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刀客行》 第一章、杀人行动 雨,雨如珠帘下落,绵绵不绝。 九天之上墨云翻滚,天地一片漆黑,只有街道上的灯笼,光芒微弱,照亮着两侧的道路。 幽深小巷,一间破旧的小酒肆,四周一片荒凉,只有风声雨声,树叶拂动的声音,很难想象会有人将酒肆开在这等偏僻的区域。 破旧的木门嘎吱嘎吱作响,顺着木门缝隙可以看见酒肆之中点着一盏煤油灯,两位面上爬满了皱纹的两个老人。 一男一女。 老妇女立在灶台前,并没有做饭,而是用红色的笔勾画着一个叫王万通的名字,随即伸手将一块漆黑如墨上面却写有血色毛笔字的令牌丢到坐在一张木桌上的老者。 老者眯着眼睛,小口品酒,令牌却快如疾风,在昏暗的灯光中划过一道斜长的影子,直接朝老者的脑袋砸去。 这令牌虽然不大,但飞出的速度又快又急,无论什么人被这样一块令牌砸中脑袋都绝对不好过,这位看上去老态龙钟的老者也一定如此。 老者眯着眼睛喝酒,可令牌却已经出现在老者上空不过一两丈远的地方,而且速度已经飞快,此刻即便是反应灵活,身体强壮的年轻人也闪躲不开这一记令牌坠头。 但老者却在喝酒的时候缓缓伸出了手。 他的手伸出的不快,可便是这种动作,却轻而易举将令牌接到手中。 老者瞧了一眼手中的令牌,令牌上只有三个字:王万通。 他将令牌放在桌上,继续喝了一口酒。 酒杯才放在桌上,老妇人那道沙哑尖锐的声音就已经在这寂静的酒肆中响起了:“老鬼,你说王万通是不是死定了?” 老者咧嘴一笑,继续倒酒,但也开口回应道:“冥王令之下难道还有人能活下来?” 老妇人也笑了起来,妇人看上去至少有六十来岁了,可牙齿不但白洁整齐,而且没有脱落一颗,倘若不瞧那张苍老的面孔,而望着望着那张嘴巴,无论什么人都会认为这名老妇人是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 老妇人很快就止住了笑意,继续以一种令人生寒的尖锐沙哑声音道:“这次对付王万通的杀手一共来了十九名,你认为谁最有机会杀死王万通博得五万两悬赏。” 老者饮酒思忖,半晌,老者沉声道:“王万通横行江湖九个年头,奸yin妇女侠女一共有十九名,这其中甚至包括华山侠女柳无双,虽说他对付女人一向喜欢用阴谋诡计,但刀法却并不算差,尤其是他创立的蝴蝶穿花三十六刀,在武林之中也算得上一流刀法,而且此人轻功极其高明,极难对付。” “在我看来这十九名杀手之中能胜过此人的人只有九位。” 老妇人冷冷一笑,放下毛笔,屈指轻弹,一道气劲瞬间破空而至,斩断老者左鬓几根白发,老妇人拍了一下桌子,冷声道:“你说得这些难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是问你谁最有可能杀死王万通。” 老者叹了口气,吃了一口花生米,他这一生最怕和女人打交道,可他这一生却又不能不和这个女人打交道,有些无奈,或许这就是命运。 老者收起了多余的情绪,道:“如果不出意外杀死王万通的人应当是连羽?” 老妇人皱起了皱巴巴的面孔,道:“代号飞羽的连羽?为什么?” 老者抬起浑浊的眸子,望着老妇人眼中掠过一抹精芒,淡淡道:“因为这些人中连羽不但是最聪明的,而且也是武功最好,杀人经验最多的一位,迄今为止他一共接下来十三次这种生意,这批人中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 老妇人瞪着老者,瞧了半晌,才轻声叹了口气,道:“不出意外,杀掉王万通的人的确是连羽。” 老者眉头微皱,望着老妇人,道:“不出意外?” “不错。”老妇人淡淡道。 老者问道:“为什么?” 老妇人抬起头,望着窗外的狂风骤雨,轻叹道:“因为我知道一个小混蛋也已经来到飞雪城了。” 老者正在喝酒,一般在他喝酒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停下的,即便是老妇人揍他,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酒杯。可现在老者不但放下了酒杯,甚至将酒吐了出来,人也如同被针扎中屁股站立起身,惊声道:“小混蛋?可是那个叫楚风的混蛋?” 老妇人眉角上都露出了笑意,轻叹道:“你认为除了那个混蛋以外,还有那个混蛋呢?” 老者目瞪口呆,随即很快苦笑了起来,叹道:“倘若是那个混蛋,那杀掉王万通的人是不是飞羽这件事可就悬了,我可知道最近这家伙很穷。” 老妇人不说话,走到老者面前为自己到了一杯酒咽下。 五万两银子,可并不算少! 大雨连天,狂风如刀,漆黑的夜色中,一道身影一闪而逝,越过围墙,攀进一间豪华的府邸。 连羽蹲在一株松树后,提着一口箱子。 连羽从来不偷东西,今天也不是来偷东西的,倘若真要说偷,那只能说他是来偷人头的,偷一个叫王万通的人头。 连羽是一名杀手,一柄非常有经验的杀手,短短三年的杀手生涯,他一共做了十三笔生意,一共杀了十九个人,赚了将近一百万两银子。 连羽虽然不是最顶尖的杀手,但也绝对算得上一流杀手。 这一次连羽要杀的人叫王万通,是一名yin贼,他已经用了整整三天了解王万通的所有资料以及这间府邸的布局建筑,他相信今天自己一定可以挣下五万两银子。 这件事虽然有些危险,但并不困难。 连羽一向相信自己的实力,也一样相信手中的那口箱子。 那是一口非常陈旧平凡的箱子,可箱子中却藏着一柄极其可怕危险的武器,迄今为止连羽用这箱子里的武器杀死了二十三个人,除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连羽有些紧张以外,其他的时候他的杀人手法不但非常果断精准,而且人也没有一丁点情绪了。 连羽有时候都感觉自己杀得可能并非是人,而是牲口。 今天他要杀的人是王万通,在连羽看来这个人比牲口还不如,现在他就要杀这个比牲口还不如的人。 他没有和其他杀手一样躲躲藏藏,而是提着箱子走进了王万通的书房,他知道王万通一定在书房里。 连羽爬上了屋檐,准备顺着通气口进入书房,他往下瞧了一眼,人立刻愣住了。 连羽瞳孔猛缩,一双锐利的眼眸流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王万通还在书房,只不过并非坐在书房,而是躺在书房的地板上,鲜血不停从王万通胸口,左手,右臂上流出,将这个书房染满了鲜血。 此刻的王万通已经死了,不过连羽却看见王万通那张面孔竟然非常平静,眼中甚至没有流露出一点惊恐之色。 杀王万通的人究竟是谁,究竟是怎样快的武功才能令人死之前都流露不出半点反应? “咚咚咚!” 一阵轻轻的敲击声,在书房中响起。 连羽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略微慵懒的声音也随着敲击声慢悠悠响起:“你终于来了。” 连羽面色沉了下去,听到了这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连羽叹了口气,人还是跃下坠入书房,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出现在连羽的面前。 第二章、楚风 凄冷的狂风如刀吹刮着人的五脏六腑,大雨滂沱,在狂风吹拂之下吹入灯火通明的书房中,连羽腾空一跃,人已自通风口跃下,立在书房中。 一道棱角分明的面庞出现在连羽的视线中。 这人一袭青色长袍,整个人看上去如一尊小山,全身上下流溢着沉猛霸道气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 青衣长袍人一脚踏在文案桌上,一双眸子闪烁夺目精芒,嘴角流转的玩味笑意盯着连羽这位江湖上名气非凡的一流杀手。 连羽也望着这位青袍客,面上没有半点情绪,可心里却忍不住思忖天上地下可以如此安之若素面对他这样一位生死薄上的杀手,虽然并非没有,但也绝对不会太多吧。 青袍客扫了连羽一眼,而后指着远处那躺在书房中央那具王万通的尸体,淡淡道:“我听说这个人在生死薄上值五万两银子。” 连羽冷冷道:“不错,是你杀了他?” 青袍客点头道:“不错,是我杀了他,我原本就是要杀他的,只不过当时并没有想到他这么值钱。” 连羽盯着满脸笑意的青袍客,冷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青袍客点头道:“是的,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因此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连羽望着青袍客,没有开口。 青袍客猛然站起身,身上按磅礴的气势变得更加恐怖了,他轻轻一跃,人就已经出现在王万通的尸体面前。 忽然,寒光一闪。 王万通的脑袋已经被青袍客斩下并提到手中。 青袍客将王万通的脑袋用一块布包裹好,随随便便如同丢垃圾一样丢给连羽。 连羽皱眉,并不愿意接下这颗人头,虽然他本就是为了这颗人头而来。可人头坠落连羽面前的时候,连羽还是接下这颗人头。 连羽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望着青袍客,冷声道:“楚风,你是什么意思?” 青袍客,也就是楚风,更是那个老妇人被称呼为小混蛋的楚风,耸了耸肩,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望着连羽道:“我不是善人,自然不会白白将这颗人头交给你,我将他交给你只是想和你做一笔生意而已。” “和我做生意?”连羽又冷笑起来。 楚风微微一笑,淡淡道:“我知道杀手只做一种生意,那就是赚钱的生意,而我这一次和你做的生意就是赚钱的生意。” “什么生意?” “你将这颗人头交给梅婆婆,赏金我们一人一半。” 连羽望着面前这个打过几次交道的楚风,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冷声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笔交易,难道我不会先杀了你,而后再拿着这颗人头去交付任务?” 楚风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任何人都应当听得出楚风笑道非常愉快也非常玩味,很快楚风笑容就止住了,望着连羽,玩味笑道:“这的确是一个赚钱的好法子,只可惜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楚风放下双手慢慢道:“无论什么人要杀我都需要赌上自己的命,连羽,你是不是已经准备赌上自己的命了?”楚风盯着连羽,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得如冰山一般的冷意。 连羽望着楚风的眼睛,全身上下都感觉说不出的寒意,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座冰山掩埋了一样。 连羽望着楚风,心顿时沉了下来。 他听说过楚风的事迹,也见识过楚风的本事,因此不能不承认一件事:天上地下无论任何人想要杀楚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都将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无论任何人要杀楚风,都要问一问楚风背上那柄刀。 连羽曾看见过楚风拔刀,而且看见过三次,可从未看清过楚风的刀是什么样子,譬如这次,他也已经看见楚风拔刀,可只看见一闪刀光,王万通的人头就已经被斩下,刀光散去,刀已入鞘。 连羽深深吸了口气,凝视着楚风的双眼,连羽可以感觉那无与伦比恐怖的压迫感,如同被一柄绝世锋锐的宝刀抵住了咽喉一般,他甚至都不敢呼吸。 连羽攥紧拳头,望着楚风,沉默半晌,沉声道:“我可以和你做这笔交易,但你为什么要和我做这笔交易?” 楚风身上的气势一瞬间消失了,面上甚至流露出极其灿烂阳光的笑意。 楚风转过头望向窗外,视线似乎已经穿透了狂风骤雨,射穿了天上墨云,半晌,楚风收回了视线,慢慢道:“我问你儒门之中最有名的人是谁?” 连羽不假思索,道:“儒门之中最有名的人当属墨三千,据说此人昔日不通武学,一心研究儒门经典,十九岁之时通晓儒门精奥,更侥幸步入天人合一之境界,博得天地眷顾,习练武功,勇猛精进,如今更是儒门文载龙渊之内极其厉害的高手,怎能你和我做这笔交易是因为墨三千?” 楚风叹了口气道:“不错,墨三千邀请我一见,而我又少了盘缠,因此来找你。” 连羽深深瞧了楚风一眼,没有在说什么。 偏僻的酒肆,一个人撑着一把雨伞,推开被风吹得嘎吱作响的木门,走进了这间只有一个老妇人一个老者的酒肆,随随便便将一个黑色的包裹丢到老者那张木桌上。 “这是王万通的人头,只不过他并非我杀的。” 老者望见连羽走进酒肆,一脸惊喜,可听见这句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老者瞪大眼睛望着连羽道:“难道是楚风杀的?” 连羽从不说谎,也从不敢在这位老者面前说谎,点头:“是的。” 老者浑浊的眸子中飚射出一道精芒,盯着连羽道:“他为什么要将这颗人头送给你?” 连羽冷冷道:“他自然不会将人头白白送给我,他只不过让我为他跑腿而已。” “跑腿?”老者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了,玩味道:“你愿意为楚风跑腿?” 连羽淡淡道:“比起跑腿,我宁愿杀人,只不过这次跑腿我可以赚两万五千两银子,因此我就只能跑腿了。” 老妇人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木桌应声四分五裂,不过老妇人并不忌讳,而是瞪着连羽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见我?” 连羽沉默。 老妇人皱起了眉头,伸出了干枯的手,那干枯的手指上幽光闪烁不定,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令人不由心神战栗。 连羽瞳孔猛缩,重重叹了口气,道:“因为他要去见墨三千。” 墨三千?一向从容的老妇人听见这个名字差点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连羽,道:“你说楚风要去见墨三千,可是文载龙渊的墨三千?” 连羽点头,事已至此,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道:“是的,正是墨三千。” 老妇人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软了下来,重重叹了口气道:“自佛门昙华无盛以后,这个家伙又找上了儒门文载龙渊,我真想将这个家伙的心剖开看一看,为何总是喜欢自找麻烦。” 老者听见这句话,立时笑了起来,望着老妇人玩味道:“你岂非早就知道这个家伙平生以来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喜欢招惹麻烦,否则以他的刀法造诣,为何刀楼竟然从未派遣高手前来寻他,一入刀楼。” 老妇人闭上嘴巴,连羽也闭上嘴巴。 他们听到这句话,都流露出无奈之色。 第三章、穿越者 雨已经停了,刺骨的冷风经过一夜的酝酿也已经温顺了不少,而清晨,就在这雨停、薄雾的天气中,一辆精美绝伦的马车在车技高超的车夫驾驭下,向着飞雪城外驶去。 这辆马车是楚风今天早上去忆通车府买的,花了一千两百两银子。这辆马车可以算得上飞雪城内最好的一辆马车,不过价格比普通的马车贵了二三十倍还不止。 不过对于金钱这些东西,楚风一向不太在意,对于他来说,世上无恶不作的混蛋实在太多了,随随便便杀几个人就可以去换大把大把的银子,这实在是一件再愉快不过的事情了。 现在楚风只希望可以非常安稳舒适的赶到【曲水流觞】,去见那位书生意气的文载龙渊天才人物墨三千,顺便瞧一瞧那人的剑。 想到剑,楚风忍不住瞧了一眼身后的那柄刀,眼中闪过一抹追忆之色,半晌,马车中才幽幽响起一道声音:“已经有二十三个年头了,我穿越过来已经有二十三个年头了,真可谓时间如水,如白驹过隙,弹指即逝。” 倘若不是身后那柄刀,楚风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是一个穿越者了。前世他生活地球,因为偶然一次考古的时候挖掘到了一口不属于古代任何一个时期的刀,当他急着去见考古教授的时候,刀中传出一道狂暴的能量,顿时他便晕厥了过去,再次醒来他已经穿越重生成为一个婴儿了,而脑海之中除了前世的记忆以外,就只有一段武学功法。 迄今为止楚风有时都不太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穿越了,可二十多年的现实生活就摆在那里,他不能不相信自己已经穿越了。 楚风五岁的时候,父母身体不好,因病去世。在乡亲们的供养之下,楚风长到八岁。八岁以后楚风再上山打猎,最终在十三岁的时候,楚风就提着那把父亲放在院子中那把劈木材的刀,行走江湖,迄今为止已经有十个年头了。 这个江湖是一个极其神秘的江湖,十多年的江湖经历,楚风也没有彻底了解这个江湖。不过楚风总算还是明白了几件事,这个世界绝对并非是前世任何一个武侠小说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的人绝对比大部分武侠小说世界的人要厉害要可怕的多。 这是一个武者纵横,天骄频出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文人风流,书生意气的时代,这个时代无论文人还是武人都展现这极其恐怖的影响力,其中还有不少文人才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掌控着极其可怕的势力,甚至有不少武夫武冠天下,成为一代帝王。 经过穿越之后的惊叹震惊,已经在江湖上行走了十个年头的楚风对于如今的天下之事已经一点都不惊讶了。 这个江湖除开儒释道魔等一些超然于世外的组织以外,也存在于许多武侠小说中的七大门派:华山、苍山、昆仑、玉皇宗、南海、真武、峨眉。 除开七大门派以外还有八帮十三派,以及五大杀手组织、无数武林世家。 楚风行走江湖只有两个目的:一扬名立万,成为当今世上最有名的人物,顺便锄恶扶善。二挑战天下高手,一探武道巅峰,迄今为止楚风脑海中都只有这两个念头。 曲水流觞是儒门圣地之一,每到三月便有各门各派的儒门弟子来曲水流觞谈诗词歌赋,论治国之道。不过楚风来曲水流觞却并非因为这些,他来曲水流觞只是因为一个人:墨三千。 墨三千是儒门之内有名的儒者,但楚风并非因为墨三千儒门儒者的身份,而是墨三千的剑。 三年前墨三千研读儒门经典,大彻大悟,以弱冠之年便有幸步入了天人合一之境界,不但利用天地元气打通了全身上下经脉,而且在神游太虚之时创造出一套极其飘逸非凡的剑法,名为飞花剑法。 至今为止,墨三千曾先后三次和人谈论剑法,较量剑术,凭借这套感悟出的剑法再加上文载龙渊绝世功法:君子风,一时之间纵横文载龙渊上下,未有败绩。 儒门内部,墨三千亦不但以儒学文章名扬,亦以武名冠儒门。 当今儒门上下,墨三千虽然算不上儒门之中武学造诣最高深只人,但其风头却一时无两。可以和道门之中的陈有道,佛门中的天峰和尚一较高下,并列为儒释道三派顶尖青年俊杰。 此次楚风来曲水流觞会见墨三千,非为儒学,也非为治理或争夺天下,只为墨三千的剑。 马车飞驰,三日,抵达曲水流觞山脚。 山腰上,一群儒生在河畔投杯饮酒做赋。 他们正在做着古圣贤做得事情——曲水流觞。 酒杯在水中漂浮辗转,时起时伏,最终停在一位一身白色如袍,眼神清澈宛如天上明月的青年男子面前,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下,而后刚欲作诗,却看见身侧一人招式。 儒生望着那位年纪偏大的儒生,轻叹道:“长生前辈,您又想说什么?” 一身黑色儒袍的儒生咧嘴一下,双腿盘膝,坐在一块巨石上,道:“作诗就免了吧,我们只想知道一件事。” 儒生道:“什么事?” “自然是你请楚风来曲水流觞之事。” 白袍儒生听见这句话,有些无奈,扫了一眼好奇众人,知道不说这件事这些师兄弟定不会放过他。 墨三千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三个月前,小弟下山,在古蔺城正巧碰上了楚风杀人,因不知楚风斩杀得是罪大恶极之辈,因此出手阻止,最终虽然失败,但我也因此和楚风相识。” 坐在墨三千身边的柳青衫笑问道:“因此你就和他订下了曲水流觞之约?” 墨三千瞪了口无遮拦的柳青衫一眼,轻声叹道:“我虽然非常尊敬楚风的为人品性,只不过这人却有一点不好。” “哪一点?” “此人喜欢四处招惹麻烦,我和他同游两月,楚风至少惹下了八桩麻烦,这期间我们甚至遭到了十三次追杀。” 众人笑声戛然而止,深吸了口气,一脸不可思议望着墨三千。 墨三千也有些无奈,倘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很难想象,楚风这个大名鼎鼎的刀客竟然会如此招惹麻烦。 半晌,那位被墨三千称为长生前辈的青年儒生,咂舌道:“虽说我早听说这个楚风是招惹麻烦的好手,也正是因为如此网罗并欢迎天下高手参观拜见的刀楼至始至终都没有搭理那个叫楚风的小子,如今看来还真不能搭理。” 墨三千点了点头深以为然,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我回文载龙渊,和楚风告辞,但楚风却提出要见识一下我的飞花剑法,我有心推辞,可奈何楚风一再坚持,最终只能和楚风订下了曲水流觞之约。” 东方长生瞪大眼睛望着墨三千,轻声叹道:“因此这次楚风来早你并非是叙旧,而是论武的?” 墨三千苦笑望着大惊小怪的儒门文诣经纬的长生前辈,轻笑道:“昔日楚风前往【弱水三千】拜访名动天下的才女琴吟雪,也未曾叙旧论武,而是欲以刀法见识琴吟雪的伏羲神曲,难道师叔认为楚风会和我这个儒生叙旧吗?” 东方长生闭上嘴巴,其他五人也不再言语。 的确迄今为止他们也从未听说楚风会和人叙旧。 忽然,一位儒生身法飘逸迅捷,狂奔至河畔,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喘着粗气道:“诸位师叔、师兄,楚风来了。” 墨三千正在倒酒,听见这句话,酒顿时洒落,酒杯也掉进了曲水中。他低头瞧了一眼雁荡山下,轻叹了口气,长身而立,向着山下走去。 第四章、墨三千 东方长生长身而立,望着墨三千远去的身影,扫过一眼身后的儒生晚辈,轻笑道:“文载龙渊之内,墨三千被圣司评为持重老成,遇事沉着冷静,如今看来圣司却也有断误的时候。” 众儒生也不由轻笑,儒门内部敢如此评价圣司得也就只有这位东方前辈了。 柳青衫笑吟吟走到东方长生面前,开口道:“师叔,要不要去一观墨师兄和楚‘狂人’的决斗?” “楚狂人?”东方长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所谓的楚狂人岂非就是指楚风。 东方长生也不能不点头,虽然楚狂人这个绰号起得并不算如何,但也的确贴合楚风这人的性情。 对于这位当世之上风头最盛的年轻高手,东方长生也略有了解,楚风虽然极喜欢招惹麻烦,但很少主动和人相斗,除非遇上见猎心喜的高手。 而且纵观楚风和人交手,每次都可以死里逃生,这其中不但是因为楚风实力可怕,东方长生还得出了一点他都有些震惊的结论:楚风虽然看上去鲁莽,但心思却极其细腻,做事沉稳老道,思虑之周密,很少有人可以比得上。 也正是如此虽然楚风得罪了不少人,但已经没有遭到群起而攻之的迹象。 这三年来墨三千武学上勇猛精进一日千里,非寻常武者可以相提并论,但唯一值得称道得也就是领悟出得飞花剑法而已。 飞花剑法虽然神奇,但以如今楚风的武学造诣本不应当会立下约期吗?东方长生感觉这其中有些不太寻常,但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柳青衫等待东方长生的答复,但结果出乎柳青衫意料之外。一向玩世不恭,见猎心喜的东方长生摇了摇头,淡淡道:“我倒是想亲眼目睹楚狂人的风采,只是如果我这位儒门长者前去观战,那就不仅仅只是墨三千和楚风之间的交锋了,而是儒门和刀楼的撄锋了,此事不好。”东方长生说完,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众师侄,道:“但你们却不用避嫌,不过也不能打搅他们的对决,儒门一向讲究对天地以行公正,不要因师门之情谊而忘记儒门之大义所在。” 众儒生恭敬拱手点头。 柳青衫有些诧异望着神情忽然尊重甚至威严起来的东方长生,道:“楚风行走江湖多年,从未拜入一门一派,并非刀楼或任何势力之人,而且江湖七大门派,除开南海一派以外,其他诸派楚风基本都得罪光了,师叔前去自也不应当引起所谓的争斗才是。” 东方长生瞥了柳青衫一眼,一双眸子中精光闪烁,眼中更是流露出如山的威严,众儒生感觉东方长生真生气了,也不敢没大没小,纷纷垂下头。 众儒生是知晓东方长生的性情的,平时虽然玩世不恭,但一旦牵扯到儒门大事,却是以身作则,惩处严厉,否则也不愧掌控儒门三派文诣经纬、文载龙渊、君乐阁的赏罚。 东方长生淡淡道:“千年前儒释道三派创立,立身于天地之间,但在此之前却早出现百器之学,刀枪剑戟等兵器驰骋天下,招式功法非同寻常,迄今为止在这片苍茫大地上不知诞生了多少人杰枭雄,无论是枪界、剑塔还是刀楼这些百器圣地自然不会放过世上任何天才。” “楚风以刀法名震当代,虽然此人自出道以来就闯祸不止,迄今为止已经得罪了不少门派势力,甚至连四大杀手势力之中的紫衣阁他也得罪了,但却并不代表刀楼不重视他,倘若楚风意外惨死在儒门,而儒门之中若有其他人又插手其中,那以刀楼那群性情孤僻暴戾的刀者绝对不会任何迟疑对儒门宣战,儒门虽然并不畏惧刀楼,但却不能因为这种之事而令数百年前的百器与儒释道之争再起,你们可明白?” 众儒生神情肃穆,望着东方长生,眼中带着浓浓尊敬之意。 东方长生收敛起肃穆威严的气息,对着众儒生挥了挥手,道:“你们去吧,不要打搅他们。” “谨遵师叔之命。” “记住,回来告诉我结果如何。” 李青衫:“……”人险些自半空中掉了下来。 马车停下山脚下,楚风背着刀向着雁荡山走去。 雁荡山景色秀丽,道路山势却并不险阻艰难,何况山上还被人铸以石阶,楚风很快就来到半山腰,看见了曲水流觞的哪条曲水河,不过楚风的视线却并未再曲水河上停顿,望着立在山腰上那一道一袭白袍,腰挂长剑,飘逸出尘的身影。 那人自然不是别人,是文载龙渊极其有名的天才人物墨三千。 楚风抬头望着墨三千,不能不承认这个家伙的确生得一副好皮囊,再加上那优雅儒雅的气质,也难怪即便是昆仑榜中昆仑美女榜上排名第十绝代佳人慕容婉,才见过墨三千区区数面而已,便颇有倾心墨三千之意。 楚风腾空一跃,瞬间五六丈,几个腾跃之间,人已经出现在墨三千面前,却没有等墨三千拱手施礼,微笑相迎。 墨三千就看见楚风手中闪烁一团白光,一掌如雷霆霹雳,瞬间推至。 墨三千无奈叹了口气,他还见得第一次和楚风见面,楚风用得并非是掌,而是刀。 墨三千向后飞撤,瞬间拔出腰间那柄铁剑。 刷刷刷! 剑光飞舞,瞬间就已经挥出三四剑,飚射出十数道锐利剑芒,刺破虚空。 每一剑都极其精妙,都向着楚风破绽而去。 而且每一剑刺出都在剑芒掩护之下,难以辨别那一剑是剑光那一剑是剑本身。 楚风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之意,身体一旋,左手拍出一击恢弘气劲,震散锋锐的剑芒,同时之间拔出身后的宝刀。 只见刀光一闪。 一把七八丈的刀瞬间斩下。 墨三千面色微变,立刻运转飘絮身法,闪电躲开。 长刀劈下,在坚硬的石阶上留下了一道将近一尺深的刀痕。 刀光将散未散,楚风再次旋身,手中刀光又起,刹那间飚射出千万道刀光,只见楚风脚步一点,快如闪电般向着墨三千戳至。 望着气势汹汹宛如大河长江的恐怖刀芒,墨三千边退边轻叹道:“才一月不见,楚兄的刀法又有精进,实在可喜可贺。” 可怕的刀劲如飓风一般从墨三千身侧拂过,瞬间将一块崖壁突出的巨石撞成齑粉。 不远处刚刚抵达并且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众儒生一惊,心里升起了森寒之意,望着远处挥舞刀光,仿佛如魔神一般的楚风,不约而同叹了句:不愧是楚狂人。 年纪最小但眼力也是最好的李青衫眯着眼睛望着正在交锋的楚风和墨三千,轻叹道:“如此霸道刚猛的刀法,当世天骄俊杰之中恐怕也只有刀楼的刀无忌可以相提并论了吧。” 众人深以为然。 众儒生的言论谈话,楚风和墨三千自然不可能听到,此刻楚风就算听见也没有闲暇时间去理会了,现在他眼中只有墨三千以及墨三千的剑而已。 “不错,再来!”楚风微微一笑,手腕一抖,手中狂猛霸道的刀法瞬间一敛,变得无匹阴柔奇诡。 倘若说前一刻楚风的刀如一头猛虎跃山岗,如今的刀法却已如蛰伏以待,无匹诡异与迅捷的毒蛇,刀出之时令人防不胜防,措手不及。 轻飘飘的一刀挥出,看上去并没有光华或力道,甚至连速度看上去也极其缓慢。众儒门弟子不由诧异望着楚风,虽然心中明白楚风这一招另有名堂,却什么也看不出。 身处刀下的墨三千也是如此。 不过墨三千却冥冥之中从这轻飘飘一刀之中感觉一种古怪力道正在酝酿,而且刀越接近他,那股力量便愈来愈强烈。 墨三千利用轻功连续三次闪躲,但楚风和那柄刀似乎认准了他一样,无论墨三千如何闪躲,楚风以及那柄赤色宝刀都如影随影。 墨三千叹了口气,身子忽然一顿,使用出了曾在天人合一境界体悟出的飞花剑法。 繁华三千! 一剑刺出,剑上也没有一丁点光华真气的影子,在半空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看上去没有半点威胁,可剑在接近楚风之时瞬间加速,数百道剑气飚射而出,同时之间伴随着数十朵剑花。 此时这一剑忽然之间却比闪电还快,而且招式虚实相间,令人难以分辨真假。 楚风面上却没有半点变化,那轻飘飘的一刀不止什么时候出现在剑尖刺出的位置。 叮的一声。 剑尖击中刀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声音响起瞬间,墨三千感觉楚风的刀上涌现出一股可怕的力道,瞬间传入剑身,如同潮水一般将墨三千瞬间淹没。 墨三千爆射而退,最终飘落在十数丈远,手握铁剑,嘴角还带着淡淡血迹,苦笑望着已经收刀而立,玩味望着他的楚风。 墨三千无奈摇头,倘若不是知晓楚风的性情,他还真以为楚风对他已经生出杀机了。 墨三千将剑插入剑鞘,道:“楚兄这是何意?” 楚风走到墨三千面前,望着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儒门朋友,笑吟吟道:“看刀。” “看刀?” 楚风点头,道:“我既然想看一看你的剑,就必须要让你看一看我的刀,何况等会儿你我一战以后,你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我的刀了。” 墨三千皱眉,望着楚风道:“为何?” 楚风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眼中闪过刺眼的锐光,一字一句慢慢道:“因为我要上刀楼。” 墨三千望着楚风,顿时愣住了,而楚风依旧一脸灿烂笑意,在艳阳的照射下,仿如天神下凡。 第五章、刀楼 刀楼、枪界、剑塔、弓阁,是武林百器之中刀枪剑弓四器的圣地。这四方势力和儒释道一样并不理会江湖争斗,甚至于这四方势力对于天下纷争也都冷眼旁观。 四方势力之人创立目的便是寻找天赋超卓的刀者、枪者、剑者、弓者前往刀楼、枪界、剑塔、弓阁一览天下功法,提升武学造诣。 但凡被这四方势力选中之人都算得上百器之中的天才人物。墨三千对于楚风的天赋从不怀疑,可以在凭借一本功法,而没有名师指点之下,练就横扫了大半个江湖的诡诈刀法,足矣看得出楚风天赋过人,实力非凡。 只不过有一点墨三千有些奇怪,一年前墨三千以剑者身份被邀请前往剑塔,曾听剑塔长老提起过楚风,曾言:“楚风此人刀法造诣超卓非凡,又颇有武道天赋,刀楼有铸才之心,可奈何楚风擅长闯祸,因此刀楼不少刀者担心楚风进入刀楼,会将刀楼引入江湖纷争之中,这个决议一直搁置,已有三年。” 如今又是一年已经过去,楚风进入刀楼这个决议已经搁置了四年时间,难道刀楼长老们想通呢?墨三千诧异望着楚风。 楚风微微一笑,沿着耳畔边走边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想刀楼那些个老顽固为什么又请我入刀楼?” 墨三千讪讪一笑,点头道:“按照常理来你,你早可以进入刀楼了,只不过因为这些年来你先后得罪了武林七大门派之中的华山、真武、玉皇宗、峨眉、昆仑、苍山七派之中的六派,唯有南海距离较远没有机会得罪以外,武林七大门派你几乎已经得罪光了,以刀楼长老以及执法执事们的脾气秉性,再加上七大门派、十大帮派以及十三会核心人物都坚决反对你进入刀楼,因此我实在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们为何会请你进入刀楼。” 武林有七大门派华山、真武、玉皇宗、峨眉、昆仑、苍山、南海,七大门派名震江湖,传承已久。但凡是一个人都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大陆之上有十数个国家,其中不少帝国的天子都曾拜入七大门派中的华山、真武、昆仑、玉皇宗等。 特别是列在苍莽大陆版图中心的秦国大帝更是玉皇宗的嫡系子弟,更在成为大秦大帝之位以后前后三次前往玉皇宗圣地泰山会见玉皇宗宗主周尚武。 华山、真武、昆仑、峨眉、苍山以至于南海亦是如此、燕、齐、楚、唐等诸多帝国王公贵族和这些门派关系匪浅。 刀楼、剑塔、百器阁以及儒释道等门派在武林之中地位非凡,但只善于挖掘人才,武林甚至天下真正的势力都掌控在七大门派等诸方势力手中。 甚至于昔日玉皇宗全盛时期,足矣影响到儒释道三门以及百器阁、刀楼、剑塔等组织方略。 简单而言,一名行走江湖的江湖人倘若得罪了七大门派中的六大门派,那几乎等同于得罪了所有的江湖上,这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过楚风看上去心情实在不错,走到河畔,直接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双手扶着岩石,慵懒道:“武林七大门派我得罪了六派,五大杀手组织我也得罪了三个,江湖上的八帮十六派我也得罪了不少,像我这样会招惹麻烦的人,刀楼长老们自然不会同意我再次进入刀楼,只不过凡事都有例外。”楚风说完瞥了一眼墨三千,道:“譬如你曾言君子动口不动手,若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出手,可一见到我,动手得却比什么人都快。” 墨三千苦笑,但没有接下楚风的话。 墨三千知道楚风,楚风虽然一介武人,并未拜入儒释道以及魔门诸子百家任何一个学派,可若抡起唇枪舌剑的功夫,墨三千自认远远不如楚风。 楚风弯腰,伸进清亮清凉的河畔中淌水后,这才对耐心极好,没有半点不乐之色的墨三千,道:“你听过刀无忌没有?” 墨三千苦笑点头,轻叹道:“刀楼第一青年高手,据说此人惊才绝艳,观遍刀楼刀谱,武学修为仅次于刀楼楼主刀无极而已” 楚风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笑意,淡淡道:“不错。” “你上刀楼和刀无忌有什么关系?”墨三千皱眉道。 楚风点头:“只有一点关系,我曾和刀无忌交手,领教了一下他融合百家刀谱创造出的刀法。” 墨三千一向冷静,但此刻却已经忍不住惊讶的望着楚风,墨三千道:“你和刀无忌交手了?” 楚风翻了个白眼,将一颗石子投入水中,神色自若道:“我不但和他交手了,而且还和他打了一个平手,这件事在刀楼引起了轰动,虽然我已经是刀楼诸位长老们的黑名单行列,但刀楼楼主刀无极却愿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上刀楼的机会。” “上刀楼的机会?”墨三千苦笑望着楚风,叹道:“我不太明白。” 楚风慢慢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才淡淡道:“据我所知上刀楼一共有三种法子。” 墨三千脑海闪过一道光,一双流溢光华的眸子闪过惊骇之色,望着举手投足淡然自若的楚风。 楚风眼睛已经发亮了,全身上下更是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沉雄霸道气焰,道:“第一种法子,自然是得到请帖,被邀请进入刀楼,这种法子我原本有资格,只可惜除开刀无极以外那群执事长老的阻碍,只能白白从我身上流失了。” 听到这句话,墨三千非常不优雅的翻了一个白眼,暗忖倘若不是你太会闯祸,这种机会如何流逝? “第二种法子自然就是杀上刀楼,华山华凤仪姑娘曾言,据资料记载,几乎每百年,便回有三四人凭借强横武艺杀上刀楼,五十年华山刀皇张圣通便是如此,杀上刀楼,最终飘逸离去,带走了一本珍贵刀谱。” 这件事墨三千自然是知道,不过有些古怪望着楚风,道:“那你可知道当初刀皇张圣通杀上刀楼修为如何吗?” 楚风叹了口气,人从巨石上站立起身,抬头望着远方孤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年张圣通刀法造诣绝高,当世之上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刀客只有不过区区五人而已,而我虽然自负,但并不认为我可以比得上张圣通。因此对于这等英雄事迹我只能羡艳,而不能效仿之,实在以我平生一大遗憾。” “因此你是以第三种法子登上刀楼?”墨三千望着楚风,道:“难道上刀楼还有第三种法子?” 楚风转过头望着墨三千。望着楚风的眼睛,墨三千甚至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被楚风看穿。 楚风眼神锐利凝视墨三千道:“你们剑塔有三种方式闯入,我们刀楼为何没有?这第三种方式自然针对在刀楼内部有争议的天才,最终施行的一种法子:打上刀楼。” “打上刀楼?” 楚风点头:“通过刀楼设下的三道考验,得到刀楼认可,登上刀楼。”楚风望着墨三千道:“刀楼圣地在燕国,由此一去而回,我们至少将半年不见,因此今日我特异满足你的好奇,请你看一看我的刀,而我自然也将瞧一瞧你的剑。” 楚风已经望向了墨三千腰间上那柄剑。 剑鞘是青色,带有浓浓古风,剑柄是暗黄色,看上去朴实无华,并不起眼,颇为符合儒门君子不争,君子无名的主张。 墨三千也打量楚风,才别一月,楚风身上那霸道沉冷之气已经收敛许多,可一眼瞧上去依旧令人不敢直视,霸气非凡。 他低头瞧着楚风,视线望向了楚风腰间上那一柄刀。 刀插在暗红色的刀鞘之中,刀柄漆黑而陈旧,倘若说墨三千的剑是朴实无华,那楚风的刀却只能用破旧来形容。 很难可以想象得出,正是这样一柄刀上竟然饮下了不下百人的鲜血,其中有三十位当世一流境界成名高手都死在这柄刀下。 墨三千望着楚风,又瞧见一眼腰上的剑。 楚风是什么人,其他人不知道,和楚风相处过三个月的墨三千如何不知道呢?今日楚风会出现在曲水流觞岂非就是因为他的剑以及得天地之钟爱领悟出的飞花剑法呢? 不管楚风如何思忖,墨三千始终认为楚风是他的朋友,只不过墨三千也明白今日他和楚风也不能不交手,楚风本就是为了寻他而至,如何能不交手呢? 墨三千望着楚风,道:“你是不是也已经准备瞧一瞧我的剑了?” 楚风摇头:“不急,我的时间还很多。” 他说完,拾阶而上。 墨三千不明白,不过也登上石阶,亦步亦趋跟在楚风的身后。 第六章、出手的原因 清风、青石、断崖。 楚风、墨三千一前一后来到了绿草如茵的断崖上。 断崖上有一块石碑。 石碑淡青色,有将近一丈高,上面的字是血色的,只有两个字:断情。 字迹铁画银钩,仔细去瞧,甚至可以瞧见极其高门的儒门功法以及极其恐怖的剑意。 楚风没有瞧,墨三千也只瞧了一眼。 这块石碑五十年前就已经立在此地,石碑是由文诣经纬的掌教墨无轨立下的,昔年墨无轨为了要将儒门绝技君子风练就至大圆满境界,对付魔门魔主东方长明,不能不与当时的挚爱斩断情缘,随后君子风功法功德圆满,最终在紫金山和东方长明撄锋长短,最终两人都销声匿迹于江湖之上,自此之后魔门内部四分五裂,再一次分裂为诸多门派,如今江湖五大杀手组织之一的紫衣阁正是隶属于昔日魔门。 迄今为止江湖上下有不知多少高手前来此地去瞧石碑上的断情二字,希望可以从中发掘武学造诣,但无人有所斩获。故而最近十几年来,除开儒门弟子以外,很少有人再踏足这片地狱。 三年前楚风曾来过雁荡山一趟,但和今日一样,根本没有瞧断崖上的文字半眼,似乎根本不曾知道这轰动天下的密闻。 墨三千望着楚风,指着石碑奇怪问道:“你不瞧一瞧这块石碑?” 楚风回头瞥了墨三千一眼,也瞧了一眼石碑,淡淡道:“我为什么要瞧他?” 墨三千皱眉道:“你应当听过这块石碑上的字迹是五十年前文诣经纬的掌教真人留下。” 楚风点头:“我知道。” 墨三千又道:“那你也应当知道,五十年前掌教真人练成君子风以后,天底下除开东方长明以外,再没有人是掌教真人的对手。” 楚风淡淡道:“我知道,即便是五十年前闯入刀楼,从容回到华山张圣通也并非是墨无轨的对手。” 墨三千皱了皱眉,他虽然是文载龙渊中人,但文载龙渊和文诣经纬同属于儒门,而且文诣经纬掌教墨无轨有功于天下,见楚风直接称呼墨无轨的名字,心中有些不悦,不过墨三千也知道楚风的心情,并没有太过在意,指着石碑继续道:“昔年墨无轨前辈正是在此地修炼成了儒门至高无上的儒武功法君子风,并且刻下断情二字,因此江湖上下不少人认为此地有墨无轨前辈留下来的武学奥义,来此参悟……” 墨三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风冷冷打断了,楚风冷冷道:“可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五十年,来到断情崖参悟的天才天骄如过江之鲫,却没有任何一人参悟出石碑上的奥义。” 墨三千点头,望着一脸淡然的楚风,好奇道:“不错,可无论如何来此见到这块石碑的人,都认为石碑上蕴含着墨无轨的武学奥义。” 楚风冷笑道:“因此你认为我应当瞧一瞧这块石碑?” 墨三千道:“难道你不应当瞧一瞧吗?” 楚风冷笑不语,他没有回答墨三千的问题,可墨三千却并不笨,他如何不明白楚风的意思呢?显而易见楚风并不屑窥视石碑之中的高深武道奥义。 墨三千苦笑了一声,他发现自己自从认识楚风以后,总喜欢讲一些废话,如今他对楚风说的话岂非是废话。 楚风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许多人非常在意的东西,譬如珍宝,武学秘籍,权利,可这些楚风却不屑一顾。譬如许多人弃之如敝屣的东西,楚风却偏偏非常珍惜,甚至非常虔诚。 而且楚风做事的许多方式和许多武者侠客截然不同:譬如两个月前他和楚风在溧阳游玩之时遇上强盗掠夺财物,楚风和他当时就抽刀拔剑杀退贼人,可并没有安慰死去了父母的女孩,更没有递给女孩半两银子,而是去集市上买了一车足矣吃上三个月的口粮,再加上几袋种子交给年纪极其稚嫩,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并且对啜泣不止的女孩说了一句话:“世上没有人可以救你,唯一可以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这些粮食和种子都是我借给你的,下次我来的时候,请你还给我。” 稚嫩女孩愣愣瞧着楚风,硬生生止住了脸上的泪水,一脸坚定无比感激的点头。墨三千甚至可以从女孩的眼中看见了对未来的希望以及看上去卑微如小草,但极其坚韧的尊严。 倘若不是亲眼见到这一幕,墨三千都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喜欢四处闯祸,招惹麻烦的武者,竟然会有如此细腻而古怪的行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愿意教楚风这个朋友。 面对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怎么可能用寻常人的眼光来看待呢?墨三千没有说话了,他立在断崖上俯瞰下方的风景。 白云飘渺,阻挡住了视线,墨三千只能瞧见白云和青色的天空,很快墨三千就收回了思绪,因为楚风开口了。 认识楚风的人都知道楚风很少说废话,也从来不做没有任何价值任何意义的事情,楚风的说话做事就如同一柄箭,非常精准的瞄中目标,绝对不可能有半点逾越或偏差。 “我在江湖上得罪过不少人,武林七大门派,除开南海以外,其余六大门派我都已经得罪了,而五大杀手组织我也得罪了三个,甚至于佛门昙花无盛我也曾招惹一二。”楚风淡淡道。 墨三千苦笑望着楚风道:“不错,若论武功,你绝非天下第一,倘若论你得罪过的人,那江湖上下即便是十个最会闯祸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你多。” 楚风不能不承认,而且他没有半点不承认的意思。 楚风望着墨三千道:“但有一点你不能不承认,你和我行走江湖的这段时间,我虽然杀过不少人,但很少主动杀人。” 墨三千点头,道:“不错,这段时间你虽然得罪过不少人,但你很少杀人。” 楚风道:“我和人交手的次数不少,其中甚至包括华山派掌门华九霄、昆仑派的昆吾上人,但有一点你也不能不承认,我很少对刀法境界修为不如我的人出手。” 墨三千点头,这一点墨三千也不能不承认。 无论是华九霄还是昆吾上人都是江湖上极其高明的高手,当今世上可以比得上他们的人并不多。 墨三千望着楚风道:“刚才一战,你我虽然势均力敌,但我明白我并非是你的对手,因此你本不应当对我出手,可你偏偏对我出手了。” 楚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淡淡道:“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原因,不管什么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原因,即便这个原因在常人眼中看来多么可笑,多么匪夷所思,但总是一个原因。” 墨三千可以明显感觉得出心加速跳动,但墨三千依旧凝视楚风道:“我知道,因此你对我出手的原因是什么呢?” 楚风说了三个字:华凤仪。 墨三千瞳孔猛缩,手攥紧成拳头了。 第七章、为杀你而来 华凤仪,女,二十一岁,武林七大门派之一华山派掌门华九霄之女。【注:华九霄平生以来最得意三件事:一、蒙恩师剑十三传授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法的清风十三式,二、有一个世上最可怕的对头、三,有一个最聪明最听话最可爱的女儿。】 华凤仪天资聪慧,剑法造诣极高。而且国色天香,被好事者誉为华山第一美女。除此之外,华凤仪还擅长针线、女红、琴棋书画诗书,可以算得上武林之中少见的文武全才。 甚至于常年居于弱水三千的天下第一才女琴吟雪见到华凤仪的书画也曾称赞其书画已经登堂入室,颇具大家风范。 认识华凤仪的人都知道华凤仪聪明伶俐,性子好爽,但有一个缺点有时候略微刁蛮任性,不过这一点只对亲近的人才表现出来。 武林之中,华凤仪并不算最有名的女人,但江湖上下提起华凤仪却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墨三千自然是知道华凤仪的,他听见华凤仪这三个字,手就攥紧成拳头了,指甲刺进了肌肤,鲜血流出,墨三千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望着楚风。 楚风望着墨三千,神情平静,语气淡漠道:“我这一次来赴流觞曲水之约,并非仅仅只是来赴约瞧一瞧你的飞花剑法而已,我这一次来见你除了因为你的飞花剑法以外,还因为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华凤仪。” 墨三千攥紧拳头,望着楚风,墨三千的语气很冷静,问道:“你见过华凤仪了?” 墨三千淡淡道:“自然见过,否则我又如何会想到前往飞雪城诛杀王万通呢?” 墨三千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王万通这个人他知道,横行天下十几年的yin贼。六年前甚至侮辱了华山侠女柳无双。 墨三千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这件事并非是他在江湖上听到的,而是从华凤仪口中听到了,而且他还答应华凤仪,只要遇上王万通,一定除掉王万通,为其柳无双师姐报仇雪恨。 墨三千望着楚风,等待楚风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楚风只是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道:“我曾对你说过我欠华凤仪三个人情。” 墨三千点头,道:“我知道,昔年你曾三次被华凤仪说救,华凤仪请你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请你找东海夜明珠给母亲曲飞燕当作贺礼,这件事你已经办到了,因此迄今为止你还欠华凤仪三个人情。”墨三千顿了一下,道:“倘若再加上王万通,如今你只欠华凤仪一个人情了。” 楚风点头,“不错,我现在只欠华凤仪一个人情了,而且我马上就可以还华凤仪这个人情。” “什么人情?” 楚风望着气质儒雅高贵的墨三千,但余光也瞥见墨三千那流血的双手,楚风一字一句慢慢道:“华凤仪要我问你为何不辞而别?” 墨三千沉默,手却攥得更紧,鲜血也流出得更快了。墨三千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道:“难道华凤仪没有告诉你,我其实给她留下了一封书信?” 楚风点头道:“她自然告诉我了,而且我知道你那封书信上写得是断情书。” 墨三千望着楚风,淡淡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呢?” 楚风身上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霸道气质,盯着墨三千,冷冷道:“正是因为我已经知道,我才来问你,因为我明白像你这种人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那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手,可如今你却轻易放手了。” 墨三千面上的笑意更灿烂了,身上的冷漠气质以及血腥味更浓了,墨三千盯着楚风道:“我们相处在不过区区两个人,你认为你很了解我?” 楚风淡淡一笑道:“难道不是吗?” 墨三千开口想说不是,可瞧见楚风那双清澈锐利的眸子,这两个字抵达在嘴边,却终究难以道出口。 墨三千沉默了,楚风望着墨三千,也沉默了,楚风看着墨三千,在等墨三千开口。 清风拂过,白云飘渺。 阳光自白云见穿过,射在楚风和墨三千的身上,此时此刻两人的身上仿佛被镶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墨三千终于开口了,墨三千道:“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也应该明白。” 楚风皱眉,望着墨三千,等待墨三千开口。 墨三千望着楚风,楚风可以看见墨三千的眼神忽然流露出一抹以前从来没有瞧见过的锋锐,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刺入楚风的眼睛。 楚风此刻都感觉一阵冷意。 墨三千望着楚风道:“华凤仪喜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楚风。” 楚风皱眉,盯着墨三千的眼睛。 墨三千眼神清澈,眼中神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自嘲之色。 楚风看得出墨三千并没有说话,可楚风心中却没有一丁点波动,楚风望着墨三千道:“你认为华凤仪喜欢我?” 墨三千冷笑道:“难道不是吗?”墨三千攥紧拳头,鲜血留下的速度很快了。 楚风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可心里却已经忍不住开始苦笑了。倘若说其他人喜欢他,楚风或许还会相信,但华凤仪和他的关系如何,他却是一清二楚。 楚风望着墨三千道:“华凤仪请我来见你之前,希望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你。”楚风淡淡道。 墨三千瞳孔剧烈收缩,原本攥紧的手忽然松开,手心剧烈的疼痛忽然在这一瞬间涌入墨三千的脑海,可墨三千的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一脸震惊之色,倘若仔细去瞧,甚至都可以瞧见墨三千眼中那一份惊喜之色。 墨三千深吸了几口气,才平息激动的情绪,望着楚风道:“华凤仪请你来是我了杀我?” 楚风淡淡道:“华凤仪说过她这一生只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既然不爱他了,便就杀了他。”楚风凝视这墨三千,一只手已经按在刀柄上了,淡淡道:“现在你似乎并不爱他了,因此我只好也就为杀你而来。” 言语落地,楚风的身上忽然涌现出无与伦比的浩瀚气势,瞬间楚风仿佛化作汪洋巨海,令人望而兴叹。 墨三千望着楚风,瞪大眼睛。墨三千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楚风身上的杀机,此刻墨三千陷入了呆滞之中,整个人仿佛只剩下一具具体,而灵魂已经远走了。 墨三千盯着楚风,眼神灼热而凶悍,一双眸子身在在闪烁着光,墨三千一字一句冷冷道:“这也就是你来曲水流觞赴约并且对我出手的原因?” 楚风淡淡道:“我不想欠人人情。” 墨三千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割下儒袍,用布包好双手,然后握住腰间上那柄造型古朴优雅的长剑剑柄。 墨三千慢慢道:“好,我正想瞧一瞧你的刀。” 楚风有些无奈,不过楚风眼神依旧锐利,身上的气质愈来愈浓了。 而同时李青衫、柳长空、周全等儒门弟子也已经赶至断崖,正好瞧见这一幕。 第八章、杀人的人 杀人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杀人总比被杀好。这句话说得本不算好,可对于世上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实话,毕竟只要活着的人,没有哪个愿意轻易去死——即便是地位最卑微最低贱的乞丐也是如此。 可有一件事是不能阻止的,一个人倘若铁了心要杀另一个人,而这件事又被另一个人知道,那这两个人就不可避免厮杀起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这件事也已经不能阻止了。 而现在楚风要杀墨三千,这件事情墨三千已经知道了,墨三千也想杀楚风,因此这件事情又有什么人可以阻止呢? 墨三千已经握住了那柄从剑者至高无上圣地剑塔中带出来的剑,一双眼眸坚定而冷静,嘴角甚至勾起了笑意,凝视着面前这位昔日的朋友,而今要杀的人。 墨三千很少杀人,他一向认为世上虽然该死的人的确有,但绝对不会很多,因此他能不杀人的时候就一定不会杀人,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墨三千才会杀人。 三个月前,墨三千和楚风游历天下,其中遭遇了诸多暗杀,可他加起来一共才杀了不到八个人而已。 在面对有人要杀他的时候,墨三千一般选择离开,如今楚风已经要杀他了,墨三千原本应当离开的,可如今墨三千不但没有离开了,他甚至还想看一看这个杀他的人手中的刀,他甚至还想杀掉眼前这个人。 这在墨三千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做得出的,可这种墨三千明明不可能做出的事情,如今偏偏被墨三千做出了。 此刻墨三千握住了他平日最不愿意握住的剑,指向着面前这位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想杀的对手。 这其中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楚风知道,除开华凤仪以外,当今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令温文尔雅,心地善良的墨三千一瞬间变成一个喜欢杀人的人呢?而且还是一个想杀自己好朋友的人呢? 无论什么人,一旦心中涌现出嫉妒这种情绪,即便不会烧死别人,也一定会烧死自己,而现在墨三千心中就涌现了这种嫉妒的火焰,他不想烧死自己,因此他似乎只有烧死楚风了。 楚风的手中有一把刀。 楚风在江湖上是一个极其有名气的人,武林七大门派:华山、昆仑、点苍、南海、玉皇宗、峨眉、真武,八帮十会:权力帮、金钱帮、丐帮、青龙会、鄱阳帮、铁骑会、七星帮、铁剑门等、五大杀手组织:生死薄、紫衣楼、追魂堂、血手、暗影阁以及武林之中近百世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收集整理了楚风的资料,这些资料或多或少,但其中有一点是必不可少的——楚风,二十三,习刀,刀法自成一格,出刀极快,神鬼莫测。 这是一句统一的话,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天下第一智者曲金发。 这绝对是一句实话,一句绝对没有任何人敢怀疑的实话。因此无论任何人,不管厌恶还是喜欢亦或者漠视楚风的人都不能不重视一样东西,那就是楚风的刀。 江湖上的人重视楚风的刀,除开曲金发的话以外,最重要得是迄今为止不少轻视楚风那一柄刀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倒在楚风的刀下。 武林人士一向桀骜不驯,可面对这用无数一流高手鲜血甚至死亡铸就的事实,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武林人士,也不敢不重视楚风的刀了。 如今楚风握住了那柄刀,那柄至少有十三位当世一流高手鲜血,近百条人命的刀。 楚风握着这柄杀人无数的刀,指向了墨三千。 李青衫、柳长空、周全等和墨三千同属于儒门的弟子已经来到了断崖,他们气喘吁吁来到断崖的时候,就瞧见墨三千已经握住剑柄,而楚风也握住了刀柄。 原本他们是想见识这两人交锋的,刚才在流觞曲水墨三千和楚风的交战,他们看得极其兴奋极其高兴,在还没有登上断崖前,他们脑海中都在思忖墨三千和楚风的交锋究竟孰胜孰负呢? 他们心中一直都在猜测,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了断崖,见到了墨三千,也看见了楚风,甚至感觉得出这两人随时都可能交手,可此刻他们心中已经没有半点兴奋了,心里却是生气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股寒意并不重,但如同附骨之疽,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 这种感觉涌上心头的瞬息之间,一种窒息感如排山倒海通向脑海,此时此刻即便是刚才最高兴的李青衫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只有无与伦比的凝重。 李青衫眼神锐利的盯着对峙中的楚风、墨三千,现在李青衫开始有些后悔出现在断崖了,他绝不希望楚风或墨三千其中任何一人死在他的眼前,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法子离开,也没有法子移开视线了。 刀在手,剑在也手中,但无论是楚风还是墨三千都没有动。 此时此刻的交锋已经不仅仅只是较量了,而是杀人。 杀人和比武较量的性质不同,同样用出的招式也绝对不相同,招式击出的方式、时机、力道、角度也大相径庭。 此刻墨三千明白自己和楚风并非是在较量武功,而是在搏命,因此他绝对不能错。 而楚风呢?楚风岂非也已经明白他也绝对不能出错。 ——一个想杀人的人面对一个想逃命的人,用出的招式或许会不少,可一个想杀人的人碰到另外一个想杀人的人,这两个想杀人的人交锋碰撞,那他们之中无论谁生无论谁死,他们用得招式也绝对不会太多。 因为杀人的人会抓住任何一个破绽,而任何一个破绽导致的结果不但是重创,更可能的是死亡。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墨三千还是楚风都不能大意,也不会大意。 墨三千没有着急楚风,楚风也没有着急出手,他们要研究对手的一切,也要了解自己的一切,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不仅在两军对垒的时候有用,在武林高手对决的时候,也一定有用。 可不管如何,无论是墨三千的剑,还是楚风的刀终究有挥出的时候,这只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 墨三千握着剑柄,他的手虽然已经受伤,被纱布包裹着,可墨三千的精气神却在这一瞬间提升至巅峰。此时此刻墨三千握着剑,墨三千相信自己全身上下绝对不可能存在一丁点破绽,现在他满脑子想得就是如何应付楚风的刀。 墨三千了解楚风,而且他见过楚风杀人,楚风杀人用的招式不会太多,甚至有时候一刀两招都决定胜负生死,因此他将精气神提升至最巅峰状态,等待楚风出刀。 墨三千的判断非常正确,没有一点错误,只可惜墨三千有一点没有算到,墨三千没有算到楚风的刀什么时候出。 墨三千脑海中分析楚风的一切时候,楚风的刀就已经挥出了。 一记快刀。 刀光闪过,刀与人已经出现在墨三千的面前。 这是一记快刀,快刀几乎没有几个人瞧见这一刀的出手,这一刀挥出的时候,墨三千甚至只瞧见这一把刀朝着左肩一尺三寸斩下。 墨三千瞳孔猛缩,这一刀实在太快,出手的时机实在太好了,他心中没有寒意,心头却已经蒙上了死亡阴影。 东方长生是儒门长辈,他是儒门执法者,关于楚风和墨三千的交手东方长生想要去瞧,但东方长生也明白此时此刻他绝对不能去瞧,因此东方长生还在流觞曲水,低头瞧着在河水中盘旋回流的酒杯。 但此时忽然出现了一阵飓风。 飓风呼啸天地,一道优雅清脆的声音响起了:“师叔,楚风是不是已经来了?” 东方长生愣住了,随即抬头,苦笑道:“是的,楚风来了。” 第九章、客从天上来 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神奇的世界。 楚风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因此在父母病故以后五年,也就是在他只有十三岁的时候,提着一柄破旧的刀在这个约莫是前世地球五倍、至少有七个超级帝国,三十几个中型国家,近百个小型国家以及大片大片荒芜区域的苍茫大陆游历。 迄今为止楚风见识过了许多奇人异士,也见过许多奇异生物。 五年前,楚风第一次登上真武山时,就瞧见了一头三四十丈长,悬挂在真武山飞来峰悬崖绝壁上的黑色巨蟒,这头巨蟒全身上下呈黑色,据真武派最德高望重的真武长老木道人说这头巨蟒刀枪难入,水火不侵,在他还是稚子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迄今为止至少已经有百多年岁了。 这并非是楚风见过最神秘的生物,他甚至还曾见过一种极其像神话中凤凰一般的神鸟,全身上下闪烁着七彩光华。 因此很早很早以前,楚风对于这个世界充斥着敬畏,即便游历天下十载,见过诸多奇人异事,奇特生物,楚风对这个世界的敬畏非但没有小,反而更重了。 而此刻,倘若楚风并未在断情崖上和墨三千交锋,而是在雁荡山曲水流觞的曲水河,心中的敬畏与感叹再一次会出现,因为有一头传说中的生物出现了。 雁荡山风和日丽,很少有忽然出现狂风骤雨的天气,自然也很少会突然出现一阵极其强烈的飓风,但此时此刻这阵极其强烈的飓风却出现了,东方长生那宽松的玄色儒袍也被吹得随风舞动。 东方长生抬起头回到那传来的优雅清脆声音声,天上投下一大片阴影,眼前出现了一只世上大部分人见了都会目瞪口呆的神话生物。 一头双翼张开足有三丈,伸长足有两丈长的飞鸟停在半空,双翅扇动,掀起一阵又一阵强烈的飓风。 这头鸟全身羽翼呈现金色,就连那双锐利的眸子也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在杨广的照耀下,这头飞鸟金光闪闪,无匹神圣——此时只要有些学识或见识人的在这里,都会忍不住道出四个字:金翅大鹏。 金翅大鹏记载于大荒山海经中的神兽,大荒山海经中将金翅大鹏和凤凰、神龙相提并论,甚至于民间传说中,金翅大鹏鸟是天神使者。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无论任何人见到金翅大鹏都会生出尊敬之意。据说三百年前大唐建国之时就得到金翅大鹏的相助,击败了强大不可一世的晋国,最终创立大唐。 如今金翅大鹏还是大唐帝国的国兽,地位尊崇,即便天子也比不上。 可无论是金翅大鹏还是凤凰、神龙、玄武、毕方等大荒山海经记载中的神兽,极少现身于世上,可现在金翅大鹏却出现在儒门名山之一的雁荡山,出现在东方长生面前。 东方长生见多识广,见到金翅大鹏,东方长生并不感觉惊讶,事实上东方长生已经见过这头金翅大鹏至少三次了。 可此刻望着金翅大鹏,东方长生眼中依旧闪过惊叹之色,后背甚至留下了冷汗。 东方长生抬头望着投下大片阴影的金翅大鹏,准确来说望着金翅大鹏的背上。 金翅大鹏被誉为天神的使者,可如今这位天神使者的身后却立着一个一袭朱红儒袍、头戴儒冠,腰佩宝剑,风度翩翩的公子。 这位少年看上去风度翩翩,丰神俊朗,仿佛如天上仙人。可如果仔细去瞧,却发现这位潇洒飘逸的少年和一般少年不同,少年明眸皓齿,皮肤白皙水嫩,仿佛犹如出水芙蓉。 这哪里是一个少年,分明是一位身着儒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 东方长生自然是明白眼前这位立在金翅大鹏上的天上来客自然并非男子,而是一位清丽脱俗的女子。 望着眼前的女子,一向玩世不恭的东方长生眼中闪过一抹惊叹之色,但很快收敛起面上的笑容,伸手只向断崖方向,道:“如果我的推断没有出错,楚风和墨三千应当在断情崖吧。” “断情崖?”卓立在金翅大鹏上的儒袍女郎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笑意,道:“五十年前我们文诣经纬掌教为了天下大义曾和点苍仙子云飘渺于断崖上断情,怎么,今日墨三千和楚风也要效仿我们文诣经纬上任掌教墨无轨吗?” 东方长生盯着女郎,耸了耸肩,玩味笑道:“或许他们的确也是断情,或许他们是断命。” “断命?” 东方长生道:“是的,断命,不是墨三千断楚风的命,那就是楚风断墨三千的命。”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一股更强的飓风随着金翅大鹏的快速挥动出现,惊起飞沙走石无数。 儒袍女郎坐在金翅大鹏上已经腾空而起,向着高处而行,东方长生只能远远瞧见儒袍女郎对着他拱手,以及那句儒袍女郎的声音。 儒袍女郎拱手说道:“文载龙渊和文诣经纬同属于儒门,倘若任由墨三千实在师侄面前,那沧溟师叔可要怪罪了,师侄就此告辞了。” 言语落地,金翅大鹏已经高空腾跃,向着断崖而去,仅仅只能瞧见一道巴掌大小的身影。 东方长生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耸了耸肩,轻叹道:“没想到睥睨天下英雄的君海棠竟也有心急的时候?这个楚风本事比我预料中还要大还要可怕啊。” 语毕,东方长生踏步向着断崖而去。 一步七八丈,人仿佛如天上仙人,速度竟然并不比翱翔天空的金翅大鹏慢多少。 无论是卓立在金翅大鹏上的君海棠,还是使用儒门武学快速飞纵的东方长生,两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断崖而去。 可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在他们动身的时候,楚风已经挥出了一刀, 快如闪电的一刀。 这一刀已经斩向墨三千左肩一尺三寸处。 高手相争,绝对不能出现半点差错,任何差错的结果那便是死。 墨三千没有犯错,他对楚风的判断没有任何出错,只可惜他少算了一点。墨三千没有算到自己在算计楚风的时候,楚风同样也在算计他。 墨三千了解楚风,楚风也了解墨三千。 因此在墨三千认为楚风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时候,楚风也瞬间洞悉了墨三千的想法。 平日楚风绝对不是轻易出手,但楚风了解墨三千,因此偏偏在墨三千认为楚风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时候出手了。 楚风出手的时候,墨三千全身上下没有一丁点破绽,但楚风出手的时机恰到好处,墨三千根本没有预料到楚风会在此时出手,因此楚风反而占据到了先机。 因此楚风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墨三千已经感觉到了死亡。 这并非是武学造诣上的碾压,而是战术上的胜利。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一点在这一战中,楚风运用到了极致。 墨三千苦笑,他虽然明白自己或许并不是楚风的对手,可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连出剑的机会也没有就败了,就死了。 望着即将切入腰上的哪一刀,墨三千不甘心,他快速拔出了剑,不管如何他都要让楚风看一看他的剑。 看一看他的飞花剑法。 第十章、我从天上来,来此寻人 墨三千身为文载龙渊最杰出的弟子之一,武学造诣自然不差,可此刻他即便是使用出全身武艺也难以闪躲开楚风那一刀。 楚风那一刀刚猛无俦,快如疾风。 刀出瞬间就已经封死了他进退之路,刀出一瞬,刀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因此墨三千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了,他已经绝望了。 人在面对绝望的时候往往会有许多反应,有直接等死,也有奋力一搏。 墨三千知道这一刀下来,他已经死定了,但墨三千没有等死,他选择奋力一搏。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楚风瞧一瞧他的飞花剑法。 他的想法无疑是非常不错,无疑也是非常值得赞赏的,只可惜他的剑不够快。 墨三千没有想到自己的剑不够快,剑拔出的不够快。 墨三千快速将剑拔出剑鞘,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快到几乎肉眼都难以捕捉到了,可他的剑还是不够快。 剑还未拔出鞘,刀已经切向他的腰间。 墨三千已经感觉死亡将他全身上下笼罩住了,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法子了,现在墨三千明白自己已经死了。 已经非死不可了,天上地下还有什么人可以救他的性命呢? 墨三千想不到。 墨三千原本准备拔出剑,可剑呆在剑鞘中,僵硬住了。 他想拔出剑,让楚风见识一下他的飞花剑法,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子错满盘皆输,他对楚风的判断已经很精准了,只可惜他算错了一点,因此他败了,他也要死了。 刀的速度并未因为要切入墨三千的腰间而有任何衰减,反而速度越来越快。 但一道乌光划破天际,叮的一声,击中的刀身。 原本这一刀绝对可以诛杀墨三千,可因为这一道乌光出现,刀势突转,人与刀旋身飚射,这一刀没有击在墨三千的身上,却斩进了墨三千身后的悬崖绝壁之上。 绝壁上出现了一道一丈三尺七寸长,三四寸深的刀痕。 众儒门弟子已经目瞪口呆了,他们原本以为墨三千死定了,但没有想到最终竟然发生了如此转机。 他们回过神来,立刻将墨三千带出战场。 李青衫搀扶着墨三千离开的时候,余光瞥见楚风,有些诧异。 李青衫发现这一刀失手,楚风一点也不惊讶,一点也不生气,至少楚风的面上看不出一丁点情绪,而且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楚风竟然直接将刀插进了刀鞘,似乎没有出第二刀的打算了。 铿锵的一声,刀插进了刀鞘。 楚风打不留香想着李青衫等人走来。 众儒门弟子大惊失色,他们以为楚风要击杀墨三千,纷纷暗中聚集功力,防备楚风。但无论谁也没有想到,楚风根本没有瞧李青衫等人一眼,而是走到乌光落地的方向。 乌光落地,化作一柄剑。 剑。 剑鞘漆黑如墨。 剑身以漆黑如墨。 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光芒。 楚风拔出地上的剑,抬头望着天空,此刻一大片隐隐已经投射在断崖上。 楚风整个人都落在那片阴影中。 楚风抬头望着天空,一只金翅大鹏出现在天空。 堪称庞然大物的金翅大鹏上卓立这一个人,一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儒生,这个儒生自然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楚风瞧见那个儒生,脑海中就闪过一个名字:君海棠。 楚风望着金翅大鹏,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但对于金翅大鹏和儒袍女郎的出现却一点也不惊讶。 他抬头望着居高临下的君海棠,脸上甚至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道:“你终于来了。” 言语落地,众人激动的神色中流露出一抹惊讶。 君海棠,文诣经纬的天才人物,也是被誉为武学造诣比肩文诣经纬掌教曲先生的绝代高手。 儒门上下见过君海棠的人并不多,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君海棠有一只金翅大鹏坐骑,因此金翅大鹏出现的时候,众人脑海中都想到了君海棠。 因此君海棠出现,儒门弟子是惊喜激动。 可楚风的一席话却令他们目瞪口呆:难道楚风早知道君海棠回来,那会对墨三千下杀手吗? 众人无匹震惊,不过此时此刻已经是当之无愧主角的君海棠、楚风面上没有半点震惊之色。 君海棠轻声一笑,叹道:“倘若我再来晚一些,那墨三千是不是就已经死在你的手里了?” 楚风淡淡一笑,道:“你认为我一定会杀墨三千?” 君海棠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你的刀下很少斩恶人,而墨三千似乎根本不算是恶人。” 楚风笑得跟愉快了,他随手将手中的墨剑向着天空投掷而去。 墨剑化作一道乌光射入苍穹。 金翅大鹏挥动双翅,一阵飓风席卷断崖上空,随即金翅大鹏便疾奔向乌光,而君海棠只是伸手,那柄墨剑就已经落在了君海棠的手中。 楚风望着君海棠,道:“墨三千的确算不上恶人,不过他似乎根本就配不上华凤仪,因此我似乎也只有杀了他,才能免除后患。” 君海棠瞥了一眼远处的墨三千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笑意,指着墨三千道:“你似乎还想杀墨三千?” 楚风淡淡一笑,道:“是的。” 君海棠指着墨三千,轻描淡写道:“好,你既然想杀墨三千,那你就去吧,这一次我绝对不阻拦你。” 楚风楞了一下,但很快笑了起来,望着君海棠,道:“你不阻止我杀他?” 君海棠望向墨三千,神情淡漠道:“墨三千是文载龙渊的天才弟子,而我是文诣经纬的人,他若死了,那我们文诣经纬在儒门势力便会强劲一分,因此你杀他,我为什么要阻止呢?” 墨三千听到这句话不禁苦笑。 李青衫等人则是震惊,他们一点愤怒望着君海棠,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君海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同时他们无匹戒备望着楚风,忌惮楚风的刀。 楚风根本没有瞧墨三千等人一眼,至始至终都望着金翅大鹏上的君海棠。 楚风摇了摇头,道:“你若没来,我或许杀了墨三千,但你既然来了,我又如何可能再伤你们儒门中人了,何况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我践行的。” 君海棠微笑道:“因此你是不是准备走了呢?” 楚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刺眼的光,道:“是的,我准备走了,可我不知道如何走。” “你不知道?”君海棠笑靥如花望着楚风。 楚风望着君海棠道:“是的,我不知道。” 君海棠慢慢收起了笑意,望着楚风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要来此地?” 楚风道:“为我践行。”不假思索。 君海棠却摇头,轻笑道:“我从天上来,只为寻人。” 楚风一愣,随即笑了,道:“现在你似乎寻到了。” 说罢,楚风就朝着悬崖上跃起。 望见这一幕,众人又呆了,难道楚风想要跳崖自尽吗?可这个念头在众人脑海中才掠过,就消失了。 楚风腾跃而起,喊了一声:小金。 立刻金翅大鹏飞坠而下,楚风握住金翅大鹏的金爪,再一次借力,人立刻腾跃在金翅大鹏身上,卓立在君海棠身后,大笑道:“我要喝天下最美味的酒。” 君海棠没有说话,金翅大鹏震动双翼,携带漫天飓风,消失在断情崖上。 第十一章、世上最难缠的人 墨三千立在断崖上,望着楚风、君海棠离开,一言半语,直到李青衫推了推墨三千肩膀,墨三千才回过神。 李青衫望着墨三千,道:“墨师兄,楚风刚才那一刀是不是要杀你?” 李青衫原本以为楚风要杀墨三千,可君海棠的出现以及君海棠和楚风一席话,李青衫开始怀疑,此时更忍不住问墨三千。 墨三千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轻叹道:“楚风杀人如麻,但不会杀我。” 李青衫皱眉问:“为什么?”他很好奇,为何墨三千如此肯定。 墨三千望着楚风君海棠消失的方向,只说了一句:“因为我毕竟是他的朋友。” 这并非一个很好的理由,但没有人反驳。 墨三千立在断崖,过了半晌,回过身望向一改玩世不恭,变得无匹肃穆威严的东方长生,拱手沉声道:“师叔,我要去华山。” 东方长生眯着眼盯着墨三千,很久很久,才冷笑转身,留下了一句话:“与我何干。” 墨三千恭敬而立,望着东方长生离开。 墨三千望着东方长生没有不满,唯有感激。 ——马上就是缘山寻隐的儒门盛会,作为文载龙渊三位最杰出的弟子之一,墨三千是一定要出现的,可现在墨三千可以不出现了。 墨三千立在断崖,心已经到华山去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见到凤仪。 今日之战墨三千败了,但墨三千并不后悔或恼怒甚至喜悦,至少墨三千明白,以前他不过小肚鸡肠而已。 因此墨三千决定不管如何都一定要上华山,见到华凤仪,哪怕死在华凤仪的清风十三式之下。 美酒、佳肴。 这里没有美酒,佳肴,因为这里并非是一个繁华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简陋破旧的客栈而已,一个简陋而破旧的客栈,怎么可能有美酒、佳肴了。 楚风想要喝美酒,喝天上地下最号的美丽,但在立在金翅大鹏上面的时候,楚风就明白今天是注定不可能喝到美酒,吃到佳肴的。 金翅大鹏是世所罕见的神物,这种神物自然不可能出现在繁华热闹的区域,何况楚风知道君海棠一向很忙,至少比他要忙碌得多。 没有美酒,也没有佳肴,至少有一位美人。 君海棠是一位美人,任何见过君海棠的人都不能不承认,即便君海棠从来都是儒生的男儿转变,可世上只要眼睛没有瞎的人都不能否定这一件事。 这本就是事实。 此刻楚风坐在君海棠对面,望着君海棠这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美人正在为他倒酒。 君海棠很少给人倒酒,很少有人配让君海棠倒酒,不过楚风却有这个机缘,有这个资格。 楚风和君海棠的关系非常特殊,早在七年前,君海棠这三个名字还没有在天下间流传开来的时候,楚风就已经和君海棠认识了。 当时的君海棠和现在的君海棠一样的装扮:儒生。 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君海棠昔日还没有名震天下而已。 楚风可以肯定当今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和君海棠的关系更亲密了,即便文诣经纬中人。 酒杯推到楚风的面前,君海棠的声音也同时间响起,惊断了楚风的思绪。 “刀楼高手如云,你的武艺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绝对胜不过刀楼第一高手刀无极。” 君海棠的声音冷静,没有情绪。 楚风早已经习惯,并不奇怪。 饮下杯中酒,楚风望着君海棠,道:“我没有见过刀无极,并不知道刀无极的刀法如何,不过我见识过刀无极的孙子刀无忌,这位刀楼第一青年高手,并非浪得虚名。” 君海棠嘴角勾起了冷笑,饮下酒,道:“刀无忌?此人刀法不错,只可惜认为骄傲自负,当日你若肯杀刀无忌,不出十招,刀无忌就已经死在你的刀下了,可惜你并不愿意杀他。” “当日我和刀无忌交手时,隐隐感觉有人窥视,原来那人正是你。”楚风微微一笑,面色微冷,嘴角上的笑容瞬间变得说不出的讥讽,他道:“刀无忌的刀法造诣的确不差,几乎都快比得上剑楼的剑十三了,只可惜他很少在江湖上行走,因此刀法并未学到刀无忌的精髓,何况刀无忌此人虽然自负桀骜,但至少性子直爽,我又如何愿意杀他呢?” 君海棠冷瞥楚风一眼,屈指一弹,指劲击中酒壶。 酒壶并未四分五裂,反而被一股柔力浮起,壶口斜下,斟满酒,稳稳落在破旧的木桌上。 楚风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微微含笑。 君海棠这个名字冠绝天下,天下上下极少有人不知道君海棠,无论是武者眼中还是文人士子眼中,君海棠都绝对称得上名满天下这个词,因此对于君海棠展现出来的超卓内功控制力,楚风并不惊讶。 君海棠盯着楚风,冷声道:“你不愿意杀刀无忌,真正原因应当是因为唯有刀无忌才可以为你破开刀楼之路,也唯有如此你才可以一睹刀无极的风采吧。” 楚风含笑,饮下酒,轻叹道:“难怪琴吟雪曾言,天上地下最了解我的人并非是她,而是你君海棠。” 对于这句话,君海棠并不做评价。 君海棠望着楚风道:“你准备何时去见刀无极?” 楚风慢慢倒了一杯酒,才抬头望着君海棠,淡淡道:“我知道刀无极一定在等着我,他已经很想瞧一瞧我的刀,而我虽然想瞧一瞧他的刀,但我并非非瞧他的刀不可,至少在这一路上我还有不少事情可以做,因此我不用着急。” 君海棠皱眉,道:“你又有什么打算?” 楚风耸了耸肩,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轻声叹道:“不是我有什么打算,而是有些事情我不能不做。” 君海棠眼中闪过一抹好奇,问道:“天上地下还有什么人可以强迫你做事?难道是你曾得罪的七大门派掌门?还是武林四大世家家主抑或者七大帝国的皇帝?” ——楚风的确是一个非常容易闯祸的人,迄今为止武林之中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有楚风这么多个仇敌对头了。 楚风端着酒杯站起身,望着君海棠,摇头叹道:“海棠公子越来越会开玩笑了,倘若是七大门派掌门、武林四大世家家主以及七大帝国皇帝找我的麻烦,我独身一人,他们又能奈我何?在我看来,那个找我做我不能不做这件事情的人,比天底下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麻烦,或许天上地下绝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它更麻烦了。” 楚风满脸无奈,慢慢将酒咽下咽喉。 君海棠面上并没有表情,可人已经站起身,瞳孔猛缩,眼中的焦距忽然增大。 此刻若有认识君海棠的人在这里,一定会不甘相信,一向冷静从容,泰山崩于前都可面不改色的君海棠竟然也会流露出如此震惊的情绪。 半晌,声音响起。 “你口中的那个人可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神见神走的春十三娘?” 楚风叹了口气,瞥了君海棠一眼,转身望着忽然下起雨来的阴郁天空,轻声叹道:“当今世上似乎也只有她比世上所有人加起来都要麻烦可怕。” 第十二章、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自然是一个女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女人。 有人说春十三娘或许是天上地下最漂亮的女人,这一点见过春十三娘的人,没有几个人会反对,因为春十三娘的确明**人,风华绝代,而且春十三娘身上更有着一种世上大部分女人都不可能拥有的少女青涩与成熟风韵。 当然大部分人都说春十三娘是天上地下最麻烦的女人。无论哪个人见到春十三娘都都会感觉无与伦比的头疼,即便是当世之上被誉为剑道第一人的叶孤峰见到春十三娘也只能转身就走,绝对不愿意和这个女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当然还有不少见过春十三娘出手的人,认为春十三娘是一个女妖怪女魔头。春十三娘的武功如何,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身手如何,也没有人知道。因为基本上见过春十三娘出手的人基本上已经死了。 可以说春十三娘和棺中人这两个人的武功江湖上下没有任何人能洞彻清楚,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两个女人的武学造诣深浅。 不过还有人认为春十三娘是天上地下最讲义气的人。昔年大盗萧十三遭到无垢山庄庄主沈飞风迫开,被迫离开楚国,远中突厥,春十三娘从燕国回到晋国,一夜之间联系在无垢山庄的地盘上犯下了二十九桩大案,最终无垢山庄庄主被迫当着楚国武林同道的面对萧十三赔礼道歉,这才化解这件事。 不同人眼中,春十三娘是一个不同的女人。不过在君海棠、楚风两人眼中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天上地下最会招惹麻烦的女人。 而有一点楚风也不得不羡慕春十三娘。 四年前,春十三娘已经得罪死了七大门派,儒释道三门,甚至于六大魔门组织也得罪了,不过她的日子过得依旧非常愉快,即便春十三娘因此而离开了七国,在楚国关外游历。 但当今世上却没有几个人比春十三娘日子过得还要潇洒愉快的了。 这是一个任何人都羡慕,但也任何人都羡慕不来的女人。 君海棠终于有些惊讶了,她望着楚风道:“我记得春十三娘因四年前那桩事离开七国,远走突厥了。” 楚风淡淡道:“突厥又并非冥界,春十三娘可以到突厥,自然就可以离开,而且据我所知这四年来突厥上下最忌惮的人,并非是他们的突厥单于,而是春十三娘。” 这一点君海棠有些匪夷所思,但不能不相信,她了解楚风,楚风对于这种事情是从来不会说谎的。 君海棠道:“春十三娘这一次入关又是为什么?她又为什么非要找你?” 楚风望着君海棠,耸了耸肩,苦笑叹道:“我不知道,现在我只知道一件事,倘若春十三娘如果见不到我,那我就真正遇上大麻烦了,甚至比得罪七大门派,五大杀手组织、七国皇帝都还麻烦。” 君海棠慢慢坐下,抬头望着满脸无奈的楚风,倒了一杯酒,饮下,慢慢道:“看着这次春十三娘似乎要做一件大事了。” 楚风耸了耸肩,不说话,不过楚风的眼睛发亮。 春十三娘离开七国以后,楚风倒是做了不少大事,可现在他似乎又要做一件更大更有趣的事情了。 ——对于这种刺激的事情,他一向没有什么抗拒力,现在他甚至开始忍不住思忖春十三娘要做什么大事呢? “你们什么地方见面?” 楚风道:“郢都流云飘雨阁。” 君海棠倒酒,举杯,冷冷道:“希望你还有机会上刀楼。” 楚风笑了笑,一口将酒饮下,慢慢道:“我只希望一件事。” 君海棠凝视楚风。 楚风微笑,慢慢道:“我只想看一看你穿女儿装的时候。”楚风的眼中闪过一抹向往之色,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春雨道:“我相信那一定是我见过最美妙的风景。” 风景。 许多人看来,有春十三娘在的地方就有十三最美妙的风景。 迄今为止有许多人都这样认为,譬如晋国郢都城的居民,就是这样认为的。 可惜这种风景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 春十三娘喜欢走在大街上,她喜欢女人瞧着她既惊艳又羡慕且嫉妒的模样,她也喜欢男人瞧着她流口水的样子。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女人的美丽天生就用来给别人看来的,无论男人女人老者少年小孩,都是有资格欣赏这份美丽的。 但也仅仅只是欣赏而已。 这一点正如同她喜欢杀人是一个道理一样。 春十三娘杀过不少人,但她也仅仅只是喜欢杀人而已,倘若有人用刀或用剑指着她的脖子,那她是绝对不会感觉愉快的。 世上大部分人都明白后面一个道理,但对于前面这个道理,明白得人却并不算太多。 特别是男人。 男人看女人,女人脸上露出笑容,那男人的心就开始忍不住动了起来,心中就会暗自思忖:这个女人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天上的yin娃荡~妇,走出来就是勾引人的。 每个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一种非常邪恶的想法,即便是读圣贤书的正人君子也一样,这一点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人能否认。 只有一点不同,有些人会实施这种邪恶的想法,有些人这没有胆子和机会,这也造成了好与坏,善与恶。 任何地方都有好人,任何地方也有恶人。 郢都是一个非常大的城市,这里的好人虽然不少,但恶人也绝对不会被好人少多少。 春十三娘从热闹非凡的溧水街回到流云飘雨阁,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有七八个男人走上来搭讪了,不过这七八个男人最终都离开了。 他们离开的方式不同,有些是滚着离开的,有些是跪着离开的,还有些是被人抬着离开的,当然还有一个干脆离开了这个繁花似锦的世界,即便他们这些人每个那个人是愿意离开这个世界的,可他们却不能不离开,因为他们心中不但生出了邪恶的想法,而且施行了那种想法,当然最要命得是他们不知道遇上的女人是谁。 春十三娘,即便是郢都城的老大八帮十会之中排行前三的权力帮帮助李沉舟见到春十三娘都要恭恭敬敬,何况这些虽然仪表堂堂,但败絮其中的小杂碎呢? 他们自然不是平平安安离开的,没有人可以在招惹了春十三娘以后平平安安离开。 一共有八个人打搅春十三娘吃饭,这八个人之中其中有四个是这座城中非常有权力的人,不过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位都必须留下东西,这是春十三娘对讨厌的人订立下的规矩。 迄今为止这个规矩已经立下了十二年了,没有任何人违背过。 流云飘雨阁是一处非常清雅别致的地方,这里虽然并不是富丽堂皇,不过每天都人满为患,只不过春十三娘走进这间阁楼以后不过区区一个时辰的时间,流云飘雨阁仅仅只剩下五六个人了,那些人都小口喝茶,深怕发出一丁点声音,而且余光都一直盯着春十三娘的桌面。 桌面上原本点了许多菜,这些菜都已经杯盘狼藉了,现在却还是拜访了一些那八个人留下来的东西。 一对血淋淋的耳朵,三支鲜血淋漓的手臂,两对眼睛,一条腿,一个至今为止都似乎还是不是跳动一两下的心脏。 这些东西都拜访在金丝檀木桌上。而春十三娘则瞧着那些东西,非常愉快的吃着牛肉,一张倾城妖艳的面庞上,堆满了笑意。 任何人都应当看得出春十三娘实在很开心,实在很愉快。 不少人都在毛骨悚然的用余光扫视着春十三娘,他们已经非常恐惧了,不过他们没有胆子动一下,因为春十三娘让他们留下,他们不能不留下。 春十三娘的确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可这个国色天香女人的手段之冷酷残忍,这也是他们都已经见识过的,因此他们哪里敢动呢? 春十三娘并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表情,一双如同黑宝石一般的眸子愉快扫过在场的人,吃完最后一口红烧牛肉的的春十三娘,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把清幽冷光的剑,很愉快很高兴道:“我的小男人马上就要来接我了,你们高不高兴?” 五位客人噤若寒蝉,店老板店小二躲在柜台后,又有什么人敢回答这位女魔头的话呢? 春十三娘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人会回答他的话。 春十三娘望着外面已经淅淅沥沥落下的春雨,轻轻敲了敲桌子,叹道:“为什么这个小男人还不来呢?我可真有些不耐烦了。” 忽然,大地震动起来了,一群健马停在流云飘雨阁外,一群提着剑的人气势汹汹走进了流云飘雨阁,笔直立在春十三娘面前。一群身上散发着惊人杀机。 五位客人中有一个胖子,胖子感觉到了这股杀气,直接晕了过去。 小小简陋的酒店实在不适合喝酒,即便身边还有一位绝代佳人,楚风喝下壶中最后一杯酒,放下了酒杯,望着君海棠道:“你想不想见一见那个有趣的女人?” 楚风望着君海棠,满脸笑容,可笑容却说不出的玩味——如同一个浪荡公子调戏良家妇女一般。 第十三章、我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十三匹健马飞驰而过,长街顿如遭到地震,尘烟滚滚。 夕阳下,一杆铁旗迎风而立。 旗杆是黑色的,旗面也是黑色的,旗上没有鲜花绿草,只有一头白虎。 白虎栩栩如生,张牙舞爪,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持着旗杆的骑士手捏长枪,身躯笔直,眼中充斥着说不出的得意自豪气质。 任何人都不能处仍这名骑士是应当自豪的,郢都上下没有见过这面旗帜的人不多,不知道这面旗帜的人也不多,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在见到这面旗帜以后而不畏惧忌惮的。 郢都城有二十几个帮会,但只有两个帮会是郢都城这个地下世界的主宰——权力帮和饿虎帮。 这面旗帜并非是权力帮的标志,而是饿虎帮的标志,此次带着饿虎帮十二位高手出现在流云飘雨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饿虎帮的二当家:独臂猛虎司空曙。 司空曙在流云飘雨阁前停了下来,他的心情实在不算好,因此原本七八道刀疤的狰狞面庞变得格外扭曲了,他唯一的一只手握住一根狼牙棒,一双灰白的眸子中流露着凶光,时而闪过一抹血色。 以前司空曙成在流云飘雨阁喝过酒,也调戏过姑娘,不过今天他不是来喝酒调戏姑娘的,今天他是来巡回场子的。 这种事情本不应当轮到他出手的,但那个断了一只手臂的人,正是昔年曾将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救命恩人,因此他不能不来,提着那把五十三斤中的狼牙棒,来到了流云飘雨阁。 司空曙原本的心情很差,不过瞧见身后几乎一同停下来的骑士,情绪好了不少,一双厉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抹得意之色,因为这些骑士都是他训练出来的。 很快司空曙就更高兴了,他带着人气冲冲闯进了流云飘雨阁,瞧见了那个斩断他恩人的那个仇人。 司空曙是见过美人的,可像眼前这位红裙女子这样的美人,司空曙只见过一位。 他是一个贪财好色的人,因此见到这个倾城娇艳的女人时,司空曙顿时高兴起来了,他望着这个红衣女人,眼中虽然带着锐不可当的杀机,可心里却在想着用什么方法将这个女人哄到床上。 司空曙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女人,特别在女人的双腿上多瞧了几眼。 女人的双腿非常修长,笔直,虽然因为女人穿着衣裙,因此看不见腿上的肌肤,不过从女人面上那娇嫩得滴水的面颊上,司空曙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的腿一定也很白很嫩。 想到马上可以被这样一双腿夹着,司空曙的心顿时热了起来,可他的眼睛更冷了。 司空曙是一个不会轻易表露自己情绪的人,即便在杀人的时候,他脸上也不会有什么表情。 这一次司空曙眼中只有冷意杀意,而没有流露出一丁点欲望。 司空曙对于这一点非常满意,因此他心中的占有欲望更重了。 原本他并不打算立刻开口的,可此刻他已经开口了。 砰的一声,狼牙棒将金丝檀木桌子敲成粉碎。 那些摆在桌子上的眼睛、耳朵、手、腿以及心脏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也就掉落在地上。 鲜血还没有干,正在地上流。 望了一眼地上那些残肢,司空曙清醒了不少,一双眼睛盯着纹丝不动的红衣女人,,一双眸子中流露出了凝重。 司空曙并不是一个笨人,他是一个老江湖,可以轻而易举从对手的表情中看得出对手的档次,显而易见眼前这个娇艳的滴水的女人,绝对是一个带刺的角色。 不过司空曙相信郢都城内除开权力帮的那个女人,世上没有那个女人是他征服不了的。 司空曙盯着女人狠狠敲了几眼,冷冷道:“你在我的地盘伤了我的人。” 女人抬起头瞧了司空曙一眼,柔柔道:“我知道,刚才我伤了不少人,而且还送两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因此我不太清楚你说得人是谁。”女人说完这句话,心情很不错,还笑吟吟喝了一口酒。 其他人打了一个寒颤,阁内的温度忽然骤降,但很快一道声音响起了。 一个左臂伤口经过包扎的人冲到司空曙身后,怨毒盯着女人,道:“你还认不认得我?” 女人揉了揉眼睛,摇头叹道:“我的眼睛一向不好,你隔得太远了,我看不清楚。” 中年人眼中出现了血丝,剩下的一只手死死攥紧,大步流星越过司空曙走到女人面前,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看清楚老子了?” 女人盯着这个留着长长胡须,一脸凶狠之色的中年人,点了点头,敲着桌子叹道:“我看清楚了,但你不是一个死人嘛!” ‘死人嘛!’这三个字说出口,中年人就发出了惨叫,咽喉上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红线,他扭曲的脸,张口要开口,可砰的一声,脑袋离开了身体,鲜血如喷涌一样上涌。 女人愉快笑了起来,看上去更娇艳了,她走到一位捂着头颤抖着的客人身边倒了一杯酒,小口抿,同时笑吟吟道:“这才像话嘛!我可从来没有见过死人说话,以后也一定听不见。” 女人喝酒,可司空曙以及那十二位身经百战的骑士们开始手脚冰凉了。 他们都不是怕死的人,可倘若一个人连自己如何死都不知道,那他们就不能不怕了。 刚才那个自称老子中年人是怎么死得,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楚,他们甚至只感觉眼前有一道青光闪过,那个前一刻和他们谈笑的中年人已经死了,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死了。 十二位骑士手脚冰凉,其中有七个人下意识狠狠握住了兵器,还有四个人险些将手中的兵器弄脱落了。 司空曙的手脚也是冰凉的,可他眼中的杀机更浓重,身上的戾气也更浓了,眼神也更加忌惮望着眼前这个娇艳滴水的女人,司空曙深深吸了口气,捏着随时都要出手的狼牙棒,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挑衅我饿虎帮?” 女人愣住了,她一只手握着青色宝剑,一只手捏着酒杯,很好奇在司空曙等人身上扫了几圈,甚至还瞧了一眼越下越大的大雨,坐在附近一张干干净净的桌上,伸了一个美美的懒腰,轻柔叹道:“你们难道看不出我是一个女人吗?而且是一个在等男人的女人。” 司空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在女人弯腰的那一瞬间,他快步冲上前,狠狠将狼牙棒朝着女人那柔美的腰肢挥下,他知道这是他杀这个女人最好的机会,他绝对不能错过机会,否则要对付这个女人就极其困难了。 司空曙才刚动,身后的十二个人也一拥而上纷纷抽出兵器刺向女人。 长刀砍下,长枪刺出,暗器也射出。 一瞬间刚才还震慑全场的女人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砧板上的鱼肉。 司空曙面上已经狰狞起来了,一双死灰色的眸子此刻充斥着血色,他喜欢睡美丽的女人,但也喜欢杀美丽的女人,现在他甚至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被他的狼牙棒击穿的样子,他甚至已经想要瞧一瞧这个女人惊恐的样子。 可女人的表情却令司空曙有些以快。 面对如此凶险的杀手,女人非但没有拼死一搏,也没有恐惧,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 女人甚至放下了右手手中的剑,又在为自己倒酒。 女人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第十四章、两道刀光 一口五十三斤的狼牙棒、十三把刀枪剑戟勾等兵器。 一位当世一流的高手,十三条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精壮大汉。 一位柔若无骨,温柔似水且躺在桌上倒酒喝酒的年轻女人。 一口狼牙棒握在一位当世一流高手的手中,十三条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精壮大汉持着十三把精良的刀枪剑戟勾等兵器,在同一时间,朝着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女人身上捅去。 无论如何看这个女人只有一条路:死路。 此时此刻无论是司空曙还是手下十三条饿虎帮壮汉都肯定眼前这个女人已经必死无疑了。 可身经百战经验老道的司空曙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妙感觉,为什么有这种不妙感觉呢?司空曙自己也说不出来,但这种不妙感觉就没有任何征兆涌现在心头。 在创立饿虎帮的时候,司空曙和司马飞云在微末中崛起,浴血搏杀,迄今为止至少遇上了七八次死亡境遇,因此对于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可这一次出手应当万无一失,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司空曙不知道,但全力挥下的狼牙棒速度慢了一些,身子也向左偏了一些,全身上下都做到了戒备之色,一旦有任何异变,他都可以一跃而起,从窗户掠出流云飘雨阁。 当狼牙棒以及其他十三把兵器要刺穿女人的全身上下,戳出千百个窟窿,身子脑浆都要流露出来的时候,一刀刀光闪过。 刀光一闪。 一闪刀光。 司空曙的面色惨变。 他的面色惨变,但身体的技能反应却没有变。 他的肌肉弹性和机智武功都保持在最巅峰的状态,随时都能够在任何情况下用一根针刺穿一只蚊子的腹。 只可惜这一次他的反应却不够快。 他开始动的时候,刀光就已经在眼前了。 破刀。 一柄破刀。 破刀飞出,因此变成了飞刀。 他又看见了这柄破刀,这柄飞来的破刀,这柄无论他如何闪避都闪避不开的破刀。 因此独臂猛虎司空曙只能成为无臂猛虎司空曙了。 同时十三条杀机四溢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壮汉也已经倒下了。 一声惨呼,十三条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大汉就都已经倒下来。 一倒下就永远起不来的那种。 惨呼声止住,十三条大汉就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只有一种人是永远起不来的:死人。 因此地上一瞬间多了十三具尸体,血腥味已经成为了流云飘雨阁唯一的气味。 司空曙捂着断臂,无匹苍白的盯着那一柄立在眼前的刀。 一柄破刀。 刀已经很破旧了,破旧得用来劈柴都嫌弃不够快。 可就是这样一柄破刀,一瞬间杀死了十三个人,斩断了司空曙的手臂。无论任何人瞧见这一幕,都绝对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柄破刀。 破刀插在地上,他以为再也看不见他的人再一次出现了。 一把伞,两个人。 一个风华绝代的女郎,一位年轻霸气的男人。 男人和女人从风雨中走进了流云飘雨阁,司空曙就瞧见了那个他以为一辈子也瞧不见的人。 安安静静如同温顺绵羊躺在桌上要喝下最后一杯黄泉酒的女人慢慢坐直身,瞧见了那个风雨中走进们的男人女人,笑眯眯又倒了一杯酒。 此时此刻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喝酒的声音。 司空曙捂着断掉的手臂,面上已经没有人的气色了,一双霸气自信暴戾的眼睛一瞬间只剩下浑浊与恐惧,此刻司空曙简直如同老了二十岁一样。 风华绝代的女郎撑着伞立在流云飘雨阁门口止住,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男人拍了拍身上的细雨,走到司空曙面前,拔起那把插在司空曙脚下的破刀,斜插在后背上的刀鞘中。 身上带着无与伦比霸气与自信的魁武男人瞧了一样格格不入坐在金丝檀木桌上优哉游哉慵懒娴雅喝酒的艳丽女人一眼,余光又瞥向双膝跪倒在地,捂着手臂的司空曙。 男人叹了口气道:“我的刀快不快?” 司空曙抬起头用那和死人差不多的眼神盯着男人,颤抖道:“快,很快,我从来没有瞧过向你这样快的刀。” 男人很满意点头,指着那位慵懒喝酒的女人,道:“那你现在是不是知道她是谁了?” 司空曙脸上更没有人色了,颤抖道:“我似乎明白了。” 男人道:“他是谁?” 司空曙道:“春十三娘。” 男人又道:“很好,你果然不笨,现在你是不是应当明白其实你不应当恨我,应当感谢我。” 此刻客栈中还有五位客人,一个老板,一位店小二。 流云飘雨阁寂静得只有一瞬间杀了十三个人的男人声音,他们不是聋子,男人的话他们自然听清楚了。 他们难以置信,一个砍断别人手臂的人,竟然还要哪个人说谢谢?难道那个人的脑子有问题吗? 但很快他们就感觉自己脑子有问题了。 一向嚣张跋扈暴戾的司空曙眼中竟然真流露出了感激之色,望着男人非常郑重说了一声:“是的,我应当多谢你,可我是不是还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男人俯视地上的司空曙,道:“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司空曙小心翼翼盯着男人的刀,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但立刻就坚定了下来,道:“我想看一看你的刀有多快。” 男人皱眉,望着司空曙道:“你真想看?” 司空曙瞥了一眼依旧在喝酒的春十三娘,眼中的惊恐之色更浓了,很难相信十年前即便被权力帮帮主李沉舟斩断了一只手臂也不说二话的硬汉司空曙竟然会如此恐惧一个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种事明明不可能,但偏偏出现了。 司空曙无匹感激的望着男人道:“我求你给我看一看。”他双膝跪倒在地上,一脸磕了三个响头。 他磕得很重,每一次磕头,地面就会震动,脑袋都磕破了。 男人叹了口气,道:“好,我给你看。” 看字落地,司空曙就瞧见了刀光。 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绚烂刀光。 刀光一闪,性命也这刀光摄走了。 司空曙望着男人,无匹感激道:“谢谢,你的刀很快,一点也不痛。” 痛字说完,司空曙倒下了。 两道刀光,半刻钟不到的时间,流云飘雨阁多了十四具尸体。 血腥味愈加浓重。 冷风使劲吹进流云飘雨阁,可非但吹不散血腥味,血腥味愈来愈浓,流云飘雨阁愈来愈冷,众人心愈来愈凉。 死亡是什么滋味,以前流云飘雨阁中的客人们店小二店老板不知道,现在他们似乎终于知道了。 第十五章、风华绝代 流云飘雨阁。 风雨中,刀光一闪,一闪刀光。 两刀。 这些都有人瞧见,两个女人瞧见。 春十三娘和君海棠都瞧见了楚风出刀,也都瞧见了楚风的快刀。 她们瞧得很仔细,但她们都没有看清楚楚风如何出刀。 刀太快了,快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死了。 两刀,因此流云飘雨阁多了十四具尸体。 看人杀人是什么感觉? 君海棠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看人杀人,可有时候她这个不喜欢杀人的人也要杀人,不喜欢看人杀人的人,也要看。 以前她也看过不少人杀人,她非常厌恶杀人,她看着人杀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杀人或走。 这次她看人杀人了,看楚风杀人了。 这次他看人杀人没有走,也没有厌恶,心中反而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世上有许多事情许多行业可以被称为艺术:如陶瓷工艺、如字画、如雕刻、如园艺等等。 世上可以被称呼艺术的行业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得令人难以想象,可君海棠从未想过杀人竟然也可以成为艺术,她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可那是以前。 现在她有了这种想法了,她看见楚风杀人。 两刀,十四个人,这一刻君海棠瞧见了一种难以说的清道得明的血腥艺术,一种令人震惊且热血澎湃的艺术。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愉快而血腥的艺术呢?君海棠不能不相信,世上的确有这样血腥的艺术,因为她亲眼看见了。 君海棠望向楚风的刀,心中涌现了一个念头:或许这是世上最血腥也唯一血腥的艺术吧。 春十三娘是躺在贵重的金丝檀木桌上的。 她躺在桌上的时候还喝着酒,也在不停的倒酒。 可楚风出刀收刀,再出刀,再收刀,这一切春十三娘看得清清楚楚,甚至比君海棠还看得清楚。 因为楚风第一次出刀的时候,司空曙以及带来的十三条大汉差一点就将他戳得千疮百孔了,可那时候她睁大眼睛瞧见了楚风的人,因此她安安静静躺在木桌上喝酒。 “楚风的刀更快了。”这是春十三娘见到楚风的时候,脑海中冒出得最快的念头。 一刀十三人加上一位一流高手的手臂,当今世上做到这种事情的人可没有几位,但楚风偏偏做到了。 现在春十三娘都不能不承认她有些佩服这个小混蛋了,幸好也只是有些佩服而不是崇拜,更不是爱上。 春十三娘害怕爱上一个男人,她对现在的日子已经很满意了,杀人喝酒游山玩水,她的日子过得非常潇洒逍遥,她不喜欢自己被什么东西绑住。 倘若女人爱上了男人,就算身体不会被绑住,那心也会被那个男人绑住,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心被男人绑住。 以前她和楚风躺在草地数着天上星星的时候,春十三娘曾对楚风非常郑重得说过一句话:“楚风,如果有一点我爱上你,你就有大麻烦了。” 楚风好奇道:“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爱上我,我求之不得,又有什么麻烦呢?” 春十三娘以一种非常冷静甚至于冷酷的声音说:“因为我一旦爱上你,而且和你滚床单以后,我会悄悄割下你的脑袋。” 楚风害怕得一下站了起来,非常震惊也非常好奇望着双手托着脑袋躺在柔软草地上的春十三娘,不可思议问:“为什么?” 春十三娘抬头望着楚风,淡淡道:“因为女人爱上了男人,那女人的心就会被男人绑住,而我不想被男人绑住,因此就只有杀掉那个男人。” 楚风无言以对了,面对这种女人恐怕很少有男人有应对的方法吧。 楚风知道春十三娘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因此迄今为止他一直阻止春十三娘爱上他,幸好春十三娘还没有爱上他。 楚风望着从木桌上慵懒起身的春十三娘,心提了起来,但很快放了下去。 春十三娘脸上带着楚风非常熟悉的娇媚笑容,因此楚风放心了,倘若春十三娘脸上的笑容变了,那楚风就要开始担心春十三娘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 春十三娘想着他走来。春十三娘想着他走过,春十三娘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楚风愣了一下,瞧着已经走到君海棠面前的春十三娘,他站起身,为自己找了一杯酒喝,而后坐着椅子,瞧着春十三娘和君海棠。 春十三娘和君海棠都是风华绝代的女人,这点无论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 春十三娘身上有一种娇媚得滴水的气质,只要多瞧男人几眼,就可以令男人心跳加速,兽血沸腾。这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女人。 而君海棠身上又是另一种气质,一种非常安静典雅的气质,甚至偶尔能令男人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圣之感。 此时此刻这两位同样出色,同样有名的女人站在了一起,互相凝视,互相欣赏,这的确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楚风看得非常愉快,可心里也并非太愉快,因为他知道春十三娘是个非常有趣的女人,是个非常喜欢招惹麻烦的女人。 此刻春十三娘眼中又已经有了光,那是不是在表示春十三娘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君海棠身上招惹出一点或几点麻烦出来呢?楚风不知道,但他的心已经开始加速跳了起来。 春十三娘还没有开口,楚风的心就已经跳得很快了。 楚风希望春十三娘永远不要开口,至少现在不要开口,他怕麻烦,可春十三娘这种女人又如何能不开口呢? 春十三娘的声音很悦耳动听,说话的时候甚至带着种男人都非常喜欢甚至激动的慵懒之意,她打量了眼前这个容颜无可挑剔气质也无懈可击的女人半晌,她才开口:“别人都称呼我春十三娘,你呢?” 正常人说话说到这里就已经闭上嘴巴了,可春十三娘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女人,她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开口问道:“我猜你是华山派的华真真,要么是金钱帮的慕容小仙,要么是上官世家的上官秋荻,再不然就是天下第一才女琴吟雪。” 楚风的心沉了下去,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可闭上嘴巴。 ——此刻男人开口有用处吗?没有用处。 因此楚风闭嘴。 君海棠捏着伞,微笑道:“我叫君海棠。”她说得很平静,没有任何迟疑。 第十六章、有趣的事情 有时候女人之间的交锋甚至大打出手都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如果你问她们为什么要大打出手,她们自己也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如今楚风坐在优雅华贵的流云飘雨阁,但他已经开始有些害怕了,他害怕春十三娘、君海棠这两位和他关系匪浅的女人会大打出手,虽然这出手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也极有可能不是因为他。 可惜他失望了。 春十三娘、君海棠没有大打出手的打算,甚至连交锋的打算也没有。 君海棠大大方方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而后望着春十三娘继续道:“我听楚风说春十三娘请他到流云飘雨阁见面,因此我来了,想见一见传说中的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有些愣住了。 她是一个非常了解女人的人,她认为无论什么年纪的女人,无论什么地位的女人——女孩、少女、妇人、老妇、农妇、贵女,这些女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嫉妒。 一个不会嫉妒的女人根本不算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如果不嫉妒,那只能证明一件事:这个女人对于那件事并不在意,因此女人才并不嫉妒。 因此换而言之君海棠对楚风并不在意,因此君海棠才不嫉妒楚风和其他的女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可君海棠真不嫉妒吗?春十三娘不相信,可现在她已经没有法子朝着君海棠打听这种事情了,因为君海棠已经开口道出来意了。 对于这样一个直来直去开门见山的女人,春十三娘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理由和办法了。 她端着酒杯望着君海棠,笑吟吟道:“你现在已经见到我了,是不是很失望?” 君海棠摇头,非常真诚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楚风这个一向讨厌麻烦的人愿意帮你的忙了,你的确是一个无论任何男人都很难有法子拒绝的女人,我非常羡慕你,只可惜我这一生注定都不是这种女人。” 她的声音很诚恳很真切,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的诚恳。 春十三娘愣住了,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阴险狡诈的、口腹蜜剑的、冷冰冰的、直来直去的等等,可很少见过如君海棠这样的女人,倘若仔细想来,她似乎根本没有见过君海棠这种女人。 她望着君海棠,听着这一番话,一向口齿伶俐的她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回答这个这个女人的话。 春十三娘彻底愣住了。 君海棠眼神清澈而安静的望着春十三娘,她道:“我这一次是来见你的,你果真不愧是春十三娘,现在我看见你了,因此现在要对你说两个字:再见。” 再见。 这是两个非常简单的字。 再见有许多种意思,可此时此刻只有一种意思。 君海棠已经撑起了油纸伞,转身走入了滂沱大雨与凄冷狂风中。 春十三娘愣住了,楚风也愣住了。 春十三娘愣住半晌,呆呆坐下。 楚风愣住半响,脸上苦笑。 无论春十三娘也好,还是君海棠都是非常有趣非常奇特的女人,没有谁可以预料得出她们下一刻甚至下一秒要做什么。 楚风和春十三娘、君海棠交情匪浅,可至今为止也弄不懂这两个女人。 流云飘雨阁只有两位客人了。 楚风、春十三娘。 其他的客人都已经被楚风赶出去了,甚至于酒店老板以及店小二都已经赶出去了。 因此此时此刻楚风既是客人,又是老板。 他从酒窖中拿出了一壶酒,好酒。 春十三娘只喝好酒,而且喜欢喝泸州大曲。 这壶酒自然是泸州大曲,楚风也喜欢喝泸州大曲,这壶泸州大曲无疑是极上等的货色。 楚风去厨房请大厨弄了七八个菜,而后为春十三娘倒酒,自己也喝酒。 转眼将,楚风和春十三娘已经喝了三杯酒。 君海棠走后就一言不发的春十三娘这才开口了。 她的眼睛如剑一样盯着楚风,一字一句说:“君海棠,她就是你口中那位【自古红颜多薄命,不信此语,还君海棠】的君海棠?” 楚风点头回应:“世上只有一个君海棠。” 春十三娘又饮下一杯酒,道:“她可也是昔日宋国丞相的君海棠?” 楚风道:“似乎是的。” 春十三娘又道:“她是不是你的朋友君海棠?” 楚风点头:“似乎是的。” 春十三娘娇笑起来,笑眯眯打量着楚风道:“既然她是那个君海棠,那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你?” 楚风一点也不生气,望着春十三娘笑道:“你呢?我们是老朋友了,有时候你岂非也是一点也不在乎我?” 春十三娘起身忽然扑倒楚风的身上,一双优雅修长白皙的手臂搂着楚风的脖子,轻叹道:“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楚风故意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是一个老人了,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又如何会生气呢?”他的声音很低沉,似乎真已经老了一样。 春十三娘笑得更愉快了,眼睛也更亮了,道:“你真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楚风没有说话,却狠狠的咳嗽了几声。 春十三娘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楚风一遍,轻叹道:“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哎,短短四年不见,你这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代刀客竟然已经老了,好吧,那我就送你一程好了。” 好吧两个字说出,一柄锋锐的匕首也已经出现。 匕首又快又狠插入楚风的心脏。 这一次出手春十三娘没有给出任何预兆,出手的时候,春十三娘的手还像先前一样柔软,令人沉醉。 可春十三娘出手的时候却又快又狠又准又冷酷又血腥,简直如同要杀死平生以来最大的仇敌一样。 很难想象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女人,下一刻就会做出这种事情。 没有人能想得到,楚风却想到到了,因此面对这一绝对必杀一击的楚风还没有死。 在春十三娘念出第一句诗的时候,楚风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慵懒,可他的心里已经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因此他的肌肉反应在极短的时间恢复到巅峰。 此时他甚至可以一瞬间挥出十三刀,而且每一刀都非常精准的斩断苍蝇的左翅。 因此当匕首刺出的一瞬间,楚风的身体就涌现出一股力道,将春十三娘弹飞了出去,楚风自己也弹飞了出去,简直如同拉满的弹弓弹珠一样射了出去。 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砰的一声,那张椅子直接被匕首刺穿,春十三娘坐在椅子上,而楚风则已经站在柜台前望着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笑靥如花,望着楚风,轻叹道:“你这位绝代刀客似乎还并不老。” 楚风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无奈道:“见到春十三娘就算是躺在床上快死的老头都可以在一瞬间年轻二十岁,何况是我这种老头呢?我现在一点也不老了,甚至人也变得比少年人还好奇,我想知道你这一次来找我,是因为什么有趣的事情。” 春十三娘笑得更开心了,她的眼眸一瞬间变得如同春天一样温柔而妩媚,她的声音也如春天一样多情而变幻,柔软的声音简直如同嫩滑的肌肤在脸上擦过,响起。 “我想和你去一个地方,一个叫神兵山庄的地方。” 很温柔很完美的声音,可楚风却忽然之间从这如梦似幻的悦耳声音中醒来,他的神情看上去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般,一种极其恐惧极其不可思议的噩梦,瞪大眼睛望着春十三娘。 第十七章、神兵山庄 噩梦。 好人、坏人,小孩、少年、中年、老者、穷人、富人、贵族、书生、农民,不管什么人,只要是人,都会做噩梦。 可在大白天做噩梦,并且在噩梦中清醒过来,依旧陷入噩梦中的人,并没有几位。 但我们这位楚风先生偏偏是这位运气奇差无比的人。 神兵山庄。 神兵山庄不属于武林七大门派任何一门一派,也不属于天下八帮十三派中的任何一门一派,更不属于五大杀手组织,百器阁、儒释道等门派。 神兵山庄就是神兵山庄。 天上地下只有一个神兵山庄,一个屹立在大晋帝国的神兵山庄。 一个仅仅只倚靠名字就可以令天下英雄崇敬之至同时也恐惧不已的地方。 武林之中无论刀客、剑客、枪者、弓者、勾者等,不管是使用何种武器的人,都不能不知道神兵山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神兵山庄甚至比七大门派还要有名气一些。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神兵山庄比世上所有的地方都要可怕,都要值得敬畏。 神兵山庄创立三百四十一年,自第一代神兵山庄庄主谢天创立神兵山庄以后,神兵山庄就成了武林人士崇敬之至的武林圣地,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三百四十一年,虽然神兵山庄繁华起落,但神兵山庄的地位却从未在江湖人心中坠落过一次。 即便是近五十年来神兵山庄的当代庄主独孤王孙鲜少理会江湖中事,可神兵山庄在七国之内,在整个苍莽大陆,其威名,在诸多武林世家之中也仅有无争山庄、孔雀山庄可以一争长短。 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神兵山庄,每个人也都敬畏神兵山庄,但在十三年以前,江湖上下却没有几个人畏惧神剑山庄,但十三年前一切都变了。 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一个惊艳苍莽大陆的盖世天才出现了,因此江湖上下不但对神兵山庄崇敬之至,也畏惧至极。 楚风知道神兵山庄,也和其他武林人士一样崇敬神兵山庄,也敬畏神兵山庄。 他敬畏神兵山庄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迄今为止无论任何人都没有法子不承认绝世天才,一位前无古人或许也将后无来者的剑道奇才。 这人自然也是神兵山庄独孤王孙的子嗣。 这人叫独孤败。 楚风深吸了口气,他想到了独孤败这个名字,因此他喝了一口酒。 他的心更冷,他的眼睛更亮了。 他瞧着春十三娘的眼睛也更亮了。 楚风盯着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妖娆美丽,楚风年轻力壮,他盯着妖娆美丽的春十三娘瞧了半晌。他的视线非常锋锐,如刀锋一般锋锐,在春十三娘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上扫过,春十三娘甚至可以感觉那种刀锋在身上划过的寒意与刺激,春十三娘笑容更灿烂了,她的笑容也更加妩媚了。 楚风将春十三娘毫不客气打量了一遍,他的眼神中是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欲望的,他简直就如同瞧着一个死人一样打量着春十三娘,他将春十三娘全身上下打量完了以后,才再一次移动在春十三娘的脸上。 任何人都应当瞧得出楚风的神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春十三娘行走江湖多年,这一点他自然是不可能瞧不出的,正是因为春十三娘瞧得出,因此春十三娘感觉更刺激更有趣了,此时如果有人能扒开她的红裙,就可以看见她的身体此时此刻竟然呈现一种粉红色。 春十三娘的身体很少会有这种反应,只有遇上极有趣极刺激的事情,春十三娘才会有这种反应,显而易见此时此刻楚风的表情对于春十三娘来说是一件极有趣极刺激的事情。 她盯着楚风,人看上去更妖娆也更加颠倒众生了。 此时此刻倘若有男人瞧见这一幕,或许不少男人都会因为春十三娘的一笑,而去死。 春十三娘本就是一个这样极其有魅力的女人。 只不过春十三娘并不喜欢别人去死,倘若她希望有人去死,那这个人不是别人,也不是她的好朋友大盗萧十三,而是楚风。 但此时此刻无论任何人瞧见楚风的表情,都应当看得出楚风死绝对不愿意为楚风去死的。 这一点春十三娘也是明白的。 现在春十三娘在等楚风开口。 楚风开口了,说:“自谢天创建神兵山庄以来,年年铸造神兵利器,迄今为止武林之中至少有十九柄宝剑、二十一把刀、六把弓、五把长枪等威名赫赫的兵刃都是他们铸就的。” 春十三娘点头,道:“不错,倘若论及铸剑之术,天底下唯一可以和神兵山庄媲美得,也就只有藏兵谷了。” 楚风继续道:“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迄今为止神兵山庄还藏有不少神兵利器,因此迄今为止江湖上诸多江湖豪杰不惜犯死前往神兵山庄盗取神兵利器。” “是的,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人成功过,即便是十九年前名震天下的大盗云满天也折戟在神兵山庄,尸体最终抛出神兵山庄庄门外,因此自此之后,江湖上下便再没有任何人打神兵山庄的主意了。” 楚风盯着春十三娘道:“你对神兵山庄的事情非常了解,我都有些不如你,可你为什么还要请我和你一同去神兵山庄呢?” 春十三娘盯着楚风,看了很久很久,忽然春十三娘笑了。 大笑。 她的笑声悦耳清脆,简直比黄鹂唱歌还要好听。 楚风也感觉春十三娘的声音好听,一直以来春十三娘的声音在他的耳中都是享受,此时也不例外。 可此时楚风已经没有心思欣赏春十三娘的声音了,他盯着春十三娘这个人,这个美丽而妖艳的女人。 春十三娘或许并非是天下第一美人,可若论风情,春十三娘在天底下或许也排不上第一,但绝对可以排得上前五。 此刻春十三娘又已经露出了那种只要是男人都拒绝不了的风情,可很快一股冷意忽然之间在流云飘雨阁中卷起,楚风的心也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 冷意席卷,春十三娘的声音也响起。 春十三娘的声音一向是妩媚悦耳的,但此时春十三娘的声音是冷冰冰的。 冷得令人几乎都要掉进冰窟里去了。 春十三娘的声音响起,楚风的人就已经掉进冰窟里去了。 春十三娘道:“你认为我请和我一同前往神兵山庄是为了盗剑?” 春十三娘没有给楚风回答的机会,冷然笑道:“放屁,我请你到神兵山庄不是为了盗剑,而是见一个人,这个人叫独孤败。” 前一刻楚风感觉自己在做噩梦,而这一刻噩梦仿佛在一瞬间从梦中冲出来了,这不是噩梦,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噩梦。 同日同时,司马飞云在饮酒,欣赏歌舞。 可一柄剑从两百步外的院子射进了大堂,剑化作乌光,非常精准的插在乌木桌上。 乌木桌非常坚硬,可这柄漆黑的剑插进桌子,仿佛击穿一张纸一样轻而易举碎裂了。 司马飞云面色变了,顿时铁青。 七尺九寸三分的身躯一瞬间如山一般站立起身,身上顿时流露出如山一般的威严,一双眸子中充斥了极其可怕的气势。 视线中。 一把伞,一个人。 一个年轻儒生持着一把伞,优雅自在的从院子中向他走来。 一瞬间司马飞云瞳孔猛缩,简直如同见到鬼一样,身上那可怕的气势顿时消失了。 第十八章、独孤败 独孤败。 【我姓独孤,名败,号无胜。】 无论任何人想到独孤败,心中脑中想到得绝对并非是独孤败,神兵山庄庄主独孤王孙之之,神兵山庄少庄主,而是想到上面那句【我姓独孤,名败,号无胜。】 这是独孤败和人交手的时候说得第一句话。 迄今为止独孤败已经和人至少说过了二十五次这种话了。 这种话说一次就已经足够令人无法忘记了,何况是二十五次,更何况每次独孤败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的对手就只有一种结果败。而他也只有一种结果胜。 迄今为止都是如此,这其中绝对不存在一丁点变化,甚至根本没有一丁点悬念。 因此独孤败依旧是独孤败,已经可以在和人交手的时候说【我姓独孤,名败,号无胜】。 独孤败,又名独孤无胜,自独孤败出道以后第一战,江湖上下就不能不注意独孤败了。 十三年前,独孤败横空出世,和号称当世昆仑派第一剑客活血也是昆仑第一高手昆仑雪剑玉玄德交锋,那一战独孤败才十七岁,可那一战的结果却令天下在玄阴峰观战得天下豪杰大跌眼镜,那一战才弱冠之年的独孤败击败了昆仑雪剑玉玄德,那一战之后独孤败名震天下。 如今已是独孤败成名江湖的第十三个年头。 迄今为止独孤败和人交手不下于百次,但说出【我姓独孤,名败,号无胜】这句话才不过二十五次,而每次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面对得都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从天下各地,甚至远在中原以外的突厥来的绝世武者,可每次他说出这种话,那败得人只有一个,独孤败的对手。 迄今为止独孤败虽名败,可迄今为止从未败过一次。 因此独孤败如今在江湖上已经成为了一个神话,一个迄今为止从未败过的神话。 当今世上若论名气,天下第一人非楚风莫属,可若论武功,即便在天下前十个人,或者在大晋帝国其他七国中的任何一个大国中选出十个人,绝对没有楚风,但一定有独孤败。 而且独孤败的名字绝对可以排在前五。 如今独孤败才不过三十。 试想一下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在江湖上会有如此大如此恐怖的名气,江湖上下谁不尊敬,谁不忌惮,谁不恐惧呢? 楚风知道独孤败,此刻楚风的面色变得惨白。 倘若说春十三娘请他前往神兵山庄盗剑,那他简直如同做了一场噩梦,如今这个噩梦已经不是噩梦。 此刻,楚风甚至仿佛间已经瞧见了死神。 昔日死神的面貌原本是不清晰的,此时此刻这个死神面貌越来越清晰了,正是独孤败。 楚风深吸了口凉气,一双眸子圆瞪,他第一次在春十三娘面前流露出一种不安的神色,望着春十三娘冷冰冰道:“我为什么要去见独孤败?” 春十三娘又笑了。 以前楚风是非常喜欢春十三娘笑的,甚至有一段时间为了让春十三娘笑,他还会去做一些故意讨春十三娘开心的事情,即便是有时候当一两下小丑,他也不介意。 可现在他不想看春十三娘的笑容。 春十三娘的笑容依旧非常美丽娇媚,可楚风已经感觉说不出的渗人了。 春十三娘似乎明白楚风的想法,她很快就不笑了,非常慵懒的依靠着一张桌子,柔柔道:“因为我要去见独孤败,因此你要和我一起去。” 楚风冷笑:“这个理由还不够。” 春十三娘不生气,她继续道:“因为上官燕要上神兵山庄去见独孤败,因此你要去见独孤败。” 楚风眼中闪过一抹极其诡异的神色,他的手甚至都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 一向眼睛比鹰还锐利的春十三娘似乎没有瞧见,春十三娘继续道:“因为上官燕要向独孤败退婚,因此你要去见独孤败。” 楚风的拳头攥紧,手臂上的青筋不停的跳动,那张小麦色的面庞闪现出一抹诡异的蓝光,一双威风凛凛的眸子此刻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春十三娘又笑了,她的笑容非常明媚,但很快她的笑容又不一样。 她的笑容忽然在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冷酷,说不出的讥讽。 春十三娘端着酒杯一步一步朝着楚风走了过来,眼中再也没有刚才的笑意,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冷酷与讥讽,冷冷盯着楚风,一字一句道:“楚风,你可真是一个令任何男人都为之嫉妒的男人,你无论惹下了什么事情都有女人为你撑腰,你和上官燕的事情有上官燕为你处理,刚才你杀了饿虎帮的副帮主司空曙以及十三条大汉,也有君海棠为你处理,现在我都羡慕死你了,我们都是同样会招惹麻烦的人,为什么我不是你,而你是我呢?” 春十三娘在喝酒,只不过是伸手喂楚风喝酒。 楚风在喝酒,喝着春十三娘为他灌得就。 酒倒得很慢,楚风也喝得很慢,但楚风总算将酒喝完了。 楚风喝完了酒,她脸上的青光消失了,眼中的复杂神色也化作一种冲霄的战意,剧烈收缩的瞳孔此刻也舒展开来。 在那一杯酒的功夫,楚风身上渐渐出现了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霸气,全身上下涌现出一种如山岳一般的空前压力。 春十三娘感觉得到这股恐怖的压力,她几乎都要被这压力弄窒息了,可春十三娘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非常愉悦,非常响亮,一双眸子又在发光。 可春十三娘的眼睛依旧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讥讽与蔑视,冷冰冰道:“现在你准不准备去神兵山庄呢?” 楚风望着春十三娘,他以一种完全没有感情的声音淡淡道:“听说独孤败创造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辉煌剑法,我想去瞧一瞧他的剑,也想瞧一瞧他的人。” 春十三娘满意点了点头,她望着窗外连天的大雨,轻柔道:“那现在呢,你现在不想去瞧一瞧饿虎帮,瞧一瞧君海棠?” 楚风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的面色无匹冷峻,眼中充斥着冷冽的寒光,淡淡道:“我不去。” “为什么?” “因为君海棠就是君海棠。” 春十三娘张了张嘴,发现似乎没有法子反驳这句话,因此她开口道:“这一次上神兵山庄的人并非只有上官燕,还有一个人,一个在江湖上也绝对非常有名的人。” “什么人?” “司马乘风,江湖人称鬼见愁。” 楚风没有说话,脸色都没有变,眼中也没有任何变化。 可春十三娘还是感觉出楚风变了,楚风的气势变了,原本霸气如山的楚风身上涌现出一道锋锐的杀机,如剑一样锋利。 一柄剑。 一柄漆黑的剑。 一个人,一把伞,慢慢走近了司马飞云的房间。 司马飞云的身上已经涌现出无与伦比恐怖的气势,可瞧见撑着伞的人,身上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了两种情绪。 诧异与恐惧。 此刻司马飞云笔直而立,一双眼睛盯着那把乘着伞的人。 女人。 一个穿着儒袍的女郎。 女郎收起伞,望着司马飞云以极其冷静而随意的语调开口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刚才我杀了司空曙以及司空曙带来的十三个人,现在她们就在流云飘雨阁,我来请你们为他们去收尸。” 司马飞云的面色又变了,他的面色再一次铁青,一双眼睛中已经流露出了血光。 他开始发出了声音。 但并不是用嘴巴发出的声音。 第十九章、我是来收尸的 司马飞云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是从身子里发出来的。 他身子里三百多根骨骼,每一根骨骼的关节都发出声音。 他的手足四肢仿佛又增长了几寸。 虽然他还没有出手,可是已经把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发挥到极致。 他那带着血光的眸子忽然变得如虎豹一样凶狠残忍,他盯着君海棠,仿佛要将君海棠撕成碎片一样。 君海棠安安静静站着,她平平静静盯着司马飞云。 她看上去是没有一丁点防备的,她的眼神那么清澈,身材是那么优美,她的人那么柔软而高洁,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人瞧她,都感觉可以轻而易举就可以一巴掌拍在地上。 此刻任何瞧见司马飞云的人,都会认为司马飞云已经化作了虎豹,嗜血的虎豹。 可出乎意外司马飞云竟然没有动手,那充斥着杀意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忌惮,一丝说不出的忌惮。 半晌,过了半晌。 司马飞云沙哑的声音开口,她的声音简直如同一头受伤的老虎在咆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尖锐,充斥着令人胆寒的意味,可仔细听,这沙哑、刺耳、尖锐的声音中却少了一种嗜血的人应当有的情绪。 ——怨毒。 一个悲伤愤怒的人话语中少了一种怨毒,那这声音即便是再给人以寒意,那也并非是质问,而是抱怨。 弱小的生物在向着强大的生物抱怨。 可这种抱怨本就是卑微的,有用吗?或许有用,或许没用。 但无论有用还是没用,都和弱小的生物没有一丁点关系,只和强者有关系。 很难想象,平时霸气十足的司马飞云竟然会变得如此卑微甚至于卑贱。 君海棠静静听着司马飞云说完。 她的眼睛是一直盯着司马飞云的,等司马飞云说完,她才慢慢开口道:“因为他得罪了一个人,得罪了一个他不能得罪的人,因此他只有死。”她的声音冷静,以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冷静。 这种淡淡的冷静声音就如同一盆水从司马飞云的脑袋上浇下,瞬间司马飞云全身上下都感觉无匹冰凉。 司马飞云和司空曙年少的时候就相识了,他们从泥泞中崛起,奋斗了二十年成为郢都城内第二大帮派,他们帮派的名气虽然比不上遍及天下的权力帮,他们的野心虽然也没有权力帮的帮主李沉舟大,他们甚至已经只想着维持饿虎帮就这样享受下去,直到死去。 他们已经渐渐变得消沉,也渐渐变得苍老,但有一点至始至终他们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那就是他们的情谊。 他们自微末之中崛起而生出的情谊,这一点至始至终从来没有变过,即便司马飞云成为了饿虎帮的帮主,这种情谊依旧没有变过。 司马飞云是非常珍惜这种情谊的,因此有时候司空曙做出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司马飞云也不会去说他,这正是因为他们两人间的情谊,也正是因十年前他得罪了权力帮帮主李沉舟,司空曙闯入权力帮用自己手臂换掉了他性命而生出的铁血情谊。 司马飞云想为司空曙报仇,在他眼中即便是全郢都的人死光了他都不在意,他只在乎司空曙这位好兄弟。 他是想为司空曙报仇的,可倘若仇人是君海棠,他不敢报仇。 可现在仇人不是君海棠,他颓废的身体立刻又坚挺起来,身上又充斥着可怕的杀机与杀气,他盯着君海棠,一字一句道:“他得罪了谁?” 君海棠冷冷淡淡望着司马飞云。 司马飞云如长枪立在君海棠面前,他攥紧双手,手上的青筋暴露,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不管如何司空曙都是我司马飞云的兄弟,因此不管他是被谁害死的,我都要知道他得罪的人是谁。”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简直都如同刀子一般说出。 君海棠望着司马飞云。 司马飞云笔直站在,一点也不退避望着君海棠。 很久很久以后,君海棠收回了视线,她撑起了伞,慢慢开口道:“他是我君海棠的男人。” 司马飞云愣住了,他身躯剧烈颤抖,一双眸子又已经生出绝望的神色,但此刻他的眼中却更多是震惊,盯着已经走出厢房的君海棠。 那句话在司马飞云脑海中回荡:他是我君海棠的男人。 君海棠的男人?君海棠的男人是谁?什么人配当君海棠的男人。 司马飞云绝望了,他的双腿重重跪倒在地上,从来没有流过眼泪的司马飞云泪水已经流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依旧在不停下,但司马飞云已经慢慢站起身,他扶着大门站起身。 他的眼中依旧绝望,可他眼神却无匹坚定,他已经决定要瞧一瞧君海棠口中的那个男人了,因此他抄起了一把长枪。 一把霸王枪。 点兵,出饿虎帮。 快马,狂奔,流云飘雨阁快近,渐近,已近。 风雨中,长街震动,二十九条大汉纵马狂奔,声音惊天动地。 寂静的长街,立刻无与伦比热闹起来了。 流云飘雨阁。 楚风、春十三娘还在流云飘雨阁。 春十三娘倒酒喝酒,可她已经不是站着倒酒喝酒,她已经坐了下来,做到了楚风的身边。 坐在了流云飘雨阁中一张非常华贵典雅而舒适的椅子上。 这张椅子自然不是客人的椅子,而是柜台内掌柜享受用的椅子,但这把椅子现在已经是春十三娘的了。 春十三娘一向是一个非常懂得享受的人,这一次也是不例外的。 春十三娘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瞧了一眼外面大雨,顺便瞥了一样寂静无人的街道,而后再一次倒酒。 倒了两杯酒。 春十三娘这才望着楚风道:“我记得上官燕和司马乘风认识。” 楚风冷瞥了楚风一眼,端着酒杯,说:“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春十三娘笑吟吟道:“看来你也是知道司马乘风的,因此你也应当知道司马乘风会上神兵山庄是为了一个人。” 楚风沉默,饮酒。 春十三娘笑眯眯道:“司马乘风为得自然不是别人,而是上官燕,因此可以说司马乘风是喜欢上官燕的,只不过不知道上官燕是不是喜欢司马乘风呢?” 春十三娘想气一气楚风,可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经明白,想要让楚风生气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但她想试一试,这一次她似乎又已经失败了。 春十三娘叹了口气,面对楚风这个聪明绝顶的男人,她忽然发现聪明绝顶的自己似乎并不够聪明了。 她喝着酒,忽然笑了起来。 她听见了马蹄的声音,因此春十三娘笑了,笑得如同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说不出的得意。 她知道司马飞云来了。 楚风忽然站立起身,走出了流云飘云阁。 他没有走出流云飘雨阁,街道上出现了二十九匹健马,健马上有二十九个身体强壮的大汉。 而最显眼的一位自然是坐在一匹墨色宝马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上去极其魁梧,如同一座山,给予人可怕的威严与气势。 他的手中提着一杆枪。 一杆至少一丈三尺长的长枪。 这杆枪并非是普通的单枪或花枪或红缨枪,而是枪中霸王。 ——霸王枪。 他的眼睛是血色的,视线简直就如同剑死死盯着楚风。 健马停下一瞬间,中年人手腕一抖,忽然将手中那杆至少三四十斤重的霸王枪狠狠丢向楚风。 霸王枪如一道黑色闪电朝着楚风狠狠戳去。 幸好楚风并不是死人,他还可以动。 因此霸王枪砰的一声插进了流云飘云阁内的墙壁上,并没有插在楚风的身上。 楚风没有死,他只动了一步,冷冷盯着这个魁武雄壮的中年人。 中年人翻身下来,冷冷盯着楚风道:“我叫司马飞云,我是来收尸的,收我的兄弟司空曙的尸体。” 这句话在风雨中响起,却比雷霆还要响亮。 如同一道雷在楚风、春十三娘耳畔响起。 春十三娘准备喝下一杯酒,仔细欣赏这一幕好戏,可听见这句如雷霆霹雳的话,她将酒杯放在桌子上,非常好奇望着站在门口的中年人。 司马飞云。 这一日,郢都。 司马飞云站在流云飘雨阁外。 楚风立在流云飘雨阁内。 第二十章、司马飞云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武林人士奉行不渝的铁律。 司马飞云说自己是来收尸的,可无论任何人都应当听得出司马飞云绝对不是来收尸的,至少不仅仅是来收尸的。 除开收尸以来,司马飞云至少还应当做一件事:报仇。 为兄弟司空曙报仇。 司马飞云盯着楚风,他的眼中没有一丁点报仇的意思,可楚风却感到了一阵寒意。 楚风望着司马飞云,他看不见司马飞云是来报仇的,他从司马飞云眼中看出了一句话:他是来送死的。 一个来报仇的人自然是极其可怕的,可一个来送死的人,远远比报仇的人还要可怕。 ——报仇的人或许还在乎自己报仇以后会不会死,可送死的人不在乎自己报仇之后会不会死,他们甚至根本不在乎自己可不可以报仇,他们只需要尽一份心意。 这种人自然可怕,无与伦比的可怕。 何况此时此刻楚风也看得出来送死的人并非只有司马飞云一个人。 雨中长街。 长街上还有二十九匹健马,健马上二十八个人。 这而是把人都提着阔刀,他们的身体都非常强壮,他们的眼神都非常坚定,他们的面色都非常苍白,他们的头上都绑着一块白布。 他们的眼中是一片灰色,一片只有赴死的人才拥有的灰色。 显而易见,他们也是来收尸的,也是来赴死的。 春十三娘的面色很少变过,可此刻她的面色已经开始有些变了。 她是见过送死的人,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一起送死的人。春十三娘不由瞧了楚风一眼,她看见楚风那明亮的眼睛,平静的面色,因此他松了一口气,继续喝酒,慢慢喝酒。 楚风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但的面色还是很平静。 她的眼睛已经变得非常凝重了,可他的眼神却依旧非常深邃。 听见司马飞云的话,楚风往后让开一条道路,因此十五具尸体整整齐齐出现在司马飞云等人的面前了。 司马飞云的眼睛变成了血色,立在大雨中的其他人的眼睛变成了血色,因此在这一瞬间楚风感觉到了一股无与伦比惨烈杀意。 楚风很冷静伸手示意立在大雨中的司马飞云道:“你们可以收尸了,收尸了以后,你们可以进来坐一坐。” 他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坐了下来,做到距离大门口最近的一张桌前。 二十八匹马,二十八个人,二十八把刀,二十八双充斥这血丝的眼睛,他们死死盯着楚风,简直如同二十八个厉鬼盯着楚风,此刻他们却笔直坐在健马上,没有动。 他们在等,在等一条命令,至少司马飞云下一条命令,他们随时都准备死在流云飘雨阁。 他们都已经下定决心要咬掉眼前这个刀客身上的一块肉。 司马飞云没有下令,他立在狂风暴雨中,盯着司空曙的尸体,过了半晌,司马飞云下令了。 他下得并非是必杀命令,而是一条非常简单而绝对不存在任何威胁的命令:收尸。 众人杀机更烈,可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只有十五位健壮的大汉走进流云飘雨阁,将十五具尸体背上马,而后坐在马上。 这二十八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他们杀过不少人,也见过不少人死,因此他们瞧见这十五具饿虎帮兄弟们的尸体时,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他们自然瞧得出动手杀人的人必定是一瞬间斩人首级如切菜的绝顶高手,他们其中一些有经验的人甚至可以感觉得出除开司空曙以外的十三位同样高明的兄弟是被人一瞬间一刀杀死的。 这人出刀之快,已经快到了他们难以想象的地步。 可没有任何一个人退缩,他们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将姓名交给帮主司马飞云了,因此他们的面色虽然更加苍白了,可他们的杀意不见,他们的眼睛中更是有一股视死如归的信念。 每个人手中都握着刀,等待司马飞云下定:只要司马飞云下令,他们就冲上去撕碎那个坐在门口的青年的刀客。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命换命,这是饿虎帮奉行不渝的准则,此刻他们只需要等一条命令。 司马飞云下令了,司马飞云立在流云飘云阁门口,等尸体搬运完,没有任何迟疑下命了。 “二十七个人带着尸体走,留下一个人。” 没有人明白司马飞云为什么会下达这一条命令,他们的面色已经变了,他们眼中已经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可他们没有违背司马飞云的命令。 在饿虎帮内,司马飞云的命令比皇帝的命令还有用,即便司马飞云让他们抹脖子,他们也绝对不会有二话。 因此很快就有二十八个人带着十五具尸体走了,还有一个人立在风雨中,坐在一匹健马上。 这个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人,他的面上也是没有一丁点表情的,只有皱纹,无数条皱纹。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刀,一把非常厚重的鬼头刀。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了,可他却立得笔直,他身上甚至流露出一种非常沉浑冷酷的血腥杀气,他身上的杀气杀意甚至比其他二十七个壮汉加起来还要浓厚锋锐。 老者立在风雨中,如同一头忠诚的老狗望着司马飞云。 而司马飞云似乎正是老者的主人。 司马飞云没有瞧老者一眼,却下达了命令,“等着将我的尸体送回去。” 老者没有说话,他似乎天生就是一个哑巴,可他点头。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可他的浑浊的眸子外的眼眶中已经有了泪光,但并没有流出。 老者似乎根本没有眼泪了。 司马飞云真没有瞧老者一眼,砰的一声关上了流云飘雨阁的大门,他走到柜台前拿着抹布将一张桌子仔细擦拭了一面,他的动作非常熟练,他擦拭得非常干净,任何人都应当看得出他以前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做过这种事情。 他走到墙边,将插进墙壁中至少有两尺深的霸王枪拔出。 霸王枪拔出的时候,流云飘雨阁一阵晃动,但幸好没有倒下。 他握着霸王钳,在那张抹得干干净净的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笔直的坐了下来。 楚风找已经坐在那张木桌前,因此司马飞云坐下来之前,楚风在等司马飞云。 司马飞云坐在木桌前,死死盯着楚风。 他瞧了楚风半晌,道:“你就是君海棠君先生的男人?” 春十三娘原本在看好戏,也在喝酒,可此刻春十三娘愣住了,以一种非常奇诡的眼神盯着楚风,也瞧着司马飞云。 楚风眼中闪过一抹光,他没有迟疑,冷冷道:“是的,我就是君海棠的男人。” 司马飞云眼中依旧是一片灰色,那是死人的颜色。但司马飞云的眼中也已经闪过了一抹赞赏之色。 他喜欢诚实的人,虽然眼前这人是他的仇敌。 司马飞云道:“司空曙以及饿虎帮的十四条大汉是不是海棠先生杀的。” 楚风摇头:“不是,他们都是我杀的。” 司马飞云面色又已经变了,他的眼睛忽然如毒蛇一般阴狠,他的声音忽然如同虎豹一般凶悍,他一字一句道:“因此他们都是你杀的?” “是的。” 司马飞云盯着楚风瞧了很久很久,攥紧拳头,点头:“好,很好,实在非常好。” 楚风感觉并不算好,因为他发现自己似乎又要杀人了。 第二十一章、对不起,我要杀你 楚风的心情已经不太好了,他的心情就如同流云飘雨阁外的狂风暴雨一样,他的心情就如同被墨云席卷的天空一样,说不出的阴郁压抑。 楚风望着司马飞云。 司马飞云望着楚风,司马飞云的眼中已经有了光,活人的光。 倘若说不久前司马飞云是一个死人,那现在司马飞云已经是一个活人了,可却是一个随时要报仇,随时要去死的活人。 楚风杀过人,杀过不少人,杀过许多闻名于江湖的名人。 但他不喜欢杀人。 不过他也不讨厌杀人。 可此时此刻他不愿意杀人,他不愿意杀司马飞云,司马飞云是不是好人他不知道,至少他从司马飞云的手下看着司马飞云那崇敬甚至顶礼膜拜甘心赴死的神情,他还是看得出司马飞云是一个极其有魅力的人。 他不喜欢杀这种人,可现在他似乎没有法子不杀这个人了。 司马飞云要杀楚风,楚风如果不想死,那岂非就只能杀死司马飞云。 因此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一个结,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楚风发现自己已经解不开这个结了,当他杀掉司空曙的时候,他就已经解不开这个结了,因此他注定要面对司马飞云,也注定要面对司马飞云的霸王枪。 他的视线已经望着司马飞云的霸王枪。 霸王枪就立在地上。 这杆霸王枪他从来没有见过,但他还是听过这杆霸王枪的。 这杆霸王枪在郢都城内极其有名,应当算得上郢都城内最有名的武器了,大晋武林上下不知道这杆霸王枪,不知道司马飞云的人也绝对不会太多。 霸王枪,一丈三尺七寸三分,七十三斤七两三钱。 枪杆是钢铁铸就,枪头也是纯钢打造。 当今世上可以舞动这杆霸王枪的人并不多,可以如司马飞云一样灵活自如挥动这杆霸王枪的人更没有几位。 世上有不少霸王枪,但那些霸王枪在这杆霸王枪面前只能算得上小霸王枪,这杆霸王枪是霸王枪中的霸王,是武林之中十三种最霸道的武器之一。 此时此刻这杆霸王枪就插在地上,立在楚风的面前。 司马飞云的手已经离开霸王枪了,他的右手提着酒壶,左手将两个茶杯的杯口翻开,倒酒。 他将一杯酒递在楚风面前,他举了举酒杯,并不理会楚风是否干杯,一口将杯中酒水饮下。 窗外的雨更大了,司马飞云连续饮下三杯酒,楚风才饮了一杯。 三杯酒下肚,司马飞云才放下酒杯酒壶,以一种极其沙哑而追忆的声音慢慢开口道:“司空曙和我做兄弟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是了解司空曙的,他贪财好色,喜欢四处招惹麻烦,甚至还喜欢杀人,饿虎帮在郢都落下了脚以后,他至少随随便便杀了三四十个无辜的人,强~奸了至少十七八个女人,占了至少四五十处人家的财产,因此司空曙的确是一个该死该死的人。” 楚风静静听着,没有开口。 司马飞云继续道:“但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倘若我如果让司空曙去死,他一定会去死,倘若我要司空曙斩断一只手他一定会斩断自己剩下的那支手臂,你知不知道司空曙为什么叫独臂猛虎?” 楚风没有说,司马飞云就已经继续说了。 他道:“因为当年我得罪了权力帮帮主李沉舟,他为了我斩断了自己的一条手臂,因此从那时候我就发誓,无论司空曙干什么,我都支持他,即便他要杀人我也在背后帮他将这些事情处理干净,因为司空曙是我司马飞云的兄弟,是我司马飞云最好最好的兄弟。” 他盯着楚风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沙哑而刺耳,他的声音甚至带着一种血腥的味道,他道:“我从来没有读过书,对于什么礼义廉耻这些东西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一条,别人对我好,我就要对别人好,司空曙是我的兄弟,他对我讲义气,我就不能不对他讲义气,你说做人是不是这个道理?” 楚风点头,他盯着司马飞云,慢慢道:“是的,做人本应当如此。” 司马飞云又笑,他的笑声更沙哑更刺耳,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非常阴狠起来,他到了两杯酒,举起酒杯,望着楚风道:“对于我来说司空曙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是我的兄弟,而无论任何人杀了我的兄弟,我都要为他报仇。” 他一口将酒杯中的酒饮下,人也已经站了起来。 司马飞云握住了霸王枪,握住了那杆七十三斤多重的霸王枪,身上流露出了血腥杀意,他往后退了几步,枪头指着还坐着的楚风,道:“刚才你其实有机会动手杀我的,但你没有杀我,因此我看得出你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我也看得出你杀司空曙是有理由的,可这些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杀了司空曙。” 他盯着楚风道:“我现在问你,司空曙是不是你杀的?” 楚风干下酒,慢慢站起身,他望着司马飞云,道:“是的,司空曙是我杀的。” 司马飞云的面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的。 他的心似乎都已经死了,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仇恨,他的仇恨在眼睛中,因此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楚风,似乎要将楚风瞧到天荒地老。 不过他毕竟不会将楚风瞧到天荒地老。 他是为司空曙而来,是为司空曙报仇而来。 因此他很快就开口了。 司马飞云对着楚风非常恭敬的躬身,而后抬起头望着楚风道:“其实从道义上来说,我实在不应当杀你这样的人,但司空曙是我的兄弟,因此我只有对不起你,因此我只有杀了你。” 他说完这句话,又郑重的补充了一具:“对不起,我一定要杀你,但我会还你一条命。” 楚风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可他的眼神却已经有些变化了。 他盯着司马飞云,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道:“你如何还我一条命?” 司马飞云道:“倘若我杀死了你,我也会死在你的面前。” 楚风瞥了一眼外面提着鬼头刀的老者,他望着司马飞云道:“因此这一战无论胜负,那个老者都会将你的尸体带回饿虎帮。” 司马飞云点头道:“是的,钱财还钱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杀了你,自然要偿命,而你杀了我我饿虎帮上下也绝对不会找你的麻烦。” 他说完这句话就已经不说话了,他又往后退了几步,推到距离楚风至少有四丈远的地方。 此刻无论是春十三娘还是楚风都看得出司马飞云的意思。 司马飞云不想占楚风便宜,他给楚风亮出兵器。 楚风心已经沉了下来,他有些无奈,可如今此时此刻无奈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人倘若要杀自己,难道自己还不能出手吗? 楚风不想死,因此瞥了一眼斜插在后背上的刀。 刀。 一柄破刀。 楚风的手已经握住了刀。 流云飘雨阁外狂风骤雨,还没有到申时,天就已经暗了下来,此时此刻只可以瞧见滚滚墨云上降下闪电。 天地一片轰隆隆。 此刻,流云飘雨阁内,司马飞云已经握住了霸王枪。 楚风也已经握住了刀柄。 他们似乎已经不能不战了。 屋外,一位老人立在狂风骤雨中,他的身体如同铁打的不同,可那昏沉的眸子中却闪过一道精芒。 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把伞,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一把伞走在街道上,向着流云飘雨阁走来。 第二十二章、破刀、霸王枪 墨云滚滚,似乎要吞噬天地。 闪电轰鸣,似乎要净化这个世界。 狂风骤雨中立着一位老人,一个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堆满了皱纹的老人。 老人手中提着刀,眼中已经变了颜色,流露出一种无与伦比恐惧的神情,他身下那训练有素的健马此刻也正一步又一步向后后撤,似乎无匹畏惧那个撑着伞走来的女人。 老者已经很恐惧了,可他依旧笔直立在健马上,提着鬼头刀。 他盯着那个撑着伞的女人,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吃力的喊道:“止步。” 撑着伞的女人走到老人面前只有十步距离停了下来。 她距离流云飘雨阁也只有十三步的距离。 女人将伞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叹息,他望着老者,轻声叹道:“他终究还是来了,他本不该来。” 老者盯着女人,他无匹忌惮,手中提着鬼头刀,一点也不敢放松,虽然他明白自己的实力在这个女人面前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刀就是他的倚靠,他不能放弃这柄刀,他也不能退步,即便眼前这是一个可以瞬息间要掉他性命的女人。 他盯着女人一字一句道:“司空曙是他的兄弟,他唯一的兄弟。” 女人清澈的眼睛中流露出一抹无奈神色,她望着老者叹了口气道:“因此司马飞云宁愿死,也不愿意放弃报仇。” 老者沉声道:“不错,司空曙是司马飞云的兄弟。” 兄弟。 这两个字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显而易见在司马飞云眼中兄弟这两个字非常重,至少比自身的性命要中,因此司马飞云来到了流云飘云阁,来见了楚风。 司马飞云也举起了霸王枪,对着楚风。 司马府。 二十六匹健马携着十五具尸体赶到了司马府,他们将尸体放在司马府前,而后没有休息一下,再一次勒转马头,纵马狂奔,向着流云飘雨阁而去。 他们个个面上丢带着杀机,个个头上都绑着白布,他们看上去都像是死人,此时此刻他们这些死人要去流云飘雨阁去送死,即便是要死,也一定要和帮主司马飞云死在一起。 雨水飞溅,纵马狂奔。 流云飘雨阁已近,渐近,渐渐近。 流云飘雨阁内,司马飞云已经提起了霸王枪,那杆他纵横天下的霸王枪。 他这杆霸王枪绝对算得上强中霸王,每次瞧见这杆霸王枪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迄今为止都无匹感激的人,正是那个老人,他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因为那个老人,他才能习得如此可怕恐怖的霸王枪。 霸王枪下少有好人,可这一次司马飞云有些愧疚,因为他知道他本不应当杀楚风,至少不应当用这杆老人为他亲自打造的霸王枪杀楚风。 可他没有法子。 刚才他瞧见那十四具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眼前这位青年刀客虽然年轻,刀法之快算得上他平生以来从未遇见过的。 一刀瞬间杀死十三个人,这样快的刀法,倘若不用霸王枪,他没有一丁点把握,因此他只有用霸王枪,他只有用霸王枪杀死眼前这杆人,为司空曙报仇。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只要楚风实在这杆霸王枪下,那他也要死在这杆霸王枪下,他要用自己的鲜血洗干净这杆霸王枪。 现在他手中已经握住了霸王枪,他已经没有一丁点情绪了,他的眼中只有眼前这位刀客,这位极其可怕的刀客。 楚风的手握住刀柄,他盯着司马飞云。 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司马飞云握住霸王枪的时候,身上竟然发生了一种非常匪夷所思的变化。 司马飞云身上那威严如山的气势中忽然出现了非常尊贵的气质,那并非是身份的尊贵,而是一种在灵魂上的尊贵,仿佛在司马飞云眼中,他本就是一个无匹卑贱的人一样。 楚风有些诧异,可瞧见那杆霸王枪的时候,楚风就一点也不诧异了,他的脑海中也想到了一位老人,一个提着霸王枪横扫天下的老人。 那杆霸王枪也是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七十三斤七两三钱重。 眼前这杆霸王枪不是那位老人的霸王枪,可无论铸造工艺还是样式以及材质都是那杆霸王枪,显而易见,这答案岂非呼之欲出了吗? 楚风有些无奈,他看得出司马飞云一定要杀他,因此他岂非也只有拔刀杀了司马飞云。 楚风有些无奈,可现在已经没有失望无奈了,司马飞云已经动了。 手腕一抖,霸王枪就破空而来,如同蛟龙出海,极远的地方楚风就可以感觉得出那霸王枪中蕴含的可怕力道。 楚风身子一闪,躲开了霸王枪。 霸王枪往前猛戳,一瞬间七八丈桌椅瞬间成碎片。 司马飞云身子转身,双手握住霸王枪,猛然再想着楚风劈下。 枪风嘶吼,如猛虎咆哮。 霸王枪当空劈下,气势汹汹,如猛虎过山岗,无人可挡。 楚风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想拔刀。 他的刀不是用来看的,他的刀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的刀一旦出鞘,那岂非就只能杀人? 楚风有些无奈,可现在他已经不能不出道了。 霸王枪威力霸道无匹,而且这套霸王枪法楚风非常熟悉,他知道自己一旦陷入这套霸王枪法中,那就会被这霸王枪的巧劲耗死,因此楚风只有拔刀,拔出那把破刀。 刀,破刀。 一柄破刀,一柄杀过无数高手的破刀。 如今这柄破刀又已经出鞘,似乎又要杀人了。 风雨如死神的使者,似乎在庆贺着死亡的到来,雷霆似乎在咆哮,想要阻止这场本不应当出现的决斗,可此时此刻又有什么人可以阻止这场决斗呢? 春十三娘端着酒杯,可已经不再喝酒了。 她没有瞧楚风和司马飞云的决斗,而是盯着放在桌上的剑,她有些难受,因为她感觉司马飞云是不应该去死的,可现在司马飞云似乎只有去死了。 她瞧过楚风那把破刀。 破刀的确是破刀,但她也瞧过楚风的拔刀。 楚风的刀实在太快太妙太不可思议了,倘若论刀,春十三娘相信当今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自信胜得过楚风。 那把刀似乎不是来人于人间,那种刀法似乎也不是人间的刀法。 在这样的刀法之下,还有什么人不是了。 春十三娘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霸王枪如咆哮的猛虎向着楚风发出一次又一次猛烈的冲击,而楚风这时候已经拔刀了。 刀出鞘。 刀光一闪。 天上雷霆闪过,老者和撑着伞的女人都瞧见了天上的雷霆,可此时此刻天上雷霆的光芒都被这一刀压下。 比闪电还快的刀光,比闪电还明亮的刀光。 这一刀究竟多么可怕,多么不可思议了。 刀光照亮了大雨中老者那苍白的脸,老者手中提着刀,可眼神却已经死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他忽然感觉司马飞云可能成为了一个死人。 这么快的刀,又有几个人可以闪开呢? 撑着伞的女人叹了口气,她在为一个不该死但却死了的人叹气。 第二十三章、义气如山 刀光起,刀光灭,刀不见。 刀光起,天地都被刀光照亮。 刀光灭,天地都陷入沉沉黑暗中。 刀光灭了,因此刀不见了,那柄刀又已经插进了刀鞘。 天上闪电轰鸣依旧,狂风骤雨呼啸。 闪电的光照射在楚风的脸上,楚风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冷酷而坚毅的神色,他走到大门前,将合上的大门打开了。 老者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他如钢铁一般立在狂风骤雨中,他的手中握着鬼头刀,他的胯下骑着健马,他已经瞧见了楚风,在他瞧见楚风的时候,心已经死了。 如铁塔一般立在健马上的身躯已经开始剧烈摇晃,他的人几乎就要倒在了地上,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倒在地上。 他的眼眸中已经出现了血丝,他的手握紧鬼头刀,手臂上的青筋已经暴露出来了,他盯着楚风,要将楚风的脑袋砍下去。 可他没有。 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本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砍下这个人的脑袋,也不能被这个人砍下脑袋。 此时此刻即便是楚风逼迫他跪下,甚至于逼迫他吃屎,他都会去遵照楚风的命令去做,只要楚风让他做完一件事。 一件司马飞云走进流云飘雨阁内交代他完成得最后事。 ——带着司马飞云的尸体离开。 司马飞云已经死了,但他没有死,只要他还没有死,他就要带着司马飞云的尸体回到司马府。 这是司马飞云交代他做得事情,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做到这种事情,即便是变成厉鬼,他也要从九幽地府爬出来为司马飞云做到这种事情。 老者笔直坐在健马上,他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但很快他的身躯就已经不再颤抖了。 他的身体已经不如以前,不再灵活,可他忽然之间仿佛回到了二十三年前身体在最巅峰的状态,他矫健得从健马上跃下。 他的双脚一踏在雨水中,人立刻就跪倒在地上。 噗通一声。 老者放下了刀,他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他的头颅都已经磕破了,鲜血都已经流露出来了,可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只有皱纹又多了不少。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几乎都发不出来了,可此时此刻他还是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如同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那么无力,可他的声音总算还是传到的楚风的耳中。 他道:“请先生允许小人带走司马帮主的遗体,无论先生要小人做什么小人都愿意。”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长街震动,雨水飞溅,马蹄飞奔。 二十七匹马,二十七个人。 二十七条头上绑着白布的大汉,每个大汉眼神坚定,身上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此时此刻无论任何人瞧见这二十七条大汉都会将他们当作死人,当做地府冲出来的厉鬼。 这二十七条大汉骑着二十七匹健马飞奔,冲到了流云飘雨阁面前。 二十七匹健马同时停下,他们正好瞧见提着鬼头刀的老者跪倒在地上给楚风磕头。 他们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望着楚风的时候心就已经沉了下去。 他们没有瞧见司马飞云,他们瞧见了磕头的老者。 他们是知道这位老者的,知道这位老者是饿虎帮中脾气最硬的人,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向人磕头,即便是面对帮主司马飞云也不会磕头,可现在这位老者却磕头了,而且还是重重磕头。 这代表什么呢?是不是司马飞云已经死在了楚风手中了呢? 这个念头在二十七条好汉心中闪过,立刻肯定了下来。 他们眼中充斥着杀意,他们的手都已经按在刀柄上了,他们的人都已经准备去死了,他们几乎都已经将自己当做死人了,可此时此刻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冲上去和楚风拼命。 他们不是不敢,一个连命都不要了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呢?他们不这样做,只是因为不能。 他们虽然愤怒,虽然已经准备去死了,可他们心中和老者一样还有一个人——司马飞云。 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将司马飞云的遗体带回司马府。 想到在门口等待司马飞云的帮主以及两位才刚刚七八岁的小姐、少爷。 此刻他们只有压下心中的愤怒。 二十七匹健马停在流云飘雨阁前。 二十七个大汉下马,立刻跪倒在地上,砰砰砰磕头。 他们其中有些人甚至一连磕了十三个头。 和老者跪在一起的那位看上去四十出头的虬须大汉头上留着鲜血,他跪倒在地上,眼中却没有一丁点耻辱的神色,一双雪亮的眸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高贵之意。 虬须大汉怦然将刀拔出刀鞘。 刀没有砍向楚风,而是插在地上。 虬须大汉用极其洪亮而冷酷的声音道:“请先生还我们帮主的尸体,我们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先生让我们立刻去死也行。”他说罢又在磕头。 其他二十六位大汉也抽出了刀插在地上,其中一位大汉甚至直接砍断了直接一只手,将手放在楚风面前。 大雨滂沱。 手臂放在流云飘雨阁前,雨水落在鲜血上,鲜血将流云飘雨阁前的石板染红了。 其他人瞧见那位大汉的主动,也纷纷拔出刀朝着自己的手臂砍去,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念头,要回帮主的尸体。 他们的刀狠狠砍下,如同对付自己最痛恨的敌人一样砍在身体上。 此时此刻还有谁能阻止这一切呢?楚风有刀,可他的刀是来杀人,他就算要救下这些汉子,可最多只能救下十个。 他的刀非常快,可也就不下这二十七条汉子。 这一切看上去都已经没有任何法子挽回了,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群忠心耿耿大汉们的心意了,可这时候奇迹却偏偏出来了。 “住手,你们这群狗日的立刻住手。” 熟悉的声音如怒狮在已经心若死灰的大汉耳畔响起,立刻这群大汉的眼中有了光,他们这群死人在这一瞬间都活了过来。 刀没有砍下,他们纷纷放下刀,抬起头望着流云飘雨阁前。 楚风依旧立在阁前,可楚风身后走出了一个人,走出了一个浑身鲜血,但依旧威风凛凛的人,一个在他们眼中如同一座山一样的男人。 这个身材魁武至极的男人瞪大眼睛望着他们,一双眸子中带着血丝和泪水。 二十七位即便是赴死也面不改色的大汉瞧见了这个魁武的男人,却纷纷留下了眼泪。 他们瞪大眼睛望着中年男人,眼中闪过无匹绚烂的光芒。 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句话:帮主!帮主! 帮主。 这两个帮中至高无上位置的字,在这群大汉口中喊来却是说不出的亲切。 楚风转过头去,他已经忍不住了,他不能不转过头去,他不想看见别人留下眼泪。 泪水在眼眶中转,他的心中有种热血上涌,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非常奇妙的气氛。此刻他望着流云飘雨阁内,望着那杆霸王枪,沉默不语。 阁内春十三娘望着楚风,她忽然笑了,笑靥如花。 她走到楚风的身边,轻轻搂抱着楚风,柔柔道:“我发现我已经开始有些爱上你了。” 流云飘雨阁外。 一个女人,一把伞,望着这一幕。 冷静,沉默,一双眸子却有了光。 一个原本应当已经死了的人却出现了,活生生出现了,因此原本应当要死掉的二十八个人没有死。 女人望着楚风,她不明白为什么楚风没有杀掉司马飞云呢? 她想不明白,可她已经忍不住高兴起来了。 第二十四章、杀人与被杀 雨更大了,风也更大了,可天上的闪电却已经停了,天地一片漆黑。 还不到酉时,天就已经暗了下来,此时此刻只有流云飘雨阁内有几盏灯火,照亮着司马飞云以及跪倒在风云中却如钢筋铁塔一般的二十八条大汉。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们的面目,也照亮了他们眼中的泪水。 楚风已经转过身,他盯着司马飞云冷冷道:“你可以走了,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就杀了你这群兄弟。” 司马飞云面色变得,他瞳孔猛缩,瞪大眼睛望着楚风。 他双手攥紧,青筋暴露,盯着楚风那冷酷而冷静的面庞,他的眼中不由又闪过那一刀刀光。 一刀无匹辉煌,无匹迅捷的刀。 这一瞬间他又感觉到了死亡。 楚风没有瞧司马飞云,他向着流云飘雨阁外走去,走向那二十八条好汉。 司马飞云的面色又变了,即便是面对死亡的时候,他的面色也没有一丁点变化,可如今他的面色的变了,他的面上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神色。 他快步如闪电冲到楚风的面前,挡住了楚风的道路,他沙哑着声音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他们?” 楚风立在雨中,衣服瞬间被风雨打湿了,他那张面孔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冷酷甚至残忍,他笑了笑,他得笑容如野兽一般,他扫过那二十八条大汉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与愤怒之色,他冷冷道:“不要让我瞧见他们,永远不要让我瞧见他们。” 这一刻无论什么人都应当看得出楚风眼中的那种神色,那是一种对于义气对于友情的羡慕。 司马飞云看清楚了,因此他的人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那混沌的脑子仿佛被一道天雷劈过,一瞬间所有不明白的道理他立刻就明白了。 司空曙是他的兄弟。 可他司马飞云却不止一个兄弟。 难道因为司马飞云一个人,就要让这么多好兄弟随着自己陪葬吗?他能让这么多好兄弟陪葬吗? 司马飞云扪心自问,他不能,因此此时此刻他似乎飞走不可。 此刻一道乌光只流云飘雨阁中掠出,司马飞云一伸手,那杆霸王枪就已经落在了他的手。 他深深瞧了一眼丢出那杆霸王枪以后继续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喝酒的女人一眼,他立刻转过身,用霸王枪驱赶二十八条大汉,道:“滚,立刻给老子滚回去。” 二十九匹健马,二十九条好汉,向着司马府而去。 健马,狂奔,司马府将近,渐近。 司马府已经到了。 司马飞云下马就瞧见了妻子孩子瑟瑟发抖站在门口,他们一脸喜悦的望着他,立刻妻子和两个孩子不顾一切想着他扑了过来。 司马飞云抱着妻子,抱着孩子,无言无语。 二十八条大汉立在司马府前,平时流血不流泪的他们也已经流泪了。 春十三娘深深叹了口气,她望着立在门口的楚风,道:“司空曙是一个混账王八蛋,但司马飞云的确是一条好汉,难怪在郢都也只有饿虎帮才能和权力帮分庭抗礼。” 楚风面上没有表情,他冷笑不已:“只可惜司马飞云终究只是司马飞云而已,而不是李沉舟。” 春十三娘望着楚风,她走到楚风的面前,搂着楚风的脖子,笑如夏花道:“司马飞云不是李沉舟,司马飞云也不想做李沉舟,何况司马飞云也未必不如李沉舟,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有司马飞云那般,有二十八个愿意为他去死的兄弟。” 楚风也不能否认,所以他沉默了,他没有瞧春十三娘,一双眸子却瞧着街道上。 大雨倾盆,街道上本不应该有人,却已经有了一个人。 一个撑着伞的女人。 春十三娘也瞧见了那个女人,她很早就已经瞧见了那个女人,因此当她瞧见楚风瞧见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就松开了搭在楚风双臂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而后她甚至狠狠踢了楚风一脚,将楚风提出流云飘雨阁。 显而易见春十三娘的意思很明显,她想楚风去见一见那个女人,那个和她同样有趣的女人。 楚风没有迟疑,他没有回头瞧春十三娘,他向着那个女人走去。 女人撑着伞立在大雨中,见到楚风走过来,她没有走,依旧如一株莲花般立在大雨中,直到楚风走到面前。 楚风望着撑着伞,美如画中人的倾城女人。 女人依旧一身儒袍,可在他眼中看来,眼前的女郎虽然依旧是前一刻瞧见的女郎,但身上少了一股英气,而多了一股女性的柔美。 他冲着女郎笑了笑,说:“刚才我见司马飞云的时候,他说我是你君海棠的男人。” 女郎面上没有半点变化,一双眼睛比镜子还要清澈明亮,他以一种很平静的眼神盯着楚风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说呢?” 楚风笑了,他伸手拉着女郎的手。 天气寒冷,女郎的手有些冷,不过楚风的手是暖和的。 女郎挣扎了一下,见没有用,便没有挣扎了,任由楚风握着。 楚风望着女郎,微笑道:“每个人都说我运气不好,但我看来我的运气实在不错。” 女郎笑了笑,她的笑容如春风,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抽出了手,望着楚风,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为什么没有杀司马飞云?” “你认为我喜欢杀人?”楚风望着女郎。 女郎摇头,道:“可你的刀已经出鞘,他也要杀你,因此你似乎没有理由不杀他了。” 楚风笑了笑,他的脑海中闪过司马飞云的影子,轻声叹道:“或许因为司马飞云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不想杀他。” 女郎好奇瞧着楚风,她有时候实在不理解楚风,楚风这个人做事往往和别人不同,别人要杀他,他却有时候不杀别人。别人有时候没有杀他,他却非杀别人不可。 这样的一个人岂非很奇怪? 她认为楚风是一个奇怪的人,一个迄今为止都还有些看不透的人。 她道:“难道你不害怕司马飞云会找你报仇?” 楚风哈哈一笑,他道:“我一生纵横天下,杀人无算,我杀别人,别人来杀我,我又何必害怕呢?只要他可以摘掉我的脑袋,那我就佩服他。” 女郎深深瞧了楚风一眼,她向后走了两步,道:“你的话说得很不错,只可惜年纪小了一些。” 楚风耸了耸肩,他望着女郎,瞥了一眼流云飘雨阁,道:“你不去做一下?” 女郎摇头:“我们的路不同,现在我要走了,不用送我,你也可以走了。”她说完就走了,走的很快,快到几个眨眼就已经消失了。 楚风叹了口气,他望着女郎的身影,过了半晌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君海棠啊君海棠,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世上究竟又有那个男人可以配拥有你这样的女人呢?” 第二十五章、论战 风未定,雨已停,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开,此时此刻天上还射下了一道阳光,但已经是黄昏。 春十三娘已经在流云飘雨阁内点上了十八根蜡烛。 原本只需要点上十根蜡烛就足以照亮流云飘雨阁,可春十三娘喜欢十八这个数字,因此点上了十八根。 春十三娘望着十八根蜡烛,她希望自己永远十八岁。 只可惜这个愿望没有任何人可以实现,任何人瞧见她都知道她已经不是十八岁了,他至少已经二十出头了,她身上有那种成熟的韵味,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十八岁呢? 楚风是唯一知道春十三娘年纪的人。 春十三娘自然不是十八岁,春十三娘已经二十九岁了,而且已经满了二十九岁。 六七年前春十三娘就曾说过,女人如果满了三十岁那根本就不能叫做女人了,因此知道我满了三十岁,或许我就准备找一个天上地下最厉害的人决斗,最终死在那个人手中。 如今春十三娘已经二十九岁了,虽然他看上去才二十岁出头,他的肌肤看上去和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水嫩而润泽。 可她毕竟已经快三十岁了。 她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三十岁了。他盯着楚风,让发现这个和她在一起厮混了将近六年的小混蛋还只有二十三岁,这可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春十三娘原本还有些高兴自己这样一个女人竟然开始有些喜欢上一个男人了,一个她并不讨厌甚至感觉非常有趣的男人,可想到他和这个小男人插六岁,她的心情就不愉快了。 她朝着自己的嘴巴狠狠灌了一口酒,然后狠狠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楚风愣住了,他也是在喝酒的,他现在终于可以暂时轻松一下了,因此他可以愉快的喝酒了,虽然他知道马上自己的日子就过得不愉快了,但他还是希望可以能享受一刻,就享受一刻。 可看见春十三娘将杯子狠狠放在桌子上,楚风就知道他似乎已经没有法子享受了,因此他喝酒都喝得慢了不少。 春十三娘随时可能准备开口找他的麻烦,因此他绝对不能喝醉。 ——一个发脾气的女人可以随随便便找男人的麻烦,也可以随随便便不讲道理,可男人能怎么办呢?男人似乎只能听着,承受着,而且还不能捂着耳朵,还不能跑。 这的确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可现在楚风不能不承受这件事情。 春十三娘瞪大眼睛望着楚风,她瞪大眼睛瞧了楚风半晌,她这才开口道:“司马飞云的霸王枪招式是不是那个老爷子的霸王枪招式?” 楚风叹了口气,他望着春十三娘道:“司马飞云的霸王枪是一丈三尺七寸三分,七十三斤七两三钱,而那个老人家的霸王枪也是这样,你说天上地下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春十三娘的眼睛更亮了,她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司马飞云的霸王枪重七十三斤七两三钱重?” 楚风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说不出的玩味诡异,但他的笑声很短促,很快他就开口道:“你难道不知道我除了是刀客以外,还是一位比萧十三还要厉害的大盗?” 春十三娘愣了一下,随即也拍手大笑了起来,她狠狠瞪了楚风一眼,道:“这一点我如何不清楚?近年我刚入关的时候就听萧十三说,这些年来你坐下的不是答案都算在他的身上了,他一直要找你讨回公道,可一直没有法子找到你。” 楚风笑了笑,并不回应。 春十三娘深深叹了口气,她道:“倘若司马飞云的招式真是那个老人的招式,那你是如何避开司马飞云那一招呢?在我记忆中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能破解那一招。” “那一招?” “霸王枪法第十二式。”春十三娘望着楚风,他道:“无论任何人陷入那一招之中就绝对没有任何人破解得了,可你偏偏破解了,难道你已经知道如何击败霸王枪了?” 楚风笑着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崇敬之色,轻声叹道:“你错了,我破解不了那一招,天上地下或许有人破解那一招,可破解那一招的人并不是我。”他以一种极其肃穆极其沉重的口吻说道:“倘若我能破解那一招,那枪界之中也不会将那位老人奉为枪中霸主了。” 春十三娘完全赞同楚风的话,她知道剑塔、刀楼、枪界、弓阁等百器塔等势力的高手脾气,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极其顶尖的高手,他们将自己的一身都奉献于刀枪剑戟等百器之中,倘若不是至高无上,那又有谁会服气呢? 那位老人的枪法可以令枪界等众高手服气,那自然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破解的招式,可楚风却明明击败了使用出那一招的司马飞云,这又是为什么呢? 春十三娘望着楚风,她一脸疑惑。 楚风叹了口气,他知道,倘若自己不说出那一战,那他恐怕难以安宁了,何况他还要知道关于神兵山庄的事情,因此不能不开口回答这个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司马府。 豪华气派的司马府。 厢房,床榻上。 司马飞云坐在榻上的茶几前,他在倒茶,而对面坐着一位和他一同回到司马府的老人。 那位提着鬼头刀的老人。 老人的手中已经没有提着鬼头刀了,他现在手中捧着一杯茶,他的眼神依旧浑浊,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可他的身上却流露出一种令人高山仰止的超然气势。 老者道:“你说你已经使用出霸王枪法第十二招霸临天下,可你依旧败了?” 司马飞云点头,此刻他恭敬的如同一个面对先生的学生,他望着老者,点头道:“是的,我败了,这一招本是不败之招,我本不应当败,但我却败了,我不明白,因此请先生指点。” 老者皱眉,他额头脸上的皱纹更多,眉头也更深了。 很久很久,当一阵风从窗户外吹进的时候,老人才舒展开眉头,望着司马飞云道:“你再说一说和楚风交锋的过程。” 司马飞云恭敬点头,仔细回忆交手的过程,一字一句不敢有任何隐瞒的道出。 他仔细回忆说着,因此没有瞧见说道那一道刀光的时候,老者的眼中忽然在发亮,此时此刻无论任何人瞧见这位老者会认为他是位老者。 老者这一瞬间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司马飞云说话,他见到老者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安静等待老者开口。 很久很久,老者开口道:“不错,你本不应该败,但你的确败了,而其中的原因并不在于你的霸王枪招式,而在于你的人以及他的刀。” 司马飞云身躯一阵,非常激动又非常不可思议盯着老者,他拱手道:“请先生指点。” 第二十六章、蓝魔 雨已定,风未定。 司马飞云坐在老者面前,他非常恭敬、低头,拱手。 任何人都瞧得出此刻的司马飞云再也不是意气风发,气吞万里如虎的饿虎帮帮主司马飞云,他只不过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学生而已。 他用余光瞧着老者,眼中充斥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激动与兴奋。 老者只是淡淡瞥了司马飞云一样,他的面上完全没有一丁点表情,只有密布的皱纹。 他的眼中已经有了光,当他的眼睛中充斥着光芒的时候,他脸上那如刀刻的皱纹在这时候仿佛渐渐黯淡了去,此时此刻的老者已经不再是老者。 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种无与伦比难以言喻的可怕气势。 司马飞云低头没有瞧见老者,此刻他仿佛感觉眼前的老者已经不再是老者,而是自地府冲出的盖世霸王,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风与神力。 司马飞云俯首,他的眼神更激动也更尊敬了。 老者没有一丁点表情,他的眼睛却很锐利,视线简直如同长枪一样刺在司马飞云的身上。 此时此刻司马飞云身子感觉身体仿佛被长枪捅了无数个窟窿,鲜血也从窟窿中流出来。 这种感觉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老者终于开口了。 老者道:“你可还记得你师尊对你说过的那句话?” 司马飞云点头:“二十年前,我离开大王镖局时,师尊曾说我虽然已经将霸王枪练就至炉火纯青的境界,可因为我天生气力不济,挥舞起霸王枪来还可能出现一丁点空隙,倘若将霸王枪铸断两尺或可弥补这缺陷。” 他说道这里,猛然抬头,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盯着老者道:“不可能,这二十年来我勤学苦练,虽然人与霸王枪之间还有一丁点空隙,可即便是雨水也冲不破我那一丁点空隙,而且我与霸王枪招式中的哪一点空隙无论是谁都很难觉察到,楚风又如何可以觉察得出呢?” 老者盯着司马飞云,他冷冷一笑,道:“你认为你那一丁点空隙没有任何人可以查得到,可楚风偏偏可以查得到,而且他不但查得到,他那快如闪电的刀法也可以瞬间掠过你那一招的缝隙,即便你那招缝隙连细雨都穿不过,即便你的招式快如疾风,可他依旧做到了,否则你又如何会败,楚风又如何会不死?” 司马飞云如遭雷击,他瞪大眼睛望着老者,人顿时瘫软在地上,震惊道:“你说他是楚风,是近十年来得罪了武林七大门派之中除开南海派以外所有门派的楚风?” 老者冷笑,他望着司马飞云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你为什么败了?” 司马飞云露出了苦笑,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明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君海棠来见我并非是阻止我报仇,而是要阻止我送死,天上地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击败楚风呢?” 此刻,他想起了楚风的刀。 那一闪刀光在心中闪过,司马飞云发现自己的心都已经冰凉了。 他攥紧手,全身上下紧绷,后背都已经流出了冷汗。 那一刀的确神鬼莫测,非寻常人能及——只要他的招式还有破绽,那他就必败无疑。 老者没有瞧司马飞云,他慢慢站起身,视线望向窗外。 他的眼睛仿佛穿越迷雾,一双眼睛仿佛已经盯着流云飘雨阁内的楚风,他那没有一丁点变化的面上闪过一抹非常可怕的变化,他伸手拿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眼中闪过一抹极其锋锐的光,这一道光无匹璀璨,璀璨得几乎将天地一切事物都掩埋了。 司马飞云望着老者,他瞧见了老者眼中的光。 老者并非是跟随他身边多年的老人,老者已经跟随了他五六年了,可这五六年间,他对这位老者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他甚至怀疑这位老者本不是老者,老者的脸上带有面具。 他也知道这位老者的武功极其可怕,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这样一位老人本不应当在饿虎帮为仆人,可老人偏偏成为了他的仆人。 每次老人独自坐在院子中观赏月亮的时候,司马飞云都可以感觉出老者眼中的寂寞与凝重。 他甚至在思忖老者会变成这种模样,是不是因为天上的月亮?是不是因为在有月亮的晚上,和人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一瞬间就可决定生死胜负的决斗? 以前他不太明白,可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点。 他瞧见了老者手心的匕首。 匕首雪亮,可在月光的照耀下,放出得却是淡淡的紫光,看上去无匹奇诡可怕。 老者盯着匕首,身上竟然涌现出了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意。 司马飞云瞧见了这股杀意,这杀意并非是普通的杀意,唯有杀过人的人才流露出的杀意,唯有绝世杀手才流露得出的杀意。 司马飞云望着老者,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才三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这位老者可是那个年轻人?这位老者会如此,可是因为那位叫楚风的绝世刀客? 这一瞬间司马飞云无匹激动,但他的心却无匹凄冷,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可怕极其不可思议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倘若真是他预料那一般,那那个狂人楚风究竟是多么可怕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这一瞬间司马飞云手脚冰凉,心里仿佛被一阵寒冰冰冻住了,说不出的森冷。 老者转过头,他的眼睛再也不是浑浊得了,他的眼睛充斥这杀机与锋锐,这是一位极其可怕极其顶尖的杀手才能游泳的眼神。 这眼神虽然不能杀人,却令人感觉刀剑加深一般危险。 刚才还非常苍老平凡的老人,在这一瞬间竟然会变得如此危险,这个老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司马飞云几乎都不敢直视这位老人了,可他还是没有退,望着这位老人。 老人也望着司马飞云,不过余光却始终落在手中的匕首上。 他的匕首。 匕首看上去银白雪亮,可散发出的光,却是幽幽蓝光。 他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任何人的心思,此刻他的眼睛盯着司马飞云,他盯着司马飞云瞧了半晌,才慢慢道:“这把匕首有一个名字蓝魔之泪。” 司马飞云瞳孔猛缩,他盯着老者,一字一句道:“你就是蓝魔?就是纵横江湖十五年,紫衣阁第一杀手蓝魔?” 老者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非常年轻,他的脸上流露出一股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他望着老者道:“是的,这把匕首叫蓝魔之泪,而我就是蓝魔。” 流云飘雨阁。 楚风喝下一杯酒,望着好奇的春十三娘,悠然道:“这霸王枪和霸王枪法倘若在王老爷子手中,我自然没有法子破解,可因为在司马飞云手中,他的霸王枪法中有一丁点缝隙,他的招式虽然挥动得很快,只可惜还是慢了一点,因此他败了,而我胜了。” 他说得非常简单,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似乎在说着件本就和自身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一样。 春十三娘笑靥如花,她半靠在楚风的肩膀上,她那双水灵而妩媚的眼睛盯着楚风,道:“你注意司马飞云身边那个老头没有?我敢和你赌,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即便你要赌我和你睡觉,我都和你赌。” 楚风瞥了一眼春十三娘,他深深吸了口气。 世上比春十三娘还有诱惑力的女人他也见识过,可依旧难以抵挡春十三娘的魅力。 他慢慢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春十三娘的面前,淡淡道:“我不会和你赌的,因为我认识他,早在六年前我就见过了他。” “六年前?”春十三娘皱起了眉头,她忽然就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楚风道:“六年前,可是你得罪五大杀手组织之中最神秘或许也是最可怕杀手组织紫衣楼的那一年?” 楚风点头道:“是的,就是那一年,而紫衣楼也正是因为那个人才找我的麻烦。” 春十三娘深吸了口气:“横行天下的大晋第一杀手蓝魔竟然是折戟在你的手中,难怪紫衣楼要找你拼命。” 第二十七章、昔日一战 天上没有电闪雷鸣,司马飞云的心中却已经在雷鸣电闪了。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老者竟然就是大晋第一杀手蓝魔,可此时此刻他不能不相信,他瞧见了蓝魔之泪。 蓝魔之泪这把价值连城的匕首只属于一个人,这个人自然就是蓝魔。 传说被蓝魔之泪杀死的人,他们的血流出来的都是蓝色的。传说见过蓝魔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传说蓝魔要杀的人绝对不可能在这个世上活着。 这一瞬间司马飞云的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传说。 这些传说都是关于蓝魔的传说,关于这位纵横大晋帝国十五年,迄今为止已经成为杀手界神话人物的蓝魔传说。 蓝魔才四十岁不到,可为何变得如此苍老呢?司马飞云不知道,他实在不太明白。 蓝魔瞧了司马飞云一眼,他并没有理会司马飞云那震惊,恐惧,激动的情绪,他今年三十七岁,正是一位杀手的巅峰时期,这也正是他谱写新传说最好的年纪,可他心已经老了,身体也已经衰老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楚风。 刀客楚风。 有些人不需要任何称号,他们只需要一个名字就可以震惊天下,令天下群雄没有那个不忌惮畏惧。 楚风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即便是蓝魔都不由敬畏的人,他握着蓝魔之泪,眼中流露出一抹尊敬之色。 司马飞云瞧见了蓝魔眼中的尊敬之色,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蓝魔是在尊敬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楚风。 蓝魔深吸了口气,他眼中的光芒又消失了,此刻他又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他又走到榻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以一种平日沙哑而沧桑的声音道:六年前我接下来一笔二十万两的生意。 二十万两,司马飞云深吸了口气,饿虎帮上上下下一年最多也只能赚二十万两银子而已。 他望着蓝魔,他没有说话。 蓝魔慢慢道:“紫衣阁向来只做杀人的买卖,二十万两银子在紫衣阁已经算得上极大的买卖了,因此这笔生意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而我的目标就是楚风。” “楚风?”司马飞云深吸了口气,他道:“我记得六年前楚风在江湖上还没有什么名气,那时候他在楚国、秦国、齐国有些名气,但似乎从来没有闯入过大晋帝国。” 蓝魔点头,他道:“是的,六年前楚风在江湖上虽然名声鹊起,但名气并不大,特别在大晋几乎没有一丁点名气,因此我们得到关于楚风的资料并不多,准确来说只有一条讯息,可即便是这一条讯息就足以令人重视了。” “为什么?”司马飞云不明白。 蓝魔冷冷一笑,他的笑声说不出的阴森尖锐,他盯着司马飞云,他的眼睛中仿佛已经有了鬼火,司马飞云也感觉到了一阵刻骨铭心的寒意。 冷风如刀,似乎更加猛烈了,似乎有厉鬼在房间中嘶吼咆哮。 房屋中的灯盏明灭不定,甚至险些熄灭了去。 半晌,蓝魔才慢慢开口道:“因为这条讯息不是别人写下的,正是天下第一智者曲金发对于楚风的评语。” 司马飞云深吸了口气,他从来没有见过曲金发,可还是知晓曲金发的名字。 倘若江湖上有被奉为神人的人,曲金发绝对是其中一位。 倘若江湖上有全才,那曲金发也绝对是其中一位。 倘若江湖上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那这人也一定是曲金发。 倘若江湖上有一辈子都不做错一件事的人,这人也一定是曲金发。 这个人虽然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可这人的传说即便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尽。 因此这个人说出的话,又有任何人敢不听呢?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蓝魔会对区区一句话如此凝重。 蓝魔瞥了司马飞云一眼,对于司马飞云的眼神他并不奇怪。 他见过太多太过这种眼神了,这种无匹崇拜无匹尊敬的眼神。 这是一种凡人看神祇的眼神。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曲金发是神祇,但也不能不承认当今世上可以比得上曲金发的人却并不多。 他深吸了口气念道道:“资料上写道:楚风、年纪略十八,特征:身材魁武,到不离身;武功:无师承门派,刀法自成一格,用刀出手极快,江湖上用刀最快的刀客之一;身世:家世不详,此人十三岁浪迹江湖迄今为止已有将近五年;战绩:七大门派中昆仑、峨眉、华山三派七位当世一流高手败在楚风剑下,曾欲挑战万梅山庄西门飞雪,败而未死。” “西门飞雪!”司马飞云听到这个名字,立刻打了一个寒颤,他瞪大眼睛望着蓝魔,仿佛看见了鬼一样,呀深深吸了口气道:“西门飞雪,可是万梅山庄的西门飞雪?” 蓝魔用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盯着司马飞云,他冷冷道:“你认为天上地下有几个西门飞雪?” 司马飞云深吸了口气,他道:“只有一个西门飞雪,可他为什么没有死在西门飞雪手下,但凡和西门飞雪交手的人,又有什么人会不死在西门飞雪手下。” 西门飞雪是一个名人,一个极其可怕极其恐怖的剑客,他的名气足以媲美叶孤峰。 西门飞雪和人交手的次数并不多,可每一次交锋都是惊天动地,惊世骇俗,而且每一次交锋都绝对有人要死,而且死得人一定死西门飞雪的对手。 但楚风挑战西门飞雪,那为何楚风没有死? 司马飞云不明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蓝魔冷冷盯着司马飞云道:“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可有一点可以肯定,楚风的确没有死在西门飞雪手中,而曲金发的资料也绝对不会出错。” 司马飞云没有反驳,他盯着蓝魔,重重叹了口气道:“我终于明白当世你们为什么会那么郑重了,可以从西门飞雪剑下逃生的人,那自然是极其厉害极其有本事的人,无论什么人即便是叶孤城,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薛衣人面对楚风,也只能郑重。” 蓝魔承认,他是一个非常骄傲自负的人,可有些事情他不能不承认,特别是关于楚风的刀,他也只能承认。 蓝魔道:“因此当时我们布下了十分周密的计划,最终将楚风逼迫至无法逃避的绝境,而由我面对楚风的刀。” “你,只有你一个人?”司马飞云望着蓝魔。 蓝魔眼中闪过一抹冷光,他冷冷道:“我从不和人联手。” 司马飞云知道这是一句实话。 蓝魔深吸了口气,他道:“当世我正面和楚风撄锋,我也瞧见了他的刀,只可惜只有一刀。” “一刀?只有一刀?”司马飞云又震惊了,他一下又站了起来,望着蓝魔。 蓝魔握紧蓝魔之泪,以一种很冷静很低沉如同从地狱中传出的声音,慢慢道:“是的,只有一刀,刀光一闪,我就败了,我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没有死,我只是败了。” 司马飞云盯着蓝魔,他脑海中不由浮现楚风那一刀,那一无匹绚烂的刀光,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蓝魔瞧见那一刀刀光的时候,就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那的确是极其可怕甚至并非是人间的一刀。 刀出鞘,刀下人似乎只有死。 只是他没有死,而蓝魔也没有死,为什么楚风没有杀他们呢? 司马飞云不明白,他死在不明白。 无独有偶,流云飘雨阁。 春十三娘问了一个司马飞云想要询问的问题:“你没有杀蓝魔?” 楚风道:“是的,我没有杀他。” 春十三娘道:“你为什么没有杀他。” 楚风咧嘴一笑,他并不是一个看起来很英俊的男人,可他笑起来却给人感觉如同沐浴一阵春风一样,春十三娘几乎都要沉醉了。 楚风望着春十三娘一字一句道:“因为他不肯占人一丁点便宜,哪怕是一丁点便宜也不愿意,因此我又如何愿意杀这种有趣的人呢?” 第二十八章、楚风啊楚风 春十三娘以一种无匹玩味的眼神盯着楚风。 她对楚风忽然间非常好奇了,如果可以从楚风心里找出藏着的秘密,她甚至一点也不介意将楚风的心刨开瞧一瞧。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她喜欢杀人,她喜欢看人杀人。她喜欢四处闯祸,到处招惹麻烦,她喜欢时不时将几千两甚至几万两银子丢在河里,她甚至有时候宁愿饿死而不愿意那农户的一丁点粮食。 她的确是一个非常奇怪非常有趣的人,这一点不仅仅是她的好朋友萧十三如此认为,天山地下任何知道春十三娘这个名字的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也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趣的人,她也知道楚风也是一个有趣的人。 她知道楚风喜欢盗宝,但却从不轻而易举分给穷人,而是喜欢在天底下各处地方搭建豆腐坊、珠宝行以及买下大块大块的地。然后在请穷人耕地或请穷人工作。 就算有时候楚风要给穷人银两,那也只是借,而不会给,也是一定要还的。 她也知道楚风一向喜欢美女,也一向喜欢调戏美女,但从来不会去勉强女人。 她还知道楚风和她一向喜欢闯祸,喜欢杀人,但楚风无论闯什么祸杀什么人都是有道理的。 譬如她曾见楚风为了一家非常普通人家的家破人亡,而找到在楚国极其有名望的三山剑客李剑坤,最终杀掉李建坤。 她还瞧见不少人杀楚风,可楚风有时候将所有人杀光,有时候却硬生生留下一两个。 这样一个人自然也是非常奇怪的人。 一直以来春十三娘对楚风非常好奇,她非常好奇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这样比她还奇怪的人。 现在她又一种非常好奇的眼神盯着楚风,她盯着楚风瞧了半晌,才道:“你说蓝魔是一个无论如何也不肯占人便宜的人?” 楚风点头道:“是的。” 春十三娘道:“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楚风微微一笑道:“因为在我和他交手之前,我已经经历了一番大战,而那时候本就是他最好杀我的机会,可他偏偏等我一个时辰调息完毕以后,再出来和我动手,你说他时不时不肯占人便宜。” 春十三娘有些诧异,她重重叹了口气道:“这的确是一个不肯占人便宜的人,只不过他毕竟要杀你,可你却放过了他。” 楚风淡淡一笑,他道:“不错,他的确是要杀我,而且我放过了他,他也极有可能会再一次杀我,可那又如何呢?倘若他杀不了我,那是我的本事,我可以放过他也是我的本事。” 春十三娘道:“因为他是一个有趣的人,因此你放过了他?” 楚风淡淡一笑,道:“是的,对于这种有趣的人,我一向不舍得下手,何况我一直明白身后有一群极其厉害极其可怕的杀手要对付我,那我又如何不小心谨慎,又如何不快速提升自己的武学造诣呢?” 春十三娘深深叹了口气。 她已经明白楚风的意思了,可她却还是不明白楚风这个人,而且越来越不明白楚风这个人了。 她走到楚风的身后,搂着楚风的脖子,以一种非常柔情非常妩媚的声音慢慢道:“我虽然不明白你的想法,可我发现你这种人实在太可爱太可爱了,可爱得我几乎都不敢再继续和你呆在一起了。” 楚风转过身,他搂抱着怀中这位颠倒众生的红衣女子,轻笑道:“为什么,难不成你害怕爱上我?” 春十三娘重重点了点头,她靠在楚风的肩膀上,轻声叹道:“是的,我害怕爱上你,我更害怕爱上你以后要杀了你。” 楚风笑了笑,他的心中生出一阵寒意,可还是搂着春十三娘,他以一种非常低沉悦耳的声音开口道:“或许你爱上了我以后就舍不得杀了我了。” 春十三娘猛然抬起头,笑靥如花望着楚风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和我赌一把了?” 楚风笑了笑,他缓缓将春十三娘推开道:“的确已经想和你赌了,只不过无论我如何想和你赌,但绝对不能现在赌。” 春十三娘有些诧异,他一脸疑惑望着楚风道:“为什么?” 楚风微笑道:“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去神兵山庄,马上就要去上官燕了。” 春十三娘望着楚风,她道:“这是什么原因?” 楚风轻声叹了口气,她望着春十三娘道:“因为我害怕爱上你了以后,就忘记上官燕了,至少在抵达神兵山庄解决独孤败和上官燕的事情之前,我是绝对不能爱上你的。” 春十三娘一愣,随即又笑着扑倒楚风的怀中。 她抬起头望着楚风,眼神无匹迷离道:“小冤家,我可真是忍不住要爱上你了。” 楚风微微一笑,他轻轻拍着春十三娘的粉背,慢慢道:“那就暂时忍一忍吧。” 春十三娘扑哧一笑,笑容娇媚。 她自然是知道楚风最后一句话并不是那个意思了,楚风不是害怕爱上她,而是害怕她爱上他。 至少在解决独孤败和上官燕的婚事之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爱上他的。 她知道在这段时间中,楚风是不想死在她手中的。 春十三娘的眼神迷离了,他抬头望着外面又已经落下了细雨的天空,心中喃喃道:“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啊。” 细雨朦胧,犹如情人的眼泪。 蓝魔、司马飞云立在窗户前,他们望着天上落下的细雨,他们那坚硬的心也已经被情人的眼泪给融化了。 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都涌现出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这种情绪并非是对对方,而是对远在流云飘雨阁的楚风。 蓝魔盯着细雨瞧了半晌,他面对着冷风,很久很久以后,才重重叹了口气道:“那一战我心悦诚服,那一战我即便是败了,即便是变成了这种模样,我从来也没有怨恨过他,因为他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天上地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有他那样有趣了。” 司马飞云苦笑,他也不能不点头,他叹道:“他绝对不是什么大侠客,可不能不承认,有时候许多大侠客都做不来的事情,他却做得出。他本应当杀了我,也本应当杀了你,可他放过了我们,而他放过我们的原因竟然都是同样一句话。” ——你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不杀你,但你可以随时来杀我。 这句话在司马飞云、蓝魔两个人的脑海中回荡,现在他实在越来越不了解楚风了。 这个人仿佛就是被浓雾笼罩的月亮,没有人知道他是圆还是缺…… 世上什么会有这种人呢?司马飞云望着天上细雨,他的心在这一瞬间也仿佛被细雨给融化了,他的眼睛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无奈与动容。 蓝魔同样望着天空,他又已经变成了老人了,他的眼神非常宁静,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机。 他忽然发现不是大晋第一杀手的他,日子其实过得非常快乐,非常简单。 这岂非本就是他一直以来想到的日子吗? 刀光一闪。 两道刀光。 闪过的刀光,挥出的刀,却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轨迹。 难以置信,可不能不信。 第二十九章、愿天下天平 金翅大鹏,翱翔,飞驰,如闪电。 雁荡山渐近,更近。 雁荡山已近。 金翅大鹏停在断情崖上,君海棠也已经落在断情崖。 她以轻盈飘逸的轻功落在断情崖的时候,崖上已经有了一个人。 那人一袭淡蓝色儒袍,头戴儒冠,看上去甚是气派威严,可那人见到君海棠却笑了笑,因此忽然之间就变得无与伦比的玩世不恭。 君海棠也笑了,她还没有落在断情崖的时候就翘了那个儒袍中年人,那个文载龙渊的师叔儒门执法者东方长生。 细雨已停,可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道细微的日光照射在断崖上,很快就消失在天地。 断情崖上只有夕阳的余晖发挥最后一抹光亮。 君海棠瞧见东方长生朝着她走了过来,她将雨伞收起,也朝着东方长生走了过去。 她望着又已经开始玩世不恭的师叔,说道:“墨三千呢?” 东方长生耸了耸肩,他叹了口气道:“你和楚风拟定的计划那么成功,你认为墨三千还能逃脱你们的掌心。” 君海棠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不如春十三娘颠倒众生,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味道,如同世上最淑女最典雅的女人脸上露出的笑容,这种笑容并非是仙子般的笑容,却足以令人不敢生出任何亵渎之心。 东方长生也瞧见了君海棠的笑容,他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师兄要将君海棠这么优秀弟子赶出文诣经纬,倘若君海棠还是文诣经纬的弟子,而并非儒门的弟子,那儒门第一人,又如何轮得到墨三千呢? 齐家治国平天下,儒门弟子数百万之众能够达到第三步的人,似乎也不过区区数十人而已,而眼前这位才弱冠之年的女儒士岂非正是这寥寥数十人中的一位? 他有些无奈,有些叹息。 君海棠自然是将东方长生的神情瞧在眼中,可她并没有说什么,她一点也不怨恨师尊当年将她驱逐出文诣经纬,倘若不是师尊当年的举措,又怎么可能有如今的君海棠呢? 她看了东方长生一眼,道:“墨师弟是我们儒门内部的可造之材,虽然为人偏颇了一下,只要即使引入正轨还是可造之材,如今她是否已经上华山去了?” 东方长生点了点头道:“你们刚离开,他就已经启程了,对了,你们是如何想到这个主意的,竟然连我也瞒着。” 君海棠淡淡一笑,她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道:“这件事并非是我要隐瞒你,也不是楚风要刻意隐瞒,而是无论是我还是楚风都得出了一直意见,倘若墨三千真辜负了华凤仪,那我们也就只能送他去死,儒门弟子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有负于天地本心,即便墨三千是儒门三派中非常优秀的弟子,也不能离开。” 东方长生深吸了口凉气,他忽然有些庆幸墨三千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否则极有可能墨三千已经死在了楚风的刀下。 他脑海中闪过一抹念头,走到君海棠身边,望着君海棠开口问:“因此当日楚风可以要杀墨三千的那一刀,并非是真正要杀墨三千。” 君海棠摇头:“不是。” “不是?”东方长生脑海中不由想起那快绝人寰的一刀,心中涌现出了寒意,虽然师兄来解释了这本就是楚风和君海棠的计划,可他依旧不明白那一刀。 当时倘若不是君海棠阻止改变那一刀的方位,那墨三千已经死了。 难道楚风算准了君海棠会在时候走来,那时候可以用剑射中刀,并且改变刀的方位吗? 他不相信,他绝对不相信楚风和君海棠可以配合到这种地步。 君海棠微笑解答疑惑,她道:“当时那一刀并非是楚风最快的一刀。” “什么?” 君海棠望着一脸不可思议的东方长生,她慢慢道:“我曾见过楚风出刀,他的刀远远比那一刀要快得多,当今世上若论刀法之外,江湖上又有几个人可以比得上他呢?即便是那位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刀客的刀无极以及华山刀皇张圣通也未必比得上他。” 此时此刻东方长生终于明白了。 ——因为当时楚风挥出的刀并非是最快的一刀,楚风的手中还有余力,因此即便那一刀如此快,楚风还是可以控制那一刀落在墨三千面前,而不伤害到墨三千。 他想到了这一点,可他眼中却已经流露出无与伦比的惊叹之色,很难想象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刀客竟然有如此快的刀法。 他又望向君海棠,惊讶之色又少了一些。 自己这位侄女岂非也是二十出头,却帮主宋国近百万人富强安康,成为苍莽大陆上各国君王都梦寐以求的无双国士? 有些事情的确难以用年龄来形容。 君海棠没有瞧墨三千的神情,他的视线又已经望着断情崖方向的风景。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断情崖上一片迷蒙,白云也变得朦胧了。 她对着雁荡山瞧了半晌,才收回了视线,望向东方长生,拱了拱手道:“师叔,我马上就要去往楚国,因此劳烦你回文诣经纬代替我向师尊问好。” 东方长生皱眉道:“你要去楚国?” 君海棠点头,她微微一笑道:“少年时我就听人提起过一句话,此话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平生之志: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创万世之太平,儒门子弟岂非本应如此。” 东方长生面色已经没有玩世不恭的笑意,他一脸动容的望着意气风华的师侄,一双眸子中流露出尊敬甚至崇拜的神色,他尊重得对君海棠拱了拱手,轻叹道:“儒门治世千载,你君海棠却可名列前十,海棠,你有如此大志,师叔佩服。” 君海棠微微一笑,她回头还礼,云淡风轻。 东方长生望着楚风,他叹了口气道:“那楚风呢?你又准备如何呢?” 君海棠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她依旧一脸笑意,淡淡道:“倘若有缘,又何必担心不会再见。倘若无缘,又何必挂念?此生我只愿天下太平,人人得以安生,如今师侄前路还远,又何必在意儿女情长?” 她说完,回头望着东方长生,拱手道:“师叔,海棠告辞了。” 她一抬手,飓风狂飙,金翅大鹏乘风而来。 君海棠跃上金翅大鹏,如仙人一般乘风而去。 断情崖上只余下一儒生,神情郑重肃穆,喃喃自语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继往圣之绝学,创万世之太平,师侄啊师侄,这话岂非是楚风与你? 第三十章、天下第二麻烦的人 流云飘雨阁。 流云飘雨阁内没有老板,也没有店小二,只有两个客人。 楚风、春十三娘。 店老板,店小二都已经离开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楚风、春十三娘已经付了两百两银子,他们只需要离开一天就可以得到两百两银子。 店老板、店小二现在住在一间客栈内,店老板虽然想回到流云飘雨阁,但不敢,因为刚才流云飘雨阁中已经至少死了十五个人。 而杀人的人还在流云飘雨阁内。 因此他们怎么敢回去呢? 现在他们只希望明天回到流云飘雨阁的时候,阁内不要损失太多的东西。 流云飘雨阁内已经损失了不少东西,准确来说是损失了一样东西。 酒。 流云飘云阁内损失了至少七坛美酒,而这些美酒全部都是楚风、春十三娘两人喝下了。 两人并没有喝醉,而且无论任何一人看上去都非常清醒。不过他们却似乎已经又一点醉意了,因为春十三娘已经抱着楚风,而且她用廉价不停在楚风面颊上摩擦,而楚风的嘴唇也至少已经吃了春十三娘三四次胭脂了。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春十三娘很快又坐直了,她端着酒杯依旧在大口喝酒,她喝了一口又停下,这才以一种极其妩媚的神情望着楚风,道:“你的耐心实在太好了,好的老娘都恨不得要揍你了。” 楚风笑了起来,他望着娇艳滴水的春十三娘,眼中闪过了一抹欲望,但很快就压了下去。 他现在毕竟还是没有醉的,他知道眼前这个颠倒众生的女人是春十三娘,因此他还是不敢动的。 他望着春十三娘微笑道:“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准备告诉我了?” 春十三娘直接将一罐酒朝着楚风脑袋上砸去,她的出手又快又狠,一点也不留情。 酒坛子马上就要砸到楚风脑袋上了,可楚风一伸手,酒坛子就出现在了楚风的手中。 楚风捏着酒坛望着春十三娘,他应当教训春十三娘的,只不过他却起身为春十三娘继续倒了一杯酒。 春十三娘喝下酒以后,她脸上才露出了笑意,这才开口了。 她一只脚踏在长椅上,一只手放在桌上,看上去非常气派非常霸气,她的眼睛非常亮,一脸也看不出是喝了三四坛酒的女人,她的声音很洪亮,说道的调理也非常清楚。 楚风也没有醉,因此春十三娘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楚风都听得清清楚楚。 春十三娘道:“这次前往神兵山庄的人除开上官燕以外,还有司马乘风以及飞剑客。” “司马乘风?飞剑客?” 春十三娘笑靥如花,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司马乘风就是司马长风,倘若说你是天上地下最麻烦的人,那司马乘风就是天上地下第二麻烦的人,否则江湖上下也不会称呼她鬼见愁了。” 楚风楞了一下,他随即笑了起来,轻叹道:“鬼见了都愁,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但我不太明白,为什么飞剑客也到神兵山庄去了,难道一向不计较虚名,行侠仗义的飞剑客也想要挑战独孤败?” 春十三娘摇头冷笑,她伸手狠狠敲了一下楚风的脑袋,冷声道:“老娘出关这四年,你似乎在江湖上很少走过了,否则怎么可能连飞剑客和司马乘风的关系都不知道呢?” 楚风笑了笑,他一脸惭愧望着春十三娘。 事实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飞剑客和司马乘风的关系呢?只不过有时候面对女人,特别是面对聪明的女人,男人应当笨一点,倘若男人一直聪明,那女人可就会变成女暴龙,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春十三娘瞧见楚风那老师的模样,她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眼中掠过一抹得意之色,说道:“司马乘风是江湖人眼中公认天上地下第二麻烦的人,被誉为人见人怕鬼见鬼愁,迄今为止江湖上下有不少人要杀他,可奈何他的刀法造诣实在太高,又握有晋国江湖上十三件神兵利器之一的龙魂刀,再加上此人善于逃遁之书,因此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对他有法子。” “此人在江湖上独来独往,平生以来只有一个朋友,这个人正是飞剑客。此次司马乘风要上神兵山庄,飞剑客又如何不会不鼎力相助呢?” 楚风重重叹了口气,他望着春十三娘那玩味的笑意,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因此你的意思是我这一次不但要对付独孤败,而且还要应付司马乘风以及飞剑客这两位江湖上顶尖高手。” 春十三娘点头道:“不错,司马乘风为人桀骜不驯,亦正亦邪,他喜欢上官燕,江湖上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并不在少数,倘若你出现在神兵山庄,他自然会将矛头指向你,而独孤败也是,至于和司马乘风为生死之交的飞剑客也自然会和司马乘风一样。” 她望着楚风,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之色,道:“一个独孤败就足以令你自顾不暇了,何况还加上飞剑客以及鬼见愁司马乘风呢?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神兵山庄了,以免被人杀了。” 楚风瞥了春十三娘一眼,他忽然笑了起来人,也慢慢站起来,他抬头望着窗外漆黑如墨的天空,眼中闪过了一抹精芒,身上更是涌现出令春十三娘都感觉窒息的恐怖气势。 春十三娘望着楚风,她的眼睛也已经亮了起来,一双眸子中更是流露出兴奋和愉快之色。 她本就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唯恐世上没有什么刺激事情的人,因此她看见楚风如此模样,又如何不高兴呢? 楚风转过身望向春十三娘,他以一种如剑一般犀利的眼神盯着春十三娘,慢慢道:“你说了,他们也实在错了,他们做错了一件事,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 “他们不应该做什么事?” 楚风淡淡一笑道:“他们不应该爱上上官燕,上官燕即便是在清丽脱俗冷艳绝伦,可他是我楚风看上的女人,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他们就不应该爱上,甚至连看一眼也不行。” 春十三娘笑得更愉快了,她望着全身上下流露出说不出霸气气息的楚风,道:“可现在他们偏偏却做了这件事,因此你又打算如何呢?” 楚风负手而立,淡淡道:“自然是去找他们的麻烦,让他们瞧一瞧我手中的刀了。” 春十三娘拍手大笑,她直接蹦了起来,道:“好,那实在太好了。”她的眼中光芒更盛了,大风起兮云飞扬,这可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啊。 楚风眼中的光很快消失了,她望着春十三娘,眼中掠过玩味之色:“你呢?你这一次去神兵山庄难道只是瞧一瞧这一场争风吃醋?” 春十三娘又笑了,她的笑容无疑是非常美丽诱人的,这一点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 她微笑搂抱着楚风,慢慢道:“当然不是,因为独孤败答应送我一件神兵,否则我又如何去神兵山庄呢?” 楚风望着春十三娘,他的眼神没有,没有一丁点惊讶。 ——倘若春十三娘只是为了看戏而看戏,那春十三娘自然不配叫做春十三娘了。 第三十一章、相送 三月十七,晴。 天刚亮,郢都城内快马狂奔。 二十九匹健马,二十九条大汉,山城震动。 不少惊心的人瞧见饿虎帮帮主司马飞云一马当先,提着霸王枪向着城南大门而去,气势如虹,身后二十八条大汉,二十八匹健马手持阔刀,身上肃穆沉重,仿佛可气吞万里如虎。 郢都有两大帮派,权力帮和饿虎帮。 权力帮的总舵并不在郢都,可即便如此,训练有素的权力帮弟子也立刻将这件事情汇报给抱着女人还在睡觉的郢都分舵分舵齐有得。 齐有得,三十二,一身刚劲铁骨十三太保横练的外门功夫,当今世上罕有人及。此人十五岁虽帮主李沉舟打天下,迄今为止全身上下至少已经收了二十八条致命伤势,但迄今为止依旧一身钢筋铁骨。 二十九岁,齐有得被派遣如郢都建立权力帮分舵,以区区四年不到的时间就建立起了即便是饿虎帮都望尘莫及的霸王。 这一点可并非是倚靠武力就能做得到了。 消息传来,齐有得直接踹开缠在身上的美人,对于美人的身手也不在乎,随随便便披着张血色长袍就走进大厅。 天才刚亮,大堂内已经站满了人,每个眼中沉重,甚至有不少脸上都带着凶悍与杀机。 齐有得很满意的扫过众属下,他坐在宝座上,指着站在最前面那个留着三角胡须,头戴高冠的军师,冷声道:“诸葛先生,你说说吧。” 诸葛先生,原名诸葛德威,是齐有得手下第一智囊,郢都分舵权力帮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诸葛德威打理,三年时间,权力帮可以成为郢都第一大帮派,诸葛德威居功至伟。 诸葛德威往前走了一步,他脸上没有一丁点傲慢的神色,他恭敬对着齐有得鞠了一躬,一双暗灰色的眸子中掠过一抹令众人都感觉森寒的冷光。 权力帮上下即便是齐有得瞧见诸葛德威眼中的那抹光,也会忍不住生出一阵寒意。 两年前齐有得瞧见过诸葛德威眼中闪过那一抹光。那一次以后不过三天,原本位居郢都第三大帮派的朱砂帮一夜之间找到灭门,这件事迄今为止他有记忆犹新。 在郢都分舵,他最忌惮得并非是司马飞云或司空曙,而是这位仪表堂堂,魁武非凡的诸葛德威。 诸葛德威轻笑走到齐有得面前,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令众人心惊胆战的光,可说出话却令众人愣住了。 他道:“今日司马飞云和昨日一般都出动了二十九名饿虎帮好手,他们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一个人。” 齐有得皱眉道:“君海棠的男人?” 诸葛德威微笑点头,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冷了下来,如同毒蛇一般盯着齐有得道:“准确来说是楚风。” “楚风?”齐有得皱眉,但很快他瞬间站了起来,攥紧双手,手臂情景暴露,一张鲜少有变化的面孔上流露出了极其震惊的神色,他死死盯着诸葛德威,仿佛要将诸葛德威的心看穿,一双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恐与杀机。 诸葛德威可以感觉得到齐有得眼中震惊,他笔直立在齐有得面前,不动神色,可他的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脑海中浮现那位一袭黑袍,背负破刀,给予人以无穷无尽噩梦的可怕刀客。 他的心也不禁冰凉。 半晌,齐有得深深吸了口气,他望着诸葛德威道:“你说得楚风可是那个楚风?” 诸葛德威望着齐有得,他以一种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语调,一字一句说:“天底下有无数个叫楚风的人,可这个楚风天上地下却只有一位。” 齐有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之间这间气派豪华的议事厅中都充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但瞬间齐有得站了起来,他的眼中飚射出恐怖的杀意与战意。 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听得见齐有得身上发出得那骨骼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齐有得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他的眼中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杀意,他盯着诸葛德威道:“也就是说楚风现在还在郢都。” 诸葛德威望着齐有得,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以一种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冷酷道:“因此舵主想要去送死。” 齐有得瞳孔猛缩,一只手狠狠拍在座椅上,将座椅拍出了一个深深的手掌印,他冷冷盯着诸葛德威,一双眸子中充斥着无匹惨烈的杀机,恐怖的气势如山一般压向诸葛德威,他道:“你认为本座是去收尸。” 诸葛德威冷然一笑,他望着齐有得,一字一句慢慢道:“就连帮主都没有法子破解楚风的刀,难道你认为你的本事可以胜得过帮主,若非如此,你岂非只有去送死?” 这句话如水浇灌在齐有得身上,他顿时瘫软坐在椅子上,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魂魄一样,他的脑海中又闪过刀光,他一刀迄今为止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刀光。 如此可怕的刀,天上地下怎么可能有如此可怕的刀? 齐有得深吸了口气,他收起了身上的气质,再一次恢复了舵主的威严,他的眸子之中没有一丁点情绪,他很冷静很镇定望着非常满意的诸葛德威,挥手道:“你可以继续说了。” 诸葛德威的确很满意,他实在是满意极了。 虽说齐有得平时非常狂傲自负,但在大事上还是听得清楚,否则,呵呵! 他望着齐有得,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笑意,立刻开口道:“昨天司马飞云去流云飘雨阁是要找楚风为义弟司空曙报仇,这件事舵主虽然知道得并不算太多,但至少已经知道。而近日司马飞云再一次带着二十八条壮汉前往郢都南门,也是为了楚风,只是这次他不是为了找楚风报仇,而是送行。” “送行?”齐有得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神情古怪望着诸葛德威道:“司马飞云只是为楚风送行?” 诸葛德威耸了耸肩,他的眼中有闪过比刀锋还锐利的光,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道:“你认为司马飞云除了给楚风送行还能干什么?难道司马飞云敢对楚风动手吗?” 对楚风动手?齐有得想到楚风的刀,这个念头无法再脑海中闪过,他望着诸葛德威,以一种近乎于冷酷无情的冷静声音道:“我只是好奇当日司马飞云为何没死。” 诸葛德威淡淡一笑,道:“大概英伟司马飞云在楚风眼中看来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要知道慕容小仙岂非也是如此?” 齐有得闭上了嘴巴,他站起身,视线望向大厅望,他的眼睛似乎要穿过豪华的权力帮府邸,望向城南坐在马车中的楚风,他的一双眸子既遗憾又忌惮又无奈。 ——天上地下怎么可能有楚风这种人呢? 诸葛德威眼中没有那种复杂的神色,在他看来楚风离开得越早越好,他绝不喜欢和楚风这种人打交道,即便是一秒。 他笑了笑,只可惜如果帮主得到了这个消息,恐怕会叹息不已吧。 郢都南门。 二十九匹健马,二十九位身着劲装的饿虎帮帮众,他们的面上没有一丁点表示,沉猛冷静的眼睛盯着前方那辆崭新的黑色马车。 为首者赫然是手持霸王枪的司马飞云。 司马飞云笔直坐在漆黑如墨的宝马上,瞧见黑色马车距离有一百步远的时候,忽然纵身下马,其他二十八位大汉也纵身下马,他们将马匹牵到一侧,对着马车恭敬一败。 瞧见这凶猛可怕的饿虎帮大汉,车夫面色都吓白了,可车上的人却只说了一句话,直走。 因此他面色泛白,身体剧烈颤抖,僵硬身体,赶着车,离开了郢都城。 即便过去许多年后,瞧见这一幕的人,依旧记忆犹新,难以忘记。 第三十二章、半路截杀 三月十七,一辆崭新的马车驶出了郢都,朝着神兵山庄而去。 晴日,微晴。 依旧有风,风冷如刀,冷得如马车中的人一样。 马车中有两个人,一个一颦一笑就可以颠倒众生的女人。那冷冽的风自然不会如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即便杀人,也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冷风如人,如刀客。 一位穿着黑衣劲装,一张古铜色的面孔,流露出一种说不出冷酷与霸气的刀客。 刀客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可即便如此,任何人都可以瞧得见他身上的冷意,倘若有一定江湖阅历的人,甚至可以瞧得见这位刀客身上那深入骨髓的杀意。 那种杀意并非只是依靠杀人而形成的,这种杀意不但需要通过杀人来累积,而是杀得人一定是赫赫有名的人,否则绝对不可能出现如此凛冽恐怖的杀意。 这一点坐在车上那颠倒众生的女人是可以肯定的,因为她和刀客本就是同一种人。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可以令这位冷如刀的刀客睁开眼睛,那这个人自然就是此时此刻已经靠在刀客肩膀上的女人。 女人已经感觉到了刀客身上比车帘外冷风还刺骨的冷意,可她依旧非常愉快的靠在刀客的身上。 刀客原本准备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这辆马车质量极好,而且车厢内还特意铺上四层厚厚的地毯。马车虽然在狂奔,但马车已经非常平稳舒服,这正好适合休息。 刀客是准备休息的,可如今已经休息不了了。 刀客只能睁开眼睛,回头望向靠在他肩膀上的女人。 他不止一次有想将这个女人**的冲动,只不过每次都被他强行压制住了。他不是发情的牲口,他是人,这个颠倒众生的女人是他非常重要的女人,即便他想要得到这个女人,但也绝对不能用这种方式,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也并不符合他的审美。 女人望着刀客已经忍不住娇笑了起来,她道:“你知不知道独孤败十六岁出道,迄今为止已经有十三年了,他虽自称无胜,但从未败过一次。” 刀客点头。 女人又道:“那你知不知道迄今为止独孤败的剑下已经死了多少个人,多少位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 刀客摇头。 女人双手搂着刀客的脖子,她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忽然变成了冷意,她冷冷盯着刀客道:“那你知不知道三百二十一年来,有至少四十六批人闯入神兵山庄,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活着离开神兵山庄。” 刀客摇头。 女人伸手打在刀客的肩膀,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刀客,一字一句道:“那你知不知道如今独孤败找已经在等你,等你前往神兵山庄和你决战?” 刀客又摇头。 这一次女人一脚已经朝着刀客的胯下提起。 刀客有些无奈,其他的事情他可以不理会,但这件事情他可不能任由女人任意妄为。 因此他捏住了女人的脚。 红色的绣花鞋。 无可挑剔的脚。 任何瞧见这个女人的脚的人,都不能不承认这是最无可挑剔的脚,这双脚走过冰山,也闯过沙漠,甚至还踩过毒蛇,但迄今为止这双脚依旧没有半道伤疤,肌肤依旧光滑如玉,几乎都可以滴出水来。 女人脚上穿着鞋,他没有瞧见女人脚的全貌,不过以前他瞧见过女人的脚,他甚至瞧见过这个颠倒众生女人那令人疯狂的胴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人。 脚被男人抓在手里,女人感觉脚一阵酥麻,但她并没有和普通女人一样挣脱开男人的手,而是再一次伸手朝着男人的胸口重重敲了一记,而后靠在车壁上,瞪大眼睛望着捏着她脚的刀客,冷声道:“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去神兵山庄去见独孤败?” 刀客咧嘴一笑,他的笑容非常灿烂,灿烂得甚至于女人都不能不承认的确非常炫目,简直如同一瞬间照亮了三千世界一样,但刀客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了起来。 他望着眼前这美丽倾城的成熟女人,道:“有你在,我从来不计划那么遥远的事情,何况现在我只希望一件事。” 女人的脚原本在狠狠提着刀客,听见这句话,她停下了活动乱跳的脚,搁在刀客的大腿上,好奇问道:“你希望什么?” 刀客笑了笑,他的眼中闪过一抹足以令人陷入地狱的晦涩与黑暗,他慢慢道:“我只希望去神兵山庄这一路我可以非常顺利。” “顺利?”女人眼中的好奇神色更弄了,她睁开来了刀客的手,又做到刀客的身边,好奇的望着刀客道:“难道有人在追杀你?” 刀客耸了耸肩,他拉起车帘,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进车厢,同时带进了一阵新鲜的空气,他深吸了一口空气道:“武林七大门派,除开南海一派我没有得罪以外,其他六大门派我都已经得罪了,而晋国的地盘上,似乎一直都以七大门派的真武派为核心?” 女人点了点头,他叹道:“武当山就在晋国境内,因此你担心七大门派的真武派会来找你的麻烦。” 刀客耸了耸肩,叹道:“不止,除开真武以外,我知道五大杀手组织之中的紫衣楼、追魂堂、血手阁一直都在找我,特备是紫衣楼,紫衣楼第一高手蓝魔折戟在我的手中,这件事紫衣楼不可能不同我清算。” “呵呵,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六年,紫衣楼还在找你的麻烦,何况紫衣楼第一杀手蓝魔都已经折戟在你的手中,他们可以派遣什么人来找你麻烦呢?还有什么人敢在找你麻烦?”女人不屑道。 刀客笑了笑,他望着女人,神情郑重道:“蓝魔或许是大晋第一杀手,不过却并非紫衣楼第一杀手,你莫要忘记神秘莫测的紫衣楼主从来没有现身过,何况除此之外这六年紫衣楼又诞生了一位极其可怕的杀手。” 这件事女人是知道的,因此女人深吸了口气,她望着刀客,眼中也流露出一抹郑重之色,因此即便忽然之间马车颠簸了一下,脾气一向很大的女人,也没有去骂那名车夫,而是望着楚风道:“你说得可是‘血手无情’无十三?” 刀客点头,他道:“是的,正是无十三,不过这三大杀手组织却也并非是我最担心的人,我最担心得是一个人。” “什么人?” “剑塔的一个人,这个人和刀无忌是结义兄弟。” 剑塔?风华绝代的女人眼睛亮了,她双手搭在刀客的肩膀上,道:“可是剑塔第一青年高手或许也是第一高手的剑二十三?” 刀客没有说话,此刻疾奔的马车忽然停顿了下来,马车再一次剧烈晃动,一股恐怖的杀机如潮水一般涌进车厢。 行走江湖十几年的女人也感觉到了一股冷冽的寒意,她望向面无表情的刀客。 刀客无奈耸了耸肩,道:“来了。” 他站起身,拉开车帘,走出车厢。 此刻那匹健壮的马匹仿佛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杀机,四肢叹道在地上。 刀客卓立在马车一侧,盯着前方一个人。 一顶斗笠,一袭黑衣。 一位剑客。 如潮水一般的杀机自剑客身上汹涌而出。 第三十三章、剑二十三 第三十三章、剑二十三 有风,冷冽如刀的风,但艳阳高照。 才辰时,被阴雨统治了一天的骄阳终于展现出了它的威风,烈日普照大地。 马车形式在一条山道上。 这条山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因此道路虽然窄小,可从未有马车停下过,可任何事情都有例外,今天就是例外。 马车停在了山道上,拉扯的健马四肢跪倒在地上,仿佛冥冥之中有魔灵在支配这这一切。 刀客在健马跪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下了马车,和刀客坐在马车上的娇媚如花的女人,也在刀客下马车的同一瞬间走下了马车。 这两马车上原本有三个人,可车夫已经不见了。 难道车夫因为瞧见这位带着斗笠,一袭黑衣,身上的杀机比潮水还汹涌刚猛的剑客,吓得跑掉了吗? 女人下了马车就在打量着这个带着斗笠的刀客,她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了颠倒众生的笑意,她很快就将视线从这位危险至极的剑客身上移开,走到马车前轻轻拍了拍瘫软在地上的健马。 她的手仿佛有一种非常神奇的力量,原本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健马忽然站了起来,简直可离开郢都前没有一丁点差别。 女人坐在车驾上,一脸灿烂如花的笑容,她一点也不掩饰面上的玩味,在刀客和剑客两人之间来回扫过。 刀客的面上是没有一丁点表情的,他的眼中也没有一丁点情绪,他盯着刀客,一双眸子流露出一抹难以揣度的光。 带着斗笠的剑客瞧不见刀客的眼前,但他还是感觉一股可怕的危险如同猛虎一样在盯着他,如同盯着一头待宰杀的猎物一般。 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但很快舒展了开来,然后他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整齐却给人无与伦比寒意的眸子,这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流露出了那双锐利的眼睛,他盯着刀客。 他的眼神锐利,当他瞧见刀客的时候,刀客甚至感觉忽然之间又无数柄剑插在他的胸口,他忽然感觉从头到脚都在发凉,都在发冷。 自然没有剑插进他的胸口,否则他已经死了。 刀客自然是明白这个事实的,可他依旧对斗笠剑客眼中的剑意吓了一跳,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身上竟然有如此锐利的眼睛,如何可怕的剑意,如斯恐怖的杀机。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能不信。 他望着这位眼神如剑,给予他无与伦比危险如同一头蛟龙一般的剑客,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轻声叹了口气,说:“不管如何我都要感谢你,感谢你送我们离开郢都。” 斗笠剑客瞳孔猛缩,他身上的杀机更浓了,他的眼神忽然如针一样扎进刀客的眼睛,他道:“你找知道是我?” 刀客笑了笑,但他很快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的眼睛瞥了一眼绑在腰间上的那柄剑,淡淡道:“大部分人的剑都有剑鞘,他们的剑鞘或平凡或华贵或朴实或实用,但还有一少部分人的剑没有剑鞘,在我的记忆中你剑二十三似乎就是其中一位。” 斗笠剑客瞥了一眼腰间上的那柄剑。 没有剑鞘的剑。 剑随随便便绑在腰间,没有半点光芒,看上去简直就如同一柄假剑,可这柄剑却是货正价实的真假,而且是一柄神兵利器,世上很少有宝剑可以比得上这柄剑。 但这柄剑又是一柄非常奇怪的剑,历来这柄剑只传给剑塔内最优秀的弟子,可这一柄剑却从来没有名字,因此江湖上都只知道有这样一柄剑,但从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一柄剑。 刀客望着那柄没有剑鞘的剑,他也不知道如何称呼那柄剑,不过至少他知道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正是剑塔第一青年高手,或许是剑塔内除开塔主叹希奇以来最厉害的一名剑者。 剑二十三冷冷盯着刀客,他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带掩饰的诧异与疑惑,他实在不了解这个人,即便他手中收集了无数这个人和天下顶尖高手对决的资料,可他依旧不了解这个人。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奇怪的人呢? 这个念头在剑二十三眼中一闪而过,他眼神中的那一抹诧异又消失了,取而代之得是一种近乎于冷酷的冷静,他盯着刀客道:“你既然早知道我,又为何还要随我离开郢都?” 刀客淡淡一笑,他盯着剑十三道:“既然你找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楚风,你为什么不在郢都之中动手,而将我送至郢都之外,再动手呢?” 楚风望着面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的剑二十三,他面上的笑意更灿烂了,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叫剑二十三,当然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在郢都和我动手,因为你这个人不想占人便宜,即便你明白当日我和司马飞云交手没有浪费多少力气。” 他盯着剑二十三道:“你也希望我在和你交手的时候绝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因此你才将我带到郢都之外的这条山道上找我的麻烦,你是这样一个如此有趣的人,我又为什么不用有趣一点的法子对付你呢?” 他望着剑二十三,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但他的笑容并非是最灿烂的,春十三娘脸上的笑容是最灿烂的。 春十三娘瞧见剑二十三的时候就知道剑二十三就是为他们驾车的车夫,她甚至机会揣测到了车夫就是剑二十三。 她原本是很担心楚风的,可听见楚风这句话却并不担心了。 她是知道剑二十三的,她也知道剑二十三的名字为什么叫剑二十三,她更知道剑二十三的剑法超卓,据说已经不再封剑主叹希奇之下,剑法造诣足以比肩天底下任何一名剑客。 她甚至清楚楚风和剑二十三这一战极有可能会死在剑二十三的剑下,不过她并不在意。 她甚至已经准备为楚风买好了棺材了。 即便楚风死在剑二十三的手中,她也绝对不会为楚风报仇。 因为她知道楚风绝对不会让她找楚风报仇的。 昔日楚风曾对她说过一句话,她一直记得:倘若有朝一日我能死在别人手中,那也未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楚风死一个非常奇特的人,迄今为止春十三娘都认为楚风是一个非常奇特非常洒脱的人。 因此她又如何能违背这位朋友的心意呢? 现在她只想非常愉快瞧着楚风和剑二十三的交锋。 她脸上带着无匹娇媚的笑容,视线在剑二十三而楚风身上来回扫过,最终落在楚风的身上,说了一句令剑二十三忍不住动容的话。 春十三娘道:“楚风,你喜欢什么样的棺材?” 楚风淡淡一笑,他头也不回道:“什么棺材我不介意,我只希望在墓碑上可以刻下春十三娘之夫楚风之墓就可以了。” 春十三娘笑靥如花,只说了一个字:“好。” 剑二十三望着楚风,他的面色忽然无匹苍白,无匹动容,一双忌惮的眸子中忽然流露出无匹尊敬之色,这一刻他甚至从楚风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少见过的神圣气质,那是一种近乎于道近乎于死的气质。 这种气质他仅仅在封剑主叹希奇身上瞧见过。 ——那是一种为了信念不在乎生死的气质,当今世上有几个人身上有这种气质呢? 剑二十三望着楚风,他身上的战意杀机剑意更浓了,前一刻倘若说他身上的气势犹如狂风巨浪,那这一刻他的气势如万丈飓风,千尺惊涛,排山倒海想着楚风席卷而至。 楚风眯着眼睛,一双眸子之中闪过一抹平静但暗潮汹涌的可怕刀意。 刀意刺穿虚空,射入剑二十三的双眼。 春十三娘坐在马车上,拉着情不自禁后撤的健马一连后退了十八步,才停下。 这一刻,实力超卓的春十三娘也感觉一股窒息之意,可她的眼睛却更亮了。 第三十四章、问心求剑 艳阳照射在山间小道两侧的树木上,光线透过树叶空隙射在山间小路上,青翠的道路镶嵌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边。 山道上有两个人对峙。 一人带斗笠,着黑衣,腰跨长剑,冷眼苍面,身上流露出无与伦比沉冷肃杀之气。 一人着玄衣黑袍,背负破刀,微笑凝视黑衣剑客。 春十三娘坐在健马上,瞧着刀客剑客,脑海闪现一行字。 日期:三月十七,辰时。 地点:郢都城外山道。 兵刃:我用快剑,君可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可定。 挑战人:剑二十三。 庄家盘口:一比一。 入场费:五两银子一人。 想到这里,春十三娘笑了起来,但她很快就止住了笑意了,这场决斗绝非是江湖上卖把戏的决斗,而是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高手之间的生死搏杀。 或许剑出一瞬,或刀出一瞬,胜负分,生死或亦可分。 她一向喜欢瞧这种生死系于瞬息间的决斗,只可惜今天她不喜欢,今天今天这场决斗的人之中其中有一位是她平生以来最好的朋友,或许也可能是她未来的丈夫。 她并不愿意瞧见这场决斗发生,可如今天上地下还有什么人呢可以阻止这场决斗呢? 她不愿意瞧,可现在却也只能瞧着。 她已经准备买棺材,无论是楚风死了还是剑二十三死了,她都准备买一口棺材,上好的棺材。 楚风望着剑二十三,他不能不承认眼前这名剑客的确是一名值得交手的对手,一名值得全力以赴的对手,现在他已经想要迫不及待拔刀了,可他还没有拔刀。 他望着神色冷峻的剑二十三,瞥了一眼剑二十三腰间上的剑,道:“你虽然名剑二十三,但现在却还不是剑二十三。” 剑二十三眼中闪过一抹精芒,淡淡道:“大概还不是。” 楚风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他盯着剑二十三道:“但你毕竟还是剑二十三,因此你有资格让我拔刀,可拔刀之前,有一句话我却不能不问。” 剑二十三望着神情肃穆的楚风,他伸手示意道:“请问。” 楚风道:“我知道你是剑塔第一青年高手,或许也是剑塔未来第一高手,我也知道你很少理会江湖上的事情,我甚至知道以往你多在大秦,从未来过大晋,可你这一次为什么来大晋,因为什么人来大晋?” 剑二十三瞳孔猛缩,他的眼神忽然化作剑,盯着楚风,一字一句道:“这件事和你我交手有关系?” 楚风淡淡一笑,他望着剑二十三,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般的笑意,说:“你认为没有关系?” 剑二十三张了张嘴,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自然是明白楚风的意思,倘若来意不同,那出剑的目的也就不同。倘若来意不纯,出剑的目的也就不纯,剑法剑路的走势也就不同。 例如杀人者,那出剑自然是处处一击必杀,绝没有任何转圜的可能。倘若试剑者,那招式之间都留有余地。 ——不同的原因,使用出的招式自然不同,而威力也自然是天差地别。这一点无论任何人都不能否认。 楚风问剑二十三为何出剑,而原因便在于此。 剑二十三没有立刻开口,他并不能随意开口,他可以欺骗楚风,但绝对不能欺骗自已。 楚风望着剑二十三,他的眼睛中绝对没有半点不屑或倨傲,他的一双眸子中流露出少见的兴奋,眼前的这柄剑客绝对是一名真正的剑客。 倘若一个人这一生如果一定要死,楚风宁愿自己并非是老死,而是死在这样一位顶尖剑者手中。 这并非不幸,而是武者的荣耀。 半晌,剑二十三望着楚风,他的眼睛又变得无与伦比锐利,他盯着楚风,眼神简直如同闪电一边刺入楚风的眼睛,他一字一句慢慢道:“昨天以前,我是为刀无忌而来,刀无忌说你刀法举世无双,我想试一试你的刀法。” 楚风淡淡一笑,他道:“那现在呢?现在你是为何而来?” 剑二十三眼神坚定,他没有半点迟疑,盯着楚风冷冷道:“我自然是为了你而来,为了你的刀来,我想瞧一瞧你的刀,我也想让你瞧一瞧我的剑。” 楚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往后退了三步,一双眸子始终不离开剑二十三的眼睛。 三步止步。 他盯着剑二十三,伸出手,道:“很好,你现在可以出手。” 春风气,树叶吹动,山林间一瞬间充斥着说不出的冷意,两侧成片成片的树木的每一片树叶上,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森杀机。 春十三娘紧了紧衣裳,她也感觉到一股刻骨铭心的寒意。 她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眼睛盯着剑二十三,也盯着楚风。 她的呼吸都已经停止了。 她只想静静等待这一场可怕的生死对决到来。 可决斗还没有开始,依旧还没有开始。 剑二十三伸出了手,他的手没有握住剑,而是指向楚风。 他的身体如钢铁一般坚硬,他的人如长枪一般笔直而立,他的身上流露出冲霄锐气与锋芒。 此时此刻他仿佛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剑,全身上下充斥着令人忌惮的恐怖力量。 没有知道这股力量多么恐怖,或许即便是剑二十三自己也不知道。 剑二十三指着楚风,他一字一句道:“你为何出刀?” 楚风已经伸出了手,他的手没有志向剑二十三,而是伸手将刀鞘握在手中。 他的左手握住刀鞘,他的右手却没有握住刀柄,可任何人总应当瞧得出,只要剑二十三要拔剑,那他的刀也绝对可以在瞬息间拔出刀鞘。 他望着剑二十三,淡淡道:“你值得我出刀,我自然要出刀。” 剑二十三眼中闪过一抹尊敬之色。 他明白楚风这句话的含义。 倘若他不值得楚风出刀,那即便跪在楚风面前求楚风出刀,楚风也不会理会他,正是因为他值得,因此楚风出刀。 他很快收起了面上的情绪,他的心里的情绪也一瞬间收了起来,这一瞬间他步入了无情无欲我物无我的奇妙境界。 这一瞬间剑二十三变得似乎已经不是剑二十三了,这一瞬间剑二十三似乎都消失了。 楚风望着剑二十三,他眼中也流露出凝重之色,他的眼中更是飚射出刺眼的精芒,他盯着剑二十三。 此时此刻他看到的剑二十三并非剑二十三,而是一柄剑,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沉寂的血液已经开始沸腾了,他的刀也已经准备出鞘了。 春风如着了魔一样大地呼啸,树叶在飓风之下乌拉作响,似乎在为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可怕决斗而悲鸣或欢呼。 是悲鸣?是欢呼? 没有人知道。 此时此刻只有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这一场惊世骇俗的决斗。 天地一片寂静,忽然天地仿佛都躁动起来了。 而此时剑已拔出,刀亦出鞘。 第三十五章、剑二十二 剑二十三是一个人,但剑二十三也不是一个人。 剑二十三是一套剑法,一套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人参悟得了的剑法。 迄今为止即便是剑道奇才的封剑主叹希奇也不知道剑二十三是什么模样,但有一点叹希奇非常肯定,参悟剑二十三剑法的人或许臻至不到剑道巅峰,当今世上却也将没有任何人是对手。 剑二十三是一个人。 剑二十三是剑塔第一青年剑客,这个名字是剑塔之主叹希奇亲自为剑二十三起的。 至于剑二十三原本叫什么没有人知道。 只有一件事,剑塔上下任何人都知道,每个人都知道叹希奇喜欢剑二十三可以参悟剑二十三,可以亲手击败自己。 但迄今为止剑二十三还没有参悟剑二十三,但已经参悟到了剑二十二,只差一步,剑二十三就参悟了剑塔至高无上的剑法剑二十三,可现在剑二十三毕竟还不是真正的剑二十三。 现在的剑二十三不过是剑二十二而已。 可即便是剑二十二,却也算得上剑塔之内第二高手了,在江湖之中也算得上极其顶尖的剑客了。 迄今为止剑二十三已经击败了不少极其可怕极其有名的剑客刀客枪客,可那些人中却没有任何一人逼迫他使用出剑二十二,他并非不想使用,而是那些人根本没有那个人有令他使用剑二十二的资格。 因此迄今为止他依旧没有使用剑二十二,即便是面对号称刀楼第一天才第一青年高手的刀无忌,也没有使用剑二十二。 他是一个高傲的人,他是一个自负的人,他也是一个立志击败叹希奇成为剑道巅峰之上的人,并非任何人都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可现在他不能不使用出剑二十二了。 因为眼前这名刀客给予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太大了,刀客还没有出手,就给予了他一种空前的压力。 现在剑二十三终于明白为何昔日剑塔之主叹希奇瞧见楚风的资料以后,眼中为何会如此兴奋。 显而易见楚风一定是一个可怕的天才。 倘若楚风不是天才,又如何可以得到自以为剑为百器之首的封剑主叹希奇的赞赏了。 他以前就知道楚风这个人,但今天却是第一次面对楚风,面对这位即便是叹希奇都叹服的天才刀客。 现在他面对了这位刀客,这位极其可怕的刀客,因此他使用出了剑二十二。 这是他第二次使用剑二十二,第一次是面对叹希奇,而第二次确实面对楚风。 这一次无论胜败,无论生死,他都不在乎,他要看一看楚风的刀。 楚风知道剑塔有一套非常神秘的剑谱:剑谱名为剑二十三。 剑一、剑二一直到剑二十三。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剑塔会为这套剑谱起名为剑二十三,但每个人都知道剑二十三是一本极其可怕的剑谱。 故老相传可以参悟这套剑谱者甚至可以剑破虚空,成为仙者。这一点是不是事实,没有人知道,但这套剑谱却是历代剑塔之主必修的剑法。 只有一个人除外。 这个人就是而今的剑塔之主叹希奇。 叹希奇是一名极其可怕的剑客,即便是昔日被誉为当世第一剑客的薛衣人也不能不承认叹希奇是一名极其可怕的剑者。 若论天下剑客排名,叹希奇或许排名不了第一,但绝对可以列入前五。倘若论剑者傲气,那叹希奇绝对可以名列前三甲。 十年前叹希奇成为剑塔之主,自然而然掌控了剑塔至高无上的剑谱:剑二十三。 但叹希奇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没有修炼剑二十三,而是将这套旷古绝今的可怕剑法传说给了一名剑塔青年弟子。 这人就是如今的剑二十三。 迄今为止江湖上下每个人都知道为何叹希奇会将剑二十三传给剑二十三。 叹希奇会将剑二十三传给剑二十三,只是希望瞧一瞧剑二十三是否真可以击败他创造出的剑法。 天下剑客可以骂叹希奇的狂妄无知,但没有那个人不佩服叹希奇的傲气。 放弃被誉为当今世上最可怕的剑谱之一剑二十三,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与傲气? 叹希奇或许算不上天下第一剑客,但若论傲气,即便是叶孤城、西门飞雪等人也不能不佩服。 不管如何这套剑法终究还是有人学习。 学习这套剑法的人自然就是如今的剑二十三。 现在的剑二十三虽然还不是剑二十三,而剑二十三凭借剑二十三剑法却已经击败了除开叹希奇以外的所有顶尖剑客以及被困在剑塔下的剑奴。 因此没有任何人敢否认剑二十三这一套剑法的可怕。 楚风不修炼剑法,但他也不能不承认剑二十三是少数可以和清风十三式媲美的旷世剑法,如今剑二十三还不是剑二十三,剑二十三是剑二十二。 可即便是剑二十二,那这威力却也是空前巨大。 剑二十三腾空而起,挥出了剑,持剑下击。 此时此刻楚风看见了前所未有辉煌的景象。 他忽然发现自身已经置身在一个剑的世界。 天上地下仿佛有无数柄剑朝他射至,他在这天地间仿佛已经没有任何安生之所了。 他望着这可怕的剑光,望着这可怕的剑二十三。 楚风神情更加郑重了,可他的眼中却没有恐惧,他的人仿佛之间已经被剑二十二这一招囊括住了,只可惜他的心却没有被这一剑击败。 他的手中还有刀。 刀。 破刀。 楚风拔出了破刀。 刀光一闪。 辉煌的刀光,瞬间天地间的剑光全部都在这一刀光之下融化了去。 这一刀挥出,天地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天地之间一切都已经消失了,世界仿佛都只存在这一刀,这无与伦比辉煌的一刀。 剑二十三挥剑,他瞧见了这一刀,这一无与伦比辉煌的一刀。 他终于看见了楚风的刀。 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如刀无忌那样桀骜不驯的人在说起楚风以及那一刀的时候,眼中非但没有一丁点的嫉妒与怨恨,而是崇拜与尊敬了。 现在他面对这一刀,心中岂非也是如此。 漫天遍地的剑光都消失在这刀光之下。 剑二十三没有退,他手中的剑已经无匹锋锐,他的人持着剑如闪电一般,面对楚风而去。 他想看一看楚风的刀,他也想瞧一瞧剑二十二。 剑二十二是不是可以比得上楚风这一刀。 刀光消失,辉煌的刀光已经不见,只有一把刀,一把破旧的刀。 一刀挥出,天上的下都只有这一刀。 剑二十三的心沉了下去,他不应当瞧这一刀。 这一刀本就是天下无双的一刀,即便是剑二十二在面对这一刀,也无能无力,也渺小不及。 可怕的刀,可怕的楚风。 刀光消失,剑光也消失。 没有剑,只有刀,只有一柄划入剑二十三左肩上的刀。 鲜血落在。 顺着刀落下。 落在地上。 第三十六章、车夫 艳阳下,山路间,一柄刀。 破刀。 破刀已经切入一人胸膛。 鲜血自刀上涌出,洒落一地。 漆黑的刀柄,银白的刀锋,一双比刀锋还锐利的眼睛盯着剑二十三。 那双眼睛仿佛并非人类的眼睛,而是天上诸神或地府诸魔的眼睛,带着蔑视众生的睥睨气焰。 很快那人笑了起来,他长相看上去冷酷坚毅铁石心肠,但只要他笑了起来,冷酷会化作同情,坚强也会变作温柔,就像是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他望着剑二十三,将破刀收入刀鞘,一字一句慢慢道:“你终究还不是剑二十三,因此你败了,只不过我想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使用出剑二十三的机会。” 剑二十三瞳孔猛缩,一双眼睛顿时如毒蛇一般,他死死盯着楚风,一双眸子中流露出说不出的震惊之色,很快他面上的震惊化作冷酷讥讽的笑意,他并不理会还正在流血的伤口,盯着楚风道:“你放过我?” 这句话他本不必问,当楚风收起刀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楚风望着剑二十三,他以一种无匹冷酷而没有任何语气的声音,道:“你错了,我不是要放过你,我只想见识一下剑二十三,而不是剑二十二,而且你还要付出一点代价。” 剑二十三听见这句话,他非但没有畏惧,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他坦然望着楚风,慢慢道:“不管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毕竟我败了。” 任何人都应当瞧得出剑二十三绝对是一个输得起得人,这种人即便是将自己的性命都输了也绝对不会有任何怨言。 春十三娘是见过不少人的,可她也很少见过像剑二十三输了便如此干脆利落的人。 她含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笑眯眯望着剑二十三,道:“如果我要你的左手呢?你愿不愿意给我。” 剑二十三瞥了春十三娘一眼,他冷冷道:“我败给的人并非是你,倘若他要我的左手我不给也得给。” “为什么?”春十三娘笑吟吟故意问道。 剑二十三面上没有一丁点表情,言语也没有一丁点情绪,无匹冷静也无匹冷酷道:“因为我败了,败便是死,若没有死,自然要付出代价。” 春十三娘面上没有了笑意,她望着剑二十三面上已经流露出了一抹尊敬之意。 这个冷冰冰的人绝对不是可以相交的朋友,但至少值得尊敬。 她望向同样没有任何表情的楚风,走到楚风面前,轻轻踢了楚风一脚,好奇问道:“代价,你想要他付出什么代价?” 剑二十三望着楚风,他一点也不慌张。 当他找到楚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败而未死,也做好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不管楚风让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怨恨楚风,在他看来胜者岂非本就是有资格支配败者的一切,哪怕性命。 楚风有些无奈往后退了一步,可春十三娘如影随影,他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因此只好一伸手搂住春十三娘的腰,然后轻轻将春十三娘抛到马车上,这时他才望着剑二十三开口道:“我不想要你的手,我也不想要你的脚,更不想要你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器官,因为我想要和一个完整的剑二十三交手,可败了就要付出代价,因此你至少要付给我五百两银子和当我的车夫。” 剑二十三愣住了,他呆呆望着楚风。 此时此刻楚风已经坐上马车了,车厢内传出春十三娘那无匹娇媚温柔的声音,“剑二十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你想赖账不成?” 剑二十三愣了一下,但没有任何迟疑,他立刻坐上马车,将插在腰间那柄剑绑在腰间,再用黑布包裹,而后将斗笠摘掉,很快剑塔第一高手剑二十三就成为了一个小小的车夫了。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去神兵山庄?” 车厢内楚风愉快开口道:“是的,去神兵山庄,有你这样一位车夫,我们路上就会少了不少麻烦。” 剑二十三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没有开口。 他是知道楚风口中的麻烦是什么的。 他不能不承认楚风的确是最会招惹麻烦的人,晋国第一大派真武、五大杀手组织中的三大杀手组织紫衣楼、血手堂、追魂阁以及其他诸多武林世家等都要找楚风的麻烦。 这一路上他要面对的麻烦实在并不算少。 现在他也只希望他们可以平安抵达神兵山庄。 车厢内温暖而舒适。 楚风和春十三娘也不能不承认剑二十三的驾车技艺高超,车厢竟然很少有晃动,因此楚风几乎都要闭上眼睛睡着了。 只可惜他的身边有一个神鬼莫测,甚至比他更麻烦的春十三娘,因此楚风只有睁开眼睛。 春十三娘是一个任何人见了都很难生气的女人,春十三娘只要微微一笑,楚风原本还有些生气,可怒火一下子就没了。 他望着眼前这位风华绝代的老朋友,轻叹道:“你可不可以让我休息一下?” 春十三娘愉快的点了点头,她笑眯眯盯着楚风道:“可以,但你必须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楚风有些古怪的瞧了春十三娘一眼,道:“只有这一个问题?” 春十三娘眼睛一转,她道:“两个问题也可以。” 楚风叹了口气,耸肩道:“问,你无论问什么我都老老实实回答你。” 春十三娘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她望着一脸无奈的楚风,非常郑重而温柔的语气开口了,她道:“上官燕是你什么人?” 楚风沉默了,他回答问题一向很快,可此时却沉默了。 他沉默了半晌,也在思忖上官燕是他什么人。 很久很久以后,楚风才慢慢开口道:“我和她是朋友,一种极其特殊关系的朋友,无论任何男人若是得到了他,我都会愤怒遗憾。” 春十三娘更好奇了,她一只手靠在楚风的肩膀上,问道:“为什么?” 楚风慢慢道:“因为有一次我曾看见她洗澡。” 言语落地,马车一阵晃动。 剑二十三勒住僵硬,冷冰冰的面庞上流露出了一抹难以形容的古怪之色。 春十三娘也愣住了,她呆呆瞧了一点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楚风半晌,这才笑眯眯搂着楚风的脖子,开口道:“也就是说倘若我喜欢上了那个男人,你也会吃醋?” 楚风搂着春十三娘的腰,慢慢道:“是的,或许我还可能杀人,毕竟我是一个男人,而你是一个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的女人。” 春十三娘笑了,她笑得好开心好得意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这么得意。 她瞧着楚风,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不过却狠狠给了楚风一个巴掌。 啪的响声响起,很快春十三娘的声音也响起。 “幸好老娘不准备找男人,否则还不被你害死。” 第三十七章、风起了 问剑峰,碧水湖,神兵山庄。 这是一个地方,一个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不知道的地方。 这也是一个迄今为止罕少有外人敢踏进的地方。 神兵山庄创立三百四十一年,是武林之中历史最悠久的武林世家之一,若论历史之悠久,可以比肩者也只有南宫、上官、慕容、原、秋等不过十数世家,可若论名气,天下间可以比肩甚至压倒神兵山庄者,也不过无争山庄、孔雀山庄两出而已,就连一百多年前诞生了一位剑法造诣超尘脱俗破碎虚空的剑者的无鹤山庄,也难以媲美神兵山庄。 迄今为止武林三大世家之中却是以神兵山庄最有名气。 原因并非是神兵山庄悠久的历史,也非神兵山庄为江湖上做出的贡献。倘若论这两点,神兵山庄却是比不上其他两大世家。 神兵山庄会是三大世家之中风头最盛的原因,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惊才绝艳的盖世天才。 独孤败! 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独孤败,甚至七国朝堂之上也有不少人知道独孤败这个名字。 而独孤败那句和人交手时说过的话,更是被江湖上下给铭记:【我姓独孤,名败,号无胜】。 这句话在江湖上随着独孤败纵横江湖,从未一败,而名震天下。不知道这句话的人几乎都算不上江湖中人。不知道独孤败这个名字的人,根本就不配成为学剑之人。 当今天下有三大足以可以问鼎天下第一剑客的顶尖青年剑客,其中一人正是独孤败!其余两人在武林之中亦是赫赫有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两人正式西门飞雪、叶孤峰。 江湖上下七国之内甚至外族也都知晓这两人。 据说昔年突厥第一刀客幻影神刀札木合纵横天下欲在中原武林寻一对手,最终败在了自南海飞仙岛而来的叶孤峰剑下。 又譬如东瀛第一剑客柳生但马守连败携带连胜三十三场之余威,再胜雁荡三绝,再胜昆仑之鹰,再胜点苍三剑,再胜刚接任峨眉掌门的了因师太,一时之间声望之隆,天底下无一人可以与之比肩。 然而此人做了一件千不该万不该做的事情,他千万万梅山庄挑战了一个人,挑战了当世之上最有名的青年剑客西门飞雪,最终折戟,落魄回到东瀛,不过三月郁郁而终。 西门飞雪之名驰名天下。 而同为三大剑客之一的独孤败五年前曾败突厥武尊于漠北,那一战突厥武尊和独孤败交手不过十三招,便败了。 突厥武尊止步于中原之外,最终只能望中原七国而长叹。 当世三代青年剑客,他们的名气绝非是吹出来的,而是有鲜血与战绩打出来了。 江湖上下无论任何人面对这三大剑客,没有那个不佩服,甚至在许多用剑者心中,他们的地位一度超过了诸多前辈名宿的超级剑客。 当今世上若论名气之大,剑客之中却没有人可以和他们比肩。 神兵山庄已经有三年没有陌生客人敢上门挑战独孤败了,但今年四月却来了不少客人。 这些客人并非是为了见识神兵山庄的神兵利器,他们是为了见一个人。 见一个风头正盛,江湖上下一时无两的独孤败。 问剑峰,望鹤亭。 一位老者正喂养一支无匹神骏的飞鹰。 飞鹰看上去如利剑一样,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锐利,特别是那双眸子,普通人瞧久了,也会感觉一阵阵寒意。 这头羽翼纯白的飞鹰在一个时辰以前还并不在问剑峰,它是刚刚飞回问剑峰的,她的脚下绑着一封信,一封神兵山庄弟子传来的讯息。 上面只有一行再简单不过的字,几人的人名字:上官燕、司马乘风、楚风、春十三娘以及飞剑客。 老者摇了一下手臂,飞鹰翱翔天空。 这位一袭简单粗布麻衣,眉角微白的老者双手负于背,抬起那双如深渊巨海般的眸子,抬头望着天空,轻声叹道:“来了,终于来了。” 此时此刻倘若有人在此,就会发现这位平凡的老者绝非普通的老者,老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身上下流露出一种难以揣度的超然气度。 一个普通的老者又如何会有这种气势呢? 老者踱步,向着问剑峰走去。 他的步伐看上去不快,但很快就走出了两百多米。 他的脚步很平稳,而且无论走什么地方,他的脚步与脚步的间距几乎一模一样,倘若用精密的尺子测量,也绝对不会有任何偏差。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老者,而是一位极其恐怖极其可怕的老者。 老者来到半山腰上,走进了一件风景寂寥,仅仅只有少许青草的院子。 院子中有两株梧桐,其中一株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一个一袭宝蓝色长袍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脚下斜长着一柄造型古朴,甚至于年代也非常久远的宝剑。 青年长身而立,他没有回头瞧身后的老者一眼,可等老者走到距离他只有十步距离的时候,青年却猛然回头,他的眼神清澈而宁静,如同一盆清水,他对着老者拱了拱手,道了一声父亲。 随后开口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来了?” 老者点了点头,他眼中闪过了一抹叹息之色,但很快闪过,他立刻以一种非常低沉而沉稳的声音开口道:“他们的确已经来了,只不过最先来的人却并非楚风。” 青年皱眉,他的身躯也颤了一下,但他的神色还很平,一双眼眸已经非常清澈,他盯着老者一字一句道:“上官燕?” 老者摇了摇头,他道:“不是上官燕,而是另外两个人。” 青年的眉头舒缓了下来,他低头瞧了一眼斜插在地上的宝剑,轻声道:“我见过司马乘风这个人,他的刀法的确很不错,刚猛沉浑,而且速度极快,他手中那柄龙魂刀更是被誉为武林之中二十八柄神兵利器之一。” 老者听见这句话,面上露出了笑意,他望着青年道:“只可惜他还不是你的对手?” 青年点头,他的面上没有一丁点变化,他的神情语气看上去都像是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他慢慢道:“是的,他不是我的对手,因为他用刀,而我用剑。” 老者笑得更愉快了,其他人不明白青年这句话的意思,他却明白。 他望着前面这位他最得意的儿子慢慢道:“你说得很对,不过这次来神兵山庄的人却并非只有司马乘风一个人。” 青年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消失了,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冷声道:“难道他找了帮手?” 老者道:“并不算帮手,他找了一个朋友。” 青年皱起了眉头,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尊敬之色,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开口道:“如果可能,我不愿意对他出手。” 老者明白青年的意思,他伸手出接住一片空中飘落下来的嫩叶,慢慢道:“可惜,风起了。” 第三十八章、司马乘风 问剑峰高耸入云霄,犹如一柄天剑直插擎天。 山道上,一辆宝蓝色的马车横行无忌,嚣张跋扈在山道上行驶,快速向着问剑峰、碧水湖而去。 他们要上神兵山庄。 神兵山庄是江湖人眼中的禁地,只可惜他们依旧要上神兵山庄。 不请自入上神兵山庄的人,都是要赴死的人,而车厢内的两个人都已经准备赴死了。 车窗是张开的,阳光通过密林缝隙照射在车厢中,射在两人的脸上,其中一人斜靠在车壁上,长发披肩,英俊邪气,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张狂与霸道之色,他的身边有一柄刀,一柄横放在长椅上的刀。 刀客身侧还有一名剑客,他看上去年纪极其年轻,一双眼睛纯净而好奇的打量着长椅上的那把寒光闪烁充斥着说不出冰凉沉浑意味的宝刀。 他瞧了半晌,视线最终落在刀客身上,轻声叹道:“马上就要到问剑峰了,可有一句话我却不能不告诉你,你最好不要和独孤败交手,你胜不过他。” 刀客睁开眼睛,他的眼睛深邃而邪气,望着年轻剑客,微笑道:“你瞧过独孤败的剑?” 剑客点头,他眼中闪过一名敬畏之色,轻叹道:“你可知道独孤败曾和突厥武尊交手之事?” 刀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的神情也变得说不出的肃穆郑重,道:“五年前,突厥武尊欲望中原挑战七国高手,但独孤败却出现在了漠北,因此两人交锋,据说那一战两人仅仅交手了十三招,最终突厥武尊败在了独孤败的剑下。”他望着剑客,眼中闪着光,道:“据说那一战没有任何人目睹,只有传闻而已,难道你瞧见过?” 剑客无奈摇了摇头,他望着面如刀削,一双眸子如闪电一般明亮的刀客,轻叹道:“倘若那一战没有任何人目睹,又如何有人知道呢?我的确有机缘瞧见了那一战,昔日我自认为剑法超卓,当世无双,更曾有挑战独孤败的念头,可那日瞧见独孤败那旷古绝今的可怕剑法以后,我顿时熄灭了求剑念头。” “原来你销声匿迹江湖三载正是因为那一战?” 剑客眼中闪过一抹精芒,他轻声叹道:“三年过去,我的剑法虽有精进,只可惜还是自认为比不上独孤败,因此这两年我一直向上神兵山庄,却不敢上神兵山庄。”他说道这里,望着刀客道:“我知道你的刀法很不错,我也知道龙魂刀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神兵利器,但有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你绝对不可能是独孤败的对手,而且但凡和独孤败交手的人,极少有机会可以活下来。” 刀客轻轻拍了拍剑客的肩膀,他望着剑客轻声叹道:“江湖上下谁不知道飞剑客从来不说谎,我的刀连你也都胜不过,又如何可以和独孤败相提并论呢?可有一件事你一定是要明白的,有些事情即便明知道不能去做,但也只能去做。” 他说道这里,眼中又已经在发光。 飞剑客望着刀客,望着司马乘风,他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他是了解司马乘风的,司马乘风主意已定,天上地下可以令司马乘风改变心意的,只有一个人。 只可惜这人还没有来。 飞剑客的神情恢复了平静,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无匹冷酷而倔强的兴奋神色。司马乘风望着飞剑客的眼神,他心顿时一跳,脸上的玩世不恭与邪气瞬间一脸,他坐直身躯望着飞剑客,皱眉道:“你难道也想和独孤败交手?” 飞剑客瞥了司马乘风一眼,他淡淡道:“你错了,不是我也想和独孤败交手,应当说迄今为止我从未放弃想和他交手的年头,如今已经过去五年了,我应当瞧一瞧他的剑了。”他低下头瞧了一眼自己的剑。 这是一柄竹剑。 剑鞘是竹子制成,剑柄也是竹子制成,只有剑身与剑锋才是钢铁。 这柄剑看上去非常简陋非常普通。 看上去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 可任何人瞧见飞剑客拔出这柄剑以后,就绝对不会认为这柄剑是小孩子的玩意了,迄今为止死在这柄剑下的成名高手已经至少十二个人了。 至于无名之人,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这柄剑虽然是竹子制成的,可这柄剑上的鲜血却是人血,而且剑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杀机与杀气。 司马乘风望着飞剑客,他沉了下来。 他虽然想找独孤败一决胜负,可他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好友也因自己的缘故死在独孤败的剑下。 他瞥了一眼愈来愈近的问剑峰,忽然挥手示意马车停下。 飞剑客望着司马乘风,他的眼睛已经如剑一般锋锐,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酷而讥讽的笑意,冷声道:“你似乎怕了?” 司马乘风四平八稳坐着,他对飞剑客那种神情并不以为然,淡淡道:“无论什么人都只有一条命,即便要死,那也不能白白去死。” 飞剑客楞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什么意思?” 司马乘风望着飞剑客,他一字一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应当也明白我的意思,你既然不想我去送死,那我岂能让你去送死,即便你想要去送死,我想要去送死,但在我们送死之前,岂非要等一个人。” 飞剑客脸上的冷酷之色消失了,他的眼中已经露出了笑意,他轻轻拍了拍司马乘风的肩膀道:“看来你并没有因为对上官燕的感情而走火入魔。”他非常郑重望着司马乘风道:“我知道你想帮助上官燕解决这一趟麻烦,只可惜现在的你却没有这个资格。” 司马乘风攥紧拳头,全身青筋暴露,身上更是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骁勇杀气,可他并没有否认飞剑客的话。 飞剑客望着司马乘风,他满意点头道:“至少在上官燕以及楚风来到神兵山庄以前,你都没有找独孤败交手的资格,无论在剑法上还是道理上,你都没有这个资格。” 司马乘风望着飞剑客,此刻他的眼睛无匹锐利可怕,他的眼睛已经在充血,他的视线仿佛已经化作了两把无坚不摧的绝世宝刀,他盯着飞剑客道:“你认为楚风敢来神兵山庄。” 飞剑客神情淡然,他很平静却也以一种非常自信的语气道:“他回来,他一定回来,因为这一次请他的人是春十三娘。” 他望着面色好转了不少的司马乘风道:“天上地下没有任何人敢不买春十三娘的面子,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人敢拒绝春十三娘,就算其他人会拒绝或敢拒绝春十三娘,但楚风不能。” 司马乘风闭上了嘴巴,他知道飞剑客说得是事实。 楚风的朋友不多,春十三娘的朋友也不多。 但楚风和春十三娘却是朋友,而且是极好的朋友。 四年前,许多轰动武林的江湖大事都是这两人联手做下来的,因此春十三娘又如何请不动楚风呢? 司马乘风的眼睛在发光,他猛然转过头,远处一道黑点向着他们这方向而来,是一辆马车,漆黑如墨的马车。 第三十九章、情敌 马车飞驰,问剑峰快近,渐近。 问剑峰已近。 可惜马车上不了问剑峰,也抵达不了问剑峰山脚。 因为有一条河,一条碧水河。 但凡想要去神兵山庄的人都应当知道神兵山庄所在的问剑峰被一条河环绕,这条和就是碧水河。 此时此刻即便没有碧水河,马车也要停下,因为已经有两个人立在马车前。 马车只能停下。 司马乘风望着这辆飞驰而至的马车,他的神情平静,即便马车即将踩在脸上,他的面上都没有一丁点表情。 马车停了下来,在他距离不到一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甚至可以瞧见马车停下的时候,那高高扬起的马蹄几乎都快踩在他的脸上了,可他身体乳钢铁一样,纹丝不动。 但很快司马乘风的面色发生了变化,他盯着马车上的车夫,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匪夷所思的神色,但很快那抹惊讶很快消失了,他盯着车夫道:“剑二十三?” 车夫坐在车驾前,他的面上没有一丁点表情,他盯着眼前这位气质张狂气势摄人的刀客,冷冷道:“司马乘风,你挡住我的路了。”他的声音极其冷酷,说话也说得很慢,可每一个字就如同一柄杀机四溢的宝剑朝着司马乘风射出。 司马乘风让开了一条道路,他望着剑二十三道:“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马夫冷笑望着司马乘风道:“你还想向我打听吗?” 司马乘风摇了摇头,他盯着黑布车帘,视线似乎穿过了车帘,望向了车帘内部,他道:“不用了,因为我知道车帘内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车夫冷哼一声,他稳稳坐在马车上,盯着司马乘风道:“或许是或许不是,只可惜你暂时不能瞧见车上的人。” 司马乘风脸上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的笑容邪气而颇有魅力,望着车夫道:“为什么?” 车夫望着司马乘风,他淡淡道:“不为什么?因为我不让你瞧,因此你就只能暂时瞧不见。”他将手放在腰间,随随便便就抽出了一柄剑,迎风一展,剑顿时笔直。 这柄剑正是武林之中二十八柄神兵利器之一。 只可惜这柄剑没有剑鞘,也没有名字。 飞剑客原本坐在马车上,可瞧见了剑二十三,又瞧见了那柄剑,人也笑了马车,他走到黑色的马车前停下了脚步,以一种近乎于顽童的眼睛盯着剑二十三的那柄剑,而后又低头仔细瞧了一眼腰间上的竹剑,轻声叹道:“这的确是一柄好剑,只可惜也只是一柄剑而已。” 剑二十三面色一变,他瞥了司马乘风一眼,视线又望向飞剑客,他的声音更冷更寒了,简直就如同地狱厉鬼的嘶吼声,他盯着飞剑客,一字一句道:“你也想插手?” 飞剑客耸了耸肩,皱眉道:“我不想插手,只可惜我又不能不插手,因为毕竟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鬼见愁司马乘风是我的朋友,因此我就只能插手了。” 他望着剑二十三笑容更愉快了,他非常自信而又无匹得意道:“或许一个司马乘风瞧不见车厢内的人,但再加上一个飞剑客却一定可以瞧见车厢里的人。” 剑二十三的面色已经发白了。 他的剑法极好,为人又心高气傲,可这确并不代表她非常自负,目空一切。 眼前这两人无论是飞剑客还是司马乘风都是江湖上极其厉害极其可怕的一流高手,倘若面对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人,他自信有把握可以取胜,可面对这两人,他却自认为自己并没有取胜的把握。 但剑二十三依旧稳稳坐在马车上,他的身体如一杆枪而立,他的眼神如钢铁一般剑意,他的手握住剑柄,手臂与剑尖都纹丝不动,冷冷盯着司马乘风和飞剑客,一字一句道:“好,很好,我找听说飞剑客是是大秦第一快剑,我也知道鬼见愁司马乘风的刀刚猛霸道举世无双,今日我倒想领教一番。”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都顿时被寒意笼罩。 轻柔的春风这一刻都携带着无穷无尽的冷酷杀机,吹拂在飞剑客和司马乘风两人的面颊上。 无论是飞剑客还是司马乘风面色都已经变了,他们望着剑二十三,眼中流露出匪夷所思之色,他们不是他们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剑塔第一青年高手剑二十三,很难相信剑二十三不但会当别人马夫,而且还愿意为别人去死。 而愿意为那个去死的人,竟然极有可能死楚风。 他们感觉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飞剑客望着一脸决然的剑二十三,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可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脸上露出了苦笑。 司马乘风亦是如此,他见过剑二十三,虽然和剑二十三不是什么朋友,但也佩服剑二十三的行事作风,他绝对不愿意在此时此刻和剑二十三这等绝世高手交手。 他清楚倘若此时此刻和剑二十三交手了,那上神兵山庄,自己就一定会死在独孤败的剑下。 可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没有其他法子了。 清风拂面,阳光普照,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可此刻司马乘风、飞剑客的心中却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寒意。 忽然黑色丝绸的车帘内伸出了一只手。 纤细、修长,光滑。 这绝对是一只女人的手。 司马乘风、飞剑客揣测,他们没有猜测,很快车厢内就走出了一个女人。 这个人走出车厢,出现在司马乘风、飞剑客两人面前,他们甚至感觉这片天地仿佛都变得无匹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穿着红衣,风情万种的女人。 女人没有笑,可她脸上的风情却令司马乘风、飞剑客这两位见过不知多少绝代佳人的男人,有些情不自禁发呆了。 女人站在车厢上望着司马乘风,也瞧着飞剑客,她笑眯眯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飞剑客拱手施礼,他笑眯眯一脸崇敬道:“就算我是一个混蛋王八蛋,也不可能不知道春十三娘。” 一侧的司马乘风也点头,非常恭敬。 他们并非是客套,而是的确忌惮甚至于尊敬这位横行天下,肆无忌惮,潇洒快活的女人。 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人能如这个女人一样潇洒快活,任意妄为。 春十三娘笑得很快,她脸上的笑容此刻更是摄人心魄了,她扫过飞剑客、司马乘风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了,那就应当明白车厢里的人就是楚风,只不过我劝你们不要见他。” 司马乘风抬起头,他望着春十三娘,问道:“为什么?” 春十三娘,淡淡道:“他这个人的脾气一向很好,可只有瞧见一种人,他的脾气就不好了。” 司马乘风道:“什么人?” 春十三娘望着司马乘风,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极其玩味的笑意,慢慢道:“情敌。” 第四十章、飞出的刀 山风轻柔,阳光温煦,可司马乘风脸上却流露出了一种说不出奇诡古怪之色,他盯着眼前这位笑吟吟的红衣女人,他盯着女人瞧了半晌,却也是半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他发现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反驳或回应这个女人的言语了。 一侧的飞剑客脸上也流露出极其古怪的神色,他捂着嘴巴想笑却又没有笑,他感觉非常吃力,一张俊逸的面庞看上去也变得无匹玩味。 寂静,碧水湖前只有风吹树叶、风吹湖面以及飞鸟鸣叫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但很快春十三娘开口了,她脸上依旧带着无匹甜蜜无匹温柔的笑意,她的视线非常温柔平静,她的眸子盯着司马乘风,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明白为什么楚风不愿意见你了。” 司马乘风点头:“我明白了。” 春十三娘又道:“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准备走了?” 司马乘风却不动,他依旧立在马车一侧,他望着春十三娘道:“我还并不准备走,而且我还想瞧一瞧楚风。” 春十三娘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以一种极其玩味的眼神盯着神情自若的司马乘风,她的语气一瞬间变得说不出的冷酷残忍,她那声音几乎让人全身发凉,毛骨悚然。 她道:“因此你已经准备去死了?” 司马乘风已经感觉到了一阵阵寒意,可他依旧笔直立在春十三娘面前,他抬头神情平静的望着娇艳如花的春十三娘,一字一句道:“既然我的情敌在这里,我又如何能不瞧一瞧呢?” 春十三娘望着司马乘风,她瞧了司马乘风半晌,没有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慢慢开口道:“好,既然你要去死,那就去死吧。”她说完就再一次拉开车帘,走了进去。 司马乘风眼力超凡,他在春十三娘拉开车帘那一瞬间瞧见了车厢内有一个年轻人正在饮茶,可他已经不能再瞧了,眼前剑光一闪,一柄剑闪电般刺了过来。 飞剑客叹了口气,他一向不喜欢招惹麻烦,可现在却偏偏又招惹麻烦了,他猛然拔剑。 快剑。 竹剑并不起眼,看上去甚至是小孩的玩具,只不过这柄竹剑很快,飞剑客拔出竹剑,竹剑便化作一道光影,砰的一下挡住了剑二十三击出的那一剑。 剑二十三眼中掠过一抹异色,他手腕一抖,手中宝剑剑光闪烁,剑光忽然如火花一般爆射开来。 瞬间他又刺出这一剑。 这一剑比刚才那一剑更快狠刁钻,而且在绚烂的剑光之下,没有任何人瞧见这一招的招式走向。 飞剑客眼中闪过了一抹星峰,近半年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上值得称道的对手了,但现在他似乎遇上了,他旋身闪电后撤,刷刷刷刺出了三剑。 两人长剑交击,向着碧水湖东方而去。 司马乘风没有动,他立在马车前,望着已经没有车夫的马车,他只是安静站在马车还前,并没有任何动作。 他望着仿佛已经陷入了死寂的马车道:“在下司马乘风。” “我知道你是司马乘风,我也知道你和上官燕认识,可我不想见你,一点也不想见你。”他的声音刚刚落下,又一道非常无奈的声音已经想起了。 司马乘风心不由快速跳了一下。 他是知道楚风这个名字的,也知道楚风的传奇,他甚至不止一次听人提起过楚风,他也甚至不止一次要挑战楚风,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他和楚风竟然会在如此情形下相遇。 世上有些事情本就是人想不到的,可现在他却是一定要见楚风的。 司马乘风望着黑色的车帘,他冷静说道:“我其实也并不想见你,我甚至希望你不会来神兵山庄,只可惜你来了,因此我只有见你了。” 车厢内传出了一声非常愉快而玩味的笑声,“因此你一定要见我?” 司马乘风点头,他一字一句道:“是的,我一定要见你,我不但要见你的人,而且要见你的刀。”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他的手甚至下意识握住了刀,握住了腰间的龙魂刀。 沉默,一阵沉默。 半晌,车厢内传出了声音,“好,我让你见。” 冷光一闪,一柄刀自车厢中飞出。 破刀。 长三尺三寸的刀。 破刀飞出,因此成为了飞刀。 刀光并不刺眼,刀也飞得并不算快。 可司马乘风却瞳孔猛缩,他瞪大眼睛望着这柄刀,仿佛眼前的刀根本就不是刀,而是可以媲美唐门暴雨梨花针的震古烁今的绝世暗器。 他是刀客,当世一流的刀客,因此他对于天下各种各样的刀都有了解。 他对天下各种刀法也又了解。 飞刀也不例外。 这柄刀飞出的速度并不快,可这刀上却又一种极其玄妙莫测的轨迹与力量,令人难以揣摩与推断。 他的手里握着龙魂刀。 龙魂刀已经准备拔出刀鞘,可此时此刻面对这一记飞刀,他却不敢将刀拔出鞘。 他不知道这一刀之中究竟有何种变化,他也不知道这一刀之中蕴含了何种可怕的轨迹,因此他不敢,一点也不敢。 他不甘心就此闪躲开,可现在他已经不能不闪躲开这一刀,因为他根本没有把握面对这一刀。 司马乘风不甘心,可此时此刻他却只能闪躲。 他身影一闪闪躲开了这一刀,他摆脱了危险,可他的心却已经沉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的自信他的傲气在这一飞刀之下彻底击碎,可他依旧很冷静,眼神依旧很沉静望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刀。 那柄破刀。 司马乘风望着那柄破刀,他很相信这柄刀杀过当今至少二十几位当世一流高手。 可他不能不相信,因为这柄刀的主人就是楚风。 车帘拉开。 一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一个年纪极其年轻,全身上下充斥着说不出冷酷与霸道之气的青年,青年眼神冷酷而幽深,望着司马乘风。 他的眼中没有一丁点情绪变化,走到那柄破刀插在的地方,将刀拔出,收入刀鞘,这才慢慢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见到我了?” 春十三娘坐在马车上,望着司马乘风,她笑靥如花,心中却生出了一阵怜悯之意:“成为楚风的情敌,这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想到这里不由偏着头望向楚风,思忖道:“我要不要帮他找几个情敌呢?” 想到这里,春十三娘笑得更愉快了。 第四十一章、出刀的资格 山风依旧轻柔,吹拂在楚风、司马乘风、飞剑客、剑二十三、春十三娘的脸上,可此刻天地间却已经流转出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一个人,一把刀,蓦然间已经出现在碧水湖畔,出现在司马乘风面前,这人正是楚风。 司马乘风瞳孔猛缩,他瞪大眼睛瞧楚风,一双眸子中射出森森冷意。楚风静静立在那里,并未有给他有任何危险,可一股沉浑厚重的压力却如一座山般狠狠朝着他要来。 他平生以来遇上过许多极其厉害极其可怕的高手,可如楚风这样能给予他如此沉重压力的人却没有几位。 司马乘风眼中射出森冷杀机,他的手按住了龙魂刀刀柄,他的全身上下流转出一种说不出恢弘气势。 世上有一种人,面对强劲可怕的对手,非但不会退避闪躲,反而会涌现出更强劲更可怕的恐怖杀机,而司马乘风正是这种人。 他盯着楚风,面上沉静如一潭死水,一双眸子中更没有一丁点情绪,一字一句慢慢道:“你就是楚风?” 言语如刀一般砍在地上,忽然天地间卷起一阵狂飙飓风,可怕的杀机也在这一瞬间如海啸一般汹涌澎湃,弥漫天上地下。 楚风望着神色如冰的司马乘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冰冷的玩味笑意,一双眼眸中闪过一道冷森的寒光,望着司马乘风慢慢道:“我就是楚风,也就是你想要找的楚风。” 司马乘风冷冷一笑,他的手握住龙魂刀刀柄,沉声道:“很好,你可以出手了。” 飞剑客和剑二十三正在撄锋,可听见这句话却不禁停下,瞪大眼睛瞧着司马乘风,也瞧着楚风。 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人听得出司马乘风这句话绝不是在看玩笑,这句话之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恐怖杀机与战意。 春十三娘笑得更愉快更玩味了,她盯着司马乘风的时候眼中的笑意忽然化作无边的冷意,司马乘风以可以感觉春十三娘目光如利箭一般刺向他,可他没有半点反应,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 只有楚风。 司马乘风盯着楚风,他的身上流露出无与伦比恢弘的气势,如同一堆火,一堆随时都将化作无边无际火海的火。 此时此刻司马乘风这一堆火的目标只有一个人,只有立在黑色马车前的楚风。 春十三娘望向楚风,她那锐利森冷的眼神望向楚风的时候,瞬间化作暖意与微笑,仿佛如春风吹过大地一般,给人以无穷无尽的暖意,只可惜这暖意之中却带着一点玩味。 楚风长身卓立,他望着张狂又邪气的司马乘风那张俊逸的面孔,嘴角勾起了一抹极其冷酷与不屑的笑意,他说:“你想和我交手?” 司马乘风没有开口,可一到可怕的气劲自司马乘风身上冲涌而出,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气劲射入楚风的胸膛。 可在迄今射入楚风胸膛最后一瞬,气劲却在空中瞬间爆炸开来,残余的气劲余波将楚风的黑色长袍吹动的呼呼作响。 司马乘风盯着楚风。 他什么都不用开口,但任何人都应当明白他眼神中的可怕杀意与战意。 楚风长身而立,他的刀负在后背,他的人笔直立在司马乘风面前,即便司马乘风那可怕的刀劲袭至面前的时候,他的人依旧如一座千万斤浇铸而成的铁塔,纹丝不动。 他望着司马乘风,嘴角依旧是那副又冷酷又无情又讥讽的笑容,他的眼神中没有半点情绪和感情,他盯着司马乘风,慢慢道:“你想和我交手并非不可以,只是你想用什么身份和我交手?” 他盯着司马乘风,淡淡道:“以刀客的身份还是其他?” 司马乘风浑身上下的杀机顿时一呆,一双锐利的眼瞬间有些木然,但很快他的眼中又变得如刀锋一般锐利,他盯着楚风:“你害怕?” 楚风淡淡一笑,他望着司马乘风冷笑道:“老子纵横江湖十年,将七国大部分江湖人都已经得罪了,你区区一个司马乘风值得我畏惧吗?我不出手并非是我不敢出手,而是死在想不出你有什么资格逼迫我出手。” “你的确是一名一流刀客,只可惜还不够资格让我出手!你和上官燕的关系?呵呵,你真以为你是上官燕什么人,而我是上官燕什么人?你又什么资格以上官燕的什么人和我交手?” 司马乘风面色沉了下来,他身上的杀机如潮水一般席卷天地,他的眼中带着一种化无与伦比的可怕寒意,他盯着一脸嘲讽的楚风,右手更是青筋暴露,身上的气势变得无与伦比狂暴。 铿的一声! 龙魂刀拔出刀鞘,一道绚烂的刀光如飞虹一般斩向楚风。 这一刀快如闪电,沉猛如猛虎,江湖上下可以使用出这种的刀法的人的确并不多,可飞剑客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他盯着猛然拔刀的司马乘风,他的心沉了下来。 此时此刻司马乘风还没有和楚风交手,他就肯定司马乘风已经必败无疑。 楚风并非是一名平凡的刀客,而是当今世上最可怕的刀者之一,一个刀楼上下每年都争论不下至少十几次的传奇人物。 这样一名刀客自然是当今世上最顶点最可怕的刀客。 无论什么人面对这样一名刀客都绝对不能流露出一丁点破绽,因为任何一丁点破绽都可以导致这样一名刀客死在其倒下。 司马乘风在江湖上被称为鬼见愁,他的刀法自然是极其可怕的,如今这一刀挥出,可以说发挥至完美,只可惜司马乘风的人已经错了。 司马乘风的刀没有一丁点破绽,可惜司马乘风的人却流露出可一个极其恐怖的破绽,这破绽的出现甚至没有办法一时之间弥补。 面对一位实力和你势均力敌甚至实力比你还高明的刀客,身上流露出这样的破绽,那岂能不败? 司马乘风拔出了龙魂刀,拔出了武林之中二十八柄神兵利器之一的龙魂刀,只可惜司马乘风并没有寻出拔刀的理由。 只可惜司马乘风的心已经不静。 这样方式下拔出的刀法威力固然可怕,但破绽也会很快流露出来。 因此飞剑客的心沉了下来,在司马乘风拔出这一刀的瞬间,无论是飞剑客、剑二十三还是春十三娘都认为司马乘风一定败了。 而春十三娘甚至认为司马乘风一定死了。 司马乘风本不应当拔刀,可司马乘风却拔刀。 司马乘风拔刀了,只可惜他不应当为上官燕拔刀,因为司马乘风为上官燕拔刀。 因此司马乘风只有一死。 楚风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那风驰电掣而刀的恢弘刀劲斩下瞬间,楚风已经斜后腾跃,躲开了司马乘风这可怕的一刀。 他的脚步才坠地,人便斜冲而起,他的人瞬间腾空,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一柄刀拔出刀鞘。 这一刻春十三娘、剑二十三、飞剑客甚至于司马乘风的心都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他们仿佛瞧了地府大门已经打开,由无数厉鬼在这一刀出鞘的时候,冲出了地府大门。 这一瞬间,天地间弥漫着死亡之气。 司马乘风长身而立,他手握着龙魂刀,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没有任何迟疑,腾空而起,朝着楚风再一次挥刀斩下。 瞬间他挥空全身气力,使出了十三刀。 十三刀可怕的刀劲破空,如雷霆闪电一般朝着楚风杀去,龙魂刀也朝着楚风胸口展出。 而这时刀已经出鞘了。 第四十二章、刀出鬼神惊 刀出鞘。 这一刀出鞘,人、鬼、神、魔、仙、佛世上但凡有形之物都已经躲不开这一刀。 这一刀是必死必杀的一刀。 这一刀挥出,天上地下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因为这一刀的出鞘黯然失色。 刀出鞘,绚烂的光芒成为这片天地唯一的光芒。 唯一而永恒,天上地下似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取代它,即便是司马乘风挥出的那十三刀如闪电的刀光,在这刀光之下却也只能如星辰与日月。 星辰有诸天万颗,但日月却独一无二。 飓风呼啸天地,平静的碧水湖以忽然掀起了惊涛,仿佛诸天神魔都在因为这一惊才绝艳的一刀而震惊,而惊叹。 飞剑客的心沉了下去。 倘若说刚才司马乘风猛然出刀的时候,他虽然认为司马乘风虽然必败无疑,可此时此刻他却已经认为司马乘风必死无疑。 这一刀招式虽然还未展现,可怕的气势却已经毁天灭地。 他听过楚风这个人,也知道楚风这个传说,他明白楚风有一招极其可怕的刀法,那一刀出鞘,无论任何人都只有一个结局:死。 这并非是一句玩笑或者神话。 迄今为止武林之中已经有至少十八位当世一流的刀客剑客枪客武者死在这一刀之下,他们生前名震天下,似乎也轰动天下。 没有人知道这一刀交手,知道的人仅仅知道这一刀极其恐怖,这一刀仿佛被诸天神魔赐下了诅咒与祝福,这一刀出鞘,只有死亡,没有任何人可以避免死亡,或许这一刀挥出,即便是出刀的楚风,也已经没有法子控制这一刀了。 这一刀仿佛已经被诸天神魔附体了,这一刀已经非人力所能掌控得了的了。 武林之中有许多非常神奇可怕的招式,这些招式被天下第一智者列入奇功绝艺榜之中,而无论怎么算,楚风这一刀都可以列入奇功绝艺榜,只可惜有一点非常奇怪,那便是纵横天下的天下第一智者曲金发却从未想过将楚风这一刀列入奇功绝艺榜,难道是因为曲金发也不知道这一招的名字,因此没有法子将这一招列入奇功绝艺榜吗? 飞剑客的心沉了下来,他想出手,可瞧见了剑二十三那双锐眼,那手中的剑。 他叹了口气,他不能出手,也没有法子出手。 有剑二十三和春十三娘在,他又如何能出手呢? 剑二十三只瞧了飞剑客一眼,他的眸子中飚射出精芒,盯着自高空挥出斩下那一刀的楚风。 这一刀他见过,十五天前,楚风岂非正是用这一刀击败得了他?但很快,他就认为那并非是那一刀。 这一刀虽然和那一刀一样招式相同,可刀中蕴含的刀意不同。 昔日楚风的那一刀虽然也如现今这一刀一样可怕非凡,可刀意却不同。 昔日那一刀的刀意却蕴含有一丝余地,因此那一刀可以在最终切入他心脏那一刻停下。 但如今这一刀却不同,这一刀之中充斥这杀意,无与伦比的杀意。 剑二十三望着高天上挥刀的楚风,他的眼神复杂而古怪。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楚风这个人,他忽然发现他似乎还是不太了解楚风,不太了解楚风的人,也不太了解楚风的刀。 他不明白楚风为什么愿意放过他,而且他也不明白楚风为何不愿意放过司马乘风。 楚风的确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一个他很难明白的人。 但幸好有一个人是明白楚风的,这个人就是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知道楚风愿意放过剑二十三,只是想瞧一瞧剑二十三的剑二十三,而不是仅仅只是剑二十二而已,而且剑二十三本就是一个在楚风眼中非常有趣的人。 司马乘风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只可惜司马乘风做出了一件事,司马乘风无论如何都不应当和上官燕产生关联,更不应当因上官燕出刀。 正是因为这一点,楚风的这一刀是必杀必死的一刀。 这一刀挥出本就是为取司马乘风的性命。 因为楚风虽然是一名绝世可怕的刀客,但楚风本就是一个男人,一个占有欲甚至于嫉妒心都比普通男人还要大的男人。 因此楚风要挥刀,楚风要杀掉司马乘风。 这个理由再简单也不过了,只不过剑二十三不在其中不知其中滋味,因此不明白,仅此而已。 破刀。 龙魂刀。 前者并非神兵利器,在江湖上没有一丁点名气。 后者是武林之中最有名的二十八间神兵利器之一。 这两人武器之间的差距,虽然算不上旷古绝今,但却也算得上世上罕有了。 可即便如此,成为当世一流刀客的司马乘风使用出自己成名绝技鬼痕夜哭,握住了神兵利器龙魂刀,可依旧没有击败楚风的拔刀。 刀与刀还没有交锋,招式与招式还没有碰撞,司马乘风就已经感觉到了死亡,他仿佛瞧见了死神正朝着他而来。 那并非是死神,而是刀。 楚风的刀,破刀。 十三刀恢弘的刀光划破天空,但光芒全部被破刀的刀光掩盖。 一刀挥出,向着司马乘风斩下。 这一刀似乎已经超出了速度的极限,似乎已经达到了力量的极限,这一刀挥出,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这一刀挥出,天地仿佛都因为这旷古绝今的一刀而毁灭了。 天地没有毁灭,可司马乘风的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自己不但要败,而且要死。 他要死在这无与伦比可怕的刀招之下。 迄今为止司马乘风不知道这一刀叫什么,江湖上下也没有人知道这一刀叫什么。 可他知道这一刀是必杀必死的一刀。 在招式与招式交锋的最后一瞬间他就已经感觉要死了。 死亡的刀光已经照射在脸上,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出,楚风的破刀掠过他的龙魂刀,狠狠站在他的脑袋上。 他的脑袋斩下,最终被可怕的刀劲击飞数百米,最终落在碧水湖中,染红碧水湖中的湖水。 司马乘风眼中没有恐惧,即便他明白自己要死,他的眼中却流露出了愉快的笑意,他望着楚风那古井无波的眼睛,也望着那一刀,他终于明白倘若有人可以击败独孤败,那楚风至少算得上其中之一。 他闭上饿了眼睛,等待这一刀斩下。 出刀挥刀,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除开楚风和司马乘风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预料到这一次对决会往什么方向出现。 楚风瞧见了司马乘风的眼神,他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此刻刀已经挥出,他的心坚硬如铁,他一定要让司马乘风,让这个不是情敌的人死在自己的刀。 胜就是生,败就是死。 此时此刻天地间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这一切,他这一刀挥下,一定可以斩下司马乘风的脑袋。 一刀挥下,断得居然不是头。 第四十三章、我的女人 一刀挥出,断的居然不是头。 这时候楚风的刀已经动了。 他反把握刀,横向外推,正是他独门刀法的标准姿态,也是他独特的标志。 这一刀推出,人头立刻落地,从无幸免,也从无例外。 只有这一次—— 这一次他的刀锋并没有推向司马乘风的咽喉,斩断司马乘风的脖子,却以刀背挑起司马乘风的左臂肋骨。 他手臂用力,立刻原本必死的司马乘风竟然没有死,反而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挑飞了出去,人狠狠坠落在马车附近不远处的地面上。 春十三娘坐在马车上,她脸上的笑意僵硬住了,瞪大眼睛望着做出这忽然非常奇怪非常仁慈动作的楚风,她仿佛是第一见到楚风,第一次认识楚风这个人一样。 刚才她已经感觉得出楚风对司马乘风的杀机,那一刀挥出楚风已经对司马乘风起了必杀的杀心,这一点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可为何那一刀即将斩断司马乘风脑袋的时候,楚风却并未以刀锋斩断司马乘风的脑袋,反而以刀背将司马乘风挑飞重创呢? 她是了解楚风的,她知道楚风从来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对于有威胁的人,对于自己的敌人,楚风从来不心慈手软,即便是对手是艳冠天下的第一美人,楚风也可以辣手摧花,绝不怜香惜玉。 司马乘风并非时艳冠天下的第一美人,也并非是楚风的朋友,司马乘风已经对楚风出刀,那只能算是楚风的仇敌,何况司马乘风和上官燕之间又一种极其复杂的关系,那楚风又如何会对司马乘风手下留情呢? 因此司马乘风本应该必死无疑,但事实上司马乘风却并没有死。楚风原本有机会杀死司马乘风却并没有杀死司马乘风,春十三娘愣住了,他盯着楚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楚风已经不是他认识的楚风了。 非但春十三娘感觉不可思议,剑二十三、飞剑客以及司马乘风也感觉不可思议,他们也看得出楚风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司马乘风,他们甚至可以瞧见楚风那一刀之中携带着对司马乘风的冷酷与憎恶,可偏偏在那一刀挥下的时候,楚风偏偏没有用刀锋杀死司马乘风,反而以刀背挑飞司马乘风。 司马乘风手臂肋骨上虽然鲜血直流,可毕竟还没有死。 可楚风为什么没有杀司马乘风呢? 他们盯着楚风,楚风的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他们根本没有法子从楚风的面上脸上瞧出任何东西,不过他们总算还是知道了,因为他们听见了脚步声。 非常迅疾的脚步声,脚步踏在才刚刚生长出来的青草上,那人直接掠过其他人,朝着楚风走了过去。 这是个女人。 一位一身劲装,身上冷酷肃杀之气一点也不逊色于杀人无数可怕杀手的女人。 女人提着剑,步如流星走到楚风面前,她的眸子如寒星,盯着楚风,可无论什么人都没有法子瞧出那她那冷冽的眼神中究竟代表着何种含义。 这样一位冷酷冷艳的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问剑峰碧水湖神兵山庄山脚下,她又为什么要找楚风呢? 春十三娘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位除开国色天香的容貌,气质神情都如此像一名超级杀手的女人,不过她的余光望向司马乘风那张已经流露出复杂而激动情绪面孔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这女人的身份。 她也已经明白了为何楚风没有杀司马乘风。 司马乘风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江湖人称鬼见愁,他不但是侠客也不是杀手,他这种人本不可能轻而易举流露出情绪的,可此时此刻司马乘风流露出了情绪,这个女人的身份显而易见了。 楚风没有瞧春十三娘,也没有瞧司马乘风、飞剑客以及剑二十三,他的脸上是没有一丁点情绪表情的,他的眼睛清亮有神,可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他望着走到面前的冷艳女子,道:“我真希望你可以晚来一些,因为那样你是绝对不可能瞧见司马乘风的。” 楚风的话很冷静,也没有故意强调什么,可无论任何人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自信、坚决以及遗憾。 显而易见楚风是想杀司马乘风的,但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来了,因此才没有杀掉司马乘风。 女人望着楚风,她的眼中没有半点情绪,盯着楚风瞧了半晌,冷声道:“你为什么要杀司马乘风?” 杀人是需要理由的,即便是天生就喜欢杀人的人,也有一个在普通人眼中瞧来看上去狗屁不通的理由。 楚风杀人自然也有理由,但他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说出杀人的理由,因为那样在他看来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可眼前这个女人对于他来说并非是普通的女人,而且她知道这个女人有资格知道他为什么要杀司马乘风。 ——无论站在司马乘风的角度还是他的角度。 楚风沉默了。 他沉默并非是在编造理由,而是在思忖以一种什么样的言语说出自己的理由。 他思忖得时间并不长。 他思忖任何事情的时间都不太长,这件事也不例外。 楚风望着女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女人的问题,而是问道:“司马乘风是不是喜欢你?” 冷眼绝伦,眼中闪烁杀机的女人听见这句话愣了一下,她盯着楚风,眼神更加冰冷了。 楚风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不过他已经没有瞧向女人,而是望着面上也流露出古怪之色的司马乘风,道:“司马乘风,你是不是喜欢上官燕?你是不是为上官燕而来。” 司马乘风也愣住了。 他平生以来也算见过大世面,可像楚风这种如此直接坦率的人,他从没有见过,他盯着楚风瞧了半晌,想知道楚风为何问这个问题,可他失望了,楚风的面上眼中都瞧不出一丁点情绪。 甚至于难以瞧出楚风曾经要杀他。 司马乘风一向是一个非常爽朗直接的人,何况他又才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因此原本一直不愿意道出口的话,如今也说出了,他道:“是,我喜欢上官燕,但我知道上官燕并不喜欢我。” 楚风满意点头。 他望着眼前这个依旧冷着一张脸的女人,这个叫上官燕的女人。 楚风望着女人一字一句慢慢道:“当一个男人发现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喜欢的时候,那个男人是不是应当要找这个男人的麻烦?” “当一个男人发现有其他的男人正在帮自己的女人,做一些原本那个男人应该做的事情的时候,你说那个男人是不是应当愤怒得要杀掉那个男人?”楚风说出这句话说得非常冷静,他瞥了一眼面色已经变了的司马乘风一眼,而后拉住上官燕的手臂,一字一句慢慢道:“上官燕是我的女人,任何要取代我在上官燕心中地位的男人都只有死。” 他的话语依旧很冷静,可言语之中却流露出一股所有人都不禁胆寒的杀机。 上官燕愣住了。 她望着楚风,她甚至忘记自己原本是来找楚风麻烦的,她盯着神情淡然的楚风半晌,不明白为何自己忽然间就成为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女人了。 她的手握住凤血剑,拔剑出鞘。 这一剑又快又狠又准戳直楚风的心脏,如同要戳进平生以来最痛恨的敌人身上一样。 这种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任何人想得到上官燕会忽然对楚风戳出这一剑。 这绝对致命的一剑。 第四十四章、你的男人 电光火石。 一剑刺出。 上官燕拔剑,出剑。 剑刺出一瞬,天上地下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闪躲开这一剑了。 这一剑距离楚风实在太近了,这一剑也实在太触不及防了,无论任何人,即便是两百年前武冠天下的第一高手人中之龙无敌公子也不可能躲开这一剑。 楚风也躲不开这一剑。 他根本不知道上官燕会忽然对他出剑,因此剑刺出那一瞬间,他已经没有法子闪避了。 刀在身上,但在腰间,而不在手中。 楚风的拔刀速度很快,他几乎算得上拔刀速度最快的一流刀客,可如今他已经来不及拔刀了。 剑已出,他就算拔刀速度再快,可如此距离,他的刀还没有拔出刀鞘,剑已经会刺穿他的胸膛。 楚风瞧见那一剑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经没有法子拔刀。 他已经没有法子闪躲开这一剑。 ——可他没有死。 上官燕外号女神龙,剑法快若闪电,一手飞雪剑法纵横江湖,奇诡毒辣,大宋帝国曾有名士苏东坡有幸瞧过上官燕拔剑,曾言上官燕或可为大宋第一快剑。 上官燕在天下七国之中的名气并不算很大,可她的剑却很可怕。即便被誉为天下第二麻烦的人鬼见愁司马乘风瞧见上官燕的剑法,也不能不承认上官燕的剑法奇诡毒辣,算得上平生罕见。 上官燕不但剑法狠毒刁钻快如闪电,而且冷酷无情,出剑杀人于电光火石之间。 迄今为止上官燕出剑至少有七十九次,每次出剑都是杀人,每次出剑都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也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她的剑从不轻易出鞘,一旦出鞘必然是已经准备杀人的。 司马乘风知道上官燕的剑,也知道上官燕这人的性情,因此他非常奇怪,为何上官燕出剑,难道上官燕真要杀楚风。 ——剑已出鞘,这点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上官燕的出剑岂非正是要杀掉楚风? 瞬间出剑,瞬间刺出,剑法快速、刁钻、毒辣! 这剑刺出,必定要刺穿楚风的心脏。 楚风已经没有法子闪躲,也没有法子拔刀,无论任何人看来楚风已经必死无疑了,可他偏偏没有死。 楚风以刀法名震天下,以诡异复杂的性情驰名江湖,可江湖人对于楚风的了解却并不算多,即便江湖上下了解楚风这些年来做出的诸多事迹,可他们根本不了解楚风。 即便是被誉为天下第一智者的曲金发仅仅只了解楚风的刀而已。 可楚风却不仅仅只有刀。 ——至少春十三娘明白楚风这人并不仅仅只有刀而已。 除开刀以外,楚风至少还有三种本事。 而且每一种本事江湖上下少有人及,其中一种本事在于手。 手。 两根手指。 任何人都有手,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有双手,而且每只手基本上都有五根手指。 楚风也有双手,每只手也都有五根手指。 这些春十三娘都是知道的,春十三娘曾瞧见过楚风洗澡,对于楚风的了解,天底下没有任何个女人,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他更清楚了。 她可以肯定楚风右手的食指、中指这两根手指,比起楚风其他八根手指加起来还要重要还要可怕。 倘若如果有人用他所有的身价和她赌,无论赌什么,他都愿意,即便是将她十八辈子的命运赌上去,他都绝对会压上去,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赌,这结果都是她赢。 因为楚风的右手食指、中指的确比其他八根手指要重要得多。 此时此刻楚风已经没有机会拔刀,也没有机会闪躲开这一剑,他现在甚至不能做出一丁点多余的动作,因为任何多余动作的结果只有死。 上官燕的一剑刺出,楚风全身上下下意识的紧绷起来,但很快楚风全身上下又立刻松弛了下去。 他又恢复到和人交锋的最巅峰状态。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面对得情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危险的多,倘若他有任何一丁点失误,他会被上官燕刺于剑下。 因此在瞧见上官燕剑刺出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立刻冷静了下去,他的脑子一瞬间就恢复了冷静。 很难想象得出一个人可以在那一瞬间将自身调整只最巅峰最完美的状态,这种事情简直不是人可以做得到的,可楚风偏偏做到了。 可即便如此,楚风动作若有半点失误,那也只有去死。 这是一场已经失去先机的交锋,这是一场绝对不可以出现半点失误的决斗,这场决斗只有一招,一招出胜负以及生死都在这一瞬间决定。 命运。 此时此刻的命运已经掌握在楚风的手中。 上官燕的剑刺出的时候,就代表着死亡,楚风只有破解上官燕的这一剑,他才可以从死亡的轨迹上走到生路上。 楚风伸出了两根手指。 他的手非常稳,可任何人都可以瞧得见他伸出的两根手指。 不过他的手伸得非常快。 而且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剑二十三、飞剑客、司马乘风瞧见这一幕都惊呆了。 楚风伸出了手,他非常轻描淡写的伸出了手,朝着那柄被足以和神兵山庄的铸造圣地藏兵谷的谷主评为武林二十八柄神兵利器的凤血剑夹去。 凤血剑刺出的速度奇快,快到肉眼难以捕捉到。 可楚风却轻描淡写的伸出手。 他轻轻一夹。 食指与中指轻轻一夹。 叮的一声响起。 如流星飞火刺至楚风心脏的那一剑直接在楚风心脏前半寸处停下。 猛然间停下。 那两根手指夹住了剑。 两根手指夹住剑的一瞬间,仿佛被诸天神魔赋予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力量,手指夹住剑的一瞬间,世上再可怕再恐怖的攻势,都将在这一瞬间消弭了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很难想象世上竟然会有这样一双手指,世上竟然会有这样一双巧妙的手法。 剑二十三、飞剑客、司马乘风目瞪口呆盯着楚风,他们瞧着被楚风那夹住的凤血剑,又瞧了瞧平静立在地面上,纹丝不动的身躯。 这一刻他们难以用言语来表示心中的情绪。 春十三娘深深吸了口气,她也惊讶,可她没有那么惊讶,他盯着楚风那两根手指,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道:“虽然已经不仅一次瞧见这一幕,可每次见到还是忍不住不可思议!” 食指中指夹住了凤血剑,楚风望着上官燕。 他的面上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他的眼神也如刚才瞧见上官燕时候那样清澈明亮,如一汪清泉。 他盯着面上同样也没有什么情绪的上官燕,道:“你的男人是有资格挑战独孤败的。” 他的语气极淡,极平静。 可此刻这句话就如一座山砰然压在地上。 砰的一声,绝对是掷地有声,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 而远处响起了一阵掌声,一声大笑:“好,好一个楚风,好一招灵犀一指,你的确有资格挑战独孤败。” 沉冷气氛瞬间消弭,取而代之则是诧异与好奇。 众人望去。 远方碧水湖上一小船,一老者。 船头,老者,卓然而立,仙风道骨,宛如羽化之真仙。 第四十五章、因为你是独孤先生 湖上有船。 湖上有船不奇怪,可碧水湖上不应该出现船只。 可碧水湖上偏偏出现了船只,因此船只上只可能有两种人:客人、主人。 上神兵山庄的客人、神兵山庄上的主人。 今天神兵山庄没有客人,这两个月以来神兵山庄只来过春十三娘以及晋国大将军赵武两位客人,而无论时春十三娘还是为神兵庄主独孤王孙贺寿的晋国大将军赵武早已经离开神兵山庄了。 因此船上只有一种人:主人。 ——出身神兵山庄的人。 碧水湖、小船、老者。 一位身披麻衣,气质脱俗,仙风道骨的老者。 老者负手而立,腰间有剑,可无论任何人瞧见这位老者都绝对不会认为老者是名剑客,老者像修道人世或隐士,可一点也不像是剑客,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剑者的影子。 船只靠岸,老者就随随便便走下船,走到楚风、剑二十三、飞剑客、司马乘风、上官燕以及春十三娘面前,他脸上带着非常温和的笑意,一双看透世情的眸子微笑望着众人,但视线最终停在了楚风的身上。 春十三娘原本时坐在马车上的。 她原本时以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瞧着楚风、剑二十三、飞剑客、司马乘风以及后来的上官燕争斗,可如今她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脸上再没有那种给予人带着淡淡讥讽玩味的笑意,她的脸上甚至已经没有了半点笑意。 此时此刻的春十三娘瞧上去非但令人感觉不出半点性感妖~艳,反而全身上下带着正道人士的一种肃穆沉重的神色,那双刚才闪烁着流光溢彩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不带任何掩饰的尊敬之色。 流露出这种神情的人不仅只有春十三娘而已。 剑塔第一青年高手剑二十三、鬼见愁司马乘风、飞剑客阿飞、出生武林世家冷酷绝伦从不卖任何人面子的上官燕,此刻他们瞧见老者,眼中也流露出尊重敬畏之色。 这位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威严气质的隐士老者竟然可以让这群一向在江湖上桀骜不驯高傲自负的江湖青年流露出这种极其罕见神情,这位老者的身份可想而知。 这位老者岂非就是神兵山庄庄主独孤王孙。 ——神兵山庄创建三百四十一年,自第一代庄主独孤天以后,神兵山庄一直以来都誉为武林圣地。 历代神兵山庄都会诞生非常杰出的江湖豪杰,非常惊艳的武林天下,为武林为天下谋福祉。 一代一代神兵山庄的子嗣,一条条难以想象的汗马功劳,普天贡献,已经令神兵山庄成为江湖上人人忌惮人人尊敬崇拜的武林圣地。 因此即便是二十多年前,神兵山庄诞生了一位可以算得上神兵山庄十七代庄主之中最籍籍无名的庄主独孤王孙,但七国上下的武林人士,却并未因为独孤王孙的出现,而对神兵山庄的尊敬有任何衰减。 江湖上下无论任何人瞧见独孤王孙,也对独孤王孙尊敬不已。 他们尊敬得并非是籍籍无名,极少在江湖上行走的独孤王孙,而是尊敬神兵山庄这块金字招牌,以及三百多年来神兵山庄历代子嗣为江湖为武林为天下染血牺牲的英烈。 此时此刻春十三娘、剑二十三、飞剑客、司马乘风、上官燕对独孤王孙行礼尊敬,并非是对独孤王孙的尊敬,而是尊敬神兵山庄,尊敬神兵庄主这个位子。 ——无论什么人成为神兵山庄庄主,那这个人都值得被江湖上下七国武林人士的尊敬,即便这并非是一个人,一头猪也是如此。 何况神兵山庄十三年来诞生了一位光辉足矣照耀天下的旷世奇才独孤败,如今的神兵山庄已经隐隐又昔年第一代庄主独孤天创立神兵山庄是谁与争锋的绝世锋芒。 江湖上下又有什么人敢对独孤王孙这位平凡老人的尊重呢?此时此刻,即便是最桀骜不驯最胡搅蛮缠最喜欢招惹的春十三娘对独孤王孙也无匹尊敬……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望着面前这位老人,他眼中也流露出尊敬之色,可他的尊敬和其他人的尊敬并不相同。 他尊敬的并非时独孤王孙的身份地位,而是独孤王孙这个人。 他深深望了如隐士仙者一般的独孤王孙一眼,在春十三娘那无匹诧异的眼神***了拱手,道:“见过独孤先生。” 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盯着楚风瞧了半晌,道:“你和传言中似乎并不一样,一点也不狂妄,一点也不自大,似乎非常谦卑谦逊。” 楚风笑了笑。 他望着独孤王孙道:“独孤先生错了,我非常狂妄自大,我一向不将任何放在眼里,可我不能不将独孤先生放在眼里,我非但没有这个能力,也非但没有这个本钱。” 独孤王孙眼中掠过一抹精芒,好奇道:“为什么?” 楚风收起面上笑意。 他望着独孤王孙,神情说不出的肃穆与尊敬,双手抱拳道:“因为我遇上的是独孤先生,因为我遇上得是独孤先生,因此我绝没有任何狂妄自大的资本。”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所有人。 无论是剑二十三、飞剑客、司马乘风,还是和楚风关系非常密切的上官燕、春十三娘。 春十三娘和楚风相交最深。 四年前,春十三娘还没有远离中土,前往突厥之前,春十三娘和楚风连续在四年之内坐下了十三起惊世骇俗的大事,这十三起大事几乎将七大门派得罪光了,甚至得罪了许多王朝。 春十三娘和楚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知道楚风的身世,他也知道楚风的性情。 楚风虽然崛起于微末,可平生以来很少服人,即便是面对七大门派掌门以及五大杀手组织的首领,甚至于儒释道三教首脑以及百器领袖刀无极等人,也没有半点尊敬,有得只是挑衅与战意。 楚风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永远不服输,永远要挑战一切的人,在这种人眼中绝对不可能存在权威,绝对不可能存在尊敬,也绝对不存在谦卑这三个词汇。 可如今尊敬,谦卑这两个词汇却偏偏出现在楚风的身上。 春十三娘感觉不可思议,甚至在一瞬间她怀疑楚风是不是楚风。 此时此刻的楚风和众人印象中的楚风的确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因为你是独孤先生,因此我没有任何狂妄自大的资本!”这并不算是一个非常清楚的解释,一个所有人都不太明白的解释,独孤王孙也不太明白。 他深深瞧了毕恭毕敬立在他面前的楚风一眼,忽然指着船只道:“你有兴致和我一同欣赏碧水湖问剑峰的风景?” 楚风拱手道:“乐意之至。” 独孤王孙笑了笑,他走在前头,楚风跟在后头。 两人上船,船夫开船。 第四十六章、上将军白起 问剑峰、碧水湖、神兵山庄。 神兵山庄在问剑峰之上,而碧水湖又包围了问剑峰,因此无论什么人想要上神兵山庄就必须要淌过碧水湖。 碧水湖上少有船只,准确来说只有一辆船,一辆来往于问剑峰与问剑峰外的船只,这辆船只是通向问剑峰、神兵山庄唯一的交通工具。 而此时楚风已经踏上了这只船只,可并不是去问剑峰,去神兵山庄,而是游碧水湖。 船只古老而陈旧,可非常坚固。 这辆船木料、钢钉、风帆、构图、建造、安装、龙骨,每一个细节,都是经过特别选择和设计的。而且是有著名的造船业世家陈氏家族的族长亲自督促铸造的。 这只看上去破旧的船只即便是在大海上也可以稳健航行,何况是碧水湖这种水流平缓的水中呢? 这辆船是二十年前铸造的,迄今为止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只是有些陈旧而已。 这辆船只就如同神兵山庄的剑一样,非常有名,非常值得人相信。 此刻楚风和独孤王孙立在船头,欣赏着两岸风景。 没有什么有趣的风景,可空气不错。 楚风不是文人墨客,这点君海棠曾和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因此每次君海棠和他游玩,都只能败兴而归。 至于天下第一才女琴吟雪则更是如此。 江湖上很难可以想象得出楚风这种人如何会和琴棋书画样样精绝于天下的琴吟雪成为朋友。 可世上的事情本就是如此,原本不可能的事情但实实在在发生了,即便有人不相信,但也不能不相信。 譬如此时此刻春十三娘、上官燕、飞剑客、司马乘风、剑二十三等人难以想象楚风这位倨傲自负睥睨天下的刀客会如此尊重独孤王孙,但此时此刻他们不能不相信,因为这岂非本就是他们亲眼所言。 春十三娘已经下了马车,她走到上官燕面前。 她从来没有见过上官燕的,可她还是走到了上官燕面前,望着上官燕那冷若冰雪的精致面孔。 她道:“你可曾见过楚风对人如此客气过?” 上官燕摇头,她望着春十三娘,问:“你可曾瞧见过?” 春十三娘摇头,她眯着眼睛望着已经行在碧水湖上的小船,道:“昔年她面对即便是七大门派掌门,七国君王见了都无匹尊敬的天下第一才女琴吟雪,也只是拿着刀说了一句我不是来瞧你的琴的,而是来瞧你的伏羲神天响,你说这样一个人为何对人如此尊敬呢?” 上官燕摇头,她不明白。 上官燕见过独孤王孙,在上官家的时候见过独孤王孙,在她眼中独孤王孙是一位和善的长辈,是闻名天下的神兵山庄庄主。 而且她也知道,独孤王孙会闻名于天下,只是因为独孤王孙是神兵山庄庄主而已。 一个近三十年很少理会江湖事务,甚至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又如何能得到楚风这种自傲自负的人尊重呢? 上官燕不明白。 难道是因为独孤王孙的儿子独孤败? 这个念头在上官燕、春十三娘脑海中闪过,立刻被他们否定了,楚风这种桀骜不驯的人又如何会去在意这些身份呢? 原因一定在独孤王孙的身上,可独孤王孙究竟做过什么,能令楚风这样一位桀骜不驯的人如此恭敬呢? 独孤先生?楚风极少称人独孤先生,即便是面对儒释道三派掌教,诸子百家天才,百器门主也很少以先生称呼。 剑二十三也不明白,可他的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一封资料忽然之间在他的脑海中闪过,飞快闪过。 他盯着船只,眼中闪过光,非常炙热的光。 楚风很恭敬立在独孤王孙的身侧。 他虽然恭敬,但半点也不卑躬屈膝,他是非常尊敬独孤王孙的,这点绝对没有任何隐藏,可他也不会因为尊敬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尊严。 他是楚风,因为他是楚风,因此他只会尊敬别人,尊敬应当尊敬的人,仅此而已。 独孤王孙望着两岸景色,但他的眼睛也望着楚风。 船行得很慢,行了不到一里,独孤王孙就已经开口了。 他望着楚风道:“你知道我?” 楚风道:“我原本不知道你,但我后来知道了你。” 独孤王孙望着楚风,问:“你为什么知道我?” 楚风道:“因为独孤先生的事迹。” “我的事迹?”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楚风郑重道:“是的,先生的事迹。” 独孤王孙盯着楚风瞧了半晌,才慢慢道:“你应当知道我极少在江湖上行走过,最近三十年来,我离开问剑峰的次数甚至都是屈指可数。” 楚风道:“我知道。” 独孤王孙道:“你竟然知道,那也应当知道我在江湖上之所以赫赫有名,只不过是因为我是神兵山庄的庄主而已,江湖人尊敬我,也只是因为我是神兵山庄的庄主而已。” 楚风道:“是的,这一点我也知道。” 独孤王孙望着楚风,他慢慢道:“可你尊敬我却并非因为我是神兵山庄的庄主,而是因为我这个人。” 楚风点头道:“是的。” 独孤王孙道:“因此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尊敬我这个人,因此我才请你上船。”他的言语坦诚而直率。 楚风道:“我尊敬独孤先生自然不是因为独孤先生在江湖上的名气,而是昔年间在天下间的名气。” “天下?”独孤王孙笑了起来,眼神玩味。 楚风眼神却说不出的肃穆庄严,他道:“是的,天下。”他望着独孤王孙道:“两年前晚辈曾在秦国见到过一个人。” “什么人?”独孤王孙道。 楚风道:“秦国上将军白起。” 独孤王孙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半晌才开口道:“你居然见过他?” 楚风点头道:“是的,我有幸见过白起江湖,因此我知道二十年前秦晋那一战,因此我也知道为何独孤先生空有一身惊艳天下的旷世武学却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 他对独孤王孙拱了拱手道:“因此我佩服独孤先生,也尊敬独孤先生。” 独孤王孙屹立在船头没有说话,可驾船的船夫却已经流泪了。 这是一位非常魁梧的大汉,可此时此刻却已经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他嘶吼道:“老爷,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了,终于有人知道了,有人知道了!” 第四十七章、无悔 独孤王孙长身而立,面无表情,对于船夫的嗷嗷大哭无动于衷,对于楚风的言语也无动于衷,似乎楚风在说着一件和他本没有任何关系的事一样,可又有什么人知道楚风口中的这件事却足足影响这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一生命运呢? 剑二十三面上已经流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春十三娘、上官燕、司马乘风、飞剑客都不是愚笨的人,他们瞧见剑二十三眼中的复杂神色,立刻明白或许剑二十三知晓一些什么。 春十三娘身影一闪,人就已经立在马车前,望着剑二十三。 她道:“你似乎知道为什么楚风如此尊敬独孤王孙?” 剑二十三不说谎,他从不说谎。 他从不轻易动情,也从不轻易流露出情绪,可此时此刻他的面上却已经流露出了情绪。 他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道:“我曾在剑塔藏书楼瞧见过一份资料,一份关于二十年前秦晋交战的资料。” 苍茫大陆分为天下七国,除开七国以外还有无数小国,中原之外甚至还有突厥,吐蕃,高丽、东瀛等国,这是一个大争之世。 每年甚至每天,苍茫大陆都会发生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战争可谓不计其数。二十年前的交锋的确已经非常非常遥远了,但却没有任何人忘记那一场决战。 整个苍茫大陆上也没有任何人忘记那一场决战。 因为那一场决战可以算得上苍茫大陆近百年以来用兵规模最大的一场决战,这一场决战中甚至出动了三位当世名将。 秦国上将军白起,大将军王翦,晋国上将军赵武。 这三位都是旷世名将,而那次百年以来规模最大的决战,更是有将近百万人参与那场决战,因此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能忘记二十年前的秦晋决战。 那一战秦晋死伤甚至超过了三十万。 迄今为止无论秦国还是晋国亦或者天下任何一个人提起那一战都很难有人不知道的。 迄今为止茶馆酒楼之中,许多说书人都一遍又一遍讲述着那场决战。 春十三娘、上官燕、司马乘风、飞剑客等人自然是知道的。 春十三娘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她盯着剑二十三瞧了半晌,道:“据我所知那场决战是秦国大将军王翦统率三十万秦军攻晋,因为晋帝用人不当,导致秦将王翦破晋,连续攻下了十九座城池,随后晋帝亲自前往请上将军赵武和王翦交锋。” “两人对峙于虎丘,最终赵武用计,击败王翦,收复全部失地,而且攻占秦国两座城池,最后秦王负荆请罪去请早已经辞官的上将军白起率领秦军和赵武交锋。” “双方在虎牢对峙交锋,两方用兵总和甚至超过了百万,此战前后持续半年,最终双方以使者谈判,以秦国归还攻占的六座城池为筹码,最终双方退兵。” 她望着剑二十三道:“难道二十年前秦晋之战独孤王孙也参与其中?” 剑二十三没有立刻回应这个问题。 她望着春十三娘道:“你们可还记得王翦连下晋国十九座城池,晋国已经陷入危机,但赵武自帝都出发火速赶往虎丘,却迟了两日才抵达虎丘。” 春十三娘愣了一下,道:“确有此事,此时和独孤王孙有什么关系?” 剑二十三慢慢道:“赵武没有立刻赶往虎丘,而是绕道来到神兵山庄请了独孤先生出山,否则昔日王翦又如何可能中上将军赵武之计策?” 他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尊敬的光芒,道:“二十年前晋国可以抵挡王翦之攻势并且收回城池,这第一首功不在于上将军赵武,而在独孤先生。” 言语落地,如惊雷落地,瞬间无人言语。 船上,楚风也说着和剑二十三同样的事情,可他说得却更加清楚明白。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道:“上将军赵武击败秦国名将王翦之后,却想攻占秦国城池,虽然攻下了七座,但最终折戟在上将军白起之手,白起出山不但夺回秦国城池,而且还攻占了晋国七座城池,并且还导致将近十三万晋军被坑杀,最终两军在晋国领土对峙,而两国使者则开始谈判。” 楚风望着风轻云淡的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叹息之色,道:“那场谈判之中,秦国答应退出晋国边界,而唯一提出的条件则是希望先生允诺今生今世留在神兵山庄,不再出世于江湖,也不出世于各个朝堂之上,否则以先生之智慧,以先生之武学,江湖之上又如何可能没有独孤王孙这个名字?” 大汉嗷嗷大哭,那张黝黑的脸,漆黑的眼睛已经通红,他望着独孤王孙,也望着无匹冷静说出二十年前那段历史的楚风。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他的眼中也无匹佩服。 昔年晋王不愿意答应这个条件,两国甚至因此再度开战,但独孤王孙却亲自出现在谈判桌上,允诺了这个条件,达成了秦晋退兵的局面。 迄今为止已经过去了二十年,秦晋之间再没有发挥出大规模的战事。 每年,上将军赵武都会来神兵山庄为独孤王孙庆祝寿宴,原因一是因为独孤王孙是赵武的朋友,二,未尝不是赵武自认亏钱独孤王孙,晋国亏欠独孤王孙。 独孤王孙微微一笑。 他望着楚风道:“此事天下间没有几个人知晓,昔年即便是知晓这其中内情的人也没有任何人将这件事说出来,我原以为唯有我死之后,这件事江湖上下才有人知道,没有想到在我死前却听见了昔日之事。” 楚风毕恭毕敬立在独孤王孙面前,他恭敬道:“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先生。” “你说。” 楚风道:“独孤王孙,你后悔吗?” 独孤王孙淡淡一笑,张开双手道:“这二十年来我游览天下山河,阅遍天下美景,此生本就足矣,何来后悔?” “更何况,这二十年来秦晋和平,百姓安居乐业,我独孤王孙一人籍籍无名又算得了什么?”他望着问剑峰慢慢道:“昔年先祖创立神兵山庄岂非本就是希望以兵而定天下安居乐业?我独孤王孙不负先人,无悔。” 楚风没有说话,恭敬一拜。 他是个江湖人,是个刀客,却也不能不佩服独孤王孙这种人?这种心怀天下,不计个人得失之人。 这种人即便籍籍无名,亦值得天下人尊敬。 ——这岂非也正是楚风在上船之前曾言:“我遇上独孤先生,因此没有狂傲资本。”的原因所在??? 第四十八章、推断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夕阳几度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春风秋月,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二十年弹指一瞬,昔日绝代风华的盖世名将已经老去,身不能起大马,手不能拉大弓,往昔种种一切都已经记载在那几行寥寥百字的史书上。 马车慢悠悠前行。 昔日晋国足以和白起媲美的绝世神将上将军赵武已经老了,他已经不再去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也不再想着争夺位极人臣,迄今他在帝都过着和普通百姓一向的生活,只有每年三月初,他才会离开帝都一趟。 如今神兵山庄已经渐行渐远,他已经瞧不见那问剑峰,看不见那昔日的老头。 马车内,赵武咳嗽了一声。 已经添上华发的他早已经是一个疲惫的老人了,可四周的人却依旧非常尊敬他,因为他是赵武,晋国旷世名将赵武。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赵武慢慢下了马车,他站在车前遥望着问剑峰的方向,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道:“独孤先生,不知明天还能再见否?” 没有言语,马车再一次启程。 赵武坐在马车中,闭上了眼睛。 他平生堂堂正正,不结党,不揽权,不做贪赃枉法之事,他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他却只亏欠一人——独孤王孙。 当年若非因他贪功冒进,独孤王孙又如何能二十年如一日籍籍无名,无论江湖还是朝堂。 ——昔日的绝代智者,昔日的绝代豪客,如今只不过挂着一个神兵山庄庄主之名的隐士而已。 这是他平时以来唯一的亏欠,迄今为止也无法原谅自己。 问剑峰、碧水湖,船只上。 独孤王孙云淡风轻。 他望着恭敬立在身侧的楚风,淡淡道:“你可知道为何春十三娘会找到你?” 楚风道:“我知道,因为你。” 独孤王孙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春十三娘找你?” 楚风道:“我知道,因为独孤败。” 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盯着楚风,问:“那你可知道今日我为何要请你游碧水湖?” 楚风淡淡道:“我知道,因为你想告诉我一些事情,一切任何人都不知道但我必须知道的事情。” “哦?”独孤王孙笑了起来,他盯着楚风道:“你似乎什么都知道?” 楚风淡淡道:“我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来神兵山庄之前我却不可能都不知道,倘若我不知道,那我根本不配来神兵山庄。” 独孤王孙笑了。 他平生以来见过许多人来过神兵山庄,或傲慢或崇拜或不屑或忌惮或虚伪,各种各样性情的人都有,各种各样身份的人也有,可如楚风这样冷静淡然的人可真没有几位。 他慢慢坐在船只甲板的矮凳上,望着也蹲下身的楚风,道:“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些。” 楚风点头。 他望着独孤王孙道:“我既然上船自然就已经准备告诉你,但你也应当知道我还有一些事情是不明白的,而我也必须请教你。” 独孤王孙轻笑道:“你可以说,无论什么你都可以说。” 他拿起一根鱼竿,随手甩出。 碧绿的湖水中惊起一片片涟漪。 楚风坐在甲板上,双脚放在船上。 他的神情非常愉快,他的身体非常放松,此刻倘若独孤王孙要杀他,那绝对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他知道独孤王孙不会杀他,他相信独孤王孙不会杀他。 楚风一向是一个谨慎的人,倘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楚风望着碧绿的湖水,陡峭的问剑峰,半晌,他才开口道:“我知道你其实早已经知道上官燕会来和独孤家退婚,或者应当说上官燕离开上官家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 独孤王孙微微一笑,道:“为什么?” 楚风淡淡道:“倘若你不知道这件事,那你绝对不可能有时间找到春十三娘,倘若你不找到春十三娘绝对难以请得动我来神兵山庄,除开春十三娘以外,我认识的所有朋友没有任何人可以请得动我。” 独孤王孙点了点头。 他道:“不错,你一向是一个不肯勉强别人,也不愿意别人勉强你的人,只有春十三娘才可以勉强你。” 楚风继续道:“因此你和上官世家解除婚约这件事情,你和上官燕的父亲,上官家这一代的夹住上官飞虎早已经商议好了,否则上官飞虎是绝对不允许上官燕如此胡闹的,即便上官飞虎非常痛爱他这位唯一的女儿。” 独孤王孙含笑不语。 他在听,他在听楚风开口。 这二十年来他除开游山玩水以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听,他喜欢听各种各样的人说话,他能听得懂各种各样的人说话。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在他看来却很容易。 楚风继续说道:“我知道上官飞虎一向非常满意这门亲事,也一向非常满意独孤败,因此按照他的脾气无论上官燕说什么,上官飞虎却不能同意上官燕退婚这件事的,可偏偏上官飞虎却飞航意外的同意了,这其中不由不令人疑惑——上官飞虎为什么会同意?而独孤先生你也为什么会同意?” 独孤王孙望着楚风,道:“你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点头道:“我原本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但我现在却已经想明白了。” “答案是什么?”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道:“情。” 独孤王孙笑了起来,道:“情?” 楚风点头,“是的,情,除开情以外,我无论什么想也想不明白。” “独孤败是喜欢上官燕的,即便上官燕并不喜欢高高在上武林三大剑客之一的独孤败!你也是喜欢上官燕这儿媳妇的,因此你原本不应当答应退亲这件事,可你偏偏答应了。而上官飞虎对独孤败非常满意,可也非常反常的答应了退亲,因此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一件事,一件令你、独孤败、上官飞虎都不能不答应的事。” “而当今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神兵山庄,你们会同意这件事,只是因为情而已!而其根本原因出现在独孤败身上。” 独孤王孙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望着楚风道:“不错,那你想不想得出究竟是什么事?” 楚风摇头,道:“我想不出,迄今为止我都想不出,因此我要请教独孤先生的正是这件事。” 独孤王孙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楚风的肩膀。 他望着楚风,非常满意,非常高兴,他慢慢道:“你实在很聪明,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因此我相信你可以击败独孤败,一定可以击败独孤败。”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仅仅只是一抹而已。 他望着独孤王孙道:“你希望我击败独孤败?” 独孤王孙点头,他望着青山绿水,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是的,我要你击败独孤败,独孤败已经不能不败了,而且他必须败,只有败他才可以生,只有败他才可以胜。” 楚风不太明白,但隐隐有些明白,这件事比他预料中还要复杂。 第四十九章、叹希奇 人似乎诞生下来就已经知道算计了。 无论什么人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个理由,即便这个理由再荒诞。换而言之,即便这件事情设计得多么离奇曲折奇诡,只要知道了理由,那什么事情都只能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有些事情是有例外的。 楚风已经知道了原因。 他知道独孤王孙费尽心机请他来的原因,可他不太明白独孤王孙为什么希望他击败独孤败,为什么只有击败独孤败以后,独孤败才可以生,独孤败才有机会胜。 但他知道,这件事后还有一个理由,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理由,现在他距离真相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 独孤王孙坐在船头,望着楚风。 他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不明白?” 楚风蹲下身,点头道:“我的确不太明白,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我击败独孤败。” 独孤王孙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望着楚风道:“你有没有见过独孤败?” 楚风摇头:“未曾见过。” 他道:“你知不知道独孤败是什么样的人?” 楚风沉默了,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他是一名剑客,一名值得任何人尊敬的剑客,一个已经立身在剑道巅峰上的剑客,他的剑法超卓绝世,他或许算得上神兵山庄三百多年来第一天才,他也是我想要交手的人。” 独孤王孙笑了。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他瞧见独孤王孙笑了,但他知道独孤王孙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可他也没有法子。 他只知道这些,他对于独孤败的了解并不算多,他知道得只是独孤败那一场又一场惊世骇俗的事迹而已。 他没有再开口,现在他只需要听。听独孤王孙说一个他不知道的独孤败。 “独孤败的确是神兵山庄有史以来第一天才,或许第一代先祖也未必比得上他,只可惜他有一个破绽,一个迄今为止他没有法子改变,没有法子避免的破绽。” 楚风感觉不可思议。 倘若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独孤王孙,而是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相信,可说出这句话的人偏偏是独孤王孙,因此他即便难以置信,但也不能不相信。 他知道独孤王孙没有必要说谎,也根本不用在他面前说谎。 独孤败身上有破绽,这究竟是什么破绽呢?为什么一定要请我击败独孤败呢? 楚风不太明白,现在他只有等,只有等独孤王孙给他答案。 独孤王孙很平静,至始至终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非常平静。 他似乎并非在说自己的儿子,而是在谈论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这是一种非常淡漠冷静而理智的态度,很难相信,一个人竟然会以这样一种语气谈论自己的儿子。 楚风也很难相信,但他只能相信,因为这种事岂非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独孤王孙沉默了半晌,他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慢慢道:“独孤败最大的破绽不是在于他本身,而是在于他已经不能败了,倘若败就是死,死就是败,因此他不能败,不能死。”他望着楚风道:“可我要他败,但不要他死。” 楚风沉默了。 他开始有些明白了,但还不太明白,因此他沉默了。 独孤王孙也不开口,他望着楚风,他相信楚风有些明白了,但楚风需要时间。 ——无论什么人都需要时间,特别在想一个复杂问题的时候。这并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可如果要将事情的条理理清楚,那就非常复杂。 因此楚风需要时间。 他没有再开口了,只是握着鱼竿钓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风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只有一瞬,似乎已经过去了千年万载,一道灵光如彗星一般在脑海中闪过,因此他开始有些明白了,因此他睁开眼睛再一次望向独孤王孙。 他望着独孤王孙,一字一句慢慢道:“独孤败最大的破绽不在于自身,而在于神兵山庄,因此他不能败,败就等同于死。” 独孤王孙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手,道:“是的,这才是独孤败最大的破绽,因此他以为自己不能败了,因为败就等同于死。” 他道:“可在你看来独孤败其实可以败,因为神兵山庄的辉煌并不用独孤败来承受,这是一种压力,一种无论任何人都很难承受得下来得压力。” 独孤王孙点头:“是的,不错。” 楚风又道:“可迄今为止独孤败一直都承受下来了这种压力,而且迄今为止已经很少人再敢和独孤败交手了,因此独孤败虽然名败,但迄今为止依旧未败。” “不错。” “那也便是说,倘若在正常情况之下,你是绝对不会生出让独孤败一败的念头,无论是为了神兵山庄还是为了独孤败,可你现在偏偏生出了这种念头,这种希望我击败独孤败的念头,因此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一件事,一件即便你都不能不下出这种决定的事情。”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道:“这件事情也正是为什么你、独孤败、上官飞虎都同意上官燕上神兵山庄退亲的原因,而上官燕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独孤王孙笑了,大笑,他大笑着拍手。 他望着楚风道:“不错,你说得很对,这的确就是我要你击败独孤败的原因,因此在我看来只有独孤败败了,才有机会胜,才有机会胜。” 楚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他盯着独孤王孙冷冷道:“你认为我击败了独孤败却不会杀独孤败?” 独孤王孙淡淡道:“我只知道无论如何独孤败都不会杀你,因为你是上官燕平生以来唯一爱过的男人。” 楚风张了张嘴,可所有的话都已经到不出口了。 ——独孤败不愿意杀他,那他又如何能杀独孤败呢?这本就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 沉默,一片沉默。 天地仿佛都在此时此刻已经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楚风开口了:“为什么独孤败一定要和上官燕退婚?难道这普天之下还有独孤败都无匹忌惮的人?这人是谁?” 他已经不能不明白独孤王孙的话了,天上地下除开有一个人要和独孤败交手以外,那还有什么可以逼迫独孤败做出这种事情呢? 独孤败被誉为天下三大剑客之一,剑法造诣虽然算不上天下第一,可胜得过独孤败的人屈指可数,能令独孤败自愧不如的人也没有几位。 这人究竟是谁呢?他实在不明白。 独孤王孙说了三个字,以极其平静的语气说了三个字,而楚风却如同被施加了魔咒,人愣在了原地。 独孤王孙说得是——叹希奇。 第五十章、百器之争 叹希奇。 如果当今世上有一个名字可以代表剑之巅峰。 叹希奇或许算不上是唯一一位,但绝对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位,最狂妄最超卓最尊贵的一位。 “千年以来只有一个叹希奇,千年以后也只有叹希奇一位。”十年前,天下第一智者也被认为公认天下最博学之一的曲金发在见过叹希奇以后曾说过这一番话。 只不过这番话因为身在剑塔说出的,因此没有几人知道。 而且身为剑塔之主的叹希奇早已经不需要他人来抬高自身身价了。他算得上武林之中最特殊的一个人,也是最可怕最恐怖最奇特的天才之一,剑道天才。 【横当世为绝巅,纵往来成唯一,横剑定百器之宗,纵剑纳剑英之气。】 独孤王孙轻声吟道。 他望着楚风道:“你可曾听过这句话?” 楚风点头:“我听过,这曾是叹希奇十年前继任剑塔之主之位以后当着七大门派掌门人、百器之传人说出的话,迄今为止则也是被誉为江湖上最具争议的一句话之一。” 独孤王孙淡淡道:“为什么这句话被认为江湖上最争议的一句话?” “剑为百器之宗,百器之首。”楚风淡淡道:“自古以来刀、枪、剑、戟、斧、钺、棍、棒、弓、叉、玺、拐、鞭、锤、锏等百器,武林上下各门各派都有人使用,即便当今刀、枪、剑、戟等被奉为主流,可除开剑以外无论那一门兵刃使用着也不愿意承认剑百器之首百器之宗,否则昔年武林之中也不会出现百器论衡百器争锋的血斗杀戮了。” 独孤王孙点了点头。 他提起鱼竿,将上钩的鱼儿放入水中,才慢慢道:“不错,无论奉剑为百器之首也罢,刀为百器之宗也罢,都难以令天下各类兵器使用的武者心服口服,这注定只能引起百器之争,也注定只能令江湖陷入血流成河的混乱局面,可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认,如今百器之争已经和五百年前的百器之争不同了。” 楚风不能不承认,因为独孤王孙讲述得本就是事实。 他沉默了一下,望着独孤王孙,道:“五百年前百器之争锋芒盛世之事,更是从江湖武林席卷至天下,甚至如今所谓的七大帝国还没有建立之前,也参与过百器之争,当年百器武者人才辈出,各有天骄,即便是当今已经被奉为主流的刀、剑武者也不敢在当世自称刀剑百器之首。” 独孤王孙淡淡道:“不错,可如今已经不是五百年前,五百年前盛极一时的百器阁如今还在江湖上流传的只有剑塔、枪界、刀楼、弓阁四处而已!其中被当今武者奉为主流的兵器也不过是刀、枪、剑而已,因此所谓的百器之争,不过是刀、枪、剑之争。” 楚风点头,道:“倘若百器之争还是五百年前的百器之争,那昔日叹希奇说出那一番话早已经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了。”他望着独孤王孙道:“可如今看来叹希奇似乎已经不但已经认定了剑为百器之首,似乎已经准备施行了剑为百器之首的计划。” 独孤王孙笑了起来。 他望着楚风,玩味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楚风淡淡道:“因为独孤败向上官燕退婚。” 独孤王孙微微一笑,他坐在矮凳上,听着楚风讲。 楚风道:“按照我的推断独孤败以及前辈、上官飞虎都不远取消婚约,可独孤败却最终决定取消了婚约,显而易见他遇上了一个无匹可怕的对手,而前辈又提到了叹希奇,且提到了百器之争,显而易见这个可怕的对手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叹希奇。” “当今世上独孤败虽未逢一败,但未必天下第一,至少迄今为止他有三个人没有把握击败,西门听雪、叶孤峰,以及叹希奇!”楚风深吸了口气,慢慢道:“当世剑客如过江之鲫,然而叹希奇无疑是极其可怕极其恐怖的,独孤败没有把握击败这位剑法造诣已经通神的绝代剑客。” 独孤王孙点头道:“是的,独孤败即将要和叹希奇交手,你应当知道和叹希奇交手的人是什么下场。” “叹希奇极少与人交手,他天资卓越,极少有瞧得上眼的人,迄今为止和叹希奇交手的人一共有三位,他们都已经销声匿迹在江湖之上。” 独孤王孙摇头道:“你错了,他们不是销声匿迹在江湖上,而且他们也没有死,他们只不过都成为了剑塔的剑奴,而且如今的剑塔还有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封剑塔。”独孤王孙道:“而叹希奇就为封剑塔之主。” 楚风皱眉,“什么意思?” “无论什么人都可以条件他,但无论那个要挑战他的人都要通过剑塔关口,只有通过关卡的人,才有资格见他,才有资格对他出手。”独孤王孙道。 楚风沉默了。 半晌,他的眼中射出一道精芒。 他忍不住站起身,望着独孤王孙,深吸了口气,道:“你的意思是无论什么人都允许进入封剑塔?” 独孤王孙道:“是的,无论什么人,刀枪剑戟无论什么兵器使用者都可以进入封剑塔,只要闯过关卡,都有机会见他。”他望着楚风道:“你现在是不是明白如今的封剑塔和江湖人口中的剑塔已经不同了。” 楚风不能不明白了。 昔日的剑塔只欢迎用剑之人,而且还是天纵奇才的用剑之士,可如今的封剑塔显然已经不是了。 如今的封剑塔却也已经是封剑主迎接天下武者的挑战之地。 显而易见叹希奇已经再度卷起百器之争了。 独孤王孙深深瞧了楚风一眼,慢慢道:“即便有人言叹希奇此人倨傲自负,妄自尊大,狂傲不逊,可任何人也不能不承认他在剑道上的天赋,他在剑法上面的惊才绝艳,不但非寻常人可以相提并论,而且绝对可以被成为剑法造诣最巅峰上的几人之一。” 楚风也只能点头。 剑塔高手如云,叹希奇既然可以成为剑塔之主,剑法造诣剑法天赋自然非同寻常。 独孤王孙淡淡道:“只可惜即便是如此,他认为还是不够。”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道:“在他看来想要以剑之传人挑起百器之争,那就必须打败江湖上其他的用剑高手,而独孤败自然就是其中之一。” 独孤王孙淡淡道:“不错,因此才有了我让春十三娘请你来到神兵山庄击败独孤败。” 他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冷静,淡淡道:“你只有击败了独孤败,独孤败才有机会胜过叹希奇。” 第五十一章、江山如画 第五十一章、江山如画 每件瞧上去非常复杂的事情若明白其中原因以及目的,就算再复杂诡谲的事情都可以梳理清楚。 神兵山庄这次事件岂非本就如此。 这次事件前后牵扯到了神兵山庄独孤世家独孤王孙、独孤败、上官世家上官燕、上官飞虎以及司马乘风、飞剑客阿飞以及春十三娘、楚风、剑二十三以及封剑塔之主叹希奇。 这件事初次瞧来似乎有不可数计的线索矛盾,令人无论如何也难以梳理清楚,可倘若明白其中的原因以及目的,那分析起来就并不困嫩。 独孤败没有把握击败叹希奇,故而和本就不喜欢他的上官燕退婚!而独孤王孙并不希望独孤败死,因此则请春十三娘令楚风来神兵山庄即便独孤败。 而此时上官燕来神兵山庄退婚,司马乘风为上官燕而来神兵山庄,而飞剑客阿飞则是司马乘风的朋友,自然也就一同来到了神兵山庄。 至于剑二十三因为刀无忌之事挑战楚风,败于楚风之手,因此也和楚风、春十三娘两人抵达了神兵山庄。 这也是为什么几乎在一日之间,神兵山庄为何会聚集春十三娘、楚风、上官燕、司马乘风、飞剑客、剑二十三等人。 独孤王孙道出了其中的原因以及目的,一向不笨的楚风自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件事的起因在于叹希奇要再一次掀起五百年前百器之争之事,这次要确立起百器之首为剑的武林争斗。 而神兵山庄、上官燕、楚风、春十三娘、司马乘风、飞剑客、剑二十三等人则直接或间接卷入了这件事中。 不过真正即将卷入这件事中的人只有一人,不是上官燕、春十三娘、司马乘风、飞剑客、剑二十三等人,而是楚风。 ——只有楚风一个人。 不过如今楚风并没有真正卷入此事。至少如今在碧水湖的船只上,独孤王孙并没有强迫楚风,他给了楚风选择,他也在等待楚风选择。 楚风没有说话了。 独孤王孙闭上嘴巴以后,他也闭上了嘴巴。 他低头望着碧水湖。 他望着独孤王孙手中的那根鱼竿头上落入水中的鱼线。 落入水中,鱼线末端有鱼钩。 无论哪根鱼线末端都有鱼钩,这条鱼线末端也有鱼钩,可这只鱼钩不同。 楚风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只鱼钩,即便是刚才独孤王孙吊起鱼儿,他也没有真正主意到这只鱼钩,如今才真正注意到了。 因此他露出了苦笑。 这是一只非常普通的铁钩。 可这只铁钩却和普通的鱼钩不同,一般的鱼钩都有钩,可这只鱼钩确实直的——笔直的鱼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望着这根笔直的鱼钩,脑海中不由浮现了这句话。 楚风望着风轻云淡坐在船头的独孤王孙叹了口气道:“我并不介意也并不害怕和独孤败交手,可有件事我想请问独孤先生。” 独孤王孙笑了,他望着楚风道:“你是不是想问叹希奇和独孤败什么时候交手决斗?” 楚风点头道:“不错。” 独孤王孙道:“六月初。”他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六月初他会来神兵山庄和独孤败交手,无论胜负这场决斗注定在短时间内不被人所知,随后他会去见西门听雪、叶孤峰两人,再而后才会登上刀楼。” 楚风并不诧异,他道:“也便是说叹希奇击败独孤败、西门听雪、叶孤峰以后就会和刀楼第一高手刀无极交手?” 独孤王孙摇头:“不是,他不会和刀无极交手。” “他不和刀无极交手?” 独孤王孙点头道:“倘若他真击败了独孤败、西门听雪、叶孤峰以后,那在他眼中刀无极还不配和他交手。”他望着楚风:“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楚风眼中掠过精芒,道:“也就是说他上刀楼、枪界、弓阁不是和这些百器阁主事人交手,而是宣战?” 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赞色,道:“不错,倘若刀无极等人若想和他交锋,那就只能以刀、枪、弓等百器代表和他交锋,不过他邀请得却也并非仅仅是如今主流兵器得高手,这一次得百器之争并不会比五百年前逊色多少,当然这前提条件是叹希奇可以击败独孤败、西门听雪、叶孤峰等人。” 他望着楚风道:“你是不是在思忖是否可以和叹希奇直接撄锋?” 楚风摇头道:“我没有想过,叹希奇既然决意再开百器之争,自然不会让我逾越和他交锋,我只是在思忖剑二十三和我交手也是否是他的授意?” 独孤王孙沉吟了一下,道:“极有可能,或许屡次拒绝你上刀楼的刀无极会请你上刀楼,这其中不仅有你击败刀无忌的原因,或许也因为叹希奇。” 楚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望着独孤王孙道:“独孤先生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我实在不能不佩服。” 独孤王孙笑了笑。 他自然是听得出楚风言语中的忌惮的,他望着楚风道:“不管如何如今你的确已经卷入了百器之争,或许不但是你,一向不理会红尘之事华山刀皇张圣通以及诸多隐遁山林或朝堂上的绝代刀客也会因此卷入百器之争。” 他道:“因此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用思忖,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楚风望着独孤王孙道:“我只需要知道我接下来面对得对手是迄今为止未逢一败的独孤败?” 独孤王孙点头,他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身上更是流露出极其威严霸道的气势,他望着楚风道:“独孤败是我的儿子,也是神兵山庄少数可以媲美先祖独孤天的绝世天才,他应当算得上你行走江湖近十年面对得最可怕的对手,绝没有之一。” 楚风没有否认,昔日他曾和不少绝顶高手交手,以战养战,这些高手之中有武学造诣并不逊色于独孤败的绝顶高手。 但他和那些人的交手性质全然不同于面对独孤败。 这是一场武者决斗,而并非是江湖争斗。 因此这场决斗是绝对危险绝对可怕的。 他面上没有畏惧,眼中也没有忌惮,他望着独孤王孙神情平静道:“我只希望独孤败不要令我失望。” 独孤王孙笑了起来。 他慢慢站起身,望着楚风道:“他绝不会令你失望。” 他握着鱼竿,立在船头。 楚风立在独孤王孙身后,望着碧水湖、问剑峰。 他莫名出现一句话:江山如画,英雄天骄尽在此地。 第五十二章、决战之前 问剑峰、碧水湖。 碧水湖岸。 乘着船只,楚风回到碧水湖岸。 一辆马车,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停在湖岸。 只有一辆马车,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其余人都已经走了。 春十三娘坐在马车上,剑二十三立在马车下。 楚风直接走上了马车,走进了车厢。 春十三娘也走进了车厢。 因此剑二十三也上了马车。 健马跑动,马车行进,朝着小镇方向而去。 问剑峰下有个小镇,只有一个小镇——阳门镇。 马车上,楚风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什么都不去想,他什么也不能想。 他只是好好休息。 春十三娘一向是安静不下来,也不喜欢安静下来的人,可她这次安静了下来。 她安安静静坐在车厢,路上也只是时不时拉开窗口的帘布,仅此而已。 很难可以想象得出春十三娘竟然可以如此安静。 楚风不去想,也根本不用去想,因为春十三娘毕竟是个聪明睿智的女人,因此春十三娘自然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楚风了解春十三娘,春十三娘也了解楚风,春十三娘也知道独孤败,因此他明白此时此刻的楚风一定已经同意和独孤败交手了。 独孤败无疑是位瞬间斩人首级如切菜的超级高手。 无论什么人面对这样的顶尖高手都会生出压力,楚风也不例外。何况楚风长途奔波身心俱疲,如今楚风需要休息。 一个体力精神不济的人自然没有把握击败独孤败,甚至没有资格和独孤败交锋。 她不说话,甚至连说话的念头都没有。 阳门镇。 司马乘风、飞剑客已经抵达阳门镇,他们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司马乘风已经准备走了,他准备立刻离开碧水湖,离开神兵山庄,可飞剑客没有走,也不允许司马乘风走。 他对司马乘风说了一句话:“你可以走,但不能现在走。” 司马乘风道:“为什么?” 飞剑客道:“因为楚风和独孤败即将交手。” 司马乘风冷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飞剑客道:“楚风的生死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可上官燕的生死呢?” 司马乘风闭上了嘴巴。 他可以不理会楚风的生死,可不能不理会上官燕的生死。 他可以瞧得出上官燕喜欢楚风,他也略微了解上官燕的性情。 倘若楚风死在独孤败的剑下,那上官燕自然会将这件事算在自身的身上,因此性子刚毅决然的上官燕是不是也会和楚风一起去死呢? 司马乘风不知道,但他相信这种事情极有可能出现。 而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出现。 因此他想走,可如今偏偏不能走。 因此司马乘风、飞剑客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已在客栈。 厢房,已在厢房。 飞剑客对司马乘风道:“你不能离开还有一个原因。” 司马乘风玩着飞剑客。 飞剑客道:“你败在楚风的刀下,因此你不能离开。” 其他人不明白,司马乘风明白,因为他是武者。 飞剑客道:“你不能不承认楚风是名极其厉害的刀客,而你也是一名刀客!因此你难道不想瞧一瞧楚风的刀吗?” 司马乘风依旧闭嘴。 飞剑客喝口茶,继续说:“你不想瞧楚风的刀,我却想瞧独孤败的剑,因为我是名剑客。” 司马乘风闭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楚风、春十三娘、剑二十三还在路上,他们还没有进去阳门镇,可楚风已经醒来了。 拉开车帘,阳门镇已近。 一直闭嘴的春十三娘才开口,笑吟吟道:“我们住在那间客栈,阳门镇一共有三间客栈,我知道上官燕和她的婢女住在飞鸢楼。” 她瞧着面无表情的楚风,解释道:“飞鸢楼是上官世家的产业,很少招待外客,可倘若是你,或许可以住在里面。” 她的话没有说完,楚风已开口。 “没有上官燕的客栈。” 春十三娘瞪着楚风,道:“为什么?” 楚风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我马上要和独孤败交手了,因此我不能见上官燕。”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春十三娘又问:“你和独孤败什么时候交手?” “三天后。” “难道三天后上官燕也上问剑峰退婚?” 楚风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天后我会和独孤败交手,至于上官燕什么时候上神兵山庄退婚,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他没有说话了,春十三娘也没有说话了。 剑二十三驾着马车进入了阳门镇,掠过了飞鸢楼。 飞鸢楼上,一个白白嫩嫩,身着青衣的小丫头笑容僵硬住了。 她狠狠瞪了飞驰而过的马车一眼,而后望着上官燕,道:“小姐,难道那个家伙不知道你住在这里吗?” 上官燕道:“他知道,上官家的产业他基本上都知道。” 丫头道:“可他为什么不来见你。” 上官燕面对其他人都非常冰冷凌厉,可面对眼前的丫头语气中多了一份柔和。 她道:“她为什么要来见我?” 丫头愣住了。 她跟随上官燕多年,对于上官燕的脾气秉性基本上还是知道的,因此才愣住了。 她是从未瞧见上官燕如此表情的。 也从未瞧见上官燕眼中会一瞬间出现如此复杂的情绪变化。 她道:“难道楚风不是因为小姐而来到神兵山庄?” 上官燕道:“是。” 她语气很肯定很冷静。 丫头好奇道:“可他为什么不来见小姐呢?” 上官燕不假思索,说:“因为他不希望我亏欠他。” “亏欠?” “是的,亏欠!”她望着已经远去的马车,淡淡道:“可他不知道他从未亏欠过我,我也从未感觉他亏欠过我。” “难道他不知道小姐你喜欢他吗?”小丫头有些愤怒道:“难道他不知道小姐上神兵山庄退婚也是因为他?” 上官燕笑了,但很快收起了笑意。 她望着丫头道:“小草,你错了,我来神兵山庄退婚是我的事,正如同他来神兵山庄是他的事一样!我只是在做我的事,而他只是做他喜欢做的事。” “我不亏欠他,他也不亏欠我。”上官燕淡淡道:“我们之间谁也不亏欠谁。” 第五十三章、独孤败的心 飞鹤亭。 飞鹤亭立在悬崖绝壁之上,是问剑峰最险要之地,也是独孤王孙经常来到的地方。 独孤王孙喜欢去的地方往往极少有独孤败的影子。 独孤败极少来到这已经建立了四十三个年头的飞鹤亭,可这次独孤王孙在飞鹤亭瞧那些翱翔在天空中的飞鹤时,瞧见了独孤败。 独孤败立在亭中,负手而立。 独孤王孙老远就已经瞧见了独孤败,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到独孤败面前。 他瞧着独孤败。 独孤败在他眼中根本就不是独孤败,而是一柄剑。 一柄藏在剑鞘中的剑。 剑未出鞘,可无与伦比的锋芒就已经令人不敢直视了。 “你不练剑?”独孤王孙走到飞鹤亭坐下说道。 独孤败转过身,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孔,一袭蓝色衣裳,远远瞧上去就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孤峰。 他对着独孤王孙点了点头,淡淡道:“剑已在心,不必可以去练,我的心随时随地都在练剑。” “为何?”独孤王孙笑眯眯望着独孤败。 独孤败道:“心之所至,剑之所及,这种剑法已经超出了力量、速度、形式。” 独孤王孙点了点头道:“心剑之道极其可怕,只可惜极难大成,你是不是已经大成?” 独孤败道:“没有。” “为何?” 独孤败道:“因为我终究是人。” 独孤王孙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道:“不错,人就是人,因此人的剑可以超越速度。力量,但形式却不能免去。” 独孤败眼中闪过一抹精芒,道:“不错,因此剑是剑,剑客的手中自然需要有剑。” 独孤王孙点头。 一名剑法造诣练就巅峰的剑客,或许早已经不需要剑,可他必须有剑——有剑的剑客和没有剑的剑客本就是两种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剑已经不仅只是剑的剑形,更是代表一种信念,坚不可摧的心念,因此剑的本身就象征着剑之魂魄。 独孤王孙身上有剑,可他已经有多年没有拔剑了。 他也早已经不太论剑了,他望着剑气逼人的独孤败,道:“你不是来和我论剑的?” 独孤败从不说谎,剑客的尊严剑客的道义不允许他说谎。 他道:“是的,我不是来和你论剑的。” 独孤王孙道:“你来干什么?” 独孤败道:“我来问人。” 独孤王孙眯着眼,盯着独孤败,眼中略过一道锋芒。 独孤败全身轻颤,人没有动,心也没有动,他身上的剑意更浓了,他似乎仿佛要出鞘了。 可他没有出鞘。 他依旧是一柄装在剑鞘中的剑。 独孤王孙道:“楚风?” “是的,楚风。”独孤败望着独孤王孙道:“父亲已经见过楚风,你认为他配不配我出剑?” 独孤王孙道:“你认为他不配?” 独孤败沉默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回答这个问题,他道:“至少从收集整理的资料上来看,他不配我出剑。” 独孤王孙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笑意了。 他的身上气势变了。 此刻独孤王孙仿佛变成了一柄剑,一柄耸立在天地的天剑。 独孤败眼中闪过光,身上那可以抑制住的气势这一刻却如潮水一般爆发了,他想要和独孤王孙身上的剑意剑势抗衡。 可他的剑是山,而独孤王孙的剑是天。 山就算再巍峨雄浑,又如何可以与天一争长短。 但独孤败没有败,独孤王孙收起了气势。 独孤王孙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模样,他望着独孤败道:“你错了,当叹希奇选定楚风有资格成为百器之争刀的使用者时,他就有资格成为任何人的对手了,而且你不应当来见我。” 独孤败望着独孤王孙道:“我不明白。” 独孤王孙淡淡道:“你应当明白,我请楚风来是击败你的,他自然是有本事击败你的。” 独孤败沉默。 他知道独孤王孙的判断从没有出错过,这次也不例外。 独孤王孙淡淡道:“对于一个有机会击败你的对手,你不应当在决战之前了解的太多,此时此刻你对他了解得越多,你不会越清晰,只是越疑惑越好奇!一名武者一旦疑惑了,那拔剑自然就慢,慢就自然是死。” 独孤王孙望着独孤败道:“你必须要败,你只有败了才能真正肩负起神兵山庄,可你不能死!因为你死了,将没有人肩负起神兵山庄。” 独孤败沉默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望着独孤王孙道:“你呢?难道父亲您不能肩负起神兵山庄?天下剑客不知凡几,我相信即便是叹希奇也未必可以胜得过父亲你。” 独孤王孙没有任何迟疑,冷冷道:“我不能,因为我是独孤王孙!” 这并不算是什么理由,可独孤败已经无话可说了。 独孤王孙望着独孤败道:“但你能,因为你是独孤败,你身上永远留着独孤家的血液。” 独孤败没有说话。 独孤王孙也已经没有说话。 独孤王孙走了。 他已经不能不走了,现在他需要冷静,独孤败也需要冷静。 只有冷静的剑客才能使用出冷静的剑。 只有剑冷静了,那才有机会活下来。 楚风注定不可能对独孤败下杀手,而独孤败也注定不可能对楚风下杀手,因为他们中间有一个上官燕。 可倘若独孤败的剑失去了冷静,即便楚风不会对独孤败下杀手,独孤败也一定会死。 死在自身的错误之下。 独孤王孙明白这个道理,独孤败也明白这个道理。 独孤败没有说话了,他立在飞鹤亭前,盯着远处陡峭石壁上那一道斜长的剑痕。 那是独孤王孙留下的剑痕,是十六年前,独孤王孙留下的剑痕。 那是独孤败最后一次瞧见独孤王孙出剑。 从此以后他再没有瞧独孤王孙出过一剑了。 一直以来他都想超越那一道剑痕,超越那一剑,可一直以来他都败了,他击败了天下大部分剑客,可击败不了父亲那一剑。 因此他是独孤败。 他没有败在其他人的剑下,却败在了父亲那一剑之下了。 因此没有人知道独孤败需要得不是一败,而是一胜。 击败独孤王孙,而求一胜。 可迄今为止独孤败依旧没有把握。 当一位被天下所有人称赞的天骄发现他的上方还有一个令他只能仰视的人物时,这是幸运还是悲哀呢? 独孤败不知道,他不清楚。 ——【我姓独孤,名败,号无胜】,这句名传江湖的话,岂非本就是对独孤王孙所说? 第五十四章、决战之日 四月十六,也就是楚风抵达阳门镇第一天。 春十三娘单独找到剑二十三。 她望着冷酷淡漠的剑二十三道:“四月十八是决战之日,楚风和独孤败的决战之日。” 剑二十三眼中闪过一抹光,他依旧冷静,望着春十三娘道:“你想我做什么?” 春十三娘望着剑二十三笑道:“这段时间无论什么人找楚风,你都不能让他见到。” “为什么?” 春十三娘冷静道:“因为楚风要击败独孤败,因此在这段时间他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打搅。” 剑二十三明白春十三娘的意思。 高手相争已经不仅是武功造诣上的争斗了,决定胜负还在于心境、体力、精神以及环境、临场应变诸多因素。未至交锋之时,没有任何人知道此战胜如何败如何? 即便在交锋之时,即便在交锋最后一瞬,也难以知晓决斗胜败。 而可以控制决斗胜负的因素那就是精气神。 一名武者将精气神控制到最巅峰的状态,那即便是败了,也绝不可能存在遗憾或不甘。 春十三娘的意思岂非就是希望楚风可以将身体精神灵魂调整到最巅峰的状态?而春十三娘岂非认为楚风一定会胜? 这件事和剑二十三并没有关系,他可以不答应。 他将楚风送至神兵山庄,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现在他完全可以走,完全可以不听春十三娘的吩咐。 可他听见春十三娘的话,脑海中并未思忖拒绝,而是思忖应不应当做。 他沉默了。 春十三娘望着剑二十三,她的脸上没有了笑意,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漠与郑重。 半晌,剑二十三开口道:“即便是上官燕也不例外?” 春十三娘一点也不迟疑道:“无论任何人也不例外,即便是我!”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冷酷之色。 春十三娘盯着剑二十三道:“任何人想要见楚风,你都可以用剑戳进他的脖子。” 剑二十三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望着春十三娘,说:“包括你?” 春十三娘道:“无论任何人。” 剑二十三没有沉默,他望着春十三娘道:“好,你现在可以走了。” 春十三娘从来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女人,可从没有人敢赶她走过,可这次却出现了。 春十三娘走了,剑二十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春十三娘就走了。 剑二十三盯着春十三娘已经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底下最桀骜不驯最麻烦最难缠的女人竟然如此温顺听话。 可剑二十三终究还是明白,春十三娘愿意听他的话语离开,只不过是因为春十三娘不愿意败。 一个女人不愿意一个男人败,那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是什么干系呢??剑二十三不是不知道,他相信这个女人和那个男人实在不应当有太多种的关系。 四月十六,楚风就没有见到上官燕,也没有见到春十三娘了,他可以见到的人只有一个人——剑二十三。 剑二十三话语很少,基本上什么都不说。 而楚风这段时间话语也很少,而且令剑二十三不可思议的是:楚风对于春十三娘的消失竟然没有问一言半语,似乎春十三娘的离开早就已经在楚风的预料之中,亦或者说楚风早就已经知道春十三娘一定会离开了。 剑二十三有些好奇,可终究没有问。 阳门镇不大,因此只要楚风在街上闲逛应当可以有机会碰上司马乘风、飞剑客、上官燕等人,可楚风根本没有逛街。 四月十六到四月十八这三天,楚风基本上呆在客栈,除开一日三餐以外,不是坐在房间里,就是在院子中散步。 这期间飞剑客曾要见楚风,但被剑二十三挡住了。 剑二十三可以明显感觉到楚风身上的变化。 他能明显感觉得出楚风身上的杀气霸气这段时间渐渐消失了,到四月十八这一天的时候,他若不是仔细去瞧楚风,甚至很难瞧得出楚风是一名武者。 剑二十三有些不可思议,同时有些凝重。 此时此刻的楚风看上去不可能给人任何威胁,可他却明白此时此刻的楚风确是最可怕最危险的。 四月十八,决战之日。 这场决战谁胜谁负呢? 剑二十三不知道,他没有见过独孤败,因此他不知道。 他见过楚风,因此他明白楚风这种人想要败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因此他愈来愈起来独孤败和楚风的交锋了。 司马乘风、飞剑客、春十三娘、上官燕也都非常期待。 春十三娘、上官燕已经登上了问剑峰,这一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楚风和独孤败的决战在午后,而春十三娘、上官燕是辰时左右一同登上问剑峰抵达神兵山庄的。 他们去问剑峰不是去见楚风的对手独孤败,而是去见独孤王孙。 飞鹤亭中他们见到了独孤王孙。 每天清晨,独孤王孙都会在飞鹤亭和飞鹤在一起呆一段时间,即便是今日的决战之日,他也没有例外。 他望着毕恭毕敬立在身后春十三娘、上官燕道:“你们想瞧一瞧这场决战,但又不想被楚风、独孤败知道你们在瞧这场决战,因此你们才来找我?” 春十三娘点头,望着独孤王孙道:“是的,我知道你一定早已经想到这一重了,因此我才来找你。” 独孤王孙并不否认。 他摇头道:“我的确想到了这重原因,可我希望你或者燕儿都不要瞧这场决战。” 春十三娘瞪大眼睛望着独孤王孙道:“为什么?” 他道:“因为无论是你还是上官燕都可以令楚风心乱,而且你们也容易因楚风而心乱。” 独孤王孙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心乱,但已经心静如水的楚风心不能乱,这一战只有胜负没有生死,可倘若楚风或独孤败的心乱了,那这一战不但有胜负而且可能分出生死。” 春十三娘张了张口,可什么也没有说出。 她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可她也知道独孤王孙说得是实话。 她望向身后的上官燕,上官燕已经往前走了上来。 上官燕走到独孤王孙面前。 她望着独孤王孙,恭敬道:“因此世伯也不会去瞧这场决战?” 独孤王孙抬头望着断崖上翱翔的白鹤,轻声道:“我不能瞧,因为我去独孤败的心必乱。” 他说得很淡然,可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意味。 剑二十三端上了早点,来到了楚风的房间。 平日这个时候楚风还没有起床,可今天楚风一大早就已经起床了,而且在卯时末的时候还在院子中瞧着院中桃花。 剑二十三端着包子鸡蛋肉粥来到房间的时候,楚风正在擦刀。 楚风没有瞧剑二十三,却道:“今天是四月十八?” 剑二十三道:“是的,今天是四月十八。” 楚风笑了,他低头瞧着那柄刀,破刀。 半晌他慢慢道:“因此今天我可以瞧一瞧神兵山庄的那柄剑了。” 剑二十三道:“是的,似乎是的。” 简单得言语,一问一答。 可这一问一答间却已经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锋锐与杀机。 剑二十三望着楚风。 他瞧得出楚风身上没有任何气势,可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炸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肃之气如到一般涌入全身上下。 他的眸子闪过一抹炽热的光。 决战,决战之日。 楚风、独孤败的决战之日。 第五十五章、刀客 楚风盯着刀,剑二十三也盯着刀。 剑二十三盯着刀,望着那柄破刀半晌,他才望着楚风道:“这不是一把宝刀,无论铸造材质还是工艺都算不上好刀。” 他说得很冷静,评价得也很公允。 无论材质、铸造工艺甚至于样式都算不上好刀,甚至只能算得上是一柄破旧的刀,破刀。 漆黑的刀柄,漆黑的刀身,漆黑的刀鞘。 这柄刀充斥着陈旧破烂的意味。 这也是实话,楚风也只能承认的实话。 楚风低头望着刀。 他没有望剑二十三,他更没有反驳剑二十三的话。 他盯着刀瞧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认为什么样的刀才算是一柄好刀?” 他望着剑二十三,他盯着剑二十三的剑。 剑二十三有剑,一柄铁剑。 剑二十三的剑是宝剑,但是一柄没有鞘的剑。 这柄剑从来就没有剑鞘,若真要说剑鞘,那这天地就是这柄剑的剑鞘。 而剑二十三也从来没有想过为这柄剑装上剑鞘。 剑就随随便便插在腰间上。 剑二十三低下头,望着剑。 他望着剑,也在思忖楚风的问题。 这并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倘若这问题询问工匠,那绝对有许多人能回答得出,甚至侃侃而谈说出一大堆道理,可他难以回答。 他不是工匠,而是一名剑客,一名武者。 半晌,剑二十三望着楚风道:“自己用得称手的刀才是好刀。” 楚风笑了笑,并没有回应说话。 他的手握住刀,刀已经拔出了刀鞘。 他用刀非常慢慢往下一劈。 他劈刀的动作很慢,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敲得清楚他劈到的动作。 剑二十三自然也瞧见了。 他瞧得一清二楚,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因此他的眼睛愈来愈亮了。 楚风望着剑二十三刀:“你认为什么样的刀才算好刀?” 剑二十三道:“已经和自身融为一体的刀。”他盯着楚风道:“这柄刀的确是一柄破旧的刀,可这柄刀已经和你的人融为了一体,这柄刀仿佛就如同你的手一样,已经和你不能分割了,当你挥出这柄刀的时候就如同使用自己的手一样,因此你的刀以及刀法往往充斥着一种非常神秘神奇的力量。” 楚风笑了起来,他擦拭着刀,淡淡道:“你说得不错,这柄刀对于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刀了,是我的手,他已经和我的身体融为一体了,当我挥刀的时候我挥出的或许已经不是刀了。” “不是刀?”剑二十三道。 楚风淡淡道:“是的,已经不是刀了。” “是什么?” “是我的灵魂我的性命。”楚风慢慢说道。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道光,一道刺眼的光。 剑二十三望着楚风,他可以清楚感觉楚风身上那种令人不可直视的光彩,那种无与伦比的高贵气质。 楚风淡淡道:“一刀挥出的时候,我的性命我的灵魂仿佛都已经随着这一刀抽空了一样,因此当我出刀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乎胜负生死的,我在乎得是这一刀是不是我真正想挥出的一刀,在乎得是我这一刀挥出的对手是不是我真正想要遇上的对手。” 剑二十三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太明白。 他望着楚风道:“这就是你的刀道?” 楚风沉默了。 他沉默了半晌,摇头道:“你错了,这不是我的刀道,这只不过是作为一名刀客最基础的存在而已,倘若你挥出那一刀的时候脑海中还在乎生死胜负,还在乎得与失,那你还不算是一名刀客!” “刀客的刀挥出的以后就应当不在乎生死胜负,他的脑海中什么都不应当存在,甚至连刀连自己连对手都不应当存在,他只是要挥出那一刀而已,即便挥出那一刀要付出一切代价,即便以后会后悔,但在挥出那一刀的时候却不能后悔,这样的人才是刀客。” 他望着剑二十三道:“而我就是这样的刀客。” 剑二十三没有说话了,可他望着楚风眼中已经流露出了佩服之色,他望着陈风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 此刻剑二十三瞧上去就像是一名学生。 一名听老实教诲的学生。 他认为自己是学生,至少此时此刻的确是一名学生。 楚风说得已经不仅仅是刀客刀道,这也岂非是武道是剑道。 当一名剑客挥剑的时候心中还有杂念还有胜负还有生死,那这种人又如何算得上是剑客呢? 他忽然真正明白了当日他为什么会败在楚风的刀下了。 他的武功或许不如楚风,而最重要的原因岂非是他的心不如楚风。 楚风的心已无杂念,但他的心却还有胜负成败还有执念。 他的剑不是纯粹的剑,而楚风的刀挥出的时候却是纯粹的刀。 楚风知道自己这一刀为什么要挥出,刀挥出的时候,楚风已经是空了——空荡荡的空。 这样的人的确才是真正的刀客。 楚风没有去望剑二十三了,他望着已经高高升起的太阳,轻声自语道:“辰时了。” 辰时,距离决战不过三个时辰了。 楚风没有说话了,他低头吃着馒头,喝着肉粥。 辰时末,楚风和剑二十三已经动身了,一匹马快速奔上碧水湖,问剑峰。 独孤败没有赶路,他根本不用赶路。 他就在神兵山庄,他的人就坐在决战之地。 他静静坐在一块岩石上。 此时此刻他的人他的心都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即便已经想到楚风,上官燕,他的面上也绝对不可能出现一丝一毫的波动了。 他仿佛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石头。 一块没有情感但却有冷静思维的时候。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任何情感了,他的手也已经握住了剑柄。 他握住了那柄剑,那柄神兵山庄第一代先祖独孤天的佩剑。 一股久远的熟悉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那是独孤败第一次握住这柄佩剑的感觉,原本这种感觉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已经消失了,可如今却再一次出现了。 他望着剑,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这一瞬间仿佛神兵山庄都要被他抛在脑后了。 他起身立在山崖上,望着问剑峰下方,他瞧见了两个人,两个正在登山的人。 一名刀客,一名剑客。 独孤败望着那名刀客,喃喃道:“来了。” 第五十六章、对手 四月十八、无名山峰。 楚风、独孤败。 剑二十三。 楚风见到了独孤败,独孤败也见到了楚风。 剑二十三见到了独孤败,也见到了楚风。 他有幸亲眼目睹这场决战,可他立在半山腰上,并没有上去。 今天是决战之日,如今却不是决战之时。 距离决战还有半个时辰。 剑二十三想上去目睹楚风、独孤败的风采,但他没有去。 他是剑客,也曾和人交手。 因此剑二十三明白此时此刻楚风、独孤败并不想见任何人。 楚风见独孤败,独孤败见楚风。除了他们以外世上的任何人都是多余的,因此剑二十三没有上山。 他在半山腰上。 司马乘风、飞剑客也没有上山。 他们来的时间只比楚风、剑二十三晚上一些,楚风上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来了。 他们来到剑二十三面前。 司马乘风指着上方卓立的独孤败道:“他是独孤败?” 剑二十三也抬头,盯着山峰上的那道声音冷冷道:“他若不是独孤败那根本不配站在哪里。” 倘若那人不是独孤败,又如何又资格站在楚风的对面?这句话剑二十三没有说出口,但司马乘风飞剑客都应当明白。 他们都是聪明人,又如何不明白呢? 剑二十三望着司马乘风冷冷道:“你可以去见他,我不会阻止你。” 他说得很冷静,是实话。 任何人都听得出剑二十三说得是实话。 司马乘风也听得出,他苦笑,苦涩一笑。 他收回了放在独孤败身上的视线,淡淡道:“我倒是想见一见他,见一见和上官燕订婚的男人,只可惜我已经没有资格去见他,我也已经想不出以什么身份去见他。” 他的笑容很苦涩,可声音和剑二十三一样冷静,冷静得几乎不是人应当说出的声音。 剑二十三不说话了。 他没有瞧司马乘风,可他听得出司马乘风的意思。 飞剑客也明白司马乘风的意思。 他想上去瞧一瞧独孤败,但现在他不能上去。 现在虽已是决战之日,此地已是决战之地,但并非是决战之时。 他并不想打搅着两人。 他相信这两位原本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上官燕牵扯出关系来的人有许多话要说。 司马乘风、剑二十三也相信这一点。 可他们说出。 楚风见到了独孤败,独孤败也见到了楚风。 他们开口了,可无论楚风还是独孤败的话都很少。 楚风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他的话也不少。 独孤败的话虽然并不多,但也并不少。 两个人原本有不少话要说。 楚风在没有见到独孤败以前,有不少话。 独孤败没有见到楚风以前,也有不少话。他甚至怀疑楚风是不是有实力成为他的对手。 他们已经相见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无论是楚风见到独孤败,还是独孤败见到楚风,他们口中想说的话却发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变化,竟然消失了大部分。 一些原本的疑惑也随着这一次相见全部消失了。 独孤败并不认为楚风有资格当他的对手。 他是一个自傲的人,迄今为止他战胜了不少武林之中极其有名的刀客剑客,其中不杀甚至都是当世宗师级的高手,譬如突厥武尊。 他非常尊敬父亲独孤王孙,他一直想超越父亲独孤王孙,虽然独孤王孙说楚风是一名极其可怕的刀客,他虽然愿意相信,可心中却也有一份不相信。 他是一名剑客,当世顶尖的剑客。 这份不信只是因为他当世顶尖剑客的骄傲。 因此他不相信那位在江湖上惹是生非,被誉为江湖上最麻烦刀客竟然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他见到楚风,这份不相信消失了。 楚风没有流露出任何气势,就随随便便走在他的面前。 独孤败却感觉得出楚风是一名极其可怕的刀客,一名足以令他出剑的刀客。 他原本想要开口的话,此刻已经消失了。 因此他没有开口。 他发现他已经不用开口了,既然不用开口,那又何必开口了。 山顶的清风吹拂着独孤败、楚风的面颊。 独孤败已经不用开口了,他瞧见楚风的时候就已经感觉没有什么可以开口的了,楚风瞧见了独孤败,他也发现什么都不用开口了。 独孤败的确是一个值得他出手的剑客。 刀,破刀。 破刀在刀鞘,楚风已经忍不住要拔刀了。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拔刀。 现在不是拔刀的时候,虽然他已经肯定眼前这名刀客值得他拔刀。 楚风也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开口的了,可他还是开口了。 他和独孤败是第一次见面,可开口的语气却仿佛已经见过了无数次一样。 他望着独孤败道:“七国上下都在流传你的名字,说你不仅是大晋第一青年高手,也是天下极其顶尖的天骄剑客,我一直都不太相信,我从不相信我没有瞧见,也没有证实的事情,可我却没有来找你,因为你在我眼中从来都不是我想要找的人。” “可一个月前就已经变了,我不能不找你,因为上官燕来找你了,因此我不能不来找你了。” 独孤败笑了。 他望着楚风,他发现这的确是一个有趣的人。 一个和他以前交手的高手中截然不同的人。 他言语也非常随意,淡淡道:“因此你这次来找我是因为上官?” 楚风道:“是的,我来找你是因为上官燕,因为我原本以为上官燕是因为我向你提婚的,只可惜我错了。” “错了?” 楚风淡淡道:“上官燕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牵扯到其他人,否则上官燕就不是上官燕了,因此她来退婚是因为她认为需要退婚,因此才退婚!而我来见你原本时一件多余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一件自作多情的事情。” 独孤败点头。 他喜欢上官燕,因此也了解上官燕。 他真是因为上官燕那种性格才喜欢上官燕的。 独孤败盯着楚风道:“因此你原本可以走,但你却没有走。” 楚风道:“是的,我原本可以走,因为无论什么人做出了自作多情的事情就应该走,我原本是想走的,可我后来想了一想我就不走了。” 独孤败笑了,笑得很短促道:“你为什么不走。” 楚风道:“我既然来到神兵山庄了,我既然有机会见到三少爷独孤败的剑,我为什么要走,我似乎并不怕你的人也不怕你的剑,我为什么要走呢?” 他望着独孤败道:“因此我下定决心一定要瞧一瞧你的人,也一定要瞧一瞧你那无往不利的剑,因此我来了,因此你才在这里见到我。” 独孤败笑了。 他又笑了起来。 他望着楚风,什么都没有说。 可楚风却瞧见了两个字:谢谢。 两个本不应当出现在对手身上但偏偏出现在对手身上的字。 第五十七章、撄锋 谢谢。 这两个字不是用嘴说出的,独孤败却已经用眼睛说出了。 楚风听不见独孤败说出这两个字,但他知道独孤败眼中的意思。 独孤败没有用嘴说出谢谢,可楚风却用嘴说出了谢谢,可不是谢谢独孤败。 楚风望着独孤败道:“你不应当谢我,因为我是你的对手,一个人倘若对他的对手产生了感激,那这个人就已经先败了。” 独孤败望着楚风,冷冷道:“你认为我已经败了?” 楚风道:“此时你即便是败了,但也非战之罪,而是因为你的心已经败了!而且我可以保证此时此刻倘若我和你交手,你一定发挥不出你的剑法造诣,而发挥不出剑法造诣的你只有败,而败或许可能就是死。” 独孤败沉默了。 他扪心自问。 他不能不承认楚风说出的话是实话,一句他也不能不承认的实话。 他望着楚风道:“不错,此时我出剑或许已经败了,可你并没有出刀,你出刀我也已经败了。” 楚风道:“我不能出刀。” 他说得很平静,平静得简直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独孤败有些奇怪,他甚至难以置信这句话是从楚风口中说出来的,可他只能相信。 他的耳朵还没有说出。 他望着楚风,他相信楚风不会说谎,武学修为达到他们这种境界的人根本已经不屑于说谎。 他道:“为什么?” 楚风道:“我知道此时此刻对你出刀,我一定会胜,因此我反而不会胜。” “为什么?”独孤败有些不明白。 楚风道:“因为我知道我会胜,因此我的刀自然就会大意,而我一旦大意,你就可以发现其中的破绽,只要你找到其中的破绽,那我就败了!” “你岂非已经寻到我的破绽了?” 楚风淡淡道:“你对我生出了感激之情,因此你出现了破绽,倘若你先出剑,我出刀,那你必败甚至必死!倘若是我先出刀,那你面对死亡,那种感激之情自然也就消失了,我反而会因为自信必胜,因此反而败!” 独孤败不说话了。 楚风望着独孤败继续以一种令人发指的冷静语调道:“你的感激之情是破绽,倘若我掉进了这个破绽中,我就会出现破绽,而你反而没有破绽,因此我不能掉进这个破绽中,我要等你掉进这个破绽!因此胜与败都不过在破绽的生存与消失。”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情况,这种情况从楚风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如同绕口令,可独孤败是明白的。 他明白楚风的话。 因此他望着楚风的眼神已经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尊敬。 他望着楚风道:“你的确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你或许是我遇上所有对手中最厉害的一位,也是我迄今为止最没有把握对付的一位,或许我极有可能败在你的刀下。” 楚风淡淡道:“或许我也可能败在你的剑下,不过是胜是败,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只有当我们挥出那一刀那一剑的时候才知道。” 他眯着眼中,他的眼中流露出一抹令独孤败感觉无匹辉煌的光彩,他道:“这也就是武者决斗的最大乐趣。” ——不知道胜负,这岂非本就是人最大的乐趣。 这当然也是人最恐惧的事。 未知本就是乐趣,但也是恐惧。 这点独孤败也明白,他抬起头。 太阳。 阳光不大。 有风。 微风。 在微风在阳光之下,他们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灼热,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舒适。 他望着楚风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拔刀。” 楚风道:“是的,我已经准备拔刀了。” 他望着独孤败道:“你是不是已经准备拔剑了?” 独孤败没有说话。 此时还并非约战之时,可此刻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 今天是四月十八,他是独孤败,他是楚风,他们两人已经相见,因此他们两人准备交手了。 有些事情瞧上去非常困难,但实际上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胜在一瞬间,败也在一瞬间。 生在一瞬间,死也在一瞬间。 交手也不过在一瞬间而已。 山腰。 司马乘风、剑二十三、飞剑客也已经往山上走。 他们也已经知道独孤败、楚风要交手了。 他们不想错过这场决战,因此他们上山了。 悄悄登上了做个无名的山峰。 他们远远望着楚风、独孤败。 他们没有开口,望着楚风、独孤败。 楚风、独孤败还没有交手,但他们知道这两人随时都可能交手,而分出胜负或许也就在交锋的一瞬间。 他们不愿意错过,因此此时此刻,他们的精气神都已经全神贯注,盯着两人。 盯着等待出手的刀,等待出手的剑。 初夏,阳光明媚。 正是决斗的好时候,正是杀人的好季节。 楚风望着独孤败。 他没有瞧出独孤败身上的破绽。 独孤王孙说过独孤败身上有破绽,独孤败身上的破绽就是因为神兵山庄,可他没有瞧出这个破绽。 他不奇怪。 他知道他是瞧不出这种破绽的,因为这种破绽本就是瞧不出来的,这种破绽本就是只有在交手的时候才瞧得出。 此刻他们还没有交手,因此如何瞧得出呢。 楚风脑海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他望着独孤败,他的眼中只有独孤败,他的人仿佛化作了一个世界,一个只有独孤败的世界。 天地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消失了,只有一个独孤败。 没有时间的飞逝,也没有空间的流转,只有一个人,一个仿佛自亘古以来就屹立在哪里的人。 独孤败! 独孤败望着楚风。 独孤败没有说话,他没有说出:叫姓独孤,名败,号不胜这句话。 他已经根本不用说出这句话了,他今天不愿意败,要要胜。 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剑出鞘。 璀璨的剑光如闪电般挥出。 同时,也已经出鞘了。 一柄漆黑的刀。 陈旧的破刀。 刀挥出,化作一道黑幕,一道遮天天地的黑幕。 正是白日,可天地仿佛都一片黑暗。 漆黑的刀光将天地都化作了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司马乘风、飞剑客、剑二十三的心都已经提起来,望着这次交锋,这次惊艳绝伦的交锋。 刀已出,剑已挥。 胜负又如何呢? 生死又如何呢?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第五十八章、刀剑争雄 刀、剑。 自古以来刀剑被江湖人奉为主流,迄今为止亦没有变过。 习练刀剑的人不可数计,刀剑二流诞生的可怕刀客厉害剑客也不知凡几。从古至今也不止多少刀客剑客交手过。 近百年来为世人所知的刀客剑客撄锋就已有十余次之多。 虽说百器之争并未如火如荼,可刀剑之争却从未有停止过。 独孤败、楚风这次之争并非为了刀剑之争,可却也必将记录在刀剑之争的江湖秘录之上。 刺眼的剑芒,漆黑的刀光。 剑芒如太阳般璀璨妖***亮天地。 而漆黑的刀光就如长夜一般,令天地都黯然失色,失去光彩。 刀与剑在这个无名山坡上展开了惊艳绝伦的碰撞。 ‘铮’ 一声清脆声响已经掩盖了天地一切声音。 一剑寒光十九州,剑气纵横九万里! 这一剑虽然不可能纵横九万里,可这一剑却令飞剑客阿飞都震惊不已。 这一剑并没有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 这只不过是普通寻常不过的一剑,可这一剑却已快至极致。 这一剑甚至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因此这一剑挥出之时,竟然令人匪夷所思感觉说不出的慢。 快之极致便是慢。 可在那感觉缓慢的瞬间,这剑或许已经斩断人的脑袋了。 阿飞盯着剑,眼中闪烁着光,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是用剑高手,他的剑也是江湖上公认的快剑,可此刻他却生出了一种望尘莫及之敢。 这快到极致的一剑又有什么人可以挡下呢? 他不知道,可他马上就知道了。 司马乘风不是剑客,他是刀客。 因此他投入心神注意最多得并非是剑,而是刀。 一柄破刀,漆黑如墨的破刀。 漆黑如墨的刀划出,晦涩阴沉的刀光令天地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司马乘风盯着那一刀,盯着那刀光,他从那一刀中感受到了死亡、绝望以及无奈不甘,那一刀仿佛已经蕴含了世上一切复杂的情绪。 那一刀的刀意充斥着毁灭,充斥着世人躲避但也躲避不开的负面情绪。 他并非是真正面对那一刀的人,可即便如此他瞧见那一刀却也感觉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那一刀的力量与速度都算不上极致,可那一刀的刀意却已经没有任何刀比得上了。 司马乘风望着那一刀,他甚至难以想象世上什么会有那样的刀法,怎么会有那种可怕甚至于说恐怖的刀意。 此时此刻望着这一刀,司马乘风也不能不承认,他比不上楚风。 他没有把握接下那一刀,他甚至相信倘若他面对那一刀,那就只有死亡。 有这种感觉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司马乘风一人而已,剑二十三也流露出这种感觉。 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瞧见这种刀意,他是第二次瞧见。 而且两次都是在楚风的身上瞧见,只有一点不同。 这一次这种刀意比上一次他和楚风交手的时候还要恐怖得多,此时此刻即便不是他和楚风交手,他也可以感觉到那种如同坠入地狱的绝望。 铮的一声轻响。 天地无声,万物静止。 天上地下只有这一声刀剑的撄锋。 飞剑客、司马乘风、剑二十三都盯着这一幕,他们的或许都在这一瞬间静止住了。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因为这次刀剑撄锋而消失了。 放鹤亭中。 春十三娘、上官燕的面色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已经没有飞鹤声,只有风声。 他们只能听见风声。 可此刻已经不仅仅只有风声了,还有一声‘铮’的声音。 这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春十三娘、上官燕都明白这是楚风、独孤败两人交手的声音。 上官燕是一个冷若冰霜的女人,可听见这道声音,她的面色有些苍白了,可她依旧冷静坐在凉亭中。 她的视线掠过树叶,穿过丛云瞧着远处那小山坡上。 春十三娘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直接跳了起来,盯着远处几乎只能瞧见两个黑点碰撞的山坡。 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忍不住要跑到那山坡上,亲眼瞧一瞧楚风、独孤败的撄锋。 但她还有理智,因此她没有动。 她知道此刻就算跑过去,独孤败、楚风的交手一定结束了。 何况即便独孤败、楚风的交锋没有结束,她也不应当去。 春十三娘明白这一切,因此还在放鹤亭。 独孤王孙已经站立起身,他也盯着远处正在交锋的独孤败、楚风。 他也什么都瞧不见,可视线却盯着那方向。 天地一片寂静。 可春十三娘的声音在这寂静中响起了。 春十三娘望着独孤王孙道:“你认为独孤败一定会败?” 独孤王孙沉默。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但独孤败应当要败。” 春十三娘张了张口,她还想再问,可瞧见独孤王孙那张愈加苍老的面庞,她还是闭上了嘴巴。 此时此刻就算问也没有用,现在她只能等待这场对决结束。 上官燕也是如此。 因此春十三娘闭上了嘴巴。 放鹤亭只有铮的声响远远传来。 山坡上。 楚风、独孤败已经交手了七招。 独孤败除了二十一剑,楚风挥出了十八刀。 无论独孤败也好,楚风也罢,他们都不能不承认对手是一名极其顶尖的高手,可他们也不能不清楚不管如何他们都要击败眼前的对手。 他们的出手绝没有任何留情余地。 甚至于他们出手招式即便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一切的一切只有在交锋的时候才明白。 飞剑客、剑二十三那、司马乘风观战, 他们将这场决斗瞧在眼中,因此他们无论是谁也不能不承认,无论独孤败也好还是楚风也罢,两人都算得上极其可怕的天才。 电光火石般的交锋之中两人的反应招式变化,速度力量的掌控都已是炉火纯青,只可惜马上这场精妙绝伦的对决就已要结束了。 楚风再一次挥刀,独孤败再一次挥剑。 漆黑如墨的刀,如匹练一般的剑。 刀挥出,剑也挥出。 又一次黑与白,黑暗与光明,死亡与生机的碰撞。 唯一不同这次碰撞终于分出了胜负。 黑暗的光掩盖天地。 漆黑的刀光,如墨的刀光。 刀光如闪电一般,吞没了剑。 天地间只有一把刀,一把漆黑如墨的刀。 破刀。 破旧的刀握在楚风的手中,指着独孤败的胸膛。 因此独孤败败了,真正的败了。 第五十九章、问心 第五十九章、问心 刀已经指向了独孤败的胸膛。 可独孤败没有死。 楚风没有杀独孤败,可独孤败真正已经败了,第一次败了。 刀,破刀。 楚风握着刀。 他瞧了独孤败一眼,刀已回鞘。 他已不去望独孤败了,独孤败已经败了。 剑二十三、司马乘风、飞剑客都已经知道独孤败已经败了,可他们瞧不出独孤败为何败。 刀剑撄锋最后一瞬间他们都瞧在眼中,可他们瞧不出独孤败为何败。 他们都是当世极其顶尖的高手。 因此他们瞧得出独孤败、楚风的刀剑几乎可以同时间刺进对方的身体。 楚风的刀没有刺进独孤败的身体。 独孤败的剑也没有刺进楚风的咽喉。 可独孤败的确已经败了。 漆黑如墨的刀还在楚风的手中,可剑已经不在独孤败的手中了——剑已经插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剑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剑二十三、司马乘风、飞剑客距离独孤败、楚风极近,可他们也瞧不出为何独孤败的剑掉落在地上,他们瞧不出独孤败为何败了。 独孤败败了,不仅仅只有剑二十三、司马乘风、飞剑客知道而已,独孤王孙、春十三娘、上官燕也已经知道了。 可他们并不太好奇独孤败为何败。 他们只庆幸一件事:楚风没死,独孤败也没有死。 至于胜负成败,又何须在意呢? 春十三娘不在意,上官燕也不在意,独孤王孙也不太在意。 独孤王孙可以肯定独孤败已经败了。 他瞧不清那一战,可他知道独孤败已经败了。 ——败而不死已是极其难得了。 只有败而不死在面对叹希奇时才有机会可以胜。 若不败,又如何有胜? 他望着已经起身的春十三娘、上官燕道:“你们要去瞧楚风?” 春十三娘停下脚步。 她瞪着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睛,望着独孤王孙:“你认为我们不应当去瞧楚风?” 独孤王孙微微一笑,慢慢坐直起身,立在放鹤亭中,望着山间云雾道:“你们应当去瞧一瞧楚风,可楚风已经不想瞧你们了。” “为什么?”春十三娘感觉不可思议,可不能不信。 她知道独孤王孙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独孤王孙淡淡道:“因为他认为自己击败了一个本不应当可以击败的人,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又已经踏出了一步,只可惜他却不太高兴,此时此刻他绝不愿意见任何人,即便是你和上官侄女。” “为什么?” “因为他毕竟是名刀客,一名真正的刀客。”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光道:“我明白他那种复杂的情感,因为我曾经也经过那种事情。” 春十三娘、上官燕没有怀疑。 当她们知晓独孤王孙二十年前的事迹以后,就不能怀疑眼前这位以神兵山庄庄主闻名天下的老人了。 独孤王孙没有望春十三娘、上官燕,瞧着那道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的黑点,冷静道:“何况他要前往刀楼,此时此刻他绝不愿意见任何人,即便是你们也是如此。” 春十三娘、上官燕闭嘴,无语。 半晌,春十三娘、上官燕先后离开问剑峰,过碧水湖,消失在神兵山庄。 春十三娘担心楚风,上官燕也担心楚风,但她们也相信楚风,何况她们从来不是一个倚靠男人或者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 她们离开了神兵山庄,她们并没有去找楚风。 她们有太多自己应当做的事情了,已经没有时间去找楚风。 ——若有缘,即便相隔天涯亦可相见。若无缘,即便身在一镇也难以相逢。 春十三娘走了,上官燕走了。 上官燕带着小草乘着马车离开的。 神兵山庄的事情已经了解,她必须先赶回家里禀报此事。 没有留恋,没有迟疑。 相见便见,不见便不见。 楚风在一间小小的酒馆中坐了下来。 他已经胜了独孤败,可他并不快乐。 他最大的快乐并非是击败对手,成为天上地下第一高手。他最大的快乐只不过是遇上棋逢对手的人,他最大的喜悦只不过在于挥刀的一瞬间,那不在乎生死胜负的一瞬间。 那才是刀客的快乐。 可那并非是楚风的快乐。 楚风是刀客,可刀客不等同于楚风。 他击败了独孤败,但并不快乐,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沉郁。 这次一场棋逢对手的对决。 可交锋的最后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已经错了。 独孤败的确已经败了,可不是败在了自己的刀下,而是败在了神兵山庄,败在了传承了三百四十一年的神兵山庄。 最后一瞬间独孤败明白自己不明白。 可当一名剑客在挥剑的时候明白自己不能败,明白自己不能死的时候,那他的剑法就必然乱,剑法一乱,必然要败。 甚至于必然一死。 破旧的刀也可以杀人。 特别是这柄刀握在楚风这等杀人如切菜的超级刀客手中。 楚风没有杀独孤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杀独孤败。 他有一千个一万个杀独孤败的理由,可他知道那一刀绝对不能挥下,正如同他知道自己的刀绝对不能斩断自己的脑袋一样,至于原因,没有人可以说得清楚。 他只知道那一刀绝对不能砍下。 桌上有三碟小菜,一壶苦酒。 他没有喝醉,他只喝了一口。 “独孤败啊独孤败,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千万不要令我失望啊!” 楚风将酒饮下。 下次,独孤败是不是还有机会和他交手呢? 他不知道,但他希望独孤败不要死在叹希奇的剑下。 客人已走,神兵山庄又已经恢复了宁静。 已经过去了三天。 独孤王孙在放鹤亭见到了独孤败。 这是自四月十八决战之后,他第一次见到独孤败。 今天独孤败的身上没有带剑,可他的眼中有剑,人如剑。 他听见了独孤王孙的声音,转过身对独孤王孙点头道:“父亲。” 独孤王孙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问道:“你是不是明白了?” 独孤败点了点头,道:“天下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一字:痴,痴于剑,方无杂念,方为剑客。” 独孤王孙道:“如今你可痴于剑?” 独孤败道:“明心出剑,出剑无悔。” 独孤王孙挥手道:“好,你可以去了。” 独孤败拱手:“是,父亲。” 第六十章、五十四与段八方 第六十章、五十四与段八方 五十四,是个人,不是数字。 五十四原本不叫五十四,世上很少有人会为自己起名五十四。 五十四原本叫五十三、五十二、五十一甚至于一。 可五十四绝对不叫五十四。 因为五十四虽最近这段时间出现的。 苍茫大陆有七个大国:秦、唐、晋、宋、齐、楚、魏。以及不可数计小国。 七国之中以秦、唐、晋势力最大,呈现三足鼎立,囊括天下之局面。 如今这五十四并没有出现在秦、唐两国,而是出现在了晋国。 没有人知道五十四为什么会出现在晋国,可有一点不少人都知道五十四出现那就一定有人会死:或贪官污吏或流寇盗匪或普通不过的黎民百姓甚至极可能是达官贵人。 迄今为止五十四动手了五十三次,杀了五十三个人。这五十三个人来自于天下各地甚至突厥也蕴含其中。 至于五十四为什么要杀那些人,没有人知道。 不过并不妨碍江湖朝堂天下给五十四按上了一个除暴安良的好名声。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欢迎五十四出现,因为每次五十四出现都要死人,死人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倘若他要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那更就不太愉快了。 如今五十四再一次出现在浔阳自然是要杀人的。 可他要杀得人是谁呢? 段八方身高七尺九寸,一身铜筋铁骨十三太保横练,外门功夫之强,天下无人能及。 段八方今年五十一岁,三十岁就已统领锦海以北七大门派、四十二寨,并遥领齐豫四大镖局的总镖头,声威之隆,一时无俩。 他无疑是晋国武林极其厉害的人物。 他的武功或许算不上晋国第一高手,可身份地位在晋国江湖却没有几人比得上。 江湖传言此人本为佛门一际云川弟子,不知为何被一际云川长老赶出了佛门,但至于具体如何没有几人知道,但每个人都明白段八方在晋国武林之中的地位的确没有多少人可以及得上,胜得过段八方的人更没有几个人。 四海酒楼不是晋国最大的酒楼,但四海酒楼的名气却也不少,据说四海酒楼是晋国第一富人沈无金的产业,布置奢华,服务周到热情,无论什么服务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因此自然而然酒楼的收费自然就比其他的地方贵上十五六倍,因此这里自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来的地方,只有非富即贵的人才有机会来这里消遣一番。 赵德胜是浔阳城四海酒楼的老板,当他得知了段八方要来四海酒楼做客的时候,他立刻就去芳华楼请了十七八个漂亮而且懂得伺候人的姑娘前来伺候。 在浔阳城做生意,自然不能不了解浔阳城的局势。 段八方虽然不是官门中人,但绝对算得上是浔阳城江湖道上的一号首脑,他是不敢得罪的。 因此他的招待服务远远比其他大部分时候都热情得多,即便许多权倾天下的大臣将军们来了也绝对不会不满意。 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亲自料理的,一切都如常进行,绝不可能出现一丁点以外。 可在段八方来到四海酒楼的一个时辰前,段八方的两名亲信前来令赵德胜将所有的布置都撤下去,只留下厨房大师傅以及两名仆从即可。 两位趾高气扬的卫士以一种令赵德胜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道:“违令者死。” 赵德胜平生以来不知道听过这句话多少次了,他的大老板是晋国第一富豪沈无金,因此基本上每次听到这句话,他都喜欢大笑以示讥讽,可这次他是笑不出来的。 以段八方的身份地位说出这句话,浔阳城上下绝对没有任何人敢将这句话当作玩笑。 因此原本热热闹闹的四海酒楼立刻就门可罗雀了。 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自然是段八方的两名亲信。 两人守在门口,这期间有人闯进四海酒楼。 因此闯进四海酒楼的人已经不是人了,倘若有人可以瞧见鬼,或许可以瞧见那两个在四海酒楼前盘旋的鬼魂。 两具尸体直挺挺的扑倒在四海酒楼前。 赵德胜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流了。 他望着那一具被刺穿咽喉,一具戳穿胸膛的尸体。 两具原本熟悉不能熟悉的客人尸体。 赵德胜感觉心无匹发凉。 这两位客人自然是浔阳城内颇有面子和权势的人,能够进入四海酒楼做客的人,本事自然不小。 可这样两个人就这样随随便便杀了,这种事情浔阳城中并不常见。 赵德胜知道段八方,他知道段八方是浔阳城内首屈一指的人物,但他也知道段八方极少愿意得罪江湖同道,如此干脆利落得罪人的事情,段八方并没有干多少次。 可为什么段八方会忽然做出这种得罪江湖同道的事情呢? 赵德胜肯定一件事:四海酒楼一定要发生大事了。 一群人在四周围观,可没有那个人再赶靠近四海酒楼了,即便是老板赵德胜也躲得远远得。 段八方的命令浔阳城中自然没有几人敢违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太阳偏西的时候,段八方出现在四海酒楼。 四位身强体壮的魁梧大汉抬着段八方出现在四海酒楼的。 段八方瞧上去依旧威武霸气,看上去身上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焰,可一向眼力过人的赵德胜却瞧见段八方的面色沉了下来。 段八方性情残忍为人冷酷,但喜欢笑! 无论遇上什么事情,段八方都会笑,他还记得有一名仇敌以段八方的儿子威胁段八方,段八方是笑着杀死自己的儿子,而后将那名仇敌的脑袋斩下。 可这样一个喜欢笑的人,如今笑不出来,这岂非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赵德胜愈来愈肯定段八方遇上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或许比以往任何一件事都要棘手麻烦的多。 可像赵德胜这样的人,又能遇上什么样棘手的事呢? 赵德胜自然是不知道的,段八方也自然不可能将这件事告诉给赵德胜。 在段八方看来赵德胜并没有资格令他说出这件事。 段八方的心中的确有事,他脑海中装着一个数字:五十四。 这不仅是数字,也是人! 一个名叫五十四的人。 今日他会出现在四海酒楼就是邀请人对付五十四。 他一定要杀了五十四,他绝对不能让五十四变成五十五,倘若五十四变成了五十五,那他就只能去死了。 段八方还不想去死,因此来到了四海酒楼。 可客人还没有来。 第六十一章、常笑 第六十一章、常笑 客人还没有来,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段八方已经有些生气了。 自从统领了锦海以北七大门派,四十二寨以后,段八方就已经很少等人了,可这次他偏偏又不能生气,只有在四海酒楼中等着。 今天在四海酒楼做客的人或许身份地位都比不上段八方,但武功造诣决不再他之下,而且其中还有一人精通非常奇妙的本事,因此他只能等,无论如何都要等三位客人来到四海酒楼。 厨房的大师傅们已经将酒菜都已经做好了,但没有段八方的命令没有任何人敢将酒菜送上来,可段八方的桌上还是有壶酒,一壶多年前得到得陈年佳酿。 酒名苦味酒,据说已经窖藏了八十一年。 这酒在美酒排名中虽然算不上天下第一,但绝对算得上世上罕有的绝世佳酿。 酒在眼睑,可段八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甚至瞧都没有瞧这壶陈年佳酿半眼。 段八方是喜欢喝酒的人。 半个月前他每天至少要喝上两三斤好酒,可也就在半个月前,也就在四海酒楼和北方七大门派掌门人以及四十二位寨主喝完酒以后,他就发誓不能再继续喝酒了。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知道得人并不少。 因为当日段八方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三个数字。 五、十、四. 这三个字写得并不算远,因此任何人都可以瞧得出这三个数字其实就是一个数字:五十四。 正是因为这个数字是五十四,一向喜欢笑得段八方笑不出来,那张脸瞧上去简直被毒蛇咬了一口,全身似乎都乌黑如墨,一双眸子中似乎流露出一种既痛苦又刺激的光芒。 随后半个月,豪华气派的段府进进出出了不少人,可段八方从未在离开过段府,许多拜访段八方的人甚至根本上都没有见到段八方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五十四这个数字仿佛如同魔咒一般困扰着段八方。 直到今日段八方似乎终于破解了这个魔咒,走出了府邸,出现在四海酒楼。 太阳西陲,客人依旧未至。 门口却已经聚集了大批大批的人了,这些人之中自然没有那个赶闯进四海酒楼,毕竟门口两具鲜血都已经快流干染红了地面的尸体无时无刻在警告他们一件事——这里是禁地,闲杂人等闯进杀无赦。 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如同两头石狮子立在门口的两位侍卫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幽光,他们冷冷说了一句:走。 一句话,一个字。 但所有人都已经开始走了,即便是门口的侍卫都已经开始走了,他们离开了门口,到了对面已经关门的商铺门口。 他们依旧笔直立着,如同两头石狮子。 浔阳城内段八方的命令甚至等同于天子圣旨,有时候比圣旨还管用得多,没有任何人敢违背。 可众人虽然走,但余光却忍不住往回望。 只要还有些眼力的人都是可以瞧得出两位侍卫说出那个字的时候,语气虽然生冷眼神虽然坚定,但身体却已经情不自禁开始颤抖了,似乎已经遇上了一件极其恐怖极其可怕的事情,瞧见了一位极其厉害的人物。 光线已经暗了下来,不少人瞧不清楚,可依旧有人瞧清楚了,因此有人回头瞧了。 因此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瘫软在地上走不动路了,街道上忽然出现了冲天火光,碧绿色的火光。 光芒冲天闪过,火光中一道沙哑阴冷的声音响起。 “段八方。”声音落地,火光就已经出现在四海酒楼前。 只有火光却瞧不见人,只有幽碧的火光立在四海酒楼前。 这是人还是鬼? 没有人知道。 段八方已经站起身来。 他如铁塔一般立在二楼窗户前,盯着那团幽碧的火光。 段八方的面上依旧如精美的瓷器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心里已经松了口气道:“你来了。” 幽光闪烁却已有人声响起:“只有我来?” 段八方道:“你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是吗”幽光发出一声更加阴冷刺耳的声音,可声音落下,人又如一阵风一样飘入四海酒楼。 非常不可思议,火光飘入四海酒楼,但四海酒楼依旧如常,并没有燃烧的迹象。 难道这人可以控制火焰? 四周的人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两位侍卫也自然是不敢问的,他们在此立在门口,又似乎变成了两尊石狮子了。 豪华气派的四海酒楼虽然依旧冷清,可冷清的四海酒楼上至少已经多了一个人。 是人不是火。 人会走路,可火不会。 这团幽碧的火焰是走上四海酒楼的。 这人走上了四海酒楼出现在段八方面前,就随随便便将幽碧的火焰脱了下来。 火焰上的光芒渐渐消失,最终化作一件衣服,一件幽光闪烁的衣服。 段八方盯着眼前这位瘦削如柴的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这么些年你好好的人偏偏不做,却选择去当鬼。” 这人瘦骨如柴,中等身高,可一双手却奇大无比。 任何人瞧见这样一个人,在瞧见这样一双手都不可思议,很难相信这样一个随手都可能被风吹倒的人身上竟然会长出这样一双大手。 他的手至少是寻常人的一倍大。 他的后背斜插着一把剑。 他的剑也很奇快,普通武林人士的剑至少三尺,一寸半或两寸宽,可他的这柄剑虽然也有三尺长,可宽不过一指间距,这柄剑简直已经并不算剑了,而如针。 一根非常长的针。 可这的确是一柄剑,这样一双大手握住这样一柄窄剑,这种极其不可思议极其不协调的事情偏偏匪夷所思的出现了。 这令人感觉不可思议,可却又是事实。 瘦骨如材的中年人眼中闪过一抹幽光,身上仿佛流转着一种令人心惊的鬼气,他盯着段八方冷哼了一声道:“明明是一头鬼,可偏偏要装作人,你自己难道也不好笑?” 段八方皱了皱眉,冷声道:“常笑,我今天请你来不是来和你说笑的,我只是要告诉你一件你一直都想知道人:五十四。” 常笑虽然叫常笑,可并不喜欢笑,他很少笑,可听见段八方这句话,他那充斥着森冷鬼气的面孔愣住了,虽然流露出了笑意,大笑起来。 “已经五十四了,这速度可真是一点也不慢啊。” 段八方静静望着常笑,望着这位针雨剑常笑,他的心已经渐渐定了下来,还有两个人,他还要再等两个人。 ‘呼呼’ 忽然天地间出现了一阵飓风,墨云翻涌,天地仿佛在一瞬间漆黑如墨了。 ‘叮叮叮’ 此时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性情如鬼阴鸷邪魅的常笑以及勇猛冷酷的段八方面色同时色变,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复杂神色。 常笑眼中浮现出了幽光,盯着段八方道:“你竟然也请了他?” 第六十二章、刀魔冷轩辕 风声更急,铃声也更急。 叮叮叮声音响彻不停,常笑的面色更加难看,一双眸子中的鬼气也愈来愈中。 段八方面无表情道:“狂刀冷轩辕一直都想瞧一瞧这位五十四先生,我不能不请他。” 常笑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笑意,道:“我看不是你不能不请他,而是你害怕自己一定会死在五十四手中,因此才只能请他吧。” 声音落地,一声豪迈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 声音豪迈而张狂,语气中甚至流露出肆无忌惮的意味。 “他若是不怕死,又如何愿意将才纳入房门的小妾献给老子享用?” 浔阳城中没有任何人敢如此对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段八方如此说话,可常笑、段八方两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 砰砰两声。 两具尸体丢在段八方面前,一位身高九尺如天神一般魁梧的大汉持着一把阔刀慢悠悠的登上二楼,望着段八方、常笑。 段八方瞥都没有瞥地上那两具忠心耿耿护卫他的手下一眼,对于段八方来说,无论什么人只要是死了,那就是死人,就算是他的亲儿子死了也一样都只能算是死人。 不过他的亲儿子并没有死完,而且他的手下也是不可能死完的,因此他一点也不伤心一点也不介意。 段八方瞧也没有瞧地上的尸体,直接将桌上哪壶好酒递给大汉,淡淡道:“只要今日我不死,就算你要我浔阳城的半壁江山我都不介意,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冷轩辕拿着酒,一双桀骜不驯的眸子闪过一抹野心的光芒,盯着段八方瞧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走到段八方、常笑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讥讽道:“老子虽然很看不起你,但实在不能不佩服你带上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 段八方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依旧一点也不生气,平静道:“倘若你的家里用了三四十个老婆,或许你也会和我一样,如果你不介意我们甚至可以换老婆用一下。” 冷轩辕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那只骨架粗大有力的手握住了腰间上的那把刀,盯着段八方冷冷道:“你敢?” 他盯着段八方,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冷轩辕眼中的冷意,他们甚至瞧得出冷轩辕并非瞧着一个人,而是瞧着一只鬼。 段八方语气依旧温和平静,道:“我不敢,我当然不敢。” 段八方实在是不敢的,他绝对不敢得罪冷轩辕,无论过去现在还是以后都不敢得罪冷轩辕。 他宁愿得罪针雨剑常笑,也不愿意得罪冷轩辕。 在他看来冷轩辕比常笑要可怕得多。 段八方拍了拍手,早就已经待命的仆人立刻将酒菜送了上来。 四海酒楼一向都有人在伺候着,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吃饭喝酒,那就一定至少有两个手脚灵便能说会道的仆人伺候,可今天没有。 仆人们端上酒菜以后就立刻下去了,没有任何人逗留。 段八方没有开口,冷轩辕,常笑就已经随随便便开口大吃了起来。 冷轩辕吃了一只鸡爪才盯着常笑道:“你也要对付五十四?” 常笑冷冷一笑道:“你这个和五十四没有仇的人都可以对付五十四,难道我不能对付他?” 冷轩辕哈哈一笑,任何人都可以瞧得出他对不苟言笑的常笑的太多比段八方好上不少。 冷轩辕望着常笑道:“你这句话说得实在在理,不过有一点你错了,我不是来对付五十四的,我只是来瞧一瞧他的刀的,这些年来这鸟人一一把刀纵横天下,杀得七国上下闻风丧胆,但没有任何人瞧过他那柄道,老子也算得上鼎鼎大名的刀客,实在不服气,因此老子这次一定要瞧一瞧他的刀。” 常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淡淡道:“就连覆雨刀浪震天都已经成为五十四刀下的一刀刀痕,何况旁人?” 冷轩辕为常笑倒满了酒,冷冷道:“浪震天,呵呵,昔年浪震天的覆雨刀的确惊艳天下,只不过这个老家伙后半辈子将刀上的功夫全部用刀了床上去了,都说只有耕不坏的田,没有累不死的牛,他这头老牛已经老得不像话了,死在五十四刀下岂非稀松平凡,何况这次我们面对的五十四可不是他们面对的五十四。” 常笑一怔,望着冷轩辕道:“难道和第三个人有关?”他瞥了一眼段八方。 冷轩辕哈哈大笑,指着段八方大笑道:“这小子满肚子阴谋诡计,这点我都不能不佩服他,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可以请得动天机子这个老家伙。” 常笑一愣,道:“天机子?可是号称算无遗策的天机子?” 冷轩辕道:“算无遗策不算,不过却可以算得上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机子。” 常笑皱起了眉头道:“此人是道门弟子,一直身在大秦被秦王奉为帝师,又如何会出现在浔阳?” 段八方淡淡道:“大秦又不是幽冥地狱,不是不可以回来!帝师又不是天堂,自然也是可以回来!你莫要忘记浔阳可是天机先生的祖籍。” 冷轩辕淡淡道:“天机子的确已经回到浔阳了,而且我在路上已经瞧见天机子了,而且他说他已经知晓五十四真正的身份。” 言语落地,段八方、常笑都愣住。 半晌他们才回过神来。 他们都是心思阴沉之辈,可此时此刻却震惊住了,他们有些匪夷所思,五十四的真正身份一直是困扰天下人的难题,竟然已经被天机子知晓。 不过他们也不太诧异。 天机子自称天机子,那自然就有过人的本事。 一片寂静中,有脚步响起。 非常轻飘飘的脚步,可只要四海酒楼有声音就自然是瞒不过常笑、冷轩辕、段八方这样的顶尖高手。 冷轩辕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道:“来了。” 来了,天机子已经来了。 段八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抹兴奋。 针雨剑常笑、刀魔冷轩辕、算无遗策天机子,再加上他。 段八方绝不相信五十四还可以变成五十五。 现在他只对一件事有些好奇。 一直困扰江湖的五十四身份究竟是谁呢? 第六十三章、五十四的身份 第六十三章、五十四的身份 天机子是道门弟子,可具体属于道门那一门哪一派却是没有几人至少,甚至有人认为天机子根本不是所谓的道门的弟子,道门弟子的身份只不过天机子的掩护而已。 对于天机子的身份来历,众说纷纭,没有准确定论,可有一点却是所有人都知道得事实:天机子曾被大秦秦王奉为帝师整整七载,在大秦帝国仅在上将军白起、丞相甘龙之下,可以算得上位极人臣。 可又有什么人想象得出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帝师竟然甘愿抛弃荣华富贵,退隐山林,而且来到秦国敌国晋国的浔阳隐居呢?最不可思议的是一向乖张暴戾手段狠辣果断的秦王竟然没有任何阻拦。 这其中的谜题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可以揭露,可有一点段八方、冷轩辕、常笑都知道得:天机子的确已经来了。 迟缓的脚步,发白的麻衣长衫,白如霜雪的长发用一根木棍扎着,长相气度都其貌不扬的天机子就这样出现在了段八方、冷轩辕、常笑三人面前。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长相甚至有些丑陋,为人也没有任何气质的老者竟然就是曾经的大秦帝师天机子。 可即便不相信,也不能不相信,眼前这位看上去和普通市井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正是天机子。 几乎没有区别,但并非没有一点区别,至少从表面上看天机子的那双眸子并没有寻常老者眸子的浑浊,也并不闪烁着精芒,更不浩瀚如巨海,可却清澈得见底,简直就如同一面镜子。 无论任何人瞧久了那双眸子,仿佛都可以从那双眸子中瞧见自身的倒影一样。 段八方、常笑以及冷轩辕都曾在机缘巧合之下瞧见过天机子,其中冷轩辕和天机子更是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因此他们知道眼前这位步履迟缓的老者正是天机子。 段八方的脸上原本已经露出了笑意,常笑也已经准备站起身,冷轩辕更是已经迈步向着天机子走去,可此刻三个人都停下了动作。 天机子到来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来得人并不仅仅只有天机子一个人。 天机子身后还有一个人,一个年轻冷峻浑身上下充斥着肃杀之气的人。 段八方、常笑都是严厉过人心细如发之辈,他们瞧见那个年轻人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年轻人是一名杀手,而且是一名武功造诣不弱的杀手,而且手下绝对不知沾惹了一条或几条人命。 段八方、常笑都是老江湖,他们的判断从未出错过,这次也相信绝对不会出错。 他们不约而同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次聚会本是他们四人的聚会,天机子一向守规矩,怎么可能会带人来? 一个念头在众人的脑海中闪过,冷轩辕的手下意识握住了刀柄,常笑的手也几乎要向着腰间那柄细如针的针雨剑摸去。 他们死死瞧着那个冷峻肃杀的年轻人。 自走上四海酒楼出现在段八方等人面前,天机子就神情木讷,没有表情,可面对如今那无匹肃杀的气氛,天机子却笑了起来。 他送爱了常笑、冷轩辕、段八方一眼,淡淡道:“他不是五十四,倘若他是五十四恐怕我就已经来不到这里了,他不但是五十四,而且也是来和我们一同对付五十四的。” 他眯着眸子,一双清澈如铜镜的眸子忽然闪过了一抹狡黠而玩味的光芒,道:“而且他是知道五十四真正身份的人。” 言语落地,众人不由吸了口凉气。 五十四年纪多大,籍贯在哪里,姓名是什么?喜好是什么、生活习惯如何?这些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些也是迄今为止许多人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探究的难题。 为此江湖上下也不知道多少名家巨富商贾耗费不可数计的黄金白银以及难以揣度的人手去调查这个人这些事,可得到得只不过是五十四坐下的五十三起足以令江湖上任何人胆战心惊的答案。 每一件血案至少有一条人命。 而且众人还从这些血案之中得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规律。 随着血案的次数上涨,一不但已经变成了如今的五十四,而且做出的案子也越来越大,对付的人也越来也可怕,位置也越来越高。 如今的五十四瞄准的人正是浔阳一带当之无愧大龙头的段八方,这是足以在晋国叱咤风云的江湖大豪。 冷轩辕的眼睛已经开始发光,他瞪大眼睛,身上流露出如虎豹猛兽般凶残暴戾的气势,盯着这位冷峻青年人,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五十四是谁?” 冷峻青年人一点也不闪避冷轩辕那恐怖的气势,直视冷轩辕的眸子,以一种没有任何语气的冷淡声音道:“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你若再敢以这样的口吻对我说话,我可以保证你可以瞧见你脑袋被我摘下来。” 冷轩辕愣住了。 他望着冷峻青年。 冷轩辕也不知道有多久敢对他如此说话了,他下意识愤怒起来,可念头才在脑海中闪过,冷轩辕顿时瞳孔猛缩。 握住刀坚如磐石的手颤了一下。 他道:“无十三,你是不是就是无十三?” 冷峻青年闪过一抹诧异,冷笑道:“你知道我?” 冷轩辕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他望着无十三道:“近年你虽然只杀了一个人,但如今你却已经当之无愧的紫衣楼第一杀手了,我如何能不知道你。” 无十三,这绝不是个很有名的名字,段八方、常笑根本没有听说过。 这并不怪他们孤陋寡闻,只是因为无十三是十九天才出名的。 十九天前他击杀了一个极其了不得的人物,此人是七大门派之一真武派的长老,名沈秋白。 沈秋白被誉为真武派四大剑客之一,剑法造诣之高世所罕见,特别是一手两仪剑法,攻守兼备,被誉为守如铜墙铁壁,攻如冲天巨矛。 可就在前些日子无十三在十六剑之内击杀了沈秋白。 此时一处,江湖上下纷纷奉无十三为紫衣楼第一杀手。 这件事正是在真武山附近发生的,如今还并未传扬开来,冷轩辕会知道这件事,只是因为有一个曾在真武山的好友告知而已。 冷轩辕深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听说你们紫衣楼在郢都发现了上一代第一杀手蓝魔,故而知晓狂刀楚风的下落,你不去追杀楚风,而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 言语戛然而止。 天地忽然充斥着凉意。 无十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道:“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五十四是谁了?” 段八方深吸了口气,盯着面上笑意更加玩味的天机子道:“楚风?难道五十四就是楚风?” 天机子捻须笑道:“是的,五十四正是楚风,楚风正是不败狂刀楚风。” 第六十四章、我来了 第六十四章、我来了 夜深,夜已深。 繁华的浔阳依旧繁花似锦,宽阔而平整的长街上已经灯火通明,街头巷尾依旧还有不少商贩在贩卖着吃的喝的玩的,四海酒楼四周热闹非凡,无论什么人也想不到今天这里会有至少一具尸体躺下。 楚风带着斗笠,绑着长刀,走在长街上。 人民都已经吃完了完善,带着孩子夫人在街上游玩闲逛,街道上欢声笑语,只可惜这些欢声笑语和楚风没有任何关联。 楚风依旧是楚风,那个无牵无挂的楚风。 他那顶巨大的斗笠将他隔离在灯光之下,也隔离在喧哗与寂静之间的死寂之中。 一袭黑衣麻布,一顶斗笠,一把阔刀,一个人,向着四海酒楼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段八方已经请人对付他了,而且对付他的人都是称霸一方的呵呵游侠刀客名人,其中最难缠的应当就是老谋深算的天机子。 一身外门功夫臻至绝巅少有人及的段八方、针雨剑常笑、刀魔冷轩辕以及紫衣楼最近崛起的第一杀手五十三,这些人的资料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对于这些人楚风一点也不陌生,可对于天机子,他知道得可并不算太多。 可他已经知道五十四是楚风,楚风是五十四这件事已经被发现了,这也意味着他以后的麻烦更大了。 可不管如何他都要去四海酒楼,割下段八方的项上人头。 四海酒楼一片寂静,四周却充斥着欢声笑语。 寂静的四海酒楼内灯火通明,酒菜齐备,可却已经没有一人开口言语了。 半晌,段八方才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段八方准备将酒饮下肚,可在即将饮下肚的时候,段八方控制住了自己——今天不管如何他是绝对不能饮酒的,不管如何他的脑袋都要绝对保持清醒,他绝对不愿意去死,绝对不愿意让五十四变成五十五。 因此段八方将酒杯放在桌上,望着笔直如长枪而立的无十三,也瞥了一眼老态龙钟的天机子道:“五十四就是不败狂刀楚风可有什么证据?” 冷轩辕、常笑也瞪大了眼睛。 特别是冷轩辕的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粗狂的眉毛皱成了川字,死死盯着天机子。 天机子淡淡一笑,走到段八方、冷轩辕、常笑三人身边那空余的座位上坐下,喝了一杯段八方斟满的小酒,以一种一贯略带沙哑而衰老的声音道:“我自然可以肯定,倘若不能肯定,那今日我就不会来见你们了——事实上但凡是楚风出现的地方就必然有五十四出现,倘若仔细去寻觅就可以发现这两者之间的规矩,只不过没有人想得到一向喜欢招惹麻烦的不败狂刀楚风竟然还有五十四这个骇人听闻的身份,可不管如何我终究还是找到了他。” 他说着,一双眸子射出了一抹刺眼的光。 段八方皱眉望着天机子道:“前辈也在找五十四?” 天机子淡淡道:“你可还记得五十四成为第九的时候做过的一件事?” 段八方不假思索,他将五十四的一切资料都记在心中,他道:“他杀了道门德风古道一名为陈道真的弟子。” 天机子冷冷打断了段八方的言语,道:“他也不是我什么人,只不过是我的孙子而已。” 他的言语虽然平淡,可无论什么人都可以感觉那淡漠的言语之中恐怖至极的杀机。 显而易见天机子和五十四之间的仇恨一点也不逊色于任何人。 冷轩辕亦冷哼的一声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五十四就是楚风,那我们自然可以从楚风的刀法之中寻出如何对付楚风的法子,因此今日绝非时楚风杀人之时,而是楚风伏诛之日。” 一声冷笑却响起。 无十三冷声一笑。 冷轩辕拍桌而立,望着无十三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十三望着冷轩辕冷冷道:“我也没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在说你头大无脑而已。” 冷轩辕眼中闪过一抹杀机,一手握住腰间阔刀,盯着无十三道:“听说你是紫衣楼当代第一杀手,老子倒想瞧一瞧你究竟有多么大的本事。” 刀已经在手,恐怖的刀势已如潮水一般席卷开来。 无十三面色微变,可眼中依旧不见退避之色。 他虽然不是故意得罪冷轩辕的,可无十三言语向来不口下留情。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天机子轻轻拍了一下桌面冷冷道:“倘若你们不想死在楚风的刀下,就闭上嘴!”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淡漠,可语气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即便桀骜不驯如冷轩辕、无十三也不敢反驳。 天机子慢慢站起身,视线从段八方、冷轩辕、常笑以及无十三四人中间扫过,才慢慢开口道:“无十三虽然傲气了一些,但他说得却是实话,倘若想要从楚风的刀法上寻出破绽,那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迄今为止似乎没有几个人瞧见过楚风的刀,但凡瞧见过楚风刀的人,都已经死了。” 常笑眼中一闪而过幽光:“昔年紫衣楼第一杀手岂非没有死?” 无十三瞥了常笑一眼,道:“那不过在数年前而已,如今楚风的刀法早已经今非昔比,九个月前,他甚至上华山和华山派掌门交手,而且全身而退,又在数个月前,他又亲上神兵山庄,最终全身而退,你认为他的刀法能和数年前相比?” 常笑闭嘴、冷轩辕也闭嘴,段八方和他们一统望着天机子。 天机子瞥了一眼窗外的灯光,沉声道:“楚风的刀法绝对算得上无懈可击,可纵观他以往战绩,他的人有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段八方忍不住开口问道。 天机子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意,道:“自信,他实在是一个无匹自信的人。” 自信?这也算破绽? 走过灯火通明的长街,楚风来到了四海酒楼。 一楼没有灯光,只有二楼还有灯火。 四海酒楼内寂静无人,寂静无声,楚风对着四海酒楼瞧了一眼,忽然沉声道:“段八方,我来了。” 声音落地,楚风就已经跨进了四海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