念秀在一块儿么?怎么曾念琪又找不到曾念秀了?
曾念薇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却是没有表现出来。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话,我还要谢谢傅妹妹提醒了。”曾念薇斟酌了下词语,便顺着傅黛的话往下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与傅妹妹走一趟便是了。”
傅黛顿时一噎,没想到曾念薇竟然顺着杆子就往下爬了。她暗自恼恨陆婷先开口为曾念薇开脱,这原本就偏了轨道的计划更加被打乱了。
她原想着,趁此良机,既能收拾曾念秀,又能让曾念薇名誉扫地。如此不但能解恨,于她来说更是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此时,事情好像完全不按照预料的方向走!
傅黛纠结之时,曾念薇已经招呼了陆婷,虽然陆婷觉得与傅黛一道走有些闹心,可相比继续留在这沁亭,她更乐意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
眼看着曾念薇和陆婷就要脱身, 傅黛恼得鼻尖儿上都沁出了细细的汗。
脚下如踩针毡,曾念薇不敢回头,心下固然着急,脚步却尽做平稳地往前走去。
骤然,就出了变故。
“慢着!”
一道男声自亭子里传出。太子忽然笑了笑,出声道,“曾四姑娘,你就这样地走了?”
傅黛原本泄气的心忽然地就涨了起来,眼睛亮得吓人。
曾念薇一颗心却是瞬间便沉到了谷底。
太子这是不愿放过定安侯府了?
曾念薇浑身僵硬得似是一块石雕一般,眉眼低垂,一动也愿不动。
太子不复方才的森冷,一双桃花眼里光芒潋滟,似笑非笑的模样,连话里的涵义都晦暗莫辨。
包括傅黛在内的一众姑娘们顿时便变了脸色,满脸复杂。
太子,这是,看上曾四了?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当中,太子施施然地起了身,闲庭信步般地走到了曾念薇跟前。瞧着眼前的阴影越来越近,几乎要将她整个地笼罩与黑暗之中。
曾念薇忽然觉得有些想哭。
做再多有什么用?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她的挣扎便犹如蝼蚁,渺小得几乎可以不计。
太子挑着眉毛望着曾念薇,他刚想开口说话,曾念薇只觉得徒起一阵清风,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握住了双手。
忽然来到身边的少年容颜如玉,在众目奎奎之下牵起她的手,唇边缓缓地绽放一抹笑意。
他静静地凝入曾念薇双眼,低沉悦耳犹如琴声低鸣的话语传入经风一送,传入曾念薇脑海里:“莫怕,太子这是与你说笑呢。”
他转身对太子道:“殿下,臣之未婚妻初见殿下,难免有些失仪之处。 臣未婚妻素来腼腆,殿下一句玩笑之言,她却当了真呢。殿下宽宏,且莫要与她等小女子计较。”
许天柏这话一落,不说太子了,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陆婷最是震惊,懵懵的脸上神色一片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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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云泥
第204章 云泥
太子愣了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他双眼微眯,将两人审视了一番,缓缓道:“许世子这话,倒是令人惊讶。承国公府何时与定安侯府议了亲事?孤怎的一点也不曾听闻?”
许天柏面色不变,风轻云淡:“殿下日理万机,专于朝堂。如微臣此等小事,怎会入太子之耳?”
“微臣与曾四姑娘之事,是微臣祖父和曾尚书先前便说好了。不过碍着微臣仍于孝期,便没有张扬开来。只是今日,四姑娘初见殿下,心下紧张,礼仪上难免有所不周。她是微臣定下的妻,这事儿微臣既然已知这事儿,自然不能假装看不见。”
许天柏便道:“还望殿下看她年轻不知事,且看在微臣的面子上,莫要与她计较才是。”
许天柏一番话如行云流水,这么一来太子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太子眯着双眼打量许天柏,后者面容平静瞧不出丝毫的窘迫和说谎的慌张。
面上虽挑不出错儿,可太子心里却是对他这番话有所怀疑的,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此时说就挑明了?可转念一想,方才从假山过来沁亭之时,许天柏的确是支开了陆川,亲自扶着曾四过来的。这虽然只是举手之便,可如今这么一想,倒是有迹可寻。
据太子所知,不久前庆宁侯府是有要与定安侯府议亲的念头的,可当时的曾侍郎却回绝了,这件事当时暗自里还传了好一阵。太子多少也听到一些风声。当时许多人都不理解,觉得曾侍郎是疯魔了,萧世子这么好的儿郎他竟然还拒绝。如今想想,若是有承国公府许世子珠玉在前,曾侍郎还怎么看得上萧世子?
眼前这位曾四是救过许天柏唯一的胞弟,这件事太子是知道的。有救弟之恩在前,定安侯府倒也不算高攀承国公府。
这些弯弯末末。太子片刻便理了个通顺。他的面色也跟着缓了缓,心中那股被人抢了女人的愤怒顿时便退了下去。相反,他倒是有些担心许天柏会觉得自己故意调戏曾四。毕竟嘉和帝如今很是看重承国公府。
太子想到这里便笑了笑:“原来如此,阿柏何不早说?这是桩大喜事啊。何必藏着掖着?”
许天柏便拱了拱手:“是微臣的错,让太子见笑了。”
太子哈哈笑了两声,道:“既是如此,那待阿柏喜事临门时,孤定然要去讨被喜酒的。”
“太子能移架,是微臣三生有幸。”
太子却是挑眉望了眼被许天柏护在身后的曾念薇,缓缓笑道:“怎么, 孤看着, 曾四姑娘好像不甚乐意的模样?”
曾念薇尚在仲愣间,蓦地被点了名。心中惊疑不定。
太子这是尚存了最后一份心思,想要从她口中完全确定这件事了。
曾念薇心里翻滚,脑海一片清明。她非常清楚,此刻她若是点了头,那这门亲事无疑是板上钉钉。
许天柏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他并没有催她。相反,他目光虽是一片清明,可曾念薇却莫名地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和和善意。
曾念薇并没有思考多久,她开口的时候能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回荡在脑海中:“太子若能移架,那是民女天大的福分。”
虽然只是一句话,可她却将她往后的整个人生都交付了出去。
这一刻,说不出的什么感觉。
许天柏面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是骤地松了口气。随即,一股莫名的欢喜便涌上了心头 。
他此时的欢喜是骗不了人的, 而曾四虽然有些踌躇,太子下意识地就将这归结成了女子的矜持和羞涩。顿时,太子便哈哈地笑了起来,各自赏赐了她与许天柏不少东西。又说 了会话,便离开了。
大公主的寿宴热闹得很,曾念薇和许天柏的事只是掀起了一阵动静,便被前来祝寿的人群给遗忘了。
而后,曾念薇都是昏昏沉沉的。甚至在离开时也没察觉曾念秀不见踪影。
曾念兰等人却是发现了,想回公主府里找吧,可公主府又岂会容她们放肆? 且,曾念秀那么大个人,又不是那等不识事的幼童,总该不会把自己给丢了吧?
曾念兰虽然心下有些不安,可公主府里热热闹闹的,却不见什么不好的事传出来。
正犹豫间,一转头却看见那头杜氏和李氏若无其事地上了马车,曾念兰想了想,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留了个小丫鬟下来打听消息,便转身上了马车。
曾念薇一路都没有说话。
曾念兰也没有追问她什么。
沁亭里的事,她自然也听说了,曾念薇和许世子有没有议亲她自然清楚。许世子虽然口口声声说那是父亲与许老太爷定下来的,可父亲向来疼爱子女。并且以父亲宠爱妹妹的程度来看,父亲若真的与许老太爷有什么协定的话, 她这边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不过方才那种时刻,若非许世子的这一番话,宫门深入海...... 曾念兰有些不敢往下想。
事急从权, 到了此刻,曾念兰很是庆幸许世子的这一番话。 虽然她不清楚许世子为何挺身而出,可在她看来,若对方是许世子,那这一门亲事还很有可取之处。
车马走到一半的时候,许天柏从后面追了上来。
曾念兰没有多说什么,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再死守男女之防也只是枉然。
车厢不小,容两个人绰绰有余。
曾念薇没想到许天柏会追过来,难免有些吃惊。
车厢里烘着火盆,暖融融的,许天柏带进的那股风雪,很快便被掩盖了去。
曾念薇这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她望了一眼飘落于少年肩头上的雪花, 抿了抿唇,递过去一张手帕:“擦擦吧。“
许天柏没想到她会先说这么一句,原本微颦的眉峰忽地舒展开来。双眼顿时便亮了起来。
他接了手帕,将身上的雪擦掉,顺手便将手帕塞进了怀里。
曾念薇原本还在咬舌为何要管他身上的落雪,见状面色一滞。脸庞悄悄地红了起来。
她昂了昂脸,将手一伸,素白纤长的手指静静地张开:“手帕还我。”
许天柏若无其事地望了她一眼,忽然轻声笑了笑:“梅姑总是这么急,手帕被我弄脏了,怎好这般还你?梅姑且等等,待将手帕清洗干净了,我自当亲手相还。”
曾念薇一窒,抬眸瞪他。
“许世子巧言,我自说不过许世子。”曾念薇说着。忽然便垂了眼帘。
许天柏见她如此,心里一顿,顿时便敛了笑。
车厢里一时静悄悄的,耳边响起的是车辕咕噜噜的转动声。
半响,许天柏才开口:“亲事一事。只是事急从权。”
“你若是不愿,你便与我说。”
许天柏顿了顿,他目光落在曾念薇脸上,目光沉稳,“你放心,太子那边我自会解决,亦不会让你损了闺誉。“
曾念薇垂着眼帘不说话。
车辕压地的声响咕噜噜地响。伴随着车顶沿垂坠着的珠帘,伶仃作响,如珠落玉盘,乱人心。
曾念薇心里糊成一片。
她不是不相信许天柏。她知道,既然他敢说这话,他便是真的可以将此事抚平。
可曾念薇不是那等不经事的幼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即使许天柏有能力抚平这一切,可多少会引起他人诟病。日后追究起来,单欺君罔上这一个罪名,就能让承国公府和定安侯府好生吃一顿排头。
她不是不知道。眼前最好的方法便是顺水推舟地应了此事。
可忽然之间, 就让她下决心地将自己嫁出去,她自认她这一时做不到。
重活一世,她没有去想过自己会再嫁人,或者是,她一直以来都下意识地去逃避这个问题。猛然如今日,赫然地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她承认那一刻她怕了。
“许世子出手,我很是感动。”曾念薇咬了咬唇,最终决定将疑惑问出来,道,“我亦明白,若无许世子那一番话,那么此时我即将面临的或是另一番景象。我,自是感激许世子的。”
“只是,结一门亲事,结的不仅只是两姓之好,亦同是一世的牵绊。我不敢自夸,妇容功德,我不堪一半。虽有三分貌,温柔贤良却是无缘。”
曾念薇说着便抬起了头,目光静静,犹如上好的琉璃一般澄透剔透。
她静静地望入对方眼眸深处,似乎想从哪里找出答案。她轻轻说道:“许世子自幼扬名,盛名满京城。尔如白云,卑微如我,若尘泥。忽一天,白云降落与地,恍如梦一般。”
“我有一问,许世子能否告知?那白云,因何落地?”
许天柏深深地凝视她一眼,半响才道:“ 我不是那云,你亦不是尘泥。”
“若是非要说的话,我只能说,今日这一事,不过是将我想说的话,提前说罢了。”
曾念薇蓦地便瞪大了双眼。
许天柏在临近定安侯府的时下的马车,他留了话,翌日会正式下了帖子过府拜访曾启贤的。
曾念薇没再说话,一路浑浑噩噩地回了府。她有些恍惚,晃神得让曾念兰看着忍不住地有些担心。
她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大公主府里的一幕一幕和许天柏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脑海里,犹如慢动作一般,无限地拉长,一遍又一遍地循坏,炸得她整个脑子都转动不起来。
她觉得,不会再有哪一天,比今日更加惊心动魄。
她原以为,她的事已经够乱了,可回到定安侯府,她才发现,定安侯府已经炸开了天。
第205章 如此
第206章 如此
曾念兰和曾念薇一路走来便察觉了气氛的不对。
早早地就有人侯在垂花门前,一行人看见她们便迎了上来。曾老太太跟前的周嬷嬷上前亲自将杜氏和李氏请到和乐院有事商议。又传了曾老太太的话,让其余几位姑娘先行休息。
曾念薇这时候才发现不见了曾念秀。
她顿时不由得微微颦了颦眉。
转眼看向李氏,后者面容虽看似无意,可曾念薇却细心地发现了她眸底里隐藏着的不安,甚至,还有几分狂喜。
曾念薇心里一顿,飞快地回想在大公主府里发生的一切。
一伙儿一同到的大公主府,开始的时候,曾念秀和曾念琪一块儿,后来她从沁亭出来,可连曾念琪也不知道曾念秀去哪儿了。在大公主府时,她被傅黛和太子等人搅得晕头转向,后来她也就将这一茬给抛之脑后了。
如今想来,曾念秀不见了,李氏的态度隐晦难辨,家里的气氛更是诡异。这一连串的事情连在一起,忽然之间便有个惊心动魄的念头冒了出来。
曾念薇惊得忙以手掩了掩嘴,才将几乎破口而出的惊呼给遮了下去。
曾念兰还是发现了,眼神疑惑地望向她,曾念薇忙地摇了摇头,做了个让她稍安勿躁的动作。
曾念兰心里是有些小嘀咕的。
她很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大公主府里的消息定然已经传了出来,别说父亲了,就是祖父祖母也应该知道了曾念薇的亲事了才是。可一回府祖母却是二婶婶和三婶婶两位长辈请了过去,将她们小辈疏散了。
曾念兰有些不明白,难道还有什么事,比曾念薇这桩忽然冒出来的亲事更重要?
很显然,一旁的曾念芳和曾念琪也疑惑这个问题。
曾念芳一向没有什么存在感,而曾念薇则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冲杜氏道:“母亲。”
杜氏心里也疑惑 ,她瞥了一眼李氏,见她不出声,杜氏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曾念琪:“琪姐儿先去休憩一会儿。待会儿母亲便去寻你。”
曾念琪虽然有些不情愿,也只能点了点头。
说罢,众人便各自散了去。
曾念兰并没有回兰苑,她跟着曾念薇一道儿去了青禾院。
没一会儿,绿意便将消息打探回来了。
“......约一个时辰前,府里来了一拨人。门房的小魏子说,来人面生得很,可那威仪可是不容小觑。门房不敢耽误,当即就禀了老太太。没一会,老太太亲自迎了出来。不知道那人与老太太说了什么。反倒是留下来一顶轿子,老太太径直让人将小轿抬入了和乐院。”
“热水房里的石榴说,亲眼看见了从那轿子里出来的,是三姑娘。 石榴瞧得清清楚楚的,当时三姑娘还是昏迷的。” 绿意说着。有些不自在地顿了顿,“听说,三姑娘当时衣衫不甚齐整。”
不甚齐整还是好的,绿意总不能将石榴说的一字不落地转给两位小主子,便斟酌地换了词儿。
“怎么会?”
曾念兰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她随即很快便掩住了嘴,面色严肃起来:“可瞧清楚了?这种话要是传了出去坏了三妹妹声誉。怎么担当得起!”
绿意很是恭谨,认真道:“回大姑娘的话,婢子已经问仔细了。石榴向来不是那种胡诌的人,且,她的眼神在府上亦出来名的好,就连绿月妹妹和张嬷嬷都夸过的。”
曾念兰顿时便沉默了不说话。
曾念薇看了自己姐姐一眼。问绿意:“后来怎么样了?”
绿意便道:“后来,老太太便让人将大老爷请了回来,听说二老爷和三老爷那边也都去了信儿。就是几位少爷,也都请了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很明显了。
曾念兰不知道假山里发生的事。曾念薇却是清楚得很。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里头那位自始至终没露面的女子,竟然会是她的堂姐曾念秀!
这简直比她忽然而来的亲事,更让她震惊!
三房有意与庆宁侯府结亲,她是知道的。她更清楚,就连曾念秀本人对萧逸亦是志在必得的,然,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曾念秀和太子在假山背后......
曾念薇想到当时太子从假山后走出来的神情,顿时有些恶心,可恶心过后,却是满腹的心有余悸。
曾念薇很是不解,太子到底知不知道曾念秀是定安侯府的人?若不知道,那他光天化日之下在胞妹的寿宴上与陌生的女子苟合......曾念薇忽然有些不敢想这竟然是一个太子应有的作为。 可若知道, 那太子为何还差点就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原本曾念薇还想,太子想要砸实他与她之间不清,是想要拉拢她的父亲和定安侯府,然,如今这么一想,亦不尽然。
太子的用意她想不通,那曾念秀呢?曾念秀怎么会独自一个人出现在那?她这般,真的是被人陷害,还是另有隐情?
这一切一切,就像是一团乱麻,将曾念薇搅得头都大了。
忽然地,曾念薇便想到了许天柏。
曾念秀一事,别的人知不知道她不清楚,可许天柏定然是知情的。若不是他和陆川出现及时,那她和陆婷,只怕就步了曾念秀后尘!
现在想起来,曾念薇仍是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怪不得, 许天柏明明都到了门口却不进门。虽说正式下帖拜访更显隆重,可事发突然,他就此进来对曾启贤将亲事解释清楚,也是应该。怕是他早就预料到了定安侯府的焦头烂额,而曾启贤此时也分不出心来,才提出了明日再拜访。
此刻,曾念薇是庆幸的。她庆幸,遇上了许天柏。
可思及他说的那番话,她却迷茫了。
直到日落西山,和乐院那边才有消息传来。
曾念秀入东宫为良娣。
既遂了太子意。又保全了曾念秀的名声。
初初听闻,曾念兰都惊呆了。就连曾念芳和曾念琪也跑到了青禾院。
曾念琪震惊至极,瞪大着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三姐姐,她要入宫了?”
曾念芳满是疑惑地望着曾念薇。
曾念薇倒是有些好笑:“五妹妹不也是听说了么? 这是祖母传下来的消息。难道还有假?五妹妹若是不信,不放问祖母,或是三姐姐去,五妹妹这跑来问我,倒是奇了。”
曾念琪便干干地笑了笑。
一听说事情,她便下意识地往这边就来了,也没想这么多。
曾念芳却是想到 了,小声道:“三姐姐要入宫,那庆宁侯府那边......”她说着,双眼不由得顿时亮了又亮。
曾念薇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 三姐姐与庆宁侯府可没什么,十妹妹这话以后可别再说了,这若是让东宫之人听见了,别说三姐姐了,就是整个定安侯府都跑不掉。”
曾念琪便瞪了瞪曾念芳:“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十妹妹若是闲了,便多绣绣花儿,可别到处说些不不着边儿的话连累我们。”
曾念芳闻言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可她眼里簇着的那丛小火苗,却是熊熊地燃了起来。
曾念琪也再说什么,她又坐了一会儿。便如一阵风般地走掉了。
曾念琪一走,曾念芳也跟着走了。
晚间,定安侯府仍是一片灯火通明。
曾启贤得了空,便将曾念薇叫了过去外书房。
府上闹了这么一通,曾启贤有些疲惫。对于二女儿的事,他一时之间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府里的事。为父都知道了。”
曾启贤长长地叹了一声,道:“这一次,梅姑受惊了。”
曾念薇顿时眼眶微热。
当时那场面,千钧一发,说不怕那是假的。
“让父亲为女儿担忧了。女儿无碍。”曾念薇敛了情绪,道。
“这次事发突然,许世子这次仗义而出,承受的风向不可谓不大。若是没有他,梅姑,就是为父自问也保不了你。”
曾启贤说完,目光落在曾念薇身上,道:“梅姑,为父素来都不拿你当一般的娇女看。为父常想,你若为儿郎,为父定然为你骄傲。然,梅姑娇娥,父亲亦同是欢喜。”
“梅姑也及笄了,有些事藏着掖着也没有那个必要了,不妨便摊开来讲。”曾启贤顿了顿,道,“如你三堂姐之事,梅姑如何看?"
父亲这是问她,可否意愿入宫?
曾念薇目光诚挚,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入宫门深似海,半生再也难出来。泼天富贵又如何,看着光鲜,实则步步为艰、步步惊心。人情冷暖,自知而已。”
曾启贤心中顿时便松了口气。
一样米养百样人。如今他也想明白了,只要他的儿女过得好,别人如何谋算如何攀附,那亦是他人的事了,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了。
否则,这家分得还有何意义?
曾启贤想通了这一点,堵在心里的那段烦郁便顿时消散了去,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这世上之事,谁也无法料得准啊。”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说起这桩事,倒还真有些命中注定的意味在里头。”
曾念薇被他笑得一懵。
“父亲何出所言?”
曾启贤顿时便笑了起来:“梅姑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成国公爷还跟为父说,他家有孙名阿柏,年轻稳重,堪配我二女。那时为父想着,许家大房尚在孝中,此时稍后再议也不晚。没想到,兜兜转转,事情却先走到了这一步。”
曾启贤再说了什么,曾念薇已经听不清楚了。
曾念薇只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而后一片嗡嗡嗡的余鸣。
......他家有孙名阿柏,年轻稳重,堪配我二女。那时为父想着,许家大房尚在孝中,此时稍后再议也不晚......
这么说,许天柏那一番话,是真的了?
许老太爷真的和父亲通过气了?
他说,他只是将话提前说了出来。
只是将话提前说了出来......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她极是震惊,却又带着一缕来的莫名的甜蜜。连她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
曾启贤到底是过来人,见女儿如此,他也没有再问,他倒是不由得挑了挑眉。
第二天,许天柏果然如约地登门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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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上门
第206章
这原本是桩极好的亲事,若是放在先前,众人怎么也没想到能与承国公府结成亲家。
可既有了曾念秀的婚事在前,再回头来看承国公府,便也没觉得有多高攀了。且,众人亦没有忘记之前曾念薇对承国公府小三郎有过救命之恩。
不过,到底是深得圣宠的许家,曾老太爷、曾老太太等人还是很高兴的。不过一日之间,曾家那是双喜临门,两个孙女的亲事都有了好着落。
最高兴的莫过于曾老太爷了,一夜难眠。他都盘算好了,曾念秀的入宫, 与太子少年夫妻,以后的情分定然不轻。女子身在帝宫,娘家的扶持自然少不了,这么一来,无论是定安侯府,还是位至尚书的大伯父,以及嫁入承国公府的堂妹,都是曾念秀以后最大的助力。
曾老太爷特意叮咛了李氏和曾念秀要多多与大房交好,又将曾启贤和曾念薇叫了过来,说了一通一家人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之类。
曾念薇偷眼去看父亲,只见曾启贤面容平静地听曾老太爷的教诲,也不反驳。等曾老太爷咳嗽着让他表态之时,曾启贤便道:“父亲放心,秀姐儿是儿子嫡亲的侄女,我身为她大伯父,该照料的,儿子自行会照拂于她。”只是那不该插手的,他当亦不会插手。
曾老太爷自中风后躺了多年,消息多少地就有些闭塞,加上他这些年身子越发虚弱,整个人看上去便是一个枯萎的老人。他就听见了曾启贤应了下来,却没有察觉他话里的空子。
他闻言便欣慰地笑了起来,满是皱褶的脸庞深深深地漾开,犹如一朵怒放的黄菊。
曾老太爷便又让曾念薇表态:“祖父知道你受了惊吓,可事情都已经这般了,再说什么也无用了。祖父已经让厨房好生地给你炖些补品,添了些安神补气的药材在里头。给你压压惊。”
曾念薇便轻声道谢。
曾老太爷却是望着她叹了一口气。论容貌,四丫头远胜三丫头,论气度谋略,曾老太爷这些年冷眼瞧下来。四丫头比之三丫头,更是进退有度。只是,如今板上钉钉的入宫人选却是三丫头,曾老太爷心下难免有些遗憾。他总觉得,若是换成四丫头,日后定安侯府更是能上一层楼。
“祖父昨夜想了一夜,总觉得,深宫里人身地不熟,三丫头若是能有你为伴儿,姐妹两两扶持着。也能走得更远。唉。不过世事难料,倒成了如今这般。 祖父又想了想,其实这样也不错,日后三丫头有你为助力, 也能站得更稳妥些。”
这番话说得曾念薇心都凉了。
她就知道。当时若是没有许天柏,那她这次定是要送进宫了。可宫门深深,哪是这么好过的?曾老太爷为的是整个定安侯府着想,她身为定安侯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说什么。 身为世家之女,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可瞧瞧。上一世,尽忠孝如父亲、如姐姐、如远哥儿,他们可有了好下场?既家族不庇护他们,又何来的大义凛然地去要求他们的付出?
她不是不愿意为家族奉献,只是,这一世的她不会听凭他人之言而做出无谓的牺牲。
瞧父亲这样。便知道他已经说过祖父了, 可权力当头,渴望了一辈子,心心念念想要振兴家族的祖父此刻又怎么听得进劝?
新帝才初立,尚在壮年。太子虽是嫡长子,可其余的皇子却亦不是泛泛之辈。朝堂瞬息万变,此时便将身家性命托到东宫,并不是明智之举。
连父亲都说不动祖父,曾念薇也没再说什么了,自己心里有个分寸便是了。
许家人上门的时候,曾启贤和曾念薇父女刚从曾老太爷那出来。听了小丫鬟的传话,曾启贤让人去请曾老太爷,自己则和女儿先迎了上去。
许天柏是和许老太爷一块儿来的,同来的还有那几大抬的绸缎礼品。
许老太爷会来,极是出乎曾启贤意料。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便心发地欢喜起来。许老太爷能来,这无不便说明了许家对这桩亲事的重视。
昨日乍闻这事时,曾启贤不是没有担心的,可在刚才受了惊的女儿面前,他却不敢表露丝毫。眼前见许家这般的重视, 曾启贤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不再担心许家会因这件事儿看轻女儿。
许老太爷混迹朝中几十年,,见识闻人自然远胜曾启贤,只曾启贤脸上的微表情,许老太爷心下微微地便有些满意。
人哪,无论身处哪个位置,先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而显然,曾启贤没让他失望。
“首辅大人。”
曾启贤忙地向许家老太爷问好,又让一旁的曾念薇给许老太爷行礼 。
“首辅大人,这便是小女薇姐儿。我们刚从她祖父那请了安,出来便听闻首辅大人您来了。我本是想让她回避,可一想,还是让她过来给首辅大人请个安。”
许老太爷扶着长须,不动声色地将曾念薇打量了一番,这才微微露出个笑容,道:“曾尚书客气了,就快成亲家了。再这么首辅大人地称呼可就见外了。”
曾启贤闻琴知雅意,顿时便改了口,称呼了一声:“许老太爷。”
许老太爷顿时便哈哈地笑了两声。
一旁的许天柏这时过来给曾启贤和曾念薇问好,曾启贤瞧他面容俊美,谈吐有度,顿时越瞧越欢喜。 且,以许天柏的交际手腕,他想讨一个人欢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只见他也没有多倒甜言蜜语,可曾启贤脸上的弧度却是越张越大,没一会儿,便拍着他的肩头,从许世子到阿柏,一口一个唤得亲热。
曾念薇在一旁瞧着自己的傻父亲,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许老太爷瞅了曾念薇两眼,过来跟她说话:“薇丫头平时都读些什么书了?”
曾念薇心里对这位许家的掌舵人很是佩服,更是自知在这位长者面前,什么小心眼儿都是班门弄斧。想了想,她微微露出了个笑意,不慌不忙道:“回老太爷的话,平日里常会读些史书、游记之类的,若是得了闲,也会看些《女则》和《女戒》。”
曾启贤虽在一旁和准女婿说话,可对女儿这边却仍是留了一耳朵,因此一听女儿这话,顿时惊得失声咳了起来。
女子之家,当以贞静贤淑为主,读的也应是《女则》、《女戒》和《孝顺经》一类的书籍, 可瞧瞧,自家女儿说的是啥?
“梅姑!”
曾启贤便低声斥了曾念薇一声,许老太爷却是哈哈地笑了起来。
世之贵女,多以贞静贤淑为主是没错,若是往前,许老太爷多亦是照着这标准寻孙媳妇儿,可如今许家却不同,许家如今需要的,是一个能顶立门户的孙媳妇儿,一个能成为孙子助力的女子,而不是那等娇滴滴的温柔贵女。
“曾贤侄不用太紧张,老夫瞧着,薇丫头这样就挺好。那些警言训则,听听便是了,不必太死守。人哪,总是需要变通的。”许老太爷便道。
曾启贤闻言顿时松了口起气:“许老太爷说的是,是我少见多怪了。”
曾念薇却是有些好笑,父亲倒是比她还紧张。
“曾贤侄不必自怪,世事多如此,只是,咱两家令是不同不是?”许老太爷便道,“许是注定的亲家,犹记得那日老夫与曾贤侄才提了这桩亲事,没想到如今确实在太子殿下面前定板儿了,哈哈,这天下间,估计再也找不出如咱两家一般做亲的了。”
许老太爷颇是豪爽,带着曾启贤也没那么紧张了,连连点头:“老太爷说的极是,许,这便是缘分。”
“这事儿来的突然,咱两家虽有意结亲,可此中多事,仍待好好商榷一番才是。”许老太爷回头看了两个小辈一眼,道,“老夫看着,我家阿柏也有话要对你家薇丫头说呢。哎哟!年轻人啊!兴头就是好。不如,咱令寻地儿商讨,给阿柏留给机会?曾贤侄你看如何?”
曾启贤这会儿越看许天柏越是满意,许老太爷也发了话,他哪会不点头?相反,他倒是担心自己女儿,一不留神儿又说出什么惊世俗的话来。
曾启贤想了片刻,便对一旁的青松道:“你去看看,老太爷要是过来了,就让直接带到我外书房。”
青松应下快步走开。
倒是许老太爷的一番打趣,当事人面不改色,曾念薇却听了个红耳根儿。
如今一行人一走,便只剩下许天柏和曾念薇两个人了。一旁的丫鬟小厮们都极有眼色,退到了十步开外。
曾念薇便愈发地有些不自在。
感情这种事,说是微妙,却又是难以形容。曾念薇不是初识许天柏,从前她知道他,她只当他是个出色的男子,聪明绝顶、算无遗策。
可一眨眼,这男子就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惊讶是有的,意外也是,可除了震惊和意外,却又搀着一股来的莫名的小欢喜。
这欢喜来的突然,她却是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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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提醒
第207章
曾念薇沉默着不说话,许天柏便以为她是害羞了。
他轻轻地咳了咳,道:”梅姑不必害羞,祖父向来就是那样的性子,说话也直。你不必介怀,以后相处久了就会习惯了。”
曾念薇还在想自己的乱麻一般的感情,他倒好,还说到以后去了。
曾念薇之前还没觉得自己有多窘迫,被他这么一说,脸顿时涨得通红了起来。
她梗着脖子,脱口而出:“谁与你说以后了?!”
许天柏愣了愣。
他半响才道:“难道,梅姑还没同意我们的亲事?”
“我瞧着方才曾叔那般,还道梅姑已经点了头。”
曾念薇一窒,顿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之间,她此刻的自己幼稚极了。
她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卑微得犹如蝼蚁一般地去讨好的萧逸,却终究没落得个好下场。再看身前的少年,会在大难来临时为她挺身而去,而少年此时眼神真挚,说愿意同自己结发相依。
曾念薇觉得自己不但幼稚,更是矫情!
眼前的这少年,且不说以后会如何待她,可此时他愿给她妻子的名分、会征询她的意见。就算以后世事变迁,只要她所求不多,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这一点,便足以让她人生安稳。
如今她也想明白了,她总是要嫁人的,这样的话,眼前的少年,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许天柏见她呆呆的,神色间竟流露出些许悲凉,顿时心下微堵,便道:“曾四姑娘若是不愿亦不必困扰 ,方才是某误会了,以为四姑娘已经点了头。某,这便去寻祖父和曾尚书说明白。”
他说着。抬步便要去寻人。
曾念薇如梦方醒般,条件反射地便去拉对方:“我没有!”
许天柏回过头来看她,曾念薇有些窘迫,眼神却是坚定。她望着他,轻轻道:“我没有不同意。”
许天柏心下骤喜,亮着一双眼望她。
曾念薇握了握拳,鼓起勇气道:“我,我自是愿意这门亲事的。"
许天柏顿时便笑了起来。
“嗯,我知道。”他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亲事正式敲定了下来,双方便挑了日子交换了庚帖,自此,曾念薇的亲事算是完全的尘埃落定。
碍于许天柏尚未出孝,因此双方默契地没有将事大肆张扬开来。其实不用两家宣扬。整个京城都已经知道了这桩亲事。毕竟在大公主府上,许天柏在太子跟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说了此事,因此近来京城都传疯了。
怪不得承国公世子这些年来都不曾议亲,原来私底下早就定好了。没想到定安侯府也真的是沉得住气,这么一桩大好婚事先前竟然连一丝风声也没漏出来。不过,有心人多会将先前庆宁侯府的提亲联想在一块儿,哎哟这么一比较,庆宁侯府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被打了一耳光。
之所以说是又,是因为前两日。庆宁侯以及庆宁侯世子被太子给了没脸,而后庆宁侯夫人亦被太子妃莫名地斥了一顿。
这事儿来的蹊跷,庆宁侯气不过,找人将事情调查了一番。这一调查下来,庆宁侯却是一张老脸都绿了。
无妄之灾!什么是无妄之灾?这就是无妄之灾!
当萧逸知道这事儿是因为傅黛做了蠢事惹怒了太子,从而连带着庆宁侯府也遭了池鱼之殃后。 面色极是难看。
当初嘉和帝还是牧王的时候,庆宁侯府便站错了队。可幸好庆宁侯府做事隐秘低调,加上庆宁侯在旁斡旋,庆宁侯府才依然屹立不倒,可恩宠到底不如往前了。
这亦是庆宁侯给萧逸说了傅阁老的孙女的原因之一。可没想到。姻亲的好处还没看到,反而还受了连累。
庆宁侯夫人复氏在一旁齐声叹气抹眼泪:“这可真是天大的冤屈啊,这平白无故地就受了灾。亏得我几十年的侯夫人了,从来没有这般丢过脸面。这叫我往后如何做人?”
“我都说了, 傅家那姑娘自小养在五台山, 想来就是个不识礼数的。要我说,曾家的三丫头,知书达理,是个温柔小意的性子,逸儿若是娶了她为妻,如今也不会倒这般大霉......‘
庆宁侯一听这话,顿时头就大了。
“你这无知愚妇!给我闭嘴!”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事儿庆宁侯就怒自心中来,若不是顾着少年结发,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他真是恨不得生生戳到这妇人的鼻子上。
“你还有脸提这茬?当初若不是你说什么只能纳人家为二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了你这一句话, 我可是豁了老脸给曾家赔了罪的!如今曾家三丫头是要入宫为良娣的,你修修你的口齿,莫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要知道,庆宁侯府已不如从前了!你个无知妇人,逞口舌之争,可别人一家子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
庆宁侯这番话说的极狠,也不顾萧逸还在场。复氏一张脸又红又白,张了张嘴,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了。
等庆宁侯和萧逸父子走了之后,复氏却是忍不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就算是二房,那丫头也是松了口的,若不是傅家那丫头心思歹毒,事情又怎么会这样?”
复氏什么心思 ,庆宁侯已经听不见了。他过了气头,却仍是要去收拾这一烂摊子。
庆宁侯带着儿子萧逸,当即就往了傅家去。到了傅家才知道,傅家也没好果子。傅阁老早早便提好的意见被太子当众便驳了,不但得了没脸,还因此耗了不少精力。
傅阁老已经将傅黛狠狠地训了一顿,打算重新将她送回五台山,并请了四个经年的老嬷嬷过去教她规矩。
傅黛是很委屈的。她才刚回来,便又要走了。这件事她也是个受害者啊,她也是受了挑拨,中了别人的套。萧逸到傅家的时候,傅黛正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后来萧逸也不知道与她说了什么。傅黛也不抹眼泪了,面色红红,很是乖顺地跟着人走了。
庆宁侯便道:“傅老,这事儿您怎么看?”
傅阁老便叹了口气。道:“是老夫教导无方,才会让黛姐儿被人当枪使了。我的人查到这背后有二皇子的手笔。”
庆宁侯也沉默了下来。
到了如今,庆宁侯府和傅家,都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了。
与这边的愁云惨淡不同,定安侯府处处一片欢欣 。
曾博远和曾博宇都过来了,就连云墨奇也闻讯跑了过来。
曾博远至今都有些意外,问道:“四姐姐,你真的与许大哥定了亲啊?”
曾念薇还没说话,曾念兰就瞪了他一眼:“这事儿还有假?”
“我这不是吃惊嘛?”曾博远便摸了摸脑袋笑 起来,“四姐姐。许大哥虽然看上去清冷了些,可人还是还好的。”
一众人便笑起来。
曾念薇便道:“你倒好,我才是你亲姐姐呢,你倒是先为他说话。”
曾博远就道:“当然了,四姐姐对我最好了。人也好。不过,许大哥也很优秀。”
瞧瞧,这才刚敲定亲事,连小舅子都收买好了。
众人便都又笑。
“以后,许大哥要是欺负四姐姐,四姐姐尽管跟我说,我。我帮你找他理论去。”
曾博远一脑袋蠢样,云墨奇实在看不过去了。
他伸手给了曾博远一个爆栗,道:“个没出息的,理论有什么用?你小子说的过人家吗?以后他要是有什么,四表姐你不要怕,我帮你揍他去。”
云墨奇想了想。又补了句:“看他那样,他肯定打不过我!”
一屋子里的人顿时都笑得弯了腰。
过后,云墨奇悄悄问曾念薇:“四表姐,我听说,那臭丫头要去岭南。是真的吗?”
曾念薇便疑惑地看他,云墨奇身后挠着脑袋,面色有些不自然,解释道:“就是那陆大小姐啊。”
哦,原来是陆婷。
曾念薇便道:“婷妹妹要去岭南?你听谁说的?”
云墨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半天,他才道:“我,我听底下的人说的。”
曾念薇便望了他一眼,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贸贸然地去打听人家姑娘家的事儿,让人误会什么可就不好了。
曾念薇话虽如此,可心下却是疑惑 的,陆婷要去岭南,她的确没有收到消息。
第二日,她给陆婷下了帖子,对方却称病没接的时候,曾念薇心里的疑惑顿时更深了。
看来这次公主府里发生的事还是给陆婷造成了困扰。她原想着,陆婷年纪还小,有齐国公府在斡旋,这事儿对她影响应该不大才是。如今看来,她预料错了。齐国公府已经到了要将陆婷送到岭南去避风头了。
曾念薇心里极是愧疚。
傅黛是冲着她来的,陆婷不过是被她连累了。如今陆婷已经不肯见她,想必她受伤害之重。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朋友,如今却因为她的原因走到了这一步,曾念薇又是难过又是愧疚。
她想了想,写了书信给陆婷。虽然陆婷不想见她,可她却是不能什么都不做的,毕竟,是她害的她。
信是她亲自送到齐国公府的,塞了银钱托了关系往里捎。信是送进去了,曾念薇在齐国公府门前等到天黑了陆婷都没有出来。
反倒是将许天柏给等来了。
“你怎么来了?”曾念薇很是意外。
许天柏望了她一眼,便道:“听说你在这里等了许久,便过来看看。”
他便道:“我带你进去?”
曾念薇轻轻地摇了摇头。
“既婷妹妹此刻不愿见我,那便再等等好了。”
许天柏顺着她的目光望齐国公府的朱红大门,顿了顿才道:“梅姑不必自责,许,她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生你的气。”
曾念薇抬眸瞅了他一眼,问道;“啊,那是哪般?”
许天柏难得地噎了噎。
许久他才又道;“回去吧。我让人在这儿等着,有了消息再通知你。”
曾念薇望了望渐渐沉下来的天色,点点头。
许天柏一路将她送到了定安侯府。
临时,许天柏唤住了她,缓声道:“不用担心,有了消息我让人第一个通知你。”
曾念薇颔首。
顿了顿,许天柏又道:“梅姑,你记住了,有些事可以通融,可有些人,却是不能承让的。”
“啊?”
曾念薇有些莫名,她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了出来:“什么意思?”
许天柏瞅她懵懵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他也没解释,径直上了马便大步走了,留下一地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曾念薇虽然不明白他怎么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不过,不久后她便知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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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道别
第208章 道别
曾念秀的事已经定了下来。来年二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宜娶、宜嫁。
太子对曾念秀还是颇为看重的,送年礼的时候并没有将定安侯府的落下,反而送来了不少罕见的珍玩,让曾老太太欢喜了许久。
自从曾念秀的事定了下来,曾老太太便将她接回了定安侯府备嫁。对此曾念薇等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倒是曾念琪,知道曾念秀搬回来住, 嚷嚷地也要凑一脚。
眼看着女儿马上便有大出息了,李氏腰杆子也挺直不少。向来淡泊平静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欢喜和骄傲。对于曾念琪的要求,李氏甚至还帮她说了话。
“眼看就要过年了,虽然是分了家,可哪家过年不是欢欢喜喜、团团圆圆的? ”李氏便对曾老太太道,“老太太, 这分府过日子是过日子,可过年,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才好。且,出了年,秀姐儿便入宫了,她们几个小姐妹的,呆在一块儿的日子也不多了。”
李氏这话可是说到了曾老太太的心坎儿上。两个儿子常年都在任上,见到的次数本就少。分府以后,想见的机会便更少了。
“三媳妇儿说的是,琪姐儿也回来住吧。琪姐儿明年也要及笄礼,就让她多陪陪我这老婆子吧。”曾老太太想了想,便又道。“老二和老三,也是匆匆地便分了出去,这头一年啊,大家都回来过年吧。”
“且,趁着老二老三都回来了,府上人齐了,也好好商量秀姐儿的事儿。”
曾老太太说罢,便去看曾启贤,道:“老大,这事就这么办了吧。”
曾念秀和曾念琪回来定安侯府备嫁。曾启贤当然不会为了这些小事驳了曾老太太,至于过年,人多热闹些也没错。可曾老太太明显还想着让曾念秀拼一把,曾启贤当即便皱了皱眉头。
“回老太太的话。前两件事。儿子没有异议。只,秀姐儿入了东宫,那便是东宫的人,只要秀姐儿好好过日子,太子自然也不会薄待了她。秀姐儿是儿子侄女,若是有人无故寻事,儿子自然不会眼看着他人欺负秀姐儿。”
曾老太太便有些不高兴,她本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李氏便给她使了个眼色。曾老太太虽然心下不悦,可却没有再逼曾启贤当即便为曾念秀谋划。
自从那日。曾念秀便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过面,她在和乐院住了几天,而后便搬回了她从前的院子。曾老太太派了好些丫鬟婆子专门过去伺候,又明里暗里地添了不少护卫。
曾念薇过去看她的时候,曾念秀正对着窗台的那株富贵竹发呆。
见她过来。曾念秀转头望了她一眼,而后又转了头。
虽是一瞬间,可她眼底里的那片枯荒和漠然却是让曾念薇惊了惊。
曾念薇敛了敛心神,便道:“三姐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曾念秀似乎这才收回神,轻轻笑了笑,道:“原来是四妹妹来了。”
“瞧我这般,让四妹妹见笑了。”她嘴上这般说着。眼里却没有些许的在乎。曾念秀道,“哦,说起来,我还没恭喜四妹妹呢。四妹妹的事儿我听说了,真真是险了呢。幸好,如今这般结局亦是极好。”
“四妹妹福泽恩厚。逢凶亦能化吉。”曾念秀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有些讽刺:“妹妹能得好归宿,我这做堂姐的,心里也为妹妹高兴。只是,如今四妹妹得了这门好亲事。不知道眼红了多少人呢.那些整天只拈酸吃醋的,想着都要挖了心了吧。”
曾家几个姐妹当中,曾念秀最是淡然,也极是聪慧。除了在婚事这件事上流露过些许狂热,其他的时候,曾念薇从来都极是欣赏这位三堂姐的。
哪怕是当时庆宁侯夫人复氏想让她做萧逸的二房,曾念秀除了有些伤心之外,一切倒是还好。
可此时,曾念秀便犹如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呆滞无情,她眼底的冷漠根本不加隐藏。许是错觉,曾念薇甚至觉得她有些厌世。
虽然事情没有公布开来,可曾念薇也能猜到当时假山后那女子是曾念秀。
以前或许还有些疑惑,可眼前看,曾念秀之所以会出现在假山后,多半有隐情。而这隐情,约莫便与曾念秀的心结有关了。
一个女子经历了那样的事,曾念薇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才好。
“三姐姐,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再艰难,咬咬牙便就过去了。妹妹知道深宫里的日子定然不会轻松,可世事便是这样相权衡的,哪能既得了富贵,又能过得惬意?”曾念薇便假装不知道当日之事,模棱两可地安慰她,“三姐姐能有这般造化,多少人盼都盼不到呢。三姐姐退一步来想,三姐姐能得太子青眼,何尝不是另一条出路?”
曾念秀眼神便闪了闪。
是啊,若是那天不是太子闯了进来,那她.那她今日又会是在哪里?寺庙、道观,还是城外的乱葬岗?
曾念秀想着,忽然便笑了起来。
她笑容温柔,娇声莺语,可曾念薇却觉得莫名地有些渗人。
曾念秀没有什么心情,再说了一会儿,便称不舒服将曾念薇打发走了。
曾念薇从曾念秀那出来,心情忽然就有些沉重,她虽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曾念秀的转变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样的事,才会让当初那般淡泊宁静的一个人,变得如此森冷莫测?
曾念薇便想到了陆婷。
陆婷是不是也曾这么害怕过?她从来都是个利爽的性子,对那些尔虞我诈从来憎恶如仇,可她却因为自己的连累,将将与深宫擦肩而过。
曾念薇没有什么朋友,她向来重视与陆婷之间的情谊。然,陆婷至今仍不肯见她,她这些日子心里也一直沉甸甸的。
听云墨奇说,等过了年,陆婷就会起身往岭南去。
曾念薇是极想在她走之前见她一面的。虽然她的愧疚解不了事,可她仍是想亲口对她说道声歉。
同顺一年,注定了不能平静。
嘉和帝初登位,平稳民心。嘉励朝臣,事情一桩一桩接踵而来。当初的拥护福王的那些人,除了如简家、魏家这般首党被彻底革除,余下的多是贬斥、或是远放。
宁安侯余家是福王家将出身,只降至子爵却并未受罪,已经是嘉和帝大赦开恩。宁安侯也意料致之中地收到了调令,一家子外放到了漠北一带。
漠北临近沙漠,地偏物乏,并不是个好地方。
若是普通的人到了这般穷山恶水的地方多是发愁至极了,可余家是武将出身。吃苦不怕,怕的反而是会是被调到那般繁华之都。既是繁华之地,那定然亦是卧虎藏龙,余家这种出身便歪了的末等子爵,一个不留神儿。阖家性命是怎么丢的还都不知道。
外放漠北的调令书下来时,余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余家明虽是福王府出来的,可这些年他为福王做的已经够多了。如今事关阖家、性命,他也是要为家族考虑的。
日子苦些、穷些倒是无需怕,只是远离这是非之地,才能保住全家性命。
余十五提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曾念薇在钟鸣寺寺见到余十五的时候微微地惊了惊。
当时她有些气闷,正好出来走走。没想到却遇见了余十五。
其实曾念薇是有些草木皆兵的。她乍一看见余十五,下意识地便扫了四周一眼,见亭子地处开阔,不远处也有僧人、香客走动,她心思才微微定了定。
如今多事之秋,谨慎些总归没有错。
余十五看见她眼中的戒备之色。心里却犹如被大锤重重地捶了捶,沉沉的、闷闷的。
余十五脚步微微顿了顿,还是下了决定。他暗自握了握拳。
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错过了,以后便没有了。
曾念薇见他一路走来。便起身立于一旁。
“余公子。”
曾念薇施了施礼,面容带着三分笑,礼貌又疏离。
余十五边隐晦地望了她一眼,飞快地便又收回了视线。
“曾姑娘。”
他黝黑的脸庞露出一抹笑容,眼神纯净而憨厚,莫名地让人觉有有些傻气。
曾念薇心防顿时便松了松,余十五这般,让她想起了表弟云墨奇。
曾念薇脸上的笑意便添了几分真挚,道:“真是巧了,没想到余公子也在这儿。”
余十五脸上的笑意却是顿了顿。
他望着曾念薇的目光流露出几分苦涩,张了张嘴,道:“不巧,我等了许久等到这个机会,总算见到了曾姑娘。”
他的话一落,不但曾念薇皱了皱眉头。原本退到一边的绿意和绿月顿时便警惕地望了过来,顿时站前了几步。
余十五一见,嘴角的笑意几近凝滞了。
“曾姑娘莫须害怕,我没有恶意。”余十五脸上添了几分伤意,忙解释道,“我,我是来与姑娘辞别的。”
曾念薇没有说话。
余十五便又道:“我这一举动,许是让曾姑娘受惊了。只是,家父已经领了调令,一过元宵,我们便会举家外迁。这一别,或许,便再也见不到了。”
“我,我便想着,来见曾姑娘最后一面,算是,道个别。”
他这么一说,曾念薇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如今来说,余家的出身却是尴尬,无论什么原因,可嘉和帝恩准了子爵的爵位,也算是圣恩隆厚了。除了出身,余家也并没做过什么让人十恶不赦的事。
而眼前的少年,曾念薇是记得几年前,他还是对她有过恩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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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口舌
第209章
那时候还是在福王府,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大帮人就乱了起来。纷乱中曾念薇被带倒了,若不是余十五那及时的一脚将花盆踢开了,曾念薇那般摔下去脑袋准磕在那花盆之上,伤了脑袋,就算不死也得躺上许久。
当然,曾念薇也没有忘记,她还和余十五议过亲。虽然事没成,可前前后后一联想,眼前少年心里的那点儿想法,她多少也能猜出些来。
曾念薇想了想,便道:“外放倒也不尽是件坏事。此去经年,余公子自要保重才是。我不过一介女子,旁的不同。不过,余公子尚年轻,古有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想着, 这句话与余公子,亦是应情的。‘
余十五极是赞同地点点头。
点完头之后, 他便又有些遗憾。
世上女子何其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这般想的,这世上,追逐富贵的人总是占为多数。
这么一想,他顿时更是遗憾,心中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幸好,他还没失了理智。在曾念薇正想着寻个什么由头想先行离开时,余十五总算回过了神来。曾念薇是姑娘,又是定了亲的人,他们孤男寡女呆久了,总归不好。
“你,你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许世子,许世子他,他很好。想来,他也会对你好的。万一,万一他对你不好了,我......”
余十五越说,声音便越发地小了下去,说到最后,许是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妥当,遂便住了口。
他一张脸越发地僵硬起来。
半响,他面上一动,勉强地挤出了个笑容。
“呵呵......‘
他干干地笑了笑,一张黝黑的脸却似是就要哭了。
就是一旁的绿月顿时也有些不忍。不过她还是尽职地咳了咳。
余十五眼帘一垂,他飞快地转了头,然后若无其事地转了过来:“你、你要小心。”
他说完,头一扭。没等曾念薇说话便转身大步地就走出了亭子。
曾念薇见他这样,便将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
忽然来了这一出,虽然说不上是什么不好的事儿,可曾念薇也没有再多呆下去。今日里来钟鸣寺上下的人三教九流,余十五这般还好,可要是遇见些其他的,又得生出什么好歹。
曾念薇想了想便起身回去寻曾念兰一行人。
可有时候,往往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曾念薇这头刚走出亭子,那头的小径便跟着拐出来了一道天竹青的身影。来人身材颀长,五官清俊。一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除了他脸上的那一抹似笑非笑,此人不可谓不说是公子翩翩,清俊出尘。
曾念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萧逸。
狭路相逢。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曾四姑娘。”萧逸目光嘲讽地盯着曾念薇,薄唇一张,道。“不过,曾四姑娘真是让某折心佩服,佩服啊。连在这小庙,曾四姑娘都能找到相好。”
这是,听见了她和余十五的对话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绿意见他口齿放得不清不楚,也顾不得什么犯上,厉声便喝道:“我家姑娘与余公子之间清清白白、光明磊落。此,日月昭见,天地可鉴!红口白牙,萧世子莫要信口雌黄,坏我家姑娘名声!”
主子不识得体,就连下人也没个规矩。
萧逸闻言便打量了绿意一眼。轻飘飘道:“原来,这便是定安侯府的规矩?”
萧逸说着,神色一肃,冷声道:“主子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婢插嘴了?难道。这边是曾四姑娘的礼数?”
萧逸将曾念薇搬了出来,绿意就不敢再顶嘴,她便朝曾念薇望去。
曾念薇便示意她稍安勿躁。
“真是让萧世子见笑了,我的丫鬟向来最重礼数,对那些不齿之徒尤为憎恶。每次见了,都必要好好训导,非得让人改邪归正才安心。她一个丫鬟,又年轻,有此古道热心已是难得,萧世子大人大量,可千万莫要与她计较才是,她呀,不过口直心快罢了。”
不等萧逸说话,曾念薇视线一转,望了一眼萧逸出来的那方圆柱,似是好奇:“萧世子什么时候有了靠梁贴柱的爱好?”
曾念薇掩了嘴笑:“不过,萧世子品味独特,亦不是我等凡人能顿悟得了的。”
萧逸一张俊脸便扭曲了三分。
先是暗骂他言语不当,需要奴婢训导,再说他行为不轨,竟然偷听他人说话,最后,竟然还质疑他的审美!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不由得让萧逸想起了傅黛,他越想便越发怀疑,曾念薇这是暗讽他千挑万挑,反而挑了个三不识两的女子。
这般想着,萧逸当即便沉了脸。
反倒是曾念薇,接着又道:“怎么,难道萧世子觉得我哪里说错了?”
萧逸便冷冷地笑了笑。
“逞口舌之强有何用?有些人哪怕花团锦簇,也遮掩不了本性。” 萧逸望了余十五消失的方向一眼,道,“曾四姑娘看似清贵,还不是那般沽名钓誉之人?”
“余家那样的门第,曾四姑娘当然是看不上了。看来,曾四姑娘早就盯上了承国公府了吧?曾四姑娘千般算计,某,倒是要看看,曾四姑娘算来算计,算到的是什么?”
在萧逸眼里,他从来就不觉得,单凭定安侯府的门第,能攀上承国公府。
曾念薇望了他一眼,眼前的人虽说发容齐整、衣袍精致,可曾念薇上一辈子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个人身上,对他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眼前的萧逸,看似如犹如天之骄子,可他眼底无意识地流露出来的疲惫和失意却是逃不脱她的眼睛。
而他这么一番冷言冷语,并不是说他拈酸吃醋,他只是觉得不甘而已。
他,凭什么不甘!?
曾念薇心里冷笑一声。
“萧世子这番话说的可是莫名其妙,我怎么没听懂?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萧世子说我算计,那萧世子倒是说说,我这是算计什么了?”
曾念薇说到一半,似是恍然大悟,她意有所指地打量了萧逸一番,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敲入萧逸心上:“不过,就算是我算计,那亦轮不到萧世子置噱才是。有许世子珠玉在前,萧世子又是个什么东西?论出身,承国公府高出庆宁侯府一大截;论相貌,许世子堪称玉面小郎君;论才华谋略,萧世子,你觉得许世子比之你,如何?”
萧逸一张脸顿时就绿了。
他出生至此,从来便是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何曾,有人如此看轻于他?!
萧逸怒从心中起,也装不下笑面虎了,他正想翻脸,曾念薇便轻轻地笑了笑,她佯自打量了萧逸四周一眼,好奇道:“咦?今日大好日子,萧世子怎么不带傅妹妹出来走走?”
“莫不是,萧世子觉得傅妹妹见不了人?”曾念薇说着,掩了嘴咯咯地笑了笑,自顾自说,道,“也是了,萧世子的心怎么会在傅妹妹身上?依我看,萧世子心中的那颗朱砂痣,只怕还在玉山呢。”
这下,萧逸真的是面色剧变。
一张脸又黑又白又姿,很是好看。
曾念薇看着他怒气冲天却又发作不得只能生生憋着的模样,只觉得解气!
第210章 状元
第210章 状元
萧逸又惊又怒。
他瞪着曾念薇,眼神犀利得能从她身上剜出几道血口子来。
曾念薇看着眼前怒不可揭的男人,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平心而论,萧逸这幅皮囊还是极好的,哪怕是惊怒至此,却也不减他嫡仙的风度。转念一想,也理应如此,否则,又怎么会引得一众女子凝神倾心?
曾念薇想着,嘴角讽刺地弯了弯。
世人好颜,无可厚非。就连上一世的自己,不也如此?
然,眼前这人,她是在是腻歪极了。
曾念薇不再理他,带着一众丫鬟婆子径直离开了。
钟鸣寺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自然也有人看到这一幕。 虽然当事者不曾有何逾越之举,可萧世子那脸色好得不是一点半点。
世人的想象力是无限的,自然就脑补了一出庆宁侯府萧世子受挫的内幕。 毕竟,庆宁侯府曾欲与定安侯府说亲并不是何极其隐秘的事。
承国公府中,许天柏正听着许力回禀这事。
许力虽看似五大三粗,但心思却细腻得很, 他窥了一眼主子,道:“公子,外头有些流言实在传得不像话。”
他顿了顿,便又道:“不但有萧世子的,还有那余公子。”
许天柏便放下手中的书卷,挑挑眉。
“去查查谁在背后传这些话,处理了。”
许力便应是 。
许天柏便又道:“ 玉山别院那边,让人盯紧些。”
玉山别院,那是囚禁犯了错的皇亲贵胄的地方。听主子这般说,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也皱了皱眉头。
腊月,庆阳伯府忽然传来了好消息。
顾子弦殿试被钦点了状元。
这真的是好个消息,不但庆阳伯府。定安侯府这边也欢喜一场。
兰苑里挤满了起来道喜之人。
其实,这一年的春闱早早地就过去了。只是先帝病重,新帝登基,这殿试之事便一直拖了下来。如今嘉和帝上台。需要尽快建立自己的班子,便有了这次殿试。
在将近年关的时候传来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人人欢喜的。
消息传得快,曾念琪来得尤为快。
她虽然脸上堆着笑,可眼里的羡慕和嫉妒压根儿隐藏不住。
她说了半天话,便道:“大姐姐真是好福气呢,顾公子被钦点了状元,大姐姐嫁过去便是状元夫人了呢。”
曾念兰但笑不语,曾念薇便瞥了曾念琪一眼。
若说,曾念琪和其母杜氏可谓如出一辙。藏不住心思。不过,这样的人,往往才不会做出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曾念琪这般,其实亦无可厚非。曾念薇可没忘记,从前曾老太太是有撮合曾念琪与顾子弦的意思。而当下顾子弦比以往更有出息了。曾念琪有些想头倒也正常。曾家几个到了年纪的姑娘,说得亲事都极好,而曾念琪也快及笄了 。
杜氏便笑呵呵地拉了曾念兰的手,道:“还是兰姐儿有福气,旺家旺夫!这不,兰姐儿与顾公子定了亲, 顾公子就有了大出息!”
杜氏便有些感慨:“还是大哥有眼光。给兰姐儿说了门好亲事!从前哪,我还觉得大哥给兰姐儿拒绝了苏家的亲事可惜得不得了。没想到,苏家还做下那样的事儿。啧啧,清远大族又如何?男丁都被流放了,女眷也得跟着受苦。听说,苏大公子那才过门三月的妻子也跟着到蛮荒去了。!”
杜氏这话说的虽是事实 。可实在煞风景。
先帝还在时,曾在许家被屠害时昏迷过一段时间,后来查出是中了苏银花。苏银花早便被列入了禁药之一,早已销声匿迹,后来先皇被查出是苏银花中毒。还曾轰动了一阵子。直到不久前,兜兜转转的,竟然查出了这苏银花原来出自苏家!之后的事情自是不用猜的,清远大族苏家自此便没落了。
李氏瞧着场面有些冷,便出来打圆场:“这大好时刻,说这些作甚?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
杜氏便有些尴尬,道:”“嘿,我这不是说兰姐儿福气好嘛。‘
李氏便笑了笑没有说话.
顾子弦高中,曾启贤也很是开高兴。他让人备了上好笔墨,又添 了一方极是难得的砚台给准女婿当贺礼。
他过来问曾念兰:“子弦高中,为父给他备了些薄礼当祝贺。兰姑若是有什么小礼物,为父这便一道给你捎过去。”
曾念兰难得地羞了脸。
父亲这般开明,倒是让她这个做女儿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了。
曾念兰也不是扭捏的人,她想了想,回房里翻出了一个新做好的香囊拿给曾启贤。
“既然如此,女儿便以这香囊为贺礼,恭祝顾公子高中罢。”
曾启贤便低头望了眼手中的香囊。暗红金丝线的苏锻,上覆双鲤戏珠的图案,样式简单大方,绣功细腻精致,足见绣者之用心。
且,一看便是男儿配用的香囊。
其实曾启贤平日里没少收到大女儿献的针线,一些小香囊、手套和棉袜。曾念兰绣功好,常常做来送父亲和两个弟弟。
曾启贤之前还没什么感觉,今日一见这香囊,心里顿时有些不知滋味,他瞅着手上的香囊,嘟囔了一句:“这小子倒是有福气。”
曾念兰一愣,随即连耳根儿都红了。
年二十九,几家相约着一起看烟火。
顾子弦千等万等,总算盼到了这一天, 他早早地便准备妥当出了门。他原以为他来得算早的,可没想到,他到相约好的地点,那远远地就站了一行人。
顾子弦当即便撇了撇嘴,道:“阿白,你来这么早作甚?”
许天柏便瞥了他一眼,反问:“我不过刚到罢了,倒是你。现在好像才酉中。”离约定的时辰还有将近个把时辰呢。
顾子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拧过头去不作理他。
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对许天柏道:“阿白。我忽然想到了个事儿。”
许天柏斜睨他,顾子弦一脸贱兮兮的笑,道:“哈!阿白,以后,你可是要唤我一声姐夫。”
许天柏静静望了他两眼,沉默地转过了头。
顾子弦便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许天一和顾敏也跟着耸肩,想笑又不敢笑。
顾子弦笑了一阵,见许天柏不理他,他便停了笑。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子弦盯着许天柏看了半响。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衣裳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过头去悄悄问自己妹妹:“阿敏,你看看我,我衣裳乱了吗?发型还齐整?”
顾敏一面打量着自己哥哥,一面颔首:“哥哥一切都好。”
顾子弦便放心地跟着点头。
快到戌时。他又问顾敏:“阿敏,你看看我,衣裳还整齐, 头发有没有乱了?”
顾敏便望他:“没有,哥哥最好了,又英俊。
顾子弦顿时一副满意的表情。他顿了顿,又补了句:“那比之阿白呢?”
顾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昧着良心道:“自然是哥哥更英俊、更好看!”
顾子弦这才完全放了心。
他正想说两句好显示自己也是个谦虚的郎君,眼角忽然窥到了不远处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女子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 ,外罩织锦皮毛斗篷,身材高挑,容貌明丽。
顾子弦双眼顿时便亮了亮,一旁的顾敏则是高兴地挥手。扬声道:“兰姐姐、薇姐姐,这边。”
见曾念兰朝这边望过来,顾子弦心下骤然一紧,他微微昂了昂脸,脊背挺得老直。
“阿敏。你快看看......”
顾敏没好气地瞪了她哥哥一样,不等他说完便道:“哥哥,已经很好看了!”
顾子弦便点了头,优雅地转了个身。
那头许天一见顾子弦这般,忍不住轻声地对他哥哥悄声说了一句:“哥,哥今日的衣裳也很是得体。”
许天柏望了一眼自己弟弟,神情不动。一张俊脸上却写着难道本公子会跟顾子弦那般蠢?
话虽如此,但他的手却是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里将微微皱了的袍脚给抚得平整。
许天柏端着一副矜持的贵公子样。顾子弦却是早就按捺不住了,他目光灼灼瞅着对面,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顾子弦今日里穿了一身暗红金丝线苏绣锦衣,身披同色狐狸毛大氅。
少年身材高大颀长,朗目疏眉,英气逼人,张扬耀眼。
曾念兰远远地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顾子弦,她原本还没什么,可见顾子弦这般动作,她忍不住便红了红脸。
顾子弦高兴着呢,他长腿一迈,大步地走了过来。
“阿兰,你总算来了。”
曾念兰便道:“顾公子久等了吧?路上人多,方才耽误了一会。”
顾子弦便笑眯眯地摇头。
“无碍,我也只是刚来。”顾子弦说着,暗中比对着两人的身高。
几个月不见,阿兰倒是又高了些。
幸亏他也不矮,哈哈!
曾念兰不知道他这些小心思,便道:“说起来,倒是还没亲口恭喜顾公子高中呢。”
顾子弦便得意地笑。
他双手抱拳,似模似样地施了个礼,目光灼灼:“同喜同喜,状元夫人。”
曾念兰便嗔他。
顾子弦却是嘴巴都要裂到后脑勺去了, 他笑眯眯地转了话题,道:“阿兰,这香囊真好看。”
曾念兰一张俏脸顿时便红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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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作者君今天头晕晕晕的,码得脑袋都疼了,555
第211章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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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念薇一行人刚到,云墨之带着弟弟妹妹们也跟着到了。
“兰表姐、薇表姐。”
云珠高兴地挣开哥哥的手, 抖着小圆身子便扑了过来。小家伙睁着黑葡萄似的黑眼珠笑得灿烂。
她跟曾念兰和曾念薇等人打完招呼,又给一行哥哥姐姐们行了礼。
云珠生得讨喜,小小的女童,玉雪可爱,尤其是那一张嘴又甜,将一众少年姑娘们都哄得欢喜。自然地,小云珠怀里抱着一堆哥哥姐姐赏的珍宝小件儿地就回来了。
她将东西交给身后的奶妈子保管,蹬着小胖腿,小胖手伸得长长地去够曾博远的手,一张小胖脸上满是欢喜,奶声奶气地喊:“阿远。”
一众人便都笑。
曾博远也红了脸。
陆川便打趣她:“小丫头,你应该叫远表哥才是,怎么能叫阿远呢?”
云珠便不高兴地睁着眼睛瞪他:“这是阿远,珠珠的阿远,不是远表哥。”
陆川便哈哈大笑。
说起来这称呼,还是有段渊源的。当年小云珠牙牙学语,曾博远姐弟三来看她,当时她二哥云墨奇便唤了一声阿远,小云珠便晓得了,口齿不清地也跟着喊了一声阿远。这么一叫便开了头,以后却是怎么教导也改不过来了。
不过,面对两个表姐时,小家伙却是一口一个表姐。
小家伙拗的很。
在场都是年轻人,本就熟络,加上又是喜庆的年关,大家便没有太拘束。少年们齐聚一桌,姑娘们另凑一团,两桌比邻而坐,并没有刻意地竖屏风。
异常烟火盛会下来,众人看得极是尽兴。
散场,云家先走。
云墨之将小云珠从曾博远怀里抱了出来。云墨奇则是磨磨蹭蹭地跟在曾念薇身后。
曾念薇挑了挑眉,疑惑地望他。
云墨奇便支支吾吾地道:“四表姐,陆,陆大姑娘怎么没来?”
曾念薇没想到他会问陆婷。先是愣了愣,才道:“陆大哥说阿婷她身体不适,因此没有来。”
云墨奇便哦了一声。
他不自觉地垂了垂眼帘,他原本还想说什么,禁不住那头云墨之催他,便匆匆地走了。
曾念薇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里忽然闪过一抹念头。难道,这大傻愣,喜欢陆婷?不过,曾念薇很快便将这种念头摒除了。这种事向来最是敏感。涉及云墨奇和陆婷双方的名声,最忌猜疑。
顾子弦骑着高头大马,一路走在曾念兰的马车侧,两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得顾子弦朗目疏眉。一张俊脸神采飞扬,怎么都掩饰不住那股欢喜。
是人都看得出来,顾公子十分欢喜曾大姑娘。
瞧两人如此,曾念薇心里也开心。
同时,她却又有些感慨。上一世,姐姐若是没有错过顾子弦,兴许也不会过得那么坎坷。
上一世的事便犹如过眼云烟。而幸好。这次,姐姐得了好归宿。
那头顾子弦腻腻歪歪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曾念兰便有些羞恼地瞪他,顾子弦却是挠着脑袋,一副讨好的模样。
曾念薇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一旁的许天柏见她老盯着顾子弦看,顿时便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开始山眼药,道:“阿弦向来如此,为人率性、诚真。尤其是读书,尤为灵光。不过庶务这一块儿,仍是稚嫩了些。”
那意思便是。你瞅的这人啊,其实傻得很呢,就是读书还有些出息。
曾念薇便收回视线,抬眸去瞧他。许天柏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回望她,似乎那个明晃晃地给她未来姐夫上眼药的人不是他。
许天柏见达到目的,心里便满意了。
他不等曾念薇开口,便又接着道:“我与阿弦一同长大,对他最为了解不过。他向来一根筋儿,认准了就不会放手。看得出来,他对姐姐,用心至诚。”
曾念薇便有些好笑。
这是夸她姐夫,还是贬她姐夫呢?
许天柏便趁机又道:“姐姐和阿弦的亲事是来年初八。我看了看,后年正月初一,是个好日子。我们的亲事,便定在那时,梅姑你说可好?”
“啊?”
曾念薇没有反应过来。
选日子这种事不应该是男女双方亲眷一起商量,最后得出个好日子来的吗?
曾念薇便吃惊道:“正月初一?”
许天柏看着她瞪圆眼睛吃了一惊的小模样,心觉有趣,再一听这话,忽然愉悦极了,再也忍不住地弯起了嘴角。
曾念薇顿时便反应过来了。
自己被诓了!
她心下微恼,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曾念薇心里存了意,便故意地没有再理许天柏。等她回了青禾院才记起她忘记问陆婷的事儿了。
曾念薇便有些不知滋味。
原来,她在许天柏面前,竟然不经意地便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来。
原来,她竟然也会这般?
饶是上一世,她那般追逐萧逸,也不曾有过那般的小意的?那时的她,更多的是卑微地匍匐。
曾念薇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感情。
隐隐地有些小雀跃,可却又有些不安。
曾念薇第三次往齐国公府递帖子,陆婷终于同意见她。
曾念薇到齐国公府时,陆婷没有同往前一般侯在垂花门前迎她。等在那儿的是陆婷跟前的大丫鬟阿木,阿木一路将曾念薇引到了陆婷所在的院子。
曾念薇一进门,抬眼便望见陆婷懒洋洋地躺在窗前的藤榻上发呆。
这场面莫名地有些熟悉,让曾念薇眼皮便控制不住地重重跳了跳。
直到陆婷听见声响转过头来时,曾念薇才知道这一种熟悉感从何而来。瞬间,曾念薇心下骤紧。
陆婷虽然已经极力掩饰,可她眼底里飞闪而过的那一抹悲凉,竟然与那一日的曾念秀如出一辙!
虽然不知道陆婷发生了什么事,可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顿时,曾念薇一颗心便凉了半截。
陆婷倒是轻轻地笑了笑。
她眨了眨眼。露出几分往日的娇俏,道:“薇姐姐,你来了。”
“阿婷,你终于愿意见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已经不愿再理我了呢。”曾念薇便笑了笑,“幸好,咱阿婷是个大肚量的女子。”
陆婷便也微微地笑。
“这才几日不见,阿婷你却瘦了这么多。”曾念薇拉着她的手,很是心疼。
陆婷打量着曾念薇,轻轻道:“薇姐姐看上去气色倒是挺好。”
曾念薇闻言,一颗心莫名地紧了紧。
眼前的陆婷,虽然还是那个人,可却又不再是那个人。
曾念薇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愣了愣,嗔陆婷道:“阿婷底子好,好好养些日子,气色就好了。”
“阿婷这些日子受惊了吧?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阿婷也不会被连累,撞见了那样的事。”
曾念薇凝视陆婷,衷心道:“阿婷,这事你是被我连累,你生我气是应该的。不过,阿婷,有什么事。你与我说,我定然竭尽全力帮你。”
陆婷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她一双杏眼定定地打量了曾念薇片刻,并没有直接回话。
半响,她轻轻开口,似叹似怜。道:“薇姐姐生得美,品性也好,知书达理,温婉贤良。”
她顿了顿,才又道:“这样的薇姐姐。怪不得许大哥会喜欢呢。就是我,看着也是极欢喜的。”
曾念薇忽然有些不敢明白她在说什么。
陆婷骤地抬起眼,道:“薇姐姐,这些日子我不曾见薇姐姐,薇姐姐以为我是因为那事儿才生气的?"
曾念薇微惊,一颗心砰砰地跳。
来之前她的确是这般认为的,可现在......
陆婷目光却是没有躲闪,她静静地盯着曾念薇,缓缓道:“薇姐姐这般聪明,想必已经知道妹妹我是何意思了吧?”
曾念薇就没有说话,可她脸上的惊疑之色没有掩饰。
陆婷便道:“薇姐姐猜得没错,我就是喜欢许大哥。我喜欢他。我,喜欢他很久了。”
饶是心中已经猜到,可亲耳听见陆婷说出这样的话,曾念薇极是震惊了。
陆婷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我很小的时候,便喜欢许大哥。我甚至跟我阿娘说,等我长大了定要嫁于许大哥为妻。”
陆婷说着便笑了笑:“那时我还小,才七八岁,阿娘便当我说胡话。可我却知道,我是认真的,认真地想要嫁于许大哥为妻。我九岁的时候,许大哥十六岁,我便鼓起勇气与许大哥表明了心迹。可许大哥说,他只拿我当妹妹。”
“薇姐姐,你知道吗?许大哥其实也有个妹妹,才比我小一岁,只是后来殉在那场大火里。”
陆婷似是陷入了回忆,道:“许大哥一直没娶亲,我便想着,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后来,我便认识了薇姐姐。”
陆婷回过头来,道:“虽然是哥哥先认识的薇姐姐,可,我亦是真心拿薇姐姐当姐姐的,可,那天许大哥却说,薇姐姐是他未过门的妻......”
曾念薇整个人都呆住了。
陆婷有些凄凉地笑了笑。
“薇姐姐觉得很意外是吧?当初许大哥忽然说薇姐姐是他未过门的妻,我亦是这般震惊的。”
“薇姐姐。”陆婷说着,向来明媚的杏眼倏然滑下两行清泪。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泪眼朦胧地央求道:“薇姐姐,好姐姐,姐姐待阿婷向来好,这一次,姐姐也对阿婷好一次吧?姐姐,你把许大哥让给阿婷,可好?”
ps: 谢谢watingaaa的平安符~
第212章 出走
第212章出走
曾念薇回到定安侯府时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曾念兰见她这样,很是担心:“梅姑这是怎么了?‘
曾念薇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曾念兰知道她刚从齐国公府回来,也知道她和陆婷之间的不快,再看曾念薇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曾念兰想了想,便道:“凡事皆有缘分。梅姑,你向来聪慧,这些不需要姐姐说。有些事不能强求,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可缘分尽了,怎么挽留,却亦徒然 。”感情如此,友情,亦如此。
曾念薇点点头。
“姐姐,我知道。”
“好了,你刚从外面回来,想必也累了,回去洗漱洗漱,歇歇吧。”
曾念薇轻声应是。
曾念薇一路沉默地回了青禾院。主子沉默 ,她身后的丫鬟们也不敢说话。尤其是绿意,她跟在曾念薇身边的时间最长,可她却从没见过主子的脸色这么差。虽然不知道陆家大姑娘与主子说了什么,可从齐国公府出来,主子便成了这样。
青禾院的丫鬟婆子们都小心翼翼的。
曾念薇几乎一日都不说话。
是夜,曾念薇辗转反侧。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地在脑海里回放。一会是陆婷,一会是许天柏,甚至 ,萧逸也出现了。
模模糊糊地,她隐约地有种念头,觉得是她抢了陆婷的心上人。她,背叛了陆婷。
曾念薇心里极是复杂,有不安,又内疚,还夹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怎么办?
她应该怎么办?
犹豫恍然间,曾念薇忽然想起那天许天柏曾说的,有些事可以承让,然。有些人却是不能退让。
曾念薇心里重重一跳,猛地睁大了眼睛。
隆冬的夜,漆似墨,不见五指;寂如深井。偶能闻见寒风浩雪扑簌簌地扑打在菱窗上的声响,沉闷单调,丝毫不知疲倦地循环。
曾念薇心里复杂极了。
许天柏他,早知晓陆婷的心思了?
如此,那他又是何想法?
承国公府和齐国公府是通家之好,许天柏和陆川陆婷又是自小的情分......
许多事,曾念薇有些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前半宿脑子里糊成了一团,后半夜的时候脑仁突突地发疼。迷迷糊糊中,曾念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
曾启贤觉得自己的准二女婿今日似乎特别殷勤。这也不是说他以前不好。许天柏原本只是下属时曾启贤便觉得这年轻人不错。后来双方结了亲,曾启贤便越发看他顺眼。
下了衙,许天柏跟着曾启贤一道儿回了定安侯府。两人在外书房商议完事儿之后,许天柏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曾启贤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
果然, 许天柏便道:“听闻梅姑这两日心情似是不大好。小婿听着便有些担心。岳父大人,小婿,小婿想去看看梅姑,可否?”
曾启贤便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他想了想,最终让人去将曾念薇叫了过来。
青松来请,曾念薇还以为是父亲听到了她心情不好便想要宽慰她几句而已。
在花厅里见到许天柏的时候,曾念薇微微有些惊讶。
不过那亦是一瞬间的念头。转念,曾念薇便想起了陆婷,再看向他时,心里极是复杂。
许天柏一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便暗暗地叹了口气 。
“梅姑看着精神不大好,昨晚没休息好?”
曾念薇道:“昨晚头有些疼。”
“可有请大夫看了?可曾服了药?”许天柏便道。“我府上的沈叔,医术甚是了得,回头,我让他过来看看?”
曾念薇便拒绝了。
“并不是什么毛病,不用这般劳费周章的。”她总不好说。是因思虑过度,才犯了头疼。
许天柏便没有再说什么。
半响,他见曾念薇不说话,便道:“梅姑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曾念薇垂着眼帘, 目光落在手中茶碗里的清汤绿茶上。
许天柏便道:“ 梅姑,以后咱们是要一块儿过日子的人。我有什么自然不会瞒你 。来不及参与梅姑的从前,是我的遗憾。可,梅姑对我,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我,自然不会隐瞒半分。”
曾念薇便有些动容。
她没想到许天柏会将话完全摊开来讲。他这么一说,反而像是她自己在闹小性子了。
曾念薇心下顿了顿。
然,不可否认,他说的每句话都十分在理。亲事已定,他们是要一同过后半生的人,彼此开布坦诚,是夫妻最基本的相处之道。
曾念薇有了主意,她咬了咬唇,便道:“阿婷的事,你可知?”
果然是这个事儿。
许天柏便点点头。
“知道的。”
之前怎么想是一回事,现在亲口听见他说知道陆婷喜欢他,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
莫名地,曾念薇觉得心里闷闷的。
许天柏便道:“父亲与陆大老爷向来交好,我与阿川是自小长大的情分。阿婷是阿川的胞妹,小时也跟着我们一道儿玩。后来长大了,这才少了往来。”
“梅姑,或许阿婷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我不过是兄妹之情罢了。”
曾念薇便抬眸看她,犹如琉璃的眼眸澄净剔透,让许天柏心下微动。
“阿婷小时,比之阿川,更为顽皮。有一回她偷偷穿着阿川的衣裳溜出去玩,也不知道怎么的,遇上人拐子,还叫人看出了她的姑娘身份。那拐子生了豹胆,竟将阿婷卖给了一户人家的傻子当童养媳。”
“阿婷忽然不见,齐国公府乱成了一团。我和阿川找到了那拐子,将阿婷从哪户人家救了出来。那时,阿川怒气冲冲地去揍那小傻子,我则去救阿婷。”
许天柏说完这一段。抬眼去望曾念薇脸色,道:“阿婷当时受了些惊吓,后来竟不记得这段事,大家便也没在她跟前提。”
他顿了顿。道:“自那以后,阿婷总喜欢跟着我。我曾与她说过我的意思,是以之后,我也一直很注意分寸。”
许天柏 便道:“我曾有个妹妹,与阿婷年纪相仿,就是脾性也极是相似。”
他说:“梅姑,我,一直都拿阿婷当妹妹看待。”
曾念薇没想到这中间还有那么一段插曲,一时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抿了抿唇,问:“那。阿婷,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
许天柏便点点头。
同时,他心里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曾念薇此时的面色已经没了方才的凝重,取而代之的满脸的心疼。
“阿婷受苦了。”
“那现在......”
许天柏不等她说完便道:“我会让阿川去开导她。她和阿川是双胞胎,向来亲厚。也听得进阿川的话。”
曾念薇默了默。
半响,她才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梅姑,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曾念薇便没有再说话。
她不得不承认,这件事陆川出面才最为稳妥。
曾念薇情绪有些低沉。
许天柏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阿远今日表现极好,就连父亲也夸了他。”
曾念薇心下微动:“真的?”
“嗯。父亲还奖了他支上好狼毫,阿远可欢喜了。”
曾念薇听了也欢喜。顿时便露出了笑容。
“阿远向来欢喜这些。”
许天柏便道:“我那有好些上好的笔墨纸砚,回头我送些于他。”
曾念薇没跟他客气,便道:“那我便代阿远先谢谢你了。”
许天柏便笑,揉揉她发顶。
许天柏走时,曾启贤便发现女儿已然由阴转晴,小脸红扑扑的。唇角噙着笑。
曾启贤看了一会,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女大不由爹啊。
曾念薇见父亲长吁短叹的模样,便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曾启贤便道:“为父一想着,梅姑就要给许家那小子娶走了,心里便有些舍不得。”
曾念薇便笑:“爹爹说什么呢?梅姑永远都是爹爹的女儿。既然爹爹这般舍不得。那女儿多陪爹爹几年。”
曾启贤便哈哈大笑。
他想起前几天许天柏拿了日子旁敲侧击的模样,由不得点了点头:“此主意甚好。”
刚过十五,陆婷便去了岭南。
也不知道许天柏是怎么处理的,陆川又说什么, 陆婷临时给曾念薇来了一封信。
信上大抵说的是她需要时间好好梳理,待来日回时,一切能如故 。
曾念薇看了信,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有些宽慰,也有些怅然。她如今只希望,陆婷能慢慢地走出来。从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女子,活得纯粹,她既喜欢,亦羡慕。若是可能,她希望她能一直如此。
好不容易陆婷的事儿告了一段落,定国公府那头也出了事儿。
云墨奇不见了。
准确地来说,云墨奇离家出走了。
曾念薇到定国公府的时候,云老太爷、云老太太,二舅舅二舅母、三舅舅三舅母,还有下面的小子们,齐齐地聚了一堂。
三舅母程氏正在抹眼泪,云老太太也红着眼睛。
“这混小子,可真真是要气死我啊!都这么大个人儿了,也不让人省省心。我是那般不讲理的人么?他若是想出去走走,难道告了我我会不让他去?”
程氏向来是个稳重的性子,却伤心成了这般模样:“个混小子,真是存心来气我的啊!”
程氏哭红了眼,心急得不得了,便去责怪一旁的丈夫:“都是你,我早就说了奇哥儿性子野,让你管束管束他。你倒好,你是怎么说的?”
“瞧,如今出事了吧?”程氏越说,眼泪一串一串地往外掉。她捶着丈夫胸膛,泣声道,“还只带了两身衣裳。出门在外,就他身上那些个银子怎么够使?奇哥儿又不是个有心眼儿的,这可让他怎么活啊?”
程氏说着,便又哭了起来,连上首的云老太太也跟着掉眼泪。
那头小云珠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家伙早就被母亲这般给吓住了,忍到了现在都不敢哭, 见曾念薇等人来了,便再也管不住了。
“阿远阿远,二哥哥不见了,二哥哥不见了。”
小家伙莲藕似的胖手一边摸眼泪,球儿似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冲曾博远冲过来 。
云墨奇对唯一的妹妹向来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这乍地不见了,小云珠哭得生气不接下气 。
“阿远,二哥哥还会不会回来?二哥哥他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回不来了?”
小云珠哭得肝肠寸断,挂在曾博远脖子上泪眼朦胧。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的这么的说辞,将曾博远问得愣了一愣。
童言无忌,小云珠无心,可程氏却闻如惊雷,顿时便呆住了。
她心中又惊又怕,心中最后那跟弦瞬间崩了,顿时大哭起来,
“奇哥儿,奇哥儿,我的儿,我的儿啊!”
程氏这般,二舅母林氏也都没忍住,低声地哭了出来。
云老太太更是一个没忍住,当即便晕厥了过去。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云老太爷龇目欲裂,高声唤人去请大夫,一边令儿子去追云墨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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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鹦鹉
第213章 鹦鹉
半天,云老太太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老人家张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奇哥儿,奇哥儿,我的奇哥儿如何了?”
林氏便道:“母亲放心,奇哥儿他好着,没出事儿!母亲莫要担心。”
云老太太先是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一张脸又绷了起来,生怕二儿媳妇儿是为了宽她的心才说的这番话。
云老太太扭着头去找程氏,程氏忙地上前一步来,伸手去握云老太太,她面上虽还是一派憔悴和担心,可已经不方才好多了。
“母亲放心,嫂嫂她说的没错,奇哥儿他没事儿。父亲已经让人去追他了,方才有人来报,说是见着奇哥儿往南边儿去了,人是好好的。”
“是儿媳妇无方,没将奇哥儿教好,如今这个逆子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让母亲伤了心。儿媳亦不对,一时失了方寸,再让母亲伤神。”
云老太太半响便都不说话。
孙子出了这样的事儿,老人家多少是责怪程氏这个做母亲的。
‘怎么会这样?好好地怎么说走就走了呢?那孩子,前两天还跟来我说了好久的话,还说想吃吴嬷嬷做得海棠糕。怎么好好地,就走了呢?外头哪有家里好?他又没带够的银子,身边也没个可是使唤的人......”
云老太太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程氏便跪在地上,双眼红肿,仍轻声地劝云老太太莫要太过伤心。
曾念兰便道:“外祖母莫要太过伤心了,奇表弟向来孝顺,许是出门散心几天便会回来了。他回来见到外祖母您这般,说不上要有多伤心呢。外祖母你想想,奇表弟是定国公府的哥儿,外人看在外祖父的面儿上也不敢多刁难奇表弟。且,奇表弟自小跟在外祖父和两位舅舅身边。 拳脚向来出色, 一般人都欺负不到他。”
“外祖母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曾念兰便道,“如今哪,外祖母尽管好好保重身子。说不定哪天奇表弟就回来了呢?”
小云珠也睁大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小胖脸满是担心,内疚又不安,一看就知道已经被说了教。小家伙才堪堪够得着那黄花梨木手工雕花chuang。她踮了脚,伸了小胖手去云老太太脸庞,奶声奶气地安慰云老太太:“祖母祖母,你不要生气。是珠珠不对儿,珠珠说错了话,害祖母伤心了。”
“祖母,二哥哥很厉害的。比大哥哥还厉害,他不会有事儿的,祖母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小孙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满是担心和不安。小小的人儿,估摸着事儿都没弄清楚呢。却也帮着来安慰她。云老太太的心顿时便软成了一团,她将小云珠搂进了怀里,连连道好。
“祖母不生气,祖母不生气,珠珠别怕。”
云老太太便道:“兰姑说的亦是=是,是我等一时乱了,失了分寸。”
曾念薇便道:“外祖母这是疼爱奇表弟。关心则乱。”
“唉,好好地出了这样的事儿,谁不担心?”
云老太太叹了口气,半响才对程氏道:“你也起来吧,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你也担心坏了。”
“母亲......“程氏满眼是泪。哽咽着唤了一声。
云老太太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从前了,经了这么一番闹腾,在得了孙子的消息之后便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云墨奇走了,云家乱了一阵随即也反应了过来。
云墨奇向来与大哥云墨奇亲厚。他要走,云墨之自然不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众人回过神来,顺带地便将云家的小子拎了出来。
小儿子平白无故地跑了,还害得妻子老母伤心成这般,云武伤心之余很是失望。云家向来没有那等藏污纳垢的弯弯末末,云武对两个儿子要求向来也高。他这次对云墨之很是失望。
不过,他尚未失了理智。
他没打、也没骂云墨之。
他把儿子叫到了跟前,让人搬了凳与他,还沏了云墨之喜欢的六安瓜片。
父亲要是打他一顿或是骂他一顿还好,可如此和颜悦色的父亲,却让云墨之越发不安起来,一下子手和脚都不知道儿往哪儿放了。
云武饮了口中的茶,抬眼见他没有动,便道:“尝尝,这是为父新得的六安瓜片,为父知你素来喜欢,便让人往你院里多送了点儿。”
云墨之捧着手里的茶碗,如坐针毡, 想放下又不敢放下。他在父亲殷切的目光下抿了一口茶。
“如何?”
云墨之艰难地点了点头:“很好,儿子很喜欢,儿子谢过父亲了。”
云武便笑了笑 。
“父子之间,怎说谢与不谢的?”
他说完,便转头去对一旁的曾博远道:“听说阿远近来在跟许侍郎学做事儿?”
曾博远虽然不明白三舅舅怎么地就提了这茬,不过他仍是点了点头:“父亲让我多跟许大哥学学。”
云武便颔首道:“许侍郎却是年轻有为, 阿远聪慧,可阅历却是稍逊,多跟他学学如何处事,亦是大有好处的。”
接着,云武便与外甥说起了其他的事儿。
云墨之手里捧着空茶碗,看着父亲和表弟便这么地说起了话,两人越说越起兴,倒是将他完全地当空气了。
云墨之开始还有些侥幸,后来却是越发地不安。
他手上的动作重了些,茶碗磕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砰声。然,云武却似是没发现,自顾自地与曾博远说话。 曾博远面上虽应着,额头却是不自觉地就冒了细密的汗珠。
曾博远都这般了,云墨之心里更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 挠心挠肺。
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再也没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
“父亲。”他道。
云武这才转过头看 他:“阿之怎么了?”
“父亲,父亲怎么不问阿奇去哪儿了?”云墨之咬了咬牙,问了出口。
”他不是离家出走了?”云武道,“他都留了书。说离家出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啊?”
这回轮到了云墨之瞠目结舌,他结结巴巴道:“父、父亲不问阿奇到底往哪儿走了吗?”
“儿大不由父啊。阿奇他这般大 了,应该早懂事了才是。为父生养他一场。他却这般不懂事,也罢、也罢,他要走,走便是了。”
云武定定地盯着儿子瞧了半响,微微一笑:“左右为父还有你这个儿子,还有珠珠,也算是儿女双全 了。 阿奇他既不孝,要走,那为父便权当没有这个儿子便是了。”
云墨之这回真的是惊了。
他腾地便站了起来,慌忙间衣袖刮起桌上的茶碗。青花瓷白胚底的茶碗呼啦啦地摔了满地。
云墨之惊慌地忙摆手, 忙不迭道:“不是的不是的!阿奇他不是这样的!”
云武顿时便几不可见地露出了摸笑意。
曾念薇一行人从定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云墨之早就将弟弟给卖了。 三舅舅是独自与云墨之说的话,曾念薇等人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之所以是独自,并不是说不信得过曾念薇等人。云武与云墨之说话时。曾博远和了另外的几个小子也在,不过云墨之越说, 云武便渐渐地变了脸色,让几个小子都出了去,这才细细地盘问起云墨之来。
两人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可若仔细看。还是不难发现云武眼底的惊怒。不过云武没有说什么,曾念薇也就没有去问。
两家虽然亲近,可有些事到底是不适合与她们两个姑娘家说。
也不知道怎么的,在知道云墨奇往南边去了的时候,再瞧三舅舅那样的状态,曾念薇心里隐隐地就有些不妙。
她也不敢声张。悄悄地让南安去留意这一块儿。
正月过得无声无息。
二月初一,曾念秀被一顶小轿无声无息地抬进了东宫。对此,定安侯府有人喜也有人叹。
曾老太爷、曾老太太和李氏,就连三老爷曾启均都喜形于色,曾启贤和曾念薇等人则是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过曾念秀看似还是颇得太子宠爱。有好几回还特意恩准了李氏等人到东宫探望。 曾念秀曾有意想让曾念薇过去与她说说话,不过曾念薇都推辞了。李氏和曾念秀虽然有些不悦,可也不好强求。
太子虽然宠爱曾念秀,可也没到要为她下诏强令其家人进宫探望。
进了四月,春渐暖,草长鸢飞,垂柳新绿,处处一片明媚。
定安侯府 渐渐地忙了起来,四下都在筹备曾念兰的亲事。
兰苑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管事嬷嬷李嬷嬷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们张罗各种事宜。云老太太怕人手不足,还特意送来了几个经年的老嬷嬷过来协助,加上曾老太太派过来的人,兰苑这边的人手只多不少。
这几月,曾念兰便越发地少出门,专心备嫁。
曾念薇在家陪着她。姐妹俩自小的感情,加上如今都是定了亲事的,之间便更有话儿说了。
曾念兰不出门儿,顾子弦那头便见不到人。他扑腾了一段时日,总算想到了迂回地通过岳父这边,这才偶尔见到了媳妇儿几回。
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弄来了只绿毛鹦鹉 。然,这鹦鹉傻气得很,怎么教怎么逗也学不会说一串长句子。倒是每日到了时辰,又扯着嗓子阿兰阿兰地吼。
这语调,一听便是某人的杰作。
曾念兰初初听了还会羞红了脸,后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都说长嘴鹦鹉长嘴鹦鹉,可这小绿毛光会阿兰阿兰地叫。
曾念兰想尽了法子让它开口,还试过饿过它。也 不知道说它笨好还是傻气,它饿了也不开口,光扯着嗓子一声一声地叫阿兰,声竭力竭的,凄凉得很,曾念兰一心软,便歇了这份心。
ps: 1.关于本书,作者君对年号、年数,甚至是人物里的年龄都有些弄混了。亲们务拍,这是作者君的错,作者君承认。
另,还有读者发现了梗:王氏的一双儿女的确是比阿远小,称呼上的十姐,嗷嗷嗷,确、确是笔误啊嘤嘤嘤...
然后其他的,作者君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吧。
2.其实如果不算之前的那本小太监,作者君是个透明小新人。对于情节掌控、布局上若有不妥,亲们可以指出,若是对的话,原谅作者君在接受之前玻璃心一会儿......
3。作者君是个拖延症,末期的那种,作者君知道自己的更新不给力,所以作者君都极少求票什么的,能走到这一步,感谢默默地、不嫌弃作者君的各位亲。
~~~~(>_<)~~~~ 额,作者君想说的,暂时就这些。
唉,好吧。作者君今天有些小矫情。
第214章 找事
第214章 找事
曾念兰得了空,便去投喂小绿毛。
小绿毛还挺认人,见了曾念兰便抖抖小身子,昂高脑袋,脖子伸得老长,神气活现地亮开嗓子开始叫唤。
“阿兰阿兰。”
极是欢喜的模样。
曾念兰敲敲它脑袋,不由得笑:“小呆瓜。‘
小呆瓜也不恼,瞪着眼睛瞅着曾念兰手里的碎玉米,长嘴裂得老大,脸那粗噶的嗓音都带了几分谄媚。
“阿兰阿兰。”
曾念薇在旁瞧着,忍俊不禁:“姐姐,这小呆瓜都成精了,还知道讨好姐姐了呢。‘
“可不是?”曾念兰也道。瞧着挺聪明的,可就是连个长句都不会说。
一旁的李嬷嬷便笑:“鹦鹉可是 个极稀罕儿的,想来大姑爷是费了许多精力才寻来。老奴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呢,真真是托了大姑娘的福。”
李嬷嬷的言外之意是 ,这鹦鹉啊,可稀罕、可精贵儿着呢,世人想瞧都没个瞧。这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大姑爷对姑娘这份心啊,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呢!
曾念兰怎会听不出里李嬷嬷的话中之意?脸上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姑爷看重姑娘、将姑娘放在心上,那姑娘在夫家的日子当然更好过。这是件喜事儿,大伙儿也高兴 。她们这些作为下人的,只有主子好了,她们也才能跟着好。
大丫鬟梧桐便笑着道:“这是大姑爷看重大姑娘呢!”
话一出, 大家便都欢喜地笑。
曾念兰嗔了梧桐一眼,也笑:“贫嘴。”
花般的年岁,娇颜似画。曾念薇望着姐姐明媚的眉眼、那股从心底里偷出来的欢喜和期待,心里也极为她高兴。
满室欢笑,少女们如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
曾念薇端坐于圈椅上, 面容恬静,也很是欢喜。
五月的天。犹如孩童的脸,方还阳光璀璨,清风徐来,这乍地便换了面皮。薄薄的乌云。一层一层地聚拢而来,堆积成了压天的青乌。
“哎呀,这天可真是说变就变!”
李嬷嬷跺脚说了一句,便迅速地组织人收拾晒在院子物件儿,堪堪赶在瓢泼似的大雨洒落前收齐了。
兰苑里虽然有些手忙脚乱,可却没出什么大乱子。曾念兰的婚期快到了,备嫁的物品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
原本看着今日天儿好,便将一些书籍、书卷儿,和往年里剩下的些布料子给拿出来晒晒,省得潮了霉了。谁会想到还会下雨呢?几乎将众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边才松了口气。那边雨打菱窗,沿着屋檐墙角倾注而下的雨水似一条条湍急的溪流,汩汩而下。
曾念薇刚想说什么, 眼角瞥过那匆匆被合上的菱窗眼角 ,那一目。刚好望见一抹匆匆赶来的浅绿身影。
那身量体型,俨然是她院子里的绿菇。
绿菇怎么也不撑把伞呢?
曾念薇如是想着。然,下一秒,她便隐隐地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青禾院的丫鬟职事向来分明。香橙统领银钱,兼负责青禾院的庶务,绿意主打听消息和人情往来,绿月负责守卫。而绿菇管着厨房以及帮着香橙管着庶务。
简言之,绿菇的主庶务,平日里传送个什么消息是绿意的活儿。然,绿菇却匆匆地赶来了,会有什么事儿,惊动了绿菇地跑这一趟?
曾念薇心头蓦地一跳。那头便有小丫鬟报说青禾院的绿菇姐姐来了。
春意已尽,夏事虽未深,可大家都已经着上了轻盈凉薄的衫子。衣裙轻薄,被雨水一打,湿哒哒地贴在身体上。绿菇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黏糊糊地贴在脸庞上, 整个人狼狈极了。
绿菇却顾不得这些。
绿菇一见曾念薇,扑通地便跪了下来,满脸的不安和内疚,她张口便道:“姑娘!我哥哥来了!”
她如此狼狈地冲了进来,又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将众人都弄懵了。
“你把话说清楚,这么慌里慌张的, 是何体统?” 李嬷嬷皱着眉头开口道。
曾念兰也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绿菇朝曾念兰和曾念薇磕了头,眼里的焦急却是不加掩饰,眼泪哗哗哗地往外掉:“姑娘,是婢子不好,婢子对不住姑娘。婢子、婢子的哥哥,他,他刚到,婢子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
“婢子便想着赶紧地与姑娘说一声,可,可方才婢子来时,却发现了吴一河正被周嬷嬷带着往和乐院去了。”
绿菇这么一解释,曾念兰等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曾念薇却是听得心头重重地跳了起来。
曾念兰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可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上一世姐姐和顾子弦的婚事只所以黄了,完全是拜这位吴一河所赐!
“到底怎么回事?将话说清楚!”
曾念兰见妹妹神色凝重,不由得开口道。
“是这般的......”
绿菇刚张了嘴想说话,外头便传来了李嬷嬷刻意拔高的声音:“哎哟,这大雨天儿的,倒是什么风儿将周嬷嬷给吹来了?”
曾念薇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来的可真快!
如今也来不及问绿菇了,曾念薇让她到屏风后躲了躲,周嬷嬷便进来了。
周嬷嬷一进来,便将屋里暗自打量了一番。
“大姑娘安好。”周嬷嬷施了礼,抬眼看见曾念薇也在,顿时有些意外,“四姑娘安好。原来四姑娘也在这儿,是老奴眼拙了,还望四姑娘莫要见怪 。”
曾念薇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声。
周嬷嬷便道:“大姑娘,老奴这一趟是奉了老太太之命,来请大姑娘走一趟。”
曾念薇便道:“ 祖母可有说是何事?天儿外头正下着雨,若是无碍,等雨停了我自会陪姐姐给祖母请安去。”
周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个笑容:“老太太并没提何事,不过看着老太太的模样,大姑娘还是快跟老奴走一趟吧。”
周嬷嬷显然是有备而来。光看侯在门外只待周嬷嬷一声令下便会破门而入 的那四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便知。
曾念兰面色便沉了沉。
她虽然不知道曾老太太这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她冷冷地望了周嬷嬷一眼,也没怕 。
“周嬷嬷这是何意?若我不点头,周嬷嬷这便是要押我去了?”
周嬷嬷陪着笑。含糊道:“大姑娘言重了。”
曾念兰没有再瞧她,让李嬷嬷备了伞,带了梧桐和黑姑往和乐院去了。
曾念薇也跟着要去。
周嬷嬷见了便道:“四姑娘,这雨天儿大的,路上也不好走,您不如就先回去歇息?”
曾念薇却是连眼神儿都懒得看她,径直走开了。
周嬷嬷咬了咬牙,暗自跺了跺脚快步跟了上去。
曾念兰和曾念薇到和乐院时,曾老太太正端在上首,手里把玩着腕上的菩提念珠。
厅堂里静悄悄的。只曾老太太和她几个心腹的丫鬟婆子在。
这气氛,安静诡异。
曾老太太见到曾念薇也跟着来了的时挑眼望了望周嬷嬷,后者正满头大汗地跟进来,脸上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曾老太太心里便有些不悦。
她面色一沉,当即便发作了出来。
“兰姐儿还不跪下!”
曾老太太怒声沉喝。斩钉绝铁,极是威严。
“敢问祖母,孙女做错什么,惹得祖母如此大怒?”
曾老太太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当即回答曾念兰的问题,反道:“兰姐儿大了,有了自己想法了。我这做祖母的,就连说话的地儿都没有了。”
曾老太太这般强硬,曾念兰和曾念薇还真是不好说什么。无论怎么样,曾老太太都占着长辈的名头,一个不孝盖下来,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曾念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跪了下来。
她脊背挺直如松,双眼直视曾老太太,道:“孙女近无所出,言无不当,孙女不明。究竟何事竟然惹得祖母如此怒气?”
曾老太太便叹了口气,道:“兰姐儿,事已至此,你何须再狡辩?虽然你坐下此等丑事,可,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定安侯府的姑娘,我是你祖母,你若知错知悔改,再怎么定然也会为你遮掩一二,不会让你的大好亲事给搅黄了。”
由祖母开口,又涉及自身婚姻大事,若是平常的姑娘家,听这么一说,多半就慌了神,任凭听说了。
然,这是定安侯府。
且,曾念兰向来不是那般逆来顺受之人。
曾念兰便道:“女愚钝,还望老太太明示。”
曾念兰也是恼了,哪有连罪名都不说,光一心地想逼人认罪的?
这回,她连祖母也不叫了。
曾念薇听到这里才隐约地有些明白曾老太太的意图。
一来就是下马威先逼人认罪,但凡有一丝的兴志犹豫或心虚,那这厢就跑不掉!且无论再提何罪名,首先就输了底牌!
曾老太太这手算计 可真是好!
曾老太太也知道曾念兰倔,一旁的曾念薇也不是何省油的灯。她凝神思量片刻,缓缓说道:“兰姐儿这般倔又是如何?此时涉及姑娘家的名声,而你又是婚期在即。你是我孙女,血脉至亲,自家的孩子做错了事儿,哪个长辈不又包又揽?生怕坏了儿孙的名誉。”
曾老太太说着,眉目之间又怜又痛,端的是一派子孙不省事的心酸。 她说着,猛地便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然,你却如此不是好歹,不知悔改,你叫我如何护你?”
“你口口声声说不知何事不知何事,然,你若是真不知何事,那吴家一河,又是如何拿着与你的定情信物找上了门!”
曾老太太便道:“我定安侯府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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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香囊
第215章 香囊
曾老太太这话说的重,整个厅堂里都默了默。
曾念兰和曾念薇没说话, 其余一众婆子们更是噤若寒蝉,将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去,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曾老太太见姐妹俩没说话,以为她们知害怕了,嘴角便露出了抹得意的笑容。
曾念兰其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老太太说的什么?什么吴家一河,什么定情信物,我没听明白!”
曾念薇亦又惊又怒。
曾老太太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已经完全不顾忌了她们之间的祖孙情,不,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曾念薇 便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好蹊跷,这些年来姐姐从未行差踏错,在外亦极是恪守礼仪。众所周知,姐姐每次出门我也一同,甚吴家一河、甚定情信物,我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不知是那等歹心小人,竟在老太太跟前这般乱嚼舌根! 老太太,这般心思恶毒之人,留不得。”
曾老太太斜着眼角,对曾念兰和曾念薇的狡辩仿若未闻。她嘴角扯出了个讽刺的角度,冷声道开口:“薇姐儿,我知道你那张嘴最是能说会道,无理还能辩出个三分理来。你与兰姐儿是嫡亲姐妹,你心急为她开脱是常理。然,在你眼里,我这老婆子便是这般不讲理的人?没有证据,我会这般说话?”
“是,这些年你与兰姐儿同进同出是没错,可,这事儿饶是你仗有一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亦正是这样,才让我更加痛心!”曾老太太便对曾念兰道,”兰姐儿啊,这些年里。我瞧着你也是个好的,才得了这门好亲事。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年纪便有了坏心。还不知悔改!俗话说三岁看老,一棵树若是从根儿上便坏了,以后哪还有长好的理儿?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曾老太太面不改色的一番话,说得胸有成竹,曾念薇却听得心里骤地紧了起来。
无论怎么样,曾老太太有句话说得的确没错,当年姐姐在西郊的庄子时,她对那头的事儿的确无所知。
而现在,曾老太太手里有什么证据,她并不十分确定。
方才周嬷嬷来的太快。她根本没时间将事情问清楚,她只能根据上一世的事儿,和现有的线索来推测曾老太太手里的筹码。
至关重要的,莫过于曾老太太口中的定情信物。
此时曾念薇只盼曾老太太手里的那个香囊是当年她特意让人留下的那个,这样的话。她才能掌握主动权,也不枉她从当年便开始埋线。
她现在真的赌不起,姐姐婚期将至,若在如今紧要关头闹出什么事儿来,她唯恐生变。
脸皮都撕破了,再蛇委也没了用处。
曾念兰便道:“此时关乎我自身清白,老太太所言之事。绝无做过!既老太太非要诬陷,我,愿与吴某人对质,以示清白!”
“姐姐!”
曾念薇顿时急了。
无论事情到底如何,姐姐堂堂一个侯府嫡女,却要与那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流氓骗子对质。这首先便输了尊严。
世家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不就是那点尊严!
曾念薇气得有些颤抖。
若是平常的痞子流氓上门如此污蔑姐姐清白,曾念薇大可让人乱棍打了出去,叫他再也无法开得了口。
可,此时却是想捅到了曾老太太处!曾老太太先就占了个长者的名号,还一心想砸实此事!
曾念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比当庭对质更好的法子。
曾念薇想了想。便让人搬了屏风过来,她则和曾念兰坐其后。曾老太太便让人将吴一河带了进来。
曾念薇是第一次见到吴一河。
隔着屏风,虽看不清面目,影影绰绰地,倒是分辨得出来此人身形修长高大。
其礼妥帖,闻其声颇是清越。
就算没有看见真面目,可却也能知道是个清越的郎君。可,看似人模人样,怎又知内里是一颗黑心?
否则,又怎会苟同他人,陷姐姐于绝境!?
曾念薇心里对吴一河无半点好感!
曾念薇这头思量着,那边吴一河已和曾老太太说完了话。
只闻吴一河道:“大姑娘,这些年,您过得好吗?”
他声音悲戚,满含思念和无奈,仿佛真是一个苦恋多年终得相见的痴情郎君。
屏风后的曾念兰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人怎么这般无耻?!
这个声音,曾念兰自问从未听过,更不相识。她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怨,这人心思怎的如此歹毒,开口便胡诌!?
曾念兰就要开口反驳便被曾念薇握住了手,曾念薇冲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自己则是缓缓地开了口,道:“我与吴郎君,从未相识、素未谋面,吴郎君此话好生无礼。吴郎君堂堂一男儿, 竟然做出此等诬毁我之事,吴郎君难道不应该给一个交代!”
曾念兰看着妹妹开开合合的双唇,顿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与吴一河从无认识,更未说过话。然,吴一河自诩与她相熟,可此时吴一河若是分辨不出来她的声音,那什么都无需再说,等着吴一河自打脸面便是!
曾念兰忽然地便有些紧张,曾念薇也 绷着脸,视线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曾老太太和曾老太太身旁的婆子们看,丝毫不让她们有可趁之机给吴一河提醒。
反观曾老太太却是眉眼都不曾动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她身旁的心腹婆子也一概是眼观鼻鼻观心状,曾念薇心里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头吴一河便道:“何必呢?大姑娘,难道您如今连话都不愿与我说了?”
曾念薇心下重重地跳。
对方这是有备而来啊!
曾念兰则是一忍再忍才忍下了暴怒的冲动。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吴郎君莫要信口雌黄,我与吴郎君素未相识,吴郎君这话,不敢当。”
“既吴郎君口口声声说有物件。吴郎君可肯定,你没有找错人?敢问物郎君,怎地确定你手中,却是我之物?”
吴一河便笑了笑。道:“绝不会错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妥善保管着大姑娘留给我的香囊。‘
他的话一落,曾念薇却是微微松了口气。只要是她当时留下的那香囊,一切便可挽救!
曾念兰默了默,道:“既如此,请吴郎君借来一看,可别叫人认错了。”
吴一河也爽快,伸手从怀里摸出了香囊,周嬷嬷过去接了过来。
曾念薇一抬眸,入眼的便是那只鹅黄苏锦缎镶金丝线的香囊。虽看着有些年份了,可却仍看得出做工不甚精细。
乍一眼,曾念薇心顿喜。
这香囊,正是当年她让香草留下的那个!
曾念薇刚想说什么,眼角却瞥到周嬷嬷另一只手捧着的那香囊。暗红金丝线的苏锻,上覆双鲤戏珠的图案,样式简单大方,绣功细腻精致,竟然真的是曾念兰的手笔!
曾念薇这会儿真的震惊了!
从曾老太太的角度,刚好能将姐妹俩的神情收归眼底。
曾念薇向来淡定的脸上都露出这般神情,曾老太太瞧着嘴角边愈发地翘了起来。再看曾念兰和曾念薇两姐妹,仿佛便是瓮中之鳖。
到是曾念兰,忽然地便镇定了下来。
这在曾老太太看来曾念兰便是无话可说地认了命。
曾念兰只望了那两个香囊一眼,问曾老太太:“敢问老太太便是因这两个香囊,而定了我的罪?”
曾老太太想了想,示意周嬷嬷将吴一河带了下去。
她身旁的一概心腹婆子也悄然退了出去。厅堂里只剩下祖孙三人。
曾老太太目光复杂地望了曾念兰一眼,道:“ 你也看看见了,这吴家公子是吴家庄的人,吴家庄正就是在西郊那一带。当年,你曾在西郊住过不少时日。当年发生过什么事,你自己心知。”
“你到底是我孙女,我想着多少给你留些脸面,可你却倔,非要捅破这一层纸......”
曾老太太声音凝重,满是无奈。曾念兰却是忽然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夹带的凄凉,让曾念薇瞧得心骤酸。
她刚要说话便被曾念兰截了去。
曾念兰开口道:“两个香囊,老太太是觉得,一是当年我与吴郎君的定情,一是我与他往来的证物?”
曾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她,反问:“难道不是?”
“我,是父亲的嫡亲女儿、是这定安侯府的嫡长女。老太太身为我的祖母,如今定安侯府的女主人,老太太,当真罔顾血脉亲情,非要将孙女逼至如此?”
曾老太太似是笑了笑。
她道:“我何曾逼你?反是你,一心要捅破窗户纸。你虽如此,可你我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瞧,我不是让人将那吴家的带了下去?就是想全了你姐妹脸面。”
真是滑天下之稽!这叫做全脸面!?
曾老太太无视两人的神色,道:“如今定安侯府正是上升阶段,你们身为定安侯府的姑娘,侯府将你们养大至此,你们也应该为家族出出力才是。瞧秀姐儿, 在东宫里一心为家族拼搏,趁着秀姐儿得太子殿下宠爱,你们也应该做为她添把力,彻底站稳阵脚才是。”
原来,这才是曾老太太的最终目的。
曾念兰闻言冷冷一笑。
她自绣墩上站起身来,伸手拂去身上无需用的灰尘,淡声道:“原来,这便是老太太的抉择。既然老太太做出了抉择,那我,亦无话可说了。”
曾念兰转头对曾念薇道:“走吧,我们回去。”
曾老太太正为拿捏住了两人而高兴,曾念兰这话一出,她顿时便懵了,下意识道:“敢走?你们敢走我就敢将这事儿给捅出去!你不要亲事了?你就是不顾自己,难道还要连累薇姐儿和远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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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知情
第216章
曾念兰要走,曾老太太显然便有些急。
此时,曾念薇却发现厅堂侧边、仅仅一帘之隔的暖房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悉索的动静, 再仔细辨认却已经又安静了下来。
曾念兰显然也听到了那头的动静,面色更是冷凝。
今日一早,三夫人李氏早早地便来了与曾老太太请安,似乎还未曾离去。
这一点,曾念薇知道,曾念兰也知道。
这样的家人,这样为了拿捏住她、甚至罔顾她身家名誉的家人,曾念兰只觉很是心寒。
曾念兰向来是果断的人。
她视线从帘幕上扫开,扫过上首的曾老太太身上,忽然便扬了声音:“来人!”
曾念兰带来的李嬷嬷、梧桐和黑姑就侯在游廊里,听了快步走进来。
“大姑娘。”三人齐道。
曾念兰便道:“今有吴家郎君,心肠歹毒、用心不良,与定安侯府内人串通,企图陷害我之声誉,妄陷整个定安侯府于难堪之境!此人,行为之放浪、用心之险恶,实属胆大包天!现奉我之命令,即刻将此人擒抓起来,严加看管,待父亲回来处置!”
“另,将和乐院、兰苑亦看管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出!”
曾念兰一串命令发完,曾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
她怒目喝道:“兰姐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曾念兰一派镇定,她微昂首,将曾老太太面上的震惊和愤怒收归眼底,缓缓说话道。
“老太太有所不知,这吴一河,胆大包天,罪无可恕。”
“他也不知与府里谁串通了起来,要陷害我、陷害整个定安侯府于危难!”
曾老太太面色黑了又白,霎是难看。
“兰姐儿。说话要讲究证据!且不说吴家郎君所带的那两个香囊之事尚未查清楚,你这又胡言乱语什么?你这般,究竟还将不将我这个做祖母的放在眼里了!?”
曾老太太气急败坏地,曾念兰却是不慌不忙。
“老太太。世人何其多?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突然跳出来地说与我相识、与我有关系,我都需承认?我是在西郊的庄子上住过一些时日,然,是不是因了这样,凡是西郊那边来个人,说与我认识,甚至胡言乱语地胡诌与我有私交,我都要承认?”
“断然,没有这个理!”
“这吴家郎君便是这般!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与谁勾结在了一起,竟然偷到了定安侯府、甚至偷到了兰苑!”曾念兰一字一句。字字掷地有声,郑重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鹅黄苏锦缎镶金丝线的香囊,是多年前定安侯府上通用的样式。这香囊是出自定安侯府。可这却不是我所之所用!当年在西郊,因我喜梅,因此于嬷嬷特意为了我将所有的香囊都换了梅瓣。然,吴家郎君所呈上来、口口声声说是我留给他的这香囊却是兰花香!由此可见,吴家郎君满口胡言,无一字可信!”
曾念兰不等曾老太太惊讶,便继续接道:“再看另一暗红金丝线的苏锻双鲤戏珠香囊。不可否认。这香囊确是出自我手,并且,它是一双,而不只是一个!其中一个交到了父亲手中随礼去了,另一个却在不久前不翼而飞!这香囊虽出自我手,却绝对不是我赠与吴家郎君的定情之物。而是我做来恭贺顾家公子的随礼之物!老太太若不相信,尽管叫人将香囊拆了,即可看见里头用红丝线绣了顾家公子之名。”
曾念兰冷冷道:“老太太,定安侯府守卫深严,吴家郎君一个远在西郊的人。又是怎地将我兰苑里的东西拿到了手,而老太太深居简出 ,他一个外人,又是如何告到了老太太跟前?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定安侯府、甚至兰苑里,有内鬼!”
曾念兰一番话斩钉截铁, 曾老太太完全愣住了,随即眼里闪过一抹气急败坏。她隐晦地往暖房的方向剜了一眼,很快便有了决断。她试图缓解道:“这个中有这么多缘由,我竟然不知。也罢,若是如兰姐儿所说......”
“老太太!”
曾念薇蓦然出声打断曾老太太的话。脸皮都撕破了, 见事情没成,曾老太太竟然还想将事情圆回来,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如今她和姐姐都定下了亲事,在定安侯府呆不久了,可在走之前,她需为阿远将这府中的阻碍给除掉。原本她还想着要用什么法子,可曾老太太却迫不急的地出了招!曾念薇不得不承认,她方才是真的有些被吓到了, 生怕曾老太太折腾出什么好歹来。
然而,令她惊喜的是,姐姐竟然如此利索地便将这事儿给处理了!不得不说,如今的姐姐完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曾老太太既然再次伸了手,那她定然便要将这手给斩了,还要令对方再也没有伸手的机会!
曾念薇便道:“老太太,如今单凭一个白丁都能陷害我定安侯府的嫡长女,此事万万不能姑息!须知,斩草须除根,今日冒出个吴家郎君陷害姐姐,万一明日又冒出个张家郎君李家姑娘的陷害老太太、甚至是老太爷,这事儿可又怎么算?此,兹事体大,危及到了府上的安危存亡,已经不是我等能处理的了。这事儿,我自会让人禀了父亲和老太爷,郑重处理!”
曾念薇说完,便和曾念兰行了礼,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她们走出和乐院,李嬷嬷和张嬷嬷正好带了人过来守住和乐院。前面门房里也安排好了, 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溜出去,通风报信。
曾启贤一回来,便发现定安侯府里乱成了一团。
在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时,尤其是知道李氏还被堵在和乐院里时,曾启贤脸色都青了。
当初他为什么决意要分家?不就是为了家宅安宁、子女和顺?可这家都分了,这些牛鬼蛇神却仍是不肯放过他一家!
曾启贤极是愤怒。
他没去找曾老太太和李氏质问,他只是往曾老太爷那走了一趟。也不知道他们两父子说了什么,之后曾启贤便命人将曾老太太的一概行李物囊收拾了起来,与李氏一同送到了三房处。
曾启贤并没出面,他让青松将话传了过去。这亦是曾老太爷的意思。以后曾老太太便由二房和三房共同赡养,曾老太太的银钱份例一概不变,大房还会每年多添两千两银子作为曾老太太的养老银钱。
此后,无论是曾老太太、二房还是三房的人。都只能先递了名帖才能允许入府。
曾老太太和李氏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顿时便呆住了。
李氏的面色尤其精彩。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递了帖子才能入府,这完全是将他们当成了普通人来对待,这是泾渭分明的意思了!没了定安侯府和尚书大哥做依靠,她可怎么办?她远在深宫的秀姐儿怎么办?
这些俨然不是曾念薇要操心的问题了。
这次的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有惊无险。兰苑里的钉子也拔了出来,这个是前段时间曾老太太借着为曾念兰筹备婚事的档口插进来的那嬷嬷下的手,那嬷嬷也是好手段,竟然买通了兰苑里的一个二等丫鬟,这才将那香囊偷了出去。
经此一次,兰苑上下里又清洗 了一遍。剩下的都是心腹可用的,是曾念兰要带到夫家里去的陪嫁丫鬟婆子以及陪房。
至于那吴一河,是父亲处置的,具体的曾念薇并不知晓。然,曾念薇却不知道其实曾启贤也不知道吴一河具体是怎么处置的。无他。那日正当他要处置吴一河,不料顾子弦这时候却到了。
曾启贤顿时便皱了皱眉头。
转念一想,兹事体大,有涉及女儿清誉。尤其他如今多了一层顾虑,有些怕曾老太太和李氏那头恼羞成怒,放出什么不好的风声。虽然家丑不可外扬,可他想了想。一咬牙,怀着与其让顾子弦从别人那听到闲言碎语不如此刻便将话挑明开来的念头,将此事说了出来。
其实顾子弦今个儿来是想在岳父面前蹭好感度,当然,如果可以顺带着去瞧瞧媳妇儿那自然更好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地会遇见了这么一出。
顾子弦当即便沉了脸。
“这恶徒,真是向天接的胆子!”顾子弦对曾启贤道。“岳父大人,此人心怀恶念要害阿兰,我既知道了,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岳父大人若许可,不如便将此人交与我处置。”
“岳父大人你放心。我绝对会妥善处理,不会留下后患。”
曾启贤见他没有丝毫对曾念兰有微词的意思,心里顿时便是一安。至于谁处理、又如何处理吴一河,曾启贤是没有太大的意见的。
顾子弦见他点了头,便又道:“此事让阿兰受惊了,请岳父大人回去转告阿兰,莫须为此事担心,一切有我料理。”
曾启贤便道:“我会将话带给兰姑,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了。”
顾子弦极是恭敬懂事地应是,便将吴一河提溜走了。
出了定安侯府,顾子弦面上的沉着和恭敬瞬时消失不见,他目光阴沉地盯着捆在马车里的人,双目寒得能射出冰箭来。
“真真是向天借的胆啊,竟然敢打我的人的主意?你这样,可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顾子弦盯着吴一河那张还极是白净清秀的面庞,似笑非笑:“长得还真有几分姿色呢。”
“能说是吧?颠倒黑白?乱诌乱喷?啧啧,你说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吴一河手脚都被捆了起来,像只粽子一般被扔在马车上。他口中被塞了巾子说不出话,只能瞪着惊恐的双眼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顾子弦从来就不是个善良的人。他出身世家,又是嫡幼子,自小便无法无天惯了。胡作非为,又胆大包天。
他能教唆杜亦去偷家里作为厚礼要送人的盆橘, 会曾策划偷偷地溜去看自己喜欢的姑娘,尽管当时的后果是挨了一顿胖揍。无论是当年在林城,还是如今的京城,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哪有人敢动他?
若说他是个纨绔,可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有能力的纨绔,做坏事的是他,背黑锅的却极少是他。尤其,这纨绔,他读书尤其地出色。
并且,他最护短。
从前有个姑娘嘲笑了他妹妹顾敏一句,最后却被他整得那姑娘整整一年没出门。
如今, 却是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撞到了他枪口上来,尤其是这家伙,还打的是他媳妇儿的主意!
是可忍,熟不可忍!
217
第217章 嫁姐
吴一河的事过了之后,顾子弦上门来看曾念兰。
曾念兰乍时还有些不自在。无论背后何人指使,毕竟吴一河到底是冲着她来的。
曾念兰思量了半响,最终开口问他:“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啊?”
顾子弦愣了愣,转念便明白了她是在问吴一河之事。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 ,肯定地点头。
“有!”
曾念兰心下微紧,不由自主地攥了攥拳头,她敛了眸,声音放得极轻。
“你问吧,我定不瞒你。”她道。
顾子弦面色便有些沉重。
他道:“听说,双鲤戏珠香囊,阿兰做的是一对儿?”
“啊?”
这回轮到曾念兰发愣了,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子弦却是严肃着俊脸,道:“阿兰你怎么这样?明明做了一对儿,却还只送我一个。哎,可小气了呢。”
他说着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便换了脸,正儿八经的顿时绽放出笑颜,绚丽璀璨。
他眯着眼睛笑:“啊,难道是我想错了,误会阿兰了?阿兰做了两个,是想着咱两一人一个的意思?哈哈!原来是这样,阿兰真是太聪明了!”
“......”
曾念兰顿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之所以会有两个,是因为她曾用错了绣线,才重新又做了另一个。
两人说着便说到了小绿毛身上, 顾子弦便道:“这呆子,可笨了。我当时可是教了它许久,它才开的口。”
许是听到了旧主人的声音,原本磕着脑袋打瞌睡的小绿毛抖着身子睁大了眼睛朝这边看来。
顾子弦便笑:“正说你呢,绿毛小呆瓜。”
小呆瓜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样子呆呆的。
曾念兰忍不住也笑。
一室欢语。
临走。顾子弦正了脸色对曾念兰道:“阿兰莫要担心,我知道吴家那事与你无关。”
曾念兰前一瞬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 这一秒心里却忽然莫名地感动。
这世上,连家人都不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而眼前的少年却无条件地相信她。这件事上她面上看着镇定,可心里的翻滚她自己最清楚。
曾念兰眼里微湿,忙地垂了眼帘,并不想让他看见。
“谢谢。”
“谢谢你,阿弦。”曾念兰道。
顾子弦嘿的一声, 道:“你个傻瓜, 你是我媳妇儿啊,我不相信你我要信谁?”
“至于那家伙,我已经让他好看了!”
他扬着笑脸,道:“阿兰什么都不用怕。从今以后我罩着你!你就乖乖地,在家等我来娶你就是了!”
他说,等他来娶她。
八月初三。
天还没亮,入目的一片灰蒙蒙 ,带着秋日里独有的凉意。凉凉的风吹拂在脸上,无比的惬意。
早早地便请人合过了日子,八月初三,天朗、日和,宜娶宜嫁。
曾念薇被香橙叫醒时,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昨夜睡得晚,身体明显地有些软绵。可一张开眼。脑袋却首先清醒了过来,然后整个人便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今天是姐姐出嫁的日子!
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转念之间,曾念薇也不觉得没有精神了。
她一双眼眸大而有神,接过香橙手里的巾子擦了擦脸,又用青盐漱了口。洗漱完毕之后,香橙便过来给她上妆梳发。
“现在什么时辰了?”曾念薇问她。
“已经过了寅时。”香橙便道,“姑娘昨夜好不容易入眠,到今也不过歇了三个时辰。婢子瞧姑娘睡得沉便没有打扰,想着寅时再叫姑娘也无碍。 ”
香橙就道:“至于大姑娘那边。婢子刚瞧过了,忙是忙了些,总得没什么乱子。”
曾念薇便点点头。
香橙便都又道:“倒是九少爷那边,方才来问了两回。见姑娘您还没醒,便吩咐了婢子待姑娘醒来告儿他一声。”
曾念薇便笑:“他倒是紧张。”
香橙也笑:“可不是,就连婢子也看得出来九少爷的欢喜,许是一夜没睡呢。”
曾念薇收拾好了便往兰苑去。从青禾院到兰苑,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们穿得也喜庆,人人脸上喜乐融融,见了曾念薇都停下来唤一声四姑娘。
曾念薇走进厢房时,李嬷嬷正张罗着人手给曾念兰匀面。屋子不算小,可却满满当当地挤满了人。
一旁的chuang榻上,大红喜服、凤冠霞帔,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曾念薇便笑:“姐姐总算是要嫁人了。”
曾念兰便嗔她:“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嫁不出去似的。”
李嬷嬷听了便顿时呸呸了两声,双手合十虔诚道:“上天在上,神明赐恩,我家两位姑娘年轻,不知话, 神明可千万莫要与她们计较。”
李嬷嬷严肃着脸对曾念薇道:“四姑娘, 今个儿是大姑娘的大好日子,这话可说不得。”
曾念薇便道:“是我失言了, 姐姐莫要见怪。”
曾念兰便瞪了瞪她。
曾念薇知道她没生气,便又笑:“姐姐今日真好看。”
李嬷嬷也笑:“可不是,大姑娘可是我经过最好看的新娘子了。顾姑爷要是瞧见了,准地移不开眼!”
曾念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羞红了脸:“李嬷嬷!”
屋子里顿时便笑成了一团。
曾念兰的大喜日子,曾老太太、二房杜氏带着曾念琪,三房李氏带着小女儿曾念湘都来观礼。
没一会儿,云老太太、二舅母林氏和三舅母程氏也来了。
程氏一进门就道:“兰姑今个儿可真是漂亮!只瞅一眼都叫我移不开眼了呢!“
林氏也道:“兰姑的俊俏可真是没话说的,这京城里估计都挑不出几个来。听说顾姑爷十分有才华,年纪轻轻便有了大出息,与兰姑可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一般儿呢。”
众人便都笑附。
一切有有条不絮,曾念兰端于铜镜前,任由李嬷嬷等人摆弄着换衣和梳妆。一面听众人说话。
妆成,曾念兰盈盈一笑时,众人眼里顿时满是惊艳之色。
曾念兰本就生得好,这么一妆扮。顿时便更是出挑了。
若说先前那些话多少有些应景儿的意思,此时众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杜氏便道:“兰姐儿今天真是好看。”
曾念芳和曾念琪也在一边儿看着,眼里满是酸意,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极度了。
曾念兰微微笑了笑,也没接话。
辰时刚过,锣鼓喧天。
庆阳伯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八抬大轿,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庄重而大气。
顾子弦玉冠束发。一身大红锦袍,长身玉立,高坐于高头骏马之上,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注目。
见到岳父和两个小舅子,忙地上来。他深深地鞠了躬,拱手作揖打招呼:“岳父大人、阿远、阿宇。”
曾启贤心里高兴,越看大女婿便越是顺眼, 伸手便将他扶了起来, 一连道好。
一旁曾博远看着顾子弦颇也很是高兴,他欢声地唤了一句:“大姐夫。”
顾子弦闻言顿时便裂开嘴笑。
他从怀里摸出个大封红往曾博远手里塞,豪气道:“拿着。大姐夫给你的。”
“阿宇也有。”他又对一旁的曾博宇道。
曾念兰出嫁,定安侯府里热闹了好几天。
庆阳伯府,哦,不,如今已经是庆阳侯府了,也是一片欢欣。
原庆阳伯府嫡幼子顾子弦成亲。娶的是吏部尚书、定安侯府的嫡长女,这本就是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儿。
孰料,成婚的当日,嘉和帝便颁了圣旨,晋庆阳伯为庆阳侯。加爵一等。
这无意是双喜临门。
无论是庆阳侯还是庆阳侯夫人都惊喜无比。尤其是庆阳侯夫人,心里原本多少对曾念兰丧夫长女的身份有些膈应,此时完全消散了去,只觉得新进门的小儿媳妇儿旺夫又旺家,心里更是欢喜无比。
三朝回门,曾念兰眼眸明亮,脸色红润,一看便知道日子过得舒心。
见女儿如此,曾启贤便放了心。
“嫁了人,就要好好地过日子。侍奉公婆、体恤夫君,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可知?”
曾念兰便颔首。
“父亲禀言,女儿谨记在心。”
曾启贤点点头,又敲打一边儿的顾子弦道:“ 兰姑小时受过不少苦,我心里有愧于她,如今她长大嫁人,我自希望她一生平安和顺。阿弦,你以后要好好对兰姑,千万莫负了我对你的一片期望。 ”
顾子弦忙不迭地点头。
“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以后定然好好对兰姑,绝不负她。”
曾启贤便露出行为的笑容。
过了岳父这关,还有小舅子在等着。
曾博远便道:“大姐夫,你以后好好对待我大姐姐,若是你让我大姐姐受了委屈,我定然不放过你的。”
曾博宇便点头附和。
顾子弦便道:“阿远还信不过我吗?”
两个小舅子都道:“自然是信得过大姐夫的。”
那头曾念薇正和曾念兰在说话。
“侯府里一切都好,婆母她待我也好,梅姑放心便是了。”
曾念薇便道:“姐姐过的好我就高兴。”
第218章 追问
第218章 追问
姐姐成了亲,可算是了了曾念薇心头上的一件大事。
家里少了个人,曾念薇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但更多的还是高兴、为姐姐高兴。
乍一开始,曾博远也很是不习惯,总跑来与她说话。
“也不知道大姐姐正在做什么、过得如何?”曾博远就道。
曾念薇便笑他:“大姐姐在的时候可没见你这般黏糊。”
曾博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还没习惯嘛。”
他顿了顿,又道:“等来年九月,四姐姐你也嫁了,以后这府里便只剩下我和父亲,还有十妹妹和阿宇了。”
曾念薇便道:“阿远现在觉得府上空,等阿远娶妻生子,到时候就有得忙了。”
曾博远红了脸。
“四姐姐你又笑我。”
曾念薇就笑。
曾博远不自在,忙地转移了话题:“四姐姐,阿奇回来了呢。”
“哦?”
云墨奇回来了?
曾念薇就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怎么样了?“
“昨个儿回来的,我还去瞧他了。看样子是吃了些苦头,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还黑了不少,将外祖母和三舅母好生心疼了一番。三舅舅还想打阿奇,被外祖母和三舅母又哭又闹地拦了下来。”
曾念薇就没有说话。
三舅舅与二舅舅不同,三舅舅向来是个沉稳之人,约莫云墨奇这次不辞而别,着实让三舅舅动了怒。
只是,云墨奇这般灰溜溜地回来,看来真的是吃了不少苦。
正当曾念薇好奇云墨奇到底遭遇了什么时,他自己却上门了。
曾念薇见到这位表弟时才知道外祖母和三舅母为何那般心疼了,才发现原来阿远已经将话说得很含蓄了。
乍一眼,曾念薇还真不敢认云墨奇!
从前的云墨奇。身材高大魁梧,是个眼神明亮、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可眼前的少年, 整个人憔悴不已, 瘦得只剩下个骨架了。一身藏蓝衣袍 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风一吹便鼓鼓地膨胀起来。
原本英气的面庞添了份成熟,可人却都快黑成一块儿黑炭了!
从前的云墨奇虽然不若那等白面小生,可短短几个月里却将自己折腾成这般,可见而知他这些日子遭遇了什么。
云墨奇挤出个笑容,对曾念薇道:“四表姐。”
到底是自小的情分, 曾念薇看他这般模样,也很是心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道:“男儿志在四方,你多出去走走、历练历练也应该。 你看你。虽吃了些苦,可人却成熟了不少。只是,这些日子外祖父、外祖母、三舅舅和三舅母都为你担心不已,下次可不许这么鲁莽 了 。他们都是疼你的人,你先与他们说。他们当然也不会不让你走的。‘
云墨奇便道:“四表姐说的是,这次是我不对,让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几位表姐、表弟,以及所有疼我、关心我的人担心了。”
云墨奇说着,脸上便露出愧疚。
他面上忽然变得有些凄凉,也放轻了声音。道:“以后再也不会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道:“以后,我定当一个好儿子、好孙子。”
云墨奇抬了眼,道:“知道大表姐成亲,我紧赶慢赶,却还是没能赶在大表姐婚前回来。我已经备了礼。 打算给大表姐道歉去,也顺道看看大表姐过得如何。”
曾念薇便道:“姐姐不会怪你的,不过你去看她,她一定会很高兴。”
云墨奇便笑。
“只是,去看大表姐之前。我有一事想问四表姐。这对我来说,亦是十分重要之事,还请四表姐告之。”
曾念薇便有些诧异。
“何事?”
云墨奇面上闪过片刻犹豫, 他咬了咬牙,问道:“四表姐,当日在驿站,小王爷带兵围困我们时,和我们在一起的,是陆大哥?还是陆家大姑娘陆婷?”
曾念薇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她定定地盯着他半响,后者眼神略复杂。那双眼眸里,有期盼、有惊慌,还有一抹藏匿不住的痛苦。
曾念薇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是阿婷。”
曾念薇道:“陆大哥早一步便被送走了,陆婷便冒充陆大哥,与许世子一道,以身为诱,诱得小王爷入局。”至于为何要送陆川走而让陆婷留下,这里头曾念薇也颇有些疑惑,她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最后觉得应该是当时陆川受了不轻的伤,又或是陆家背后有什么谋算。
只是曾念薇的话一落,云墨奇瞬间就白了脸。
他甚至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满眼的痛苦和绝望。
他满是失神,犹自囔囔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真是这样。她说的对,我没用、我没用,我连哪个是她都分不清楚,又怎敢说喜欢?”
云墨奇说着说着顿时便红了眼睛,似是一头受伤的小兽,他双手捂着脸,蹲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
曾念薇心里满是复杂。
一方面,她诧异又心疼,没想到云墨奇竟然对陆婷用情至深。另一方面,陆婷是她朋友,可陆婷对云墨奇说这般狠心的话......曾念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不能责备陆婷,可又心疼云墨奇。
她是知道陆婷心中的那个人是谁的。
“阿奇。”
云墨奇便睁着红红的眼睛看她,没有等她说出安慰的话:“四表姐,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都懂。可我没地方可去,也不敢告诉别人。父亲虽然问我,我却不敢说,我只能来问问你、来与你说。你就让我哭会,我哭一会就好了。”
曾念薇顿时就心头大恸。
“好 。你这样子也不好回去了,我让人安排客房,你便在这边歇几天。我派人与三舅母说,留你住几天。”
云墨奇便翁声地说好。
人的情绪是奇怪的。有时候明知道有些事不是他人所愿,可一想到是因他所起,心里眼里便不免地有些不舒服。
许天柏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曾念薇的不对劲儿。
他想了想。据下面的人回说, 前几天云墨奇从岭南回来了,还曾来看过曾念薇。
他顿时便将事情想了个明白。
他不动声色,只道:“今个儿圣上赏下来一筐草莓,我瞧着红艳艳的,很是新鲜,便拿了些过来。”
“草莓?”
曾念薇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是听说过草莓的,这是从海外引植来的一个新的水果品种,听说味道极好,可也极是珍贵。
许天柏便笑了笑。 道:“嗯。我想着你定然也喜欢。”
曾念薇瞧着他的笑颜,心里一顿,知道自己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曾念薇撇撇嘴,哼了一声。
她便道:“这东西罕见, 刚好阿奇也在我这。也让人给他送些去,让他也尝尝鲜。‘
许天柏便苦笑。
“梅姑。”他低声道。
“我好不容易才得了机会来看你一次。”
他说着话,漆黑如墨般的眼眸便定定地凝入她心里。他本就生得 好,俊美如天神一般的面容, 原本对人带有三分清冷的眼里此时却添了柔情,那如漩涡般能让人卷进去的眼神里甚至带着几分宠溺。
曾念薇不由自主地便看呆了眼。
等她反应过来,心里便暗恼自己又中了他的美男计。
许天柏便轻轻地笑。
他渐渐开始觉得。 有一张好颜,其实也是很有用处的。
待曾念薇真的有些恼羞成怒时,许天柏才忙敛了笑,认真道:“梅姑,陆婷的事,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
“我对她。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哪怕是当日驿站之事,梅姑当日也是在的,也知道,我一直谨遵男女之防。”
曾念薇便垂了垂眸。
许天柏见她如此,便想了想。道:“梅姑,我知你与她情同姐妹,这件事的确让你难为了。既然梅姑放不下这心结,那我也不妨与你敞开了说。”
“即使没有我与梅姑的亲事,我和陆婷,也不会有结果的。 梅姑也知道,如我们这般的门庭,亲事多是父母之命,当年许家出事前,母亲一直都在为我的亲事操心,母亲本想着,要在众表妹里为我择一为妻。”
曾念薇这回是真的听愣了。
之前许天柏曾就陆婷的事解释过是没错。不过她当时被陆婷小时之事给震惊了,也没想太多。后来回头一想,她总觉得,许天柏虽然说陆婷对他只是兄妹之情,可曾念薇是女子,她从来都没忘记过当时陆婷流泪的眼神。
就算陆婷不记得那件事,也许初始她对许天柏真是兄妹之情,可后来却不是。陆婷那眼神她懂,也极是熟悉。上一世,她对萧逸,便是那般。
这件事她心里不曾释怀,直到云墨奇回来,她心里便又重新地翻腾起来。
可是许天柏现在却说,就算没有她和他的亲事, 他和陆婷也不会有结果的,承国公府自会为他再另外挑一个女子。
曾念薇心下对陆婷的愧疚稍稍地缓了缓,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可半响,她又后知后觉地才想到,若是没有她,他也自会另得一良配,共度一世。
这般想着,曾念薇心里便涌起一股莫名的躁意。
她不禁地想起来,上一世的许天柏,最后是尚了明阳公主赵同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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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主意
第219章
上一世,许天柏获封了承国公爷,尚主明阳公主,成了大燕里最有权势的驸马爷。之后他对许家二房出手,许二老爷那一脉,无一放过,手段之狠毒、参赌无情,无不让人心寒。然,这却仍不改明阳公主对其一片痴心,甚至连皇帝都看在明阳公主的面子上对他万分容忍。
可谓只手遮天,莫不过如此!
可这一世,似乎都不一样了。
福王败北,被终生幽禁于玉山别院,而当初被誉为最为尊贵的女人明阳公主,亦如其父,禁足于玉山别院。
许家虽然仍遭受大祸,可顶梁柱如许老太爷、许三老爷,甚至还有许天柏和许天一两个孙辈都活了下来。并不只是许家二房一枝独秀。
而如今位于大宝之位的,是许家向来力挺的牧王、也就是如今的嘉和帝。
这一切,不知不觉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不会因为这样,所以上一世冷如罗刹、宛如毒蛇的男子也没有再出现?
曾念薇望着眼前眉目虽蕴清冷,可眼底却是一片平静温和的男子,微微地出了神。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她既能重生,而其他的一切也会偏离轨迹。
现在,他正站在她面前。
他和她,不久后便结发为夫妻。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许天柏见她发起了呆半响都没回过神来,颦了颦眉。
“怎么了?”
“我在想,若是再有更出色的女子,你可曾后悔今日的决定?”一如当初那般的明阳公主。
平心而论,曾念薇都不得不承认,明阳公主确是个极其出色的女子。她容貌绝美、才华出众,她心中的城府谋略,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
别人不知道,曾念薇可是因为萧逸的原因知道的一清二楚。上一世福王之所以能上位,赵同悦功不可没。
而如此出色的女子,堪与他配。
曾念薇话一出,连她自己都惊了惊。
一惊她竟然将话说了出来。二惊何时自己也会说此等拈酸吃醋的话!
许天柏却是微微沉了脸。
他说:“难道在梅姑眼里,我是这种人?”
他心里忽然有些闷闷的。
曾念薇张了张嘴,却是没再说出什么来。
如此,许天柏眸色顿时便黯了黯。
两人不欢而散。
许天柏走后,曾念薇久久都没动。
是啊,她这般患得患失,这般矫情,就连她也生厌这般的自己。
这桩婚事是她首肯的,婚期也定了,可如今她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她自己的情绪来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她隐隐地有些知道原因,却又不敢承认。她不是那般感情空白的愣头青,她知道自己进来的变化是为何。
也许就是因为曾经付出过,结果换来的是家破人亡,再一次面对的时候。她承认她懦弱了。
可日子不会因为你胆怯了而变得顺顺当当。
众人都知道这几天四姑娘心情不大好,做事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月底的时候,绿菇回来了。
她消瘦不少,脸颊颧骨微突,好在精神尚好。
香橙、绿月和绿意几个大丫鬟就先松了一口气。
曾念薇也很是欢喜。
这事儿还要从上次吴一河胆大包天来闹事时说起,当时曾老太太的人找到吴家村时,绿意的大哥便发现了。他连番赶路前来报信。途中却遇上了一队商贾,绿意的大哥也没放在心上,孰料对方却忽然发难,对一众路人打杀!
绿意大哥走的是条小道,当时也正是巧,正好经过一片树林。路上统共的路人也没几个,那队伍正在里头休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与一赶路的人有了冲突,对方竟然就下来死手!说起来,绿意大哥也是受了池鱼之殃。谁能料到看似正经儿的商贾。竟然要对所有在场的人赶尽杀绝!
绿意大哥也是命大,中了一刀,对方都以为他死绝了,没想到他还是逃了出来,撑着最后一口气到定安侯府给绿菇报了信儿。
当时绿意大哥满身是血,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曾念薇忙地让人请了大夫,各种名贵的药材一起上,最后才让绿意大哥保住了命。
说起来,绿意大哥因为过来给她报信才受了伤。虽然消息来得晚了些,可到底是因为她给的差事才遭此一祸。
曾念薇便让了绿菇家去照顾,至于医药费也让香橙支了银子。
绿菇回来见到曾念薇未语泪先流。
“姑娘,婢子,婢子代哥哥嫂嫂、阿爹阿娘给姑娘磕头了。‘绿菇红了眼眶,满脸是泪,“若不是姑娘让请了御医,又送了药材,只怕、只怕哥哥他就熬不下去了。”
“姑娘,婢子和婢子一家人都感激姑娘。”
曾念薇让绿意将她扶了起来。
“你大哥也是为我办事。”
绿菇便道:“婢子阿爹说了,别说哥哥,婢子全家都是定安侯府的人,命本就是定安侯府的、是姑娘的。为姑娘办事理是应当,哥哥,哥哥他没将事办好,差一点害了大姑娘,这是哥哥的失职。姑娘没责怪,已是开恩。如今姑娘还救了哥哥一命,婢子、婢子以后定当为姑娘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
曾念薇便没说话,让她安心当差,至于她哥哥那会让人留意,便让绿菇下去休息了。
有些事,对得起心即可,有些话说太多反而失了本心。
经过绿菇这一茬,曾念薇的注意力便被转移了开来。
吴家庄那边民风向来淳朴,那一片临近玉山,风景虽美,可却并不算得富庶。有商队不奇怪,可对方下手如此狠绝,却是不多见。
嘉和帝虽极力收拢民心,可总有些小势力不肯降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太平。
许天柏自上次走了之后便没有再露过面,曾念薇心里有些不安。也有些内疚。
当初许天柏曾问她同不同意这桩亲事,当时她点了头。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就连曾博远也注意到了曾念薇的异样。
“四姐姐,我怎么瞧着你这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 可是有何心事?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定然要跟我说。我已经大了,也是可以保护四姐姐的。”
“啊,是吗?”
曾念薇有些惊讶。
她的心思这么明显?
曾博远便重重地点了头。
“那可能是这几天有些不舒服,脸色便差了些。”曾念薇便道。
曾博远便点点头:“四姐姐要好好照顾自己。"
曾念薇笑道:“阿远真是长大了。”
姐弟俩又说了些话。
曾博远走后,曾念薇摸了摸脸,心里有些怅然。
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那天自己问的话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莫过于信任,可她却贸然问出那样的问题,好像,的确很失礼。
而且。那也不像是她会问的话。
对于这一点,许天柏也是这般想的。
他不是初认识曾念薇,他甚至还记得那次在丘岭遇见她,那是她被人追查,独自一个人握着匕首躲在树丛里。他还记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坚毅,发上还挂了几片枯叶,可这些狼狈都不足以让她那双犹如琉璃般澄净坚毅的眸子失色。
她那么瘦弱的一个小身子,迸发出来的那股聪慧和镇定,当即就让他震了震。
一般来说,女子在外遇见这种事,不应该都是惊慌失措的吗?
现在想起来。也许就是她眉目里的这份镇定吸引了他,才没让他转身离去,而是随顾子弦一同现身。
当时,他要是知道后来她最后会成为他的妻,那些人......
许天柏的眸色忽然深了深。
可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哪知道?
许天柏心里想着。蓦地被心里的某个念头惊了惊。
莫不是那时的自己,便待她有了不同?
许天柏一颗心忽然紧了紧。
他原还以为,他是因为她救了阿一才渐渐对她有些改变。
原来,自己动心得更早。
这么想着,又想起曾念薇问他的话。许天柏心里忽然地就有些难受。
许三老爷刚从许老太爷书房里出来便看见许天柏这幅模样。
在许三老爷记忆里,他这个侄子可是自小聪慧,允文允武,从来,就没什么事儿难得倒他。
尤其是,他刚明明还提溜着一筐草莓兴冲冲地出了门,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
难得见到他吃瘪。
许三老爷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顿时就高兴了起来。
“阿柏。”
许三老爷摸着他那光洁如玉的白下巴,笑眯眯地与大侄子打招呼:“我刚瞧着你出了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你把那箩筐小草莓送哪儿了?哎哟瞅这样是在你媳妇儿那吃瘪了吧?
“三叔。”
许天柏没想到会遇见他三叔,只一瞬便恢复里他那惯有的清冷模样,一言一行行云流水,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恣意。
“嗯。”
许三老爷便道:“老太爷那边没什么事,你好不容易今天休沐,就好好休息休息吧。瞧你脸色不大好,也别太忙了,身子要紧。有什么事不懂的,便来找三叔,毕竟多一个人多份想法,三叔总也能为你想想对策,解解忧。”
许三老爷的意思就是:哎哟,瞅你这脸色难看的,遇着了事儿不是?你三叔我别的不行,就是脑袋瓜子聪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瞅你媳妇儿去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吧,三叔给你出主意!
许天柏素知他三叔秉性,瞧他眯着眼睛笑得这幅狐狸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人,惯来唯恐天下不乱。
许天柏刚想委婉地觉得他三叔,可转念一想从前他三叔四处游历时的那一把一把的红颜知己,顿时便改变了想法。
许天柏便将他三叔请到了他屋里,好茶好言地供着。
许三老爷眯着眼睛听了半响,伸手去摸下巴,对他大侄子道:“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你那小媳妇儿她害羞吃醋啦?
许三老爷大义凛然地拍着他大侄子肩膀,道:“没事,小姑娘家都是这样。”
“你想啊,人家一个小姑娘就要嫁给你了,以后都跟着你,问你几句咋啦?”
许三老爷就道:“这事儿啊,简单得很,曾家小四那叫婚前忧郁。婚前忧郁,你可知?”
许大侄子便道不知,表现得十分好学。
许三老爷满地点点头。
“想当初,阿柳也这般,明天就要成亲了,今天忽然跑了与我说她想退婚。我好说歹说才将她说服,才没闹一出落跑新娘的闹剧来。”
许大侄子顿时便抽了抽嘴角。
哪家的姑娘,需要您老劝?
许三老爷便瞪他:“嘿,瞧你。我与你说,边城民风开放,阿柳与我,是红颜知己。那时我借住阿柳家,阿柳自是拿我当大哥,有什么话,也愿意同我说。”
许三老爷便对着他大侄子侃侃而谈。
天色渐黑,星辉乍起,许三老爷才摸着他光洁的白下巴回了自己院子。
第220章 归来
第220章 归来
许天柏是知道他三叔除了正事其他方面是有些不靠谱的,可他却不知道他这般不靠谱。
昨日,他三叔拉着他侃侃而谈,将他往前那些风流史说了个遍。然后对他道:“ 这事儿哪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婚前抑郁嘛,她在乎你的想法,代表你在她心中还是很重要的。曾家小四又不是阿柳,大侄子你放心,曾家小四她跑不掉的。”
许世子觉得他额上青筋突突地跳。
许世子自诩风度好,没与他三叔计较。
他想着,他三叔风流漂泊惯了,如今被许老太爷召回京城便一直憋着,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倾述, 他也算是尊老爱幼了一回。
好歹他三叔有句话说的对,一个人只有在乎了才会在意你心中的想法。
这么一想, 他心里的淤堵便悄悄地散开了一个角,慢慢地生出些欣喜来。
这么说,曾家小四心里还是有他的。
许世子是个聪明人,想明白了这茬便想着何日找个机会同曾家小四将事情说明白了。
可没等他寻找机会, 皇帝便一道旨意将他往发放公办了。这次皇帝让他办的还是件机密之事,他谁都没来得及说、也不能说,便连夜地出了皇城。
一来一回,已是一个多月后。
京城里早已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地,入眼的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青禾院,曾念薇正对着院子里的那株老梅树出神,便有小丫鬟来报大老爷找。
曾念薇将小丫鬟打发走了,回身披了件大氅便往外书房去。
天空飘着雪,一层一层扑簌簌地覆盖下来,地上已经看不出青石小径原本的模样, 倒是积着厚厚的一层雪花。晶莹剔透,也亮眼的得很。
曾念薇只带了绿意,主仆撑了油纸伞,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留下一地深深浅浅的足迹,很快便被雪花覆盖了去。
“雪天地滑不好走,姑娘小心。”
绿意心里有些嘀咕,这大冷天儿的,还飘着雪,大老爷怎么在这个档口找姑娘呢?
曾念薇也有些费解。
一路走来,原本该是景致如特意修砌好的树丛、又或是堆摆的假石,都变成了大大小小的一凸一凸雪山。大小高低,远望近观各不相同,倒也是另外一番景致。
从青禾院到外书房的路并不远。曾念薇也极是熟悉。一步一步 ,曾念薇越走便越觉得应该要有什么事要发生。
这种感觉,来得忽然又莫名。
就像今日,明明寒天大雪,父亲怎么会忽然地就让她过来一般。
曾念薇忽然有些抑制不住地心跳。
走出小雪山群。刚绕到游廊,曾念薇一眼便看见了伫在雪中的那抹身影。
长身玉立, 优雅恣意。
纯墨色嵌金丝边的大氅在雪中咧咧地飞舞, 那人玉冠束发,玉面如雕。
他仿佛是块精雕的玉,唇间带出一抹温润的笑。
曾念薇却是瞬间便呆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蠢蠢欲动的心骤然地便炸开来。
方才出来的急,她身上这件大氅好像是去年的款式。是不是有些旧了?
曾念薇脑子里乱哄哄的,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许天柏缓步走来,停至曾念薇面前,他一手接过绿意手中的伞,另一只手极是自然地将曾念薇的手握在手中。
绿意则是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怎么不抱个手炉,冷吧?”
许天柏低淳如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呵出一团白雾,那雾气仿若能灼烧,片刻便将曾念薇的脸烧得红了起来。
幸好她带了厚厚的围脖,几乎将她整张脸都遮了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眸光闪动,仿若星辰般的星辉叫许天柏看得心里一动。
他从来就知道曾家小四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这两个月没见,好像更出彩了。
他轻轻地笑了笑,饶是这漫天的冰雪晶莹也掩饰不住他眼中的光彩。
“许久不见,梅姑可有想念我?”
哪有男子,这么问话的?
轻佻极了!
曾念薇 心里小声地骂他,身体确实却诚实地点了点头。
“真乖。”
许天柏脸上笑容便越发扩大,那双如点墨的眼眸仿佛能滴得出水来,让人只一眼便沉溺其中。
明明是两个月没见,曾念薇却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更亲密了。
仿佛那一次的不愉快不存在般。
那一次不欢而散。刚开始时,曾念薇其实颇是不安,又内疚。见许天柏再没出现,她心里也有些慌。后来,她旁敲侧击才知道,他是出外去了。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两个月,她也想明白了。既然她早已同意与他共度此生,那又何来那么多顾忌? 人生如戏,与其小心翼翼,不如活得自在。
上一世是她笨,又痴心错付。而这一世,他既敢抛出橄榄枝,她就敢接!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这是一场豪赌,赢了自是万好,若输了,她会让自己走得潇洒。
重活一世,怎能越活越胆怯? 跌倒了,重新爬起来便是!
狭路相逢,向来勇者为胜!
许天柏也发现了她态度上的变化,心下一喜,脸上的笑意更深。
“这次走的急,我没来得及让人与你说。”许天柏便道,“我想着你定然恼了,所以我一回来便来给岳父大人请安。没想到京城下这么大雪,我原想着改天再来看你,孰料岳父大人已经让人去请你了。”
曾念薇便笑 。
“你是有正事儿要办,我岂会因为这个恼你?若是这般,我不是太小气 了?”
“这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本来就是。”
许天柏便笑。
一路走来,除却风雪,人影俱无。
外书房这边也是静悄悄的,外书房边儿上的花厅里烧着地龙,两旁还摆着一溜儿的炭盆,燃得正旺。
到了小花厅,许天柏才将曾念薇的手放开。
曾念薇瞪了他一眼,抿着唇便进了小花厅。
一步入花厅,扑面而来的一阵暖气,顿时便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厚厚的夹棉垂帘一起一落,将漫天的冷意阻隔在外。
有小丫鬟侯在一旁,接过两人脱下的大氅,便道:“大老爷说,他方记起有一加急公文未曾看,让许世子和四姑娘先聊着,他片刻便来。”
曾念薇听得面上一红,缩在袖袍里、尚还存着他的温度的手仿佛一下子燃烧了一般,火辣辣地发热。
父亲这理由,找的也太拙了!
许天柏唇边还挂着笑,很是好心情地道好,便让那小丫鬟退了下去。
整个花厅便只剩下他和曾家小四。
曾家小四的脸颊和鼻头都红红的,仿佛一只温柔无害的小兔子。
许天柏越瞧唇边的笑意越大,将曾念薇都瞧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瞧我做什么?”曾念薇梗着脖子瞪他。
“没什么。”
许天柏边道,眼里的笑意却愈发浓郁起来。他从怀里摸出个木锦盒放在桌上,转移话题。
“我给你带的礼物。”
曾念薇睁大眼睛:“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曾念薇看他一眼,也不做作,伸手便拿过来打开。
深紫的木锦盒,静静地躺着一支翠色剔透的玉簪子。
玉簪通体晶莹,样式古朴精致,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
“很好看。”
许天柏便笑:“我替你簪上。”
他的手纤长,骨节分明,饱满而有力,手指落在玉簪上,却比玉簪更夺目。
不可否认,他有一双极好看的手。
只见他起身,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明间的光线打在他背后,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他越走,修长的倒影一寸一寸移了过来,一寸一寸地覆在曾念薇脸上。
曾念薇一抬眸,入目的便是他的侧颜,眉目如雕,线条似画。
曾念薇耳边忽如雷鸣,扑通、扑通、扑通。
那声音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
是她的,又好似不是她的。
她心头乍紧。
“好了。”
这个时候,许天柏忽然开了口。
他退后几步, 满意地看着她头上的玉簪。
眼前的少年,笑容温和,优雅胜画,做起来这一切如此从容不迫。
而从曾念薇这个角度往过去,却刚好能看见他红透了的耳根子。
曾念薇的一颗心忽然便安定 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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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已捉虫!~
第221章 待嫁
第211章 待嫁
这世上有些事便是这样,一旦确定了心意,那其他的事便变得简单得多了。
虽然这门亲事曾念薇是首肯了, 可心底到底有些潜在的不安,如今将事情说开了, 再回头面对这桩亲事, 曾念薇忍不住地便有些期待。
年关一过,许天柏便出了孝期。
承国公府开始筹备许天柏的婚礼。
承国公府曾经受大火,是前年才又重新建造回来。这对即将要举办的婚事的许家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屋子本就是新的,只要再稍微修葺翻新,便可以用作婚房。
房屋的设计、翻新、和布置,都是亲经许天柏之手。
他每天下了衙,便会来锦绣园这边看看进度。
许天柏原本住的御和园,自他定下了婚事,许老太爷便做主将锦绣园修葺给他做婚房。
许老太爷这一举动的意思很明显,以后这个家是要交到许天柏手上的。许天柏本就是世子,许老太爷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许三老爷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许二老爷面上也跟着应和。
“阿柏住 锦绣园亦好,这锦绣园原是大哥在住,如今留给阿柏正好。” 许二老爷便道。
许三老爷便瞅了他二哥一眼。
许天柏眼神则闪了闪,有些哀伤。
好好地说着婚事,提那些伤心事儿作甚?
许老太爷便皱着眉头看了看许二老爷,道:“逝者已矣。”
“就算老大在,看到阿柏成婚,他也是高兴的。”
许天柏便垂了眼帘看不见他的神情。
许老太爷都发了话,许二老爷便恭敬地应了是。
许天柏悄然抬眼望了望许二老爷,也没多说。
定安侯府里,曾念薇正在忙着绣她的嫁衣。
大燕里有得个不成文的规矩,新嫁娘的嫁衣要自己亲手缝制,婚姻才会更加美满康顺。说是这般说。 可对于一些并不精于此道的世家女来说, 都是提早寻好绣坊、或是绣娘主刀,末了自己再添些阵脚,这便也算是自己亲手缝制。
曾念薇便是这般。
前几天。曾念薇的嫁衣便送了过来,只需要她在袖口上天上一对儿比翼鸟即可。
香橙和绿意一等人自小便跟着曾念薇一同长大,曾念薇绣功如何,莫她们最过清楚。
这几天,几人时时盯着曾念薇。
曾念薇其实也颇是无奈,她自己手艺如何她心里也清楚。她本就不精于此道,这活儿又不是一日能成。
她望了一眼手里帕上的那图案,再瞅了瞅铺在坑上的那绣工精致繁复的大红嫁衣, 心里极是不得志。
张嬷嬷便安慰她:“姑娘这几天精进了不少,等再练练手。就可以往嫁衣上绣了呢。”
“是啊。”
香橙便接口道,抢在曾念薇之前说:“姑娘, 人的一辈子总就这么一回。姑娘向来聪明,想必过几天定能做的更好。”
绿月和绿菇便在一旁附和。
曾念薇心想着,那就再练几天吧。
香橙说的对。总归就这么一回。
曾念薇不由得想起,她上一世的嫁衣,还是王雪娥给准备的,她自始至终都没动过手,曾念芳后来还因为这件事嘲笑过她。
这一次,就算手艺差了点,总也要弥补了这遗憾。
日子一晃。眨眼便是九月。
发嫁是在定安侯府里进行。
定国公府云家、庆阳侯府顾家,以及曾家二房和三房都来了人。
定安侯府里一片热闹。
今日是女儿的好日子,曾启贤也高兴,连带对三房的人也看顺眼几分。
定国公府来的是云老太太、林氏,以及程氏和小女儿云珠。
云珠个子拔了不少,圆圆润润的苹果脸上红扑扑的。又嫩又水灵,让人瞧着便忍不住掐一把。
小家伙笑眯眯地窝在母亲怀里,睁着乌黑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瞅曾念薇:“四表姐今天真漂亮。”
“四表姐, 这些日子珠珠可想你了,四表姐可想珠珠了?”
小小的女童。撑着一张脸一眨不眨地瞅她,嫣红的小嘴儿一张一合,甜言蜜语不要钱似地往外倒。
曾念薇也笑:“四表姐也很是想珠珠呢。”
云珠便眯着眼睛笑。
“珠珠最喜欢四表姐了,也最想四表姐。四表姐你呢,是不是也最想珠珠?”
曾念薇笑着点头。
“四表姐也最想念珠珠。”
小家伙得了想要的答案,才心满意足地坐好来。
程氏嗔了女儿一眼,对曾念薇道:“这家伙, 就一张嘴能说了。”
曾念兰便笑:“三舅母自谦了,珠表妹的确讨人喜欢。”
曾念兰这话倒是真心实意。她本就喜欢这个小表妹,如今她已为人妻,再见到这般可爱的小女童,心里更是触动得很。
程氏就笑。
程氏好不容易才有的云珠,又是唯一的女儿,嘴上虽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拿云珠当眼珠子疼的。听曾念兰夸云珠,程氏心里高兴。
她望了一眼大外甥女。大外甥女曾念兰去岁成的亲,到如今也将近一年来了,却是没什么消息传来。程氏暗自望了曾念兰的小腹一眼,心里想着有些事应该还是要再交代交代。
曾念薇出嫁,定安侯府会按例出一份嫁妆,曾启贤也拿出了他自己的积蓄,连带着生母云氏留给女儿的财产,曾念薇的嫁妆虽然说不上是十里红妆,可也算是极丰厚的了。
除此之外,各家各户也添了妆。
云老太太给的是一个庄子和五千两的银票。 二舅母林氏出手倒也大方,添的是九匹天蚕金丝软绸缎, 外加三千两银票。三舅母程氏也差不多,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紫水晶精钻头面,还添了三千两银票。
定国公府几个女眷出手这么大方, 倒是让曾老太太和李氏微微有些尴尬。
曾老太太对这个孙女向来无甚好感,因此准备的和当时给曾念兰的是一样的,都是两千两银票。
而杜氏和李氏一个准备的是一千两的银票。 一则是备了一套赤金头面和一千五的银票。来之前,李氏还特意将曾老太太和杜氏准备的数目打听清楚才定的这份额,原本觉还过得去, 可与定国公府那边一比。李氏忽然觉袖子里的银票极是拿不出手。
杜氏则是丝毫没有察觉,脸上满是笑,对曾念薇道:“二婶婶家里你也是知道的,你堂哥堂弟那边的花销大得很,这是二婶婶的一点心意,薇姐儿可莫要嫌少才是。”
曾念薇便道:“二婶婶说的什么话?二婶婶来就已经是心意了,这份情谊,又岂是能用银钱衡量的?”
杜氏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今这般的杜氏,倒是让曾念薇吃了一惊。
从前的杜氏,说句不好听的。 那是没有脑子,眼皮子又浅,最是见不得别人好。
分家才没几年,杜氏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都沉稳不少。说话也不夹枪带棒了。仔细一看,她从前保养得宜的脸庞不知不觉地起了不少细纹,眼底里也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想必,这几天过得并不是十分顺畅。
说起来,定安侯府三房人,如今要数二房过得最差了。大房便不必说了,三房有个曾念秀现在可是东宫宠妃。连带着三房的人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从前李氏还会因为曾启贤不愿帮着曾念秀谋算而有些生气,可如今见就算没有大房的相助,女儿在东宫也混得风生水起,她心里极是解气。
李氏这般想着,心里那股尴尬便飞快地褪了去。
既然大房这般对她女儿,那她这份礼也让人挑不出错儿。
倒是曾念秀。还特地地给她添了一对儿龙凤玉佩,那玉佩玉色晶莹 ,润泽通透,一看便知道价值连城。
李氏扬着脸,对曾念薇道:“这是秀姐儿特意求了太子殿下才求来的呢。特意给薇姐儿添妆。”
那模样,仿佛这是天大的恩宠。
曾念薇便笑,说了些感谢的话。
李氏瞧着她脸上平淡的笑容,心里有些憋,可却又说不出话。
曾念薇知道李氏心里的刺,也没多在意。
曾念兰给曾念薇的则是一套上好的赤金蓝宝石头面、一对儿极品的羊脂玉手镯、好些名帖字画、四千两银票,以及一处四进的宅子。
曾念兰出手这么大方,颇是出乎曾念薇意料。
不是说曾念兰小气,而是,曾念兰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曾念兰刚嫁不久,根基未稳,曾念兰给的这座宅子,曾念薇知道,这是一处极好的大宅子。
曾念兰便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作为姐姐,多添些妆怎么了?”
曾念薇便光盯着她笑,也不说话。
等只剩下她们姐妹俩的时候,曾念兰便道:“名帖字画和那宅子是你姐夫添的。他怕你不好意思,便没让告诉你。”
曾念薇便注意到姐姐在提到顾子弦时,双眼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娇憨和甜蜜。
看来,姐姐和顾子弦婚后相处得极是不错。
曾念薇便笑:“姐夫真是想多了,姐姐姐夫给我添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绝?”
曾念兰也笑。
她就知道,她这个妹妹肯定看得出来。
曾念兰又呆了一会,姐妹俩说了些体己的话,近黄昏,曾念兰被顾子弦来接走了。
白天热闹了一天,曾启贤近晚才见到女儿。
曾启贤便有些感慨:“这一眨眼,梅姑也要出嫁了。”
曾念薇便道:“爹爹放心,女儿会常常回来看爹爹。”
曾启贤便笑。
婚礼这一日,定安侯府里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男宾那边是父亲带着远哥儿和宇哥儿在招待,女眷这边这是姐姐和三舅母程氏在打理。
外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相比之下婚房里倒是清静不少。
曾念薇脸上已经涂了一层厚厚的新娘妆,她端身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那一张肤白唇红的脸庞,又是熟悉又是陌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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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出阁
第222章
许家来接亲的时候,曾念薇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正坐在喜榻上,妆容明媚,光彩动人。
一屋子的女眷纷纷赞叹:“曾四姑娘模样当真真出彩!”咸淡得宜!就是这般浓厚的新娘妆,反倒给原本清丽的容颜添了几分娇媚,明艳可人。
一阵鞭炮锣鼓之后, 便有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过来。一大群丫鬟婆子呼啦啦地跑了进来,有小丫鬟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高声唤道:“ 来了来了,新姑爷来了,新四姑爷来接人了!”
曾念薇的心情原本还算平静,可被这么一呼喊顿时也有些紧张起来。
一旁程氏和曾念兰等人都露出欢喜的笑容。
曾念兰过去握了握妹妹的手,安抚她道:“莫要紧张莫要紧张,刘夫人一直在,你要是不懂,便听她的就好。”
程氏等人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新娘子虽然有些紧张,可曾念兰这说得反倒更像是安慰她自己 。
全福人刘夫人也笑。
再看一眼一边的曾念芳,心道,这才是亲姐妹呢。
曾念薇便点点头。
她笑道:“姐姐也莫要紧张。姐姐若是太紧张了,叨扰了我小侄子,我可是不依的。”
众人更是笑开了怀。
云老太太便笑道:“兰姑你就坐下吧,我看梅姑倒是比你还镇定些。”
“你这是第一胎,小心些,身子要紧。”程氏也接道,笑着将她按在了一旁的圈椅上,道:“老太太都发话了,还不赶紧儿坐好了 ?”
大外甥女成亲都快一年了肚子里怎么还没动静,前不久她还想着,两个外甥女从小没了母亲,继母又是个不靠谱的。没了母亲的教导,两个外甥女便对这方面是不是有些迟钝。她正算着趁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悄悄地与大外甥女好好谈一谈,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前几天,庆阳侯府便传来了好消息。曾念兰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无论是对庆阳侯府还是定安侯府来说。
初初听到消息,曾启贤极是欢喜了, 当即便让青松准备了一整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送大外孙子。这可是他第一个外孙呢。
曾启贤次日便到庆阳侯府去看了女儿,喜色言溢于表。
顾子弦则是一下子便惊呆了。
他双目放空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那种从心底里溢出来的欢喜 简直难以形容。
“我要当爹了?”
他震惊地呆了呆,然后便扬天长笑了三声。
“我要当爹了!”
“哈哈哈哈!阿兰,我要当爹了!” 他激动地抱着曾念兰,欢喜得都蹦了起来。
这可将一旁的李嬷嬷和梧桐等人看得个心胆欲裂。忙声道:“老爷,老爷您小心、小心点儿 ,夫人是双身子的人。”
“哦哦哦,对,对。”
顾子弦边点头。边道是,忙地将曾念兰放开。
“儿子你乖,爹爹没吓到你吧?”
他顿时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边将曾念兰引到内室里,又伺候她躺下,小心翼翼的模样:“来,阿兰你快坐好。咱儿子要睡了。”
这可说是什么跟什么?
曾念兰简直哭笑不得。
一旁的李嬷嬷等人也瞧得目瞪口呆。
顾子弦却是不管这些,就要曾念兰躺好休息,他言之凿凿:“阿兰是有双身子的人,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曾念兰拗不过他,便依言躺了下来。
老爷体贴疼爱夫人,这在李嬷嬷等人看来是件好事。且曾念兰这是第一胎,又是头三个月,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成婚一年曾念兰才有了怀,大家便都只有欢喜的份儿,也都识相地退了出去。将房间留给小夫妻俩。
曾念兰躺好了,顾子弦在chuang榻上坐了一会,忽然伸手去摸曾念兰小腹。
曾念兰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便红了脸。可一想着那里有个小生命,她心中便也激荡起来。
这是她和顾子弦的第一个孩子。
这般想着,曾念兰脸上的笑意便不由自主地浓了几分,轻声道:“月份还小,还摸不出来呢。‘
“哦哦。”
顾子弦便有些遗憾。
“那什么时候才能摸到我儿子?”
曾念兰便想了想:“五个月份之后吧?我听李嬷嬷说,到了那时,约莫便会胎动了。”
还要那么久呢?
顾子弦是恨不得他儿子明天就能蹦出来。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时又裂开嘴笑了起来。
他伸长脖子凑过去在曾念兰脸上吧唧了一口, 笑得见牙不见眼:“媳妇儿,你辛苦了。”
他摸着他那还没露出痕迹的儿子,郑重道:“儿子你乖,莫要闹你娘。”
现在儿子就是顾子弦的心肝宝贝蛋儿。
曾念薇出嫁,曾念兰要回娘家。临前,顾子弦念叨了一晚上。
“阿兰要小心,可千万别累着。为夫知道你与梅姑感情好,可左右都有丫鬟婆子,你尽管吩咐她们去做即可。”
过了一会,他又说:“可记住了,能坐不站,能站着不蹲着,千万不要受了累 。”
夫君疼爱自己、关心孩儿,这对一个妻子来说无疑是件好事。
可顾子弦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却是让曾念兰又好气又好笑。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伙是个话唠!?
曾念兰极耐心地一一应了下来。
“夫君不必如此担忧,左右夫君在外院,我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定然让黑姑去告之夫君。”
“好,极好,这样极好。”
顾子弦便连连地点头。
他隔着衣裳摸了摸他儿子,叮嘱道:“儿子你乖一点,今天可是你小姨和阿柏的好日子呢。”
想到顾子弦那般紧张的模样,曾念兰心里禁不住泛起甜蜜。她想了想。也没推辞,就着程氏的手便坐了下来。
这边说着话,外头便又有小丫鬟跑了过来,兴奋道;“花轿来了。进二门了!”
女眷们都纷纷地跑出去看新郎官。
程氏和曾念兰也笑着起身,扶着新娘子往花厅里走。
曾念薇一眼便看见了人群里的许天柏。许天柏一身大红喜服,乌发高束,眉眼如玉,他唇边噙着笑,只往那一站,便是风姿卓然。
他惯来清冷, 今日里神色间添了几分平和和欢喜,薄唇微弯,眉眼含笑的模样让众人都看呆了。
哎哟!这新郎官可真俊!
还是全福人刘夫人先回过神来。 笑道:“该辞别父母了。”
说着,便搀扶曾念薇叩拜亲缘。
曾老太太也被接了回来,与曾老太爷一同坐于上首,大喜的日子,曾老太太面上也带着欢喜的笑。面目慈和。曾启贤坐于曾老太爷下首,他望着眼前的小女儿,又是欢喜又是酸涩,忍不住悄悄地别过了脸, 再转过头来时,眼眶微红:“出嫁了,以后便好好地过日子,开开心心、欢欢喜喜的。”
若是不开心。不欢喜了,那就回来与爹爹说,莫要委屈了自己。
曾启贤说得朴实,曾念薇却是忍不住地眼眶一热。
她喉间哽了哽,凝声说好。
女方的全福人刘夫人和男方的全福人罗夫人相视了一眼,罗夫人便上前一步。忙道:“哎呀,快到时辰了,快,快背新娘子上花轿。”
原本还很是催泪的气氛顿时一转,顿时手忙脚乱了起来。拿红盖头的拿红盖头、拿宝瓶的拿宝瓶。加上外头骤起的锣鼓声、鞭炮声,热闹一片。
刘夫人接过红盖头,将曾念薇遮起来,喜声道:“一盖红盖头,夫妻和乐, 早生贵子。”
虽然已经嫁过一个女儿,可曾启贤仍是忙得昏了头,语无伦次:“远哥儿,远哥儿呢?阿远,阿远快过来背梅姑出门。”
慌乱之中, 也不知道谁撞到了刘夫人,刘夫人一颗心正扑在曾念薇这边,一个踉跄,脚下便崴了崴。曾念薇蒙着红盖头,手被刘夫人搀着,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歪了歪。
这变故发生得太快,曾念薇心下一惊,人忍不住地便要往一边摔去,就在这时,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便搀扶着她的臂将她扶了扶。
曾念薇借力站稳脚,心下大安。
然后,头微微一低,心蓦地一顿,然后便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头上蒙着盖头,可她垂眸便能看见对方大红喜服的袍脚,而握在她臂上的手干净修长,温暖而有力。
“小心。”
许天柏扶着好曾念薇,轻声说道。
曾念薇隔着盖头默默地点了点头。许天柏便微微地扬了扬嘴角,两人都没有被这小事故坏了心情。
曾念薇蒙着盖头看不见,可曾念兰却是瞧得清楚,见到曾念薇没事儿,今天又是好日子,曾念兰只暗暗地瞪了曾念芳一眼。
比之曾念兰,反应过来的刘夫人真是吃了曾念芳的心都有了。
刘夫人能做到今天这步,她就不是无知之妇女,心神闪念间她就明白了她遭了谁的手。
她这个全福人,可是定国公府出面给请过来了,她本还为着独着的这份荣耀暗暗高兴不已。可今天这婚礼 ,要是从她这儿出了什么错儿 ,那她的脸面儿也丢尽了。而脸面还是小事,要是新娘子被她给带倒了,那她可是连定国公府、定安侯府,以及承国公府给一起得罪了!
刘夫人心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仍是笑得一团和气。 她暗暗扫了曾念芳一眼,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笔账。
罗夫人也过来帮忙,一人一边将新娘子引上了曾博远背上,由他背着出了门。
瞧着女儿出了门, 曾启贤压抑的怒气一下子便散了开来, 他狠狠地瞪了曾念芳一眼,使眼色让人将曾念芳带下去 。
虽然有这么一段小插曲,花轿还是按时出了定安侯府,一路吹吹打打,欢欢喜喜地绕了长安大街一圈,然后往承国公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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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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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不是作者君想卡在这点儿上,这两天断更实在是因为作者忙着实习的事儿忙疯了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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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国公府上,许二老爷和许三老爷帮着迎客。许二老爷笑得脸都僵了,许三老爷倒是欢快,四处都能找到老熟人。
踢轿门、跨火盆,拜堂行礼,一套程序下来,曾念薇才被搀着回了婚房。
双方的亲缘女眷、各家的夫人太太都聚齐了在婚房里,罗夫人笑盈盈地拿了秤平给新郎官掀盖头。?
眼前的光线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曾念薇一抬眸便看见了立在身前的许天柏。
他本就生得俊美,一身大红喜服更是衬得他唇红肤白,面如冠玉,犹如画中走出来的美郎君一般。
见一对儿小新人相互看呆了眼,现场的夫人太太们都笑了起来。
喝了交杯酒、走完了所有仪式,挤在房里看热闹的夫人太太们都退了出去,喜房里重新安静了下来。
曾念薇凤冠霞帔,端坐在喜chuang上。
绿意和张嬷嬷两人留了下来伺候。
婚房里一时静悄悄的,依稀能听见外边高亢的说笑声和附和声。外边依然热闹,与安静的喜房形成鲜明的对比。
曾念薇说不出此刻的心情。
有欢喜,也有忐忑。
张嬷嬷瞧着四下无人, 也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个油纸包对曾念薇道:“姑娘,老奴带了些点心,你先给垫垫?”一整日几乎都没吃到东西,想必早饿了。
也好,先垫垫肚子。
曾念薇便点点头。
曾念薇刚捻起一块儿绿豆糕,门外便传来了一道清冽的女声。
“夫人,婢子奉世子爷的令。来给夫人送东西。”
曾念薇一愣,张嬷嬷已经眼疾手快地将油纸包收了回去。
来的是一个身穿翠绿小袄的丫鬟,个子高挑,眉清目秀。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擀的细细的面条儿, 煨了浓郁的骨汤,面儿上铺着几块酥ruan的卤肉,撒了细细的葱花。
色相味俱全。
尤其是那浓郁的香味,曾念薇一闻便知是她所喜的大骨头汤熬成的。只闻着便让她食指大动。
曾念薇心里便有些触动。
丫鬟笑道:“婢子晓芸,在锦绣园当差。世子爷刚吩咐了小厨房给夫人做了碗面儿。世子爷说了,夫人若是饿,便先用些。等外头宾客散了,世子爷便回来。”
小丫鬟面上含笑,对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极是恭敬。
张嬷嬷便笑着走上来给小丫鬟塞了个封红:“晓芸姑娘是吧。辛苦晓芸姑娘了。”
晓芸暗暗捏了捏手里的封红。好家伙,厚鼓鼓的,冲着这厚度,至少也有半两银子。
原本便恭敬的小丫鬟, 越发笑得愈发灿烂:“不敢说不敢说。这是世子爷体恤夫人,婢子不过是跑跑腿儿罢了。”
这可是世子爷疼爱的新夫人房里的管事嬷嬷。
见对方有交好的心,张嬷嬷也笑了起来。
一碗面儿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可新姑爷能如此细心地为姑娘想到这一点,这份心意便是无价的!凭着新姑爷的这份心意,以后姑娘在府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
曾念薇也没想到许天柏会想得如此周到,心里也很是感动。
张嬷嬷借机拉了晓芸出去外边讲话。绿意便服侍着曾念薇用了小半碗面条儿。
喜房很是宽敞,整屋子布置得极是妥帖,低调雅致,却又不失隆重喜庆,看得出来,布置婚房的人很是用了心思。
红烛彤彤。明亮的火光映亮了屋子。糊了双囍的剪窗上,红烛的倒影影影绰绰,偶尔地晃动几下,平添了几缕恍念。
外边的动静渐渐地小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喜房外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时轻时重地有些不稳,约莫是有些喝过了头。
听得出来是男子的脚步声。
这时候会往新房里来的男子还有是谁?
曾念薇心骤地紧了紧。
果然,张嬷嬷欢喜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世子回来了。”
也不知道许天柏喝了多少,浑身带着浓浓的酒气,仔细看脚步还有些晃。 他望了曾念薇一眼,忽然便笑了笑。
“将大衣裳脱了吧。‘他道。
啊?
曾念薇脸刷地便成了红苹果。
她烧着脸,刚想说些什么,许天柏喝了醒酒汤,一转身吩咐小丫鬟备热水。
他转过头来刚好看见坐在chuang榻上的曾念薇面红耳赤的模样,顿时便反应了过来,脸上笑意更浓。
“都带了一整天了, 那凤冠霞帔不重吗?”
曾念薇愣了愣,一双瞪圆了的眼睛对上他促狭的眸,脸上更烧得很。
红彤彤的喜chuang红帐衬着她那张白皙中透着酡红的脸庞,明丽又娇艳,又隐隐地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妩媚。
许天柏忽然觉得他喝得真的有些多了,血液里的燥意像是决堤的洪水,蓦地奔腾起来。
他默默地咽了咽口水,默默对自己道:‘不急,那已经是他媳妇儿了。”
许天柏转头进了耳房,没过一会儿便传来了哗啦啦的洗水声。
曾念薇从另一边耳房出来的时候, 许天柏早就洗好出来了,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绸缎中衣,正合眼半躺在chuang头假寐。
眼前的男子身高腿长,面容如玉,发似墨。
他静静地躺在那,犹如一副精致如描的美人乍睡图,优雅到了极致,高贵中又带了一缕魅惑。
美人许是听到了动静,忽地便张开眼,眼眸如点墨,又带着慑人的星辉。
他唇角一弯。冲曾念薇招招手。
“来。”他道。
张嬷嬷和绿意两人相视一眼,眉里梢上染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两人都极有眼色,带着一众丫鬟婆子便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门便从外边被带上了。
曾念薇不自觉地便握了握拳。
许天柏便又笑,道:“来,梅姑来。”
曾念薇咬了咬唇,迈步走到chuang边,她刚走近,许天柏便握着她的手将她按到了chuang上。
许是看出来她的紧张,许天柏对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拿起一旁的大巾子帮她擦发发:“湿着发睡觉对身子不好。”
他语速放得缓慢,音色清沉,犹如一道清风拂过。 曾念薇却是神经都崩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咬着唇,心里一道声音在拼命地让自己放松。
许天柏的动作并不熟练,偶还会扯痛她的头皮,曾念薇没忍住地吸了一口气。
“弄疼你了?”许天柏忙出声道。
“还好。”
曾念薇便笑了笑。
许天柏也笑,明亮的眸里犹如嵌了星辰。熠熠生辉,曾念薇转过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双醉人的眼眸。
曾念薇顿时便愣了愣。
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带倒在了红帐里。曾念薇眨了眨眼,对方却轻轻地笑了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双温软的唇便覆盖了上来。
曾念薇不是那等不谙情shi的女子,可迎面扑鼻了都是浓烈的男性气息,还带了似有若无的酒气时。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抖了抖。
“别怕。”
许天柏将她的紧张看在眼里,便放开了她。他一手撑在chuang沿,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染了情yu的眸不禁地幽暗了几分, 完全不见了平日 的清冷,整个人竟然显得魅惑无比。
曾念薇不敢动。
她这幅模样落在许天柏眼里便是傻得可爱。许天柏愉悦地弯了弯嘴角。轻轻地wen上她的眼,他动作极是轻缓,细细密密地wen下来,仿佛是在对待珍贵的宝物。
曾念薇心底便有些感动。
想起上一世那些粗糙的记忆,心下竟然酸涩难比。
原来。情shi可以是这样的。
她正恍惚间g前忽然便被一阵用力的揉躏,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天柏便挑开了她的中衣,手覆在她的坚挺前,或轻或重地揉按着,身体最min感的地方被捉住,曾念薇整个身子忍不住缩了缩。
她蓦地便瞪圆了眼睛,还来不及shen吟出声唇便复又被覆了上来。许天柏重重的覆上她的唇, 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齿便钻了进去,迫着她与他相嬉。
他眼眸微深,灼灼地盯着她,仿佛是在惩罚她的分心。
见她眸光里隐隐闪动着泪光,许天柏才放轻了动作。唇上、手上轻轻地抚nong,安抚她的情绪,让她动情。
他细细地观察她的情绪,极尽地让她的身体熟悉的他。他这般呵护,让曾念薇甚至有种觉得自己是件罕世珍宝,被前所未有地珍惜、宝贝着。
也不知怎么的,曾念薇莫名地便有些想哭。
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忽然地就被触动了,情绪来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身体渐渐地便有了变化。
许天柏也察觉到了。
她闪动的泪花、眉眼里的动情、忽然放软了的身子,以及那一头散在大红喜chuang上的乌发,都让他觉得血液里像是蓄了一只猛兽, 下一秒便要冲破牢笼,肆意奔腾!
他眼眸深了又深,仿佛能滴出墨来。
他用身体轻轻地蹭着她,唇上手下极力地让她动情,让她shi润。
很快, 曾念薇身上最后一件遮xiu物也被扔到了chuang下。 曾念薇只觉得身体一凉,一具火热滚烫的身躯便彻底地将她覆满了。眼前的男子,身材颀长,腰身精瘦四肢饱满有力,此时他整个的人崩得像是块僵硬的烙铁,满脸都是为了照顾她而压抑的情yu。
曾念薇瞧着这样的许天柏,鬼使神差地便伸出手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许天柏原本还极力压抑的情yu顿时犹如泄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地便倾泻出来。他骤然红了眼,双目灼灼地犹如一匹饿狼,发出幽幽的光芒,触目惊心。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声音极其的低沉和沙哑。
“梅姑,且忍一忍。”
他说完,腰一沉,一破到底。
曾念薇顿时便溢出了泪花。她咬着唇眼泪汪汪的模样却是让他再也忍不住, 箍着她的yao肢飞快地动了起来。
红烛冉冉,绰绰的烛光缓缓摇曳,染红了一地错乱的衣物。
第224章 回门
第二天,曾念薇一睁眼,入目的便是大红缠金丝蝶戏牡丹帐顶,陌生的chuang, 陌生的屋子。
曾念薇心中顿了顿,顿时想起来原来她已经出嫁了。
她手一撑,刚想动,才感觉全身像是被拆了一般酸疼,尤其是下shen,更是钝钝的辣疼。
她低头望了望身上干净的中衣,想起后半夜她实在累得不行,迷迷糊糊中似是有个人抱了她着去清洗, 本是清洗,可后来却又在二房里折腾了一番,想到这里,她的脸腾地便烧了起来,又羞又怒。
许天柏就这么躺在一旁,撑着脑袋凝视着她,瞧着她眼珠子转着转着便红了脸庞,又羞又恼的模样实在有趣极了。
“夫人醒了?”
清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曾念薇下意识地一扭头,看见的便是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庞。
“......”
曾念薇忽然便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天柏却是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唇角,缓声道:“既然夫人醒了,那我们便去给祖父请安吧。”
曾念薇一愣,抬头便去看外边的天色。
“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刚过辰时?那便是马上要到巳时了?
曾念薇心一凛,立即便从chuang上弹了起来。
她为新妇,今日是要给婆婆公公敬茶见礼的。
平常的这个时候,她早便起来了,今天竟然睡过了辰时!
曾念薇嗔了一眼身旁的罪魁祸首,心道香橙和张嬷嬷她们怎么也不叫醒她。
许天柏似是看出来了她的心思,便道:“方才张嬷嬷本想唤你,是我说让你多休息会儿。”
他又道:“家中的情况你是知道的,祖父他们都是极和善的性子。”
意思便是,不会因此有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不自觉地便顿了顿。
他虽然掩饰得极好。可曾念薇还是捕捉到了他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哀伤。曾念薇想了想许家如今的情形,顿时也默了默。
“夫君......”
许天柏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白嫩的脸庞,道:“无需安慰我。”
他顿了顿。又道:“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是极好相处的。母亲在时,心心念念地希望我早些成家,她要是还在,看到你,也只有欢喜的。”
曾念薇便点头。
过了一会,房里才出声唤人。
香橙和张嬷嬷早早地便侯在了游廊里,进门服侍曾念薇梳洗时, 眉眼都是喜色。
许老太爷住的是承德园, 与曾念薇住的锦绣园离得不远。许天柏和曾念薇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到了。
许老太爷端坐上首,许二老爷、许三老爷位其右,另一边则是许二夫人刘氏、许三夫人翁氏,再便是孙子辈的许天一和许天令。
许老太爷个子颇高。身形有些消瘦,双鬓已经染了白,但精神矍铄。他就这么地坐在那儿,面容肃正,不怒自威。
他此时看起来不错心情不错, 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让他整个人柔和不少。
曾念薇从丫鬟手里端过茶,恭恭敬敬地递给许老太爷。许老太爷接过茶喝了一口,给了她一个封红。
“好孩子。”许老太爷笑眯眯地对曾念薇说了句。
曾念薇又依次地给许二老爷许三老爷等人行礼, 三夫人翁氏的笑呵呵地拉着她的手赞了一句:“真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以后在这府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三婶婶。”
曾念薇也笑:“以后三婶婶莫要嫌我烦才好。”
认识完了长辈,便只剩下许天一和许天令这两个小叔子了。
许天一见到曾念薇的时候还颇是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红着脸唤了一声:“大嫂。”
“一弟。”曾念薇便道。
许天一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瞧他扭捏的模样,曾念薇颇是新奇。
许天柏自然也将弟弟的不自在看在眼里, 他淡淡地瞥了弟弟一眼。若无其事地给曾念薇介绍一旁的许天令。
许天令比许天一还小几岁, 是个活泼的性子。他早便等得不耐烦了, 不等他大哥介绍,便伸长了脑袋喊人:“大嫂!”
他睁着溜圆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曾念薇,声音敞亮又欢快。
“令弟。”
曾念薇给他准备的见面礼和许天一的相同,皆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和一个大封红。
等皆见完礼,许老太爷便道:“......府里人少,各房里也简单。如今也见过了,早又听说你是个能干的,那以后便跟着老二媳妇儿管家吧 。‘
许老太爷这话一出,许二夫人便微微变了变脸色。她悄眼去瞧 许二老爷,后者面上含笑,面色如常。许二夫人便知道自己反应太过激烈了,她忙地调整了脸色,笑道:“以后有了阿柏媳妇儿帮衬,处理起事儿来也能更妥当。”
曾念薇也愣了愣。
许老太爷让她管家,这是看重她、信任她的意思 。可这新婚头一天便提这事儿,曾念薇心里还有有些诧异的。
她想了想,刚想开口谦几句, 许老太爷便一锤定了音。
“这事儿就这般定了罢。你们既是新婚,有自己的小日子也过,也不急于一时,阿柏媳妇儿先熟悉熟悉小半个月,再跟着老二媳妇儿一起管事罢。”
这事儿便这么地定了下来。
之后,许天柏带着曾念薇回了锦绣园。
回了屋子,见四下没其他人,曾念薇才找到机会对许天柏道:“......我才进门, 许多事都不熟,祖父让我管家,我怕有些事做得会不妥当。“
许天柏便道:“放心罢, 祖父既然这般做,心里自是有考虑的,你尽管放手去做便是。”
他道:“你也无需自谦。你的能力,莫说祖父了,我也是相信你的。且,就算有什么。不是还有我?”
曾念薇这般问,原本便是试探许天柏的态度,见他这么说顿时便放了心。
许天柏便道:“锦绣园里的人,现在便见见?”
曾念薇想了想便点点头。
许天柏便让齐嬷嬷将人走召集了起来,让曾念薇见了面。许天柏也没说什么, 只坐在那便足以震慑所有人。
这么一来,锦绣园里的人便都知道,世子夫人不但得许老太爷青眼, 还甚得世子疼爱。
只一日,曾念薇便在承国公府站稳了脚。
事情顺利得出乎曾念薇的意料。
曾念薇知道。这是许老太爷和许天柏特意给她做脸的缘故。
她心里很是动容。
到了晚间歇息,曾念薇在耳房里磨蹭了半天才出来。
她出来时,许天柏已经洗好躺在了chuang上看书,橙黄的光线映在他的侧脸,越发衬得他面如美玉。 莹莹玉润。
明明看上去如此优雅俊秀、斯斯文文的模样,为何到了chuang上便变了个模样?
曾念薇在心里嘀咕。
许天柏见她出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对她道:“你洗好了? ”
“嗯。”
曾念薇点了点头,
话是这般说,可她躺到chuang上的时候,身体忍不住地还是有些僵硬。尤其是许天柏伸手过来揽她的腰时,她蓦地便绷紧了身子。
正在她以为他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时,许天柏轻轻地吻了吻她双眼,然后道:“睡吧。”
啊?
曾念薇眨了眨眼。
许天柏则是轻轻地笑了笑, 俊美的容颜贴在她耳侧,呵出的热气如雾般喷在她耳边:“莫非。夫人还想要进一步的交流?”
曾念薇的脸顿时便像是蒸熟了的虾子。
“没有,你别胡说。”
许天柏便点点头。
“夫人有也是正常。不过夫人昨夜才初经情shi,今夜再来,为夫怕夫人承受不住。夫人且再忍忍,咱来日方长。”
曾念薇瞬间便瞪圆了眼睛。
这人是怎样睁着眼睛说着这等羞人的话而面不改色的!
明明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啊!
简直无法想象!
许天柏被她这幅震惊的小模样给取悦了。如点墨般的眼睛如嵌了星辰般璀璨。
他薄唇轻启,吐字如珠:“ 夫人,你要是再这般盯为夫看,那咱今天再交流交流?”
曾念薇立即便闭了眼。
“已经很晚了,夫君咱们歇息吧。”
许天柏便愉悦地笑出了声。
熄了灯,屋子里陷入黑暗之后,曾念薇悄悄地睁开了眼,心头思绪万千。
这里是她的新房,枕边躺的是她的夫君, 他惜她护她。
这一切,是个良好的开始,她亦愿意,用心地去经营这份感情。
三朝回门, 曾老太爷、曾启贤带着曾博远、曾博宇早早地便等在了花厅里。
曾念兰和夫婿顾子弦也过来了。
几天没见,曾念兰胖了些,气色极好。
曾启贤瞧着大女婿紧张女儿的样子,心里由衷地高兴。
几人说了一会话, 许天柏便带着曾念薇到了。
一见面儿,曾启贤第一件事便是将女儿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女儿面色红润,眉眼生动,首先便放了 一半儿的心。
顾子弦也开心极了。
他冲许天柏招了招手,大声地唤了一声:“妹夫!”
总有机会压压这家伙一次了,哈哈!
许天柏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薄唇轻启:“阿弦。”
顾子弦撇撇嘴,有些不乐意,可当着岳父大人跟前,他还有极有礼数的, 并不曾胡搅蛮缠。
曾念薇一边与父亲说话,眼下四处打量都没看见曾念芳。
“十妹妹昨日得了风寒,大夫叮嘱了让她卧chuang休息。”
曾博远说的时候,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在。
曾念薇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便点点头,没有再问。
曾念芳做的事实在让人心寒,她如何,曾念芳已经不想再管了。今日她回门,父亲既然做了主不让她出来,想必父亲对她心中也有了数。
第225章 信任
许天柏的婚假只有三天。
这三天,他都留在了锦绣园陪曾念薇。
新婚蜜月,两人相处得很是和睦。
第四日,天尚未亮,许天柏便醒了。
他躺着chuang上凝视了一会儿枕侧人的睡颜,然后轻轻地在她额头落下个吻,才起了身。
他刚拿过放在一旁的衣袍,曾念薇便醒了过来。
“吵醒你了?”
许天柏便道,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对曾念薇道:“还早,你再睡会儿。”
曾念薇摇摇头。
他敬重她、待她好,她眼里心里都察觉得到。他待她好,是情谊, 而她,却是不能恃宠而骄。
曾念薇利索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过来伺候他穿衣梳发。
许天柏见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扬声让人进来。早侯在门外的张嬷嬷便带了一溜儿的小丫鬟捧了青盐热水一等物进来。
等着装完毕,又用了些小点心,许天柏便对曾念薇道:“我要出门了,你安心呆在家里,若是觉得乏闷,可以让晓芸带你四处走走,也可以去找三婶婶说说话。”
曾念薇便点点头。
“我知道了,夫君放心。”
许天柏便笑了笑,转身时趁着衣袖的遮掩轻轻捏了尼她手心:“夫人处事,为夫自是放心的。”
曾念薇脸上微热,抬眸嗔他。
许天柏更是愉悦地弯了弯唇角。
许天柏走后,曾念薇便回了屋里眯了眯。
按一般的常礼来说,她此时应该是在伺奉婆婆才是,可许家大房,她公公婆婆都殁了,只剩下许天柏和许天一俩兄弟。再往上一辈,只余许老太爷一个。而往下数的女性长辈便只余继室许二夫人和许三夫人。
这么一数,曾念薇上头还真没有正儿八经、需要她晨昏定省的女性长辈。
许家门庭如此冷落,曾念薇虽然心里有些感慨。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么一来对她来说真是省了许多事儿。
按照这般说, 其实许老太爷在她初进门便提出让她帮着管家,这倒也很是说得过去了。
曾念薇躺回chuang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便起来到处走走。
承国公府经历大火,重新再修建回来与之前的布局大径相同。给曾念薇领路的丫鬟是新婚那日给她送面的晓芸。
许天柏曾同她提过,晓芸是他的人,可以放心使用。而张嬷嬷也悄悄与她说起,别看晓芸清清秀秀的,可武功底子却不容小觑。
曾念薇对晓芸便添了几分心。
晓芸带她绕着后花园一路介绍了过来。其实前几日许天柏已经带她走过一遭,如今曾念薇再走一行,一来是因为她着实没什么事儿,二来也是想再熟悉熟悉。
晓芸是个活泼的性子。说话也得体,一路走来,总说些逗趣的话, 偶尔也说起承国公府从前的趣事,引人入胜。
曾念薇便知道。晓芸这是特意将从前的一些事说与她听,让她有个更深的了解。
一个丫鬟,饶是再得体面,若是没有主子的吩咐,决然是不会拿主子们说事儿的。尤其是像能混得晓芸这地位的,察言观色是必备的手段。而在承国公府里,会这般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的......曾念薇想到许天柏出门前的叮咛。心里忍不住地闪过一抹柔情。
曾念薇此时的表情,怕是连她自己也没发现此刻她眼里的甜蜜。
几人步至一处园子,曾念薇便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世子之前住的地方?”
晓芸便笑:“夫人说的对,之前世子是住御和园,而锦绣园则是大老爷和大夫人所居之地。直到世子迎娶夫人您,老太爷便做了主让世子搬进了锦绣园。”
曾念薇便抬眼望了一眼御和园。
一旁的张嬷嬷闻琴知雅意。走上前来对曾念薇道:“夫人,都到了这儿了,夫人何不进去瞧瞧世子从前的住所?”
晓芸是个聪明人,此时也知道世子夫人已经动了心,她便也顺着张嬷嬷的话道:“是啊。 夫人何不进去瞧瞧?世子爷虽然搬去了锦绣园,可这御和园一直也有人在打理,陈设布置也还和从前无异。”
“那便进去瞧瞧。”
曾念薇发了话,晓芸笑着引了她进去。
御和园的格局与锦绣园的恢弘雍容有些不同, 御和园布置得更为简单雅致一些, 花草假山,亭台楼阁, 无一处不精致,简单却又大气。
曾念薇仔细瞧了瞧,觉得这风格倒是与她如今所居住的婚房里的布置颇为相似。
御和园里没住主子,可房屋chuang铺仍是天天有人打扫的,纤尘不染。一行的丫鬟婆子在她几门的时候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了一旁。
曾念薇在花厅里坐了一会,目光便被花厅前的蔷薇花花架给吸引了过去。
晓芸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给她介绍:“这蔷薇花架,是世子爷专门让人种下的,一直派了人细心地照料,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好势头。”
曾念薇便点了点头。
这一墙的白蔷薇,开的确是极好。枝叶葱葱郁郁,花朵争妍。
“这花儿确是开得好,可是谁在照料?”
曾念薇的话一落,院子里便默了默,过了片刻, 便有一名个子高挑,身材玲珑的丫鬟走了出来。
“回夫人的话,是婢子。”
那婢子利落大方,不卑不亢,看得出来是个妥帖的。
等走近了,曾念薇便发现,这丫鬟生得眉目清妍,还颇有几分姿色。
晓芸便在一旁道:“这是牡丹,是后来派过来照料世子的,如今留在了御和园。”
曾念薇便颔首。
“牡丹将这话照料得极好。“
曾念薇说着便望了一眼张嬷嬷,张嬷嬷会意,便上前赏了牡丹一个封红。
“这是你应得的。”曾念薇便道。
牡丹神色不变地接过了封红,抬眼望了曾念薇一眼,极是恭敬地行了礼:“子谢过夫人。”
曾念薇在御和园呆了一会便离开了。
回锦绣园的路上便遇见了许二夫人,许二夫人刚好要出门。两人说了几句许二夫人便道:“......二婶婶这有事要出门一趟,便不与阿柏媳妇儿多说了,改日二婶婶去找你说话。”
”二婶婶有事儿尽管去忙便是,等二婶婶得了空。应该是我去叨扰二婶婶才对。”许二夫人便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拉着曾念薇的手轻轻拍了拍便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们走了。
回到锦绣园,等到没了旁人的时候,张嬷嬷才忍不住道:“夫人,那牡丹......要不要老奴去查查那牡丹?”
曾念薇没有说话。
就连张嬷嬷也瞧出了不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有些奇怪。
想来也是,方才晓芸说起牡丹,说的是她是后来才派来伺候许天柏的。既然是被派来,那便只能是比许天柏更高一级的主子。这样来说,这牡丹在府中的地位应该很是体面才是。且, 依她所察。这牡丹言语得体、举止大方,不卑不亢,看得出是个机灵能干的。许家经受大难,留下的人手并不多,曾念薇看得出来。就是锦绣园里,也找不出几个和牡丹一般的能手。
可既然如此,许天柏却留着这样的人不用,反而将她留在了御和园?
曾念薇不愿以恶意去揣测许天柏,可这么一分析下来,她不得不承认她自己心里的确有些堵。
曾念薇抿了抿唇,半响才道:“不用了。”
这些日子下来。她看得出许天柏是用心对她,他既这般待她, 那她自也要相信他。
那,便且相信他。
曾念薇在心里对自己道。
到了傍晚,许天柏才下了衙回来。
曾念薇伺候他梳洗换衣,小两夫妻便又用了饭。晚间。许天柏做在chuang头,曾念薇正用大巾子为他拭擦湿发。
许天柏一边享受着媳妇儿的服务,边道:“我听说,你今日去逛园子了?”
曾念薇手一顿, 笑道:“ 嗯。去逛了逛,想尽快熟悉府上的情况。”
“这样也好。”
他想了想,又道:“ 晓芸是府里的老人了,你有什么不明白、想知道的尽管问她。”
他忽然便笑了笑:“或者,夫人也可以留着,回头来问为夫 。”
许天柏说着,便又认真地添了句:“为夫说的是真的,夫人若是有什么不明白、或是想知道的,尽可来相问。”
曾念薇顿了顿才道:“夫君百日要上衙,朝里朝外那么多事要处理,我怎好拿这些小事劳烦夫君?”
许天柏反握她的手,笑容里带着认真:“ 甘之若饴。”
曾念薇飞快地瞥了屋子里伺候着的丫鬟婆子们,脸上微热。
许天柏却没有就此放开她,反而望了一眼张嬷嬷,张默默面上满是笑意,极有眼色地将人都带了出去,轻轻地别上了门。
“夫人。”
他今日的声音尤其的低沉,甘醇得让曾念薇心头颤了颤。
她正脸红,手被他抓着,身体一带,她整个人就扑到了他身上。
他的身体犹如一块渐渐烧起来的烙铁,将她一点一点地燃了起来。
眼里鼻息间,都是他清冽的男性气息。
曾念薇当然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已经不是初次,她仍是羞红了脸,可羞怯之外,她又隐隐地有些期盼。
许天柏的吻密密地落了下来,两人都有些情难自禁,呼吸渐渐地开始浓重。
曾念薇尚存着一丝理智, 她一手紧紧地攥着大巾子,边喘气边用另一只手去推他:“你、你头发还没擦干呢!”
“那便让它湿着罢。‘
许天柏说着,低低地笑了笑。
他脸埋在她耳边,一双凤眼高高地挑了起来,薄唇轻启,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却是让曾念薇瞬间便成了虾子脸,又羞又怒。
许天柏却是愉悦地笑了出来,手下一番摸索,完全不给曾念薇开口的机会,腰身便沉了进去。
夜尚浅,秋风微凉,新房里春色才起。
第226章 配人
第二天曾念薇起时,许天柏已经出门了。
张嬷嬷和晓芸是一同进来的。张嬷嬷见了曾念薇便笑:“夫人醒了?世子爷已经上衙去了。世子爷临走前特意叮咛了莫要吵醒夫人 ,让夫人多休息一会儿。”
曾念薇便朝望了一眼,外头天色早已经大亮。
晓芸也跟着笑:“世子爷说,夫人累坏了,所以特意吩咐了小厨房,早早地炖了骨头面汤,只等夫人醒了便可以用了。”
这话说得破有深意, 一旁在给曾念薇更衣的香橙和绿意便忍不住地笑。
曾念薇禁不住地便有些脸臊。
这家伙, 这种事儿也要弄得人尽皆知!
张嬷嬷、香橙和绿意等人跟在曾念薇身旁良久,大家笑是笑,可心里都是真心地为曾念薇高兴的。
晓芸则是承国公府这边的人,她面上虽也满是笑容,可心里却是有些惊讶的。她跟在世子爷身边多年,见惯了他素来清冷的模样,如今见到世子爷这般重视夫人,她颇有些惊疑不定。新夫人相貌好是好,可比她更美的女子世子爷也是见过的,新夫人虽然有几分聪慧,可在世子爷那般有惊天伟略的人面前,这并不算得什么。
晓芸虽然心中嘀咕,可瞧着世子爷越来越重视夫人,她心中也跟着紧起来,面对曾念薇时更是恭敬。
曾念薇洗漱完,用过早饭,便在翻着许二夫人从来的一些账本。
许老太爷说让她小半个月后与许二夫人一同管家,如今时间也差不多了,许二夫人便送了些这两年的府里吃喝用度的流水账本与她熟悉熟悉。
承国公府本是积年的老世家,可大半的家底都被那一把火烧得干净了,因此这些账本都是近来积年,为数不算多,曾念薇很快就看完了。
晓芸一直在身侧伺候。见她忙完了便递了一盏茶过来:“这是今年新晋的西湖龙井,夫人您尝尝。”
曾念薇接过茶,抿了一口,点点头。
“不错。”
晓芸便笑:“夫人有所不知。这是世子爷特意让人为夫人备下的呢。”
哦?
晓芸见状便道:“世子爷向来喜欢的是大红袍,因此锦绣园多备的是大红袍,前些天儿,世子爷见有新茶,便让人给夫人送了过来,说夫人若是喝着好,以后便多送些过来。”
曾念薇则是微微一笑。
“世子爷有心了。”张嬷嬷便道。
晓芸不懂声色地瞥了曾念薇一眼,斟酌着词语道:“......今个儿世子爷出门前曾问起府里人手的事儿呢。”
曾念薇闻言便抬头瞥了她一眼。
据曾念薇所知道,承国公府曾遭过大难,府里人手一度不够。老太爷便做了主从各庄子上挑了不少人回来,因为挑得都是些稳重经事儿的,所以年纪也略大。这几年,人手也调\教得差不多了,总有些人需要放出去。
张嬷嬷便道:“府里中馈。不是二夫人在管?”
晓芸便笑:“是这样的,不过,御和园和锦绣园这边的人手,多是经世子爷亲手调度的。”
曾念薇便不由得若有所思。
这事儿不够刚起一个苗头,尚为由说辞,晓芸这一番话,莫不过是想提前讨她个好、表忠心罢了。
不过。无端端的,怎么提到放人的事儿了?
曾念薇心里一顿,脑海里隐隐浮出个念头可又不敢确认。
晓芸走后,绿意出去走了一圈才回来:“这事儿府里还不知道,许是世子爷和许力提了一茬,昨日世子爷与许力谈话时。晓芸姑娘也在。”
曾念薇便点点头。
这么说来,许天柏也应该是知道晓芸会将这事儿告之与她。
晚间,许天柏回来,果然与她提了这事儿:“府上的老人,有些是从那场灾难里逃出来。又或是从庄子上招回来的知根知底的,为夫瞧着,也有一批人到了年纪,该婚配了。”
曾念薇便道:“如是这样,那夫君心中可有章程?”
许天柏便笑:“其他园子的便罢了,你与二婶婶商量商量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可锦绣园和御和园的人,你自己做主即可,有何不懂的,回头再问为夫。”
曾念薇便应了下来。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哪家没有丫鬟小厮?就是在定安侯府里,曾念薇也处理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儿。
世家里养的多是家生子,丫鬟小厮到了一定年纪便会相互配人,婚配之后,有人会继续留在府里,当然也有人会遣到各处的庄子上。
本是最平常的一件事儿,可偏偏出了岔子。
牡丹投缳了。
不过,被发现得及时,救了下来。
曾念薇听到消息的时候当即便皱起了眉头。
这次的事儿,曾念薇是交给张嬷嬷和晓芸一起去办的。两人如同往前一般,先将要婚配的消息放了下去,若是有相互看对眼儿的,可前来求娶,再由上面做主为两人定下来。这也算是给底下人的一个体面。其他若是没有主意的,那便由上头的主子亲指婚配。
张嬷嬷和晓芸去通知,这牡丹也没什么异样,如同往前一般安安静静的,可没想到,这一转身,她竟然想不开了。
曾念薇心里原有些犹豫,可此时她非常确定这牡丹身上肯定有些什么。
不得不说,绿意的确是个探听消息的能手。她是定安侯府的家生子,对定安侯府的一切洞悉于心不奇怪,可她跟着曾念薇来承国公府也没多久,便与一众丫鬟婆子打成了一片,这一转,便将牡丹的底子给打听得一清二楚了。
牡丹本是大夫人跟前的伺候的大丫鬟,当时出事时,她刚好出外办事,因此躲过了一劫。事后,承国公府的忧待府里老人,尤其是这些大难的幸免者。承国公府重建后。牡丹便到了御和园伺候。
这乍一听,的确没有什么不妥。
可绿意却打探到,这牡丹原本在大夫人跟前是十分得脸的一个丫鬟,人机灵做事又妥帖。模样生得还颇为俊俏。重要的是,她是从小跟在大夫人身边长大的,与大夫人情分不一般,这么一个可心人,大夫人多少有些想头。
许天柏从小是养在许老太爷跟前的,许老太爷对他要求极为严厉,然,同他一般大世家子,孩子都好几个了。许大夫人心里着急,便动了想让牡丹到儿子房里伺候的念头。先开脸,等有了孩子再抬姨娘。许大夫人盘算得好,可她还没来得及与儿子提,许家便出事了。
牡丹的事儿,除了许大夫人和她身旁的几个心腹嬷嬷。其他人都尚未知晓。绿意能打听出这么一番消息,颇是费了一番功夫。
曾念薇知道这事儿后沉默了片刻。
她想了想,吩咐人将牡丹那看好,好大夫好药材在一旁伺候好,千万不能让人出了事儿。
等许天柏下了衙回来,曾念薇寻了机会与他说这件事。
“......事情便是这样了。她从前是母亲跟前的人,是府上的老人。如今她又是在御和园做事的,她的事如何,不如夫君拿个主意吧。”
曾念薇当然没有傻地去提从前大夫人的意图。
一个女人,饶是再大度,新婚燕尔里主动提出给丈夫纳妾,那无疑于她心口上捅刀子。
曾念薇不傻。她更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人。
且,就算她愿意为丈夫纳妾,可也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许天柏便叹了口气。
他握着她的手,道:“牡丹是母亲跟前的人不错,可这些年来。承国公府也并不曾亏待她。她既是个机灵的,那自然也知道年纪到了自然是要配人。再怎么得脸,不过也是一个丫鬟罢了。”
许天柏凝视曾念薇双眼,缓缓道:
“夫人是我明门正娶的妻,是这承国公府的女主人,该怎么做,夫人尽管放手去办便是。”
"母亲她,并不是个不讲理的,饶是她在天知道,也不会怪你。”
许天柏这一席话,便是他的态度。
这般,曾念薇揪着的一颗心便倏地放了下来。
许老太爷让她管家是没错,许天柏也一再说会支持她没错,可这牡丹,涉及到的却是许老太爷骤逝的大儿子大二媳妇儿、许天柏的双亲,因此,牡丹的事儿,可大,亦可小。
许天柏想了想,道:“府上李管事有个儿子到了要婚配的年纪,性子能力都不错,我正想着将他调到南山的庄子去做大管事,回头我与许力说一声,牡丹的事儿便这么定下来罢。”
许天柏便道:“就劳烦夫人,给她准备一份嫁妆即可。”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解决方法了。
曾念薇便点头:“如此甚好。”
许天柏便有些愧疚:“是为夫疏忽了。”没想到从前母亲还有过这等念头。
可另一方面,曾念薇表现出来的那种隐隐的醋意又让他有些高兴。
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牡丹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再过了些日子,牡丹便如同其他的婚配了的丫鬟小厮,一起被放出了府。
牡丹的事儿,似是平静湖面漾起的小涟漪,水纹一圈一圈,粼粼散去,不见踪影。
将近年关的时候,曾念秀忽然给承国公府下了帖子,邀世子夫人东宫一聚。
曾念秀今时可不同往日,她如今可是东宫最为得宠的宠妃,她的帖子是太子的人亲自送过来的。
这一趟,曾念薇定然得去的。
第227章 企
从前曾念薇来看过曾念秀一回, 当时曾念秀虽然是良娣,可在这东宫里的地位尚为牢固,居住偏远的梧桐殿。可这一次,来人却是直接将曾念薇领到了长生殿。
长生殿不光只是比梧桐殿大了一倍,它还是东宫里离太子寝宫乾和宫最近的宫殿。旁的不说,单这一点即可以看出曾念秀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曾念薇坐了软轿,一路被带往长生殿。到了殿门,便有旁伺候小丫鬟请她下轿。
曾念薇今天带的是绿意、绿月和张嬷嬷,绿意和绿月忙上前来搀曾念薇下轿,曾念薇前脚刚站稳,后脚便嬷嬷迎了上来。
曾念薇记得这个人,正是曾念秀从前的管事嬷嬷桂嬷嬷。
桂嬷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酌亮,满是笑意地道:“四姑奶奶可来了,良娣一直念叨着您, 今日您来了,良娣不知道有多高兴,特意吩咐了老奴在这迎接四姑奶奶呢。”
曾念薇微微一笑。
桂嬷嬷便又道:”从前便知道四姑奶奶是个俊俏的,这些日子不见,四姑奶奶越发出落得让人移不开眼了呢!“
曾念薇便道:“桂嬷嬷过奖了。”
桂嬷嬷便笑;“老奴这可是真真的真心话。”
两人正说话间,长生殿前忽然便热闹了起来。一大群丫鬟婆子从长生殿里蜂拥而出,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位盛装华服的高挑贵妇。那贵妇乌髻高挽,杏眼琼鼻,端丽逼人。
来人正是曾念秀。
曾念秀一见曾念薇,顿时眼睛一亮,快步地走过来挽曾念薇的手,笑:“四妹妹可是来了。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将四妹妹给盼来了。”
曾念薇面不改色,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 道:“ 承国公府世子夫人曾念薇。见过良娣。”
曾念秀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僵,她愣了愣,随即很快便又反应了过来。
她拉过曾念薇的手:“四妹妹这可是做什么?四妹妹再这般拘礼,可便见外了。”
曾念薇从容不变。道:“我与良娣是堂姐妹,可良娣,就算你我之间再亲厚,可这礼亦是不能废的。”
曾念秀顿了顿,便没说话 。
还是一旁的桂嬷嬷提醒道;“良娣莫不是忘了?良娣刚刚才说新得的西湖龙井不错,四姑奶奶不是喜龙井?良娣方才还说着让四姑奶奶尝尝这茶呢。如今见到了四姑奶奶,良娣莫不是欢喜得忘记了?”
“哦,对。”
曾念秀便笑了笑,对曾念薇道:“四妹妹快来,这西湖龙井。还是太子殿下特意赏下来的,我惦记着四妹妹喜欢,便多要了些。四妹妹尝尝,若是喜欢,我便让人给四妹妹带些走。”
“良娣有心了。”
等曾念薇喝过了茶才发现。 这茶与家里新得的那西湖龙井是同个味道。如果她估计得没错,这应该是同一批茶,可是这同一批茶,为何既送到东宫,而承国公府里的量也不少,这个中缘由,曾念薇便不得而知了。
曾念秀一直观察着曾念薇的神色。见状便道:“如何,不错吧?”
曾念薇便点点头。
“的确是好茶。”
曾念秀便道:“四妹妹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喝罢。”
“既是好茶, 怎能让良娣割爱?”曾念薇便笑,道,“我瞧着良娣气色颇好。这才是好福气呢。良娣亦不是不知道我的,我对茶这方面并无什么偏好,均是浅尝辄止。这既是好茶,那自然是留给良娣品尝的,俗说良琴配雅师。这名茶,自是留给懂茶之人。“
“四妹妹真是太谦虚了。”曾念秀便这般说到 ,也没有再提着话题。
两人便继续说了会儿话,大家都彼此心照不宣地说了些无伤雅兴的事儿。
曾念秀既然千方百计地想要让她过来,那便不会只是说说新茶、聊聊家常而已。不过对方都不提,她自是不会先揭了话题的。
果然,两人又说了半天的闲话,曾念秀终于绷不住了。
她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便带了一众丫鬟 婆子们避了下去。曾念秀这边的人都走光了,绿意、绿月和张嬷嬷她们也不好再留下,张嬷嬷给自家主子使了个眼色, 退到一旁的游廊里候命,只要曾念薇一声叫唤,她便随时都能冲进来。
曾念秀是知道她这个四堂妹的能耐的,当然也知道绿月张嬷嬷等人的能耐,她见状心里颇是复杂。
等长生殿里没有了旁人,只剩下她们两个时,曾念秀才褪了那一脸的笑意,一张妆容精致、端丽雍容的脸上只剩下沧桑和悲凉。
曾念薇见她这样也不做声, 沉默着不说话。
曾念秀便幽幽地叹了口气:”自小我便知道,四妹妹是个有大智慧的,而如今,咱堂姐妹几个,也只有四妹妹嫁得最好了 。“
曾念薇眼观鼻鼻观心, 道:“臣妇,如何能与良娣相比 ?良娣说笑了。”
曾念秀闻言却是嗤地笑了一声:“不过看着风光罢了。别人不知道,难道四妹妹也要装着糊涂吗?我如今不过仗着殿下的几分宠爱罢了,如何能与太子妃等人相比?”
曾念秀自始至终都明白,她最缺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娘家。
曾念秀见对方没反应, 自己接着便道:“我是如何入的东宫,说四妹妹你不知,我是不信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这背后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只是,既走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了退路。”
曾念薇便抬头望她,曾念秀也望了过来,缓缓道:“我怀上了。”
曾念薇顿时便愣了愣。
曾念秀便道:“四妹妹,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儿,他是皇家血脉。”
曾念薇将她脸上的慎重收归眼底,心里莫名地沉了沉,她脸上却是露出抹喜色,道:”这可是喜事呢,良娣可有告之太子殿下?“
曾念秀便摇摇头。
身入东宫。她深知娘家人的重要,她这次先将消息告之曾念薇,无不有拉拢的意思在里头。
见曾念薇只是微微愣了愣便没了动静, 曾念秀摸了摸肚子。咬了咬牙,才继续道;“四妹妹,他也是你的侄子啊,你怎能看着他不管?”
曾念薇表情动了动,并没有松口。
曾念秀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是她侄子没错,可同时,她亦深悟朝中的局势。曾念秀是东宫之人,而曾念薇身后的,不仅仅是定安侯府、承国公府,甚至还连着定国公府。曾念秀是她堂姐。曾念秀肚子里是她侄子,可哪怕如此,她却不能不为其他人考虑,眼前她这一点头,承诺的不仅仅是她自己。是这三个家族!
她不能这么做,她也没有权力这么做。
曾念秀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脸色便不是那么好看了。
曾念薇却是无可奈何的,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曾念秀当时决意入宫, 父亲当时就表明过态度,当初她既做了那样的事儿、做了那样的选择。她便必须要为她的选择付出责任。
她有喜了是好事,可曾念薇却不觉得她隐瞒不报是个妥当的做法。且,在这深海似的东宫里,她的喜讯,又能瞒过多久?
曾念薇从长生殿里出来时,正好遇见前来的太子。
双方都没有想过会碰到彼此。因此双方都有些惊讶。
曾念薇则是心神一凛,忙地带了众人退到一边给太子见礼。
太子面色看着不大好, 因此盯着曾念薇的眼神也深沉了几分。
“是你?你是许侍郎之妻?”
“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臣妇。”
太子便打量了她几眼,道:“之前。我似乎见过你。”
太子说着,忽然似是记起什么,道:“是上次在公主府里。”
曾念薇心下便顿了顿,没有接话。
太子便笑了笑。
曾念薇却是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现场沉默了半响才传来太子的声音:“你是来见曾良娣的吧,既然见完了,那便跪安吧。”
曾念薇如蒙大赦,面上尽量地不懂声色,跪了安,带着一众丫鬟婆子离开了。
脚踏出了东宫,曾念薇才暗下舒了一口气。
回头再瞧一眼眼前这一座红墙碧瓦的宫殿,她心中说不出的什么滋味。
随旁伺候的绿意和张嬷嬷等人也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太子本身不可怕,可他一个上位者, 随意一句话便可将人打入深渊。
权势当头,理礼焉存?
尤其是经过了上一次在公主府里的事儿,曾念薇心里对这位太子并无甚好感。
曾念薇上了马车,一路驶出了朱雀大街,车马刚拐弯,绕过大道时,忽然便停了下来。
马车里,曾念薇皱了皱眉头。
绿月探身出去看情况,她还没开口,抬眼却望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顿时惊喜地叫了句:“世子爷!”
他怎么在这儿?
绿意、绿月和张嬷嬷当即便很有眼色地从马车上下拉了,帘幕从外头掀起,许天柏曲身便坐了进来。
许天柏面色极不好看,冷凝若霜。
曾念薇是极少见到他这幅模样的,顿时便愣了愣。
许天柏则是细细地观察了曾念薇的面色, 沉声问道:“你没事儿吧?”
曾念薇望着他风尘仆仆的面容,身上仍是那一身深紫嵌暗红金丝线官服,一看便知道是匆匆地赶过来,顿时,曾念薇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感动。
曾念薇便笑:“哪会有什么事儿?”
东宫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有去无回的。
许天柏却是定定地盯了她半响,确定她真正没事后冷凝的面容才缓过来,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第228章 形势
许天柏伸手去握曾念薇的手,她的手柔软细腻,一如往常的触感。可她的掌心里却是微微淌了汗。
许天柏当即便沉了沉脸。
曾念薇有个小习惯,许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每次紧张或是害怕,手里都会不自觉地冒汗。
从前在公主府那一次,他伸手去握她的,她便是这样。
许天柏便再看她的神色,她虽然面上镇定,可额角鬓间却是渗了些细细的小汗珠。
许天柏好不容易缓过来的神色立即便肃了起来,眼神顿时冷了七分。
太子忽然下令宣召曾念薇入宫, 他一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
曾念薇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淌过一阵一阵的暖流 。
她反握住他手,笑道:“我没事。”
许天柏却是哼了一声,冷声道:“谅他也不敢为难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极冷, 丝毫不忌讳。
曾念薇心中便惊了惊,暗暗地思索他这话里的意思。
许天柏便道:“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夫人莫须害怕。”
这便是向曾念薇表明立场了。
对东宫,承国公府无需畏、亦不需惧!
曾念薇便点点头。
“我知道了。”
许天柏面色有些凝重,曾念薇心里也暗自思量着今日之事,小夫妻难得的无话,一路径直回了承国公府。
至于东宫这边,此时早已一片欢喜。
就在刚才,曾良娣被诊出了有了身孕,这可是大大的喜事一件,太子殿下高兴得不得了。珍异奇玩、首饰珠宝、绫罗绸缎、名贵的补品药材,源源不断地往长生殿送来。
曾良娣本就受宠, 如今更是恩隆不断。
长生殿里的人欢喜不已,只因太子殿下暗示,只要曾良娣一举索男。这空出来的侧妃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如今,东宫里的人都盯着曾良娣肚子里的那块肉。
在外人眼里,曾良娣可是从定安侯府里出来的,是吏部曾尚书的亲侄女。这些日子。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往吏部蹭,企图从曾尚书曾启贤嘴里套出点什么。
谁不知道,嘉和帝最是重视礼仪规矩、最为重视嫡长血脉!太子如今风头正经,地位牢固若金汤!
若是能为太子诞下一儿半女,加上有娘家的支持,以后的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曾尚书倒是平静得很,似乎完全没为曾良娣的事有所改变。
不少人心里直道曾尚书可真是沉得住气。
倒是有些知情人若有所思,定安侯府里大房二房三房的那点事,他们多少也有耳闻。
与别家的观望不同。庆宁侯府里一片愁云惨淡。
光这三四年,庆宁侯鬓角全白了,老态毕露。
他满脸阴郁地回了庆宁侯府,提着世子萧逸便是一段好斥:“......往前我瞧着,你也是个有脑子有章程的。能担当得起这庆宁侯府。可你瞧瞧!你瞧瞧!你最近做的可都是些什么事儿!”
庆宁侯怒目横瞪,一甩手将整个案桌上的书卷折子全扫到了地上。
“你个逆子!你这脑子,是被狗吃了吗!?”庆宁侯越说越愤怒,忍不住爆了粗口。
他将手里的一个折子甩到萧逸脸上, 恨恨道:“这折子,是能上的吗!你是不是,想将整个庆宁侯府都赔在你手里!?”
若不是傅阁老出面将折子拦了下来。如今整个庆宁侯府都岌岌可危!
庆宁侯对萧逸极是失望:“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天到晚地往外跑,议事的时候没个主意,如今还捅出这样的事,你这是硬生生地将整个萧家往火堆里推啊!”
庆宁侯便说便喘气,话说的极重,萧逸一张脸都变了变色。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反而是一旁的萧乐为他说话:“父亲莫要动怒伤了身子,也许大哥只是一时急忙了头,才思虑不当。大哥一直以来肩负重担,就是偶有偏差, 父亲看在大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原谅大哥这一回吧。”
萧乐不说话还好,他这话一说,简直将萧逸以往所为庆宁侯府所做的那些全抹灭了。
萧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抿着唇不说话。
而庆宁侯一听这话,顿时更怒了。
“你给我回去好好检讨!再这样下去,休怪我无情!”
庆宁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除了萧逸之外,萧乐和其他几个儿子皆亦出色,萧逸不过占了个嫡长的名号。世子之位,既可立,亦可废的!他年岁渐老,以后这庆宁侯府是要交到世子手中的。世子之责,关系到的是整个庆宁侯府以后的未来,不可谓不重之又重!
这段时间,太子总是莫名地给他下绊子,而他虽然没找到确凿征募,不但如此,多年的政治敏感还告诉他,承国公府亦不少落井下石,尤其是许天柏,总是关键时刻捅他刀子,让他很是头疼。
他自问没什么地方得东宫和承国公府,可对方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的。
他费了许久才隐隐摸到点头绪。庆宁侯府,若是有什么地方齐齐让东宫和许家不满,也只有从他那好儿子萧逸那入手了。
东宫里,如今曾念秀得宠,而当年曾念秀可是在庆宁侯府吃了大亏!至于许家, 庆宁侯也只能想到这是与曾念薇有关了。
庆宁侯怎么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曾念薇并不得知。
一路回了承国公府,许天柏只在锦绣园呆了一会儿便到外书房去了。
他有正事要做,曾念薇则是回房眯了眯。
午睡醒来, 曾念薇才知道许天柏回过锦绣园,这会儿已经出门办事去了。
曾念薇便没有多问什么,让人搬了藤椅在院中,寻了些地理游记之类的书来看。
没看一会,便有小丫鬟来报二夫人来了。
许二夫人?
曾念薇挑了挑眉,便让人将她请了过来。
“二婶婶来了。”
“还不赶快去沏茶?” 曾念薇吩咐一旁的丫鬟,转身对许二夫人笑道:“没料到二婶婶会来。若是有若怠慢, 二婶婶千万莫怪才是。”
许二夫人便笑:“阿柏媳妇儿说的这是什么话? 一家人哪用这般拘礼?我这正好得了闲,便想着来找你说说话。”
她说着,往一旁的案桌上望了一眼:“原来在看书呢。早听说阿柏媳妇儿是个聪慧的。”
“ 不过些闲书罢了。哪是什么大智慧? 二婶婶可别笑话我了。”
许二夫人便也笑。
“真是谦虚的孩子。”
她说着, 便从今日的天气说到了今年最流行的绸缎料子再说到京城里流传的八卦。
“......现在呀,整个京城都在说曾良娣的事儿呢。曾良娣这般得太子宠爱,若是能一举得男,那才可真真是在东宫里站稳脚了呢。这么一来,整个东宫的格局都要变了呢!”
许二夫人说着,眼角窥着曾念薇的神色。
曾念薇便笑了笑。
“哦?曾良娣她有喜了?这可真是件好事呢!若不是二婶婶今日提起,我都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鬼呢!
许二夫人心里暗暗碎了一口,面上却仍是笑容满面:“这事儿整个京城都在船呢, 阿柏想必也早知道了......”
许二夫人的笑意便顿了顿。似是很不好意思:“......我还以为,阿柏早便告诉你了呢。”
“朝堂之事,岂是我们这些内宅夫人应该管的?曾良娣是我堂姐不假,可如今却是东宫之人。她有喜,我只有为她高兴的份儿。其他的,我可就管不着了。夫君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与我提,约也是不想我瞎操心。”
“呵呵。”
许二夫人便干干地笑了声。
“可不就是,我这听说了,也很是为曾良娣高兴呢。”
曾念薇微微一笑。
茶盖轻压茶碗,翠绿的茶汤盈盈飘着白雾。越发衬得瓷白的茶碗晶莹通透。
许二夫人端着茶碗,螓首微低刚想饮茶,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道:“这次东宫可是喜事连连呢,听说出了曾良娣,还有两位良媛也诊出了喜脉呢。”
“哦?那可真是件大喜事。”
这事儿曾念薇还真不知道。
许二夫人便笑道:“可不是。听说圣上有意为太子添人呢。”
太子秉承嘉和帝,后宫里的嫔妃并不多,如今一下子有了三个不能侍寝,添人也不足为奇。
“也不知谁家姑娘有幸,能被选中。” 曾念薇便客套地道。
许二夫人却是笑得颇有深意。
“哦。对了。 你不是还有个刚及笄不久的妹妹?我听人说了,那也是个品貌解优的好孩子。”
曾念薇便没借口。
曾念薇不知道的是,定安侯府里此时正为曾念芳的婚事闹成了一团。
曾念芳哭成了个泪人,任谁劝也不听。
曾启贤头都大了。
“父亲,我也是你女儿,父亲怎么就不为女儿考虑考虑?”
曾念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形象全无,可见是真的急了:“父亲位高权重,女儿亦是定安侯府的嫡女出身,父亲将若是将女儿嫁到那般的一个人家,那以后女儿的脸面可往哪儿搁?女儿还要不要在京城立足了?”
曾启贤皱着眉头看她:“瞧瞧你,一个女儿家,像个泼妇似的又哭又闹,像什么话!”
曾念芳却是不管不顾地,眼泪直掉。
“那父亲便为女儿想想,推了这门亲事罢。”
“成家怎么了?成家上下知书达理,又是书香传家、满门清贵,这样的人家,从哪里找?成三公子也是个出色的,文采斐然,为人温和儒雅。”
曾念芳却像是被触到了穴点一般,忽地便尖锐了起来:“一个穷书呆子罢了,谁稀罕!”
曾启贤当即便变了脸色, 厉声道:“你给我闭嘴!”
曾启贤是极发怒的人,可他一旦发怒,那后果远比一般更严重。曾念芳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愣住了,惨白着一张脸不敢再说话。
第229章 起名
第229章 起名
曾启贤发了怒,曾念芳才收敛不少。
她白着一张脸,泪眼朦胧地望着曾启贤。
曾启贤又怒又惊:“你这么大了,诗书读了不少,礼仪也没少受教,可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成家家风严谨,秉持守礼,成老爷子更是名家大儒,门人学子遍布满天下, 受无数敬仰。人人提起成家,哪个不称赞一声清贵之家? 可瞧瞧你,说的这混话!你这般,可不是结亲,是结仇啊!”
“儿女婚事,从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告知你,不过是想让你心里有个数罢了。可你这是什么样儿?”
曾念芳便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父亲又不是不知,那成家不过一个翰林而已,家中兄弟姐妹又多,这,这,这家业,断然轮不到他头上......”
曾启贤头如斗大。
“这事儿哪是这般的衡量?”
“再说,婚姻向来都是要好好经营的, 成三公子那般出彩的人,配你足矣!”
曾启贤面色极是难看:“ 你自己怎样,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往前你在庆宁侯府闹出的那些事儿,你当大家都是瞎子哑子都不知道?”
成家能不计较前事求娶曾念芳,多半有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正是因为成家仍需要依仗他,靠他将能拉一把成氏子弟,所以只要他一日好好的,无论曾念芳怎么样,成家都不会有人敢看轻她。
从前曾念芳落过水,身子受寒过重,当时大夫便曾隐晦地提过,她以后子嗣艰难。曾启贤可没忘记这一点,因为在给曾念芳议亲时并不曾挑那些高门第的人家。这样无不也有为以后做打算的意思。
就算最后曾念芳无所出,那让成三公子纳妾。再讲孩子抱过来养,也不失为个办法。
他看了许久一直觉得成家不错,门第虽然没有多高,可却也还过得去。尤其是成家还需要人扶持,他的女儿嫁过去,成家也不敢让曾念芳受委屈。
他都为曾念芳设想到了这里,没想到她却完全不承情!
曾启贤又是怒又是失望。
曾启贤提到从前的事儿,曾念芳心里才真正知道怕了。
她抽抽搭搭的,想哭又不敢哭,仿佛受了无数的委屈一般。
曾启贤 恨铁不成钢:“成三公子自己出息,难道还愁前程?莫不说别的, 若他真是我女婿,我怎么会不拉他一把?他年纪轻轻。学问却可以与成老太爷并肩, 年纪轻轻能有这番作为,以后焉是俗辈!?”
曾启贤说的这话颇是在理,曾念芳听着,渐渐地便收了声。
曾启贤心中叹气。
这同是女儿。 怎么这个三女儿眼皮子就这般浅?
可再怎么说,曾念芳也是他女儿,他总不能真的置之而不顾、
定安侯府这边敲定了事,成家那边动作也是快,没多久便托人上门说媒,两家交换了庚帖。
两家这便算是真正定下了亲事。
因为前头隐晦地传出太子要选妃的消息,京城里凡是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在观 。
定安侯府自也不例外。 因为有适龄之女,不少双眼睛都盯着。
因此传出曾家和成家结亲的消息,众人都唏嘘了一番。
无他因,只因为曾尚书给女儿选女婿的目光。
曾尚书膝下三个女儿, 曾换得无数求娶者青眼。旁的不提,光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能说出好几个。
从前曾尚书嫁大女儿。一度拒绝了清远世家苏家而将女儿嫁到了平平无奇的顾家,这事无不让人匪夷所思。
可后来苏家一倒台,顾家这边嫡次子顾子弦却高中状元。顾家女,即原来的顾嫔更是诞下了龙子,让顾家一跃晋了庆阳侯。短短时日,顾家便举足轻重。
此事一出,世人纷纷赞叹曾尚书高瞻远瞩。
此是一谈。
其二,曾尚书嫁二女儿时也不是一帆风顺,曾一度回绝了从前的余家,甚至是庆宁侯府萧家。这事儿,世人多少都有所耳闻。可后来,瞧瞧人家女儿嫁到了怎样的人家?承国公府许家!庆宁侯府萧家可是说是数一数二不错,可和许家一比,顿时了无颜色。哪怕是后来许家遭了大火,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啊!尤其是如今的庆宁侯府,也不知道怎么地得罪了太子,日子便越发不好多。
于是,这便又成了一桩美谈。
世人都说,曾尚书料事于前。
这一回,曾家和成家的亲事刚传出,世人便将目光盯在来了成家,都在思索成家倒是有何过人之处,怎么便打动了曾尚书将女儿嫁了过去?
一时之间,成家门庭若市。
曾念薇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苦笑不得。
不过,她却是不得不承认,父亲为曾念芳寻的这门亲事极是妥帖的。就以曾念芳的心性,与其将她嫁到高门大户,还不如低嫁,这样一来,就算她闹出 了什么,只要无伤大雅,父亲还能照看她一二。
不是她瞧不起曾念芳,而是这么多年来,她实在将此人看得通透,曾念芳随了其母王雪娥的野心,可却是连王雪娥的三分聪慧都没传到。
定亲礼的时候,曾念薇去了。
成家三公子性子温厚,淳朴守礼,给人的感观还不错。
曾念兰只出现了一下便走了。她现在有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颇为显怀。顾子弦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喝口水都怕她呛到。曾念兰来过,尽到了礼数,他便将人打包了回去。
临走前,他抽出空满脸得意地冲许天柏挤眉弄眼:“嗷嗷,还有四个月,我儿子就出世了呢。”
“哈哈哈哈哈!”顾子弦眉飞色舞。
许天柏则是淡淡地瞥他一眼,不理睬他小人得志的模样。
曾念薇一转头,正好看见两人的互动,她心里暗暗地发笑。
这两人一撞一块儿,总是跟个孩子似的。
可到了晚间,曾念薇便笑不出来了。
许天柏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不得了。她总以为要结束了,可他仍是就像是头不知餍足的狼,不停地冲撞,到最后。曾念薇实在累得不行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曾念薇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放大的俊颜,剑眉凤目,乌发似墨薄唇嫣红,他侧脸的线条优美如雕,有说不出的动人。
他容颜宁静, 静默入画。
曾念薇心里忽然便觉得无比的安宁。
她抬眼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心里想着今天是他的休沐之日,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她正思量间,忽然才发现腹部横了一只手。
点电光火石之间,曾念薇想起昨日顾子弦特意的挑衅和他昨晚的异常。曾念薇脑海里忽然便有个念头。
情绪来的尤其的快。
曾念薇心里像是有一道暖流流过,将她心底最后的那点堵塞都完全地冲开了去。
晨光微曦,软和的阳光透过菱窗照进来, 暖了一室。
曾念薇一颗心都是暖融融的,全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
活了两辈子。她都没有过一个自己的孩子。
曾念薇心里软成一片,鬼使神差地便伸出手去轻抚了许天柏的侧脸,她正出神间, 许天柏忽然便挣开了眼睛。
一双如点墨般漆黑的眼眸,笑意点点。
“夫人早安。”
他唇角一弯,在曾念薇眼眸上覆下一个轻吻。他伸手去拿chuang榻前的外袍,刚想起身。衣裳忽然被拉住了。
许天柏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张酡红的脸庞。
他心里一顿, 目光落在在攥紧自己衣角的那只手,白皙而纤长,在明亮的他光线下,越发越显的得莹莹玉润。
“夫人?”
许天柏像是一愣。随即眼眸亮得犹如璀璨得如同坠落的星辰,就仿佛是个漩涡,让人的忍不住地便沉溺进去。
他眼里的惊喜和激动,满得似乎能溢出来,曾念薇忽然有些后悔她的举动是不是太过孟浪了。可很明显。她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日头高照,将近响午锦绣园正房的门才打开。
世子爷让传了热水再才是要 了吃食。锦绣园里都是明白人,自然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张嬷嬷和绿意等人更是高兴, 夫人得世子爷宠爱,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儿,可夫人若是能有儿女傍身,那才能真正站稳阵脚。
曾念薇上头并没有需要伺奉的女性长辈,锦绣园里也都是许天柏的人,因此小夫妻俩的事儿也不需要受到谁制约。
曾念薇日头而起,也没人敢说什么。
许天柏在锦绣园陪曾念薇用过了饭便去了外书房。虽然是休沐之日,可他也总有些公务要解决。
太阳刚下山,许天柏便回来了。
曾念薇正在叮咛一些庶务,见他回来了便停下了手中的事儿。
“今日回来的可早。”曾念薇便笑。
许天柏便道:“将一些紧急的事处理了便回来了。难得休息,为夫总该陪陪夫人才好。”
他笑容缓缓,怒放如歌。
曾念薇忍不住地便红了红脸庞。
“夫君有心了。”
许天柏在她身旁坐下,道:“夫人辛苦了。”
他说着话,眼睛却是落在她的腹部。曾念薇一下子便想到了什么,脸刷地红成了红苹果。
“夫君!”
许天柏却满是正经地道:“为夫都想好了。”
“想好什么?”
许天柏便道:“其一,古语曰有美一人,婉如清样,取字婉;其二,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取字蓁;另,静女其姝,为夫想着姝字也极好。”
他顿了顿,道:“夫人你看看,这三个字,更喜欢哪个?”
“为夫已经想好了,以后咱们的闺女,取名便单字。”
曾念薇:“......”
所以,这便是他方才去外书房处理的紧急事务?
曾念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可对上他一双满是希冀的目光,她又不好拂他的热情。
她想了想,道:“我觉得婉字不错, 许婉,许婉,听着也好。”
许天柏便点点头:“我瞧着婉字也好,温婉宜人。”
他便说着便要去拿纸笔将婉字写下来。
曾念薇看着他兴致勃勃,也不好打断他。
这孩子都还没呢,名字倒是起好了!
曾念薇便委婉地道:“婉字是女孩闺名,可若是个男孩,就不合适了。”
“不会的,为夫有预感,肯定是闺女。”
额......
瞅着他这般斩钉截铁,曾念薇忽然便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别人盼的都是儿子,他倒好,一心想要女儿。
第230章 忽略
第230章 忽略
二月底的时候,许天一和许天令从苗州回来了。
这两人刚出正月便跟着许三老爷一道去了苗州,回来的时候,两个半大的小子都长高不少, 又黑又瘦,差点让人没认出来。
许二夫人拉着许天令的手心疼得不得了,忙地令厨房备下吃食补品要给他补补。这自然也没落下许天一的那一份。
许天一小时颇为壮硕,活脱脱的一个大胖子,如今随着年龄越长,逐渐地便消瘦了下来。如今已经是个又高又瘦的俊小伙,只是这次被晒得有些黑。
许三老爷便打趣他:“看吧, 我都与你们说了,让你们安分些。可你们总不听,三天两头地往外跑,这下可好,晒成黑炭了,连你大哥都认不出来了吧?”
苗州临近西南边境,那里的日头是出了名的毒辣。
许天一便挠了挠头,倒是一旁的许天令兴高采烈:“ 三叔说的不对,就算我和阿一哥晒成黑炭,大哥还是会认得我们的!”
许天令生得虎头虎脑的,从前是一副白白胖胖的软模样。如今小胖脸被晒得老黑,这么一看,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亮得惊人。
许天令虽是庶子,可从小得许二老爷喜欢,自小便养在跟前,若是算起来,吃喝用度也不比许天一差。后来许家出了事,子嗣便更少了,每一个都必不可少、极其珍贵,所以许天令在家中的地位更是提高不少。
许天令也算是从小被宠着长大了。
他天真烂漫的模样,顿时惹笑了不少人。
见众人都笑,许天令便拧着脑袋问:“我说的不对吗?我说的不对吗?大哥,我说的不对吗?”
许天柏也忍不住笑了笑。
“阿令说的没错。”
许天令这才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许二老爷便道:“ 阿令还不快过来,都这么大了还胡闹,像什么话?”
许天令便吐了吐舌头,蔫了脑袋乖乖地坐回许二老爷身旁。
许二老爷道:“男孩子家,应以稳重沉着才是。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整天喜形于色是个什么样子?应该多跟你大哥学学。”
“知道了,父亲。”
许二老爷发了话, 其他人都没说什么 。
孙儿活泼机灵。许老太爷瞧在眼里欢喜,可许二老爷说的也没错,男孩子应该要稳重些。如今许家子嗣不丰,每一个男子将来都是要顶立门户的。
曾念薇便在旁边儿瞧着。
回锦绣园,许天一也跟着过来了。
“......这是我从川州带回来,特意为大哥和大嫂准备的。”许天一便道。
方才在花厅之时,各人都为拿出了各自准备的礼物,这一份是许天一特意为 许天柏和曾念薇多准备的。
他为许天柏和曾念薇的是一套苗州当地的服饰,都是艳丽浓稠的湛蓝色,样式新奇大胆。女装那一套。曾念薇仔细瞧了瞧,甚至还会露胳膊露小腿儿的,头饰亦满是银饰,亮晶晶、还会伶仃作响 。
实在新奇极了。
许天一道:“这是苗族当地的服饰,我瞧着挺新奇。便带了回来让大哥和大嫂也瞅瞅。”
这衣裳设计大胆,实属豪放,这在京城自然是穿不出去的。可这重要的不是这衣裳能不能穿,而是许天一的这份心意。
饶是一家人,也有轻缓疏密。
曾念薇便笑:“阿一有心了。 不过,这样式也确是新奇,我竟都没见过这样的衣裳。着实有趣。”
许天柏道:“苗州那边民风较为豪放。这些衣裳也不足为奇。‘
许天一便笑:“大哥说的对 ,那里的人极是热情。”
他说着便挑了些在苗寨里发生的趣事说与许天柏和曾念薇听,当听到有苗家的姑娘硬是要拉着要嫁给他,弄得他最后不得不落荒而逃时,许天柏极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阿一也是年纪要说门媳妇儿了。‘
“哥!”
许天一瞬间便涨红了脸,偷眼去瞧他大嫂。
曾念薇便也笑。
见她没什么异样。许天一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从前曾念薇还没有同大哥定亲、还不是他大嫂的时候,那时曾念薇的亲事并不顺遂,他曾下海口说愿意娶她。
不知道,大哥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许天一心里一直有些窘。
平心而论, 曾念薇的确出色。且还救过他一命。不过,他当时那般说只是出于报恩。嗯,也有些因为他和曾博远是好友的缘故,他其实真的并没有其他想法。
他当时的想法,曾念薇并不知道,可后来大哥也没说什么。 且,大哥这般聪明,又这般了解他,应该,知道他的想法的吧?
这么一想,许天一便又释怀了起来。
他裂了裂嘴,欢快地笑 了起来。
这看在曾念薇眼里, 这娃忽然地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许天柏多少能猜到自己弟弟的想法,不由得也笑了笑。
许天柏这些日子似乎很忙。
早晨曾念薇一睁眼他已经不在了,中午也没回来休息。不过,只要可以,他都会赶回来与曾念薇同用晚膳 。
曾念薇也没问他在忙什么,只叮咛了灶上随时备着热水、厨房里备好饭菜和点心小食。
这天,许天柏临走前便对曾念薇道:“今日我不回来了, 就歇在衙里,夫人不用等我用晚膳,先行歇息罢。”
曾念薇便点点头。
“夫君忙公务也要注意身子。”
“知道了。”
许天柏便道:“夫人放心,为夫约莫明日下午便回来,不会错过之表弟的婚宴。”
曾念薇便笑着点头。
是的,定国公府这些日子为云墨之的婚事忙成了一团。
云墨之定的是文家的八姑娘。文家是簪缨世家,家族渊源流长,实力不俗。文家八姑娘更是才貌双全,温雅贤淑。
无论是云老太太,还是三舅母程氏,都对这个孙媳妇儿、儿媳妇儿十分地满意。
就是云墨之本人。光瞅着那满脸带了点傻气的喜笑,也知道他这门亲事的欢喜。
曾念薇也为云墨之高兴。
婚宴上,曾念薇见到了云墨奇。
云墨奇满脸沉静地跟在兄长身旁为云墨之挡酒,言行举止已经没了往日的青涩稚嫩。反而多了份成熟干练。
云墨奇变化这般大,若不是亲眼看见,曾念薇是不敢相信的。
果然,挫折使人成长,无论是哪一方面的。
云墨奇见到曾念薇冲她笑了笑:“四表姐。”
曾念薇也笑:“奇表弟瞧着气色不错。”
云墨奇微微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是哥哥的好日子,我自然为哥哥高兴。”
曾念薇闻言心里便有些唏嘘。
可无论怎么样, 云墨奇成熟了是件好事。毕竟云家三房,还是需要他和云墨之支撑起来的。
人的一生,谁不曾年少。 谁不曾被磋磨?
熬过来便好了。
今日的婚宴,张御史也来了。据曾念薇所知,三舅母程氏有意张家四女儿,听说张家四女最为孝顺,温柔恭顺。程氏有意为小儿子云墨奇相看之。
瞧着云墨奇,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张御史原本听说云墨奇性子顽劣不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可今日一看,云墨奇不但处事沉稳,更是懂得为兄长着想,识大体又有胆识。张御史心里直呼谣言不可信。
这边曾念薇瞧着张家四女儿相貌皆佳,重要的是性子大度而温顺。与云墨奇在一起倒也相得益彰。
程氏私下里和曾念薇道:“这孩子,我瞧着便喜欢。”
曾念薇也点点头:“看着是挺好。”
这事儿,两家便都有了默契。
从定国公府回来的时候,许天柏有些微醺。
曾念薇让人煮了醒酒汤让他喝下,过了一会儿服侍完他洗漱,小夫妻俩便坐在一旁说话。
“......这些日子。你跟二婶婶一道管家,可曾有何不懂之处?”许天柏便道。
曾念薇坐在铜镜前,正梳发, 闻言便道:“还好,二婶婶有什么事儿会教导我。”
许天柏便点点头。
“二婶婶出自福州刘家。打理钱财的确是一把好手。”
这话便有些意思了。
曾念薇不由得抬眼去望许天柏,后者正半躺在chuang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里的书卷, 仿佛只是不经意地提了这么一句。
许天柏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一笑。
“夫人莫要多虑,为夫不过一提。”许天柏便道,“刘家在福州可是真正的大户,据说就连刘家的一个丫鬟小厮,都是管家理财的能手。更何况二婶婶?”
他瞧着曾念薇皱眉若有所思,不由得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卷,过来牵曾念薇牵道:“夫人想什么呢? 就算天塌下来,为夫还在呢。”
“夫人这般忧虑,莫不是怀疑为夫的能力?”
“并不是......”
许天柏不等她说完便道:“既然如此,那夫人就无需再想,咱便早些休息了罢。”
曾念薇就瞪了他一眼,身子却被他一揽,整个人便被带到了chuang上。
一夜旖旎。
到了第二日,许天柏上了衙之后,曾念薇独自翻着账本的时候才记起一件她一直以来都忽视了的大事!
她不由得顿时满身大汗。
日子过得太安逸,加上前事的改变,她的戒备心却是轻了下来。
真是太疏忽了!
她怎么就能忘记, 前一世的时候,许天柏可是将许家二房赶尽杀绝了的!
第231章 外甥
第231章外甥
前世如何且不提,就说这一世,无论是嫁入承国公府之前还是之后,如果撇去各房各府的小心思,许家上下都颇为平静。
乱花渐欲迷人眼,她却几乎就被这平静的表象给迷花了眼。
在这之前,承国公府是许二夫人和许三夫人在管。许三夫人名义上在管,可却并不怎么理事,大多的事物都是许二夫人在打理。
这些日子,曾念薇将这府上的大多数事儿的行理章程都摸得七七八八了,就连公众这些年走的账也看过,并不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地。
可许天柏却独独提了许二夫人极会理财。
这是他的无心之举,还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曾念薇不由得暗自留了个心眼儿。
虽然这一世,承国公府门庭看似平静,可上一世的许家的惨剧留给她印象太深了。许二老爷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许天柏做出那样的事儿?
从前她不了解许天柏,也和世人一般以为他是那等心狠手辣、残害骨血之人。而现在,依她对许天柏的了解,他虽然看似清冷,可对血脉亲人都是真心护之。这一点就看他对待许天一和许天令便看得出来。
他对二房的一个庶子都如此,无端端的,又怎么会那么狠心地要了亲叔叔一家子性命?
无论是公义还是死心,曾念薇都是站在许天柏这边的。
不过如今许二老爷表现得很是正常,而许天柏也没说什么,这样一来,曾念薇也不好往下定论。许二老爷若是真做了什么还好,若是他这次什么也没错,她若是在许天柏跟前置词。岂不是伤了一家子感情?
曾念薇暗自让人留意二房那边的动静。
这头,曾念薇正想着这件事,那边便有人来报说孙姨娘来了。
曾念薇顿时便挑了挑眉。
孙姨娘是二房的人。也算得上是许二老爷身边的老人了。当年许家出事前一阵,孙姨娘不知道做了什么惹怒了许二老爷。许二老爷当即便将人遣送到了庄子上。祸兮福兮,也正是如此,孙姨娘逃过了这一劫。之后,孙姨娘的好日子便来了。哪怕是后来,许二老爷又续娶了福州刘氏为继室,孙姨娘的地位也是不容忽视。
加上她又有许天令这个儿子傍身,连如今的许二夫人刘氏都要顾忌她几分。
曾念薇嫁入承国公府这些日子,孙姨娘极是低调。虽然偶然让人送些小礼物过来。可这出现在锦绣园却是第一回。
曾念薇在锦绣园的小花厅接见了孙姨娘。
孙姨娘个子娇小玲珑,肤白唇红,说话有些慢。一张鹅蛋脸微微一笑的时候,脸颊有两个梨涡,浅浅淡淡,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出乎曾念薇意料,孙姨娘看似柔弱,可却是个恬静淡雅的性子。稍微带了些江南侬语的音腔,听在耳里有说不出的舒服。
这样的人儿,难怪多年来都荣宠不衰。
孙姨娘柔柔一笑。道:“婢妾见过夫人。”
“早便向来与夫人请安了,可又怕打扰夫人。婢妾瞧着今日无事,便走了这一趟。”孙姨娘便道。“婢妾这一行,可没打扰夫人吧?”
“孙姨娘客气了。‘
曾念薇便道:“我这也闲着无事,姨娘来看我,我这正好有个人说说话。”
孙姨娘就笑:“我早听说世子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今日一瞧果然没错。依我看哪,夫人不但天香国色,还是那天底下最心善的。”
曾念薇笑而不语。
这话若是从常人嘴里说出来,难免染上一丝俗气谄媚的讨好之意。可从孙姨娘嘴里说出来时,却完全不是这种感觉。
她笑容恬淡。轻声细语,脸颊两旁的梨涡若隐若现。让人自然而然地便将话听到了心里。
曾念薇心里微微一突,丝毫不敢小瞧这位孙姨娘。
孙姨娘笑容缓缓。话头一挑便说起了近日京中颇受到追捧的流云缎:“......可真真是新颖又好看,尤其是用来做衣裙,那仿佛真是将流云彩霞穿在了身上,漂亮得不得了。”
曾念薇便道:“的确是好看。”
孙姨娘笑意更深了,顿时便接起她的话头说了起来。
她言行得体,话中带趣,让人情不自禁地便跟着她的思路转动。
她只挑了些京中流行的衣裳首饰、闺阁趣事、又或是传唱甚广的话本子来说,丝毫不提任何敏感的话题。
曾念薇边听着,偶尔也会插几句。
两人一聊竟是一下午,傍晚,孙姨娘才从锦绣园离开。
曾念薇便不由得若有所思。
这孙姨娘,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聪慧的,可当年怎么就触怒了许二老爷,甚至严重到被遣送到了庄子上?
往往来说,既是一个能触怒主家被送到庄子上的妾室,那大多是没出路了的。可这孙姨娘不同,她不但能从庄子上回来,还成为了许家二房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甚至,曾念薇隐隐地觉得,就连如今的正室许二夫人刘氏,她在许二老爷心中的地位还不一定能比得上孙姨娘。
饶是许家子嗣凋零,主家人少,然能在许老太爷不喜的情况下,孙姨娘仍旧能在府里扎根,这就不得不说,孙姨娘此人手段绝对是不可小觑的。
许天柏下了衙回来,曾念薇便与他说起这件事:“我瞧着,孙姨娘言行得体、进退有度,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许天柏正在翻着手中的书卷,闻言不由得一顿。
他垂了垂眸,思索了片刻才道:“......孙姨娘本也是江南大家出身,不过后来家中没落,辗转反侧,结果到了京城。便遇见了二叔。二叔便将她带了回来。”
曾念薇便颔首。
“原来如此。‘
许天柏便道:“孙姨娘今日来过了?她倒是说了些什么?”
曾念薇便抬眸望他,虽然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可曾念薇却没有忽视他微深的眸色。
每次他思考的时候。便是这番模样。
曾念薇便将今日孙姨娘说了的话提与他听。
许天柏听完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这些日子。许天柏尤其地忙。
每日早出晚归,甚至有时晚间赶不及回来便歇在了衙里。若是这样的情形,次日响午他都会赶回来与曾念薇一同用午膳,复又出门忙去了。
朝堂的事儿,曾念薇多少有些知道的
许天柏也提了句:“......朝廷里今日有些不安宁,这阵子会比较忙,夫人无需刻意等为夫。”
曾念薇并没有问他具体,只是点点头。
“......忙归忙。夫君亦应该注意身子,按时用饭,毕竟身体才是本钱。”曾念薇便道,“衙里虽有备饭菜,可到底不若家里好。要不这样,我每日让人做了夫君喜爱的饭菜,让绿月给夫君送过去。”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重的却是这份心意。
许天柏便弯唇笑起来。
“夫人考虑甚是周到。”
许天柏便连着几日没回来。每日晨午晚间,曾念薇都让人备了饭菜送过去,每次绿月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会一封短书信。或是一句话,又或是几个字。
曾念薇每回看完,都会将信纸折叠放好。
七月的时候。曾念兰诞下一名男婴。
曾念薇听到消息的时候,眉色一喜,腾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来报喜的是梧桐,曾念兰身边的大丫鬟。
她见状顿时便道:“四姑奶奶莫急,夫人她就是不想的您着急担心,所以这才令婢特意走了这一趟。”
“夫人昨天便发作了,夜里的时候才生下了小少爷,母子平安。尤其是小少爷,足足有七斤八两重呢。健康得不得了,可将老爷高兴坏了。”
曾念薇原本还有些嘀咕曾念兰竟然不提前告知她已经发动了的事儿。可一听梧桐这话,也只有为曾念兰高兴的份儿。
姐姐一举索男。母子平安,这莫过于最令人高兴的事儿了!
曾念薇转身对香橙道:“我记得库房里有好几支百年老参,再取三支出来,添些鹿茸阿胶和些补血益气的药材,一同给大姑奶奶送去。前个儿新得的那柄血珊瑚和玉如意也一起捎上。”
其实,给曾念兰准备的礼早便备好了,每一件都是曾念薇亲自挑选的。无论是礼物还是情谊,都是无法比拟的。
可曾念兰生下她第一个小外甥,曾念薇只有更高兴的份儿。
“知道了夫人。”香橙笑着应下了。
香橙这边准备妥当了,一行人便往外走,外头却有小丫鬟欢喜地跑了进来。
“世子爷回来了!”
曾念薇顿时也露出了个惊喜的笑容。
前阵子,许天柏被派出去公干,一走便是一个多月,如今回来的也凑巧。
前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曾念薇定睛望去,拐角的游廊出便出现了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
来人一身玄色锦袍,乌发高束,眉如刀琢,面如冠玉。
许天柏也看见了曾念薇,脚下如生风,等走近了,却在离曾念薇三步之遥站定了脚。
曾念薇便道;“你回来了?”
许天柏目光灼灼。
许是要出门,曾念薇今日穿了件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妆容明媚,神采逼人。
这么些日子不见,她似乎越发出落好看了。
肤色白皙,五官精致,巴掌大的脸庞清丽无比却又带了一丝妩媚。许是欢喜,她双颊红扑扑的,更添了几分动人。
让人忍不住地便想亲近。
许天柏压下心头的悸动。
他微微一笑,道:“嗯,我回来了。”
她问自然,他答得亲昵,仿佛他不是久出未归,仿佛他只是晨起晚归,而守在家中的妻子亲切地欢迎他回来。
借着衣袖的遮掩,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馨香软嫩的小手握在手中,他一颗心都要化了。(未完待续)
第232章 阿宝
第232章阿宝
许天柏回来的这赶口极是及时,正碰到曾念薇出门。
他也没多耽搁,快快梳洗了一番便与曾念薇一同到了庆阳侯府。
庆阳侯府早便派人侯在了一旁,许天柏和曾念薇直接便被带到了曾念兰所居的卿玉堂。
卿玉堂里极是热闹。
庆阳侯、庆阳侯夫妇、世子世子夫人夫妇都齐了,还有几个好奇不已的哥儿姐儿。
曾启贤带着远哥儿也来了,正由顾子弦、庆阳侯和世子陪着在外头说话。
许天柏和曾念薇到的时候,庆阳侯世子夫人正抱了孩子给几个大老爷儿们瞧。
曾启贤一见到大外孙,顿时便高兴得合不拢嘴。
“好!好!好!”他也没那么多顾忌,抱着大外孙连连道了几个好,眉眼里都是喜色。
顾子弦在一旁看着自家儿子,高兴自豪得不得了。
“岳父大人快瞧,阿宝他笑了呢!我瞅着他一晚上,他都没给我打个照眼,可岳父不同啊,岳父你一抱他,他便笑了。这小子,可喜欢您老人家了。”
刚出声才几个时辰的孩子,皮肤还是红红皱皱的,圆圆的小脸上五官巴在一块。小小的人儿被厚厚的软缎子包在里头,小小的手握着小拳头搁在一边儿。
小家伙也不怕生,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
曾启贤抱他的时候,小家伙极是给面子地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儿。
许天柏凑过去瞧了一眼,心里默默地为顾子弦脸红。
这家伙是从哪里看出来阿宝笑了?
这讨好岳父,也不是这样的吧?
曾启贤却是很高兴,他闻言抬眼瞅了大女婿一眼,眼里满是赞赏和欣喜。似乎是对他的话极是赞同。
庆阳侯便笑:“像亲家老爷好啊!阿宝以后定然是个聪明的,以后长大了定然如亲家老爷一样才华出众。”官拜尚书!
庆阳侯世子便也跟着附和。
倒是一旁的庆阳侯夫人,瞧着这几个大老爷儿们越说越远。忍不住便笑了起来:“阿宝这才多大呀?哪能看出来什么?”
她将孙子接过来,嗔了一眼自己夫君和两个儿子。道:“你们也不自谦些,孩儿还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她话虽然这般说,可语气里却是极赞同以后阿宝会有大造化的。
阿宝他父亲就是个聪明的,母亲也聪慧识大体,且不说顾家本家这边,单论曾家这门外祖,和承国公府这门姨母姨丈帮衬。阿宝能不有大造化?
庆阳侯夫人怀里抱着小孙子,越想脸上的笑意越深,也便越发地觉得小儿子娶了个有福气的好媳妇儿。
可不,小儿子的亲事刚定不久,小儿子便中了状元。后来小儿媳妇儿一进门,宫中的女儿便诞下了龙子,不但晋了静妃,更是让顾家也跟着沾了光,从庆阳伯一跃成了庆阳侯。
如今,这小孙子都有了。庆阳侯夫人没有不高兴的。连带着心头里因为小儿子连连拒绝她塞过来的通房姨娘而对曾念兰多少有的那些间隙也一并烟消云散。
还是小儿子说得对,如今顾家正处于起步,各方面都需要好生经营。尤其是宫里已经生下了六皇子的静妃娘娘,更是需要顾家的帮衬。且儿子还年轻,年轻应该好好拼搏一番才是,将太多精力花在女人身上总归不大好。而曾念兰作为妻族,她身后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如今庆阳侯夫人也想开了,为些通房姨娘与儿子儿媳妇儿生隙总归得不偿失,儿子儿媳妇儿还年轻,如今也有了小孙子,以后让小儿媳妇儿好好调养。再多生几个孙子孙女,她这一颗心哪。也总归圆满了。
花厅里各人各心思,内室里。曾念薇正坐在chuang榻边儿上与曾念兰说话。
阿宝是夜半出生,曾念兰此时已用过了鸡汤,也歇了几个时辰,此时精神头已经好了不少。
她躺在chuang头,面容恬静欢喜,散发着柔柔的母性光辉。
曾念薇顿时有些感慨。
重生这一世,原来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可一切却有些恍惚,仿佛她一睁开眼,姐姐还是那个倔强的小女童,被人冤枉而流落在西郊上,可一转眼,姐姐都已经为妻、为母了。
“姐姐感觉怎么样了?”曾念薇收起心头的感触,拉着她的手问道。
曾念兰便笑:“你不瞧见了?”
曾念薇便细细地瞧着她的神色,见她只是有些疲惫,可眉宇里的欢喜却是掩饰不住的。
曾念薇便放了心。
“女人生了孩子,总归要好好保养。我不懂这些,等会三舅母来了,姐姐你要好生听三舅母的话,有什么不懂的、或者难开口的,姐姐切莫害羞。三舅母她不是旁的,且姐姐一切要以身子为重。”
曾念兰便嗔她一眼:“瞧你说的,我似是有多不珍惜自己。”
曾念薇便笑。
曾念兰知道她是关心自己,并没有他意。姐妹俩生母早逝,有些方面不若寻常女子那般有母亲打点,有所缺失也是自然。
曾念兰便道:“我知道了,这事儿你莫要担心。”
她说着,便转移了话题,道:“你来了这会儿?可看过阿宝了?”
曾念薇便颔首。
“方才在小花厅的时候瞧了一眼。”
知道曾念兰不是外人,曾念薇便道:“......倒是结实,也可爱得紧。不知道过些日子长开了是像姐姐你多一些,还是像姐夫多一些。”
曾念兰便笑。
一旁的曾念兰的管事李嬷嬷和梧桐等人也笑。
李嬷嬷便笑道:“四姑奶奶这话可不能在老爷跟前说。四姑奶奶有所不知,从阿宝少爷落地起,老爷便欢喜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说阿宝少爷像爹,可半点都不肯相让。老奴瞧着。阿宝少爷一双眼像夫人多些,便多嘴说了一句,老爷可就生气了。非得瞪着老奴让老奴说阿宝少爷像他。”
曾念兰一双杏眼,明媚大气。而顾子弦则是一双桃花眼,这两者,怎么也说不到一块儿去......
非得将杏眼说成桃花眼......
不过曾念薇转念一想顾子弦那性子,还真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想着他那副故耍无赖的模样,曾念薇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许天柏对曾念薇嘲笑顾子弦:“......孩子刚出生,那么小,红红皱皱的。哪能看得出来像谁?可他倒好,非得说孩子像他。
“你说说,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笑?阿弦竟然说他冲岳父笑?真是......”
许天柏说着,忽然顿了顿,道:“当然,为夫并没有说阿宝不喜欢岳父大人的意思。”
曾念薇忍不住便笑了起来。
“我知道。”
许天柏许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什么了。
曾念薇望着他完美的侧颜,将他微红的耳根儿看在眼里。
她笑了笑。伸手去握他的手,许天柏则抬眸凝视他一眼,反手握紧她。
两人相视一笑。都似乎从彼此眼中看出了什么,可仔细一分辨,却又好像没什么。
自然默契地,仿佛经年的夫妻。
回到承国公府的时候,难得遇见许老太爷在。
许老太爷端坐在上首,下面坐着许二老爷和许三老爷,许二夫人和许三夫人也在一旁。
许天一坐落在侧边,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天令则绷着脸,小腰板挺得老直。
许天一最先发现他们进来。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许天柏挑了挑眉。
人这么齐?
许三老爷便笑:“听说阿柏回来。老太爷将我们都叫来了,说是一家人许久没聚了。趁机好好说说话,可没想到,阿柏一回来就跑了个没影儿。”
许三老爷这般说着,话里并没有真正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许三夫人就替他圆场:“阿柏这不也是欢喜?听说庆阳侯府里添了个小少爷呢。阿柏可瞧过了?”
“瞧过了,虎头虎脑,是个讨人喜的。”许天柏便道。
曾念薇便暗自打量了许天柏一眼,后者不动声色,带着她给一众长辈请安。
“是孙媳妇儿的不是,并不知道祖父、二叔三叔、二婶婶三婶婶还有两个弟弟在此等候。”
许老太爷便摆摆手。
“不是什么事儿,不过一会儿的事。”
许老太爷的话一落,许二老爷便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
许老太爷道:“怎么样,孩子怎样?”
曾念薇便笑:“母子平安,孩子很好,姐姐姐夫和庆阳侯府一家都极是欢喜。”
许老太爷闻言便也笑。
“这小子,可也算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了,小时候可是皮的很。没想到啊,这一眨眼,都当爹了。”
许老太爷转头对许二夫人道:“收拾一份厚礼出来,给庆阳侯府送去。”
许二夫人便道是,又道:“这礼呀,早便备好了。因是阿柏连襟,咱府与庆阳侯府走的也近,备礼单的时候便添了三成。如今我瞧着,再望里头添些重物,父亲瞧着可好?”
许老太爷便点点头。
“这事儿你看着办便是。”
因为毕竟是曾念薇姐姐,为了避嫌,曾念薇便没搀及这送礼之事。
许老太爷说完了这事儿,目光落到许天柏和曾念薇身上。
“我记得,阿弦是比阿柏小一岁吧,可如今阿弦儿子都出生了。”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曾念薇听着,由不得红了红脸。
有些尴尬,也有臊的。
许天柏便道:“祖父又不是不知,阿弦成亲比孙儿早。”
许老太爷审视他两眼,半响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家里人总是少了些,我就盼着,什么时候能有个重孙抱。”(未完待续)
第233章 洗三
许老太爷的心思,曾念薇能理解。
她去岁九月进门,也大半年,将将一年了。按寻常人家来说,这个时间是挑不出错来的,可依许家如今的情况来看......
曾念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回了锦绣园。
许天柏望了一眼自从回来便一直沉默的曾念薇,道:“祖父他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放在心上。”
曾念薇便转过头来望他,许天柏笑了笑,道:“祖父他老人家只是有些着急。”
曾念薇也微微一笑。
“我知道。”
许天柏便道:“再说了,这件事,为夫也有责任。”
曾念薇闻言脸上微红,嗔了他一个白眼。
许天柏面不改色地叹气:“为夫都走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受夫人待见哪。”
他说着话,便伸手去握曾念薇的手,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让曾念薇脸越发脸红。
她偷眼去瞧屋里的丫鬟婆子,后者都极有眼色地垂眸低收退了出去,临前还体贴地将门阖了起来。
曾念薇脸上发热:“还是白天呢!”
许天柏便笑。
“为夫知道是白天。”他笑容狭促,朗声笑道,“为夫赶了好几日的路,刚刚又去了一趟庆阳侯府,现在不过想歇息一会。”
他轻轻地笑了笑:“难道夫人对此,有何更好的建议?”
这回,曾念薇可真是臊红了脸。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说话。
许天柏握着她的手将她揽过来,轻声咳了咳:“好了,为夫说笑罢了。夫人便大发好心。陪为夫躺会儿可好?”
曾念薇见他微青的眼眶,以及眼底里掩饰不住的疲色,心里顿时便涌起心疼。
“好好歇歇。看你眼底都乌青了。”
许天柏笑着颔首。
许是真的累到了极点,躺下没一会儿。曾念薇身旁便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曾念薇轻轻翻了个声,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心里有满足,也有欢喜。
她虽然不想承认,可她现在,已经会为他心疼了。
感情真的是一个很微妙的东西。
顾子弦和曾念兰儿子的洗三礼,几乎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收到了庆阳侯府的帖子。
顾子弦是真的高兴,从头到尾都扬着一张笑脸。
来的人极多。庆阳侯府热闹得很。
曾念薇原本是在卿玉堂里陪着曾念兰说话,后来也被叫了出来帮忙招呼女眷。
庆阳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颇是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本是客,如今要劳烦夫人帮忙照看,可真是不好意思了。”
庆阳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知道顾子弦广发请帖的事儿,因此两人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可没想到人竟然来的这么多,两人忙得便有些吃力。
让曾念薇帮忙招待,除却真的忙不过来,多少也有些想拉拢的意思在里头。
曾念薇便笑:“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莫要说这样的话,我虽是客。可就凭咱两家的交情,帮忙招待亦是应该的。且,这也是我姐姐的事儿。我岂能坐视不管?”
庆阳侯府人和世子夫人顿时便放了心,笑容也更诚挚了几分。
“真是麻烦夫人了。”
两人便又与曾念兰说了一会儿话,曾念薇便跟着世子夫人到了厅堂这边。
厅堂里的女眷们一见到她们来了,纷纷笑着相迎,各种羡慕称赞的好话纷沓而至。
世子夫人处事极有分寸,态度亦拿捏得极好,很快便与众女眷打成了一片。
曾念薇跟在她身旁,偶尔也会插上几句,也算是代表了承国公府的态度。
来人都是些相熟的世家。又或是想与交好的夫人小姐们,所以谈笑间也更融洽几分。
等世子夫人将小阿宝抱出来的时候。众女眷都纷纷夸赞。
“小公子可真是俊俏,浓眉大眼。五官精致,以后长大了必定是个俊郎君!”
有人便笑:“这可是才貌双全!以后可不知道要迷羡多少人家呢!”
“可不是?以后侯夫人便有福了,又添了个才貌双全,孝顺恭雅的孙子!”
小阿宝出生才几天,除了饿了拉了,其余时间几乎都没张开眼。别说五官精致了,就连眉眼都没能完全看出来。
可庆宁侯夫人仍是笑弯了眼。
她谦虚道:“阿宝才几天,哪看得出来这些?”
有夫人便笑:“这还用看?阿宝公子父亲才貌出众,这可是公认的,他母亲也是个大美人。再上来,有夫人您与庆宁侯这样的祖父祖母,阿宝小公子哪能差?”
这回,庆宁侯夫人可真是笑得真心实意。
满室的欢语。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了笑意的时候,那面无表情的人便显得突兀了。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侧边儿的庆宁侯世子夫人,也就是当初的傅黛。
去岁,庆宁侯府里办了婚事,庆宁侯世子萧逸迎娶傅阁老的孙女傅黛。按照来说,傅黛得得偿所愿地加入庆宁侯府,应该高兴才是。可瞧着她的神色,过得似乎也并不十分如意。
傅黛本便疏于人情世故,哪怕是每人都挂着笑脸的现下,她亦是木着一张脸,眉头轻颦。
众人到庆阳侯府来,是道喜的,傅黛这般模样,便十分的讨人嫌了。
有眼色的夫人小姐们能躲的都自觉地远离她,这样刚一来,傅黛身旁便空了下来,便更显得注目了。
庆宁侯夫人十分难堪。
她频频给傅黛使眼色,傅黛后知后觉才察觉,露出的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庆宁侯夫人一张脸都青了。
这边,庆阳侯府的人心中也跟吞了个苍蝇似的。庆阳侯夫人心里暗骂。既然不想来,那不要来便是了。她庆阳侯府又没强迫她们,然。既然来了,那又在这摆脸色,这是个什么意思!
曾念薇心里也不怎么高兴。
首先。无论是对庆宁侯夫人复氏,还是傅黛。她都无甚好感。且,这是小阿宝的洗三礼,一个是她的亲侄子,一个是本便不喜的人,这孰亲孰远,立见高下。
曾念薇便多瞧了傅黛一眼,许是察觉到曾念薇的目光,傅黛也望了过来。
她唇边本还挤出了一抹笑意。此时笑容缓缓凝固,望向曾念薇的目光十分复杂。
甚至还带了一丝怨恨。
傅黛曾因为萧逸对曾念薇极是抵触,她有怨恨,曾念薇并不觉奇,可她此时眼里的那抹怨恨,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与以前那种纯粹的排挤不同,反而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就好像,是曾念薇抢了她什么东西一般。
简直莫名巧妙。
对方如此不给脸,曾念薇也没打算给她们留脸面,她刚想开口。傅黛身旁的庆宁侯夫人复氏便笑,对庆阳侯夫人道:“我这儿媳妇儿呀,身子骨弱些。这可不。前儿个又微染了风寒,这下才好了。这面色便不是很好看,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这话若放在从前,庆宁侯夫人复氏发了话,其他人哪怕心有不满,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可今时不同往日,加上庆阳侯府这几年势头更劲,根本无需再看对方脸色。
庆阳侯夫人抱着小孙子逗弄着,仿佛没听见复氏的话。
复氏便僵着一张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
曾几何时,哪敢有人敢这般对她?
满室的夫人小姐。哪个不会看眼色?此时也都不开腔。
倒是傅黛,皱着一张脸便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呢?没听见我婆母在与你说话吗?”
这句话便犹如是在一镜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一块巨石,乍起的圈圈漾漾瞬间便被放大了无数倍。
厅堂里顿时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复氏又急又羞,狠狠地瞪傅黛,后者许也注意到了厅堂里的异样,神色也添了些惶恐。
原来都知道,庆宁侯新进门的世子夫人有些不谙人情世故,原以为她方才板着一张脸已经是极失礼了,可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再次刷新了一室夫人小姐们的眼界。
庆阳侯世子夫人便冷笑了一声。
“萧大奶奶这话说的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且不谁是主谁是客、这为客之道如何。萧大奶奶是晚辈,我婆母是长者,萧大奶奶的恭顺之道便是这般的?”
世子夫人便道:“这是我小侄子的洗三礼,这上门的,都是来道喜的。庆宁侯夫人这般态度、萧大奶奶这般言语,这,是何为?”
这件事虽是是傅黛有错在先,可被一个小辈当着面这么指责,复氏脸上也无光。
她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
其余的女眷都有些尴尬,面面相觑着想要说些什么圆场,外头便有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
“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小丫鬟是卿玉堂的,她口中的老爷,自然是顾子弦。
顾子弦本欢欢喜喜地在外头宴客,可一听这边竟然有人在他宝贝儿子的洗三礼上闹事,他腾地一转身,径直便过来了。
他也不顾什么礼了,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他目光一扫,落在庆宁侯夫人复氏和傅黛身上,阴沉的面色更是黑了几分。
他笑了笑。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庆宁侯府的人。”
他本便生得英俊,笑容璀璨,顿时便晃花了不少姑娘的眼,可就是他这样璀璨的笑容,却生生地让傅黛渗出了冷汗。(未完待续)
第234章 撵人
第234章撵人
顾子弦是主人,可厅堂里都是女眷,他这么大咧咧地走进来,一众女眷除了有些尴尬,更多是的是意外。
他这一来,不仅仅表示了他顾子弦对这个儿子的重视,同时也代表了整个庆阳侯府对庆宁侯府的态度。
果然,顾子弦一进来先看儿子,见儿子仍睡得安稳,他面色稍缓。
他让人将儿子抱回内室,目光一扫,视线停在庆宁侯夫人和傅黛身上。
他笑:“我瞧着,萧大奶奶的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萧大奶奶这若是病着了,那便赶紧回去休息罢。”
可别传染些什么给我儿子!
他说完,又对庆宁侯夫人复氏道:“素闻侯夫人是最体恤之人。怎么,这萧大奶奶身子不好,侯夫人怎么还让她到处走动?”
他笑得轻淡:“侯夫人这般,可不是自打脸,坏了自己贤明?”
“今日不过小儿洗三,可攀不起萧大奶奶特意走的这一趟。”
这就是直接下逐客令了?顺带抹黑了庆宁侯夫人,还一句话挑拨了庆宁侯夫人与傅黛的婆媳关系。
谁说男人不会宅斗?
顾子弦一开口便将两人说得哑口无言。
果然,傅黛再望向庆宁侯夫人的神色便有些怀疑。什么洗三礼,她根本就不想来,若不是庆宁侯夫人硬是要她到场......
一旁的庆宁侯夫人复氏则是有苦说不出。若不是看在庆宁侯府如今需要傅阁老抬举,她根本不会同意让傅黛进门。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眼色都不会看的儿媳妇儿,如今不趁着她还能帮衬着,拎出来走走、提点提点,以后将庆宁侯府内院交到这样一个女子手上、让这样的一个女子来拖她儿子后腿,她便是死了也不会瞑目!
可这人。俨然无可救药了!
关键时刻,竟然被别人的一句话便策反了!
复氏一张脸可真是什么颜色都没有了。
今日是他儿子的洗三礼,顾子弦并不想将场面闹得多僵。
一旁的世子夫人见小叔子冲她使眼色。便道:“既然萧大奶奶身子不舒服,那便先行离去罢。”
她说完。便冲一旁的丫鬟婆子道:“还不赶紧来人,送庆宁侯夫人和萧大奶奶回去?”
话刚落,便有她的心腹丫鬟婆子上来,半扶半押地将庆宁侯夫人和傅黛送了出去。庆宁侯夫人原还想说些什么,到底没来得及说便被推了出去。
这几乎便是扫地而出了。
这么一来,庆宁侯夫人复氏只觉得这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到底是尊贵了大半辈子的人,到老了反而摊上这样的事儿,庆宁侯夫人心里岂能好受?加上回去又受了庆宁侯的一顿好斥。当即便大病了一场,还因此落下了病根。
此,乃后话不提。
这头,虽然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可总得来说庆阳侯府仍是宾主同欢。
尤其是宫里静妃娘娘赏赐下来的那一对儿和田玉镯和纯金镶嵌红宝石项圈,更是让庆阳侯府欢喜异常。
东西并不在于有多贵重,重的是这一份心意!
宫里的小太监将东西送过来时,众人虽有惊讶,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谁人不知,如今宫中最得宠的静妃娘娘、六皇子的母妃。正是出自庆阳侯府顾家?
曾念薇再一想,对于方才庆阳侯和世子夫人有意的拉拢便了然于心。
曾念薇也没说什么,宴席散了之后再与曾念兰说了会儿话便回去了。
回了承国公府。许天柏便问她:“......我瞧着,方才庆阳侯急匆匆地便回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曾念薇便望他。
她才不相信,他会什么风声都没收到。不过他愿意与她说这些,曾念薇也便将庆宁侯和傅黛的事儿说与了他听。
许天柏听得眉头微颦。
良久,他才道:“庆宁侯府,荣华了几十年,也该是时候了。”
曾念薇心里顿了顿,有震惊也有疑惑。
许天柏便道:“......这次的洗三虽是庆阳侯府在操办。可帖子却是以阿弦和姐姐的名誉发出去的,来的多是些同辈之人。庆宁侯府来的却是庆阳侯。听说,而萧大奶奶则是庆宁侯夫人带来的。”
曾念薇皱了皱眉头。
“就是说。萧世子并不曾出现?”
许天柏颔首。
“按理来说,萧世子那样的人,面子情定然是要做足的......”曾念薇想了想,抬眸望他,“这里头,可是有何猫腻?”
许天柏便笑:“夫人果然聪明。”
曾念薇笑着嗔他一眼:“还不快说。”
许天柏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儿,半响才道:“听说,萧世子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啊?”
这回,曾念薇可真是惊讶到了。
“怎么会?”她道。
许天柏顿了顿,将她的惊讶收归眼底,心里对曾念薇对萧逸的评价极是不满意。
“怎么不会了?”许天柏挑眉,有些不屑,“萧世子对那外室可是宝贝得很,这几个月来总往外跑,这两个月来更是嚣张,回庆宁侯府的次数寥寥可数。”
许天柏说着,话里不自觉地带出了些酸溜溜的味道,曾念薇顿时便知道自己失态了。
对于她自己的惊讶,并不是因为她相信萧逸的人品,而是这件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
上一世,虽然萧逸对她百般不喜,可却极少沉迷女色。当时的她傻的可以,自欺欺人地认为萧逸这是在向她表示忠诚,给她这个妻子体面。不过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那人不喜欢男人三妻四妾。
曾念薇还以为。除了那一株白莲花,可是没人能动得了萧逸那颗冷血冷情的心。
听这般说法,这回萧逸对那外室。还真是上心。就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让萧逸动情至此了。
曾念薇有些好奇,不过很快也只是一念之想。萧逸怎么样,那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他要养外室也好,纳个三妻四妾也好,甚至,他停妻再娶,那也只是他的事。
曾念薇微微愣了愣。再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眼眸幽深的可以。
曾念薇心下一凛,伸手去握他的手。
许天柏微凝的脸这才重新缓了下来。
曾念薇忽然觉得,眼前的人这会儿丝毫不像他表现得那般深沉清冷,反而更像是个会吃醋的毛头少年。
这么一想,心里突然地便涌起一股愉悦,像是清溪淌过心房。
曾念薇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弯着眉眼,一瞬不瞬地瞅着眼前别扭的少年,欢快道:“你吃醋了?”
许天柏默了默,没有说话。
半响,他忽然道:“是。我吃醋了。”
曾念薇脸上的笑意越发扩大,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许天柏等了半天没等到她说话,反倒是他自己回过神来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夫人哪!”他笑道。
十月初八是曾念芳出阁的日子,曾念薇和曾念兰都回了定安侯府。
王家也来人了。
这些年,虽然王家与定安侯府的来往甚少,可倒是没有完全断了联络。尤其是这两年,王家便又渐渐地开始走动起来。
对于王家的态度,刚开始的时候曾启贤不予置否,后来看着到底是曾念芳和曾博宇的外家,曾启贤虽然没有多热络,可也没给脸色看。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曾念芳了。
曾念芳向来觉得她最缺的,莫不过一个强有力的外家支援她。就犹如曾念薇和曾念兰那般。因此曾念芳前所未有的热情,极快地便与王家孙一辈儿的几个姑娘打成了一片。
曾念芳出阁。曾启贤按照公中的份例给她出了一份嫁妆。除此之外,王雪娥留下来的嫁妆,曾启贤也一分为二,对半地分给了曾念芳和曾博宇。加上曾启贤另给的几千两银子和各家的添妆,曾念芳的嫁妆也颇算丰厚。
曾念芳欢欢喜喜地便嫁了。
自此,三个女儿都嫁人了。再回头一看,曾启贤顿时觉得府里空空的。
曾念兰便安慰他:“父亲莫不必如此,我和梅姑定然常常回来看父亲。再说了,府里不是还有阿远和阿宇?阿远年岁也到了,父亲总应该开始为他相看相看了。”
曾念兰的话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曾启贤眉间的失落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怎么将这事儿给忘了!没错,阿远的婚事是该操办起来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便又低落起来。
“阿远还好办,可阿宇可怎么好?”
曾念兰和曾念薇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曾博宇小时损了身子,这些年来渐渐地好转不少,乍一看,曾博宇已经与常人并无区别。可事情却并不是这样的。日常起居、待人接物,这些最普通的事项,曾博宇自然是没问题的,可若是让他读书、又或是钻营仕途,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他是次子,承爵是不可能的,自己又不能打拼出来一番事业,以后大抵便是个富贵闲人了。
曾博宇如此,高门大户的姑娘又岂愿下嫁?曾启贤心里叹了口气,想着给二儿子寻个品貌纯良的姑娘便差不多了,至于其他的,他也不奢望了。
曾念薇也是赞同曾启贤的想法的。曾博宇的妻子,最重要的是家世清白,心底纯良、恪守规矩。曾博宇这样,以后定安侯府定然是不会分家的,若是娶了个心比天大的女子,定安侯府内院哪会安宁?
这对于以后要撑起定安侯府的阿远来说,并不见得是件好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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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节 转变
第235节转变
对于曾念薇的这个忧虑,曾念兰则是坦然得很。
“你能想到的,父亲怎么会想不到?你呀,便别操这份心了。”曾念兰对曾念薇道。
曾念薇也笑:“我也只是想想。”
“既是这般,姐姐那也留意留意,有什么好人家的姑娘,看着与阿远合适,咱也可与父亲他提提。”
曾念兰便点头。
那头顾子弦早早地便侯在了一旁,见曾念兰走过来,忙地迎了上来:“阿兰与妹妹说完话了?那咱赶紧回去吧,阿宝怕是在家等急了。”
阿宝一个奶娃子,哪知道什么等急了?
众人便都笑。
曾念兰也瞪了他一眼,顾子弦咧了咧嘴,却是扭过头去冲许天柏嘿嘿地笑了两声。
许天柏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
曾念薇见状眼皮直跳。
果然,锦绣园里半夜便要了两回热水。
曾念薇第二日起来的时,只觉得浑身酸痛。
许天柏一大早便上衙去了,曾念薇起身用了早膳,便听下面的丫鬟婆子回禀事情。
安排好一切事宜,曾念薇便躺在榻上眯眼。
张嬷嬷和绿意两人相视一眼,欲言又止。
曾念薇半睁了眼,淡淡道:“有什么事儿,尽管说便是了,我看你们也憋了一早上了。”
张嬷嬷和绿意便有些尴尬。
张嬷嬷上前一步,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今个儿齐国公府来了帖子,说是陆大姑娘请夫人去说说话。”
陆大姑娘?
陆婷!
曾念薇倏地便睁大了眼,有意外也有惊喜;“阿婷回来了?”
张嬷嬷便笑:“可不是,据说陆大姑娘一回来,便给夫人下了帖子呢。”
这份情谊。当真是没话说的。
曾念薇便也笑。
陆婷这一走便是好几年,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好些年没见,曾念薇有想过陆婷多少变了模样。可真的见到了人,曾念薇当真是惊到了。
若不是仍是那一张熟悉的脸。曾念薇还真有些不敢将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人联系到一块儿。
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纤瘦,杏眼樱唇,端的是沉静英丽。
陆婷和陆川是双生子,五官近似身材相仿,只不过明眼人却能看出来,陆川凌厉而陆婷娇柔些。若说以往的陆婷有三分娇柔,如今却是十分!
从前的云墨奇或许会将两人混淆。可曾念薇相信,此刻若是云墨奇在眼前,他一定不会再将陆婷认错!
曾念薇心里极是复杂。
陆婷的这种改变,她说不上好,可却又不能说不好。
仍是那样的眉,仍是那般的眼,可有什么却已经不一样了。
陆婷柔柔一笑,上前与她行礼,俏声道:“世子夫人。”
曾念薇心里微微默了默。
她笑着去扶陆婷:“阿婷这是做什么?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陆婷顿了顿。这才又笑了起来。,“好了,薇姐姐。我的好姐姐!”
曾念薇便也笑着应声。
“南边那边如何?过得可好?什么时候回来的?”曾念薇便道。
陆婷笑了笑,道:“比京城暖和,满目都是翠绿,景致水土,风情人事都略有不同。南边虽好,可怎又比得上家里,这不,我刚想家,这头父亲便让人带了我回来。”
曾念薇便道:“回来就好。”
再怎么样。一个姑娘家寄托在外,总是不够令人放心。
曾念薇说着。便笑:“我说得可有不对,阿婷你总盯着我瞧。莫不是不认得我了?”
陆婷便道:“我想看看,薇姐姐过得可好。薇姐姐若是过得好了,那我便也放心了。”
这话听得曾念薇心里一突,她面上不动声色,笑道:“阿婷这话,可真是贴心。”
陆婷便继续道:“这次邀薇姐姐来,就是想与薇姐姐说说话。”
她道:“从前,是我不懂事,薇姐姐可莫要怪我。”
她言辞确确,眼神诚恳,看得曾念薇不得不点头。
曾念薇便道:“过去的,莫要提便是了。”
旁的,曾念薇也没说。
陆婷便轻轻地叹了口气。
曾念薇坐了一小下午便起身告辞了。
刚出齐国公府,曾念薇脸上的笑意便落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走这一趟。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怎还能祈求一切如旧?
换做是她,明明是当做成姐妹一般看待的人,最后却成了自己心仪男子的妻子,哪怕心境再宽,也总会留下痕迹。
而站在她的角度来看,把一个对自己丈夫心存念想的女子当成无话不说的姐妹,她不是圣人,自认亦是做不到的。
若是换成别的女子,曾念薇绝对是不会与这样的人交往的,可这人换成陆婷,曾念薇不自觉地叹了一声。
或许,她真的不应该走这一趟。
陆婷虽然口中让她莫要介意,可她若是真的放下了,才短短两三年,怎又会性情大变于此?
曾念薇并不傻,这前因后果,不谙则明。
好不容易交好的一个朋友,却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心里存了事儿,曾念薇回到承国公府便显得有些怏怏的。
张嬷嬷和绿意两人相视一眼,想说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口。
有些事局外人总是能看得更清楚,而身在局中,有时虽亦能明白,可是想要走出来却不是那般容易的。
夕阳西下,锦绣园里的安然祥和如同晚拂的煦风。
将近到晚膳的时候,许天柏回来了。
曾念薇在一旁伺候他更衣洗漱,小夫妻俩便说着小话。
许天柏瞧着曾念薇的面色,心里动了动。
刚摆好晚饭,晓芸便从外头进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食盒的丫鬟。
“回世子爷、夫人。孙姨娘打发人送来了糕点。”
许天柏便抬眸望了那眼生的丫鬟一眼,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见状便笑道:“姨娘刚才做了些绿豆糕和红豆酥,便让奴婢送了些过来。给世子爷和夫人也尝尝鲜儿。姨娘说了,这虽不是何贵重之物。可却是姨娘的一番心意。”
这便是在示好了?
曾念薇也挑眉去看那丫鬟,这丫鬟模样虽平实,可口齿却伶俐得很。孙姨娘挑在这时候来给送糕点,是想在许天柏面前卖个好?
许天柏淡淡地嗯了一声,让晓芸将食盒接了过来。
曾念薇便道:“姨娘有心了,回去替我谢谢孙姨娘。”
说罢,便让绿意给那丫鬟塞了个小荷包,那丫鬟笑了笑。眉开眼笑地便走了。
等人出了锦绣园,许天柏指着那食盒,对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下去吧,这糕点,也拿去用了。”
张嬷嬷拎了食盒,便与晓芸等人一同告退下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许天柏和曾念薇两人时,许天柏便道:“以后二房里送来的东西,都莫要用。”
曾念薇心里重重一跳,眼神询问地望向他。后者却敛了眉眼没有再出声。
曾念薇极少见到他这般低沉的模样,心里惊疑不定。她想起上一世许家二房的下场,心里莫名地便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安。许天柏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莫要怕。”他顿了顿,又道,“许多事情,小心为上的好。”
“至于二叔那边的事儿,能不理会便不理会。有些东西,我还在查,等有了眉目,我再同你说。”
许天柏是个谨慎的人,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可言行中却不自觉地开始防备了起来。
这便代表,有些事。他多少已经查到了。
至于查到了多少,信或是不信、又信多少。曾念薇明显能察觉得出他正处于极度犹豫之中。
想起无端葬身于大火的许家众人,曾念薇也没有追问什么。
她便点点头。
“我知道了。”
许天柏看着她慎重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他伸手摸摸她脑袋,那犹如抚摸大型宠物的模样让曾念薇不由得黑了黑脸。
她刚想拨开他的手,可一转念,还是任由他动作。
这话题有些沉重,小夫妻俩一夜无话。
夜里,曾念薇闭着眼睛却伴宿没睡着,直到后来身旁的人悄悄地握了她的手,小夫妻又小声地说了会儿话,她此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东宫里送来帖子的时候,曾念薇正在和许天柏对弈。
锦绣园里除了曾念薇的人,其余的皆是许天柏的心腹。晓芸和张嬷嬷捧了帖子在游廊里站了约莫大半注香之后,小花厅里才传来了最后一颗棋子落盘的声音。
许天柏的声音随即跟着传了出来:“夫人好棋艺!”
曾念薇也笑:“是夫君承让了。”
许天柏便也跟着笑,目光落在双方旗鼓相当、最终成了困局的棋盘上,目露赞赏。
他便道:“祖父若是知道夫人如此棋艺,定然很高兴。他老人家得了闲,最喜欢来一盘了。”
“那改日我便去祖父请教请教。”曾念薇也笑。
张嬷嬷和晓芸这时鱼贯地走了进来。
等看清楚送过来的帖子,许天柏当即便皱了皱眉头,他转头对曾念薇道:“......夫人若是不想去,退了便是。”
曾念薇心里默默地汗了汗。
敢如此爽东宫的约,估计也就只有许天柏敢这么干了。
曾念薇便道:“......能推得了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不过是侧妃娘娘请我去说说话,无碍的。要真说,侧妃娘娘到底是我堂姐,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夫君放心,我自会小心。”
许天柏便点点头。
想起在公主府太子心里的念头,许天柏眼眸便又深了深。
“东宫不同别处,还是小心为好,我派几个人,护着你去罢。”
曾念薇便笑着应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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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半途
第236章半途
如同上次一般,曾念薇直接地便被带到了长生殿。
刚入宫门,便有一大群丫鬟婆子迎了出来,其中当数桂嬷嬷最为欢喜,远远地便扬着一张脸笑了起来。
“四姑奶奶。”
桂嬷嬷笑着道:“侧妃娘娘可是等了许久了。”
曾念薇便道:“是臣妇来晚了。”
桂嬷嬷便笑了笑,看了眼跟在曾念薇身旁的几个稍眼生的丫鬟婆子,笑容凝了凝。
她不说话,曾念薇也没将她眼里的那抹不悦放在心上。
她这次来,许天柏拨了整整四个丫鬟婆子过来,加上她身边本就有了的张嬷嬷绿意绿月等人,来的人可真不算少。
她这般大阵仗,虽然有些过于谨慎,可这却不是桂嬷嬷能管的。
桂嬷嬷只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四姑奶奶带这么多人,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宫是什么龙潭虎穴呢。”
曾念薇唇角带着笑,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笑:“我竟不知,在这东宫里,何时轮到一个奴才来嘲笑客人了?”
桂嬷嬷顿时便噤了声。
见到曾念秀的时候,她正逗弄着孩子。
前两个月,曾念秀产子,太子极为高兴,当即便晋了曾念秀为侧妃。
曾念秀的恩宠,如今可谓是东宫第一人。
可曾念薇瞧着如今杨柳扶风般的曾念秀,心里却不知道作何感想好。
宫门深似海,又岂仅仅一如外表这般风光?
小皇孙因是早产,身子骨较于一般的小婴孩更为娇弱。长生殿里的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顾小皇孙。
九死一生才换来这个儿子,曾念秀也着紧得很,几乎是不错眼地照顾儿子。
许是夜里没睡好。她眼底微微地呈了一圈乌青。
见曾念薇来了,她扬脸冲曾念薇一笑。
“你来了。”
曾念薇便点点头。
曾念薇看了看孩子,便道:“小皇孙可真是有精神。”
提到儿子。曾念秀也笑:“......四妹妹不知道,这小捣蛋。可淘得很,这会儿醒着,晚上便有得闹了。”
小皇孙身份在哪儿,加上又深得太子疼爱,要什么样的丫鬟婆子奶娘乳母服侍没有?然听曾念秀这话,她竟然是自己亲自在照料。
哪怕是恩宠至此的曾念秀,实则亦无那般花团锦簇。
曾念薇便笑了笑,没接话。
曾念秀特意请她来说话。总不会只与她埋汰一番小皇孙顽皮。且,哪怕小皇孙再闹腾,曾念秀也只有欢喜的份,又何生出怨言。这,可是曾念秀在东宫,最大的依仗。说不定,还是她唯一的依仗。
又说了会儿话,曾念秀状似不在意地望了她一眼,道:“前几日,我听说。陆家大姑娘回来了。”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这与陆婷何关?
她便道:“嗯,回来有些日子了。”
“从前四妹妹仍在闺中时便与陆大姑娘交好,陆大姑娘既回来。想必四妹妹也去瞧过她了?”
曾念秀并不知道她与陆婷之间的事儿,她如同别人一般,对她们两人的印象停留在从前。
曾念薇也没戳破,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瞧过一回儿。”
曾念秀的视线从小皇孙身上收回,落在她脸上,似打量,也有考究。
“她,没同你说什么?”曾念秀想了想,试探道。
曾念薇心下微微一顿。心里莫名地便有些不安。
“说什么?”
曾念秀见她这般,忽然饶有兴味地笑了笑。
“原来你还不知道。”她道。
“听说。陆大姑娘可是要进宫的。”
曾念秀道,“你当她这次为何回来了?陆家。打算将她送入宫服侍皇上。”
曾念薇大脑懵了懵才反应过来。
曾念秀便道:“四妹妹还不知道也正常,就是我啊,也是前个儿才听得太子爷提了那么一句。”
曾念薇便有些愣住了。
曾经暗下里有流言说后宫和东宫要添人,她是听说过的,后来东宫添了几位连曾念秀在内的几位新人,而皇宫里却没动静,这事儿便这么不了了之。
如今,陆婷是回来了没错,可她竟是要入宫?
曾念薇忽然记起,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眼神晶亮的女子,心里滋味极其复杂。
从东宫出来的时候,许天柏派过来的几个丫鬟婆子见自家夫人脸色不好看,都有些面面相觑。
方才曾念薇进长生殿时,她们只是侯在游廊里,侧妃娘娘娘与自家夫人说了什么她们无从而至,可她们是世子爷派过来专门护着夫人的,见夫人如此,她们都有些担心。
为首的嬷嬷刚想说话,便被张嬷嬷一个眼色制止了。那嬷嬷想了想,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曾念薇面色有些凝重。
从东宫到承国公府的路不短,可今日的路程却尤其地漫长。
曾念薇坐在车厢里,目光随着车侧的珠帘晃动,忽做而右,忽上偏下,便如同曾念薇的心绪一般。
她知道,曾念秀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儿来骗她,也无需这么做。也就是说,齐国公府应该真的有此念头,将陆婷送进宫。
她想起从前陆婷的爽朗,耿直大方得像个假小子,想起她从前豪气万丈地说她以后定嫁给这天下间最天底下最威武、最霸气、最了不得的人物。
如今,她是不是也可以说是得偿所愿了?
不,不是这样的。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陆婷的本意。
她还记得,往前的陆婷,对深宫豪门,最是不屑。
曾念薇忽然涌起一股深切的冲动。她真想冲到齐国公府去,找陆婷将这话问个清楚。
可想起前日陆婷对她的态度,她并不觉得陆婷会因为她而做出改变。且。陆婷身后不是一个人,她身后。站着的是整个齐国公府!
这件事,轮不到陆婷做主。
更甚的是,轮不到她这个外人置噱。
曾念薇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烦闷和燥意,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地便覆盖过来。
果然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么?
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就在这时,马车骤停。
曾念薇一个不察身子便撞向一侧的车壁,若不是绿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曾念薇真的便要摔个正着。
外头驾车的是十通,跟在曾念薇身边多年,他的驾术极好,做事也沉稳,极少会遇见这样事儿。
张嬷嬷和绿月安顿好曾念薇之后才出声:“怎么回事?”
十通也是懵懵的,他看着眼前这一队忽然冲出来的队伍,有些不知所措。
好几个庄农模样的汉子,抬着一架担子从一旁的巷子冲了出来,他忙地勒住了马。才堪堪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紧接着,巷子里头跟着冲出来好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甚至还跟着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
为首的妇人便跑便抹眼泪:“阿三啊!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儿啊!你要是出事儿了。这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可怎么办!”
妇人一哭,那两个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扯着嗓子便嚎了起来。
曾念薇坐在车厢里都觉得双耳嗡嗡嗡地响。
她刚想出声问问怎么回事儿,便被一旁的张嬷嬷制止了。
“夫人莫要动。”
曾念薇一抬头,这才发现张嬷嬷和绿月面色凝重。而再一看,许天柏派来的那几个丫鬟婆子,早已冷下了脸,一言不发的样子颇有些渗人。
张嬷嬷和绿月是定国公府培养出来的人。身手不凡,可曾念薇却知道。这次许天柏派过来的四个丫鬟婆子,看似平实无奇。可却是死士出身!
不可否认,她们对危险的感知更为敏锐!
曾念薇心里一跳,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不动。
外头的哭嚎声丝毫不见小,那哭着的妇人偷瞥了一眼,见车厢里没动静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从东宫到承国公府,大街小巷都并不偏僻。可这时,她们身处的琼山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却不多。本有的好些行人见到这一幕,都纷纷驻足,远远地瞅着这一边。
张嬷嬷冷着脸,站在车前喝道:“来者何人?没看见这是承国公府的车马?”
那妇人一听这话,顿时嚎得更来劲儿了。
“仗势欺人啊!仗势欺人!”
“没天理啊!这世道儿没天理了!承国公府仗势欺人啊!没看见我夫郎都快死了,还要我们给让路!这是要逼死人啊!承国公府要逼死人了!”
曾念薇在马车里一听这话,都要被气笑了。
这街道这般宽敞,对方抬着担架非要横在她们的马车前不说,这一开口,便说承国公府要逼死人是怎么回事?
张嬷嬷便道:“小娘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
她指着一旁宽阔的大道,道:“你说你夫郎伤重,这明明有路你不走,不赶紧地赶去救治,非得停留在这费口舌,妄图抹黑承国公府!以我看,你这不是要去救人,而是要害人!还妄图将罪名泼在承国公府头上!”
张嬷嬷厉声一喝:“你们是哪里来的刁民,竟然如此大胆!”
那妇人被张嬷嬷喝得顿了顿。
她张了张嘴,眼珠子转了转,拉着两个小姑娘猛地便跪了下来,朝着车厢便哭嚎起来。
“夫人哪!夫人饶命啊!我,我,我不会说话,得罪夫人了!夫人大人大量,切莫与我计较啊!我家夫郎今个儿在田里不小心被锄到了脚,血流不止啊!那郎中说,再不抓紧时间找个专精的大夫医治,我夫郎这条腿可就是毁了啊!夫人哪,我家上有公婆要伺养,下有儿女要哺育,可就都靠我夫郎了!”
那妇人带着两个小姑娘,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就连车厢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阵势,似乎曾念薇再不开口,便是要害人性命一般。
曾念薇皱了皱眉头。
她可不觉得这世上有这般巧事,好好地走在路上,竟然还有人拦轿呼救!
就算是要救命,承国公府又不是官衙,更不是医馆,这事儿要拦谁,也算不到承国公府上来!
曾念薇掀了一角帘子,往外看去。
那妇人极是警醒,见帘子掀起了一角,她猛地便冲一旁的担架扑了过去,伸手就将白布一掀,露出里头男人血肉模糊的左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锄到了,那半截小腿血流不止,血红血红的肉糊成了一团,竟都露出了白森森的白骨!
红红白白的一糊团,极是渗人。
若不是还连着些皮肉,只怕这半截小腿就这么生生地断了去!
只一眼,曾念薇便觉得胃里一阵翻天覆地。她也顾不得再看,倚着一旁的车窗便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忍了又忍才将胃里的涌动压了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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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怀疑
第237章怀疑
曾念薇被吓成这样,一众人瞬间便警醒起来!
这哪儿是来求救的?
这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许天柏派来的丫鬟婆子为首的姓司,司婆子见状翻手一飞,也不知道甩出去了什么,瞬间便将那白布给盖了下去,将那团鲜血白骨掩盖在了白布下。
抬着担架的几个汉子见司婆子动了手,面容俱是一肃,蠢蠢欲动。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还要对一个伤者动手么!”顿时便有汉子嚷嚷了起来。
司婆子冷冷一笑:“做什么?做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眼前这群汉子,虽着庄农的衣裳,可他们的身体和行动却骗不了人。
都是些练家子。
就连那哭着喊着的几个妇人,亦不是泛泛之辈!
一下子,剑拔弩张。
司婆子冲张嬷嬷示意,让她带人在后保护夫人,她则是带人护在身前。
车厢里,曾念薇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她抬望向一旁的绿意,绿意则是点了点头。
“夫人莫急,官府的人应该快到了。”
曾念薇便颔首。
她这一次出来虽然带的人多,可这青天白日之下,对方又是良民装扮,若是真的闹起来,对承国公府的声誉多少不好。
有些人,有些事,不得不防。
能被许天柏派出来,都不是无谋之人,自然也明白了勋贵与平民对上,就算勋贵吃不了亏,可一个欺压民众的名声却是跑不掉的。
尤其是这种特意来闹事的。
承国公府虽然不怕事,可对方摆明了来者不善。就这么迎头地撞上去,岂不是中了对方的阴谋?
因此,刚有些苗头的时候。承国公府便有人悄悄地去报官了。
这时,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正在拖时间
几个汉子俩俩相望。当即走上前了几步。司婆子一见他们走上来,当即便警惕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莫要逼我们动手!”
那群汉子却无动于衷,竟然抬着那担架就往这边走了过来,那担架上的伤者似有所觉,嗯嗯唧唧地呻yin起来,自称是其妻的妇人更是不管不顾地泼闹起来。
司婆子与张嬷嬷相视一眼,警铃大起。
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道谁先动了头。两拨人顿时交起了火。
隔着厚厚的帘幕,曾念薇仍是能听得外头衣袂交决、皮肉相击的声音。
夹杂着妇人的哭闹声,女童的尖叫声,混乱成一片。
与对方交手的是司婆子一帮人,张嬷嬷和绿月则带着人留守轿旁,不让人有可趁之机。
曾念薇紧紧攥紧了拳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终还是交手了!
以司婆子她们的身手,若对方真是一般的农夫,哪怕是强壮如山的汉子,定然也过不了司婆子她们几个回合。
然。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一时之间,曾念薇竟辨不出来孰胜孰负。
绿月和绿意则是守在轿榻前。提神惕心。
骤然,轿子旁响起一阵动乱。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箭一般地冲了过来!
别看她们年纪小,个子也不大,可那劲头却是猛的惊人!
守在轿子旁的护卫们纷纷拔剑,不让她们靠近轿子。
年纪稍大的那小女孩近不了轿身,她一扭头,竟然猛地朝离她最近的柱子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惊天动地!
小女孩顶着一张血流满面的脸。缓缓地转过身来,露出一个极诡异的笑容。
风乍起!
就连厚重的帘幕也被掀开了个帘角。曾念薇一抬眸,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么一张鲜血横流的脸孔!
那小女孩缓缓地冲她一笑。随即身子便如软如烂泥一般,轰然倒地。
与此同时,年纪更小的那小女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声:“啊!杀人了!”
曾念薇顿时龇目欲裂。
这群人,摆明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甚于死!
“住手!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时,一阵喧然大喝传了过来。
街道的转角,几骑快马疾驰而出,直直冲进了混乱的人群!
来的是京兆尹的人,带的也都是好手,人也多,很快便将场面控制下来了。
几个闹事的汉子和妇人纷纷地被抓到一边扭了起来。
那京兆尹约莫中年,微胖。
他满头大汗地下了马,毕恭毕敬地道:“下官救驾来迟,夫人可还安好?”
论品级,京兆尹是从三品的官职,而国公爷却是一品。许天柏位居侍郎,还是承国公府的世子爷,这满朝堂里略有眼色的都能看明白,国公爷的头衔,迟早是许天柏的囊中之物。加上承国公府上头并无女性长辈,因此私下里众人都是将曾念薇当成了国公夫人来看待。
曾念薇便道:“我尚好。只是这贸然闹事的乱民,还有劳京兆尹大人操心了。”
京兆尹顿时汗如雨下。
“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别说这是有人在他的地盘上蓄意找承国公府麻烦,就算是真是普通的民众,今天曾念薇若是受了什么惊、出了什么事,那他脑袋上的乌纱帽可是要晃三晃!
一旁被扭住的几个汉子和妇人见京兆尹如此,面上忿忿难平,他们刚想张口便被京兆尹一个眼色,拧住他们的衙役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汗巾子一个塞住一个了。
一众人只能瞪着眼睛,发出呜呜的声音。
京兆尹则是恭恭敬敬地将承国公府一行人送走,转身便彻底黑了脸。
他寒着脸冷冷地盯着一众人,再瞥了一眼晕倒在地的那小女孩,一挥手,沉声道:“全带走!”
真是活腻了!
竟然敢这样给他找茬子!
这一头。曾念薇的马车刚到承国公府,那头许天柏也跟着回来了。
他一听说出了事儿,便匆匆地从衙上赶了回来。
他神色肃穆。满脸肃杀,面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见到曾念薇并没有收到伤害。他先松了一口气。可目光一落在曾念薇苍白的脸上上,他的脸色顿时便又沉了下来。
他也不顾众人在场,握住曾念薇的手便道:“脸色这么难看。”
他转头对一旁的许力道:“去,拿我的帖子,请老医判翁太医过来。”
曾念薇是知道翁太医的。
翁太医号称杏林绝手,出自医术世家翁家,世代为医。到了翁太医这一代,翁家更是人才辈出。翁太医是各中翘楚,医术了得,绝非普通太医能比,是先王、如今的嘉和帝最为敬重的一位太医。
简言之,就算是皇亲贵胄,也不一定能有脸面能请得动这位老院判。
曾念薇忙道:“不用劳烦翁太医了。”
她笑了笑,道:“方才太多突然,一时脸色才不好,休息会儿就没事儿了。”
许天柏仔细地盯了她看了看,道:“有何麻烦。不过让他走一趟罢了。”
他轻轻拍了拍曾念薇手背,道:“无碍,翁太医他欠为夫个人情。只怕他还乐得走这一趟。”
曾念薇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他为她担心,心中有她,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矫情?
幸亏他多派了人手,否则真出了什么事......他真是不敢往下想。不过,却也是歪打正着,他原是为了防着东宫那边人,却没想到在这派上了用场。
曾念薇便眨了眨眼。
许天柏眼眸却深了深。心中暗暗下了某些决定。
有些人实在是忍无可忍!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他家人身上!
半响,许天柏才道:“夫人受惊了。是为夫连累你了。”
许天柏提了这么一句。曾念薇心中有了数,也没多追问什么。
有些事。心中有数即可,追问太多,不见得是件好事。
太医院离承国公府颇远,翁太医还没来,张嬷嬷先端了安神汤过来。
曾念薇皱了皱眉头才喝将安神汤喝完,那头许天柏却又端了一碗鸡汤过来。
“喝点鸡汤。”许天柏亲自端了过来,送到曾念薇跟前,道,“瞧你这些日子胃口都不怎么好,倒是瘦了。”
曾念薇便笑。
“天天都见,这你也察觉得出来?”曾念薇嗔他一眼,手上却是将汤碗给接了过来,“我倒是觉得自己好像胖了些。”
曾念薇笑道,微微低了头,就着汤碗刚想喝汤,迎面扑鼻而来的一股浓浓的鸡汤味却让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她反手将碗往外一送,再也忍不住胃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翻滚。
她将汤碗往许天柏手里一塞,双手捂着嘴忍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汤碗塞得匆忙,许天柏一个没设防被撒了一身的鸡汤。
见曾念薇如此,他顾不得身上的乌渍,皱着眉头大声喝道:“大夫呢!翁太医在哪儿!”
两个小年轻人没经验,可一旁的好几个经年的老嬷嬷却是心里一突,随即狂喜涌上心头。
几个老嬷嬷两两相望,最后由张嬷嬷开了口:“世子爷莫要急,瞧夫人这症状,许是喜事儿呢。”
喜事?
人脸色这么难看,还是好事?
许天柏皱着眉头审视张嬷嬷,他的目光极其冷冽,饶是张嬷嬷也禁不住差点便失了态。
张嬷嬷顿了顿,稳神道:“夫人上个月没来月信。”
如今又是闻不得鸡汤又是呕吐......
张嬷嬷是近身伺候的,她对这件事早便上了心,原本想等再确定一些再与曾念薇说。孰料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儿......
张嬷嬷想着,脑袋上便禁不住地渗上满头冷汗。若是夫人真的有什么事儿,那她万死难辞其咎!
张嬷嬷这般说,许天柏先是愣了愣,半响才回过神来。原本阴冷清寒的目光逐渐变得火热,然后是狂喜。
曾念薇也半响才反应过来。
她稳了稳心神,轻声道:“我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有什么,还是等太医看过再说才好。”
就是说,她这般,说不定是身子不适所致。
她这般说着,藏在丝被下的手却是悄悄地抚上了小腹。
她心里一直默念着要镇定要镇定,可她却似乎能听见胸膛里的一颗心砰砰砰地跳,整个人禁不住轻轻地颤抖。
如若真是,这便是她两辈子来,第一个孩子。
孩子啊。
光想着,曾念薇禁不住地便热了眼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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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相眠
第238章相眠
消息传到定安侯府的时候,曾启贤高兴得顿时笑眯了眼。
他极其高兴,问来报讯的许力:“梅姑怀孕了?什么时候知道的?多久了?”
他一连好几个问句,脸上的喜色根本不加掩饰,连带着许力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
“......翁太医来瞧过了,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曾启贤便道:“怎么劳烦了翁太医?”
许力顿了顿。
到底是跟在许天柏身边的人,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他想着世子爷和夫人之间的亲密,又想着这件事根本瞒不住曾启贤,便如实地说了:“方才夫人从东宫回来,出了点小意外。世子爷担心夫人,便特意让人去请了翁太医。”
曾启贤便皱了皱眉头。
一旁的曾博远便道:“四姐姐如今怎么样了?”
许力忙道:“夫人安好,小少爷也安好。”
曾启贤这才点点头。
许力便又道:“曾大人,世子爷说,若是曾大人无事,世子爷最近新得了好些六安瓜片,想请曾大人品尝品尝。”
曾启贤出身侯府,又身居尚书之位,要喝什么样的茶没有?许天柏这般说,不过是给了一个名头,让他们可以现在便去看看曾念薇而已。
许天柏能想到这一点,曾启贤顿时便满意地点了头。
别说女儿有喜他自然想去看看情况,如今曾念薇出了意外,他更是要亲看看才心安。
曾念薇见到父亲和弟弟的时候有些惊讶,不过转头一见立在一旁面容镇定的许天柏,顿时有释然了。
“怎么样?没事儿吧?好端端地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儿呢?”
曾启贤满是关切,开口第一句便问曾念薇:“可吓坏了吧?”
曾启贤说这话时并没有顾忌一旁的许天柏。许天柏多少也有些尴尬。
曾念薇便笑了笑。
“父亲莫要担心,女儿这么不是好好的?”
曾启贤绷着的面色才缓了缓。
曾念薇便朝曾博远使眼色,曾博远愣了愣便道:“四姐姐。四姐夫,我又要有一个小外甥了吗?”
曾念薇还没说话。曾启贤便睨了自己儿子一眼:“说的什么傻话呢?”这事儿还假得了?
曾启贤虽这般说着,可面上却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许天柏悄悄地松了口气,感激地望了一眼曾念薇。
曾念薇瞧着他那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又是惊奇又是动容。
虽然话题转移得有些僵硬,可曾启贤却总算是将他关注的重点移开了。
曾启贤便道:“......梅姑这是第一胎,许多事儿都不懂,阿柏千万要仔细才是。”
他想了想,便又道:“你们俩都年轻。家里又是这样......罢了,改日我让舅夫人来瞧瞧,顺便让兰姑也来看看,这少些什么缺些什么,尽管来与我说。”
曾启贤说的话,许天柏都一一应了下来。
承国公府许家经年的家底虽然被一把火烧得差不多,可却不是全部都毁了。承国公府又不是那等小门小号,又怎会真的短了什么?不过老丈人的这一番心意,许天柏却是很受用。
许天柏让人留了饭,曾启贤和曾博远在承国公府用了饭。
欢喜得过了头。曾启贤喝得便有些多,许天柏好生叮咛了曾博远照顾他,又抽派了人手送他们回去。
等将老丈人和小舅子送走了之后。许天柏去了书房处理白日里的事。
许力满脸肃穆,毕恭毕敬地回禀事情的进展:“......方才京兆尹来过了,小的说世子爷正忙,让他自己回去了。瞧着他的脸色,他应该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了。”
许天柏半眯着眼睛没说话。
半响,他才出了声:“那几个人,来源如何?”
许力道:“世子爷料得没错,果然是那边的人。被抓了之后,他们还企图咬毒自尽。被司婆子的人识破......好生拷问了一番,这才松的口。”
许天柏闻言冷冷一笑:“倒是有几分手段!”
“百足之虫!”他冷声道。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先皇仁慈。绕她一命。本想着,留她几日命,不过她既然将手伸得这么长,那么,我就断她百足!”
许力跟在许天柏身边多年,却也极少见到他如此阴鸷的一面。许力心里微震,道:“那皇帝那边......?”
许天柏双手背于后,丝毫没有动摇。
他闻言反而笑了笑:“皇帝?想必他只有更乐意的。”
许力顿时福至心灵,肃声答道:“是!”
“明日,便让世人都去瞧瞧宝马胡同里的那一位罢。”许天柏道,“尤其是萧大奶奶那,好好送她一份大礼!”
许天柏将事情布置了下去,转身便回了锦绣园。
见到曾念薇还没有睡,反而拿着本书卷在翻,许天柏忙地快步走了上去拿开她手里的书。
“怎么还没睡?”
他望了望房里昏黄的光线,有些责备:“看书怎么也不让她们多点几盏灯?”
曾念薇笑:“就是翻翻而已。”
许天柏道:“这样伤眼睛。”
曾念薇顺着他的意思没有反驳,开口道:“父亲和阿远回去了?”
“回去了。”许天柏道,“岳父他有些微醺。”
曾念薇就道:“父亲酒量并不好。”
“我已经让阿远照顾他,也派了人送了他们回去。”
曾念薇便笑:“夫君做事,我向来放心。”
许天柏闻言也笑。
“夫人今日受惊了,好好歇一歇,早些休息罢。”
他说着,握了握她的手。又亲自为她掖好被角,这才转身进了耳房。不一会儿,耳房里边传出了哗哗的水声。
曾念薇躺着半阖眼。耳边是哗啦啦的水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里发生的事太多还是她真的有些累了,她原本还想等许天柏。等着等着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许天柏洗好出来的时候,曾念薇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绵长。
许天柏立在chuang边凝视了她一会儿,这才吹了灯歇下。
许是睡得早,曾念薇睁开眼的时候天还没亮,隔着垂帘往外看去,一片灰蒙蒙的鱼肚色。
曾念薇刚想动,这才发现身边的人双目明亮。犹如漆黑夜空里璀璨的星辰,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不仅如此,他的一只手,正横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握着她的手。
曾念薇心里一动,眨了眨眼。
许天柏便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夫人醒了?天还没亮,再眯会儿。”
天色还是灰的,内室里光线昏暗如漆,曾念薇却能清楚得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欢喜。
“你一夜没睡?”
许天柏便笑:“怎会?为夫刚醒不久。”
他说话的样子十分镇定。从容又不迫。可曾念薇转眸一望身旁平整如镜的睡枕,心里默了又默。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去挽他的手臂,她微微用了力。果不其然地听见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气。
一时之间,曾念薇又好气又好笑。
许天柏镇定从容地道:“今日为夫休沐,夫人陪为夫多躺会儿?”
曾念薇眨了眨眼。
许天柏一月三休,初五、十五、二十五。今日却是初七。
许天柏似是看出来她的疑惑,他用手将她落下的发挽到耳边,低沉的声音如琴声叮咚,好听极了。
“为夫昨日便与岳父说了,今日在家陪你。”
许天柏如今的顶头上司,正是曾启贤。他说的天经地义。仿佛就应该是这般一样,完全没有一点以权谋私的模样。
曾念薇忍不住哑然失笑。
天色大亮。锦绣园才传唤早膳。
许天柏刚陪着曾念薇用过早膳,许老太爷便过来了。同来的还有许二老爷、许二夫人和许三老爷、许三夫人夫妇。
许天一带着许天令跑在最前面。
许天一满脸是笑。开口便道:“恭喜大哥、大嫂,没想到我就要做小叔子了,哈哈!”
“臭小子。”许老太爷瞪了许天一一眼,却是没有责怪他,反而满脸笑容地对曾念薇道,“阿柏媳妇儿啊,可曾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尽管与祖父说,祖父定给你弄来。”
他眯着眼睛笑:“这可是老夫的第一个重孙,委屈谁也定然不能委屈我的小重孙!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尽管提罢!”
他说这话的口气与曾启贤像极了。
曾念薇便笑:“多谢祖父,孙媳妇如今还好。等孙媳妇儿有了什么想吃想用的,再去劳烦祖父,只是那时祖父莫要觉得烦才是。”
许老太爷闻言哈哈大笑。
他豪气万丈:“孙媳妇儿放宽心,这天下,还没有什么是老夫弄不到的!”
许天柏和许三老爷见许老太爷这般高兴,彼此相视,眼里也都是笑意。
自从许家遭难,许老太爷许久都没有这般开怀了。
见众人都笑,许天令也很是兴奋。
他转着小脑袋这个瞅瞅那个瞧瞧,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许老太爷的脸色,这才迈着步子走到曾念薇面前。
他望了一眼曾念薇,刚伸出手来想要摸摸曾念薇的小腹,手刚伸到空中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忙地收了回去。
他歪着脑袋,小脸上抑制不住的好奇:“嫂嫂嫂嫂,嫂嫂这里是有了个小弟弟是吗?”
曾念薇极少见过许天令这般局促的模样,她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许老太爷,笑了笑:“是啊,阿令很快便会有个弟弟了,阿令高兴吗?”
许天令毫不犹豫地点头:“高兴!”
曾念薇便笑。
许天令还想说什么,许天一便走了上来:“阿令别闹,嫂嫂是双身子的人,边儿玩去。”
许天令忍不住地撇了撇嘴,却又不敢不从。
他冲曾念薇裂嘴一笑,欢声道:“嫂嫂嫂嫂,阿令等会儿再来找你玩儿。”
许天令被许天一带走了。
许老太爷等人也没坐多久,大家说了一会儿话便都散了。
许三夫人临走前拉着曾念薇道:“......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有什么可以帮的,我定然不托词!”
曾念薇便笑:“那先谢谢三婶婶了。”
许三夫人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顿了顿最终没说什么。
许三老爷是个洒脱飘逸的人,在外游历多年。许三夫人也是这几年才进门,可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如今比她晚进门的曾念薇都传了消息,她莫有不急的。
不过,许三夫人为人不错,曾念薇对她还是极有好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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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前事
第239章
承国公府近日宾客盈门。
承国公子嗣不丰,世人皆知。世子夫人如今有了孕,这自然是件庆贺的大喜事,尤其是与承国公府走得近的人家,更是为承国公府高兴。
定国公府和庆阳侯府闻讯都送来了礼,程氏带着云墨奇和云珠、顾子弦和曾念兰早早地便来了。
云珠拔了不少个子,眉眼也渐渐长开,大眼睛小樱唇,娇娇俏俏、粉粉嫩嫩,极是惹人喜欢。
她一见到曾念薇,提着小裙摆便跑了过来,也知道不能再往曾念薇身上扑,俏生生地在曾念薇跟前站定了。
小姑娘肤白裙红,又软又嫩,声音娇脆:“四表姐,四表姐,许久不见四表姐,四表姐又美了。”
曾念薇原就喜欢小云珠,如今有了身孕,再一看这软软糯糯的小女娃,一颗心都要化了。
“四表姐生得好看,以后小宝宝肯定也很好看。”小云珠便又甜甜地道。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三舅母程氏拉着曾念薇的手高兴不已;“......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外甥女有了儿女傍身,以后在承国公府的地位自然更牢固了。
曾念兰也很是高兴:“......起居日常、饮食用品一概都要仔细,切莫大意。”
相比程氏与曾念兰的紧张,曾念薇倒是气定神闲,一一俱应了下来。
程氏将相关事宜都叮咛了一遍,又是高兴又是欣慰道:“这回我总算是放心了。”
末了,她又道:“等年底阿奇也娶亲了,我这心头的几桩事啊,总算了了。”
曾念兰便笑:“三舅母是有福的人。”
用过了午膳。又说了一会儿话,顾子弦便过来了。
“舅母、四妹妹。”他行了礼,便对曾念薇道。“妹妹感觉如何?”
曾念薇便笑:“尚可,多谢姐夫关心。”
顾子弦也笑:“这可是阿柏和妹妹的第一个孩子。当然重要,也值得庆贺,切莫要小心。”
许天柏在一旁也没反驳,等着他的下一句。
果然,顾子弦咳了咳便道:“不过阿兰啊,咱们也出来许久了,阿宝在家里应该等急了。”
曾念兰就知道他会说这句,脸顿时就黑了。
程氏和曾念薇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般肆无忌惮又嚣张跋扈的顾子弦俨然一个儿控?
曾念兰虽然对顾子弦这般很是无奈,可心里却是甜蜜的。她一张脸没虎多久,最终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顾子弦见自个儿媳妇儿笑了,咧着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曾念薇是孕妇,精神不若从前,众人坐了没多久便起身告辞了。
临走前,云墨奇忽然对曾念薇道:“听说陆大姑娘要进宫了?四姐姐若是见到她,替我向她问声好罢。”
曾念薇心里一突,仔细地瞧了瞧他的面色,见他神情依旧。寻不出异常,便道:“好。”
云墨奇见她这样反而笑了笑。
“四表姐看我,岂是那般那得起放不下之人?”云墨奇笑容缓缓。目光落在远方,道:,“张四姑娘,她也是个极好的。”
他的神情安详平和,眼里甚至还染了丝丝笑意,瞧得曾念薇这才完全放了心。
这件事,也应该翻篇了。
晚上许天柏陪着曾念薇用了晚膳之后小夫妻便在屋子里说着小话。
“......阿婉今个儿还挺乖。”许天柏一手轻轻地覆在曾念薇小腹上,开口说道。
“......昨日应该是受了惊才会不舒服。今日的确乖巧得很,没闹我。”曾念薇也笑。“性子这么乖巧冷静,我瞧这像你。”
许天柏便皱了皱眉头:“女儿还是像夫人好些。”聪明又大方。若是像他。便有些太清冷了。
许天柏说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便冷哼了一声:“......夫人不知道,今日阿弦又卖蠢了。”
曾念薇便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望他。
许天柏便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道:“哼!那臭小子,自己没有女儿,还企图想拐我女儿?夫人没听见,白日里他竟然拉着我,非得让我同意阿宝和阿婉的婚事。”
许天柏极是生气:“阿婉可是我的长女,她的婚事怎能如此儿戏?阿宝连毛都没长齐,竟然就敢肖想我的阿婉了!”
曾念薇顿时便惊呆了。
“婉”是她和许天柏早便为女儿取好的单名,可如今阿婉才一个多月,许还尚未成型,而阿宝也才豆丁点儿大,这两个父亲便能折腾到婚事那头去了......
这一刻,曾念薇忽然能深切地感受到顾子弦儿控发作时姐姐曾念兰的心情,一时苦笑不得。
许天也知道自己这气生得有些为时过早了。
他笑了笑,将此事撇开不提。
他半躺在榻,手指绕着曾念薇散落的发,缓缓道:“......要是父亲母亲在,不知道多高兴。”
他目光有些深沉,慢慢道:“母亲生前,一直希望我能早日成婚、生子,这样她便可以早日抱孙子。”
他顿了顿,道:“是我不好,没能让母亲如愿。”
曾念薇伸手去握他的,轻声道:“父亲和母亲,都是怎样的人?”
许天柏转过身来望她。他静静地凝视了她片刻,手一松忽然便躺了下来,他将脸搁在她枕边,缓声道:“父亲和母亲,都是极好的人。”
“父亲他,看似严厉正直,可实则却是最和善不过。且,父亲他最为护短了。”许天柏道,“可还记得阿一和阿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阿一将阿远撞伤了。可那时父亲可着急了,生怕阿一也撞到了哪里。”
许天柏忽然笑了笑,道:“别看父亲在外面横得很。可那次回来却是让祖父好生训了一顿。阿一也是,也没逃过。”
曾念薇大感惊奇:“有这事儿?”
她当然记得那件事。当时曾博远被撞得头破血流,可是将她吓得够呛。许家势大滔天,就算当时曾博远出了什么事儿,定安侯府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许大老爷因此被许老太爷训了一顿曾念薇却是不知的。
许天柏便点头。
“不过父亲并不是记仇的人,没过几天他也将这件事忘了。从这点上看,父亲倒是与三叔相似得很。”
曾念薇便道:“原来父亲是这般豁达之人。”
许天柏道:“父亲并不管事,家里都是母亲在操持,母亲为了我们。吃过不少苦。”
“......你也知道的,我原还有个妹妹。她和阿一一样,从前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
许天柏说着说着,忽然便停了下来。
他敛着眉目的模样,安静而哀伤,让曾念薇心下微堵。
曾念薇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
她伸手拦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颈窝下,轻声道:“阿柏,你现在有我。”
她将他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声音坚定而清晰:“我们还有阿婉。”
许天柏的身子僵了僵。良久他才吐出一个字。
他说:“好。”
许天柏伸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低语道:“很晚了,睡罢。”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抚在背上一下一下地,有说不出的体贴和细心,如轻风,如暖流,一道一道地拂过曾念薇心尖。
原本是她在安慰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变成了他照顾她。曾念薇心里便有些恼。
恼归恼,不过不知不觉地,曾念薇的呼吸便变得平稳绵长。
等曾念薇睡着了,许天柏侧身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吻。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这才睡了过去。
连连几日。许天柏都留在了家里陪曾念薇。到了初十他才重新上了衙。
许是这些日子堆积的事儿多,还是朝中事忙。许天柏接连好几日都没能赶回来与曾念薇用晚膳。从前他也忙,不过总是还能抽出时间胡来陪曾念薇用饭,有时候甚至午膳也会赶回来。
这些日子,他回来得总是很晚。
曾念薇原本还想等他回来,可总是等着等着便支撑不住地入了梦乡。
许天柏知道后便道:“最近朝中事儿多,夫人先行休息,不用等我。夫人的心意,为夫心知。夫人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经不得累。”
曾念薇笑了笑,从善如流。
朝廷里的事儿,曾念薇多少知道些的。
庆宁侯世子爷子在宝马胡同养了个外室被世子夫人傅黛发现了。这京城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庆宁侯世子夫人傅黛?一如众人所料,这傅黛根本便不知何为家丑不可外扬,带着人便闹到了宝马胡同。这宝马胡同里的这一位,也不是好惹的,傅黛非但连人都没见到,还被好生羞辱了一番。
傅黛气不过,当即便哭哭啼啼地回了娘家。这孙女泪流满面地回来了,可将傅家人吓了一大跳。一听个中原由,傅家人个个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即便冲到庆宁侯府去为傅黛讨公道。还是傅阁老沉得住气,先让人将宝马胡同里那位的底细摸了个清。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
庆宁侯府世子爷萧大公子养在宝马胡同里的外室,竟然是废福王之八女,原八郡主赵同悦!
八郡主赵同悦不应该与废福王一起、同被软禁在玉山别院?怎么会出现在宝马胡同,还成了庆宁侯府世子爷萧大公子萧逸的外室?
这原本的一桩风流韵事,瞬间便成了朝中骇闻。
初初曾念薇听闻萧逸在外头养了个外室时还曾好奇,倒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撼动得了他心中的那株白莲花。等一听到那外室竟然便是赵同悦时,她只眨了眨眼,便再无多惊讶。
果然,这一世饶是有许多事不同了,可有的人有的事,却最终仍是沿着上一世的卷轴缓缓展开。
只是,清高冷傲如赵同悦,竟然成了萧逸的外室。
要知道,上一世的赵同悦,可是大燕里最尊贵的明阳公主,真正的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纵观当时的整个后宫,就连太后、皇后等人,可都是要看明阳公主的眼色行事。
想到这里,曾念薇心里忽然便堵了堵。
上一世,明阳公主的驸马,可是许天柏。
想到许天柏也曾与这个女人是夫妻,曾念薇心里便堵得跟什么似的。原本她还打算给许天柏做个香囊,虽然她的手艺不怎么样,可到底是一番心意。
这么一想,好了,香囊也不用做了。
曾念薇坐在软榻上,旁便的案几放着一整罐腌制好的酸梅,曾念薇一手捻起一个,斯条慢理地吃了起来。
关于赵同悦,上一世曾念薇死得早,其实她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上一世明阳公主是招了承国公许天柏为驸马没错,可上一世,明阳公主年近而立却仍膝下无子。明阳公主三十二,福州兵变,承国公一手釜底抽薪将整个朝堂翻了个彻底,反手拥立新皇登基。
整件事发生来的促然,从福州兵变到承国公抽空军资粮饷、策反众臣,一切顺利得仿佛流水线一般,明阳公主还没反应过来,朝堂已然更新换代。
不仅如此,承国公力挺绝灭废帝一脉,不留一个活动!
明阳公主被留到了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血脉至亲一个个含恨而去。尤其是废帝临死的眼神,那眼里的愤怒和怨恨,让她整整一个月没能睡好。
新帝将赵同悦留给了承国公自己处理,承国公却并未动明阳公主。明阳公主是自己受不了内心的谴责和惶恐,自己最终把自己的命给断送了。
这事儿,虽让人心颤,可让人费解的是原本应该坐享富贵的承国公,孑然一身,将近五旬才留下一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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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侄女
第240章侄女
曾念薇怀了孕,承国公府上下都严正以待起来。
曾念薇的手头上管的那些庶务一应交到了许三夫人手上。
曾念薇对此没有什么话,倒是许二夫人来走了一趟:“阿柏媳妇儿有了身孕,是应该好好歇着,可别让这些庶务给累坏了身子,否则我这做二婶婶的,看着也心疼。不过三弟妹她呀,也是个补偿管事的,这回看她也有得忙了。”
这便是在说,曾念薇将庶务交到许三夫人手上,是在给许三夫人添乱。
许二夫人仔细端倪了曾念薇的脸色,见她无反应,便接着笑道:“阿柏媳妇儿若是有什么要做的、要忙的,尽管来找你二婶婶便是了,我这整日啊,也就管管这些事儿了。”
曾念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仍是没有接她的话。
“二婶婶实在客气了。半个承国公府都交到了二婶婶手里,仍旧井井有条的,二婶婶是能者多劳。”过了一会儿,曾念薇便道,“我这里不便,也只能管管锦绣园了,那外头的事儿,都是祖父和阿柏安排的,我呀,乐得享这一份自在。”
曾念薇笑了笑,将事情推到了许天柏和许老太爷身上,这也是他们小夫妻早早便商量好的说辞:“阿柏他是想二婶婶平日已经够忙了,总不能一直让三婶婶偷得闲,阿柏与祖父一合计,便让三婶婶接了我手中的庶务,也好让三婶婶为二婶婶分分忧。”
提到许天柏和许老太爷,许二夫人便干干地笑了笑。
“原来是这般。”
曾念薇端着脸笑而不语。
晚间,曾念薇与许天柏说起此事。许天柏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这事儿你做的好,以后再是有这种事儿。尽管推到我头上便是了。”
曾念薇笑:“我可不会客气的。”
许天柏便点点头。
“这马上要开局了,什么妖魔鬼怪,也都想着出来踩一脚。”许天柏冷声哼道。
他说着。伸手为曾念薇抚了抚鬓发,道:“以后夫人要小心。就算出了什么意外,记住切莫慌乱。”
他这话说的慎重,曾念薇听得心惊肉跳。
她斟酌了词语,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许天柏想了想,决定不再瞒着她。
“......玉山别院已经开始乱了,牵涉到朝中不少人,庆宁侯府是跑不掉的了,傅家、张家、王家。甚至二皇子多少都有些手尾。”
曾念薇从前便知道,废福王、以及那位废八郡主赵同悦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从知道赵同悦从玉山别院里逃了出来,还成了萧逸外室时开始,她便隐约地猜到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只是没想到,竟然涉及这么广!
自古以来,胜者王败者寇,福王夺嫡败北,若不是先皇偏袒,福王焉还能保住性命?可只要福王一日还在。嘉和帝便如鲠在喉。如今玉山别院自己先动了起来,嘉和帝岂还会放过这个机会?且,就算他想放。许天柏也不会答应。
他等的,便是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许天柏面色严肃:“......承国公府遭难的事,夫人定然也听说了。”
曾念薇心里重重一跳,点了点头。
“夫人可还记得,当年二舅舅在江州出的事?当年白家一门的灭口案,便是福王府的手笔。”许天柏顿了顿,满目阴霾,“就是父亲和母亲,还有阿婷的死。也与福王府离不了关系!”
许天柏冷声道:“筹谋这么久,也该收网了。”
他的声音极冷。眼中杀意毕现,让曾念薇看得心惊胆颤。
曾念薇知道许家那场大火是有人蓄意为之。她也隐约地能猜到与福王府,甚至是赵同悦都脱不了关系。可这却是她第一次从许天柏口中听到他提起这件事。
曾念薇心里极寒。
若是这一世许家的遭难与福王府脱不了关系,那上一世呢?是不是也有福王府的手笔?可若是真有,那上一世,许天柏最后可是尚了主的,娶的,岂不是仇人之女?
想到这一层,曾念薇脸色便有些苍白。
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她曾经在萧逸书房里见到的那个人,虽然贵为天之骄女,可她脸上却并无为外头所传颂的那般风光。
有许多事,一旦有了蛛丝马迹,许久被忽略的事情便一一地浮现了上来。
上一世,世人所传颂的皆是明阳公主的美貌与聪慧,以及她的令人意外的婚事。她亦听过无数明阳公主极其看重承国公,可直至临死,她也不曾听说承国公与明阳公主伉俪情深的说辞。
曾念薇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她隐隐地觉得,她似乎摸索到了当年、甚至这一世的某些真相。
许天柏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便有些不忍。他想了想,将下面原本要说的某些话咽了回去。
他隐晦地对曾念薇道:“夫人切莫要记住,有时候,就算是血脉至亲,也不足以相信。”
曾念薇回过神来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许天柏见她有些恍惚,便没有再说这个话题。
一般有孕,都是前三个月比较辛苦。到了曾念薇这里倒是有些不同。
第四个月的时候,曾念薇的肚子俨然鼓了起来,程氏和曾念兰都来看过,个头却是比一般人都要大得多。
渐渐地,曾念薇才有了害喜的反应。胃口渐渐地变得刁钻,人也越来越嗜睡,就是她自己也有察觉,这些日子她的情绪变化尤其地大,易喜易怒。
许天柏特意请了翁太医来看过,又请了太医院里最擅妇科的孙太医。两人都说这是正常的孕喜反应,许天柏这才放下了心。
许天柏一直极忙,偶尔才能抽空回来陪曾念薇用饭。
倒是曾念兰。常常会来与曾念薇说话,偶尔还会带上小阿宝。
顾子弦这些日子也忙得脚不沾地。只偶尔得了空,才能来接曾念兰母子回去。
这一日,曾念兰原本是带小阿宝来的,可临时小阿宝泄肚,曾念兰便打发人来与曾念薇说了一声。曾念薇便让香橙挑了些温和的药材补品给曾念兰送了去。
晨后的阳光融融,似薄纱一般覆了薄薄的一层在身上,轻柔温和,有说不出的舒心。
曾念薇被绿月搀扶着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便闲着没事窝在藤榻上眯眼。
晓芸轻手轻脚地从外头走进来,见曾念薇假寐,便轻声道:“夫人,二夫人带了一位姑娘过来了。”
许二夫人?
带了一位姑娘?
曾念薇便挑了挑眉。
许二夫人带了的这位姑娘,姓刘,闺名蜜儿,是许二夫人刘氏的侄女。
刘蜜儿个子娇小,肤白唇红,眼里眉间蕴着一股江南水乡女子才有的温软娇媚。
她浅浅一笑,脸颊两旁顿时漾出两个盈盈的梨涡。有说不出的娇美袭人。
就连曾念薇见了,也不得不赞一句的确是个美人。
许二夫人见曾念薇目光只淡淡地扫了刘蜜儿一眼并不说话。她便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侄女,闺名蜜儿。素来是个孝顺又体贴的好孩子。这可不,瞧我这些日子闷得慌,她便过来了陪我。”
许二夫人一面端详着曾念薇的面色,一面道:“不过我瞅着,蜜儿倒是与阿柏媳妇儿年纪相仿,阿柏媳妇儿若是闷,我大可割爱,让蜜儿留在锦绣园里与你说说话,便当是解乏。”
刘蜜儿也是个聪明的。见状笑着上前几步去挽曾念薇的手,甜甜地唤了声:“姐姐。”
曾念薇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蜜儿也才十三吧?如此年轻,这声姐姐我可担不起。”曾念薇便道。
许二夫人都将话说到这种田地了。用心昭然若揭。
可曾念薇却假装没听懂,不慌不忙道:“既然蜜儿是特意来陪二婶婶的,我又怎好夺人所爱你?这是万万不可的。”
“蜜儿远道而来,上门是客,二婶婶可安排好蜜儿的住宿了?”曾念薇说着,不等许二夫人开口,便道,“我瞧着玉茗院那便挺好,环境清幽,里头的物品铺盖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不如就让蜜儿住那儿好了。”
许二夫人一时便膈了膈。
刘蜜儿不知道玉茗院在哪儿,她可是清楚得很。玉茗院确是很好,虽然比不上锦绣园大气,比不上御和园雅致,却是承国公府里最为清幽雅丽、最适合女子居住之地。可同时,它最近二房的泽园,与许二老爷的书房更是一墙之隔。
让刘蜜儿住那,与许二老爷抬头不见低头见,许二夫人怎能心安?
许二夫人一张脸便有些僵硬。
“蜜儿是特意来与我解闷的,我又怎舍得让她住那么远?”许二夫人笑了笑,道,“我已经让人将伊芳楼收拾出来了,蜜儿就住那,也方便与我说说话。”
曾念薇便笑:“二婶婶的安排果然妥当。”她也没多强留刘蜜儿住玉茗院。
许二夫人没在曾念薇这里讨得好,还差点吃了瘪,她没坐一会儿便带着刘蜜儿匆匆地走掉了。
许天柏是回了承国公府才知道府上来了这么一个人。
许二夫人特意在许天柏在的时候带着刘蜜儿又来了。
“......这是我侄女,特意来陪陪我。这孩子啊,孝顺是没话说的了。”许二夫人给许天柏介绍道。
许天柏便淡淡地瞥了刘蜜儿一眼,道:“刘姑娘。”
刘蜜儿见到许天柏的时候先是愣了愣,一听到许天柏对她说话,顿时红了一张桃腮:“许大哥唤我蜜儿即可。”
许二夫人便也笑:“是啊,刘姑娘刘姑娘的,多见外。”
许天柏眉眼不动,不咸不淡:“随时亲戚,不过礼法却是不可废。”
许二夫人便干干地笑了笑。
刘蜜儿亦知不可心急,顺着许二夫人的眼色便退到了一旁。
不出半日,承国公府便都知晓,府里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刘姑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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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送走
第241章送走
谁人都知道,许二夫人的侄女来了。
刘侄女不但生得貌美,还待人和善,体贴小意得很,一时之间还真拢了不少人心。
泽园里都传,刘家姑娘心善又和气。
锦绣园里倒是平静,曾念薇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许天柏瞧了几天,见她是真的平静,反而倒是有些好奇了。
“夫人似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刘姑娘的存在?”
曾念薇正伸手捻酸梅,闻言手顿了顿,随即瞥了他一眼:“担心有何用?”
她似笑非笑地道:“若夫君真是看上了刘家姑娘,那我去二婶婶那开了这口,为夫君将美娇娥求了来,如何?”
她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真让许天柏有些汗颜。
“夫人真是说笑了。”
曾念薇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许天柏以手掩嘴咳了咳:“不过,为夫倒是好奇,夫人可是如此相信为夫?”
曾念薇道:“夫君莫真当我傻了不是?夫君若是真想纳妾,早在我初诊出有孕时便不会挡了梁家的意,又何必等到今日?”
更何况这是出自许二夫人娘家刘家的姑娘,哪怕刘姑娘貌赛西施,美比貂蝉,此时许天柏也绝不会与二房扯上何关系。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去操这份心?
曾念薇这么一说,许天柏倒是笑了起来:“夫人倒是想得通透。”竟然他母亲的娘家、他的外祖梁家曾找过他的事都算准了。
果然,是他看好的女子。
曾念薇本便没将刘蜜儿放在眼里,如今许天柏表明了意,这么一来,对于刘蜜儿,她便更是不过心了。
刘蜜儿却是没事就会到锦绣园里同曾念薇说话。见曾念薇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刘蜜儿便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刚入黄昏她就过来了。
还带来了她亲手熬了好几个时辰的老骨汤。
“......我熬了许久的汤。想着给姐姐补补身子。”她顿了顿,神色有些娇羞。“听闻许哥近来公务繁忙,我便多熬了些,趁着机会,让许哥也补补身子。”
刘蜜儿说完,偷眼去瞥曾念薇,正好对上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神。
刘蜜儿心下微慌,强作镇定道:“姐姐千万别误会,我。我,我没有其他意思。”
曾念薇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刘姑娘说笑了,我可没说,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我......”
刘蜜儿张了张嘴,欲说还羞的小模样焉是楚楚可怜。
曾念薇却对一旁的张嬷嬷道:“我有些累了,来扶我回去。”
这明晃晃地甩了刘蜜儿脸色,刘蜜儿一张脸顿时又红又白。她咬了咬唇,腾地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强撑着与曾念薇道了别,摇摇晃晃地夺门而去。
等她走了。曾念薇才笑了笑:“我倒成恶人了。”
一旁的晓芸便道:“夫人真是说笑了,什么恶人不恶人的,不过便是些小猫小狗。偶尔串错了门,夫人权当笑话看好了。”
曾念薇便嗔她:“说的什么话?”
她这般说着,却没有责怪晓芸的意思。晓芸曾是跟过许天柏等人,也只有她才敢、也更适合说这样的话了。张嬷嬷和绿意等人立在一旁并没有出声。
刘蜜儿承国公府住了一段时间,锦绣园还好,没传出什么风声,反倒是泽园,渐渐地便起了些风言风语。
许二老爷在泽园正房里出入的次数并不多,他大多数都歇在外书房又或是孙姨娘那。
说来也许是巧。他这些日子在泽园里出出入入,几乎都会撞见刘蜜儿。一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连许二夫人刘氏心里也不舒服起来。
许二夫人李氏在泽园里的地位本就尴尬。论情分。她比不过孙姨娘,是许二老爷身边的老人儿。论儿女,她如今膝下空空,好歹孙姨娘还有个许天令傍身。而刘蜜儿又年轻貌美,这么一比对下来,若非刘蜜儿是她娘家侄女,又是她亲自挑选过来的,她都要以为刘蜜儿是什么人派过来故意给她添堵的了。
刘蜜儿其实也很是委屈。
她也不知道为何每次都会遇见许二老爷。
对于她这次来的目的,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她一直极力地想向曾念薇示好,只是奈何对方油盐不进,似乎根本不知身为人妻该有的贤淑大度为何,明明自己都怀孕了,竟然霸占着世子爷而不肯添人。
对于这件事,曾念薇的确是要承认自己心里是不愿与旁的女人分享自己丈夫的。说她不贤良也好,说她嫉妒也好,身为一个妻子,她自认做不到大大方方地为许天柏纳妾。
而这一点,许天柏也让她非常动容。
早在刘蜜儿住进来的那时起,许天柏便认真地与她提过这个问题。虽说承国公府子嗣不丰,可到底他们还年轻,以后想要多少孩子还不行?就是承国公府,如今也需要人鼎立门庭,与其将精力分到温柔乡里,不如小夫妻俩好好地经营便是了。
对于他的这种想法,曾念薇很是惊讶。她咬咬牙,婉言道:“......府上如今的情况,我是知道的,房里若真的要添人,我也只有乐意的。我知道刘姑娘不妥,可这世上,并不仅仅只有一个刘姑娘。反而是夫君这般,倒是令我惶恐了。”
许天柏便笑:“原来夫人这般大度。”
他将曾念薇的口是心非看在眼里,笑得极是揶揄。曾念薇本多少有些忧虑,见他这样一颗心反而落定了下来。
是啊,他可是许天柏,凭着他的地位和权势,若是真的想要纳妾,岂需要与她斡旋?
曾念薇想通了这点便笑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眸里的欢喜和愉悦:“夫君这般聪明,反而是我班门弄斧了。”
许天柏便哈哈大笑。
他伸手将曾念薇揽在怀里,他的手掌温软而干燥。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在曾念薇小腹上,干燥而温暖的触感竟让她觉得无比的心安和慰贴。
“夫人可知。饶是父亲,而立之前也只有我母亲一人。”许天柏的声音在曾念薇头顶缓缓响起,带着无比的坚定,“而我,自然会比父亲做得更好。”
“况且,承国公府不还有三叔,还有阿一?”他风轻云淡地道,“如今三叔尚无子嗣。阿一也开始说亲了,夫人便多留意些,有什么合适的人家,通通说与他俩便是了。”
许天柏便道:“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一副来者不拒的模样。
曾念薇原本还因为他的承诺动容异常,这被他后面的话一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笑着笑着,忽然眼泪便落了下来,可将许天柏吓了一大跳。
“夫人切莫要伤心,不就是纳妾?既然夫人这么想为夫开枝散叶,为夫便多纳几门妾室便是了。”
曾念薇顿时便被气笑了。杏目圆瞪的模样生动极了、
她胡乱地摸了一把泪,瓮声瓮气都瞪他:“你敢!”
许天柏便笑,目光熠熠生辉。
曾念薇忽然便记起。她不久她还因为他上一世尚了明阳公主而生了一通闷气。
这乍然一想起来,曾念薇都有些为自己害臊。她竟然吃起了上一世的飞醋来了?若真要这么说,她自己上一世还傻乎乎地追着萧逸跑呢。且,据她所知,上一世许天柏和明阳公主,似乎并不是表面所传的那边。
唉,这一笔烂账,又怎么能算得清?
那些事儿就像是落红,早已零落。又辗转成泥,还怎能计较得来?
无理取闹罢了。
曾念薇不由得笑自己。果然是孕妇思虑多吗?
承国公府热闹了一段时间。
刘蜜儿折腾了一段时间没折腾出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地就将许天一给得罪了。
许天一本就看她不顺眼。如今人都撞到他手上了岂还会放过这等好机会,许天一一开口便告到了许老太爷和许二老爷处。
许二老爷这些日子忙得焦头烂额,这无端端地又因为刘蜜儿而受了许老太爷一顿好训,许二老爷当即便怒了,好生将许二夫人刘氏提出来一顿没给好脸。许二夫人本便提心吊胆的,生怕刘蜜儿和许二老爷之间折腾点什么出来,给她来个弄巧成拙。可人是她招来的,她总不好开口撵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她便趁机将刘蜜儿给送了回去。
第二日一早,刘蜜儿便宝贝一顶小轿子给送出了承国公府。
这件事不大不小,总也有人知道。
曾念兰来看曾念薇的时候便提了提:“……听说,你这里还来过一位刘家姑娘?”
曾念薇便笑:“是二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来陪陪二夫人罢了。没想到这等小事,竟然连姐姐都知道了。”
曾念兰道:“你姐夫跟我提过一耳朵。”
曾念薇顿时就笑:“姐夫的消息倒是灵通。”
“还不是关心你?”曾念兰下意识地便为顾子弦申辩了一句。
曾念薇便笑,也没戳破她。
曾念兰本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不过见曾念薇这样便知道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既然刘家姑娘也被送走了,妹妹并无受到什么委屈,曾念兰便也没再提这事。
“最近怎么样,他有没有闹你?”曾念兰问。
“挺好的。前段时间闹得很,这些天倒是消停了。”曾念薇笑。
她现在已经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已经很是显怀,平时除了会在院子里走几圈,她大多数情况都是卧榻休息。此时她正躺在铺了厚厚的软垫子的藤榻上,浅声笑语地同曾念兰说话。
妹妹眉眼舒缓,笑容明亮,白皙的脸庞透着红润。曾念兰见她这样,便很是放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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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前兆
第242章
承国公府里最近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若说是新出的也不大恰当,真说起来,倒也可是说是秋后算账。
之前许老太爷因为刘蜜儿的事狠狠训斥了许二老爷一顿,让许二老爷被下了脸。原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地算了,可没想到一转手,许老太爷还将许二老爷手中的掌管的好几个钱庄给收了回来。
这可是件大事。
许家产业丰厚,每个主子手上都有不少进项的良田庄子铺子。尤其是在外行走为官的,以许老太爷和身为世子的许天柏为最,许二老爷、许三老爷,甚至是许天一手上也握有不少产业。
许家尚未分家,许老太爷这么要求也无可厚非,可如此一来,许二老爷却是震住了。
他去找许老太爷说话:“......父亲这是何故?难不成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便没收了儿子手里的产业?”
许二老爷年近三十五,身材魁梧高大,一张面皮白白净净,保养得极好。
许是太过震惊,又或是太多愤怒,他额头上的亲筋一跳一跳,眼角的皱纹也显了出来。
“从前父亲便钟爱大哥......”许二老爷说着顿了顿。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道:“大哥虽然性子有些洒脱,可他是嫡长子,父亲疼他,我无话说。如今父亲一颗心放在阿柏身上,全心全力栽培阿柏,什么好的都给了他就算了,如今,父亲将儿子手里仅有一点产业也收回了,莫不是想让儿子以后在侄子手里讨生活?”
许二老爷极是激动。一张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父亲啊父亲,我也是你的儿子啊!可父亲这般,置儿子于何地?”
书房里静悄悄。只许老太爷和许二老爷两人。
许老太爷背着手,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那一副万马奔腾泼墨图。
他沉默着待许二老爷说完才缓缓地转过身来。
许老太爷年近六十。发须尽白。
他静静地盯着许二老爷许久,才慢慢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父亲。”
许老太爷身居高位多年,积威多年,他只平淡地那么一扫,许二老爷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许二老爷也不是那般不经用的,他心里虽有些慌,面上却仍是不露声色。
他也知道自己言辞太多激进。多有不妥。可他心里憋着的这股气已经很久了,既然已经说开了来,那便饶是他心里有不安,也回不了头。
自己的儿子,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许老太爷心里叹了一口气,眼里满是痛心。
“阿载啊阿载,我可要拿你怎么办?”
许二老爷身子一震,目露震惊地望着许老太爷。
阿载是他的小名,多少年了,老父亲都没有称呼过他的小名。
“父亲这话。是何意?”许二老爷压着心中的翻滚,强自镇定地问许老太爷。
许老太爷却仿佛是做了什么决定,只是摇了摇手让他出去。再也不肯再看他一眼。
许二老爷回到泽园,越想越惊疑不定。
他一甩手,不小心便打翻了许二夫人递过来的毛巾,许二夫人被他忽如其来的一甩跳了起来。
“老爷?”
许二夫人对从来喜怒不定的许二老爷颇是忌惮,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许二老爷的脸色,轻声开口。
许二老爷扭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幽深如同古井,将许二夫人看得一颗心直跳。
“你歇着罢,不用等我了。”许二老爷审视了她半响。最终甩下这么一句便大步离去了。
许二老爷一走,许二夫人便像坨软泥似的瘫了下来。她身边的心腹婆子忙地过来扶起她:“夫人。夫人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许二夫人眼眶本便红红的,看这屋子里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心腹。心中的堤线顿时便崩塌了。
“谁知道,谁又知道啊?”谁又知道她的苦啊?许二夫人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笨,嫁给许二老爷当继室这几年,她何尝没看出来许家虽然看似和睦,可大家似乎都有意无意地疏远、甚至防着二房?
她这个继室,又是后进门的,这么些年来,竟是半点门路也没摸着。她越来越心惊,尤其是这一年来,她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
可另一边,娘家的父亲母亲挨饿一直催她,让她赶紧剩下一儿半女。
她倒是想啊,可这不行房,又何来的孩子?
二房这边的动静,曾念薇是不知道的了。
曾启贤带着曾博远来看她。
说是看,实则是来与她商量曾博远的婚事。
“......张家八姑娘,比阿远小一岁。性子温和,端庄贤淑,是个颇有才气又孝顺的孩子。”
曾念薇闻言便笑,转头去看曾博远:“阿远呢?阿远觉得如何?”
曾博远脸本便红红的,被她这么一问,顿时更紧张了。
“我,我听父亲和姐姐的。”
话虽这般,可他整张脸庞都不自觉地便红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曾念薇便道:“阿远见过张家八姑娘了?”
曾启贤就哈哈笑了起来。
曾博远有些尴尬:“上回,在阿奇的生辰宴上见、见过一回。”
曾念薇便也笑。
哪家少年不怀春?
而这么看来,父亲很早便看好这门亲事了。
曾念薇道:“改日,我下帖子请张家八姑娘来坐坐,说说话。”
曾启贤道:“嗯,你也瞧瞧,把把关,若你也觉得可以,改日我便让人到张家提亲去。”
“说起来。这位张家八姑娘,和你奇表弟的媳妇儿还是堂姐妹。”
“哦?”
曾启贤就笑道:“可不是?说起来这是还是走了你三舅母的线。这张八姑娘啊,样貌品行都是极好。你三舅母见过几回,也觉得妥当。”
曾念薇自是相信三舅母程氏的眼光。她既说了好,那多半是没错。
曾念薇满目含笑:“那更好,改日让三舅母一起带阿奇媳妇儿、还有张八姑娘一起来,这样更不显突兀。”
曾启贤也点头。
说完了这桩事,曾启贤面色便有些严肃。
“......今日来,并不只是想要与你说阿远的事儿,还有两事,要说与你知。让你心里也有个底。”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让曾念薇微微有些惊讶。
“何事?父亲直说便是了。”
“还不是家里的事儿?”曾启贤便叹了口气,“前个儿,芳姐儿在成家闹了起来,可是将成老太太气得晕了。成三女婿说她几句她还不受,哭着闹着竟然跑回了回来。”
曾启贤说着面色很是不好看:“我已经说过芳姐儿了,也将她送回了成家,让她给成老太太和成三女婿都道了歉。”
“这成了婚,便应该好好过日子才是。夫妻之间谁没个小打小闹?可若是忤逆长者、目无长辈,这实在说不过去。我瞧着成三女婿性子颇为温吞。芳姐儿却还将日子过成这样。”
想起曾念芳那性子,曾念薇心里便默了默。
她安慰曾启贤道:“父亲莫要因此伤了身,俗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父亲也且放宽了心罢。”
曾启贤便叹气:“是为父的过错,没教好芳姐儿。”
他说完,对曾念薇道:“为父同你说这事儿,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旁的若是有什么人想拿这事儿说词儿,你也好应对。”
手心手背都是肉,曾启贤不能真的将曾念芳扫地出门,可也不能让其他几个儿女因为这事儿而被人质诟。
曾念薇便点头。
“我知道了,父亲莫要担心。”
“嗯。”曾启贤颔首,接着又道。“还有一事,我想你应该很快也会知道。东宫里侧妃娘娘所出的小皇孙。前两天夭折了。”
这可真是个大新闻了。
想起曾念秀那般着紧儿子的模样,曾念薇心下颇是不忍。
曾念秀都亲自照料了。小皇孙竟然还是没了。
东宫里,到底水深难测。
父子俩又与曾念薇说了一会儿话,便走了。
曾启贤不让曾念薇送:“你现在月份也大了,莫要拘着这般虚礼。阿柏他最近忙,你一个人在家,更是要注意身子。”
一旁的曾博远便也笑:“四姐姐放心,四姐夫他前个儿去了玉山,估摸着明天就能回来了。”
曾念薇就笑他:“你的消息倒是比我还灵通。”
曾博远笑着摸摸脑袋:“我跟着四姐夫做事嘛,知道的比四姐姐多一些。”
曾启贤哈哈大笑,转手给了儿子一个爆栗:“走了。”
曾博远则吃痛地摸了摸脑袋,跟曾念薇道别便与父亲一块儿走了。
养胎的日子几月如一日。
除了每日的汤羹,便是散散步、翻翻书。许天柏若是在家,偶尔还会陪她下几盘。
许天柏出了公务,小半个月都没回来。许老太爷和许三老爷这些日子似乎也忙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许天一也跟着不知道哪儿忙去了。
晨间的阳光温和柔曦,照拂在身上软软暖暖,有着说不出的舒服惬意。
曾念薇倚在藤榻里假寐,忽然,她倏然地睁开了眼睛,眸里满是惊喜。
她清晰地感觉到到肚皮上微微地鼓起一个小拳头,小小的形状,软软和和的,缓缓地动了动。
这是胎动?
曾念薇意外极了,又满是期盼。
她将手轻轻的覆在小腹上,声音不由自主地便软了几分:“阿婉阿婉,再动一动,再与母亲说说话。”
一旁的张嬷嬷和绿意等人也满是惊喜,纷纷道:“小阿婉会动了呢!世子爷这般疼她,若是世子在,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曾念薇便笑。
“是啊。”
他这么期盼阿婉,若是知道阿婉已经长到会动了,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初阳暖融融,阳光躲过层层峦峦的树叶,斑驳地打在地上,欣然起舞。
锦绣园里一片欢欣,大家都在期待这一个小生命的降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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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第243章 将夜
第243章
乱子,是在半夜的时候起的。
曾念薇睡得朦胧时被摇醒了。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绿意和绿月焦虑的脸孔。
“夫人、夫人快醒醒。”
曾念薇心下一惊,立下睡意全无。
夜幕漆黑,不见星辰。外头灯火烛光一晃一晃,树影人影影影绰绰地倒映在剪窗上,摇摆不定。
夜半孤寂,声音便变得格外的清晰和响亮。
曾念薇听得清楚,外头脚步匆忙,夹杂着女人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乱成一片。
曾念薇分辨得出,那是孙姨娘的声音。
曾念薇虽然与孙姨娘不算熟络,可也知道孙姨娘是个沉静稳重的性子。
什么事儿?
才能让她乱成这样?
曾念薇一颗心忽然地便被揪了起来,她蓦地转过头来,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出什么事了!”
她满目警惕,声音尖锐,但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出她眼底的恐慌。
绿意便握了握她的手,摇醒她:“夫人,夫人!夫人您不能急啊。不是世子爷,世子爷他没事!”
曾念薇这才微微回过神来,双目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焦距:“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绿意道:“是孙姨娘,孙姨娘匆匆地跑了过来,非闹着要见夫人。”
“可说了何事?”
“说是三少爷和四少爷出事了。”
许天一和许天令?
曾念薇抬头望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沉声道:“带她进来。”
孙姨娘一见到曾念薇眼泪便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掉。
“夫人,夫人救救三少爷、四少爷,救救四少爷啊!”
她双眼红肿,形容凄厉。让曾念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孙姨娘,到底怎么回事,先将话说清楚。”曾念薇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双手下意识地便覆在了小腹上,定定地盯着眼前面容有些狰狞的孙姨娘。
孙姨娘却仿佛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只知道一昧地喃喃自语:“夫人、夫人,求求你,求求你赶紧去救救四少爷,救救四少爷啊!”
曾念薇深深地颦起了眉头。
孙姨娘这般,这乍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对许天一和许天令见死不救了。
“别哭了!先将话说清楚!”曾念薇怒斥道。
孙姨娘的哭声一下子便卡在了喉咙里,有些呆呆地望着曾念薇。
曾念薇嫁入许家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她一直都是温温和和、浅语带笑的模样。这般骤然地翻了脸,孙姨娘倒是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曾念薇心里止不住地冷笑。
且不论许天一和许天令如何,光孙姨娘在这哭嚎却不提正事,这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能耽误得起的!
这些日子,她慈软惯了,旁人反而将她当成了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孙姨娘被曾念薇的冷容吓得止了哭,她肿着一双眼,泣不成声:“三少爷、三少爷和四少爷出事了!他们受伤了!”
孙姨娘说着,眼泪便又哗啦啦地往外掉:“三少爷受伤尚轻。可四少爷、四少爷他,他整个人都昏迷不不醒了!”
曾念薇心里重重一跳,她腾地便站了起来。
“怎么会受伤?他们现在在哪里?沈叔已经跟世子爷出了门。可曾派了人去请大夫?“曾念薇连声发问,又转过头去对一旁的晓芸到,“马上拿世子爷的名帖,去请翁太医!“
孙姨娘哭道:“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婢妾、婢妾已经完全没主意了!这可怎么办啊,夫人您赶紧过去看看吧!他们已经被送到了泽园里。“
泽园?
曾念薇刚迈出的步子顿时就刹住了脚。
她缓缓转过身来,问孙姨娘:“三少爷和四少爷,都在泽园?“
“啊?”
孙姨娘没想到她会忽然回头发问,她只愣了片刻便反应了过来:“是。他们都送到了泽园。”
“三少爷和四少爷,是谁送回来的?”曾念薇又问。
孙姨娘似乎有些记不清了的模样:“婢妾......婢妾也没主意。”
她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婢妾一见到三少爷受了伤,四少爷昏迷不醒的样子。婢妾、婢妾已经没了心神,只一心想着要来求夫人。夫人、夫人您快去看看他们吧!”
“哦?是这样吗?”
曾念薇轻声地问了一句,声音忽然便冷厉了起来:“来人哪!将孙姨娘给我抓起来!”
徒然生变!
曾念薇的话一落,张嬷嬷和绿月一个擒手便将来不及反应的孙姨娘给扭了起来。
孙姨娘满脸泪痕,惨白着一张脸颤声道:“夫人这是作何?为何抓婢妾?”
孙姨娘边哭:“夫人您这是置三少爷和四少爷性命性命不顾啊!三少爷和四少爷若是出了什么事,世子爷回来知道了,可真是要寒心了!”
曾念薇置若罔闻,她搀着绿意的手重新坐回榻里,冷眼瞧着孙姨娘:“为何抓你?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到了这一步,你还要演戏不成!”
孙姨娘的面色顿时白了三分:“夫人说什么,婢妾不明白。”
曾念薇冷冷地盯着她看了半响,没有再理她。
忽然地便走到了这一步,方才的恐慌已然徒然无踪,曾念薇镇定异常地吩咐人手:“......老太爷、三老爷那都派人去看看,正门、侧门和后门也去探探,莫要让人钻了后花园的空子。加强人手,严禁任何人进出泽园!”
曾念薇忽然发了难,让众人都吓了一大跳,可众人却什么都么问,每人脸上神色肃穆。立马转身便走了出去。
等将事情都吩咐布置完,曾念薇的目光这才重新落到孙姨娘身上。
此时孙姨娘脸上已经不见了泪眼,一张白皙娟秀的面庞上反而添了几分平静。她忽然扬眉冲曾念薇笑了笑:“我倒是小看你了。”
曾念薇也不说话,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其实孙姨娘刚冲进来说出事了时曾念薇还是慌了神的。可后来转念一想,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孙姨娘开口说了许天一也在泽园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按孙姨娘的说法,许天一只是轻伤,别说他是轻伤了,就算他也昏迷了,许天一身边伺候的人也不会让他到泽园去养伤!且。如今夜半,许天一和许天令若是真的受伤被送了回来,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为何是孙姨娘?而这孙姨娘一来,口口声声让她到泽园去,可她又不是大夫,就算赶到了泽园,可又用何用?
这么明显的破绽......曾念薇稍一冷静便察觉出来了。
二房,沉不住气了。
而孙姨娘敢这么做,唯一赌的。便是关心则乱。
如今许天柏不在,她作为嫂嫂,乍一闻两个小叔子出事了。为长为嫂,她都应立马赶过去才是!
想到这一层,曾念薇便落目去看孙姨娘。
孙姨娘扭头过错开她的目光,丢下一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曾念薇忽然便笑了。
“你放心,我也没打算问你什么。”
她正说话间,绿意拿了一件薄大氅给曾念薇披上:“夜里凉,夫人切莫大意得了风寒。”
曾念薇就笑:“还是绿意体贴。”
她转头对一旁的香橙道:“我有些饿了,你让小厨房炖碗燕窝鸡丝粥来。”
曾念薇说、做这些的时候,孙姨娘一直在旁看着。刚开始她还以为曾念薇是做给她看的。可后来见曾念薇竟然真的斯条慢理地喝起粥来,她忍不住便皱起了眉头。
“你真的不急?”
曾念薇闻言瞥了她一眼。又转头将碗里的粥喝完了,才道:“你都在这儿了。我还有什么好急的?”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地便喧闹了起来。
兵械的打斗声夹杂着闷哼声、利剑划破衣裳刺透皮肉的噗兹声,交杂萦绕,不绝于耳。
果然,乱起来了。
打斗声从小至大,再渐渐地归于平静。
夜半孤寂,凡事有一丝半毫的声音便都尤其地清晰。
孙姨娘耳力好,也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声响,可她听着听着,脸色刷地全白了。
“怎么会!怎么会?”她惊声呼道。
她带来的人,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曾念薇没有再理她,起身走了出去,刚走到游廊下,南安、张嬷嬷以及司婆子带着一帮人刚好从外头走进来。
“夫人!人都控制下来了!”南安便道。
自从曾念薇嫁入了承国公府,南安也跟着过来了,一直在外院做个小头目,平日里专门负责为曾念薇打听消息。今夜也亏得他在外头带人突围进来,里应外合,才如此迅速地将孙姨娘那边的人控制下来。
曾念薇便道:“老太爷和趣园那边情况在怎么样?”
她这一问,众人的面色都有些诡异。
曾念薇心下一沉,重声道:“到底怎么样了!”
“老太爷和三夫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
曾念薇只觉得额上青筋突突突地乱跳:“搜!翻遍承国公府也要找出来!”
孙姨娘敢这般闹,定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许二老爷?还有没有外头接应的人?
他们千方百计地想要将她弄到泽园去,是要做什么?
杀人?还只是单纯地劫持?
若是想灭口,大可不必这般费尽心思地将她骗到泽园去,若是劫持,那劫了她、甚至还有许老太爷、许三夫人,意欲何为?
曾念薇迅速理着这一团乱麻,蓦地转过头来对晓芸道:“去,搜泽园!”
无论怎么样,许老太爷和许三夫人都不能出事!
是夜,承国公府却灯火通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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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结局
第244章结局
许老太爷并没有被劫持。
南安正带着人刚走出锦绣园,许老太爷便领着一队人朝着锦绣园的方向过来了。
许老太爷面上掩饰不住震惊和疲色,见到南安等人,他颇为欣慰。
二房骤然反乱,许天柏不在,锦绣园的人能如此快速地反应过来,不但能自救还能将局面控制了下来,许老太爷对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
两拨人聚在了一起,许老太爷将锦绣园的情况问清楚了之后沉默了一会:“老三不在,你们务必要将三夫人找出来。”
“是!”
南安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泽园去了。
许老太爷则是带着人进了锦绣园。
曾念薇见到许老太爷没事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上天保佑!祖父您没事才好!”
许老太爷道:“我这把老骨头没事,阿柏媳妇儿可好?小重孙如何?”
曾念薇便笑:“他很乖,我们没事。”
许老太爷便点点头:“这件事阿柏媳妇儿做的很好。”
许老太爷赞了一句,然后他的目光一扫,落在被捆在一旁的孙姨娘身上,阴冷得犹如看一个死人。
“哼!老夫早说了妖妇误家妖妇误家!迟早要酿成大祸!”
许老太爷这话直指孙姨娘和许二老爷,曾念薇只听着不言语。
孙姨娘既敢帮着许二老爷做出这种事,那她自然也不会是个无辜的。而许二老爷虽然居心叵测,可到底是曾念薇的二叔、许老太爷的二儿子,就算要处置,也是由许老太爷发话,曾念薇这个为人孙媳妇儿的。只需在旁候着便是了。
许老太爷沉着脸半天没说话,一张垂老的脸庞沟壑尽显。
锦绣园里灯火通明,人人面色沉重。
许老太爷端坐上首。曾念薇坐于侧旁,齐齐都在等着许三夫人那边的消息。
许天柏临走前留下不少暗线。曾念薇自己的人手也不少,人手充足实力也不容小觑,因此想外头刚闹起来便本镇压了下来。
二房泽园那边,孙姨娘被擒,孙姨娘带来的人也被制服得差不多了,南安带过去的人不少,又都是好手,怎么也应该要回来了才是。
曾念薇望了一眼上首的许老太爷的面色。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
许老太爷则是面色沉沉。
许三老爷外出公务尚未归来,承国公府里却出了这样的事儿,许老太爷脸色十分难看。
厅堂里虽然站满了人,可却是静悄悄的一片,呼吸可察,落针可闻。
约莫等了大半个时辰,外头才传来纷沓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帘子便从外面掀了起来。
许三夫人被她的心腹丫鬟婆子搀扶着走了进来,她一看见上首的许老太爷。顿时便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父亲......”
许三夫人虽然极力保持镇定,可她的身体却仍忍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显然是被这忽如其来的乱子给吓到了。
许三夫人也是来自京城世家。许多事她自然也是知道的。承国公府里这一场内乱,瞬间便让许三夫人想起了从前承国公府的那一场大火。
那一场大火,几乎毁了大半个承国公府!
她更知道,那一场大火里,除了许老太爷和世子许天柏,其余人无一生还!
危急关头、性命攸关,能保下的,自然是家族里最有分量的人!
许三夫人并不觉得,若是故事重演。她会是最终被保下的那个人!
可许老太爷却没放弃她。
幸好,幸好。
这种从鬼门关里转悠了一圈回来的恐惧。让许三夫人至今仍禁不住地心颤不已。
“儿媳妇、儿媳妇儿.....”许三夫人说着说着,眼泪便忍不住地掉了下来。
这个时候。饶是自诩能言善辩的她,也找不出任何词来表达她此刻的感受。
对着儿媳孙媳妇,许老太爷的面色缓解不少,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老夫知道三媳妇儿受惊了,这事儿不怪你,你坐吧。”
许老太爷说着便让许三夫人坐下来,又特意让人给她上了安神汤。
许三夫人感激地谢了许老太爷,借着丫鬟的力拖着近几发软的身体才坐了下来,她落座的时候悄悄地向曾念薇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许三夫人并不糊涂,自然也知道是谁派人过去救她。
曾念薇冲她笑了笑:“三婶婶吓坏了吧,先喝些安神汤,我让人在西厢里收拾出来了chuang铺,三婶婶若是撑不住,便去歇歇。”
许老太爷也道:“若是累,便去歇一歇罢。这个时候,无需硬撑。”
许三夫人忙道不累,一边谢过曾念薇,边对许老太爷道:“阿柏媳妇儿有心了。父亲,我还撑得住。”
见她坚持,许老太爷也没有再说什么。
许三夫人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上头有许老太爷在,下面侄子媳妇儿身怀六甲都没离开,许三夫人就算是咬着牙也不能走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许二老爷带着人赶了回来。
刚一进门,许二老爷便知道事情出了纰漏。
他心一沉,转脚就往外走,可已经来不及了,一群黑衣黑裤的蒙面人已经团团将整个承国公府前院都围了起来。
许二老爷稳了稳心神,沉声斥道:“你们是谁的人?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以下犯上!”
黑衣人显然训练有素,一拨一拨地各个角落里蜂拥而出,将许二老爷和他带来的人逼到了角落里。
许二老爷心里有些慌,他面色却仍是一派镇定:“你们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现在让开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黑衣人仍不开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许二老爷的人圈了起来。
许二老爷只觉得龇目欲裂,暗暗开始骂起孙姨娘来。
可眼前就是他撕了孙姨娘也没用了,这样的局势,他插翅难飞!
局面万无一失地被控制了下来之后,一个身着青色长衫模样的中年男子才出现。
他身材魁梧却落脚无声,一张面皮五官平凡到了极点。
可明明是一张和睦平实的脸孔,却让许二老爷瞬间便缩了瞳孔。
身为许家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此人?
别看眼前的男人长得斯文,一张面皮无辜亲和,可许二老爷却是知道他那一双手,染了多少血!
许二老爷平静的面孔渐渐地皲裂来一道道裂痕,他禁不住地后退了几步,声音里有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颤抖:“陈叔、陈叔!我要见父亲!”
那位被称为陈叔的中年男子却是朝他轻轻地笑了笑。
“阿载,太晚了。”陈叔静静地盯了他一会,满脸痛心地摇了摇头,“阿载,你怎么这么糊涂?”
“老太爷早就给过你机会了,你却不知悔改。”
他的话一落,许二老爷的面色剧变。
“若不是老天爷保你,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陈叔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缓缓道:“世子爷,早便怀疑你了。”
许二老爷倏然地睁大了眼睛,一张白净的面皮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陈叔却不想再看他,他缓缓地闭上了眼,手向上一挥,那些举着弓弩的弓箭手便犹如土里钻出来的那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将整个前院都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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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顺十九年五月,承国公府再度招贼,许二老爷和四少爷许天令不甚遇难,许二夫人痛失夫子,心智俱疯,被许老太爷做主送到了家庙。
二皇子、庆宁侯府等世家伙同废福王犯上作乱,举朝震惊。
嘉和帝派出亲军,以定国公、吏部左侍郎为首,以雷霆之势将一伙乱党全数剿灭。
同年九月,承国公夫人曾氏诞下一子,承国公大喜,亲自取单名容。
容者,容,盛也。方容者,海纳百川。
全文完(未完待续)
ps:哈哈哈!素不素大惊喜啊!终于结局了~
作者君在打下全文完的时候也很感动极了,哈哈哈!
故事到了这里,该交代的线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其余的,就留点想象的空间嘛,哈哈哈!
至于为什么是小阿容,而不是小阿婉?
作者君也不知道哇,你们问小阿容去啊,哈哈哈!
关于后来
关于后来,总是会有人问起。
后来,后来,后来又如何了?
就算岁月变迁, 光华不再,有些人一如既往,有些事亘古不变。
比如承国公府的隆恩。
无论当年许二老爷心生反意伙痛同废福王等反贼企图起事,还是后来罢黜东宫,承国公府始终不曾受牵连,荣盛几十年如一日,未曾变迁。
如同此事,饶是多年之后,将近而立的承国公回忆起当年那一场暴乱,亦仍心有余悸。
只记得,那时他正在玉山与废福王一派人僵持,骤然地便传来了他二叔叛乱了的消息。
当时的感觉是怎样的?
龇目欲裂?
撕心裂肺?
他至今仍找不到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当时那种心痛。
他只知道,那是他仅剩的亲人。
他的祖父、他的叔叔婶婶、他的弟弟,他的妻子,以及他还尚未出声的骨肉,全都命危一旦!
他做这么多,为的是谁?他在前方拼命, 为的是谁?
如若他们出事,那他如今做的一切,意义何为!
他一分神,脚下便被刺中了一剑,利器穿破皮肉直挑白骨,只瞬间,他便红了眼。
“梅姑!”
他猩红着眼尖吼了一句,眼神狂躁浑身上下散发着犹如罗刹地狱中走出的魔鬼一般,剑起剑落,人头落地。
仍在拼死反抗的废福王余党都被忽然暴起的少年被震住了,他们一晃神,瞬间脖子一凉。大片大片的鲜血如泉喷涌,一颗颗头颅咕噜噜地滚满一地。
那一张张犹带着惊恐的脸孔。面色发青,眼珠外凸。
许力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暴怒的一面。那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戾和阴鸷,完全让他变了一个人。
那个时候,就连许力也禁不住微微地发抖。
他还记得,那个自诩聪明的赵姓女子,曾企图用她手中的火药、炸弹房子交换一命,自家主子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手起剑落,一剑封喉。
出手极快,恍如闪电。那女人就连尖叫也不曾来得及便咽了气。
之后,他们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承国公府。
许力很清楚,自家主子跳下马的时候,浑身僵硬得似一块石头。虽然他竭力地让自己镇定, 可就连他自己或许也没有察觉,他浑身沐血,表情阴厉得让人知从心里打颤!
所幸,一切安好。
许力无法想象。若是老太爷、夫人又或是小公子出了什么事,自家主子会变成何样?
那般阴狠嗜血的魔鬼,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家主子若真的变成了那般会如何!
就连许天柏自己也不敢想象,若是他们其中有谁出了事。他会如何?
他只知道他从来不是个存善之人。
别人伤他一刀,他定十倍奉还!
许大老爷、许大夫人,以及同胞妹妹的骤亡。一直犹如一座座大山,深深地压在他心头上。他心里有一笔笔的账目。
甚至,当年模仿他父亲的笔迹写下家书骗许天一回来的。他都知道是谁。
他一直在忍,也在等。
只一天不曾手刃仇人,他便永远也放不下。
至于他二叔,他知道他手脚不干净,可碍于老年丧子的祖父,他一直没动手。
如今,许二老爷趁着他外出企图胁迫他祖父、他妻儿、他弟弟,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二老爷应该庆幸,他死得早!
如何处置二房的人是许老太爷下的命令,具体的曾念薇并不知晓。
她月份大了,半夜里又闹了这么一场,没过多久她便有些熬不住。
许老太爷让她先行休息,曾念薇想了想也没推辞。
这一睡,沉沉昏昏地竟然到了日晒三竿。
若真说,曾念薇是被一股刺鼻的味道熏醒的。
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血的脸。
许天柏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
青发素颜,血乌肤白。
曾念薇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怎么满脸满身都是血!
曾念薇惊呼,忙地掀被便要起身。
她刚动,这才发现手一直被他握在掌中,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
曾念薇心惊肉跳。
毫无预兆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哗地往外掉。
“夫君,阿柏,你怎么了?”曾念薇声音当即便哽咽起来,反手握住他冰冷僵硬的双手,“你到底怎么了?”
“你放心,祖父没事, 三叔三婶,还有阿一他们都没事, 我们都没事!”
见他这样,曾念薇一颗心犹如被一直无形的手揪了起来, 痛得不敢用力呼吸。
许天柏虽然他抓着她的手,可却似是没看见她一般,他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双目竟有些空洞。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声音竟嘶哑如破裂的弦。
他说:“那梅姑呢?梅姑她好吗?”
他顿了顿,又问:“阿婉呢?阿婉她好吗?”
曾念薇顿时便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许天柏将曾念薇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许老太爷、许三老爷、许三夫人和许天一都闻讯齐齐赶了过来。
许天一睁着一双猩红的眼,哭声道:“大哥!大哥你醒醒啊!我是阿一,我是阿一啊!”
许老太爷顿时也红了眼眶。
许天柏却依然没有动。
曾念薇哭得声歇力竭,一双手死死地反握住他,她边轻声唤着许天柏的名字。一面却渐渐白了脸,忽然地她抱着小腹就不言不动了。
许三夫人最先发现曾念薇的不妥。当即便吓白了脸:“阿柏媳妇儿怎么了!快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现场顿时乱成了一片。
曾念薇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许天柏已经恢复过来了。
他净了身,换了一袭雪白的长衫,发未挽,随意地梳到身后。他手上、背上和小腿上的几处伤都上了药,包扎好了,此时正坐在床榻边看她。
见曾念薇醒来,他顿时动了口气,轻声道:“你醒了?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见曾念薇伸手去摸小腹,他便道:“你放心。孩子没事。”
知道孩子没事,曾念薇便心安了。
她定睛静静地凝视了他半响,才道:“你方才吓死我了。”
许天柏便笑。
他的笑容清浅,一如既往。
是她熟悉的模样。
他说:“可知,你也把我吓死了。”
曾念薇闻言心顿时一颗心都软了起来,她半起身来去挽他的腰,将脑袋埋在颈窝里。
“幸好,我们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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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阿容从小就是个小正经。
他还很小的时候,衣裳就穿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到脑后。一张小脸永远都虎着,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人瞧。
每次许阿容这样盯着顾阿宝看的时候,顾阿宝只觉得手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浑身都痒痒的,总想伸手挠一挠。
每当这时。顾阿宝就仗着身高体型优势,用他那只圆滚滚的手指去挠许阿容的白嫩嫩的小脸蛋。
挠一下。再挠一下, 还挠一下。
就像个糯米团子一样的触感。软软嫩嫩的,顾阿宝咧着一张嘴便笑了起来。
他粗声粗气地对许阿容道:“你为什么都不哭啊?你快哭啊!我欺负你了,你怎么还不哭啊?”
好了,这下要捅马蜂窝了。
许阿容从来不大吼大叫,哭着闹着去告小状的事,他更不屑去做。
每当这时,许阿容只会静静地盯着顾阿宝看一眼,然后背着小手迈着小步子一本正经地走开了。
可就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才让顾阿宝更犹如全身都长了痱子一般,挠心挠肺地就是不舒坦。
明明就是只大糯米团子,非得装什么白面馒头!还不懂哭鼻子!
一点都不好玩儿!
顾阿宝心里念叨着,一边蹬着他那圆滚滚的短腿追在许阿容身后跑了便拧头去找小糯米团子了。
一两次还没什么, 渐渐地顾阿宝便发现,每次他逗完许阿容,他总会倒霉,又或是遇见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这一次,他阿爹好不容易得了闲,带着他阿娘和他一同到了他小姨府中做客。
顾阿宝兴冲冲地便跟着他阿爹阿娘来了,来时还为他能来而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幼弟不能来而沾沾自喜。
在顾阿宝眼里,小姨府中好玩儿得紧,不但有个爱板着脸的大糯米小表弟,还有个小糯米团子、也就是他那漂亮得如瓷娃娃似的小阿婉表妹,白白软软的、甜甜糯糯的,让人见了便想咬一口。
顾阿宝偷偷和他阿爹说过,长大了他要把小糯米团子抱回家,他阿爹听了哈哈大笑。
顾阿宝觉得他阿爹这是赞同了的意思,顿时高兴得不得了。
只要逮着机会,他就在小糯米团子面前显摆。
好比如这一次,他前脚欺负完大糯米团子,后脚领着小糯米团子去扑蝶。
他牵着人家白白软软的手,盯着人家圆圆嫩嫩的脸蛋儿,笑得嘴巴都要裂到脑瓜子后边儿去了。
“阿宝哥带你去扑蝶!蝴蝶知道吗? 大大的、好多颜色的,漂亮极了!”
顾阿宝手舞足蹈地喷着唾沫:“我能捉好多的!我都给阿婉妹妹!”
许阿婉便眯着眼睛笑。
她双眼亮晶晶、笑容甜蜜蜜的模样让顾阿宝一颗心都化了。
此时顾阿宝还不知道心都化了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每次看见许阿婉,他心里就跟吃了十斤八斤麦芽糖一般。甜甜甜甜的,一直甜到了心坎儿上。
顾阿宝是个人来疯。一乐起来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明明是牵着小糯米团子一块儿的在后花园里扑蝶。可他一转头,小糯米团子便找不到了。
顾阿宝有些急,扯着嗓子阿婉阿婉地叫了许久都没找找着许阿婉。
而更重要的是,他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原本应该形影不离地跟着他的小厮们也不见了,偌大的后花园里孤零零地就站着他一个。
顾家阿宝顿时便傻了眼。
他在承国公府的花园里转来又转去,转得他两条腿都酸了还是没能走出去,于是他哇地一声便哭了起来。
许阿婉则是跟着她哥哥躲在一边的假山上。
许阿婉瞧了半天,歪着头疑惑地问她哥哥:“哥哥哥哥,为什么阿宝哥一直在那转圈圈?”
她哥哥虎着一张圆圆白白的大糯米脸。高冷地打量了他家的小糯米团子,严肃道:“知道下个月是大姨夫生辰吗?阿宝哥他正在给大姨夫挑礼物呢!”
大糯米团子摸着圆圆的小下巴道:“你看看他是不是绕着那几株兰花一直在转?”
小糯米团子是个聪明的小女童,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脆声道:“哈!我知道了!阿宝哥想给大姨夫送花!”
许阿容伸出白白软软的手去摸他妹妹大大的脑袋,赞道:“阿婉真聪明。”
许阿婉想了想又道:“那他为什么还哭了?”
许家阿容脸不红心不跳,轻描淡写:“他被自己感动得哭了呗。”
“啊?”许阿婉有些惊讶。
不过她向来对她这位哥哥信服得很,她歪着脑袋想了想,便哦了一声。
许阿容便又道:“阿宝哥是想给大姨夫一个大惊喜,所以我们都要替他保密。不可以说出去,知道吗?”
许阿婉睁着琉璃般纯亮得大眼睛,重重地点头。
“我知道了!”
许阿容满意地点点头。
他眯着眼睛再看一眼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的顾阿宝,牵着自己妹妹转身走了。
另一边。察觉顾阿宝不见了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曾念薇当即便派出人去找。
这个中,曾念薇问一双儿女:“阿容和阿婉不是和阿宝哥一块玩儿去 了?怎么就你们两个回来了?你们阿宝哥呢?”
早已得了提点的许阿婉当即便笑眯了眼:“我不知道哦!”
许阿容也道:“儿子也不知道。”
曾念薇顿时便挑了挑眉。
顾阿宝被寻回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哭花了。
他一见到顾子弦,撒腿便扑了过去:“呜呜呜。阿爹阿爹!阿宝阿宝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呜呜呜,好可怕。阿宝以为再也见不到阿爹了!呜呜呜......”
顾子弦一见宝贝儿子哭成这样,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阿宝乖。阿宝不怕,阿爹在这儿,在这儿呢!阿宝回来了,阿宝已经回到爹爹身边儿了。”
曾念兰则是一见到顾子弦这么宠儿子便头疼,她板着脸便道:“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儿了!”
顾阿宝顿时便收了声,蔫巴着嘴泪眼朦胧。
承国公府虽说不小,顾阿宝又是常客,对承国公府便犹如自己家一样,就没有哪个地方不知道的。
可他却迷了路。
一直不做声的许天柏抬眸瞥了一眼自己儿子,个中意思不言则明。
当晚,许家阿容在他爹的书房里面壁。
对着墙壁上的那副万马奔腾泼墨图, 许阿容也觉得肚子里也万马奔腾,齐齐地咕咕咕乱叫,万马齐鸣。
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肚子。
怎么办,今天又饿肚子了。
许阿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书房的门吱呀一声从外头被打开了来。
他爹来了。
许天柏走进来,目光在儿子身上扫过。
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
良久。等他将案桌上堆积的那一沓书信处理完了,这才看向一旁的儿子。 开口道:“可知错了?”
“儿子知错了。”
“错在哪儿?”
“儿子有错,不应用八卦图阵捉弄人。”
“还有呢?”
许家阿容抬眸望他爹一样。道:“儿子有错,只逞一时之勇、出一时之气。用八卦图阵捉弄表哥这件事明显的大大不妥当,可儿子却这么做了。是儿子思虑不周,没想到若是表哥在府上出了事,别人定然第一个就怀疑到儿子头上,这是儿子不对,儿子思虑不周。”
许阿容表情镇定,言语流畅地给他爹做忏悔。
“很好,整理得不错。”
许天柏挑挑眉。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便继续站三个时辰。”
“是,父亲。”许阿容的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
许天柏便点点头,起身离开书房回锦绣园。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灯,火光一跳一跳的,欣然起舞,将许阿容小小的身影拉得老长,晃一下。再晃一下。
晚间俱寂,一点动静都显得尤其地清晰。
许阿容又等了一会儿,终于,书房的门从外头被拉开一道缝隙。露出他妹妹那张圆圆白白的小脸。
许阿婉小嘴嘟嘟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压着声音欢快地喊了句:“哥哥!”
每当这个时候。许阿容都觉得他那全身圆圆白白的妹妹又漂亮又可爱。
真是个好妹妹啊!
好妹妹许阿婉缩着脑袋,拎着那个巨大的食盒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哥哥饿了吧?阿婉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还有鸡腿哦。”许阿婉眯着眼睛笑,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阿婉是偷偷地给哥哥留了饭,阿娘和阿爹都不知道哦!”
许阿容一面优雅地咬着鸡腿,一面对他妹妹道:“阿婉做得很好。”
许阿婉便笑眯了眼。
然后她便听到她哥哥又道:“不过下次阿婉可以来早一些。”
锦绣园里,许天柏和曾念薇听着绿月回禀着外书房里的事儿:“......大小姐已经将饭菜送过去了, 大少爷正在用饭。外头许大总管带着人在外头看着,并没有惊动大少爷和大小姐。”
“知道了,下去吧。”
许天柏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让绿月退了下去。
曾念薇就道:“我当你这次会真狠下心呢!”
许天柏道:“他还小,正在长身体,等再大些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
曾念薇就笑。
许天柏便不自在地咳了咳,转移话题:“今个儿岳父与我说,十妹妹这些年来心性越来越不稳,执念过重,怨念亦深。岳父想给她找个安静的寺庙,让十妹妹住下,好磨磨她的性子。岳父让我好生留意京城附近的寺庙。”
曾念薇便道:“这事儿你看着办便是了。”
许天柏点点头。
“我瞧着京郊的西敏寺就不错,宏裕公主便是在那修身养性,回头我与主持说一声,将十妹妹也送过去。”
曾念薇便道好。
说了这事,曾念薇便道:“说起这事,我还想起了,今个儿陆太妃让人给我传了信儿,让我进宫说话。”
许天柏便道:“......陆太妃所出的两位公主都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去也罢。”
许天柏说这话时眉目不动,神色淡然磊落。
他五官生得极好,如精雕细琢,无一不恰到好处。一晃经年,岁月流逝,时光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反而让他更加成熟和稳重。
经过岁月的打磨,他气势越发凌厉,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可眼前,他眉眼温和,一言一语地与她说着生活里的一点一滴。
曾念薇忽然便觉得,她这一生,已足矣。
儿女乖巧,所付良人。
如此良辰,千金不换。(未完待续。。)
完本感言
好了,这次是真的要结局了。《
走到这里,曾念薇的故事、许天柏的故事、曾念兰和顾子弦的故事,还有好多人的故事,就停在这儿,和我们说再见了。
我也很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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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感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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