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崖山山贼》 第一章:光明末年 光明末年,已经年逾古稀的光明帝在某日早朝之上,忽而握着一根掉落的白发久久不语,百官心有所感不敢打扰,光明帝则叹了一句:“纵是帝王也老死,要这江山有何用。” 此话一出,天下震动。 而自那次早朝之后,光明帝便再也没上过早朝,而是一心要寻那长生不老之道,奈何天下之大,却无人能献出躲避轮回之法。光明帝心有郁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着就要驾鹤西去,一江湖妖师忽然出现,献出一貌美妖女与光明帝结合之后,光明帝竟是如同枯木逢春一般,满头白发换做三千黑丝,垂死之人眨眼就生龙活虎,宛如天方夜谭。 妖师姓周名朴,他告知光明帝,采阴补阳乃是长生不老的唯一之道,而那妖女乃是他以特殊之法训练出来的圣女,只要光明帝与圣女享那七七四十九日的鱼水之欢,光明帝就能得到半年的寿元,若是光明帝真的想要独活千年,便需命他为大国师,广征天下女子让他为光明帝训练出更多的圣女。 光明帝年老智昏又惧怕死亡,竟然听信周朴之言,自此光明帝整日与圣女纵情享乐不务国事,而周朴则以训练圣女为名在长安城大肆劫掠良女,只是头一个月,便有百名良女进入周朴的阴阳殿中,但却只有一人活着走出成了圣女被送进光明帝的帷帐之中,至于其他良女,她们是死是活却是无人得知。 老太傅公孙才挺身而出冒死进谏,希望光明帝能够废去周朴大国师之位,周朴却与光明帝惑言道,太傅膝下的小孙女公孙灵儿天资出众,若是能训练成为圣女的话,可给光明帝带来三年的寿元。 光明帝听完妖师之言,于是不顾老太傅的冒死进谏,还逼着老太傅将年仅十岁的小孙女送入宫中,老太傅苦劝无果,为明忠心,撞柱而死,可老太傅的壮烈惨死并未唤醒光明帝,光明帝依然要招公孙灵儿入宫,并下旨,百官中若是有人敢阻拦,将以叛国罪论处。 周朴拖着老太傅的尸体到了太傅府,要太傅府交出公孙灵儿,可当时天下第十的剑客白玉笙正在太傅府府上做客,他一剑招来,九天之上雷声滚滚而动,剑携雷至,誓要将那妖师劈作焦炭,可那妖师竟然作灵宝天尊相,一口将白玉笙的天雷剑给吞进了腹中,再猛地吐出,一剑毁去了白玉笙的右臂。 白玉笙见自己不敌,带着公孙灵儿逃进了海角剑涯,至于太傅府上其他人,自然是被满门抄斩了。 公孙灵儿逃走之后,周朴却并未消停,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观音阁里有“小观音”之称的千珑仙子身上,观音阁请来龙虎山大天师张伏虎真人相助,已经一百五十岁的张伏虎真人乃是天下第三,他身化六丈白虎幻象扑向周朴,周朴使出阴阳分身术分出一黑一白两大幻身,“三人”大战十天十夜,最后张真人不敌,他的白虎幻象被周朴的黑身撕裂,张真人当场气绝,“小观音”千珑仙子被周朴以秘术掳进了阴阳殿中。 千珑仙子被掳一事成为江湖大耻,江湖侠士纷纷扬言要绞杀周朴并救出千珑仙子,可那周朴能够击败张真人,本身实力已经臻入化境,更别说宫内还有数不清的高手坐镇,譬如那排名第四的禁军大统领,有着狂刀万人斩之称的王雄,以及那排名第六的东厂厂公,千面不真的雨化田。 江湖传闻,或许只有天下第一的杨少卿与天下第二的赵无极联手,才能进了皇宫杀死周朴并救出小观音千珑仙子,可飞仙剑杨少卿已经消失多年,八卦掌赵无极又与娇妻林诗萱退隐田园不问世事,故而任是江湖豪侠再怎样努力,都杀不死周朴也救不出千珑仙子。 就这般过去两年,光明帝整日醉卧在众“圣女”的裙摆之中,妖师周朴则明目张胆祸国殃民,但凡有逆耳之言便判以极刑,长此以往,国之不国,民怨四起,而上天似乎也被触怒,光明历八七年,凉青两州竟是迎来了百年难见的大旱。 无情天灾之下,光明帝却是不仅不开仓救灾,反而倾尽国库要周朴炼那返老还童丹,自此凉青两州饿殍遍野,伏尸百万,南蛮国战神无影雷豹更是趁机发兵蠢蠢欲动,让凉青两州的灾情雪上加霜。 有说书人路过两地,见到两地惨状,用二十八字以概括。 山穷水尽树无皮,天道难公人无心。光明未曾照人间,何不以血画江河。 李良是凉州难民中的一个,他还记得旱灾初显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母亲又病了,那天他一觉醒来,发现母亲死了,而父亲丢下他独自跑了,只有十一岁的李良,只能跟着难民四处流离,靠吃野菜与野果过日子。 那时候很多人都说,往南逃就能找到出路,所以李良就跟着难民潮一直南逃,这一年南逃,一开始的时候主要是没有水喝,但凡有一点水的地方,都是难民们互相争夺的战场,即便只是一口快要枯掉的老井旁边,都会铺满上千人的尸体,惹来秃鹫盘旋不去,枯鸦鸣叫不休。 可后来不仅是没水喝,连野菜野果都没有了,于是李良只能吃草根和树皮,可有一天,他和同行的老张居然在老林里抓到了一只野兔,这种漏网之兔可是难见,他俩高兴坏了,才刚架起火堆准备烤肉,就有几个人冲过来打断了老张的腿,还把兔子给抢掉了。 老张躺在地上痛得死去活来,这时来了一个和李良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牵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来到老张面前,关心地问道:“疼不疼啊?我有个不疼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女孩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虽然她穿得破破烂烂,脸上也脏兮兮的,但这些掩盖不住她眼睛里的明亮。 而那个小男孩,他的左脸上有一道很大的伤疤,那道伤疤比较粗糙,不像是刀和剑划出来的伤口,好像是用钝器划出来的,应该是树枝或者锋利的石头。 老张看着女孩明亮的眼睛,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说道:“好。” 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整齐的白牙,她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忽然狠狠地砸在了老张的脑袋上。 李良吓了一跳,他大声质问她在做什么,并要她立马住手。 女孩无辜地耸了耸肩,她说她是经过了老张允许的,于是她对着老张的脑袋又砸了一下,把老张给彻底砸昏了过去。 李良说不出话来,而那个小男孩对女孩说道:“姐姐,我好渴啊。” 女孩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安抚道:“小宝别急,马上就有水喝了。” “马上就有水喝了?哪里有水?”李良很不解。 “这里有水喝啊。”女孩指了指老张还在流血的断腿:“要是你也想喝的话,我可以分一口给你,但只能分一口哦。” 女孩说完后,她对着小男孩招了招手,小男孩便扑到老张的断腿上,开始用力吮吸老张腿上流出来的血! 李良吓得睁大了眼睛。 小男孩喝完后,便冷冷地看着李良,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铁片,如果李良要过去制止他的话,那李良就可能会变成第二个老张。 这无情的天灾,已经让孩子都变作了猛兽。 “你喝不喝啊?”女孩又对李良发出了邀请。 李良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 女孩轻快地笑了一声,她并没有像她弟弟那样直接喝老张的血,而是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水袋,将老张的血挤进了水袋里面。 她笑得像是仙女,可心里却住着一只妖怪。 直到她们离开,李良都没有去制止她们,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往前走了那一步,那他就会死,即使对手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与比他小两三岁的男孩。 等到李良走到老张身边的时候,老张已经死了。 这件事成了李良心中的噩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后悔居多,还是害怕居多。 但这却并不是唯一的噩梦。 有天夜里李良在一间破庙里过夜,一个留着满头鞭子的黑汉子背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他进来后只是看了李良一眼,然后就自顾自地忙起了自己的事,他生起了火,架起了锅,往锅里倒了油,然后拿出一块肉放进锅里开始煎。 肉? 李良咽了咽口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那在锅里渐渐熟透的肉。 黑汉子坐在地上看着火,火光照在他脸上,他一脸平静,微微地眯着眼,好像这世上任何事都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李良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黑汉子的身边,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道:“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分点肉给我吃啊?” 黑汉子并没有理会李良,他一个人独自把肉吃完了,吃完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就睡着了。 李良饥肠辘辘根本睡不着,半夜的时候他爬了起来,先是看了一眼已经睡死的黑汉子,再看了一眼黑汉子的那个包裹,李良挣扎了许久,最后还是偷偷摸摸到了黑汉子的包裹边,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肉,他不是想偷,如果里面还有肉的话,他就把黑汉子喊醒,好好求求黑汉子给他一块肉吃。 他紧张地打开了包裹,然后吓得面无人色。 包裹里有一条人腿,人腿上少了一块肉,李良知道黑汉子吃掉的那块肉,就是这条人腿上少的肉。 李良发狂地跑出了那间破庙,黑暗里,他总觉得那个黑汉子一直在后面追着他,要把他也给吃了。 他想,这世上最恶的事情他都见过了,以后一定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第二章:上山为贼 李良继续南逃,他穿过了凉州和青州,来到了徐州城城门前,但他却没能进去。 因为在徐州城城门外,已经聚集了上百万的难民,徐州牧知道,这上百万饥肠辘辘的难民已经与上百万的饿狼差不多了,如果他把这些人放进徐州,那徐州就会被这些难民给“吃”成空城。 除非光明帝幡然醒悟,从长生不老的痴念里走出来,并从其他六州调来赈灾物资,要不然一个徐州是容不下凉青两州难民的,放这些难民进徐州,只会把徐州人给害了。 城门紧闭,高墙之外的人只能等死,但在夜里,却有一剑自北而来,携带铺天盖地的狂风,将那精铁铸造百年不破的巨大城门给一剑洞穿了。 难民们如见曙光,拼命地涌进了徐州城,而这群难民进了徐州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疯狂劫掠当地居民的食物,倘若有人反抗,便将其活活打死,而吃饱喝足之后,一些暴徒看见了当地人的娇妻爱女之后,竟是对她们起了色心,欲行那**之事。 在美妾温柔乡里的徐州牧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带着护城军去镇压暴动,可数百万的难民发起的暴动哪里是他说镇压就镇压的,毕竟又不能把所有的难民都杀死,所以足足用了六天,暴动才被控制下来,但徐州城已经因为这次暴动带来的混乱而死伤无数,可这还不是结束,徐州城的大牢关不下百万难民,徐州牧只能驱赶那些难民,难民离开徐州城后,开始向其他城镇蔓延,于是混乱也就跟着蔓延。 李良进了徐州城后,跟着难民们拿了点吃的就继续南逃了,所以徐州城里的混乱与他毫不相干,他知道必须得继续南行,而和他一样有先见之明的人并不多,等到李良去到两百里外的小河村时,徐州城里的暴动才刚被镇压。 小河村村民因为不知道徐州城里的情况,所以他们看到李良后并无戒备,而有一对膝下无子的老夫妻看李良可怜,想把李良收为义子。 李良看着更远的南方,他当时想了很久,他想或许再往南逃远一点会更好,可那边不一定会再有人想收留他,而这里或许已经够南了,所以他最后留在了小河村。 他在小河村里度过了很幸福的七天,他想如果这一辈子都能这样就好了,可是他想的并没有成真。 难民潮终于来到了小河村,那是一波千人左右的难民潮,他们出现在小河村村口时,李良疯狂地对小河村的人喊道,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千万不要反抗,等他们走了就没事了。 可小河村的人不愿意坐以待毙,他们想捍卫自己的领地,守护自己的钱财,于是很多人被难民们打倒在地,收留李良的老夫妻也被打倒在地,村子被劫掠一空,有人在反抗中死去。 难民潮就像是蝗虫,走到哪吃到哪,因为他们肚子饿,因为他们慢慢地习惯了这种扭曲的生活,他们离开后,李良被村民们绑在了村口,在他面前放着六张草席,每个草席上都躺着一个死去的村民。 “这个家伙是瘟神,他也是难民,他和那些难民们都不配活着!老天就是要惩罚他们,才会带给他们旱灾,他们就应该被活活晒死才对!”村民们大声诅咒着,原本很疼李良的老夫妻也在诅咒着。 李良被晒了三天三夜,他一口水没喝,一口米没进,他最后是装昏,让看守放松警惕后,骗了一个原本经常跟着他玩的小孩,说放了他就给他抓麻雀才逃了出来。 逃出来后,他离开了徐州,来到了扬州,因为有徐州做缓冲,难民们到了扬州时已经渐渐分散,像那种成千上万的难民潮已经不复存在,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大肆劫掠城镇的事情便也没再发生。 既然不能像以前那样去抢,于是难民们开始祈求施舍,但他们在徐州的恶行已经传到了扬州这边,所以扬州人很厌恶并排斥难民,不肯救济难民,所以逃过来的难民们的日子很不好过,很多想好好生活的难民,最后还是被逼得去偷去抢。 李良在路过一座叫黑崖山的地方时,就被三个拿着菜刀和柴刀的小毛贼给拦住了,小毛贼们都不大,顶多就比李良大一两岁,一个个好像是第一次上道做生意一样比李良这个被抢的还紧张,李良正想着要跑,却发现毛贼里面有个高高瘦瘦的家伙很眼熟,他仔细瞅了几眼,然后不确定地问道:“毛阿四?” 那高高瘦瘦的家伙愣了愣,似乎一时想不起来李良是谁。 李良急忙掀开上衣,露出胸口四道浅浅的疤痕,说道:“是我,当年我们一起上山掏老鹰窝时,我这被老鹰挠了一下,我是李良啊!” 毛阿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这小子啊,两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你来了,以前你可丑了,现在怎么长得有模有样了啊?” 李良嘿嘿地笑了笑,这毛阿四是他的发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他,李良心里高兴无比:“是么,我也觉得自己变化好大,不过你倒是没什么变化,以前就是个竹竿子,现在还是竹竿子,挂件衣服就能晾了。” 两人就这样唠了起来,唠的是以前的往事,掏鸟窝打野兔抓草鱼,这一唠就停不下来,毕竟劫后余生还能相遇,所以更有感触,至于另外两人,也时不时地插几句嘴,于是众人都忘记了打劫这一回事。 唠到最后,毛阿四问道:“这两年你过得咋样?” 李良耸了耸肩:“过得挺好的,除了我娘死了,我爹不要我了,都挺好的。” “那还不错嘛。”毛阿四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泛红,感慨道:“大家都差不多,谁也不敢说谁比谁要过得好,但都还活着,这是最实在,也是最幸运的。” “最幸运的么,或许吧,谁知道呢。”李良干笑几声,然后终于回到正题上了:“你小子头硬啊,居然学别人当山贼。” “什么头硬啊,都是被逼的,以前我们还能跟着其他难民屁股后面捡点吃的,他们吃头道我们吃剩的,现在却是必须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了。” “我们这也是才刚开张,说起来你还是第一个客人呢。”毛阿四也不觉得尴尬,伸手指了指另外两个人:“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黑黑的家伙叫张黑子,那个小矮个憨憨的叫刘青山,叫他们黑子和大山就好。” 张黑子和刘青山都冲李良笑了笑。 李良和两人打过招呼,毛阿四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能有什么打算,活下去就行了。”李良搓了搓手。 “要不你加入我们得了。”毛阿四期待地看着李良:“刚好我们缺人。” “加入你们?”李良皱起了眉头,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天,然后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行啊,那我就加入你们吧。” 毛阿四他们立马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们把李良带回了老巢,那是黑崖山上的一个破山洞,他们煮了一锅野菜汤,喝着野菜汤聊了一个晚上的抱负与梦想,汤喝完了他们就加水,煮得野菜汤再也没味了之后,他们才把那几棵发黄的野菜吃进了肚子里。 这是李良很满意的一锅汤,即便里面只有几棵野菜,即便他们连盐和油都没放,但他们是就着梦想喝的这锅热汤。 毛阿四说,他以后想当大官,这样灾情来的时候,他就能请求皇上去救灾了。 李良说你傻啊,难道没有大官告诉皇上要救灾么,是皇上昏庸无道罢了,所以当大官也不一定有用,要当就当皇上吧。 毛阿四还嘴道,你才傻,当大官还有丁点希望,当皇上那是痴人说梦,被人听见了是要杀头的。 张黑子说,他想把失散的妹妹找回来。 李良说,这恐怕是找不回来了。 张黑子说,找不回来也得找。 刘青山则说,只要以后每天都能有野菜汤喝就好了。 于是众人一起笑他没出息,刘青山挠了挠脖子,憨憨地笑个不停。 最后他们问李良,你的梦想是什么。 李良说他没有梦想。 他们说没有梦想好,不会太犯愁。 第三章:劫道杀人 一夜畅聊后,第二天,四人便整装待发要开始山贼大业,按张黑子所说,当山贼,要的就是凶和狠,他们能活到现在,虽然靠的都是运气,但他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其他难民有多凶狠他们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想着只要有样学样就不会有差错的。 可真的到了要把理论变成实践的时候却又不是那一回事了,他们在山路上守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个老农夫,却一个个跟昨天拦李良时一样,慌得满头大汗了。 老农夫戴着草帽骑着毛驴,嘴里哼哼着听不清的山歌。 李良他们跳出去的时候参差不齐地喊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李良清楚记得,他把留下买路财喊完的时候,刘青山才喊到此树是我栽。 老农夫一开始吓了一个哆嗦,但仔细看了看李良四人,见都是孩子后,他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一块大饼:“我要给我家毛驴去黑崖镇上配种,身上也没带什么吃的,就这一个大饼,你们分着吃了吧。” 毛阿四万万没想到老农夫这么配合,他拿着大饼就愣在了原地,而老农夫已经骑着毛驴一摇一摆地走远了。 “你们看,当山贼挺简单的么,说几句话就有饼吃,我们发达了!”毛阿四开心得眼睛都笑没了,张黑子和刘青山也很开心,只有李良低着头若有所思。 老农夫下午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给李良他们留下了八个馒头。 毛阿四他们拿着馒头开始夸那只小毛驴很有精气神,说它英俊帅气说他脚力无边,小毛驴的驴嘴巴笑上了天,也不知道是听懂了毛阿四他们说的话,还是因为才刚在黑崖镇上配完种,它离开的时候跑得飞快,就像马儿一样,老农夫坐在它背上差点被颠了下来。 毛阿四拿着馒头感动得流泪:“这条山路虽然没什么人走,但只要一天有一个人路过,那我们就不会再挨饿了!” 张黑子和刘青山也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他们原本想着当山贼么,怎么也得拿着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才能把活干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至于李良,他把馒头高高地抛起再接住,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 次日,他们再次来到了山下,因为昨天的成功,所以毛阿四他们没了之前的紧张,反而是一脸轻松惬意,正午的时候,来了个负笈游学的书生,毛阿四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对着书生说道:“喂,我们是打劫的,有吃的吗?” 书生慌乱地扫了一眼毛阿四手里提着的刀,这一路来他听过很多难民们烧杀劫掠的事情,所以虽然对方都是小孩他依然很害怕,他把双手举高说道:“你们要抢就抢,千万别伤我性命!” “谁要伤你性命啊?”毛阿四将书生的书箱抢了过去,他将书箱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然后看见了书箱里用纸包着的一只吃剩的烤鸡,他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大叫道:“快看,是烤鸡!” 张黑子和刘青山见到烤鸡后立马就冲了过去和毛阿四抢鸡肉吃,李良却发现在书堆里有几锭银子,书生看到李良发现了银子后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可李良并没有去拿他的银子,而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走吧。” 书生愣了愣,然后急忙把东西收拾好,背着书箱逃走了。 而毛阿四他们,依然沉浸在吃鸡肉的喜悦里。 可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午的时候那个书生回来了,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是带着一大群官兵回来的。 “完蛋了,快跑!”毛阿四大吼一声,于是四人跑进了黑崖山。 领头的官兵见是四个毛孩子,哈哈大笑道:“你这书生真是没用,居然被四个毛孩给抢了,不过他们到底抢了你什么啊,看你还能出银子剿匪,不像是被抢的样子啊?” 书生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人跑进山里后却发现官兵们紧追不舍,然后不知道谁说了声分开跑,于是毛阿四、张黑子和刘青山就散开了,可李良才来不久,对这里的地形不怎么熟悉,毛阿四腿长已经跑不见了,他眼里只能看到腿短的刘青山,所以李良就跟在了刘青山后面。 刘青山回头看到李良在后面,还停下来等了等他,这一等就被官兵给看到了,两人拼了命地跑,李良在跳过一个山沟的时候,却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立即就跑不动了。 “你在这藏着,我去把官兵引开!”刘青山对李良说道。 李良揉着脚腕说道:“不行,这样会害了你的!” “没事的,我熟悉这里的地形,不会被抓到的。倒是你,你脚崴了不藏起来的话,肯定会被抓到的。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刘青山拍了拍胸脯,然后他跳出去独自把官兵引到了另一个方向。 李良想阻止但却来不及了,等他回到山洞时,却发现毛阿四和张黑子都回来了,但刘青山却没回来,他有些慌了,但也只能默默等待。 可他们等了一个晚上,刘青山都没回来。 “现在怎么办啊?”毛阿四愁眉苦脸的,原先对打劫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破灭了:“要不我们还是别做山贼了,被抓到就完了。” 张黑子也有些动摇,他看向李良。 李良咬着牙说道:“继不继续当山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山是为了救我才被抓的,所以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救大山?”毛阿四挠了挠头有些犹豫:“我们三个怎么救?” “我先去镇上打探打探,然后再想办法。”李良站起身:“你们就别去了,如果我也被抓了,你们就逃走吧。” 毛阿四和张黑子愣了愣,不明白李良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李良一个人来到黑崖镇,他原本还想四处去打听打听,但本地人看到他的装束后都很不善,李良想要从他们嘴里打听到大山的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无奈,他只能摸索到县衙地牢前,想着进里面去问问,可是他心里忽然害怕了起来,他想只要官兵认出他来,他可能就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度过余生了。 因为犹豫,所以李良就在地牢周围一直徘徊着,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下起雨来,正是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雨淅淅沥沥的,却有些凉。 也不知凉州那边是否会下雨,如果凉州下了雨,也许就可以回家了。 李良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句,然后一咬牙冲进雨里,却是没有跑进地牢,而是朝着地牢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春雨越落越大,雨水冲掉了李良脸上的污渍,露出一张虽然干瘦但却很白净的脸,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柔,只是里面满是迷茫。 “我才不要被抓进去,人各有命,当时也不是我要你救我的,只能怪你自己傻,现在这世道是人吃人的世道,你可别怨我,要怨就怨这老天吧,这雨下的,我冷得很。” 一句冷得很,不仅是身子冷,还是心冷。 李良在雨里咬牙狂奔,可是跑到镇子口的时候,他还是停了下来。 他想起了病死的母亲,想起了抛弃他的父亲,也想起了被那对姐妹取血的老张,还有庙里吃人肉的黑汉子。 “呵呵。”李良自嘲地笑了起来:“这最难熬的两年都熬过来了,原本以为会有好日子过,没想到却还是这样。算了,抓进去就抓进去吧,反正在外面过的,也不见得会比在里面要好。” 李良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刘青山是为了救他才进去的,原本该在里面的就是他自己,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没得后悔了。 他再次来到了地牢前,然后大胆地走了进去。 牢房里正喝酒的狱卒们对他不善地说道:“找谁啊?” 李良鼓足勇气说道:“找刘青山,他在不在这里?” “刘青山?”狱卒想了想:,说道“昨天抓进来的那个小毛贼?你是他的同伙?” 李良绷着脸不说话。 狱卒冷冷地打量着李良,忽然问道:“带钱了没?” “钱?”李良有些不解:“什么钱?” “当然是赎人的钱啊,二十两。”狱卒不满地说道:“怎么,你不懂道上的规矩?” “道上的规矩?”李良恍然大悟道:“懂,懂!二十两,我会凑齐的!” “懂的话那还不快滚?没看到你爷爷们正在喝酒吗?” “滚,滚,我现在就滚!”李良虽然狼狈无比,但却很是开心,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也会被抓起来,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能赎人,那就有希望。 李良兴奋地跑到了大街上,原本很冷的雨忽然就不再冷了,一阵春风吹来,吹得李良很是暖和,不仅暖绿了树上枝芽,还暖醒了雨中少年。 “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绝望,所以不能轻易地放弃,如果我刚刚走了的话,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李良想到这里,一个人站在雨里哈哈大笑起来,也不顾来往行人奇怪的目光。 “这小孩疯了吧?”一个撑着油纸伞的有钱妇人指着李良嘲笑道:“一看就是南逃过来的小杂种。” 李良瞪向了那个有钱妇人。 有钱妇人拧起眉毛道:“呦,你还不服是吧?” 李良笑了笑,然后一口唾沫吐在妇人身上,并一把抢过她的油纸伞拔腿就跑。 “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抢老娘的伞!”妇人像是狒狒般在后面狂追,可追了一段时间后她就上气不接下气地放弃了,她停在路口指着已经只剩模糊背影的李良骂道:“死乞丐,别让老娘再碰见你,要不然剥了你的皮!” 至于李良,他在跑了一段路后,却是把油纸伞往路边树下躲雨的可怜母女前随手一扔,然后就扬长而去。 小女孩急忙把油纸伞捡起撑开,替发烧的母亲挡住从树叶缝隙里落下来的雨。 李良飞奔回了黑崖山,然后把地牢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握拳道:“二十两就能赎人,我们一定要抢到二十两银子!” 可毛阿四却泄气地说道:“二十两?还去打劫?不去了吧?这可能是官兵设下的陷阱,他们就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李良没想到毛阿四会说这种话,他生气道:“就算这是陷阱我们也得去,不去的话,难道让大山在牢里关一辈子吗?” 毛阿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看李良的眼睛。 李良看向了张黑子:“你呢,你怎么说?” 张黑子脸色阴沉,他一拳打在山壁上怒道:“去,当然去,我才不会当懦夫!” 毛阿四抬起了头,他支支吾吾地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拿起菜刀在一旁默默地磨了起来。 天放晴之后,三人下了山,这一次他们没有继续守着山下那条野径,因为这条山路一天也不见得有一个人,他们决定去十里外的那条官道上试一试。 官道上的过路人自然要比山路上多很多,但人多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大展拳脚,人多自然风险就大,可他们必须去试一试。 他们选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李良提醒道:“以我们的实力只能抢落单的人,两个以上的我们都对付不了,所以都耐心点,别看到人就冲出去。” 毛阿四和张黑子点了点头,可他们在官道上一蹲就是一个上午,虽然这条路上确实陆陆续续会有路人走过,可因为最近世道太乱,所以路人们大多结伴而行,即便有一两个落单的,也是那种背刀佩剑的江湖中人,这种人可不是三个孩子能惹的。 到了下午,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背着包袱的落单汉子,李良还在观察,张黑子却已经不耐地跳了出去,不由分说就去抢汉子的包袱,可汉子手一推,就把张黑子推开了。 李良见状急忙拉着毛阿四也跳了出去。 汉子冷冷地看着黑子,问道:“做什么?” 张黑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但他为了给自己壮胆,立马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假装凶狠地说道:“做什么?你看不见吗?打劫!” “打劫?”汉子听到这两个字却哈哈大笑起来:“三个小杂碎也学人打劫,我站这里让你们砍,你们敢砍吗?” 毛阿四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菜刀,脸色有些难看。 汉子把这些看在眼里,于是笑得更大声了。 毛阿四知道汉子是在笑他,恼怒道:“你笑什么笑!” 汉子毫不避讳道:“就笑你这没胆的竹竿子,你能把我怎么样?” 毛阿四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张黑子已经冲了上去:“别和他废话,直接抢!” 张黑子伸手去抢汉子的包袱,李良则扑了过去想要按住汉子的手,可汉子很有力气,两个人制不住他,而毛阿四拿着个菜刀在一旁转来转去,无从下手的模样。 “别转了,赶紧过来帮忙!”张黑子喊道。 “哦……”可毛阿四还是畏首畏尾的。 “你来抓住他的腿!”李良吼道。 毛阿四依然只是哦了一声,还是不敢动手,这时汉子却不知从哪摸出来个匕首,毫不犹豫就对着黑子的肚子捅了下去,捅了一下后拔出匕首,又捅了第二下,完全就是要捅死张黑子! “嗯哼……”黑子闷哼一声,然后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地上。 “黑子!”李良惊恐地大叫道。 而汉子用力一摔,把李良也给摔倒在地上,然后拿起匕首对着李良的脑袋就要插下去! 李良看着那冒着寒光的匕首,不知怎么地他觉得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他想他还是要死了,这一辈子终于结束了,那些没和人诉的苦,那些没和人道的痛,也终于可以消失了。 他闭上了眼睛。 可匕首却停在了半空。 只有热乎乎的血不停从汉子的脑门上滴下来,刚好滴在李良的嘴巴上。 在汉子的脑袋上多了一把菜刀,毛阿四正全身颤抖地握着那把菜刀。 汉子整个地压了下来,压在了李良的身上,李良急忙从汉子身下爬出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黑子还在痛苦地呻吟着,而汉子趴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毛阿四忽然惊醒过来,指着汉子惊恐地说道:“不,不,我不是有意要杀他的,是他想杀你我才杀了他的,是他要杀你我才杀了他的啊!” 第四章:蜘蛛捕鹰 毛阿四的声音很大,李良想如果附近有人的话,那人一定听到了毛阿四的声音,而这里是官道,附近有人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李良他们必须逃。 李良蹲在黑子身边,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撑不撑得住啊?” 张黑子拼命地用手按住伤口,可血还是不停地流出来,他满脸惨淡地说道:“能,能撑住,先,先跑……” “走!”李良拿起地上那汉子的包袱,再急忙扶起黑子,他跑进了林子,可回头一看,却发现毛阿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毛阿四,你在干嘛啊,还不逃?”李良焦急道。 可毛阿四的腿却在不停地打抖,他绝望地看着李良:“我的腿,不听使唤了……” 李良知道毛阿四是吓到了,他刚刚可是亲手用菜刀切开了一个人的脑袋,可现在不跑的话,他们就会被人抓住,而张黑子的伤很严重,他必须想办法躲起来然后替黑子止血。 “你自己捶两下试试!”李良喊道。 毛阿四挥起拳头自己朝大腿捶了两下,但却不起作用。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李良更加焦急地催促道:“快点啊,来人了!” 毛阿四自然也听到了马蹄声,他杀了人,要是不逃的话,被抓去官府,那肯定是要偿命的,甚至是李良和张黑子也会被砍头,现在是乱世,乱世里用的是重典。 “怎么办,怎么办?”毛阿四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时他看到脚边有一块石头,他咬了咬牙,然后捡起石头朝自己的左腿膝盖狠狠地砸了下去! “你在做什么啊!”李良想拦都拦不住。 可毛阿四却高兴起来,他动了动腿说道:“能动了,我能动了!” “能动了就赶紧跑!”李良放下心来,他扶着黑子继续跑,而毛阿四跟在后面,可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想来他砸自己的时候根本没分轻重。 毛阿四才刚进了林子,一骑马的道士已经停在了汉子的尸体旁边,他看了眼尸体,再看向逃窜的毛阿四,然后须发皆张怒喝道:“贼人哪里跑!” 一瘸一拐的毛阿四被吓得一个哆嗦,看到道士后跑得更快了。 但道士提起剑,脚踏马背一跃而起,宛如飞燕般横掠四五丈的距离,只是几个闪烁就追上了毛阿四,他一掌把毛阿四打倒在地,然后瞄上了李良和张黑子,他们皆是流民装扮,而流民成灾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道人毫不犹豫几个起落就追上了李良,对着李良和张黑子的胸口一人就是一脚。 那一脚力道极大,直接就把李良给踹飞出去两丈远,并且把一棵碗口粗的树给撞断了。 李良倒地后知道自己的肋骨肯定断了,然后他想到的就是黑子,他都这样了,受伤了的黑子岂不是连命都要没了?想到这里,李良想要爬起来,可才爬到一半,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他只觉得天昏地暗,胸腔里面好像着火般难受。 这时一道正义凛然的声音在李良耳边响起,那声音里好似有无穷的大义,要消灭李良这个龌龊肮脏的小贼:“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行凶杀人,我若不将你就地正法,这朗朗乾坤里可还有光明?” 说完,道士拔出手里的剑,对着李良刺了下去。 “不要啊!”毛阿四撕心裂肺地喊叫道。 可道士毫不留情,脸上没有丝毫悲悯之意,那一剑不做停留,但却被李良用手给抓住了。 李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伸手抓住了道士的剑,剑刃割破了他的手心,可他却不觉得疼,他只是拼命地抓住那把剑,不让它刺进自己的胸口。 “好你个贼人,死到临头还敢挣扎,若是让你活着,岂不是要祸害更多无辜!”道士加大力度把剑狠狠推下。 那把剑划着李良手心里的肉,眼看着就要刺进李良的心口,李良却大吼一声,居然张嘴用牙咬住了那把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不想死,他只是知道有人还关在牢里,有人还躺在地上。 毛阿四看到李良这样拼命地挣扎,他忍不住大哭道:“别杀他!别杀他啊!人是我杀的,你要杀就杀我啊!” 他瘸着腿,脸上满是眼泪和鼻涕,他想要拦住那个道士。 可道士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他一提内气,吼道:“混账!还不乖乖受死!” 道士运足十成的功力,就要把李良的牙齿也给震碎掉,忽然一道红线刺了过来,那条红线像是红色的游蛇一般,不仅刺穿了林子里的树木,还刺穿了道士握剑的手,道士立马松开剑,然后四下张望愤怒地说道:“谁?是谁妨碍我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一道极度淡漠的声音在人群里响起,然后一个身披血袍的白面男子缓缓地走了出来,他下巴很尖,嘴唇殷红,看着很是邪魅,虽然是在和道士说话,但眼睛看着的却是李良:“你所谓的替天行道,就是要杀死这个十三四岁用嘴巴咬住剑不想死的小孩吗?” “十三四岁的小孩?”道士哈哈大笑道:“这哪里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分明就是杀人的妖魔!” “杀人的妖魔?”血袍公子不屑道:“我明明听到另一个小孩说人是他杀的,这个小孩又没杀人,怎么就是妖魔了?” 毛阿四立即喊道:“对,人是我杀的,不是他杀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呸!”道士吐了口唾沫,指着地上掉落的一个包袱道:“他穿得这么破破烂烂,却拿着一个干净的包袱,这可能吗?这包袱明明是他从死者那里抢来的,你居然敢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看到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了。”血袍公子冷笑道:“一看就知道他是从凉青两州逃难过来的,你不怨天道不仁,逼得十三四岁的孩子拿起屠刀抢劫,却要将他给杀了。若是这样的话,怕是这世上的妖魔,你是杀不尽的!” “杀不尽我也得杀!”道士大义凛然一脸正色,他指着邪魅公子:“我看你也不是好东西,应该把你也除了!” “把我也除了?哈哈!”邪魅公子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这句话若是寻仙百年的陈得道说出来,那还有些分量,你一个无名小道,也敢说要除掉我?” “好大的口气,除你哪里需要我师叔祖出马,看我这就送你去十八层地狱!”道士伸手想要把李良嘴巴里咬着的剑拔出来,可是他的手却忽然不受控制,他有些疑惑,然后看到自己的手已经断掉了。 “怎么会?”道士大惊,他环视一周,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无数道红色的线,那些线密密麻麻的,就像是天罗地网般把他给困住了,就是那些线,无声无息地把他的手给割断了。 “你是谁?”道士这下终于是怕了。 “我是谁?”血袍公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鲜红的嘴唇:“怎么,我才消失十年,你们就不记得我红蛛罗笑天了吗?” “红蛛罗笑天?”道士似乎想起了什么,吓得声音都变了:“你居然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龙井锁不住我,我罗笑天,又回来了!”罗笑天伸出五根手指,那五根手指上缠满了红色的线,这些线好似穿透了天地人间。 他轻轻一拉,那无数道的红线骤然收拢,眼看着就要把道士割成无数块,他忽然停了下来,戏谑地说道:“对了,我刚刚注意到了这里还有个被匕首捅到的小家伙,可死者是被一击毙命,也就是说不可能是小家伙们先动的杀心,是那人先动手,小家伙才把他杀了的。这样的话,要说妖魔的话,那个死掉的家伙,也是妖魔吧?” 道士的瞳孔骤然一缩,他还来不及多想,他的身体便开始如同破碎的镜子般支离破碎。 李良那般近地看着这一切,可他并没有被吓到,而是松开嘴里一直咬着的剑,对着罗笑天说道:“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兄弟?” “救你的兄弟?”罗笑天没想到李良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他自嘲道:“啧啧,你还真把我当活佛了?我救你,只是看到你不想死的样子和我年轻时很像而已,至于其他人,我可管不着。” 李良有些失望,可他并没有纠缠不休,他爬到黑子身边,看见黑子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伸手摸了摸黑子的心口,再把手放在黑子的鼻子前,然后他全身颤抖了起来。 即便是他被道士用剑抵着心口时,他也没害怕。 但这下,他是真的怕了。 因为黑子,死掉了。 “怎么?死了吗?”罗笑天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他发现李良眼角有眼泪在往下淌,他觉得很奇怪:“你在哭吗?” 李良确实是在哭。 罗笑天觉得很有意思,因为看到李良咬着剑的模样,他觉得李良应该不会哭。 毛阿四跑过来俯首在黑子的胸口听了听,然后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呵呵,哭什么,你哭,他就能活过来吗?”罗笑天蹲在李良面前,他看着李良的眼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擦干眼泪,然后让自己变强,这样以后你就不会再流一滴泪了。” “变强?”李良喃喃地说道。 “对,变强。”罗笑天从怀里拿出一本秘籍:“这是一本刀法秘籍,叫做剥皮刀,你自己先练着,如果练出了名堂,那么三年后,你可以到蜘蛛山来找我,我会收你当徒弟,教你比剥皮刀更厉害的功夫,如果练不出名堂,那就当我看走眼了吧。” 李良接过了刀谱。 而罗笑天伸出自己的中指,他对着天空勾了勾,李良看到在他的中指上有一根红线,是穿进云层里的。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长啸,然后一头巨大的老鹰拍着翅膀飞了下来,在它的右脚上,穿着一根红线。 罗笑天轻轻一跃,跳到了老鹰身上,老鹰扶摇直上,朝南而去。 李良已经看得呆了。 第五章:剥皮之刀 毛阿四跪在黑子的尸体边哭个不停。 李良则擦干了眼泪,他把刀谱收进怀里,再去把黑子的尸体抱了起来,朝黑崖山而去。 毛阿四捡起地上的包袱,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到了黑崖山,李良和毛阿四给黑子挖了个坟,他们把黑子埋了。 把黑子埋了后,毛阿四打开了那个抢来的包袱,却发现包袱里除了几件衣服之外,居然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我们为之付出生命的东西么。”毛阿四全身颤抖了起来,然后他狠狠地把那个包袱扔在地上,用脚不停地踩着,嘴里则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不!不!不应该这样的啊!” “是啊,不应该这样啊。”李良紧紧握着拳头,然后他从怀里拿出了刀谱:“所以我们必须要练刀。” “练刀?”毛阿四看向李良。 “对,练刀。”李良的眼神坚定无比:“等我们练会了之后,我们再去打劫,然后赎出大山。” “还去打劫吗?”毛阿四忽然一脸迷惘,眼神毫无焦点地说道:“如果学会了里面的刀法,那我们大可以找个大户人家去当个护院,没必要再在刀口上舔血了。因为即便我们练会了刀,这世上总是会有比我们厉害的人。” “去当护院?”李良仰天大笑了起来:“且不说当个小护院要花多少年才能攒到二十两银子,也不说我们已经杀过人有了案底,只说已经死了的黑子,我们现在大言不惭地说要退出不再当山贼,你觉得这对黑子来说公平吗?” “我……”毛阿四说不出话来。 “黑子现在肯定也想退出吧,可他能从坟里爬出来高举双手说我要退出吗?”李良咬着牙面目狰狞:“他不能,所以我们也不能退出!黑子已经是永远的黑崖山山贼了,我们要是退出了的话,即便以后或许还有其他人成为黑崖山山贼,但也不是原来的黑崖山山贼了。我们只有留在这里,黑子才不会是那孤单的黑崖山山贼。” 李良看向那被毛阿四踩进泥里的包袱:“也不会是那个让人觉得可悲的黑崖山山贼。” 是啊,多可悲,黑子为了抢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包袱而死了。 毛阿四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李良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其实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的脚崴了,大山就不会被抓进去,而不是为了救大山,黑子也不会死,而你杀人,也是为了救我,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退出的话,那我不会拦着你的,可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毛阿四痛哭流涕,他不停摇头道:“不,怎么会是因为你呢,你原本并不是山贼啊,是我把你拉进来当山贼的,所以要怪,原来是该怪我啊!” “怪你么,好像也不对吧?”李良抬头看了看天,再看了看长安城所在的方向:“应该怪上天无道,帝皇无德吧?” 从此之后,两人就开始在黑崖山上练起了刀,因为没钱买长刀,所以毛阿四只能拿着菜刀练,而李良,则是拿着以前黑子用的柴刀。 剥皮刀是一门很邪的功夫,它不求一刀杀人,求的是只剥皮不剐肉。 可是只要是刀,就能杀人,很多时候练刀就是为了杀人,但这本刀法却提出即便你能杀人也不要杀,因为让人没有皮地活着,远比要让他死了更残忍。 刀谱上说,练此刀法,最好能有活人作靶,但若是没有,也可以在动物身上练习。 李良他们自然找不到活人来练,即便是动物也找不到,因为凉青两州的灾情不见好转,灾民们不能回家只能滞留在徐扬两州,至于更南方的中州,听闻已被重兵把守不让流民进入,因为长安城就在中州。 所以即便是扬州,能被吃的动物也都被难民们吃掉了。李良他们要是能靠打猎为生,那也就不会想着要当山贼了。 既然没有活人又没有动物可以拿来练刀,李良便拿树木来练,剥会树皮后,他就去剥竹子皮,等到竹子皮也能剥之后,他就去剥芦苇皮,等到能剥芦苇皮后,他又去找别的更薄的皮去剥,但不管怎么练,他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期间,好几次李良都觉得自己已经练得够好了,想着可以去山下赚钱然后赎出大山,让大山逃离牢狱之灾,可他又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决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不能让毛阿四步张黑子的后尘,所以他告诉自己必须练得更好才行。 终于有一天,两人在外练刀回来的时候,路过山崖时发现了一具尸体,死者是一名成年男性,才刚死不久,是被人用绳子勒住脖子勒死的,他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一口野果,想来是为了争野果才被人杀死的。 “唉,这个世道啊。”毛阿四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想离开。 可李良却看着那个尸体看了很久。 “怎么,难道是你认识的人?”毛阿四疑惑地说道。 “不是。”李良摇了摇头。 “不是的话你看那么久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当好心人把他埋了不成?” “埋了他?”李良笑了笑:“我可没这么想,我只是想着既然没有活人,那拿死人……” “停!”毛阿四脸色苍白:“你别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 “怎么,难道你不想……” “他人都已经死了,你就别再作践他了。”毛阿四再次打断李良:“我觉得我们对着花花草草练练剥皮刀就足够了,不需要拿人来练。” “你改变心意了?”李良脸色一变,冷冷地看向毛阿四。 “我……”毛阿四被李良看得发毛,但他想了想,又鼓足勇气目光炯炯地看着李良:“黑子死的时候我们太悲愤,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可现在我们应该从悲愤里走出来,然后看清现实才对,我们继续当山贼的话,那我们总有一天会因为山贼之名而死。我不求现在就退出,但求赎出大山后我们就退出,我想如果我们这样做的话,黑子在九泉之下也会很欣慰的,难道不是吗?” 李良愣住了。 然后他笑了笑,并拍了拍毛阿四的肩膀,说道:“你说得对,我们先回山洞吧。” 那天晚上毛阿四很开心,他想,李良终于想通了。 深夜,毛阿四已熟睡,李良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慢慢起身,然后出了山洞。 他找到了山崖上的那个尸体,并把尸体绑在了树上。 李良提起刀,一刀下去,削掉下来半张脸。 就这样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不知不觉一年多过去了。 这一年的四月,山花才开就被难民们吃完的时候,李良不再总是练刀,他会花一些时间去看着远方,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而现在的黑崖山,已经不再是一年前的黑崖山了,现在的黑崖山上零零散散地聚集了四五十个难民,好在李良和毛阿四手里拿着刀,要不然他们那可以遮风挡雨的山洞早就被人抢了去。 可有的时候,手里拿着刀并不能吓到所有人。 半个月前,山洞外的杨树上忽然多了一个鸟窝,那是一对乌鸦夫妻的窝,毛阿四看到这个鸟窝后很开心,他说要在晚上趁乌鸦睡着的时候去捉乌鸦,可他还没爬上杨树,乌鸦夫妻便警觉地飞走了,于是毛阿四决定放弃捉乌鸦,而是准备等乌鸦们下了蛋之后,把它们的蛋给掏掉。 可这个鸟窝,却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李良发现山洞外不知何时多了很多难民不停徘徊,他们先是爬上了杨树,发现杨树上的鸟窝里没蛋之后,他们便在树下等着乌鸦下蛋。 等乌鸦下蛋,这听起来很可笑,但在那个时候,却并不可笑。 等着等着,终于有人忍不住,走进了李良他们的山洞。 第六章:青衣剑客 “你们进来这做什么?”毛阿四警惕地看着那些难民:“这个山洞是我们的,你们要是想打歪主意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好好想想!” 这些难民是一伙的,共七个人,都拿着武器,为首的难民冷冷地盯着毛阿四,威胁道:“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想抢你们的窝么,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子,还想反抗不成?” “反抗?”李良缓缓地从洞内走了出来,笑道:“不对,这不是反抗,这是镇压。” “镇压?”难民们都很不解。 “对,是镇压。”李良提起刀:“反抗是指被人压迫而抵抗,而镇压是指看到有人叛乱而制裁。” “屁话,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反抗和镇压的区别吗?”为首的难民大怒,抡起手里的锄头对着李良的脑袋砸了下去:“老子看你有多能装!” 看着砸下来的锄头,李良却镇定无比,他手中柴刀只是轻轻一削,那个难民头子就捂着手惨叫起来。 在他的手背上,居然少了一块皮,一块正正方方的皮。 另外几个难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毫不害怕,一个个兽性大发般挥着铁铲和火钳就冲了过来。 但山洞里只是多了几道惨叫声而已,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些难民的手背上都少了一块皮,如果仔细比较的话,会发现他们少掉的那块皮都是正正方方的,而且大小一模一样。 “我们跑!”为首的难民想要带着其他人逃走,可李良的刀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谁敢跑,我就杀了谁。”李良冷冷地说道。 难民们顿时吓得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们想不想吃肉?”李良忽然问道。 难民们以为李良在嘲讽他们,于是纷纷摇头:“我们不想,所以少侠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可李良却冷笑道:“既然你们不想吃肉,那我留你们也没用,还是杀了吧。” 这下难民们就不明白了,他们不知道李良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想不想吃肉?”李良又问道。 难民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个犹豫地回道:“想?” “很好。”李良似乎就在等着这个回答:“既然想的话,那以后我们就是你们的老大了,你们跟着我们,就都会有肉吃的。” “你们要做我们的老大?”难民们疑惑地问道:“那以后我们跟着你们做什么?” “做山贼。”李良说道。 “山贼?”难民们立即高兴起来:“当山贼我们在行啊,我们一直都是贼啊。” “不,不是你们心里所想的贼。”李良平静地说道:“你们以前只是小贼,可我们,要当大贼,可以抢任何东西的大贼,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再失去。” “大贼?”难民们挠了挠脑袋,他们听不明白,对于他们来说,贼就是贼,不分大小,只要能偷能抢填饱肚子就行。 “你们现在是不会懂的,甚至是以后,你们也不会懂。但你们不需要懂,你们只要听从我的吩咐就行,我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明白了吗?”李良冷漠无比。 难民们有些不知所措,可为首的难民不停地对其他人使眼色,于是他们纷纷点头说明白了。 李良也不在意这些难民的小把戏,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口服心不服,可他不在乎,他不作犹豫,吩咐难民们拿好家伙,就要带着这群人下山抢劫。 一直没有说话的毛阿四不解地说道:“小良,你为什么要让他们也加入?” 李良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我们是山贼啊。” 毛阿四怔了怔,随后他急忙跟上李良他们,他走路时还好,可一旦跑起来的时候,他的腿便一瘸一拐的,那次他砸了自己的腿,便留下了这个毛病。 李良带着难民们来到了官道上。 为首的难民叫做鲁明,李良对他吩咐道:“你找两个腿脚好的人出来,叫他们去放风,如果他们发现了五人以下并且落单的队伍,就叫他们回来禀告,然后我们就动手。” 鲁明没想到李良还这么讲究,以前他们是看到人少就抢,抢了就跑,没什么其他战术,可李良已经用黑子的死证明了这种鲁莽的抢劫风险太高,所以他必须尽量降低这种风险。 难民中一个十七八岁叫石头的家伙问道:“怎样才算是落单的队伍?” “就是他们前后五百丈左右没有其他人的队伍。”李良说道。 石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和另一个叫做吴华的家伙被鲁明挑了出来。 两人去了大概一个时辰,鲁明都等得不耐烦了,这时石头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道:“找到了,那边有三个人,他们前后五百丈里都没人。” 李良站起身,挥了挥手,于是众人便都跟在了石头后面。 石头带着李良他们和吴华汇合了,看到目标后,李良并没有第一时间跳出去,而是让鲁明他们先上前去拦路,毛阿四要跟着一起出去却被李良给拦住了。 那三个路人看到鲁明他们后,立即吓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看到那三个路人的脸色和反应后,李良才拉着毛阿四现身,直接对鲁明吩咐道:“把他们抓起来。” “抓起来?不是直接抢吗?”鲁明不解道。 “别废话,我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李良冷漠道。 鲁明翻了个白眼,而路人里有个人挣扎道:“你们可别乱来,这里可是官道,来往行人众多……” 啪的一声,一个难民不耐烦地在那人头上来了一棍子,这下立即没人敢再说话了。 李良把那三人抓到了林子深处,那三人都吓得不轻,以为李良要杀人灭口,可李良却吩咐鲁明把他们绑在了树上,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百多文钱。 鲁明眼馋地看了一眼那些钱,然后说道:“你把他们绑在这里,是要他们自生自灭吗?我看直接杀了就行了!” 那三人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可李良却面无感情地看着鲁明:“杀了他们?那我们抢一个,就得杀一个?” “反正这些人都不把我们当人看,杀了就杀了,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鲁明嚣张地说道。 “好胆魄,这么说的话,要不你来当这个老大?”李良忽然提起柴刀,在鲁明的脸上拍了拍。 鲁明脸庞抽搐。 “我说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叫你做的,你就别自作聪明,你听不懂吗?”李良的柴刀慢慢地划到了鲁明的脖子上。 鲁明干笑几声:“我懂了,这下真的是懂了。” “呵呵。”李良收起柴刀:“懂了的话,那就继续干活。” 鲁明不停点头,可在李良转过身去后,他的脸色便阴沉下来,看着李良的目光里满是杀意。 李良并没有就此回山,而是留下一个人看管被抓来的阶下囚后,居然带着其他人继续去抢劫。 这次只用了半个时辰,石头便来报说发现了目标,他们和吴华汇合后,李良发现目标居然是两个带着剑的后生。 “带着剑的,会不会有危险?”毛阿四担心地说道。 “试一试。”李良对鲁明使了个眼色,鲁明虽然心里有很多不满,但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人冲了出去。 那两个佩剑后生看到鲁明他们后居然很是紧张,可是他们最后还是拔出了剑不愿意束手就擒,李良在暗中仔细观察着他们,待到确定这两个后生只是花拳绣腿之后才现身把他们制伏,并把他们也带到了林子里绑了起来。 这两个后生却是比较有钱,毛阿四居然从他们身上搜出了整整二两银子,毛阿四看到那么多银子,手都发抖了:“照这个速度的话,我们只要抢二十个这样的后生就行了!” 而李良拿起后生的剑:“这两把剑应该值点钱,你收好。” 随后李良他们又抢了几波人,可后面这几波人加起来也只有一两银子,但收获也很不错了,临近天黑,石头和吴华又踩好了点,李良决定今天再干这一票就回黑崖山了。 这一次的对象也是两个人,两个青衣的青年剑客。 “就是这种人身上的钱多!”毛阿四有些兴奋,他又想跟着鲁明他们一起出去,可还是被李良给拉住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啊?”毛阿四很不解。 可李良没说话,他只是一如既往地认真观察着那两个剑客。 青衣剑客中,其中一人很是冷酷,另一人却很是亲和,亲和那人看到鲁明他们后,居然主动掏出钱袋,拿出了一锭碎银要给鲁明。 但鲁明看得真切,那钱袋鼓鼓得,里面怕是有几十两银子,这青衣剑客居然想拿一锭碎银就打发他,他立即就眼红了,大声吼道:“把钱袋给老子!” “你要我的钱袋?”亲和剑客为难地笑了笑,劝道:“有我给的这锭碎银,你们已经能吃大半个月了,我钱袋里的银子另有他用,你们还是拿了这锭碎银就走吧。” 可鲁明怎么会这么好打发,他扬起锄头威胁道:“少废话,赶紧把钱袋丢过来,要不然我把你活埋了!” 亲和剑客终于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可以如此刁蛮。” “还敢废话,找死!”鲁明不耐烦了,挥起锄头朝亲和剑客的脑袋砸了下去。 亲和剑客一动不动,可那冷酷剑客却猛然拔剑再收剑,躲在暗处的李良看都没看清,就看到鲁明的锄头已经断成了两截,同时断成两截的,还有鲁明的脖子。 看到此情此景,毛阿四吓得全身一颤,而李良伸手一拉,便带着他往林子深处逃去。 官道上,吴华看了一眼鲁明的尸体,他咽了咽口水,然后看向了李良原先躲着的地方,他还不知道李良已经逃走了,他硬着头皮对剑客说道:“你,你居然敢杀我们的人,有种你别跑,等我们老大现身,你就活不成了!” “哦?你们还有老大?”亲和剑客四处瞅了瞅,却没看到其他人影,于是笑道:“我看你们的老大是不会现身了,应该是逃走了。” “逃走了?”吴华立即慌了。 “你们的老大把你们当枪使,打得过他就会出来装装样子,打不过就连脸都不露了,你们被人耍了还不知道吗。”亲和剑客摇头叹气道:“劝你们还是早点弃暗投明,要不然有一天,死的就是你了。” 吴华等人面面相觑,然后再也忍不住,四散逃走了。 剑客们也不追,那亲和剑客眯着眼看着地上鲁明的尸体,淡淡说道:“师兄你为何又开杀戒,这些乃是逃难之人,他们也是为生活所迫,你又何必呢。” 冷酷剑客依然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我不管他们是不是被生活所迫,在我眼里,但凡拿起屠刀,便是妖魔。” 亲和剑客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师兄,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七章:食物分配 李良拉着毛阿四一路狂奔,等到确定无人追来后才停了下来。 毛阿四跑得嗓子发干,他咽了口口水,惊疑不定地说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人的剑都没碰到鲁明,鲁明的脑袋怎么就掉了下来?” 李良靠在树上坐下,他目光平静,说道:“是气,我感觉到了他剑上有气。” “气?”毛阿四也一屁股坐下:“我怎么感觉不到?” “可能是你还没到那种境界吧。”李良摸了摸手里的刀,当他感觉到青衣剑客的剑上有那股气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打不过。 毛阿四依然惊魂未定,而因为这件事,他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你看,我就说不管我们怎么练刀,也会有比我们更厉害的人出现,还好这一次我们逃得快,要不然我们可能就没命了,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所以我们凑足二十两银子后,就收手吧。” 再次提起这个问题,李良眼神闪烁,他没有多说,只是说了一个哦字。 毛阿四没有多想,而是担心起吴华他们:“我们去找找他们吧,我们什么都不说就丢下他们跑了,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 “那就去找找他们吧。”李良站起身。 “好,我们分头去找。”毛阿四说道。 “不用,我们直接去我们绑人的地方就行。”李良淡淡笑道:“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那他们一定会去那里的。” 吴华他们从官道上四散逃走后,一个个果真如李良所说又摸回到了绑人的地方。 他们没看到李良,吴华当即破口大骂:“那两个小畜生果然是在耍我们,他们肯定带着钱跑走了,就我们傻乎乎地流血流汗,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现在鲁明也死了,我们怎么办?” 以前这个小团伙都是以鲁明马首是瞻,现在鲁明死了,他们却没有人表现得多伤心,而一句怎么办,却引出来了乱子。 有个年长一点的难民说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新的老大呗,难道还得给鲁明立个衣冠冢缅怀他啊?这里我年纪最大,以后我就是你们的老大了!” 但吴华却不同意,他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嘲笑道:“呸!选年纪大的有什么用,好早点入土啊?你个老不死的就别出来丢人了!” 其他人立即哈哈大笑。 吴华很是得意,他撸起袖子:“当然是谁的拳头厉害,谁当老大!” 可却还是有人不服地说道:“鲁明的拳头不是挺厉害的么,但他还不是死了,我看还是得选脑袋好使一点的。” “这里谁脑袋好使啊?脑袋好使的话会混成我们这样吗?”吴华斜眼看向其他人:“都是一群没脑子的家伙,不选我选谁?” “李良他脑袋好使啊。”一直沉默的石头忽然开口说道:“他只用一天就抢到了三两多银子,而且他的拳头也厉害。” 难民们愣了愣,然后一个个怒了,吴华更是一拳挥在石头的脸上,骂道:“你还提李良那个兔崽子做什么,他已经带钱跑走了,如果他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非得把他放油锅里炸了不可!” “把我放油锅里炸?”此时已经日落西山,夜色迷蒙中,李良缓缓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吴华看到李良后,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心中一发狠又挺起胸膛说道:“在官道上,剑客把鲁明给杀了,你却不敢现身,现在怎么还有脸……” 砰的一声,吴华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良一脚踹倒在地,而后一道黑影旋转着砍了过来,最后插入了离吴华脖子只有半寸的泥土里,那黑影正是李良手里一直拿着的柴刀。 吴华吓得冷汗直冒,躺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李良俯视着吴华。 吴华立马摇了摇头,摇头的时候他的脖子碰到了冰冷的刀面,立即吓得他大呼小叫。 李良轻蔑一笑,他拿起柴刀,而后冷冷地朝其他难民看去,那些难民纷纷低下头不敢和李良对视,最后李良把目光停在了石头身上。 石头也把头低下去,他并没有因为前面帮李良说了好话就去邀功。 李良随手指了指绑在树上的人,对石头说道:“你去给他松绑。” 石头毫不犹豫就解开了那人的绳子。 李良看向那些被他们抓过来绑在树上的人,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放了你们,要求就是别报官,如果我发现有人报官的话,那我就会找到你,然后杀你们全家,明白了?” 众人不停点头。 李良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就带着吴华他们离开了,而自始至终,都没人再提起鲁明这个名字。 被松绑的那人等到李良走远了之后,才手忙脚乱地替其他受害者解绑,大部分人被救后都松了口气,虽然被抢了,但却没有性命之危,只当是破财消灾,可里面那两个连剑都被抢走了的后生却恶狠狠地说道:“我回去就叫我爹报官,一定要把这群混蛋都抓起来!” 一些住在附近的老百姓急忙摆手道:“你可别报官,你没听他说如果有人报官,他就会找到我们,然后杀我们全家吗?” 后生听了后却是冷哼道:“你们当然不在乎,你们只是被抢了几十文破钱而已,可我被抢的,是尊严!我可不像你们这些没有尊严的人一样!” “尊严?”立即有人嘲笑道:“你被抓住的时候怎么不说尊严?你当时完全可以来个宁死不屈啊!怎么现在他们走远了,你倒是提起尊严来了?” 后生气得咬牙切齿,只能恼羞成怒地说了一句:“我和你们这些低贱之人说不到一块去!” 李良带着人却没有直接回黑崖山,而是让毛阿四和石头先回去,并让他们回去后就召集在黑崖山附近的其他难民,他则带着吴华他们去了黑崖镇。 黑崖镇上灯火通明,李良用抢来的银子买了一辆拉车,再买了很多的大米、馒头和青菜,甚至还买了肉,吴华他们看到肉后眼睛都直了,可是也只能流流口水。 买好东西后,他们拉着车子原本应该直接出镇,可李良却在镇上七拐八拐最后带着众人来到了县衙地牢前,他停在地牢前,默默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但却没有要进去看一看的意思。 吴华他们不知道李良来这里做什么,可他们却慌得要死,这里可是地牢,而他们是山贼,但他们却不敢多说,只能在心里苦求李良别发疯赶紧走。 好在李良没有发疯,待了一会儿后还是带着他们离开了。 毛阿四和石头回到黑崖山上后就四处去召集难民,可这忙活了很久,却只有七个人好奇地跟着毛阿四去了山洞,中途有五个人又因为没有耐心离开了,最后留在山洞的就只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还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这一老一少一直提心吊胆地坐在一起,好几次他们都想离开,因为他们不知道毛阿四到底要做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没走。 李良回来时看到只有老妇和孩子后也不意外,他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转过身对吴华吩咐道:“架锅,煮肉。” 听到要煮肉后老妇和小孩可吓得不轻,他们还以为毛阿四骗他们过来,是要把他们煮了吃掉,但看见吴华拿出了一大块猪肉后,他们的注意力立马全被那块猪肉吸引了过去。 别说那一老一少了,毛阿四和石头也直勾勾地看向了那块猪肉。 吴华架起一口大铁锅,加满水生上火,并把肉放了进去。 不出片刻,肉香便在山洞里飘散开来,众人盯着那口锅里的肉不停吞口水,而慢慢地,肉香传出山洞,陆陆续续地有人闻着肉香来到了山洞前,但看到吴华他们一个个拿着武器又凶神恶煞,所以就逗留在外面不敢进来。 等到肉煮熟后,山洞外已经多了六个人,这时李良站了出来,冲着所有人说道:“就是今天白天,因为肚子饿,我便带着兄弟们去了官道,抢了些银子回来,可我知道不只是我们肚子饿,你们肚子也饿,于是我就用那些银子,买了足够多的食物回来,这样的话,我们大家就都不会挨饿了。” “我们也不会挨饿了?”那些人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把吃的分给我们?” “对!”李良大声地说道:“我们会把食物分给你们!” “什么?”这下顿时炸开了锅,那些人不相信居然会有这样好的事。 而吴华他们也疑惑地看向李良,因为那些银子是他们拼命抢回来的,而这些人,他们什么都没做。 李良并不理会吴华他们的目光,他冲兴奋的那些人压了压手,说道:“可是这个食物分配,却是有说法的。” “什么说法?”有人问道。 “首先,这锅里的肉,只有今天跟我去打劫的人才能吃。”李良一字一句说道。 “啊?我们没有肉吃吗?”立即有人不满地说道:“凭什么啊?” “凭什么?”李良指着那锅肉说道:“就凭我们出了力,所以我们能吃肉,而你们没出力,就没资格吃肉!” “不!我们要吃肉!”可是有人却大喊道:“你不给我们吃肉的话,我们就抢你们的肉!” 李良笑了笑,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人出现,他冲吴华使了个眼色,吴华便带人对着那大喊之人一顿乱打,这下立即就震慑住了其他人。 “要是谁再吵,那么谁都别想吃。”李良冷冷地说道:“你们到底还想不想填饱肚子?” 那些人纷纷点头。 “想填饱肚子,那就得听话。”李良眯着眼:“今天我明明叫人召集你们过来,但却只来了两个人,其他人为什么不来?” 除了那老妇和小孩,其他人都不敢看李良。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没来,因为你们不知道会有东西吃,可这并不是借口,因为机会永远只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李良伸手指向老妇和小孩:“所以为了奖励他们,我决定让他们喝肉汤。” 老妇和小孩立即大喜。 “而那些闻到肉香才来的人,你们只能吃到馒头。”李良看向那六人:“你们服不服?” 那六人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你们嫌馒头不好吃?”李良嘲笑道:“你们还真是不知足,要知道,那些来都没来的人,可是连馒头都没得吃。所以你们要是不服的话,大可以现在就滚!” 那六人被李良这么一说,心里立马又平衡了,纷纷点头说服。 “很好,既然你们服的话,今天就先吃馒头。”李良振臂一呼:“而以后,有的是肉吃!” 第八章:还欠火候 大锅里,猪肉渐渐熟透,李良对石头招了招手,石头好奇地走到李良身边,李良把锅里的肉捞了出来,然后切了一大块给了石头,并对其他人说道:“今天打劫,我认为表现最好的就是石头,所以我决定把第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肉给他。以后他就是你们的榜样,你们只要多向他学习,那么你们就能吃到更多的肉!” 石头没想到自己的肉是最大的,他只是帮李良说了一句话就得到这样的待遇,他有些颤抖地接过那块肉,然后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李良。 在乱世里,有的时候一饭之恩便可让人死心塌地。 李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吧。” 石头狠狠地咬了一大块肉,用力地咀嚼着。 然后李良再给吴华他们分肉,最后才给自己和毛阿四分了肉。 吴华看到石头的那块肉最大后心里一阵冷笑。 分完肉后,李良给那老妇和孩子一人盛了一碗肉汤,之后就是发馒头了,馒头是所有人都有的,等到众人都吃饱喝足后,李良说道:“你们都看到我做了什么,也都听到我说了什么,所以只要你们以后都听我的,那你们就不会再挨饿了。” 新来的难民中有人明白了李良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要我们以后也跟着你去当山贼?” 李良笑了笑,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却是默认了。 毛阿四愣住了,他原本还以为李良是大发善心才把这些人召集起来,没想到却是要他们也当山贼,他不解道:“我们这些人就足够了啊,只要抢到二十两……” 李良却伸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而新来的难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可渐渐地,议论声越来越小,最后全部消失,他们看向了李良,然后也不知是谁带了头,他们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老大!老大!” 那一声声的老大,或许没有任何真心,但李良却似乎很享受。 毛阿四偷偷看着李良,他看到那个原本眼睛很温柔脸庞很干净的李良,好像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有两人却没有跟着去喊,那两人便是喝到肉汤的老妇和小孩,老妇一直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的人,等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小,她才害怕地举起手说道:“那个,我和我孙儿,不想当山贼……” 这一句不想当山贼,就像是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所有人头上。 “你说什么!”吴华最先跳了出来,他恶狠狠地看着老妇骂道:“你这老太婆找死是吧?喝了我们的肉汤吃了我们的馒头却敢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活埋了你?” 老妇被吴华这一恐吓,立即跪在地上求饶道:“各位大爷,你们就别为难老婆子我了,老婆子这种模样怎么能去打劫,而孙儿还小,他也不能跟着你们去打劫呀!” 看到老妇跪在地上,那小孩却是面露凶相,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打磨得很锋利的石头拦在了老妇身前。 吴华没想到一个小孩也敢对他呲牙咧嘴,他嘴里骂骂咧咧一脚就要踹向那小孩,可毛阿四忽然出现,一把抓住吴华踢向小孩的腿,再用力一掀,就把吴华给掀倒在地。 “你们要做什么!”毛阿四情绪激动:“他们只是老人和小孩罢了!” 其他人不说话,只是冷冷看向老妇和小孩。 毛阿四觉得心里发寒,他愤怒地看向李良:“你又到底想做什么?” 李良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又没让吴华去伤害他们,明明是吴华自作主张,他们不想当山贼,那便不当就是,他们大可以继续住在这里,而且我依然会给他们吃的。” “我问的不仅仅是这个!”毛阿四激动无比地说道:“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又要招人?我们明明说好了的呀!” “我们是说好了啊,我招人进来,只是因为人多力量大,这样我们才能更早地救出大山。”李良一脸苦痛:“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大山已经被关一年多了,我真的不想再等了。” 毛阿四怔了怔,他目光复杂,最后咬了咬牙,对老妇和孩子说道:“你们跟着我,没人敢伤害你们的。” 然后他带着老妇和孩子进了山洞最里面,那里面有个洞中洞。 吴华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阴沉地说道:“他娘的,被这几颗老鼠屎坏了大家的兴致。” 可是啪的一声,李良不知何时走到了吴华面前,并狠狠地扇了吴华一巴掌。 吴华没想到李良会打他,他一脸惊讶地捂着脸。 “我说过,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让你做的,你就老实待着。”李良冷漠地看着吴华。 吴华慢慢低下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是。” “哼。”李良冷哼一声,然后也朝山洞里面走去。 新来的难民们都面面相觑,他们还不知道李良的规矩,也不知道李良这个毛小子为什么能当上老大,其中两人目光闪烁,早已忘记之前曾口口声声跟着其他人一起喊过李良老大。 这原本应该是一顿开心的晚餐。 夜深后,洞内柴火无人添柴,于是火光渐渐熄灭。 然后在新来的难民中,有两人缓缓爬起身,手里拿着砍刀摸向了洞内李良和毛阿四的睡处。 吴华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看到了那两人,但却没有任何要提醒李良的意思,他到这时候还不睡,便是因为李良的那一巴掌,他睡不着。 那两人往山洞最里面走去,然后看到了那个洞中洞,这里的柴火还没全熄,他们能借着火光看到李良单独睡在一侧,而毛阿四则带着那孩子和老妇睡在另一侧。 两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一人走向一处。 吴华在外洞静静听着内洞的动静,因为焦急,他不知不觉地坐起了身子,他侧耳聆听,然后听到了洞内传来两色惨叫,他听到惨叫后心里一喜,随后又重新躺了回去。 可其他人却都被吵醒了,石头一骨碌爬起,然后第一个往内洞跑去,其他人则一个个揉着眼睛一脸懵圈的样子。 吴华躺在地上装睡,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想李良那小杂碎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睁着眼睛睡觉,这下肯定是被砍死了。 他的耳朵贴在地上,所以能模糊地听见石头的脚步声,以及另一个从内洞里往外走的脚步声。 一个? 吴华愣了愣,随后他发现那个由内洞走出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最后就好像是在他耳边响起一般,他吓得一哆嗦,睁开眼,发现在他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只能看到那人的脚,他缓缓地移动目光,从那人的脚,看到那人的腰,最后看到了那人的脸。 那人并没有看着吴华,他好像只是恰巧站在了吴华身前一样,他淡漠地站在那里,目光未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那人是李良。 “来两个人,把里面的尸体抬到后山山崖上。”李良平静地说道。 吴华并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只是记得自己就像是放进油锅里的虾一样猛然蹦起,二话不说就跑进了内洞,并冲护着老妇和小孩的毛阿四点头哈腰地笑了笑,最后与石头一人背起一具尸体跟着李良去了后山山崖。 月光正好。 李良独自一人坐在山崖边上,脚下是百丈深谷。 他拿着刀,看向被绑在松树上的尸体,自嘲一笑:“书上说,剥皮刀不是杀人的刀法,若是杀了人,反而落了下乘,看来,我的刀法还欠许多火候啊。” 李良站起身,然后开始练刀。 第九章:一刀劈月 次日,众人都醒得很早,也或者说,昨夜根本就没人睡着。 吴华带着人整齐地站在山洞外面,就像整装待发的战士。 “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李良缓缓从外面走回来,他在山崖上练了一个晚上的刀:“都在等着跟我去做事吗?” “是的,老大!”吴华就像是在回答将军的士兵一般。 “可今天我们不做事。”李良竟然难得地笑了起来:“今天我们休息。” “休息?”众人都大失所望。 “对,今天休息,只要选两个人去做事就行,要机灵点的。”李良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毛遂自荐,连吴华都争着抢着让李良选他去做事。 最后李良选了两个他觉得比较机灵的,一个叫袁猴儿,另一个叫油条,他让油条守在山下,袁猴儿则被派去黑崖镇打探并监视官府的行动,李良吩咐他们,一旦发现异动,立马回来禀告。 两人领命而去,但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小孩一声不吭地跟着那两人下了山。 其他人因为没事干,只能无所事事地在山洞外走来走去。 石头看着山洞外杨树上的乌鸦窝,他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然后他找到李良,并对李良耳语了几句。 李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其他人召集起来说道:“刚刚石头和我提了一个很好的建议,恰巧我们都闲得很,我想就按石头所说,开始在黑崖山上造房子。” “造房子?”吴华眼珠乱转,然后讨好道:“这个点子好,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山洞里,以后给老大抢个压寨夫人,没有床可不行!” 众人哈哈大笑,然后开始讨论把房子造在哪里。 很多人都说在山洞外造房子就很不错。 可李良却指了指黑崖山山顶:“我们把房子造在那里。” “那里?”吴华不解地说道:“去山顶的话必须要有绳索才行,很不方便。” “不方便才好啊。”李良笑了笑:“对我们不方便,那么对官兵来说,肯定也不方便。” 众人立即明白了李良的用意。 李良先上了山顶,然后放下了绳子,其他人便也爬了上去。 站在山顶上,往南看去,那里就是黑崖镇,而北边则是青木镇,东边好似能看到扬州城,至于西边,只有连绵不绝的山脉。 黑崖山山顶上树木茂密,荆棘丛生,李良带着人清理出一条道路,最后发现一处山泉,李良便决定在山泉边造房,于是吩咐众人绕着这山泉开始清理。 众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只是一天的工夫,山泉周边就被清理干净了,而那些砍下来的树木也被整理好,它们将会是造房子的木材。 袁猴儿和油条是在傍晚回来的,李良他们正在山洞里烧饭,袁猴儿闻到肉香后咽了口口水,然后急忙跑到李良身前说道:“老大,今天官兵有在官道上四处搜查。” “在官道上搜查么。”李良摸了摸下巴,他想起了一年前那个报官的书生,他眯起眼睛说道:“这么说是有人报官了?” “是的,老大你好心放了他们,他们却不知感恩,我看我们明天就去找到他们,然后杀他们全家,看以后谁还敢报官!”袁猴儿凶狠地说道。 李良沉思着没有说话。 这时却有个小身影慌乱地跑进了山洞,气喘吁吁地来到了李良面前,开口就喊道:“老大,不得了了!” 正在往灶里加火的老妇看到那个小身影后急忙喊道:“云儿,你这一整天跑去哪了!” 云儿并没有理他的奶奶,他等到气息顺畅后继续说道:“老大,今天我去黑崖镇上打探消息,得知一个叫做冯远的家伙去报官说自己被劫了,那冯远的爹是做布料生意的,听闻给县令送了一百两银子,所以县令便派人去官道上搜了一天,但什么都没搜出来。冯远要县令明天再继续派人搜查,但这一次是往黑崖山上搜,县令一开始不肯,于是冯远又拿出了一百两,所以明天会有官兵来搜山了!” 众人听到官兵要来搜山后都大惊失色,可袁猴儿却怒道:“你胡说,我怎么没听到官兵明天要来搜山?” 也怪不得袁猴儿大怒,如果云儿说的都是真的,那其他人会怎么看他? 云儿的奶奶也焦急地把云儿拉到一边,责骂道:“你一个小孩子瞎说些什么,不要命了?” 可云儿却甩开奶奶不肯改口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人!” 他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哪里会有人愿意相信他。 李良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儿,问道:“你为什么喊我老大?” 云儿愣住了,他没想到李良不问他的消息真假,反而问这个,他有些怯怯地看向了他的奶奶。 “你奶奶不是不让你当山贼吗?”李良继续问道。 云儿满脸仓皇,可最后他一咬牙,坚定地看向李良说道:“因为你给了我们吃的,所以我要跟着你当山贼!” “不可以!”云儿的奶奶气急败坏地扬起手,就要朝云儿的屁股打下去,可云儿倔强地看着他奶奶,他奶奶看着云儿倔强的目光,最后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毛阿四默默看着这一切。 李良笑了笑,然后他走到锅里,捞了一块最大的肉出来:“今天最努力的,是云儿,所以这块最大的肉,也是他的。” 众人愣住了,因为既然李良把最大的肉给了云儿,那便代表他相信云儿说的话。 “你们肯定很疑惑,我为什么会相信他吧?”李良缓缓说道:“袁猴儿一个大人,为什么打听到的消息还不如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多?因为袁猴儿不仅是大人,他还是难民,而现在只要十二岁以上的难民,都会被人列为危险的对象,因为我们为了填饱肚子,实在是做了太多坏事。” “所以黑崖镇上的人肯定会提防袁猴儿,他们不愿跟袁猴儿说话,甚至会驱赶袁猴儿,袁猴儿只能靠一双眼睛去盯着官府的行动,可是光靠一双眼睛,却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要用嘴巴去问,再用耳朵去听,这样你才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李良指向云儿:“云儿虽然也是难民,可他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没什么人愿意去提防他,所以他能用嘴巴去问,也能用耳朵去听,这就是我为什么相信他的原因。” 众人恍然大悟,而袁猴儿一脸惊慌,他没有带回官兵明日要来搜山的消息,这可是会害死人的。 但李良对袁猴儿招了招手,竟然说道:“别害怕,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你是今天的第二大功臣,所以这块肉,是你的。” 李良给他选的那块肉,只比云儿的那块小一点。 袁猴儿没想到会是这样,由悲变喜,拿着肉笑个不停。 李良笑道:“好了,不说了,开始吃饭了,石头,你来给他们分吃的。” 听到李良让石头去分吃的,吴华的脸色变了变,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食物,谁能成为那个分食的人,谁便会拥有更多权利,李良让石头去分食而不是叫他吴华,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昨夜的事情发生后,他却是不敢当着李良的面说什么。 石头却无喜悲,他沉默地走到大锅前,然后准备给众人分食。 这时毛阿四走到李良身边,示意李良跟他出去一趟,李良知道又少不了一番争吵。 众人见李良被毛阿四喊出了山洞,纷纷跑到石头面前挤来挤去,想要分到更大的那块肉,这时吴华用力地把其他人推开并挤到了最前面,其他人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还是乖乖地站在了吴华后面。 石头看了一眼吴华,然后给他捞了一块不大不小的肉。 “这么小?”吴华冷冷看着石头“给我换块大点的。” “都差不多大。”石头平静道:“下一个。” “我说换一块大一点的!”吴华一掌拍在砧板上。 石头耸了耸肩,然后猛地提刀砍了下去,这一刀砍在砧板上差点就把吴华的小拇指给切掉了。 吴华脸色难看:“好你个小子,以前你可没这么嚣张,现在是真的翅膀长硬了啊?” 石头面无表情:“我的翅膀硬不硬,可不是你说了算。” “很好,你给我等着。”吴华抓起石头给他的那块肉,一口就吞进了肚子。 山洞外,夜风吹了过来,李良找了个地方坐下。 毛阿四缩了缩脖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山洞那边,说道:“他们好像吵起来了。” 李良却并不关心,他看着天上的残月,淡淡地说道:“人多了就这样,让他们吵吧。” “是啊,人多了就会这样。”毛阿四笑了笑:“以前我们四个人的时候,吃着野菜汤都不会吵,现在有肉吃了,反而在一直吵。” 李良没有说话。 “我真的不想和你吵,但你这样下去,真的会掉入万丈悬崖无法回头的。”毛阿四难过地看着李良:“我原本以为你招更多人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尽快把大山救出来,可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因为你不仅招小孩进来,甚至要在这里造一个家!” “这里原本就是我们的家啊。”李良拍了拍屁股下的黑崖山:“我们在这里都住了一年多了。” “不,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毛阿四情绪激动起来:“我们的家在凉州!这里只是我们落难的地方!” 毛阿四伸手指向山洞:“我不想把那群自私自利的人当做家人,我想的是救出大山,然后等凉州的灾情过去,我们三个便一起回家,回到那个叫做红河村的地方。” “你不想回去吗?” 李良沉默着不说话。 “难道还是因为黑子的死吗?他都死了一年了,你怎么还看不开啊!”毛阿四怒道:“如果黑子在天有灵,他也一定会劝你收手的,那天的青衣剑客你也看到了,即便我们练了武功,我们也随时会被杀的!” “是啊,所以我们要练更好的武功。”李良终于开口了:“我们要在这里熬到与罗笑天三年之约的日子,然后去蜘蛛山找他。” “你还想着和罗笑天的三年之约?”毛阿四惊讶道:“罗笑天虽然救了你,可他满身邪气,不是什么好人,你去找他,不会有好结果的!而且即便你想去找罗笑天,这与你继续当山贼又有什么关系?” 李良摊了摊手认真地说道:“我总不能空手去吧?” “你!”毛阿四为之气结,他知道他是真的劝不动李良了,他摇了摇头,沮丧地回到了山洞。 李良则继续坐在山洞外面,他忽然站起身,提起柴刀对着天上的月亮轻轻一划,好似要把月亮给一刀劈成两半。 第十章:道上规矩 山洞外的夜风越来越来。 李良走进山洞,对众人说道:“大家赶紧吃,吃完了我们要去深山里躲几天了。” “吃完就去?”吴华看了一眼天色:“不是说官兵明天才来么,这月黑风高的,去深山里都没个地儿遮风挡雨。” “以防万一么。”李良随意吃了几口:“当山贼呢,可不能害怕吃苦,更不能有侥幸心理。” 吴华连忙附和道:“老大说得极是,是我目光短浅了。” 但这时云儿的奶奶却开口道:“要去你们去,我和云儿不去,我们又没做坏事,根本不用怕官兵,所以我们要留在这里。” 吴华一听,却怒了:“没做坏事?你和你孙子吃的馒头和肉,难道不是我们做坏事挣来的?可不能留你们在这,要是你们向官兵告密怎么办?” “你放心,我绝不会和官兵告密,老婆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云儿的奶奶一脸哀求,对李良说道:“老婆子年纪大了,真的经不起折腾,还望您能体谅。” “您说的哪里话,既然你要留在这,那就留在这吧。”李良居然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并且看向云儿说得:“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奶奶吧。” 云儿有些犹豫,他看向奶奶,又看向李良,但最后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良揉了揉云儿的脑袋,夸奖道:“好孩子,真乖。” 毛阿四把这些看在眼里,他更加迷惑了。 李良待众人吃饱喝足后,便带着他们连夜逃进了深山。 冯远是被李良打劫的两个用剑后生中的一个,也就是他被放走时对其他人说他被抢走的不仅是钱,还有尊严,被放的当天晚上,冯远就直接去了官府报官,可是县老爷却以天色已晚为由,没有理睬冯远。 当时冯远一肚子窝囊气,回到家里和父亲把事情一说,冯员外自然又惊又怒,不过他在黑崖镇摸滚打爬几十年,对于县老爷那点小心思摸得极透,第二日冯员外便让儿子带着一百两白银去了县衙,县老爷见到钱后,果然立马就派了人去冯远被劫持的官道上搜了一天。 当时冯远也跟着官兵四处搜查,这搜查时他却发现那些官兵大多都是蒙混了事,走几步路就嚷嚷着腿酸了要找个路边茶馆喝碗茶水,根本没人真把心思放在搜查山贼这件事上。 这一天下来毫无发现,官兵们更是早早收队,冯远要求第二天去黑崖山继续搜查,当场就被捕头拒绝了,他心里不甘,最后又咬牙拿出一百两,但这一次却是希望县老爷务必抓到人。 县老爷拿着银子笑歪了脸,说明儿个保准帮你抓住贼人。 翌日,冯远信心满满地带着官兵们去了黑崖山,可他发现自己虽然又多出了一百两银子,但那些官兵依然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们只是在山脚下转了转就说要收队,冯远急忙说县老爷答应要帮他抓到人的,于是捕头说再搜一搜,然后搜到了一个山洞,发现了一个老妇和一个孩子。 捕头看到老妇和孩子后,竟是兴奋地大喝一声道:“呔,你这两个贼人,害本大爷好找,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捕头就要叫人把老妇和孩子铐起来,然后回黑崖镇吃午饭。 老妇和孩子被吓了个半死。 但冯远就郁闷了,问道:“你们抓个老妇和孩子做什么,打劫我的人不是他们啊!” 捕头说:“你懂什么,一看这两人就和那些山贼有勾结,你不是非要抓住人么,这抓住了呀。” 冯远气得说不出话。 “怎么,你不想抓这两个人?”捕头大手一挥:“那好,都放了,收队,走人。” 那些官兵说走就走。 冯远原本以为以他家在黑崖镇的地位,要抓几个小山贼是轻而易举的,所以在搜山前夕那是大放狂言,跟自己的狐朋狗友说一定要那些难民好看,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想起当时自己说出尊严两字,真是觉得荒诞。 那老妇和孩子其实便是云儿和他奶奶,等到李良他们从深山回来后,云儿把事情给李良一说,其他人都乐得哈哈大笑,但李良却没有笑,他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了一年前狱卒和他说的话。 你不懂道上的规矩吗? 那时他不懂,却装懂。 可什么才是道上的规矩? 赎一个山贼是二十两银子。 让官兵进山抓贼是二百两银子。 如果山贼都抓光了的话,那么就没有人去赎山贼,也不会再有人出钱让官兵来剿匪。 如果抓一个赎一个,那就有更多二十两,而山贼继续抢钱,也就会有更多人出钱让官兵剿匪,这样一直不停地循环,那么获利最大的…… 这便是道上的规矩啊! 李良这时才笑出了声:“亏我还带着你们躲那么深,原来根本就没必要啊。” 众人都不知道李良在说什么。 “对了,你说那个报官的人叫冯远是吧?”李良对云儿问道:“他家里是做布料生意的?” 云儿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们有事情可以做了。” 冯远在经历过山贼之事后,意志慢慢变得消沉,黑崖镇上很多人都拿他的事情当做笑话来讲,即便是他的父亲,不仅不帮他去官府讨公道,还让他最近别离开黑崖镇,就算是在黑崖镇里面,也不能太晚回家,并且还得带着护卫。 他的护卫是他爹新招的一个江湖刀客,他爹说因为他被放后报官了,所以很可能会被那群山贼给记恨上,虽然说在黑崖镇里面是比较安全的,但带个刀客总归是不会有错的。 若是以前,他爹愿意找个刀客给他当护卫的话,那他自然是很高兴的,没事就可以带着刀客去狐朋狗友面前吹吹牛,可现在带着个刀客,就像是在告诉世人他冯远是一个废物一般,不仅被一群难民给抢了,花了两百两银子报官后却一个人都没抓到,现在出入必须有人保护,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某个难民给捅死。 他冯远也是练剑的,以前可是靠手里的剑骗过不少姑娘,现在他哪里还有脸面呀。 但让他冯远躲在家里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便跑去青楼里找姑娘发泄。 第一次,冯远才和姑娘共赴巫山,准备来个梅开二度的时候,那刀客却敲门道:“少爷,时候不早了,再晚的话外面的商户就全关门了,到时候路上没人,很危险的。” 冯远大骂扫兴,但心里多少有些担心,于是便穿上衣服,他们才刚走出青楼,便有一个满脸是泥的小乞丐跑过来抱着冯远的脚说道:“公子,可怜可怜我,赏我一个铜板吧!” “滚!”冯远现在看到难民就心烦,一脚把小乞丐踹开了。 小乞丐摔倒在地上,那刀客看了一眼,然后便跟着冯远离开了。 而后几次,每次冯远正在兴头上时,刀客都会提醒他早点回去,而每次离开青楼,那个小乞丐都会跑到冯远面前讨钱。 那刀客一开始还很在意那个小乞丐,但久而久之,便知道这小乞丐应该是专门在这烟花之地讨钱的,所以也就不在意了。 终于,这一夜,冯远喝了很多酒,又找到了个很中意的姑娘,当刀客再次让他早点回去时,他暴跳如雷地骂道:“滚!别打扰老子的好事!老子没尽兴之前,你再敢说一个回字,老子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 刀客皱了皱眉。 冯远玩到了半夜,这时外面所有商户都已关门,街道上除了几只野猫外,再无人影。 青楼外的小乞丐这么晚还守在破碗前,他虽然被冯远踢过很多次,但这一次依然跪在了冯远身前乞讨:“公子,求求您,行行好吧,赏我一个铜板吧。” 冯远像往常一样一脚踢了过去。 刀客看在眼里,心中很是难受,他也是从北方逃过来的,他看着那些公子哥在青楼里挥金如土,但却不愿意施舍一个铜板给受冻挨饿的小乞丐,但小乞丐却依然坚持着来讨钱,想着也许公子哥某天开心了,就会施舍他一个铜板,那么之前挨的踢,也就值了。 小乞丐又一次的失败了,但他并不气馁,拍了拍屁股然后如常地回到了破碗前,默默等着下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公子哥。 刀客越看心里越堵得慌,他忽然走到小乞丐面前,然后从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扔在了小乞丐的破碗里。 小乞丐拿起铜板,开心得手舞足蹈,并在地上给刀客磕了几个响头。 但冯远走了过来,一把将铜板抢了过去,并对刀客怒骂道:“你居然敢把我爹给你的钱给这些贱民!你难道不知道就是这些贱民抢劫了我,还害得我身败名裂吗?” “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把我爹给你的钱都还回来!”冯远伸手把刀客怀里的钱袋抢走了。 刀客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冯远拿着钱袋哈哈大笑,然后借着酒劲在无人的街道上一摇一摆地走远。 黑夜里,从看不清的墙角下,忽然有几道身影慢慢朝冯远走去。 刀客瞳孔一缩,他提起刀就要追过去,却发现那个小乞丐伸手抱住了他,并冲他摇了摇头。 “哎。”刀客叹息一声,然后默默放下了刀。 第十一章:我会算命 冯远大胆地走在漆黑的街道上。 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那黑影利索地伸手捂住了冯远的嘴巴,并用钝器砸在他的脑袋上。 冯远晕了过去,另外几道黑影急忙跑过来将冯远抬起,朝镇外而去。 刀客默默站在远处,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那道打晕冯远的身影却慢慢转过身来,他看着刀客,咧了咧嘴。 刀客立马握紧手中的刀,可那人已经冲进了黑暗里。 冯远是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的,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被蒙着眼睛,双手是被吊着的,双脚悬空,而他身边,有许多人在说话。 “直接杀了吧,既然他敢报官,肯定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有人说道。 “对,杀了吧,不过最近我们行业不景气,竞争对手太多,官府又逼得紧,所以食物紧缺,杀了后别浪费,让王婆腌制一下,留着过冬吃。”又有人说道。 冯远吓得不敢出声,他虽然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现在猜也猜到了,他想着继续装昏,也许能蒙混过去。 “杀了多可惜,我们不如给他家人送信,叫他们拿钱赎人。” “你觉得他家人会老老实实拿钱赎人吗?他家人肯定和他一样,表面上说拿钱赎人,暗地里必然会和官府勾结,然后趁着赎人的时候把我们一网打尽的。” “说的有道理,那么就杀了吧。” 最后有人下了决定。 冯远再也不敢装昏,惊恐地大喊道:“各位大侠饶命啊,我以后再也不敢报官了!你们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就写信让家人送钱过来,而且叫他们绝不要报官!” “闭嘴。”最后说话的那人冷漠无比,然后冯远觉得脑袋一疼,他又昏了过去。 冯远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他发现自己没有再被吊着了,但依然被蒙着眼,嘴巴也被堵住了。他害怕得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真没骨气,这样就被吓哭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吴华不屑地嘲讽道。 他们现在是在黑崖镇外不远的林子里,除了吴华和冯远,便只有李良和石头,其他人却是没来。 “你们就在这里等,小心点。”李良吩咐道。 两人点了点头,而李良则独身一人进了黑崖镇。 进了镇子后,李良径直来到衙门前,衙门前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对李良点了点头后就跑远了,而李良则开始敲鸣冤鼓。 鸣冤鼓响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衙门里走出来一个不耐烦的衙役,对着李良吼道:“敲什么敲,不要吃饭啊?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李良嘿嘿笑道:“大哥火气别这么大呀,我击这鸣冤鼓是因为有大案要报,关乎五百两白银的大案子。” “五百两白银的大案?”衙役吓了一跳,然后急忙进去通报了县令,正在大鱼大肉的县令听到五百两银子后精神一抖,立马放下碗筷,让衙役把李良带了进来。 县令是个五十多岁的瘦老头,留着个山羊胡,他姓周,有个弟弟在朝廷当官。 “堂下何人!”周县令假正经地问道。 “草民李良,是从凉州逃难过来的。”李良恭敬道。 “你所报何案!” “草民要报的案子,是一宗绑架勒索案。”李良严肃说道:“草民今日偶然路过一片树林时,目睹几个山贼绑了镇子上冯员外的儿子冯远,那些劫匪说要用冯远去勒索冯员外五百两白银,故而我就匆匆前来报案了。” “冯员外?”周县令看向他身边的师爷。 师爷急忙提醒道:“做布料生意的,他儿子前段日子还被抢过一次呢。” “哦,有点印象了。”周县令捋了捋胡须,然后又问道:“他们有来报官吗?” 师爷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周县令不满地看向李良,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大胆刁民,冯远的家人都没来报官,你瞎操什么心?” 李良大惊道:“大人息怒,我是怕山贼要挟冯家,不让冯家报官,所以我才来报官,免得冯家把那五百两白白送给了山贼啊!” “原来是这样啊。”周县令面色难看:“那冯家不来报官,明显是不信任本大人。” “就是!”李良义愤填膺地说道:“冯家遇到这种事,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我们的父母官,这成何体统啊,幸亏小的知道了这件事,要不然大人还要被一直蒙在鼓里呢。” “你做得很好。”周县令夸了一句李良,然后对师爷问道:“我们该怎么做?” 师爷却一直在观察李良,他问道:“你应该不只是来报官这么简单吧?” “呵呵,果然什么都瞒不了大人。”李良搓了搓手,换了一副小人模样:“小的啊,刚好还知道冯远被绑在哪里,县令大人只要随便叫个人跟着我,就能把冯远救出来。” “随便叫个人跟着你就能把人救出来?”周县令不解道:“那你干脆自己去救啊?” “怎么能我去救呢?”李良夸张地说道:“大人您是官,当然得大人去救呀!” 周县令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师爷却忽然冷笑一声,语气不善地说道:“你说你偶然看到冯远被绑架我可以理解,但你还能听到他们说要勒索冯员外五百两白银,想来你一定离那些山贼很近吧?” 李良坦然回道:“不用很近,那些山贼说话都很大声。” 师爷却并未信,脸色愈加淡漠:“好一个说话都很大声,可冯远既然是被山贼绑架了,你怎么能确保只要带一个人就能救下冯远呢?” “因为山贼们都很胆小,只要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吓跑了。”李良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 “大胆!”师爷却猛然大喝:“我看你就是山贼,来人啊,把他给绑了!” 门外立即走进来几个衙役,李良装作惊慌的样子说道:“我不是山贼,不能绑,不能绑啊!” “为什么不能绑!”师爷板着个脸。 “因为山贼们是真的很胆小,你们不用带赎金去也能救人的!”李良假装焦急地说道。 “哦?不用赎金?”周县令伸手阻止了衙役。 “对,不用赎金。”李良冲周县令眨了眨眼。 周县令有些不太懂,可师爷已经彻底明白了李良的意思,他在周县令耳边悄悄说道:“大人,这李良其实就是山贼,他是来找您做‘生意’的。” 周县令立马就懂了,他咳嗽一声,对李良挤眉弄眼道:“你好心来报官,是为了什么呀。” 李良谄笑道:“当然是为了讨赏钱啊。” “赏钱啊,你要多少?”周县令躺靠在椅子里,一副沉稳模样。 李良伸出一根手指:“我想要一百两。” “一百两?”周县令惊得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你好大的胃口,居然想要一百两!” “这真不是我胃口大,只是我家里人比较多,他们都是逃难过来的,有很多人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李良诉完苦,话锋再一转:“而且我会算命,算到以后我能经常遇到这种绑架勒索的案子,到时候我都会来大人您这里报官的。” “能经常遇到这种案子?”县令瞪大了眼睛,然后直接走到李良面前,大笑地拍着李良的肩膀:“好,很好,那我现在就着手准备救人事宜!” 随后周县令便带人去了冯家。 冯员外确实收到了勒索信,可信上说不能报官,否则便撕票,而定的赎人时间,是今夜子时,可现在离子时还早,所以冯员外一直在等,没想到却把周县令这个老狐狸等来了。 周县令对冯员外说道:“我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你儿子被山贼给绑架了,那些山贼一个个心狠手辣,他们说要你拿七百两银子去赎人,要不然就宰了你儿子。” 冯员外心里暗骂,他收到的信里明明写的是五百两,这老狐狸开口却说要七百两。 “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官府了,你凑好银子,我找人去赎人。” “这……”冯员外为难地说道:“山贼说报官的话就杀了我儿子。” 周县令猛地一拍桌子:“怎么,你不信任我?莫非你觉得我和我手下都是无用之人不成?” 冯员外心中一寒,看那些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很是无奈,最后只得用布包包了七百两银子给周县令。 周县令这才眉开眼笑,他拿着银子回了衙门,然后从布包里拿出六百两,让师爷带着剩下的一百两跟李良去救人。 师爷带着人跟着李良来到了镇子外面,李良示意师爷先等着,然后李良进了林子,找到了石头他们。 “老大,你回来了。”石头喊道。 李良点了点头,而冯远已经吓坏了,他蒙着眼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而李良把石头喊到一旁,对他说了几句悄悄话。石头不停点头,然后他押着冯远开始往前走。 石头有些紧张,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慌,所以当他看到前面站着的那群拿着火把的官兵时他没有跑,而是沉声说道:“人我已经带来了,我们要的赎金呢。” 师爷没看到李良,心想这小子真够狡猾,还真的不是和山贼“一伙”的。 “赎金在我手上。”师爷扬了扬手里的包。 冯远听到有人来救他,激动地不停挣扎。 石头一拳打在冯远身上:“老实点,要不然我们不要钱,直接撕了你!” 冯远吓得立马不敢动了。 师爷假装担心地说道:“别激动,我们是带了钱的。” 石头吸了口气:“你把包丢过来!” 师爷把包丢了过去,石头拿起包,没有立马放掉冯远,而是说道:“我往林子里走一百步后就会放人,你们别跟过来,要不然我还是会撕票的。” “明白,我们都懂,你千万别冲动。”师爷假装镇定地安抚着石头。 石头拿着包往林子里退,就像他说的一百步后,他松开了冯远,然后跑去找李良了。 冯远一被放,就拼命地往前跑,因为蒙着眼,直接就撞到树上了,不过随后师爷就带着官兵来了,顺利地花了“七百两”把冯远从山贼手中“赎”了回去。 第十二章:良心不安 李良带着布包回到了黑崖山,此时他们已经在山顶造好了房子。 正中间最大的那座房子里,众人都在等着李良回来。 看到李良三人平安归来,大伙儿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随后一个个如狼似虎般盯着李良手里的布包。 李良缓缓打开布包,布包里不多不少,正好是一百两银子。 “哇,一百两啊,那得种多少年的田才能有这么多银子?”众人一开始满嘴唏嘘和感叹,可随后又不解地说道:“我们不是开价要五百两吗?” “那四百两已经孝敬给了周县令。”李良从布包里拿出一锭银子,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擦着那锭银子:“至于这一百两,是周县令乐善好施,打赏给我们的赏钱。” “什么?给了周县令?”众人更加疑惑。 “为什么要孝敬给周县令?而且还是四百两这么多!要是有那四百两,我们完全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有不满的声音响起。 “因为他是官,而我们是贼。”李良回道。 “怕他做什么,他要是带兵来,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躲深山里去就行啊。给他四百两,不是喂狗了吗?” “难道你想一辈子和他玩猫捉老鼠吗?”李良却冷哼道:“第一次我们只是抢了几两银子而已,所以他大可以草草了事,而且还能留着我们当生钱的工具。可若是我们这一次抢五百两,却一分都不分给他,那他就不会再让我们好过了,放火烧山都有可能。” “而若是给少了,他也不会开心,人的嫉妒与贪婪是最可怕的,但也是我们所能利用的,只有利用好了这两点,我们才能真正地在这里生存下去。” “可是给他四百两,我真的不甘心!”一直讲话的,是一个叫朱大全的家伙:“他放火烧山,那我们就到其他地方当山贼,九州这么大,难道还会没有可以当山贼的地方?” “你说什么?你说你要去别的地方当山贼?”李良的脸色忽然就沉了下去,满脸都是杀意:“你要离开黑崖山?” 朱大全立马吓得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只是把心里觉得认为对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我……我……” 其他人也认为朱大全说得很有理,一座黑崖山而已,烧了便烧了,哪里有四百两值钱? 可李良只是重复那句:“你是不是想要离开黑崖山?” 朱大全感觉到了李良的杀意,他慌乱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黑崖山被烧了……” “闭嘴!”朱大全话还没说完,吴华突然冲出来踹了他一脚:“你个目光短浅的家伙,难道你离开黑崖山去了别的地方,就没有第二个周县令吗?你要是想要活得久,而且还要活得好,那就听老大的,再多嘴,老子打烂你的牙!” 朱大全立马不停点头说是。 李良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他花四百两,就是给黑崖山买一个周全,或许他可以选择花三百两,甚至是二百两,但钱花得多,这份周全,便越可靠。 尤其是第一次。 等以后合作的次数多了,价钱自然就更好谈了。 先把自己放在极低的位置,给足周县令甜头,这样才能循序渐进,图谋更广。 周县令拿了大头,他自然会放松警惕,会认为李良是个懂事的孩子,认为他值得好好栽培,这样的话,就算李良明目张胆地在镇上绑人,怕是官府也不会去管,只会在赎人的时候义不容辞的出现。 原本应该又是皆大欢喜的一天,却因为一百两和五百两之间的差距而变了味。 人的贪欲和不知足就是这般奇怪,以前他们没有东西吃,想着吃个馒头就好,可吃了馒头,便想吃肉,吃了肉,便又想更多,这无穷无尽的贪欲,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但有些人却学会了控制这份贪欲,他们不是不贪,而是贪得更多。 这一夜,李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终于凑齐了银子。 那人一定等了他很久。 次日天未亮,李良便喊上了毛阿四。 毛阿四当然知道李良要去做什么。 他虽然对李良多有意见,可此时也无比激动,他和李良并排走着,虽然一路无话,但内心已波涛汹涌。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可李良没喊他们,他们也就只能乖乖待在黑崖山上。 两人到了县衙地牢前,李良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 毛阿四拍了拍李良的肩膀,然后率先走了进去。 地牢里,两个值班的衙役都在打瞌睡,一个老衙役,一个年轻的衙役,毛阿四走到他们身边轻声喊道:“衙役大哥,醒一醒。” 年轻的衙役在睡梦里不耐烦地挥手驱赶。 毛阿四于是提高音量:“衙役大哥,你快醒一醒!” 这下两个衙役都醒了,可醒后却都是一脸心气不顺的样子,年长的那个吼道:“吵什么吵,没看老子在睡觉么,找死呢?” 毛阿四一脸赔笑,李良这时走了进来,冷冷地说道:“我们来赎人的。” “赎人?”两个衙役都没见过李良,年长的那个上下打量了李良和毛阿四一番,嗤笑道:“两个小难民,有钱赎人吗?” 李良掏出银子,丢在了他面前。 年长的衙役见到银子后眼睛都放光了,他捡起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确定是真的后笑哈哈地说道:“你们要赎谁啊?” “刘青山。” “刘青山?”年长的衙役看向年轻的衙役:“你知道这个人吗?” 年轻的衙役摇了摇头。 于是李良补充道:“他是一年前抓进来的。” “一年前抓进来的?那可记不得了。”年长的衙役说道:“你们自己去里面找找吧。” 李良和毛阿四走进了地牢。 地牢里阴暗,潮湿,脏乱,还散发着令人呕吐的屎尿味。 不见天日的囚犯们发现铁栏外有人,纷纷抬头望了过来,那双双眼睛里已没了曾经的豪迈与骄傲,只剩下了一种叫做彷徨和迷失的东西。 他们都被关太久了。 但也有刚被抓进来不久的人,他们还有心情对李良和毛阿四露出凶悍的面孔,示意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而在其中一间牢房,忽然有人伸出手一把抓住李良,恨之入骨地说道:“是你,就是你抢了我的盘缠,害得我不得不去偷钱,才会被抓进来的!” 李良看了那囚犯一眼,发现这人确实是之前被他抢过的,可他一甩手,假装没有听到一般,从容地走了过去。 毛阿四却停了下来,他看着那个囚犯,脸色变得很奇怪。 年长的衙役古怪地看向李良和毛阿四:“你们抢过他的盘缠?” 李良轻声笑了笑:“没有,我不认识他。” 那囚犯气得发狂大笑:“你们这些山贼当然不会承认,可是天道有轮回,上苍饶过谁,总有一天,你们会遭报应的!” “真的不认识吗?”年长的衙役一脸的意味深长。 “怎么会认识呢,他是小偷,而我们只是难民。”李良面不改色:“很本分的难民。” 李良拉着毛阿四离开了那间牢房,不管那人是大声痛骂,还是跪地哭泣,李良都不为所动。 “为什么?”毛阿四问道。 “没有为什么,他的命运如此。”李良回道。 “命运如此?”毛阿四全身颤抖:“你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吗?” “有啊。”李良竟然回答说有,可随后他把手一推:“可愧疚之心能当饭吃吗?” “你!”毛阿四气得脸色发白,然后以商量的语气说道:“既然我们有银子了,那就把那人也赎出来吧,就当做是弥补我们良心上的不安,好嘛?” “良心上的不安?”李良玩味地笑了笑:“不,我对他没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因为我只抢了他几十文,所以不会傻到花二十两去赎他。要怪就怪他去偷钱,偷钱就算了,还被人抓到,真是太没用了。” 李良继续说道:“若要说良心上的不安,除了对你,对黑子,以及大山之外,我对其他人没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我们的人生,在老天爷降下旱灾的那天开始就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既然错了,我宁愿一直错下去,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去。” 毛阿四静静听着,最后无奈苦笑,他绝望地看着李良:“我已经劝过你好多次了,但看来是劝不动了,你已经完全被金钱蒙蔽了双眼。你放心,把大山救出来之后,我真的不会再管你做的任何决定了。” 李良皱了皱眉,然后只能拍了拍毛阿四的肩膀。 他们继续去寻找刘青山,然后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他们停了下来,然后仔细观察牢里的人。 牢里关着两个人,一个粗壮凶悍,还有一个矮小单薄,此时那粗壮凶悍之人坐在草席上,而那矮小之人则跪在地上,低着头给他捶着腿。 “大山?”李良疑惑地喊了一声。 那矮小之人颤了颤,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良,在他的双眼里,满是怯懦和恐惧。 第十三章:无所畏惧 “大山,是你吗?”李良不太确定的问道。 可那个矮小单薄之人却又低下头去,安心地给那草席上坐着的人捶腿。 李良皱了皱眉,难道认错了? “我是小良啊。”李良指着毛阿四:“而他是阿四,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那个矮小单薄之人仍然理都不理李良。 李良心想果然认错了,他刚要离开,但那个草席上的粗壮汉子却忽然开口了:“青山啊,外面这两个小鬼找的是你吗?” 那跪着的矮小单薄之人的整个身子都晃了晃。 “怎么不回答我啊?”汉子伸出巨大的巴掌盖在了单薄之人的脑袋上。 矮小之人把头埋得更低了,他极度服从和卑微地回道:“不,他们找的不是我。” 但李良却已经确认他就是刘青山了,可他不知道刘青山为什么不认他们。 毛阿四激动道:“不,我们找的就是你啊,大山!” 而年长的衙役补充道:“你是叫刘青山吧?” “你就是叫刘青山啊。”粗壮的汉子捏着刘青山的下巴,让他看着他的脸:“他们找的明明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我虽然叫刘青山,但却真的不是他们要找的刘青山。”刘青山闭上了眼睛:“他们要找的刘青山,已经不在了。” “呸!”可粗壮的汉子却怒了,一巴掌抽在了刘青山的脸上,骂道:“你他娘的装什么犊子呢,跟老子绕圈圈,找死呢吗?” “住手!”李良急忙开口制止。 可汉子却用粗壮的胳膊一夹,紧紧地夹住了刘青山的脖子,然后他冲李良笑呵呵地说道:“小伙子,告诉爷爷,你们来找这孙子做什么?” 衙役见状提刀指着那汉子骂道:“裘老七,你又不老实了?快把人放了,要不然今晚你别想吃饭!” “我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不给我饭吃?”裘老七松开胳膊,但却用手大力揉掐着刘青山的脸颊,把刘青山的脸都掐变形了:“我之前可是听到那边的动静了,你们好像是想赎刘青山出去吧?” 衙役凶狠道:“知道刘青山已经被赎了你还不快放了他?” 可裘老七却缓缓摇头道:“这可不行,刘青山他是我的人,你们不能把他赎出去。你们把他赎出去了,我怎么办?” 衙役瞠目结舌地说道:“在胡说些什么呢?不吃点苦头你不会听的是吧?” “我什么苦头没吃过?”裘老七并不害怕,他再次用粗壮的胳膊勒住刘青山的脖子:“你们别逼我,要不然我就勒死他?除非,你们把我一并赎出去!” “把你一并赎出去?”原本觉得被裘老七顶撞丢了颜面的衙役忽然就不生气了,他们偷偷看向李良和毛阿四:“这个么,你与他们无亲无故的,他们凭什么花钱赎你啊。” “老子才不管呢!”裘老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他们要是不赎我,就别想把我的青山带走!” “闭嘴!”毛阿四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气得脸色铁青:“你快点松开他!” 裘老七冷笑一声,理都不理毛阿四。 毛阿四焦急地看向衙役:“衙役大哥,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可衙役们两手一摊,说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们自己想办法啊。” “怎么这样……”毛阿四无奈至极。 可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良忽然笑道:“不用想别的办法了,我们赎人就是。” “你们愿意赎我?”牢里的裘老七反而是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当真。”李良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并且抛给了衙役。 衙役拿到钱后眉开眼笑,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裘老七看到牢门打开了,二话不说就松开了刘青山,一个人大笑着跑走了。 李良走进牢房,担心地对刘青山问道:“你没事吧?” 刘青山不说话。 “我们走,离开这里。”李良伸手去拉刘青山。 可刘青山却推开了李良:“我不走。” “不走?”毛阿四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不走?” “没有为什么。”刘青山脸色淡漠。 衙役们不耐烦了:“刘青山,你是不是关太久把脑子关坏了,这里面就有那么好?” 刘青山还是不为所动。 但李良忽然凑到刘青山耳边,对他悄悄说了几句话。 刘青山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然后跟着李良离开了牢房,回到了黑崖山。 这一路来,刘青山虽然看到毛阿四有时会一瘸一拐的,但却没有半点在意之心,即便是上了山后没有看到黑子,他也不闻不问,冷漠至极。 毛阿四没有注意那么多,他似乎很开心,也很感慨,他拍了拍自己落下毛病的腿,然后把刘青山抓进去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青山默默听着,还是无动于衷。 这下毛阿四终于发现了不对,想到刘青山不肯认他们,又不肯跟他们走,于是他愧疚地说道:“你一定是在恨我们吧,恨我们到现在才把你赎出来,你在里面肯定受了很多罪吧,都是我们的错,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但你千万别藏在心里,你这样子,我们真的很难过。” “呵呵。”刘青山只是冷笑一声。 毛阿四不知道刘青山在牢里遇到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刘青山也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刘青山了,他担心地看向了李良,李良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他对石头和吴华吩咐了几句,两人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李良拉着毛阿四和刘青山来到了山崖边,他们站在那里,高高在上,而山下,除了原本那十四个人,还多了几十个新的面孔,这些新的面孔,都是黑崖山附近的难民。 石头和吴华跟这些难民说,这里有吃的,所以他们就都来了。 李良给他们发了吃的,他们狼吞虎咽,然后站在那里不肯离去,像一只只雏鸟般,抬头期待地看向山上的人。 毛阿四有些不知所措,刘青山的脸色却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李良平静地看向山下所有的人,他揽着刘青山的肩膀,开口说道:“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因为我的兄弟,他终于回到了家。” 所有人都看向了刘青山。 刘青山却又复归冰冷。 “而你们,也可以成为这个大家中的一员。”李良缓缓说道:“一年前,黑崖山上并没有这么多人,只有四个小孩,毛阿四,张黑子,刘青山,还有我。” “我们都是逃荒过来的,什么苦什么难都吃过受过,人心冷暖世态炎凉,不用我去一一述说你们也都有切身体会。我父亲是个赌徒,家里有点钱就被他输进赌坊里了,所以旱灾的第一年我们家就撑不下去,母亲生病了却连口粥都喝不上,所以她死了。而父亲,则自己逃走了。” “那时我只有十二岁,一个人孤苦无依随着难民南逃,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是记得一年前我来到这黑崖山,遇到了毛阿四,张黑子,还有刘青山。”李良拉着他们的手,缓缓说着。 “当时我们四个想要活下来,而且还要活得好一点,于是我们走上了不法之路,那就是当山贼。可我们出师不利,只是抢了几块肉而已,刘青山就被抓了,随后更是一败涂地,毛阿四腿瘸了,张黑子死了,只有我看着还人模狗样。” “原本在这样的巨大打击之下,我们应该一蹶不振然后放弃山贼这个行业,继续与其他难民一样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下雨了就淋着雨,天冷了就挨着冻,肚子饿了就吃点草,可我们没有那样做!我们咬紧牙关挺了过来,我们不畏生死走到了现在。” “而你们,也与我们一样,甚至说你们当中很多人要比我们更惨,有些人甚至为了活下去吃人肉喝人血,可这不是你们的错,是老天爷的错,我们不需要愧疚,也不需要自责,因为那些噩梦般的过往都会过去,那些惨痛的曾经都可忘记,现在你们转转脖子四处看看,在你们身边的都将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从此以后,我们彼此依靠互相团结,冷了就抱在一起,饿了就分一口吃的,遇到敌人就一起冲上去,我们给自己造了这个家,我们给自己争取那个明天!” 李良的声音在山间回荡,不知怎么的,有人开始低声抽泣,他们或许想到了死去的亲人与朋友,也或许想到了自己是如何拼命挣扎才走过这几年的黑暗时光。 “我承认,当山贼是可耻的,但我们只是想抢一个生存下去的权利,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以此为耻,但也不能以此为荣,我们只是在生活里挣扎而已。在挣扎当中,会有人受伤,会有人离开,也会有人死亡,但我们不能怕,因为怕了的话,就散了,一旦散了,我们就又会回到过去。” “没有人愿意回到过去,对吗?” 李良看着山下的人,山下的人也看着他。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定要团结,因为我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李良伸手指着那朗朗乾坤:“这天,这地,这世界,它们保护不了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够保护自己,只要我们无所畏惧,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我们就能活下去!” 哭泣的人越来越多。 然后有人大喊道:“只要我们无所畏惧,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我们就能活下去!” 于是有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只要我们无所畏惧,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我们就能活下去!” 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将那些哭泣声给完全盖了过去。 最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没有人再哭泣,他们的声音如此之大,大到好似要将那声音传到九霄之上,让那些或许不存在的存在听到他们的意志和决定:“只要我们无所畏惧,只要我们团结一致,我们就能活下去!” 第十四章:我们回去 在慷慨激昂之后,李良子拿出了一大笔银子,他给新来的二十七人一人发了一百文钱,而吴华他们则一人发了一两,即便是云儿的奶奶也得到了一两银子。 这一天,是真正的狂欢,李良让人去买了酒和肉,他们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连云儿都喝得小脸红扑扑。 只有刘青山满是心思,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李良默默看在眼里。 三天后,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正午时分左右,云儿满头是汗地跑了回来,他对李良耳语了几句,李良便喊上了石头和吴华,最后还喊上了刘青山。 刘青山没有拒绝,居然跟着李良要下山。 毛阿四很想问李良要去做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他已经说过不再管李良了。 一行人来到黑崖镇,路过包子铺的时候,李良随手买了几个肉包,但他却没有给其他人吃,他自己也没有吃,他只是拿着包子来到了一间破旧的酒馆前面,在酒馆前原本蹲着一个五六岁的小黑妞,她看到李良后,就对着李良指了指酒馆里面。 李良笑了笑,然后将肉包给了小黑妞,小黑妞拿着肉包开心无比,一转身却不小心撞在了一个白衣姑娘的身上,肉包脱手而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小黑妞看着掉在地上沾了泥土的肉包,嘴巴一扁,眼里已经含上了委屈的泪珠。 那白衣姑娘急忙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蹲下身子帮小黑妞把肉包捡起来,她想伸手拍掉包子上的泥土但却拍不干净,于是她就剥掉了包子皮,但却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把包子馅给剥出来并掉在了地上。 小黑妞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并回头可怜兮兮地看向李良,希望李良能帮她。 李良看向了那白衣姑娘,这一看却是愣住了,因为他生平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即便是出来后性情大变的刘青山,此时也看呆了。 白衣姑娘很尴尬地冲李良笑了笑,然后她掏出钱袋,发现钱袋里还有二十多文钱后松了一口气,她把钱袋直接递给小黑妞,说道:“喏,这个给你,你别哭了,都是姐姐的错。” 小黑妞有些犹豫地接过了钱袋,然后又看向了白衣姑娘手里捡起的肉包。 “这些你还要是吗?”白衣姑娘问道。 小黑妞点了点头。 “真是好孩子。”白衣姑娘把脏了的包子还给了小黑妞,小黑妞接过后一溜烟就跑远了。 这小黑妞是新来的难民,他父亲看到云儿那么小就能得到李良的重用,所以便让小黑妞跟着云儿做事,这小黑妞虽小,但也是跟着她父亲从灾难里熬出来的,所以这种盯梢的简单事她还是能够胜任的。 而且她年纪小,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然后她难为情地看向李良:“不好意思,把你给她吃的肉包给弄脏了。” “没关系。”李良回道。 白衣姑娘打量了一番李良等人,发现他们也是难民打扮,于是佩服地说道:“看你们也不容易,却还把吃的施舍给别人,小女子佩服!” “佩服?”李良面色古怪,回道:“这倒是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白衣姑娘想了想,然后把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居然递向李良说道:“我身上没银子了,这东西还值点小钱,你拿去当铺当了换些吃的吧。” “你要把镯子给我?”李良的脸色更加古怪了。 “对啊,这一路来遇到的难民实在太多,所以我只剩这个了。”白衣姑娘目光清澈明亮,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 “哦。”李良竟然哦了一声,然后把那手镯收了下来。 看到李良收下了手镯,白衣姑娘开心地说道:“那你们保重,我就先走了!” 白衣姑娘一蹦一跳地离开了,而李良则一直目视着直到她消失。 吴华原本也看得目不转睛,可他发现李良亦是挪不开眼后,嘿嘿笑道:“老大,这姑娘贼好看,要不我们跟上去,把她抓上山给你当压寨夫人?” 李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大手一挥,率先进了酒馆。 酒馆里人不多,而在酒馆正中的一张桌子上,有个家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他整张脸都盖在了装有花生米的盘子里,李良走过去抓着那人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提了起来,露出一张凶悍的脸,正是裘老七。 刘青山看到裘老七后并不意外,似乎知道李良带他来就是来找裘老七的。 李良对吴华和石头使了个眼色,两人架起裘老七就要走,店小二急忙跑过来:“喂,你们要带他去哪,他钱还没付呢!” 吴华和石头当然不会理店小二,但李良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拍在了桌子上,店小二点了点,发现还多了几枚铜板,立即笑开了花,哪里还会追上去。 李良他们出了镇子后,来到一片池塘前,然后李良抓着裘老七的脑袋直接往水里摁,裘老七原本还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剧烈地挣扎起来,李良松开手,裘老七把脑袋从池塘里抬了起来,他呛了太多水,酒都醒了大半。 “谁?是谁在戏弄老子?”裘老七破口大骂,而李良伸手抓着裘老七的脑袋,让他正对着他。 “是你这龟孙子,你戏弄你爷爷作甚,是找死吗?”裘老七认出了李良。 “找死?你怎么知道的?”李良诡异地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笑……”裘老七竟是被李良笑得发毛。 李良松开了裘老七,对刘青山招了招手。 刘青山却没有过来,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刘青山,原来你小子也在这,你是皮又痒了啊!”裘老七看到刘青山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大步走向刘青山,伸手要去揪刘青山的衣襟,可他忽然后脑勺一疼,然后又重新倒在了地上。 裘老七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这一摸结果摸了满手的血,他回头一看,看见李良手里拿着把柴刀,刚刚就是他一刀劈在了裘老七的后脑勺上,可这一刀并不是用刀刃劈的,而是用的刀背,所以裘老七才能活着。 “你,你要干什么?”裘老七吓得面无人色。 “你不是知道我要干什么吗?我要找死啊。”李良提着刀朝裘老七缓缓地走去。 裘老七用手撑着地面往后躲:“你别乱来,杀人是犯王法的……” “我知道杀人是犯王法的,可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是来找‘死’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会让我找到我想找到的东西。”李良一脚踩在裘老七的胸口上,裘老七看似很强壮,但却挣脱不开李良的那只脚。 “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裘老七惶恐地看着李良,然后他看向了刘青山,向刘青山求救道:“刘青山,你快来劝劝你朋友,叫他不要乱来啊!” 刘青山仍然一动不动。 “你他娘的是聋了么,没听见老子说话?”裘老七看求救没有,于是换上凶神恶煞的面孔:“你忘记老子在牢里是怎么照顾你的吗?你要是……” 裘老七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刘青山忽然动了,他走到了李良面前,伸出了手。 李良笑眯眯地把手里的柴刀递给了刘青山。 刘青山握住了刀。 裘老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青山,颤抖着说道:“刘,刘青山,你要做什么?” 刘青山提起刀,一刀砍在裘老七的脸上,把裘老七的鼻子直接砍了下来。 裘老七发出了杀猪般的喊叫声。 而刘青山再次提起刀,又一刀下去,这一下砍掉的是裘老七的嘴巴。 随后他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 裘老七的哭喊声慢慢地变低了。 刘青山却不肯停手,他沉默着,就像是剁肉一样,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 吴华和石头面色惨白地转过头去。 李良则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刘青山劈砍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良便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没有去制止刘青山,而是等到刘青山砍得没了力气,才说道:“累了吧,歇一会儿吧。” 刘青山终于停了下来。 他果真就像李良所说的那样歇了一会儿,有了力气之后就提起刀继续砍。 直到有村妇来这边采蘑菇,刘青山才停了手。他对着裘老七那血肉模糊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村妇吓得篮子都掉在了地上。 李良冷冷看了一眼那个村妇,然后他拍了拍刘青山的肩膀,说道:“走,我们回去了。” 刘青山把刀还给了李良,回道:“好,我们回去。” 第十五章:又是雨天 黑崖镇上最有名的青楼便是百花楼了,之前冯远一直去的便也是这百花楼,不过在绑架事件之后,冯远是真的彻底吓破了胆子,已经好些天没来这百花楼,甚至是自家的门槛都不敢往外迈了。 但是今天,他却破天荒地出现了,可他出现后并未进百花楼寻欢作乐,而是带着一伙人走向了一直在百花楼外乞讨的小女孩。 小女孩却不知大难临头,她虽然认出冯远是那个经常打她还抢她钱的坏人,但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跪到了冯远身前,双手合在一起无声地讨钱。 冯远又一脚踹在她身上。 这一脚比以前的任何一脚都要用力。 小女孩躺在地上捂了好一会儿肚子,然后才默默起身,拿着她的油纸伞又要回到之前蹲着的地方。 可这一次,冯远不会让她再回到她蹲着的地方,他伸手抓住小女孩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满脸疯狂地看着她。 小女孩并没有挣扎,她双手死死抱着那把伞,她知道反抗没有用,她在等着这位公子哥打她,等他打够了,他就会放了她,说不定还会给她一个铜板。 这种事,她又不是没遇到过。 可冯远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声嘶力竭地吼道:“说,柳三刀那个混蛋在哪!” 他状若疯癫,似乎是想把口中所说的柳三刀千刀万剐。 柳三刀便是之前一直保护冯远的刀客。 小女孩却是不肯开口。 “别跟老子装哑巴,我听人说那个混蛋这几天经常带吃的给你,你要是不告诉我那个混蛋在哪,我就把你扔去喂狗!” 冯远被师爷“救”回家后,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那天晚上,本该保护他的柳三刀并没有保护他。 他背叛了他。 这是让他难以忍受的事情。 冯远抓不到躲在深山里的山贼,但却不信抓不到还在镇上的柳三刀。 尤其是这个柳三刀,居然对这个小女孩生了怜悯之心,他只要有了这个小女孩,那他就能抓到柳三刀。 青楼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姑娘和嫖客们一个个走了出来,看到是冯远后,有些人忍不住冷嘲热讽道:“我说外面怎么这么大动静,原来是冯公子啊。听闻你这些天可不得了啊,居然被一群难民给抓了两回,想要报复却无处使劲,牙痒的很。冯公子原本还会进百花楼里面找姑娘们发泄,现在却是连百花楼也不敢进了,却只敢找一个小乞丐发泄。怎么,那些难民不仅吓破了你的胆,还吓没了你的种吗?” 大笑声四起。 冯远气得咬牙切齿,然后狠狠将小女孩摔在了地上。 小女孩疼得身子都蜷缩在一起。 然而,并没有人关心小女孩的死活。 反而是继续调侃冯远:“呦,说你两句你还生气了?要是那些难民出现在我面前,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也就是你冯大公子,把难民当山贼,将姑娘当老虎,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罢了。” 冯远咬着牙,然后拖着小女孩的脚,带着人渐渐走远。 小女孩被拖在地上,她依然不哭不闹,只是死死抱着手里的伞。 然后,下雨了。 小女孩睁大眼睛,看着从天而落的雨。 今天又是下雨天,可惜凉州那边没下雨,也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会下雨。 小雨原本很喜欢自己的名字,可惜她的名字在凉州的时候没什么用,到了扬州却反而有用了,这里经常下雨,但就是因为经常下雨,所以她和娘亲才总会被淋湿,然后娘亲终于病死了,她也就不再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不过好在,她手里有一把伞。 那天,一样是下雨天,小雨原本和重病的娘亲躲在林记书屋的屋檐下,可书屋的主人却把她们赶了出去,因为书屋的主人说她的娘亲就要死了,他不希望自己家门口有死人,这样很晦气。 娘亲一直咳嗽着,她的脸色白得吓人,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生气。 小雨搀扶着娘亲想要到其他地方躲雨,但没有人肯让出半片屋顶,他们都说娘亲就要死了,让她要死就死远一点。 娘亲怎么会死呢? 小雨很愤怒。 她想要反驳那些人,甚至想要骂他们,可她开不了口。 因为她是个小哑女。 娘亲可以开口,可她却也不和那些说她要死了的坏人争论,她只是伤心地看着小雨,想着自己的女儿以后该怎么办。 娘亲越不争,小雨便越害怕。 娘亲啊,你快和那些人说,说你不会死啊。 小雨咬着嘴唇抬头看着娘亲,她小小的身躯快要搀扶不住娘亲了,然后娘亲终于倒在了路边的树下。 不,娘亲,你坚持住。小雨想这样说。 可娘亲却缓缓闭上了眼睛,躺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不肯起来。 不,娘亲,你快起来啊。小雨在呼喊。 但雨不肯停,娘亲的眼,也不肯睁。 小雨扑在娘亲身上,想要替她挡住那些风雨。 只是她的身躯太瘦小,她什么也挡不住。 风和雨穿过她的指间,打在娘亲的身上。 她想,如果,有一把伞,那就好了。 然后她看见那个男孩,他在雨里笑着跑来,并丢给了她一把油纸伞。 那把伞很漂亮。 小雨撑开了伞,即便娘亲,已经死了。 而她则记住了那个雨里笑着的哥哥。 他明明跟她一样穿得破破烂烂,也被雨水给淋湿了头发,可他却笑得那么开心,还把手里的伞给了她。 小雨都来不及说一声谢谢,她也说不了谢谢,可那个哥哥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她想,或许他还会回到黑崖镇,所以她只要在黑崖镇上等他,那她就一定能等到他,然后把伞还给他。 只是一年多过去了,她都没有再看到那个哥哥。 不过她最近遇到了一个刀客大叔,那个大叔给了她铜板,但却被坏蛋给抢走了,那坏蛋甚至把刀客大叔怀里的钱袋也抢走了,不过那坏蛋最后被几个人给抓住了,可惜那天夜太黑,小雨没看清抓走那坏蛋的人是谁。 没想到这坏蛋又回来了。 刀客大叔没了钱,却不怎么难过,而是坐在了小雨身边,问小雨愿不愿意跟他离开黑崖镇。 小雨摇了摇头。 刀客耸了耸肩,然后他每天都会给小雨带吃的。 小雨没想到他这么好,她很想跟他走,可她要等的人还没等到。 她想,拿了别人的伞,怎么可以不还呢。 第十六章:还来得及 江南梅雨季,细雨总是不休,有时候连下一个月都是正常的。 这里不比北边,北边经常干旱,而江南,则总是这样潮湿。 下雨的时候,人总是不愿意动弹,喜欢躲在家里,就算是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好,可前提是,你要有一张舒适的床。 李良并没有那样的一张床,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舒适,干草上铺一张凉席,再加一床父亲小时候盖到现在的破被子,这就是一切了。 那时候很穷,不舒适,但却踏实。 现在口袋里有点银子,心里反而不踏实了,他要谋算更多,他要看得更远。 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有时候连李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停地想不停地想,然后就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想。 反正,想得多,总比什么都不想要好。 李良从怀里摸出一个镯子来,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镯子,成色并不好,把它往玉器铺里一扔,就能发现大把和它差不多的镯子,唯一让人能分辨它就是它的,是镯子上刻了一个小小的言字。 这个手镯是前些天去镇上找裘老七时,那个好看的白衣姑娘给的,她说让他拿这镯子去换点吃的,可他现在并不缺吃的。 “女孩子为什么能长那么好看。”李良喃喃自语:“为什么看了一次,就还想再看第二次呢。” 李良想不通。 黑崖山上,其他人都无事可做在发着牢骚,但有个小家伙却并不在,他回来后,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直接来到了李良的房里。 “小良哥哥,果然像你想的那样,冯家要对那个刀客动手了。”云儿对李良说道。 李良将手里的镯子收了起来,站起身道:“那刀客的位置,你打探到了吗?” “已经打探到了,他在孙记打铁铺里,暂时还不知道冯家对那小女孩动手的事。”云儿说道,然后一脸崇拜地看着李良:“多亏小良哥哥让我去拉拢镇上的小乞丐,所以现在不管是打探情报还是监视行踪都简单了很多。” 李良笑了笑。 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他们在荒郊野岭是活不下来的,所以他们只能在镇上乞讨,而云儿因为在黑崖镇上经常打探消息,渐渐与他们厮混到了一块,李良得知后,便让云儿把那些人招到手下做事,报酬便是给他们吃的。 那日监视裘老七的小黑妞,便是那些孤儿乞丐当中的一个。 孙记打铁铺里,柳三刀正在打刀。 一名学徒则卖力地帮柳三刀拉着火炉上的风箱,他偶尔抬起头羡慕地看向柳三刀,他已经来这里当了半年学徒了,可师父还是不愿意让他动手打刀,但是这个陌生的刀客来这里第一天的时候,师父便偷偷跑去喝茶,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这个刀客。 刀客说,他来这里挣点盘缠,挣够了盘缠就会走。 师父准备让他在这里做一个月,一个月给他五百文。 而他在这里当学徒,是一分钱都没有的。 师父说刀客打刀的手艺,值这个价。 刀客因为火炉温度太高所以把上衣脱掉了,露出结实的手臂和胸膛,他正一锤一锤地打着铁,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十五六岁难民装扮的少年,腰间斜插着一把柴刀,一动不动地看着刀客。 细雨落在少年身上,少年也不找个地方避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与那些大家公子不同,那些大家公子在这种天里,必定是一身白衣,撑着把白伞,腰间还得有把好剑。 正在打铁的刀客慢慢地放慢了捶打的节奏,最后“铛”的一声,刀客停下了手里的活,也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少年。 “那天夜里,绑架冯远的人,是你吧?”柳三刀问道。 “你都说是夜里了,天那么黑,你怎么能看得清,所以不是我。”李良回道。 “或许确实看不清,可感觉就是你。” “感觉罢了,不能当真。” “也对,只是感觉罢了。”柳三刀洗了洗手,然后穿上衣服拿起刀:“你来找我做什么。” “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顺便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事?” “百花楼外那个行乞的小姑娘,他被冯远抓走了,冯远要你跪着去他面前,并且自断双臂。” 柳三刀愣了愣,然后苦笑道:“这世上居然还真的有人会对那么小的女孩下手。”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冯远对她下手。” 李良想了想,又改口道:“不对,应该是下脚。” 柳三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可笑的是,我竟然一直看着。” “正是因为你一直看着,所以那个小女孩才能打动你。如果你闭上眼不看,或者可以看见却挪开目光假装看不到,那就真的糟了。”李良伸手弹了弹腰间插着的柴刀:“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么?”柳三刀走进雨里,站在了李良面前:“怎么样才叫来得及?” 李良笑了笑:“我们合作,就来得及。” 梅雨季的夜晚,总是要比往常来得早些。 周县令正和他的第十二房小妾调着情,这时师爷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周县令皱了皱眉,然后一巴掌打在小妾的屁股上,小妾扭着屁股悠悠然离开了,师爷这才对门外招了招手,然后满身湿漉漉的李良走了进来。 “县令老爷好。”李良一进门就谄媚地说道:“县令老爷万寿无疆!” “哼,好什么好,老爷的雅兴,都被你这厮给搅和没了。”周县令一脸不快。 “都是小的的错,小的该打,可小的来这,那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大人您的。”李良一脸笑嘻嘻地说道。 “什么重要的事,能比老爷的事要重要?”周县令拍了拍桌子。 师爷这时开口道:“是他算出来的那些事。” “算出来的那些事?”周县令摸了摸胡子:“你还真会卜卦测命?” 师爷一脸黑线,然后示意李良有话快说。 李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是这样的,我算到冯远去百花楼外抓了个小女孩,想用这小女孩的性命来要挟一个叫柳三刀的家伙自断双臂,故而我就赶紧来这里找大人您来报官了。” “就这个事?”周县令瞪大了眼睛:“这和老爷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李良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冯远当众绑架,行的是不法之事,而老爷您是本地的父母官,您说是什么关系?” “这……”周县令看向了师爷,师爷则淡漠地看着李良。 李良挤眉弄眼地说道:“这冯远敢在您的管辖下犯事,那是根本不把老爷您放在眼里啊!而且上次师爷把冯远‘救’回去之后,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冯远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在背地里一直说您的坏话呢。” “说我坏话?”这下周县令急了:“那冯远说本老爷什么坏话了!” “这个……”李良一脸为难地说:“这个不好说。” “不好说?怎么个不好说!”周县令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再不说,老爷我赏你八十大板!” “那小的就说了,不过接下来所说,都是出自冯远之口,小的只是转述,绝没有半点顶撞冒犯大人之意,若是大人心里生气,还望莫怪罪在小人身上。”李良先把关系都撇清。 “本大人不会怪罪你的,你快说!”周县令都急得想要亲自去找冯远对质了。 李良微微一笑,在左肩前抱了抱拳,开口道:“那冯远说,大人您贪得无厌但却毫无用处,要了百两又百两,却连个山贼都抓不到,手下一群酒囊饭袋,只知吃喝嫖赌,上不得山下不得河,连在女人肚皮上都用不出力,拱两下就没了,真不知道你们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全部缩在县衙里,当乌龟王八蛋算了。” “大胆!”李良话音一落,周县令便跳脚大骂:“反了,真是反了,来人,来人啊,给我把冯远抓起来,治他一个藐视当朝命官的重罪,关在地牢永世不得离开!” 立马有衙役进来领命。 可李良却大呼道:“大人,罪治错了,应该治绑架之罪才是!” “对,是当众绑架之罪。”周县令清醒过来:“对了,他不是还要那个叫什么刀的自断双臂么,这个是蓄意伤人,也要治罪的。” “是,都要治罪。”李良频频点头。 但师爷伸手制止了衙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良,说道:“那些话当真是冯远说的?” “当真啊,这些都是我算出来的,不会有错!”李良信誓旦旦地说道:“如果有假,我天打雷劈!” “哦?算出来的?”师爷笑得更难以琢磨了。 “对,算出来的,不过呢,这只是我算出来的上一卦。”李良认真地说道:“接下来,大人该好好听听我的下一卦了。” 第十七章:侠在哪里 冯家世世代代都在黑崖镇上做着布料生意,祖上这些年积累下来不少银子,可最近因为冯远的事情却花费了不少,这让冯员外很生气,可也没办法,谁让冯远是他的独苗。 可最让冯员外生气的不是冯远不听劝告最后导致又被山贼勒索,而是他花钱请的刀客居然是个孬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被山贼抓走却无动于衷,这个奴仆因为贪生怕死而背叛了主子,他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人说,那家伙居然对一个乞讨的小女孩产生了感情,冯员外不知道那家伙是想到了他的女儿还是什么,可这种感情会让他变得懦弱,山贼没有感情,所以冯员外威胁不到山贼,但却可以威胁那个家伙。 那个叫柳三刀的家伙。 儿子听从了他的建议后把小女孩抓来了,作为父亲必须解决这件事,要不然这件事会成为儿子心里永远无法越过去的坎,他必须给儿子重塑信心,这样儿子才能真正成长。 而不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害怕得连家门都不敢出。 冯员外自认为自己还是见过世面的,至少在这黑崖镇,他还是能做点什么的。 那个小女孩就跟黑崖镇上所有的小乞丐一样,肮脏,干瘦,呆滞,木讷,普通,即便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 自从凉青两州大旱之后,镇上就多了很多这样的小乞丐,即便每天都会有小乞丐死去,但却又会有更多的小乞丐出现。 那些逃难过来的难民,或许除了交配之外,就没有任何生活乐趣了,可问题是他们混乱地交配之后就会下崽,下了崽之后却无力抚养,然后只能丢弃,所以现在的小乞丐才会这么多。 “你叫什么名字?”冯员外对小雨问道。 小雨没有理会冯员外,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怀里的伞。 “你可以叫我冯伯伯,如果你听话的话,那么冯伯伯会给你糖吃的。”冯员外对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拿了几颗糖果给冯员外,然后丫鬟站在一旁,有些同情地看着小雨。 丫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要抓个小姑娘回家,不过看这阵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冯家上下原本共有九人,除了冯员外夫妇还有冯远之外,其他六人都是丫鬟奴仆,在黑崖镇上,一家三口能有六个仆人照顾那是很不错的了,可今天这上下九人却齐聚一堂,而且不止这九人,今日还多了三个丫鬟没见过的新面孔。 那三个新面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一个个举止粗俗面色凶狠,还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丫鬟的屁股和胸部,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会把这种人放进家来,丫鬟心想,以前的那个刀客倒很本分,从来不会在她身上乱瞄,她原本还挺喜欢他的,可惜最后才发现那个刀客是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居然眼睁睁看着公子被贼人抓走,真的是人不可貌相,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他贪生怕死,所以他才不敢盯着她的胸脯看吧。 丫鬟还在胡思乱想,冯员外则对小雨失去了耐心,他伸手指了指小雨怀里的伞,冷笑道:“你很喜欢这把伞吗?” 原本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小雨终于有了反应,即便是之前冯远将她一路拖到冯家,她的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可现在她却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一样,警惕地看着冯员外。 “哈哈,被我逮到你了!”冯员外惊喜地拍了拍手,他对儿子说:“远儿呀,你看看,爹之前想尽办法都引不起这姑娘的注意,但现在却找到了她的软肋,所以做人呢,有的时候是会遇到挫折的,这就跟爹和人谈生意时一样,有些人一开始就是不肯合作,但我们只要不放弃,然后投其所好,总能从他身上榨出点什么的。” “我明白了,爹。”冯远恭敬地回道:“所以在解决掉柳三刀之后,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那些山贼付出代价,我不会让他们活在这个世上的。” 可是冯员外听到儿子的回答后却皱起了眉头,他似乎不太满意儿子的回答,然后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是呢,爹却不是很赞同。” “为什么?”冯远感到很疑惑。 “因为山贼呢,他们是不要命的,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是一群没有道德底线的家伙。”冯员外想要说服自己的儿子:“山贼人多势众,而且极喜报复,他们又躲在深山里,官兵拿他们都没办法,他们可不像柳三刀,柳三刀即便武功再好,他也是一个循规蹈矩,并且有弱点的人。” “山贼会绑架勒索,柳三刀会吗?山贼会杀人放火,柳三刀会吗?柳三刀他不会,他要是会,他就不会来我这里拿钱做事,他要是会的话,他就和山贼一样了。”冯员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如果柳三刀和山贼是一个德行,那么我反而不会找他麻烦了,因为这个小姑娘与柳三刀无亲无故,也因为我的儿子,你现在还好好活着,明白了吗?” 冯远听得云里雾里,他不明白。 “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以后你见得多了,就明白爹说的话了。”冯员外很满意自己这次与儿子的谈话,他想这一次的谈话,将会对儿子的未来有重大影响。 春雨不肯停。 冯远的母亲觉得丈夫对儿子的要求还是太高了,而冯员外觉得慈母多败儿,然后他伸手抓向了小雨手中的伞。 小雨吓得不停后退,冯员外新找的江湖刀客大笑着伸手提起了小雨,并把她手上的伞抢了过去,然后递给了冯员外。 冯员外拿着小雨的伞。 从不反抗的小雨,她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 她泪流满面,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 “你看,这把伞就是她的弱点。”冯员外笑呵呵地说道:“而柳三刀的弱点,则是她。柳三刀他不是山贼,如果他是山贼的话,那她就不会成为他的弱点了。” 冯远这下好像又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是,我们只对付有弱点的人?” “还差一点。”冯员外循循善诱地看着儿子:“我们只对付我们能抓住弱点的人。” “这下我是真的懂了!”冯远茅塞顿开般地看着父亲:“山贼虽然也有弱点,但我们却抓不住,所以我们暂时不惹他们。” “就是这个意思!”冯员外欣慰地看着儿子:“不枉费你爹我费这么大劲为你做这一切,等这事了了之后,我们父子好好喝一杯!” “嗯!”冯远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这时那抓住小雨的刀客大叫一声,小雨居然一口咬在他的手上,刀客大怒,一巴掌扇在小雨脸上,这一巴掌力度极大,把小女孩给直接扇懵圈了。 “狗东西,居然咬老子!”刀客心里不爽,抬起手又想给小雨一巴掌,但同伴却说道:“来了。” 于是新来的刀客伸手掐住了小雨的脖子。 冯家大院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刀客缓缓走来。 “站住!”冯员外将手里的伞拄在地上,对着柳三刀呵斥道:“跪下!” 柳三刀停住脚步,他看向被掐住脖子的小雨,声音沙哑:“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放她走。” “和她有没有关系,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冯员外冷漠地看着柳三刀:“我叫你跪下,你怎么不跪啊?莫不是这风雨声太大,堵住了你的耳朵?” 柳三刀看着面色通红的小雨,他缓缓地跪下。 看到柳三刀跪下,掐着小雨脖子的刀客微微松了松手,而冯员外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撑开手里的伞,然后慢慢朝柳三刀走去,另外新招来的两人立马跟在了冯员外身边保驾护航。 冯员外走到了柳三刀面前,啧啧叹息道:“真是奇怪啊,人为什么会这么奇怪呢?你身为江湖中人,原本该以侠为道,可你却背叛主子,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我很想问你,你的侠,在哪里?” “但说你心中无侠吧,你又有那么点侠的意思,你知不知道,当你出现在我院子里的时候,雨水落在你的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你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出现了,我当时就吓一跳,以为看到了这世上唯一的侠。” “可是侠,会跪下吗?”冯员外冷漠地看着柳三刀。 柳三刀没有回答冯员外,他只是说了三个字。 “放了她。” “放了她?”冯员外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忽然把伞收起来,然后疯狂地抽打在柳三刀的身上:“放了她!放了她!放了她!” “既然你希望我放了她,你就不该背叛你的主子,你就不该背叛你的侠!”冯员外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手里的伞被他打烂掉了,他随手一扔,扭了扭脖子。 小雨看着被丢弃在一旁的伞,心里好像在流血。 而冯员外还活在自己的激情里面,他指着自己的儿子对柳三刀问道:“你看看我的儿子,多么好的一个孩子,老实英俊,又有梦想,但却差点被你们这种人给毁了,你告诉我,你的侠,又在哪里呢?” “如果你的侠已经死了的话,那么就不要再用刀了。” 冯员外拍了拍刀客的脸:“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吧。” 柳三刀猛然一颤。 而冯员外已经回身走到了小雨面前。 “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砍的话,那我就砍了这小姑娘的手。” 第十八章:手起刀落 侠在哪里?侠又是什么? 这也是柳三刀一直想问自己的问题。 原本他并不是一个刀客,也不叫做柳三刀,他只是青州某个小镇里铁匠铺的学徒而已,他喜欢上了他不该喜欢的姑娘,和她私定了终身,和她共结了连理,然后她怀了孕,并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只是女儿满月那天,一个白衣剑客找上了门。 白衣剑客对柳三刀说,你的娘子,其实是我的娘子。 柳三刀听不懂。 然后剑客便跟柳三刀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是他怀孕的妻子,她父亲生意亏本欠下大量债务,因为还不了债被人杀死。 她为了报仇,主动勾引剑客,并与其成亲,让剑客帮她杀掉了父亲所有的债主。 而她则在某天消失了。 所以剑客便一直找,终于被他找到了。 柳三刀听完了故事,他不相信,或者说他不愿去信。 可让他彻底崩溃的是,他的娘子居然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柳三刀问她。 “我没有骗你。”她指了指剑客:“我只是骗了他而已。” 剑客拔出了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背叛了我,所以你该死。” 她点了点头,从容赴死,但希望剑客不要杀死她的丈夫和女儿,因为他们是无辜的。 然后剑客便真的杀了她。 这是侠吗?剑客杀死利用和背叛自己的女人,这算不算侠? 随后剑客又杀死了他的女儿。 这应该绝对不是侠吧? 所以柳三刀拿起了刀,他没想到,只会打铁铸刀的他,居然三刀就劈死了剑客。 从此以后,他便被冠上了柳三刀这个名字, 为自己的妻女报仇,这是侠吗?这也不是侠吧? 他想,他或许不知道侠在哪里,也不知道侠是什么,但保护冯远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什么侠。 所以看着他被山贼抓走,这即便不是侠,那也没关系,因为就算救下冯远,那也依然不是侠。 他原本只是一个打铁铺里的学徒,根本不用在乎什么是侠。 他在乎的,是那个如果自己女儿还活着,便也那般大的小姑娘,或许他的女儿长大后,就是那个模样。 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三!”冯员外的声音穿透风雨,在柳三刀耳边像是惊雷般炸响。 “二!”他伸出两根指头,对着小雨的手做着剪刀的手势,而小雨,她没有去看冯员外,她只是绝望地看着那把丢在地上的雨伞。 “一!”冯员外加快了速度,这个一字那么突然,突然到让柳三刀不得不拿起刀,对准了自己的手。 冯员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这时,院子外有人轻声说道:“就是现在。” 然后大批的官兵冲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都撑着伞,脸上没有丝毫紧张感,就像是来过家家一般。 一个师爷打扮模样的人用折扇指着冯员外骂道:“好你个冯进财,居然绑架伤害一个无辜小姑娘,你是不把县令老爷放在眼里吗?” 冯进财没想到官府居然会知道这件事,也没想到他们会管这件事,他笑呵呵地说道:“马师爷,您怎么会光临寒舍,外面下着雨呢,您赶紧进来坐会儿可别淋着,我马上让丫鬟去沏壶好茶。” “进来坐那就免了。”马师爷铁面无私地说道:“我还是站在外面,听你好好说说为什么要绑架一个小姑娘吧。” “这……这是误会啊。”冯进财低声下气道:“都是小事,事了之后,我定会备上厚礼去给周县令赔不是的。” “大胆!”马师爷却是厉声大喝:“你居然公然行贿,你把周县令当做什么人了?还不快快把人放了,难不成非要我动手不成?” 冯进财吓了一跳,周县令这个贪得无厌的老狗贼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流浪孤儿了?给他送钱他都不要? “放人!”马师爷下了最后通牒,那些官兵懒散地扬了扬手里的刀,可是手上的伞却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他们肩上一点雨都没沾到。 冯进财咬了咬牙,然后吩咐道:“放人。” 新来的刀客不爽地把人给放了。 小雨被放开后,她没有跑向马师爷,也没有跑向柳三刀,她跑到了一名官兵身前,推了推他的脚。 那名官兵不耐烦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刚刚踩在了一把伞上面。 小雨捡起那把伞,心疼地止不住眼泪。 “算你识相。”马师爷咕哝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官兵们也跟着走,小雨身边的那个一把夹起小雨,把她带出了冯家,他们全部出来后,将冯家的大门给关上了。 可柳三刀还在里面。 小雨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关上大门,因为柳叔叔还没出来,可下一刻,小雨便忘记柳叔叔了,她瞪大眼睛看向了墙角下的那个少年,那个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少年。 那些官兵们明明撑着伞,可脸上却满是不耐,想着早点收工好回去喝酒划拳怼女人。 而那个少年明明没有撑伞,脸上却满是笑。 她认得这个笑,她开心地冲到少年身前,然后踮起脚把手里的伞撑开,想要替他遮住雨。 可是伞撑开后,雨却一直漏,因为伞已经破了。 小雨看着伞上的破洞,扁着嘴,又哭了。 但那个少年却蹲下身子钻进伞下,伸手摸了摸小雨的头,笑着说道:“真好,能挡住很多雨呢。” 小雨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然后明亮地笑了起来。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少年擦掉小雨眼角的泪,然后又钻出雨伞,爬上了冯家的墙头。 院子里,还有些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冯员外看到跪着的柳三刀默默地站了起来。 他拿着刀,刀拖在地上,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冯员外感到莫名的心悸,他忽然觉得屋外的雨似乎静止住了,那一粒一粒的小雨滴,就好像是被看不见的线串在了天地之中一般,宛如一个雨帘子。 而那个人,他没有伸手去拨弄那些雨帘子,他只是那样往前走着,撞开了一切,粗鲁地想要走到他要去的地方。 冯员外心里压抑得难受,他想他一定是产生幻觉了,于是他大声地喊道:“快,快去拦住他!” 那三个江湖人士冷笑着朝柳三刀走去。 然后冯员外才发现那个天地间的帘子终于碎了,雨并没有静止,依然在落。 “果然是错觉。”冯员外松了口气。 但景色忽然变化,好似一泼红墨泼在了黑白画上。 只是一刀,那冲上去的江湖人士,便有一名倒在了地上,血液在雨中飞扬。 然后又一刀,又一个人倒下了。 现在只剩下那个掐过小雨脖子的刀客,他已经吓得提不起刀了。 刀客对刀客。 又是一刀。 这一刀,应当是充满了愤怒,所以才会把对手给劈成了两半。 丫鬟和仆役们发出了尖叫,冯员外没想到柳三刀居然敢杀人,既然敢杀人,为什么拿那么点银子就帮他做事?又为什么做事的时候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又为什么看到冯远被抓却无动于衷? 如果那个时候他救下冯远,那他一定会好好赏赐他的。 “不,不要!”冯员外看着越来越近的柳三刀,颤抖着说道:“杀,杀人是不对的,是犯法的,我刚刚只是想吓吓你,没有要杀了你的意思,你……” 柳三刀手起刀落,冯员外气息立绝。 而后柳三刀走到冯远面前。 “不!官兵才刚走……”冯远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可柳三刀还是手起刀落。 最后,柳三刀居然走到了冯远母亲面前。 丫鬟吓得要死,如果说要杀的话,该杀的人已经杀完了,夫人什么都没做,难道也要杀吗? 柳三刀依然手起刀落。 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想既然柳三刀连夫人都杀了,那肯定也会把她也杀了,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 但柳三刀居然把刀收了起来,然后离开了冯家。 第十九章:危险交易 趴在墙头上的李良默默地看着冯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他只是看到柳三刀往前走着,有人在他面前他就出刀,然后他面前的人就会倒下,这一切看起来平淡无奇,就只是在砍人而已,连杀猪的屠夫都能做到。 李良想起之前遇到的罗笑天,还有那两个青衣剑客。 不说罗笑天手中的万千红线有多么玄妙难测,只说那剑客站在一丈之外便取鲁明性命,剑气杀敌,刃不染血,多么潇洒快意,由此对比,柳三刀的刀就太普通了。 不过好在,他终究是把冯家该杀的人都杀完了。 即便和约定的有些出入。 马师爷等人救出小雨之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带人安静地守在门外,就像之前他们虽然很早就到了冯家,但却听李良口号,等到最关键的时候才冲进去一样。 “好了,可以进去了。”李良跳下院墙,对马师爷说道。 马师爷挥了挥手,捕头便扯着公鸭嗓大喊道:“院内为何有人惨叫,出了何事!” 然后捕快们用力地推开了冯家大门,迅速地涌了进去。 丫鬟死里逃生,此时看到捕快们后只觉他们一个个伟岸无比,喜极而泣地说道:“大人,杀人了,有人杀了老爷夫人还有公子!” “何人如此凶残?”捕头问道。 “是柳三刀,是柳三刀杀的!” “柳三刀现在何处?” 丫鬟指了指北边:“他翻院墙从那里跑了。” 马师爷走了进来,他面色悲痛地查看了一番地上的尸体,随后开口对丫鬟和仆役们安慰道:“都不要怕,你们已经安全了,我们一定会把凶手绳之以法,给你们一个交代。” 丫鬟和仆役们一个个感激地看着马师爷。 马师爷环视一圈,最后冲丫鬟温和地笑了笑,丫鬟脸蛋一红,悄悄低下头去。 “你们几个,去追柳三刀。”马师爷把目光从丫鬟身上挪开,然后开始沉着冷静地指挥:“你们几个,带着活着的去衙门里做笔录,剩下的人留在这里跟我处理案发现场。” 捕快们开始分头行动,丫鬟在经过师爷身边的时候,师爷拍了拍丫鬟的肩膀,声音低沉:“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丫鬟看着师爷,她微微张着小嘴,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她是那种偏丰满的女人,胸大屁股也大,虽然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光靠胸和屁股就能引来无数男子的垂涎。 师爷恰巧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那种体型苗条纤细的,反而勾不起他的兴趣。 等到丫鬟和仆役们都被带走,冯家院子里没有外人的时候,那些原本该处理案发现场的捕快们立即行动了起来,可他们却没有去管地上的尸体,而是冲进各个房间,开始清理冯家的家产。 师爷看着忙碌的手下们,他随手拿起一幅前朝大手亲笔写的词,脑中想起的却是李良这个年纪轻轻的“难民”。 “我这下一卦呢,就是算到冯家的人会被凶徒全部杀光,冯家大量家产无人继承,最后不得不充公衙门。而大人您体恤民情,不忍看到难民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于是从冯家的家产中拿出了一笔银子,施舍给了难民。”县衙里,李良有声有色地对着周县令说道。 周县令听得呆了,他眨了眨眼睛,没有去过问冯家人的生死,而是问道:“大人会拿多少银子施舍给难民?” 李良伸出了一个巴掌,笑道:“大人菩萨心肠,会拿出整整五百两白银。” “什么?五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啊!”周县令大叫道。 “可不能抢,抢是犯法的。”李良急忙道:“小人是本分人,不做犯法的事。” “你!”周县令脸色阴晴不定地说道:“五百两太多了,只给一百两,这一百两是上次我们说好的。” “这次怎么能和上次一样呢,上次的情况和这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嘛。”李良据理力争地说道:“这一次,光是冯家的那座宅子,怕是都值上千两了。” 周县令愣了愣,他看向师爷,师爷对他点了点头。 然后果然就像李良“算”到的那样,冯家可以继承家产的人,一下死绝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冯家的家产便该充公了。 在师爷忙着清点冯家财产的时候,黑崖镇南门外面,一个刀客正靠在树干上愣愣出神,雨水顺着树叶落在他身上他也不管。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从镇子里走了出来,在少年的脖子坐着一个开心的小女孩,小女孩手里撑着伞,那伞是破的。 “不是说好了都杀光么。”少年走到刀客面前,他把脖子上的小女孩放了下来,原本该是很和谐安稳的一幕,但从少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比这春天里的雨要凉人。 “确实已经杀光了啊。”刀客生硬地回答。 “好吧。”少年耸了耸肩:“就算你杀光了吧。” 刀客站直了身子,冷冷看着少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问吧。”少年蹲下身子逗弄着小女孩,小女孩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的耳朵是好的,可她却根本不关心少年和刀客说的话,她只是很开心。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全家?” “我没有杀他们全家。”少年拉着小女孩的小手笑着说道:“杀他们全家的是你。” 少年虽然在笑,可心中却想起曾经对冯远他们说过的话。 谁要是敢报官,就杀他全家。 然后他又想起了一年前,他和毛阿四他们在黑崖山下抢了一个书生吃剩的烤鸡,那书生于是带着一大群官兵出现了,就是那一次,彻底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谁报官! 谁就死! 少年不知不觉手上青筋暴起,这一用力,却是弄疼了手里拉着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却咬着牙默默忍着,不过因为实在太疼,所以小女孩满脸痛苦。 刀客拔出了刀,一刀砍向少年。 少年急忙拔出他的刀。 然后少年发现了自己之前对刀客的评估,是完全错误的。 那时他是蹲在墙头上往里看,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可现在轮到他直面那把刀,他才发现这把普通的刀,却是那般地恐怖。 少年的那方天地好似瞬间凝固了一般,只有那把刀横着砍了过来,悬在天地间的雨滴被那把刀切成了两半,然后顺着刀面翻滚,就像是荷叶上的水滴那样翻滚着,平滑,干净,不多不少。 这要比那青衣剑客一丈之外取人首级要恐怖许多。 一把没有气的刀,居然会这么厉害? 李良的刀飞了出去。 柳三刀的刀停在了李良的鼻子前。 原本好似凝固了的一切,立马像是破掉的镜子一样稀里哗啦地顺着自己的轨迹转动。 站在两人中间的小雨吓得急忙伸手去推柳三刀,可她怎么推得动。 柳三刀的刀依然停在李良的鼻子前:“之前没做完的事,我想现在应该去做完了。” “之前?”李良目光闪烁:“你是说我在青楼外绑架冯远那次?怎么,你现在想要去尽自己的本分了吗?” “难道不该吗?”柳三刀反问道。 “呵呵。”李良笑了起来:“我觉得你不是想尽本分了,而是因为你认为我利用了你杀死冯家上下,所以你很生气,你想要报私仇!” “随你怎么说吧。”柳三刀不肯放下刀。 “你不能认为是我利用了你,那明明是我们说好了的约定和交易,我帮你救人,你则因为愤怒而杀人,莫不是你的愤怒还没消?”李良一动不动。 他想如果他动了,那就会马上死掉吧。 柳三刀沉默不语。 可小雨真的急了,她忽然跳起来,试着伸手去抓住柳三刀的刀,柳三刀吓了一跳,他害怕会伤到小雨,所以他把刀收了起来。 李良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样才对么,做人不能火气那么大。”李良从怀里掏出了二十两银子:“官府正在追捕你,所以你赶紧走吧。” 柳三刀接过了银子。 李良转身欲走,他想赶紧离开,因为他觉得这里还是太危险了。 他想,自从把大山赎出来后,他就越来越大胆了,上次在官道上打劫时,他还是让吴华他们去打头阵,现在因为没了什么牵挂和遗憾,他居然敢和这般危险的刀客做这般危险的交易了。 看到李良要走,小雨慌了,她拦在李良身前,期待地把手里的伞递向李良。 还你,这是你以前给我的伞。小雨在心里这样说。 可李良没有去接伞。 “我不用,你留着吧,等去了下个镇子,记得叫你柳叔叔给你买一把新的伞。” 买一把新的伞? 小雨难过地看着手里的伞。 为什么要买一把新的伞。 这把是你给我的啊。 难道你没有认出我来吗? 因为我不能讲话,所以你认不出我吗? “我要走了,要和你说再见了哦。” 李良不明白小丫头的心思,他捏了捏小雨的脸蛋:“对了,我叫李良,你叫什么?” 小雨怔了怔,她缓缓抬起小小的手指,然后往上指了指。 李良迷惑地顺着小丫头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了阴沉沉的天空。 乌云和风,在纠缠着,天空下…… 他一定猜不出来吧。 小丫头满脸伤心地看着李良。 “你叫,小雨是吧?”李良问道。 小丫头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她嘴角笑开了花,有两个漂亮的小梨涡。 第二十章:果然很重 在黑崖镇的南边,有一栋漏雨的房子,房子里面,住了许多失去父母,或者被父母遗弃的孤儿。 今天是下雨天,在外面根本讨不到东西吃,所以孩子们都往房子里唯一不漏雨的地方挤。 屋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快速地跑了进来。 “这雨又下大了。”少年抱怨道。 孩子中一个叫小黑妞的姑娘认出了跑进来的少年,她高兴地冲过去抱住了少年的腿,仰着小脑袋说道:“小良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呢,是知道你们现在肯定都饿着肚子,所以要带你们去吃肉包子的。”李良笑眯眯地说道。 “去吃肉包子?哇!”孩子们一窝蜂冲了过来,围在李良身边手舞足蹈兴奋无比。 “对,带你们去吃肉包子,但是吃完后,你们要帮我做一件事哦。”李良神秘兮兮地说道:“做好了的话,以后我会经常带你们去吃肉包子,甚至是带你们去吃全聚德。” “真的么?”孩子们问道。 “当然是真的,小良哥哥怎么会骗你们?”李良说道。 “太好了!”孩子堆里面最大的那个握紧拳头道:“那我们一定会把小良哥哥交代的事情做好!” “很好。”李良拍了拍手:“那我们现在就去吃包子了。” 孩子们欢快地跟在李良身后,虽然下着雨,但却没人再在乎,只要有吃的,淋点雨算什么。 包子铺的老板看到一个大难民带着十多个小难民出现的时候,他不耐烦地挥手驱赶道:“走,这里没有吃的,到别家要去。” 被这样驱赶,李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只是拿出了碎银子,老板看到了银子,态度立马变了:“哎呀,瞧我这嘴,该打!来来,小祖宗们都进来,看你们被淋的,真让人心疼。” 孩子们集体冲老板做了个鬼脸,然后自觉地排起了队,一个个去老板那里领包子。 小黑妞领了两个大肉包,然后递了一个给李良:“小良哥哥,你也吃。” 李良笑着刮了刮小黑妞的鼻子:“真懂事,以后谁要是娶了你,谁就有福了。” 小黑妞一脸迷惑,不知道李良说的是什么。 李良尴尬地挠了挠头,他接过包子吃进了肚子,热乎乎的包子进了胃,整个人都觉得身体暖乎乎的。 等到所有孩子都吃饱之后,李良和他们吩咐了几句,然后便带着他们离开了包子铺。 冯家大堂里。 马师爷拿着笔和纸正在清点冯家的财产,这时捕头走过来对马师爷耳语了几句,马师爷放下纸笔,看向不停抱怨着走进来的李良。 “这雨真是烦人,看来即便是我这种‘一无所有’的小难民,也得肉痛地花些银子买把伞了。”李良并没有直接进大堂,而是站在门边把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想要把衣服拧干。 马师爷看着李良,打趣道:“你怎么可能会是一无所有的小难民呢,你明明就是无恶不作的大山贼啊,上次你得了一百两银子,我想不可能连把伞都买不起吧?” “无恶不作的大山贼?”李良用力地甩了甩拧过的衣服,不停摇头道:“师爷又在拿小的开玩笑了,小的胆小,经不得这么大的玩笑,师爷以后可别再这样吓唬小的了。” 李良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师爷说的那一百两银子,我已经和师爷说过我的家人很多,都是逃难过来的,一百两对一个人来说是很多,但对于我和我的家人来说却是不够的。” “我想确实是不够。”马师爷走到了一个大箱子前,嘲讽道:“要不然你怎么会狮子大开口向周县令讨要五百两呢?那可是五百两,五百两除了可以施舍给难民,还可以做很多事,比如在全聚德大吃大喝几个月?比如在百花楼给花魁赎个身?也比如,让捕头们把原本就是山贼的贪心小子,给斩于刀下?” 将冯家已经刮了个底朝天的捕快们一个个地涌进了大堂,冷冷地看向了在门口的李良。 李良已经把衣服穿上了。 他满脸委屈。 “马师爷,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山贼山贼的。这天气本来就不好,你还老提起那么让人厌的两个字,这岂不是让人心情更沉重吗?” “沉重?”师爷打开了那个箱子,箱子里是白花花的银子。 “再沉重,能有这五百两重吗?” 李良看着那箱白银,脸上有奇怪的笑。 马师爷对捕头招了招手,两人把箱子抬到了李良面前,然后猛然松手,于是箱子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这五百两沉甸甸的,压在地上都这么响,更别说压在了周大人的心上,可响了。” 师爷直视着李良。 李良则低头看向那个箱子:“居然会压得这么响?看来周大人是救灾心切,想要我早点把这银子拿走然后分给难民们,我这就拿走,免得压坏了周大人!” 话落,李良弯下身子真的要去搬地上的箱子。 可捕快们缓缓地把手放在了刀上。 于是李良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突然一拍大腿说道:“哎呀,我突然想起来了,因为得知周大人要拿出五百两银子救灾,所以我的家人们都跟着我到了镇上,想要好好谢谢周大人的。” 李良转身对着院子喊道:“小家伙们,快进来好好谢谢周大人。” 听到李良说到家人,马师爷瞳孔一震,而捕快们也不禁紧张起来。 可是,当看到李良所谓的家人之后,捕快们便又放下心来,因为那些家人,只是一个个小乞丐罢了。 一个大点的乞丐先爬上了院墙,他跳下来之后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墙角下,吃力地把一块石头搬走,露出了一个狗洞,然后一个又一个小乞丐沿着那个狗洞爬了进来。 守着大门的捕快们看傻了眼。 小家伙们进来后,吵吵闹闹地来到了院子中央,李良冲他们点了点头,于是他们安静下来,然后忽然整齐地跪在了地上,朝着马师爷磕头道:“多谢周大人施舍,大恩大德,小子们永世难忘!” 那声音那么大。 虽然,周大人并不在这里,但李良希望他能听到。 雨声滴答滴答,跪在地上的孩子们一动不动,他们磕在石板上的头,也不知疼不疼。 马师爷的脸色沉了下去。 “你看,多懂事的一群孩子,有了周大人的帮忙,我想他们一定都能熬过这最艰难的日子。”李良满脸“感激”地看着马师爷,然后他再次弯下身子要去搬那个箱子。 捕头猛然抽出长刀,锵的一声,那么吓人。 可李良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停下来,他的手碰到了箱子,并把它抗了起来。 “果然很重啊,师爷没骗我呢。”李良哈哈大笑道。 捕头提起刀要砍向李良。 师爷却伸手拦住了捕头,他的脸色不停变化。 李良则脚步沉稳地走到了孩子们身边,说道:“都起来吧,我们要走了。” 第二十一章:做得不错 “为什么要放他走?”捕头彭海不解地对马师爷说道:“周大人说过,决不能让他把银子拿走,而杀了他是最好的办法!” “杀了他?在那么多孩子面前?”马师爷冷笑道:“亏你还是当捕头的。” “这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群孩子而已,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彭海不满地说道:“杀一个山贼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山贼?你有证据吗?” “证据?”彭海瞪大了眼睛:“这还要证据?我们都知道他是山贼啊,你不也说他是山贼吗?” “知道是一回事,而证据是另一回事。”马师爷看着李良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如果没有证据的话,那么明天,整个镇子的人都会知道我们杀了一个难民,而不是一个山贼。官杀民,这可是大罪。” “怕什么,大人的弟弟可是在朝廷当官。”彭海牛逼哄哄地说道:“谁还敢参大人一本不成?况且现在不仅世道乱,朝廷也乱,杀个难民,不会掀起风浪的。” “你错了,正是因为现在朝廷乱了,所以野心之辈便倾巢而出了,也正是因为大人的弟弟在朝堂上当官,故而才会有人拿大人开刀。朝堂上的事,可比这小小的黑崖镇要复杂许多。”马师爷不屑地看着彭海,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他,这些没脑子的家伙迟早会害死周大人。 “原本唯一肯指证李良是山贼的,便是冯远了,可现在冯远死了,而且是一家全部死绝,那么这个消息散出去后,就没人再敢指证李良了,除非那人也希望自己全家死绝。既然没人敢指证他,冯家全家又不是他杀的,而是柳三刀杀的,那我们就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杀他了。” 师爷目光深沉:“况且我们还是和他一伙的。” “我明白了!”彭海恍然大悟般说道:“我们不能明着杀他,那就暗着杀!我可以带人偷偷跟上去,蒙着脸去杀他,再把银子抢回来!” “现在吗?”师爷惊讶地看向彭海。 “对,现在!”彭海可不是在开玩笑,既然不能以官的名义杀掉李良并抢回那五百两,那就以贼的身份去做。 师爷觉得很好笑:“你刚刚没听他说,他的家人都来了吗?” “听到了啊。”彭海点头道。 “既然你听到了,为什么还要去?” “为什么不去?”彭海更迷惑了。 “哎,朽木不可雕也。李良既然是山贼,那么他的家人肯定就全部是山贼了。”师爷无奈地摇着头:“你要是以官的名义去抓他,他们自然只能跑,如果他们反抗并与你们厮杀,那就坐实了他们是贼的身份,这样我们就能向州牧大人申请支援,到时候就可以将他们一举消灭。” “可现在你们是蒙着脸去的,你们也是贼,贼遇到贼,肯定就是拼刀子了。”师爷轻蔑地看了一眼所有的捕快们:“就你们,不靠身上那层皮去吓唬人的话,真的拼刀子,能拼得过不要命的山贼?” 捕快们一个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你们有吃有喝有嫖,有房有女人有孩子,肯定不敢拼吧?可他们什么都没有,如果我们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真的会和我们拼命的。”师爷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开始我就不建议大人出此下策,因为李良做事丝毫不露马脚,这种聪明人,只能合作,不能为敌。” “不过既然大人吩咐过了,我怎么也得尝试下,可刚刚大家已经尝试过了,只是没成功而已,回去后怎么和大人交代,你们都明白了吧?” 小捕快们纷纷点头,想到刚刚差点和那些山贼拼刀子,心里就一阵阵后怕。 可彭海的脸色阴沉,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良扛着箱子离开了冯家。 那些小孩围绕在他身边。 他们才走几步,从旁边的巷子里忽然沉默地走出来一伙人,他们出来后便跟在了李良他们身后,其中两人快速走到李良身边,从李良的肩上抬下了那个箱子。 其中一人是石头。 再往前走,一间茶肆外面,一群蹲着的难民站了起来,他们迅速地加入到队伍中,有个人走到箱子旁边,把另一人换掉,他和石头一起抬着那个箱子。 这个人是吴华。 又没走几步,一家客栈的墙角下,一群靠着墙默默等着的家伙也加入队伍中,一个自从出来就很少说话的家伙和李良并排走在了一起。 他是刘青山。 之后是更多的人,袁猴儿,油条,一个又一个地加入队伍中。 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柴刀,锄头,铁铲。 可他们走在风雨里,却坚定无比,让人害怕。 街道上的商铺和民宅纷纷地关上了大门,害怕这群一无所有的家伙会冲进他们家中。 他们无声地行走着。 如果加上那群小孩,竟然有五十多人。 要知道整个黑崖镇的衙役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 要是在这群人和衙役之间放下那个箱子让他们去抢的话,谁会赢? 还记得上次的五百两变成一百两后,许多人心里便憋着一股火,这一次虽然是五百两,可大头仍然被别人拿走了,要是那些人真的还要争这个箱子的话,那么就真的得用血来解决这件事了。 以前他们不过十几人而已,而且领头的是一个少年,所以他们会逃到深山里。 可现在他们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他们也看到那个少年能做到哪种地步,散掉的沙子聚成了塔,解开的细麻拧成了绳,他们根本不用去怕那些纸做的假老虎。 况且他们不是山贼,他们只是难民而已。 因为没人能证明他们是山贼,没人敢。 他们毫无顾忌地在大街上走着,穿过了半个黑崖镇却无人敢拦,而在黑崖镇外,有两人站在树下静静等着。 当李良看到他们后,他嘴角翘起。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毛阿四耸了耸肩:“我确实不想来。” “可你还是来了。”李良伸出拳头捶了一下毛阿四的胸口。 “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们才刚把大山赎出来,你就去找黑子作伴了。”毛阿四抱住了李良。 而在毛阿四身边的那人,则是云儿。 那群孩子看到云儿后,全部冲过去围在了云儿身边,和他说说笑笑。 大人们也不再沉默,纷纷露出喜悦和放松的笑容。 不用拼刀子,那当然是最好的。 李良转过头看着所有人:“大家都做得不错。” “不,我们什么都没做。”有人说道:“是四当家您做得不错。” 在黑崖山最初的四人里面,李良是最后一个上山的,所以他让其他人喊他四当家。 “不,没有你们的话,我是离不开黑崖镇的。”李良目光炯炯:“所以说,是我们都做得不错!” 他们在雨中,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第二十二章:过新日子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第二天倒是天晴了,李良原本还以为至少得连下好几天呢。 应该是因为那五百两的原因,所以今天黑崖山上的人都起得特别早,一个个喜气洋洋神清气爽,连山洞外的那对乌鸦夫妻似乎都感觉到了众人的喜悦,安分老实地抓着虫儿吃,一声呱躁烦闷的叫声都不敢发出来。 因为黑崖山与黑崖镇隔着十多里远,而小黑妞他们又得时刻注意着黑崖镇的情况,所以李良没让他们跟他回黑崖山,他们仍然留在黑崖镇的那栋破屋子里。 今天天气好,李良准备带上一部分人去黑崖镇里采购,顺便再去看看小黑妞他们,帮他们修修屋顶什么的。 到了黑崖镇,李良发现仍然有很多人会对他们的衣着打扮指指点点,所以他决定先给所有人都换上新衣,而买布匹最好的去处,当然是已经全家死绝的冯家布铺。 冯家布铺里,马师爷正在想着怎么变卖掉这间铺子,却看到李良带着十多个人出现,他是聪明人,一下就明白李良来这里是为什么,而他也知道李良是聪明人,所以李良不会对昨天的“意外”紧追不舍。 “小良,你来了啊,快进来看看,这里的料子很不错的。”师爷热情地招呼道。 “哈哈,师爷早啊。”李良笑嘻嘻地,只字不提昨天最后的不愉快:“我就知道以周大人的性格,肯定会急着把冯家的生意变卖成银子,刚好我的家人们都穿得破破烂烂,所以我想着来这里给他们买点布做衣服,既然是师爷在管事,那师爷可得给我们算便宜点。” “那是当然,我们是什么关系啊,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师爷也是笑眯眯地:“不知道小良准备买上多少匹布?” 现在黑崖山上有四十七人,那栋破屋里有十七人,总计六十四人,一匹布十丈,算上小孩的话大约能做成长衣二十件,要是做成上衣下裤则是十七套,原本李良想着一人两件长衣,再两套上衣下裤,那么大概十五匹布就够了,可为了不让马师爷猜到山上到底有多少人,所以李良说道:“我们准备买上二十匹布。” “二十匹?”马师爷心里暗暗吃惊,二十匹布全做长衣的话,能做四百多件,如果一人一件,那岂不是说黑崖山上有四百多人?要是一人两件,那便是二百多人。再者如果不全做长衣,还做上衣和下裤,一人一件长椅再加一套上衣下裤的话,那也是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的山贼团,那已经是中等规模的山贼团了,已经不是黑崖镇那些酒囊饭袋的衙役可以对付的了。 “家人比较多,所以多买点。”李良虚晃了一枪,然后攀交情地说道:“我买这么多,师爷给我半价吧,反正是要尽快处理掉的东西。” 师爷笑了笑,指着布铺里的料子说道:“半价有些过了,像那种最普通的布料,原本十五两一匹,我算你十两一匹。而中等的锦缎,原本四十两一匹,我算你二十五两。至于那上等的丝绸,原本一百两一匹,给你算六十两。” 李良伸手摸了摸锦缎和丝绸,那是真的又滑又软,别人都说这些好东西和年轻女孩子的肌肤一样,李良没摸过女孩,但想着应该是不会差了。 “料子是好料子,可惜我们都是草民,无福消受啊。”李良并未对那些锦缎和丝绸爱不释手,而是放下后走到最普通的布料前,他也伸手摸了摸那普通的布料,这料子粗糙无比,可他拿起来却不放下了:“这才是我们熟悉的感觉,也是我们能穿得自在的,我们就要这种了,二十匹,给您一百五十两。” “算你十两一匹,二十匹应该是二百两才对。”师爷伸出两根指头。 “原价十五两,算半价,二十匹就是一百五十两。”李良讨价还价道:“都是熟人,以后还要合作,就别和我这种逃难来的小子争那五十两了吧?” “行吧,那就一百五十两。”师爷装着无奈地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棉被介绍道:“既然要做新衣服,那也该换上新被子了,晚上盖着也舒服点,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棉被,一床原本二十两,半价给你十两,你家人那么多,买个一百床不过分吧?” “一百床?”李良瞪大了眼睛:“师爷真会开玩笑,即便是半价,一百床也得一千两,你瞅我这一穷二白的模样,哪里来的一千两?我们买个十五床就够了!” “才十五床?”师爷大惊道:“你家人不是很多吗?十五床怎么够!两人盖一床,也只够三十人而已!” 李良心中冷哼一声,心道果然是老狐狸,用布匹数猜不到他山上有多少人,想要用被子来猜,可李良心中有提防,当然就不怕师爷真的能猜到。 “家人是多啊,可也是因为家人多,所以一天的口粮都得花上好几两银子。我们要是不在身上留个几百两的,那岂不是过不了几天就又要挨饿了?刚好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初夏了,所以被子不用买那么多,凑合着挤一下就行,实在不行,让一半人白天睡,一半人晚上睡。” 两人你来我往,虽然看似聊得很平常,其中门道却只有他们能懂。 最后,李良还是只花了一百五十两买了十五床被子。 出了冯家布铺后,他们拉着平车装着那么一大车的布匹和被子走在大街上,配着他们此时的穿着,格外显眼。 而后他们又去集市上买了大米、青菜和猪肉,再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其中,李良特意买了大量菜种与鸡蛋鸭蛋,他还买了几只老母鸡和老母鸭,他准备让一部分人在山下种种菜,再养养鸡和鸭。 根据这些天的花销,他已经明白要养活六十多个人是多么难的事情,所以他们不能完全依赖打劫或勒索,他们必须有一定的自我生产能力。 以黑崖山的地理情况,要开垦出大量农田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开垦一些简单的菜地,而养殖则是相对简单的,毕竟山里蚊虫众多,可以成为那些鸡鸭的食物,而如果这一切可行的话,他们还可以试着去养殖大型的畜牧,比如猪和羊。 反正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打劫,就让那批不愿意打劫的人在山下务农好了,也能减轻不少压力。 采购完毕后,李良让石头和吴华他们先回去,他则和云儿带着几个人拿着五床棉被来到了孩子们住的破屋子。 “是小良哥哥和云儿哥哥!”小黑妞看到李良后飞扑了过来。 昨天分开时,李良便吩咐孩子们今天不用去乞讨,让他们在屋子里等他,孩子们知道他会来,一个个盼得眼睛都直了。 “哇,是棉被!”这些孩子最大的天敌除了饥饿之外,便是严寒了,每到冬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冻死在冰冷的地板上,此时看到厚厚的棉被,他们当然高兴无比。 “这些都是给你们的。”李良他们把棉被抱进屋子里,可屋子里脏兮兮的,干净的棉被似乎放哪里都不合适。 “赶紧收拾收拾,家里都没落脚的地了。”李良对孩子们说道。 可孩子们却都一脸迷糊,年纪最大的那个说道:“小良哥哥,你把棉被放地上就行,我们不怕脏的,因为我们本来就脏,这些被子只要暖和就行。” 李良皱了皱眉,然后板着个脸训斥道:“都说什么呢,从今往后,你们可都不会再是脏孩子了,因为我们已经买了很多布料,我让云儿奶奶带人先把你们的衣服做出来,你们要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穿上新衣服,过上新日子,明白了吗?” 孩子们一个个瞪着大眼睛,他们原本想着给李良做一次事,李良能让他们吃一顿包子就好了,可过上干干净净的新日子什么的,却是从来没人敢去想。 “好了,都别愣着了,今天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房子里里外外都弄干净,让它成为真正的一个家!” 第二十三章:偷瓦片 “云儿,你们再去弄点瓦片来,好像不太够。”屋顶上,李良挽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正在用竹竿清理蜘蛛网的云儿放下了手中的活,跟着几个男孩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栋大宅院前,宅院正门上写着大大的程府两字。 “就是这家,他们家里有很多多余的瓦片,以前我进去讨饭时见到过。”有个孩子对云儿说道。 “那他们会给我们吗?”云儿问道,之前他们找了几户好心人家借瓦,但是还不够,也不知道这户人家有没有那么好心。 “哼,怎么可能会,上次我来这讨饭,结果饭没讨着,却讨了顿打。”那个孩子一脸生气:“所以我带你们来这,不是来借瓦的,是来偷瓦的!” “偷瓦?不好吧,被抓到了怎么办?”有胆小的孩子担心地说道。 “怕什么,有云儿哥哥在,他们敢!”挨过打的孩子不服地说道:“我那顿打,总不能白挨吧?” 云儿挠了挠头,他原本并不想节外生枝,可是自己的小弟被人打了,他却不管不顾,这样似乎很没面子。他想着如果是李良的话,他会怎么做?他想李良肯定不会容许这群有钱人欺负那个孩子,所以他很义气地拍了拍那个孩子的肩膀,肯定地说道:“放心,我们会替你报仇的,既然你要偷他们的瓦,那偷就是!” 几个小孩子说干就干,绕着程府转了两圈,然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搭人墙,想要翻墙进去,可云儿这才刚翻上墙,就被院子里的一位正和丫鬟在踢毽子的小姐给看见了。 “咦,你做什么呢?”程玥芯对着云儿问道。 云儿吓了一跳,但看到只是两个女孩之后,他对墙外面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惊慌,他能够搞定。 “姐姐,我家屋顶漏雨了,所以我想来借点瓦。”云儿装着可怜兮兮般说道。 程玥芯看到云儿可怜的模样,居然信以为真地说道:“你要借瓦是吧,那我拿点给你。” 云儿愣了愣,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 可丫鬟却拉住了程玥芯,指着云儿骂道:“好你个小毛贼,看我家小姐心地善良想骗她是吧?你要是真想借瓦,那你怎么不从大门进来?爬墙进来,明明就是想偷东西!” “不是偷东西!”云儿立马一副被误会了,委屈得要哭的模样:“姐姐们,我真的不是来偷东西的,我是来借瓦的。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家里,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因为家里漏雨才来借瓦修房顶的。” “哈哈,原来你不是小偷,你是山贼!”丫鬟听完云儿说的话后反而大笑着说道:“你是不是想要骗我家小姐去你家里,然后绑架我家小姐?最近黑崖镇上不太平,我家老爷吩咐过了,决不能让我家小姐出家门半步,所以你们这些山贼就想了这个法子,要骗我家小姐出去对不?” 云儿瞪大了眼睛,他是真的被丫鬟的那句山贼给吓了半条命。 但程玥芯却责备地看着丫鬟:“巧儿,你怎么老是神神叨叨的,他只是个小孩子而已,你别吓着人家了。” 云儿一听,立马顺坡打滚道:“巧儿姐姐,你可吓死我了,要是你真把我当小山贼抓起来送官的话,那我这辈子都要在牢里过了,想想都害怕。” 程玥芯捂嘴偷笑,对巧儿说道:“看你把人家小孩给吓得,你比他大十多岁呢,也不害臊。” 巧儿却笃定云儿不是好人,仍然虎视眈眈地盯着云儿。 “好了,别瞪着人家小孩了,你去屋里把那个小梯子搬出来。”程玥芯看着云儿说道:“可别摔着他了。” “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巧儿一脸不可置信:“他可是贼,人家爬你的院墙,你居然还好心给他架梯子,你和他一伙的吧?” “别贫了。”程玥芯推了推巧儿:“快去把梯子搬过来。” 巧儿苦劝无果,苦着个脸去搬梯子了。 云儿已经彻底看傻眼了,他一开始看到是两个姑娘后,就想着要装可怜蒙混过去,毕竟姑娘们的戒备心都很轻,没想到那丫鬟却是眼力见十足,一语就道破了他的真实身份,好在那小姐却很好骗,让他躲过了一劫。 那巧儿不情不愿地把梯子搬来了,而程玥芯又吩咐道:“你去别院里搬些瓦过来,记住不能和别人讲我们院子里的事哦,要不然有你好看。” 这程玥芯说傻吧,又不傻,她知道要是被家里其他人看见了云儿,肯定会把云儿抓起来,轻则毒打一顿,重则就真的送官了。 云儿心里本来还有些得意,这时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因为并不是他聪明,也不是程玥芯不谙世事,只是程玥芯真的心善。 巧儿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她生着闷气去别院搬来了瓦片,耷拉着脸爬上梯子把瓦片递给云儿,头一伸发现墙外面还有其他孩子,立即惊喜地说道:“你不是一个人来的!你来这么多人想干嘛?一定是不怀好意吧?这下终于被我逮到了!” 云儿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程玥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还以为墙外面是一群大人,等她也爬上来之后,看到是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后,立马笑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居然来了这么多人,看来是要借很多瓦了。” “对对,我们要借很多瓦!”墙外面的孩子纷纷点头说道。 “好的,我这就和巧儿一起去搬瓦,你们在这里等着就是。”程玥芯笑盈盈地说道。 墙外面的孩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有人说道:“那姐姐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亮。” 巧儿没想到自家小姐是这么天真的人,但胳膊拗不过大腿,纵然她再不愿意,也得跟着程玥芯去做苦力,好在只是一些瓦片,给了就给了吧。 可是让巧儿想不到的是,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瓦片从墙里面运到墙外面之后,程玥芯看着那些小孩吃力地搬起瓦片后,居然说道:“哎呀,我来帮你们送到你们家里吧。” “谢谢姐姐。”孩子们想也不想就说谢谢,没有人想到要委婉地去拒绝,这可让云儿头疼无比,虽然他们确实是在修屋顶,可真要带着她吗? 李良看到后会怎么说? 可有人比云儿更急,那就是巧儿。 “小姐,不可以啊!”巧儿恨不得给程玥芯跪下了,她给贼递了梯子,还给贼做了苦力,现在居然要自己把自己送进贼窝里,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家,就不怕被十多个大汉给按在地上糟蹋吗? “没事的,我们从这里出去,爹爹不会知道的。”程玥芯安抚道:“如果真被爹爹发现我们偷跑了出去,那我也会跟爹爹说这是我的主意,不会让爹爹责怪你的。” 巧儿这下是真的要急哭了:“不行啊,冯远公子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吗?你不可以去啊!” “说了没事就没事。”程玥芯似乎觉得有些烦了,瞪了巧儿一眼:“这光天化日的,哪里来的贼?这群孩子在修房子,我想去帮帮他们,如果因为害怕别人会伤害你,就拒绝去帮助别人的话,那只会让这世上多出更多的伤害罢了。所以啊,我的好巧儿,你跟我一起去帮助这些小孩吧。” 第二十四章:好戏开始 当李良看到抱着瓦片出现的程月茹时,他是有些意外的,在他印象中,已经很少遇见这般天真的女孩了,除了之前遇见的那个非常好看的,并给里李良手镯的白衣女孩。 程月茹虽然长得还不错,可与那个白衣女孩比起来却还是要差一大截,只是那个白衣女孩已经不知去向,不管李良怎样想她,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而程月茹,她却是触手可及的。 李良从屋顶跳了下来,然后站在程月茹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身上的汗水味,在程月茹的鼻翼前飘荡。 程月茹没想到这个修屋顶的少年这么大胆,两人明明才初次相见,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很想往后退几步,但这样似乎又不太礼貌,即便是他不礼貌在先。 “你,你好,我叫程月茹,你呢?”程月茹心想,还是说几句话吧,说了话就不会觉得那么尴尬了。 “李良。”李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 程月茹是那种很听话的女孩,书里说的小家碧玉就是她这样的,她想着来帮云儿修修房子,没想到却已经有人在帮他们修了。 云儿偷偷躲在一旁,他其实并不想程月茹过来,可程月茹却执意坚持,又说了那么感人的话,所以最后云儿还是没拦住程月茹。 巧儿也没拦住程月茹,不过她也没被小姐的那番话给感动到,她最后留了个心眼,她说不愿意帮忙,然后偷偷跟在后面,只要发生意外情况,她就可以回程府喊救兵。 到时候虽然会被老爷和夫人责骂,骂她怎么不拦住小姐,但总比看着小姐被人祸害要好。所以当巧儿看到那个修屋顶的少年直勾勾地看着小姐,以及旁边还有好些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难民时,她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回跑,她必须得把这事告诉夫人了。 “我就知道,那些山贼就是用小孩子骗取小姐的同情的!”巧儿心急如焚。 而程月茹,她的心此时扑通扑通地乱跳,她不敢和李良对视,但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至于李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见到那个白衣女孩,他也只是觉得好看,并没有其他想法,但回到黑崖山后,他却会时不时想起她,有时候想得出神了,连自己是谁都会忘记,等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手上拿着她给的镯子。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石头和吴华见过李良那个模样好几次,他们说李良是长大了,所以对女人产生兴趣了。 难道真是这样吗? 李良伸出手,想要摸程月茹的脸颊。 程月茹吓了一跳,她这一次不再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即便这样做会伤害到李良的自尊心也没办法,她总不能真让他去摸她吧? “你做什么啊……”她就像受惊的小兔子。 李良的手停在程月茹的身前,他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白衣女孩的模样,只是那个模样却好像有些淡了。 云儿这群瓜娃子当然不知道李良在做什么,可袁猴儿他们却都偷着乐,心想四当家果然长大了,该给他抓个压寨夫人回黑崖山暖床咯。 “我要回去了。”程月茹有些害怕,她转身要走。 “先别走。”但李良却喊住了她:“我还没和你说谢谢呢。” 程月茹鼓着脸,不开心地看着李良:“你要说谢谢可以,但你不能再那么轻浮了!” “是我的错。”李良道歉道:“因为姑娘你实在太好看了,所以一不小心就看得呆了,要是姑娘还生气,那我就把我这眼珠子挖出来算了。” “不……不要!”程月茹吓了一跳:“我不怪你就是了。” “那真是谢谢姑娘了。”李良道了声谢,可随后又一脸坚定地说道:“姑娘你还是让我把眼珠子挖出来吧,因为我知道,以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像刚刚那样看着你的。” 程月茹小嘴微张,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小鹿乱跳得愈加厉害了。 “不要挖小良哥哥的眼珠子!”拿着大扫把正吃力扫地的小黑妞紧张地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求着程月茹。 “不挖不挖。”程月茹的心一下就软了,她把小黑妞抱了起来,笑道:“姐姐我不会挖你小良哥哥眼珠子的,乖,不要难过。” 小黑妞却不放心,嘟着嘴看向李良。 “如果月茹讨厌我的话,那我总那样盯着她看她就会生气,她生气我就想挖掉我的眼珠子。”李良看着程月茹:“你讨厌我吗?” 程月茹摇了摇头。 “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我了?”李良忽然说道。 程月茹的脸立马就红了。 袁猴儿他们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心想四当家就是厉害,绑架勒索,拐骗少女,真是样样精通。 “我没有那样说!”程月茹原本想很大声地说出这句话,可话到了嘴边,却像是蚊子叫,一点气势都没有。 李良也适可而止地转移话题,他看着地上的瓦片,说道:“你们怎么搬了这么多过来,其实用不了这么多的。” 云儿见两人“相处和睦”之后,终于敢现身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多少,总之多一点不会有错。” “如果真要那么多,我就不会让你们几个小孩子去搬了。”李良拍了拍云儿的脑袋。 云儿干笑几声,然后又躲到一边去了。 “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一定要请你吃饭才行。”李良很真诚地说道:“刚好我把房顶修好后,要带着孩子们去吃饭,你就一起来吧。” “吃饭?”程月茹想了想,然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不去了,我不饿。” “不饿?”李良看向孩子们:“等会儿我们就要去吃饭了,我想带这个姐姐一起去,可是她不愿去,该怎么办啊?” 孩子们听到要吃饭了,一个个欢呼雀跃,然后全部簇拥在程月茹身边,一口一个姐姐,你也去吧。 程月茹不知所措地看着那群孩子们,这群孩子那么开心,他们仰着头脸上全是期待,她真的不想拒绝他们。 就在程月茹忍不住要答应的时候,一群人却是横冲直撞地冲了过来,把那些孩子们全部推到了一旁。 “一群贱种,你们想造反吗?还不快点闪开,你们都把我女儿的衣服弄脏了!” 一个肥胖的女人,带着一群家丁,在巧儿的带领下出现了。 “娘,你怎么来了!”程月茹看到那个胖女人后吓了一跳,她急忙把怀里的小黑妞给放了下来。 “我怎么来了?你怎么不问问你怎么在这?”胖女人似乎很生气,她狠狠地掐了一下程月茹,训道:“你爹和你说多少次了,现在世道不太平,冯家都被人灭门了,你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居然跑来和这群贱民在一起,你就不怕被他们给抓走了?” 看到母亲一口一个贱民,程月茹急忙说道:“娘,你别这样!他们都是好人,不会对我怎样的。” “不会对你怎样?”胖女人指着小黑妞他们:“那他们刚刚全部围着你做什么?难道是想要讨你的糖吃不成?” 程月茹愣了愣,她当然不能说吃饭的事情,若是让她娘知道李良要请她吃饭,肯定会更生气。 “他们只是在和我玩而已,都是一群可爱的孩子,您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呵呵,就是这群小杂种才让人不放心!又脏又臭,还喜欢偷东西!不给他们剩饭,他们就在我们家门口拉屎拉尿,我都恨不得把他们全部活埋了!” 胖女人丝毫不积口德,骂完小黑妞他们,又看向李良:“还有你这个小杂碎,我可是听巧儿说了,你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女儿看想做什么,是不是想死啊?” 看到李良被骂,袁猴儿他们全部靠了过来。 可李良却伸手拦住了他们,他一脸平静,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因为李良记起来了,他认识这个胖女人,他朝她吐过口水,并抢过她的伞。 胖女人看到袁猴儿他们蠢蠢欲动,她撸起袖子,一脸凶狠:“呦,还想动手是吧,来人啊,去给我打断他的腿!” “是,夫人!”家丁们拿着棍子朝李良走去。 然后有人扬起棍子朝李良头上砸,李良伸手挡住,棍子断了。 袁猴儿他们实在忍不住了,纷纷拿出了家伙。 “哈哈,露出本性了吧!”胖女人看袁猴儿他们拿出家伙后吓了一跳,可随后又硬气地说道:“我已经叫人报官了,你们别想跑!” 程月茹看到李良用手去挡棍子,她心里一痛,想着那一定很疼吧,都怪她要私自跑出来,才会连累他们,不能让这件事再这样下去了,她必须阻止才行。 于是她猛地跪在了胖女人面前,哭着说道:“娘,你不要再闹了!我现在就跟你回去,还答应你不再跑出来,你以后说什么我都听,这件事就求您算了吧,好不好?” 胖女人并没有报官,所以当看到袁猴儿眼神凶狠地拿出家伙时,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此时看到女儿服软,她借坡下驴地冷哼一声:“算你们命大,既然我女儿这么懂事,我就先放你们一马,我们走!” 程月茹回头看了一眼李良,然后跟在胖女人身后走了。 “老大,我们就这样让她走了?”袁猴儿问道。 李良眯着眼。 “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第二十五章:远远不够 小黑妞他们被刚刚的事情给吓到了,可是李良却笑着说道:“没事的,你们不要害怕,那个胖女人已经走了。看你们肚子也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吧,至于房子,吃完回来再弄。” “可是,哥哥你的手……”小黑妞眼里噙着泪水,担心地指了指李良刚刚用来挡棍子的手。 在孩子们眼里看来,棍子都打断了,李良的手不可能没事,因为他们以前也经常挨打,他们知道棍子都打断了会多么痛。 “我的手也没事。”李良活动了一下那只手:“你们看,还能动,哥哥练过武,所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走,我们去吃全聚德!” 孩子们看李良好像真的没事,于是也放下心来,一个个很快就把刚刚的不快抛到了脑后,开心地跟在李良屁股后面去全聚德吃饭。 袁猴儿他们却都沉着脸,李良现在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已经达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高度,看到胖女人那样侮辱李良,让他们心里很是愤怒,虽然李良好像有别的打算,但他们却很难立即就咽下这口气。 李良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安抚完,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了全聚德,当然,进去后免不了被小二嘲笑一顿,可李良拿出了白花花的银子,掌柜立马跑过来责骂了小二一顿,怪小二不好好待客。 这一顿吃了好几两银子,吃完后李良帮小黑妞他们把屋子彻底修好,并给他们留了一些碎银子,留的并不多,因为他们毕竟是孩子,如果被那些大乞丐发现他们身上有很多钱,肯定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云儿每天都会来镇上,可以让他每天都带一些钱给孩子们,当天的钱就当天花完,这样就不会给孩子们招来祸端了。 安顿好小黑妞他们后,李良并没有立即回黑崖山,而是让云儿带着他去了一趟程府。 云儿带着李良去到他们之前翻墙的地方,指着里面的院子说道:“月茹姐姐就是住在这里面,她人挺好的,没想到她娘亲那么坏。” “是啊,她人确实挺好的。”李良看着面前的那栋墙,忽然对云儿问道:“云儿,你希不希望我娶月茹姐姐?” 云儿呆住了,而后他恍然大悟地说道:“因为哥哥想娶月茹姐姐,所以哥哥你才容忍月茹姐姐的娘亲那样对你吗?” 李良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云儿的问题,而是说道:“明天你跟我来这里演一场戏。” “演戏?”云儿不知道李良想要怎么做。 回到黑崖山后,因为袁猴儿他们多嘴,很快山上的人都知道了镇上发生的事。 他们七嘴八舌,有人因为冯家的事而变得极其自负,说一不做二不休,今晚就去灭掉程家,再把程月茹给绑上山,让她替李良生个胖娃娃。 可李良和他们说过很多次,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擅自行动。 吴华还清楚记得李良最初很喜欢讲的那句话,那就是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让你做的,你就老实待着。 作为元老级别的人物,吴华认为自己是除了三位还活着的当家之下辈分最大的了,虽然很多人都说石头更得李良的信赖和亲近,可这不影响他在其他人面前摆出大哥的架子。 “你们都听好了,没有四当家的命令,谁也不可以轻举妄动!谁要是不老实,那别怪我吴华翻脸不认人!”吴华气势汹汹,他和石头不一样,石头不会和其他人摆架子,吴华却喜欢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自从吴华见识到李良杀人的本事后,他就下定决心不再乱来,可这个乱来是指对李良他们乱来,暗地里他却一直在找着石头的麻烦,即便石头不与他较劲,吴华也紧追不舍,他希望让其他人明白,他是压石头一头的。 至于云儿,他毕竟还太小。 石头虽然经常被吴华找麻烦,可他却不和李良打小报告,但却有其他人会和李良打小报告,说吴华总找石头的麻烦,在他们面前时就跟皇帝老儿一样,但在几位当家面前,却又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家伙,希望李良能够小心点吴华,不要重用吴华,任他为所欲为。 但李良并没有因此去找吴华的麻烦,甚至还训斥了打小报告的那人。 很多人都不明白李良为什么这么做,尤其是毛阿四,在他看来李良就是在养虎为患,他很想提醒李良去提防着吴华,可他说过不再管李良了,所以他便派了个人去打吴华的小报告,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毛阿四难以理解。 李良的心思,似乎是越来越难猜了。 因为白天从镇子上买来了大量的菜种与鸡鸭,所以李良和吴华交代了几句,然后吴华便手里拿着个鞭子在其他人面前耀武扬威地吩咐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去开垦出十亩地出来,把菜种都种上,每日好好打理,打理得不好,就赏你们鞭子!” “而你你你,你们这群人去跟着云儿奶奶学做裁缝,限你们五天内让所有人都能穿上新衣服,要不然你们以后就都穿我们不要的!” “至于你们,好好照顾这些老母鸡和老母鸭,他们可是用来孵小鸡和小鸭的,若是养死了一只,那以后你们就天天吃素吧!” 那些人听着吴华的调遣却很不爽,有人抗议道:“我们是来当山贼的,不是来当农民的,我们只要打劫就行了,要我孵小鸡?没门!” “说什么呢!”吴华毫不客气地就抽了一鞭子过去:“你再多嘴一句,那就把你从山里赶出去,让你饿死在外面!” 挨打的人立即没声音了。 可却有其他人跳出来说道:“你又不是我们的老大,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吴华又是一鞭子抽过去:“这些都是四当家交代给我的,我是原话传达,你们有意见?” “我们不信!”有些人情绪激动:“我们要去找四当家问个清楚!” 但也有部分人说道:“算了算了,大家别闹了,有口饱饭吃就行了,不就是种菜养鸡么,挺简单的活,比拿着刀子去抢劫要好很多啊。” 结果却是越闹越乱。 “都给老子闭嘴!”吴华咆哮着说道。 有人见情况不对,跑去把石头找来了。 看到石头后,吴华当然没有好脸色,凶巴巴地问道:“你来做什么?这件事是四当家指派我做的,我全权负责,懂吗?” “我来是不想你把事情闹得更大。”石头一脸冷漠:“我知道你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竖立自己的威望,但别做得太过了。” “我的事要你管?”吴华朝石头脚下吐了口痰,差点就吐到石头脚上了。 石头不去管吴华,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别担心,四当家确实是安排了事情给大家,但却没有时间期限,也没有任何过分的处罚,大家就像以前在自家家里一样,把自己分到的事情做好就行,没做好也没事的,只是能做好,就别应付。” “这才对嘛!”那批硬气的人不满地指着吴华:“他先前说菜没种好,就赏鞭子,衣服没及时做出来,就穿别人不要的,还说养死了老母鸡,以后就再不给肉吃,这哪里是来当山贼啊,这跟奴隶有什么区别?” “你给我闭嘴!”吴华又想抽鞭子打人。 石头挡在前面挨了那一鞭子。 胆小怕事的见情况又不对了,一个个应诺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会做好自己的事情的。” 石头对吴华说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好,很好!”吴华冷笑着离开了。 “石头,你没事吧?”吴华一走,众人便围在石头身边:“我们去找四当家吧!” “不,不要去找四当家!”石头却制止道:“这点小事就不要去打搅四当家了,如果我们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找四当家的话,那我们就真的完完全全是四当家的累赘了,我们要自己把自己的事做好,让四当家知道,我们都是有用的人。” 众人心里很是感动,然后在石头的带领下做自己的事情了。 山上的纠纷并没传到李良的耳朵里,他此时在练刀。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刀已经练得够好了,他一直练的都是刀法,但却没练过任何内功心法,所以他想只要他练一本内功心法,自己的刀上就会出现那股气,那他也就走到了武道巅峰。可在和柳三刀对过那一刀后,他才知道自己差得还很远。 他并不只是差一部好的内功心法,而是他的刀法练得还远远不够。 柳三刀的刀就没有刀气,但却只靠普通的一刀让李良看到了另一重世界。 李良还要继续练,即便那本刀谱已经被他练得想吐了,他还要练。 等练到像柳三刀那样,就不需要什么真正的武功了,这就是真正的武功。 只是一刀就那般强大,也不知道柳三刀的后两刀是什么样的。 那个逼他出了三刀的家伙,又该多强大。 第二十六章:超凡之辈 黑崖镇全聚德的三楼,是专供黑崖镇里有钱人吃饭的地方,而每日中午的时候,会有个说书人在这里说些江湖上最新颖的事情,客人们听得高兴了,便会赏赐他一些碎银子,但大多时候,他是挣不到钱的。 不过虽然有时候挣不到钱,可全聚德的掌柜却很照顾他,只要他来说书,便会把客人吃剩的好酒好肉留给他,所以他至少是不会挨饿的。 今日这说书人照常来到全聚德三楼,他才刚站定,便看到两个穿着打扮与这全聚德三楼格格不入的客人走了进来,他们穿得又破又旧,年纪稍微大点的少年还用绷带吊着左臂,挑好位置坐下后就开始点菜。 小二也不怕他们没银子,居然照单全收。 等饭菜上桌的空当,那年纪小点的问年纪大点的,为什么这么早就吊着左臂,吃饭会很不方便,年纪大点的说,这叫预先练习,不容易穿帮。 这两人便是李良和云儿。 说书人只是对李良和云儿产生了一点好奇,但很快便忘记了那点好奇,清了清嗓子,专心说起自己今天准备好的江湖趣事。 “话说自从妖师周朴坐实国师之位后,天下那是一个不太平啊,不说凉青两州的旱灾长达三年不去,就说这江湖那也是纷乱四起,先有剑侠白玉笙为保公孙灵儿一剑招雷,后有真人张伏虎欲救玲珑仙子身化白虎,最后却都没落得好下场,那是死的死逃的逃,玲珑仙子更是被张伏虎抓进了阴阳殿中,要被练成那供皇帝取乐的合欢圣女,何其不幸。” “当时江湖断言,唯有飞仙剑杨少卿和八卦掌赵无极两人联手,才能去皇城取妖师项上人头,可杨少卿多年不见踪影,赵无极又归隐田园不肯出山,除了这两位,世上似乎已无人能制伏那妖师。于是那妖师为所欲为祸国祸民,不仅陷害了无数朝堂忠义之臣,还残杀了数不清的江湖侠义之士,导致这几年不管是庙堂还是江湖,都像是一潭死水,丢个石头进去都起不了丝毫涟漪。” “因为天下人的心,都已经凉透了,凉到即便在听到周朴现在居然要把玄烨亲王之女、雪菲郡主给抓进阴阳殿中,都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了。那可是雪菲郡主,她可是光明帝的亲侄女,光明帝为了长生,竟然六亲不认不顾人伦,要自己的亲侄女成为他的合欢之人!” “这种天理难容的事情,天下人能忍吗?尤其是一向以行侠仗义为己任的江湖大侠们,能忍吗?” “不!能忍!因为不忍的话,你能做什么?送死?要是送死就能唤醒光明帝,那么凉青两州死的人还不够吗?所以大家都不得不忍,因为我们都知道长生不老只是个神话,虽然不知道周朴用了什么妖术让光明帝返璞归真,可这个妖术总有失效的时候,等到妖术失效之时,便是周朴亡命之时。” “这原本是我们所有人的想法,即便有些人有别的想法,那也只能想想不能做,只有忍,才不会死。只有忍,才能等到机会。只有忍?” “真的只有忍吗?不!不对!就在大家以为还要继续忍耐的时候,江湖上却出现了新的传说,那就是八卦掌的赵无极,居然被一个无名小辈给打败了!” “武学之道,宗师之下都不入流,乃是无品之辈,只有做到内力运用自如,可以使出刀罡剑气拳影,才算是进入小宗师境界。小宗师之上乃是大宗师,大宗师之上便是超凡之辈。超凡之辈分为四种,佛家所说的肉身成佛的金刚境,道家倡导的叩指问道的指玄境,儒家坚信的天地立命的天象境,以及兵家信奉的百战成圣的兵圣境。” “与大小宗师一样,金刚,指玄,天象,兵圣,也有大小之分。而八卦掌赵无极,则是一名大金刚境的绝世强者,他可是天下第二,白马寺空明大师可是说过,只要赵无极肯剃度,那么他便能立马肉身成佛,世间万法不能侵他身。” “即便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大兵圣杨少卿,他都曾说过他杀不死赵无极,他说他排在赵无极前面的原因,只是因为他对其他人的杀伤力要大于赵无极而已。可就是这样让人可触不可及的存在,现在居然被一个默默无闻之辈给打倒了!” “而赵无极被打倒的时候,那人问过他,问他为什么当了缩头乌龟,问他为什么只顾和林诗萱过着安逸平稳的日子,却置江湖和天下于水深火热当中?赵无极没有回答,而那个人说,正是因为你当了缩头乌龟,所以他才要打倒他,而他接下来要打倒的,就是周朴!” “他说,如果杨少卿还活着的话,那他肯定也会去打倒杨少卿,他要问杨少卿与赵无极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要当缩头乌龟?” “那个人便是,儒家方知命!” “他会去保护雪菲郡主!他会杀了妖师周朴!” “江湖有救了,天下,也要有救了!” 说书人说得感慨激昂,可真正在听的,似乎没几个。 杀了周朴?光明帝会让你杀吗?如果你杀了周朴,那光明帝去哪里找长生不老? 如果只是周朴的问题,那还好说,可现在明摆着,这不是周朴的问题,这是光明帝的问题。 如果不是光明帝贪生怕死要寻那长生之道,那周朴怎能手握大权只手遮天?杀周朴,便是等于杀光明帝!杀光明帝,便是造反! 造反?你打败了赵无极就可以造反了?御林军是看林子的?东厂是没种的?六扇门里只有六扇门?大内侍卫只负责倒夜香? 为了名利权贵,皇宫里起码有二十位超凡高手,光是禁军统领、狂刀万人战的王雄,以及东厂厂公、千面不真的雨化田,都能随随便便玩死你! 你以为周朴能够只手遮天,只是因为他武功高吗?王雄和雨化田联手,对上周朴时就没有胜算?就算没有胜算,大内还有那么多高手,就算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周朴! 真正让周朴立于不败之地的,是那个长生不老的梦。 方知命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周朴,而是整个光明王朝。 赵无极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即便世人都在嘲笑他是缩头乌龟,他也不为所动。 因为他不希望连累自己的妻子。 虽然没几个人听,有些人还嗤之以鼻孔,可说书人激情不减,尽情畅谈着自己对方知命的崇拜和支持。 李良觉得说书人说得很有意思,所以他和云儿吃完饭后,便给说书人留下了十个铜板。 说书人道了声谢,然后继续侃侃而谈。 而李良,他没有继续听下去,他与云儿离开了全聚德。 对于李良来说,那些故事确实很好听,可他知道,那些故事,始终是别人的故事,自己的故事,那才是最重要的。 李良在离程府不远的一个角落里选了个地方坐下,然后往脸上抹了一把黑泥,随后便奄奄一息地靠在长着青苔的墙根里。 云儿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他摸到程月茹住的院子,再次爬上了那道墙。 刚爬上墙,才冒出半个头,云儿便看见程月茹坐在自家房门前发着呆,满脸的心事,而丫鬟巧儿则在想尽法子去哄程月茹开心,只是程月茹明显在生巧儿的气,任巧儿使出浑身解数,程月茹依然雷打不动。 云儿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他觉得很好笑,随后他想起正事,于是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石子,扔到了程月茹身边。 程月茹原本并无动静,她还以为是巧儿搞的鬼,可巧儿知道不是自己丢的石子,所以她看向了石子丢过来的方向,于是便看到了云儿。 “怎么又是你!”巧儿吓了一跳:“你又来做什么!” 程月茹这才回过神来,她看到是云儿后,立马高兴得跑到院墙下面,开口第一句,居然是关心李良的。 “李良他则么样?他的手没事吧?” 云儿愣了愣,他没想到程月茹这么关心李良,想到李良现在的所作所为,云儿觉得很对不起程月茹,但想想自己乃是成人之美,所以心中那点抱歉便也消失无踪了。 “不得了了,李良哥哥的手被打断了!他现在伤得很重,又没钱医治,你快去看看他吧!”云儿一脸焦急地说道。 第二十七章:假的和尚 “李良他伤得很重吗?”程月茹听到云儿所说后一脸担心。 “他的骨头断掉了,戳破了皮肉,已经发炎了,他现在只是用绷带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如果不看大夫的话,我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云儿按照李良吩咐的说道。 “这么严重?”程月茹心急如焚,然后想也不想就要去爬自家院墙,可她一个深阁中的良家女孩怎么能像云儿这个野孩子一样轻松上树爬墙,一个打滑便从墙上掉了下来。 “月茹姐姐,你别急啊。”云儿知道李良的伤是假装的,他顶多也就是有些红肿罢了,看到程月茹这般模样,云儿心中五味陈杂,但又替李良觉得高兴。 程月茹是个好姑娘,如果她真的嫁给了李良,那是李良的福气。 而李良虽然是山贼,但在云儿看来,至少对于他们那一批人来说,李良是一个好的山贼,这个好坏无关乎正义与公平,只不过是情感上的定义。 而丫鬟巧儿已经是看得呆了,自家小姐这是魔怔了么,她只不过与那个叫李良的乞丐见过一次而已,有必要这样担心他吗? “巧儿,快去帮我把梯子搬过来!”在巧儿发愣的时候,程月茹居然再次这样吩咐道。 “又来?不是吧!”巧儿提醒道:“小姐,你忘了昨天你答应夫人的事情了吗?” “我当然没忘!”程月茹见巧儿不肯帮忙,她自己跑去房间把梯子搬了出来:“正是因为没忘,所以我才记得李良是无辜的,他被下人打了,这得算在我们头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手就那样废掉!” “可是小姐,要是被……” 巧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月茹打断了。 她恶狠狠地瞪了巧儿一眼:“闭嘴,你要是再敢去和娘亲告密,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啊小姐,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赶我走啊!”丫鬟吓了一跳,带着哭腔说道。 “既然不想我赶你走,那你就老实待着。要是我娘来了,你就说我心情不好在睡觉,不希望别人打扰,知道吗?”程月茹威胁道。 “知道了,小姐……”巧儿可怜巴巴地说道。 而此时的李良,他原本正在一个胡同的墙根下装死,等着云儿把程月茹给骗过来,可一个光头的小和尚,他原本已经从李良所躺着的那个胡同走了过去,但却又歪着脑袋慢慢退了回来。 退回来后,小和尚走进胡同来到李良面前,从背后取下背着的蒲团放在地上,坐好,再从怀里拿出一个木鱼,放下,最后从脖子上摘下戴着的佛珠,拿稳,而后便开始在李良面前坐着蒲团敲着木鱼转着佛珠开始念经。 “你,在做什么?”李良好奇地问道。 “施主,我在给你念往生经,助你早日脱离这茫茫苦海,好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小和尚认真地说道。 李良觉得很有意思,他笑道:“我觉得你这个时候不应该直接给我念往生经,而是应该想办法帮我才对。先问问我到底为什么会奄奄一息,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了呢,还是因为手臂断了导致发炎流脓染上重病无钱医治?问清楚原因后你就该想办法对症下药,要是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呢,你就该给我吃的,要是是因为生病了,你就该给我治病才对。你直接给我念往生经,是不是太赶了点?”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甚是。”小和尚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敲着木鱼念往生经了。 “喂,你怎么还在念经啊?”李良看小和尚好像有些没听懂他说的话,于是指着自己的“断臂”主动说道:“我是因为被有钱的恶人给打断了手臂,手臂感染导致发炎高烧,所以你现在应该给我找个大夫。” 小和尚停了下来,他一本正经地看着李良,很真诚地说道:“你的病,就算大夫给治好了又有什么用?现在天下人都有你这个病,大夫治不好整个天下,可佛主能,只要你们都去了极乐世界,那所有的病都会消失了。” 李良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歪理?你莫不是要世上的人都自杀,好去西方极乐找你的佛不成?” “不是歪理,只是你不懂而已。”小和尚悲悯地看着李良:“要是你能懂的话,那你就不会留着那三千烦恼丝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世上只有光头是明白人咯?” 李良的口气是略带嘲讽的。 可小和尚似乎没听出李良话里的冷嘲,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承认道:“是的。” “……” 李良不知道这小和尚是从哪个奇葩老庙里跑出来的,佛家么,本应该慈悲为怀,以普度世人为信仰,而佛主更是以身作则,用割肉喂鹰来激励世人,但这小和尚倒好,直接把割肉喂鹰给去掉了,出手就是往生咒,让老鹰早点去西方极乐世界,这样就不会饿死了。 他的这种做法,似乎看起来有些本末倒置,让人觉得荒诞不经,认为他是在舍本逐末,可仔细想一想,却又发现这小和尚说得又有几分道理,既然佛家提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便是说人人都能进入极乐世界,那早进,总比晚进好吧? 佛主割肉喂鹰,反倒有些多此一举,你让它早点饿死,然后跟着你去极乐世界多好,非要喂它一顿饱的,害得它还得去为下一顿奔波忙碌,多辛苦啊? 李良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这小和尚越来越有趣了。 但在李良看来,这小和尚仍然是错的,因为世人都认为好死不如赖活,可这小和尚并不认为自己错了,他认为人固有一死,早死早超生,所以他对死亡是保有认可的态度,甚至可以的话,他是热衷于看到人死亡的,他认为人死了就能脱离苦海,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乱世。 可李良是一个想活着的人,对于想要活着的人来说,提倡死亡,那就是错的。 “如果你真要度我去极乐世界,那你怎么也得给我点根香啊。”李良打趣道。 “抱歉,本来确实应该点一炷香的,可我的香已经用完了,施主你就将就一下吧。”小和尚被三番五次打断后,终于念完了经。 李良这下是真的彻底无话可说了。 念完往生经后的小和尚,脸上明显有一丝满足,他看着李良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默默收拾好东西,才走到胡同口,就遇到程月茹和云儿跑了过来。 小和尚看到程月茹后,乖巧地施了一个佛礼,声音真诚地说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小僧这厢有礼了。” 程月茹心里正急着要去看李良到底怎么样了,却被人给拦了路,她原本想绕过去的,可对方是一个彬彬有礼的小和尚,她也不能太没礼貌,所以便慌乱地回了一礼:“小师傅你好,我是程月茹。” 躺在胡同里面装死的李良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小和尚又要做什么。 “女施主,我看你面犯桃花,怕是近日要喜结良缘啊,小僧在这里先祝施主能与佳郎早结连理,白头偕老。”小和尚真挚无比地说道。 程月茹脸一红,然后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李良,然后柔柔弱弱地低声说道:“谢谢小师父好意,可我还没有中意的人,所以小师父的祝福怕是要白费了。” 但小和尚却说道:“不会白费的,总会用得上吧,你又不是尼姑。”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哪里像是一个可爱善良惹人宠的小和尚该说的话。 程月茹一脸尴尬,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于是只能又说了一句,谢谢小师父好意。 本来到了这会儿,小和尚就该说句不用谢,然后很有礼貌的离开不再打扰,可小和尚没有这样做,而是直勾勾看着程月茹,似乎在等待什么。 程月茹原本不知道小和尚还要做什么,可忽然醒悟道:“哦,对了!”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给小和尚:“这是给小师父的香火钱。” 小和尚毫不客气地接过银子,但仍然没有立即走开,而是把小光头往程月茹面前伸了伸。 “怎么了?”程月茹不知道小和尚又要干什么。 李良看得也烦了。 小和尚却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光头,说道:“女施主很是大方,小僧还是头一次化到这般多缘,所以为了报答施主,小僧愿意献出脑袋让女施主抚摸,这会给女施主带来好运与福分的。” 程月茹没想到还有这么个说法,她有些手足无措,但最后还是尝试性地摸了一下小和尚的头。 可小和尚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不是这样,你要绕着我的脑袋轻轻抚摸,摸齐九遍才行,这样佛才能感应到你的存在,我们之间也能建立那根看不见的线,那就是缘,这便是化缘的真谛。” “好,好吧……”程月茹无奈,然后真的按小和尚说的那样,用柔弱冰凉的小玉手,在小和尚的光头上足足摸齐了九遍。 小和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施施然离开了。 李良惊呆了,他心里想你这脑袋确实是够“缘”啊,吃豆腐就吃豆腐,居然吃得这么有道理。 程月茹这才有空跑到李良面前,还来不及关心李良的手,李良就摇着头叹息地说道:“我想,我们可能遇到了个假的和尚。” 第二十八章:通缉令 “假的和尚?”程月茹秀眉轻蹙:“为什么你觉得他是假的和尚?” “没什么,我开玩笑罢了。” 李良只是一时忍不住才那样说而已,为了转移程月茹的注意力,他立马咳嗽了几声,并用手捂住嘴巴,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你没事吧?你好像伤得很重,我带你去看大夫!”程月茹果然马上便把那小和尚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满心担忧地说道。 “没事,我顶得住。”李良假装逞强地说道:“倒是你,你明明答应过你娘,说你不会再跑出来的,你现在为了我跑出来,要是被你娘知道了,你会挨骂的。” “骂就骂吧,被骂又不会少块肉,可你不去看大夫,那是真的会少块肉,而且是一大块。”程月茹心疼地说道,而后她伸手要去搀扶李良,李良看了看程月茹的手,毫不犹豫地便握住了。 程月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小脸一红,可是她要搀扶他的话,那肯定少不了肌肤之亲,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忍着羞臊继续了。 云儿见状想要过来帮忙,李良立马瞪了他一眼,可云儿脑子没转过弯来,仍然伸手要去扶李良,李良只能偷偷踩了他一脚,云儿吃痛,莫名其妙地看着李良。 “怎么了?”程月茹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他这几日来回跑动,所以脚上起了水泡。”李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哦,那我一个人扶吧,云儿照顾好自己就行了。”程月茹信以为真。 云儿挠了挠头,很是尴尬地笑了笑。 李良拉着程月茹的手,他的半个身子都靠在程月茹怀里,程月茹羞得脸发烫,然后她试着搀扶李良往前走,可李良只是往前迈了一步,就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把她给压在了墙壁上。 “对不起,我脚有点麻,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李良整个人都趴在了程月茹的身上,以她为依靠,吃力地喘着气。 程月茹没想到自己的力气这么小,居然扶不住李良,她当然不知道李良在暗暗用力,他结实的胸膛狠狠挤压在她那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上,压得她快要窒息了。 “你……你没事吧。”程月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嘴巴说出了什么就算什么了。 “我没事,你的身子好软。”李良假装担心地说道:“倒是你,没有被墙给磕着吧?” “没有……”程月茹的声音软绵绵没有一丝力气。 “没有就好。”李良又往程月茹身上挤了挤,然后两人都皱起了眉头,不约而同都看向了李良的腹部。 “好奇怪,你身上怎么会突然多了根棍子?”程月茹问道。 “是啊,好奇怪。”李良毕竟是个雏儿,他对很多东西也不懂,而此时似乎终于有些感觉了,但又不能确定。 “我们还是赶紧去看大夫吧,要不然你的手会越来越糟糕的。”程月茹不敢看李良的眼睛。 “确实应该去看大夫了,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李良说道。 “什么问题?” “那就是我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去找大夫,不会被人认出来吗?”李良笑眯眯地看着程月茹。 程月茹被李良一提醒,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啊,要是遇到认识的人,那怎么办!” “那他一定会去和你娘告密的。”李良假装害怕地说道:“要是你娘知道我们现在这么亲密,那就不再是打断我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她真的会要了我的命的。” 听到李良这么说,程月茹都要急哭了:“那你怎么办?你之前的那些朋友呢,他们能不能保护你啊?” “他们怎么能保护我,你娘认识官府的人,而我们只是一群拿着锄头的难民和乞丐。”李良伸手轻轻摸了摸程月茹的脸颊:“所以你别管我了,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你能来看我,我就很开心了。” 程月茹这时满脑子担心的都是李良,所以反而顾不上娇羞了:“不行,我不能丢下你……” “嘘。”李良把手指放在程月茹的娇嫩的小嘴上:“我没事的。” 程月茹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现在赶紧回去,只要你娘没发现,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此时程月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觉得好像有无数个李良,在她耳边对她轻语着令人动心的悄悄话一样。 而李良这时慢慢站稳,从程月茹身上离开了。 程月茹忽然有种很失落的感觉,因为他们刚刚靠得那么近的时候,他身上的温暖会传到她的心里。 “回去吧,趁你娘还没发现之前。”李良依依不舍地说道。 “嗯。”程月茹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把随身带着的钱袋递给了李良:“你拿去看病,记得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够的话叫云儿再来找我。” 李良没有拒绝,他这时要是拒绝了反而不妥,他现在原本就是扮演一个一无所有,心地善良,虽然被强权欺压,仍然对爱慕之人执着不放的少年。 “谢谢,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程月茹又看了李良一眼,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李良哥哥,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一直被晾在一旁的云儿终于有机会开口了:“我总觉得这样骗月茹姐姐,心里很过意不去。” 李良挺直了身子,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儿。 云儿急忙认错道:“是我多嘴了。”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而已。” 云儿看李良没有生气,于是心思又跳脱起来:“李良哥哥,刚刚月茹姐姐说你身上怎么突然多出了一根棍子,是什么棍子?你今天特意把刀藏在一旁的,不可能是刀把啊?” 李良重新绷着脸:“你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 “哦……” 李良取了刀,两人当然不会真的去看大夫,而是准备回黑崖山。期间云儿看着李良仍然吊着的左臂,很不解都这个时候了李良为什么还要假装受伤,可因为之前好像惹得李良不开心,他又不敢再多嘴了。 两人路过黑崖镇专门用来贴告示的地方时,恰巧看到捕头彭海带着几个小捕快拿着一大堆告示在贴,李良凑了过去,看到告示墙上原本贴着的都是柳三刀的通缉令,现在那些通缉令却被全部撕掉,只留了一张柳三刀的通缉令。 而彭海他们重新贴上去的,是对一个书生的通缉令。 儒家方知命。 通缉令上写道,若是发现方知命的行踪,报官便赏白银千两,要是提他人头来见,则赏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李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杀个方知命便黄金万两?他的命就那么值钱?有那黄金万两,做什么不好?这么多难民都等着这黄金万两去救呢!” “你能杀方知命再来说救难民的事情吧。”彭海听到有人口出狂言,原本想嘲笑一番,回头一看是李良后,他脸色变了变,随后目光放在了李良的左臂上,他冷笑一声,说道:“呦,受伤了?谁这么厉害,能伤了李大公子?” “彭捕头折煞草民了。”李良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立马调整心态,笑哈哈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当不起公子二字,至于我这手,是因为前些天下雨了,所以山路难走,一不小心就把手给摔断了。我想若是彭捕头最近要带人去山上剿匪的话,那可得当心,像我一样把手给摔断了还是轻的,可别把脖子给摔断了。” “你说什么!”彭海伸手握住了刀,可旁边的小捕快们立即拦住了他。 在那次师爷提醒后,捕快们是出了一身冷汗,随后他们想到冯家虽然表面上是被柳三刀给灭了,但真正的幕后黑手,却是他李良。 如果惹恼了李良,那么他们当中或许有人就会成为下一个冯家。 而现在黑崖山越来越强大,周县令又对李良起过杀心,所以李良的态度自然也强硬了许多。 “哼!”彭海当日可是提刀对准了李良的脖子,这个梁子,可算是结下了。 “我们走!”可彭海还是得咽下这口气,因为只有周县令下了命令,他们才能对李良出手,而现在的周县令,他只听马师爷的。 等彭海一走,围在告示墙边的人便都好奇地讨论起来,一开始是讨论李良到底是谁,居然敢去惹彭海这个大瘟神,可是说着说着,最后还是说到了方知命身上。 “听闻方知命前夜夜闯皇宫,想要取那妖师周朴的狗头,但却是连周朴的面都没见着,被王雄的一记狂刀给斩落在皇城之外,最后是借助着儒家的浩然正气才得以逃脱。逃离皇城后,传闻他来了我们扬州,据说有人在扬州城看到过方知命,他伤得很重,皇宫里有人在追杀他,也不知道他从扬州城逃走了没有。”有人说道。 “肯定逃走了啊,要不然周县令怎么会让彭海亲自来贴这份通缉令?因为方知命离开扬州城后,他最可能能去的,便是黑崖镇与青木镇了。毕竟他伤得那么重,肯定跑不远,又必须要找药店抓药救治才行。”有人分析得很透彻。 “唉,这王雄原本只是天下第四,天下第三的张伏虎真人死后,他才成了这天下第三,可方知命那是连天下第二的赵无极都能打赢,怎么却是赢不了天下第三的王雄?如果连王雄都赢不了的话,那谁能杀得死周朴啊?”有人满心忧虑。 “就是就是,看来啊,这个天下,是真的要完了。” 有人,彻底绝望。 第二十九章:一张正义 告示墙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议论纷纷,但却没人去揭方知命的通缉令。 光是向官府报告方知命的行踪,便可得白银千两,而提他人头,那是黄金万两,黄金万两,即是白银百万两。 这些人却不为所动?是因为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吗? 百万两,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它能买多少个馒头?它能换多少件衣服?它能让多少流离失所的人有一个家? 李良心中已如翻江倒海。 最初的时候,他们为了活下去所以去打劫,可他们人少体弱实力不足,但仍然冒着被江湖大侠给杀死的危险去官道上打劫,可一人身上差不多只能搜出一百多文,一天下来也才只得几两银子。 后来,李良摸清了道上的规矩,干起来绑架勒索的勾当,他冒着直接被抓的危险去和周县令这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打交道,费尽心机终于得了一百两,那时候这一百两对他来说已经很多了,他虽然不说,可心里却偷偷高兴了很久。 而不久后,李良觉得自己不仅摸清了规矩,手下的兄弟们也够多了,而且他们都是从灾荒中熬过来的,一个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所以他又干起了杀人全家的大恶之事,但最后为了五百两,差点就和周县令撕破脸皮,弄个鱼死网破。 可是现在,只要知道方知命在哪,就能得一千两白银?杀了他,则得黄金万两? 李良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一个人的命,竟比百万人的命,要值钱。 他挤开人群,走到了告示墙前,伸手要去揭下方知命的通缉令。 但却有许多双手伸了过来拦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群众们不解地看着李良。 “我要揭通缉令啊?”李良也假装疑惑地看向那些拦着他的人:“难道官府贴这么多通缉令,不是为了让我们将其揭下,然后再遇到可疑的人时,将其与通缉令上的画像作比对吗?” “你胡说些什么!”群众们却很愤怒,他们把李良围在了中间:“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方知命啊!” “我知道他是方知命啊。”李良这时候居然还笑了笑:“通缉令上有他的名字,我还是认字的。” “混蛋!”有人挥起了拳头,朝李良的脸上砸去。 李良并未闪躲。 “他是方知命!是要去杀妖师周朴的方知命!是要为天下讨公道的方知命!你这个畜生,居然想要打他的主意,他可是我们的希望啊!” “对,方知命是我们的希望!而这些难民,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方知命身上!这些该死的难民,难怪上天要惩罚他们,可他们却不知悔改,只知道烧杀淫掠!打死他们这些畜生,把他们全部赶出黑崖镇,让他们滚回凉州和青州等死!” “对!让他们滚回凉州和青州等死!” 群情激愤。 然后又有人挥起拳头朝李良打去,于是更多的人挥起了拳头,想要打死李良这个只知道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的小人。 李良仍然不反抗,他挨着打,可脸上的笑,却越来越亮。 云儿也被人给推倒在了地上。 “打死他,这个天下,就是被这群难民给弄得乌烟瘴气了,他们和妖师周朴是一伙的!” “你看他被打,居然还在笑,不是傻子,就是疯子!这些难民,死一个少一个!” 人们的拳脚越来越重,李良看着被人推倒的云儿,他终于不再笑了。 他摸住了刀。 黝黑的寒光划破了人们的脸。 他们尖叫着摸住了自己的脸庞,血液顺着指缝流下,他们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个字。 一半人的脸上,是死字。 而另一半人的脸上,是活字。 “哈哈!”而握住刀的人,他仰天大笑:“对,我们都是该死的人,因为是老天选择了要惩罚我们。可我们不想死,我们想要活,我们不像你们一样,老天觉得你们比我们看起来要顺眼许多,所以你们吃有喝有住,还有心情去关心国家大事,可这些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关心的,只有活下去。” “那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可要好好选。我问你们,你们认为那些脸上刻了死字的人,他们该死吗?” “而那些脸上刻了活字的人,他们又该活吗?” 李良朝人们的脸上看去。 他们纷纷低下头,看着地面。 “啧啧,现在知道恐惧和逃避了吗?”李良伸出手,放在了方知命的通缉令上:“来阻止我啊!” 还是没人动,他们捂着流血的脸,心里在害怕。 “废物。”李良用力地扯下了一张通缉令,冷冷地看着那些人:“你们可以说我目光短浅,也可以说我自私自利,但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我和我的人,我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我会让他们活下去。” 李良走到了云儿身边,把他拉了起来。 云儿的鼻子在流血,此时的他全身颤抖,像是一只受伤的小豺狼般,警惕地看着周围的人。 “我要走了,谁还要说什么吗?”李良提着刀,指向那些脸上被剥皮写字的人。 依然,没人敢出声。 “我还以为你这些心怀大义的人,在面对死亡时会有多么亮眼的表现呢,原来只是一群虚伪的东西。一旦真正面对死亡,就都变作了不会说话的哑巴。” 李良嘲笑道:“希望当官府的刀,架在你们脖子上的时候,你们也能像现在这样沉默,可千万别漏嘴把方知命的行踪说了出来。” “哈哈哈哈!” 李良拉着云儿,缓缓地离去。 等他们一消失,人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有人说道。 “最好把你们这群难民全部都饿死,一群被上天遗弃的杂种们!” “对,对!”其他人马上应和道。 僻静的山路上,几只鸟儿从枝头飞过。 “疼吗?”李良对云儿问道。 云儿坚强地摇了摇头:“一点都不疼。” “那就好。”李良说道。 云儿抬起头看着李良,也问道:“那李良哥哥你疼吗?” 李良吸了一冷气:“哎呀,疼死我了,关键的不是身上疼,是心里疼!” 云儿被逗笑了。 “心里疼?”一道陌生而又冷漠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那是一个提着长枪的枪客,一袭青衣,潇洒不羁:“你怎么会心里疼呢?你应该没有心才对。若是有心的话,你怎敢去揭下那张通缉令,你这朝廷的走狗!” 李良看着那忽然出现的枪客,知道对方肯定看到了告示墙边发生的一切,而他一直跟到这里才现身,那必然是动了杀心。 这荒郊野外,最适合杀人埋骨。 “呵呵,真好,我们现在不仅是上天的遗弃者,还变成朝廷的走狗了。”李良怒极反笑:“我想问问,朝廷给了我们什么啊,我们要做朝廷的走狗?” 枪客理所当然地回道:“这还用问么,朝廷给了你奴役的枷锁!一日为奴,你终生是奴!” “奴?”李良摇头道:“不,我不是奴,我是贼,是山贼!”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不再与人说自己是本分人。 他就是山贼。 “贼?”枪客听到这个回答后,却是更加愤怒:“贼比奴更可恨!所以今天,我会让你带着那张通缉令死去!我要用你的血,来染一张正义!” 第三十章:刀与枪 “好一个用我的血去染一张正义!”李良右手提刀:“那你便来试试。” 自从和柳三刀对了那一刀之后,李良便一直想再找一个人试试自己的刀,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迷恋上了这种刺激和热血的感觉,他不想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他必须让自己进入更高的境界。 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可能会欺骗你,名利,财富,情义,这些都可能会欺骗你,唯有真正的实力,不会欺骗你。 而战斗,是让你变得真正强大的唯一途径! “不用去试,因为我必能杀你。”枪客口气很大,他轻轻甩了甩枪,地上野草如遇疾风,竟全部被压在了地上,不得抬头! 李良瞳孔一缩,这枪客的枪势如此逼人,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他惊骇道:“你是小宗师境界的高手?” “怎么?怕了?”枪客冷笑道:“其实我还未进入小宗师境,不过也快了,但要杀你自然是易如反掌。” 李良眼帘低垂,原本的一腔热血慢慢变冷,他只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没傻到以为自己能打得过半只脚迈入小宗师境的高手。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李良忽然问道。 “现在才想到按江湖规矩来套近乎,似乎已经晚了。”枪客不屑自报家门:“你在镇上的时候,不是很盛气凌人吗?看你刀法辛辣,怕是在很多人身上刻过字吧?你这种恶徒,根本不配知道我的姓名!” “我确实不配知道前辈的尊姓大名。”李良笑着说道:“但前辈怕是已经有三十好几了,而我只不过才刚满十六,现在又断了一臂,你若是这样直接杀了我,不怕传出去后,江湖人会笑话您吗?不如,前辈也只用一臂,和我立个十招之约如何?” “我杀一个山中野贼,还怕江湖人笑话吗?”枪客大笑道:“你若是想激我用一只手与你来个十招之约,那怕是你的如意算盘要打不响了!” “我说前辈怎么不敢自报家门,原来是害怕丢人。因为前辈并不像其他仗剑天涯的侠士们一样是个正人君子,前辈与晚辈一样,是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人。”李良继续激将道:“不如我连这右臂也绑起来,站在这里让前辈杀,如何?” “啰嗦!”枪客却仍不吃这套,他的耐心也已耗尽,抬枪直指李良:“受死吧!” 枪客跨步而来,这一枪未有半点花样,便是最常见的一个直刺。 云儿没想到枪客还是出手了,他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着或许该回黑崖山上去搬救兵,可此去颇远,也许等他带了人过来,李良已死在了枪客的长缨枪下。 李良一死,黑崖山群龙无首,必然会有一场骚乱,届时云儿和他奶奶肯定首当其冲,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即便能活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若是没有李良,光靠其他人,也是走不了多远的。 李良直面着枪客的那一枪,今日并未起风,但那枪却是带着风,枪未至,风先刮在李良的脸上,竟是隐隐生疼。 枪长刀短,所以这第一枪,李良不能硬接,他必须躲,因为枪客修炼过内功,而李良没有修炼过内功,只靠一身蛮力,是拼不过枪客的,他只能借力发力。 刀与枪瞬间接触,刀并未留恋,轻轻一刮枪身,便借力带着李良往右边闪躲。 而枪客的枪如影随形,枪客脸色沉稳,改刺为砸,直接砸向李良闪躲的方向。 李良在地上一个翻滚,长枪偏离了一点并未砸到李良,而是砸在了地上,于是泥土飞溅,李良看到土里埋着的一块石头居然直接被这一枪给砸成了粉末! 连石头都被这一枪给砸成了粉末,更别说是李良了,要是他挨了这一下,怕是真的要缺胳膊少腿了。 看到第二击仍未伤到李良,枪客也不心急,他腰部发力,来了个甩枪,长枪从泥土中被提起,呈四十五度角斜往上甩向李良的脖子,这一枪力度比之前两枪要差很多,只是为了迅速改变枪势,想要用枪尖划破李良的喉咙。 这就跟用毛笔甩墨一样,毛笔不离手,枪,当然也没离手。 枪客这一甩,借助了枪身长度的优势,所以这一枪的攻击范围是以他为中心,但凡他所正对的方向,六尺之内,皆能打击到对手。 李良才刚打了个滚,便看到那一枪离自己好似只有咫尺之距,而这一枪甩过来的泥土已经打在李良脸上,小小几粒泥土,居然跟弹弓弹出来的石子一样,打得李良的脸都青了!李良知道这下是真的躲不过了,只能用刀去硬挡,好在枪客的这一枪因为是强行改变枪势,所以力道应该比前面那蓄势待发的两枪要差很多,所以硬接一枪,应该还可以接受。 但李良还是想错了,即将迈入小宗师境界的武者终究是不能小觑的,即便这一枪或许只有枪客平时的五成力道,但李良硬接之下,居然也被枪身上所携带的势与力给震得飞了起来! 对,是飞了起来! 李良就像是落叶一般,被一枪给横扫了出去,他手臂发麻,差点握不住刀,若不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丢了刀就必死,所以拼了命也要握住刀的话,那他的刀,现在肯定不在手上了。 “哼,原来如此,你并未修炼过内功心法。”用三枪试探出李良底细的枪客稍稍暂停了下,既然胜券在握,那便不急,可以腾出点时间去说些虚荣之语。 “你的刀法看起来很厉害,但却是绣花枕头,耍得再好,也只能唬唬普通人,对上我,你连耍刀的机会都没有。” 李良大口喘着气,他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只不过是硬接了一招,他便如此狼狈,果然,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叫柳三刀。 柳三刀虽然并未修炼内力,可他的刀,却足以轻易杀死这名快要进入小宗师境界的枪客! 这是李良敢肯定的。 “原来如此,前辈之前一定以为晚辈修炼了内力,所以在看到晚辈的刀法之后心生戒备,故而不愿与晚辈公平对决。”李良抓住机会,再次激将:“现在前辈知道我只是把刀耍得花哨一些罢了,所以前辈就有闲情逸致来玩猫抓老鼠了,前辈果真是为了正义啊。” 旦激将法仍然不起作用,枪客不屑道:“没用的,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你便安心去死吧。” 枪客再次提枪,可这一次,他明显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认真谨慎,他眼睛里面只剩下嘲讽,一脸的轻松。 一个断了手的、没有内力的、又受了他一枪的毛孩子而已,哪里需要那般认真对待? 李良这时看了云儿一眼,然后他仓皇逃向旁边的树林。 “你以为逃进树林有用?”枪客戏耍地跟在李良身后,以他的速度,自然能轻松追上李良:“我知道你是想要用树林来限制我的长枪,但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不是一点地利优势就能改变的。” 枪客拦在了李良身前。 云儿不知道李良那一眼是什么意思,可他知道他必须跟过去。 李良被枪客拦在了树林边缘,这里的树木还不够茂密,但还是多少能够限制住那把枪,而李良的刀,在这里却能发挥到极致。 因为这是一把柴刀。 “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枪客戏耍地又刺了一枪过来。 李良闪身到一颗松树后面。 枪客轻蔑一笑,长枪如影随形,他并没有绕弯刺向李良,而是直接刺向了松树! 他要一枪,连人带树,一起捅出个大窟窿! 李良看着枪尖从树身上刺出来,带出大片木屑与树木的清香,他微微侧了侧脖子,然后想要趁着长枪卡在树里面的时候对枪客发动攻击。 可枪客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想来这招。” 然后长枪上忽然爆发出惊人气势,碗口粗的松树居然直接被震碎了! 对,不是震断了,而是震碎了! 既然树木都碎成木屑了,那么长枪便可以毫无阻隔地来一次横扫。 李良吓了一跳,他所有的打算好似都被枪客给看穿了,他只得再次改攻为守,可因为改得太匆忙,所以当他提起刀挡住侧面扫过来的枪时,他已经来不及发力,而来不及发力的下场,便是他整个人再次被扫飞出去! 李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而他的刀,脱手了! 他握刀的右臂,开始不停流血,断掉的骨头不仅刺穿了皮肉,还刺穿了他的衣服,看起来触目惊心。 至于他的刀,砍在不远处的一棵樟树上。 李良落地后,便挣扎着爬向他的刀,他最后停在了那棵樟树下。 枪客并未阻拦,他哈哈大笑地走到李良面前,用长枪指着李良的脑袋,问道:“你现在双臂俱断,又没了武器,那我是不是也该丢掉长枪,然后自缚双臂,与你用牙齿来一场最原始的厮杀?” 李良疼得脸上直冒汗,他并没有再费唇舌去激枪客,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但云儿却开口了,他满脸惊恐地喊道:“别,别杀他!” 枪客回头,看向了云儿,他啧啧叹息道:“啧啧,这么小,我该不该也杀了?” 云儿瞪大了瞳孔。 “算了,你太小了,还是不杀了。”枪客居然大发慈悲:“你走吧。” 云儿愣了愣,他没想到枪客会放了他,他无助地看向了李良。 李良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别管我,快走吧。” 云儿咬了咬嘴唇,他低下头去,然后又抬起,他满脸坚定,然后缓缓走到了李良身边,跪在地上看着枪客说道:“我不走,你要杀,便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你不怕死?”枪客有些意外。 “对,我不怕死。”云儿爬到枪客面前,他抬头看着枪客,然后手里多出来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枪客的肚子! 但枪客却早有准备,一脚把云儿给踹飞了:“哼,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被我一试就试出来了!这么小就这般歹毒,留你不得!” 枪客提枪,要先去杀手脚健全的云儿,但这时原本躺在地上双臂全断的李良忽然站了起来,刀也不拿,拔腿就跑。 “想跑?”枪客立马舍弃云儿,转身一枪刺向李良。 李良故技重施,再次躲在樟树后面,枪客毫不犹豫,又是一枪洞穿樟树,心想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刚想再用内力震碎樟树,却看到原本要逃走的李良,忽然绕着樟树又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他居然在用左手去拿树上的刀! “怎么会?”枪客大惊。 李良的左手握住了柴刀。 黝黑的刀光闪烁起来,李良与枪客瞬间擦身而过。 枪客没想到李良的左手居然能用刀,而且他的左手刀,居然比右手刀要厉害! 可即便要厉害一些,他也能躲过去才对。躲不过去,只是因为他太轻敌了。 他被李良给骗了!李良并不是在激他,他是一直在骗他! 枪客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此时那双手,已经没有了皮,只剩肉。 这样的手,还能拿枪吗? “去死吧!”这时,身后传来凄厉地咆哮声,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挥舞着匕首冲了过来,狠狠地插在了枪客的腰上。 “我不准你伤害李良哥哥!” 云儿面目狰狞,瞳孔突出,满嘴的哈喇子,扭曲得就像地狱里刚爬出来的鬼。 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山路边的树林里,枪客的枪仍然插在樟树上。 他原本能够更快地用内力震碎樟树,然后让他的枪获得自由,可因为他的大意,他最后死在了一个孩子的手上。 其实从一开始,枪客便掉入了李良设置的陷阱。 李良首先疯狂用激将法激将枪客,若是枪客受激那自然最好,而即便他不受激也没事,因为李良只是用激将法分散枪客的注意力,并以此来为自己的左臂作掩护而已。枪客一心提防着被激将,所以就没想过李良的左臂到底是不是真的断了,在李良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将之下,枪客已经下意识认为李良的左臂就是废的,所以李良才会拼命去激他。 这是枪客死亡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李良没有修炼内力,这点让枪客变得自负。枪客认为自己可以轻松杀死李良,所以即便李良引诱他去树林里面,他也大胆地跟了进去,并且如猫抓老鼠般,自己拿枪往树上捅,想来个连人带树一枪全穿。 而李良在发现这点后,立马想到可以利用枪客的自负为自己取得胜利,所以当枪客用内力震碎松树后,李良拿刀去挡这一枪时,他故意没有卸力,让自己的右臂断掉,而右臂断掉之前,他已经看中了一棵比较粗壮的樟树,樟树本就坚硬,又比之前的那棵松树要粗壮许多,所以枪客要想用内力震碎它,自然要比震碎之前的松树难一些。 李良选中了这棵樟树,也算到枪客会再次尝试着想一枪连人带树一起捅个透亮,这是某类人的本性,第一次尝试未成功,他便会去尝试第二次。所以,李良的刀并不是脱手飞出去砍在了樟树上,其实是李良自己甩过去的! 这是他布的另一个局! 李良倒地后,他的右臂已经断了,这右臂其实可以说是李良的苦肉计,因为枪客认为李良的左臂也断了,所以面对着双臂俱断又无内力的李良,枪客的自负和轻敌便已到达了最极致,即便枪客看到李良挣扎着爬到了那棵樟树下,他心里也只有更多的不屑,心中或许在想,你已经是必死之人,还在挣扎什么? 而枪客死亡的第三个原因,则是云儿的忽然加入。 连李良也没想到,云儿居然会对枪客发动偷袭,虽然云儿没有成功,被枪客一脚踹飞出去,可他却成功吸引了枪客的注意力。 于是李良抓住机会,假装自己要趁枪客去杀云儿的时候,丢下云儿自己逃跑。枪客发现后,心里对李良的不屑又上了一个层次,他一枪刺过来,李良理所当然往樟树后面躲,而枪客果然如李良所想,毫不犹豫一枪捅进了樟树中,想要用这次的成功去证明自己。 不过枪客没能把李良连人带树给刺死,所以枪客像之前一样要用内力去震碎樟树,可因为这棵樟树本身就比较坚硬,又比之前的松树要粗壮许多,枪客现在又过度自负,心中没准还在想着嘲讽李良的句子,所以一分神,内力多少有些波动,在这种种的原因之下,枪客没有及时震碎樟树。 而就在这时,原本要逃走的李良杀了个回马枪,绕樟树一圈出现在枪客面前,枪客很是意外,脑中在思考李良为什么要这么做时,李良竟然用左手去拔出了树上的刀,这是让枪客意外的第二个点! 双重意外下,枪客脑中还在思考,便看到了第三个意外,那便是李良的左手刀,居然要比他的右手刀厉害! 李良的左手刀,便是枪客死亡的第四个原因。 在枪客的脑袋还处在意外所带来的混乱、与他的枪还卡在樟树中的时候,李良的左手刀发力,他没有攻向枪客本能会去保护的脖子和胸口,而是攻向了枪客没想到的地方,那就是枪客的手。 枪客手上的皮,瞬间被李良给剥完了! 如果李良尝试进攻枪客的脖子和胸口,那么如果杀不死枪客,枪客的手便还能握枪,全力一击也许就把李良给杀了。可现在枪客的手被剥了皮,他本能地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再握枪了,这是所有人在双手被剥皮后的第一反应,而就是这个时候,云儿一匕首捅死了枪客。 云儿的狠辣,成为了枪客死后想到的最后一个词。 这本是一场几乎不可能会胜利的战斗,可在灾荒中活下来的人,他们的生命力总是要比一些人要顽强许多。 “李良哥哥。”云儿手里拿着染血的匕首,他流着眼泪看着李良的右臂。 “哭什么。”李良苦涩地笑了笑:“难怪我娘总告诉我,不要因为想逃课就总用自己生病了去欺骗私塾先生,因为你装着装着,自己就会真的生病。而我用手断了去欺骗程月茹,现在果然装着装着,我的手臂就真的断了。只是断的不是同一只,也不知道程月茹能不能发现。不过看她那傻样,应该分不清,所以断了也好,这样我们就等于没有骗她了。” 云儿听了之后,破涕为笑。 “这才对么,我们又没有死,我们可是杀了比我们强很多倍的家伙。”李良看着枪客的尸体,目光中有说不清的东西:“这件事告诉我们,只要想活下去,那么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境,我们都能找到一个活下去的办法。不怕敌人比我们强大,就怕我们自己试都没试,就放弃了。” “嗯!我知道了,李良哥哥!”云儿重重地点了点头。 李良满意地拍了拍云儿的肩膀,然后他弯下腰,开始翻找枪客的尸体。 然后他从尸体上摸出了几锭银子,还有两本武功秘籍。 一本是枪法秘籍,还有一本是心法秘笈! “摸尸体居然能摸到这么好的东西!”李良又惊又喜,可是右臂传来一阵剧痛,他皱着眉头说道:“可惜了,我现在这种状况没法立即去研究这两本好东西,我们还是先去黑崖镇,找个最好的大夫看病吧。” 两人再次折回到了黑崖镇上,可李良发现他们只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工夫,黑崖镇上的气氛却已经不对了。 这里多了许多外地人,他们一个个虽然步履匆忙但却气息悠长好似不知疲累,看着就知道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不用猜,这些人肯定是为方知命而来的。 “糟糕,真不该在这个时候受伤。”李良心中想道。 现在天下武林都把目光聚焦在了黑崖镇上,所以对于李良来说,此时危机与机遇并存,而现在他受伤了,那么机遇就会变得渺小,而危机则在慢慢放大。 李良和云儿走在街道上,一路来他都只看着自己脚前的路,他也叮嘱云儿不要四处张望,因为江湖之中,有许多脾气怪异之辈,没准就因为你多看了他几眼,就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几乎每个人脑中的那根弦都绷了起来。 而黑崖镇的住民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紧张,原本热热闹闹的黑崖镇,现在虽然依然有人不停来往走动,但所有人却都沉默着不说话,只是自己走着自己的路。 风雨将至,人心难安。 李良和云儿来到了黑崖镇最好的医馆里,可是他进去后却很想立即离开,因为此时在医馆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外地人。 而这些人,他们不是来看病的,他们只是找了个地方安静坐下,互不打扰,静静等待。 方知命受了重伤,他急需药材医治,所以此时,所有黑崖镇的医馆里,都多了许多的外地人。 李良带着云儿走进来的时候,医馆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 那就像是无数只猛虎在打量着李良一样,李良瞬间有种自己立马要被杀死了的感觉! 医馆里的人虽然互不交谈,但又明显分成两大阵营,其中有一部分人穿着统一,连武器样式也一模一样,都配着特制的好刀,虽然经过刻意打扮,但明眼人还是能猜出他们来自于朝廷。 而另一部分,他们穿着各异,兵器也五花八门,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是来自于五湖四海的江湖儿女。 看到李良进来后,穿着统一的那批人中,一个目光阴沉、右嘴角下有颗痣的人对李良说道:“这里现在不看病,你去别家。” 李良心中暗暗叫苦,他想今天,他这只手是没地方救了,可不及时救治,肯定会落下病根,这只手就这样直接废掉也可能。 但要是让李良现在去顶撞这批来自朝廷的高手,那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可就在李良心中叫苦的时候,江湖之辈中,有个一看就面善的温雅剑客开口道:“你让他去别家看病,怕是别家又会有人叫他去别家,别家复别家,等他走遍这黑崖镇时,就会发现这里已经没有给他治病的地方了。” 温雅剑客虽然在替李良说话,可他针对的明显是朝廷的人:“这小伙子这么年轻,你便想害他失去这条手臂不成?官府的狗就这么冷血么?要不我也打断你的手臂,然后叫你去别家看病如何?” “你说什么!”朝廷的人立马纷纷拍桌站起。 “说要打断你们这些走狗的手!”江湖人也毫不示弱。 一瞬间,剑拨弩张。 一旦动手,必然有人要死。 “少年,去看病,别怕。”温雅剑客对李良说道。 而那嘴角下有痣的人则对李良警告道:“你往前走一步试试。” 李良愣在原地,他居然成为了两方用来对弈的棋子,不管他是进是退,好像都会惹来滔天大祸。 他要是往前走,那就是与朝廷为敌,要是往后走,则是看不起那些江湖大侠。 而大侠们,最看重的,便是脸面了。 第三十二章:进退不得 “小伙子,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的,你要是再犹豫,你这只手就真的废了。”温雅剑客一脸亲和,又是在替李良说话,李良似乎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但是。 “你是觉得你这只手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朝廷的人,他们可不只是在吓唬李良。 李良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此时他看似应该选择温雅剑客,因为他们看起来确实是为李良好,但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为了针对朝廷的人,才故意拿李良的事情为借口来跟朝廷的人作对? 要知道温雅剑客他们是不是在利用李良,那么李良只要作出一个选择,便可以试探出来。 他换上懦弱胆小的模样,冲两方人马都点头哈腰地说道:“各位大爷,小的只是路过,就不打扰各位大爷喝茶了,在此别过,勿送。” 说罢,李良便要与云儿转身离开。 可一转身,却看到那温雅剑客宛如虚影般已经到了李良的面前! 剑客脸上仍然带着善意的笑,可脸上再怎样带着笑,他也不该拦着李良的路,因为笑可以伪装,但路,却是真真正正地拦住了。 “少年,你是信不过我们吗?还是说,你就那么害怕朝廷的走狗?”剑客伸出一只手搭在了李良的肩上。 而这时,那个嘴角下有痣的人出现在了李良身后,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的手则搭在了李良的另一个肩上。 “朝廷办事,闲人让道,这是规矩。你懂规矩,那朝廷便不会亏待你,你不懂规矩,那朝廷也不会放过你。” 李良被两人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大,大侠,我不想死,你让我走好不好?”李良依然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恳求着剑客让他离开。 “孬种!” 剑客还没有表态,屋里一个五大三粗、拿着个狼牙棒的凶相汉子猛地一拍桌子,那桌子立马便四分五裂。 凶相汉子愤怒无比地指着李良,宛如李良是他娘子在外野合的情郎般骂道:“大丈夫当宁折不弯,即便刀架在脖子上也要不屈不挠,可现在别人只是用几句言语威胁你,你就吓得快要尿裤子了,连手都不要了,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尊严?不如让老子一棒槌砸碎你的脑袋,让这世上少个懦夫如何?我看啊,让你活着,你迟早也会变成朝廷的狗,还不如现在杀了!” 李良立即被吓得“大惊失色”,不敢言语。 温雅剑客却对那凶相汉子呵斥道:“卫虎,你在说些什么?你都吓着这孩子了!” 卫虎被温雅剑客这么一训,便收敛了许多,但仍然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句孬种。 “少年郎,你别怕,卫虎不会伤害你的。”温雅剑客指了指朝廷的那些人:“而他们,也伤害不到你的。” 可李良,却没有对温雅剑客心存任何感激,因为这剑客此时的所作所为,便是逼着李良去和朝廷为敌! 如果剑客是真心实意要帮李良,那么就不该一直拦着李良的路,他把李良逼上绝路,让李良冒着生命危险去和他们站在一边,这和强盗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别人会怎么想,可李良就是认为,这温雅剑客是在用着侠义之名,行小人之事。 但李良却不能把心里话直说出来,因为他要是说出来了的话,就彻底与温雅剑客他们撕破脸皮了,那他能不能活,也是个未知数。 他不能选择任何一边,因为他不知道谁会获得胜利。 而要是温雅剑客肯放他走,那自然是最好的,这里虽然不能看病,但还能想别的办法,但要是死在这里,那就真的是太不值了。 可李良已经成为了双方博弈的棋子,一方是真小人,一方是伪君子,他们不愿给李良自己选择的机会。 “你不走的话,那么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你。”嘴角有痣的人阴冷地对着李良说道:“因为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杀死你。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但好像有人不想你离开,他要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说该怎么办?” 李良又一次恳求地看向温雅剑客,可温雅剑客却仍然淡淡地笑着,他的手放在李良的肩上,没有要拿走的意思。 你只能进去看病! 因为这样做,能让朝廷的人难受! 这是温雅剑客本该说出来的话,可这些话一旦说出来了,就变味道了。 所以他会这样说:“少年郎,真的,你别害怕,我们是在为你讨公道,不想看着你的手白白废了,所以,进去看病吧,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 他们原本就要和朝廷的人火拼,但却绝不是为了李良,而是为了方知命,为了那一口气。 江湖被朝廷打压得太久了,所以江湖人想要借助方知命的出现,掀起一股反抗热潮。 而李良,只是一颗突然出现、并刚好可以利用的无足轻重的棋子罢了。 被困住的李良咬了咬牙,然后尝试着往前走。 剑客笑着的脸终于变黑了,可随后他立马又换上了笑脸,手上却忽然发力,那是一股沛莫能御的力量,李良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大草原之上,而迎面而来的,是千万只发狂奔跑的野牛,他将要以一人之力,去将它们全部阻挡下来! 可是,他能阻挡吗?他当然不能,所以他将往后退,后退的方向,是医馆,也是整个朝廷。 嘴角有痣的人明显也感受到了剑客的内力,他冷冷一笑,然后手上也开始发力。 李良瞬间又觉得,自己正在被千万只野牛驱赶着后退,但就是这时,身后响起滔天的海浪声,那是要覆没城镇的海啸,一个浪头拍下,李良就要粉身碎骨。 这是必死的局面! 李良却没有任何悲伤,他只是在想,等他死后,双方是否有人会承认是自己杀了他,还是都会推辞,说是对方杀了李良。 真是让人厌恶啊,这个混蛋般的世界。 低着头看,是流满了血和泪的大地。 抬起头望,则是黑暗无边的天空。 好不容易想着要往前看,却又看到了那么多双冷漠的眼。 即便自己已经学得比别人更冷漠,但还是活不下去么? 李良苦笑着闭上了眼睛,等着那两股毁灭般的力量相撞后,将他的身体炸开得四分五裂。 但就在李良放弃的那一刻,野牛与海啸之间,忽然洒下一片温暖的光芒,那光芒像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安抚了发狂的野牛潮,也拍碎了滔天的巨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为何要逼着一个少年人走向死亡呢?” 一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老和尚,不知何时端坐在了李良的头顶。 第三十三章:你我他 对,老和尚确实是坐在了李良的头顶,他没有像仙佛那般骇世惊俗地盘坐在虚空里,而是用屁股压着李良的脑袋,可李良并没有感觉到什么重量。 而正是老和尚这一坐,坐化了李良体内两股对冲的内力。 李良当然看不到他头上的那个老和尚,所以他也看不到,此时在老和尚的头顶,居然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小和尚,他和老和尚坐在李良头顶上不一样,他是单脚站在了老和尚的头顶,另一只脚盘在站着的脚上,双手合十作虔诚状,满脸慈悲化如来样,活脱脱好像一尊圣佛降世! 所以这一出场,小和尚倒是比那老和尚要抢眼许多。 只是那小和尚才在老和尚的头上站稳了片刻,便开始晃悠了起来,原来是老和尚觉得头痒,所以挠了挠头。 小和尚立马不高兴了,发脾气说道:“师父,你别乱动啊,我都要站不稳了!” 李良这才知道头上不只是有一个和尚,而是有两个和尚,这两个和尚居然在他头上玩起了叠罗汉。 但李良仔细回味刚才那小和尚的声音,忽然觉得很是耳熟。 没错,这个小和尚便是上午才给李良念过往生经,并强行跟程月茹以化缘来吃豆腐的小和尚! “站不稳就赶紧下去,我上来是为了救人,你上来又是为了什么?”老和尚不满地说道。 “当然是为了登高看远啊。”小和尚理所应当地说道,然后他跳了下来,看到李良后,他一脸不解地说道:“施主,你怎么还活着啊,我上午不才给你念过往生经吗?” 老和尚也跳了下来,拍了拍屁股说道:“怎么,你又趁人还没死的时候就咒人死啊?我说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弟子,你师父我救活一个,你就要咒死一个不成?” “师父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师父你救的只是他们的肉身,而我救的却是他们的灵魂,我是为了帮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何过之有?”小和尚居然明目张胆地顶撞老和尚。 “嘿呀,你这小秃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我是吧?不给我面子是吧?小心我拿鞋抽你屁股!” 原本只有小和尚看起来很不正经,现在连老和尚也画风一变,让人不禁愕然。 而此时最惊愕的当然是温俭和左重楼,这老和尚居然仅凭盘腿一坐便破了两人的内力,而他们出手时,真正的目标不是李良,而是对方,李良只是牺牲品罢了,所以一出手就是全力。 老和尚以一破二,深不可测,他们根本不是老和尚的对手! 温俭心中不停思量,若是此时拉拢老和尚帮忙,那真是如虎添翼,于是他急忙对老和尚行礼说道:“晚辈白云庄温俭,不知大师是?” “诶,什么大师。”老和尚见温俭客套起来,急忙一脸不敢当地摆手道:“只是云游一老僧,无门无庙亦无号,你叫老衲的俗名就行,老衲姓俞名人。” “俞人?”温俭仔细想了想,并未想起江湖中有俞人这号人物。 按理来说,和尚在剃度皈依之后,便会舍弃自己原本的姓名,从此之后都只会用自己的法号来代替姓名,像这种没有法号仍在用俗家姓名的和尚,一般是守不住清规自己还俗,或者被方丈赶出庙里的野和尚。 但老和尚说自己无门无庙,那么他就该自成一庙才对,既然自成一庙,也该给自己取个法号,不取法号,又以和尚的身份在江湖行走,这是为什么? 温俭看向了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则在打量李良,有些迷糊地说道:“奇怪,我怎么感觉你跟我上午见到时有些不一样,可是我就是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一样。” 云儿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因为温俭和左重楼是直接把内力逼入了李良身体中战斗,普通人用肉眼是发现不了这场内力之战的,他听到小和尚的话后,便古怪地看了一眼李良的两条手臂。 这小和尚居然没发现李良断的手臂不一样了。 而李良,他当然没心思去理不正经的小和尚,他绝处逢生,心中当然感激,于是对老和尚拜谢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老和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慈祥地笑了笑。 左重楼皱着眉头,老和尚的忽然出现让他很是不安,所以为了摸清是敌是友他抱拳道:“在下锦衣卫千户左重楼,在此乃是奉了国师之命捉拿逆贼,还望大师莫要为难下官。” 老和尚听到左重楼所言后却疑惑地说道:“你们捉拿逆贼便捉拿逆贼,关这位小施主何事啊?他看他的病,你做你的事,互不相干啊?” 左重楼拧了拧眉头,说道:“捉拿逆贼事关重大,所以不得外人在场。” “外人在场?”老和尚更不解了,他指了指温俭他们:“这里不是有很多外人在场吗?” 温俭见状急忙说道:“大师,他们要捉拿的乃是方知命方先生,我们是来救方先生的,还请大师帮忙!” “救方先生?”老和尚这下却不是疑惑了,而是惊讶了:“为何只救方知命方先生,却不救小施主小先生?你叫老衲帮忙去救方先生,老衲还想叫你帮忙去救小先生呢。” 温俭一时语塞,然后急忙辩解道:“我们确实是在帮这位少年郎,想要保他进里面去看病,但他却不肯进去。” “他不肯进去,所以你们就逼他进去?用言语逼不进去,就要伤他性命,然后把他尸体丢进去?就是为了要压朝廷一头?”老和尚摇头叹气道:“这件事本来就与这位小施主无关,你们一个要捉拿逆贼,一个要营救先生,这只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而已。小施主不过是来看个病罢了,根本碍不着你们,所以能看就看,看不了,就让他走便是了啊。” 老和尚居然同时说教了温俭和左重楼,他们的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卫虎跳出来说道:“前辈有所不知,那方知命方先生乃是天下的希望,所以在得知他身受重伤之后,我辈都心里焦躁难安,恰在此时,这小子无端闯入,可我们好心要帮他,他却不领情,所以温先生才……” “阿弥陀佛。”老和尚打断了卫虎,他怜悯地看着卫虎,说道:“施主莫要再解释了,越解释越难听,你是想说,你们站在了自以为正义的立场,就可以随便杀人吗?你们说要救方知命,说他是天下的希望,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天下真正的希望,在刚刚就差点死在你们手里了吗?” 温俭和左重楼都古怪地看向了李良。 卫虎更是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就凭他?” 李良则面无表情,他可从没想过自己会是什么狗屁希望。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也突然敲了敲自己的光头,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说得有些过于悬乎了。 “出家人本不应该妄语才对,罪过罪过,但人世之事,谁又能说清呢。这世上的你我他之中,总有人能成为希望。不是我,就是你,不是你,便是他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老衲也不多说废话了,现在该是小施主做选择的时候了。” 老和尚看向李良:“小施主,你是要进去看病呢,还是要离开呢?” 第三十四章:最终选择 老和尚居然再次把选择权交还给了李良,他没有像温俭一样逼着李良走进医馆,因为即便是现在,李良也处在一个最难堪的境地。 虽然有老和尚救了他一命,但不管他怎么选择,他依然还是要得罪人,即便因为老和尚现在在场,两所以方人马不会立即为难李良,但有个成语,叫做秋后算账。 如果李良因为老和尚出现了,就傻乎乎地进医馆看病,那依然是与朝廷为敌。只要老和尚不愿帮他把左重楼与他的手下杀光,那么李良就会进入锦衣卫的黑名单,而进了锦衣卫的黑名单,那李良这辈子就只能继续流亡了,绝不可能再安稳地待在黑崖山。 同理,李良若是不进医馆,便需要把温俭等在场的江湖之辈全部杀光,这叫做杀人灭口,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一直惦记着李良的脑袋。 但老和尚不可能帮李良杀人,而老和尚也不可能保护李良一辈子。 若是别人,在差点被温俭和左重楼杀死的情况下,又忽然遇到老和尚这么个高人愿意帮助自己,肯定会得意忘形去胡乱选择,甚至可能会用言语去羞辱温俭和左重楼,但李良不是别人。 他知道隐忍对于活下去是多么的重要,即便他刚刚差点死在别人手里,这时他依然嬉皮笑脸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有什么好选择的啊,我看大师乃是超凡入圣之辈,刚刚在小子头顶只是轻轻一坐,便有无量佛法进入小子的身体,故而小子知道,大师一定能轻松治好小子的手,对吧?” 李良不选择进去,也不选择离开,他选择了让老和尚给他医治手臂。 这便是李良的聪明之处了。 原本进去和离开,便是绕着治不治手这个问题而衍生的选择,那么只要老和尚治好了李良,那选择就不存在了。 没有选择,便没有对立。 没有对立,自然也就没有伤害。 “哈哈!”老和尚听到李良所说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用手指不停点着李良说道:“你这小滑头,果然聪明得紧!只是要老衲去治你,却是要消耗掉老衲辛苦攒下来的某件宝贝,这原本是要留给我那不听话的徒儿在关键时用的,现在就便宜你了,谁叫老衲要多管闲事呢?” “什么,你给我攒了件宝贝?”小和尚听到后却是又惊又喜:“你给我留下来的宝贝,凭什么给他啊?让他早点死去,好脱离这无边苦海,岂不快哉?”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老和尚瞪了小和尚一眼。 可小和尚却不肯罢休,居然伸手去翻老和尚的衣襟:“是什么宝贝?你放在哪了?你快给我,那是我的!” 老和尚满脑门黑线,然后像掐小鸡仔一样把小和尚给拎了起来,并脱了鞋子就在小和尚的屁股上开抽! 这老和尚说要抽小和尚的屁股,原来是真的要抽啊。 “我叫你不听话!我叫你不听话!你以为人多,我就不抽你了吗?”老和尚咬牙切齿地训道,哪里还有半点和尚该有的模样,分明就是在管教自家儿子的乡野村夫。 “哎呀,疼!”小和尚这下知道错了,蔫着脸说道:“师父,徒儿不敢了,你就留着徒儿这条贱命吧,徒儿还得给您养老送终呢!” “给我养老送终?”小和尚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老和尚更生气了,于是手上加重力道,狠狠地抽着小和尚的屁股:“好个养老送终!你不仅喜欢给别人送终,现在还要给我送终了,我看你倒是挺在乎自己的小命,还会怕我把你给打死了?” “那当然啊。”小和尚居然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要是死了,谁来引领这万千苦难之众去往极乐世界啊?要死的话,我肯定得是最后一个死的!” 最后一个死? 这与长生不死有什么区别? 老和尚果然愈加生气,他气得把鞋子给穿上,直接用手打了。 要知道这老和尚的手,可与普通人的手不一样,那自然是比那鞋子打起来要疼多了。 小和尚疼得哇哇大哭。 围观的众人当然是看傻眼了,一下子倒是把李良的事情给忘掉了。 而狠揍了爱闹的弟子一顿之后,老和尚居然一脸神清气爽的模样,看来是想揍这小和尚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终于逮到机会好好揍他一顿,顺便帮李良化解一下此时紧张的气氛。 是的,老和尚揍小和尚,是为了帮李良吸引温俭和左重楼的注意力罢了。 揍过瘾了后,老和尚对李良说道:“好了,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我给你看看你的手。” 李良连忙道谢,然后跟在仍然用手提着小和尚的老和尚身后,至于温俭和左重楼他们,此时还没有从老和尚和小和尚的闹剧之中回过神来,所以李良的去和留,似乎便不再那么重要了。 成功从漩涡之中脱身的李良,默默跟在老和尚的身后,他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对于他来说,生与死,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李良和云儿跟着老和尚来到了一栋废弃的茅草屋里,老和尚把涕泪纵横的小和尚往茅草堆上一扔,小和尚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然后冲着老和尚和李良哼了一声,便置气跑走了。 “大师,小师父他……” 老和尚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孩子从小就被我惯坏了,偶尔揍揍是为他好。” 李良有些尴尬。 老和尚则从怀里拿出了一颗白色宛如骨头的圆珠,递给李良道:“你把它含在嘴里,然后坐在地上即可。” “这是什么?”李良好奇地接过那白色圆珠:“这是佛家的疗伤圣药吗?” “可以这么说吧。”老和尚笑着点了点头:“好了,你按照老衲说的做吧,老衲要帮你接骨疗伤了,你这伤,再耽误久点,怕是老衲也没办法了。” 李良再次谢过,然后把那白色圆珠含在嘴里,并席地而坐。 那白色圆珠一入嘴,便有一股温热气息抵住了李良的上颌,并由此向李良的四经八脉缓缓蔓延,很是舒坦。 李良觉得自己口中仿佛含了一弯明月。 而老和尚盘腿坐于李良身后,他宣了声佛号,然后猛地抓住李良的断臂,李良还来不及反应,老和尚便一拉一放再一拍,便将那断掉的骨头给接了回去。 李良惨叫一声差点昏迷过去,老和尚则在此时一掌抵在李良的后心,绵绵无尽的佛家内力便由这一掌传进了李良体内,帮助着李良融化那颗白色圆珠,并抚平李良所受之伤。 如果说李良口中所含仿佛是一弯明月,那么背后那只温暖手掌便是一轮斜阳,它们相辅相成,不仅在治疗李良的断臂,还在治疗李良之前所受的内伤! 被枪客甩中了两枪,李良伤的可不止是手臂,他的五脏六腑,早也受了重创! 只是李良一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但老和尚在从温俭和左重楼手下救出李良时,便发现了这点。 所以老和尚才会拿出那白色圆珠,因为在被温俭和左重楼的内力冲击下,李良已经是伤上加伤,他还活着,只是有一口气吊着。 对于老和尚来说,李良其实一直是具行尸走肉。 老和尚不知道李良为什么能吊着那口气。 可既然李良能撑到现在,他又已经出手了,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那便也只能拿出自己珍藏的佛门舍利,来救下这个只有一口气但却还活着的少年。 云儿默默看着老和尚运功救治李良。 然后,他看到了佛光万丈。 一尊金佛,在李良的嘴巴里缓缓站了起来。 但又瞬间消失无踪。 云儿擦了擦眼睛,他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第三十五章:卖糖的贩子 云儿认为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那白色如骨头的圆珠,怎会在李良嘴中化作一尊金佛?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仙佛,那么这百万之众受此般苦痛,他们为何不现身普济?想来只要仙佛们随便做个法,凉青两州便会有倾盆大雨而至,哪里还会赤地千里,满山枯骨。 除非,他们真的是被上天所不喜之人,所以仙佛也放弃了他们。 云儿想不会这样的,他一家四口在青州时可都是本分人,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上天与仙佛没必要惩罚他们,害得他父母双亡,与奶奶又流离失所受尽冷暖。 所以他一定是看错了。 老和尚帮李良输了一个时辰的功,随后他收功纳气,自行打坐一炷香后才缓缓睁眼,睁眼时老和尚的瞳孔深处有佛光一闪而过,随后一切复归平常。 至于李良,他却仿佛已经睡着,安详地端坐在原地。 看到老和尚睁眼,云儿立即担心地问道:“大师,我李良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和尚和蔼地笑了笑,道:“小施主放心,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调养一段时间,他的手就能干活了。” “谢谢大师!”云儿跪在地上,朝老和尚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善哉善哉。”老和尚双手合十,默然受了云儿这三拜。 等李良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黄昏残阳了。 李良环顾一圈,并未在茅草房里看到老和尚,于是对云儿问道:“大师人呢?” 云儿回道:“大师已经走了。” “走了?”李皱了皱眉。 “我有挽留过,但大师执意要走,不过我已经替哥哥拜过大师了,大师受了我三拜,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云儿认真地说道。 李良笑了笑。 “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回黑崖山吧。” 云儿点了点头。 两人在走到一家胭脂铺前时,看到小和尚又把头伸到了一个漂亮姑娘面前结缘,漂亮姑娘没有觉得害羞,只是觉得小和尚很可爱,毫不犹豫地用手在小和尚的头上摸了十圈。 小和尚心满意足,回头看到李良和云儿时,冲他们挥了挥拳头,然后就跑走了。 “李良哥哥,我们要不要追过去,也许能找到大师?”云儿建议道。 但李良却摇了摇头。 既然老和尚在李良醒来之前离开了,那李良就不需要去找,救命之恩,留在心里便可,无需遗憾。 此时,在一间简陋的茶馆里,老和尚正在喝着茶。 而在老和尚对面,则坐着一个卖糖果的小贩,小贩穿着朴素,面目清瘦,脚下放着装有糖果的箩筐以及一个扁担,他声音有些尖细。 “我还以为你带着佛门舍利来这黑崖镇,是想救那方知命的命。方知命要是吃了你这舍利,不仅能快速治愈内伤,实力也会有很大的提升,可你却把舍利给了个萍水相逢的小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难以猜透啊。”小贩笑道。 老和尚手捻佛珠,声音毫无波动:“你放心,对于贫僧来说,方知命的命是命,那小子的命也是命,不管救谁,都是看缘分。既然我与方知命无缘,那便不会去强求,所以你不需要再一直跟着我了。” “我一直跟着你,那是因为我们曾经是兄弟。既然是兄弟,十年没见了,好不容易见着一次,怎么也得多看看你。” 小贩从筐子里拿出几颗糖,朝茶馆外正在玩耍的小孩们面前一扔,小孩们兴奋地争抢着糖果,其中有个年纪小的没有抢到,气得哭了起来。 “兄弟?不,我们不是兄弟。”老和尚仍然古井无波:“出家人心中只有佛,早已斩断了红尘过往,所以便也没了兄弟。” “斩断了红尘过往,那么你为何还养着那个小畜生?”小贩忽然间便满脸狰狞,他狠毒无比地说道:“你为什么不杀了那个小畜生?你每日对着他,你心里的佛,不会嘲笑你吗?” 老和尚沉默不语。 “你便是因为看不破,才会剃了满头风华!你也是因为斩不断,才会留着他在身边!”小贩嘲讽起来:“俞人啊愚人,你到底是想愚到几时啊?那个小和尚,他不是……” “住嘴!”老和尚猛然大喝,宛如狮子怒吼,身前桌上装着茶水的杯子应声而碎! 屋外正在用大声哭泣想要引来小贩同情,然后让小贩给他也丢来几颗糖果的小孩吓得鼻涕一缩,目瞪口呆。 “呵呵。”小贩阴冷地笑了起来,大白天的,茶馆里居然吹起了一股阴风:“你终于还是发怒了,你还是不敢让我说出那几个字。” 老和尚气息不稳,内心起伏不定,他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随后老和尚从小贩的筐子里抓了一把糖果,走出茶馆给了那个小孩。 小孩却是把糖果往地上一扔,拔腿跑了。 竟是被吓得连糖果都不要了。 “哈哈,哈哈哈哈!”小贩乐得大笑,他指着老和尚道:“你看看你,弄得现在人不像人佛不似佛,你早已成魔,却自欺是佛,何苦呢?” 老和尚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糖果。 这时,一只调皮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老和尚手里的糖果全抢了过去。 正是原本置气离开的小和尚。 “哼,你有宝贝却给了别人,现在有了糖果还要给别人,别人不要,我才要,总行了吧!”小和尚怒气哄哄地说道。 老和尚看到小和尚,他沧桑的脸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他笑着说道:“行,以后你想要的,我都先给你,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小和尚冷哼一声,他走到茶桌旁,看到桌上的杯子已经碎了,于是便拿起茶壶对着壶嘴直接喝了一大口茶,喝完后他抹了抹嘴角的茶水,对老和尚说道:“我才不信你呢,你现在只是为了哄我开心,等以后要是再遇到之前的情况,你肯定还得想着别人!” “不会的,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老和尚正经地说道:“要不然佛祖是会降罪于我的。” “得了吧,反正我是不会信的!”小和尚不肯消气,他看向了对面的小贩,问道:“喂,你是谁啊,你怎么认识我师父的?” 小贩冷冷地看着小和尚。 老和尚出现在小和尚身边。 “他不是谁,只是个卖糖果的贩子,我们走吧。” “哦。”小和尚点了点头。 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下,离开了镇子。 第三十六章:要有礼貌 卖糖的小贩没有再跟着俞人老和尚,既然老和尚的佛门舍利已经用掉了,又自觉离开了镇子,那么小贩就没有再监视老和尚的意义了。 方知命的这趟浑水,少一个搅合的,那便结束得越快。 小贩挑起担子,他在街道上胡乱地走着,然后在一家普通民房前停了下来,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在妇人手上,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娃,此时这个小娃,似乎因为惊吓过度,所以看起来有些呆愣。 “什么事?”孕妇不解地看着小贩。 小贩冲着妇人笑了笑,然后他从筐子里抓了一把糖递向孕妇。 孕妇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不买。” 小贩也摇了摇头:“不卖钱的,是留给你家娃吃的。” 小娃瞪着大眼看着小贩,有些害怕。 “不要钱?”孕妇比较意外,但既然有小便宜可占,她也不犹豫,接过了糖,说了声:“谢了。” 然后孕妇便想把门给关上,但小贩却伸手抵住了破旧的木门。 “还有什么事?”孕妇已经有些生气了,她想着要不要把自家屋里正睡觉的汉子喊出来,她那汉子可是暴脾气,要是把他喊出来,这卖糖的小贩肯定少不了一顿揍。 “没什么大事。”小贩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了孕妇身后的小娃:“我喜欢看着孩子把我给的糖吃掉,因为那种感觉很甜。” 孕妇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人,但是糖本来就是要给孩子吃的,看在占了小便宜的份上,所以孕妇决定不去把自家汉子喊醒,而是把糖递给了自家的娃儿。 “来,吃一个给这位叔叔看看,让他高兴高兴。” 孕妇本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世上没有不喜欢吃糖的小孩。 可是让孕妇惊讶的是,自家的娃居然不敢去接她递过去的糖,他一脸惊恐,也不知道在惊恐些什么。 “吃啊,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吃糖吗?”孕妇把糖塞到了娃儿的手里,可娃儿却不肯握紧手指,所以糖便掉到了地上。 就跟之前,俞人老和尚把糖给他时一样,糖最后掉在了地上。 “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啊?”孕妇把糖捡了起来,生气地训道:“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对啊,你家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啊?是不是被鬼上身了啊?怎么这么没礼貌?”小贩弯下腰,笑眯眯地看向了那个小娃。 小娃仿佛看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东西,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孕妇不满地看向了小贩,她管教自家的孩子那是天经地义,可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管她的孩子,还把她的孩子给吓哭了? 母亲护犊,本来就是天性。 “我怎么回事?”小贩一脸惊讶地看着孕妇:“你自己没把孩子管教好,居然还问我怎么回事?” 孕妇这下是真的怒了:“你这厮吓哭我家娃儿就算了,现在还训到我头上,你算什么东西,找死呢是吧?” “哎呀,现在的父母,动不动就抛弃自家儿女就算了,没有管教好自家儿女,却还不知道认错,这世上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天下才会有那么多走向歧途的儿女!”小贩毫不退缩,与孕妇针锋相对。 孕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左右看了几眼,似乎是在寻什么趁手的家伙,可是院子里却没有合心意的,于是她把捡起来的糖果狠狠地丢在了小贩的脸上:“狗东西,拿着你的糖快滚!” 小贩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 那是在人世间行走的妖魔,撕掉了隐藏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最吓人的脸。 就像是夏日天气最热的时候,蝉儿原本热得不停叫唤着知了知了,却忽然时空逆转,变作了冰天雪地的寒冬,蝉儿吧嗒一声,化作冰块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得四分五裂。 那只蝉儿,便是孕妇。 可惜的是,她没有喊知了知了。 小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变作冰块碎裂一地,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了。 小贩再次弯下腰,他笑眯眯地看着小娃,问道:“你乖不乖?” 小娃木讷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坐进来。”小贩指了指自己装糖果的筐子。 小娃儿爬进了筐子。 “坐稳,走咯!”小贩挑起扁担,离开了院子。 屋内睡觉的汉子被一阵刺寒给冻醒了,他听到屋外的动静后,立马裹了件厚实地棉袄跑了出来,这一出来便看到地上有一堆冰渣子,冰渣子里混合的是他娘子那张已经破碎的脸,还有她那怀胎六月的大肚子。 “不!飞儿他娘!”汉子惊恐地大声喊叫,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又开始喊道:“飞儿!我的飞儿!你在哪啊?” 屋子里没人回应。 汉子跑出屋子,刚好看到不远处那挑着担子的小贩,而他的飞儿,则坐在小贩的筐里面。 “飞儿!我的孩子!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汉子大叫着追了过去。 飞儿听到爹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脑袋,然后便看到爹在跑着的时候,一个原本正在路上闲逛的书生忽然走到了爹的面前,然后爹的心就被那个书生给掏了出来。 爹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而那个书生,把手里的心往地上一扔,在旁人震惊的目光中迅速消失了。 “爹。”飞儿轻声地唤了一句。 可他爹却已经听不到了。 小贩笑着揉了揉飞儿的脑袋,问道:“你叫飞儿是吧?” 飞儿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爹和娘为什么会死啊?”小贩又问道。 飞儿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有错,他们没有教好你,所以老天爷便让我来杀了他们,再把你带走。”小贩似乎很开心:“这样的话,从今以后便由我来教你,你将会走上正确的路,做正确的事,也会成为一个正确的人。” 飞儿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而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别人给了你东西,不管给的是什么,你都要伸手去接着,哪怕给的是一坨屎,你都要接着。”小贩很认真地说道:“因为给你,你不接,那就是没有礼貌。” “而我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没有礼貌的人了。” 第三十七章:脉息决 回到黑崖山后,李良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全山戒严,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要是没有李良的同意,谁也不能擅自离开黑崖山。 不知黑崖镇情况的人当然不解李良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李良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说谁要是违抗了他的命令,那便不再是黑崖山的一份子。 众人不敢违抗,全部跑到云儿那里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李良自然去琢磨自己身体上的一些变化了。 是的,在俞人老和尚给他运功疗伤后,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了与之前不同的世界一样,万事万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气,但你却能感觉到那些气,它就在那里,触手可及。 天地有灵,万物有气。 便是这两样神奇的东西维持着世界的存在。 所谓的内力化气里的气,便是这些气。 李良没有修炼过内功心法,所以他虽然能察觉到那些武林高手发出的剑气枪波,但那是因为那些气是经过高手们凝练而出的气,像那些普通事物身上原本带着的淡淡的气,李良是察觉不到的。 更别说他自己体内的那股气。 对,他现在体内也有那股气,这股气不只是呼吸那般简单,呼吸只是顺着气管游动,但那股气却通向了他的四肢百穴。 当那股气经过手掌的时候,李良觉得自己可以一拳击碎山岩;当它经过脚底的时候,李良又觉得自己可以一跃过江;而当它来到心口时,李良会觉得自己能够永生不死。 难怪武林高手都那般自大,原来这股气居然这般玄妙。 任何人在拥有这股气时,应该都会觉得自己要高人一等,所以江湖多风雨,刀光又剑影,生死无人问,只为一口气。 江湖人所谓的快意恩仇,其实说难听点就是咽不下那口气,你杀了我的兄弟,我便要杀了你,然后杀到不死不休,不杀便不配为江湖中人,都是因为体内那股气。 李良没有修炼过内功心法,他不知道自己体内为何会有那股气,想着应当是从俞人老和尚那里渡过来的。 然后李良从怀里拿出了两本秘笈。 一本是《白家枪》。 李良把它先放在一旁。 另一本是《脉息决》。 这本应该便是练武之人进入到小宗师境界的关键,可以助人修炼出内力的内功心法。 内力其实就是内气。 李良把手放在了《脉息决》上,却没有立即翻开。 他想起了柳三刀。 柳三刀的刀并没有气,可他的刀却是强大无匹。 李良在和柳三刀对过那一刀之后,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要不要修炼内功心法。 要是修炼了内功心法,会不会就沦为大众之辈,若是像柳三刀那样另辟蹊径,会不会更适合他?还有罗笑天曾说过,等李良去蜘蛛山赴三年之约后,会传他真正的武功,他说的真正的武功,又是什么? 如果他现在修炼《脉息决》,会不会对三年之约有影响?一个人能否同时修炼两种内功心法?即便一人能同时修炼两种内功心法,那么是否又会存在难以共存互相冲突的可能? 这些都是要慎重考虑的问题,如果他盲目地去选择,那么这本《脉息决》,便不是他的机遇,而是会成为困住他一生的桎梏。 “还是在等等吧。”李良最终还是没有翻开那本《脉息决》。 在刚刚拿到《脉息决》的时候,他确实想的是要立即打开它,并开始按照里面的内容记载开始修炼,但在黑崖镇上遇到那一系列事情之后,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可不能做那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愚蠢之事。 李良拿起了那本《白家枪》。 此时黑崖山上的众人才刚从云儿那里打听到一点黑崖镇上的情况,所以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锦衣卫的人都来了黑崖镇?他们不会在抓了方知命后,顺便来山上剿剿匪啊?我可是听闻锦衣卫里的人一个个都武功高强,飞檐走壁无所不能,可不像镇上那些好吃懒做的捕快。要是锦衣卫盯上了我们,那我们逃进深山也没用的。” “不说锦衣卫,就说那些自命不凡的大侠,听闻他们为了扬名立万连朝廷命官都敢杀,更别说我们这些山贼了。要是有人想要搏个名气来个惩奸除恶,跑到山里把我们全杀了,那我们可就死不瞑目了。” “我们只是普通的山贼,和小镇上的小捕快们斗斗凶逞逞勇还行,遇上锦衣卫还有江湖大侠们,那肯定是必死无疑的。我看我们现在还是先逃走吧,往北逃个几百里,过个十天半个月再回来。” “住嘴!”看到人心惶惶,吴华脸色阴沉地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谁要是再瞎嚼舌根,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这可不是乱嚼舌根,连四当家自己都害怕了,要不然他干嘛要下令封山?”有人顶嘴道:“云儿可是说了,四当家差点就死在了山下,要不是命好被人救了的话,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可我们不比四当家那样命好,没有那么多老和尚会来救我们的,所以我们还是散伙吧。” “他娘的,老子叫你闭嘴你还不闭嘴!”吴华彻底火了,冲过去对着说话之人就是一拳,然后还不罢休,居然真的要掰开那人的嘴,想把他的舌头给拔出来! 挨打的人想反抗,但是吴华本就是第一批跟着李良上山的,身边当然有很多与他厮混的兄弟,于是好几个人扑过去按住了那人,吴华成功掰开了那人的嘴巴,用手拽住了那人的舌头,居然是真的要拔舌了! 旁人都吓得不敢说话,纷纷看向一直站在一边的石头。 石头平时虽然寡言少语,但深得人心,很多人在吴华那里受了气后,便会来找石头帮忙。 可以说,在这黑崖山上,除了三位当家,吴华和石头便是两大权利的掌握者。 但让众人惊讶的是,一向都帮着他们的石头,这一次居然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一样,任吴华为所欲为! 这是为什么? 石头和吴华原本都是跟着鲁明的,后来跟了李良,他们便同是第一批的元老。 吴华的权利和地位可以说是他自己硬争过来的,而石头的权利和地位则是李良给的,所以吴华一直看石头不顺眼,山上的人虽然都怕他吴华,但都认为石头才是李良真正的心腹,所以虽然怕吴华,但却不服吴华。 正是因为别人不服,所以吴华只能用武力去威胁,好在李良一直放纵他,他才能走到现在,并想尽办法去对付石头。 按理来说,石头和吴华既然是死对头,那么现在就应该去拦着吴华才对,但他却没有拦着。 他认可了吴华的所作所为。 他也是一名,真正的山贼。 只不过平时比较好说话而已,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是山贼,是跟着李良的山贼,但凡有人忤逆李良,那便是死罪。 第三十八章:拿错东西 那个顶嘴之人叫做向胜强,此时他的舌头被吴华拽在手中,活生生把他给吓得半死,而那原本应该阻止吴华的石头,居然冷漠地在一旁看戏,就在向胜强以为自己的舌头就真的要被拔掉时,一个让他欣喜若狂的声音出现了。 “吴华,你给我住手!”毛阿四大声呵斥道,他原本正在和刘青山说着事情,没想到外面居然这般吵闹,出来一看,就看到吴华又在为非作歹。 “不是,大当家,这真不是我的错,是这向胜强在这里散播谣言,我是为了稳定军心才这么做的!”吴华辩解道,此时的他依然压在向胜强的身上,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散播谣言?散播什么谣言?”毛阿四好奇地问道。 “他说黑崖镇变天了,要我们全部都散伙,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吴华非常激动,他用另一只手掐着向胜强的脖子,凶狠无比地说道:“四当家对我们这么好,他让我们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这个人却只想着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尽说些风凉话,像他这种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留他不得!” 说罢,吴华就要活活掐死向胜强。 毛阿四大怒,走过来要推开吴华:“你给我放开他!” “不放!我就是要掐死他!”但吴华却发起了狠,手上越来越用力。 “放开他,要不然我动手了!”毛阿四也急了,他拿出菜刀对着吴华,但吴华却不为所动。 “大当家,你要动手就动手吧,即便我吴华死在这,我也得把这龟儿子给弄死!”吴华毫不妥协。 可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声音的主人手里拿着一本武功秘籍,腰间挂着一把柴刀。 吴华瞬间吓得汗毛竖起,他想都不想便放开了向胜强,然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跪了下去。 “四,四当家,这向胜强……”吴华吓得声音都颤抖了。 “不,我是问你在做什么。”李良走到了吴华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华。 吴华把头深深地埋在了地上,不敢去正视李良的眼睛:“是,是向胜强妖言惑众……” 砰的一声,李良一脚踹在吴华的肚子上,吴华往后滚了一圈,但却立马爬了起来,重新跪在了李良面前。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刚刚在做什么?”李良把脚踩在了吴华的脑袋上。 吴华全身颤抖,他不停地想,但却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他刚刚确实是想掐死向胜强,可他一开口就是错。 “废物!”李良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下去,吴华跪着的身子直接趴倒在地上,整张脸立即被坚硬的山石给磕破了。 但吴华双手一撑,又重新跪在了李良面前,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我,我知道错在哪了。” “哦?你知道了?”李良伸手抓住吴华的头发,让他面向着自己:“那你告诉我,你错在哪了。” 吴华害怕地看着李良,结巴着说道:“我,我错,我错在没有听大当家的话。” “说对了。”李良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吴华:“大当家的话就是我的话,他叫你停手你就得停手,不管你当时是在干什么,即便你是在干你自家的娘们,大当家让你停,你也得停,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吴华不停地磕着头。 “明白了就好。”李良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沉默地低下了头。 毛阿四的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 “对了,向胜强是怎么回事?”李良这才问向胜强的事情。 听到李良喊自己的名字,向胜强吓得也跪在了地上,慌忙地解释道:“大当家饶了我吧,我只是嘴欠才胡说……” “大当家?”李良打断了向胜强。 向胜强立即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因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毛阿四是大当家,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李良才是真正的大当家,所以向胜强一时嘴快便喊错了。 “不,不是,是四当家!”向胜强急忙改了过来:“四当家饶命,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罢了,却没想到吴华居然当真了,还要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就要置我于死地,还请四当家为我做主啊!” “为你做主倒是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说错了什么话。”李良对待向胜强时,明显要比对待吴华有耐心。 “我,我……”向胜强咽了口口水,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咬牙说道:“我说要不我们散伙算了……” “散伙?”李良皱了皱眉。 向胜强以为李良会大发雷霆,吓得急忙求饶道:“四当家放过我吧,我只是管不住我这张破嘴,我这就打它,打死这张不懂事的嘴!” 然后向胜强真的挥手朝自己扇嘴巴,那一巴掌下去,又响又亮。 “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管不住自己的东西!”向胜强边打边骂。 “停。”但向胜强只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李良便拦住了他,并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你是想离开啊。想离开没问题的,这里来去自由,我不会硬要你留在这里,尤其是现在黑崖镇马上就要大乱了,黑崖山是很有可能会受到波及的。” 李良温和地看向其他人:“所以现在谁要是想离开黑崖山,那都是可以的,只要跟我说,我便会放你走,还会给你盘缠,你们有谁要和向胜强一起走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但却没有人敢站出来。 “既然没人和向胜强一起走,那向胜强,你只能自己走了啊。”李良拍了拍向胜强的肩膀。 向胜强看到没人和他一起离开,他立即慌了,摇头道:“不,四当家,我不走,我只是嘴上放了个屁,您别当真啊!” 但李良却又皱起了眉,然后他附耳对向胜强说道:“我劝你还是走吧,你不走的话,吴华迟早会找机会弄死你的,你今天让他这么出丑,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你还不如拿着银子离开。” 向胜强愣了愣,他想了想,忽然问道:“四当家,你会给我多少银子?” 李良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你也知道,我们山上这么多人,一人分不到什么银子的,十两便是极限了。” 向胜强没想到自己能分到足足十两银子,他立马迫不及待地接过银子,不停说道:“谢谢四当家,谢谢四当家!” “谢就别谢了。”李良笑道:“趁着今夜月光正浓,赶紧上路吧。” 向胜强怔了怔,他没想到李良居然要他连夜离开,可是想到自己已经被吴华盯上,为防夜长梦多,现在离开也不错,于是他接过银子,回去收拾了下便匆匆下山了。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李良忽然对吴华和石头招了招手,两人跟着李良进到了屋子里。 至于其他人,没有李良的吩咐,都不敢擅自离开。 毛阿四不知道李良又要搞什么鬼,他跟到了门外去偷听。 房间里,李良又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他把银子扔给了吴华。 吴华欣喜地接着银子。 但石头却没有得到银子。 李良什么也不说。 石头于是转身离开了屋子。 毛阿四看到石头才跟着李良进屋便又出来了,可他根本什么都没听到。 石头出了屋子后,便也要下山。 毛阿四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急忙问道:“石头,你要去哪?” 石头停了下来,他冲毛阿四恭敬地说道:“我要去送一送胜强。” 毛阿四大惊:“是李良要你去的?” “不是。”石头回道:“是我自己想要去送送他,他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毛阿四对石头还是很信任的,如果是吴华,那毛阿四肯定会拦住他的。 “那我去追他了,都没有和他道别呢。” “恩,去吧。”毛阿四说道。 月光下,向胜强正在匆忙赶路,他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但前面的树丛忽然一阵抖动,向胜强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那个树丛。 然后他看到石头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冲他招手道:“你等等我,你好像拿错东西了!” “拿错东西?”向胜强有些不解,但他却不是很紧张,因为追来的是石头不是吴华。 “对。”石头走到向胜强面前,他摸出一把杀猪刀刺进了向胜强的肚子,再横着拉了出来,于是向胜强的肠子便流了一地。 石头从向胜强的怀里摸出了那十两银子。 “你拿的是我的银子。” 石头冷冷地说道。 第三十九章:为谁杀人 在石头下山之后,山上其他人仍然在外等着李良的吩咐,可李良和吴华在房间里却一直没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在说些什么。 两人其实什么都没说,他们都在默默等待。 李良坐在椅子里,那椅子也不知是山上哪个家伙做的,做得还不错,听闻做椅子的人之前是一个木匠。 而吴华,他则站在门边,手里把玩着一锭银子,这十两银子已经够他去百花楼里潇洒好几回了。 如果去找普通点的窑子,那还能多玩几个。 挨了一顿打,但却能有十两银子,在这人命贱如狗的世道是非常值得的,要知道很多人为了只值一个铜板的馒头而豁出性命,更别说这整整十两银子了。 当然,对于现在的吴华来说,这十两银子本身其实已经不再显得那么重要了,这十两银子所代表的东西才是让吴华最开心的。 这十两银子,代表着李良对他的认可。 当然,这并不是对他忤逆毛阿四的认可,而是对他要杀向胜强的认可,以及在李良惩罚他时,他能欣然接受那份惩罚的认可。 李良没有给石头银子。 但给了吴华恰恰十两,这便是暗示石头了。 那向胜强手里也有十两银子,可他向胜强做了什么,凭什么拿那十两银子? 他白吃白喝就算了,若是在说出散伙这般忌讳的事情后,还能拿着整整十两银子安然地离开黑崖山,那么黑崖山以后还有规矩? 要是向胜强能够安然离去,那么岂不是谁都要效仿向胜强? 这对于山贼来说是大忌! 入了这一行,上了这个道,你想离开,便难了。 山上众人没等到李良和吴华从屋子里出来,却等到了回来的石头。 可石头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是背着一个死人回来的。 那个死人,当然是向胜强。 毛阿四惊恐地看着石头,愤怒地说道:“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你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你还说不是李良叫你去做的,一定是他叫你去做的,对不对?” 但石头摇了摇头,他把向胜强的尸体随手往地上一扔,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杀他,他是自己走夜路时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然后肚子被树枝给刺破了。” “你觉得我会信嘛?”毛阿四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坚信这一定是李良的示意,而石头其实并不想杀人,一定是李良逼着石头这样做的。 “大当家,你要是不信我,我也没办法。”石头一脸无奈:“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如果大当家非要说是我杀的,那就算是我杀的吧。要是大当家想要我为他偿命,那么我眉毛都不会皱一下,现在就死在大当家您的面前。” “你!你!”毛阿四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指着石头的手也因为过度愤怒而有些颤抖。 而山上其他人,此时一个个都惊骇无比。 原本在向胜强拿着银子离开后,有些人是动了歪心思的,但他们没有一开始就跟着向胜强离开,就是想看看李良是不是真的会放他们走。 可现在事实表明。 你吃了他李良的饭,那就是他李良的人,你要走,那我让你走,可你走不走得掉,就是你的问题了。 走得掉的话,你厉害。 走不掉的话,那就是死。 根本不会有人信向胜强是自己摔死的,石头把向胜强的尸体扛回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向胜强的死。 他要让那些动歪念头的人彻底死心。 谁要是再说散伙,谁要是再提离开,那就没得兄弟做,没得兄弟做,那我是山贼,我杀了你,再抢掉你的银子,不过分吧? 山贼么,杀人打劫,本分活啊。 石头看毛阿四说不出话来,于是恭敬道:“既然大当家不想让石头偿命,那么石头就先留着这条命去把这事禀报给四当家了。” “哈哈,禀报四当家?”毛阿四怒极反笑:“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禀报四当家的!” “谢大当家。” 石头要走向李良的屋子。 但原先他把向胜强的尸体丢在了自己面前,所以他应该抬起脚一步跨过或绕过向胜强的尸体才行,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一脚踩在向胜强的尸体上,刚好踩在向胜强烂掉的肚子上,于是石头的脚底上便沾满了血。 他一步一个血印,在其他人沉默的目光里,走到了李良的屋子前。 然后他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候在门边的是吴华。 “是我。”石头答。 吴华把门打开。 石头进了屋,然后对坐在椅子上的李良说道:“四当家,我刚刚送向胜强下山时,他一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下去给摔死了,现在他的尸体就在外面。” 李良站了起来,他好像有些惊讶,又有些惋惜:“摔死了?那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啊。” “是啊。”石头低着头:“我可是把他当朋友看的。” “那你节哀。”李良拍了拍石头的肩膀。 石头点了点头,而后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递向李良:“四当家,这是向胜强身上的银子,我想着他人都死了,所以也用不上这银子,于是便把银子带了回来。” “嗯,做得不错。”李良接过银子:“毕竟银子是活人才能用的,而我们山上还有这么多活人。” “四当家说得极是。”石头道。 “不过呢,既然是你拿回来的银子,那你便留着用吧。”李良又把银子递回给石头。 石头伸出双手接下,没有任何推托:“谢四当家。” 石头虽然知道这银子原本就会是他的,但还是先把银子给了李良,因为这座山上最大的就是李良,那么从向胜强身上收回来的银子便是李良的,石头只有从李良手上接过这笔银子,那这笔银子才真正属于他石头。 这叫做尊敬,也叫做名正言顺。 “好!好!真是好!”毛阿四一脸嘲讽地看着这一切,他说了三声好,每一声好都鼓一次掌,鼓完掌说完好,他愤怒地甩袖离去。 还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的吧? 人又不是他李良杀的?也不是他开口说要杀的?是人家向胜强自己走夜路时不小心摔死的! 对啊。 是摔死的。 毛阿四抹了抹自己的眼角,他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他想起一年多前,他也曾一刀杀死过某个人。 那时候黑子还没死,刘青山则被关在牢里,李良说一定要救出刘青山,于是他们鼓起勇气去官道打劫。 然后黑子就被人杀了,李良也差点被那人杀了。 是他毛阿四,救下了李良。 他为了救李良而杀人。 而现在李良,又是为了谁而杀人? 第四十章:回去睡吧 其实在最近这一段时间里,黑崖山上每天都会多出一些新的面孔。 他们大部分是慕名而来,他们就在黑崖镇周边讨生活,在听到一些小孩说黑崖山上可以免费吃到东西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了黑崖山。 而还有一些人,则是因为仍在四处流浪才恰巧来到黑崖山。 李良不问姓名,不问出处,也不问过往,只问他们愿不愿意留在黑崖山,但凡说愿意的,李良便会接受他们,并让他们留在黑崖山。 所以虽然“走”了个向胜强,但黑崖山上的人却依然比之前要多许多,现在光黑崖山上就有五十八号人,若是算上黑崖镇上的那十多个小孩,则共有七十多人,甚至更多,因为小孩里面也有新鲜血液。 此时不管是新来的还是早来的人,一个个都沉默地看着向胜强的尸体。 在一开始的恐惧之后,他们只能沉默, 他们见过很多很多的死人,有些人已经变得习惯和麻木,但还是有很多人,不管他们见再多的尸体,看再多的残忍,仍然无法习惯这残酷的世界。 还有人心存畏惧,还有人心存怯懦,只因他们是人,只因见到越多的死亡,才愈加明白活着的珍贵,于是便愈加害怕死亡。 当然,麻木之人也有,但这类人才不会管别人的死活,也不会害怕黑崖镇上的风雨会淋到黑崖山上,更不会去认可向胜强这种人,向胜强的死,反倒会让他们对李良另眼相看。 他们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做到冷血无情,尤其是要带领着这么多人活下去。 若是李良真的让向胜强就那样走了的话,那么黑崖山迟早会散掉,而散掉之后,这里的人最后能活下去的,不会很多。 李良能弄到钱,又看得长远,还愿意把钱用在人身上,在需要残忍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可以说是有勇有谋。这或许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但却会让那些看透这世间冷暖的人觉得他很可靠。至于那些因为李良心狠手辣便对李良心生不满的人,他们往往是惧怕死亡之辈,而这种人只要用恐惧去控制他们便可以了。 就怕那些不能用恐惧去控制的人,这类人都是走过死亡山谷仍然活下来的人,他们不被死亡所约束,他们需要的可能只是一口饭和一张床,以及一个承诺,李良能给他们这些,他们就会留下来。 而只要这种人留了下来,他们就必然会有大用处。 李良站在所有人面前,他一个个地看过去,那些低下头的人他会自动省略,而那些抬头看着他,目光坚定的人,他会默默记下。 然后他开始将那些目光坚定的人挑出来。 那些低着头的人不知道李良在做什么。 李良最后挑出来十五个人。 这十五个人站在那里,便是一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 “从今以后,你们十五个,再加上吴华和石头,将会接受我的特别训练,而训练的内容,记在这本《白家枪》上。”李良扬了扬手里拿着的那本《白家枪》,平静地说道。 “什么?” 众人还不知道白家枪是什么,因为云儿没有把秘笈的事情说出来。 “这是一本枪法秘笈。”李良淡淡一笑:“而被我选中的人,可以跟着我一起练这本枪法秘笈。” “天啊,四当家要教他们武功!”没有被选中的人瞪大了眼睛,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被李良选中,而他们又为什么没被选中。 那些被选中的人也有些惊讶,毕竟武功秘籍这种东西,一般只传徒弟和家人,传于别人,这种事极其少见,这可要比他们一碗饭要更加珍贵!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是这个道理。 而李良现在不仅是授人以鱼还授人以渔,这份气魄,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那些没被选中的,你们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只要知道,只要你们继续留在黑崖山,那么你们就有机会学到这本《白家枪》,甚至是更多。” 李良所说的更多,当然是那本《脉息决》。 可他不会现在就把《脉息决》拿出来。 因为他自己不准备修炼《脉息决》,那就不能把它给自己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去修炼。 一旦有人在修炼《脉息决》后,认为自己已经超过了没有修炼《脉息决》的李良,那么他们就会惦记上李良的位置。 世风日下,本就人心不古,李良必须留个心眼,不能太过莽撞。 只教他们枪法,那么李良就有信心不会被人从黑崖山上推下去。 山上的人原本还在想着向胜强之死,转瞬间又把所有注意力放在了《白家枪》上。 “我们还有机会?”没被选中的人在沮丧之后又变得欣喜若狂。 倒是那些被选中的人除了在一开始有些震惊之外,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喜怒,但看着李良的目光却愈加坚定了。 李良需要的,便是那份深处的坚定,那是最让人心安的眼神。 当然,除了某个人之外。 这个人便是吴华。 他好像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激动得一把抱住了李良的脚,又哭又喊地说道:“四当家,您真是我吴华的再生父母啊!不,你不只是我吴华的再生父母,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再生父母!以后只要四当家你一句话,我吴华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我吴华这条命,早就是四当家您的了!” 吴华涕泪纵横。 李良却轻轻一脚把吴华给踢开了,他可不希望吴华把鼻涕给弄到他的裤子上。 “嘿嘿,嘿嘿。”吴华一阵傻笑。 而那些没被选中的人,想着现在就是机会,急忙拍马屁道:“四当家何止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看他就是仙人转世,他看到我们饱受苦难,所以才放弃了仙界的安逸自由,自甘于束缚在这肉体凡胎里面!他就是为了拯救我们才转世的,他将要拯救整个天下!” “对,四当家不只是为了拯救我们,而是为了拯救整个天下才来到人间的!他就是仙人转世,他就是天下希望,他就是未来之王!”有人大喊道。 于是其他人便跟着喊道:“对,他是仙人转世,他是天下希望,他是未来之王!” 可李良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听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然后在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后,他说了声。 都回去睡吧。 第四十一章:明白了么 其他人都纷纷散去。 石头和吴华则把向胜强的尸体抬去了后山山崖处。 云儿却有些失落地看着李良。 因为刚刚李良并没有叫到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他忘记了云儿,还是说他不想让云儿学习《白家枪》。 “怎么,不开心啊?”李良看到云儿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于是走过去蹲在了云儿面前,一脸的笑意。 “没有不开心。”云儿嘴硬地说道,他可不敢质疑李良的抉择。 “你明明就一脸不开心的模样,藏都藏不住。”李良从怀里拿出《脉息决》,说道:“其实呢,我是想让你练习这本《脉息决》,至于《白家枪》,你想跟着其他人一起练也可以,但我希望你把更多时间放在这本内功心法上。” “《脉息决》?”云儿还小,并不是很明白武功招式与内功心法之间的区别。 “怎么说呢,和你简单点说吧,就是《脉息决》比要《白家枪》厉害,因为是你杀了那个枪客,所以除了另外两位当家,你是第三个可以学习《脉息决》的人。” “这么厉害?”云儿其实并不知道有多厉害,只是想到整个黑崖山除了几位当家便只有他能练《脉息决》,心里便觉得是真的厉害。 “对,就这么厉害。”李良溺爱地揉了揉云儿的脸颊:“我把你当亲弟弟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练,等你长大了,便要靠你来保护整个黑崖山。” 云儿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害怕的事情,于是疯狂摇头道:“不,我不要保护黑崖山,因为有李良哥哥保护黑崖山就够了,我只要跟在李良哥哥身边就好。” “哈哈!”李良哈哈大笑,笑得酣畅淋漓,笑完后,他柔声说道:“你也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记得早起。” “嗯!”云儿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跑回了家。 李良却没有立即回屋休息,而是理了理衣裳,拿着柴刀来到了后山山崖上。 吴华和石头搬着向胜强的尸体也才刚到不久,看到李良后便站在了一旁。 山崖上风吹得有些大,李良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平时很少有人来,因为传闻这里是四当家最喜欢练功的场所,其他人若是来这打搅了四当家练功,那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而山崖下,则是幽深的山谷,由于崖壁陡峭,几乎没有攀爬的地方,所以至今还没人到过山谷之底,所以也没人知道山谷中有多少具被剥掉皮的尸体。 “你们俩今天做得都很好。”李良并没有让两人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挽起袖子拿着刀站在向胜强的尸体前比划着说道:“其实对于你们两个,我一直看得都一样重,没有所谓地更亲近或更信赖,只是因为你们的性格不同,所以我对待你们的方式也不同。” “吴华呢,你性格嚣张,喜欢用拳头去逼迫别人服从于你,所以我就让你尽情发挥你的拳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别人面前也对你使用拳头,只有这样,别人就会怕你,但却会更怕我,你明白吗?” 说完,李良猛地一刀削出,向胜强的半张脸便完好无损地被削了下来! 吴华宛如见鬼,心中五脏六腑翻滚得厉害,可他却强忍着害怕直视着向胜强那半张被剥下皮的脸,谄笑着说道:“嘿嘿,我都明白,四当家用心良苦,吴华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 “明白就好。”李良又提起刀,对准着向胜强剩下的半张脸,说道:“至于石头,你喜欢替那些人说话,你想要真真正正地做出一些事情,你是一个实干的人。可你要明白,你替他们着想可以,但不代表着他们可以利用你的善良而不知畏惧,所以我让你去杀向胜强,你心里不会怨恨我吧?” “怨恨?”石头轻轻挑了挑眉:“怨恨您给了我一个家吗?怎么会?这个家现在就是我的命,谁要是想破坏这个家,那就是要石头的命,他要石头的命,那石头就会要他的命。” “哦?那我呢?”李良一刀下去,把向胜强剩下的半张脸给削了下来,他回头看向石头,邪笑着问道:“如果是我要你的命呢?” “四当家就是我的家。”石头没有任何动摇,一脸坚毅:“我的命丢在家里,是应该的。” “很好。”李良赞赏地看着石头,可忽然话锋一转,问道:“那么大当家呢?” 石头的瞳孔一缩。 其实第一个说要散伙的并不是向胜强,而是毛阿四。 毛阿四一直有和李良说过,说等救出了刘青山,他们便不再当这个山贼。 只是李良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即便是从牢狱里出来的刘青山,也在回避这个问题。 毛阿四不知道李良和刘青山到底是怎么了,可他不想就这样丢下他们独自离开,于是便一直在努力说服着他们俩。 而时间久了,总会有人听到毛阿四说要回到凉州红河村。 那个他出生的地方。 或许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们现在才在黑崖山安定下来,所以没想过要回家,可一旦旱灾过去,他们又在黑崖山上攒够了银钱,他们是不是会想起自己真正的家? 然后在毛阿四的带领下,离开这座有些冷硬的黑崖山? 而如果是毛阿四提出要离开,其他人也跟着他离开,还能像现在留住向胜强一样留住毛阿四吗? 石头握紧了拳头,然后咬牙说道:“即便他是大当家,如果他要破坏这个家,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一道寒光闪过。 石头脸上多了一道伤口。 血液流了下来,黏在石头的嘴角上,石头笔直地站在那里,没有用手去擦。 吴华的手心开始冒汗。 李良的刀就在石头的鼻子前面。 “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 石头咽了咽口水。 “我想要的回答,你知道是什么吗?”李良冷冷地问道。 石头点了点头。 李良收起刀,平静地说道:“不管大当家和三当家做了什么,都没人可以指责他们,也没人可以去阻拦他们。即便大当家要带着所有人离开黑崖山,你也不能拦着,明白了吗?” 石头闭上了眼睛。 轻声道:“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 李良重新面对着向胜强的尸体,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凝神,静心,目光平和,然后手中的刀提起再放下,向胜强就像脱衣服一般,把身上所有的皮,给脱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复归平静 次日,天又下雨了。 李良看着笔直站在自己面前的十八人,他指了指屋子外面,于是石头和吴华便带头冲进了雨中,云儿跟在后面,那十五人也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雨幕里。 “从今日起,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管是风吹雨打,还是日晒雷鸣,只要没有其他任务,那么你们就必须日夜苦练《白家枪》!谁要是敢偷懒,只要被我发现,第一次,杖罚十下!若是死性不改胆敢再犯,杖罚三十!若是还有第三次,那么便驱逐出黑崖山,而被驱逐出黑崖山的后果是什么,想来你们昨天也看到了吧?” 李良冷冷地扫视着雨中的众人。 众人毫不避讳,与李良对视。 李良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会问你们三个问题,而你们只要回答会和不会,谁要是答错了,那么马上就会被我从这里除名,我大可以让其他人顶替你,听明白了吗?” 众人沉默地看着李良。 没有人回答明白了,因为李良说要回答会和不会,而此时回答会或不会,都是不妥,于是便只有沉默地聆听。 “很好!”李良赞许道:“那么,我问你们,你们是否会勤学苦练无怨无悔?” “会!”众人高声答道。 “你们是否会忠诚勇敢毫无二心?” “会!” “你们又是否会甘愿牺牲守护家人?” “会!” “很好,那么我们便开始,让这个世界记住我们吧!”李良扬起了手中的木枪。 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枪,说是木枪,其实只是削尖的长棍。 “吼!”众人也扬起手中的木枪。 春雨中,他们开始刺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枪。 他们在风雨里苦练,而李良只是稍微熟悉了《白家枪》后,便又专注于手中的刀,然后在夜里,他带着云儿来到了刘青山的房间。 他原本也喊了毛阿四,可是毛阿四没有来。 毛阿四应该还在因为向胜强的事情而生气。 李良拿出《脉息决》,让两人开始修炼,至于毛阿四,李良希望刘青山能喊上他一起修炼《脉息决》,而李良自己,则并没有修炼《脉息决》。 接下来的几天,山上众人都忙着自己的事,练功的练功,劳作的劳作,似乎根本没人关心黑崖镇上发生了什么。 而在这短短几天里,黑崖镇上可以说是发生了惊天大变。 江湖和朝廷为了一个方知命在黑崖镇上大开杀戒,听闻有超凡高手加入了这场战斗,武当山剑圣梅寒***黑崖镇,与六扇门捕神皇甫白大战三天三夜,刀光剑影之下,黑崖镇都被一剑斩开。 而因为官府没有及时疏散黑崖镇居民,听闻有超过百人在躲在家中时,被忽如其来的剑气刀罡给一分为二,死得可谓是不明不白。 而江湖和朝廷,也各自丢了上百条尸体在黑崖镇,最后众人却是连方知命的影子都没见到。 于是朝廷和江湖的人便开始朝其他地方搜索方知命的行踪,然后便有人搜到了黑崖山上。 “你们是做什么的?”六扇门千户左重楼对着吴华冷冷地问道。 吴华早就得到了李良的指令,知道这几天肯定会有人上山来找事,而他们不能意气用事,必须要将自己伪装好,尽快把这些瘟神打发走。 “官爷们好,我们都是从北方逃难过来的,现在在这座山上种种菜养养鸡,图个温饱而已。” “逃难过来的?”左重楼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他的手下便开始全山搜查,而搜查结束后的结果就是,没有找到方知命,而这些难民确实有种菜养鸡。 “走,继续往北搜!”左重楼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然后便是白云庄温俭,他也带着人上山搜查了一番,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看到那个凶相汉子卫虎,也不知他是不是死在了黑崖镇上。 “你们见过这个人吗?”温俭拿着方知命的画像对石头问道。 石头仔细打量了几眼方知命的画像,然后摇头道:“没见过,这里都是难民,没有这么干净俊俏的书生。” 温俭叹了口气。 方知命气度不凡,又俊俏儒雅,要是真混在这黑崖山上,那肯定也是一眼就能发现他与其他人之间的不同。 “听闻最近黑崖山上出现了一批为非作歹的山贼,是不是你们啊?”温俭身为江湖大侠,当然得顺便问问山贼之事。 “怎么可能是我们!”石头大惊道:“我们都是本分的难民,自己种地养鸡过日子,要是是山贼的话,我们哪里会劳作?我们这里有老人有小孩,都是互相扶持才熬到现在的可怜人,大侠您就别吓唬我们了。” 旁边的人对温俭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方先生,这些小事就先莫管了,等找到方先生再回来查清山贼的事情也不迟。” 于是温俭他们也走了。 似乎一切都应该平静下来。 可是在那天夜里,在离黑崖山不远的地方,一个卖糖的小贩与一个背着酒葫芦的中年人却打了起来,那里原本有一片树林,可现在却是寸草不生。 等到那卖糖的小贩与背着酒葫芦的中年人也离开后,黑崖镇才真正地平静了下来。 方知命的去向,却无人得知。 他的生死,也无人可晓。 而黑崖山,因为熬过了这一劫,所以上山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是只有在难民间才会传递的信息,那就是黑崖山上有东西吃。 离方知命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这十多天里,黑崖山上的人都安分守己,终于,这一天没有下雨,是阴天,李良带着云儿下了山。 到了黑崖镇,在经过告示墙的时候,李良发现告示墙上方知命的通缉令已经被人撕完了,现在上面贴着的是一个采花大盗的画像。 李良还记得自己当初也撕了一张方知命的画像,当时他还想着拿方知命的人头去换万两黄金,但在见识到温俭与左重楼的厉害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是没那个命去拿这万两黄金的。 倒是这个采花大盗夜不归,他的人头居然也值千两白银,他倒是可以留意留意。 云儿撕下了一张夜不归的通缉令,然后他们去探望了小黑妞他们,给他们送上云儿奶奶织好的衣裳,再带他们去好好吃喝了一顿,然后他们又把主意打到了程月茹身上。 程月茹已经十多天没有得到李良的消息了。 自从那天见到李良后,她心里便不知怎么老会惦记着他。 她告诉自己,自己只是因为是母亲叫人打断了李良的手,所以才会觉得歉疚,觉得心里不安,然后才会一直惦记着他。 不对,是惦记着他手上的伤。 这一段时间,黑崖镇上这般不太平,也不知道他还好不好。 程月茹还在发呆,然后她便看到云儿的脑袋在院墙外冒了出来。 她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云儿冲她笑了笑,她才知道,她惦记的那个人,终于又出现了。 第四十三章:保护你 李良仍在之前的那个胡同里等着程月茹。 可现在这个胡同已经与之前不一样了,因为它被一剑给切开了。 听闻是武当山剑圣梅寒江为了击败捕神皇甫白,使出了武当绝技太极飞剑,一剑便将整个黑崖镇给一分为二。 不过厉害的是,梅寒江这一剑并没有伤到任何无辜之人,镇上枉死的人都是死在那些宗师手中。 这便是超凡与宗师之间的区别,超凡之辈,即便被逼到绝境,也能做到沉着冷静,纵然是在闹市中使出鬼神之技,亦能保证不会伤害到他人。 宗师之辈在生死之际,便如困兽发狂,哪里还会顾忌旁人的生死,那是剑气能斩到哪就斩到哪,恨不得把身边的人都给杀死,这样他才能够活下来。 胡同被切开,地面上也是一道工整平滑的切口,所有的切口都是一剑之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就好像是稚童拿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从镇子那头,到镇子这头,画了一条简单的长线而已。 梅寒江将内力控制到了极限,剑之所过,没有冲天的剑气四溢,所有的内力都敛于剑内,就跟是真的在切豆腐一般,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故而这一剑,虽然说是一剑将黑崖镇一分为二,但除了给这座小镇留下一条简单的伤疤之外,并没有造成任何让人难以接受的破坏,那些房屋被切开的主人,甚至还引以为豪,让旁人来家中参观那道切口。 李良静静看着那道切口。 什么时候,他的刀也能有这般大的威力? 可即便他的刀有这般大的威力,他又能做到些什么? 梅寒江的剑便是这么强,他能做的好像也只是留住了捕神皇甫白。 他没能让皇帝醒悟,也没能让流民安居。 所以,光有强大的实力还是不够吗? 梅寒江缺的是什么? 李良冷冷地笑了笑,他知道梅寒江缺的是什么。 而此时,在程月茹住的小院里,巧儿怒气冲冲地看着云儿。 “你怎么又来了!” 云儿翻了个白眼:“我来又不是找你的,我来是找月茹姐姐的,你哪凉快哪呆着去。”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护院喊过来?”巧儿威胁道。 “你要是敢喊,那么月茹姐姐真的就不会要你了。”云儿老神在在,一点都不害怕。 “小姐!”巧儿委屈地晃着程月茹的手。 程月茹安抚道:“没事的,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不要你的。” “嘿嘿,听到了没,你听话,要你,不听话,就不要你!”云儿得意无比。 “哼!”巧儿气得涨红了小脸。 程月茹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她看向云儿,欲言又止道:“那个,你李良哥哥,他还好吧?” “额……”云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你想知道他现在好不好,可以自己去问他啊。” “去问他?”程月茹想了想,然后便松了口气:“看来他还活着,他活着就好。” “活是活着,但活不活得好,我就不知道了。”云儿耍滑头地说道:“这个真得月茹姐姐亲自去问问他,我问的话,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程月茹看云儿还有空耍滑头,便知道李良应该没事,她低下头,叹气道:“我不能再去看他了。” “不能去看他?”云儿不解道:“为什么啊?” 程月茹咬了咬嘴唇,那天她去看李良,结果却被李良给压在了墙上,想想都羞死了人,既然李良没什么事,那么她就不该再偷跑出去看他了。 她之前出去,真的只是担心他的手而已。 而要是现在还出去,那味道就变了,变得好像他们在偷情一样。 她是正经人家中的黄花闺女,可不想做这种没羞没臊的事情,这要是传了出去,那她肯定会被人说闲话的。 “不能就是不能,你叫他以后别再让你来找我了。”程月茹狠下心说道。 “什么?”云儿大惊道:“这样我会挨骂的!” “哈哈!”巧儿却开心得要死,她没想到程月茹居然开窍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对着云儿嘲讽地说道:“你那李良哥哥真把我家小姐当傻子骗不成,以为靠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把我家小姐骗到床上?做梦!” “巧儿!”程月茹羞恼无比,巧儿居然这般赤裸裸地把骗到床上给说了出来,她只是想委婉地拒绝而已,可现在被巧儿这么一说,肯定会伤害到李良的。 “我又没说错,他这样偷偷摸摸地,不就是想把小姐骗走吗?”巧儿朝云儿挥了挥手:“赶紧走,别再打我家小姐的主意了!” 云儿不肯放弃:“月茹姐姐,李良哥哥他不是那种人,他只是……” 可是云儿却没想清楚该怎么说。 “他只是什么?”巧儿阴阳怪气地说道:“他只是想说声谢谢,然后和我家小姐当普通朋友是吧?” 云儿急忙点头道:“对对,就是这样!” “那么你回去告诉你家李良哥哥,他的谢谢,我们已经收到了,而至于当朋友这件事。”巧儿眼珠子骨碌一转:“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该纠缠不休,有句话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明白不?” 云儿傻了眼。 而程月茹脸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云儿,然后便回房间去了。 巧儿则叉着腰守在门口,一脸得意地盯着云儿。 云儿懊恼地离开了程府,把事情前后详细地告诉了李良。 李良轻轻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无妨,想要讨女孩欢心,哪里会这般简单。而且女孩本就脸皮薄,她拒绝也是理所应当。” “那么哥哥你要放弃了吗?”云儿好奇问道。 “放弃?”李良伸了个懒腰:“你可曾见到我放弃过?” 云儿愣了愣,然后会心一笑。 拒绝李良后,程月茹却觉得自己心里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她原本以为自己拒绝他之后,应该会觉得一身轻松才对,毕竟两人怎么看都不会有结果。 母亲是绝对不会让她和李良在一起,一旦被母亲发现他们偷偷见过面,那么母亲真的会想办法叫人活活打死李良的。 这种事又不是没有过,之前有个丫鬟和她爹不清不楚,母亲便说是丫鬟勾引了爹,然后把丫鬟扔到河里给淹死了。 程月茹不希望李良步丫鬟的后尘,她只想他好好活着。 只是心里居然会这般难受,难道自己真的因为见了他两次,就喜欢上了他? 怎么可能呢。 夜渐深,人却难眠。 只听窗外风声起,一人影便出现在程月茹的床前。 “谁!”程月茹刚想大叫,那人就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温柔说道:“别叫,是我,李良,我是来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