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斗》 第一章 绝境 在来到这座城市三个月以后,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 昏暗的房间被浓稠的香烟的雾气充满,橘黄色的灯光在烟雾中显得模糊,升腾而起的烟圈让我想起白色云朵,仿佛这里是天堂一类有云雾缭绕的地方。 然而现实却恰恰相反。 我不抽烟,却也不那么厌恶香烟的味道,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面不改色,尼古丁的味道会麻痹我的神经,这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尤为重要。 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只是不对这个房间里的气氛露出窘迫的神态和气场,会让我感觉自己和面前这些穷凶极恶的恶棍是一样的东西了,那么我的手或许会抖得没那么厉害。 “到你了。”桌子对面的恶棍把一口烟雾吐到我的脸上,他露出的牙齿上的黄斑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可是我现在没有功夫去关心他今天早上有没有刷牙,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桌子,那上面放着一副扑克牌,有三张牌被抽了出来放在我的面前。 没想到这个我曾经玩过许多次的扑克牌游戏,现在却要决定我的生死。 这个游戏的名字叫作三张牌,有些地方也习惯称之为“诈金花”,规则很简单,每人下一定的底注,然后发三张牌作为底牌,接着轮流下注,一直到一方要求开牌为止。 还有一个特殊规则,玩家可以在不看自己底牌的情况下进行跟注,一旦这么做,其他已经看过底牌的玩家就必须用双倍的筹码来跟注。不看牌就跟注风险很大,相当于闭着眼睛开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中,也不知道自己会打中谁,但是一旦成功,收益也是巨大的。 “到你了。”对面的恶棍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除了底注的10筹码以外,他又朝桌子上扔了30筹码,并且,没有看牌。 这意味着如果我看牌,我就必须要用60的筹码来跟注。而如果我也不看牌跟注,那么就会演变成互扔筹码的局面,就像是两个人闭上眼睛对射,直到有一方坚持不住倒下为止。 对面的桌子上堆着有一大堆筹码。这是一种不知材质的小圆块,捏在手里有些粗糙和温暖,是这个城市存在的基础。没人知道它怎么出现的,所有人都只是简单地叫它“筹码”。 我瞄了一眼自己这边桌面上少得可怜的筹码,不看牌对赌的局面显然对我不利,于是我选择了看牌。 一张梅花3,一张梅花7,在我心生希望的时候,最后却出现了一张红彤彤的方块K。 希望顿时如同皮球里的气找到了宣泄口一样消散,只剩下软绵绵的皮囊。在这个游戏中,三张花色一样的牌被称作为“金花”,是了不起的大牌,仅次于同花顺和三条。但一旦有一张花色不一样,就只是一副平淡无奇,甚至可以说是很小的牌。 我把这三张牌扔在桌上,说:“我弃牌。” 房间的黑暗处伸出一双手,将桌面上的50筹码移到我的对面,那里面有我的10底注。随后这双手开始洗牌,在我心里默数10秒后,三张牌发到了我的面前,同时,这双手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个10的筹码放在桌子中心。 如果是三个月之前,我对这双手的主人还抱有浓烈的好奇和疑惑,但在这个城市度过三个月,经历了几次对决之后,我已经对眼前的一幕提不起半点兴趣,无论这双手的主人的外表是多么美丽的少女。 但她们,不,应该用“它们”更加合适,只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是这个城市用来执行和监视在这个城市中所有对决游戏的“机器”,维持着所谓的公平和秩序,所以大家都叫它们“法官”。 “法官”会在使用筹码的对决游戏达成的一瞬间出现,用冰冷的双手和毫无神色的眼眸观察着我们这些飘落到这个城市的可怜人的互相厮杀。 “加注30。“由于抽烟过多而嘶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眼前的恶棍当然不是可怜人中的一个。 他的真名已经没几个人知道,大家都叫他老烟,是这几条街拥有筹码数量最多的大佬之一,手底下有十多个人跟着做事。 这些人基本已经对这个城市的对决游戏股则摸清熟透,也知道该已什么样的方式在其中生存下去。他们平日里会在街上到处游荡,看看有没有筹码不少却没有对决实力的“肥羊”路过。 我就是这样一只“肥羊”。 一个月前我刚刚从城市东边的街上逃出来,甚至靠着狗屎运赢下了一些筹码,满以为远离了鬼门关,没想到一头又闯进了贼窝。 我摇了摇头,试图忘掉之前痛苦的回忆,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牌桌上。 如果有幸运神的存在,那么我相信他一定是眷顾我的,他让我活了一次,自然也会继续与我同行。现在的局面和在东城那一场没有什么分别,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次机会。 老烟依旧没有看牌,今天一晚他看牌的次数屈指可数,却总是凶狠地加注,加注,像是逼迫着我走上台去和他近身肉搏。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尝试过和老烟采取同样的战术,他不看牌,我也不看,然而他往牌池里扔筹码时的表情让我感觉到恐惧,仿佛我就算把所有的筹码都推掉,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跟注。 所以我总是率先承受不住败下阵来,选择看牌或者要求直接开牌。这时候老烟叼着烟,随手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三张牌翻开,那里往往是一副不小的牌,甚至连“金花”他都拿过几次。 而我的牌却是乱七八糟,小得可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烟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大堆筹码拿走。 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三次后,我已经不敢再和老烟不看牌对赌,只能每一把都看牌,期望能有一把逆天的大牌来拯救我。 “幸运女神,幸运女神!” 我在心里呐喊,拿起桌上属于我的三张牌,眼睛眯着,透过那条细微的缝隙看向手中的牌,来吧,幸运女神,给我一副好牌! 梅花2,红桃3,方块5. 我几乎要吐出血,这不但不是什么好牌,反而是三张牌这个游戏中最小的一副牌,因为三张牌中A是最大的点数,而2是最小的点数。如果是234,还能凑成顺子,但是235,花色各异,实在是最垃圾的牌。 老烟瞧出了我的反应,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让我赶紧弃牌。看来我这样保守的打法也让他很不爽。 “我弃牌。” 又输了10个筹码,我在心里焦急地盘算着,我剩下的筹码还有差不多300个,也就是说我还有30次发牌的机会,怎么也能摸到一两次稍微大一点的牌。 但是这样是赢不了老烟的,我很清楚,老烟也很清楚,他在一点一点榨取我的筹码的同时,也保持着谨慎和冷静。我之前拿了一把顺子,老烟却果断地弃牌了,让我只赢到了底池中的10筹码。 必须得出现我手中是大牌,老烟的手中也是大牌,但我刚刚好比他大一点的的情况下,我才有可能从老烟那里赢取到足够多的筹码来转变局面。 然而按照我现在的运势和手牌,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概率极低的情况,更何况我们现在的筹码差距太大了,想要翻盘,谈何容易。 变化,我需要变化。不能再照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唯一的结果就是死。 我抓着头,再一次弃掉了手中的纸牌。 无论是谁都好,无论你是幸运女神,亦或者是恶魔。我在心里绝望地祈祷,请你将我的灵魂拿去,将我的所有都拿去,只要能打破现在的局面,给我带来一些新的变化,一些生存的希望。 必须要打破,哪怕是一瞬间也好。 “吱呀”我背后的门开了。 第二章 变化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吹散了房间中浓浓的烟味,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老大,仓库那边跑了一个叫陈衣的新人,幸好阿仔发现得快,现在已经被我们抓到了,该怎么处置。” 陈衣?这个名字真奇怪。 原来是老烟的手下。 老烟眉头一皱,说:“没看见我正在做事吗?等一下再说。“ 他的手下立刻明白,把门关上,默默地站到了老烟的身后。 关于仓库的事情我很清楚,因为我之前就是从东城的一个仓库里逃出来的。 刚刚落到这个城市的新人头一个月每天都可以获得城市系统发放的筹码,数量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新人在这一个月里的吃穿用行。 于是街上的恶棍会将发现的新人控制起来,使用卑劣的手段榨取他们身上筹码,只发给新人一些残羹冷炙,保证他们能活过一个月就行了。 而一个月后,怎么处理这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新人就有区别了,大多数会选择把他们踢到大街上任其自生自灭。但也有一些,比如说我逃出来的那一个仓库,会挑选出有潜质的新人留在身边培养,或者做一些诸如小弟的角色。 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杀人的,但如果是因为逃跑被抓住,多数是凶多吉少,会被拿来做杀鸡儆猴的事,震震其他新人。 真是命苦,那人第一次逃跑就被抓住,刚来到这个城市就要死了。我在心里苦笑,随即又强迫自己抛弃这些异样的情绪,这个时候我怎么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照这样的运势下去我很快就会输完,离死却也不远。 我需要改变。 这时候,我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任何一个能让这个房间内发生改变的机会我都要去做。就好像是即将溺死的人会不顾一切地抓住能抓住的东西,哪怕那只是一根稻草,或者是一头更加可怕的恶兽。 事后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但那的确是改变局面的一次决定。 “事实上。”我尽量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在牌桌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以免让老烟看出我在撒谎的心虚,“陈衣这个名字我很耳熟,有可能我们以前认识,能不能把他带过来让我见一面。“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老烟摆弄着桌上的筹码。 我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如果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张衣,或许我会考虑出1000筹码把他买下来。“ 花钱为新人赎身这种事并不少见,在这座陌生而可怕的城市里遇见曾经认识的人总会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情。 老烟眯了眯眼:“你还有筹码?”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把所有筹码都带在身上吧?”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其实我所有的筹码都已经在这桌上了,但老烟会以为我之前偷偷藏了一部分在什么地方,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一定不舍得放过。 果然,老烟不再啰嗦,对站在一旁的小弟点了点头,让他把人带过来先让我认认。 趁着这个岔子,我提议大家先休息一下,想要喘口气,但老烟看出了我的企图——我觉得他也根本没有相信我认识什么张衣,他只是不想放弃任何一丝获得筹码的机会而已。 所以游戏继续。 运气似乎比刚刚要好了一点,我竟然连续拿了一次金花和一次顺子,虽然我没有能够从谨慎的老烟身上拿回太多的筹码,但总算抑制住了筹码减少的趋势。 可以的,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小牌就扔,大牌就上。我在心里默念,把自己想象成潜伏在阴影里的刺客,等待着一击绝杀的机会。 现在我的筹码数是300,老烟的筹码数是2700. 又一轮发牌,老烟轻描淡写地扔着筹码,在没看牌的情况下直接加注到了100筹码,我只能暗暗叫苦,因为这样的话,我一旦决定跟注,就是生死相搏的局面。 我再一次看了看手中的牌,一张方块8,一张梅花8,和一张梅花9。这是对子牌,一对8,我不喜欢这样的牌,因为这种牌说小不小,尤其是在这种两个人的游戏中,往往已经算是大牌。但是说大也算不上大,不仅被更大的对子吃掉,还会被顺子和金花压得死死的。 我犹豫着是该弃掉还是跟注,拿着这样的牌来和老烟做200筹码的赌博,始终让我有些心虚。 这时候门又开了,三个人从外面依次走进来,最前面的是刚才那个手下,中间的是一个小小的低着头的少年,最后面是一个魁梧的壮汉。 看来中间的就是陈衣,我粗略看了一眼,他低着头,有些长也有些脏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半边脸庞,看不清阴影下的表情。 老烟对他的两个手下点了点头,两人抓着少年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让我看清他的脸。 我没有多少心思来辨认这个我虚构出来的“熟人”,弄这么一出只是因为我需要中断一下,我需要能够改变场上运势的契机。而现在我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眼前的这副牌上。 但我眼神的余光还是注意到,这个名叫张衣的少年神色平静得不像是个被抓到的逃犯,反而像是被邀请来参与宴席的贵宾,他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牌上。 “怎么样,是你认识的人吗?”对面的老烟说。 “有点像。”我一边敷衍地回答,一边把手中的对子牌扔到桌上的牌堆里,跟法官说“我弃牌”。 这样的牌还不足以用来冒险,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听见我的回答,老烟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把手边的筹码理了理,示意法官继续发牌——他是打算游戏结束后再和我算账。 老烟的两个手下走到了他的身后,看来是想近距离观摩一下老大的牌技,而把张衣一个人留在了我的这边,显然门外还有人把守着,所以他们丝毫不在意这个瘦弱的少年会再次逃跑。 我再一次看牌,“见鬼”我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又是一对8. “看来你又要弃牌了。”一个手下嘲笑道。 我不爽地看了他一眼,很想跟注来打脸,但又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中了敌人的激将法,冲动一次的后果是万劫不复,就像是踩着悬崖之间的钢丝,我轻易迈出一步,就会掉下深渊。 所以我不敢动,我摇了摇头,弃牌。 桌子对面传来三声轻蔑的笑。 我吸了一口气,微微闭眼,在法官把牌发下来之前稳定心神,又听见老烟熟悉的“加注100”。 该死,他吃定我不敢跟。 一股压抑不住的情绪在我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憋屈,害怕,冲动,愤怒,仿佛一下刻就要破体而出,却又被最后一丝弦绷着。这种矛盾的冲突让我拿牌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连视线也变得模糊,手中的三张牌似乎一下子离我很远。四面八方全是白蒙蒙的烟雾,我举目四望,看不到出路。 “如果你想死的话,我可以帮你。” 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我耳后响起。 我的意识终于回到这个烟雾缭绕的小房间,三张牌紧紧地被我攥在手上,关节由于太过用力有些发白,仿佛要将它们捏碎。 我撇过头,是那个名叫陈衣的少年站在我的身后,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我才发现他个子不高,样子稚嫩,看起来不过16、7岁的样子。 还是个高中生吧,我猜测着。这时我的脑子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让我不禁恼怒起来,竟然连一个屁都不懂的高中生也在嘲笑我。 “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想要死吗?”他依旧低低地说。 “开什么玩笑!”我暴躁得想要动手打人,但手里的三张光滑的纸牌让我意识到他之前一直在看我打牌,“你会玩牌?” “完全不会。”他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你的运势已死,我在你的背上看不到任何获胜的希望。现在的你只想着苟延残喘,期望有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来拯救你,换句话说,你不过是在害怕而已。“ “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最后他们都死了。”陈衣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说。 我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16、7岁的少年说出的话完全不像是一个幼稚的高中生,他的语气仿佛湖水一般平静,但其中隐藏着锐利的刀锋,让我怀疑他是来为我宣判终结的死神。 尽管他说自己从未玩过牌,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我现在的脚步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什么我要不断地弃掉原本还不错的手牌呢,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明知道这样的极度保守的打法是赢不了这场游戏的,却还是固执地把希望寄托在那根本不存在的幸运女神。 我不过是在害怕而已。 害怕输,害怕那小得不能再小的几率,哪怕有一点风险也不想去冒,老烟的一个举动就能把我吓跑。 可是这个游戏不就是在赌吗,怕的人会输掉一切。 我紧握的手掌放松开来,露出攥着的三张牌,一张A,一张K,一张8,花色不同。这三张牌比之前的对子还要小,却已经算是散牌中最大的那种牌了,在两人游戏中,本不该是用来弃掉的牌。但如果按照我刚才的打法,我是绝对会弃掉的,因为它不够大。 “又要弃牌了吧!”老烟的手下说,发出可恶的笑声。 但是这次,我不会再弃掉了,反正都是死,像这位陌生的少年说的那样,苟延残喘的人,怎么可能赢呢,胆怯的人是不配拥有那样的运势的。 这可是在赌啊! “加注到270”我将手边的筹码全部推出去。 老烟惊讶看了我一眼,他好像没有听见我和陈衣的低声对话,只是见我犹豫半天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有些奇怪。 因为他没有看牌,而且之前已经扔进100筹码了,所以其实只需要再加40筹码就能开牌了。但老烟是个谨慎的人,于是他选择了看牌,并且很快地弃掉了,看来不是什么好牌。 法官将桌上的筹码移到我这边,一共有390筹码。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赢了,我有些不敢相信地摸着温暖的筹码,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冷汗。拿着一副散牌就押上了全部身家,现在想想不禁后怕,手又忍不住颤抖起来。 寒风把背后没关紧的门吹开了,我的热血一寸一寸地冷下来,对面老烟放肆地跟两个手下开着玩笑,明显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一次只是侥幸而已,下一次我还能有这样的勇气吗,我不知道,好不容易赢了这一局,巨大的压力却几乎要把我压垮。只有用搏命的勇气才能坚持下去直到胜利,但仅仅这一次就已经让我到了极限了。 我侧头看着身后的陈衣,他全身脏兮兮的,脸上有似乎被打过的淤青,同样是在鬼门关徘徊的人,但他却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神色。 我心里一动,问他说:“你叫陈衣?” “对。” “多大了?” “16。” “高中生?” “嗯。” 陈衣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也不出所料是个对纸牌游戏一窍不通的高中生。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可怕潜质。 冷静,勇气,热血。 他是天生的赌徒,如果是他的话,或许才能在老烟强势的打法下赢得这场游戏。 “接下来,你来帮我打吧。”我咬咬牙。 “好。” 陈衣点头。 第三章 自信 好在三张牌这个游戏比较简单,我很快地教会了陈衣规则,主要就是告诉他有哪些牌型,比如说散牌,也就是成不了任何结构的牌型,就比单个的点数大小,接下来是对子,然后是顺子,金花也就是同花,同花顺,三条。 老烟对于我们换人这件事虽然很诧异,却也没有任何意见,临时换人在对决游戏中不少见,只要最后的后果有人承担便行,法官也不会干涉。而且老烟由此认定我和陈衣真的认识,在高兴他的那1000筹码有了着落,至于这场游戏的输赢,他已经十拿九稳,只觉得我是在做最后的无谓挣扎。 是不是无谓的挣扎,我也没有把握,我只是认识到自己的软弱,而相信直觉地把命运交到了一个陌生人手里,就好像即将溺死的时候抓到了某个东西,就不会再放手。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赌徒,这已经是我最大的一次赌注—把自己的命赌给自己的直觉,赌给陈衣! 两轮发牌后,经过我的细细讲解,陈衣已经掌握了三张牌的基本玩法,我说过,这个游戏不难。不过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我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背影。 剩余的都要交给他了。 老烟依旧是不看牌的打法,而陈衣延续了我建议的战术,第一时间看牌,然后再选择跟不跟注。他的手气算不上好,但偶尔也会有一些比如说顺子的大牌,打法也是中规中矩,时常弃牌,赢的话也是赢一些零碎的底池。 看上去和我打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老烟也是这样认为的,陈衣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小孩,是软弱好欺负的对象。他加注的筹码数越来越随意,从一开始的几十一百到后来第一次加注就下了200筹码,明显是骑在陈衣头上打。 好在陈衣倒还沉得住气,没有上老烟的激将法,保持了稳扎稳打的态势。 不过十多把后,我慢慢发现陈衣的打法有些变化了。他依旧是看牌,但是跟注的频率却逐渐上升,以前都会弃掉的散牌也毫不犹豫地跟注,甚至有一把最大的点数只有Q,他也跟了老烟的100筹码。 一般陈衣跟注过后老烟会看牌,烂牌的话就会弃掉,让陈衣赢得筹码。但有一把他选择再次加注,陈衣敏锐地弃牌避开了,结束时老烟遗憾地翻牌给我们看,那竟然是同花顺。 就这样,陈衣从绝对的防守慢慢有了一些进攻的态势,牌风变得奔放起来。老烟也丝毫不让,两人互有往来,上百的筹码在桌上扔来扔去。 看得我无比紧张,手掌握紧又松开,手心全是汗,生怕陈衣一个沉不住气或者运气不好就把筹码全部输掉。陈衣倒是不慌不忙,该弃牌的时候弃得无比果断,该跟注的时候却又如猛虎一般凶猛。 转眼又过了二十多轮,如此激烈的对抗下来,输赢竟然不是很大,陈衣还小赢40筹码,我长舒了一口气,起码这不是什么坏兆头。 再次发牌,老烟不看牌加注80,陈衣看牌。 我在后面看得清楚,这次的牌是一个小对子,一对5,按我的想法说这样的小对子用160筹码来跟注不是很合适,但陈衣毫不犹豫地就扔了筹码进去,选择跟注。 这样倒也没错,冒一点风险,老烟这时候应该会选择看牌,只能期望他拿到一副烂牌弃掉,我们就能获得老烟的80筹码。 老烟拿起三张牌看了看然后放下,手指在牌面上敲了敲。 弃牌,弃牌。我在心里希望着。 “加注200。“老烟吐出一口烟。 我暗叹倒霉,老烟应该是拿到大牌了,不然他不会继续加注。这样的话一对5应该是打不过了,可惜了那160筹码,不过这种情况在所难免,现在应该弃牌减少损失,陈衣之前也是一直这样玩的。 但这次陈衣出乎了我的意料,他像是不知道自己手中牌有多么小一样,又或者是厌倦了这样你加注我弃牌的你来我往,面对老烟强势的二次加注,陈衣又选择了跟注,他把手边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一共260筹码。 完了,我只觉得一股闷气直冲头顶,让我的眼前发黑,老烟敢这样加注,很明显是大牌,陈衣居然没看出来,拿着一对5还敢跟,这完全,这完全是乱玩。 这把输了就一个筹码也不剩了,而且是肯定输!我急得直跺脚,恨不得抓着陈衣的胸口问他为什么这么玩。但是碍于法官,不能上前干涉进行中的游戏,我只能在陈衣背后来回踱步。 唉,新手果然是新手,我怎么会把自己的命交给他呢,太草率了,我忍不住后悔,但现在来不及。 坚持这么久,最后还是落到这么一个结局,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倒在街上的场面。 老烟这时候一定已经笑出声来了。 我不甘心地抬头望去,视线穿过缭绕的如薄纱般的烟雾,落在坐在桌子尽头的老烟的脸上,这个恶棍。 奇怪,老烟看起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只见他的眉头皱着,手指向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上的纸牌,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困难的谜题,我甚至破天荒地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拿着一副大牌有什么好疑惑的。我认定老烟那样加注,手里一定是大牌。 陈衣一动不动,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嘴角似乎有一丝带着深意的弧度。 老烟思考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的嗓子因为抽烟过多有些嘶哑:“我弃牌。” 弃牌? 弃牌! 我简直不敢相信,老烟竟然弃牌了?直到看着法官把一大堆筹码移到陈衣的面前,我才知道老烟真的弃牌了。 那就证明老烟的手里不是大牌,他是在诈陈衣! 我忽然间明白刚才这局到底发生了什么。老烟一定已经看穿了陈衣的打法,知道他有时候拿到不大的牌也会在第一回合跟注,所以出乎意料地再次加注,想要把陈衣吓跑。 因为之前有好几次都是相似的情况,陈衣总会在老烟再次加注的时候选择弃牌,而老烟还会在陈衣弃牌后给我们看他的手牌,全都是大牌。 等等,我这时候才弄懂为什么老烟会多此一举地给我们看他的手牌,他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好运,而是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是故意想给我们留下只要他加注,就一定是大牌印象,从而为自己诈牌的时候铺路! 老烟的战术很成功,我一度对他手里是大牌坚信不疑,完全没有想过他是在诈牌的情况。 但是陈衣完全将老烟的战术看穿了,不然他不可能用一副仅仅是对5的小牌再次加注,将老烟逼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穿的,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巨大自信,因为自己的判断一旦失误,就是没有退路的绝境。 就像是凿穿锅炉,扔掉食物的背水一战,陈衣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却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自信我们能够赢得这场战争。 “你是怎么知道他手里没有大牌的。”我完全猜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的少年了,只好忍不住低声问陈衣。 第四章 激怒 随着从门缝吹进来的夜风,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好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沉闷。我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若有如无的泥土的气息,远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响声,外面好像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不过现在屋里没人关心暴风雨的事情,老烟仍然抽着烟,两个手下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刚刚输掉的280筹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一把而已,他只当自己是遇到了陈衣真正的大牌,所以诈牌失败。 如果他知道第一次玩牌的陈衣其实只拿着一对5就敢扔掉全部的筹码,恐怕会把叼着的烟头都吓掉吧。我恶意地猜想着。 “他刚才看牌之后的反应不是拿大牌的样子。”陈衣一边看牌,一边低声回答我的疑问。 “反应?” “对,他看牌后停顿了起码超过一秒,那是在犹豫,而手指不停敲击牌面的动作也说明他在心虚。” “仅仅通过这些你就能判断他不是大牌?” “不一定,不过也差不多了。跟注200” 我看着信手往牌池里扔筹码的陈衣,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背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心里竟然只剩下“可怕”两个字。 不是他细微入毫的观察力,也不是他那份惊人的果敢,这些东西寻常人多加锻炼也能做到,但我这时候已经隐约感觉到陈衣身上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让我不寒而栗。 这个感觉在我心里一闪而过,等到再去思考为什么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会给我这样感觉的时候,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经过这一把,我们的筹码数达到了720,可以说已经跨过了最危险的那条生命线,到达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虽然劣势还是很明显,但不至于每一次下注都需要拿出全部筹码来搏命,有了一些运营的空间,背上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不过这压力只是对我来说的,对于陈衣,他好像根本不知道压力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我看见他又一次地准备把所有的筹码都推出去,仅仅是因为老烟加注200筹码。 老天爷,我能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呻吟,他难道不知道筹码一旦输完代表着什么吗? “要是筹码输完,我们都会死的!”我哑着嗓子提醒他。 “我知道。”陈衣头也不抬地回答,推筹码的手没有任何迟疑,“赢了之后,我要一部分筹码用来脱身。” 差点忘了这茬,我一拍脑袋,赶紧说:“这是当然,我已经跟老烟商量过了。不过前提是你一定要赢啊,我俩的命现在都在你手里。” 希望他能听出我话中让他谨慎一点的意思,老烟这次的加注不可能再是诈牌,因为我看见他已经在数筹码准备跟注了! “没关系的。”陈衣笑了笑,把他手里的牌给我看,“我有这个。” 我揉了揉眼睛,陈衣手中的牌是...... 红桃Q,红桃K,红桃A。 同花顺!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拿到了同花顺,数一数二的大牌! 这样一来就不怕了,任老烟的牌再强,也不可能大过同花顺,他总不可能拿到三条吧。一想到这里,我赶紧“呸呸呸”,暗骂自己乌鸦嘴。 老烟已经把710筹码数好了拿在手边,看了我一眼,原本应该把筹码推出来的手突然又犹豫起来。 快跟注啊!我焦急地想,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烟手边的筹码,要是再赢下这710筹码,局势就逆转了! 但是老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吐出一口烟,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好像有一些不舍得,但最终还是丢到了桌上。 “我弃牌。” 该死,他看出来了吗。 “真是条老狐狸。”陈衣嘟囔了一句,也准备把手中的同花顺扔到桌上给法官洗牌。 没想到这时候老烟却说话了:“你的牌是什么?” 他是想让陈衣给他看看牌。 陈衣的手本来已经覆盖在桌面的牌堆上,这时候却停下了,他转过头看着我,问:“要给他看牌吗?” 他在询问我的意见?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牌桌对面的老烟也看着我。 我沉吟了一会,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不给他看比较好,按规则来说也是这样的,可以让他猜不透你的打法。” “没事,礼尚往来。”最后的礼尚往来陈衣是对着老烟说的,他之前也给我们看了几次牌的。 “你决定把。”我无奈地耸耸肩,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只见陈衣手腕一转,将手中的三张牌翻在牌桌上。 我已经知道那是红桃AKQ的同花顺,只是草草地瞟了一眼。 红桃Q,红桃K,梅花5。 等等,梅花5? 我怀疑自己的眼睛被烟熏坏,出现了幻觉,但我用力地眨了几下再看,牌桌上那张黑黝黝的梅花5却还是那么刺眼。 不可能,我之前明明看见是同花顺,那张红桃A哪去了? “胆子不小嘛,小子,敢诈我的牌。”老烟在那边鼓起了掌,但我能听出他语气中压抑的愤怒,看来他弃掉的牌一定不小,最少也是一个顺子什么的,却被陈衣用一副垃圾牌吓跑了。 被一个新手吓跑,这简直是在当面啪啪啪抽他的老脸。 “运气差,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陈衣说。 “你会付出代价的,没有人能够从我手里诈牌。”老烟恶狠狠地说。 “希望你不是只会放狠话。”陈衣轻松地说,示意法官可以开始洗牌了。 老烟不再说话,但我看见他从椅背上坐直了,嘴边的烟头明亮得吓人,好像已经彻底被陈衣激怒。 而我还在努力搜索我的记忆,要么是我见鬼了,要么就是哪里出了问题,把那张红桃A变成了梅花5,从天大的同花顺变成了一副垃圾的散牌。 上一局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重演,我确信自己看到了陈衣手中的同花顺,然后老烟弃牌,陈衣把手放在牌桌上问我要不要给老烟看牌,我说不用,但陈衣把牌翻过来,还是给老烟看了。 陈衣把手放在牌桌上,问我。 把手放在牌桌上! 我终于明白自己不是见鬼了,纸牌不会自己动,只有可能是某个人让纸牌发生了变化,让牌变成了自己想要翻出来的样子。 陈衣! 在他成功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的一瞬间,他覆在牌桌上的手从桌上拿起一张牌,和原本的三张牌中的红桃A做了交换! 于是同花顺变成了梅花5,从而让老烟认为这一把是陈衣通过诈牌取得的胜利,激怒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看着坐在牌桌前的陈衣,是为了让老烟露出更多的破绽吗?不得不说,成功树立一个会拿小牌诈牌的形象,对接下来的游戏更加有有利,老烟的弃牌和下注会更加顾忌,谨慎的防守必然要出现松动。 这一切都足够让陈衣做出换牌的举动,游戏间隙的作弊更不会引起法官的注意,简直是完美的战术。 但不知怎么的,却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陈衣这么做,或许只是为了激怒老烟。 就像是古代的斗兽场会不断地刺激野兽,饥饿,疼痛,血腥。让其保持愤怒和暴戾,将危险提高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因为只有面对这样的对手,才会让游戏变得更加精彩和...... 有趣。 而现在会吃人的野兽已经被激怒了,陈衣是想做那个与困兽搏命的人吗? 第五章 疯狂的提议 老烟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不再轻视陈衣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连续两次的失利和双方逐渐拉近的筹码数已经足以提醒他陈衣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 他不再保持和我对战时一贯的不看牌打法,而是增加了看牌的频率,下注也更加谨慎,能看得出来每一次下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就连筹码数也是有考究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会,发现如果老烟是有绝对优势的大牌,那么下注的筹码数反而不会太多,会保持一个让我感觉弃牌可惜,可以跟注试试的数量。就像是摆了一个似乎触手可及的蛋糕,吸引着敌人的脚步,但一旦被引诱上前,只会看见老烟露出的隐藏獠牙。 但是陈衣一次也没有上当。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好像能看穿所有的陷阱和圈套,总是在险之又险的地方避开了。从老烟不悦的表情中,我才能看出陈衣的几次果断弃牌是多么明智。 而与此同时,陈衣的进攻也开始了。如果说老烟的战术是步步为营的精心设计,挖陷阱,放冷箭。那么陈衣的战术就是大开大合的全军出击,无视眼前的一切,自有一股一往无前的舍命气势。 他总是试图将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推上牌桌,不管那是200,700,还是1500,只要他下定决心跟注,那么必然是全下,把老烟气得吹须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这种战术的基础,都源自于陈衣身上的另外一种东西—可怕的强运。 是的,强运。我就站在陈衣身边,他看牌也没什么偷偷摸摸的手法,所以他的每一把手牌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从那一把同花顺开始,幸运女神的天平似乎就垂向了陈衣的这一边。 顺子,金花,同花顺,几乎每隔几把就会在陈衣手上出现这样的大牌,我一晚上求爹爹告奶奶都没有见过几次的牌,在陈衣手中却像是吃饭喝水般稀疏平常。 我恍然想起一般来说刚开始玩纸牌游戏的人总是会有新手光环的,运气特别好,但我刚才竟然忘掉了陈衣还是新手这个事实。 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新手”。 陈衣倒没有因为自己的好运过于激动,他只是不停地加注,加注,加注,总是将底池里的筹码弄得无比巨大,似乎想要趁着这个运势一举击溃老烟,仿佛是借着东风的火,想要把整片天都烧成红色。 而老烟成功地被那一局的陈衣所欺骗了,认为陈衣诈牌的可能性很大,不信邪地接连跟注,却被陈衣一次比一次大的手牌打得说不出话。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终于明白现在的运势不在他那一边,幸运女神已经离他而去。所以只好及时停住脚步,选择避而不战,不停地在陈衣的逼迫下弃牌。 但他发觉得已经有一点晚了。 这时的筹码数是800对2200,老烟800,陈衣2200! 翻盘! 我看着牌桌上的状况,才惊觉在陈衣的手下,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场上攻防的形势竟然已经逆转了。 多么可怕的速度。 然而接下来的局势却重新变得胶着起来,老烟的脸色铁青,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新人逼到了这样的地步,但他却很快将自己的战术调整了过来,不再和陈衣硬碰硬,总算是止住了筹码的下降。 此时老烟做的最多的一个动作就是弃牌,就像一个小时之前的我一样。但他不愧是混迹了多时的老手,面对陈衣不依不饶的攻势,他却还能再夹缝中找到那些一转即逝的机会,展开令人意料之外的反扑,夺回一些筹码。 所以场面上的筹码数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牌桌上能听到最多的声音是老烟的“我弃牌”。 弃牌,弃牌,老狐狸躲进了自己的洞穴。 终于,在老烟连续第五次弃牌后,陈衣将手中的金花扔在桌上,叹了口气,开口道:“真没意思。” “嗯?”老烟从鼻腔里发出发出一个字,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我能体会他的感受,因为我刚刚也是这样被他压着打的,心情十分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这样下去就算玩到明天早上也结束不了。”陈衣伸了个懒腰。 “那又怎么样。”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与其这样浪费时间......” “你什么意思!”老烟的一个手下恼怒地打断了陈衣的话,他认为陈衣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陈衣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老烟。 “让他说完。”老烟制止了自己的手下。 “还算是个聪明人。”陈衣笑得像一个十足的恶魔,“那么,我有一个提议。” “你可以说说看,但我不一定会接受。” “你一定会接受的,这可是一个能结束现在无聊局面的提议。从现在开始,我们都不看牌,直接扔筹码直到开牌为止。我想这样会让游戏更好玩一点。”陈衣说道。 这个提议不错,现在的运势对我们有利,也有不小的筹码优势,虽然冒了一些风险,但这样就能快速结束这场游戏了。只是我能想到,老烟肯定也能想到,只怕他不会接受这个提议。 “就这样?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果然,老烟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会答应这么愚蠢的提议,在你运势正旺,筹码正多的时候?你找错唬弄的对象了。“ “筹码的话不是问题,我们一局定胜负,怎么样?不行的话两局,三局?”陈衣的语气轻松至极。 “喂,好不容易取得的筹码优势,一定要这样吗。”我忍不住问陈衣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下去明明是稳赢的局面,何必要白白浪费自己的优势来做这无谓的搏命。 “看来对方也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陈衣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只有疯子才会接受他这样疯狂的提议,这个游戏根本不应该是这样玩的。 “一局定胜负......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疯小子。”老烟突然眯起了眼睛,“不过我喜欢疯子,所以我决定接受了。” 让我目瞪口呆的是,老烟竟然又突然接受了,他明明刚才还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提议很不满的样子,现在却露出了阴谋得逞般的表情,好像对双方不看牌对赌有着十足的把握似的,他难道忘了现在陈衣的强运吗? 他从哪里来的自信。 “你会后悔的,小子。”老烟最后点了一根烟,示意法官发牌。 “希望如此。“ 第六章 翻牌就像拔剑 屋外传来一声惊雷,随后是淅淅沥沥的雨打在窗上的声音,雨越下越大,不过一转眼的工夫,就只能听见哗哗的声音了,好像一条河从头顶上倾泻下来。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天才会在暴雨的黑夜中诞生,迎着黑暗和惊雷,还是就此倒下,死在无人的街头呢,在这一刻还没有人知道。 至少我不知道。 三张牌,最后一局,一局定胜负,开始。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成大事的人,面对危险和关键时刻的时候总是紧张,连呼吸都似乎开始颤抖,能听见自己胸膛里有力的咚咚声。曾经听说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会激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但我的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眼中只剩下法官手中的纸牌。 我轻闭双眼在心中默数以缓解这种让人发疯的情绪,我还在牌桌上的时候总是这样做,知道10秒后法官就会把决定命运的三张牌发出来。 这是最后的倒计时。 房间里的几人一点声音都没有,我清晰地听见法官手中的纸牌随着洗牌的动作哗哗地响,以及我的心跳。 咚咚。 1,2,3,4,5,6,7,8。 9。 在第9秒的时候,法官洗牌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纸牌在桌面上滑行,三张滑到老烟面前,三张滑到陈衣面前。 洗牌时间提前了一秒,我用力睁开眼,却没多想,兴许是我这次数错了秒数,兴许是法官也知道这是最后一局,急着赶紧结束。 发牌结束,老烟微微昂头看着陈衣,右手按在自己面前的三张牌上。 陈衣不回避地直视着老烟的眼睛,同样以左手按在自己面前的三张牌上。 筹码已经被两人全部推到了牌桌中间,一共3000,。按理说现在就该是开牌比大小的时候了,这说来惊心动魄的最后一局,决定我和陈衣生死的最后一局,其实简单得可怕,简单到他们只需要翻开各自的牌,就能知道胜负。 现在牌已经发完,该是翻牌的时候了。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他们按着各自的手牌,像是剑客按着自己腰间的佩剑,盯着对手的眼睛,等待拔剑的时机。 又像是两个牛仔提着左轮手枪决斗,他们背对着背各自往前走,等待着时机一起回头,将子弹射入对方的额头。 “轰”又是一声惊雷。 老烟嘴里的烟头刚好燃尽,他扭头将烟头吐在地上,用鞋底踩了上去,随即露出不屑的表情,似乎已经厌倦了陈衣的装腔作势。 于是他率先翻开了自己手中的牌。 方块Q,方块K。 看见这两张牌,我心里一紧,因为靠这两张牌,老烟很有可能会是一副大牌,如果他最后一张牌是J或者A,就能够组成顺子,如果是任意一张方块,就能组成金花,而如果更进一步,是方块J或者方块A,就是超大的同花顺!即使什么都没有,就凭QK这两张牌,在以散牌居多的两人游戏中,也可以说胜率不小。 我情不自禁地伸长了脖子,想看清老烟的最后一张牌,却发现他暂时只翻过了两张牌,还有一张牌是盖着的。 “现在我已经翻开两张牌,轮到你了。”老烟看见这两张牌,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狂喜,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语气中带着戏谑和兴奋,看陈衣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即将被他猎杀的猎物,而他是手握猎枪的猎手。 他已经手握猎枪了吗?难道他知道自己最后一张牌是什么? 陈衣也翻过两张牌。 黑桃A,梅花A。 一对A!我的心又雀跃起来,陈衣的强运果然还在,这个牌已经起码有一对A了,现在只要期望老烟没有拿到顺子或者金花,我们就能赢,而且赢的机会很大! 老烟的两个手下倒吸了一口气,显然是惊叹于陈衣的强运,但让我担心的是,老烟的表情却没有因为这两张A有什么变化,依然自信。 “看来你对自己的牌很自信,能赢过我这一对A?”陈衣开口说。 老烟用手指敲着桌面:“你的运气不错,胆量也有一点,可惜到此为止了。我见过更多比你运气更好也比你更勇敢的人,他们都死得连渣都不剩了。所以让我告诉你,这个城市,不是靠运气和一些愚蠢的胆量就能活下去的。“ 老烟故意摇了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重复道:“可惜。” “勇敢吗?这个词用在我身上还真是奇怪。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你肯定不介意我们把赌注再加大一点。”陈衣说。 听到这样的话,连老烟都愣住了,任我们谁也想不到陈衣在这时候还想着提高赌注。 “你小子!无知也要有个限度,你难道认为一对A就能赢我?你想赌第三张A?”反应过来陈衣不是开玩笑的,老烟气极反笑。 “所以你到底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增加赌注。”陈衣的眼睛看着老烟,那里面平淡至极,却拥有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别废话!你的眼神让我开始讨厌了。”老烟收起笑容,撇开了脸,“你们根本没有再可以用来增加的筹码,我是不可能接受这样无理的要求的。开牌吧!” 不,老烟在撒谎,在他的眼中,我们应该还有可以用来增加的筹码才对—我承诺给陈衣赎身的1000筹码。 虽然是我编造出来的,实际上并没有更多的筹码了,但老烟相信了我跟陈衣是认识的旧友,自然也会相信我真的有那1000筹码。所以他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可以用来增加的筹码而拒绝,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拒绝了陈衣的要求。 我看着老烟撇开的脸,难道他,是在害怕?害怕输给陈衣的第三张A。 他那无比的自信,竟然又一次在陈衣面前退缩了,就因为这小得不能再小的可能性。 老烟脸色铁青,不再犹豫,终于翻开了自己的最后一张牌。 那是,方块A! 这样一来,老烟的手牌就是方块Q,方块K,方块A,同花顺!老烟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猎枪。 他好像对自己最后一张牌是方块A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又恢复了原先的神色,恶狠狠地对陈衣说:“第三张A在我这里,你不可能有三条A!别磨叽了,赶紧开牌!” 老烟说的没错,一副牌一共有四张A,现在陈衣翻出了两张,黑桃A和梅花A,老烟分走了一张方块A,只剩下最后一张红桃A,刚好在陈衣手中的几率小得可怜,就好比在沙滩上寻找一粒特定的沙子。 “无聊。”陈衣摇摇头,仿佛一下子对老烟失去了兴趣,他的手动了动,看来是打算翻牌了。 三条A是三张牌这个游戏中最大的牌,毫不夸张地说,我曾经玩了这么多年牌,也只见过寥寥两次,而在这个城市之后,更是一次也没见过。 但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陈衣的强运上了,是他将我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一个新手和这条街上的恶棍打到了这样的局面,已经很不容易,不,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一个传说。 传说会在今夜诞生吗? 陈衣缓缓拿起最后一张牌,翻开,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我甚至能清晰地看见牌背上的丝丝纹路和弯曲的弧度。 红桃A,红桃A,一定要是红桃A!我在心里呐喊。 怎么又是红桃A?一个奇怪的念头撞进我的脑袋,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那一把陈衣将红桃A变成梅花5的场景,他把手放在桌上...... “啊!”一声惊呼打断了我莫名的思绪,时间回归到正常的轨迹,屋外的雨声塞满了我的耳朵,视野里重新上了颜色。 陈衣的最后一张牌,静静地躺在桌上。 红得耀眼。 第七章 传说诞生之夜 红色的桃心,我从未觉得这个图案如此可爱,它印在这张牌的正中间,除了左上角和右下角的数字外,其余部分皆是雪一般的空白。 在一副扑克牌中,这样中心一点红桃的牌只有一张。 红桃A! 陈衣的最后一张牌,竟然真的是那张红桃A! 难怪老烟的两个手下都下意识地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我现在也是努力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喊出声来。 老烟同样张大嘴巴,眼神明亮又黯淡,各种复杂的情绪从里面闪过,痛苦,绝望,惊讶,怀疑......。 所有人都看着陈衣面前的桌面,三张A依次叠在一起,竟然有一种异样的美感,最上面的红桃仿佛要从纸牌上一跃而出,印在每个人的心里。这就是三张牌中最大的牌。 三条A! “这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有这样的强运。”老烟喃喃了两句,他的同花顺在三条A面前显得是那么可笑,就像是他扣下了猎枪的扳机,但原本束手就擒的猎物却忽然化身成腾飞的巨龙,绝对的力量击碎了他刚才的狂傲和自信。 突然,老烟好像是想通了什么,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陈衣,后者坐在原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烟想说点什么,双手由于愤怒而握成了拳,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看了看一旁还没有宣布结果的法官,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陈衣,表情阴云不定,但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我赢了。”陈衣说。 老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见此,默立一旁的法官再次伸出手,但手心已经多了一个钱包大小形状的袋子,没注意它的动作,原本数量还算多,码在桌子上有一大堆的3000筹码就被全部装进了这个小小的袋子里,然后飞落到我的手心里。 上面有着令人心安的温暖。 法官完成了它所有的工作,一转眼便消失了,不过那副纸牌还留在桌上,看来是老烟自己带的东西。 陈衣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也不看牌桌上自己的三张A,开口就说:“我们走吧。” 我刚要说话,却被老烟抢了先,他瓮声瓮气地说:“等等。” 倒是不用担心老烟会做出什么强取豪夺的下等手段,虽然他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恶棍,但在这个城市,筹码就是一切。现在3000筹码在我手里,我只需要振臂一呼,就能喊来这个城市中的另外一种机器—卫兵,他们拥有超越常人想象的力量,收取200筹码就能将我们送到绝对安全的地方。 其实说白了,老烟和他的一群手下不是什么暴力组织,那是这个城市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东西,他们更像是类似于网游里的公会一样的东西,一群老手聚集起来,想尽办法,钻空子,下陷阱地赚取筹码,欺骗无知的新人。 不过老烟他今天栽到了一个新人身上,我估摸着怎么也要放几句狠话,不然以后在小弟面前没法做人了。 “你真的是新人?”老烟问道,点了一根烟。 “嗯。”陈衣点点头。 “老大,他是我们在巷子里发现的,身上带着新人特有的标志和气息,不会错的。”一个手下补充道。 新人特有的标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一点,这些恶棍果然有些手段。 “你不知道这个城市的规则,不知道法官?”老烟继续问。 “我知道,在仓库的时候听说过。” 老烟问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问题,我想象中的狠话一句也没有。 但接下来老烟的一句话,却一下子震惊了我。 “那么你应该知道,在全知全能的法官面前作弊,是会死的,会被这个城市抹杀得连一根毛都不剩!” 作弊?这个我从未想过的词从老烟口里说出来,让我头皮一阵发麻,那张红桃A如同幽灵一般从我的脑海中掠过,一会变成梅花5,一会又变成三条A。仿佛门外的惊雷就在我身体内炸开,我突然明白了老烟的话,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衣作弊了。 从那一把红桃QKA的同花顺开始,他将牌放在牌面上的时候,就用极隐蔽的手法从底下换了一张梅花5起来。 所以那三张牌最后翻给老烟看的是红桃Q,红桃K,和梅花5。我曾经认为这是为了激怒老烟的战术,但现在看来,我的想法错了,天真得简直像一个小孩,陈衣除了这个目的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目的。 他不是将桌牌上的梅花5和手牌里的红桃A做了简单的对换,而是把梅花5插进去,从而将那张多余的红桃A弯曲着藏在手心里拿了回来。 我不知道他藏了多久,也不知道之后的几十局中有没有用到那张红桃A,但在这最后关键的一局中,他从几十局前就藏在手心里的红桃A发挥了关键的作用,替换掉原先的牌,从而构成了三条A。 就像是他早早埋下了炸药,现在炸药爆炸了,带着无与伦比的威力和敌人的尸骨,火光冲天。 “彼此彼此。”陈衣回应老烟道,“不过看样子我赌对了。全知全能的法官?这是谁说的,你说的?如果法官真的全知全能,最先死的人是你。” 听他这话的意思,老烟也作弊了? 我回想起老烟只看见两张牌就狂喜的表情,好像知道自己的第三牌是什么。这样看来他的确也是做了手脚的,难怪之前那么自信,接受陈衣的一局定胜负之后有阴谋得逞的感觉。原来是已经做好了作弊的打算,只等着陈衣来不知死活地自投罗网,在任何游戏中,作弊的一方自然有着绝对的优势。 只是他现在才知道陈衣早已看穿了他。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过是一个新人,新人!根本就不应该想到那边去。”老烟说。 “和你说的一样,我之前根本就没想过可以作弊,在仓库的时候大家都说这里的对决有绝对公正的法官监督,不过看样子,事实却不像我们想的那样。从进这个屋子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你这样的人如果不靠些手段,怎么可能会和别人赌这种运气成分如此之大的游戏。”陈衣看了我一眼,见我对作弊的事无比震惊,立刻知道我对这个城市规则的理解产生了错误。 “不是不能作弊,对吧,只要对手没有发现,没有向法官提出质疑。”陈衣接着说道,“所以刚才你才没有在法官面前说出来,因为你也同样是作弊的人,说出来的后果是同归于尽。” “你不敢。” 老烟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两个手下也说不出话来,看来是被陈衣说中了。 “我想你们这些人是故意在新人中宣传法官的威严,让我们误以为这个城市绝对不能作弊的对吧?所以你才会说出什么‘全知全能’这种可笑的话,就是为了隐藏这个再简单不过的秘密吗,好让你的座位坐得更安稳。” 听到这些话,老烟叹了口气,挥挥手,原先的愤怒和狂暴一下子荡然无存,我惊讶地看到,他的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敬意。 “其实不算是什么秘密,只要在这个城市呆过一段时间,度过了一开始的危险期,自然会有知道这个城市的规则。”老烟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他是一个例外,我们称他这样的人为‘肥羊’,最近也越来越少了。”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鄙视。 “而你,作为一个对这个城市的规则一无所知的新人,只通过一场游戏就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我听出老烟语气里的意思了:“你想招揽他?” “招揽?”老烟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他顿了顿,又朝着陈衣说:“你有往更高的地方去的潜质,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想活下来的普通人,我不会试图招揽你,但你也不要来招惹我们,这座城市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仓库的事我们认栽,这1500筹码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赔礼,那1000筹码我也不要了,你们走吧。” 老烟这话说得怪怪的,似乎还隐藏了什么别的意思,但我一时间想不出来。他的两个手下走过来打开门,然后站在两边,明显是要送客了。 陈衣点点头,不再废话,转身就走,我赶紧收好筹码袋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发现外面的雨还在下,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陈衣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话。 “1500筹码,是我赢的。” 老烟愣住了,但陈衣不等他的回应就出了门,走进茫茫的雨中。 仿佛蛟龙入了深渊,传说在雨夜中诞生。 第八章 这座城 “我叫杨友宁,刚来这里三个月,很高兴遇见你。” 这是一间装饰不俗的套房,透着华丽又不失典雅的气息,灯光的亮度恰到好处,无声的空调将整个客厅调到了最舒服的温度。 我和陈衣两人在客厅中间对坐,恨不得将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已经消灭干净的餐盘和酒杯—我们刚刚结束了一顿丰盛的地中海风格的晚餐,两人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狼吞虎咽,差点没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下去。 这就是这座城市的好处了,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它几乎能满足你想到的任何需求,无论是房子,还是美食,即使陈衣此时提出一些特殊的需要,我只要拿出筹码袋里附赠的系统面板,一位由陈衣自己设定的美女就会出现在里面卧室的床上,不仅是外貌,甚至是性格、经历、记忆也和你设定的一模一样——就是挺贵的,一晚上需要花差不多1000筹码。 这间房子也稍微贵了一点,足足花了我500筹码,不过可以住一个月。以前我都是找最便宜的30筹码一周的单间度日,但刚从老烟那里出来的我现在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再加上陈衣身上脏兮兮的看样子这几天吃了不少苦,我总不能亏待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咬咬牙定了这里。 陈衣好像暂时没有饱暖思**的想法,他吃饱喝足后就躺在沙发上,玩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一个老版诺基亚手机,黑白屏幕的那种。 我瞄了一眼,他在玩上面自带的游戏,贪吃蛇,没有听见我的自我介绍,我只好又说一遍。 “你好,我叫杨友宁。“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陈衣。” “知道,知道。”我挠挠头,“刚才多亏了你,不然我现在指不定还在老烟那里垂死挣扎呢。” 说完我哈哈地笑起来,想活跃一下房间里的气氛,但陈衣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然专注于面前的贪吃蛇,让我有点尴尬,只好让笑容僵在脸上。 还好陈衣又说话了:“没有的事,说起来是你帮了我,让我有机会跟老烟对决。” 这时他将视线移开手机屏幕,伸了个懒腰,我恍惚间看见手机屏幕上已经布满了那条贪吃蛇。 陈衣将手机收起来,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沙发上,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我比较好奇的是,你明明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跟老烟撒谎?抓我的人告诉我我走了狗屎运,有认识的人要买我出去,我以为是谁,结果却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原来你都知道啊,看你当时一点不惊讶的反应,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买你出去这件事。” “废话,我不装作真认识你的样子,怎么骗得过老烟。” 我暗叹陈衣的反应和思维的快速,当时的情况一旦有任何的迟疑和讶异露出来,让老烟拆穿我们根本不认识,今晚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演得好,演得好。”我赞叹道,“你以前也是玩牌的高手吧,看你这么厉害,难道以前是在哪个赌场混的?装作第一次玩的样子,还真摆了老烟一手。” “我确实是第一次玩。”陈衣说。 “咳咳咳,咳咳。”我正在喝酒,被陈衣这句话呛到了,眼泪都差点出来,摆摆手,”我信了......咳咳......我信。“ 好不容易才把那口酒缓下来,我舒了一口气,差点乐极生悲,刚从鬼门关里出来,要是被一口酒呛死,就贻笑大方了。 “为什么想到撒谎说我认识你?“我摸了摸鼻子,”其实吧,我也不知道,当时都快坚持不住了啊,老烟逼得那么紧,就想着做点其他事情缓解一下,脑子一抽,就让人把你带过来了。“ “是这样。”陈衣点点头。 我又倒了一杯酒,用手撑着茶几探出去碰了一下陈衣的杯子:”这都是缘分呐,小哥,估计黄历里写着我今天有贵人相助。别的不多说,以前我俩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喝了这杯酒,以后都是朋友,在这城里也多几分胜算。“ 说完,我率先咕咕咕就干了一杯,一边喝一边拿余光瞟陈衣那边,看见他也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才放下心来。 “这城里,你了解多少。“陈衣边喝边说。 我干完满满一杯红酒,头有点发晕,躺在沙发上好半天才缓缓地说:“你要说这城吧,我了解得也不多。我刚来三个月,前两个月都是在另外一条街的仓库里度过的,仓库......你知道吧,新人都这样,没办法的事。前段时间好不容易逃出来,才发现自己对这里了解得太少了,比如什么可以作弊只要不被发现的规则我真是第一次知道,那帮孙子,把法官描述得可怕极了,骗得我好惨。” “法官的权力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我看也就是个帮忙洗牌发牌打杂的角色,经过那把将红桃A换成梅花5,法官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就确定了。”陈衣说。 “原来那一手还有试探法官的意思。”我恍然大悟,“确定之后你就明白这条规则了是吧,不过你的手真快,我只知道你那时候藏了一张红桃A,另外两张A都没看见你是什么时候藏的。” 陈衣摇摇头:“我只藏了一张红桃A。” “那最后一把的黑桃A和梅花A呢?”我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 “是碰巧。”陈衣淡淡地说,“我没办法藏下三张牌。 “碰巧......”我无言以对,原本我以为他是在之前的牌局中将三张A都藏起来了,最后一把的时候才翻出了三条A的无敌大牌。我佩服陈衣的手法高超,但现在看来,他除了手法和心态,还有无与伦比的强运。 老烟藏了一张方块A,陈衣藏了一张红桃A,牌堆里只剩下最后两张A,却同时发到了陈衣的手里。 这是什么样的强运啊。 我现在回过头来仔细一想,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再看陈衣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这样的事对他来说是理所应当。 他一定是恶魔,响应我的祈祷而来的恶魔。 沉默了许久,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陈衣,你不会是这城里的GM吧,下来微服私访?有什么武功秘诀传授传授我吧。” 陈衣懒得理我。 我只好摸了摸鼻子,继续讲自己知道的关于这座城的事。 “这座城没有特定的名字,叫什么的都有,比如‘对决之城’啊,‘游戏之城’啊,这一类的特点倒是明显,但是气场不足,为很多人所不满。还有一些喜欢叫‘落日之城’,‘黑暗之城’的,气场略胜,但是中二气息太重,并且毫无实际意义,也没能传开。所以大部分人就直接称呼叫‘这座城’,朗朗上口,便于记忆,但我总觉得不妥,想了几个更好的名字,你看看合不合适......” “说重点。”陈衣打断了我,眼睛半张半合,看样子快被我聊得睡着了。 “好好好,说重点。”我跳过了关于城市名字的部分,“没人知道这座城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也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挑选人的,许多人上一秒还在睡觉,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这座城的大街上。但大家都发现这里和以前的世界不一样,在这座城,唯一的基础是筹码,你见过了,筹码在这座城市里可以办到任何事,甚至听说达到一定数量的筹码,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而获得这些筹码的方法,除了新人一开始收到的筹码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别人进行对决游戏,对对手身上获取。更准确地说,是各种各样对决竞技类的游戏,从最简单的石头剪刀布,到各种棋牌桌游,甚至于市面流行的电脑游戏,只要你能提出来,并且为你的对手所接受,这座城市就会创造出对决游戏所需要的一切条件,我们刚才玩的三张牌只是其中的一种......“ 我滔滔不绝地讲着,却半天没听见陈衣的回应,转头看去,才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小子。” 我抱着酒瓶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大大的落地窗前,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冰冷的触感抚慰着我有些发热的脸庞。 窗外的城市在雨中显得模糊,黑云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压垮。我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眼前,竟然不知道这一瞬间是真实的,亦或者只是一场梦境。 第九章 邀请 接连下来好几天,我和陈衣都过着类似的生活,每天挥霍筹码,吃着不同风格不同地方的山珍海味,喝着不同产地不同年份的红酒,无聊了就看看电影打打最新的游戏,倒也有趣,只是陈衣不爱和我玩最新的游戏,整天不是抱着那个老款诺基亚玩贪吃蛇,就是在系统里买了奇奇怪怪的书看。 我原本就算是个宅男,如果没有朋友喊,宁愿呆在家里发霉也不愿意出门,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是轻车熟路,无比美好,让我就在房间里呆一个月也完全没有问题。 偶尔和陈衣说说话,讨论一下这座城的信息,却也没有太大的发现了——严格说起来,我也是个新人,比陈衣知道的多不到哪里去。 我没有提出去和别人对决赢取更多筹码的事,虽然在我看来这座城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不同的人对决厮杀,但我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干这样的事,所以得过且过,现在坐拥3000筹码,我也不着急,就当休息一段时间再说。 那一夜陈衣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天生的赌徒,而且刚来这座城的新人总是跃跃欲试的,所以我等着他提出来出去找人对决,就结束这样奢侈的轻松时光——自从来到这座城里,如此轻松的日子还是我第一次过,有点舍不得。 但是左等右等,我不提,陈衣也不提,眼看一个月都快过去了,没什么斗志的我也逐渐有点着急起来。别的倒还好,关键是我们的3000筹码经过这一个月的吃喝玩乐,已经仅剩一半,不由得我们再这样逍遥下去了,否则到时候连和别人对决的资本都没有。 唉,怎么都逃不过的。 我叹着气,把看到一半的《千王之王》暂停,在沙发上坐直了,打算好好跟陈衣商量一下今后的事情。 “那个,陈衣。” “嗯?什么事。”陈衣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玩着贪吃蛇。 我正打算把在心里腹稿好的话说出来,大意是该出去捞一笔再回来享受了,但刚说了一个字,却被一阵铃铃铃的声音打断了。 我诧异地看着放在茶几上的系统面板,那是一个类似于平板电脑的东西,平日里只有一个输入要求的简单界面,但现在却发出了电话铃一般的响声。 “听起来像是电话。”陈衣说。 “我同意。”我狐疑地拿起系统,只见上面的输入界面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电话听筒的符号,正在微微地颤动。 铃铃铃的声音不屈不挠地响着,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贸然行动,谁知道乱动这座诡异城市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如果是别人发来的对决陷阱就惨了。 我在仓库的时候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有人会设置一个对他十分有利的对决游戏,然后通过这样出其不意的方法引诱别人接受,一旦对决达成,即使发现自己上当也已经晚了。 我当时被老烟拉去玩三张牌,也是因为这样。他的手下当时在街边摆着地摊,说自己只有100筹码,想最后随便找个人赌一把。我乐于进行这种小额的对决,即使一不小心输了损失也不大,而且那人看起来潦倒至极,精神萎靡,似乎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对决请求。 对决赌注是各自身上的全部筹码,我一开始没在意,反正他只有100筹码。但对决一开始那人就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大堆筹码,从地上利索地站起来,背不弯了,腿不瘸了,容光焕发,拉着我进了老烟的屋子。然后我的对手就变成了老烟。 所以我有点后怕,还在犹豫,却看见一根修长的手指从旁边伸过来,直接点在了那个电话听筒上。 我无奈地看向陈衣,他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在玩手机,好像刚才不是他做的一样。 铃声停了,系统面板上突然发出了一阵光芒,猝不及防的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把系统摔到地板上。但随即又后悔起来,不会把这东西摔坏吧? 还好系统的东西质量不错,屏幕中发出的光线在空中飞舞凝结,最后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有点眼熟,我往后退了一步看,发现那是老烟。准确地说,是老烟的投影,我一下子想起了科幻电影里的场景,暗叹还好不是什么陷阱,这系统挺高级,看样子是全息投影通话的功能。 老烟还是叼着香烟,气色看上去比那天晚上好了很多,心情应该不错,咧嘴笑着。我忽然想起今天应该是系统给新人发放筹码的日子,这个恶棍应该是剥削到了不少,难怪这么开心。 老烟的影像转向我们,开口道:“朋友们,别来无恙,这段时间过怎么样?” 我刚刚回忆起被老烟坑的经历,他就出现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于是没好气地说:“和你没关系吧,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那天不是你说的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吗,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别生气,别生气嘛,往事都过去了,现在又是一个崭新的我。”几天不见,老烟脸色厚得可以,他扫视了我们的客厅一圈,“看来你俩的生活过得挺滋润,我就放心了,需不需要美女,我送你们两个。”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再不说我可关掉了。”我没耐心听老烟胡扯,作势要去关掉地上的系统面板。无事不登三宝殿,天知道他在打什么鬼算盘,但直觉告诉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别别别,这个电话花了我100筹码呢。你要是关掉我可亏大发了。小哥,我这次来,是有件好事要告诉你。”见我要动真格的,老烟赶紧喊道,后半句却是对着沙发上的陈衣说的。 “我怕没什么好事吧。”我才不相信老烟,他说的好事肯定是看上了陈衣的能力,说到底还是想要招揽他去帮他做事。 “好吧,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上面的人听说了小哥你的事情,很感兴趣,想要和你玩上一局。如果你的表现够好,以后就能跟着那位大人物混,再也不用担心筹码的事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今天去上缴这个月筹码的时候,帮你争取到的机会,以后发达了可要多多关照。” “那位大人物?”我好奇道。 “你连吴镜天老大都不知道?这一片本溪区都归他管,我这条街也不过是在他手下做事的而已。“老烟说。 “原来这片叫本溪区。”我摸着下巴道,“名字取得还不错。” 老烟不搭理我,只是看向陈衣,他才是这事的正主。 “在那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在这个城市的规则中,你们这样的组织是怎么运行的。”陈衣说。 我和老烟都是一愣,没想到陈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老烟明显被问住了,他歪着头想了好大一会才不确定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和以前的世界一样,上面把街区分给我们,我们带着小弟去管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陈衣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说,这明明是一个只凭实力和筹码说话的世界,按我的想象应该是各自为战的情况,为什么竟然会存在组织这种东西,因为这个城市根本没有任何可以约束别人的力量,你们就不怕手下带着筹码叛变吗?“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老烟笑了笑,“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的,像他。”老烟指了指我,“像我,还有更多的人,我们都只是想活下来而已,至于那虚无缥缈的站到金字塔顶端,回到原来的世界,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太遥远了。所以依附在一个大人物身边,有组织地活动,至少可以保证我们能够在这个城市中,活下来。至于你说的叛变的情况,上面的人会出手拿回筹码的。” “我懂了。“陈衣轻笑一声,”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是照这么看,那个叫吴镜天的家伙的组织中,应该都是些实力弱小的家伙吧。“ “你什么意思。”老烟皱眉。 “因为一旦有人的实力超过了他,不就可以随时通过和他对决,把整个组织都拿过来,翻身做老大了吗?在以前的世界里,光有实力坐不到老大的位置,但是在这里,却是简单得很呢。“ “你......”老烟哑口无言。 “他根本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兴趣,相反,一个有实力的新人冒出来,随时威胁到他的位置,他会坐立难安的,对吧?”陈衣接着道,“我和你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烟的表情已经完全没有刚来时那般轻松。 “很简单,你老大的邀请不是什么为了提携新人,帮助新人成长的暖茶会,而是想要将陈衣扼杀在摇篮里的鸿门宴吧,这就是你带来的所谓的‘好事’!”我却已经听懂了。 老烟目瞪口呆,显然他对此完全不知情,或许他根本没想得那么多。 一条恶龙,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条幼龙在它的地盘上长大呢,它只会毫不犹豫地张开血口。 将其吃掉。 第十章 不再逃 “这么说的话,你们拒绝邀请了,对吧。“老烟低头沉思了好一会,眼看着系统的投影通话时间快要结束,身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才抬起头,苦笑着问。 “那是当然,这种送死的事情我们是不会做的,你快走吧。”我抢着说,一个城区的老大,绝对不是我和陈衣两个刚来没多久的新人可以惹得起的。 幸好陈衣及时看出了这个吴镜天的真实意图,看穿了他布下的陷阱。这座城简直就像是一片原始丛林,一不小心就会踩到要你命的东西。 “我明白了。”老烟又摸出一支烟来,“既然这样的话,最后给你们一个忠告,赶紧离开这里,如果你们还想活下去。” “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不送。”我说,在心里盘算着又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了。 刚从另外一边跑过来,没过几天日子,这又要开始跑了,真是悲催,这就是命啊。我摇摇头。 “那么,再见。”老烟说。 “告诉你上面的人,我接受邀请。”眼看老烟的投影即将消失,一直没吭声的陈衣却在这关键时刻,突然说话了。 还说的是这么令人震惊的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我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都看出来是鸿门宴了,怎么还要去? 老烟反应比我快一点,但也只来得及说了一句“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会发给你”,便随着系统面板上的光芒收回消失不见。 房间重新回来原来的样子,大屏幕上的电影自动开始继续播放,周星驰那熟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我走过去捡起地板上的系统面板,忽然有点手足无措,站在原地左右走了两步,又僵硬地坐回自己的沙发上,和陈衣一起看着电影屏幕。 但是我完全看不进去任何电影情节,心里痒痒的,只觉得怎么坐都不舒服,在沙发上左扭右扭,一会取出系统面板看,一会摸出一包薯片打开,吃了两口觉得乏味,又放在一边的茶几上。 陈衣接过那包薯片,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抓过遥控器把电影关掉,房间里没开灯,窗帘也拉得紧紧的,所以一下子暗了下来,我看不见陈衣的脸,只能听见薯片在嘴里被咬碎的声音。 “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昏暗中开口问,这样的氛围让我说话没有那么没底气。 我本来不打算询问陈衣这么做的理由,因为我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答案。我早知道陈衣很大可能还是会接受吴镜天的“鸿门宴”,所以之前才抢先替陈衣下了决定,告诉老烟我们不会去。 不过还是阻止不了陈衣。 陈衣是什么样的人,从那晚和老烟对决后我就知道了,他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对手是什么人,他有赌上一切的觉悟,他是个疯子,所以这样生死的挑战正是他想要的,又怎么可能拒绝呢。 “在这座城里,不是需要筹码吗?”陈衣的声音从黑暗中飘过来。 “要挣筹码的话我们可以先去找其他人啊,我知道系统里有一个自动匹配决斗系统,可以碰到和我们差不多的新人,他们的实力绝对斗不过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惹吴镜天,你是在送死。” “有这样的系统吗?”陈衣问。 “应......应该有吧,这不是重点!”我随口编出来的一个东西,说的像模像样,差点连我自己的信了,没想到陈衣一下就听出来了,真是尴尬。 陈衣拿起茶几上的系统面板,在上面操作了一下,突然说:“咦,还真的有。” “我就说吧。”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东西,我伸过头去看,只见系统面板上弹出来一个新的界面。背景是灰色的圆圈,如同精致的机械手表,一根指针以圆心为轴不停地在圈内扫动,一个个或暗红或墨绿的小点出现在圆中。正下面是一个按钮一般的图案,写着“开始匹配”四个字。 “圆心代表着我们的位置,那么这些小圆点就是附近的玩家。颜色的意思是......筹码数量?”陈衣分析道。 “这城还真是破,连个新手教程都没有,这么重要的系统功能我们竟然现在才发现。”我感叹道,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一拍脑门,我立刻明白哪里不对了,现在根本不是研究系统功能的时候!我得赶紧劝陈衣跑路,别去找吴镜天。 “陈衣你看,既然有这么便利的系统功能,筹码的事我们就不用去找吴镜天了吧,不用担心找不到对手。”我试探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陈衣没有回答我,系统面板的微弱光芒打在他的脸上。过了好一会,他把系统面板扔到一边,说:“根本匹配不到人。” “卧槽你说干就干啊,先给我点心理准备行吗。”陈衣的行动力高得吓人,我还在想他在干什么呢,没想到是已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开始匹配”键了。 “匹配不到人,你自己看。“ “是吗?不管怎么说,先停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我伸手拿过陈衣的系统面板,看见上面显示着“开始匹配”按钮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中间的几个大字,”正在匹配中“。 还好没有匹配到人,要是碰到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就完了,我正想要取消匹配的状态,却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做,手指在面板上点来点去也没有反应,依然是“正在匹配中”。 不会吧,我有了不好的预感,在泛着幽光的屏幕上左滑右滑,但系统面板就如同死机了一般毫无反应。 陈衣对我摊摊手,好像在说不是他弄坏的。 我的汗都下来了,筹码要用的话,就只能靠这玩意,它要是真坏掉了,估计我们明天就得饿死。 就在我焦头烂额地抱着系统面板研究的时候,陈衣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拍了拍手,抖掉上面的薯片末,朝窗边走去。 “一心只想着苟活的人最后往往是死得最快的,逃避才是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那晚你的最后一把散牌,不是已经证明这一点了吗?“陈衣突然说。 我抬起头,意识到陈衣是在回答我之前问他为什么要接受吴镜天对决邀请的事情。 “那天晚上你孤注一掷才捡回来的这条命,还没有忘吧?明知道散牌去跟注是最危险的做法,但只有这么做才有赢的可能。” “那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我们还只是新人,你的技术需要磨练,现在的你根本不可能是盘踞本溪区已久的吴镜天的对手。”我争辩道。 “技术?你认为这座城里的对决,靠的是技术?” “当然......靠的是......技术......”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因为我想到陈衣和老烟对决时,还是一个从来没有玩过牌的彻底的新手,要说他有技术,也只能说那手藏牌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藏牌我也会,然而在那样的场合我发抖的手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赢下去,或者是死,这座城市只给了我们这两个选择。所以,不用再逃了。” 不用再逃了。 陈衣走到窗前,猛地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倾洒而入,仿佛一条温暖的河流溢满了整个房间,又仿佛希望的曙光在召唤我前进。 ”滴滴!“ 系统面板在这个时候突然震动起来,我低头一看。 “匹配成功。” 第十一章 BUG 系统面板的界面产生了新的变化,所有的字样都消失了,只剩下钟表一样的灰色圆圈,指针旋转的速度加快了一倍,原本存在于圆圈内的小圆点一个接一个地消失,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暗红色的圆点。 “看起来离我们不远。”陈衣也从落地窗边走过来,好奇地看着系统界面,“接下来呢。” 我试着用手指触碰了一下面板屏幕,这下连那个圆圈的界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熟悉的光芒。我赶紧让陈衣把窗帘拉上,将系统面板放在地上,两人一齐退后几步。 系统面板的投影功能我们刚刚已经见过,此时也是一样,随着光线的组合跳动,一个人影逐渐在空气中变得清晰起来。这个过程说长不长,不过数秒钟的功夫,对方的影像便完全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栩栩如生,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这个成像的过程,我恐怕会以为系统将对手直接送到了我们的房间里。 “这应该就是我们匹配到的对手。”陈衣说。 “让你别乱碰,这下好了,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我们不用出去,人立马就找上门来了。对决规则是什么我们都还不知道。”我小声埋怨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陈衣又说。 说话的功夫,系统面板的投影完毕,我们的对手开始动了起来:他撑着拐杖走了两步,左手捋着自己的白色胡须,背弓得像虾米,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打量着我和陈衣。 没错,这竟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脸上的皱纹让我怀疑他的年纪比我爷爷都大——他这个年纪应该在家里的藤椅上躺着晒太阳,怎么也被这座城选中了。 “匹配界面上小圆点颜色代表的不会是年龄吧?暗红色的——老头?”陈衣说。 “尊老爱幼可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诶陈衣你小点声,叫人老头被人听见了不好.......”我一拉陈衣。 “咳咳。”对面的老人不满地咳嗽两声,拐杖用力地打了几次地板——可惜他现在只是个投影,地板没有发出巨大的响声。 不过他还是成功地打断了我和陈衣的低声交流,面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我总是比较拘谨,身体紧绷——他让我想起了我爷爷生气发火的场景,那是我童年最多的记忆。陈衣却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完全没有被发脾气的老人吓到。 “你俩看起来不像是机器人。”老人的眉毛一抬。 “机器人?什么机器人?”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听见我的回答,老人好像确认了什么,叹了口气:”又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 没等我回话,他又接着说:”是你们摁了’开始匹配‘吧。“ 陈衣“嗯”了一声,老人流露出不满的情绪,又无声地在地板上敲了敲拐杖,大声道:“以后别用那玩意了,没人在里面,你们匹配不到人的。” 我心中更加疑惑了,这老头怪怪的,听他的意思他好像对我们用了系统的自动匹配功能很不满。 “你不是在匹配系统里面吗?怎么,难道说你是机器人?”陈衣对老人毫不客气。 “不知好歹的小兔崽子。”老人从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冷哼,”这是为你们好!“ “那你倒说说,怎么个为我们好。”陈衣同样还以冷哼。 陈衣的态度很差,却很好地抓准了这个坏脾气老头的心理,果然,老人被气得吹须瞪眼,但直接就说出了我们想要听到的信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激我,老头子我不跟你计较......哼,看在你只是个新人的份上。新人......我都多久没在这上面碰见过新人了,先不说想不想得到来找这个功能,就算发现了,别的人可没这么大胆......不如说你们是傻——在不知道对决规则的情况下就敢点开匹配。“ 这都是陈衣干的。我在心里想。 “为什么这个系统上面没人?很简单,知道这个功能的人本来就少,以前倒也还有些人在上面活跃,但现在嘛,嘿嘿。“说到这,老人似乎有些得意,”都被老头子我劝走了。” “劝走?”这个词有些深意。 “他们打不过我,我又不想赶尽杀绝,把他们的筹码都赢光了去,害得他们冷死饿死。于是就让他们以后都不要用这个功能找对手了。”老人看了我一眼,继续道。 “不想赢别人筹码的话,你匹配到别人后故意输掉不就好了,何必这么麻烦。”我问。 “你是想让老头子我饿死在这城里吗!”老人瞪了我一眼。 我哑然失笑:“怎么会饿死呢,不用匹配系统,和人决斗的方法还有很多啊,又不只这一样,比如......” “你们年轻人腿脚利索,可以在城里四处走寻找对手,老头子我能和你们比吗?“老人手里的拐杖在地板上敲打。 “所有人都不用这自动匹配系统了,你找不到对手,最后在家里筹码花光,不是也一样饿死。”陈衣出声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老人说,”我问你们,自动匹配的时候那板子是不是不能动了?“ 老人说的应该是系统面板,我想起当时匹配的时候怎么操作系统都没反应,马上回答“是。” “你们想想,那要是一直匹配不到人,岂不是一直都用不了那板子了?”老人继续问道。 “这......”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你一开始把我们认成了机器人......难道说系统最后会安排机器人来当对手?如果是这样的话,打败机器人,应该也能从其身上获得筹码。”陈衣捏着下巴沉吟道。 看见老人的表情,我明白陈衣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这个结果让我始料未及,惊讶程度不亚于第一次知道对决中是可以作弊的。 因为它颠覆了我对这个城市的想法。 在我的观念中,这个城市的筹码总数是不断减少的——新人进来所得到系统发放的筹码少得可怜,和所有人每天吃喝享受不断消耗的筹码量来比,基本可以忽略不计。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城里的筹码必然越来越少,所有人为了生存就不得不互相决斗,抢夺筹码,直到最后决出最强者。 就如同传说中造“蛊”的过程,将各种各样的毒虫投进一个翁中,任其在里面拼死厮杀,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只。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们获得筹码的方法是互相抢夺的条件下——到目前为止,这的确也是除新人福利外唯一的方法。但如果我们可以从系统的身上获得筹码,这个我一直相信的想法就不成立了!也就是说,我们不用再做互相伤害,勾心斗角的事,而是可以联手从系统那里赚取足够支撑生活的筹码。 把PVP玩家对抗,变成PVE联机打BOSS? “这一定是个BUG。”我摸了摸鼻子。 第十二章 围棋 “比幽几?那是什么?”老人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从机器人身上获取筹码绝对不是这座城想要看见的事。自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有可能是自动匹配系统的不完善,机器人不得不出来作为一种应急措施。 陈衣也在一旁皱了皱眉:“如果真有带着筹码的机器人的话,其他人会舍得放弃这块蛋糕吗?” 他这话说的没错,和机器人对抗,总比和狡猾阴险的人对抗要好一点,怎么会没人觊觎呢。难道说这个老人所谓的“劝走”,其实是赶跑别人,自己独吞这份筹码。 “蛋糕?你想吃的话大可以去试试,那些机器人可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得多。不是老头子我吹牛,能打得过机器人的,这座城绝对不超过这个数。”老人哼了一声,伸出五根手指来。 照这么说,这个一点高手形象都没有的老人竟然还挺厉害。 “打过机器人能得到多少筹码?”陈衣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怎么,你们还真在打机器人的主意,我劝你们别想了。不怕实话告诉你们,匹配超过一天还没匹配到人的话才有机会遇到机器人,而赢一次,也不过100筹码而已。”老人说的坦荡,”你们今天这一搅局,老头子我又要再等一天。“ “一天100筹码。一个月就是3000,挺多的啊。“我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笔账,我和陈衣这一个月吃住一共用了1500左右,如果没有一些特殊的需求的话,一个月3000倒是绰绰有余了。 老人估计站得累了,缓慢地坐了下来,不过从我们这边看过去,他的投影依然浮在空中。 “哪有这么简单,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每一把都赢,总的来说,胜算不过在六七分左右,运气好的话一个月能有六七百,运气不好的日子三四百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少。”我脱口而出。 “废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只有老头子我愿意去做罢了。人老了,总不好再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去打打杀杀。” “原来如此。” 话说到这里,我和陈衣对这位老人的情况也已经差不多了解了,关于机器人的事情倒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不过看样子也没我想象的那么严重,破坏不了我对这座城的目的假设。从机器人身上赚取筹码,可能也只有面前这位老人一个特殊的例子。 我还想再多问一些关于这座城的信息,但就在这时,系统发出滴滴滴的急促声音,眼前一晃,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 毫无表情的面庞,冰冷而不带任何情绪的动作,它没有神采的双眼扫视了我们和那位老人一圈,一阵机器合成的咬字奇怪的电子音从它嘴里发出来。 “请对决双方选择对决条件。” “请对决双方选择对决条件。” 是“法官”。 它一连说了两遍,语气中的冰冷和强硬让我们不得不终止话题,回想起我们还在对决中这一现实来。 “怎么说?”我和陈衣对视了一眼,试探性地问那位老人。 “没办法,既然匹配到了,也只能给它做做样子。”老人说,“现在我们定一个简单的规则,随便玩玩敷衍过去,以后你们不要再用这个系统。“ “同意。”陈衣说,看来他也不愿意跟这样一位与世无争的老人对决。 “游戏项目定什么?”我问。 “你们谁会下围棋?” 棋类里我只会象棋和五子棋,对于围棋完全没有研究过,连基本规则都是一知半解,更不用说会不会下了。只能寄希望于陈衣——不过他不会也没关系,我们这场对决只需要走一个过场就行,这位老人根本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 按照这座城的对决规则,如果两方在对决项目上达不成统一,是会变成一种三局两胜的游戏——前两局的项目对决双方轮流选择,而第三局由系统随即挑选项目。只是现在的情况不用这么麻烦,围棋就围棋吧。 “我学过几个月。“陈衣说,他还真会。 “几个月......”老人微微皱了皱眉,“算了,随便下下罢了。“ 我知道老人皱眉的原因,恐怕是因为陈衣这个对手的实力太弱了,让他兴致缺缺。我虽然不会下围棋,但也听说过围棋被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棋盘游戏,真的有心学围棋的,基本上要从小学起,四五岁都算正常,每日落盘学到十八九岁才算小成。虽然围棋里也讲天赋,有“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的说法,但也侧面证明大量的练习和时间的堆砌才是基础中的基础。像陈衣这样只学了几个月的,在老人眼里估计连半吊子都算不上,只是堪堪摸了个门槛。 “对决赌注是一个筹码,接受吗?“老人继续说对决规则。 果然是走过场,一个筹码的赌注,就算上去就认输也无所谓吧,我想。 “我接受。”陈衣点点头。 “对决达成!“随着法官威严的声音,有一股强大的气场在房间里铺开来,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我能感觉到它真实存在,仿佛造物主在这一刻踏进了我们的客厅。 眨眼之间,一个纵横十九线的标准围棋棋盘在陈衣和老人之间出现,悬浮在空中一个让下棋人最舒服的高度,而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装着圆润的白色棋子或黑色棋子的棋篓放在一旁,等待着两人将它们置于棋盘之上。 老人又咳嗽了两声,把拐杖放在腿上,盘膝而坐。他的后背在这一刻挺直了,虽然是投影,但是右手毫无障碍地从棋篓里拿起一颗白色的棋子,放在指间摩挲。随着这个动作,坐在棋盘前的老人气势一下子变了,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息,让人想起于山顶清风中下棋的隐士——和刚才那个敲打拐杖的臭脾气老头判若两人。 陈衣也在地板上坐下,拿起一颗黑色的棋子。 “游戏开始!”法官宣布。 第十三章 一枚筹码 棋局开始,陈衣执黑先行,毫不犹豫地将一颗棋子落于棋盘上的右上方的一个明显的黑点处。轮到老人,他却没有落子,而是伸出手示意陈衣继续下。 “让你四子。”他说。 我不懂围棋,不知道让四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但就常识来说,肯定是极大地缩小了两人之间的水平差距,让原本棋力悬殊的两人勉强能够对弈。不过不管怎么样,从我这个外行人的第一感觉来说,让四子似乎有些夸张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让四子对于这位老人来说,一点也不夸张,甚至可以说他已经给足了陈衣面子,因为围棋中依照双方棋力的差距,一般是可以让2到24子的。而让四子,放在之前的国内,基本上是职业棋手和业余中流棋手之间的差距。老人毫无疑问是职业的水平,对于陈衣这个只学了一年的围棋初学者来说,仅让四子,已经很看得起他了。 “老先生谦虚了。”陈衣对此没有任何疑问,又拿起另外三颗棋子分别落在棋盘的左上,左下,右下。他下棋时给人的感觉和玩牌的时候完全不同,说话都少了那一份自傲的张狂气。 老人点点头,不再说话,在陈衣放好四颗黑棋后执白棋落子。陈衣也不再说话,两人开始沉默地对弈,刚开始的落子速度很快,陈衣似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在下棋,老人更是胸有成竹,落子如飞。 行到中盘,陈衣突然慢了下来,每一步棋都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表情凝重而认真,而老人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陈衣深思熟虑后落下的棋子,他毫不犹豫地便跟上了。 我在一旁蹲着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我悄悄地站起身来,躺到后面的沙发上想要休息一会,顺便琢磨琢磨即将到来的真正的挑战——吴镜天。 话虽这么说,但我根本毫无头绪,各种思绪在脑袋里绞成了一团乱麻。房间里安静地吓人,只能听见轻微的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我听着这个声音,眯上眼打起小小的瞌睡来。这场对决的性质允许我这样放松。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房间里淡淡的光圈在眼前显得模糊。在正午打盹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一觉醒来的时候仿佛忘记了时间和空间,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眼睛睁开又闭上,醒了也不愿意起床,心里有空空的感觉。 我闭着眼睛回忆刚刚做的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些失落,然后突然惊觉这段时间我一直没听见落子的声音了。 他们在我睡觉的时候已经下完了?陈衣怎么不叫我。 我这样想着,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却看见地板上依旧是我睡着前所见的样子。老人和陈衣在棋盘前对坐,两人的手里都捏着棋子,但他们好像也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他们偶尔的一次眨眼,我怀疑我还置身于梦境之中。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我才发现自己睡了这么长的时间,而陈衣和老人的对弈,已经持续了五个小时。 我从沙发上溜下来,坐回棋盘边,仔细看去,只见棋盘上黑白相间,互不相让,一时间看不出谁优谁劣,竟然好像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听见落子的声音了,两人仿佛陷入了仔细的思考,在每一步棋上都花费了大量的时间。 “现在轮到谁下了。”我悄悄问陈衣,“说好的走走过场呢,你也太认真了。” 陈衣用眼角斜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了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对面。 我愣了一下,还以为思考这么久没下棋的肯定是陈衣,这么看来我竟然想错了。仔细望去,对面的老人眉头微锁,眼神牢牢地粘在棋盘上,整个人完全是沉浸在沉思中的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难题。 陈衣示意我不要说话。 等了好一会,老人的眉头终于舒展来开,他仿佛自嘲般笑了笑,伸出手,一颗白色棋子坚定地落在棋盘上。 这下轮到陈衣沉思了,他左手捏着下巴,右手中一颗黑色的棋子在指间滑动。良久,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墙上时钟里的长针尖旋转到一半的时候,他才做出了决定。 但不是将手中的黑色棋子落在棋盘上,而是把那颗棋子放回棋篓里。随后,陈衣对老人敬了一礼,沉声道:“我输了。” 老人眯了眯眼:“收官尚未结束,棋局未定,你怎么就认输了。” 陈衣指着棋盘上老人刚刚落下的一颗黑子:“老先生这一妙手之后,黑棋大龙已活,我已经再也想不到破解的方法,只好认输。” 老人朗声大笑起来,似乎心情很好:“不错,不错,能看到这一步,对于才学棋一年的人来说,已经相当好了——你小子真的只学了一年的围棋吗?” “是的。”陈衣点头。 “在哪学的,师从何人?我看你下棋,无论是思路还是胆量都算不错,开局之后知道借让子的优势猛攻,布局还算有条有理,虽然偶有昏招,却也能及时弥补,凶猛但不失灵性。中期气势如虹的时候知道静下心来细心经营,实属不易。只是由于经验不足,看不到我的几枚伏兵,让老头子我盘活了大龙。如果没有名师指导,仅仅一年的棋龄,绝对达不到这样的水平。“ 老人飞快地说了一堆对棋局的点评,满面红光,兴奋得像个玩耍中的孩子。我对围棋一知半解,只知道他对陈衣的评价还不错。 陈衣回答道:“我学棋的时候没有固定的师父,是在学校附近的少年宫学的。” 这话一说出来,连我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尴尬,滔滔不绝的老人干咳了两声,不可置信地看看未下完的棋盘,又看看一脸真诚的陈衣,打住了自己的点评。 忽然,老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如果从小好好培养,我们又多了一位有实力的国手,对抗韩国和日本的棋手......。“ 老人的神情有些恍惚,话没说完便自己摇了摇头,他转头看了看默立一旁的“法官”,而后视线落在更远处的地方,变得茫然起来,随即又重复了一句:“可惜。”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试图上去扶,却发现自己的手从老人的身体上穿过——我忘了他现在只是个投影的事实。 这时法官宣布”对决结束“,放满了白色和黑色棋子的棋盘消失不见,一颗筹码从我的口袋里飞出来,落在老人的手里。 老人捏着那枚筹码,摆摆手:“再见了小子们,不过以后多半是见不着了。”他又将目光投向陈衣:“很久没有和人下过如此有趣的棋局了——机器人的棋风太硬太冷,我这把老骨头下着总是浑身生疼,哈哈哈。” 说着,老人自顾自地笑起来,随着投影变得模糊,他挥了挥手,仿佛在向我们告别,我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用一个极小而又沧桑的声音说。 “谢谢你。” 我听见了,陈衣也听见了。这个有着高超的实力,却不愿意与人争斗,飘落在这座城中的孤独的老人,他独自坚守在这个自动匹配系统中,一次又一次地与冷冰冰的机器人战斗,他一直是个高傲挺立的战士,现在却重新变回了沧桑的老人。 “老先生,请问您的名字是?”陈衣问。 “我姓吴,别人都叫我老吴头。”老人说。 “吴老先生。”陈衣扬了扬眉,“我记住了——今天我输给您一枚筹码,这对于我来说很重要。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它赢回来。所以,请您再等我一段日子。“ 老人愣住了,脸上皱纹的线条在这一段重新变得柔软起来,他哈哈地大笑,拐杖在地板上一敲一打。 然后,光芒消散,老人随着投影一起,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它赢回来。” 第十四章 打赌 在与吴老交手之后,我就退出了自动匹配系统,并且和陈衣决定一段时间内再也不使用它,这不仅仅是和吴老的承诺,也是因为我们面临着更加艰巨的任务,需要全力地准备。 在当天晚上,我们收到了老烟通过系统面板传过来的信息——我不知道他是使用这种通讯功能并且精准地定位到我们的,但是这现在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和吴镜天的决斗日是如此的近,不由得让我无心去想其他的事情。 老烟在信息里说的很清楚,“两天后,我来接你们。”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无比紧张,我继续往下看,发现老烟还在那里写着“你们猜想的事我当做没有听见,这仍然是吴镜天老大的一次邀请,请务必做好准备。”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老烟对我们的话半信半疑,但至少没有告诉吴镜天,让他对我们提高警惕。在吴镜天的角度,他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看穿他虚伪的面具,仍以为我们是中了陷阱的绵羊。而在我的角度看来,这会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我们如同是藏着匕首的荆轲,捧着地图低着头走到敌人的面前,出其不意地刺出致命的一刀。 是的,我能想象到我们唯一的优势,便是出其不意。 陈衣很有天赋,但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在这座城市里摸爬滚打的时间太短,如果再给半年,不,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我相信他就能够和称霸本溪区已久的吴镜天正面碰撞。 但是现在已经等不到那几个月,我承认陈衣做的是对的,逃跑的风险绝对不比我们现在的决定要小,因为连老烟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们的位置,对于吴镜天来说,更是不成问题。到那时候,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而现在,我们只有将计就计,以有心算无心,反而才有一丝渺茫的机会。 还有两天的时间,我们必须得抓紧时间准备。但是如何准备也成了一个问题,我和陈衣两个新人根本就不认识其他的人,也没有任何信息的来源。就仿佛置身于大海中间的孤岛,现在敌人对我们宣战了,我们才发现自己对敌人一无所知。 我焦虑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着可能的办法,从来不抽烟的我甚至有些怀念香烟的味道,哪怕只是闻闻,或许可以让我这麻木的脑子找到些许灵感。 就好像那晚,神使鬼差地叫来陈衣一样。 陈衣永远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此刻他躺在沙发上悠闲地玩着贪吃蛇,浑然不知两天后自己要面对的危险处境。 “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后天要和吴镜天决斗的是我,你紧张个什么劲。” 在我第十三次走过陈衣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放下他那部老得不能再老的诺基亚手机,对我说。 “你还知道后天你就要跟吴镜天决斗了啊,老兄。“我无奈地看着他,”可是我们还对我们的敌人一无所知,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轻松。“ “只有在战斗中,我们才能够真正了解我们的敌人——现在着急也没用,你还不如坐下来看一部电影,这样应该让你放松一点。”陈衣笑着说。 “我如果还有看电影的心情,现在就不会再站在这里跟你说话了——不过说实话,我走得也有点累了。”我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来,担忧地注视着陈衣,“不是我不相信你的实力,陈衣。但是在战斗中了解敌人,往往是要付出惨烈的代价的,更有可能在足够了解敌人之前,我们就已经倒下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这么担心。”陈衣耸了耸肩,重新拿起手机。 我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贸然接受吴镜天的邀请已经很冒险了,现在只有最后两天的时间,我们如果不做点什么,只怕胜算会更加渺茫。你可能还不清楚吴镜天那个级别的人在这座城中代表着什么,但你需要知道的是——他和老烟那样的实力绝对不是一个层次的。“ “好吧,你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陈衣无奈地放下手机,“那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老烟,说不定他会告诉我们一些关于吴镜天的情报。” “老烟?不可能吧。”我摇摇头,“他那种人最讲究的就是忠义,怎么会出卖自己的老大。何况是在这座危险的城市里,吴镜天是老烟的保护伞和最大的后台,向我们透露情报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不是没有想过老烟,毕竟在这附近,他是我们唯一接触过的人了,而且他作为吴镜天的手下干部,对吴镜天肯定有一定的了解。但是老烟很快就被我否决了,一是他不太可能出卖自己的老大,二是我们之前的确还存在着过节。虽然后来老烟的态度看上去还不错,一口一个朋友,叫得比谁都亲热,仿佛那一晚被新人击败的耻辱没有发生过。但我相信老烟绝对没有忘记——至少现在还没有。 陈衣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一片薯片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烟会告诉我们的,既然你想做点什么的话,我想你应该试试。” “理由呢?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半信半疑地说。 “这样的话,我们来打个赌吧。”陈衣嚼着薯片,“就赌老烟会不会告诉我们关于吴镜天的情报。” “打赌?”我愣了一下,随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赌注呢,所有的筹码都在我这里,你身上可是一个筹码也没有。要是你输了怎么办,难道我们的赌注是输的人不许吃薯片吗?” “筹码,你是说这个吗?”陈衣把手伸进衣服口袋,从里面掏出5个面值100筹码的小圆块,向我抛了过来。 我接到手里一看,那温暖的触感,果然是筹码没错。 “今天早上就出现在我的口袋里了,这个月的新人福利。”陈衣说,“你收着吧,我可不打算用筹码来打赌——虽然赌注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肯定是我赢,但是为了你好,我们还是来决定一个轻松一点的赌注吧,就赌......输的人一个月不许吃薯片。” “这个赌注和我刚刚说的一样,不过,好,我接受了。”我说——反正我也不喜欢吃那些玩意,平日里摆在桌上的大部分零食都是由陈衣消灭的。 说完,我拿出系统面板,找到老烟发过来的那条信息,轻轻点了一下,上面出现了一个回复的选项。 一段言辞恳切却又不失气度的文字很快被我编辑好,大意是拐弯抹角向老烟询问吴镜天的事。写完之后,我又在心里默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点击发送。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老烟真的会把我们想要的信息告诉我们吗? 第十五章 投名状 等了一晚上,系统面板也没有任何来自老烟的回复,我对陈衣说“你输了,老烟根本就不想理我们。”陈衣只是让我不要着急,老烟一定会回复的。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陈衣老是这样,那一把对子反加注的时候也是,最后一局定胜负提议的时候也是,他好像总能看到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从而做出令人惊讶的判断。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在床上想了一晚,也没想出来老烟会告诉我们情报的理由,好奇心和一点点希望挑逗得心里痒痒的,横竖睡不着,在床上左扭右扭。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还没睡多久,一阵“滴滴滴”的声音就在客厅里响了起来。 此刻这悦耳响声比任何闹钟都要管用,迷迷糊糊的我一下子惊醒了,从床上蹦起来,鞋都来不及穿,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客厅里没开灯,我被桌角绊了一下,发出“咣”的一声。幸好沙发就在旁边,我才没摔在地板上。 灯开了,我看见陈衣慢悠悠地从我面前走过,随手拿起茶几上闪烁的系统面板,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 “什么情况,是不是有消息来了?”我紧张地问,顾不得小腿上的疼。 “没错,是老烟的信息。”陈衣说着,手指触碰系统面板,点开那条信息看了起来。 我仔细观察着陈衣的表情,想从那上面看出信息的内容来,但事实证明这是徒劳无功的事情,陈衣看着这条信息,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喂喂喂,别光顾自己看,上面说什么了。”我忍不住问。 “自己看,还算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陈衣很快看完,把系统面板扔过来。 我接过系统面板,入眼的第一句话是结尾的“看后即删”,赶紧把信息拉到开头的位置,只见那里写着。 “杨友宁,陈衣。你们俩的胆子真的很大,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到找上我的——如果是我的话,不,任何人都想不到干出这种事。你们难道忘记那一晚的事情了吗,我可没有忘,三条A,或者说我永远也不会忘的。看看你们想要什么吧,居然让我把老大的情报告诉你们!告诉几天后就要和老大对决的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说我隐瞒你们那胆大包天的猜想,让你们认为能从我这里再获取点什么?你们的小脑袋瓜子是怎么想的。就算如你们所愿,把吴镜天老大的情报告诉你们,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看到这里,我把视线短暂地移到陈衣身上,想说“看吧,老烟的反应果然和我说的一样。” 但是陈衣显然知道我要说些什么,他阻止了我,说:“别着急,继续看,后面还有很长一段内容。” 于是我把视线移回来,继续看了下去。 “但是,但是,既然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我就告诉你们一些,也无所谓,就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这一段画风突变,我都不知道老烟的逻辑是怎么走的,刚才还冷嘲热讽我们天真,下一段却突然话锋一转,就打算要把情报告诉我们。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变成朋友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下面的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吴镜天和人对决的时候,最常玩的是麻将和纸牌,这同样也是他最擅长的东西。所以,你们绝对不能和他玩麻将和纸牌,任何形式的都不行!据我所知,他最近玩麻将纸牌的次数很少,而是在大量地练习其他各式各样的游戏,可能是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对决。所以,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他一定会轻视你,接受你提出的游戏。你们如果想赢的话,请准备一样你们最擅长的,除了麻将和纸牌以外的游戏。“ “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请珍视我的建议。“ “看后即删。” 我仔细地又看了两遍,终于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这真的是关于吴镜天的情报,老烟竟然就这么告诉我们了。 这条信息对于我们来说,可以说是相当重要。老烟不仅告诉了我们吴镜天擅长的项目,还为我们提供了准备的建议,虽然只有这么简单的一条,但对于如同无头苍蝇的我们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正是我想要了解的情报。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敢相信,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没有放过,最后目光落在那个“但是”上面。这个转折实在是太突兀了,不得不让我怀疑里面有什么蹊跷。 “我说了吧,老烟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你输了。”陈衣说着,拿过桌上的薯片撕开,从里面抓起一片放进嘴里。 “这很有可能是一个陷阱,老烟和吴镜天已经通过气了,给我们设下的圈套,等着我们去钻!”我不服气地说。 “你也不想想,吴镜天那种位置的人,会屑于处心积虑地给一个他眼中的‘新人’,设下这么低级的陷阱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狮子搏兔,也要用全力,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我认真地说。 “不说吴镜天,老烟这个人你怎么看?” “老烟......怎么说呢......其实说起来,我们也就接触过这两次,一次那晚,给我的感觉是贪利狡猾的恶棍......一次就是昨天,又充满了见风使舵的市侩气。都不是什么好印象,他那种人,肚子里坏水多着,我们可不能上当。” “你说的没错,不过还有一点,老烟是个很聪明的人。” “聪明?” “对,聪明。”陈衣伸了个懒腰,“无论是恶棍还是市侩小人,老烟要的,不过是在这座城里活下来的资本而已,对于这一点,他很清楚——要比绝大多数人都清楚。” “这和聪明有什么关系?” “我说他聪明,是因为他知道抓住一切机会,来达到自己的这个目的,他能够仗势欺人横行霸世,也能够低下头给别人做小弟,甚至厚着脸皮来向我们两个‘新人’弯腰。更重要的是。”陈衣停顿了一下,“他看得清局势,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的机会。” “看得清局势......你的意思是说,后天那场对决的......局势?” “没错,后天那场你死我活的的对决,我有赢的可能性。”陈衣指着自己,“而老烟看到这一点了,他那样聪明的人会选择冒一点点风险,来搏这一丝的可能性。对他来说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即使我们输了,他只需要立刻堵上我们的嘴就行了。但要是我们一不小心赢了吴镜天,他也能通过这个情报和我们打好关系,最大可能地获得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原来你是根据这个,才判断老烟一定会告诉我们情报。“我一下子明白陈衣的意思了,老烟根本就不是什么崇尚忠义的江湖恶棍,他是一个追逐利益的商人,有着无比灵敏的嗅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利可图的机会,哪怕是做出背叛的事。 既然这样的话,老烟的情报应该就是可靠的,这是他精心包装的,递给我们的投名状。困扰我一晚的疑惑解决了,但老烟的情报提醒着我后天的对决以及,吴镜天的强大,又让另外一种情绪充斥着我——深深的担忧。 我把老烟的信息删除,关掉系统面板,仰头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说:“我们真的有赢的可能性吗?” 陈衣没有回答,他拿起一片薯片在手指间端详良久,然后突然捏碎,发出清脆的响声。 “老烟的表现已经告诉我们了,组织这种看起来很硬的东西,其实比什么都脆弱。” 第十六章 默契 终于到了和老烟约定好的这天。 我和陈衣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把筹码袋贴身放好就算完事。这座城里唯一需要带的就是筹码,其余的东西随时都能从系统那里获得。但这种大战在即的感觉让我有些紧张,总觉得在出发之前得做点什么,于是在这呆了一个月的套房里坐立不安,一遍又一遍地数着筹码袋里的筹码。好像总有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说:“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不复还你妹!我忍不住为自己的糟糕想法骂出声来。 陈衣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以为我紧张得发神经病了。 到了中午,系统面板滴滴地响起来,老烟让我们出门,他在楼下等我们。 “走吧。”陈衣收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脸,也跟着站起来。 这时候,我突然听见陈衣说:“其实你可以不用跟我去的,吴镜天邀请的只是我一个人。” 这个问题我早已经想过,并且已经下定了决心,估计陈衣也知道我的决定是什么,所以他这两天一直没有提。但在这最后时刻,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明知道问也是白问。 于是,我摇摇头,说出早已想好的理由:”都要出发了,还说这个干什么。那一晚是你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出来,之后我们一起喝过酒,就已经是朋友了。作为朋友,我不会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的。再说了,你有筹码吗,没筹码怎么跟吴镜天对决。“ 陈衣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我也赶紧跟上。在出门的时候,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生活了一个月的地方,白色的电影屏幕,散落着薯片口袋和游戏光盘的地板,两张沙发,厚厚的窗帘。我像个文艺青年一样低声说了句“再见”,在心里告诉自己,这安逸的不用提心吊胆的生活即将远去了。然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如同正在踏入危险密布的丛林般坚定。 下了楼,一辆黑色的宝马停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放下来,我们看见老烟坐在那里,叼着香烟招着手让我俩上车。 我和陈衣上了车,才发现车里只有老烟一个人,和想象中的一群小弟包围的场景不太一致。 老烟跟我俩打了个招呼,又扔了两包烟过来,才发动引擎,汽车开始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行使。 “我俩不抽烟。”我说。 “拿着吧,有些时候抽一根还是有点用的,尤其是在这城里,不会抽烟可不行。”老烟握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怎么你亲自送我们?”陈衣问。 “吴老大特意嘱咐的任务,别人送我可不放心。再说了,能为两位朋友开车,是老烟我的荣幸。诶,座位后面有水和吃的......别客气,自己看着拿,我们仨谁跟谁啊,是吧?”老烟回头眨了眨眼,“给你们的信息,还算有用吧?” “还不错。”陈衣说。 “你看着点路,都快撞马路牙子上了!”我喊道。 老烟回过头去正了正方向盘,说:“没事儿,你俩就放一百个心吧,你看这街上连个鬼都没有,我就是跑到人行道上走都行。” “我们这是去哪?”我问。 “本溪区的决斗场,吴老大在那里等我们。” “决斗场,我好像听说过......“我从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 “顾名思义,用来供人们决斗的地方,附近想要决斗的人都会聚集在那里,省去在大街上寻找对手的麻烦。吴老大在那里有一个专门的房间,以一个月3000筹码的价格租的,他每次和别人决斗都会在那里。“老烟解释道。 “3000筹码。”我吸了一口气,“这比我们身上所有的筹码都要多。” “你们现在还有多少?“ “1380。”我脱口而出。 “太穷了,难道你们这一个月都没有从别人身上拿到筹码吗?” 我可不想把我俩在房间里宅了一个月的事情说出来,于是含糊地回答了一声“算是吧”。 “只有这点筹码怎么行,就算你们能赢,也根本对吴老大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一千多筹码对于他,不,就算是对于我来说,也只是一点点不痛不痒的皮毛而已。” “你会为我们想办法的,对吧。”陈衣突然出声说。 我看见老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听见他说:“不,什么办法?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用再扯这些没有用的废话了,抓紧时间。我就明说了吧,这场决斗,你准备出多少筹码?” 老烟突然刹车,车子停在马路的正中间,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沉默了一会,任香烟在指间燃烧。 “吴镜天自身可以马上用的筹码并不多,我动用所有的筹码,再加上这几年所有的积蓄,应该能差不多和他持平。” 我注意到老烟对吴镜天的称呼,已经从老大变成了直呼本名。 “足够了,一旦他输掉这场决斗,其余的筹码也就不属于他。”陈衣笑了笑,“这将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喂!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我听不下去了。 “借刀杀人。”陈衣说,“老烟想要趁机上位,所以他决定资助我们,完成这场和吴镜天决斗,彻底将他击垮,这样一来,本溪区庞大组织积累下来的筹码,就是属于老烟的了。” “当然,最后也有属于我们的一份。老烟,四六分怎么样。”他继续说。 我惊呆了:“你们什么时候达成的秘密协议,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刚刚。不对,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从我看穿吴镜天邀请的真正企图,却还是接受邀请的时候,就开始了。我给了老烟一个机会,如果他没有抓住的话,就算是我看错人了。不过还好,老烟没有让我失望。” 是这样吗?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老烟,难道说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任何明确的交流,依靠的全是两人的默契? “不愧是我看中的天才,不,你简直就是能看穿人心的恶魔。”老烟静静地听完我和陈衣的对话,终于开口了,“我在吴镜天手下呆的时候已经太久了,久到我能感觉到危险,所以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我积蓄力量,但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击败吴镜天的人,直到看见你。就像你说的那样,我要扳倒他,而你展现出来的天赋和接受邀请的决定,给了我这个机会。” 第十七章 不对劲 “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我不会孤注一掷地把所有筹码都押在你身上,除非你表现出能够赢吴镜天的实力。也就是说,你必须先赢一场,我才会在第二场的时候把所有筹码拿出来。“ “这也太无耻了!”我不满道。 陈衣笑了起来:“哦?你就不怕我们把你背叛的事,告诉你的老大吴镜天吗?“ “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这么做的。”老烟把手指间的烟掐灭。 “你说的没错,那样对大家都不好。可以,我就先赢一场给你看。”陈衣点点头。 “虽然现在问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很想知道。”老烟犹豫了一下,又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资助你去和吴镜天决斗,我原打算要上场时再跟你商量,但是你却说你从接受邀请时就知道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两天对我来说都是十分纠结的煎熬,而如果我选择了放弃这个机会,你们难道真打算拿着1000筹码去吴镜天那里送死?“ “这是直觉,看你当时的表情就知道了。”陈衣指着自己的脑袋,“不过如果你今天早上还没有发来那条关于吴镜天的信息的话,我想我们只能跑路了。” “原来那条信息是为了试探我。“老烟恍然大悟,”我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老烟重新发动汽车,在马路上跑了起来。剩余的路程他俩都没有再说话,而我,还没有从陈衣刚才述说的计划中回过神来。 这两天陈衣看似什么都没干,整天躺在沙发上玩贪吃蛇吃薯片,但暗地里竟然布下了这么一个局,看穿老烟的野心,将他和我们拉到了同一阵营,争取到和吴镜天对抗的资本。我再次凝视身旁这个少年,不断提醒自己他只有十六岁,而越是这样,越是让我不寒而栗,到底上帝是犯了什么迷糊,才让这个仅仅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拥有如此可怕的天赋和智慧。 昨晚陈衣还在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为什么老烟会把吴镜天的情报告诉我们,现在想来,他心里所怀的,是更为疯狂的计划。 他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呢?我情不自禁地苦笑,自己和陈衣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或许他只是为了让我安心地再睡一个好觉吧。 连绵不断的思绪之间,车子终于停了下来,老烟转头看着我们说:“到了。”我能感觉到他语气中隐藏的紧张,就和此时我的心情一样。 我们下了车,眼前是一个宏伟无比的建筑。 之所以说它宏伟,是因为它甚至比我之前看到的所有摩天大厦都要高,巨大的石柱让人怀疑至少需要数十人才能合围,整个建筑通体由白色的,说不出名字的材质建成,呈圆形,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美感和威严,让站在它面前的我们不由得生出自身渺小的感觉。就仿佛闯入了奥林匹克山的平民,因为那里面是神居住的世界。 这就是这座城的决斗场。 老烟显然已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他把车就扔在那里,带着我们往前走,穿过两根巨大的石柱,再穿过一个长长的,拱形的甬道,我们便进入到决斗场里面,来到一个类似于大厅一样的空间。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站在大厅里,看见我们走过来,为首的一个立刻迎上来跟老烟打了个招呼。 “老大让我带他们来的。”老烟说。 几个黑衣人打量了我和陈衣几眼,点点头,转身往前面带路。我们跟着又走了一会,在决斗场里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门上挂着一个“吴”字的牌子。 我不由得想起那个姓吴的老人。 老烟敲了敲门,我们又等了一会,门终于开了,老烟率先走进去,我们跟在后面。这个房间里比我想象中要大,装饰精致,正中间摆着一张椭圆形的长桌和两把椅子,其中一个椅子已经坐了人,想来他就是吴镜天。 吴镜天看上去有四五十岁,光头,很瘦,穿着短袖和沙滩裤,嘴里嚼着糖,不像是个老大,倒像是在三亚的沙滩上随处可见的中年游客。 “老烟,这么晚才来。”他热情地站起来拥抱老烟,却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 “路上耽搁了,吴老大。”老烟指了指我身旁的陈衣,”他就是上次打败我的那个新人,我带过来了,另一个是他的朋友,一块过来的。“ “你办事,我放心。”吴镜天拍着老烟的肩膀,拉着他一起走到到靠墙的一张长沙发上,“来来来,快坐,我们都多久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老大,我们前几天不是刚见过吗?”老烟无奈地说。 “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脑子,上年纪了,上年纪了。”吴镜天拍拍自己的额头,又说,“主要是老烟你好像和前两天不一样了。” “啊?”老烟愣了愣。 “嗯......变帅了,啊哈哈哈。”吴镜天在跟老烟开玩笑,哈哈大笑。 我和陈衣两人还站在门口,尴尬地不行,心想这吴镜天怕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不然怎么跟老烟这么亲热,一上来就拉着不放手。 老烟也跟着笑了好一会,才指着我俩说:“老大,你看他们......” “噢,我差点忘了正事。”吴镜天笑起来脸上都是褶子,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俩面前,上下打量着陈衣,笑嘻嘻的嘴里不停地说着“好”“不错”“等字眼。 “坐吧,坐。”他指着长桌边的椅子,又对我指了指老烟那边的沙发。 我来到老烟的身边,看着陈衣和吴镜天分别在长桌两边坐好,忍不住低声问:“这吴镜天怎么跟个神经病一样。” 吴镜天的视线越过陈衣,笑眯眯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吓得一颤,他该不会耳朵这么灵吧。 “不对劲......“老烟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怎么了?” 我转头看向老烟,却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像是肚子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难受,额头上挂着汗水,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吴老大的表现,不对劲......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老烟从怀里拿出一根烟和打火机,把烟叼在嘴边,他的手由于紧张而有些颤抖,打火机的火星闪烁了几下,却怎么也点不燃嘴边的香烟。 “不对劲......”他说。 第十八章 暴露 “你叫陈衣是吧,小朋友。”吴镜天笑着说。 “嗯,不用再废话了,开始吧。” “哈哈哈,爽快。“吴镜天眯起眼睛,”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至于这个对决规则......“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了,根据老烟送给我们的情报,吴镜天最擅长的麻将和纸牌,但是他应该不会跟“新人”陈衣玩这个,他会让陈衣来决定。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跟陈衣商量过了,鉴于他会的游戏比较少,所以我们觉得就用围棋来定胜负最好。吴老都夸陈衣的围棋天赋好,而围棋也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的东西,陈衣获胜的机会应该很大。现在就期望吴镜天自视甚高,会接受一个他并不是很擅长的项目吧。 我身旁的老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好像很担心的样子,身体紧绷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吴镜天的视线又越过陈衣落在我们这边了,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老烟。 “这个对决规则......呵呵,由我来选。“吴镜天说。 怎么可能,这和老烟说的情报不一样!我转过头盯着老烟的脸,只见他慢慢地将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中,没有理睬我,也不敢抬头看,仿佛是坐在急救室门口等待着噩耗的人。 “哦,那么你选什么?”好在陈衣依然镇定。 “我选......”吴镜天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像是从阳光变成寒冰,他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死死地盯着老烟。 “麻将。” 该死,他竟然还选了自己最擅长的麻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应该还不知道我们的真实目的才对,到目前为止,即使双方都是各怀鬼胎,但至少没有撕破脸皮,这场对决看上去应该还是一场提携交流的友谊赛才对。他怎么会一上来就全力以赴,选了自己最拿手的项目?他不是很久没有玩麻将了吗? 还是说,老烟欺骗了我们,这根本就是一场耍猴般拿我们寻开心的局? 不,不对,老烟的反应不像是骗我们。 “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以为我做得很隐秘了,筹码的调动,深夜的信息,你不可能发现才对。”老烟突然出声道,嗓音如同连续抽了一包烟一般嘶哑。 “不装糊涂了?反骨仔!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背信弃义的东西!”吴镜天收起了所有的笑容,语气阴冷至极,和刚才根本就是两个人,“所以我才说你变了,你也不想想当年我是怎么把像一条死狗的你捞起来的,现在居然想背叛我?” “事已至此,不用说这么多,吴镜天,我只想知道我输在哪里。”老烟叹了口气。 “让你死个明白。”吴镜天拍拍手,“阿力,进来。” 从门外走进来一人,身材魁梧,我看上去有些眼熟,突然想起这是那晚跟在老烟身后的一个手下。 “原来是你。” “老大,收手吧,这件事是你做错了。赶快道歉,吴老大说不定还会给你一条活路。”阿力瓮声瓮气地说。 “我现在还收得了手吗?”老烟苦笑道,不知道是在问阿力,还是在问吴镜天,又或者是在问自己。他终于点燃一根烟,也不抽,就任其在指间缓缓燃烧。 “老烟......”吴镜天把口香糖吐到地上,冷冷地说,”你跟了我这么久,知道我会怎么做。你把所有筹码交出来,我放你一条活络,以后阿力会接替你的位置,至于你想走想留,都随你,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老烟抬起头,与坐在那边长桌旁的吴镜天对视,过了好一会,他又颓然地低下头,喃喃道:“是我输了。” 他们就这样当着我和陈衣的面对话,好像我们完全不存在一样,短短几句话之间,形势完全逆转。之前在车上还意气风发说要上位击垮吴镜天的老烟,此时仿佛认命般将烟头捏灭,低着头,不敢再直视吴镜天的眼睛。他丢给我们的几包烟还放在我的口袋里,被我紧绷的手捏得变形。 老烟带着歉意地看着我,又看看坐在桌前没有回头的陈衣,说:“对不住了小哥,是我老烟害了你们。” “游戏还没开始就认输的习惯,可不好。”陈衣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 “不行了,我们赢不了。”老烟摇摇头,“从他选择了麻将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输了,算了......你们这样的‘新人’,理解不了他在麻将桌上有多么可怕。” “你还想和我比下去?”吴镜天饶有兴趣地看着陈衣。 “为什么不呢?”陈衣斩钉截铁,“老烟,计划赶不上变化,等不到第二局了,把你的筹码给我。“ “做梦吧你们!”一旁的阿力哈哈大笑起来,“老烟都已经投降了,你们这两只小白痴还想挣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吴镜天也放肆地笑起来,他盯着老烟问:”老烟?“ “算了吧,陈衣。“老烟痛苦地说。 我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从脚底直冲头顶,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压抑的情绪在这时爆发出来,不等陈衣说话,我一把抓住老烟的衣领,一字一句地说:”你自己想死,不要拉上我们!把筹码给陈衣!“ 老烟没有说话,我盯着他的脸,又说了一遍:“把筹码给陈衣!” “老烟,既然你跟了吴镜天这么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想想,背叛他的人,会有活路吗?让我猜的话,应该没有吧?”陈衣说。 老烟依然没有说话,但我明显看出他的表情开始犹豫了,陈衣的话提醒了他,即使把投降把筹码都交给吴镜天,也有可能活不了。 看见老烟的反应,阿力有些紧张起来:“老大,你可千万别被这两个小白痴迷惑了,只要你把筹码交出来,吴老大一定会给你一条活路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这是你教给我的。” “把筹码给我,这才是你唯一的活路。“陈衣的话轻飘飘的,却有一种特别的力量。 而我怒气冲冲地看着老烟,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要知道,他一旦投降,我和陈衣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老烟还在做着痛苦的纠结。 第十九章 老烟的决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老烟身上,我坐在他身旁,能清晰地听见他如同破风箱一样喘气,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的手下意识地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想从那里面摸出一只烟来。 “老烟,这是你的一场赌博,让我告诉你吧。赌桌的一方是赌吴镜天的气度,赌你投降后他不会赶尽杀绝,另一方是我,赌我能赢吴镜天。而赔率呢,吴镜天那边,你就算赢了,也不过是落得一个两手空空的下场;我这边的台子就不一样了,一旦赢了,是你再花上几十年也赚不到的筹码。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吧。”陈衣的话中仿佛带有魔力。 老烟的手停住了,他艰难地抬头看着陈衣,后者脸上是平静的表情,仿佛这一切的危险都与他无关,就像是那一晚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 “老大,你可要想清楚啊,老大,先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我都是为了你好——老大!“阿力在一旁焦急地喊道,像一个试图唤回迷途羔羊的羊倌。 “闭嘴,蠢货,我不是你的老大!”老烟突然爆发了,他恶狠狠地盯着阿力,在这一刻恢复了他恶棍的本性,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仿佛终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转向坐在沙发上的我,伸出手:“我的烟抽完了,给我一支烟吧......朋友。” 我兴奋地回答“嗯”,赶紧答应,把口袋里被我捏得变形的香烟拿出来,放在老烟的手上。 老烟撕开包装,从里面取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放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烟雾,脸上带着享受的神情。 “我的......赌博吗?”老烟说着,语气变得平稳不再颤抖,“这么明显的赌局,我怎么可能下错注呢。与其去赌那两手空空,不如来搏一把大的,是这样没错吧,小哥。” 说着,他从衣服内衬里拿出一个筹码口袋,喊道:“小哥!这里面是五十万,你那边的台子,撑得住这么大的重注吗!” 他往前一扔,我们的目光随着那个价值五十万筹码的口袋在空中飞行,飞行,时间仿佛在空气中凝固,然后看见一只白皙的手举起来,将那个筹码口袋抓住。 “五十万和五百,好像也没什么差别。”陈衣掂了掂手中的筹码口袋,望向对面的吴镜天,”不过这样一来,游戏就公平了。“ 吴镜天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见陈衣拿到筹码袋,他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用力,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堆,仿佛一个干枯的橘子。 “老烟啊......哈哈哈,老烟......你现在看起来......哈哈哈......真是蠢到家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哈哈哈,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只不想被吃的猪......哈哈哈。”他笑得几乎要满地打滚。 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又在瞬间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个大笑的人只是我们的幻觉,他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但是猪就是猪,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被吃的命运,你想送死,我成全你。” “为了生存,你必须愿意去死。”陈衣低声说,“我们的注已经下好了,你的呢?” 吴镜天冷冷地将视线从老烟身上转向陈衣,他将手伸进衣服内衬,掏出一个筹码袋,放在桌面上。 “法官!”他说,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嘲笑老烟的愚蠢行为,而是要用绝对的实力,来让老烟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一位身材高挑,穿着高跟鞋和黑色丝袜的美女出现在长桌旁,我能透过她半露的胸口看见其中的汹涌澎湃——但是她绝美却一成不变的表情出卖了自己,让我明白这是一个“法官”。不愧是决斗场中的包房,连法官的质量看上去都比外面要赏心悦目。 只是这时候,大家都无心欣赏这一风景,我瞥了一眼,还是将目光集中在陈衣和吴镜天身上。 “对决筹码已定,双方各五十万筹码,现在请选择对决游戏。” “麻将。”吴镜天说,就算陈衣只是一个所谓的“新人”,但这毕竟是涉及到全身家当的巨额对决,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冒险。 “我拒绝。”陈衣说。 他当然不可能接受,且不说陈衣会不会麻将,拿别人最擅长的东西来一局定胜负,就连白痴也不会做。按照规则,在这种时候陈衣可以自己再提出一种游戏,然而加上麻将和另外一个系统安排的随机游戏,我们进行三局两胜的对决。按照我们的战术,陈衣会提出围棋,这样一来,麻将输掉,围棋赢,至少能打成一比一平,关键就看第三局,系统随机的游戏了。 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陈衣的强运上,期望到时候能够碰到自己擅长的游戏。 “请你选择对决游戏。”“法官”对陈衣说。 我注意到吴镜天看似轻松,但是他的手按在桌沿上,竟好像也有一丝紧张。仔细想想也难怪,这毕竟是总共一百万的筹码对决,而对手是老烟拿命押上的人,肯定有什么特别的才能,说不定会说出一个对自己不利的游戏。 吴镜天肯定也想到了,这么一来胜负很有可能会出在第三把,但是系统随机的游戏会出现什么,谁都不敢保证。在这座城里,没有人能百战百胜,这一点吴镜天很清楚。 “围棋。”陈衣说。 吴镜天的眼皮跳了跳,手离开了桌面。 这个举动让我的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老烟重新坐回我的身边,低声问道:“围棋?你们有信心吗?” “应该......有吧。吴镜天会围棋吗?”我回答道,同时感到深深的后悔,为什么我不早一点问问老烟,万一吴镜天也是一个围棋高手怎么办,该死,自己实在是太粗心了。 我能感觉到吴镜天身上的紧张情绪烟消云散了,从陈衣说出围棋的那一刻起,他背靠着椅子,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甚至拿出了新的一片口香糖放在嘴里,吹起了泡泡,说不出的轻松。 “对决达成。” 第二十章 致命的钉子 “我从来没见过吴镜天下围棋......不过,似乎有一些传闻......我也不确定......只是很久之前的传闻而已,内容我都记不起来而来。“老烟说。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看陈衣的。”我学着陈衣的语气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说话间,游戏在“法官”的宣布下开始。 第一局,围棋。 一个巨大的棋盘出现在房间正中,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上面的局势。而另有两个小棋盘分别落在陈衣和吴镜天的面前,那是供他们落子的地方。 阿力站到了吴镜天的身后,而我和老烟则关注着陈衣。 陈衣执黑先行。 这一盘没有让子,根据我的了解,棋类游戏一般先下的总有优势,不管优势有多小,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所以悄悄跟老烟说:“开局不错。” 老烟看来也是个完全不会围棋的外行人,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抢了个先手。” 吴镜天的耳朵真的挺灵的,他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竟然笑了起来:”两个没下过棋的蠢货。“说罢,他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色的棋子。 “什么意思?” 好在陈衣给我们解释了,他一边下棋一边说:“黑子由于先手,在布局上占有一定的优势和先招效率,为了公平起见,在最后计算双方所占地的多少时,黑棋必须扣减一定的目数或子数,也就是分数。所以总体来说,不存在先手优势一说。” 我的脸一红,这下可丢人了,还是老烟脸皮厚,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过我们不敢再说话了,这围棋可是个考脑力和心态的活,生怕再打扰到陈衣下棋。 他俩落子如飞。陈衣就不用说了,实打实地学过几个月的棋,连看起来是围棋大师的吴老都夸他开局凶猛,布局巧妙,天赋不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看那吴镜天,竟然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气势,手中捏着白子,落子布局没有一点生涩感,流畅至极,只有对围棋熟悉到一定程度,才能有这样的感觉。 再看棋盘上的形势,黑白两色错落有致,我看不出来其中的门道,但就从气势上来说,执白棋的吴镜天面对陈衣的黑棋,丝毫不落下风。黑白纠缠在一起,仿佛两条争斗的巨龙。 我心里着急,顿时明白这吴镜天对围棋是有一番造诣的,只是还不知道他的水平到底是个什么层次,入门?业余?还是说,已经有了职业的水准?我不敢往下想,只希望他那从容不迫的自信和得心应手的气势,都只是装出来的纸老虎。 不详的预感,愈发地强烈。 仿佛为了印证我的预感似的,陈衣下棋的速度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每一步的棋子都落得十分艰难。 他陷入了苦战。 反观吴镜天,他脸上带着戏谑和不屑的表情,捏子落棋就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轻松,竟然完全没有把陈衣放在眼里的样子。 饶是这样,陈衣在棋盘上的局势却还是越来越差,黑子四处散落,不时被围住吃掉。而吴镜天的白子,却已然在棋盘上连成一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样的棋应该叫“大龙”,陈衣在和吴老对决时曾经形容过这样的形势。 “白棋大龙已成,我只好认输。” 我心里咯噔一下,和老烟对视了一眼,就算再不会下棋,明眼人也都看得出场上的局势对陈衣不利。 短短几步棋之间,白子在棋盘上越聚越多,而陈衣的黑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还不认输?”吴镜天终于笑出声来,“到了这个局势,就算是老头子在这里,也救不活了。” “老头子?和你一样姓吴?”陈衣将棋子丢回棋篓,轻轻地拍了拍手。 不会吧,我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不,应该说是这么倒霉的事? “哦?你这个‘新人’,见过老头子?” “果然是这样。”陈衣回头对着我说,“没想到能碰上这么巧的事。又是一个姓吴的,难怪围棋的路数这么眼熟,我下不过他们。” “既然你们见过老头子,我想你们能体会到刚刚我有多想笑了......哈哈哈。”吴镜天又神经质地笑起来,“你们知道......我憋得有多痛苦......你竟然说要和我比围棋......哈哈哈......围棋,我从小被按在棋盘上学的东西!蠢货,你们就快死了.....哈哈哈。” 猛地一下,他又突然变得严肃无比:“你们让我想起了一些很不愉快的往事......这该死的围棋。你输了!我发誓,我会让你们死得很难看。” 陈衣捏着自己的下巴:“我听出来了,不就是吴老先生从**你学围棋,你不愿意了?都这么大人了,还放不下,跟个小孩子似的。“ 吴镜天又哈哈大笑起来:“小小年纪,就学会逞口上功夫......连你自己选的游戏都输了,我看你今天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他又转向老烟:“老烟,我给了你活路,你不走,很好。这下就别怪我不讲情份了,只能说,你看错了人,这场赌博......你输了!” 我的脸色难看极了,吴镜天那副神经质的嘴脸让人觉得恶心,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原本还想着拖到第三局,借着系统的随机性取胜,没曾想第一步就碰上了钉子,致命的钉子,把我们的希望扎得头破血流。 谁能想到,吴镜天的吴,竟然就是吴老先生的吴!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能碰到这样的事,偏偏吴镜天有一身围棋水平,看样子却极其厌恶围棋,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现过,就连老烟都不知道。 我转过头,老烟的脸色应该和我一样难看。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这可以说是最坏的情况,老烟却不像想象中的沮丧,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口青烟。 “没什么好后悔的。愿赌服输,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这是一种认命般的洒脱。 这时候,“法官”宣布,第一局,吴镜天胜。 “小白痴!知道厉害了吧。“阿力叫嚣道。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对决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第二场是麻将,吴镜天最擅长的游戏。我甚至都不知道陈衣会不会麻将,按照计划,麻将这一局是直接放弃的,就好像田忌赛马。但是现在,我们最强的一匹马都跑不过别人,所有的准备啊计划啊,都没有用了。 这就是结局了吗?吴镜天的笑声和老烟轻轻的叹息声是那么的刺耳,让我怀疑这就是结局了。 可其实我心里还有一点点希望的种子啊,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放弃,他甚至看不出任何被击败的失意,平静得像是湖水。 是的,所有人都认为对决已经结束了,但是陈衣没有,他在等着下一局的开始。 所以,游戏就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