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锦》 第001章 春来花开 又是一年春来时,燕啄新泥,柳抽绿蕊,桃吐芬芳,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生机盎然景象。 在这一片姹紫嫣红中,一身素白装扮、神色悲凉的戚锦歌显得有些扎眼。 她静静站在长河边举目远眺,纯白如雪的裙裳被风吹起,看上去飘逸灵动,却也带着几许清冷凄凉。 长河的尽头,就是她的故国,她离开了两年的家乡……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不过是从心动到心死的过程;两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记载了从前世到今生的轮回。 两年前,她有国不能回,有亲人不能相见;两年后的今天,重生而来的她已无亲人可见,而她的故国,也不再有她的容身之处。 或因远眺的时间太久,戚锦歌感到眼睛有点刺痛,她眨眨眼,抬头望向辽阔的天空。 风吹云动、鹰飞雁鸣,真真是最好的时节,和两年前她初嫁到这个国家时一样令人心动。 戚锦歌看着看着,突然眼角含泪笑了。 真的感谢上天让她重活一次,虽然是活在别人的躯体里,但也阻碍不了她去做想做、该做的事。 她不仅要自己好好活着,也要替那些冤死的人好好活着,才不算辜负这大好时光。 夕阳西下,已经在河边站立了近两个时辰的戚锦歌最后望一眼长河的尽头,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转过身走出几步,突然隐隐听到有笛声传来。笛音很轻很缥缈,可她还是敏锐地听出了是《夕阳箫歌》的旋律,这首在前世陪伴了她无数个黑暗日子的笛曲。 戚锦歌心中猛地一颤,豁然回头。 只见宽阔的长河中,一艘两层的华丽画舫在被夕阳染红的河面上缓缓前行,而画舫前端的甲板上,竟有一株桃树,树上桃花恣意盛开,满目璀璨。 戚锦歌被那繁似锦的桃花灼伤了眼,刺痛不已,而从画舫中传出的熟悉笛声,更是一下下撞击着她的心。 她不顾一切地奔上前,朝着缓缓行进的画舫大喊:“不知船中何人?可否出来一见?”她的声音在颤抖,心也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笛声停止,余音回旋。 随即,画舫顶层阁楼上的淡紫帘幔掀开些许,露出一张白净俊美的男子脸庞。 只远远地看一眼,戚锦歌就认出了不是那个人。她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说:“谢谢。” 帘幔垂落,画舫继续在两岸青山、花枝弄影中前行,《夕阳箫歌》柔婉的旋律也继续在青山碧水中回荡。 戚锦歌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太贪心、太天真、太异想天开。 怎么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 那个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日子给她温暖和希望的人;那个把她从死亡边沿拉回,竭尽全力为她医治伤病的人;那个为了报仇雪恨耗尽一生心血的人;那个登基为帝不足三月就毒发身亡的人……是啊,他已经死了!死了! 在他放她离宫,还她自由之身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死了,死了! 以后,就算她走遍天下、倾尽所有,他也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也不可能再为她吹奏那首他最喜欢的《夕阳箫歌》。 他已经死了,死了…… 戚锦歌一遍遍提醒着自己,逼迫自己接受并铭记这个事实。 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里,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正在为一株老桃树修剪杀虫。 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看着满树盛开的桃花,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去年这桃树看着好像要死了,别说结桃子了,连花都没开几朵,没想到今年又活了过来。看这花开的,比之前哪一年都多,肯定能结好多桃子。” 蓄着长长胡须的老伯伯正小心地剪着一小截枯枝,闻言,笑道:“谁说不是呢,不要说咱家的了,去年所有的桃树都没怎么开花,当然也没结几个桃子,所以,去年的桃子就算是天价也买不来呢。” 如此稀奇的事老婆婆自然不会那么快就忘记了,要知道,他们家还有个最爱吃桃子的人在,“说起来去年也怪的很,我活了一辈子,还是头次遇上这事儿。梨树、杏树什么的都正常开花结果,收成很好,偏偏就桃树出了事,你说奇不奇怪。” 老伯伯清清嗓子,一脸神秘地说:“我听茶楼说书的讲啊,这都是因为大盛朝的那个灼华公主。据说她出生时,眉间就带有桃花印记,并且所有桃花在一夜间全部盛开,因此被她的父皇封为灼华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人们都说她是桃花仙转世呢。只是人死花谢,她死了,桃树自然也就不开花了。” 老婆婆倒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不感兴趣,瞥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才不信什么桃花仙转世。照你这样说,灼华公主一年多前死了,所以桃树不开花,那今年桃树开花了,难道灼华公主又活了不成?” 老伯伯被堵的哑口无言,只嘿嘿笑着打哈哈。 老婆婆突然想起什么来,忍不住叹息一声,唏嘘感慨道:“唉,这灼华公主也是个薄命的,嫁到咱们敕歌王朝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可惜了皇上的一片深情。听说皇上还是太子时,灼华公主得了失心疯,皇上对她的爱也没减少一分,依旧不离不弃,并且因为她,皇上登基后一直没有立皇后。如果灼华公主还活着,肯定很感激皇上对她的心。” …… 门外的戚锦歌听到两人的谈话,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犹不自知。 心。 深情。 失心疯。 不离不弃。 于她来说,这世上恐怕没有比这几个词更讽刺的了。 不属于她的心。 伪装的深情和不离不弃。 强加在她身上的失心疯。 她确实很“感激”那个披了张良善人皮的冷心动物。这一世,她定会好好“感激”他对她的付出。 在门外站立了许久,戚锦歌才把心中强烈翻腾的情绪压制下去,低头看向隐隐生痛的掌心,红紫中带着丝丝血迹。 她忍不住笑了,能感觉到痛真好,证明她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她抬头深吸口气,一脸平静地推门进入。 第002章 浮生一梦(上) “伯伯、婆婆,我回来了。”戚锦歌进到院子里,向两位老人招呼道。 两位老人见她归来,脸上立刻露出了慈祥和善的笑,眯成一条缝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喜爱之情。 老婆婆笑眯眯地向她招手:“心月,快来看看,这桃花开得多好。你最喜欢吃桃子,今年肯定能让你吃……” 说到这里,老婆婆的声音戛然而止,神色迅速黯淡了下来,一旁的老伯伯也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心月就要走了呢,楼家马上会来人把她接回京城的家里去,哪还有机会吃他们家的桃子?何况,既富又贵的镇国公府什么没有,还会稀罕这桃子吗? 心月虽然只是他们邻居家的女儿,可却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五年前,心月的母亲病逝,临终前托付他们帮忙照看心月。 他们怕心月一个人在冷清清的家里孤单害怕,所以才把她接来与他们一起生活。 可他们没有想到,心月竟然是镇国公府楼家的小姐。约一个月前,楼家来信说要接心月回去。虽然心月不愿意回去,可又有什么办法? 何况,心月也已到了许婚年纪,婚姻大事,自是要由父母长辈做主操办。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在相聚不多的时间里好好待她。 然而,两位老人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楼心月在三天前就因风寒死了。 因楼心月惧怕回京城陌生的家里,所以茶饭不思,整日郁郁寡欢,导致风寒侵体,多日医治不见好转,最终香消玉损。 楼心月不想回盛京城,可重生在她身上的戚锦歌却在等待着回去。 戚锦歌缓步来到桃树旁,望着那随风摇曳、鲜艳夺目的朵朵桃花,思绪万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只可惜,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老婆婆见她走近,悄悄抹了下眼角,勉强笑着说:“心月,你去墓地看你母亲这么久,肯定累了,进去歇着吧,身子才刚好些,可要注意点,等会儿我和你伯伯给你做你爱吃的鱼。” 戚锦歌抬手摘去一朵提前枯萎掉的桃花,淡声说:“我不累。我很快就要走了,想陪伯伯婆婆多说会儿话。” 一时间,气氛变得压抑无比,离别的愁绪充斥在两位老人心间,就连才与他们接触几天的戚锦歌,也难免情绪低落。 前世,她是被家人捧在掌心呵护的明珠,她被家人保护的很好,世间的假恶丑不曾侵染到她,也因此,她缺少那份防人之心,认为人人皆可真心相待,可后来,事实证明,人心难测,更是防不胜防。 当深切感受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后,她才知道真心到底有多可贵,又有多稀有。而这两位老人对楼心月的好,就像她的家人对她一样,只因爱她,不为别的。也像那个人对她…… 戚锦歌摇摇头,迅速压下这个不由自主冒出的念头。 老婆婆见她的脸上已少有悲戚之色,整个人也比以前平静了许多,知道她是想开并接受了要回京归家的事实,心底难受的同时也感到欣慰,劝说道:“心月,你不要害怕,我们听说了,镇国公府楼家有权有势,并且楼家大小姐是宫里受宠的贵妃娘娘,到时他们肯定会为你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比在这里强多了。” 戚锦歌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笑了,笑容有点嘲讽,有点苍凉。 夜晚,大地一片沉寂,只有弯月静静挂在天边,倾洒下清冷朦胧的光。 屋内,昏黄的烛光下,戚锦歌坐在桌前,用手来回抚摸着铺在桌上的画卷。这幅画,是她三天前醒来的当晚,凭着记忆画成的。 画上是一支白色玉笛。玉笛做工精致、晶莹无瑕。 戚锦歌看着画上的玉笛,不由自由地想起了白天在长河边听到的笛声,心中瞬间泛起一阵悲伤。 当意识到自己又产生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时,她用力摇摇头,迅速把它压了下去。 她不可以这样,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怎能让自己一直沉浸在悲伤遗憾中。 那个人已经死了,死了!她不可以再这样。 这一晚,戚锦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几乎贯穿了她的一生。 她梦到了视她如掌上明珠的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他们陪着她在盛开的桃花林里游玩嬉闹,欢声笑语传遍了整个桃花林。 她梦到了和她一起长大的堂妹戚锦书,那个同样享尽富贵荣宠的康王府郡主。 她梦到了在父皇的寿辰上,她为父皇献舞祝寿,敕歌王朝的三皇子赵文不经允许大胆吹箫伴奏,并在曲终后,当着文武大臣和各国来使的面向父皇求娶她。 相较于强大的大盛朝,敕歌王朝只是一个小国家,并且赵文的身份也只是个皇子,父皇委婉拒绝。 然而,她与赵文接触几次后,却渐生爱慕,与那些对她望而却步、不敢近身或者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男人相比,她很欣赏赵文身上这种不卑不亢、敢于追求真爱的勇气。 最终,父皇不愿拂她的意惹她伤心,成全了她。在两国决定联姻后,敕歌王朝封了赵文为太子,以示对这场联姻的重视和对她的尊重。 桃花盛开的时节,她承载着国人的祝福和一个女子一生的梦想盛装出嫁。堂妹戚锦书怕她受欺负,随她一起来到了敕歌王朝,准备等她安定下来后再回国。 等来到敕歌王朝的盛京城后,她无意中听说赵文喜欢的女子是镇国公府楼家大小姐楼心然。 她不相信,去问赵文。 赵文没有对她隐瞒,承认以前确实喜欢过楼心然,但那只是年少男女的青春懵懂,并不是真的喜欢。 他说,自从遇上她后,他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她,并承诺会一生一世对她好。 因为爱他,她选择相信。 然而,在洞房花烛夜,微醉的赵文抱着她,嘴里叫的却是楼心然的名字。 那一刻,她心底的坚持和信任彻底崩塌,心跌落万丈深渊,浑身冷到如置冰窖。 直到这时,她才不得不怀疑,赵文娶她,或许只是为了那个太子之位,赵文爱的女人,也只有那个楼心然。 而她,只是赵文用来登上帝王宝座的跳板工具、一颗棋子。 她哭她闹,不肯与赵文洞房,并指责他的阴谋算计,结果赵文恼羞成怒,扇了她耳光。 这一记耳光,打碎了她心底仅存的幻想,也彻底埋葬了她对这个男人的爱。 她知道,这个男人并不爱她,也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爱,但与她所希望得到的爱相比,太过稀少可怜。 第003章 浮生一梦(下) 第二天,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堂妹戚锦书,两人商定后决定回国。 她开始背着赵文给父皇写信,想让父皇接她们回去,结果信全部石沉大海。 她和戚锦书又想办法逃走,然而每次都能被赵文很快发现,导致赵文对她们的看管愈发严密。 直到两个月后,她无意中得知戚锦书怀了赵文的孩子,才知道他们两人合谋害了她。 她无法面对,更不敢相信,她不相信与她一起长大的姐妹、亲人竟然会帮着外人害她,这比赵文对她的打击、伤害还要重千百倍。 更让她崩溃的是,没过多久,大盛朝传来消息,她的太子哥哥围猎时意外死亡,她的父皇母后因思念伤心过度相继病逝,父皇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康王,也就是戚锦书的父王。 戚锦书成了大盛朝高高在上的荣华公主,而她家破人亡,跌落云端零落成泥。 她发了疯般没日没夜地反抗挣扎,控诉他们的恶行。 赵文和戚锦书怕引起别人怀疑,把她囚禁在了房里,并假惺惺地让御医来太子府给她诊治,而后对外散布说她因受了刺激患了失心疯,从此彻底把她与外界隔离。 而他们,在外人面前却伪装的很好,一个是不离不弃深情太子形象,一个是不离不弃好姐妹形象。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就这样暗无天日地活着。 很快,她的喉咙哑了,紧接着她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再后来,她开始出现疑是中毒的迹象,身上肿痛无力,并且有的地方在以极快的速度腐烂,而她的神志也开始混沌不清。 她知道,她已时日无多,他们想让她受尽折磨而死。 好在老天可怜她,终究不忍心她就这样悲惨的死去。 在她处于弥留之际的那天晚上,敕歌王朝发生了宫变。 敕歌王朝的皇帝皇后很信任很重视的萧侯爷萧允歌篡位夺权,逼死了皇上皇后,但遗憾的是,赵文和怀有身孕的戚锦书提前得信逃逸了。 虽然痛心遗憾赵文和戚锦书没死,但在死前能看到他们受挫,也算对她有所安慰。 她躺在床上,听着紧闭多日的房门被打开,听着脚步声一步步逼近,她没有害怕恐惧,无比平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带着淡淡兰花香的温暖怀抱。有人把她从床上轻轻抱起,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濒临死亡的她被新登基的皇上萧允歌也就是赵允带进了宫。 她了解到,赵允的父母曾是敕歌王朝的皇太子和太子妃,后来被赵文的父母暗害。 当时年纪尚小的赵允有幸逃过一劫,之后开始隐姓埋名,多年筹谋只为替父母报仇,并向世人还原事情真相。 她以为赵允救她是为了逼问她赵文和戚锦书的去向,然而,一直没有,也可能是看到她的处境后,猜到她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去向,所以才没有逼她。 赵允请遍天下名医给她治喉咙,治眼睛,治她遍体鳞伤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心。 虽然她看不到,也不能说话,可赵允还是每天都会陪她,给她讲他的过去,给她吹他最喜欢的笛曲,告诉她开花开落、月缺月圆…… 半个多月后,她能开口说话了,虽然沙哑难听,可终究能发出声音了。 又过了半个月,她能看见东西了,虽然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可她看到了他,这个在以前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未被她太放在眼里的人。 又过了一个月,她身上的毒也差不多被清除干净…… 这一天夕阳西下时分,赵允突然告诉她,知道她不喜欢这皇宫,想放她离开。 她不相信,赵允费这么大力气救她,难道就这样放她走? 她问为什么,赵允没有回答,只说前路艰难,让她保重,并把长年随身携带的白色玉笛送给了她。 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很感谢他对她无所求的爱与付出。 可是她必须离开,她要回国,她要报仇,她要把害死她亲人的恶魔全部杀死,负尽天下也要把那对狗男女找出来碎尸万段。 夜幕降临时,她准备秘密出宫。然而,当她走出宫门后,隐约听到身后有钟声敲响,那是帝王驾崩的哀钟。 她不相信,一个时辰前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他还那般年轻,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等到她复仇成功的消息……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他的寝殿,看到他双眼轻闭,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痛苦。是啊,他说过,他这一生是为仇恨而生,虽然赵文跑了,可直接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已经死了。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小时候就被赵文的父母下了无药可解的蛊毒,能活到报仇成功,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的眷顾,是超越生死的奇迹。 她想大哭,却已流不出了眼泪,想转身离开,两脚却沉重到迈不开步子,最后,她决定留下来陪他。他陪了她最黑暗的几个月,她想送他最后一程。 黎明时分,逃亡了近三个月的赵文卷土重来,领兵打进了皇宫。 她再次被囚禁。 在冰冷的宫殿里,她看着赵文登基为帝,看着戚锦书被封为贤妃,看着赵文喜欢的女人楼心然入宫被册封为贵妃…… 赵文也许良心发现想弥补她,说如果她愿意好好待在宫里,就封她做皇后,保她一生富贵荣华。 她疯狂大笑,这是对她的恩赏还是施舍? 虽然她不曾给赵文好颜色,可赵文还是经常会来她的宫殿,想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女人。 她恨不能一刀捅死他,又怎肯如他的意。 在最后一次,赵文借着酒意想强要她时,她把枕下提前备好的刀刺进了他的胸膛,而另一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虽然是梦,可床上的戚锦歌仿佛还能真切地感受到冰冷的利器刺进身体的钝痛感。 她突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模模糊糊看到窗上透进来的月光时,才知道是梦一场。 伸手摸向面颊,触手冰凉,她擦擦眼泪,仰起了头:不怕,前世那一刀没有刺死赵文,今生她还有机会,定会再好好刺他一刀。 只是,遗憾的是,上天给了她报仇的机会,却没有给她再次向赵允说声谢谢的机会,如果他还活着…… 戚锦歌甩甩头,闭上了眼,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事。 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她应该学会知足。 第004章 再次相遇 三天后,戚锦歌坐上了回盛京城的马车。 来接她归家的,是楼家三公子楼元泽,随行的还有两个丫鬟凝露和怜霜,以及六名家丁护卫。 回京所走的路,和两年前是同一条,然而心境却完全不同。 两年前,十里红妆,鲜花满路,她满心向往期待;两年后,同样鸟语花香,柳绿花红,她心中却一片荒芜。 这日,近正午时,楼元泽向众人吩咐道:“停下歇息两刻钟。” 从清早一直赶路到现在,早已人乏马倦,听到吩咐,众人立刻停止前行,开始喝水、吃干粮、喂马,各自忙碌。 马车刚停下一会儿,戚锦歌眼前一亮,车帘被人掀开,是名叫怜霜的丫鬟搭起了帘子。 另一个名叫凝露的丫鬟手捧一个红木托盘站在车的另一侧,托盘上放置着一碗茶水和一盒点心。 怜霜一边把帘子挽起固定,一边微笑着说:“二小姐,先吃点东西充饥吧,这荒郊野岭的,等到客栈恐怕还需些时辰。” 凝露也劝道:“是呢,听伯伯婆婆说,二小姐感染风寒才刚好,身子还很弱,更要注意了。” 戚锦歌没有言语,默默拿起一块红枣甜糕吃着。 曾经,她很喜欢这些甜腻到心底的糕点,如今却觉得很不合胃口,因此,吃的很慢很慢,甚至有些难以下咽。 不远处的楼元泽注意到她的反应,走过来说:“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了,我也觉得这糕点太过甜腻了些。前面应该有驿站,我们到那里再吃。” 戚锦歌不想难为自己,于是放下了吃了两口的甜糕,而后端起茶水慢慢喝着。 楼元泽考虑到她一连几个时辰都窝在空间狭小的车厢里,又忍不住劝道:“二姐姐,在车里坐久了不舒服,不如下来走走舒展一下筋骨,你看今天太阳多好。” 经过六七天的接触,楼元泽已经感觉到他的这个二姐姐是个不爱说话,并且对人也不太热情的人。 虽然这个二姐姐不怎么搭理他,但他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私下听母亲说,二姐姐的生母苏姨娘是个从良的风尘女,有次在路上遇到危险,恰巧被经过的父亲所救,两人由此生出感情,后来被父亲带回府做了妾室。 他以为,在平民之家长大的孩子,特别是像二姐姐这种生母身份低微的人,遇到大场面时定会胆怯怕事,性格上也应该很自卑软弱。 然而,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些心理缺陷在二姐姐身上根本看不到。她举手投足间反而给人一种高贵从容之感,并且看不出刻意伪装的痕迹,这种风华气度仿佛与生俱来。 这让他很惊奇,但后来仔细一想,隐约明白了。虽然苏姨娘身份低微,但二姐姐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女儿,身体里流淌的是楼家的血,天生带这种气质风韵也不足为奇。 其实,二姐姐的真实身份是楼家庶出三小姐,但父亲母亲考虑到二姐姐未来的婚事,就让她顶替了生下来就是死胎的嫡二姐姐的身份,反正她们两个也是同一天出生的。 楼家对外的说法是:二姐姐命格不好,算命大师说必须远离红尘烟火才能平安长大,因此刚生下来就把她送到了南方某山上修心养性,现在渡过了劫难,自是要接回家来。 听到楼元泽的提议,戚锦歌轻轻摇头,“谢谢。不了,我不觉得累。”声音客气中带着疏离。 虽然她不明白楼元泽为何这么着急赶路,但这是她想看到的。她希望能早日抵达盛京城,那个赐予她无数噩梦的地方。 楼元泽讨了个没趣,一腔热情被浇灭不少,略尴尬地摸了下鼻尖,说:“好,那我们接着赶路。” 一声令下,众人手脚麻利地整顿好,准备出发。 谁知,就在这时,从左侧的山林间突然冲出十多个彪形大汉围住了他们。 来人皆手握大刀,神情凶悍。 事发太过突然,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皆愣在了原地,与大汉们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楼元泽率先恢复清醒,踹了身边的护卫一脚,气道:“还愣着干什么?等他们来抢吗?” 一语惊醒众人,才明白是遇上山贼土匪了。护卫立刻抄起武器与土匪战斗在了一起。 听到打斗声,车内的戚锦歌微惊,探出头查看情况。 楼元泽守在马车前,安抚道:“二姐姐别怕,这些护卫都是父亲亲自挑选出来的,肯定能打过这群土匪。” 结果,他话音刚落,一名护卫败下阵来,四脚着地地趴在了他面前,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耳光。还不等他从震惊中回神,又一名护卫倒地,再次给了他一巴掌。 这下,楼元泽一张俊脸变得难看不已,冷笑道:“难怪青天白日的这么猖狂,原来真有两把刷子,那就让小爷我来会会你们。”说着,摆好招式,准备加入战局。 这时,一个白色身影突然从天而降,飘然落入了打斗场面中。 此人白衣如雪,黑发如墨,身姿轻盈,动作收放自如,瞬间吸引了戚锦歌等几个观战之人的目光。 当看到他手中拿的武器——白色玉笛时,戚锦歌扶着车帘的手蓦然收紧,心微微颤抖着去细看他的面容,这才发现竟是十天前在长河边遇到的那个吹《夕阳箫歌》的男子。 上次见时不曾注意,之后也没有多想,如今再看此人,如果她的记忆没出差错的话,前世在盛京城,她应该见过他。 那些山贼土匪显然不是白衣男子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已倒下大半。 这时,目光一直追随着白衣男子身影的戚锦歌注意到,当白衣男子打倒一个土匪后,竟然在悄悄地向对方使眼色。 那个土匪得到示意,迅速爬起身,对同伴喊了声“撤”。 众土匪立即全部撤退,转眼间消失无影。 戚锦歌心中更加震惊,原来这些山贼抢劫是此人一手策划,并且还故意让她知晓。 他为何这样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那支白色玉笛,突然,某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夕阳箫歌》、画舫上盛开的桃花、似曾相识的白色玉笛。 会是他吗?难道他也和她一样重回了世间? 戚锦歌被这个突起的念头惊住了,脸色微微发白。 第005章 盛京二潘 对于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不止戚锦歌感到震惊,其他人亦是如此。 特别是楼元泽,眼睛瞪得几乎如铜铃大,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整个人像根木桩般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见白衣男子缓缓走来,楼元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你……你真的是魏五公子魏弈丞?” 魏弈丞扬眉一笑,朗声寒暄道:“楼三公子,好久不见。” 这笑容简直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灿烂夺目,顿时晃花了众人的眼。 楼元泽使劲揉揉眼睛,想确认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他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事实告诉他,是后者。 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怪异起来,看向魏弈丞的眼神也仿佛跟见了鬼般,充满了震惊、不敢置信,还有怀疑。 这魏五公子的功夫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要知道,魏弈丞可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膏粱子弟,文不成武不就,但在吃喝玩乐方面却无人能及。 记得一年多前,魏弈丞与太傅家的公子因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结果被对方打得鼻青脸肿导致昏迷不醒,救治了好几天才捡回一条命。 当时魏大人刚获罪贬官,心中的愁苦郁闷正无处发泄,于是把刚清醒过来的魏弈丞又劈头盖脸狠狠打骂了一顿。 结果,魏弈丞一赌气,竟离家出走了,之后一年多都不曾有他的任何消息。 没想到,今天竟在这里遇上了。 可他真的是魏弈丞吗?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他为何就从三脚猫功夫的人变成了武功高强之人?从刚才的打斗来看,他的功夫似乎比自己的还要强很多。 难道离京的这一年多时间,他拜师学艺去了?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提升,难不成他的师父是神仙高人,可以让他练功一年抵得上别人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 魏、弈、丞。 戚锦歌默念着这个耳熟的名字,很快记起来了,原来是他。 盛京二潘,东萧西魏。 这是在盛京城流传甚广的一句话,特别是在闺阁女子们中,几乎是每次聚会必不可少的话题。可以说,她们对这“二潘”的痴迷追捧程度简直到了狂热的地步。 就连那些家教甚严的小姐,出于矜持,虽然嘴上不说,可在心中不知说了多少遍。 前世她刚到盛京城时,就听人无数次的提起。 东萧,是指居住在盛京城东的萧侯爷萧允歌,也就是复仇成功后夺权登基的赵允;西魏,是指居住在盛京城西的魏五公子魏弈丞。 众人既然把这两人的姿容与古时的潘安作比,可想而知不俗到了何种程度。 虽然这两人在姿容上并列二潘,但在才学性格上却是千差万别。 一个惊才绝艳、清冷孤傲、内敛深沉;一个不学无术、俊朗热情、张扬随性。 但关于这两人的传说,在赵允死后,就迅速被人遗忘了,或者说是刻意被人遗忘了。 因为赵文登基后,对朝臣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与赵允有牵连的人几乎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压。而魏大人也没能逃脱,从三品礼部尚书直接被贬成了八品小官。 试问,在如此形势下,谁又敢提及惹祸上身? 不知过了多久,楼元泽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 见魏弈丞毫不避讳地直盯着戚锦歌瞧,他不着痕迹地挪动两步,用身子挡住了对方的视线,腹诽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被打得那般凄惨,还是不长记性。 他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感谢话,戚锦歌却先他一步说道:“多谢魏公子出手相救,等归家后我和三弟定亲自登门道谢。” 楼元泽吓了一跳,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懊恼不已,怪自己没早点开口。亲自登门道谢?怎么可能。 不过,他也不担心。 虽然魏弈丞不学无术,但人不傻,何况魏家曾经又是重臣之家,魏弈丞耳濡目染应该懂得官场上的礼数。 楼家可是敕歌王朝的开国皇帝亲封的四大开国公之一,现在楼家大小姐又是宫里的贵妃娘娘,他们怎么可能亲自去一个八品小官家道谢? 话又说回来,就算他们想去,只怕魏大人也不敢受吧? 然而,没想到魏弈丞连一句客气谦虚的话都没有,直接坦然接受了,眉眼含笑道:“好啊,正好我也要回京了,我在家恭候楼公子和楼小姐的大驾。” 楼元泽的脸色有点难看,可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否则岂不显得他们楼家不懂感恩,因为确确实实是魏弈丞打跑了那些山贼。 虽然在他看来,魏弈丞这个忙帮得很多余,因为就算没有他帮忙,他也一样能摆平那些山贼。 他笑着说:“一定一定。”他猜,此时的他笑得肯定比哭还难看,因为回家定少不了挨母亲一顿骂。 魏弈丞最后望一眼马车上的人,转身离去,颀长挺拔的白色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点缥缈。 戚锦歌望着渐行渐远的他,眼睛隐隐生痛,却固执地不肯移开。 楼元泽看看已经走远的魏弈丞,再看看她,疑惑地问:“二姐姐认得他?” 戚锦歌摇头,沉默地放下了车帘。 一段插曲过后,众人继续出发。 路上,楼元泽仔细回想魏弈丞看戚锦歌的眼神,越想越不放心,于是叮嘱道:“二姐姐,你不在京对魏弈丞不了解,这魏弈丞可是盛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膏粱之弟,更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二姐姐以后少跟他接触,免得吃亏。等回家后,我自己去魏家道谢,二姐姐就不要去了。” 戚锦歌自然不同意,“这怎么能行,刚才那般危险,若不是魏公子出手相救,我们很可能就被那些山贼抓走了,何况已经说了亲自登门道谢,哪有不去的道理。” 楼元泽很是气不顺,嚷嚷道:“就算他不出手,我也能打败那些山贼。” 戚锦歌平静地说:“可事实是,三弟没有出手,是魏公子打败了那些山贼。” “我……”楼元泽被堵得哑口无言,都怪他当时惊讶过度,竟然忘记去教训那些山贼了,最后只得认命妥协:“好吧好吧,这次都怪我,等回去,我们一起登门道谢。” 戚锦歌没再说什么,静静靠在车厢上出神,看上去一派淡定,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心中有一团火,一团希望之火在燃烧。 会是他吗? 第006章 幼稚伎俩 经过近半个月的旅途奔波,戚锦歌一众人终于抵达盛京城,并且在日落前赶到了楼家府邸。 一下马车,高大的门庭便映入了戚锦歌眼中。 红墙碧瓦,高门阔府,处处彰显着主家显赫的身份地位。 她的目光平静地从紧闭的红色大门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匾额上“镇国公府”四个笔锋凌厉的烫金大字上。 听闻这四个字是敕歌王朝的开国皇帝亲笔题下的,以示对楼家的宠信。 而楼家也不负皇恩,近百年来一直手握重兵、保家卫国、屹立不倒。 想到自己以后就是楼家嫡二小姐了——虽然这个嫡小姐的身份也是顶替他人的,但戚锦歌心中还是止不住感慨。 人生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从不曾想到,前世结局凄凉的她竟然会重生为楼家的小姐,成为楼心然的妹妹。 前世,当知道赵文喜欢的人是楼心然时,她心里可是很羡慕这个女人的,甚至都有点嫉妒。 赵文登基后,她以为赵文会娶楼心然做皇后,可没想到,却只让楼心然做了贵妃。 虽然贵妃仅在皇后一人之下,并且赵文又没有立后,作为掌管六宫事宜的贵妃,楼心然拥有的恩宠权利可能不会比皇后小,但在地位上却无法与母仪天下的皇后相提并论。 赵文明明知道楼家和楼心然对后位志在必得,却不愿如他们的意,看来,赵文对楼心然的爱也不过如此,与他费尽心机、历尽艰辛得来的皇位相比,他恐怕更看重后者。 空悬的后位是赵文手中用来巩固皇权的重要筹码,他肯定会把这个筹码发挥到最大价值,以便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而后位也不可能一直空着,终究要有人坐上去,不知赵文心中是否有合适人选。 前世,穷途末路的她不愿做赵文的皇后,今生,她倒不介意坐上那个位置。因为,这能为她的复仇之路提供很多的帮助。 戚锦歌面对眼前紧闭的大门没什么特别反应,可其他人却疑惑不已。 楼家大门平时都是敞开的,只有晚上或者特殊情况时才会关闭。现在才是日落时分,还没有到闭门的时辰,为何就关上了?难道府里出了什么事? 楼元泽不禁皱起了眉,觉得很不对劲,有些忐忑地吩咐护卫上前叫门。 “咚、咚……” 叩门声持续良久,才从门内传出响动,紧接着红色大门缓缓开启。 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从里走出来,看到楼元泽,立刻一脸讨好地笑道:“哟,三爷回来了,路上劳累了吧,赶快进去歇歇。” 说着,抬手替楼元泽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态度甚是热情,然而,对近在咫尺的戚锦歌却视而不见。 这一冷一热的反差太过明显,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从眼前小厮夸张的热情和笑容里,楼元泽确定家中没有出事。 并且他对这个小厮的性格和为人较熟悉,平时最是懂事守规矩,不可能明明看到二姐姐在,却故意视而不见,他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就是有人指使。 而这个人,除了掌管中馈的母亲,在楼家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一直都知道母亲憎恨厌恶二姐姐的生母苏姨娘。 两个多月前,也就是在祖母三年孝期满后,父亲提出了要接养在外面的二姐姐回府。 刚开始母亲是极力反对的,在祖母遗像前啼哭不止,想借着祖母的名义阻止父亲,但过了几天,不知怎么想通了,就同意了,并且还提议让二姐姐以楼家嫡二小姐的身份回府,说这样对二姐姐以后嫁人有益。 他以为母亲已经不计较那些陈年旧事了,谁知是他想多了。 给了二姐姐嫡女身份,却又故意这样冷待她,让她在下人面前难堪。 母亲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想给二姐姐一个下马威吗? 毕竟二姐姐是第一天归家,母亲就给了这样的见面礼,这做的……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楼元泽心底虽对自己母亲的行为有诸多不满,但他作为儿子也不好表现出什么,只是对在他面前卖力表演的小厮越看越不顺眼,于是居高临下地瞪着小厮,冷声呵斥:“你眼瞎吗?没看到二小姐在吗?为何不见礼?” 小厮没料到一向性情极好的他会突然发飙,吓了一跳,也忘记表演了,连忙说:“看……看到了。”然后迅速转向戚锦歌躬身行礼:“见过二小姐。” 他脸上诚惶诚恐,同时心中叫苦不迭,他也不想这样啊,可这是夫人的意思,他敢不从么? 他巴不得鞍前马后地伺候二小姐,可夫人私下吩咐过了,谁敢对二小姐献殷勤就板子伺候,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虽然他只是偷偷看了两眼,但说实话,这二小姐长得是真心好看,面颊水嫩,眼睛清澈,一身松紧适宜的红裙让她的身型衬托得愈发亭亭玉立,像水中盛开的红莲,又像树上鲜艳的桃花。 戚锦歌对向自己行礼的小厮浅淡地笑笑,没说什么多余的话,率先跨进了大门。 楼元泽又瞪了小厮一眼,才跟着进入,指引着她往正房走,准备去拜见他们的母亲。 一路走来,戚锦歌所受到的待遇和方才一样,那些丫鬟小厮就只对楼元泽行礼问好,对她视而不见。但她能感觉到,那些人会在身后悄悄注视她。 戚锦歌之前就猜想过,楼心月母女在楼家肯定不受宠,不然也不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让戚锦歌没想到的是,楼家既然愿意接楼心月回来,竟然还如此冷待楼心月。这应该是楼家的掌权人想给楼心月的下马威吧。 对此,戚锦歌只能回以冷笑和不屑,这伎俩未免太过幼稚。 她不是楼心月,她不需要他们的欢迎,也不需要他们的喜欢。 楼元泽怕戚锦歌尴尬难堪,因此,对那些向他行礼问好的丫鬟小厮全当看不见,一路上热情地向戚锦歌介绍着府中的布局。 什么东侧是大哥哥居住的院子,西侧是大姐姐进宫前居住的院子,那又是四妹妹的院子,这又是五妹妹的院子,还有厨房在哪里,以及书房…… 戚锦歌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一下。 第007章 针锋相对 在去往正房的途中,楼元泽怕戚锦歌尴尬难堪,因此,对那些向自己行礼问好的下人全当看不见,只旁若无人地与戚锦歌说话,热情地向她介绍着府中的布局。 什么东侧是大哥哥居住的院子,西侧是大姐姐进宫前居住的院子,那儿是四妹妹的院子,这儿又是五妹妹的院子,还有厨房在哪里,以及书房…… 戚锦歌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一下。 走过小桥流水、假山花圃,绕过亭台楼阁、九曲回廊,终于来到了位于府邸正中的一处大院子里。 远远地,就听到有说笑声传出,显然,那些人心情不错。 可当戚锦歌走进宽敞明亮的正堂里时,笑声突然停止了,但也不过转瞬间,又变得热闹起来,一屋子人说说笑笑热情相迎。 当然,她们热情相迎的对象还是楼元泽,另一个第一天归家的主子在她们眼中依旧像个透明体。 戚锦歌如局外人般瞧着这些人的表演,脸上平静如水,既没有被冷落的尴尬难堪,也没有希望得到关注的渴求。 楼元泽对这种一捧一踩的做法很是反感,懒得理会那些对他献殷勤的丫鬟婆子,直接向坐在上首的楼家当家主母马氏走去。 马氏约三十六七的年纪,一身贵妇人装扮,锦衣华服,满头珠翠。 此时,她正上下打量着戚锦歌,瘦削的脸上带着和善的笑,但眼底却精光闪烁不停。 当她看到那娇艳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材时,长久以来压制在心底的憎恨厌恶之情陡然升起。 不愧是苏婉儿那个狐媚子的孽种,简直和她母亲长了一个贱样儿。 马氏在心中咬牙咒骂一声,移开目光看向了楼元泽,一脸慈爱地招手道:“元泽回来啦,看着怎么瘦了这么多,路上一定累坏了吧?快过来让娘瞧瞧。” 楼元泽依言走上前,笑着摇头说:“我不累,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路上风光很好,我很喜欢。” 马氏脸色微凝,心中很是不悦。来回奔波了一个多月,怎么可能不累。元泽这样说,肯定是为了保护楼心月,怕她因心疼他而迁怒到楼心月身上。 元泽可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去偏袒维护一个狐媚子的女儿。马氏越想越愤怒,准备开口训斥几句。 可还不等她说什么,楼元泽已转向了静立在一旁的戚锦歌,提醒道:“二姐姐,这是母亲,快来拜见啊。” 立刻有丫鬟拿了绫锦包成的蒲团放在了马氏面前正中间的位置。 想到接下来的大礼,马氏心底的不快得以慰藉,背脊挺直地端坐上首,下巴高高抬起,一脸傲慢地等着接受戚锦歌的跪拜大礼,一派志得意满。 没错,今天这一切都是她亲自安排的,虽然她允许了楼心月顶替她亲生女儿的身份回楼家,但是,她要让楼心月时刻铭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楼心月是贱妾苏婉儿的女儿,永远都是,就算名义上成了楼家嫡二小姐,可骨子里还是流淌着那个贱妾的血,这辈子都洗脱不了。 苏婉儿长得漂亮又怎样,深受老爷喜欢又怎样,她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贱妾的身份,她的女儿楼心月也会成为自己手中的棋子,任由自己摆布控制…… 戚锦歌把马氏的作态尽收眼底,心里很厌恶马氏的耀武扬威。 她不知道真正的楼心月面对这样的嫡母会怎么做,但想让她戚锦歌对这样的女人行跪拜大礼,是万万不可能的,马氏也配不上。 既然马氏给了她见面礼,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应该回赠一份才是。 戚锦歌步履轻盈地走到蒲团前,就在众人以为她要跪下行大礼时,却看到她只是微微垂首,声音平淡地说了句:“见过夫人。” 这一幕太出人意料,众人皆惊,一时间,房里鸦雀无声。 夫人和二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夫人故意冷落刚归家的亲生女儿,而二小姐对自己的生母也明显不够尊重,态度冷淡得仿佛在对待陌路人。 虽然二小姐自小养在外面,而夫人在人前也极少提及二小姐,但两人毕竟是血脉相连的母女,这样针锋相对不好吧? 满心等着接受跪拜大礼的马氏更是愣住了,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这不是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气的脸色铁青。 她是楼夫人,是楼家的当家主母,是楼心月的嫡母,竟敢对她如此不敬,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马氏大怒,腾地一下站起身冲到戚锦歌面前,不由分说扬手就朝她脸上打去,同时嘴里怒骂道:“岂有此理,你那个狐媚子娘……” 戚锦歌没想到马氏会突然冲向她,来不及多想,立即后退,险险躲过了一掌,从此对马氏更是没有一点好感了。真是个暴躁尖酸刻薄的女人,真不知道镇国公为何会娶她当夫人。 楼元泽见马氏口无遮拦,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娘,二姐姐才刚回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了。” 坐在马氏左下首的沈三姨娘也不禁色变,劝道:“夫人息怒,三爷说的对,二小姐自小长在山上,不曾学习这些礼仪规矩,不懂也有情可原,夫人莫气坏了身子。” 这马氏真是气得失去理智了,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楼心月的生母,马氏是忘了楼心月顶替二小姐身份的事了吗?这件事,除了家中的主子和几个老家奴外,其他人是不知道的,马氏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看到沈氏在向自己使眼色,马氏蓦然清醒过来,对,现在不能与楼心月闹翻,她还有很大的用处,接她回府不就是为了那件事吗?暂时纵容她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此,马氏愤怒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并借着楼元泽和沈氏的话给自己找了台阶,“今天看在你刚回来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以后在家好好学习规矩,你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莫让人笑话。” 说着,又吩咐凝露和怜霜:“以后你们两个就伺候二小姐吧,二小姐住的院子我已经吩咐人整理好了,你们带二小姐先去歇息,看缺少什么,直接让人去库房取,等晚上老爷回来再一起用晚膳。” 第008章 孰轻孰重 贱种? 听到马氏暴怒的咒骂,众丫鬟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竟然如此辱骂二小姐,这不等于是在骂她自己和老爷吗?夫人这是被气疯了吗? 想想也是,夫人在府里从来都是只手遮天、霸道横行的,别人对她只有唯命是从的份,谁敢挑战她的权威?现在被人如此轻视怠慢,并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生气才怪呢。 只是这二小姐要遭殃了,肯定少不了夫人的一顿重责。 坐在下首的三姨娘沈氏听到马氏的话,也不禁色变,迅速瞄了戚锦歌一眼,而后转向马氏劝道:“夫人息怒,三爷说的对,二小姐自小长在山上,整日与佛为伴,极少与外人接触,更不曾学习家族的礼仪规矩,不懂这些也情有可原,夫人莫因此气坏了身子。” 这马氏真是气得脑子不清醒了,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楼心月的生母,马氏是忘了楼心月顶替嫡二小姐身份的事了吗? 这件事,除了家中的主子和几个老家奴外,其他人是不知内情的,马氏是想闹得人尽皆知吗? 看到沈氏在悄悄向自己使眼色,马氏蓦然清醒过来。 对,现在还不是收拾楼心月的时候,她还有很大的用处,接她回府不就是为了那件事吗?暂时纵容她让她嚣张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等那件事成功之后,收拾这个贱种还不是如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想清楚孰轻孰重后,马氏心里平衡不少,再看向戚锦歌时,突然也不觉得那么扎眼了,反而重新仔细地打量起她的容貌来,并且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有信心。 不错,果然如她所料,这个女人的容貌是极其出众的,就算在美人遍布的后宫中,也绝对少见。到时皇上看了她,肯定会喜欢,这样她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于是,马氏借着楼元泽和沈氏的话给自己找了台阶:“今天看在你刚回来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既然归了家,以后就好好学规矩,你可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礼仪诗书女红一样都不能落下,否则会让人笑话。” 听了这番话,众人惊讶不已。不会吧,夫人就这样轻易地饶过了二小姐?方才夫人不是还怒气冲天的吗?怎么转眼间就换了副模样? 戚锦歌也没想到马氏会这么容易罢手,心下不禁疑惑,先是给她下绊子,现在又大度地不计较她的冒犯,这马氏想做什么? 方才马氏可是愤怒到恨不得一掌打死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马氏突然放下了愤怒,转而与她和睦相处? 楼元泽见马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暗暗松了口气,感觉到房里气氛过于僵硬,于是没事找事地向戚锦歌介绍着楼家其他人。 其实,今天在场的主子并不多,除了马氏外,就只有三姨娘沈氏和她的亲生女儿楼心语。 戚锦歌打量了一下沈氏母女,最终目光落在了她们中间那张铺着锦缎桌布的圆桌上。 桌子上有一个盘子,里面盛着大半盘剥好的果仁,而沈氏母女的面前则是堆成小山的果壳。再去看她们依旧忙碌不停的手,发现两人的手指皆红肿不已。 不用猜,她也知道这盘果仁是给谁享用的。想不到沈氏母女对马氏讨好奉承到了如此地步,竟然不惜损伤自己,真是悲哀。 戚锦歌淡漠地转开目光,却瞧见马氏正一脸得意地望着她,炫耀示威意味十足。 她微扬嘴角冷笑了下,不予理会。 马氏见她对此不屑一顾的样子,很是受打击,也没心情再继续与她纠缠,强压着性子吩咐凝露和怜霜:“你们两个已经伺候二小姐近半个月,对二小姐的起居应该比较熟悉了,以后就跟着二小姐吧。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先领二小姐去歇息,等晚上老爷回来再一起用膳。顺便看看房里缺少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让人添上。” 她脸色平和,话语里甚至还带着关心,与方才的刻薄尖利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心中不禁感慨,夫人的变脸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 楼元泽见楼家五小姐楼心悠不在,随口问道:“娘,五妹妹呢?她怎么不在这儿?”五妹妹平时很爱凑热闹出风头,按理是不会缺席的。 马氏狠狠瞪他一眼后,看向戚锦歌笑着解释说:“你五妹妹昨儿吹了风,头痛,在屋里养着呢,不过她说了,等好了亲自去看你。” 她脸上笑着,可心中却恨得咬牙切齿:让她的亲生女儿来迎接这个贱种吗?真是痴心妄想。 戚锦歌微微一笑,声音清脆地说:“不必为了我折腾,五妹妹身子要紧,还是好好养着吧,否则,万一折腾出什么重病来,岂不是我的罪过。” 这是诅咒她女儿呢。马氏又差点气得暴跳,再看到那张笑靥如花的脸,真想冲上去抓个稀巴烂。 直到这时,马氏才意识到,楼心月似乎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好揉捏摆布。 好厉害的一张嘴,也好大的胆子。 众丫鬟婆子看到平时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夫人今天却三番两次地栽跟头,心中幸灾乐祸的同时,也对这个刚归来的二小姐刮目相看。 这下夫人可是遇上对手了,而且这个对手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夫人之前一定没想到吧?心里一定很憋屈吧?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戚锦歌不去看马氏阴晴不定的脸色,行一礼后,就领着丫鬟退出了。 楼元泽想起去魏家登门道谢的事,本想先告诉马氏,好提前准备谢礼,但想到马氏对待二姐姐的态度后,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还是等晚膳父亲在场时再说吧,毕竟,父亲还是疼二姐姐的。 一场闹剧,随着戚锦歌的离开而结束。 等楼元泽离开后,沈氏也支开了楼心语,同时把房里的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 看到上首还在生气的马氏,沈氏捧起剥好的果仁递到她面前,柔声劝道:“夫人犯不着为她生气,说到底她不过是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等没了利用价值,弃掉就行了。” 第010章 夜凉如水 晚膳时,戚锦歌见到了镇国公楼厚岑,一个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男人,从他看自己的眼神,戚锦歌知道,楼厚岑对楼心月还是很喜欢的。 而马氏也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直笑意盈盈,对戚锦歌表现的关怀备至,仿佛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戚锦歌也见到了与楼心然并称为“盛京双姝”的楼家五小姐楼心悠,同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时此刻,戚锦歌无心思去关注别的事,她现在只关心什么时候去魏家道谢。想到此,她不由自主地向楼元泽望去。 楼元泽接受到她的眼神,微微对她点头让她放心,而后对楼厚岑和马氏说道:“爹、娘,我们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山贼,是魏家五公子救了我们,我们得谢谢他呢。” 魏家五公子?魏弈丞?众人闻言皆不敢置信。 楼厚岑两道浓黑的剑眉皱起,问道:“什么山贼这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吗?” 楼元泽不自在地笑笑,解释道:“山贼是挺厉害,但也没有厉害到那地步。主要是当时我正准备动手时,魏公子突然出现了,我……我就忘了去打山贼了。” 马氏很快听出了不对劲,瞪大眼睛说:“你说是魏弈丞救了你们?你们见到了他?他不是失踪了吗?” 楼心悠也两眼亮晶晶地问:“他的武功变得这么厉害了?一年多前那次与人打架不是差点被人打死吗?” 楼家大公子楼元章也说道:“听说魏弈丞和许家小姐的婚期快到了,魏老爷正发愁呢,这魏公子回京了吗?” …… 戚锦歌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炽热,从他们的话里,她了解到现在的魏弈丞和一年多前的魏弈丞有不同,这就意味着希望很大。 楼元泽说道:“魏公子当时说要回京来。现在我和二姐姐既然到家了,不管他在不在家,我们都该亲自登门道谢的,并且越快越好,我看,不如就定在明天吧。” 既然他们没有听说,那就说明魏弈丞还没有回京,这样再好不过了,免得他见到二姐姐对二姐姐不敬。 可戚锦歌却忍不住蹙起了眉,但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如果魏弈丞真的想见自己,就算这一次错失了机会,以后也会寻别的机会。但还是希望明天能见到他,这样也能早点解开她心里的结。 “登门道谢!”马氏尖叫起来,脸上带着嘲讽,看了眼楼厚岑,终究没敢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勉强笑道:“魏公子救了你和心月,道谢是理所应当的,派人送厚礼去魏家就行了,哪儿算得着亲自登门。” 镇国公府的人亲自去一个八品小官家道谢?这样有失身份的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看轻。再说了,楼心月刚归家,她若真去魏家,自己作为母亲也应当陪同,不然肯定会被人说道。 前天刚下过雨,魏家门前的路肯定又窄又泥泞;魏家的院子也肯定又小又破;魏家待客的茶水也肯定粗糙难喝…… 马氏想到这些,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去魏家。 不止马氏想着不用亲自登门,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就连楼厚岑,也觉得没这个必要。楼元泽和那些护卫的功夫他是清楚的,有没有魏公子出手相助,那些山贼也伤害不了他们。 楼元泽只得硬着头皮说:“可是我和二……” 想到马氏对戚锦歌的态度,楼元泽迅速改了口:“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魏公子要和二姐姐一起亲自登门道谢。” 马氏瞪着他问:“难道魏公子没说别的吗?” 楼元泽更加艰难地开口:“他说他……他在家等着我们。” 马氏脸色冷了下来,这魏弈丞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能救镇国公府的人,应该感到荣幸才对,竟然还想让他们登门道谢。 最终,楼厚岑发话定下了这件事:“既如此,就明天去吧,不管魏公子回没回京,让魏家人知道我们心意到了。” “老爷……”马氏开口反对。 “如果母亲明天抽不出空,我和元泽过去就行了。”戚锦歌截断她的话,声音温和地说。马氏不在,她能心静不少。 楼元泽也笑着说:“娘,是啊,明天我陪二姐姐去就行了。” 马氏见楼厚岑已拿定了主意,知道再反抗也不会有用,不得不接受安排。 寂静的夜晚,折腾了一天的戚锦歌却难以入睡。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睡不着。从前世嫁给赵文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重回世间后,她依旧如此,几乎每夜都会做梦,梦到前世的人事物和经历过的爱恨伤痛。 何况,现在又是在盛京城,这个造成她前世悲剧的地方,几乎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的一切。 戚锦歌独自一人来到花园里,看到挂在天边的冷月,不期然想起了前世在皇宫里养伤的那段时间,赵允常在这样的月色下给她吹笛听,以安抚她的心。 她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夕阳箫歌》,这首赵允最喜欢的曲子。 “谁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软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戚锦歌止声,回头望去,见不远处清冷的月光下静立着两人,是楼家四小姐楼心语和一个小丫鬟。 她背过身擦擦眼睛,才回道:“是我。” 楼心语明显松了口气,示意丫鬟在一旁等着,朝她走了过来,“二姐姐怎么不休息?一个人在这里,也没带个丫鬟。” 戚锦歌淡淡笑了笑,“四妹妹还不是一样没睡,今晚月色不错,睡不着出来走走。” 楼心语警惕地瞧瞧周围,确定没其他人在时,才靠近她小声提醒:“二姐姐刚回京,可能不知道,二姐姐刚才哼唱的曲子以后不要再唱了,免得被人知道。” 戚锦歌疑惑,一时没明白,“为什么?这是首很有名很好听的曲子,我很喜欢。” 楼心语见她不听劝告,有些着急:“二姐姐听我的就是了,现在盛京城没人敢唱这首曲子了,特别是在宫里,更不能唱了。” 戚锦歌明白了,原来如此。 也是,这首曲子是赵允最喜欢的,也是最擅长的,前世时盛京城很多人都会这首曲子。现在赵允死了,赵文竟然连这首曲子也不让人唱了。 戚锦歌真诚道谢:“谢谢四妹妹了。”又问道:“四妹妹为何夜里出来?” 楼心语抬头望望月光,勉强笑了:“我……我也是看月色不错,出来走走。” 这恐怕也是一个满怀心事的人吧。 戚锦歌笑笑,没再问什么。 第010章 夜凉如水 晚膳时,戚锦歌见到了镇国公楼厚岑,一个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男人,从他看自己的眼神,戚锦歌知道,楼厚岑对楼心月还是很喜欢的。 而马氏也跟换了个人似的,一直笑意盈盈,对戚锦歌表现的关怀备至,仿佛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戚锦歌也见到了与楼心然并称为“盛京双姝”的楼家五小姐楼心悠,同样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时此刻,戚锦歌无心思去关注别的事,她现在只关心什么时候去魏家道谢。想到此,她不由自主地向楼元泽望去。 楼元泽接受到她的眼神,微微对她点头让她放心,而后对楼厚岑和马氏说道:“爹、娘,我们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山贼,是魏家五公子救了我们,我们得谢谢他呢。” 魏家五公子?魏弈丞?众人闻言皆不敢置信。 楼厚岑两道浓黑的剑眉皱起,问道:“什么山贼这么厉害?连你都打不过吗?” 楼元泽不自在地笑笑,解释道:“山贼是挺厉害,但也没有厉害到那地步。主要是当时我正准备动手时,魏公子突然出现了,我……我就忘了去打山贼了。” 马氏很快听出了不对劲,瞪大眼睛说:“你说是魏弈丞救了你们?你们见到了他?他不是失踪了吗?” 楼心悠也两眼亮晶晶地问:“他的武功变得这么厉害了?一年多前那次与人打架不是差点被人打死吗?” 楼家大公子楼元章也说道:“听说魏弈丞和许家小姐的婚期快到了,魏老爷正发愁呢,这魏公子回京了吗?” …… 戚锦歌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眼底的光芒越来越炽热,从他们的话里,她了解到现在的魏弈丞和一年多前的魏弈丞有不同,这就意味着希望很大。 楼元泽说道:“魏公子当时说要回京来。现在我和二姐姐既然到家了,不管他在不在家,我们都该亲自登门道谢的,并且越快越好,我看,不如就定在明天吧。” 既然他们没有听说,那就说明魏弈丞还没有回京,这样再好不过了,免得他见到二姐姐对二姐姐不敬。 可戚锦歌却忍不住蹙起了眉,但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如果魏弈丞真的想见自己,就算这一次错失了机会,以后也会寻别的机会。但还是希望明天能见到他,这样也能早点解开她心里的结。 “登门道谢!”马氏尖叫起来,脸上带着嘲讽,看了眼楼厚岑,终究没敢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勉强笑道:“魏公子救了你和心月,道谢是理所应当的,派人送厚礼去魏家就行了,哪儿算得着亲自登门。” 镇国公府的人亲自去一个八品小官家道谢?这样有失身份的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看轻。再说了,楼心月刚归家,她若真去魏家,自己作为母亲也应当陪同,不然肯定会被人说道。 前天刚下过雨,魏家门前的路肯定又窄又泥泞;魏家的院子也肯定又小又破;魏家待客的茶水也肯定粗糙难喝…… 马氏想到这些,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去魏家。 不止马氏想着不用亲自登门,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想法,就连楼厚岑,也觉得没这个必要。楼元泽和那些护卫的功夫他是清楚的,有没有魏公子出手相助,那些山贼也伤害不了他们。 楼元泽只得硬着头皮说:“可是我和二……” 想到马氏对戚锦歌的态度,楼元泽迅速改了口:“可是我已经答应了魏公子要和二姐姐一起亲自登门道谢。” 马氏瞪着他问:“难道魏公子没说别的吗?” 楼元泽更加艰难地开口:“他说他……他在家等着我们。” 马氏脸色冷了下来,这魏弈丞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能救镇国公府的人,应该感到荣幸才对,竟然还想让他们登门道谢。 最终,楼厚岑发话定下了这件事:“既如此,就明天去吧,不管魏公子回没回京,让魏家人知道我们心意到了。” “老爷……”马氏开口反对。 “如果母亲明天抽不出空,我和元泽过去就行了。”戚锦歌截断她的话,声音温和地说。马氏不在,她能心静不少。 楼元泽也笑着说:“娘,是啊,明天我陪二姐姐去就行了。” 马氏见楼厚岑已拿定了主意,知道再反抗也不会有用,不得不接受安排。 寂静的夜晚,折腾了一天的戚锦歌却难以入睡。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睡不着。从前世嫁给赵文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重回世间后,她依旧如此,几乎每夜都会做梦,梦到前世的人事物和经历过的爱恨伤痛。 何况,现在又是在盛京城,这个造成她前世悲剧的地方,几乎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曾经的一切。 戚锦歌独自一人来到花园里,看到挂在天边的冷月,不期然想起了前世在皇宫里养伤的那段时间,赵允常在这样的月色下给她吹笛听,以安抚她的心。 她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了《夕阳箫歌》,这首赵允最喜欢的曲子。 “谁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软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戚锦歌止声,回头望去,见不远处清冷的月光下静立着两人,是楼家四小姐楼心语和一个小丫鬟。 她背过身擦擦眼睛,才回道:“是我。” 楼心语明显松了口气,示意丫鬟在一旁等着,朝她走了过来,“二姐姐怎么不休息?一个人在这里,也没带个丫鬟。” 戚锦歌淡淡笑了笑,“四妹妹还不是一样没睡,今晚月色不错,睡不着出来走走。” 楼心语警惕地瞧瞧周围,确定没其他人在时,才靠近她小声提醒:“二姐姐刚回京,可能不知道,二姐姐刚才哼唱的曲子以后不要再唱了,免得被人知道。” 戚锦歌疑惑,一时没明白,“为什么?这是首很有名很好听的曲子,我很喜欢。” 楼心语见她不听劝告,有些着急:“二姐姐听我的就是了,现在盛京城没人敢唱这首曲子了,特别是在宫里,更不能唱了。” 戚锦歌明白了,原来如此。 也是,这首曲子是赵允最喜欢的,也是最擅长的,前世时盛京城很多人都会这首曲子。现在赵允死了,赵文竟然连这首曲子也不让人唱了。 戚锦歌真诚道谢:“谢谢四妹妹了。”又问道:“四妹妹为何夜里出来?” 楼心语抬头望望月光,勉强笑了:“我……我也是看月色不错,出来走走。” 这恐怕也是一个满怀心事的人吧。 戚锦歌笑笑,没再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