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隐相》 第1章 京师说书人 大明天启三年,北京城,长安大街。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仿佛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凉爽起来,大街上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穿起了长衫,而呱噪了一个夏天的那些蝉儿,也好像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皇城东南角的长安大街,可以说是京城里最繁华的所在,而京城里唯一的一座亲王府——十王府就在这长安大街的之上。 十王府附近商铺林立,茶肆酒楼不乏多年的老字号,而福顺斋绝对算的上这老字号中的老字号。 做街坊生意起家的福顺斋,但他家的茶水点心的价钱,绝对算不得是街坊价,若是每日在这里消磨下时光,吃吃茶,听听书,没点身家还真应付不了这里的挑费,久而久之,不仅仅这长安大街附近的殷实人家来这里坐坐,就连附近的十王府都时不时有人来这里吃茶听书消遣了。 倒是不知不觉这福顺斋成了长安大街上最有牌面的茶楼了。 福顺斋里最吸引人的,除了昂贵的茶水,自然就是那每日不同的说书人说的精彩故事了。 别家茶楼得花钱请人来自己茶铺说书,但是,福顺斋的说书人,却是要给茶楼交钱才能说书的,以至于在京城说书人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到长安街上说过书,那就等于没说过书!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 “是沧桑!” 这个时候,正是下午场刚刚开始说书的的时候,茶铺里的茶客们子啊就在翘首以待他们等待的说书人了。 说书人悠悠上场,几句定场诗还没说完,却是被人接了茬,见到说书人一脸惊愕,台下的众茶客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因为抢了说书人的词儿格外的得意。 “都知道了啊,那我换一个!” 说书人故作气馁的叹了口气,重新抖数了一下精神,将手中的醒木往条桌上一拍。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侯商周,五霸七雄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播种后人收,说甚……” “龙争虎斗!” 话音未落,下面的茶客们齐刷刷的又接上了这一句,然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茶铺里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好像唯一不欢乐的就只有台上郁闷的说书人了。 只见他足足愣了好一阵,好像才反应过来,对着台下的茶客抱拳拱手开口道:“告辞!” 然后很是坚决的掉头就走。 众人又大笑了起来,更是有人纷纷喊道:“再来一个,别走啊,再来一个!” 也不用说书人下来收钱,一把一把的铜钱仿佛是下雨一样,朝着台前大簸箕飞了过去,好像是看在这钱的份上,说书人很是纠结的又走了回来。 “你们不是来听书的,是花钱来说书的!?” “大爷乐意!” “乐意也不说了,这些词儿还是我爷爷传下来的,现在都被你们学去了,我现在痛快了,我儿子孙子将来都得饿死!” 说书人一拍醒目,“言归正传,拿人钱财,给人说书,今个儿大家伙儿想听哪一出呢?” “你江晚当然是说《射雕大侠》啊!” 下面的人纷纷喊道:“咱们就爱听打鞑子的,接着上次的说啊!” “好!”说书人狠狠的一点头,“既然大家都要听《射雕大侠》,那我今天就给大家说一段《三国》”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不过倒是也没人在闹腾了,茶铺里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就听得说书人的声音在茶铺里回荡:“……今儿咱们说一段空城计!” 在茶铺角落的一张桌子旁,一个青衣少年微微撇了下嘴,站了起来。 “爷,您不再坐会儿?” 在他身后一直站立的一个一直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青年,微微弯下身子:“这江先生就是说三国,也比别人说的有意思一些,常听书的人,哪里没听过三国的,他们爱听的就是江先生的闲白!” “都不说射雕大侠了,还有什么可听的!” 青衣少年有些意味索然:“这说书的确不错,就是有些想一出就是一出的,让我又白跑了一趟!” “要不,让小的去问一问,他下回说什么,什么时候说,到时候再请您过来?” “不用了,上次不是想要给银子点书听,这茶楼说不合规矩吗!”说到这个,青衣少年摇摇头:“既然是人家的规矩,咱们也不能随意破坏,我也不想被家门口的百姓指指点点的!改日有空再来,反正最近也是闲着!” 青衣少年起身离开,角落里的几个人顿时也起身,跟随他而起,倒是那一直面有笑容的青年,眼神朝着台上说书的那人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才急忙跟了出去。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说书人仿佛是毫不经意的朝着这个角落看了一眼,然后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个时辰之后,江晚从茶铺回来,远远看到自己住的小院门口,停了一顶青布小轿,他微微皱皱眉,微笑着朝着轿子边的几个人走了过去。 “江先生!” 江晚抬头看着眼前几人,微微摇了摇头:“几位认识我?” “鄙人姓王,对江先生仰慕许久了!”轿子边领头的那年轻人脸上挂着笑容:“我家主人很欣赏江先生的说书,想请江先生过府一叙!” “你家主人欣赏我?”江晚笑了起来:“江某荣幸了,敢问你家主人名讳?” “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方便说了,江先生见到了我家主人,自然就知道了!”那王姓青年笑着说道。 “这可有些藏头露尾的意思了!”江晚摇摇头:“我这人胆小,可不想跟着不认识的人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几位请回,你家主人真有心结交我,让他自己登门来拜访,岂不是更有诚意!” “江先生,我家主人脾气很好,但是,我脾气可不怎么好!”那王姓青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江先生是京城人氏,自然知道京城里那些人可以得罪,那些人不能得罪,我不过是我主人门下的一个奴仆,不过,却是刚刚属于那种不能得罪的人!” “听起来你在威胁我!”江晚皱起眉头:“不好意思,我江晚虽然是个穷秀才,但是还是有骨头的,莫名其妙飞来的富贵我不要,但是,莫名其妙飞来的威胁,倒是也不怕的!” “哎!”王姓青年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叹息了一下,默默的退回一步:“动手!” 江晚心里微微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黑,一个布袋就从身后罩了过来,将他从头到尾罩得严严实实。 “绑票了,绑票了!”他大声的叫了起来。 “江先生,你要继续这样叫的话,我就不得不打晕你了!”外面的声音传进布袋:“不就是请你给我家主人说说书而已,先生真要受这皮肉之苦么?” 第2章 人算不如天算 “自己是不是装的有点过了?” 头上套着一口黑布袋,身上被绑的严严实实,像一条咸鱼一样被塞进轿子的江晚,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变成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脑子里却是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这一年多来,他在这信王府附近,利用说书赚了这么一点小小的名声,确保偶尔来茶铺里挺自己说书的信王府的下人能对自己留下印象,可不就是为了能吸引到信王的注意力吗?但是,这被人绑的跟粽子一样的带走,可不是他的计划当中。 想来想去,他只能说,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法度森严,哪怕他已经明显的利用自己知道的信王的性格和喜好吸引到了信王的注意力,但是,在信王和他的狗腿子眼里,他只怕依然不过是低微卑微的说书人而已。 没错,外人眼里,江晚就是江晚,那个十五岁就中了秀才,然后却是一次科举不第就一蹶不振的江晚,但是,江晚自己却是清楚的很,中秀才那是真正的“江晚”做的事情,在乡试不中的那天晚上,这具身体就换了主人,心高气傲的原主人撒手西去,而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从此就变成了江晚。 江晚的父母早逝,不过,却是给他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家产,至少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年内江晚是吃喝不愁了,按照以前那个江晚的规划,他是非常确定自己能考上举人或者进士,然后进入仕途的,那样的话,生计什么的,自然也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了。 他只需要埋头苦读圣贤书就可以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江晚来说,这书呆子就未免有些坑爹……不,坑自己了。 家里有点小钱,坐吃山空肯定是个死,苦读的圣贤书随着书呆子的驾鹤西去,留给江晚的也只有支离破碎一些不大完整的记忆,读书写字没问题,但是,拿去科考,别说考举人,就是秀才也绝对是考不中的。 花了不少时间,熟悉这个时代,熟悉自己的身边的环境,江晚赫然发现,这书呆子倒是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的,至少,他的房子在澄清坊,而在澄清坊附近,就是京城里唯一的,赫赫有名的十王府。 十王府不是十座王府,只是一座而已,后世着名的王府井大街,起源就是这里的丁字街西边的这座王府,因为有了王府,所以,丁字街也就改名叫王府街了,至于后面为什么叫王府井大街,不过是在这街上挖出一口甜水井而已,所以,王府井这名字就这么流传了下来。 按照大明的分封制度,成年已经封王的皇子在搬出了皇宫但是没有就藩之前,这十王府就是他们的居住之地。 此刻大明天子朱由校的皇五弟朱由检就住在这信王府中,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三年之后,如今这个十三岁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皇子,将会兄终弟及,成为大明的皇帝,年号崇祯。 你若是穿越到从前,知道五百万的开奖号码,你买不买? 反正江晚是决定买了。 不过,年纪再小的王爷,那也是王爷,他若是敢腆着脸上王府去自荐,并且大言不惭的告诉对方,你几年后就要当皇帝了,有我帮你,大明或许还能再抢救一下。 那么,好一点的可能,是被人当作疯子被打出来,不好的可能则是因“诋毁天子,妄称妖言”给扭送到大牢里去,甚至还可能会引来东厂的番子们的亲切问候,反正无论那一种,他都是见不到朱由检的。 他自信的回想过自己了解过的朱由检的性格和喜好,作为历史争议比较大的明代末代君王,其实关于他的资料非常多,有人说他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有人说他是“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各有各的理由,但那是有一点是谁都否认不了的,那就是朱由检不管自己能力如何,他都是真心想将大明的江山治理好,将大明的内忧外患平定掉的。 关键词:“内忧,外患”,或许,此刻还要加上一个宫中的“九千岁”。 按照这个思路,投其所好的话,江晚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能够引起朱由检的重视的,尤其是此刻的朱由检虽然得到天启皇帝的宠爱,但是因为没什么权利和欲望,所以也不会招揽人才,他江晚是在烧一口几乎没人看好的冷灶,而且,明末那么多的影视文学作品,将明末的那点事情都掰扯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等于是照着攻略打副本,他真没觉得难度有多大。 当然,前提是他能进副本。 于是,王府街上的富源茶铺,就多了一个与众不同的说书人,而这个说书人最擅长说的书目,就是《三国》和《射雕大侠》。 而事情的发展,也和江晚预计的差不多,茶铺里偶尔会出现十王府的下人,这个时代的娱乐本来就不算太多,而听书这种亲民的娱乐,更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信王府的下人们,也不例外。 当然,关键是这富源茶铺实在距离十王府太近,偶尔能出来办差的王府中人,有些闲暇在这里打发一段时间,也算是轻松一下。 王承恩第一次出现在茶铺里,江晚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实际上已经成功了一半,而等到王承恩听了几次自己的说书之后,身边再多了一个十多岁的富家公子的时候,江晚知道,自己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得看自己的本事了。 于是,一出新的剧目《射雕大侠》就应运上线了。 故事当然是取自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但是,江晚稍微做了一点点改变,对于蒙人染指中原的笔墨加重了许多,果然,这射雕大侠一开说,就牢牢吸引住了朱由检。 事情说的是前宋的事情,但是侠义武林,神仙眷侣,联手对抗蒙古人这样的元素,很容易引起朱由检的兴趣,若是这改编版本的《神雕侠侣》还吸引不到朱由检的话,那江晚真要考虑,是不是找个机会装一次未卜先知的神棍了。 可眼下看来,他这针对性的书目,不是没有效果,而是效果太好,早知道这样的话,上一次王承恩派人拿银子来点书目的时候,自己就应该顺水推舟的。 江晚扭动一下了被绳子勒的十分不舒服的脖子,心里有些懊悔,看来自己这不畏权贵的高人风范实在是装的有些过了,而且,似乎人家也没打算玩一玩三顾茅庐的把戏。 要不,到了地头,稍微收敛一下? 第3章 老老实实呆着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江晚已经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所以,当有人给他解开绳索布袋的时候,他乖巧的如同一只人畜无害的兔子。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颤颤巍巍的打量着四周,有些狐疑的说道。 “江先生你不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只要知道,你来这里,是给人说书的就可以了!” 王承恩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脸色温和无比:“说完了,领了赏钱自然会送你出去,若是还有下次的话,鄙人再派人去接先生!” 这是一处小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十王府里的一座客舍,江晚看清楚了四周的地方,转过头来:“说什么,给谁说?” “自然是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了!至于给谁说,那你就不要打听了!”王承恩笑着说道:“不过,你到这里的事情,最好就别和其他人说了,不好,贵人们不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人家瞎嘞嘞!” 王承恩看对方,见到对方似乎有些茫然,但是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脸上笑意更甚了。 “那好,先生休息一下,用些茶点!”王承恩朝着外面走了过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回头说道:“对了,先生最好不要走出这个院子!” 王承恩,据说是河北人,自幼进宫,被派到朱由检身边伺候,在江晚知道的那个世界的历史里,王承恩这个名字在大明的宦官史上,也是有着一席之地的,在崇祯“君王死社稷”的时候,他是崇祯身边唯一陪同殉死之人。 且不说此人能力如何,对崇祯的忠心,应该是没有丝毫杂质的。 现在江晚唯一不确定的是,到底将自己绑来,是朱由检的意思,还是这王承恩自己的主意? 院子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王承恩说的茶点什么的,江晚还期待了一下,可惜的是,一直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才确定,这不过是王承恩的一句客气话而已。 院子门口好像有人守着,也可能没人,不过,江晚没打算去验证这一点,即使出了院子又如何,堂堂十王府,怎么可能让一个生面孔到处瞎走瞎撞。 他坐了下来,决定还是想想,到时候怎么面对朱由检,单单凭剽窃来的删改版的《射雕大侠》,即使是能引起一时朱由检的兴趣,但是,可未必让他将兴趣保持下去。 而且,还得让朱由检将兴趣从说书的内容,转移到他这个说书的人头上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子里渐渐的暗了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熟门熟路的走进屋子,将屋子里的灯火点亮。 “啊!” 灯火之下,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声影,小姑娘猝不及防之下,吓的叫了起来。 “你是人是鬼?”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发抖。 “当然是人!”江晚勉强笑了一笑,站了起来:“你看,我有影子的,当然是人了!” “吓死我了!”小姑娘拍着自己的胸口:“黑布隆冬的坐在这里,也不吭声,我还以为闹鬼呢!你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 “你进来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人没告诉你我是谁么?”江晚指指外面:“我是个说书的,有个姓王的管事让我呆在这里的,不过好像今天没人要听我说书了!” “没人守着啊,你说的王管事是王公公!咱们楼子是归他管!”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王公公要伺候王爷,事情那么多,肯定将你忘记了,哎呀,坏了,王公公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扶摇姐说过今天带人回来,这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也没安排你的吃住,你怕是今天晚上要饿肚子了!” “等等!”江晚打断小姑娘的自说自话:“扶摇姐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听云轩啊,扶摇姐当然就是这听云轩的管事了!”小姑娘欢乐的笑了起来:“王府里所有的乐师、舞娘、歌姬,都归扶摇姐管呢,你是说书的,被送到这里来了,当然也归扶摇姐管了!” 这特么王承恩也太不负责了! 江晚听到这话直翻白眼,将自己绑来,可不就是为了去取悦你的主子的么,可这一出门就将自己忘记了算怎么回事情?还有,听这小姑娘的口气,这个听云轩妥妥的就是十王府的娱乐中心啊,自己被扔到这里被遗忘了,这就算自动成了听云轩的人了么? “怎么了,你翻白眼了,是饿的吗?”小姑娘倒是很关心江晚:“你要真饿的厉害,就多喝水,以前我饿的时候,就这么做的!” “不是!”江晚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位扶摇姐在什么地方,你能带我去见见她吗?” “跟我来!”小姑娘点了点头:“得亏你遇见我,要不然,都没人知道你在这里,咱们这内园子,平日里可不许外园子的人进来,也没人敢进来,姐妹们都住在内园子呢……” 小姑娘话还挺多,一边说着,一边领着江晚朝着外面走去,江晚跟在他的后面,走出院子,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院门口哪里有看守的人,鬼都没一个。 他是坐着轿子蒙着头被带进来的,自然不知道该怎么走,不过,即使知道怎么走,他也不会想着逃走什么的,好不容易才进了这十王府,能有机会和朱由检见面,他疯了还要想尽办法逃出去。 总之,从被绑上轿子开始,江晚觉得自己设计的这件事情,就开始变着花样出幺蛾子,总之就是不按他的剧本发展。 说好的钦佩仰慕欣赏有加,变成了绑票;而自己绞尽脑汁了一下午,准备露上几手震惊到朱由检,结果却是被人给忘记了。 不过,既然他的目的是接近朱由检,眼下看来,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事,被忘记了,总比被人又蒙着脑袋送出去的强!真要那样,自己这一下午就又白折腾了。 “就是前面了!”不知道绕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门,小姑娘站定脚步,指着前面的灯火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扶摇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叫江晚,你呢?” “姐姐们都叫我小九,江晚你也叫我小九!” 第4章 我叫李扶摇 屋子不大,但是很简洁,这样性格的人崇尚简约直接,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话,除了必要的委婉,直截了当要比绕弯子有效果的多。 这是江晚踏进小九嘴里的那位“扶摇”姐的房间的第一眼的感觉。 然后,第二眼看过去,他整个人就有点不好了。 屋子中间,一个比小九看起来更小的小姑娘,坐在桌子旁,一手托着腮,正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在她的旁边,小九正一脸的期待的看着江晚。 “扶摇……姐?” “新来的都这样!”小小姑娘叹了口气:“你叫江晚是,小九都给你说了,以后你就是我听云轩的人了,我是李扶摇,你可以叫我李管事,也可以叫我扶摇姐,只要守规矩,不犯事儿,在十王府,我李扶摇就能保你活的像个人样!” “小九,这人回头我问问王公公怎么安置,今天晚上,你把他从哪里领来的,依然给我带回到哪里去!” “还不谢谢扶摇姐!”小九朝着江晚点点头:“扶摇姐点头了,你这吃喝用度才算有着落了!” “那多谢扶摇姐了?”江晚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劳烦扶摇姐见到王公公的时候,替我问一下,要是这里没我的事情了,我也好回去,我还要准备今年的秋试呢?” “秋试?”小小姑娘似乎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了好了,知道了,出去!” 等到小九和江晚出了门,小小姑娘才不以为然的嘀咕了一声:“什么时候,乐户也可以参加科举了,这人有病,病还不轻!” 在门外,江晚也在嘀咕:“小九,这扶摇姐看起来跟你年纪差不多,这就管事了?” “比我大一岁!”小九骄傲的竖起一个手指,江晚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扶摇姐是宫里出来的,可是懂很多的东西,王爷也器重她,做个管事有什么奇怪的,大家都说,将来王爷要是就藩的话,扶摇姐在王府里可是要做个女官,伺候王妃娘娘的!” “他这么厉害啊?”江晚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小九你在这种听云轩是做什么的啊?” “我什么都做啊!”小九再次骄傲:“不过,只有扶摇姐使唤得动我,别人要指使我做什么,扶摇姐可不是不高兴的!” 明白了! 江晚哑然失笑,一个小姑娘,做另外一个小姑娘的跟班而已,真不知道在丫头的谜之骄傲是怎么来的。 “咱们内园子一般可不留男人过夜的,你今天算是破例了,呆会我给你送一床被褥过来,你将那院子里的房间自己收拾一个,你要饿了,就多喝水,然后躺床上睡觉就没事了,明天早上,我叫你起来吃早饭就不会继续饿了!” “那可多谢小九姑娘了!”江晚道谢道,还别说,因为这个小丫头的热心,自己少了不少事情,还真应该感谢一下对方。 “不用谢不用谢!小九笑着摇头,“你要真想谢我,回头给我说故事听啊,我可爱听故事了!” “好!”江晚微笑着答应对方。 一夜无话。 除了晚上肚子有点饿以外,江晚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居然有点神清气爽的意思。 十王府在闹市当中,占地极广,在王府内,假山园林花草树木一应俱全,颇有些“出门即繁华,进门见山水”的意思,将江晚一大早从睡梦中叫醒的,不是远处传来的喧哗,而是鸟语花香…… 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和偌大的两个馒头。 小九说话算话,一大早就将江晚的早餐送了过来,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份量有些少。 “真不少了,早上大家都这么吃的,最多就加几个小菜!” 小九很不满意江晚的态度:“我这不是怕你饿得慌吗,这馒头一出笼我就给你拿过来了,小菜什么的,要好久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在意!”江晚大口大口的吃着,小九在一边歪头看着他:“对了,你吃了吗?” “我早吃过了!”小九摇摇头,假装随意的问道:“江晚,吃了早饭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啊?” “你们这园子里的人,平时都干什么啊?” “大家练功呗!”小九回答道:“那话怎么说的,扶摇姐常说的,对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既然吃了这碗饭,那本事就不能多,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咱们,若是那天要叫大家出去,结果却是闹了笑话丢脸了,那这碗饭就吃不下去了。” “哦,一般上午没事,我会读读书!”江晚愣了一下:“也算是练功了,你知道的,我是说书的嘛!不读书怎么说书呢?” “那你练功的时候,我可以不可以在旁边看着?”小九咯咯的乐:“我还没听过人说书呢?” “说书就是讲故事给人听,你没听过别人讲故事吗?” “当然听过,我很喜欢听故事的!”小九看着江晚手中的馒头,看样子是她不能帮忙,要是她能帮忙的话,都非得将这馒头抢过来塞进江晚嘴里去,让他好早点吃完早点讲故事。 “你上午不用练功吗?”江晚问道。 “我又不用练功!”小九习惯的骄傲又来了:“我是扶摇姐的人,又不是园子里的人,练什么功!” “那行,那吃完了,我给你说个故事,就当练功了,你喜欢听什么故事?” “反正是故事我都喜欢听!”小丫头一点都不挑嘴:“你都能进十王府里说书了,那一定是有本事的,我信你!” 说什么呢? 江晚想了想,说红楼,小九这年纪,似乎小了一点,虽然大明女孩子成亲的早,但是小九这样天真烂漫的,似乎情情爱爱的这些东西不合适。 打打杀杀的那些,那就更不适合了,没看见哪个姑娘家家喜欢听这些东西的,都说少女情怀都是诗,没听说过少女情怀都是板斧和方天画戟什么的。 有了! 江晚心里微微一动,倒是有个题材,挺适合这样的小女孩听的。 …… 啊!!!! 一炷香之后,小九小脸煞白,捂着耳朵尖叫着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远处,几个王府侍卫闻声飞快的赶了过来。 第5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说你惹了多大的乱子!” 李扶摇简直是恨铁不成钢的在小九的脑门上狠狠的杵了一下:“一大清早,从一个男人的院子里尖叫着跑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别人把你怎么了你呢?不就是听那个说书的说了个故事吗,至于这样吗?要不是你扶摇姐面子够大,这笑话可就闹得大了!” “可江晚说的故事,真的好吓人!”小九嗫嗫嚅嚅的说道:“那个女鬼满头白发,还驼背,半夜三更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喷水,想一想都可怕,屋子里的老太太叫丫鬟扶着她去看,那女鬼一下就冲过来,隔着窗子一顿猛喷,窗子都喷破了,三个人吓都吓死了……” “真吓死了?” “没有都死!老太太和一个丫鬟死了,另外一个丫鬟还活在,那家人的老爷回来了,那丫头哭着告诉了他们老爷!” “然后呢?” “然后那家人的老爷就发怒了,叫了很多人,在院子里掘地三尺,结果,真的挖出一具尸体来,江晚说那尸体白发驼背,和丫鬟晚上看到的那个女鬼一样,而且,这尸体里头没有骨头和肉,全部是水,挖出来的时候,还一晃一晃的……” “然后呢?”李扶摇急着追问道。 “然后我就跑出了,不敢听了嘛……”小九一脸委屈的样子:“真的好吓人的,真不怪我!” “听起来是有点吓人!”李扶摇点了点头:“不对,这江晚就是成心吓唬你的,一大清早说什么鬼故事,我看这家伙就是个不安分的主儿,不行,他这是欺负你,欺负你就是欺负我,绝对不行!” “那倒也不是!”小九怯怯的说道:“是我求着他说故事给我听的,扶摇姐你别怪他,是我胆子小,幸亏这是大白天,这要是晚上打死我也是不敢听的!”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李扶摇哼了一声:“一个破故事,就吓到你了,胆子这么小,以后谁都可以欺负你,你以后怎么替我办事!” “我说的不好,扶摇姐你要是听江晚亲自说,就知道有多吓人了!”小九扁扁嘴嘀咕道:“就知道说我胆子小,扶摇姐你还不是一样怕鬼!” “我怕鬼?哈哈!”李扶摇干笑几声:“你说我怕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你要不怕,你去听江晚说个鬼故事,而且,晚上去听!”小九瞪大了眼睛:“那我就相信扶摇姐你天不怕地不怕了!” “去就去!”李扶摇大眼睛一瞪:“你扶摇姐就是什么都不怕,要不然,我怎么管这好几十号人!” “那说好了,我现在去告诉江晚,说扶摇姐晚上去听他说故事!”小九转身就要走。 “等等……”李扶摇忙不迭的开口,叫住了小九。 “扶摇姐你不想去就算了,反正以后不许说我胆子小了就行!” “才不是呢!”李扶摇咬咬牙:“你叫他多准备几个故事,一个不算,至少要三个,我得让你好好的见识一下你扶摇姐的胆量!” 小九蹦蹦跳跳的走了,李扶摇在屋子里却是有些坐立不安了,半夜三更在院子里喷水的女鬼,尸体还埋在院子里,这种故事听起来就脑袋发麻,那江晚是靠说书吃饭的,这样的故事在他嘴里说出来,至少得比小九说的吓人好多倍! 不行! 我晚上真和小九去的话,只怕要丢脸! 她站起身来,轻轻的给自己一个耳光:“李扶摇啊李扶摇,你最近是飘了啊,还敢听鬼故事了,还一个都不算,要三个,这是嫌日子过的太清闲啊!” 鬼怕什么?鬼怕太阳,怕阳光,怕至刚至阳的东西,怕浩然正气! 她脑子飞速的转动,突然灵光一闪:“对了,这里可是十王府,信王爷住在这里,什么魑魅魍魉敢出现,天底下还有什么皇家之气更至刚至阳的吗?若是晚上能请到王爷一起来听鬼故事的话,那就没什么值得怕的了!” 想到这里,她霍然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她李扶摇可是在信王面前能说上话的人,要是信王晚上没有安排的话,她怎么也要拽着对方来陪她听故事。 才刚刚走出自己小院,一个侍卫就匆匆而来,见到她顿时就是面色一肃:“扶摇姑娘,王公公有事想请扶摇姑娘过去一趟!” “他自己不会来么?”李扶摇眉头一皱,颇有几分不高兴的样子。 “这个……”侍卫犹豫了一下,“扶摇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哼,架子越来越大了!”李扶摇撇撇嘴:“正好,我还要问问他,也没给我说一声,就往我这楼子里领人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是说,王爷将我这楼子交给他管了,都不用我打理了!” 侍卫低着头,在前面带路,却是不敢接她的这话茬,反正不管是这位扶摇姑娘也好,还是王爷身边的王公公也好,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侍卫可以评判的,在皇家当差,若是连这点眉高眼低都没有,那这一辈子了是肯定不会有什么指望的了。 没多大功夫,两人来到一处房舍前,李扶摇站在这房舍门口,明显是有点发呆了。 这里可是那王公公的住处,虽然王公公是宦官,她到这里来不会有什么人嚼舌头,但是,这在外面说事情和在房舍内说事情,那可是两回事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进去了,虽然不怕人家说什么,但是两人单独相处,以他们两人的出身和背景,总归会给人一种不好的联想,虽然她李扶摇年纪不大,但是,有些事情,她可是清楚的很,能避免还是避免的好! “王公公今天没有去伺候王爷么?” 她站在门口,故意大声的问着侍卫,果然,侍卫还没回答,立马房舍里就传出来王承恩的声音。 “是扶摇来了啊,进来坐,进来坐,小顺儿,将我珍藏的乌云压顶拿出来,让李管事尝一尝!” 房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王承恩的身影颤颤巍巍的出现在了门口,李扶摇瞪大眼睛看着王承恩:“啊!王公公,你这是惹王爷生气了?” 王承恩脸颊肿的老高,一边叹气一边走下了台阶:“要是这大耳刮子是王爷赏的,我也没脸来求扶摇你了,这口气,我真是有点咽不下去,扶摇,你可得帮我!” 第6章 大家都挺好 “在这王府之内,除了王爷,谁还这么大的胆子,敢动手打你王公公?” 李扶摇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十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亲近的人,是几乎是陪着王爷长大的,这是有人眼睛瘸了?还是在花样作死? “这里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出去!”王承恩打发走侍卫和上茶的小宦官,再次叹了一口气:“不是咱们王府里的人干的……” 李扶摇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王承恩,却是不再发问了,见到她不接自己的话茬,王承恩轻轻的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是魏公公的人,昨日我从外面回来之后,去迎进宫的王爷回府,结果碰上了以前在宫里认识的一个家伙,那家伙以前和我有点不大对付,故意找茬,结果,愣是在北安门那里,当着宫里值守侍卫的面,狠狠的给了我两个耳刮子!” “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了,生了一夜的闷气,那厮是个什么东西,以前咱家在宫里的时候,见了我哪次不是恭恭敬敬的,不就是靠上了魏公公,现在才如此嚣张,他见了我,定是想起以前巴结我的那些丑事,所以才想着羞辱我一番证明他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 “魏公公的人啊!”李扶摇大致听明白了什么事情:“我还是没听明白,折辱公公你的那人,是宫里的人,还是魏公公东厂的人,又或者,两者皆是?” “应该是在东缉事厂那边混了点差事!”王承恩恨恨的说道:“这家伙真要是还在宫里任事,这事情我就直接禀报王爷了,羞辱我不要紧,但是,王爷的面子,却是不能被这个杂碎羞辱的!” 李扶摇的脸色,变得十分的古怪起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帮你去东厂找回这个面子来,王公公,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就王府里一个小小的管事,在王府里说话还没有您管用呢!” “扶摇你不是咸安宫出来的吗?”王承恩微微扁扁嘴:“魏公公别的人的面子不买,难道还不买你的,而且,你被陛下赏赐给王爷之前,可是深得咸安宫的那位的喜欢的,魏公公你也没少见?” 李扶摇小脸一耷:“王公公,如今我已经脱了宫人身份,是王爷的人了,你这样说话可是有些犯忌讳的,心念旧主这种事情,王爷要是知道了也会很不高兴的!” “你不说,我不说,王爷怎么会知道!”王承恩轻轻说道;“扶摇啊,我常在王爷身边伺候,咱们王府里的事情,可就有些疏于打理了,你又是个有本事能做事情的人,这王府里还有很多事情,以后只怕都要你多费心一点!” “这样啊!”李扶摇心里有些动摇起来。 王承恩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己要是帮了他这忙,以后在王爷面前他肯定会经常念叨几句自己的好,而且,在这王府里,若是真有他王承恩这样王爷身边一等一的心腹之人帮衬,她的日子不说更好过,至少,不会有人故意给她添堵了——那个撺掇自己去听鬼故事的讨厌的小九除外! 咸安宫在宫里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居所,那可是当今天子的乳母,此刻皇帝的恩宠更是如日中天,在宫里风头那是一时无两,就连皇后娘娘见到奉圣夫人也得客客气气小心翼翼的。 李扶摇曾经是奉圣夫人身边最招她喜爱的几个宫女之一,但是因为当今天子疼爱信王这个弟弟,愣是从奉圣夫人这里将她要过来,赐给了信王。 在咸安宫的时间,李扶摇的确是没少见到如今炙手可热的司礼监秉笔和东厂提督魏忠贤,但是,就这点关系,她不求奉圣夫人,魏公公还真不见得给她这个面子,王承恩心里没数,她自己心里可是有数的很。 “这事情我还还真未必帮得了王公公你!”她咬着嘴唇,认真的想了半天:“不过若是有机会见到奉圣夫人,我一定在夫人面前提一提这个事情,但是,能不能有什么效果我就不知道了!” “这被人折了面子要是不尽快找回来,那可就没多大用处了啊!”王承恩显然有点失望的样子:“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事情你有机会再说!” “那我走了!”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王承恩肿胀的脸颊:“你这两天就别出门了,王爷那边,你就说病了,这样子没法见人!” “谁说不是呢!”王承恩长嘘叹短的:“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我去见王爷去了,我替你给王爷说一声!”李扶摇点点头:“对了,你没事别往我那楼子里领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领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领人?”王承恩一愣,足足过了半响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哦,一个说书的,还说让他给王爷说两段,让王爷没事的时候消遣下呢,先在你那放几天,总得等我脸上伤好了,我再给王爷说这事情!” “净给我找事!”李扶摇嘀咕了一声:“行了,知道了,你休息!对了,那个东厂的家伙叫什么来着?” “他叫郑八金,哼,这梁子他算是和我结下来了,若是有机会,我非弄死他不可!”王承恩狠狠的说道:“他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东厂,郑八金! 李扶摇将这名字默默的记下来,反正这事情她能不能办,那得看情况了,倒是若是真的有机会了,她连个名字都说不出来,那可也太不像话了。 这王承恩也够倒霉的了!她微微摇摇头,就连她这个不大出门的人都知道,现在在外面东厂的人可厉害了,就连锦衣卫的人都怕他们,更别说十王府的这些人了。 王承恩的这个对头郑八金进了东厂,对王承恩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王承恩就呆在王府、呆在信王身边,对方大概也不会主动来找事,但是,一旦他出去,这被折辱这种事情,那就一点都不意外了。 宫里的那一群人她可是见的多了,可谓是将跟红顶白、捧高踩低这些事情发挥到了极致,若是有机会让她选择回宫或者是呆在这里,她李扶摇宁愿呆着这轻轻松松的十王府,而不愿意回到干什么都要如履薄冰的深宫里头去。 管他呢! 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反正这里就挺好,她才不用再去想王府外面的那些事情了呢! 嗯!王爷挺好,小九也挺好,王府里其他人的也挺好,就连刚刚那个脸肿的像猪头的王承恩,细细想一想,其实也挺好的! 第7章 倩女幽魂 听到小九说,她的扶摇姐晚饭后要来听他说故事,江晚的一个反应就是:来就来,两个小姑娘,随便说点什么就打发他们了,不算个事情! 就好像先前给小九说的鬼故事,不过是随手从《聊斋志异》里挑了个普通的故事,就吓的小姑娘花容失色,那还有《聂小倩》、《婴宁》、《辛十四娘》、《公孙九娘》这些呢,这在后世都能将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们感动得眼泪汪汪的作品,随便拉一个出来,虽然有些对不住蒲松龄老先生,但是,惊艳一下两个小姑娘,那还真不是个事情。 也不知道小九是怎么想的,吃过晚饭之后,江晚这院子里,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来人了,男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些年轻女孩,听小九一说楼子里来了一个说书先生,这平日里几乎是闲的发慌的姑娘们,都不用小九邀约,一个个主动就要来见识一下了。 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江晚的面前已经是莺莺燕燕一大帮子女孩了,女孩们叽叽喳喳不知道哪里那么多的话可以说,整个院子里灯火辉煌,人头攒动,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今晚十王府最热闹的地方了,和外面的茶楼比起来,就差几个提溜着茶壶和卖瓜子点心的小二了。 小九倒是早早就来了,但是,正主儿却是一直没有来。 江晚耐心的等着,院子里的人,也在耐心的等着,看来李扶摇平日里人缘还不错,大家都在等着她的到来,却是几乎听不到人有什么怨言。 差不多在江晚都有些微微不耐的时候,小九欢快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来了,来了,扶摇姐来了!” 院子里登时变得安静了许多,只见李扶摇臭着一张小脸,从外面走了进来,但是一看院子里这么多人,她那种臭着的小脸,开始慢慢的舒缓起来了,等到他做到小九的身边的时候,她那脸上居然有了一些淡淡的笑容。 “这么多人在这里,鬼故事也没什么可怕了!”李扶摇心里大为镇定,人多的地方阳气就足,什么邪祟都得退避三舍。 想到这里,她心情自然是愉快了许多,就连没有见到王爷、将王爷请到这里听故事的那点失落感,也好像变得若有若无了。 “江先生,你可以开始了!”小九大声的对着站在台阶上的江晚说道。 江晚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台阶下面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个故事发生在浙江,那里有个书生,叫做宁采臣,这人经常对人家说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当无二色,这不二色,自然是男人不纳妾,不外遇了,从这一点上说来,这宁采臣倒是算的上一个端方君子,这一天,他到浙江金华去访友……” 江晚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这个经过后世无数影视作品润色过的凄婉鬼故事,在他的口中慢慢的展开来,每每说道精彩之处,台阶之下或是惊叹,或是惋惜,或是愤怒,一众莺莺燕燕都是喜怒于色,更有人或者是想到自己的遭遇,听得是眼泪汪汪的。 这个故事不长,但是胜在凄婉转折,听到那剑仙燕赤霞挫败妖怪,众人都是大为兴奋,而等到聂小倩随宁采臣回到家中,成为宁采臣妻子之后,众人一个个都是心满意足面露喜色,而等到最后的大结局,妖怪伏法,宁采臣中了进士,而聂小倩也为宁采臣生下儿子,众人知道这故事要结尾了,一个个忍不住都站了起来,纷纷的拍着巴掌。 “再说一个,再说一个!” 小九有些意犹未尽,毕竟她的年纪,对那男女间的情爱还是有些懵懂,虽然觉得这故事也精彩,但是,感触却是远远没有他身后的那些姐姐们深了。 “今天太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大家会这么喜欢听书!”江晚笑着摇摇头:“要不,我准备几日,以后每天晚上若是大家无事,都来这坐一坐,说是听故事也可以,说是聊天也可以,就当是打发时光,你们看好不好!” 众人都是抚掌叫好,就连眼前这个看起来相貌平平的江先生,在他们眼里顿时顺眼了很多。 小九有些不舍的看着李扶摇,“扶摇姐,说好的三个故事呢,江先生有些赖皮了!” “这个就很好了,三个故事,也未必要一天听完,明天再听也不迟,难道你还怕江先生跑了不成!”李扶摇对这个结果,也是很满意的,少不得慢条斯理的说了小九几句。 “也是,江先生是咱们楼子里的人了,大家要听故事的话,随时都可以听哇!”小九歪头想了一想,神气活现的站了起来:“江先生都说了,今天就到这里了,谁要是还想听,明天晚上再过来,都散了,都散了!” 众人笑嘻嘻的答应了,纷纷朝着外面走去,江晚耳边传来的,尽是他们议论这聂小倩的声音。 “扶摇姐你还不走么?” 江晚走下台阶,见到李扶摇胳膊支持在椅子把上,直勾勾的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这是被自己的故事震撼到了,你再怎么扶摇姐,你也是一个小姑娘而已。 “那宁采臣是读书人,后来还中了进士?” 李扶摇看着江晚,突然发问道。 “故事里是这样的!”江晚点了点头:“都是我瞎编的,扶摇姐你要较真,那我可就是圆不过来了!” “就算是瞎编,这样的故事,也不是一般的人能编的出来的啊!”李扶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江晚你读过书吗?” “倒是读过几年!”江晚微微笑了一笑,“就是读书不大用功,圣贤书没读多少,乱七八糟的书却是感兴趣的多!” “那也比一般人有见识的多!”李扶摇眨眨眼睛,看着江晚:“有个事情,我也找不到人合计,你读过书见识不少,还能编出这样的故事,对于人情世故这些,想必也是了解的,你看看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是扶摇姐自己的事情么?”江晚笑了笑:“别人的事情,可不关我事情,不过,若是扶摇姐你的事情,我帮你参详一下,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不是我的事情,但是若是办好了,不仅仅是我有很大的好处,这好处也少不了你!”李扶摇想了想:“我们进去说……” 第8章 君子动口不动手 事情不长,也不难说,难的是给江晚说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李扶摇突然有请教对方的想法,并不是仅仅觉得对方读过书、有点才华见识这想法就从脑子里冒出来的。 江晚现在是在十王府、在听云轩,而她是听云轩的管事,说得诛心一点,即使出了什么茬子,她也有把握能拿捏得住对方,世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这话往深了想,兔子真要吃窝边草,难道窝边草还能反抗不成。 再其次,江晚是一个新人,一个对十王府来说,都是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那么,即使在王府内有什么厉害关系他也牵扯不上,至于是王承恩将他引进王府的这事情,从王承恩连人都可以忘记了就足以见得,就算是王承恩也没将他放在心上。 这样的一个没有厉害关系,而且自己随时都能拿捏,好像还有几分见识才学新人,她李扶摇有事情不让对方出主意,不用对方,那岂不是浪费人才了。 “也就说,扶摇姐你以前其实是奉圣娘娘的人,现在是王爷的人,所以王公公想请你出面,为他在东厂魏公公哪里说话,找回面子!” 李扶摇说完,江晚实际上就已经将事情的脉络弄清楚了,尽管李扶摇的出身让他微微有些吃惊,但是在他的脸上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说这事情,值当不值当我去见一见奉圣娘娘!”李扶摇皱着眉头说道:“虽然娘娘时常出宫回到宫外的宅子,但是见到她也不容易,而且,这种情份总归是用一次少一次!” “当然不合适了!”江晚果断的摇头,这奉圣娘娘是魏忠贤的对食,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但是魏忠贤一倒,她可是没落个好死,这种结果,眼前的这小姑娘是肯定不会知道的。 对于这样的人,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要不然,将来这王府的主人清算的时候,那是一个都跑不掉。 “为什么?”李扶摇瞪着眼睛:“娘娘还是很喜欢我的,而且,我到王爷身边来,是陛下讨要的,临走的时候,娘娘还吩咐若是有事情尽管去找她呢!” “刚刚开始的时候你都说了,不是你的事情!”江晚继续摇头:“既然是王公公的事情,为什么要搭上你的人情和面子,将来若是你真的有事的时候要求奉圣娘娘和魏公公的话,那你岂不是抓瞎了!” “但是,这事情若是让王公公出了这口气,在这王府里,我说话可就能更大声一点了!”李扶摇有些气馁的说道:“在王爷身边,王公公说话还是比我管用的多,就像我这楼子,王爷等闲都不会来,哪怕我和王公公都是宫里出来的,可王爷对我却是疏远了很多!” “明白了!”江晚点了点头:“我明白扶摇姐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和王公公之间关系更好一些,而且,最好王爷对你也不要那么疏远!是这样的吗?” “我就说你读过书的人,脑子就是清楚!”李扶摇狠狠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就好像这楼子里的人一样,除了小九,大家虽然看起来和我亲近,其实都是怕我居多,我可不想以后都这样,包括王爷,大家都对我敬而远之。” 可怜的孩子! 江晚心里叹息了一下,大家为什么怕你,信王为什么疏远你,这种事情难道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那都是因为你身后的那位奉圣娘娘甚至是魏公公啊,虽然你觉得你自己出了宫到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了,但是显然别人不会这么认为。 要不然,为什么王承恩被折辱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你来帮忙,而不是琢磨着自己用什么法子去找回场子呢!? “这个事情,你不应该插手,就算要插手,也绝对不要去找奉圣娘娘,要不然,事情若是办好了,大家只会在表面的客气下更怕你、更疏远你;若是办不好,那大家又会觉得你在奉圣娘娘那边面子不够,虽然畏惧疏远你的心思会变淡,但是,小觑你甚至欺负你的心思,自然也会有的!” 江晚淡淡的说道:“王爷一直疏远你,你在这王府内能立足,你总不会觉得,是自己能干,有本事!?” “你这人说话真不好听!”李扶摇皱了皱眉头,瞪了一眼江晚:“不过好像真的是这个道理呢,我也琢磨过这个事情,但是没你说的这么通透,你的意思,这事情我就不管了?” “管,当然要管!” 江晚的接着的话,却是来了一个大喘气:“你都说了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心腹之人,能给这样的人卖好的机会可不多,你做十件事情做的再好,王爷看不到也是白费劲,还不如做一个事情做好了,经由他的嘴里传到王爷耳朵里,那却是实打实的本事和功劳啊!” “那我怎么管?”李扶摇瞪大了眼睛:“说不管的是你,说管的也是你,你这人怎么说话脚不沾地的!” “那个人是东厂的叫郑八金是,带人堵他啊!”江晚嘿嘿一笑:“咱们楼子里,不仅仅都是女孩儿,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出来总是可以的!找个他经常出没的地方,让王公公先候着,然后你扶摇姐上去一亮身份,当着众人啪啪啪赏他几个大嘴巴子,这事情不就结了吗?” “我?”李扶摇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说道:“你叫我带人去堵东厂的人,还打他的耳刮子?” “放心,你只要一上去亮明了身份,那个郑八金是断断不敢还手的,你想想,王府里的人,为什么怕你……?”江晚很是笃定的说道。 “我总觉得你是在害我!”李扶摇连连摇头:“这种事情,我从来都没做过,东厂的人死凶死凶的,真要动手,他们一个巴掌就能扇晕我!” “扶摇姐你多心了!”江晚笑着说道:“你说要我出主意,问我的想法,我就给你出了这个主意,至于做不做,那是扶摇姐你自己的事情,说我要害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真不会有事?”李扶摇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大放心的样子。 “真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东厂的人应该比王府的人,更怕魏公公!” “好,真没事的话,这个耳光,你去打!”李扶摇狠狠的点了点头:“王公公引你进王府,你做点事情回报他,也是应该的!” 江晚:“我……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是个屁的君子,你就是个说书的!”李扶摇跳下椅子来,:“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得好好安排一下,等我的消息!” 第9章 六月债还的快 郑八金最近很是春风得意。 自从花了三千两银子走通门路,成为魏公公的干孙之后,他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看到他的眼神都变了,而他也一跃从惜薪司的一个小执事,直接进了东厂成了一个小档头。 小档头的月饷钱是二两五钱银子,要靠这月饷将这三千两银子赚回来,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但是这账不是这么算的,看看如今的日子,他觉得这三千两银子花的十分的值。 东厂里来银子的门路太多了,这三千两银子是他这十几年的积蓄加上借了好大一笔外债才凑到的,按照现在他的行情,哪怕他就一直做这个小档头,他觉得不用一年,这三千两银子就得自己乖乖的回到他的口袋来,没准,还带着它们的一些兄弟姐妹。 前日在北安门,他一眼就瞅到了王承恩那个家伙,想起以前这家伙伺候信王的时候,自己百般巴结,这家伙却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顿时就是一肚子的气。 少不得就上前找了个茬子,赏了对方几个大嘴巴。 这事情发生之后,他表面上看起来满不在乎,但是,心里却是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毕竟那王承恩可是信王身边的人,若是真是他在信王面前歪歪嘴,自己可未必讨了的好去。 回到缉事厂,他向自己的干爹,也是他的靠山,大档头陈唐说了此事,他原以为会受到一阵呵斥,没想到陈唐挥挥手:“这也算个事情,不过是信王身边的一个小宦官,我东厂盘问一番,可不是正常的很的事情么,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为了信王的安危你才仔细盘查了对方一下,没事!” 这话一出,他顿时就放心了,没错,哥们我可是东厂的人,为的是信王殿下的好,盘查王承恩那个王八蛋,谁也不能说他郑八金做错了什么,就算是信王殿下不高兴,哥们我也是按规矩办事,占着道理呢!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在缉事厂里呆了几天没有出门,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今天,他再也憋不住了,一大早就带着手下的这帮兄弟,出去散心去了。 西直门那边有家酒楼,厨子是宫里出去的御厨,那厨子以前他就认识,厨子告诉他,那里生意相当不错。 以前他是没资格惦记在外面找点财路的,不过,如今他是东厂的人了,这样的买卖可不能便宜外人,和那厨子两人一商议,那酒楼就算是入了他们两人的眼了。 今儿他得再去“劝劝”那酒楼的老板,看看用什么价钱,让对方将这酒楼给卖了,说实话,来来去去那酒楼好几次了,这事情还没谈下来,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头儿,我说至于这么麻烦吗?”身边有几个番子,都是知晓这事情的,随着他往西直门那边走,番子们就知道他是去那酒楼了。 “一个外地的商人,在咱们地面上讨饭吃,咱们看得上他的买卖,是给他面子,这事情头儿你交给咱们兄弟,保管三天之内叫他滚蛋,头儿一两银子都不用出!” “你知道个屁!”郑八金鄙夷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这些家伙是没在宫里混过啊,不知道有的事情,哪怕是过场也得走一下。 “买卖就是买卖,可不是巧取豪夺,银子是一定要给的,不过是多少的问题!”他教训着自己的手下:“重要是这酒楼买卖,得有中人,有官府见证,这才合规矩!” “咱们不就是官府嘛,和一个小商人还讲规矩?” “咱们今天要是和这个小商人不讲规矩,那明天别人也可以和咱们不讲规矩!”郑八金微微哼了一声:“京城里咱们惹不起的人多的是,讲规矩可不是为了那个小商人好,是为了咱们自己好!” “这话说的不错,我这人最喜欢讲规矩的人了!”一个声音突然从他们几人面前传来,有人一边拍着巴掌,一边拦住了他们。 酒楼堪堪已经在面前了,郑八金站定了脚步,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人,以及这人身后的几个人。 “你什么人,敢拦住我们的去路!”有番子厉声喝道:“东厂办事,闲杂人等让开!” “学生就是一个无名小卒,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郑档头……”那人一袭青衫,看起来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穷酸书生。 “你说!”郑八金点点头,心里却是提高了警惕,大街上将他拦住还叫得出他的姓氏职司,但是他却不认识对方,这事情已经就不大正常了。 “那边那位姑娘,你可认识!”穷酸书生指指身后的,酒楼二楼的窗口,一个年轻少女对着郑八金笑着挥了挥手。 “不认识!”郑八金干脆利落的说道:“你和那位姑娘是酒楼的老板请过来处置我和他的事情的吗?” “看来,咸安宫你还是去的太少了!”那穷酸书生笑吟吟的盯着他,对着他招了招手,他下意识的以为对方要对他说话,将脸凑了过去。 “啪!”就听得一声脆响,他感觉眼前一阵金光闪动,然后,他张大嘴,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穷酸书生:“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身边的番子们见到郑八金吃了这书生一巴掌,有手快的,直接就将腰间的铁尺抽出来了,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东厂的人当街被殴,这些番子们还从来没遇见过这事情。 “打勤不打懒,专打不开眼,连奉圣娘娘身边的人都不认识,不打你打谁……”穷酸书生抖抖手,似乎手被他的脸皮震疼了一样:“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打我啊!” “都别乱来!”郑八金制止住蠢蠢欲动的番子们,回头再看了一眼酒楼的二楼,浑然不顾脸上逐渐凸显的指痕,硬生生的挤出一个笑容:“您刚刚说,那位姑娘是奉圣娘娘身边的姐姐?” “你自己去问她啊!万一我是在瞎扯呢?”穷酸书生嘿嘿一笑:“别人都说我像个说书的,说书的人嘴里能有几句实话!” “别!”郑八金讪笑道:“不知道这位姐姐怎么称呼,我不知道是这位姐姐看上了这买卖,才在这里瞎折腾的,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嘴里说着走,眼睛他却是看着眼前的这穷酸书生,对方不留下字号,他是肯定不会走的,至于留下了字号,他回头一打听就知道是真是假,惹得起惹不起了,到时候这口气是自己咽下去,还是再找回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能屈能伸的,一个耳光算什么事情! “她叫李扶摇!”穷酸书生仿佛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一样,悠悠说道:“就连你们厂公也甚是疼爱她,要不要你去问问你们厂公……” 第10章 这是一场误会 “怎么样?王公公心里可舒坦了?” 李扶摇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王承恩:“今日这一趟,王公公没有白来!” “我就知道,扶摇你是一定会帮我的!”王承恩脸上笑得一片灿烂:“江晚这一耳光打的这叫一个痛快啊,我心里舒坦多了!” “就是怕王公公心里不大痛快,江晚还特意说,既然是要打回去,那就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回去,等到进了屋子再打,那就没多大的意思了!”李扶摇笑得眼睛眯得好像月牙儿一样:“咱们都是王府的人,这东厂的人欺负咱们,咱们自己人不帮自己人,帮谁去啊!” “没看出来,这江晚是个人才啊!”王承恩点了点头:“原来以为他就是一个嘴皮子厉害,眼下看来,他胆子也不小,动起手来也不含糊啊!” “你想干什么?”李扶摇眼神一变:“人是你领到我楼子里的,算是我的人了,你别想再将他弄走啊,这可不大合规矩,他读过书,可以帮我的地方多着呢!” “何止读过书啊,他还是个秀才呢!”王承恩抿嘴笑了一下:“也就是王爷听过他几回书,我觉得还行,才找他回来,眼下看来,我眼光还不错!” “他说书是挺不错的!王爷也听过他的书啊!”李扶摇想起前几日听的那女鬼小倩的故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怔了一怔:“你说他是个秀才?有功名的那种?” “可不是吗?”王承恩点了点头:“你这和我没得争了,你那楼子里,可留不住一位秀才相公,回头我问一问他,愿意不愿意在王府领一份薪钱,愿意的话,也就算是咱们王府的人了,到时候入个名册,也算是王爷的门生了!” “这事情,你说了不算,得王爷说了算!”李扶摇小心翼翼的问道:“而且,人要既然是秀才相公,万一想继续科考做官什么的,自家不愿意,你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也是!”王承恩蹙眉:“当场将他绑来,可没想着留下他,这几日你照看他,倒是可以使唤得动他,我可就未必行了,这要是他不同意,甚至大闹一场,那就有些麻烦了!” “你是将他绑来的啊!”李扶摇吓了一跳:“快看看,他趁机跑了没有,要是跑了去报官,这可就真麻烦了!” “我绑他来的没错,但是他又不傻!”王承恩摆摆手说道:“都知道自己是在王府里了,还琢磨着什么逃跑报官,他是觉得官府比咱们王爷厉害不成,再说了,咱们也没对他怎么样,好吃好喝伺候着呢,他吃饱了撑着去报官啊!” “不行,我得叫他上来问问他!”李扶摇心里有些发慌,读书人她可是一直都比较崇拜的,想起自己这几天,对着一位秀才相公呼来喝去,她顿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可偏生这秀才相公脾气还那么的好,随便她说什么,都是笑吟吟的答应,而且去做,这更是让她有些心里过意不去了。 “等等!”王承恩叫住了她:“要问你回去了再问,如果他愿意跟你回王府的话,那就是说他觉得咱们王府也不错,你再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呆在王府里领一份闲职了,他答应了,你再告诉我,若是他不答应,那这事情就算了,我也不见他了,想必他也不会特意为了这事情来找我的麻烦!” “那好!”李扶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王公公你回!我待会再回去!” 酒楼下面,看着郑八金和几个东厂的番子抱头鼠窜而去,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朝着酒楼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请留步!”刚刚走进酒楼,一个小二走了过来:“我们东家想见公子一面,不知道公子方便不?” “你们东家,见我?”江晚一愣,朝着二楼看了看,没看到李扶摇的身影,他想了想:“不会是请我吃酒?” “公子请!” 小二直接将江晚引到了酒楼的内院的一处屋子,请他稍微等一下,没等江晚反应过来,各种菜肴仿佛不要钱一样的被送了上来,转眼之间,一副上好的席面就热气腾腾的出现在江晚的面前。 “还真是请我吃酒?”江晚愣了一愣,正犹豫要不要先尝一尝,一个有几分肥胖的中年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鄙人许白,见过这位先生!”中年人一脸的笑意:“先生辛苦了,鄙人略备了点薄酒,请先生赏脸?” “你认识我?”江晚笑着对对方拱拱手:“这,我可有点不敢无功受禄啊!” “先生请赐下名讳!”那许白眨巴一下眼睛,没等江晚继续疑惑,他接着往下说:“刚刚先生在外面大街上,当街赶走了来鄙人小店生事的东厂恶徒,许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先生才好,我在楼上看到那东厂恶徒在先生面前也是战战兢兢,想来先生也是有身份的人,许某不才,想结识先生一番!” “到你的小店来生事?”许白再次疑惑,这东厂的格局,现在是这么的小了吗? “实际上,那郑八金是想谋夺我的产业!”许白叹了一口气,缓缓解释道:“我这小店在这地段上,不算我经营多年花费的精力,就是现在急用钱甩卖,至少也能卖个七八千两银子,那郑八金开价三百两,要将我这小店强买了去,说实话,这些日子愁的我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死了,你这酒楼依然是他的!”江晚摇摇头:“倒是不必到这个地步的!” “那是,既然先生出面赶走了这恶徒,以后想必他是不敢来了!”许白狠狠的点了点头:“对先生来说,或许这是一件小事,但是对我许白来说,这可是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所以无论如何,许某得见先生一面,当面对先生表示谢意!” “这倒是说的通了!”江晚点了点头,想起那郑八金离开时候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既然是楼上的姐姐看上了这个买卖”之类的,顿时心里一片了然,看来,不仅仅是这酒楼老板误会了,就连郑八金也误会了。 他哈哈笑了起来,就在许白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他指了指许白:“许老板,你真是好运道啊,你这样的运气,其实,做什么都应该会发财的!” 第11章 我们就是规矩 “我很奇怪,你这几年的买卖,怎么做下去的!?” 江晚有点好奇,这么大的酒楼,生意又这么好,若是真是毫无背景,就算被人谋夺产业,也轮不到刚刚冒头的郑八金啊! “这不是以前,一直都是有锦衣卫的平安牌子吗?”许白苦笑了一下:“现在我才知道,在东厂的人面前,这锦衣卫的平安牌子一点用处都没有,亏我每个月还给他们交钱!” “也是!”江晚点了点头,以前是锦衣卫看着的这酒楼,不过,对上东厂的人,锦衣卫可不敢炸刺了,厂卫厂卫,这厂在卫的前面,这话还真是一点都没掺假。 “行了,你谢也谢过了,我该走了!”江晚笑着说道:“还有朋友在等着我,我躲在这里大吃大喝可不是什么朋友之道!” “还没请教先生名讳,今日太过匆匆,改日许某一定上门拜谢!” “我叫江晚!”江晚不在意的摆摆手:“上门拜谢就不用了,估计你也进不去,以后若是有机会到你这里来的吃酒,你多用点心思招呼就行了!” “一定一定!”许白一看就是十分圆滑世故的人,江晚没有说他朋友是谁,他也就没有开口问江晚的朋友,更没有提什么请人家吃饭之类的话,在他看来,连东厂的人都要忌惮的人,能来他这酒楼那是给他面子了,怎么可能在乎一顿酒饭钱。 要紧的是,若是自己太过于纠缠不清,惹得人家再也不来了,那才是坏事了呢。 江晚走出内院,到了酒楼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许白依然站在远处微微的弯着腰,没有跟上来,他心里微微点了点头,不管此人运道如何,至少,对方还算是一个懂的分寸的人,也不太招人讨厌。 慢慢走上二楼,李扶摇正有些百无聊赖的朝着楼下张望,见到他回来,小姑娘眉头微微一蹙:“怎么这么久?” 江晚看了李扶摇对面空着的座椅一眼,微微笑了笑:“我若是来早了,见到了王公公,怕是王公公有些尴尬!” “哼,你还挺会做人的!”李扶摇看了对方一眼,这江晚老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脸上也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以前老是觉得这家伙是有点惫懒,现在看来,他这幅样子倒是顺眼了很多,这分明就是读书人的温和嘛! “王公公可还满意?”江晚做到她的对面,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啜了一口。 “很满意,满意得想将你从我这里抢走!”李扶摇嘴微微一撇:“江晚,你藏的可够深的啊,还说自己是个什么说书的,你分明就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秀才相公!” “谁说读书人就不可以说书了,读书人也要吃饭啊!”江晚看了看对方,知道王承恩只怕给她说了不少自己的事情,他微微摇摇头:“你知道穷书生这个词儿怎么来的不,就是太多的读书人只知道读书,不知道赚钱,结果科举不中,连养活自己都难,人家看到的就是整天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我才不想我变成那样!” “这么说起来,要是不耽误你读书科举,我再咱们王府里给你谋一份闲职,你也是愿意的了?”李扶摇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至少有这个薪钱,你不会变成穷书生了!” “我现在不是吗?”江晚笑了起来。 “你可是被王公公绑进王府的,你还骗我!”李扶摇微微噘嘴:“而且,进我楼子的人,差不多都是乐户出身,你是有功名的读书人,呆在我楼子里,可不大适合你了!” 她眼睛微微发亮:“要不,你来听云轩帮我,我给你谋个执事的差事,这也不算官职,顶多就是帮王府打理一下杂事,也不会耽误你的前程,有时间就来楼子里转转,没时间,你就在家里读你的圣贤书,一举两得的好事,你觉得如何?” “这个合适吗?”江晚故意装作犹豫的样子:“王府的规矩可是很大的!” “有什么不合适的!至于规矩,在楼子里有我照拂你,在楼子外面有王公公呢,我们就是规矩!”李扶摇习惯性的拍拍手:“嗯,事情就这么定了……”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醒悟过来,眼前的这人如今不是她楼子里的人了,这事情还真不能这么她说定了就定了。 抬起头来,见到江晚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她顿时觉得好生尴尬。 “其实咱们王府里还是很不错的,王爷很和气,也很体恤下面的人,至于王爷身边的的人……” “好!” “连王公公都认可你了,你还担心其他的人做什么,他可是王爷的第一心腹……?” 她低着头絮絮叨叨的说着,猛地一愣:“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 “我说好!”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就算中了举人,中了进士,我这一身所学,还不是要卖给朝廷,不是说学得文武艺,卖给帝王家吗?现在能为王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提前报效朝廷了!” “我就说了你们读书人脑子清醒,事情看的通透!”李扶摇顿时眉花眼笑起来:“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以后你就是我听云轩的执事了!” “这听云轩的执事,每月薪钱多少啊?”江晚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所有人的薪金都是我造册的呢,你怕我亏待你么?”李扶摇抿嘴一笑:“反正大富大贵指望不上,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那就是没多少了!”江晚叹了口气:“这里是京城啊,衣食无忧可不行,京城居大不易啊!” “你心还不小!”李扶摇摇摇头:“我才每月五两银子,你想要多少啊!” “扶摇姐,你想不想发点小财,给楼子里贴补一下?”许白眨眨眼睛,扫了楼下一眼,冲着李扶摇眨眨眼睛。 “这么快你就进入执事的角色了?”李扶摇咯咯笑了起来:“说说看看,真要能门路能贴补下楼子里,大家的日子更滋润一点,我自然是愿意的!” “就在这里!”江晚微微一笑,对着楼下指了一指。 李扶摇脸色一怔,缓缓的摇了摇头:“这里,这不成的,咱们楼子的人是拿着王府的薪钱,要是来这等地方表演的话,丢王府的脸不说,只怕还要被教坊司的人问责!” 第12章 有事报王公公的名号即可 李扶摇这个反应,让江晚愣了一下,然后足足过了半响,他才笑着摇摇头:“可不是你想的这种事?” 他瞅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小姑娘:“那郑八金为什么老是到这里来,那是因为他看上了这酒楼,威逼这酒楼老板将酒楼贱价卖给他,咱们今天给王公公出气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帮这酒楼老板免了灾啊!” “所以,咱们这是帮了他,他当然要有所表示?”李扶摇似乎有点懂了。 “反正咱们和那郑八金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酒楼老板也担心咱们走了之后郑八金会再回来,不然要他这酒楼几分干股,可比这有所表示强多了!”江晚说道:“这干股送出来,酒楼老板安心了,咱们也落了实惠,反正是搂草打兔子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之?” “干股啊,那可是坐着拿钱什么都不用做事的啊!人家会给吗?”李扶摇不大相信江晚的话。 “谁说咱们不做事情,扶摇姐,别忘记了,咱们可是十王府的人,酒楼老板攀上咱们,算是有了靠山了,有了咱们这个靠山,难道他还担心什么牛鬼蛇神再来看上他的酒楼了吗?”江晚微微笑了笑:“你要是不信,我直接叫他过来,你当面问他,你看他愿意不愿意?” “不要!” 李扶摇干脆利落的摇头,“你去和那老板谈谈,我在这里等你,若是人家不愿意就算了,不可拿着王府的名头逼迫人家!” “那要是人家老板问起,我身后的人是谁,我报你的名号总可以!”江晚问道:“真要是什么人为难酒楼,到时候他还得指望咱们出面给他平事儿呢!” “报我和王公公的名字!”李扶摇想了想:“今天这事情也有他的一份,这好处自然也要算他一份,他的身份在王府外面办事,可比我管用的多!” 江晚点了点头,走下楼去。 虽然是他的提议,但是显然李扶摇一点都没有过于高看她自己,反而拉上王承恩,这种做法让江晚心里对李扶摇的评价又高了一分,这样的事情,她尚且知道减少风险,就好像今天出来让自己动手赏那郑八金嘴巴一样,小姑娘做事情可是稳妥周全的很,一点都不想冒险。 后院房间里的席面还没有撤,江晚走了过去,才刚刚站定,那许白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显然对方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 “江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算不得什么吩咐!”江晚笑吟吟的坐下来:“我想知道,你这酒楼一年大概能赚多少银子?” 许白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心一横:“买卖好的年景,除去各种七七八八的开支,一年能落个五千两就不错了!” “才五千两啊,这可有点少了!”江晚咂咂嘴,:“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的强!” 许白顿时有几分紧张起来,看他脸色变幻,江晚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你和郑八金的事情,我刚刚和我们管事的说了!”江晚慢慢说道:“我们管事觉得你做点这个买卖也挺不容易的,京城里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你这个买卖的主意,他让我过来问你,在你这酒楼里入几个几成的干股,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干股?”许白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这是要钱,若是只是要钱,那就不是多大的事情了,先前问自己一年能做赚多少,大概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身家! “当然,不会白拿你的干股!”江晚点点头,“再遇见郑八金这样的事情,你直接报我们王府几位管事的名号出来就可以了,当然,别的小事你就自己处置了,管事们很忙,若不是我刚刚劝说他们,你这点小买卖,他们还真看不上眼!” “王府?”许白眼睛一亮,若是真的有王府的管事入了他的干股,那他可就是找到一座天大的靠山了,别说平日里兵马司、顺天府衙门这些家伙在他酒楼里吃拿卡要,就连锦衣卫和东厂那边,面对一些无礼的要求,只怕他也有底气和对方对话了。 “咱们顺天府难道还有别的王府不成?”江晚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如何?” “三成,不!四成!”许白果断的开口了,一年两千两银子买个靠山,这种买卖傻子才不做呢!有了靠山,还怕自己的买卖不能做大做强吗? “行,我可没有威逼你,是你自己愿意的!”江晚点了点头:“从这个月起,每月的干股的分红,就送到王府的听云轩,若是有什么事情,也将消息送到听云轩就可以了!” “江先生,你可真是我的贵人啊!!”许白激动的搓搓手,他刚刚还有些怀疑对方的身份,想着要验看下对方的身份是不是有些不大恭敬,此刻听到每月的银子直接都是送到十王府里头,他心里哪里还有半分怀疑。 “客气了!”江晚点了点头:“举手之劳而已!” “那楼上的那位,是咱们的管事大人?”许白小心翼翼的问道,刚刚他可是知道许白上了二楼和人说了一会儿话才下来的。 “你随我上去,见一下李管事!”许白想了想:“免得你将来送银子,都不知道送给谁!” 有几分忐忑的许白,随着江晚上了自家酒楼的二楼,一转过屏风,看到桌前坐的人的时候,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眼角跳了一跳。 “扶摇姐,这是酒楼的老板许白,刚刚他给我说了,他可是仰慕咱们王爷很久了,扶摇姐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愿意拿出酒楼四成的干股给咱们楼子!” “那个谁,这事情是你自愿的吗?” “许白见过管事大人!”许白恭恭敬敬上前见礼道:“是许白自愿的,草民能有机会和李管事一起做这买卖,草民那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咯咯咯……”李扶摇笑了起来:“你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不过,你可不是和我做买卖,我可什么都不懂,江晚说这样能帮你,我觉得能帮人也挺好的!你听好了,既然拿了你的银子,咱们肯定不会白拿,以后你有事情报十王府王承恩公公的名号就可以了!只要你不是造反谋逆,王公公的买卖,应该还没人为难的!” 第13章 意难平 王公公的买卖应该是没人为难的! 李扶摇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在她看来,能为难王承恩的,也只有宫里出来的、东厂的这些人了,而且,还不会是什么大人物,毕竟大人物要么自视甚高不会和王承恩这个伺候人的宦官一般见识,要么就是爱惜羽毛,觉得为这么点小事去恶了信王身边的人,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但是这话,江晚可是听得心里只撇嘴,至少,他可是清楚的很,就那个仓皇而去的郑八金的事儿,都还没有完呢,今天当街自己弄了这么一出,这郑八金这样的人要是能咽的下这口气才是怪事呢! 王承恩咽不下被郑八金折辱的这一口气,是关乎尊严和面子。 但是,郑八金咽不下被自己打的这一口气,那可是关乎的他的地位和前程,这事情不做个了结,郑八金在东厂毫无前途和钱途可言。 不说酒楼这边的其乐融融,说说狼狈而走的郑八金。 当街吃那穷酸书生一记耳光,郑八金是又羞又怒,但是,对方一句“奉圣娘娘身边的人”吓得他不敢耍横,带着自己的手下匆匆而走,一路上,他满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就只有“李扶摇”三个字。 “不对啊,头儿!” 一路上所有人的都没说话,直到快到东厂,身边一个平时比较巴结他的番子才后知后觉的说道:“奉圣娘娘身边亲近的姐姐们,要赚点银子,至于亲自露面么,天底下要巴结奉圣娘娘的人可以从宫里排队到宫外去,她们稍微示意一下,大把的银子就送上来了,这不比这点买卖强?” 郑八金一愣,停住了脚步:“这有名有姓的,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成?” 想到这里,他眼中露出了凶光,心里暗自发狠,若是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他不弄得这人家破人亡,这事情就不算完。 “澄清坊那边,应该有咱们的兄弟!”那番子出着主意:“要不,头儿咱们过去打听一下,您说的,这有名有姓的,总问得出个有和没有!” 奉圣娘娘在宫外的私宅就是在澄清坊,而众所周知的原因,魏公公的私宅也是在那一片,所以,东厂的人对那一片,绝对算不得陌生。 “这样不合适,万一对方是真的,这到处打听的话,怕是觉得我心里还有不甘!”郑八金还有些迟疑,他能在宫中立足,最大的宗旨就是惹不起的人绝对不会去惹,王承恩这样跟随了信王出宫了,明显在宫里没什么前途的,他欺负起来一点都不会手软,但是,真是要对他有什么威胁的人的话,他立刻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都报了名号给头儿,那自然是希望头儿知难而退!”番子微微摇头:“那这位李扶摇姐姐,自然是不怕被人打听的!” “好,就听你的,咱们去澄清坊!”郑八金想了想,咬了咬牙,带着人就朝着澄清坊而去。 郑八金是东厂丑课役长,也就是俗称的“小档头”,手下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在东厂的编制里,这样的小档头共有十二个,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辛酉戌亥”十二课,这些人就是东厂在外面出差事的主要力量了,在他们之上,则是领班,掌班,以及负责各类杂务的司房之类。 理论上,在掌班之上,还有贴刑百户二人,贴刑千户一人,不过,魏公公显然不大喜欢这一套,所以,这贴刑官也直接由各掌班给兼任了,也就是说,真正负责东厂具体事务的,就是三个掌班,也就是传言中的三位东厂“大档头!” 这三位大档头,显然这官职比他们本人的姓名要响亮的多,说起他们的姓名,或许没人拿他们当一回事,但是,若是当面提起他们的身份是东厂的“大档头”,说句不大客气的话,如今朝廷之中,能甩脸子的、不给面子的官员,数量真是不太多。 而澄清坊这边差不多几位大档头轮值的,哪怕魏公公没有吩咐他们必须到这里来,但是,魏公公和奉圣娘娘的宅子都在这里,只要大档头们不傻,将这澄清坊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什么城狐社鼠都没有,然后随时听候两位贵人的召唤,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即使是有事情不能亲自来,那么,这里的肯定随时都有东厂的一个小档头常驻。 郑八金进东厂的时间还不算长,倒是没有接到差事在这里常驻过,但是,十二课的小档头都彼此相熟,虽然大家各有各的山头,但是,都是自己人,要打听点事情还是不算难的。 “李扶摇?” 被找到的小档头似乎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是又几分不确定:“我好像是听说过,不过也不大确定,得好好的想一想?” “你就使劲的想一想!”郑八金塞了个银饼子过去:“给兄弟们的茶水钱,若是真的这李扶摇是对面那宅子里的,那兄弟我今天就不算丢人?” “我倒是可以进去给你问问!”小档头没有矫情,将银饼子收下:“不过老郑啊,我倒是好说,但是,问人不能白问啊!” “真就这么多了,最近没发利市,兄弟们的酒钱都给你了!”郑八金再掏出一块银饼子:“快去,等你的消息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同样也可以让东厂的人跑的飞快,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小档头麻溜的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找谁打听的,一回来,就冲着郑八金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一位姐姐!”他笑着说道:“老郑长本事了啊,这都能结识到!” “真的是么!”说不出什么感觉,郑八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陡然轻松了许多:“那就怪不得了……” “不过这李扶摇现在可没在咸安宫了,也没在宅子里伺候娘娘!”小档头得意的说道:“这不塞银子,一般人还真问不出这消息,人家不仅看了银子的面子也是看了我的面子才说的!” “知道了,我领你的情,那么那这位姐姐,到底现在在哪里?”郑八金心里咯噔一下,有几分紧张的问道。 “好像是出宫了,被赏赐给了信王殿下!”小档头得意的说道:“什么时候,老郑你牵个线,没准咱家也能在信王殿下面前混个脸熟呢?” 第14章 谁敢与我东厂为敌 “你大爷的王承恩!” 回到自己的住处,郑八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像个疯子一样将眼帘中看到的能砸的一切全部都给砸了,一边砸,他还不忘记一边狠狠的咒骂着王承恩。 李扶摇、信王,再联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只要不是一个傻子,也能回过其中的味道来了。 这分明就是王承恩的报复,什么李扶摇,什么奉圣娘娘身边的亲近人儿,全特么王承恩那王八蛋扯虎皮做大旗呢! “我郑八金和你这个王八蛋誓不两立!”他低低的咆哮了一声,将手中最后一个完整的花瓶,狠狠的砸在地下,碎屑四下飞散开来,一块碎片迸到了他的脸上,他捂着脸坐了下来,这才结束了他这差不多将近半个时辰的发泄。 这次脸是丢到姥姥家了,这要不尽快找回场子来,只怕要不了几天,自己就成了东厂所有人的笑柄了! 微微的喘着粗气,他终于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他走出了屋子,对着外面招了招手:“从现在起,十王府的外面,我都要有人盯着,除非那王承恩不出这十王府半步,否则的话,我要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踪迹!” “属下明白!” “还有,今日在大街上动手打我的那个穷酸,给我查清楚,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给我将这王八蛋祖宗八代都给我查清楚,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看到了他,立刻就给我拿下来,若是有反抗,格杀勿论!” 郑八金脸色阴鹜:“放手去做,出了事情,由我担着,我这就去陈大档头说这事情!” 属下们匆匆离去,郑八金回到一片狼藉的屋子里,重新换了一套衣裳,又换了随身的香囊,这才走出门去。 因为是宫里出身,无论是紧张激动还是兴奋,总是有夹不住尿的时候,所以,这香囊是必须要有的,郑八金可不想因为自己身上的尿骚味被陈大档头嫌弃。 陈唐是锦衣卫出身,为人机敏心狠,又擅长抓住机会,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旗升任百户、千户,然后到东厂任大档头,成为魏公公的心腹,可以说他这一路走来,他脚下不仅仅是自己对手的尸骨,也不乏自己上司的尸骨。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机敏和狠辣,才被魏忠贤看中,收了他做自己的干儿子,成为东厂的中流砥柱之一。 郑八金想要报复那王承恩,不禀报陈唐而动用东厂的人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干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一进陈唐的屋门,郑八金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儿子今天可是将东厂的脸丢干净了,将干爹的脸丢干净了!” “今天没有派你们丑课的差事,你这是怎么回事?”陈唐看着面前红肿脸哭诉的郑八金,不为所动:“惹了硬点子了?” “哪里有什么硬点子,分明就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郑八金颠倒着黑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上次不是禀报过干爹吗?儿子在皇城内门附近巡值的时候,偶闻有宦官口吐对咱们厂公不敬之言,当时儿子压不住怒气,狠狠的赏了那奴才几个耳光,打完之后,才知道那是信王殿下的内侍!” “嗯,这事情你的确给我说过!”陈唐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那厮今日就找场子来了,趁着儿子在外面巡街的时候,那厮勾结了曾经在奉圣娘娘座下伺奉的一个小侍女,当街百般折辱儿子,儿子怕闹将开来,会引得那些无知百姓对奉圣娘娘的非议,所以,儿子忍下了他们的折辱,但是干爹啊,他们这一耳光,打的不是儿子,打的是干爹的脸,打的是咱们东厂的脸啊!” “这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陈唐皱起了眉头:“你堂堂的一个东厂丑课役头,被人当街折辱,你干嘛不去死,还有脸到我这里来哭诉?” “儿子这是顾全大局啊!” “我要你顾全个狗屁大局!”陈唐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有些怒不可遏:“信王殿下的一个内侍,就可以视我东厂无无物,那岂不是说,咱们厂公在信王殿下面前,什么都不是?” 郑八金咽了咽口水,心说厂公不也是皇家的奴才么,以陛下宠爱信王殿下的程度,厂公还真什么都不是。 但是这话,他却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你给我说这些,是想让我给你出头么?”陈唐震怒过后,眼睛斜睨着郑八金:“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不,儿子丢的脸,当然儿子自己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儿子也没脸在缉事厂呆了!”郑八金连连摇头,陈唐的眼神他非常清楚,真要是这事情让陈唐自己出手的话,他现在的这个丑课役长的位子,怕是和他再就没什么关系了。 自己的事情处置不好,还要让上司擦屁股,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废物了。 东厂的人,嚣张跋扈可以,蛮不讲理可以,甚至目中无人都可以,唯独绝对绝对不能是废物。 “做你该做的去!”陈唐看着他:“你怎么做,就不要禀报我了,我忙的很,没时间关注你这点破事,我只要一个结果!” “儿子明白的!”郑八金唯唯诺诺。 “你要记住,你是东厂的人,你身后是我,就算我不顶用了,上面还有厂公,厂公上面还有皇上!”陈唐哼了一声:“敢和我东厂为敌,那就是对厂公不敬,对皇上不敬,那就是造反谋逆!” “干爹的教诲,儿子记住了!” “这几天我不会给你们丑课派差事,麻溜的将事情处置了,咱们厂子里每天多少事情等着去办,将人手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我都觉得臊得慌!”陈唐摆摆手:“滚!” 郑八金躬身退了出去。 一出门,他举起袖子,将脸色的鼻涕眼泪一把抹的干干净净,脸上露出一丝狞笑。 有了这个禀报,现在这事情,就不是王承恩和他郑八金的私人恩怨了,而是那王承恩对东厂不满、对魏公公不满的事情了,他嘿嘿冷笑一下,开始琢磨起来,自己应该安个什么罪名给王承恩那个王八蛋但是又不牵扯到信王了。 毕竟当今圣上对信王的宠爱,人尽皆知,这点小事,就没必要牵扯上信王了。 第15章 有人要你的命 好像一切突然之间就上了轨道。 虽然依然还没有能接近信王,但是,现在进了十王府,还有了正式的身份,江晚觉得世事真的是有些奇妙。 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王承恩王公公,若不是当日他将自己绑了进来,自己要迈进这十王府的门槛,不知道还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呢。 江晚对王承恩是充满感激的,所以,关于郑八金的事情,他比起两位当事人,更加上心一些。 说得实际一点,现在的李扶摇可算不的他什么靠山,真正在十王府里指望得上的,江晚还得看王承恩。 当街扇了那郑八金一个耳光,江晚才不会傻乎乎的还每天回自己家晃悠,哪怕他现在进出十王府,都已经不是问题——他的名字入了十王府的名册,也有了进出的关防。 但是,东厂的人是一群什么货色,江晚可是比现在的李扶摇和王承恩体会更深刻一些,他才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在听云轩的小院里住了下来,因为有了执事的身份,王府里一个执事该有的,他都有了,在这里住着可比外面清闲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对于这个执事身份,听云轩的人似乎不怎么看重,在大多数人心里,他江晚依然是那个会说书的江先生。 每天晚上照例会说一回书,在江晚这里,也就是一个故事,鉴于《聊斋志异》的那些小故事,在这听云轩似乎很有市场,楼子里的姑娘们一个个吓的花容失色却依然一个个瞪着眼睛想要听下去的样子,像极了江晚后世看到的北方人吃辣椒的情形——怕辣,但是越辣越想吃。 于是,聊斋志异里的小故事,以每天一个的速度,开始在十王府里传播开来,聊斋里的小故事,大约是四五百个,江晚记忆力不错,就算是记得不是特别全,但是十之三四还是记得的,照着这样的速度,说个半年还是没问题的。 有听云轩外面的人,也开始知道了听云轩有个执事挺会说书的,偶尔晚上会来听一听,加上听云轩里本来就是美女如云,这些外面各司其职的王府中人,平日里可没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接近这些美女,此刻能在王府里听书消遣,还能一边饱餐秀色,这小日子,别说有多么滋润了。 江晚的人缘,似乎突然之间也变好了。 这样的好人缘之下,打听得点王府周边的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了,很快江晚就知道,王府前后侧门,每日里少不得都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在那里出没,顺天府衙门的人来过,但是来了又走了,王府里的侍卫也曾经想盘问他们,但是这些人,一见王府侍卫们就呼啦啦的散开了,再也找不到人。 有人将这情况报了上去,不知道什么个情况,反正上面的人吩咐下来,这些人不要理会他们,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这种情况,估计信王殿下是不知道的,但是王承恩肯定猜测到了一二,反正以信王殿下现在的行情,敢在十王府周围行监视之举而连顺天府衙门都不敢管的,除了锦衣卫也就东厂了,而最近,也只有他和东厂的人有点过节。 江晚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通过李扶摇提醒一下王承恩的,但是他可没想到,差不多吃晚饭的时候,王承恩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小院里。 “哎呀,王公公您来了,我去叫扶摇姐!” 小九正在和江晚聊着闲天,见到王晨恩进来,忙不迭的站了起来。 “不用,我来找江晚的!”王承恩的脸早已经恢复了正常,脸上居然有几分笑容,显然他到这里来没什么恶意:“就许你在这里和江晚聊天,就不许我来了不成!”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小九被这话一挤兑,顿时急的小脸通红,连连摆手。 “王公公和你说笑呢,你去忙你的去!”江晚呵呵一笑:“不知道王公公大驾光临,江晚未能迎接,王公公恕罪!” “还是说书人那油嘴滑舌的那一套!”王承恩摇摇头:“你现在可是咱们王府的执事,不用这么酸气冲天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读书人了!” “呵呵!”江晚笑了笑:“江晚还没感谢王公公的引荐之恩呢!” “李扶摇说你是个脑子清楚的,看来没假!”王承恩点了点头:“居然还知道是我的引荐之恩,若是没我点头,就算是李扶摇想留下你,只怕也不大容易!” “不敢,王公公和扶摇姐,都是我的贵人!”江晚笑着请对方坐下,“王公公要是有什么吩咐,直接说就是了,只要江晚办得到的,绝不含糊!” “你知道我是来找你有事的?”王承恩看了他一眼,仿佛随意的问道。 “这个时候,应该是王公公伺候了一天王爷,好不容易的一点休憩时间,这个时候王公公来我这里,那肯定是有比让王公公休息更重要的事情了!” “有人要你的命!”王承恩没有理会江晚的卖弄,淡淡的说道:“你是我引荐进来的,若是一出王府就被人弄死了,我也很没面子的!” “郑八金吗?”江晚沉默了一下:“王公公从哪里知道的这消息?” “看来,你心里还是有点数的!”王承恩点了点头:“宫里出来的人,可不是只有他郑八金一个人去了东厂,有些人还是愿意给我卖个好的!” “江晚这一辈子连蚂蚁都不敢踩死几只,这一辈子得罪人最狠的,大概也只有当日为公公出气的那件事了!”江晚苦笑着说道:“王公公,江晚当日可是为你出气,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要是见死不救,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王承恩看着他:“就是怕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特意过来提醒你一声,李扶摇将你夸上天了,我想,想必你是有本事解决这事情的!” 如果自己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秀才,只怕还真就被你忽悠过去了! 江晚脸上露出凝重的思索之色,心里却是笑了起来,王承恩现在的这做派,还真有点宫里的人勾心斗角的意思了,明明若是自己解决了郑八金,那么也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他却是摆出一份为自己好,卖自己人情的样子。 他江晚就不相信,王承恩连郑八金想要自己的命的消息都知道,却不清楚郑八金是想连他一块儿收拾的消息。 第16章 助人乃快乐之本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江晚在沉默,王承恩也不说话,就是那么淡淡的看着他,但是,如果江晚抬起头来,就会发现,王公公的眼神,可并不像他的表情这么淡定,在那眼神里,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惊慌? 眼下的王承恩,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而且,他侍奉的主人也不是大明的天子,仅仅是天子宠爱的幼弟——天子的宠爱是有的,但是权势什么的就和信王没什么关系了。 甚至在十王府里,王承恩不过是领内侍,说白一点,若是身后的主人不给力的话,他这个从八品的内侍太监在东厂的人面前还真就是一个渣渣。 锦衣卫的百户是正六品的朝廷命官,但是锦衣卫的百户可未必做的了东厂的小档头。 比主子的权势比不过,比官职也拼不过,现在人家郑八金摆明车马要对付他王承恩,王承恩心里不慌才怪呢! 好在那郑八金也不敢太过分,至少不敢摆明车马到十王府来对他下手,要不然,此刻王承恩哪里还能在这里气定神闲的和江晚说话。 上次既然能镇住郑八金,据说也是这江晚的主意,思前想后之后,王承恩觉得这江晚只怕还真是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了,否则的话,他真是只能豁出去这张脸不要了,给信王殿下仔细的分说这事情一番。 但是,这事情给信王殿下说了之后,再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 信王殿下或许会直接找上东厂,也许会向陛下抱怨,总之这事情就闹大了,而且,他很确定,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之后,郑八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了信王的面子,这郑八金也得完蛋。 但是他自己呢? 王承恩同样也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结果,哪怕是信王殿下依然如同以前一样倚重自己,但是,只怕不管在陛下眼里也好,在东厂魏公公的眼里也好,自己这样为主子招惹是非的人,是不适合在信王殿下身边了。 而只要没了信王殿下的庇护,他王承恩只怕连自己怎么死就真的都不知道了。 江晚若是能解决这事情,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王承恩愿意全力配合,而求助信王殿下,那绝对是下下之策! “事情是有点麻烦!”江晚沉吟良久,终于慢慢的开口了,王承恩脸上一闪而过一丝惊喜之色。 “这事情当时我就想过了,不过既然是为王公公出气,也顾不得那么多!”江晚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既然是人家想要我的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你有什么好想法没有?”王承恩问道:“若是需要什么,只要王府里我能办到的,我都会帮你,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江晚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看着他,却不说话。 李扶摇说自己是她的人,现在王承恩也说自己是他的人,看来自己的人缘真还是不错,不过,这都不是哥们我想要的啊,我倒是想成为信王殿下的人呢,但是,人家信王殿下未必会要啊! “说,不用有什么顾忌!” 见他不开口,王承恩以为他是有所顾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呢!” “也没什么难开口的!”江晚晃晃脑袋,将自己脑子里刚刚冒出来的吐槽抖落掉:“郑八金不过是一个东厂的小档头,弄死他就是了,一了百了!” “小档头,还不过?”王承恩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弄死他?” “是不好办,还是不敢办?”江晚奇怪的看着对方:“人家都说要我的命了,难道我只能伸着我脖子让他拿刀子来砍吗,他能要我的命,我当然能要他的命!” 王承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有些惊诧于江晚的胆大妄为,但是想想江晚的话,好像也能理解了,所谓狗急跳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是不大好办!”王承恩说道:“不过你说的对,这事情我依然会支持你,你需要什么!” “我想要王公公为我找个刺客,想必是没有的!”江晚笑了一笑:“我先琢磨琢磨,若是需要什么,我会让小九告诉公公的,公公你就等着听信儿,反正不是我死,就是那郑八金死了,我们两个之间,肯定会死一个!不管到时候谁死,这事情都算完结了!” 若是郑八金死了,这事情才算完结,你死了还完结不了! 王承恩点了点头:“你尽快,还有,不管你打算干什么,对上郑八金的时候,不可扯上咱们十王府的名头,要不然,就算是弄死了他,也是后患无穷!” “我会的!”江晚笑着点头:“多谢王公公照拂,江晚记得了!” 走出江晚的小院,王承恩心里微微有些唏嘘,眼下看来,这江晚的确是一个人才啊,就是自己刚刚告诉郑八金要他的命的事情后,他也能淡定处之,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人有的。 更不要说稍微想了想,他就知道这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是他死就是那郑八金死,并且打算立刻付诸行动。 这样的人,心思缜密、行事果决,还特么是读书人,这不是人才是什么。 现在唯一不大确定的,就是这人的是否有成事的能力了,弄死郑八金这事情,王承恩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想过的结论是,现在的他完全没可能办成这事,反而只怕只要露了这个心思,人家反过来弄死他比他弄死人家轻易多了。 这江晚一介书生,也不知道他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哪怕是被逼出来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前,想必他心里应该多少是点想法了的! 具体江晚会怎么做,王承恩并不想知道,但是,除了人手他给不了江晚以外,他已经下定决心,除却在王府里的便利不说,江晚要银子他给银子,要兵器他也想办法给他弄点兵器,只要他能做得到的,他绝对会不遗余力。 江晚说,他和郑八金之间只能活一个。 但是王承恩清楚的很,这话用在他和郑八金身上,也是合适的。 帮助江晚,就是在帮他王承恩自己,这个绝对没有错! 第17章 意料中事 王承恩在江晚这里呆了很久,一直到晚饭后听书的人陆续到来,他才离开这里。 倒是有几个人看到了王承恩离开时候的情形,心里对江晚的观感不得又重了几分,不过,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如何,江晚其实还真不在乎。 晚上说了一个聊斋小故事,众人纷纷散去,江晚的房间里的灯火,一直到深夜都没有熄灭。 天色大亮的时候,沉寂了一夜的王府,开始热闹了起来,江晚也收拾妥当,洗簌了一番后,施施然朝着王府外面走去。 笑呵呵的和王府门口的几个侍卫打过招呼,江晚从侧门出了王府,王府大街上依旧热闹非凡,沿路的商铺也已经开始打开大门开始营业了,江晚背负着双手,沿着大街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是才走出百来步,路边铺子里就窜出来个人来,齐刷刷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江晚看了看天色,一脸惊讶:“诸位不会昨晚一直都在这里!” “爷们守了你这么多天,你这孙子终于肯冒头了!” 领头的一人狞笑起来:“你可是把爷们折腾得不轻啊!乖乖的,跟爷们走一趟,就什么事情都没有!” “去哪里?”江晚一副警惕的神色:“我可是十王府的人!” “不是十王府的人,爷们还真没地方守你去!”领头的番子手一翻,抖落出一条锁人的铁链来:“你就老实点,来!” 链锁飞到江晚的脖子上,江晚没有躲闪,几人套住江晚,就要将人弄走。 倒是远处十王府侧门的几个侍卫,看到这边的情形,立刻有几人飞奔了过来:“干什么,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敢到我们十王府拿人!” “东厂丑课!”领头大番子亮了一下自己的腰牌:“此人和日前一桩谋逆大案有牵连,我们东厂请此人回去问话,有事情你问咱们档头去,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办差的小喽啰!” “东厂丑课!”那侍卫点点头,将这几个自己记下,眼睛看了看江晚:“江执事你不要怕,咱们王府的人怎么可能牵涉到谋逆的案子里去,我们这就去禀报长史大人!” 说完,他厉声对着那几个番子说道:“你们要拿人由着你,不过,咱们王府的人没到,你们可走不了,在这里等着!” 几个番子左看看又看看,显然一时之间没了主意,而那几个王府侍卫除了一人飞快的朝着王府内跑了过去,其他几分,就那么手按着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这些番子。 周围的行人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了过来,王府侍卫和东厂番子斗起来了,这种事情在王府大街上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而这里可是王府大街,在大街上的无论山不过户还是行人,可都是觉得十王府的侍卫比较亲近一些。 十王府里,长史李求安微微闭着眼睛,想着昨天晚上王承恩和他的谈话,今天一大早他就起来了,如果王承恩说的事情没错的话,那么,事情也该发生了。 “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一个侍卫飞快的跑了进来:“有东厂的番子在外面拿了咱们王府的执事,此刻被咱们王府的人拦住了,此事该怎么处置,还请长史大人示下!” “终于来了么?” 李求安睁开眼睛,嘴角冷冷一笑:“东厂领头的人谁?” “不知道,没有名号,想来就是普通的番子!”侍卫想了想,确定对方不是什么大人物。 “一个普通的番子,就能在大街上捕拿咱们王府的执事,那岂不是说,来个东厂的小档头,随时都能请本大人去东厂喝茶了?”李求安哼了一声:“全部都带回来,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史是朝廷委任,十王府里名正言顺的大总管,甚至在某些时候,直接能代表信王出面处置各种和王府有关的政事,若是一个东厂的普通番子能将十王府的长史给抓了去,那可就成了天底下一等一的笑话了。 就好像是后世某个说相声的说的一样“您这身份,就算被车撞死,那也得是宾利!” 真要是长史被朝廷下令捕拿,上面的锦衣卫至少也得是千户级别,而东厂,那也少说得一个大档头,甚至东厂提督出面都是正常的。 尊卑有序,可是国人一直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至少,李求安听到一个普通的番子就来抓自己的王府的执事,且不管这事情占理不占理,他心里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在大街上对峙的两帮人,很快就被带进了王府,李求安皱着眉头,听完了番子们的说辞。 反正番子们咬定江晚和一桩谋逆的案子有牵连,他们就是请他回去问话,要问证据,那就是没有,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才是“请”对方回去问话,要是有证据的话,那就直接抓走去吃牢房去了。 这种无赖的说辞,颇为让李求安头疼,明知道对方在瞎扯,他却是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阻止对方。 “江晚,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中有数,你和那谋逆案子有关联吗?” “长史大人,这些天江晚可是一直都呆在王府里,很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江晚眨眨眼睛,很是无辜的说道:“若是连属下这么老实本分的人,都能和谋逆的案子有关系,那咱们十王府里,岂不是人人都能和这谋逆的案子有关系!” “大胆!”李求安眼睛一瞪:“你胡说八道什么!咱们王府上下怎么可能和这种事情拉扯上关系,你这人口无遮掩,到底是怎么混进王府的!” 他看了看东厂的番子,又看了看江晚:“这样,人你们东厂可以带走问话,我不是不相信你们东厂,觉得你们会威逼恫吓,屈打成招什么的,而是不放心这家伙口无遮掩,咱们王爷受陛下宠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若是这个家伙胡说八道什么,牵扯到我们王爷,那可就是我们这些下面的人失职了!” 他指指身边的几个侍卫:“陈武,你带着几个人,陪着他们去一趟东厂,东厂的人不是说只是问话么,你看着他们,问完话将人带回来,咱们十王府的人敬重魏公公,但是东厂的人,也得给咱们王爷几分面子,若是问完话没什么事情,人再留在东厂,就没什么必要了!” 第18章 巧舌如簧 所有人的呼啦啦的退了出去,门外人影一晃,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 “王公公,事情按你说的办了,这样就可以了么?” 见到王承恩进来,李求安叹了口气:“这也是你王公公出面,这要是别人,我还真不管这种破事了,咱们王府几百号人,要是天天这种破事都来找我,我真什么都不用做了!” “李大人的尽忠职守,我可是时时在殿下面前提起的!”王承恩微微一笑:“不过是下面的人一点小纠纷,东厂的人非要扯虎皮做大旗,咱们要是不帮那江晚一把,这人到了东厂,肯定就没了!” “本官也是这么想的,魏公公为人精明的很,咱们王爷备受宠爱,又对朝政之事没什么兴趣,就算魏公公闲的发慌,也不会打咱们王爷的主意的!”李求安点了点头:“不过,东厂的人胆子也太大了,谋逆这种理由,也是他们能胡乱可以编的出来的!?” “折腾下就完了,毕竟那江晚也算是我引荐进王府的,真要死在东厂,我脸面也不好看!”王承恩对着李求安拱拱手:“李大人全了咱家的颜面,这份情意,咱家记下了!” “也就只能这样了!”李求安点了点头:“能护着他不让东厂的人乱来,也就是咱们王府能做的了,他惹的事情,还得他自己去解决!” “无妨!”王承恩笑着摆摆手:“他早就知道这结果,求到我面前的时候,也就只要求咱家保住他到了东厂不会屈打成招甚至连话都不问就被活活打死,至于其他的事情,能不能料理得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有了王府侍卫的陪同,江晚觉得大概自己应该是东厂自成立以来最特殊的一个犯人。 东厂全名东辑事厂,也叫内东厂,从王府大街转过去,过御马监,明器厂,绕过光禄寺,再往东上北门不远就到了,还没到东厂,迎面就是一座大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字,这四个字,看得江晚眼角直跳。 以东厂现在如日中天的权势,大概他们自己人也想不到,不用百世,再过个几年,东厂就变成明日黄花了! 一行人走进东厂的时候,东厂里不少人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江晚身前是一帮番子,身后是一帮护卫,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走进来,知道的这是东厂捕拿来的犯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权贵家的公子少爷来东厂办事呢! “你们在这里候着!” 进了东厂,东厂左侧是一个小校场,右侧则是一排整整齐齐的小厢房,番子们将江晚领进其中一间屋子,冷冷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掉头就走。 十王府来的侍卫和留下的番子,都守在了厢房门口,两拨人互相看着,都没有说话。 江晚打量着在四周,这里大概就是东厂对犯人们问话的地方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应该就是这意思,他砸了一下嘴,微微有些遗憾,显然这里不是东厂刑讯犯人的所在,看来,即使是恶名远扬的东厂,这表面功夫,该做的时候,他们也是会做的。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江晚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郑八金那张几分悻悻的脸,显然他的属下们已经给他说了,站在这屋子外面的王府侍卫他也看到了,此刻他心情显然不是很愉快。 “没钓到大鱼,却钓到你这么一个小虾米!”郑八金大咧咧的坐在江晚面前:“咱们来算一下咱们之间的账!” “我和你之间,有账可算么?” 江晚抬头看着对方,丝毫不畏惧对方的恶狠狠的眼光。 “本来我的意思,你这样的小杂碎,直接弄死就算了!”郑八金哼了一声:“没想到有人还挺拿你当一回事情,要是这样的话,弄死你就不大好办了,但是,咱们之间的账,也不能不算,江秀才,你让我挺为难啊!” “别以为外面有人护着你,你在这里就没事了!”郑八金觉得自己应该是猜到了江晚的想法,颇为得意的说道:“在这屋子里,就你我二人,很多事情都可以发生的,比如说,你畏罪自杀;又比如说,你抢夺我的佩刀,被我当场诛杀什么的,这种事情,就看活着的那一个怎么说了!” “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值得你这样吗?”江晚叹了口气:“我真要死在这里,你也不是那么容易脱身的,好歹我也是十王府的执事,总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值得,为了你那一巴掌,当然值得!”郑八金狠狠的说道:“还有李扶摇那小蹄子,王承恩那个杂碎到底给了你们多少好处,让你们给他卖命,早知道会落到我手里,你才是应该觉得最不值得的那个!” “我没多少钱!”江晚看了看他腰间的佩刀,轻轻说道:“而且,这事情本来就是你和王公公之间的恩怨,我不过是一个听差的,就算弄死我,你也没什么好处,而且我来这里,王府的长史大人都知道了此事,为了出一口气,到时候惹得信王殿下亲自过问,大概也不是你希望看到的!” “海天楼的买卖,王公公已经拿下了,你应该也知道,其中我占了一份,这一份的银子,我可以都给你!”江晚见到郑八金意动,接着说道:“你也说过,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我们说什么,别人是不知道的,若是这银子还不够,那么,我可以帮你将王公公单独约出王府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对付他都行!” “还有那李扶摇?”郑八金沉吟了一下,狠狠的说道。 “可以,但是两个人同时约出来太难了,只能一个个的约,而一个人出事,另外一个人,只怕就再也约不出来了,所以,我建议还是先约王公公!” “既然不想杀你了,与其赏你一个大嘴巴或者是揍你一顿,还不如你说的这些东西实在!”郑八金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提高了声调:“但是,你真拿我郑八金当小孩子啊,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脱身,编了这一番话来骗我,你们这种软骨头的读书人,我可是见得多了!” 他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样子:“今日脱身之后,这一年半载的,你是不会出十王府了,想来我也是没那个耐心,天天在十王府外面守着你的,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第19章 我可是读书人 “你身上有银子吗?” 江晚抬头看了他一眼:“给我?” “你小子真当我是傻子啊,到这里来,你居然还想找我要钱?”郑八金一愣,不怒反笑:“我是不是脑门顶上写了一个‘傻’字?” “你给我多少,我加一百倍写欠条给你!”江晚慢悠悠的说道:“我江晚自由天资聪慧,十四岁就中秀才,这等资质放眼整个顺天府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也因为这样,才被十王府延揽,在王府里任了一个执事,你觉得王府上下的人,是看中的我这个年纪的处事能力吗?” 江晚摇摇头:“当然不是,王府的人看中的是我的潜力,是找个理由资助我,假以时日,以我的才学,加上信王殿下的支持,在朝堂上难道还没有我的一席之地?” “你吹牛逼再吹上天,也别想从我这里骗一两银子走,你还真敢想!”郑八金不为所动。 “像我这样前途远大的读书人,最怕什么?”江晚看着他,不用他回答,自己说出了答案:“名声!名声就是我这样的读书人的立身之本,我今日在你这里留下欠条,如果你我合作无间,到时候欠条还我,郑兄也得偿所愿了;若是我敢欺骗于你,这欠条就是留在郑兄这里的把柄,白纸黑字的,我可抵赖不去,到时候,郑兄随便编什么故事来诋毁我的名声,这欠条就是证据,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欠这么大一笔银子,这银子,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呢?” “至于郑兄担心的我躲进十王府里再不出来,那就更没必要了!”江晚摇摇头:“真要发生这种情况,郑兄拿着欠条上十王府找我要债,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事情,天经地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道理也是站在郑兄这一边,郑兄不仅仅可以毁了我的名声,更是还可以有些外财入手,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江晚笑吟吟的看着郑八金:“郑兄仔细想一想,这买卖,郑兄吃亏了吗?” 郑八金不傻,一点都不傻,他明明知道此刻江晚说的这些,是为了脱身,但是真依照江晚说的这样,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还真没什么吃亏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他丑课在这事情上,已经耽误了不少功夫了,他现在都有些怕见到大档头陈唐,生怕对方追问起此事来,若是依照江晚这么说的做,那撒在十王府附近的他的人手,就可以全部都撤回来了,只需要等着江晚将王承恩诳出来再动手就可以了。 “好像你这话是没错!”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自问已经想清楚了这事情的关节:“但是,既然是要写下欠条给我,我不给你银子,难道你就不写不成!” 他嘿嘿狞笑起来:“死到临头还想着从我这里捞一点,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第一,若是见不到银子,我这欠条写起来不爽,这要是心里不爽了,可能诓王承恩出府的时候,就没那么上心了!” 江晚微微笑了笑:“第二,就连信王殿下都要资助的读书人,难道郑兄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结个善缘吗,日后没准见了我,郑兄也有口呼大人的那一天呢!” “百倍欠条?”郑八金看着他,有些犹豫的问道。 “决不食言!” “你等着!”郑八金咬了咬牙,要是这样的话,就给这小子点银子,好像也不算亏,他就不信,现在这个世道,谁敢还欠着东厂的银子不还。 他转身走出屋子,没多久走了回来,直接丢给江晚两个银锭:“这里是十两银子,纸笔我给拿来了,一千两的欠条,马上写!” “这好像没有十两!”江晚掂了掂,有些疑问。 “我说十两就十两!”郑八金眼睛一瞪:“银子也到手了,这欠条你到底写不写?” “好!”江晚有些不大情愿的将银子揣进怀里,笔走游龙,三两下一张欠银千两的欠条就出笼了。 郑八金拿起欠条,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的将欠条收了起来:“一个月,我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我若是没你将事情办成了的消息,我可就拿这欠条上十王府要债去了!” “不用一个月!”江晚微微一笑:“你应该相信我!” “滚,还在这里,等着我请你吃饭啊!”郑八金眼睛一翻,大概是心疼自己拿出去的银子,他像赶苍蝇一样的摆摆手:“快滚,快滚!” 门外,见到江晚走出来,几个王府侍卫迎了上去:“江先生,你没事!” “没事!”江晚笑着摆摆手:“东厂的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我仔细给他们解释解释了,他们觉得我还是很清白的,那个什么谋逆的案子,和我没有关系,应该是搞错了!” “东厂的人讲道理!?”几个王府侍卫脸上都是一脸古怪之色,忍不住朝着自己身边的几个番子瞧了瞧,他们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假的东厂。 “走,回去了!”江晚抬脚朝着前面走去:“这次幸亏有你们看护,要不然,就算和他们讲道理,这讲道理之前只怕也得吃点皮肉苦,几位兄弟回头我一一致谢!” “江先生客气了!” 几个王府侍卫笑着推辞,原本是出的王府的差事,但是,当事人如此识趣,也是令他们心情比较愉快的。 “必须的,还有,长史大人那边,我也得好好的去感谢一下!”江晚回头看了一眼那“百世流芳”的牌匾,忍不住叹了口气:“若是没有长史大人的照拂,我想,进了东厂还能像我这样平平安安走出来的人,应该是没有几个!” “这个嘛,江先生还真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长史大人!”侍卫们笑道:“反正江先生也是读书人,和长史大人之间,一定有不少话可以说,咱们这些丘八,就算想巴结下长史大人,没说几句只怕就被长史大人给赶出来了!” “读书人啊!”江晚叹了口气:“得亏我是读书人……” 侍卫们不知道他感叹什么,江晚唏嘘了一下,也回过神来:“不知道长史大人喜好什么……?” 第20章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诓我出去?” 王承恩冷冷的一笑,“这就是你的解决之道,出卖我,保全自己?” 江晚回到十王府,果不其然,前脚刚刚进自己的院子,后脚王承恩就出现了,要说王承恩没一直关注着他,打死他都不信。 “难道王公公不彻底想和他做个了断吗?”江晚看了他一眼:“王公公退缩了?” “这有什么好退缩的!”王承恩不屑的说道:“咱家就是觉得你大言不惭,说要弄死他什么的,结果还得借诓骗咱家的名义脱身,这样的缓兵之计,有什么意义?” “弄死他是王公公的事情,我只是给王公公出谋划策而已!”江晚脸微微一沉:“王公公不会以为我一个文弱书生,能够在众番如云的东厂里,手刃一个东厂小档头,要是那样的话,我还真担心自己为王公公殚精竭虑,是不是选错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承恩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大高兴了:“我有说不管这事情了么?” “那郑八金要诓王公公出去,但是咱们何尝不是想找个机会和他做个了断!”江晚直视着王承恩的眼睛:“我并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这事情对郑八金是个机会,对王公公何尝不是,若是王公公觉得这事情纯粹是在帮我,那此事也不要再说了,这次去东厂,郑八金没弄死我,以后,想必他和不会弄死我了!” 王承恩愣住了。 一直以来,江晚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就连他刚刚都几乎真的觉得是自己是在帮对方解决问题了,江晚突然之间强硬起来,他才陡然意识到,这个事情好像最应该着急的是自己。而不是对方。 “我是说,我亲自到长史大人那里为你安排,你又信誓旦旦保证你能解决此事,结果等到你回来,给我这样一个结果,我略微有那么一点失落罢了!” 王承恩的话头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而江晚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我给郑八金打了一张千两银子的欠条,答应他一个月内为他办成此事,若是一个月办成不了,人家就上门讨债来了!”江晚轻轻叹了口气:“到时候,最先倒霉的依然是我,我可拿不出这么一大笔银子出来!” “也就是说,咱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筹谋!?”王承恩沉吟了一下:“还好,总归还有点时间!” “是啊,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王公公,你可得好好抓紧了!”江晚点点头:“到时候,我可全指着您了!” 听云轩里,小九正叽叽喳喳的给李扶摇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江晚被东厂的人带走,然后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李扶摇也是一愣一愣的。 “这人深藏不露啊!”李扶摇看着小九:“郑八金就这么放过他了,好像这不是东厂人的人做事情的做派啊!进了东厂,怎么也得留下点东西啊!” “没准是扶摇姐你的面子!”小姐有几分骄傲的说道:“东厂的人也得买扶摇姐你的面子!” “少来了!”李扶摇狠狠的敲了小九一个爆栗:“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人家冲着娘娘的面子不为难我,就已经很不错了,指着我的面子搭救人,想都别想!” “那是咱们王爷的面子起作用了,好歹他江先生也是咱们王府的人!” “王爷知道他是谁么?再说了,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是咱们王爷的面子好像也有点在东厂的人面前不大管用,真要管用的话,谁敢动咱们王府的人?” 李扶摇想了想,觉得也没这个可能。 “难道是他自己的本事,但是,他一个读书人,在东厂里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更别说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真是奇怪的很!”李扶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要不,咱们叫他过来问问就知道了!”小九天真烂漫:“江先生是咱们听云轩的执事,扶摇姐你这个管事问他点事情,他还能不说吗?” “别,丢不起这人!”李扶摇狠狠的瞪了小九一眼:“没护着他就已经就没面子了,人家平安回来,还拉着人家问人家怎么平安回来的,这得多没皮没脸的人才干得出这事情来,要问你去问,反正这话我是问不出口的!” “那我真去问了哈!”小九歪着头:“厨房里有新做的莲子羹,我给他送一碗去压压惊,正好趁机问问他!” 李扶摇眨眨眼睛,就当没听见小九这话了,小九等了一下,见到她没有反应,抿嘴一笑,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小院里,王承恩正心事重重从里面走出来,小九看到他,低头站在一边,王承恩根本就没看见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江先生,江先生!” 一进院门,小九就喊了起来,江晚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又是什么好东西啊?” “莲子羹,很好吃的!”小九嘻嘻一笑:“特意给你来压惊的,听说你今天上街被人给抓走了,可吓死我了,不过后来听到咱们府里的侍卫也跟着去了,我这才放心点!” “咦,小九你这么关心我?”江晚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九,对她眨眨眼睛:“是你扶摇姐叫你来的!” “才不是呢!”小九摇头否认:“是我自己的主意,扶摇姐才不管这些小事呢!” “那我可记下了,下次出去的时候到聚芳斋给你买个好看的钗子!”江晚微微一笑:“今天我可发了点小财!” “你被抓走还能发财?”小九瞪大的眼睛,看着江晚拿出两个小银锭一抛一抛的:“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江晚嘿嘿一笑:“也别下次了,等吃完这莲子羹,咱们上街去,咱们去花钱去……” “这么多……银子,都给花了啊!”小九有些结巴了:“你不存点吗?” “必须都花了,这个银子,不能存!”江晚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银子存起来不吉利,必须全部花掉才能去去晦气!” “也是,被人抓了得的银子,的确是有些晦气!”小九觉得自己明白了,看着那亮晶晶的银锭,她又有些羡慕起来:“为什么没人来抓我呢,要是抓了我也给我这么多银子,那该多好啊!” 江晚:“……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第21章 信王殿下有大志 自从自己的哥哥登基之后,朱由检觉得整个世界对自己都变得友好了起来。 童年时候的那些不大让他愿意回首的往事,现在已经很难动摇他的心境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过完他这一辈子。 他前面的路,几乎每一个人包括他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是,朱由检觉得自己要真是这样过上一辈子,也实在是太平淡了一些。 哥哥朱由校和他同出一脉,小时候也是没有得到过多少祖父的宠爱,至于父亲的管教什么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在读书识字这些事情上,朱由校没多大的兴趣,也没人敢强行逼着他去读书,所以,在学识上,朱由校的确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这让朱由检颇为遗憾。 因为这样的一点点的不如意,哥哥想做一个千古明君,显然是有些过于强求了,不过他这个做弟弟的若是多学一些东西,多历练一些,将来也许能成为自己哥哥的臂助,为哥哥排忧解难。 将来,即便是哥哥大行了,他也可以成为镇国亲王,辅助自己的侄子继承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这是自从封王之后,朱由检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想法,这个想法,别说没有对自己的哥哥说,就连太妃娘娘他也没有提起过,要知道,在宫里,除了哥哥和皇嫂,就是太妃娘娘最疼了。 等到搬出宫到了十王府,朱由检就开始身体力行自己的目标了,书是一定要读的,不仅仅要读,还要读好,每日上午雷打不动的一个时辰是他学习的时间,《四书》《五经》要学,《资治通鉴》《通鉴纲目》《大学衍义》这些也要学,至于《贞观政要》《皇祖明训》《帝鉴图说》这些典籍,那更是都要仔细研读,授课的先生虽然没有固定的,但是其中也不乏有翰林院的学士,民间大儒之类的。 当然,想要成为自己的哥哥的左臂右膀,一个好的身体,也是少不了的,若是体弱多病的话,到时候不能帮上哥哥的忙,没准还要被哥哥担忧照顾,这种事情,他可不会让他发生。 所以,十王府里的侍卫中,也没少陪着他这个王爷一起锻炼身子,虽然摸爬滚打之类的军中健体之法他做起来不大成体统,但是,总有适合他这样身份的贵人锻炼的法子。 当然,听闻这样的事情,有几个神神叨叨的江湖术士前来鼓吹他们长生不老的那一套,被他直接就送到锦衣卫那边去了,这种鬼话骗小孩子可以,但是,他朱由检堂堂信王,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总之,每一天,朱由检都将自己安排的十分的充实,偶尔闲暇下来,带着王承恩在外面散散心,听书吃点心,或者是进宫转一转,就当是放松身心了。 说道王承恩,朱由检算过,不知不觉他在自己身边已经超过五年了,这也就是说,自己七八岁的时候,这个家伙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了,当时好像乾清宫选侍娘娘那里,他也记得不大清楚了,反正他记得清楚的就是从自己小时候到现在,王承恩不知道为了自己吃了多少叱责,捱了多少板子。 他有时候都有些好奇,这王承恩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今的王承恩,应该是他在十王府一等一的心腹之人了。 朱由检也没有亏待他,他封王后没多久,就亲自为了王承恩的事情和自己的哥哥说了说,王承恩就成了十王府的内侍太监,以王承恩的这个年纪,其实就算是给他一个掌事太监或者是首领太监其实也不算什么,不过朱由检自己有自己的主意,饭要一口一口吃的,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自己年纪还小,若是王承恩一直都是忠心可用,那么,这些位置,迟早他都是会做到的。 他可不想等到自己年纪大了,对自己身边的亲近人却是做到“赏无可赏”的地步。 午间小憩了一会儿,睁开眼,朱由检习惯性的叫起王承恩:“大伴,大伴……” 一个小宦官低头走了进来:“王公公去处置王府的一些琐碎事情去了,奴婢在这里伺候殿下!” “哦!”朱由检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最近王府有很多琐碎事情,需要他去处置么?” “这个,奴婢不大清楚!”小宦官低着头说道:“殿下需要我去请王公公回来么?” “不用了!”朱由检摆摆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让他去忙,对了,叫人去富源茶楼看一下,今日说的什么书,回来禀报一下!” “奴婢这就去办!”小宦官躬身离去,一转眼却是又走了回来:“殿下,王府长史李求安李大人在外面求见!” “传进来!”朱由检点点头,却是有些奇怪,平日里有事情都是他让王承恩和这李求安去说,今天怎么就这么巧,王承恩不在,这李求安就亲自来见他了。 李求安走了进来,对着朱由检中规中矩的见礼,虽然他是王府的属官,但是却是朝廷任命的,在这位年轻王爷心里只怕他这个长史和其他的朝廷官员没什么区别,这一点他心里非常的明白。 “今日王府里发生了一事,卑职觉得王爷应该知道!” 李求安开门见山的禀报道:“王府执事江晚今日出府,被东厂中人以‘与谋逆案有牵连’为由,缉捕回了东厂!” “弄错了……”朱由检一愣,笑了起来。 “卑职也是觉得弄错了,不过,东厂那边的人办事有些不大讲道理,所以,卑职派了几个侍卫,随同他们一同去了东厂!” “然后呢?”朱由检脸色未变:“你来禀报我,想来是有了结果了!” “据说那江晚和东厂的人分说清楚了,东厂的人就将他放了回来!”李求安说道:“涉及到‘谋逆’这种大事,无论巨细,卑职都不敢不让王爷知道的!” “放回来了就好!”朱由检点了点头,“多大点事情,我还以为这事情属实,那可就有些吓到我的了!” “殿下……”李求安脸色微微一变,他前来禀报,可没想到朱由检是这样的一个反应。 “李长史还有其他的事情吗?”朱由检站了起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忙你的去,睡了一觉起来,我得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第22章 有人在试探我 李求安走了,多少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意思,不过,说要活动一下筋骨的朱由检,却是没有动弹。 东厂,魏忠贤! 朱由检嘴里默默咀嚼着这两个词儿,原本无所谓的面容上,几分讥诮的笑容浮现了上来。 这还真是个有用的人啊! 他记得这人原先应该是叫李进忠,后来得到皇帝的赐名,才叫魏忠贤的,他想大抵在皇帝哥哥的心里,这魏忠贤就如同王承恩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一样! 但是和王承恩不同,皇兄好像没有自己担心“赏无可赏”的顾虑,这魏忠贤发迹也太快了一些,从一个库房杂役到典膳,再直接从惜薪司一跃而成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然后提督东厂,这种发迹速度,简直是让这个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据说,现在有人都开始称这个家伙作“千岁”,还打算给这家伙建造生祠,真是好笑的很,一个还活着的阉人,造什么生祠,他能享受到那香火吗? 在宫里,每次和皇嫂或者是太妃娘娘聊天的时候,有个话题总是被她们有意无意的忽略过去,但是朱由检知道,那就是客氏,也就是皇兄亲封的“奉圣娘娘”,这个女人仗着皇兄的宠爱,就连皇嫂都不看在眼里,更不要是太妃他们了。 众所周知的是,这魏忠贤的发迹,少不了这个女人在皇兄面前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往日里,只要他不来惹自己,朱由检就让他去了。毕竟也是天子家奴,用得好了,也是可以替皇家做不少事情的。 他不会因为些许小事教训对方,而让皇兄不高兴。 但是东厂的人都直接到他十王府来抓人了,这不仅仅是来惹自己的事情了,而是纯粹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有那么一瞬间,朱由检真的想带着人冲到东厂去,指着那魏忠贤的鼻子大骂一顿,但是,强自按捺住这股冲动之后,他赫然发现,只要皇兄没打算处置他,只要这家伙没有傻到直接欺辱自己,自己还真拿这家伙没办法。 骂他一顿,又能如何?对方又不会少半块肉。 毕竟天天陪在皇兄身边的,可是这家伙,虽然说他如今滔天的权势都是来自皇家,但是,身为皇家子弟他,却是没有任何对抗这权势的本钱。 就连刚刚这个李求安,朱由检都不敢在他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谁知道这个长史是谁的人? 若是自己对这魏忠贤不满的言辞传了出去,只怕那魏忠贤也会对自己左右看不顺眼! 他阴沉着脸,身为王爷之尊,皇室贵胄,却对一个家奴忌惮到这个地步,这朱家列祖列宗只怕地下有知,一个个非得跳起来,大骂他这个不肖子孙了。 “来人!” 他对着外面喊了起来,“王承恩哪里去了,让他来见我!” 当他不称呼王承恩为“大伴”而是直呼其名的时候,那就说明他的心情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小官宦不敢怠慢,在外面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开来。 不多时,王承恩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王爷,王爷,奴婢懈怠让王爷生气了,请王爷责罚!” “李求安刚刚来见过我!”朱由检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说了咱们府里的执事被东厂的人抓走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奴婢适才正是才那执事江晚那里而来!”王承恩躬身说道:“人去了东厂,但是午间又回来了,奴婢不问个清楚明白,是不敢给王爷回报的!” “那问清楚了么?”朱由检淡淡的问道。 “问清楚了,是执事江晚和东厂小档头郑八金有龃龉,据说是因为郑八金想霸占某家酒楼,江晚仗义直言,结果恶了郑八金,郑八金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王承恩说道:“今日清晨,江晚出府不远,即被郑八金手下捕拿,幸亏当时有侍卫禀报给李求安,否则,真恐怕到了东厂,这江晚有屈打成招之嫌疑!” “东厂,小档头?” 朱由检叫着牙齿问道,王承恩却是以为朱由检不知道小档头是什么,低声解释道:“东厂提督之下,有三个大档头,其下有十多个小档头,称之为役长……” “我知道什么是东厂的小档头!” 朱由检冷冷的说道:“然后呢,那执事江晚,又怎么从东厂脱身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打好主意,平日里若是有十王府的人不经禀报打着他信王的旗号行事,他知道了必定严惩,但是,这一次,若是这江晚真的打着他的旗号脱身的话,他决定不追究此事了! “据说……”王承恩有几分犹豫。 “据说什么,照实话说!”朱由检冷冷的说道。 “据说是被东厂的那个小档头郑八金写下了千两银子的借据,并限定日期归还,东厂的人才放他走人!” 王承恩低低说道:“不过这都是那江晚一面之词,尚未和东厂的人证实!其中或许有别的什么隐情也不可得知!” “混账东西!”朱由检闻言大怒,狠狠的一拍面前的书案:“还证实什么,不够丢人么?” “王爷息怒!”王承恩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婢觉得,这是那江晚和郑八金的私怨,那东厂断断是没有胆子针对王爷,对王爷不敬的!” “人家看到的,可是东厂想到我十王府抓人就抓人,放人就放人!”朱由检哼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大伴,我觉得,这是魏忠贤在试探我,要不然,这么混账的举动,东厂的人怎么做的出来?” “试探……王爷?”王承恩有些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大够用了。 “没错,就是试探,他想知道我对他的态度!”朱由检点了点头:“我皇兄对此人几乎是言听计从,若是他觉得我对他有敌意的话,对我和皇兄来说,这都不是好事!” 朱由检越想越有道理,一定是这样,要不然,这个事情就没法解释,屁大点的东厂小档头,敢因为私人恩怨捕拿他十王府的执事,这得脑子里进多少水才能做出来的事情,他只需要在皇兄面前提上那么一嘴,这个惹事的家伙想要怎么死都由不得他了。 但是,若是被那魏忠贤指使的话,这就可以解释得通了,若是自己真去皇兄面前哭诉此事,哼哼,怕在正如了那魏忠贤的意,真当自己是一个小孩子一般可欺呢! 第23章 我觉得你很面熟啊 小九应该是不大经常出王府的,所以即使是就出府到门前王府大街上逛一逛,也是欢欣雀跃。 各种零嘴肯定是要买点的,不仅仅可以解馋,还可以分给其他的小姐妹;那些好看的首饰也是要买点的,反正又不是金银做的贵重东西,花花绿绿亮晶晶的一堆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然,重要的是,就算是花不了几个钱,也是花的江晚的钱。 反正江晚说了,他今天得来的这些晦气银子,得花完了才行,要不然留在身边会继续给他带来霉运的。 小丫头买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起来,一点都不手软,江晚倒是没有买什么别的,就是花了五两多银子,寻了一方看起来还不错的砚台,既然是要去感谢长史大人,空着手上门可就有点不会做人了,对方是读书人出身,这送方砚台刚刚好,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乏雅致。 出去的时候两人是空着手,回来的时候,江晚手中一方砚台,而小九却是大包小包一大堆,江晚从来没有想过,这小丫头那小小的身子里居然能爆发出如此大的力量,若不是他拉着点,小丫头身上的大包小包,没准还要多出一些来。 两人才刚刚进王府侧门,江晚就看见李扶摇黑着一张脸在那里等候着他们了。 “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就准备出门去找你们去了!”李扶摇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九,然后转过头对着江晚说道:“你收拾一下,王爷要见你!” “我有什么好收拾的!”江晚低头看了看自己,顺手将手中的砚台塞到小九手里:“哦,这个小九你给我收好,放我屋子里去!” “哦!”小九点了点头,大包小包一溜烟的跑了。 “是王爷要见你,你就这样?”李扶摇觉得江晚好像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肯定是你今天的事情连王爷都知道了,你一路上想好怎么回答王爷的问话,要不然我也帮你说不上话!” “实话实话就可以了!”江晚笑着点点头:“不用想,王爷又不是三头六臂,他也不会吃了我!” “你……”李扶摇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有些气结:“你这人怎么这样!” “没事的!”江晚对着李扶摇笑了笑:“我想见王爷很久了,不会失礼的,更不会让你为我担心的!” “我才懒得担心你呢!”李扶摇翻翻白眼:“我带你过去,快点,王爷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一路走到十王府的深处,远远看到王承恩在庭院的门口,一见到他们两人过来,王承恩急急迎了上来:“怎么才来,王爷都等得着急了!” “才刚刚从外面回来!”江晚解释道,李扶摇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扶摇你就别进来了!”王承恩看了一眼李扶摇:“王爷心情不好,应该不想见到除了江晚的其他人!” 李扶摇点了点头:“没事,我就在外面候着!” 王承恩带着江晚才朝着庭院深处走去,江晚跟在他的后面,王承恩头也没回,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这事情是你和郑八金的私怨,王爷觉得是魏忠贤借此事试探王爷对他的态度,该怎么说话,不用我再教你!” “放心!”江晚低声回答道:“江晚知道怎么说话的!” 王承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一路走到一个凉亭边,王承恩站定了脚步,对着凉亭里坐着的少年低声说道:“王爷,执事江晚带到!”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为了这次正式的见面,他不知道在脑海中演练了多久,此刻见到亭中的少年,他竟然微微有几分紧张起来。 “你就是江晚?”朱由检回头来,依稀觉得台下此人有几分面熟:“我以前见过你?” “王爷,江晚入王府前,曾在福缘茶楼说过书,奴婢查了下他的家世,是顺天府清白的读书人出身,有着功名的秀才,因为生计才去操持说书这等贱业!”王承恩在一边说道:“所以奴婢起了爱才之心,举荐他进了王府,如今在听云轩里任执事!” “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说《射雕大侠》的!”朱由检哦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是个寒门学子,来我十王府里来做事情,不算委屈你!” “能为王爷效力,是江晚的荣幸!”江晚微微矜首,束手而立。 “今日的事情,大伴已经给我说了!”朱由检瞟了他一眼:“听说你在东厂的人威逼之下,写下了千两银子的欠条,才被放出东厂,当时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们,你是我十王府的执事?” “这个,当时长史大人派人随他们一同去东厂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那你有那么多银子可以还债吗?”朱由检摇摇头:“还是说你为了脱身,无所不用其极,只顾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后面的事情,都没有去打算!?” “属下当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江晚摊摊手:“但是属下也不想当时就死在东厂!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进了锦衣卫和东厂的,能全手全脚出来的,可是屈指可数!” “那你能拖多久?等到讨债的上门,你依然是走投无路!”朱由检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小执事,突然有了几分兴趣:“我若是你,出了东厂之后,立刻就远走高飞,没准可以躲过这一劫!” “走是走不掉的!”江晚摇摇头:“而且,我也没打算走,东厂的人如此横行无忌,我即使是无处伸冤,我也会趁着他们再次上门之前,将他们的恶行写成话本,在民间传播,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恶行,读书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手中的纸笔,也是可以杀人诛心的!” “还算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个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大明人才济济,出几个不畏权势的读书人,还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眼前的小秀才,抛开他府里的执事身份不说,居然在走投无路之下,想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奋起一搏,光是这份勇气,就值得赞赏。 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写出《射雕大侠》这样的话本来,虽然话本里颇有些以武犯禁的意思,但是,朝廷和民间要是多出一些这样忠心为国抵御外侮的武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这写这话本的江晚,是和他一样,都是这样认为的。 第24章 人还在钱却没了 “你可不是无处伸冤!”朱由检看着台下的江晚。淡淡的说道:“东厂的人逼死我十王府的执事,这事情说出去,本王也成了一个笑话了!” “还不多谢王爷!”王承恩在一边提醒道:“王爷要为你作主了!” “多谢王爷恩德!”江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对着朱由检拱手道谢。 “怎么,本王看你似乎有些不大情愿!?”朱由检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大奇。 “王爷赏罚,都是恩德,属下哪里有不情愿的意思!”江晚苦笑了一下:“只是属下今日回来,已经做好了来日无多的打算,适才出府已经将属下那点微薄的积蓄,挥霍的干干净净,想着以后真要是属下的人没了,也给身边的人留点念想……” 他叹了口气:“王爷肯为属下作主,属下的这条小命,大概是保住了;但是,属下曾听市井有言,人这一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人没了,钱还没花完;而是人还在,钱却没了!” “……哈!?” 饶是朱由检已经很认真的面对此事,听到这话,他也忍不住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了,而他偏生又想维护自己在江晚面前的形象,这让他就忍的有几分辛苦了。 “不过,此事既然是你和那东厂某人的私人恩怨,为此事本王出头,那也是太瞧得起东厂那厮了!”朱由检忍了半天,终于勉强平静下来:“既然是私人恩怨,那厮可以仗东厂的势,难道你江晚身为我十王府的执事,就不能仗一仗我王府的势么?” “王爷的意思,是让这江晚自行处置?”王承恩在一边提点到:“但是江晚一介书生,对上东厂那些番子,可不是对手!” “我说的仗势,大伴你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朱由检瞪了王承恩一眼,心里暗叹王承恩的愚钝,自己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但是大伴居然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这可不像是平日里眉眼挑通的他啊! 他斜睨了一眼江晚,却发现江晚一脸欣喜感激,心里微微一动,看来,江晚应该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行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了,我要活动筋骨了!”他抬抬手,想起江晚将自己积蓄花个精光的这事情,忍不住嘴角又翘了起来。 江晚和王承恩退了下去,王承恩依然有些懵懂,平日里他拿捏朱由检的心思还是很准的,但是今天他真是有些不大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家王爷到宫里一句话的事情嘛,王爷都认为是魏忠贤是在试探他了,但是却是不疼不痒这么吩咐了一下,这是个什么路数? “你明白王爷的意思?” “如果没有王公公的提醒,我肯定也是不明白的!”江晚笑着点了点头:“王爷让我仗咱们王府的势,那就是无论咱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王府都认了,而且,真要是咱们兜不住的话,王爷自然会出面,俗话不是说兵对兵将对将么,东厂一个小档头,有我这个执事去对付就可以了,王公公出面都是给他面子,更别说王爷了!” “王爷是想让魏公公吃个哑巴亏?”王承恩恍然大悟,“魏公公若是装作不知道此事,那咱们王爷自然也不知道此事了,都是下面的人干的好事情,若是魏公公插手此事的话,咱们王爷也有插手的理由了?” “可不就是这样,王公公真是聪慧,一点就通!”江晚大为欣赏的点了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王承恩瞅瞅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但是此事你我都知道,可不是什么魏公公试探咱们王爷,而纯粹是那郑八金招惹的咱们……” “事情是不是这个样子,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江晚低低一笑:“王爷认为是这样子就好,公公不是担心对付不了那郑八金了,这一次,有了王爷的默许,咱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付他,甚至可以动用王府的人手了,这不是好事吗?” “有了王爷默许,那郑八金算个什么东西!”王承恩想了想:“不过,要无声无息的弄死他,还是有些不大容易!” “为什么要无声无息!”江晚垂下眼帘,“这世上的意外这么多,谁都可能会遇上意外,郑档头遇见个把意外不小心丢了性命的话,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制造意外么?”王承恩琢磨了起来,“这得好好的想一想!” 毕竟是一直伺候在朱由检身边,出没宫廷和王府,即使王承恩有杀人的心,也没有杀人的手段,更别说江晚说的这种制造意外杀人的办法了。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得要领,抬头看了一眼江晚:“你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暂时还没什么想法!”江晚摇摇头:“咱们王府有没有可靠的善于跟踪打探的人手,接下来这些天,我想知道那郑八金的一切,他每日里的出入路线、停留场所,他的喜好、饮食习惯,他有没有亲戚朋友,手中的银钱又怎么花销的?这些东西,能不能打听得到?” “这样的人,我得好好找找!”王承恩不敢打包票:“不过,若是这样可以让郑八金遇见意外的话,这样的人,我一定找得到!” “去找,记住,不要用外人,一定要用王府的人,而且,不妨告诉对方,这是王爷的意思!”江晚说道:“重要是可靠,一个人不够,就多找几个,总之,不能让对方察觉到!” “你等我消息!”王承恩点了点头,答允了此事。 走到庭院门口,李扶摇还在,见到他们两人出来,脸上都没有什么沮丧之色,小姑娘顿时大为放心起来。 “没事?” “没事!”王承恩替江晚回答道:“李管事还是很体恤下属的嘛,对了,江晚到了咱们王府,支过月钱没有?” “他才来多久,支什么月钱?”李扶摇不明所以。 “李管事最好预支一点月钱给江执事,江执事都在王爷面前哭穷了,咱们王府一直都是对下面的人很宽厚的……” 李扶摇:“哦……啊?” 第25章 谋定而后动 江晚的要求不过份,至少,在他的认知当中,这一点都不过份。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谋定而后动,就好像他当初在富源茶楼说书的事情一样。 首先,他得打听清楚,王府街附近有几家茶楼,而王府里的人通常最喜欢落脚的是那里?其次,他还要在说书赢得大部分人的口碑之后,选择合适的题材,这样的话,才能有机会引起偶尔出来的朱由检的注意。 朱由检不会天天出来逛茶楼,所以,这样的机会一旦错失,很可能他之前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可能导致最坏的后果,所幸,虽然中间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偏差,至少最后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而制造一个意外取一个人的性命,比起这个事情就更要难几分,所谓意外,那就是除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被算计的那个家伙也好,其他的人也好,都看不出任何的疑点,最后只能将事情的结果归结于这个家伙太倒霉而已。 这个准备工作,就更重要了。 江晚不知道王承恩是找的什么人打探消息的,他也不想知道,但是从王承恩手中关于郑八金的这些消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有些事情详细得江晚有时候都怀疑王承恩是不是收买了郑八金身边的人才得到这样的消息,不过,他知道这也不可能,做这个事情的,只可能是十王府的人。 郑八金的社会关系图,郑八金每日的行踪,郑八金的喜好,一个一个的消息,都被江晚汇总起来,翻来覆去的研究着。 郑八金的整个人生在江晚面前清清楚楚一览无遗,江晚只需要找到其中某一个节点,稍微干涉一下,让这段人生戛然而止,他就算是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了。 没错,江晚将这个事情当作是自己的一次在信王面前显露自己能力的任务,而不是“为王承恩和自己解决麻烦”来做,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做的漂亮与否,将会直接决定他在朱由检心里的印象如何。 十王府の试练任务! “没想到这么坏的一个家伙,居然还会礼佛,看这里,他每隔几天就会去恩济寺去拜佛,香火钱也给的不少哇!” 小九似乎什么都不懂,但是似乎也懂什么,在江晚屋子里,江晚每天都在琢磨着的这个坏人,连扶摇姐都说他是坏人,那一定就是坏人了。 江晚研究郑八金的资料,并没有避讳小九和李扶摇,甚至她们两人偶尔还来他这里,为他整理一下这满屋子都是的消息纸张,在江晚看来,她们两人也算自己这个小小的团队里的一员了,尽管小九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有些懵懵懂懂的。 “恩济寺?”李扶摇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每隔几天就去吗?” 江晚从纸堆里抬起头来:“你知道这个地方?” “在宫里听说过!”李扶摇坦然点了点头:“宫里的宦官们,若是老迈了,又没有恩宠被发放到王府、公府的话,这出宫之后晚景可就是有些凄凉了,趁着年轻能动弹的时候,多捐点香火钱给寺庙,这样到了晚年出宫之后,也有一个落脚养老的地方,这恩济寺也是宫里的宦官们长光顾的地方!” “这郑八金是宫里出来的!”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 “而且,他如今也算是风光,是挣得到银子的人了!”李扶摇也点了点头。 “那么,有钱的时候,多去几趟寺庙,也算是给自己留个后路了!”江晚笑了起来:“我说他这样的人,哪里会有什么虔诚的礼佛之心呢!” 他微微沉吟起来:“如今魏公公势大,像恩济寺这种地方,想来是不会有人去生事什么的,不然的话,在那里的老宦官们固然可欺,但是,现在还在宫里当道的这些公公们,他们可不好欺负!” “谁傻了才去那个地方找事呢!”李扶摇撇撇嘴:“没什么好处,还得最整个宫里的公公,这是疯了么?” “你去过这恩济寺没有?”江晚眼睛微微一亮。 “没有,怎么了?”李扶摇一愣,眨了眨眼睛:“你是想……?” “我就觉得,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菩萨普惠世人,但是,这个世人中,肯定不包括一些恶贯满盈的家伙,若是有人在这里遭了报应的话,别人的第一个反应,应该就是菩萨显灵!” 李扶摇有些不大置信的看着江晚:“菩萨的事情,可不能乱说,你都说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做什么,菩萨都看着呢!” “菩萨大慈大悲,只会保佑我这个好人的!”江晚笑了笑,转头对着小九说道:“小九,想不想去外面的庙里玩一玩?” “真的可以吗?”小九蹭的一下就来精神了,眼睛巴巴的看着李扶摇。 “我可不去!”李扶摇摇摇头:“我呆在府里挺舒服的,才不想出去乱跑,江晚,你要和小九出去的话也可以,但是得早点回来,别又被人给抓走了!” “怎么可能!”江晚笑了笑,朝着小九点了点头,小丫头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真是的!”看着两人走出去的身影,李扶摇摇了摇头,环顾屋子四周,开始拾掇起来。 这家伙可真不像个读书人,还是个秀才呢,这满屋子乱七八糟不说,都没几本书!好,这几天好像是买了些书,但是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瞅着一本都不像是正经书,难道说读这些书,就能考上秀才么? 屋子里桌上到处都是纸张,也有几本闲书丢在那里,床上也扔的有书,李扶摇都怀疑若是自己和小九不给这家伙收拾的话,这家伙会不会有一天将自己埋在纸堆里去。 可偏生这家伙每天一袭青衫,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点都不像是这个乱糟糟的屋子里出去的人,她可是问过小九,这家伙的衣裳可不是小九给洗的,难道说,他一个大男人还会自己洗衣裳不成? 最可恶的就是他那脸上好像永远都在的笑容了,什么时候都不着急,说话的时不时的也要笑一笑,真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值得可以笑的东西。 李扶摇翻翻白眼,叹了口气,自己楼子的那几个臭男人她也不是没见过,但是都和这个家伙不同啊,难道说,读过书的男人,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吗? 第26章 不出意外的意外 郑八金头有些晕晕的。 上午带了兄弟们出了一趟差事,抄了个不开眼的主事的家。 说实话,他还没看见过穷成这样的官儿,几间屋子都挖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值二两银子的东西,兄弟们骂骂咧咧牢骚了一上午了,想着这些日子自己用这些兄弟也挺顺手的,他心一横,咬牙自己掏腰包请大家中午吃了一顿大餐。 既然自己花的钱,那酒一定是要喝好的,喝完酒大家散了,他还能迷迷瞪瞪认的路,已经就算不错的了! “都滚,都滚!” 将两个要来搀扶自己的番子赶开:“回去干嘛,回去了不就是睡大觉么,咱家不去,咱家去恩济寺拜菩萨去,你们别跟着来!” 去恩济寺啊! 两个番子一听顿时也就放了心,这里距离恩济寺不远,自家档头到了恩济寺跟回家了一样,的确是不用他们服侍了,再说了,恩济寺里隐藏的大佬太多,指不定他们不小心就得罪了人,自家档头没有事情,他们可就难受了。 不过,终于是平日里干的亏心的事情不少,两个心腹番子一直跟着跌跌撞撞的自家档头到恩济寺门口,看到一个小沙弥将自家档头迎了进去,他们两人才转身离去。 郑八金进了恩济寺没准也是找个地方睡觉呢,他们可没必要在这里傻等,回去躺自己床上睡觉不香吗,反正整个顺天府、整个京城,敢在恩济寺里闹事的人,他们觉得是应该没有的。 回到东厂,两个番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呼呼大睡,两人感觉才刚刚闭上眼睛,就被人给叫醒了。 “快点起来,出事了!” 叫他们的番子一脸的紧张,“咱们郑档头没了,现在陈大档头在叫人,跟着他一起出去呢!” “什么没了?”两个番子一脑袋的雾水,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他们,一点都没搞清楚状况。 “快收拾一下了出来,别磨磨蹭蹭了!”同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两人也急忙收拾了一下穿戴整齐跑了出去。 小校场上丑课的大部分番子都在,陈唐冷着脸,带着一群番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人朝着这边低低喝了一声:“跟上!” 丑课的所有番子,这才动了起来,跟在陈大档头的从人身后,从东厂的大门一个个走了出去。 “你们两个小心点回大档头的问话,平日里你们可是跟郑档头走的最近的!”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中午不都是好好的么?” “听说是失足掉到池塘里没了的,消息是恩济寺的僧人送过来的,你们都看到了,中午咱们档头可喝的不少!” 同伴们小声的议论,让两个番子心里拨凉拔凉的,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而看这架势,大档头似乎有些不大相信这是一个意外啊,他们是最后见到郑八金的人,这可就是有些麻烦了啊! 最前面的陈唐脸色一直都是阴沉着,他的确不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上午带队出差事,下午人就死了,若不是人是死在恩济寺,陈唐都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偶然,而是蓄意的了。 东厂树敌那么多,别说外面的,就是勉强算自己的人的锦衣卫里,不满东厂的人也不少,东厂的诸多的敌人里,或许他们不敢明刀明枪的跟东厂对着来,但是使点阴招什么的,他们还是有这个胆量的。 他亲自带队去恩济寺,就是要确定这一点,东厂从来都不怕明面上的敌人,但是心怀歹意暗地使坏的这些鼠辈却是不能不防。 恩济寺内,一群僧人已经在等待着他的到来,郑八金的尸身盖着白布,就放在侧殿之中。 陈唐走上前,掀起了白布,仔细的打量着郑八金的尸首。 郑八金死状有些狰狞,但是陈唐死人见的多了,一点都不在意,他仔细查看了一遍,微微的摇了摇头——他没有在尸身上发现明显的伤痕。 “叫仵作进来!干活仔细点!”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句,走出了门外。 仵作也是东厂自己的人,这种事情上,东厂绝对不会相信外人的话语。 有僧人送来椅子,他坐了上去:“他身上的物件呢?” “都在,一件都不曾缺少!”僧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郑施主溺水的所在,本寺已经派人仔细寻过了,没有任何物件丢失!” “带我去看看!”陈唐站起身来,朝着里面忙碌的仵作看了一眼,带着人跟着僧人而去。 郑八金淹死的池塘其实并不大,不过是两三亩的样子,池塘里种着不少莲荷,在池塘边上,甚至还有一座凉亭。 不过此刻凉亭的栏杆却是有一处断裂了,断裂处,甚至还挂着一丝布条,据僧人们推测,这郑八金应该就是靠在这凉亭栏杆上,想休息一下,结果却是不慎落入水中,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人早就死的透了。 “本寺僧人虽说那个时候都在午课,但是,若是人落水了呼救,还是应该有人听到的,即使本寺僧人没有听见,这偶尔有过往的香客们,也能听见!”僧人一脸的疑惑:“但是一直到发现郑施主罹难,都不曾听到呼救的声音!” “他喝醉了!”陈唐哼了一声,淡淡的说道。 栏杆上的断裂处,的确是新断裂的痕迹,而且,看不出有任何的人为的痕迹,陈唐走到凉亭的另外一边,推了推栏杆,栏杆虽然微微有些晃动,但是明显的也不是很牢靠的样子了。 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副情形:醉醺醺的郑八金走到这凉亭边,感到身子燥热,想要吹吹风,一屁股就坐在这栏杆边上,结果,原本就是不大牢靠的栏杆承受不住他的份量,“咔嚓”一声,他整个人连同断裂的栏杆就掉进了水中。 “看来,真是这家伙的命数了!”他低低嘀咕了一句,僧人有些茫然,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走回到侧殿,仵作已经忙完了,在等着他的回来,他看着对方:“如何?” “死者目前推测是溺水而亡,若是死后被丢入水中,死者的肺部必定是无水的,小的刚刚查看过了,肺部有水!而在死者全身,小的没有发现任何的勒痕,伤口,若是刀剑伤口,一眼遍知,若是有压痕勒痕,此刻也应该有血瘢出现了!” “而死者身上血肉以及五脏六腑,小的也查过毒性,应该是没中毒的!” “所以说,他是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把自己给淹死了?”陈唐冷冷的看着仵作:“这就是一个意外?” 仵作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一个意外!” 第27章 奴婢真是一无所知 十王府里,日子如同往日一样的平常,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司,都做着自己的事情。 前些日子府里的执事被东厂的人抓走的事情,好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没人再提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之外,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事情。 但是长史李求安没有忘记此事,是因为他很不“小心”的知道了,东厂的那个郑八金死了! 这死的好啊,死的妙啊! 一大早起来听到这样的消息,的确是让人心情愉悦,这种无法无天的玩意,死多少都算是老天有眼,尤其是听说这人还是自己不小心喝醉酒掉进池塘里淹死的,他想到这里,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起来。 案前有一方砚台,那是那个小执事江晚送过来的,东西算不得名贵,倒是也算精致。 在长史这个位置上,他等闲不会收受别人的礼物,但是,若是笔墨纸砚这等文雅之物,又不值几个钱的话,他还是愿意留下的。 毕竟,这也是那个小执事的一点心意。 想到这里,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一下那个小执事一下,既然以前卖过他的好,那就不妨多卖一点,将这人情做扎实了,谁知道这小执事日后会不会有出息呢? “来人啊,去唤听云轩的执事江晚到我这来一趟!”他对着外面吩咐道。 有人匆匆而去,没多久,又匆匆而回:“那听云轩的执事江晚,被王爷唤去了,管事李扶摇叫小的询问一下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王爷唤去了?”李求安微微一愣,笑了起来,果真是那王承恩举荐的人啊,也不知道给了王承恩多少好处,才让王承恩这么用心的给他铺路,等闲的执事管事,哪里能这么容易见到王爷。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回她一声!”李求安摇摇头,将自己的心思从这件事情上转移开来,反正郑八金死了的消息,江晚肯定没有他的消息灵通,迟点告诉他也是一样的。不过,倒是不用主动去告诉他来,若是他愿意亲近自己的话,有的是机会告诉他。 在十王府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家信王殿下年纪虽轻,但是从来都是和贪睡晚起这种事情没有丝毫的关系的,甚至王府里养着歌姬舞姬一大帮的听云轩,除了到年节寿诞之类的时节,王爷会去那边应应景,平日里那楼子里差不多就是王府里最清闲的地方了。 王爷在这方面可是自律的很。 每天上午照例是有先生来授课,在等待先生的时间里,朱由检随口就和王承恩谈起了昨日进宫的事情,从小在宫里长大的他,对宫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以前不觉得什么,但是随着现在年岁慢慢大了起来,他总觉得宫里的气氛有那么几分微妙诡异起来。 “皇兄好像宠爱那奉圣娘娘过于优厚了,大伴你说是不是,昨日里和皇兄在宫里一整天,那奉圣娘娘在皇兄身边形影不离,举止亲密,她并非皇兄的嫔妃,这样可是有些不给皇嫂脸面了!” “王爷,主子们的事情,奴婢可不敢乱嚼舌头!”王承恩很无奈的回答道,这样的话题,他敢开口应一个字吗? “对了,昨日还看见魏忠贤了!”朱由检斜睨了一眼王承恩:“论到伺候人,大伴,你还真该跟魏忠贤学学,他就好像皇兄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不用皇兄开口,他就知道皇兄要什么,这样好用的奴婢,换我,我也得重用啊!” “但是,奴婢忠心啊!”王承恩闻言,无奈的脸顿时变得委屈起来:“奴婢拿性命保证,奴婢对王爷绝对比那魏忠贤为王爷忠心!” “他是皇兄的人,对我忠心那可就是坏事了!”朱由检笑了起来,伸腿轻轻踹了一下跪下来的王承恩:“起来,和你说会儿话,动不动就下跪,有意思吗?”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王爷嫌弃奴婢了呢!”王承恩如释重负的站了起来:“魏忠贤能被陛下看重,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这个,奴婢肯定是比不上的!” “那也未必!”朱由检摇了摇头:“对了,上次那个事情,那个江晚办得怎么样了,我都快忘记这事情了,昨日看到魏忠贤对我笑嘻嘻的,好像没有事情发生一样,我才想起这事情了!” 他脸上露出揶揄的笑意:“我可不想到时候东厂的人到我十王府来要债啊!” “这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王承恩听到这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奴婢敢保证,那个被东厂推出来试探王爷的家伙,永远都不会来咱们王府找江晚的麻烦了!” “哦,你办的吗?”朱由检一听有了兴趣:“这事情怎么办妥当的,说来听听,若是留了什么手尾,那可不叫办妥当了!” “这个,奴婢就是给那江晚打探了一些消息,算不得奴婢经手的,其实,若不是江晚昨日告诉奴婢,奴婢都不知道这事情已经办妥了!” 见到朱由检露出询问的目光,王承恩轻轻说道:“那个东厂的小档头,昨日酒后失足在恩济寺溺毙,东厂的人亲自过去查看过,确定是自行失足!” “失足溺毙?”朱由检一愣:“这么巧,东厂的人亲自去查看,也是因为不信!” “但是的确就是失足溺毙的,没有外人参与的痕迹!”王承恩肯定的说道:“不过,此人既然死了,那派他出来试探王爷的人,应该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有没有证据是另外一回事,但是,结果就是这样了!” “若是他们不肯罢休,继续派人出来找事试探我呢?”朱由检沉吟了起来,这样的答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是,似乎比他想要的结果更好! “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意外等着那些人的!”王承恩很是肯定的说道:“死上几个这样的人,对方还不能确定这是怎么回事情的话,那王爷也不用跟这些蠢货客气了!” “大伴,你以前没这样的本事手段的啊?”朱由检眼睛亮了起来,他盯着王承恩:“你不要告诉我,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那江晚筹谋策划的,要是这样的话,这人还真有几分本事了!” “的确如此!”王承恩心情极好,一点都不想贪江晚之功:“到底他怎么做到的,奴婢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过,这个读书人,的确是比一般的书呆子要强得多了!” “你去叫他过来!”朱由检想了想:“我想好好的问一问他,他一个文弱书生,到底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第28章 你在教本王做事吗 第一次见到江晚,朱由检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说书人,充其量,说的书比别人稍微有趣一些。 第二次见到江晚,江晚已经是十王府的执事了,听王承恩说,江晚还是寒门学子出身,朱由检对他看重加深了一些,不过,也就那样了,一个自己王府里的执事,不管什么出身,终究也是王府里的一个小人物,不值得朱由检经常去琢磨此人。 不过,这一次见到江晚,朱由检不由得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一袭青衫,不卑不亢,面对自己这个王爷的时候,谈吐言辞得体大方,此人的确是和王府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家伙有些不同。 “天启二年的科举你没有参加,为什么?” “家贫,且当时身染小疾,所以错过了!”江晚回答道。 “所以你是万历四十八年顺天府乡试中的秀才!”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属下今年虚岁十八!”江晚回答道:“还有,属下是天启元年恩科中的秀才,不是万历四十八年的乡试!” 朱由检其实根本不在乎他是哪一年中的秀才,他只是在盘算江晚的年纪,虚岁十八,那就是十七了,比他朱由检起来,也不过大了那么三四岁而已,而且,一个读书人,为了科举攻读的必定是四书五经之类的,他是从哪里学到那些无声无息的能将人弄死的手段的。 平心而论,对于这种见不得台面的手段,朱由检是不大看得起的,但是,他也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如果这些手段是为他所用的话,虽然他不会提倡,但是,也不至于去鄙视。 “那东厂番子郑八金死了,这事情是你做的么?” 江晚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朱由检,点了点头:“是属下所为!” “能告诉本王,你是怎么做到的吗?”朱由检嘴角挂着笑容:“连东厂的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意外,本王也很好奇呢!” “属下觉得,王爷是统帅三军的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只要敌人显露恶意,王爷令旗所指,麾下奋勇效命,令敌胆寒心惊!”江晚缓缓的说道:“这才是王爷应该关注的事情,至于王爷麾下的战士,如何杀死敌人,用的是什么兵器,这种事情,应该是王爷麾下的战士应该关心的事情!” “嗯?”朱由检眉毛一动,脸露不悦之色:“你是说你做的这些事情,本王不应该知道么?你好大的胆子!” “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乃天地万物之根本!”江晚丝毫不惧,抬头直视朱由检的眼睛:“人亦亦然,天子君父,王公贵族,文臣武将,贩夫走卒,若是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则天下井然,内忧不存,外患不生!” “每个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那么,这天下就是最好的天下,就是千古盛世!” 朱由检眯起了眼睛,微微冷哼了一声:“《庄子》我也是读过的,但是,可不是你如此曲解的,你是在用你那浅薄的学识,在教本王做事吗?” “龌龊小道,难登大雅之堂,若是王爷执意要知,那是自贱!”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王承恩一眼:“这些事情,属下做得,王公公做得,但是王爷却是做不得,听不得的!” “江晚,你敢顶撞王爷!还不向王爷请罪!” 王承恩嘴都气歪了,这江晚平时看起来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怎么这个时候犯拧了呢,王爷要知道你怎么做事的,你告诉他就是了,为这点事情惹王爷生气,这小子是傻了吗? “大伴!”朱由检挥了挥手,示意王承恩不要开口。 “江晚,你可知道自本王封王搬进这十王府以来,有多少人在本王面前卖弄玄虚,毛遂自荐,期望能入本王的眼,从而被朝廷重用吗?” “属下与那些人不同!”江晚大声地说道:“属下不想被朝廷重用,属下只是想为王爷解忧!” “不想被朝廷重用!”朱由检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要是随便这么一说,那你可就得后悔了,有了你这句话,入了本王的耳朵,你这辈子,仕途可就没什么指望了!” “属下是认真的!”江晚一脸的严肃:“若是如属下说的,天下万物,各得其序,那属下在哪里都是在为朝廷效力,为社稷百姓效力,那朝廷重用不重用又有什么区别,若是王爷能做那拨乱反正之人,那属下为王爷解忧,那岂不是正合了属下的理念!” “所有人都各守自己的本分,各守自己的规矩吗?”朱由检咀嚼着他的话,“你觉得你弄死那东厂番子,是在为本王拨乱反正?” 江晚对着朱由检长长一揖,低头,却是不回答对方这个问题了。 “你认为东厂那些人就是那不守规矩本分的人?”朱由检继续追问道,不过看他的眼神,却是明显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 江晚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东厂的那些人,不守自己的本分规矩,所以,他替自己铲除这些人,为的就是拨乱反正,只是他朱由检还没露出明确的态度,江晚不敢直言而已。 甚至他不说出他怎么做到这事情的理由也很充分,他朱由检是信王,是天子最宠爱的弟弟,那么,他就应该尽他自己这个王爷的本分,辅佐皇帝,教育,清除皇帝身边那些不守规矩,不守本分的人。 他朱由检就应该是一艘船的船长,把握住方向,发布命令就可以了,江晚愿意做那执行的人——这也是各司其职。 “小小的一个管事,也敢大放厥词!”朱由检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书读得少了,不知道世事之艰难!退下,回去之后,多读读书,多想一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本事,若是本王真要你解忧的时候,你束手无策又当如何自处!” “属下一定回去好好地想一想!多读些书!”江晚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江晚离开了,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你这就放过他了?这小家伙胆子太大了,敢顶撞王爷!” “有本事的人才会胆子大,没本事的人就只会唯唯诺诺了!”朱由检微微一笑:“而且,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问这些东西,却是不大合适了!” 他摇摇头:“有点本事,有点傲气,还有着不小的志向,看样子,咱们十王府也不是没有人才啊,我倒是有些期待,他还有些什么其他的本事了!” 第29章 堂堂正正才是王道 “刚刚长史大人派人来找你了,不过我问了,没甚要紧的事情!” 回到自己的屋子,李扶摇和小九已经在等着他了,正如大家都知道的一样,听云轩的艺人们每日里都有自己的功要练,但是,唯独李扶摇这个管事和他身边的小九是最清闲的。 如今这个清闲的人里,还要加上江晚一个。 这几日每日都来江晚的屋子里,帮他一起整理那郑八金的消息,也算是李扶摇目前最大的正事了。 “哦!”江晚应了一声,“回头我等长史大人有空,我再去拜见他好了!” “今天的那些消息,还没有送过来吗?”李扶摇没有问王爷将江晚叫去是为了什么事情,就连小九,她都特意交代过,若是江晚自己不说,就不要去问。 这是她在宫里养成的谨慎,而事实证明,这种谨慎是有用处的。 “今天没有了!”江晚笑着摇了摇头:“以后也不会有了,这事情过去了!” “过去了?”李扶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心里有些怀疑,是不是一大早王爷就是为了这事情叫他去的,好像江晚和王爷之间能说的话题,也就只有这一个! “过去了!”江晚肯定的点了点头:“那郑八金以后不会再来找咱们的麻烦了!” “过去了就好!”李扶摇点了点头,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心里却是有些怅然若失,这些天在这里每天都做着这些事情,陡然之间却是没事情做了,倒是有些让他不习惯了。 “那江先生可以重新再给大家说故事了么?”小九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惊喜:“因为这姓郑的坏人的事情,江先生你可是好久都没说故事了,楼子里的姐姐们可都念叨好多次了呢!” “当然可以!”江晚笑着点点头:“晚饭后说一会儿,小九你去告诉他们,若是愿意来听我说的,就过来坐一会儿!” “好哇好哇!”小九欢快地跑了出去。 江晚回头看着李扶摇:“对了,扶摇姐,我一直都没问,我这个执事,到底在楼子里管什么事情的?” “我不在的时候,你什么都可以管,我在的时候,你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李扶摇眨眨眼睛:“咱们王爷不喜好这些玩乐之事,咱们楼子里是王府里最清闲的一个地方,而你就是这个最清闲的这个地方的最最清闲的一个人!” “那还是扶摇姐的照拂!”江晚认真地对着李扶摇作了一揖。 见到他突然正经,李扶摇一怔,也还了一礼:“不必客气,以后没准还有江晚你照拂我的时候呢!” 这本来是李扶摇的一句随口之语,在宫里这样的漂亮话她说得太多了,但是,她大概不知道,江晚照拂她的时候很快就会来到,而且,甚至不是照拂,而是保护。 就如同她不会明白,江晚的这一揖,可不仅仅是感谢她的收留之情、照拂之情,而是没有她李扶摇,江晚决计不会这么容易在这十王府里落下脚来,并且成功地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 刚刚在朱由检那里告退的时候,朱由检几乎是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今后有用得着他的时候,只是对方希望,到时候不要他江晚不要让他失望而已。 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江晚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现在可是天启三年,魏忠贤正是如日中天备受恩宠的时候,天启皇帝也是身体康健地在皇宫里做着他的木匠活儿,未来的崇祯皇帝,也不过仅仅十四岁而已。 江晚的时间还有很多,他不需要急在一时,他可以慢慢的加重自己在朱由检心中的分量,他需要的机缘现在已经有了,剩下的不过是需要等候一些机会而已。 郑八金这件事,虽然在别人眼里是完美的解决了,但是也留下了一个隐患,哪怕他在朱由检面前信誓旦旦,大谈自己的理想和志向,但是,只怕在朱由检心里,自己的这个事情做得还是不够光明正大,很可能会给朱由检留下一个他很“擅长阴谋诡计”之类的印象。 十四岁的朱由检,正是少年血气方刚,对自己信心满满的时候,他的心中,阴谋诡计之类的,当然不如堂堂阳谋来的光明正大。 若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补救一下,他微微在心里点了点头。 至少,要悄悄地给朱由检灌输一个“为了一个正确的目的,用什么手段都不重要”的概念,有了这个概念之后,历史上那个宁愿吊死在煤山那棵歪脖子树上也不愿意南迁的崇祯皇帝,大概不会出现了!当时真要南迁的话,大明气数未必就这么尽了…… 想什么呢? 江晚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都已经来到了朱由检的身边,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真是还是到了那一步,那就不是崇祯的难以回天,而是自己实在是无能了。 开着挂,拿着攻略,结果都还打不过关,那已经不是游戏菜鸟了,那就是一个游戏白痴! “你笑什么呢,突然发呆笑了起来,可有些瘆人!”李扶摇瞪着他,一脸的茫然不解。 “没事,我就想到,那青云楼的老板差不多这两日也得送这个月的份子钱来了,这银子扶摇姐和王公公未必看得上眼,但是对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人来说,可是好大一笔银子了!”江晚笑得十分开心:“一想到这事情,我就忍不住高兴!” “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李扶摇也笑了起来:“放心,少不了你的,我和王公公每人拿四成,剩下的两成是你的,这事情你是在其中出力了的,可不会亏待你!” 说完,她突然皱起了眉头:“那酒楼老板叫什么来着,他不会反悔了!!!” “反悔是肯定不会反悔的,这种好事还反悔,那他一辈子都发不了财!”江晚摇摇头:“正好今日轻松下来,没什么事情了,扶摇姐,要不咱们去他那酒楼晃一晃,提醒一下他!” “我才不去!”李扶摇脸突然一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咱们两人单独去酒楼,成什么体统,要去你去好了,正好这事情我还没和王公公说过,呆会王爷中午小憩的时候,我正好抽空给他说一说!” “那我一个人去了?”江晚歪头想了想:“扶摇姐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30章 钱难赚人难见 许白最近老是心神不宁的。 要说那天是当街看到那个江先生给了郑八金一个耳光,令得郑八金掩面而去,他这酒楼基本上应该就不用再担心郑八金那个家伙了。 但是在他心里,无论是这位江先生也好,还是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女儿还小的李管事也好,他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大靠谱——这两位年纪太小了一点,小的让他真不敢全部相信对方说的。 提心吊胆过了几天,还真没有东厂的人再过来酒楼这边,整个事情,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了。 是的,这李管事也好,江执事也好,年纪轻轻的确不大令他放心,但是,他酒楼的干股可不是全部给这两位的,王府里还有一位王公公也占着干股呢! 那个李管事可是说了王公公的名讳,这有名有姓的,打听起来总不难! 他这几天还真就在打听这个事情,可惜的是,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和十王府的人说得上话的,就连唯一能和“公公”两个字扯得上关系的,他重金请来曾在宫里干过御厨的厨子,也被他给赶走了。 若不是这家伙,他许白哪里会有这飞来横祸,这种人,他是断断不能留的。 但是总不能自己拎着银子就去十王府求见,人家连见都没见过自己,自己这点银子也未必能看在人家眼里,他这么上门去,人家搭理自己的可能性可太小了。 要不,准备点礼物,去拜见一下那个江执事,这位先生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正在琢磨着这事情呢,就听得自己的人从外面匆匆的跑了进来,告诉他,那位江先生到酒楼来了! 他顿时就是一喜,这人要是走运啊,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自己刚刚琢磨到这江先生身上,他就出现了,难道说,自己这运气真的来了么? “请他到后院来坐,外面闹哄哄的,可别打搅了他的雅兴!”他兴奋的搓搓手:“告诉厨房,让厨房整点好酒好菜,要雅致一点的,可不能丢了咱们酒楼的面子!” 江晚随着店小二走进后院的时候,许白已经在台阶下等侯他了。 “早就想去拜访一下江先生,但是又怕江先生事情繁忙,打搅了江先生,今日见到先生,许白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啊!” “没什么打搅不打搅的!”江晚笑着说道:“正好最近事情忙完,突然想到了你这里,就过来看一看,怎么样,东厂的人没有再来骚扰你!” “别说东厂的人,就是各路的牛鬼蛇神都不见了!”许白笑呵呵的说道:“江先生那一日在咱们酒楼门口扬威,后来有人问起,我冒昧说您是许某的世交,先生不会怪责!” “没有个来由,也不好为你们酒楼出头不是!”江晚微微一笑:“无妨的,我不在意!” “这是这个月的分红,江先生,这是许某单独给您的一点小心意!”许白从袖中拿出几张薄薄的银票,显然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要以后我青云楼还在赚钱,就少不了这些分红!” “这个,就不用打什么条子!”江晚将银票收了起来,笑吟吟的问道:“若是要留下点什么,这银子我可不敢收!” “说笑了,先生说笑了!”许白干笑道:“许某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那就好!”许白站了起来:“听你的说法,这最近是连吃白食的都少了,但是,锦衣卫、兵马司这些地方,你该给的银子还是得给,人家要给你找麻烦很容易的,为了点小钱不值当,真劳动我身后那两位出面的话,一点小钱也解决不了!” “这道理许白当然是懂的!”许白笑呵呵的说道:“不过,江先生,许某还有一事相求!” “说,都拿你你这里的银子了,多少得办点事情,当然,别太过分了就行!”江晚点了点头。 “你能不能隔三差五的,请几位王府里人来我酒楼坐坐,您别误会,我绝对不是想要做王府的生意,只是若是王府的人经常来我这里吃饭,一来可以提高我酒楼的格调口碑,二来,也可以震慑一帮宵小,若是知道我和王府的贵客们如此熟稔,他们也就不会起不该起的心思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是要把自家酒楼做成十王府的定点酒楼么,这许白心思挺活络的啊! 江晚呵呵笑了起来,虽然看穿了对方的用心,不过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倒是这许白很能抓住机会啊,原本一件非常槽糕的事情,如果他这么操作的话,没准还真变成一件好事。 “可以,我可以给他们说说,有时间的话,我也会过来坐坐,不过,能不能伺候好人家,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没准那一天你名声起来了,连信王爷都照顾你的买卖呢!” “托江爷吉言,托江爷吉言!” 许白一脸喜意,见到江晚心情不错,他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那郑八金不会再来我这里了,若是再来的我,请江爷示下,我该如何应对他!?” “还来什么来,人都送到化人场了!”许白摇头摆摆手:“走了!” “人都死了?”陡然之间,许白觉得自己脖子后面汗毛都竖了起来,对方越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那么,此事毫无疑问,就越和对方有关系。 东厂的小档头啊,在京城里可以横冲直撞的人物啊,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这得多大的权势,多狠的手段才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就这么一怔之间,看到江晚要离开,他心里突然一动:“江爷,我有个朋友,想请你坐一坐,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你的朋友,想请我坐坐?”江晚愣了一下,回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许白:“许老板,得意不可再往哦……” “是有些冒昧了!”许白有几分尴尬的解释道:“就是这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一个小小总旗,平日里对我也挺关照的,人还算机灵,我就琢磨着,没准到时候王府中的贵客到我这里来,他也能帮着干点跑腿的活儿……” “嗯?”江晚看着他,许白越发有些尴尬了:“我就是引见一下,江先生要是看不上这种小人物,那就算了!” 江晚沉吟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许老板,你这银子可还真是难拿啊,若是一炷香的时间他能过来,我就见一见!” 第31章 青云楼的后台 “许简见过江先生!” 江晚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彪悍干练的青年人,微微点了点头,朝着许白似笑非笑:“也是姓许?” “许简是在下族弟,族弟!”许白笑了起来:“我青云楼能在这里做生意平平安安这么久,也多有族弟照顾!” “直到郑八金看上你这地方?”江晚转过头,对着许简说道:“东城千户所的一个总旗,自然是惹不起东厂的档头的,我好像明白了!” 许简微微涨红了脸,却是不敢反驳这话,江晚这话虽然有些刺耳,但是实情真就是如此,他一个总旗,在东厂的小档头面前,狗屁都不是,甚至一个普通的番子都可以在他面前人五人六的。 “多谢江先生为我族兄许白解围!”许简说道:“日后有用得着许简的地方,江先生尽管吩咐,大事许简帮不了什么忙,但是一些小事,许简还是可以帮先生做做的!” “这么说许总旗就客气了!”江晚笑了起来:“像许总旗这样的朋友,我江晚也是喜欢结交的,更别说令兄的关系,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那我就借花献佛,敬先生一杯了!”许简顿时精神一振,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江晚笑吟吟地喝了一杯,见到两人将酒杯放下,许白也笑着站起来,为两人再斟满,这一杯酒下肚,几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就融洽了许多,许简虽然第一次和许白见面,似乎有些拘谨,但是有许白在其中打圆场,倒是也一直没有冷场。 江晚在这个时代醒过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虽然他为自己谋划了一条出路,但是有很多东西,不是他想当然就可以知道的,哪怕是在知识大爆炸的那个年代,有些事情的细节永远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就比如,锦衣卫内部的一些事情。 作为大明赫赫有名的特务机构,对不在其中的人来说,始终在它的身上都披有一层神秘的面纱的,而在江晚了解到的历史里,锦衣卫在崇祯年间,好像就没什么作为,而随着崇祯十七年的那一袭白绫,锦衣卫几乎就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当中。 而在眼下,他知道的就是锦衣卫的现在的指挥使是骆思恭,那是从万历四十年起就一直呆在锦衣卫指挥使上的老人了,不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人很快就要被魏忠贤挤下去,然后安排上自己的人了。 除了这些,他还知道锦衣卫在京城里有两大镇抚司,四个千户所,即南北镇抚司,东南西北四城四个千户所,而每个千户所都有着自己的辖区,锦衣卫甚至在自己的辖区里,对辖区的商户收取一些“保护费”,也就是许白口中说的锦衣卫的平安银子,除了监察百官,锦衣卫也有巡查缉捕之责,显然到现在,这份职权被他们运用得非常灵活了。 在大街上看到巡逻的兵马司的官兵,京城的百姓不会奇怪;若是看到三三两两在大街上巡街的锦衣校尉,京城的百姓也不会奇怪,对百姓们而言,这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如同商铺缴纳平安银子一样,缴纳了平安银子不一定没事,但是,不交这个钱,那是铁定有事的,这可是常识! 现在面对面的就坐着一个锦衣卫的总旗,而且还是对他有几分巴结的意思,江晚自然毫不客气地问起锦衣卫里的一些事情来。 而许简也是有问必答,他不觉得这些事情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反而觉得江晚能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让自己和江晚之间有话题可言,这是一件好事。 “以后江先生会经常到我这里来,许简你可要上心点!”许白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有意无意地说道:“江先生你也别客气,有事直接使唤他,他父亲干了一辈子的锦衣卫,也没见有什么出息,今天他得遇见了江先生这样的贵人,老家伙只怕在棺材里得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也不是什么贵人!”江晚摆摆手:“就是一个在王爷身边打杂的,哪里比的上许简大哥堂堂的正七品的五官!” 酒足饭饱之后,许简执意要送江晚回去,直到看到江晚走进十王府的侧门,和守门的侍卫笑着打过招呼,许简才心满意足的回过头,朝着青云楼而去。 “哥不会害你!” 见到许白,许白狠狠的吐了一口酒气:“郑八金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我怎么不知道!”许简一愣,随即露出喜色:“那大哥的买卖,再也不用担心那家伙了!” “现在是我这点买卖的事情吗?”许白叹了口气:“东厂的人死了,也不用告诉你这个东城千户所的总旗,这消息是那江先生说的,他没必要骗我!” “所以大哥今天才叫我来见见他?”许简心里有几分感动:“不过,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在十王府里,只怕也没甚地位,要结交,也得结交他身后的人才有些用处!” “正是因为年轻!”许白淡淡的看了自己的族弟一眼:“信王殿下也年轻,是不是也没甚用处?” 许简顿时语塞,这怎么能是一回事情呢! “花销上的事情,你不用在心里,你这个花银子买来的总旗,到这个位置也算是到头了,若是还想再有点出息,除了银子,就得要人了!”许白叹了一口气:“郑八金的事情,咱们应该清楚了,这就算有点钱财,仍然顶不住有权有势的人一句话,你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在这京城里,实在是屁都不是!” “总之,既然咱们阴差阳错的搭上了十王府的这条线,那么咱们就得好好的经营下去,这江晚是咱们和十王府之间最大的联系,将他伺候好了,难道咱们还怕以后结识不到王府更多的贵人吗?” “我明白的!”许简点了点头:“分手的时候,我告诉江晚,若是有事的话,直接派人到大哥这里说一声就好!” “这还不够!”许白摇摇头:“等到人家有事情才来找你,你是多大的脸啊,还是觉得你比王府中的人更能耐,人家连郑八金都能弄死,你在郑八金面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我该怎么做?”许简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事情要随叫随到,没事也得随时到他面前露个脸,伺候一番,要不然,真要好处的时候,谁会记得起你呢?”许白说道:“以后咱们酒楼不仅仅每月给王府那边送这干股银子,隔三差五各种时鲜水果,精美吃食什么的,都由你去送,你要机灵一些,这可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机会!” 许简看着自己族兄期待的眼神,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大哥放心,我会的!” 第32章 老天不生无用之人 银子是好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嘛,江晚当然也喜欢。 分红是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两张,这个江晚是要交给李扶摇的,而许白单独给他的谢意,他拿出来看了一下,是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这出手算是很大方的了。 李扶摇给他在十王府里定的薪酬,是三两银子一个月,这还是因为他是执事的缘故,普通的听云轩里的艺人,资历深的,一个月有一两多,若是资历浅的,那是一两都不到。 在王府里吃喝穿用都不用花钱,所以,这样的薪酬,真不算少了。 而在如今的京城里,一个四口之家若是月月有三两银子的进项,那觉得是小康之家,隔三差五可以吃肉沽酒的那一种。 所以,这五十两银子对江晚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朱由检要他回去之后多读书,那么,毫无疑问是要买些书的,他没打算继续走科举之路,所以,四书五经之类的,买点充充门面算了,不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闲书,倒是可以多买一点,甚至越生僻越好,这对将来他可能冒出来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见识有帮助。 说干就干,他直接在王府大街找了一家书店,然后开始在书店里撒银子,那拿钱不当钱的架势,简直让书店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了。 这种出手阔绰而且不挑嘴的主顾,实在是太难得了,不过,当得知眼前这位是十王府中的执事之后,书店老板顿时就哦了,而巴结的神情也立马出来了,王府的买卖可比穷酸读书人有赚头多了,伺候好了,没准下回还有。 小九成了江晚身边的小跟班,她好像完全忘记了她的扶摇姐,跟着江晚跑前跑后,快活无比。 当大包小包的书被送进江晚的居处,小丫头擦着额头并不曾出现的汗珠,就好像这些书都是她一个人背回来的一样。 “银子还没到手,你就这么乱花钱,我总算知道读书人为什么都是那么穷的原因了!” “扶摇姐,江先生这怎么叫乱花钱呢,不买书哪里有书读,书读得越多,江先生的学问就越大,以后给我们能说的故事就越多,江先生可是这么说的!” “你知道个鬼,你个小叛徒,一整天都知道不到人,就跟着江晚到处瞎跑!” 李扶摇笑骂了小九一句:“你既然这么喜欢跟着江晚跑,干脆你以后就做江晚的书童好了!” “啊!”小九看着李扶摇,又看着江晚,脸上露出几分纠结的神情,江晚和李扶摇看到她这样,忍不住都会心笑了起来。 平日里无论在听云轩里大事小事,基本上如果李扶摇不去禀报的话,是很少有人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不过,因为某人的缘故,现在也有人开始关注着听云轩了。 而江晚从书店里大肆购买书籍的消息,也传到了朱由检的耳里,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先生一愣,然后微微摇了摇头。 “看来,他还未必真将我的话听进去了!”随手将一张字条递到王承恩的面前,朱由检说道:“大伴,这是从他买书的地方抄来的书单,你看看他都买了些什么东西,正经书没买几本,乱七八糟的书都买了一堆,也不知道他是糊弄我呢,还是真心读不进圣贤书了!” “读圣贤书的人不少!”王承恩笑眯眯的说道:“但是,能读圣贤书,又喜好这些杂书的,可就不多了!” “也是,读书人脑子里想的都是科举入仕,这些杂书对科举来说,可一点用途都没有!”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么看来,这家伙还真是一个奇葩!” “老天不生无用之人,就连奴婢这么的愚笨,不是王爷也觉得奴婢好用吗?”王承恩说道:“咱们信王府将来什么人都要有,不管是不是奇葩,只要能做事情,能对王爷忠心耿耿,就都是好的!” “咱们信王府么?”朱由检脸色微微迟疑了一下:“这话的确是对的,如今本王身边,能信得过的人不多,将来本王迟早是要就藩的,若是到了封地里,偌大的王府,连几个用的得心应手的人都没有,那也太不方便了!” 他转过头:“这江晚的出身没问题!” “奴婢亲自查过的,三代之内,都是土生土长的顺天府人,身家清白,从无作奸犯科之举,以前家境尚可,所以可以专心攻读,其父死后,家中没了进项,这才自己慢慢的寻求谋生之路!” 王承恩揣摩着朱由检的意思,小心翼翼的回答道:“此人十三岁中秀才,才学和天资应该都是上佳的,王爷是不希望他放弃学业,继续攻读吗?” “这个看他的意思!”朱由检摆摆手:“若是他有心仕途,继续攻读也不是什么坏事,我十王府难道养个读书人还养不起不成!不过,他既然入了我王府,不管以后出仕不出仕,只怕在别人眼里,他都是我的人!” “能成为王爷的门生,那是他的福份!”王承恩笑着说道:“王爷是打算好好的栽培他一下吗?” “无所谓栽培不栽培!”朱由检摇摇头:“只是当日他和我说的话,我自己琢磨了一下,好像他说的这个道理还真是那样,天下各色人等,各司其职,那么,就不会有乱子出现,皇帝司其职,则国有明君,臣子司其职,则众正盈朝,武将司其职,则军强国安,真要是那样的话,那我大明朝,一定是自古以来最大的盛世了!” “书生意气!”王承恩叹了口气:“人非圣贤,怎么可能没有私心,只要有了私心,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就做不到各司其职。” “你没读过书,你不懂!”朱由检深深的看了王承恩一眼:“那魏忠贤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如果他真读过书,懂的这个道理,那么,也就不会有今日朝政这乱象了!” “他若是真的司其职,那就应该和奴婢一样,心中想的一切都是伺候主子,而不是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王承恩脸色微微一变:“王爷这么一说的话,奴婢也觉得,这天下人要是都各司其职,倒是真的好事了!” “能够有这种想法的读书人,总是不错的!”朱由检点了点头:“且先看着,大伴你对他多上点心!” 第33章 教坊司 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许简听闻江晚在搜罗书籍,就开始了他的送书之举。 今天送一套某某书局刚刚出的新书,明天又是一本某某藏书楼的珍本,这些一看都不是他的手笔的东西,隔三差五的就被他送到江晚这里来。 到了后来,别说江晚身边的小九,就连听云轩里不少的人,都知道了锦衣卫有个总旗的,巴结自家楼子里的江先生巴结的厉害。 在和王府里其他人的聊天中,这样明显可以挺高自家楼子身价的话题,自然是不能不提的,这事情说起来的时候有模有样的,说得好像江晚可以在锦衣卫横着走一样。 十王府的护卫基本是府军前卫的士兵,虽然和锦衣卫一样,他们统属亲军上十二卫,但是,锦衣卫无疑妥妥是这上十二卫中的老大,但是,各卫之间别一别苗头的事情,那是有上十二卫以来就有的。 此刻有锦衣卫的人,还是个总旗,对着自家府军前卫侍卫的十王府里的一个小执事巴结攀附,虽然这小执事不是府军前卫的人,但是,这些府军前卫的侍卫们,也是一个个与有荣焉,好像因为这事情,府军前卫就大了锦衣卫一头一样。 许简到十王府求见许白,刚刚开始的时候搜检还是特别厉害,到了后来,见到是此人过来,只有有人接引,这些侍卫们挥挥手就放进去了。 许简以为是江晚的面子在十王府足够大,打死他都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渊源的。 北京城的夏天到冬天,仿佛就是一转眼之间的事情,秋天只是冒了个头立刻就换冬天上阵了,不知不觉之间,厚厚的夹衫就被所有人都穿在身上了,而照着这样下去,只怕才要入冬,这棉袄就得用上。 “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这才十月刚过!” 李扶摇一走进许白的屋子,就迫不及待地搓着手,凑到了烧得旺旺的炭火旁边,屋子里暖烘烘的,和外面风吹到脸上仿佛刀子割一样冷的天气,简直是两个世界。 “我就说了就江先生这里最暖和!”小九的脸蛋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一边往嘴里塞着不知道什么点心,一边吃吃地笑。 “那是,连我这个管事的,都比不上他了!”李扶摇毫不客气的从桌上的零食罐子里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一边发着牢骚:“他有那许简巴结着,送点好炭算什么,现在咱们楼子里敢这么敞开了烤火的,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了,在府里领点好炭可真不容易!” “扶摇姐你是想着大家,要不然,府里怎么也不会亏你啊!”江晚躺在靠椅上,懒洋洋地说道:“一个人用量,和几十个人的用量,当然不同,我不用府里的炭,当然就这顾忌了!” 他瞟了李扶摇一眼:“有事?” “没事难道就不能到你这里来么?”李扶摇翻了翻白眼:“小九来得,我来不得?” “那不同,小九可是你给我的书童,你可是我上司!”江晚嘿嘿一笑:“看你穿戴得这么齐整,可也不像来我这里烤火的啊!” “那个许简,你能招呼到他么?”李扶摇狠狠瞪了江晚一眼:“我要去一趟教坊司,有个锦衣卫在身边,我说话声音都能大一些!” “去教坊司做什么?”江晚坐了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咱们楼子里的人都是在教坊司落籍的,你不会不知道,最近教坊司来了一批新人,那边叫我去挑几个人,平日里我可叫不动府里的侍卫,现在不是有那锦衣卫可以叫么!” “这个,我也可以去啊!”江晚毫不犹豫的毛遂自荐:“我可是咱们楼子里的执事,这种事情,何必扶摇姐你亲自出马,有我就行了!” “你?”李扶摇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我总觉得你别有用心!” “你说的是教坊司啊,这平常人哪里有机会去教坊司,还能挑人,这种差事对我来说可是美差!”江晚哈哈一笑,毫不掩饰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可不是想着去做事情的!”李扶摇撇撇嘴:“就是去看看,也不一定非得挑人回来,咱们听云轩是伺候王爷的,等闲的才艺可别想进咱们楼子!” “行,行,交给我了!”江晚站起身来:“小九你就不用跟着我来了,呆屋子里吃东西烤火,等我回来给你带更好吃的!” 江晚有些急不可耐的出门去了,小九瞪着一双不解的大眼睛:“扶摇姐,江先生是不是在楼子里这些天闷得很了,急着出去散心啊!” “男人都是这样,尤其是读书人!”李扶摇咬咬牙,坐了下来:“你没发现江晚说的故事里,好多都是那些穷酸书生半夜遇见女鬼的故事吗,这家伙这些故事编得多了连他自己只怕都信了,以为自己会遇见什么呢?” “教坊司里有很多女鬼么?”小九扑闪扑闪着大眼睛。 “有没有女鬼不知道,但是,肯定是有不少狐狸精的!”李扶摇叹了口气:“呵呵,男人……” 教坊是打唐朝时候就有了,到了明朝才改为教坊司,隶属六部之首的礼部,本来的职责是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的,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乐师之类的,后来又增加了队戏,于是,歌姬舞姬之类的,也就出现了,起初教坊是专为皇亲贵族服务的,到了后来,却是一般百姓也是能享受的了。 再到后来,俘获的敌人妻女,犯官的妻女被发配到教坊司充实乐籍成了常例之后,基本上一提起教坊司,人们脑子里浮现的就是“官妓”两个字,不过,这两个字可不是什么鄙夷下贱的话,若是不在教坊司落籍,那么青楼的买卖基本上就是违法的,其中的女子也只能算是私娼,是要被官府拿办的。 有人凄凄惨惨地被发配到教坊司,但是,真是想要吃青楼这碗饭的人,花钱也要进这教坊司入个籍,结果虽然都是一样,但是一个是被迫营业,一个是乐在其中,自然是大不相同了。 江晚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这一个月来,在十王府里几乎是无所事事,现在有这个机会可以去见见这个世面,他不抢着毛遂自荐才叫真的有鬼呢! 第34章 被发配的宫女 一路到了教坊司,江晚才知道为什么李扶摇要招呼许简陪同她过来了。 许简熟门熟路将他带到教坊司不算,进了教坊司,这身边有个锦衣卫,教坊司的人又听闻是十王府来挑人的,那个热情简直是不用说了。 换做李扶摇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到教坊司这种地方来,哪怕有官员接待,只怕心里都是颇不以为然的,教坊司的官员们是见惯了和各种被发配来的女子打交道的,在骨子里只怕都是对女子有一种轻贱的看法,哪怕因为李扶摇是十王府来的,只怕他们表面恭敬,心里却是依然颇不以为然的。 但是换成江晚和许简来,那就不同了。 十王府执事亲自来挑人,身边的跟班都是锦衣卫总旗,教坊司的官员想不认真对待都难,原本是可以结交一下结果因为怠慢对方得罪了人,这是脑子里多少水的人才会干的事情。 “的确是新到了一批人,而且,是宫里发出来的!”教坊司的一个不知道什么官儿,小心翼翼地陪着江晚:“咱们主事可是心里一直都挂记着孝敬信王殿下的,所以这人一到,立刻就派人知会了王府!” “从宫里发出来的?”江晚有些奇怪:“宫里的人怎么会发配到教坊司,不是即使发配,也是到浣衣局之类的地方么?” “那是犯错了的!”教坊司的官员神秘地一笑:“宫里的事情,不好说,不过,能发配到咱们教坊司的,应该是没犯错的,只不过,牵扯到某些事情中去罢了,这个时候,这些人留在宫里就不合适了,放到咱们教坊司,就是最好的去处了!” “哦……”江晚哦了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若是被咱们十王府看上的人,实际上还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好说,不好说……”那官儿尴尬地笑了一笑,却是不肯再说什么了。 教坊司里其他的女子的安排江晚没看到,不过,这些所谓从宫里发出来的宫女,江晚看到的时候忍不住心里抽了一抽。 一个屋子里,关押着十余个女子,或卧或坐,年纪和李扶摇差不多大小,一个个都是惶恐不安的样子,其中有年纪稍大的,见到有人从门前经过,也只是略略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脸色不悲不喜。 显然那些年纪小的,还在担心着在自己未来的命运,但是年纪大一点的,却是明白了她们担心不担心都没用,她们的命运都不是他们能做主的这个道理。 “先生看上了谁,我直接将他们叫出来,都是宫里调教过的,伺候人应该都不会太差,至少才艺什么的,这个就不敢保证了!” 江晚摇摇头,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他很清楚这些发到教坊司来的女子的下场会如何,而这其中,越是容貌出众,越是才艺出众的,只怕下场就越惨。 “这些女子若是我们王府挑过之后,剩下人是如何处置的!”站在门外,明知道结果,他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剩下的,会有其他贵人府上的管事来挑人,若是全部挑完还有剩下的,则是看其资质,或是发往东西楼为妓,或是发卖给京中军户为妻!” “他们一共多少人?”江晚心里叹了口气,果真都是这样的结局,比起沦为官妓,只怕配给一个普通军户做妻的话,结局还好一些,不过,以教坊司的德行,大概这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应付下朝廷的规制,一个官妓赚到的银子,可是比卖给一个军户,那可是多得多了,这帮贪婪的家伙,这笔账,他们还是算得出来的。 “这一次,共有一百多人!”教坊司的官员回答道,江晚摇摇头。 他也想将她们都救下来,若是仅仅只是面前这屋子里的十几个女孩子的话,他毫不犹豫地就将他们全部带走了,但是一百多人的话,他还真没办法了。 “他们其中十四岁以下的,我都要了!”江晚说道:“年纪大了不好调教,小一点的,比较好办事,齐大人,这个没问题!”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教坊司的官儿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现在就去为江执事叫人,您在前面稍候一下!”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满是女孩子的宫女,刚刚出来的时候那副莫名其妙的兴奋劲儿顿时不知道哪里去了,他长叹了一口气,随着这官儿走了出去。 在屋子里,苏浅儿看着这个在门口停留了半天,又掉头离去的年轻男子,眼神没有一丝波动。 在她身边的姐妹们,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但是,无一例外,知道自己被发配到了教坊司,每一个人都慌了神。 这些姐妹,有的坤宁宫的,这一次皇后娘娘流产,陛下震怒,大家都会被责罚,这一点出身坤宁宫的人没人会意外,但是还有些姐妹是储秀宫那边,这就让人搞不清楚了,裕妃娘娘身边的人就算犯错,也不至于和坤宁宫的人一样受到发配教坊司这样的严惩啊。 这样的疑惑在有些人心中只是稍微地晃了一晃就过去了,与其担心这些事情,还不如担心一下接下来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 但是苏浅儿不同,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境,她只是担心,她心中掌握的秘密从此永无天日,无人知晓。 都说皇后娘娘这一次流产是个意外,但是苏浅儿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她是秀女出身,虽然他的父亲是个落第秀才,但是却对医术颇为感兴趣,大小她就接触不少这方面的学问,只不过选秀的时候,要求身家清白,非医非巫非百工家的女儿才能有资格,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她还略懂一些医术。 皇后娘娘怀孕后腰疼,御医不敢用药,只是建议找人按按,舒缓下经脉能延缓疼痛,没几日太医院那边,就引见了一个浓眉妇人,说是名医之后,来给皇后娘娘舒缓经脉。 她苏浅浅算得上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了,有一次那妇人给太后娘娘舒缓经脉的时候,她就在一边伺候,当时她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那妇人的手法有些奇怪,和她以前见过的按摩舒缓经脉的法子,好像有很大的区别。 可没多久,皇后娘娘就流产,生出了一个死胎。 她立刻就想到此事,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验证,整个坤宁宫,除了少数几个皇后娘娘亲自保下来的人,其他的人都被责罚,而她和姐妹们更是直接就发配到教坊司来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皇后娘娘被人给害了,还没出生就死了的太子,被人给害了! 第35章 苏浅浅的冬天和春天 忐忐忑忑的下了马车,苏浅浅紧了紧有些单薄的衣裳,看着眼前。 身边一个小姐妹,轻轻地靠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冷,声音有些发颤:“浅浅姐,这里就是十王府了么?” “没错,这里就是十王府听云轩!”江晚回过头看看她们:“你们随我来,先到我那里暖和一些,咱们听云轩的管事也在那里,她会告诉你们这里的规矩!” 随着苏浅浅到十王府的小宫女,一共是八个人,他们跟着江晚鱼贯而入,进了院子,等到进了温暖的屋子,将所有的寒气全部都挡在门外,小宫女们才慢慢地停止了发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屋子。 “小九去楼子里找点厚衣裳来,一人给他们一件!” 李扶摇已经听江晚说清楚了这些宫女的来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没什么表情对江晚来说,这就是好消息,说明李扶摇对他的做法没什么反感,以后这些女孩要在听云轩里生活,要是真是李扶摇不喜,那可有得这些女孩受了。 “你们都是宫里出来的,想必也知道,到了咱这十王府,已经是你们从教坊司出来最好的结果了,除了江执事心肠软,也是你们的造化好!”李扶摇对着这些小宫女,很是认真的说道:“规矩应该都是懂的,除了你们不是宫里的人了,其他的规矩和宫里没多大的区别!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宫女们怯怯地回答道。 一会儿功夫,小九将厚衣裳拿来,给众人分发,等到他们都暖和起来了,小九带着他们出去了。 一直等到屋子里没人了,李扶摇才翻翻眼睛,有些没好气地对着江晚说道:“这些人是宫里发出来的,你不应该带她们回来的!” “你刚刚不是说了我心软么?”江晚尴尬地笑了一笑:“他们都和小九差不多,看起来怪可怜的!” “我也和小九差不多,我就不可怜了!”李扶摇重重的哼了一声:“宫里发出来的,不是有事,就是和不好的事情有粘连,这样的麻烦,平常人躲都来不及,你倒是还好,特意还带回来!” “要是这样的话,这几个小女孩就交给我来照顾他们,人是我带回来的,我得负责!”江晚叹了口气:“就当我自找麻烦!” “宫里发出来的啊!”李扶摇看着江晚,摇了摇头:“好,反正她们也不会什么才艺,让她们就在楼子里做些杂事,还有,以前你身边没人,小九算是被你骗到这边来了,这次有了人了,你自己挑一个两个机灵的在身边,好歹也是楼子里的执事,该有的体面还得有的!” 听雨轩执事算是个王府内的差事,但是具体做什么,得看管事的安排,上次江晚就问过这事情,李扶摇含含糊糊就过去了。 这一次,有了李扶摇这样的一句话,江晚的差事就算是定了下来——负责听雨轩的杂事。 杂事的范围非常的广,小到清洁打扫,大的处理和外面的人接触的事情,总之,除了听云轩自己歌舞乐艺的事情,江晚不管也管不了以外,其他的事情,这听云轩的人都可以找他。 而他手下,也多了几个小丫头做人手,多少也算是有点可以指使人做事情的执事的样子了。 而他的小院子里,也终于有点热闹气象了,以苏浅浅为首的小姑娘们住了就进来,以前小九做的活儿现在小九过来想抢着做都没有了,这让小九很是愤愤,感觉好像被人抢了自己的差事,让她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在江晚这里蹭点小零嘴之类的吃食了。 如果不是到江晚这里来的时候,还能偶尔听到江晚说几个故事,小九简直都要向她的扶摇姐说点小话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天启三年的这一个冬天,好像格外的漫长,多年以后,苏浅浅对这个冬天最大的记忆,是一盆烧得通红的炭火,一张温和的笑脸,和一群小姐妹围在炭火边听这张温和的笑脸说着那些他们从来都未曾听说过的那些故事。 当身上的棉袄换成夹袄的时候,已经是天启四年的春天了。 天空不再是阴沉沉的,地上也没有了积雪,郊外的田地里也开始绿油油的一片新芽,而在十王府已经呆了好几个月的苏浅浅,也开始接受了自己已经不是坤宁宫的宫女,而是这听云轩的一个小杂役,而在和江晚接触了这么久,对于这个始终温温和和脸上挂着笑容的执事大人,她也慢慢的放下了戒心。 现在看起来,自己离开宫里,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江先生从不曾欺负自己这些人,待他们像自家妹妹一样,哪怕有时候不小心犯了错,江先生也是一笑了之,连重话都不曾说,倒是听云轩的李管事李姑娘,大家都有些畏惧,大家可是看见李姑娘处罚那些犯错的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 渐渐地,大家说起以前宫里的话题的时候,也不会避讳江先生了,其实这样的话题,也不是经常提起,显然大家和她苏浅浅一样,都不大愿意回顾以前的日子。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躲不过的,以前可以不说,但是,慢慢熟稔了之后,她们总是要面对这个问题的。 就好像那一个春日明媚的下午,一切都很好,几个小姐妹,有人在轻声的说笑,有人在收拾着屋子,而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正在阳光下晒着太阳看着书的江先生身边,为他续上一壶热茶。 就在这个时候,江先生突然将头扭了过来,仿佛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浅浅,话说你们几个,当初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给赶出宫里来的啊!” 要是在几个月前,这样的问题,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但是,此刻她看着江先生温和的笑脸,不知道怎么的,这头就摇不动了。 “是因为皇后娘娘流产的事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晴儿和秀秀是储秀宫的,其他她们几个,和我一样,都是在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的!” “哦!”江先生仿佛是真的随口就那么一问一样,哦了一声:“是迁怒你们,你们也算是可怜了!” 见到江先生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书本上,苏浅浅突然鬼使神差的开口,将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的那个念头一下就说了出来。 “其实,皇后娘娘比我们更可怜……” 第36章 受益越大嫌疑越大 阳光暖洋洋的,好像少女的眼波,四周的小姑娘偶尔传来的嬉笑声,和这阳光也十分的搭配。 但是,在这阳光笼罩的院子中间,听着苏浅浅述说着她知道和怀疑的一切,江晚身上却是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我在坤宁宫伺候皇后娘娘的时候,见过信王殿下的,皇后娘娘对信王殿下,真是当亲弟弟一般,恨不得将陛下赏赐的好东西全部都拿出来给信王殿下……”苏浅浅有些嗫嚅地说道:“若是真是有坏人要害皇后娘娘,至少信王殿下这个娘娘宠爱的弟弟,绝不能袖手旁观!” “这一切都是你的怀疑!”江晚斟酌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这些话除了对我说,你还对别的人说过么?” “没有!”苏浅浅果断地摇头:“我哪里敢对人说这样的话!” “那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说了!”江晚歪着头,温和地看着她:“你不会觉得我长得像好人,就会是好人!” “江先生你不会害我的!”苏浅浅小巧的鼻翼轻轻的动了下,很的肯定的说道:“若是江先生要害我,在教坊司的时候,不用将我带到十王府,任由我自生自灭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举!”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呢?”江晚眼神变得有些犀利起来,这让苏浅浅有点心慌。 “我没希望先生做什么!”她低低的回答道:“只是刚刚先生问到我为什么被发出宫来,我就想到这事情了,若是让先生困扰了,先生就当是没听见我刚刚的说话,我也发誓这话以后不会再对别人说了!” 她有些着急,但是江晚却是摆摆手:“不,你还是希望我做点什么的,我能感觉得到,而且,我没觉得这是坏事!” 他笑了笑:“若是确有其事,我能查证此事,然后禀报信王殿下,也是大功一件,这对我肯定也是有好处的!” 苏浅浅看了看江晚,微微松了一口气,要是江先生真的是这么想的就好了,这事情要是真能查清楚的话,江先生立了大功,皇后娘娘也报了仇,那么,自己这些被发出宫来的姐妹们,应该也会有所安置! “要是这么说来,真要有幕后黑手的话,那么,你们这些人被发出宫来,那就未必是因为陛下震怒的原因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将你们这些有可能察觉蛛丝马迹的宫女,全部都发出宫去,那么就杜绝了以后陛下和皇后可能知道点什么,这一招釜底抽薪做得干净利落,如不是你这个异数,没准这事情还真就这么过去了!” “不对!”江晚摇了摇头:“没有陛下点头,这么多人被发到宫外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幕后黑手……” 他突然闭上了嘴,微微对苏浅浅笑了笑:“那个给皇后娘娘按摩的妇人,是太医院的?” “是田太医引荐的,虽然不是太医院的女医,却是名医之后!” “若是再见到此人,你能认得出来吗?”江晚点了点头,这事情要查,自然是从源头查起,尽管时隔多日,那个女医很可能被灭口或者远走他乡了,但是这毕竟是一条线索,也是唯一的线索。 “化成灰我都认得!”苏浅浅点了点头。 “那好,这事情你暂且放下,不要对任何人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好,我会叫你,如何??”江晚说道。 “浅浅给先生添麻烦了!”苏浅浅微微臻首:“先生要小心,那些人真要敢害皇后娘娘的话,也敢害先生的!” “不要给任何人说只言片语,包括咱们听云轩的李管事!”江晚怕这丫头不知道轻重,再次叮嘱了一遍:“哪怕我有事情,那么,这事情你就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要说出了!” 这一次,苏浅浅见他说得认真,也凝重地点了点头。 “你去忙你的去,我要好好地想一想!”江晚摆摆手,任凭苏浅浅悄无声息地退下,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索当中。 刚刚他差一点嘴快就当着苏浅浅说漏嘴了,像上百宫女被发到宫外这种大事,皇帝要点头,那么,这幕后黑手至少有左右撺掇皇帝的能力,而眼下内廷当中,皇帝对谁几乎是言听计从? 魏忠贤! 除了魏忠贤,不会有第二人。 如果将宫女发出宫去,整个坤宁宫所有的宫女全部都换一遍,那么,魏忠贤此人,必然是知道原因的。 那么,他不是直接参与这阴谋的人,也是制造这阴谋的人的可以指使得动的,当下魏忠贤权倾朝野,皇帝对他言听计从,除了皇帝以外,想要指使得他动的人,那么,这天下就只剩下一人了。 奉圣娘娘客氏! 而按照所有的阴谋或者是案件最普遍的一个规律,结果对谁有利,谁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同时他也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按照这个规律看来,答案依旧只有是客氏。 作为皇帝的乳母,客氏算得上是自古以来天字第一号的乳母了,以天启皇帝对她的恩宠,甚至比起宫中绝大多数的嫔妃都要重,皇帝和她这个乳母两人之间,是否涉及男女之事不好说,但是,这种恩宠明显是超过了普通对乳母的规格了的。 那么皇后若是怀孕产下皇子,甚至是太子的话,皇帝对她这个乳母的恩宠不说完全消失,至少要转移很大一部分到皇后和皇子身上去,这个结果显然客氏是不能接受的。 那么,用点手段,让皇后流产,这种做法就可以理解的了! 唯一让江晚不能理解的是,这客氏居然胆子如此的大,她下手的对象若是一个普通嫔妃,也算能接受,毕竟她受恩宠,势力大,但是,那可是皇后啊,号称六宫之首的皇后,她这种手段一旦被告发揭露,那么,哪怕是诛她九族,都算是轻的了。 这也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的福利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用从最开始的根源那个线索查起,从事情的结果也能推导出事情的大致真相来。 但是,即使是推导出真相来,依然没有什么用处,他还是要从最初的线索查起。 他现在要的不是幕后真凶是谁,而是要的是能证明幕后真凶是谁的证据,没有证据,哪怕他知道这事情的全部真相,那也是他的猜测,说出去不仅不会有人相信,甚至还可能为他和苏浅浅甚至这一批所有被发出宫的宫女们,带来杀身之祸。 第37章 一个死忠粉的诞生 江晚的家在澄清坊,不过显然进了十王府之后,那个家只能叫做屋子了,除了偶尔回去打扫一下,基本上江晚就很少回去了。 对于街坊们,基本上他是没有深交的,在外人的印象里,他就是一个小时候有点聪明,后来却是几乎读书读成书呆子的一个家伙,即使偶尔他回来街坊和他笑着打招呼,心里头只怕也是在想,这家伙居然还活蹦乱跳的,这么久没看到,居然也没饿死。 不过苏浅浅告诉江晚的这事情,让他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大好在王府处理的事情,在外面有个地方处置其实也是挺好的。 他反复叮嘱苏浅浅这件事不要说出来的原因,其实很大一部分他是有些忌惮李扶摇,李扶摇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一个小姑娘,但是和苏浅浅等人一比起来,就知道李扶摇有几分厉害了。 同样是在宫里,同样的做宫女,李扶摇可以在咸安宫混得风生水起,不仅仅讨得奉圣夫人的喜欢,还能让皇帝直接找奉圣夫人直接要人,转送给信王。 而李扶摇一到十王府,就是负责这些乐师歌姬舞姬的管事,也算是在十王府里有着自己的小局面了,苏浅浅和他一比,简直是差得不止一条街了。 尤其是李扶摇和奉圣夫人客氏的关系,这更是江晚警惕的,李扶摇的这个出身,就注定了她肯定是心向客氏的,不管客氏在外面如何为恶,至少在李扶摇的心里,客氏就是她的贵人,没有客氏,就没有她现在的一切。 这个事情只要查下去,肯定最后会查到客氏身上,而到时候,若是李扶摇知道这消息,知道了自己好心收容提携的执事,居然在暗地里针对她的贵人,她什么反应就很难预料了,轻一点说,现在他和江晚之间和谐友爱的关系,是不可能继续了,重一点说,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江晚不想这样,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即使这个事情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而且,他也禀报了信王,但是信王根本就奈何不了宫中的客氏,仅仅是魏忠贤那一关,信王就过不了。 他查清楚这件事情,无非只是提高信王对魏忠贤和客氏的恨意,加强信王对这两人的提防而已,或许,同时还能在信王心中加重一下他江晚的分量,除此之外,实质上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既然没多少实质上的意义,他为什么要因为此时和李扶摇去翻脸,他现在呆在听云轩呆得挺舒服的。 所以,他决定,真要查这个事情,那就得在王府外,至于人手,他早就想好了,许简不是和他走得很近么,锦衣卫的总旗这个身份,应该眼下是很好用的! 而经常出府回家的理由,他也很充分,最近几个月,他不是攒了点银子吗,或许,他也可以考虑置办点产业了。 “我正要去江先生那里,没想到江先生居然亲自来了!” 在许白的酒楼里,见到江晚的许简一脸的高兴样子,若不是知道这许简已经娶妻生子,江晚都要觉是不是许白给他介绍了一个小媳妇了呢! “哦,上次送去的那些东西都还没吃完呢,不用送了,便宜那帮丫头了!”江晚笑着摇摇手,他以为对方说的是这种事情。 “那都是小事!”许简嘿嘿一笑:“也就是看着热闹,花不了几个钱!” 两人认识也快小半年了,说熟稔也算熟稔了,虽然许简的巴结攀附的心思依然没有改变,但是言行举止方面,两人已经亲近了许多。 “你去我那里,难道还有什么大事不成!”江晚呵呵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你这锦衣卫总旗怎么做的,好像一天到晚都没事情做一样!” “正是想和先生说说这事情!”许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我还是想真心在锦衣卫里做点事情的,但是,以前还好,能落个巡街的差事,但是这开春来,新的百户大人上任,别说巡街了,就是我这总旗,只怕都未必能做的了了!” 他叹了口气:“百户大人自己有心腹之人,咱们百户里,另外一个总旗身后有靠山,他肯定是不敢打主意,我这个总旗上下不靠,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卷铺盖给人腾位置了!” “你不犯错,难道他还敢开革了你不成!” “开革倒是不至于,不过将我调到哪个官员府上去做个坐探,江先生你说我这总旗的差事,交不交给其他人,这几十号兄弟,还要不要人带着了!”许简叹了口气:“在咱们锦衣卫里,要整人的办法多的是,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的!” “那你的意思呢?”江晚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就琢磨着,能不能约个日子,请咱们百户大人来这里吃一顿酒,到时候请江先生过来坐一坐,知道江先生的来历之后,我想,咱们百户大人应该就不会惦记我这个小小的总旗的位置了!”许简一边看着江晚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的说道。 结交了对方这么久,孝敬也送得不少,事情也做了不少,这位爷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 “让他知道啊,其实你许总旗身后,也不是没人的!”江晚点了点头:“今日是一个十王府的执事,明日谁知道是谁呢?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敢,江先生的身份,就足够咱们百户不会胡思乱想了!”许简拍着胸脯说道:“现在谁有门路哪里有四下宣扬的,就好像我结交先生,这关键时候可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许简嘿嘿的笑道,略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你倒是真直白!”江晚摇摇头:“用我也用得十分顺手的样子,不过,谁叫你们兄弟都是我看的顺眼的人呢,帮你吓唬一下那个百户,也没什么不可的!” 他笑吟吟地看着许简:“不过,你好不容易用我一次,仅仅就是为了保你现在一个锦衣卫总旗的位子,是不是有点浪费了,我江晚等闲不帮人,若是帮人的话,那可就一定要帮到底,扎扎实实的把这人情送出去,我心里才舒坦的!” 许简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江晚这话什么意思,旁边的许白却是眼睛一亮,顿时有几分激动起来。 “蠢货,还不谢谢江先生,江先生的意思,是问你有没有兴趣,再往上走一走呢!” 许简还在茫然,江晚却是点了点头:“就是,免得整天被这个百户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你自己做了这个百户,岂不是更好!” “我,我可以吗……?”许简有些惊喜交加,又有点慌乱,这种事情,他可是想都没有想过。 “我说你行,你一定就行,不过,你得好好的给我说说你们东城千户所的情况,既然打算做事情,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是!” 第38章 大家都有好处 人想到得到什么,就得首先付出点什么。 就好像你想得粮食,你得播种,辛勤劳作最后才能收获一样,这期间或许不是那么风调雨顺,或许有动物糟蹋等等很多意外因素,但是显然,没有种子和你付出的劳动,种子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粮食。 但是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这世上却是很多的人不明白。 江晚想要许简成为他真正可用的人,那么,绝对不是画个饼说几句大话就可以的,人家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总旗和他结交,甚至是巴结,图得什么,难道是图他故事说得好听么? 显然不是的,人家看中的是十王府的这块金字招牌,看中的是十王府的权势。 而不是他江晚本人。 这一点,江晚也清楚得很。 所以,让对方得到实际的好处,让对方坚定地认为,和自己为伍有前途,这样才会得到对方不遗余力的回报。 锦衣卫的编制江晚清楚,不是他眼界高,而是他真是觉得,从一个锦衣卫总旗升到百户,应该不是多难的事情,如果是要银子的话,许白这边不可能拿不出银子来,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许简上面没人了。 而在十王府的江晚,银子或许他拿不出来多少,但是,人还是认识几个的! “京城里四个千户,每个千户十个百户,一个萝卜一个坑,既不会多,也不会少,但是盯着这些坑的多么,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许简给江晚解释着锦衣卫的事情,“如今京城里挂着锦衣卫百户,千户虚衔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没用,真要遇见事情,甚至他们说话还不如我这个身上有实职的总旗好使!” “新来的百户叫杨立,走的不知道是谁的路子,反正在咱千户面前虽然一直都是恭恭敬敬,但是背地里可是狂得不行,不过以前的陈百户仅仅是犯了一点小错,就被他挤下去,那至少他身后的后台,要不陈百户要强了!” “等等,你那以前的陈百户身后的人是谁,你们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 “这个我还真知道,是北镇抚司的某位老大人,不过,今年过完年,那位老大人也退了下来了!” 许简在这件事情上还真的用了不少心思,而此刻许白露出要扶他上位的意思,更是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生怕有什么遗漏,影响了江晚做事情。 “明白了!”江晚点了点头:“这事情你也不要着急,他若是为难你,不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任由他为难就行了,这件事情,我得好好的斟酌一下!” “那一切都拜托江先生了!”许简满心期冀。 许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江先生,这为许简的事情就费心了,就算再不懂事,我们兄弟也是知道这打点门路是需要花钱的,这里有一点点我们兄弟的心意,先生不要推辞!” “收回去!”江晚看都没看许白递上来的银票,淡淡地摇摇头。 “总不能让先生自己掏腰包,不管这事情成不成,先生都受累了!”许白还在坚持。 “我说了收回去!”江晚脸沉了下来:“你们这样,可就是拿我当外人了,事情八字都没还有一撇,就收你们的银子,我这是得多缺钱!” 他看看许简,又看看许白:“我打算帮许简,可不是为了银子!你要不收回去的话,我起身就走了!这事情我也不会再管了!” “明白,明白!”许白见到江晚态度坚决,讪讪的收起了银票:“那先生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好,我们兄弟一定照办!” “有什么需要,回头再说!”江晚站起身:“听我的消息,别轻举妄动就行!” 从青云楼出来,许白一路琢磨着这个事情,琢磨着自己现在少得可怜的人脉在这件事情中,到底能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掰着手指算了算,他这个十王府执事的明天,其实也就是唬唬外人,在王府里屁的权利都没有,他头顶上真稍微有点权利的也就李扶摇了,但是很显然,这事情李扶摇一点忙都帮不上。 再往上的话,除了王承恩,也就只有那个最近见到他还挺和气的长史大人李求安了。 李求安是文官出身,锦衣卫的事情,且不说他江晚和对方没这份交情,就算有这份交情,他提锦衣卫的事情,只怕李求安立马就要翻脸,现在在朝廷里,整治这帮文官最厉害的就是东厂和锦衣卫了,尤其是锦衣卫,虽然好多事情不是他们自己的主意,但是,无论指使的人是谁,事情是他们做下的,当然这帮文官恨他们是恨得要死了。 好像,这事情只能去找王承恩去了,算起来,他还欠着自己的人情呢! “你好大的口气!” 果不其然,王承恩听到江晚将答应给许简的事情详详细细的一说,王承恩顿时就冷笑了起来。 “你以为一个锦衣卫的总旗升百户那么容易的事情么?有人干了一辈子总旗,也未必升的了百户,现在的锦衣卫行情好,那就更难办了,京城了闲着没事情想谋个实职的千户,佥事,闭着眼睛都能抓到一大把,这事情难办,难办?” “别人难办,难道王公公您也难办吗?”江晚笑着说道。 “你小子这是找我来要债的来了?”王承恩脸一沉,有些不大高兴的说道:“我就是一个伺候人的,无权无势,我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公公,上次郑八金的事情,难道还没给您提个醒吗?”江晚早就想好了说辞:“那郑八金为什么如此敢轻慢王公公,还不是因为他知道王公公虽然是十王府的人,但是,这府里的府军前卫的人,王公公可使唤不动,若是真在外面真有点咱们王府里可以随意使唤得动的人手,谁还敢轻慢咱们?” “那许简是青云楼许白的兄弟,这青云楼平日里对咱们也算殷勤,抬举一下许简,也算是同时给他们兄弟脸面了!” 王承恩一愣,沉吟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那倒是有点意思了……” “再往深一点说,眼下咱们信王殿下虽然算安生,但是万一真有人忌恨咱们殿下在陛下面前的恩宠,暗地里使坏的话,咱们也算在锦衣卫里安插了一个耳目,一个钉子,这对咱们王府,咱们王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事情啊!” “你是真这么想的,还是为你这事情找的理由?”王承恩皱着眉头问道。 “我还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我搀和这种事情做什么!”江晚义正言辞的说道:“这件事情当中,我可一点好处都没有,也就是看到这许简有几分苦恼,恰好想到咱们王府或许可以扶持这么个人,才给王公公您说一说的!” 第39章 杀人的刀不问出处 江晚想好了对王承恩的说辞,他自问自己的理由足够说动王承恩动心出手帮忙,但那他没料到的是,王承恩在朱由检面前,真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 尤其是这种不涉及他自己的利益的时候。 更别说,王承恩还有朱由检的亲口吩咐,让他对江晚上点心,那么,转头他就将这件事情禀报给朱由检,那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他说是为了王府,为了我?”朱由检的脸色很奇怪:“大伴这种说辞你信吗?” “奴婢当然是不信的!”王承恩嘿嘿笑了笑:“不过,奴婢觉得,这话他也说得有几分道理,上次不是有那东厂番子试探王爷的态度的事情吗,这事情是那江晚经手的,他有这个想法,也很正常!” “他是想要有自己的人手!”朱由检摇摇头:“看来,他还真是无心科举,整天里琢磨着这些事情了!” “他一个小小的听云轩执事,琢磨着王府的大事,也还真难为他了!”朱由检摇摇头。 “那这事情奴婢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呢?”王承恩笑呵呵的说道。 “你答应他什么,北镇抚司你很熟吗?”朱由检嗤笑了一声,指了指王承恩:“锦衣卫刚刚换了指挥使,还是魏忠贤举荐的,骆思恭走了,田尔耕上了,难道说,你们有交情?” “在别人面前,奴婢可是替王爷说话的,奴婢的这个答应,当然是王爷答应了!” 王承恩面不改色地说道:“奴婢自己什么货色,难道自己还不知道吗?除了王爷,谁眼中有奴婢这一号人物啊!” “算你知道自己的本分!”朱由检瞟了王承恩一眼,淡淡的说道。 王承恩心里一惊,关于本分这个话题,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看着长大的主子却用在自己的身上,他心里暗暗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大包大揽此事,更是将此事立刻就禀报了王爷。 这要是自己真的去操办这事情,王爷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事情,且不管自己到底是什么用心,只怕在王爷心中,都会给自己戴上一顶“不守本份”的帽子。 那岂不是和魏忠贤那厮一样了。 “你去叫那江晚过来!”朱由检怔怔发了一会呆,突然开口道。 片刻之后,有几分忐忑的江晚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距离上次见到朱由检,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他可没想到自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朱由检面前再次刷了一波存在感。 “大伴你下去,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朱由检挥挥手,让王承恩离开。 这个举动让江晚心里有几分期待起来,这是朱由检要单独和自己谈话? “江晚,你身为王府执事,每日不想着如何治理听云轩,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也是有点不守本分,你不是崇尚世人均需各司其职的吗?你怎么解释你自己的做法?”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朱由检缓缓的开口了。 “身在王府,自然是要为王府着想,听云轩不过是王府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若是止步听云轩,那也显得属下的格局太小了一点!”江晚侃侃而谈:“属下十年寒窗所学,若是只为治理管束一帮歌姬乐师糊口,那属下何必要栖身王府,难道这市井茶楼,属下就养不活自己么?” “属下觉得,属下正是在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说这么多,不过是你觉得委屈了你自己而已!”朱由检摇摇头:“本王知道你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但是你是读书人,你应该知道,你那些小手段是见不得光的,靠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就自负如此,我还真不知道,我十王府这座小庙,能不能装得下你这尊大神了!” “有正就有奇,就如同有光就有暗,有阳谋就有阴谋!”江晚微微一笑:“就拿东厂来说,魏忠贤此人横行朝堂,番子动辄拿人,官员无不畏之如虎,朝堂里有识之士,都斥之东厂倒行逆施,阴险卑鄙,无非是东厂的手段不够堂堂正正而已,栽赃、构陷,嫁祸,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王爷你换个角度来想一想!”江晚说道:“魏忠贤是陛下的心腹,是陛下可以倚重的人,对陛下的吩咐,那是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做到的,这个什么办法,只怕就包括了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法子,那么,在陛下看来,魏忠贤的这些做法,是对,还是不对呢?” 朱由检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心里抗拒这种做法而已。 “能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能走光明正大之道,谁不愿意,但是,如果正道行不通的时候,这些阴暗手段同样也能达到目的的话,为什么不用!”江晚说道:“一把刀,只要能杀人,难道拿到的人,还要纠结这把刀是山东产的精铁做的,还是云南产的精铁做的吗?” “你可以走堂堂之道的!”朱由检沉吟了一下:“若是你真有才学,将来进朝堂,也是可以成一番大事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殿下也是!”江晚话中带有深意的说道:“有时候,这些道是自己选的,有时候,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总之江晚这辈子,是没打算在大明做官的!” “没打算做官?”朱由检这是第二次听到江晚亲口说他无心仕途这样的话了,他忍不住有些好奇:“为什么?” “世事难料!”江晚说道:“王爷记住江晚的这话,今后王爷就会明白,江晚为什么不愿意做官了!” “本王还打算让你去锦衣卫那边呢!”朱由检摇摇头:“你说王府在外面多些耳目,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这事情本王若是向皇兄开一次口,仅仅是为了一个锦衣卫百户的话,那也太看不起本王了!” “属下就在王府,在王爷身边,哪里都不去!”江晚也不知道朱由检说的是真是假,反正现在锦衣卫那里,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坑,打死他都不会跳进那个坑里的。 “想帮人家升官,自己却不想做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朱由检笑了起来:“如果说你是想引起本王的关注的话,不用这么麻烦了,本王上次就说过,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这点小事,王爷不用像陛下开口的!”江晚微微一笑:“上一次不是有人想要试探一下王爷对他的态度吗,难道王爷不想还过去一次?” “不想!”朱由检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没那个必要,有我皇兄在,本王不用担心任何人,但是本王也不想去招惹任何人!” 江晚顿时语塞,眼下的朱由检,虽然对魏忠贤的嚣张跋扈有些不满,但是,胆子终究还是太小了一点,他以为他的皇帝哥哥会庇护他一辈子,他自然不用想其他的事情了。 他低头纠结起来,却没发现朱由检眼中含着笑意,正侧着头在看着他,似乎想知道他眼下该怎么办? 第40章 用你的钱办你的事 许简一直在很煎熬地等着江晚的消息。 事关自己处境和前程,他没法不上心,许白已经说了他好几次了,让他沉住点气,按照江晚的吩咐,平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轻举妄动。 但是,他实在是没心思做着手上的事情。 新来的百户针对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手下的兄弟们也不是傻子,除了几个平日里和他走得近的,其他的人,也对他有些若即若离起来,就是他发的话,也有些不如平时灵光了。 在百户所里呆着没意思,又没有具体的差事给他,百户大人在百户所里露了个脸,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干脆借口头疼,直接就走人了。 前脚后门,后脚就遇见许白派人来叫他的人,他心里顿时一喜,急匆匆的就朝着青云楼而来。 在青云楼里,许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他进来,立刻就站起身来:“眼下你手中没事,跟我出去一趟!” “没事,江先生要去哪里?”许简看了看许白,得不到任何的提示,显然许白也不知道江晚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带足银两,先去置办点礼物!”江晚看了看许白,许白立刻会意,直接往许简手中塞着银票。 走出门来,江晚笑吟吟地看着许简:“许白给你多少钱?” “五百两!”许简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道:“全部都买礼物吗?” “就照着五百两花!”江晚花人家的钱,一点都不心疼:“用你们兄弟的钱,办你们的事情,你不会心疼!” “怎么会!”许简正色说道:“能请得先生出面,就已经是我们兄弟的荣幸了,花点钱算什么,只要我们拿得出,不够再去拿!” “差不多了,许白赚点银子也不容易!”江晚笑了笑,摆了摆手:“五百两银子的礼物,也勉强拿得出手了,不算太寒碜!” 许简心里哆嗦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浮想联翩了,这是江晚要带他给谁送礼物去,这五百两的礼物,也仅仅只是个不寒碜,那要体面点的礼物,还不得大几千两银子置办啊! 找个一家许简平日里熟悉的书画店,许白按照老板的推荐,紧着这五百两挑了一幅字画,据说是唐代某书画大家的,在这方面许白实在是没什么鉴别的本事,不过想来有许简在身边,店家总不会拿赝品来骗他就是了。 “江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从书画店出来,一路上早就一肚子疑问的许简,再也忍不住了。 “你知道你们家指挥使的府邸在什么地方吗?”许白笑吟吟地看着他,慢慢悠悠的问道。 “指挥使大人的府邸!?”许简的脸色先是一白,然后就是一红,白是因为吓到了,红则是醒悟过来,被惊喜到了! “知道吗?” “知道,知道!”许简连连点头,身为总旗,连自己家指挥使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这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他要这么一点官场觉悟都没有,那他就不会打听到关于他们千户里那么多的不为人知的内幕了。 “这个,指挥使大人会见咱们?”一路带着江晚朝着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府邸而去,他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要看谁去见了!”许白扫了他一眼:“你去了,未必能见到,但是我去了,应该会见的!” “什么叫未必能见,指挥使大人是绝对不会见我的!”许简苦笑着说道:“就连咱们东城千户所的千户,先见指挥使大人,也未必想见就能见到!” 说道这里,他忍不住对着江晚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色,刚刚江晚说的“应该会见的”只怕还是读书人谦虚的说法,换他来说这话,那就肯定是“一定会见的!” 看看手中的字画,他突然觉得这礼物还很是有些寒碜了,五百两银子虽然不少,但是,给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送礼,这礼物和打发叫花子有什么区别,堂堂的指挥使大人,会看得上这五百两银子的礼物吗? 一路到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门前,果然和许简想象中的场景差不多。 田府的大门前,已经不少的人在等候,而在不远处,那些等候的车马,足足排出半里地。 送礼的人,求见的人,应该是什么人都有,但是人到了门口,却是连门房都进不去,一口茶都喝不得的,可见不是地位官职不够,就是关系不够亲近了。 此刻这些人见到一个锦衣卫总旗,领着一个读书人模样的人来,一副直接要插队的样子,顿时就有人叫了起来:“那位兄弟,不带这样的啊,咱们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马上就到叫咱们了!” 门口的锦衣校尉,狠狠的瞪了一眼鼓噪的这些家伙们,眼光朝着许简投了过来。 在门外的这些人眼里,这锦衣卫的总旗也好,校尉也好,跟一个大头兵没什么区别,但是在看门的锦衣校尉眼里,这锦衣卫总旗,就是自家人,自家人的话,多少是应该给点便利的。 “这位兄弟,有事情么?” 许简看看身边的许白,牢牢记住许白吩咐他的,没有必要不要开口。 “十王府江晚,奉信王殿下之命,特意前来恭贺田指挥使!” 江晚微微一笑,伸手入袖,掏出一张大红的名帖,笑着递给对方:“劳烦通报一下!” 大红名帖? 守门的锦衣卫见得的名帖多了,见到对方递过来红色的帖子,又是读书人模样,下意识以为这就是对方的帖子,心里嘀咕着莫非这一位还是进士出身的官儿,转身就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如今官场上,敢用红色的名帖的人,都是有底气的。 另外一名看门的校尉,却是有眼色的得多,见到自己同伴进门通报去了,笑着对江晚说道:“贵客要不,在门房里吃口茶,稍微等待一下,我家指挥使大人见到客人的名帖,一定会立刻接见客人的!” “好啊!”江晚笑着点点头,抬脚就朝着门房走去。 身边的许简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看门的锦衣卫校尉一愣,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路数。 稍微一犹豫之间,许简已经随着江晚走进了门房,他摇了摇头,转向刚刚鼓噪的人群:“刚刚谁在闹腾的,再出个声看看……” 第41章 锦衣卫指挥使 门房里有人在等候,甚至有几名锦衣卫千户服色的人,许简跟着江晚进了门房,抬头扫了一眼,急忙低下头来。 有人奉上茶点,江晚似乎很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这些茶点,许简站在江晚身后,俨然就是江晚的根本模样。 有人在小声说话,也有人朝这边瞥了几眼,甚至有人对着江晚笑着点头示意,江晚也笑着回了礼,能进这门房的,身份地位都差不了,无论大家心里有什么疑问,都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更不会像外面那些人一样咋咋呼呼。 茶是好茶,不过,江晚才微微啜了几口,就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哪一位是十王府的江执事,哎呀,怠慢了,怠慢了,信王殿下居然还能想到本官,本官真不知道还如何感激才好!” 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眼光朝着四周扫了一眼,落在了江晚身上,门房里几个锦衣卫千户之类的锦衣卫中人一个个纷纷见礼,就连江晚身后的许简,也随着他们齐刷刷的一起:“参见指挥使大人!” “起来,起来,有事你们先候着!” 来人大咧咧地挥了挥手,江晚知道,这就是新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了。 虽然眼下他只是代指挥使,但是谁都知道,这个“代”字,去掉只是早晚的事情。 “见过田指挥使!”江晚站起来,微微一揖:“我们王爷特意遣在下来,为田指挥使贺!” “信王殿下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田尔耕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声音大的整个门房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他是天生嗓门大呢,还是故意让每个人都知道,信王殿下也派人给他送贺礼来了。 “来来来,最近刚刚小的们给我找了点好茶,这里的茶有什么吃头,江执事你得来给我品鉴,看看我有没有这些家伙们骗了!” 哈哈大笑中,田尔耕领着江晚出了门房,直接朝着府内走去,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见到许简抱着东西跟在江晚身后,他眼光一掠而过,仿佛就没看见对方身后见到这个是自己属下的锦衣卫总旗一样。 他们出了门房看不到人影了,门房里的议论声才嗡的一声热闹起来,众人的关注点不同,大多数人关注的是,居然一向不问朝政不和官员交往的信王殿下,居然派人给田尔耕送来贺礼,这给田尔耕的面子可给得大的了,难怪人家堂堂指挥使亲自到门房来接一个小小的王府执事。 那几个锦衣卫千户,关注的却是江晚身边亦步亦趋的那个锦衣卫总旗,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微微摇摇头,意思此人应该不是自己的属下。 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没人会真的说出来,但是,对这个一句话都没说捧着东西的锦衣卫总旗,他们绝对比其他人更加印象深刻。 在另外一边,田尔耕直接将江晚带到了大堂,等到茶点什么的一一送上,他才笑吟吟的坐下,开口问道:“信王殿下身子可好,最近在忙些什么,上次陛下召见,侥幸见过信王殿下一面,可惜的是当时陛下有差事,未能和信王殿下多多亲近,实在是让我懊恼了许久!” 这就是田尔耕在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上次进宫,那还是去年的事情,而且,进宫的时候,他还不是锦衣卫代指挥使。 皇帝召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时候,他只是跟随骆思恭进宫的随员而已,而从此之后,他连见到皇帝的面的资格都没有,被魏忠贤魏公公举荐成锦衣卫代指挥使之后,他想进宫谢恩,结果直接就被皇帝给拒绝了。 连皇帝都见不到的锦衣卫指挥使,大概这也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个! 这实在是让他有些郁闷,不过眼下魏忠贤魏公公圣眷正隆,他又是走的魏公公的门路才坐到这个位置,按理来说,他做事情听着魏公公的吩咐就是了。 但是,距离圣眷就只有咫尺之遥了,谁不想再进一步能,魏公公为什么有如今的权势,还不是因为陛下的恩宠,若是他田尔耕有这个机缘和运气,也能得到这份恩宠,到时候,锦衣卫和东厂,到底谁听谁的吩咐,那还是未知的事情了。 而这个时候,信王殿下,这个陛下最为恩宠的皇帝,居然派人来给他田尔耕送贺礼,恭贺他坐上锦衣卫指挥使,这对田尔耕来说,这比出门摔跤捡了个金元宝还要值得高兴。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信王殿下十分的看好他,只要他自己在这锦衣卫位置上真的做出了成绩,就不怕皇帝不知道这事情。除了魏公公以外,他又多了一个可以获取圣眷的渠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亲自到门房甚至不顾身份的差异,去迎接一个小小的王府执事,也就可以理解了。 “王爷一切都好,劳田指挥使关心了!” 江晚微微将茶碗沾沾嘴唇,示意自己已经“品鉴”过了,伸手轻轻一挥,从身后的许简手中,拿出字画。 “这是江某从王府秘库里精心挑选的一幅字画,也不知道能不能入田指挥使的法眼,王爷吩咐江某不敢怠慢,请田指挥使笑纳!” “信王殿下哪怕是送一张白纸来,这份心意田某也感受得到!”田尔耕一摆手,有人接过字画:“对了,最近咱们锦衣卫这边,得了一批小玩意,田执事回去的时候,代我回赠给王爷,就是咱们锦衣卫都是些打打杀杀的粗鲁人,这回赠的礼物就不如王爷送来的雅致了!” “江某一定将田指挥使的回礼亲手带给王爷!” 江晚笑吟吟地站起身来:“田指挥使日理万机,江某就不打搅了,告辞!” “来人啊!”田尔耕笑着点点头:“替本官送江执事出去!” “不用了!”江晚笑着指指许简:“我身边有田指挥使的属下,不劳烦其他人了!” “也是,那个谁,好好的替本官伺候江执事,若是怠慢,本官饶不了你!”田尔耕笑脸一收,指着许简说道:“伺候完了,回来禀报!” 第42章 用力过猛了 “这就成了?” 从田尔耕的宅子里出来,一直走到看不到后面排队的人群了之后,许简才好像回过魂来了一样。 “我的事情您什么都没说呢,这就行了吗?” “所以啊,你到了现在,也只能是个总旗!”江晚笑着摇摇头:“是的,这样就行了,你们的田指挥使亲自到门房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事情就成了!” “您给仔细说说!”许简依然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指挥使大人能亲自来接我这个从未见过的小小执事,说明他十分看重信王殿下派人恭贺这事情!”江晚笑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当着门房里那么多人点出我的身份来了!” 他笑吟吟地指着许简:“要知道你可是田指挥使的属下,我这个王府的执事没有带王府的从人,而是带着你到这里来,这其中的意思,还用得着我开口说吗,不过,你得心里有个数,不管你在锦衣卫内如何,只怕这位田指挥使以后都不会拿你当自己人,而是拿你当信王殿下的人了!” “没有您的带挈,咱们指挥使大人哪里知道我这样的小人物,更别说自己人了!”许简呵呵一笑,却是不怎么在意,反正对他来说,无论是自己家指挥使,还是信王殿下,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是想够也够不着的。 “你们指挥使大人不是叫你呆会回去禀报吗,你我的关系他肯定要问的,知道该怎么说吗?” “我记得,来的时候您不是说过了吗,我和您是街坊,有些私交!”许简笑着回答:“不过大家都是一个坊的,这个倒是不算是对指挥使大人撒谎!” “就这么说,其他的一律不知道!”江晚点点头:“你们指挥使大人对你的话将信将疑,但是应该也不会过分深究的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就是!” 江晚看了看他手中的盒子,“田指挥使的回礼是什么?” “是火铳,短火铳!”许简打开盒子喵了一眼,脸色变得精彩起来:“江先生,我觉得这短火铳只怕不止五百两银子!” 江晚朝着盒子看了看,也笑了起来,盒子里一支造型精美的短火铳,一看就不是大明造作局的风格,而是有些海外风情的样子,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后世的那种“礼品武器”,其美观性和价值,远远在实用性之上,光是这火铳的手柄上镶嵌的那一圈宝石,很明显,这火铳就绝对不止五百两银子。 “那咱们还算是赚了!”江晚指指盒子:“收好了,这东西我得带回给信王殿下,不能留在你手里,你没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许简连连摇头:“这种宝贝,也只有信王殿下这种人物才配有,我什么东西,想留着这宝贝,是嫌自己活得长么?” 两人慢慢悠悠地回到十王府附近,临分手的时候,许简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江先生,我的这点小事,你真给信王爷说了么?” “不然呢!”江晚歪头看着他:“你觉得我胆子这么大,敢假冒王爷的名头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招摇撞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简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是先问,若是真、,真的小的侥幸能做上百户,那么,小的算是信王爷的门下了吗?” “想什么呢!”江晚笑骂了一句:“大白天的做美梦,充其量你算我的门下,想做咱们王爷门下的不知道有多少,等到做到锦衣卫千户,再考虑这样的事情!” “锦衣卫千户!”许简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就算喝醉了都不敢想这种事情……” “那你现在可以想想了……”江晚摆摆手,从他手中拿过火铳盒子,走进了十王府。 一直目送江晚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内,许简激灵了一下,蹭的就往回跑。 “大哥,大哥!”一口气跑到青云楼,他迫不及待的将许白拉进了房间:“你知道江先生带我去哪里了吗?” “总不会带你去青楼将银子花了!”许白见到他兴奋的样子,故意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他带我去见了咱们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啊!”许简没了在江晚面前的沉着,有几分激动的说道:“说是信王派遣去给咱们指挥使大人送贺礼,结果指挥使大人亲自出来迎接了!” 他将在田尔耕那里的见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许白一直静静的听着,等到他说完,他才缓缓的开口:“他说,这样事情就成了么?” “嗯,大哥觉得这样靠谱不!”许简点点头:“这江先生的行事,我看不懂啊!” “看不懂不要紧,你照做就可以了!”许白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能说动信王殿下让他打着信王殿下的旗号办事,就是你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跟紧他,按他的吩咐做!” “那我去回禀指挥使大人去了!”许简郑重的点了点头:“刚刚跟着江先生去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想到现在一个人去见指挥使大人,我这腿都有些不争气的发软了!” “去!”许白拍拍他的肩膀:“胆子大一点,没准咱们许家也要出一个人物呢!” 田尔耕府邸,许简一到,大概是田尔耕有吩咐,直接就有人将他带了进去。 一切如同江晚所料的一样,田尔耕先是询问了江晚的职司、所在,然后问起他为什么今日和十王府的执事一起来他这里的事情。 按照江晚的吩咐,许简一一回答,多余的话,他半句都不敢说。 田尔耕在他的面前,可没有在江晚面前和蔼可亲,许简能站着将话说利索,舌头没有打结,他已经觉得自己是超常发挥了。 “东城千户所的!”田尔耕沉吟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记得东城千户所是不是有个副千户出缺了,你在北镇抚司多年,本事和阅历想来也是有的,回头去见见你们千户,然后让你们千户带你去经历司走一遭,补了这个副千户!” “啊!谢指挥使大人提拔!”许简足足愣了半响,才想起来对着田尔耕道谢:“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回报指挥使大人的提拔之恩!” “好好做事!”田尔耕微微点了点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北镇抚司也要吐故纳新,在本官属下,只要你有本事,就不怕出不了头!” “是,是,多谢指挥使大人……” 第43章 起用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承恩的动作。 王承恩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是,他很认真,认真到几乎一丝不苟。 将布包里的火药轻轻的倒出来,然后按照份量的多少,倒进火铳的火铳口了,然后拿起火铳旁边一根金质的通条不紧不慢的将填进去的火药扎紧,盒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全是小指头大小的弹丸,取出一颗放进火铳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问过神机营的人了,这个火铳是佛郎机最新的火铳,不用火绳,直接扣动这下面的悬刀,就可以击发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火铳递给朱由检,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朱由检拿起手中的火铳,透过望山瞄了瞄不远处的假山,一扣悬刀,只感觉浑身一震,耳边轰隆一声巨响,不远处的假山石屑横飞,竟然腾起一阵不小的烟尘。 王承恩颤颤巍巍地接过火铳,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一点了,神机营的人教我的时候,没这么大的动静啊!” 朱由检没有理他,直接走到假山面前,端详了起来,假山上,坚硬的石头已经被弹丸打出海碗大小的窟窿,四周碎裂的纹路更是犹如玉盘大小。 “动静大,威力也大!”朱由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火铳,田尔耕那里还有多少?”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怕是要问田指挥使自己才知道了!”王承恩回答道:“不过,这火铳造价不菲,想来应该是不会有很多的!” “不会有很多也不行!”朱由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如此威力,如此小巧,若是落入奸人之手,行那谋逆行刺之事,如何抵挡?” 王承恩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朱由检这话一出,这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 大明的火器管制极严不说,这种小巧得可以藏在身上而威力奇大的火器,那是绝对不会有的,田尔耕得了这么个东西,送给朱由检,只怕这一送还送出毛病来了。 “若是放大数十倍,威力也放大数十倍,那这火器的确是攻城拔寨的不世利器,但是做的如此精巧,这些佛郎机人打的是什么主意?”朱由检说道:“这事情得派人查问清楚才行,要不然,我可不大放心!” “让锦衣卫自己去查自己吗?”王承恩说道:“只怕他们查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江晚呢!”朱由检走了回来:“这火铳是他带回来的,让他去查好了,不管他是直接去问田尔耕,还是找到这火铳的出处,给我一个答案就行!” “江晚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王承恩说着说着,突然止住了话头,他想起了郑八金的死,那可不是普通读书人能做到的事情。 “你不是说,那个锦衣卫的总旗,升了锦衣卫的副千户了么!”朱由检回头看着王承恩:“让江晚去查此事,那锦衣卫副千户得了这么大的好处,难道不回报一下吗?江晚有脑子,那锦衣卫副千户有人,这点事情,应该难不住他们!” 他眼光落在王承恩手中的短火铳上:“将这东西带给他,让他按图索骥!” 将火铳放进盒子装好,王承恩直接带着盒子往听云轩而去,听云轩的一如既往,但是,江晚的小院里,除了几个女孩儿在咿咿呀呀,江晚却是不见人影。 “你们江执事呢?” 王承恩招过一个女孩来:“去将他叫来!” “江执事出府办事去了!”女孩怯生生的回答道:“公公有什么吩咐,等他回来了,奴婢可以转告他!” “一天天的,比我还忙!”王承恩嘀咕了一句,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女孩:“等他回来,告诉他,王爷想知道这东西在京城里还有多少,都在什么人手里,查问清楚了,立刻回禀王爷!” 女孩点点头,看着拂袖而去的王承恩,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天色快黑的时候,江晚才微微带着几分酒气的回来,苏浅浅将日间王承恩吩咐的事情转告给江晚,江晚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你确定没有听错,王公公说是王爷要我查清楚这东西在京城里还有多少,在什么人手中?” “没错,王公公说是王爷吩咐的,想来这话是要直接给江先生你说的,只是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苏浅浅不敢问江晚的行踪,不过在她心里明白,江晚大致是为了她曾经说过的那件事情去了。 “咱们王爷,哎,咱们王爷还是真看得起我啊!”江晚苦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盒子:“他要知道这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非得让我去查问,还未必查问得出来什么东西,这是考我吗?” “或许,是因为王爷相信先生呢?”苏浅浅在一旁轻轻的说道:“别人禀报给王爷的,未免有不尽不实的,但是若是王爷派先生查问的,那一定是可信的了!” “也是!”江晚歪头一想:“这么说来,这还是好事了,王爷信任可不能辜负!” “先生!”苏浅浅看到江晚笑了起来,也随着笑了笑:“先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举止了,若是王爷有吩咐但是却是屡次找不到先生的人的话,怕是王爷会对先生有看法的!” “哦?”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苏浅浅一眼:“无妨的,就是几个月王爷对我也未必有一次吩咐!” “但是这一有吩咐就找不到人,那岂不是说,先生可经常不在府中吗?”苏浅浅咬咬嘴唇:“我也就是提醒一下先生,先生不要在意!也就是浅浅以前在宫里小心惯了!” “那王公公离去的时候,是不是很不高兴的样子?”江晚想了想,仔细问道。 “那倒是没有,就是嘀咕了一句!”苏浅浅说道:“不过我觉得王公公嘀咕的倒是没什么恶意,反而有些亲近的意思,如果是在宫里,遇见这种情况,这传话的公公,一般是一言不发就走了,那才是不好的事情!” 江晚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看着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哪里是小心,这分明是在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过日子啊! “没事的!”他露出笑容,“王公公和我的交情,比常人要好一点,所以,这种不好的事情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发生的!” 第44章 你的事情发了 从锦衣卫的总旗升任副千户,这是许简的大事,而且,就锦衣卫内部而言,这种越级提升不啻于告诉所有人,此人要么有大功,要么,就是背后有大能。 一个巡街的总旗,能立什么大功,在大街上抓几个毛贼抓到他死也立不了功啊,那么,那就只能是背后有人了。 哪怕许简藏着掖着,但是,终究他升任副千户的具体详情,还是泄露了了出去,新任的指挥使大人亲自点的名,据说这升迁一路都是由东厂千户所的钱千户带着到经历办完所有的手续。 这样的喜事,值不得值大肆庆贺一下? 许简的意思,就在青云楼里摆几桌算了,也就本千户的一帮兄弟过来凑凑热闹,但是许白却是制止住了他。 “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张扬,该谢的人谢到了,这件事情咱们就关着门自家高兴就算了,要不然,不知道多少人会眼红!” “都谢到了啊!”许简掰着手指算到:“咱们千户大人,经历司的牛经历,甚至还有佥事许大人……”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了!”许白斜睨着他:“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你忘记了!” “哦,大哥你是说江先生啊!”许简一拍脑袋,嘿嘿一乐:“才没忘记呢,我早就和江先生说过这事情了,江先生说不用放在心里,感谢不感谢的,不是看中咱们的一点礼物什么的,重要是看我能做什么!” “对啊,人家帮了你这么大忙,图的是你那点礼物和银子吗?”许白点点头:“人家缺你那么点?” “放心,我心里有数呢!”许简轻轻笑道:“江先生说过,若是想让信王殿下正眼看我,至少我得做上千户再想,咱们这都副千户了,也可以惦记惦记这事情了!” “那是以前你那个总旗官儿太小,要人没人,要权没权,人家就是想用你,你也上不了台面!”许白指点他道:“现在好点了,多少算是有点本事了,你就更应该低调行事,不可张扬,若是王府那边有吩咐什么的,你得干净利落的办好!” 许简眼珠转了转,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开口。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许白看了他一眼。 “这个,不能说!”许简讪笑着看了一眼许白:“江先生吩咐过的,这事情就是至亲都不能说的!” “这么快就有差事给你了?”许白不怒反喜:“这是好事,说明你还真有点用处了,你不用给我说,我也不问了,总之,你做的漂亮点!” 许简笑着应了出门,直接奔着南城根儿而去,在那里某个茶棚,已经有一票以前他总旗的兄弟在等着他了。 虽然刚刚上任副千户,没有提拔老兄弟的权利,但是,将信得过的老兄弟调到自己身边听用还是问题的,只是随便给他们千户提了一句,这事情就成了。 “头儿,人还没回来,一直盯着呢!” “叫千户大人,还头儿!” 一个锦衣校尉给了身边的同伴一巴掌:“信不信千户大人一脚踢死你!” “副千户,别乱叫,让千户大人听到了,我这副千户屁股还没坐热,又被赶去做冷板凳,你们就高兴了!” 许简笑骂了一句那个兄弟,坐了下来:“人都认准了么,别到时候抓错人,闹了笑话!” “认准了,早上出门的时候,特意找他邻居看过!”身边的一个兄弟点了点头:“就是咱们换了衣裳,说话没以前穿着官衣好使了!吓唬了邻居好几句才让他懂事点!” “那等着!”许简点了点头,看了看桌子,对着茶博士喊了起来:“再加点茶水点心什么,捡好得上!” 一帮人在茶铺里有说有笑起来,只不过和往日不同,这帮老兄弟对许简亲热是亲热,但是这亲热当中,多了一些毫不掩饰的巴结和谄媚,这种感觉,让许简心里很是舒坦。 “头儿,听说,你见过指挥使大人?” “嗯!” “还是信王爷的人举荐的呢?” “嗯?” “头儿你深藏不露啊,你是没看到咱们百户听到你升副千户的消息的时候,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还想拿捏头儿你呢,一眨眼,头儿成他上司了,他见了还得叫大人!” “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茶铺里有说有笑打发着时间,眼看着日头慢慢下去了,突然,有人轻轻的说了一声:“人回来了!” 许简顿时精神一震,朝着前面看了去,只见一顶青布小轿晃晃悠悠的从不远处过来,然后在巷子口停了下来,一个干瘪的老头,从轿子里走了下来,朝着巷子里面而去。 “就他了!” 许简低声嘟囔了一句,站起身来跟随着那个身影,朝着巷子里走了过去,在他的身后,众人纷纷起身,也跟了上去。 走进巷口,远处那个干瘪的身影刚刚打开一处院落的大门,走了进去,许简三步并作两步,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一巴掌搭在对方的肩膀上了。 “田大人!” 干瘪的人一个哆嗦,回过头来看着这一群如虎似狼的家伙涌进了自己的院子:“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你的事情发了!”许简狞笑着,仿佛老鹰抓小鸡一样将这老头拎了进去,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四散开来,在宅子搜索还有没有其他人等。 “你们是东厂的人?”老头被放下来,眼神闪烁的看着眼前的许简。 “我们像么?”许简嘿嘿冷笑道:“知道我们找你什么事情吗,是乖乖的跟我们走,还是将你锁上了带走,自己挑一样!” “大胆!”一听对方没有否认他们是东厂的人,这老头胆量突然大了起来:“我乃太医院太医,就是你们提督大人我也是曾经为他诊治过的,你们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你要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我们还不找你呢!”许简微微撇撇嘴,四周搜索的锦衣卫回来,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你们大的宅子,不会就你一个人住,你老婆儿子呢,仆役下人呢?一个都不在?” “他们都已经回乡下老家了!”老头倔强的一扭头:“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冲着我来,哼,不要怪老夫不提醒你们,明日里我还是要为奉圣娘娘医病的,耽误了太医院的大事,你们吃罪不起!” 第45章 你胆子大不大 天色暗淡了下来,屋子里亮起了灯火。 田四维的心里,已经没有像刚刚那么的有底气了,这些人是官府的人,但是,是不是东厂的人,他现在有些不大确定了。 不知道是附近的哪个街坊大概是见到了这边的动静报了官,有顺天府的几个衙役过来,但是守在门口的人,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下,这顺天府衙门的人掉头就走了,连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但是若真是官府的人,这些人不管拿住他什么把柄,这个时候都不应该只是在他的家里看住他,而不是应该将他请到什么去吗? 他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担心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甚至早早就将自己的家小打发回了老家,宅子里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 他不怕自己出事,但是,若是因为自己让家人遭祸,甚至祸及子孙亲族,那他就是田家的罪人了。 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响,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抬头看着面前的汉子露出一丝喜色,心里顿时就猛的一紧——他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个人来么? 江晚走了进来,许简走上前去,低低地给他说了几句,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并朝着四周的锦衣卫们笑了笑。 然后,他坐到了田四维的面前。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他看着田四维微微的摇摇头:“如果所料的不错的话,田太医的名讳,应该是这个出处!” 田四维微微哼了一声,无论是谁,听到别人评判自己的名字,都不会特别高兴,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是又如何?” “勾结奸人,目无纲常,欺君罔上,你做的这些事情,无论哪一条应该都和这礼义廉耻都沾不上任何关系!”江晚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我的说的什么事情!” 田四维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对方这“欺君罔上”的话一出,他连最后的那一丝侥幸之心都没有了。 没错,这些人就是冲着那件事来的,那件事情,真的东窗事发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眼中露出惶恐之色:“你们不是东厂的人,也不是锦衣卫……” “你倒是很肯定,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不会来找你啊!”江晚啧啧有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人在做,天在看,你总不觉得这件事参与的人这么多,每一个人都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透露半分!” “这件事情,我是被逼的!”田四维嘴唇哆嗦着,“我什么都没做,这事情和我没关系……”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江晚点了点头,对着许简看了一眼,许简会意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招了招手,全部都退了出去。 “头儿,这是……?” 有兄弟退到台阶之下,忍不住低声问道。 “你想听,我不拦住你!”许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反正我是没胆子听,江先生都提醒了,自己还没点眼色?” “真是王府那位啊!”这兄弟眼睛顿时一亮:“那咱们今天这差事,是替王府办的?” “噤声!”许简很不满意的看了这兄弟一眼:“你今天话可有点多了,要是这样的话,下次你就别跟着出来了!” “行,我不说了!”这兄弟果断的闭上嘴,但是,眼中还是忍不住好奇,朝着屋子里探头探脑。 屋子里的人的影子被灯火投到门扉上,微微颤抖,有低微的说话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但是仔细去分辨,却是听不清楚说了什么。 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屋子的门轻轻被打开来,江晚走了出来,在他身后,田太医趴在桌子上,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已经消失了一样。 “行了,走!”江晚招招手:“大家都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明日里青云楼,许副千户做东,请大家尝一尝青云楼的盐水鸭!” 众人都笑着点头,许简凑到江晚身边:“江先生,事情都办完了么?” “办完?哪里这么容易!”江晚轻轻地将手中的纸张折了起来,放进怀里:“还早得很呢,不过田太医这里的事情,算是办完了,如果田太医没有拿我们开心的话,我们大概不用回头来找他了!” 许简朝着屋子里的田太医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狠厉之色:“江先生,要不要……?” 他竖起手掌,在自己的脖子这里比划一下:“这样就不会让人知道咱们来过了!” “不用了!”江晚笑着摇摇头:“口供我已经拿到了,就算有人问起这事情,田太医也知道该怎么说,不然的话,这口供就是要他身家性命祸及三族的夺命符,他不敢造次的!” 他看了看四周:“再说了,你们到人家家里来办事,这事情也瞒不住人,就这样挺好!” “那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许简好像有几分失望的样子,他还真是想给江晚交上一份投名状的,可惜的是,江晚好像不给他这个机会。 江晚没有说话,带着众人走出了院子,经过这一番折腾,外面早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站在巷口朝着天空看去,天空中繁星点点,微微的闪烁着光芒,就好像这人世间的繁华与否,从来就和它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你说这些人勾心斗角有什么意义呢?”江晚突然叹气:“如果那些星星上有人的话,看咱们地上的这些人这样的折腾,只怕也会觉得很好笑!” “先生的境界,不是许简可以达到的……”许简干笑了两声,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江晚这话,星星上怎么可能有人,真要是星星上有人的话,他们也看不到京城里所有人的人啊! 不过,读书人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他顺着对方说,肯定没错。 “许简,你胆子大不大!” 江晚感叹的时间并不长,就在许简心里在嘀咕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许简认真的问道。 “许简原来胆子是不大的,不过,自从做了这副千户,许简觉得胆子突然大了起来!”许简精神顿时就是一振:“有什么吩咐,先生尽管开口就是了!” “那就好!”江晚微微地点头,“接下来这事情,若是胆子小的人,可是有些做不来……” 第46章 大家都想立功 “这是个什么意思?” 北镇抚司大堂里,田尔耕看着眼前的这些官员,身为指挥使他自然不需要日日到北镇抚司上值,偶尔来巡视一次,就算得他这个指挥使勤勉了。 锦衣卫在自家府邸署事这几乎是锦衣卫的一个传统了,能送到指挥使府邸需要指挥使批复处置的事情,那绝对都是在北镇抚司不敢擅自处置的。 上任以来,田尔耕每次来镇抚司,都是如同猛兽巡视领地一样的感觉,属下们的战战兢兢和唯命是从,让他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就是这一块地盘的主人。 但是,今日来巡视,指挥佥事许显纯却是当着众属下的面,给了他这样一顿难堪,让他大好的心情一下就消失不见。 “礼部那边派人过来要人,说番人使团和兵马司军兵斗殴之事,礼部那边自行就能处置,就不用咱们北镇抚司处置了,此事前几日已经禀报给了指挥使大人,但是一直迟迟不见大人示下!”许显纯有些犹豫的说道:“兵马司那边,也不肯罢休,毕竟他们死了人,这事情指挥使大人得尽快处置,要不然,闹到魏公公那里去,怕是不大好看!” “这种事情,还要我示下吗?”田尔耕哼了一声:“以往如何处置此类事情的,循例即可!” “大人,不可循例啊!”许显纯脸色微微抽搐了一下:“番人骄横,当街打死我大明军兵,若不严惩,怕是兵马司那边不好应付!” “让兵马司的人冲着我锦衣卫来就是了!”田尔耕很不高兴:“不就是死几个兵马司的兵丁吗,让番人赔点银钱,安抚一下,人放了,交给礼部那边去头疼!” “是!”许显纯低头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田尔耕却是被这事情弄得心情挺坏的,那帮佛郎机人算是懂事的,一到京城就给了送了不少礼物,但是这才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情,真是一帮不消停的家伙。 这还不算,兵部那边正在和佛郎机人在谈购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这佛郎机人知道大明有求于他们,骄横一点也正常,谁叫兵马司的那帮家伙不开眼去招惹他们呢,真要惩治了他们,朝堂找谁去买佛郎机大炮去。 他不是为这事情心情不好,而是为指挥佥事许显纯当众向他发难感到心情不好。 这许显纯也是走了魏公公的路子才做到这指挥佥事的,算起来大家都是魏公公的人,但是,如此当众质问他,这是不大满意他这个指挥使做事么,还是说,这家伙也有想做指挥使的野心? 得压着这家伙一点,不能让这家伙有冒头的机会! 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一旦要是被自己抓到他的小辫子,这样的家伙,绝对不能让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他离开了北镇抚司,随着他的命令,被关押起来的那一群佛郎机人也被释放,看着这些家伙趾高气昂地在礼部的人的带领下,走出北镇抚司的大门,许显纯嘴边露出了一丝笑意。 “真是一个蠢货!”他微微地摇摇头,看着眼前已经等候了他多时的许简,脸上笑容满面。 “我就奇怪了,像你这么精干的人,怎么这么多年一直是个总旗,直到前不久才机缘巧合升了副千户!” “属下不敢当,只是侥幸比别人多想点事情而已!”许简低着头,十分恭敬的说道。 “不用太拘束!”许显纯笑着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这件事情,你能想到我,足以见得你还是有眼光的!” “你仔细说说!”他端起茶碗:“不要有顾忌,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责你的!” “属下和十王府执事江晚是街坊,私交不错,当日随着江晚去拜见指挥使大人的时候,指挥使大人回赠了王爷一把佛郎机的短火铳!”许简字斟字酌的说道:“但是,前日属下和江晚喝酒的时候,却是听江晚说道,信王殿下见到了这份回礼,试着把玩之后却是很不高兴!” “哦,这是为什么呢?”许显纯饶有兴趣地问道。 “好像是说信王殿下说这种东西,精巧且威力巨大,若是被贼人得到,行那谋逆之事的话,怕是很难提防!” “哈!”许显纯笑了起来:“这是田指挥使的马屁拍到马腿上了,真是有意思!” “然后江晚就想到了我,想查清这佛郎机火铳的来历数目,还有何人手中有这个东西,他想在信王殿下面前立功,属下这不最近刚刚升了副千户了吗,也想立点功劳,但是若是没人给指点一下,属下又怕犯错误,误会属下和十王府的人走得太近,甚至有吃里扒外的嫌疑!” 许简一脸纠结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许显纯。 “这样的事情,你直接和指挥使大人说不好吗,但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许显纯笑了起来,立功嘛,别说眼前的这家伙想,他还想在陛下面前立功,在魏公公面前立功呢! “许大人您是我东城千户所的直属上司啊!”许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而且,这火铳是咱们指挥使大人送给信王殿下的,我要在这个上面想立功的话,只怕指挥使大人不大高兴!” “还算你是个明白人!”许显纯矜持的点了点头:“指挥使大人若是真的知道此事,只怕不问罪你,就已经是给了信王殿下的面子了,功劳什么的,你就不要想了!” “那这事情,我答应不答应那江晚?要不要一起去查查这个事情?” “查,当然要查,这是好事,为什么不查!”许显纯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此事你若是走漏风声,让指挥使大人知道了,我是不会保你的,甚至我都不会承认我今日见过你……” 许简听到这话,顿时脸色更苦了。 “不过,你要是拿到了真凭实据,将这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为朝廷清除了这一个隐患,将来在魏公公面前,我一定为你请功!” “多谢许大人,多谢许大人!”许简急忙保证:“此事属下只禀报了许大人一人,绝对不会再给第二人说的,至于属下的兄弟,他们都不会知道他们办的什么差事!” “那就好,去,随时给我禀报事情办得如何!”许显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还有,若是有机会的话,将那十王府执事叫出来,就说本官请他吃个酒……” 第47章 公差和私活 许简看不懂江晚的这种操作,不过,反正是看不懂,按照他大哥许白的话,照办就是了,既然认定了江晚是自己的贵人,那就一条胡同走到黑呗。 从指挥佥事那里得到了许可,那就是意味着,他这件事就不是私自在行动,只要不太出格,在许显纯的职权范围呢,许显纯还是会兜着他的,对于许简来说,这就够了。 一大早,又是许副千户忙碌的一天,匆匆到了千户所应了个卯,他带着人就要出门。 “许兄弟!” 东厂千户所的千户陈唐,笑眯眯地叫住了他:“这是去北镇抚司那边么,看来,用不了多久,我这个千户,就得给许兄弟让路了!” “不敢!”许简一个激灵:“千户大人这话,可就折煞属下了,属下万万不敢有这种想法!” “有这种想法也不错么,我还想往上升一升呢,我若是升了,这千户的位置不就空出来了么,以你我兄弟的交情,以兄弟的人脉,这千户之位舍兄弟其谁?” 陈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许简可不敢揣测他心里是真的不在意。 从经历司任职的文书下来之后,他从这位自家的千户,到经历司的牛经历,然后到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都走了一趟,该给的孝敬,自然有该有的行情,在许白的指点下,他做得无可挑剔。 甚至他还为田尔耕准备了一份孝敬,不过,这份孝敬自然是由陈唐转交了,这也是尊重陈唐的意思,可以说,除了昨日单独去见了许显纯,他对自己的这个顶头上司,还是一直都保持着恭敬的。 “我正有事情,也要去北镇抚司一趟,一起?” 陈唐哈哈笑着,询问着许简。 许简面露难色:“千户,属下不是去北镇抚司,而是出城!” “出城?”这个答案显然有点出乎陈唐的意料,不过,这惊愕之色,也就一闪而过:“出城也好,出城散散心好好轻松下,不过你得早点回来,咱们千户得有个能拿主意的人坐镇,我不在,兄弟们可就指望着你了!” “一定,一定,事情办完了,一定立刻回来!”许简告了个罪,带着人急急忙忙而去。 陈唐留在原地,却是微微沉吟了一下,对着许简的背影,低低嘀咕了一声:“果然是有事要办啊,看来,这家伙还真是得了上面的看重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简匆匆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走着,身边的一个兄弟,却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头儿,咱们今天出城吗?” “出个屁城!”许简摇摇头:“千户大人刚刚这么问,我要不找个理由,万一被他抓差了,那江先生可就只怕等不到咱们了!” “所以,咱们现在是在给江先生办事?”老兄弟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你笑得这么诡异做甚!”许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咱们可不是出的私活,是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你想什么呢?” “是哪个上头啊!”老兄弟嘿嘿一笑:“别装了,头儿,就算是私活,咱们兄弟也死心塌地地跟着头儿干的,这其他人想干这样的私活,也得有您这样的头儿啊!” “反正比咱们千户要大的上头!”许简瞟了他一眼:“王大龙话多,我今日就没带他出来,你是不是也打算要回去?” “不不不,头儿说什么就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头儿都不用搭理我的!”这老兄弟果断地闭上嘴:“我其实就想知道,是不是和上次一样,咱们这身衣裳和家伙,都得换一下!” “不用,都说了是办公差,换什么换!” 许简哼了一声,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朝着澄清坊方向而去。 澄清坊是东城千户所的辖区,锦衣卫们都不算陌生,在坊内绕了几下,许简来到一家院子门前,轻轻拍响了大门:“江先生,是我,许简!” 本来有些闲人看着一群官差敲江晚院子的门,心里就有些嘀咕,但是听到对方叫门的称呼,再加上这些官差狠狠瞪人的眼神,这些闲人顿时没有打听的心思,纷纷关门避之大吉。 门吱呀一声打开,江心有些没睡醒的面孔出现在了门后:“这么早?” “先生不是吩咐咱们早点过来的吗?” “我这里乱的很,你们就不用进来了!”江晚打了个呵欠:“你以前做总旗的时候,你们东城千户所下面的这些坊市的城狐社鼠你熟悉不熟悉?” “也就澄清坊熟悉一点,其他的南薰坊,仁寿坊,明照坊,保大坊这四坊,不是我以前那个百户的辖区,倒是不怎么熟悉!”许简想了想,谨慎的回答道。 “那你今日可以熟悉一下了!”江晚笑着说道:“这几个坊的那些混街面的老大,我们都去认识认识如何?” 他走出门来,反手锁上门,许简身后的几个锦衣卫看到他的举动,面面相觑,难道这位爷还担心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偷了他不成。 “那从这澄清坊做起?”许简问道。 许白点了点头:“我在富源茶楼等你们!” “好嘞!”许简简直是有几分快活的答应了一声,带着身边的锦衣卫,呼啸而去。 “这帮家伙……”江晚摇摇头,他自然知道许简为什么这么高兴,放在后世,这也是一件非常能“激励士气”的事情,办事的人的主观能动性可是远比做其他的事情要高多了。 不过,这些就不关他的事情了,反正那些家伙为祸乡里,锦衣卫平日里收了他们的孝敬不会特意的去治他们,但是,真要是有正事要办,打击起这些人起来,那绝对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的。 “江先生,好久没来说书了,今天是来说书的吗?” “没见到江先生的牌子啊,那射雕大侠还没说完呢,江先生不说了吗?” 富源茶楼里,一个个似曾熟悉的面孔,见到江晚走进来,一个个和他打着招呼,这才是一大早,这些茶客就来这里占位置了,可见这茶楼的买卖是多么的好。 “赚足银子了,暂时不说书了,准备明年高中呢!”江晚笑吟吟的和这些面孔打着招呼:“就是来这里和大家一样吃吃茶,放松放松,免得读书读成了傻子!” “哈哈哈!江先生说话还是这么风趣!” 众人笑了起来,有熟悉的小二要将江晚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江晚笑着摇摇头,指着正前面空着的一张桌子:“我坐那里好了……” “江先生……”小二几分为难起来:“您知道那是谁的位子的,你确定要坐那里吗?” “我知道!”江晚微微一笑:“这个位置好,前面看得清清楚楚,以前别人尽在这个位置上看我的了,我怎么也得见识一下!” 第48章 自己抹脖子吧 江晚的坚持,显然是让店小二有些纠结。 在江晚落座之后,他又低声提醒了一次的,但是江晚有人不为所动,店小二转身就朝着茶楼里面走了进去了。 “掌柜的,江秀才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一定要做高大爷的位子,小的已经提醒过他好几次了,但是他不停啊!”小二脸上有些惶急:“今日是陈先生说《长坂坡》,高大爷最喜欢听这一段了,待会他一定会来的,见到位子有人咱们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掌柜的头也不抬地说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他要坐就让他坐呗,反正这事情咱们已经提醒过了!” 小二闷闷的应了一声要走,掌柜的又将他叫住:“待会要是打起来的话,叫几个人小五小六他们几个不要管,高进这人,咱们不是惹不起,是惹了他会惹一身的麻烦!” “明白了!” 茶楼外面,说书先生上场一般都是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大上午的,更多的茶客是在这里闲聊,都是这里的常客,江晚坐在那位子上,自然也引起了这些茶客们的注意。 有好心的,借着闲聊的机会,邀请江晚过来到他们这一桌来做,但是江晚却是微笑着谢绝了,这让他们心里暗暗叹息,照着这个架势,这位江先生怕是今天要吃一点小亏了,不过也没多大的关系,高进那家伙听江先生说书的时候,不是叫得比谁都大声么,没准这事情高进还真不计较了。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富源茶楼里突然仿佛是有人下了什么命令一样,闹哄哄的声音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茶楼里的茶客们,齐齐都朝着茶楼门口扭头看了过去。 江秀才的事情,现在茶楼的茶客几乎都知道了,而此刻跌跌撞撞,脸上似乎还有些红肿的那个从外面走进来的大汉,不正是高进是谁。 众人屏声静气,齐齐看着高进走向他固定的位子,脑子里想着各种各样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 令所有人眼珠子都掉下来的是,高进走到自己的位子边,他居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笑了! 他笑了,他居然红肿个脸,对着那说书的江秀才笑了起来!!! “江先生!早” 江晚看到这个畏畏缩缩的家伙,又看了看他脸上的红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但是高进却是明白他这一眼的意思:“我就一个人来,没带其他的人,怕他们在这里碍眼!” “我才不关心你多少人来!”江晚淡淡的说道。 “哦!许大人带着兄弟们去明照坊了,他老人家吩咐兄弟我过来江先生这里听江先生吩咐……”高进毕竟有着市井人的眉眼挑通,立刻明白江晚在看什么了。 “哦!”江晚点了点头指指对面桌子对面的椅子:“坐!” “不敢!”高进小心翼翼的说道:“小的站着伺候江先生就好!” 一直都一个个张着耳朵听着两人说话的茶客们,听到平日里鼻孔都几乎朝着天走路的高进,居然这么低声下气的和江晚说话,茶客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忍不住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高进回过头,冷冷的扫一眼整个茶楼,顿时所有的茶客唰的一下收回他们的视线,装模作样的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晚却是没再搭理他,不管他站也好坐也好,在此刻江晚的眼里,对方做什么都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足足等了半响,见到江晚没有说话,高进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江先生找小的有什么吩咐,小的好立即去给江先生办!” “你一个人办不了!”江晚端起茶碗,轻轻的吹了吹茶沫子:“等着,澄清坊的事情你能做,但是,其他坊的事情你可做不了,人到齐了,我说一遍就可以,难道你希望每来一个人,我就说一次吗?” “不敢?”高进顿时闭嘴,心里却是更加惊骇无比。 不是他自己吹牛,如果官面上不管澄清坊的事情的话,他就是澄清坊真正的老大,哪怕半夜掏粪的家伙赚三个铜板,都得老老实实的给他交上来一个,在澄清坊,若是官府处理不的事情,他高进绝对办得了。 许简今日从他相好的被窝里将他揪出来的时候,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下面的小兄弟要造反,结果一帮锦衣卫直接将刀子亮出来,毫不留情的砍倒他手下两个能打的兄弟,他才知道,这一次,他是撞正大板了。 那两个兄弟现在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若是自己不乖乖的听这位新晋的许千户的话,那么,他认得锦衣卫的刀子叫绣春刀,但是锦衣卫的绣春刀可不认识他叫高进。 和锦衣卫对着干,他就算死了也是白死,这一个道理,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被那位冷着脸的许千户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他还在琢磨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差了,得罪了这帮煞神,结果人家丢下一句话,转头就走了。 “去富源茶楼,江晚江先生在那里等着你,他说什么,你听他吩咐就是,若是不想去富源茶楼的话,自己回家给老婆儿子说一声,然后自己去南镇抚司的大牢里去报道!!” 他还有什么选择,老老实实的来富源茶楼就是了,反正他是现在一点都不想死,更不想见识一下名闻天下的锦衣卫的十八般酷刑。 他还以为对方是澄清坊的事情才找他这个澄清坊的地下老大,但是,听这江秀才,不,江先生的口气,难不成这附近几个坊的老大,他都要全部都叫过来? 他低着头,悄悄的觑了一眼江晚,这个小秀才他以前就见过,但是,没觉得这家伙有称霸这东城的野心啊,难道说,有了锦衣卫许简做靠山,他是打算一举将东城这几个坊的大哥们,都一网打尽,他自己来做这整个东城的老大么? 脑子里转着各种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念头,他越想越有可能,但是看了看对方的小身板,又觉得越想越不大可能。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这么慢慢的过去了,现在都到了平时说书人都快要上台的时候,但是,茶楼里不管是掌柜、小二还是那些好像有着无数的废话说的茶客们,都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 对于那些茶客们而言,这眼前发生的或者即将还要发生的事情,比起说书人口中说的书目,只怕是更加精彩,更加令人期待! 第4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四十九章识时务者为俊杰 富源茶楼今日的买卖,肯定是没法干了。 高进来的时候还好,满满当当的有一茶楼人,但是,等到有茶客认出到江秀才那一桌来的第二位客人,就有人开始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茶楼了。 江晚那一桌上,每来一个人,茶楼里的茶客就少了几分,等到来到第四人的时候,其实,福缘茶楼里,除了几个拎着大茶壶的茶小二以及江晚这一桌,已经看不到其他的客人了。 茶小二已经从茶客们的嘴里,知道江晚那一桌上的客人,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物了,他们战战兢兢的远远伺候着,却是没有招呼,等闲不敢靠近了。 这几位大爷虽然看起来似乎有点狼狈,但是,再狼狈,他们这些人还是惹不起的,也被说富源茶楼东家的后台有多硬,真惹上这几个人,这茶楼的买卖反正是没法做了,人家就算惹不起茶楼的后台,依然有无数的办法让这茶楼的买卖干不下去。 这附近几个坊市包括澄清坊的凶名最盛的几个人,此刻都在这里了,哪怕平日里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掌柜,此刻也只是躲在后面,听到招呼打发小二上前,自己是怎么都不肯露面的了。 “掌柜的,你说他们几个人都在说些什么呢,没看出来江秀才这么厉害啊,他们都有些好像巴结江秀才的样子呢!” “闭嘴,什么江秀才,是江先生!”掌柜的狠狠瞪了一眼小二:“高进都要叫先生的人,是你一个倒茶的能叫江秀才的吗?” “好,江先生,以前我看你也没少叫人家江秀才江相公的,这个时候就江先生了!”茶小二撇撇嘴:“江先生是不是考上举人了?” “不知道就别瞎说,眼睛瞪大一点,江先生对你印象不错,人家招呼你就好生伺候!”掌柜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我觉得,只怕咱们东城这一块,要出大事了!” “这里是王府街,还大事!”茶小二嘀咕了一声,鄙夷的看了自己的掌柜一眼,提着茶壶去续水了。 说真心话,要不是知道江秀才和那几个凶狠的家伙说的的事情他真搀和不起,他还真想听清楚一点他们说些什么,这附近四个坊市的四大金刚加上澄清坊的高大爷,那在这一片简直都是呼风唤雨的人啊! “我要找一个人,一个女人,年纪大约是三十左右,相貌一般般,不是很好看,也不难看!” 在茶小二的视线里,江晚看着眼前的五人,慢慢吞吞的说道:“女人的姓名不知道,具体相貌也不大好说,很平常的样子,但是,女人可能会通晓一些医术,若是你们坊内,有这样的女医,或者是医者有出嫁的女儿,要多留意一下!” 江晚努力的回想着苏浅浅给他说的那个进入皇宫给皇后通经脉的女人的特征:“稳婆那边,也要查一下,这个女人或许有些帮人接生的经验,主要是查以前干这个营生,但是最近却是不做了,而且,出手阔绰,或许还大肆置办产业的那种!” “对了,这个女人走路的时候,双脚几乎不会同时离地,这样仪态的女人,出身不会太高贵,或许不是本地人,从外地搬来东城这边的,你们查找的时候,留意在一点!” “差不多就这么多了,我说完了,你们听明白了吗?” 他面前的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终究还是高进这个地头蛇鼓起勇气开口:“江先生你让许大人找小人们来,就是为了找这个人?” “你们不是对各自地面上的人都了如指掌吗,在东城找人,还能去找别人来做这事情吗?”江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们可是地头蛇!” “但是,京城这么大,您要找的这人,也未必在东城啊!”高进有些为难的说道:“您得体恤一下小的们啊!要是真找不到,不是小的们不用心啊!” “只要你们用心,就一定能找得到,找不到活人,也找得到死人!”江晚脸沉了下来:“怎么,高大爷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商量这事情么?” “不不不,小的不敢,先生是吩咐,小的们记下了!”高进连连摆头,还是有些不大死心:“下面的兄弟们办事若是知道是给锦衣卫的大爷们办事,一定非常用心,江先生尽管放心,回头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将人给送到东城千户所去!” “你无非就是想问,这是我的事情,还是锦衣卫的事情!”江晚冷冷的看着他:“高大爷,你是不是听我说过几段书,觉得我就是个书呆子,什么都不懂,论起玩心眼,你们这些市井里的好汉,还未必真的是我们读书人的对手……” 高进一见江晚翻脸,毫不犹豫抬手就给了自己两记耳光,用力之大,就连在一边的茶小二都是微微皱眉。 江晚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高进两记耳光打完,本来想开口请罪,结果一接触到江晚的眼神,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他垂下去的手,又翻了起来,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继续又给了自己几记耳光。 “够了!”江晚淡淡的说道:“给你下面的兄弟留点体面,还有外人在!” “谢谢江先生,谢谢江先生,是高进不懂事了,实在是该打!” 见到江晚没有反应,他扭过头,对着远处茶楼的人狠狠的瞪了一眼:“今日这里的事情,我看谁敢多嘴!” “总得让你们做事情心里舒坦点,带着怨气做事情可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江晚站起身来:“不怕告诉你们,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勾结外番,私藏火器,准备行那谋逆之事,若不是此事担心打草惊蛇,跑了主谋,至于用到你们这些人么,你们听好了,此事谁要是做好了,除了官府,谁说话以后在东城这一块声音就是最大的,这话是我说的,也是东城千户所的许副千户说的!” 他站起身要朝着外面走去,高进追上去又问了一句:“江先生,那有消息,我们是直接去千户所找许千户,还是找先生你呢?” “都说了是怕打草惊蛇,你们去千户所是告诉别人,这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好让主犯逃走么?”江晚指着高进:“我就不信,高大爷不知道我江晚住在澄清坊住在什么地方,有消息,自然是先告诉我!” 第50章 掌声献给社会人 第五十章掌声献给社会人 高进这样的所谓地下“王者”,现在叫街溜子、泼皮,市井好汉,很多年后,他们有个听起来很上档次的名字,叫做“社会人”。 但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他们这样的人面对着官府,都会天然的要矮着一头,尤其是认真起来的官府,他们若是不能屈能伸识时务的话,那么,等待他们的,绝对是他们生命当中的不能承受之重了。 和高进一起来的其他几个坊市的老大,并没有笑话高进在他们面前的举动,换做是他们,他们也会如此。 而高进的能屈能伸,将他们想问的话差不多都问清楚,从某个意义上,他们甚至欠了高进一个人情。 “什么都别说了,找人!” 几个人在外面低低地商议了几句,高进直言不讳地说道:“大家将自己的地盘全部像篦子一样的篦一遍,反正这位爷我是惹不起,那就好好的听吩咐!” “能指使得了锦衣卫的千户做事的,谁特么惹得起,嫌自己命长吗?”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听这位爷的口气,他是住在澄清坊的,高兄弟你身边有这样一尊大神,你不早点供奉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别问,别说!”高进叹了一口气:“再问我这话,我死的心都有了!” “得,找人去,大家谁不想锦衣卫的人再找上门去,至于这江先生说的什么说话的声音大点,这种话听听就算,官府的人说的说,有几个靠得住的!” 几人一哄而散,没多久之后,东城地面上行的混混,闲汉,泼皮一个个全部都动了起来,虽然街面上看起来和平常依旧,但是暗地里暗流涌动,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上面在找某个神秘的女人了。 当然,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在每个坊市,这个女人的身份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有的说这女人是自家老大外室,从老大那里卷了一笔钱财藏了起来,这老大要将这女人找出来剥皮拆骨;也有的说,这女人是精通医术,尤其是对男人的难言之隐,更是有着独特的造诣,自己老大那方面可能需要加强一下,所以不惜劳师动众也要将人找到。 还有更离谱的说法,说这女人是老大家里的奶妈,老大的公子可是只吃她的奶,现在人不见了,小公子都几天没吃饭了,没看到老大都愁成什么样了吗? 这些荒诞不经的传言,有些也传到了江晚的耳朵里,不过,江晚也只是笑笑而已,他知道自己吓唬那帮家伙的话起了作用,那帮家伙对着自己的手下们不敢说出实情怕走漏了风声,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就是他们以为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江晚嘴里的一个障眼法而已。 真正目的,那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的。 有查找番人火器这个理由,他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做好多的事情了。 自家的小院里,苏浅浅在给他打扫收拾着屋子,带苏浅浅出来给自己打扫一下屋子,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连李扶摇也不会说什么,身为执事难道连这么点小小的便利都没有,那做这个执事还有什么意思。 江晚没有明说,但是苏浅浅隐约猜到了江晚的意思,毕竟她是亲眼见过那个给皇后通经脉的妇人了的,若在江晚真有本事找到那个妇人,那么,就需要她在旁边认人了。 高进等人的消息反馈回来很快,三天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已经在各自的地盘上找出好几个和江晚口中说的那个女人差不多的女人出来。 江晚也不厌其烦,带着苏浅浅悄悄的去认了一下人,结果是让跟着他的许简等锦衣卫,接连虚惊了好几场。 这些女人,都不是苏浅浅说的那个进宫的女人。 如此力度下,都找不到,别说高进等人了,就连许简,现在都开始有点怀疑江晚的消息到底准确不准确了。 “人是一定在东城!”江晚摸摸自己怀里田太医的口供:“如果活的查不到,就查死的,查不见了的,三个月之内曾经有这样的人死了,或者来过这里又消失的了,一样给我从头查起!” 再次得了吩咐的高进等人,换个方向再次找了起来,而这一次,就简单的多了,而且,消息也准确的多。 “这个女人,叫冯盛氏,是个寡妇,夫家以前是一个游医,后来在咱们澄清坊定居了,但是没几年就死了,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平日里也不大守妇道,一个月前曾经对人吹嘘过,她要在西郊那边置上百亩的地,舒舒服服的做个富家太太了!” 高进很是严肃对江晚说道:“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四周的邻居就再也没见过此人了,她家里,我也派人去查看过了,已经是多日没有人居住的样子,我觉得这个女人很像大人说的那个女人!” “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么,让他描绘一下长相!”江晚吩咐道。 “不用这么麻烦,这女人的相好里,有个会画画儿的,以前给她画过画儿,这画儿我给您带来了!”高进的回答,让江晚微微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样。 这是个人才是啊,能屈能伸识时务不说,办事谨慎还周密,这也就是在市井间了,若是给他一方天地,没准他还真能混出个人样了。 画卷缓缓的打开,一个丰腴的女人的画像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女人眉眼含春,虽然不是特别眼力,却是有几分风骚入骨的样子,当然,这也可能是那画师,加上了他自己的理解,不管怎么样,辨明对方的长相是没问题的。 他朝身边的苏浅浅看了一眼,只见女儿定睛看了看,对着他的点了点头。 “就是她了!”江晚收起画卷:“现在有名有姓,知道长相,查出她的踪迹来!” “没问题!”高进见到自己得到了江晚的肯定,咧嘴笑了起来:“知道是谁就好办事多了,江先生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了!” 兴冲冲的朝着外面走去,江晚突然开口:“高大爷!” “不敢,叫小的高进就好,江先生还有其他的吩咐吗?”高进回过头笑着问道。 “那日我在富源茶楼说的话,是当真的!”江晚慢慢的说道:“做好了这件事,有你的好处!” “高进心里明白,江先生何等的身份,说话自然是算数的!”高进脸上一喜:“只要江先生看得上高进这么点微末本事,高进一定竭尽所能……” 第51章 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高进是小人物,但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打听要找的女人的同时,他肯定是不会放弃同时打听的底细的,他至少要弄清楚,当初自己还听过他说书的穷酸书生,怎么几天不见,使唤起锦衣卫的千户,好像使唤自家的手下一样。 他一个穷得都快饿死的读书人,哪里来这么大的本事。 江晚的底细,其实很好打听,不大好打听的就是最近半年的事情,但是作为澄清坊的地头蛇,高进总有着他的本事的。 几乎没花多少力气,他就确定了一件事情——江晚现在进出十王府和进出自己家门没什么区别。 十王府里的那些大人物他这样的人是够不上,但是,十王府里的那些仆役下人,花匠厨子什么的,他总是有办法接触到的,而这一番打听下来,他简直是目瞪口呆。 难怪这江晚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敢情人家不知道祖坟在什么地方冒青烟,他直接进了十王府,还被信王殿下赏识,赏了他一个执事。 这还不算,据说信王殿下身边的心腹宦官王公公,和江晚都是称兄道弟的关系,要是这样的话,这东城的锦衣卫千户巴结对方,这就理所当然了。 人家现在可是信王殿下面前的红人。 当然,这是他澄清坊里出的人物,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好事,其他几个坊市的同道中人,就没必要知道了。 高进觉得,锦衣卫能巴结的人,凭什么他高进不能巴结,更别说他觉得自己和江晚之间关系应该比那些锦衣卫还亲近一些,毕竟当场江晚在富源茶楼说书的时候,自己可没少给对方捧场。 话说回来,像高进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在这市井间活着并且活得很好,除了眼力劲儿和自身的手段以外,对于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是有着超过常人的认知的。 惹不起的人他们绝对不会去惹,狂妄得以为自己就是这片地面上说一不二的人,早就死了好多茬了,但是,一旦有任何机会掉落到他们的面前,他们也觉得不会放过,而是想尽办法死死的抓住。 在高进看来,江晚就是自己的机会。 锦衣卫那边就算了,人家从来不会正眼看他们这些人,用得着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是朝廷“义民”,用不着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夜壶一样,看着都觉得碍眼,恨不得远远一脚踢开。 能让江晚看得上,那就得靠他自己的本事了,就好像这个画师的事情,他能做得周全稳妥,其他人就未必有这样的心思了,现在果不其然,他从江晚的眼里,看到了赞赏的目光。 那个冯盛氏的去向,他早就知道了,不过,这样的消息,若是就这么轻易的交出去,未免显得他没出多少力气。 足足在外面折腾了两天,高进一大清早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门前,按照他的观察,这个时候,江先生虽然未必会从王府里回来,但是,那个好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江先生的锦衣卫千户,是一定没有来的。 “那个寡妇,冯盛氏!”他显得很紧张的样子,随着江晚和他的侍女进了院子的大门,急忙低声说道:“小的找到人了!” “说!”江晚看着对方。 “小的不敢说!”高进嗫嚅了一下:“小的斗胆想问下江先生,这女人,是王府那边要找的女人吗?” “你想说什么?”江晚皱起了眉头,高进这么说,这事情肯定有了变故。 “如果是王府那边要找的人,那么,江先生可以叫锦衣卫的许大人不用管了;但是,如果是锦衣卫这边要找的人,这事情,小的也不想做了!” “是不想做,还是不敢做?”江晚看着对方,脸上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你是在和我讨价还价吗?” “这次真不是!”高进摇摇头:“讨价还价,那得有命讨价还价才行,命都没了的话,说这些有什么用?” “是锦衣卫要找的人,那又如何?”江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那就是小的的确尽力了,真是找不到此人!”高进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说道:“人只怕早就死了,就算没死,也肯定离开京城了!” “若是王府要找的人呢?”江晚斜睨着他。 “若是王府要找的人……”高进心一横:“直接说了,江先生,若是王府要找的这人,我找到了我也不要江先生兑现当初的承诺,高进只想高进的贱名,能在王府的名册上,这样的话,高进也不怕搀和到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中了。” 他一咬牙:“就有人因为这些事要弄死我,有了王府中人的身份,我死,想必也不会白死!” “原来你是打的这样的主意!”江晚摇摇头:“不行!” “啊!!”高进一下就傻眼了,他都琢磨了好久和江晚之间的这些对话,甚至语气神态他都演练过,但是,他可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净利落的拒绝。 “我没资格收你进王府!”江晚慢慢的说道:“而且,这人也不是王府要找的人,而是我要找的人,现在你还是尽力了也找不到此人的下落吗?” 高进的脸上,顿时一片纠结。 “那锦衣卫的许大人他……” “他是我的人,帮我做事,有问题吗?”江晚笑吟吟地看着高进:“就好像你的手下,给你做事情,难道也是像你这样,有这么的问题、这么多的幺蛾子吗?” “许大人是江先生的人?”高进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的问道。 “认识我之前,他是锦衣卫的总旗,认识我之后,他是锦衣卫的副千户,我说他是我的人,难道说错了?” “算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的,等会许简就过来了,我让他问你好了!”江晚平静的看着对方,微微摇摇头。 他之前的确对这高进,有那么一丝欣赏之意,甚至还有将对方收归己用的想法,但是,眼前的高进显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此人心思重了一些,而且,见风使舵得极快,这种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去驾驭对方,很可能还会被对方反噬。 这一番对话下来,他已经绝了将对方收归己用的念头了,这样的人,用用就好,绝对是当不得大用的。 “那女人没有离开澄清坊,而是在柳叶胡同和他的一个相好的姘头姘居,而他的那个相好,是在奉圣娘娘府里当差的!” 高进脸色变了几遍,终于开口了,他终于意识到了,即使他现在不说,等会许简来了,他还是要说的。 他现在心里无比懊悔,早知道是这样,自己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干什么,甚至还惹得对面的江晚不悦。 “以后有话就直接说,不要给我整这么多花样出来,帮我做事情,做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做得差了,也自然有人收拾你!”江晚低下头,却是不看高进:“我不喜欢计较太多的人!” 第52章 总有人自以为是 “动手!” 黑暗当中隐隐传来一声低喝,屋子的大门被一脚踢开,刚刚搂抱在一起的白花花的人影霍然而起,还没来得及尖叫,几柄闪着寒光的短刃就抵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敢大声喊叫,就一刀一个!” 有人在不远处低低说道,两个搂抱在一起的人影,顿时身子僵硬,将即将出口的呼叫声死死地压在了喉咙里。 有人抄起他们身下的床单被褥,仿佛是裹着粽子一样的将他们裹了起来,黑暗当中,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在白花花的身子上顺手狠狠的捏了一把,被窝里的女人,只是忍着疼哼了一声,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却是连话都不敢说。 “麻核!” 随着这声音,两人下巴被托起,几个麻核被塞进了他们嘴里,等到有人将他们的嘴用布条扎好,他们面前的刀尖,才缓缓地收了回去。 裹着两人的被窝,被人抬了起来,冲进屋子里的黑衣人快速地退了出去,在门外,一顶小轿子已经在等候着,被窝被塞进了小轿,几个黑衣人手中的兵器一收,竟然当起了轿夫。 小轿子晃晃悠悠的开始动了起来,轿子里的两人,面对面紧紧的被捆绑在一起,此刻两人眼中都是一片恐惧之色。 偶尔轿子会慢下来,外面传来的说话声,兵器的碰撞声,让这两人清楚,这是外面的人遇见了巡夜的兵马司的军兵,但是当两人脸上刚刚才浮起喜色,这轿子又缓缓的动了。 兵马司的巡夜的军兵对这些人似乎非常的熟悉,甚至没撩起轿子检查一下,随便说笑几声,居然就让这些人这么走了。 女人的眼神变得愤怒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显然她认定这些人都是男人招惹来的对头,也只有男人的对头,才会在这样的夜里让兵马司的人都不会严查。 男人看懂了女人的眼神,却是一脸的委屈,嘴里呜呜两声,却是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突然之间,男人露出了吃疼的表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女人,也不知道女人被子里将他怎么了一下,男人的眼神变得也有几分愤怒起来。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两人停止了互相的纠结,几乎同时看向外面。 轿帘被掀了起来,两人又好像一个大粽子一样,被人拖了出来,这一次,没人抬着他们了,几个人就这么拖着他们,在一级一级台阶上颠动着,将他们拖到了屋子中间。 “啪哒”一声,有人打燃了火石,屋子里登时亮堂起来,两人抬起头来,灯火下,一个脸上挂着淡淡笑容的少年,正歪着头看着他们。 “你们在外面守着,什么人都不要放进来!”高进对着屋子里的黑衣人们开口,黑衣人们退了出去,屋子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关了上来。 “就是他们两个!?”江晚仔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微微的摇摇头:“画像上的人,可比真人好看多了!” “的确就是他们两个,人在白日里已经确定过了!”高进点点头:“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个宅子的主人,是山东的一个商人,一年来不了京城两次,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宅子的主人都不会知道!” “外面的那些人呢?”江晚仿佛是随口问道。 “都是我多年的兄弟,身上也有案子,信得过!”高进言简意赅的说道,他明白江晚问这话的意思。 “那就好!”江晚微微点了点头,看着他:“我接下来要问他们的事情,你确定你要在一边听着么,有些话,听完之后装作没听到了可就不行了,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一切听江先生吩咐!”高进低声回答道。 “无所谓了,事情都做下了,听不听其实也没所谓,看来,你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倒是也不带反悔的!”江晚对着高进笑了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高进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江晚的这个笑容,好像比以前要亲近多了。 “你是东厂孙玉林,你是冯盛氏!” 江晚低下头,看着眼前的两人:“我让他将你们嘴里的东西拿下,你们若是想叫,那就叫,反正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地下的两人连连摇头,江晚指指他们,高进走过去,除掉他们嘴上的束缚。 “我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今天既然找到了我孙某人,规矩我孙某人懂!”孙玉林一拿掉嘴里的麻核,急急忙忙的说道:“我们素不相识,想必不是寻仇,要银子的话,诸位好汉,说个数目就可以了!” “掌嘴!”江晚轻轻开口道。 孙玉林还没反应过来,高进一个打耳光就扇了过去,顿时打得他眼冒金星,女人本来也想说话,见此情形,一个字都不敢吭了。 “我问,你们答,我不开口,你们开口了,掌嘴!” 江晚慢慢的说道:“回我的话犹豫了,掌嘴!” “说错了,掌嘴!” “撒谎,也是掌嘴!” “我的话,你们明白了吗?” 两人这一次,点头点得飞快,却是没人抢着开口了。 “很好,就是这样!”江晚搬了把椅子,坐到他们面前:“你是东厂辛科档头,认识郑八金吗?” “认识!”孙玉林点头,回答得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醉酒溺水而死!” “有人怀疑过他的死吗?” 孙玉林稍微犹豫了一下,高进一记蓄势已久的耳光,毫不犹豫的就赏了过去。 “没有,没有,大档头曾经有点觉得蹊跷,但是后来查实,的确郑八金的死是个意外!”孙玉林大声地叫了起来。 “哦!”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回答得不错,没你的事情了,现在轮到你了?” 江晚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一脸的愕然,好像有点不大相信对方会问自己什么的样子。 “你那死去的丈夫,曾经教过你怎么为妇人堕胎吗?” 江晚看着对方一脸茫然的脸,看着对方的脸色由茫然,变得有些惊骇,然后又变得一片苍白,他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个女人到现在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第53章 兄友弟恭 朱由检一大早就进宫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一直不是太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说呢,天启皇帝平日里有事情没事情的时候,也会召他进宫,不过两兄弟在宫里,基本上也没什么正经事,哪怕是天启皇帝再疼爱朱由检,朝政军国大事,他也不会和自己的这个兄弟说。 两人在一起,大多数的时候是闲话,玩乐,有时候下面的人进献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皇帝也就召朱由检一起去把玩。 如果除掉这两兄弟身上的皇家身份,放在民间,这就是标准的“兄友弟恭”了。 但是,天启皇帝今日召自己这个兄弟进宫,可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单纯地想发一发牢骚,感叹一下自己的事情而已。 说起来,事情倒是也不奇怪。 朱由校平日里喜好不少,但是,对于木匠活儿他却是最喜欢的,就连他自己寝宫里的一桌一椅他都恨不得由自己亲手做出来的才好。 这木匠活儿又是一个特别花时间的事情,有时候沉迷其中,稍微不注意的话,一天唰地一下就过去了。 昨日晚上,朱由校忙完了手中仿造的一个活计,心血来潮想召裕妃张氏侍寝,他记得那个我见犹怜的裕妃,几个月前,他还临幸过她一次呢。 结果朱由校却是得到一个他非常不想知道的消息,那裕妃竟然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而身边的小宦官回报,裕妃娘娘是突染疾病,没几天就撒手人寰了的。 朱由校因为这事情,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后来情绪有些低落到到张皇后那里过的夜。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召朱由检进宫来了,毫无意义,即使是面对自己的皇后,有些话还是不合适说,但是,对自己的兄弟,有些话却是可以说的。 “所以啊,对于这女人,切切不可用心用情太深,因为你不知道什么事情,这女人就没了!” 朱由校是一个很好的听众,陪着自己的皇帝哥哥说了一上午的话,然后朱由检手一摆,自顾自的又去做他的木匠活去了,最近魏忠贤进献了好些据说是佛郎机来的七巧物件,这位皇帝陛下很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将这些物件仿制出来,对他来说,这种事情可比打理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狗屁倒灶的事情有意思多了。 而和自己的兄弟聊了一会天,失去自己的一个有几分喜欢的妃子的郁闷之情,朱由校也好像稍稍消减了不少,等到彻底沉浸在木匠的世界里的时候,这个妃子的事情,早就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了。 对这事情,朱由检也没放在心上,宫里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他能放在心上的事情。 和往常一样,只要时间许可,他通常会到皇嫂张皇后那里请下安,他还没到出宫到十王府住的是,这位皇嫂可没少照顾他。 然后,他就出宫回十王府来了。 一直到现在,他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就连一直伺候在他身边伺候的王承恩也不知道今天自己的这位王爷是怎么了。 “上次我吩咐江晚去查那火铳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怎么一直没见他回报?” 心烦气躁地翻了几本书,朱由检突然开口:“大伴,这事情你盯着办了吗?” “这事情奴婢一直都关注着呢!”王承恩一愣,急忙开口回答道:“江晚这些日子早出晚归,一直在为王爷查找这火铳的线索,没有回报,那自然是还没查到什么值得回报的东西!” “就这点能耐?”朱由检微微地哼了一声:“去叫他过来,我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别又是一个大言不惭的家伙,口气比谁都大,办起事情却是一塌糊涂!” 王承恩哪里敢怠慢,急匆匆地去找江晚。 不一会儿功夫,江晚就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规规矩矩地给朱由检见了个礼。 “不是说早出晚归么,还以为你多勤勉在办本王吩咐的事情,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啊!” 朱由检的情绪不大好,说话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样子。 “前些日子的确是辛苦了一些,不过辛苦也算值得!”江晚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托王爷的洪福,侥幸查到了一丝线索,属下正在纠结,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正好王爷的在召唤就来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要不要查下去?”朱由检指着江晚的鼻子:“我当初是怎么吩咐你的,你忘记了吗?” “再查下去的话,属下不惊动某些人之后,不仅仅属下保不住自己,还可能为王爷带来一些麻烦,属下知道,王爷是不大喜欢麻烦的!” “说,查到什么了!”朱由检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有人阻拦你,还是说,有人直接威胁你了?我倒是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那倒是没有!”江晚摇摇头:“属下做事还是算谨慎的,接到王爷的吩咐之后,属下先是通过锦衣卫副千户许简,就是王爷赏脸抬举了一下的那个总旗,属下通过他,在锦衣指挥佥事许显纯那里,打听到一点消息,然后顺着这消息查下去,得知这批佛郎机短火铳是出自去年来京的佛郎机使团!” “然后呢!”朱由检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至少,江晚还是在做事的。 “兵部正在和佛郎机使团洽谈购买佛郎机大炮装备九边的事情,以属下的身份,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基本上是凑不到这些佛郎机人身边去的,而到底多少这样的短火铳从他们那里流了出来,只怕佛郎机人也不会告诉我!” “你的小手段呢?” 朱由检摇摇头:“知道了正主儿,还查不出来,可见你的小手段也不过如此!” “王爷这就有些苛求属下了!”江晚抬起头:“那佛郎机使团的人,和兵马司的人斗殴致死数人,被抓到锦衣卫后都能被兵部强行将人要出来,属下无权无势,还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潜入佛郎机使团的驻地,抓住他们的头目,然后威逼利诱严刑拷打,逼问出属下想要的东西来?” 他很是无奈的摊摊手:“只要朝廷还打算找佛郎机人买佛郎机大炮,这事情别说是属下,就是锦衣卫,东厂的人,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第54章 竟无可用之人 朱由检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有些看不透这个人了。 此人以前的作为,分明是要在自己面前引得自己的关注,甚至有点不择手段的意思,但是此刻,他居然在自己面前叫起苦来,那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承认自己的无能了? 无能不是坏事,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无能,能力卓绝在之辈本来就是寥寥无几,但是,你若是一个无能之辈,那么,在自己面前大谈什么“天下人各司其职天下太平”这样的话,是不是有些夸夸其谈了,难道还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也是,你不过是府里听云轩的一个执事,让你去办府外的事情,的确有些难为你了!” 他耷拉下眼帘,准备斥退对方了。 “不过,属下虽然拿佛郎机使团没办法,但是,误打误撞却是有那么一点点小收获的,只不过,前些日子那东厂死了个小档头郑八金,如果又弄没了一个,我怕是这事情干系太多,东厂的人不肯罢休啊!” “又扯上东厂的人了?”朱由检一愣:“怎么到处都有东厂的人,这些人无处不在么?” 江晚无奈地看了看王承恩一眼,王承恩低着头,似乎并没有给朱由检解释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准备给朱由检好好的说一说,如今在京城东厂的势力到底有多大的时候,朱由检摆摆手:“好了,说清楚点,不要绕弯子了,我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听你在这里胡扯一通!” 江晚精神一凛:“属下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东厂有人和佛郎机使团接触过,顺藤摸瓜之下,将此人暗地里抓获,结果一查问,此人是东厂辛课档头孙玉林,人赃俱获之下,此人却是不肯承认和此事有关系,甚至说他身边的火铳是属下栽赃于他的!” “人赃并获?”朱由检眼神冷了起来,这事情和东厂的头目扯上关系,那事情就严重了,东厂的人出入宫禁可是方便得很,若是真有人私藏这短火铳,行那谋逆刺杀之事,谁能提防得住。 “是的!”江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防止走漏风声,这孙玉林和他的姘头,均被我关押在一个隐秘处,除了随我办事的人,没有其他人知道!” “你那个锦衣卫总旗,呃,现在是锦衣卫副千户的那个,应该是帮你做了不少事情,他也不知道?”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开口问道。 “知道此事可能和东厂的人有关系的事情,属下就刻意没有让他参与后来的事情!”江晚很是肯定的说道:“或许他能猜到点什么,但是,属下可以保证,锦衣卫那边绝对不会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 “都抓到东厂的人了,你还纠结什么要不要继续查下去!”朱由检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本王这么一点点担当都没有吗?” 江晚默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人证,物证,口供!”朱由检轻轻的说道:“都给本王拿过来,本王倒是想要看看,魏忠贤这老狗,到底想干什么?” “大伴!”朱由检开口唤道,王承恩一愣:“奴婢在!” “你随江晚去提审那个东厂的家伙!”朱由检仿佛是和自己较劲一样,“这件事情,一定要给我查得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大明还是我朱家的大明吗,一个狗奴才,宫里宫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主人!” “奴婢遵命!”王承恩点了点头。 两人告退下去,朱由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眼中露出一丝恐惧的眼神来,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退出内院,王承恩吩咐随身的小宦官去长史府,找李求安要些侍卫,江晚却是对他微微的摇摇头,制止了他的行为。 “王公公,这是提审东厂的人,而这人还是我暗地里拿下的,叫上府里的侍卫,只怕有些不方便!” 王承恩一愣,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之间,他转头看着江晚,脸色的神色有些奇怪。 “帮我办事的人,除了领头的,不知道详情,若是到时候觉得领头的嘴不紧的话,让他闭嘴的办法多的是!”江晚淡淡的说道:“这些办法对府里的侍卫就不合适了!” “我有时候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读书人了!”王承恩叹了口气:“心思缜密就算了,这手段怎么也不像是读圣贤书的人,倒是和宫里的人有些差不多了!” 他啧啧感叹了一声:“幸亏你没有进宫,你要进宫了的话,这宫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 “您大可放心,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进宫的!”江晚正色说道:“内外有别,公公你干的事情,江晚可永远都干不了,就像现在,不管江晚冒了多大的风险做下这等事情,但是王爷心里,信得过的还是只有王公公你,在王爷面前哪怕我说得天花乱坠,也顶不上公公你的一句话!” “那咱们去一趟,就不带府里的人了!”王承恩颇为自矜的笑了笑,对江晚的话不置与否。 “王府里还有像公公一样,绝对让王爷信得过的人吗?”江晚看了王承恩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承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径直朝着外面走去,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王公公,出府的话,只怕还是要换身行头,咱们要去的地方,咱们可不能太扎眼!” “很远?”王承恩停步反问。 “不远!”江晚笑着说道:“不过,这种事情,还是避避别人的耳目的好,免得别人将这事情联想到咱们身上来!” “都听你的!”王承恩点了点头:“看来以为这外面的事情,真还得指着你来关照我了,江晚你这办事干练如此,若是这事情真的办得让王爷满意了,你想不被王爷重用都难啊!” “彼此关照!”江晚微微一笑:“大家都是王爷的人,其实连彼此都不应该分,齐心办事,办好王爷吩咐下来的事情,那都是你我的本分!” “呵呵!”王承恩笑了起来:“你那各守本分的那一套东西,给王爷说说就算了,在我面前就不要说了,咱家比谁都知道该怎么守本分!” “所以,我和王公公才会一见如故,因为我们是一路人啊!”江晚低低的说道。 他抬起头来,两人眼神相交,彼此脸上都是心领神会的笑容。 第55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知道绕了多少弯子,王承恩随着江晚,终于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幽深的宅子门前,站定了下来。 明明从这里还可以看得到十王府里高出的观景台,但是王承恩知道刚刚自己怎么走了那么大半天,他唯一确定的是,江晚出来的时候说的“不远”那句话,还真不是假话。 江晚敲响了宅子的大门,有人拉开门缝朝着外面瞄了一眼,然后将门打开,将他们两人放了进去。 “人关在这边,他的姘头,关在那一边!” 走过庭院,是两排厢房,江晚指着东边的厢房给王承恩说道,“王公公是先坐坐,还是怎么直接审那个家伙?” 王承恩的心思,可没在江晚的话上,从进门起,他就一直在打量着宅子里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江晚的“属下”,这些人行动迅捷,身材彪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而如果按照江晚的话说的,这些人可锦衣卫的人是没有丝毫的关系,那么,他对这些人的身份,可就有些好奇起来。 这里的人,妥妥的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啊! “不急,人又不跑不了!”王承恩摇摇头,看着从屋子里走出的一个中年汉子,依稀觉得对方有些面熟。 “高进,来见过王公公!”江晚对着那人招招手,声音略略提高了一些:“王公公可是从宫里出来的人,等闲人想见到他老人家可不容易,今天我能请他过来,也是你们几个的造化!” “见过王公公!” 高进脸上微微一喜,对着王承恩抱了一拳,在四周的人如同他一样,听到这话,脸上都是有欣喜之色。 “不用客气!”王承恩微笑着点点头:“跟着江执事好好干,都是有前途的!” 高进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态度要多恭谨就有多恭谨了,如果说,跟着江晚做下这样的事情,算是他这辈子里最大的一次押注的话,现在这骰盅已经开了,他这一注,压对了!他心中最后的一丝忐忑和顾虑,见到王承恩之后,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王承恩不认识他,但是,他可是认识王承恩,打听江晚的底细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将王府里的实权人物都打听清楚,而王承恩身为信王殿下身边的侍卫太监,形影不离的心腹之人,那肯定是他重点打听的对象。 而王承恩出现在了这里,更是说明了,江晚带着他们做的事情,就是十王府里的信王殿下的意思了。 他们现在可是给信王殿下在办差! 而院子里那几个兄弟脸上的欣喜之色,也可以理解了,他们身上要么就是有着人命案子,要么就是海捕文书上有着大名的,躲在他这里,可以说有家不能回,有钱不敢花,整天鬼鬼祟祟的活得和一只老鼠没什么区别,而这一次能为信王殿下办差,说不好,他们身上的这些罪名就可以摘掉,将一身的黑漆漆,洗得干干净净。 这可是花多少银子都未必办得到的事情。 “东西呢!” 在屋子里,等到两人坐定,江晚朝着高进问道:“拿出来给王公公过目一下,等下王公公要带走的!” “这这里!” 高进转身拿出一块黑布,将黑布抖落开来,一支和王承恩见过的佛郎机火铳差不多的火铳,露了出来。 “这是在拿下这孙玉林之后,在他居处搜出来的,火药弹丸都在,随时都可以击发!”江晚指了指桌上的火铳:“不过那孙玉林十分的嚣张,打死都不承认这东西是他的,倒是他的姘头不知道受了他什么蛊惑,认下了这东西!” “一个妇道人家要火铳做什么!?”王承恩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她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么?” “那妇人单独关押着,等审完这家伙了再好好地审下她,他和这孙玉林姘居了一段时间,应该也知道不少隐情的!” “嗯,具体的事情,我就不问了!”王承恩点了点头:“我只要将王爷想知道的东西带给王爷就行!” “去,高进!”江晚点了点头:“动静小一点,别惊扰到了别人!” “江先生放心,这点手艺咱们兄弟还是有的!”高进答应了一声,然后犹豫了一下,低声地问道:“不过江先生,真要问出东西来,这不下点狠手只怕不行,这人到时候可就回不去了!” 江晚侧首看着王承恩,只见王承恩好像没听见这话一样,在那里端详着那支佛郎机火铳,他心里顿时明白了。 “只有问出东西来就行,他难道还能活着走出这里么?”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东厂的人要是找过来,你想好咱们大家都怎么死了吗?” “明白了!”高进抬头看了王承恩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江晚,这火铳和上次王爷给你的,不大一样啊!”等到高进退出,王承恩拿起火铳比划了几下,毕竟是亲手装填过这样的火铳的人,一乍看这两只火铳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是仔细一端详,他立刻就发现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和上次那支火铳比起来,这支火铳就好像后妈生的一样,有些粗鄙啊!”他摇摇头:“这其中有什么说法没有?” “按照我的猜测,当日田指挥使送给王爷的,那自然是顶级的火铳,价值不菲,那样的东西工匠想必也不会造很多,倒是眼前的这种,虽然看起来有些粗鄙,但是却是可以批量制造的!”江晚接过这火铳:“虽然笨重了一些,但是,明显这样的火铳,才是用于实战的,王爷那支,还是作为珍奇把玩的时候多一些!” “我想也是这个道理!”王承恩点了点头:“那支火铳太贵重了,用来杀人可就有些花里胡哨了,倒是这样的,一看就是杀人的凶器!” “王公公好眼力!”江晚毫不吝啬地将一句奉承送上:“这样的火铳,怕是不止一支,我怀疑这孙玉林也未必知道其他的火铳的下落,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只怕还是要找上那佛郎机的使团!” “先弄清楚你手上的!”王承恩不以为然地说道:“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来操心了,若是真有必要查问那佛郎机使团,只要王爷愿意,那佛郎机使团的人,就得乖乖的说出来这些火铳的去向,否则的话,他们就留在这北京城,永远别回那佛郎机国了!” 第56章 听雨楼 虽然的东厂的人,但是骨头并不像想象当中的那么硬,高进用的什么手段拷问的对方,江晚就不想知道了。 王承恩自己是更不想知道。 两个人在屋子里一边说话一边闲聊,不时从厢房那边传来一阵阵明显被压抑住的低嚎声,两人也就知道没听见一样,充耳不闻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高进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微微泛着红光,将一张纸条递到江晚的面前:“招了,江先生,这是他的口供……” 江晚拿起来了看了看,然后将口供递到王承恩面前:“王公公也看一看,若是有甚疑问,趁着他还算清醒,王公公可以当面询问!” “都白纸黑字了,我还能有什么疑问?”王承恩朝口供上扫了一眼,笑眯眯地将口供揣进怀里:“就知道这样的小喽啰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能问出这么多东西来,也算你们下了大力气了!” 他站起身来,“东西和口供,我就带回去了,这人你们随意处置!” “随意处置?”江晚干笑了一声:“王公公真会说笑!” “没说笑,那郑八金不是有前车之鉴吗?”王承恩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我信得过你,弄好了回来禀报王爷就是了!” 嘴里说着话,王承恩脚步却是依然冲着厢房那边而去,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在窗子那里冲着里面看了一眼,大概是里面的情形实在是有些过于血腥什么的,他嘴里嘀咕了一声,掩着鼻子就走了出去。 江晚起身,一直将对方送出门外,看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帘内,他这才回来过头来,脸上笑意全无。 “江先生,这人是不是没用处了?!” 等到他走进屋子,高进小心翼翼地问道,此刻在他的眼里,满是热切的眼神,王承恩的到来,让他对江晚的态度,彻彻底底的发生了变化。 “火铳的来路没问题!”江晚轻轻开口:“就算是栽赃,咱们也要栽的高明一点,要不然,咱们这一番做作可就白费功夫了,不把这个东西钉死在这孙玉林身上,在王爷面前,咱们可没丝毫的功劳!” “绝对没问题,千真万确的佛郎机火铳,以前也没有在京里出现过!”高进沉声说道:“民间私藏火器,那是流三千里的大罪,就算卖给我的人,也绝对不敢出声!” “那此人就没用处了!”江晚点了点头:“你处理得了么?” “这个简单啊!”高进理所当然地说道:“这么大的的宅子,在后院挖个深坑,埋了就是,谁都不知道此人死在了这里!” “高进,这些事情做下了,以后就没回头路走了!”江晚认真的看着他:“尤其这人,还得你亲手去埋,不是我信不过你,有了这事情,大概就是被东厂的人追问到死,你都不会泄露此事半分了!” “江先生多虑了,这投名状当然得交,不交的话,凭什么王府里这么多人,江先生放心将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做,不怕我们反水!”高进微微一笑:“说实话,若是我不埋了此人,江先生对我不放心,我对江先生收揽我们兄弟的诚意,也有些怀疑了,过河拆桥的事情太多,江湖上的事情,大家先小人再君子,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 “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江晚点了点头:“那你去办你的事情,我还有事情要做!” “知道!”高进嘿嘿的笑了笑:“这个东厂的家伙,不过是开胃菜,他的姘头才是正主儿嘛,要不,让我带着这个女人,亲眼让她看着我怎么埋了她男人的,想必看完之后,先生问她什么,她都不会隐瞒了!” “这可有点恶毒了!”江晚微微一皱眉。 就在高进以为江晚不喜欢他的提议的时候,却是看到江晚眉毛一扬:“不过,恶人终须恶人磨,她害人的时候,应该想到事情败露了她会有什么下场,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事情办完了之后,将她带来见我!” 就在高进忙着交他的投名状的时候,十王府里,王承恩已经带回了朱由检要的东西,一一呈放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是被江晚拿下的东厂小档头孙玉林的口供,拷问口供的时候,奴婢就在一边,很是确定这口供应该没有虚假!” “这是江晚等人从这孙玉林的住处搜出来的火铳,按照口供上说的,这样的火铳是他们大档头陈唐配发给他的,具体用途什么的,大档头没说,只告诉他,这火铳要到随时能取用得到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火铳和口供,脸色有些难看:“就这一支么?” “江晚也是机缘巧合才找到孙玉林,所以,这火铳的数目和持有的人,还真不知道有多少!以他手下那几个人,抓这孙玉林只怕他都是壮着胆子了动手的,总不能让他将东厂的档头们全部都抓起来拷问一番!” “这种火器,东厂是绝对不许装备的,暗地里装备这样的火器,还要‘随时可以取用’?”朱由检眼中闪烁着愤怒:“居心叵测,不,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他重重的吸了口气:“江晚呢?” “他留在关押那孙玉林的地方,处置后面的事情了!”王承恩说道:“他是个聪明人,做事情应该不会留什么尾巴!” “你刚刚说,他和他的手下,他哪里的来是什么手下?”朱由检点了点头,突然响起王承恩刚刚说过的话:“也是,此事他一个文弱书生可是做不了,肯定有人帮手!” “王爷还记得此人说过的《射雕大侠》么?”王承恩说道:“从此人编这样的故事来看,他生平应该是喜欢这些豪侠之事的,若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几个意气相投的江湖人,奴婢倒是没觉得有多奇怪,而且,只要他忠心王爷,奴婢倒是觉得,他结交的这些人物越多越好!” “是么?”朱由检摇摇头:“江湖人可不是什么好用的人,而且,即使好用,那也是他的人,不是本王的人!” 王承恩一愣,“王爷的意思……?” “大伴,你不觉得本王的侍读,太少了一些么,本王有时候读书累了想活动活动筋骨,也没有陪伴的人,这一下想起来,倒是觉得颇为无趣的很!” “奴婢好像明白了一点了!回头奴婢就在王府里找找,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 “要你找什么,让江晚去找,咱们王府里有个听云轩,难道就不能有个听雨楼,再设个楼子,让江晚做管事,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朱由检说道:“赏罚分明才能让下属用命,他办事得力,让他做个管事也算是给他的奖赏!” 第57章 做人要做人上人 江晚不是一个草菅人命的人,但是,他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当郑八金要他的命的时候,他就清楚,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可不是盛世太平年纪,要想不被人杀,只怕就得学会杀人。 滥杀无辜他觉得过了自己的那一关,但是,杀起恶人来,他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俗话说: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如果说杀了一个恶人,可以让很多良善的人能够不受恶人的荼毒,那么,他绝对不会手软。 于是,郑八金死了。 现在,孙玉林也死了。 至于冯盛氏,被高进拎到她的面前来,早就已经瘫软得犹如一团烂泥一样,看到自己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她大概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崩溃了。 “孙玉林死了,但是,你可以不用死!”江晚看着女人散乱的眼神,缓缓的说道:“而且,他的死,很大程度是受了你的牵连,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的话,他原本是不必死的!” “我能活下去?”女人的眼里突然之间有了一丝光芒:“你们不杀我,你们能放过我?” “你能不能活下去,得看你自己!”江晚摇摇头:“牢狱之灾大概是有的,我不骗你,但是,你现在真的可以不用死,至于进了监牢,你能不能活下去,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和我没关系!” “只要能能活下去,大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女人抱着江晚的腿,鼻涕眼泪蹭了江晚一身。 江晚有些厌恶地将女人一脚踢开:“如是招供,才是你的活命之道,就从有人找你,要你进宫的事情说起,一一说清楚,谁找的你,你见了谁,谁吩咐你做的那些事情,你又是如何做的,事情做完之后,你又做了什么!”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权衡着自己说和不说的区别后果,半响之后,她缓缓的开口了…… 这一次,时间过得比较长,等到她说完,江晚确定没有遗漏之后,才让她在自己写的口供上,按下手印。 “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也别想着逃走,你的这份口供在这里,你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死,还是千刀万剐的那种!”江晚看着她:“这里是你唯一安全,不会有人想着要你的命的地方,说实话,我还真奇怪,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被人灭口,真不知道那位是忘记此事了,还是觉得此事完全没必要灭口!” 说了一会儿话,女人的神色已经好多了。 “所以,你也别指望那边的人会来救你,知道你落在外人手里,就算他们以前觉得没必要灭你的口了,现在也会觉得有必要了,懂了吗?” “我明白的!”女人低头,可怜巴巴的回答道。 “明白就好好的呆在这里!”江晚拿起口供,站起身来。 “高进!” “先生都忙完了?”高进匆匆的跑进来。 “我回去一趟,这个女人你好生看着!”江晚吩咐道:“不要少了她的吃喝!” “明白!”高进点了点头:“这么多兄弟在这里,看个女人简单的很!” 江晚起身要走,高进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江先生,要我陪你回府么?” 大概是因为孙玉林的死,高进觉得自己和江晚的关系更近了一分,虽然言辞依然是讨好的,但是却是掺杂了几分亲热。 “先办好手上的事情!”江晚看着他:“我一个穷酸书生,这么几步路,不会有人打劫我的,真当咱们澄清坊的高大爷是个摆设啊……” “江先生你又挤兑我了!”高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头:“我这不是关心先生的安危吗?” “哪里这么贫嘴!”江晚笑骂了他一句:“我是回去邀功,你是不是也想分润我一份功劳啊!” “说笑了,说笑了……” 高进笑嘻嘻的将江晚送出了门,等到大门关上,他回过头,见到自己的兄弟们,都在挤眉弄眼的看着他。 “老大,咱们这就算攀上高枝了?” “看老大得意的,兄弟们这次发达了!” “去去去,事情还没办完呢,发达个屁!”高进一脸喜气的摆摆手:“将那女人看好,弄点吃的给她,没听见江先生吩咐么?” 有人匆匆的去将冯盛氏去关押起来,但是,更多的人,都凑到了高进的身边。 “还别说,这江先生虽然是个读书人,年纪也不大,但是行事真是老道的很,要不是知道他是王府的执事,我都怀疑他是哪个寨子的军师出身了!” “读书人杀人才不用刀呢!” “反正我若是遇见这样的读书人,要么一刀砍死,要么躲得远远的,要不然,就跟后院的那个家伙一样的下场,我可不干!” “都闭嘴!”高进狠狠地瞪了四周一眼:“说什么呢?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他看着四周自己的兄弟:“江先生以后就是我们的老大,也是我的老大,有你们这么背后说老大的坏话的吗,都收敛点啊,以后再听到你们这么瞎嘞嘞,小心我翻脸!” 众人齐齐就是一凛然,高进这话说的十分的认真,他们看到出来,高进这个时候可没在开玩笑。 “那咱们这事情做了,到底有什么好处?”有人开口问道:“老大你当初说的那么好,事情现在都办得差不多了,也没见江先生有什么表示啊!” “做完了吗?”高进翻翻白眼:“先前那位王公公,你们也看到了,那可是信王府里伺候信王的大人物,他都来咱们这里看兄弟们做事情了,你觉得信王殿下还不知道咱们兄弟,大家放宽心,这可是咱们这一辈子都难得遇上的好机会,真要有了信王这座靠山,以后兄弟们可不就可以扬眉吐气的做人了!” “我觉得老大说的有道理!”那人点了点头:“主要是江先生在这里的时候,咱们不敢问老大,老大这么说了兄弟们就放心了!” “我还没说完呢!”高进嘿嘿一笑:“信王殿下现在住在十王府,但是,他迟早是要就藩的,大家想一想,咱们真要成了王爷的人,到时候,随着王爷去他的封地……我的兄弟们呢,那种日子,别说扬眉吐气做人了,那是可以在王爷的封地上横着走了,到时候,大家要什么有什么,没准还能弄个一官半职,从此变成人上人了!” “嘿嘿嘿!”一众人笑了起来,想着高进描绘的那副场景,好几个人都忍不住齐齐咽了一下口水。 第58章 想多了 下午的阳光,比起中午来,没那么刺眼了,这意味着也没有中午的那一份暖意了。 从巷子里走出来,江晚紧了紧紧衣裳,左右看了几眼,晃晃悠悠地朝着王府大街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中,竟然在那高进那宅子里,耗费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的时间,不出来不觉得,此刻在外面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肚子居然有几分饿了。 这个时候,应该是回去赶不上听雨轩的晚饭了。 他想了想,换了个方向,朝着青云楼那边而去。 青云楼的买卖,是一如既往的好,这个时候正是饭点,整个酒楼里人声鼎沸忙得不可开交。 他走进酒楼,朝着迎面走过来的店小二点了点头,直接走到后面,掀开后院的门帘走了进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许白应该是在这后院里头,来这里这么多次了,他就不用和外面的人去抢位置吃饭了。 “来了!” 许白果然是在里面,正在对着一个人说着什么,见到他走进来,急忙要站起身来。 江晚笑着示意对方不用招呼自己,自己寻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就这样,让他们快点去办,酒庄那里没有,就直接去城外的酒坊……” 许白三言两语将眼前的伙计打发走了,这才笑吟吟地转过头:“您一个人,许简那家伙呢,没一起跟着先生么?” “饿了,来你这蹭点吃的!”江晚笑了笑:“许简在忙自己的事情,这几天没有招呼他!” “哦,我让厨房现在就给先生做,还是先生口味,偏咸重一些?”许白朝着外面喊了一声,吩咐了下去,然后似乎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家伙这两天也没来我这里,我还以为他跟着先生在做事情呢,看来,这副千户当了几天,人就开始飘了!” 见到江晚微微摇头,许白心里一沉:“不是江先生觉得许简不中用,他愚笨是愚笨了一下,但是做事情还算稳重……” “和这个没关系!”江晚一笑:“他刚刚到千户所,上下的关系要走动,同僚之间感情要融洽,都是需要时间的,整天跟着我算怎么回事,放心,真有事情要他帮忙的时候,我会开口,不会客气的!” “那就好,那就好!” 许白一副大为放心了的样子:“我去催催厨房那边,江先生先喝口茶水,酒菜马上就好!” 说完,他站起身来,笑着走了出去,到了前面,他却是伸手叫了一个伙计,低低对着伙计说了几句,那伙计一听,顿时放心手中的伙计,非一般的跑出酒楼。 没多少功夫,许简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见许白,他连忙开口问道:“人呢?” “在里面吃喝着呢!”许白指指后面:“你去伺候,别说我叫你过来的,就说你也是过来吃饭的!” “知道了!”许简指指自己身后的人:“哥,你看着安排下他们几个,我先去见江先生!” 许简走了进去,直接到了屋子门口,他才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对着屋子里叫道:“江先生!” “你也来了!”江晚抬起头来,见到是他,笑着指了指桌上的盘盏:“正好,我才刚刚开始,你也来点!” “多谢江先生了!”许简走进去坐在江晚面前,有些迟疑地开口:“江先生,许简是前几日做错了什么么?” “没有,你做得很好!”江晚拿着筷子,侧首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这几日,江先生宁可带着高进这样的混混泼皮去做事情,也不带上许简,难道高进这样的人,还能比我许简更能做事情?”许简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江晚脸沉了下来,放下筷子:“你怎么知道高进跟着我在办事?” 他紧紧地盯着许简:“难道你一直都关注我的行踪?” “不敢,许简哪里有这个胆子!”许简有些委屈地说道:“高进这几日都销声匿迹了,当初他是我找来给先生听用的,现在人不见了,我当然想得到是在跟着先生办事了!” “他的事情,你别查问!”江晚点了点头:“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查问这些!” 见到许简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江晚叹了口气:“你许简是在王爷面前都挂了名字的人了,该用你的时候,自然会用你,不用你,也有不用你的理由,你不用胡思乱想,好好的将自己在千户所的事情做好,上下同僚都处好,那也同样是做事情!” “吁……”许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就我放心了,不瞒先生说,这两天我觉都没有睡好,还以为自己做事情先生看不上呢!” “就你想的多!”江晚笑了笑:“走了,吃个饭都不安静,你好好的做你自己的事情!” 许简点点头,江晚走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句:“高进的事情,不许查问,如果有人查问他们这几日的行踪,你也要立刻告诉我!” “明白!”许简高兴的点了点头:“我送先生出去!” “不用了,你穿着官服呢!”江晚指指他的身上:“外面人多眼杂的,你不怕,我还怕呢!” 片刻之后,后院的帘子掀开,许白走了进来。 “怎么说的!?” “他叫我不要胡思乱想,用我和不用我的,都有理由!”许简叹了口气:“大哥,你说他今天是不是特意过来,给我说这句话的!” “如果你办事真的被他看的上,那他就是特意过来说这话的!”许白想了想:“如果不是,那他就是过来吃饭的……” “这……”许简有些无语的指着桌上的盘盏:“那他这是真的饿了?” 许白回头一看,只见桌上盘子碟子空空荡荡,已经被扫荡的干干净净,他顿时一愣,足足过了半响,他才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看来,以后厨房那边得吩咐一声,给他做菜的话,得加大点份量了……” 许简:“……要不,再让厨房炒几个菜来,看得我也饿了!” 第59章 王爷还是太年轻 “整件事都是你办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屋里屋外一片寂静,这里是十王府的书房,江晚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眼睛看着窗外的夜色,偶尔有一阵略带寒意的春风吹进来,微微有些侵骨,但是朱由检丝毫不觉。 在门口,王承恩低着头站在屋檐下,静静仿佛是一个木雕。 “王爷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江晚沉吟了一会儿,轻轻的问道。 “说假话的人,本王哪里都找得到,不用问你!”朱由检回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我想听真话,听从你这个读过书,生长在民间,还有些豪侠之气的人口中说的真话!” “真话就是,东厂的人胆子太大了!”江晚平静地说道:“王爷的担忧的确有道理,东厂的人是否居心叵测这个不重要,毕竟东厂是陛下的爪牙,听从的是陛下的命令,但是,他若是有居心叵测的能力,那就是他们的大罪,而王爷吩咐属下办的这事情,证明了东厂有这个能力!” “可陛下视魏忠贤为肱股之臣,推心置腹!”朱由检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即便有人直陈魏忠贤不法之事,陛下也必定认定是中伤诋毁!” “这件事,王爷最好还是不要告诉陛下!”沉默了一下,江晚叹了口气:“如果按王爷说的这样的话,此事告诉陛下,不仅仅毫无作用发,反而会让魏忠贤视王爷为寇仇,得不偿失,于事无补!” “你的意思,要让我坐视?”朱由检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眼神也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门口的叫做王承恩的木雕,闻声身子动弹了一下,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将头扭转了过去。 “若魏忠贤有加害王爷之心,王爷何以自保!”江晚摇摇头:“即便到时候事情败露,陛下为王爷报仇昭雪,但是,王爷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人活着,才有无限可能,若是死了,那就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他敢!?”朱由检重重的一哼。 “他真敢!”江晚毫不示弱的说道。 屋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朱由检粗重的呼吸声。 “王爷你看,这是属下得到的另外一份口供,口供的供述人,是东厂番子孙玉林的姘头!”江晚从怀里掏出冯盛氏的口供,递给朱由检:“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魏忠贤等人都做得出来,那么,加害王爷这种事情,属下丝毫不怀疑他们也做得出来的!” 朱由检一把抓过口供,认真地看了起来,越看,他的脸色越是难看,到了最后,他还有些稚气的脸血气上涌,已经是涨得满脸通红! “狗贼尔敢!” 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面前的书案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的王承恩悚然一惊,一下就窜了进来:“王爷……” “滚出去!”朱由检大喝一声,王承恩一哆嗦,急忙退了出去! 江晚看着暴怒的朱由检,没有说话,朱由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口供,过了好一阵,他的呼吸才稍微平缓了下来。 “这份口供但凡有一句话虚假,你江晚必定是身遭酷刑而死!”他明显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若是属实,那魏忠贤和那个贱人,就该千刀万剐而死!” “供述人冯盛氏还在属下手中,中间人田四维,属下也接触过了,随时可以捕拿审问,而属下最近从教坊司要来的一批被发配到教坊司的女子中,就有从宫里出来,见过这冯盛氏给皇后娘娘治病的人,至于主使者,此刻更是在宫中,备受恩宠!” 江晚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此事千真万确,证据确凿,丝毫做不得假!” “不行,那个贱人不能留在宫中,那魏忠贤老贼,也不能留在我皇兄身边……”朱由检喃喃自语道:“此事我一定要和皇兄说清楚,皇兄一直都对我很好,他会信我的话的!” 他喃喃自语了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发现江晚正静静地看着他。 “对了,你现在是听云轩的执事,不过,让你在那里好像大材小用了,王府里以后重新开一个楼子,就叫听雨楼!人手和地方,长史府那边会帮你弄好,以后你就是这听雨楼的管事,这楼子以后具体的干什么,大伴回头会给你细细的说,你退下!” “多谢王爷!”江晚微微拱了拱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听雨楼的管事,江晚不敢当!” “你说我十王府是危墙?”朱由检一愣,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怒意:“江晚,你胆子不小啊!” “若是王爷执意要将江晚查清楚的这两件事都禀报给陛下,这十王府何止是危墙,简直就是一座随时都可能倒塌的房屋,江晚虽然不才,但是胸中多少还有点小小的抱负,还不想葬身这在危墙之下!” 江晚摇摇头:“江晚何止是不敢做这听雨楼的管事,等到告退王爷之后,江晚会立刻出府,明日城门一开,就离开京城去游历天下,王爷多多保重!” “你就如此忌惮魏忠贤那奸贼,如此不看好本王么?”朱由检额头隐隐有青筋暴起,江晚的这话,无疑是在火上再重重的浇上了一瓢油。 “是!” 江晚一点都没给他面子:“王爷除了陛下的宠爱,还有什么,王爷难道没想过,若是你将魏忠贤和那客氏的逆行告知给陛下,无非就是两个结果……” “第一,陛下宠信魏忠贤胜过王爷,一笑置之,更甚这些话在魏忠贤的阻挠下,王爷都没机会彻底告诉陛下,那么,接下来王爷就等着魏忠贤的报复,向来我这人都是不惮以最坏的打算去揣摩人心的,按照我的推测,等到王爷的,好一点的,是各种意外,若是魏忠贤不择手段的话,王爷急病暴毙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看了看四周,微微用手画了个半圈:“偌大的十王府,王爷以为有几人可以护卫王爷周全的?” “第二,陛下如王爷所料,也信了王爷的话,那么,陛下肯定是要立刻拿办魏忠贤和那客氏的,且不说陛下会不念两人的情分,就说这两人在宫里宫外的势力,说句大不敬的话,王爷未必逃得过魏忠贤的加害,而被逼了的魏忠贤,难道就做不出真的谋逆的事情么?” 他叹了口气:“一支佛郎机火枪就能解决的事情,王爷难道就丝毫不担心吗?” 第60章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我不可能坐视,绝对不可能坐视!” 朱由检已经镇定了下来,出乎江晚的意料之外,面对江晚毫不留情的分析出事情的结果,朱由检并没有无能狂怒,甚至是迁怒江晚,反而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但是江晚知道,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并不代表着他情绪恢复了正常,这只能说朱由检已经下定了决心,正在用他的毅力保持着他的理智。 “没人让王爷坐视,江晚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冲动,万事都要不动如山,动如雷霆,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绝对不要轻举妄动!”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察觉到,江晚的自称从属下变成了自呼其名,他只是咀嚼着江晚的话:“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首先王爷要有自保的能力,这是最起码的,继而再进一步,至少和那魏忠贤有分庭抗礼的能力,这样,哪怕王爷等不下去,也可以提早倒魏!”江晚细细的说道:“若是可能的话,王爷无论是实力还是陛下的恩宠,都让王爷不再忌惮那魏忠贤了,那个时候,才是王爷发动的最好时机,到了那个时候,王爷要碾死魏忠贤这样的奴才,和碾死一只蚂蚁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在此之前,我不能鲁莽行事,只能隐忍,看那厮胡作非为?”朱由检有些不甘地问道。 “长江冷眼看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江晚笑了笑:“王爷还年轻,陛下也还年轻,是不是?” “本王改主意了,刚刚说的王府里设那个楼子,让你做管事的事情作罢,回头你去找李求安,让他举荐你做王府教授,你不是心中有小小的抱负么,区区一个管事,怎么让你有机会施展你的才学,实现你的抱负!”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也算是给你正个王府属官的名分!” “谢王爷恩典!”江晚丝毫不矫情地道谢! “不过,王府教授的话,也可以管事的!”江晚微微笑了一笑:“江晚来见王爷的时候,王公公给江晚说了一下王爷设这听雨楼的想法,江晚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只不过,将这楼子仅仅只是招揽一些侍读为王爷效力的话,稍稍有些浪费王爷的这份格局了,江晚以为,这听雨楼,不仅仅可以招揽京中年轻才俊充实王府内蕴,但凡有心为王爷效力的有志之士,都可以招揽进来,这样的话,当王爷不动如山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王爷这座大山周围厚厚的屏障护卫着王爷,当王爷要动如雷霆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王爷手中的利刃,王爷所指之处,就是他们赴汤蹈火摧枯拉朽之地!” “江晚也改主意了,只要王爷从善如流,江晚愿做这个管事!” 朱由检抬起头,看着江晚,江晚脸上挂着笑容,迎着朱由检的目光,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要什么?” 朱由检缓缓地开口:“除了人没有,其他的都可以有!” “首先,当然是要银子!”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银子却是万万不能,这银子不用太多,但是第一笔银子必须要有,以后等到听雨楼有人了,或许我们可以找到自我维持楼子运转的财源!” “这个可以有,我王府内库,不缺银子!” “其次,要地!”江晚说道:“城外陛下赏赐给王爷的皇庄,要给听雨楼一座,无论是延揽人手,训练安置,都需要场所,这些放在王府里做,可就有些太动静大了!” “这个也可以!”朱由检点点头。 “最后一个,就是要个出身了!”江晚说道:“这也是最关键的一个条件,能不能延揽到人手,如何保持他们的忠心,不是说些慷慨激昂的话就可以的,如果能给他们一个出身,让他们衣食无忧,前程可期,这比什么话都管用!” “自成祖皇帝以来,王府就不得再拥有府军了,即便是咱们十王府,护卫一事也是由京卫轮值!”朱由检摇摇头:“这个有些难办!” “王爷!”江晚微微一笑:“我说的出身,可未必一定是府军啊!” 朱由检微微一愣,江晚解释道:“门生不行吗,门客不行吗?不在王府规制内的闲职,王爷难道舍不得吗?” “这有用吗?”朱由检犹豫道,江晚的意思他明白。 就好像江晚的执事,说得好听点,是王府的执事,但是这执事并不是王府的属官,也无品无衔,说得难听点,这不就是王府里养的帮闲么? “当然有用!”江晚点头说道:“王爷只要点头,这些衔头什么的,江晚会慢慢弄好,若是有人真是表现出色,到时候王爷将授给他们王府侍读、仪卫这些上王府名册的职差,也算是一种奖赏,甚至可以在王府里如同江晚一样,有个小小的官职,我想,这还是很能吸引人的!” “你说的也是一个办法!”朱由检说道:“不过,按照规制,本王还是可以有一支百人的侍卫的,要不然,本王将来就藩封地,难道还要当地的军兵来护卫本王么?” “这就更好了,这些侍卫的名额,也可以是一种激励,表现卓异者、大功者,直接补进王爷的卫队里,何愁他们不为王爷效命!” 朱由检沉吟着,突然之间,他抬头看着江晚。 “这些东西,应该不是你进到这书房之后才想到的,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本王有这个想法之前,就琢磨过这件事情!”他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即便你有几分本事,但是,提前为本王琢磨这些事情,这心机和城府,也是不应该有的!” “小小年纪,就如此多疑!”江晚心里嘀咕了一声,暗暗有些得意,“早知道你可能有这么一问,我还真想好了说辞……” “那日初见王爷,江晚给王爷说出江晚的肺腑之言,说天下人各司其职,则天下太平,国富民强!”他缓缓的开口道:“后来一段日子里,江晚不断的问自己,各司其职的话,那么,江晚在王爷身边,司的什么职,要做什么事情才叫司其职;而王爷在陛下身边,在朝堂里,又当司的什么职,要做什么事情才能叫司其职!” “直到王爷吩咐我查证这佛郎机火铳的事情,江晚才想明白!”他微微笑了一笑:“王爷的司其职,就是做一个陛下都赞赏的王爷,协助陛下,让天下人都各司其职,这才是王爷该做的事情,而江晚只要跟着王爷,为王爷鞍前马后,为王爷拾漏补缺,那江晚就算司其职了!” “魏忠贤一党祸乱朝纲,不守本分,王爷要让他们守本分司其职!这些王爷质疑的想法,江晚不能不想,不敢不想!!!”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想太多也没用,做给本王看……” 第61章 藏龙卧虎地 京郊,周庄。 周庄并不是因为这个庄子的主人姓周,说句实在的,在庄子里劳作了十多年的老人,也不清楚庄子的主人是谁,他们只知道庄子里最大的就是周庄头,而他们一家老小的温饱,都是周庄头一言而决。 至于庄子的主人是谁,没有人在乎,反正庄子的主人从来都不会到这个庄子来,前几年的时候,偶尔还有城里主人家的管事大人,到庄子里转上一圈,不过,这几年,城里几乎就没来人了。 有时候,在庄子里干活的这些农户,都怀疑这庄子是不是周庄头给买下来了,要不然,怎么可能这庄子几年都没管事的人来呢! 其实,不仅仅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就连周大全自己也有时候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或许,真的哪一天,这庄子就被主人给遗忘了,这庄子就变成了他周大全的了。 毕竟,他周大全经历的主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了,甚至还有没见过面的,庄子的主人一直都是换来换去的,听说前几任主人,下场可不大好,若是他真有这个心思的话,下点本钱,从县里再以无主之地的由头,做出一份地契来,也不是不能操作的事情。 当然,他也仅仅只是有这样的想法,敢这么做的话,他首先要得确定自己这个庄子的主人遭了横祸,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庄子才成。 可惜,这个消息,就不是他一个庄头能打听到的了。 去年的收成,按照庄子的惯例,开春以后,新的种子种下去之后就会上缴,如今全部都在库房里,这些天,周大全一直都非常的纠结。 他希望看到城里拿着地契的主人家的管事,出现在庄子门口,将庄子里的收成运走,但是,他又心里隐隐抱着那万一的想法,一点都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庄子门口出现陌生人。 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他那点藏在心里的小心思,也终究没有能变成现实。 一大清楚,庄子里的人已经开始了劳作,他习惯早上喝上二两,可他才刚刚端起酒杯的时候,就听到有人飞快地跑来,说外面来了几辆大车,还有好些个人,在庄子门口叫庄头出去说话,说是城里主人家来人了。 听得这话,鼻子里飘过的酒香,周大全也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酒杯跑了出去。 “你就是庄头!?” 门外大车前面,一个很年轻很干净的后生,正背着手站在那里,见到他走出来,后生微微笑了一笑,递给他一块腰牌:“你认得这个吗?” 他接过腰牌,认真地看了看,脸色顿时就变得有几分难看了起来:“您是……?” “我姓江,他们都叫我江先生,以后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不是,江先生,你这不是林老爷那边派来的吗?” “我不知道你说的林老爷是哪一个,不过,你是庄头,应该知道这庄子的主人可不是什么林老爷!”江晚收回腰牌:“这庄子是信王殿下的产业,而眼下,这庄子已经划归给王府的听雨楼了!”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而我,就是听雨楼的管事,江晚!” “这个,我,我……?” “不用我我我了,若是你还有疑问,直接去十王府去打听,平日里管你们庄子的人,你总是认识的!” “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应该找谁!”周大全听到“王府”两个字,立刻就怂了,对方说得有模有样,还有腰牌,在他心里已经是信了九成,就看眼前这位的穿着打扮和气度,若说不是王府管事,谁有事没事跑到周庄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啊! “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江晚摆摆手,周大全忙不迭地招呼着庄户开门,两辆大车,十多人,慢慢悠悠的开进了庄子。 “留两个人看着马车,其他人四周看一下,熟悉下周边的环境!” 江晚看看四周的人,对着身后的高进说道,高进点点头,带着人四散开来。 “去年的收成,都在库房里,我这就去拿账本!”周大全在江晚身边弯着腰说道:“按照惯例,除了庄子里留用和发放给庄户的,全部都在那里了!” “不着急!”江晚看着不远处的屋子屋檐下,有一方小桌,却是没人,他信步走了过去:“库房里的收成什么的,回头再说,来的时候,我看了庄子的情况,这庄子不是说三百亩地,庄户七十余人么,这么多的屋子,看起来不止七十多人!” “管事大人有所不知!”周大全急忙回答道:“去年咱们的收成还算可以,但是其他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冬天的时候庄子里收容了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人,这看起来庄子里人就多了点!” 好像生怕江晚生气一样,他立刻又解释道:“管事大人,这吸纳流民充当庄户,是咱们这些庄子历年来的做法,无非是提前支给他们一点粮食,等到他们开出地来里种上粮食,咱们还是有得赚的!” “人也赚到了,地也赚到了!”江晚微微点了点头:“这些流民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庄子也变得田地多了,大家都有好处,不算坏事!” “对对对,管事大人是明白人!” “那庄子里现在到底多少人,多少地呢?”江晚笑着问道。 周大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连上妇孺小孩,大概两百人出头了,庄子里的老田地和新开出来的,没仔细算过,不过零零碎碎的,多了一两百亩是肯定有的!” “看起来,你将这庄子打理得不错!”江晚笑着点点头:“那么庄子里的耕作之事,以前如何,以后还是如何,咱们继续照旧,你依然做这个庄头!” “多谢管事大人,多谢管事大人!” “不过,既然王府将这庄子拨给咱们听雨楼了,少不得楼子里的人要到这里做些事情,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怕是要辛苦你一下……” “应该的,应该的!”周大全连连点头,显然这个年轻后生以后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了,他哪里敢说不好。 “那好,先去腾几间干净屋子来,我们暂时住下,然后你去找些人手,在庄子里盖点新房子,看看需要什么的,直接给楼子里的苏姑娘说,她会帮你办的!” “哪位苏姑娘……?”周大全有些疑惑。 “诺,就是她!”江晚指着慢慢从大车上下来,好奇地看着四周的苏浅浅:“不是你庄子范围内的开支用度,全部找她就可以了!” “管事大人,您刚刚说咱们是王府的什么楼来着?” “听雨楼!!”江晚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小的现在是不是也是这听雨楼的人了?”周大全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尤其是看到那苏姑娘之后,他觉得这名字,应该和自己的这庄子怎么都不应该扯上关系。 “你呀!”江晚摇摇头:“当然不是了,你是这周庄的庄头,好好的做你的庄头就是了,想要进咱们听雨楼,你只怕不大容易……” 第62章 竖起招兵旗 小小的周庄,因为这些外人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起来。 令人感觉惊奇的是,就连盖房子这种活儿,在周庄的庄户里都能找到手艺人来,而这些庄户手艺人显然是不想将自己庄子里的活儿,尤其还是主家直接给钱的活儿让给外人。 于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周庄里多出了一排整整齐齐的石头房子,虽然这仓促之间盖起的屋子,谈不上气派,但是作为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在周庄的人看来,这已经很不错了。 起码,这些青石房子比所有庄户住的房子都好。 这也是那位楼子里的管事大人,舍得花钱,大块大块的石料只要送到庄子来,就直接给钱,干脆之极。 而庄子里没有捞上做房子的其他人,因为没有这个手艺,看到平日熟悉的人赚钱,本来还有些眼红,一听说送石料回来,也能见到石料就给钱,一个个也发疯了一样,领着工具就到附近采石头去了。 等到房子盖好,这石料却多了许多,不过好像管事大人并不在意,直接让庄头带着他们,用些石料开始在庄子周围垒起石墙来,很快,全庄子的人都动了起来,就连那些满地跑的小孩子,也跟着自己家大人后面,扛着石头搬着工具什么的,一个个快活的不得了。 这些孩子虽然不会有工钱,但是只要是干活的,庄子里管饭啊,就算他们不干活,还不是一样也要吃饭的。 整个周庄,简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只不过,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快活无比。 新修的屋子里,最敞亮的一间,必然是江晚的,虽然江晚的说法,他人在哪里,听雨楼就在哪里,但是高进他们可不这么想。 现在大家好不容易有了身份,成了听雨楼的人,对大家来说,这听雨楼就意味着王府,这必要的体面是有的,江先生身为听雨楼的管事,如果连个发号施令的地方都没有,那成什么体统。 于是,江晚的这一间屋子,修的格外的气派,大堂、天井、厢房一应俱全,而苏浅浅作为江晚的侍女,主管着楼子里的银钱之事,也自然当仁不让的住进了这屋子里。 和她一起住进来的还有冯盛氏,只不过,她是作为囚犯被安置在这里的,在这屋子里,江晚没有限制她的自由,但是唯独有一点,未经允许,不许走出这屋子,更不允许和庄子里其他的人接触。 朱由检暂时压下了这件事情,但是并不表示她做的事情,以后朱由检不会翻旧账,而她作为重要的人证,将来必定是指证客氏的关键人物,江晚是无论如何要将他掌握在手里的。 “这地方可真难寻!” 许简四周打量着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起来:“江先生,你不会打算就窝在这里不回城了,这和城里的日子比起来,可是清苦多了!” “你看我是怕清苦的人么?”江晚哈哈一乐:“这个听雨楼是王爷亲口吩咐我办的第一件大事,再清苦我也得办好啊!” “我也想进这听雨楼!”许简正色说道,此前他已经听了江晚说在这里大兴土木的目的,这个时候,他终于可以正色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你早就已经是听雨楼的人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江晚摇摇头:“我带你去田尔耕的府上送贺礼的那一天,你就已经是了!” “先生早说啊,弄得我心里一直嘀咕了半天!”许简愣了一下,有些埋怨地看了一下江晚。 “听雨楼,是王府的听雨楼,存在的意义,就是为王爷效命!”江晚看着他:“你可以是,高进可以是,就算苏浅浅也可以是,王爷要的是你们的忠心和本事,而你们付出你们的忠心和本事后,自然有你们的回报!” “我明白,我明白!” 许简正色点点头,有了江晚这一句话,他知道自己就是被王府承认的人了,而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孤魂野鬼,此刻突然身后多了这么一尊巨大的靠山,那种踏实的感觉,就像是在海上漂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踏上陆地一样。 “那我手下那些您见过的兄弟,也能进咱们听雨楼么?”他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个你去好好琢磨甄选,人要可靠,手上要有本事,而且,你没有确定之前,不要给对方提咱们听雨楼的名字,忠心是最重要的!” 江晚说道:“而且,你引荐的人,你要负责,将来若是出了事情,你是有麻烦的,所以,你最好慎重点挑选,考察一段时间他们的心性再说这事情!” “我明白!”许简点头答应道,突然之间,他有些犹豫:“那高进和他的人,也跟着江先生在庄子里,这些人算是咱们听雨楼的人吗?” “我知道你在担心他们的出身和过往,这个我觉得问题不大,我甚至让高进在京城里,给我物色和他的那些兄弟差不多的人,论起办事情来,你脱了这身官衣,未必比得上他们!” 江晚悠悠的说道:“而咱们听雨楼办事,将来可以预见的是,官衣穿在身上和没穿在身上,对我们的人来说,没多大的区别!” 许简默默的点了点头,品味着江晚话中的意思,这岂不是说,将来听雨楼办事,很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那种么,要是这样的话,这倒是和锦衣卫做的事情有些相似了。 “好了,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和你闲聊的!”许白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咳嗽了一声:“有事情要你做!” “先生请吩咐!”许简精神顿时就一振。 “你不觉得这庄子的人少了一些么?”江晚说道:“我想招揽一批身家清白的军余子弟,这事情高进他们办不了,你去做最合适!” “军余子弟么?”许简愣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先生就是要正丁也没问题啊,为什么要军余子弟?” “不要正丁!”江晚摇摇头:“咱们京城里的军户,大部分是什么德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当兵吃粮对他们来说,是没得选择的事情,就算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但是军余子弟们不同,他们家中能有军职的不是他们,而朝廷的规制又不允许他们做别的,这些人除了生活不如意以外,就算脑子里有点别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任何的途径!” “我给了他们这个途径,他们必将比仅仅想着当兵吃粮的那些正丁们更加拼命!” 江晚微微一笑:“而且毕竟是军户子弟,舞刀弄枪的本事总是有的,比起另外找人来训练可省事的多了!” 第63章 就有吃粮人 王劲松一大早没有吃饭,家里老娘给他做的两个面饼他揣在怀里,一直舍不得吃。 但是眼下都已经过了午时了,这马车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人倒是忍得住,但是肚子却是忍不住,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咕咕声。 同车的另外几个人,一直奇怪的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来的路上,这些少年就互相攀谈过,虽然大家不认识,但是一聊才知道,大家家里都有在卫所里的人,这种感觉,让马车里的这几个少年,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 “你要真饿了,我这里还有个炊饼!”他对面的少年叫赵虎臣,和他一样今年也是十六,只不过他父亲是旗手卫的,而王劲松的大哥是锦衣卫的。 “我有呢!”王劲松笑着拿出自己怀里的饼子:“没水,干吃得噎死,等到了地方再说!” “怎么这么远,这都出城了!”说道这个话题,赵虎臣也有些疑惑:“不是说就在大兴县的么,我看怎么都快进山了!” “大兴县也很多山的好不好!”王劲松白了一眼对方,将面饼收起来:“我听我哥说去贵人府上做家丁,但是要去城外的庄子学规矩,我就知道了,城里的那些贵人在城外的庄子,有几个在咱们北京城边上的,咱们北京城寸土寸金,能在城边置庄子,那得多大的权势才行啊!” “你知道的不少啊!”赵虎臣有些惊讶:“看你脸上的伤,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只会打架的傻小子呢!” “你才傻小子呢!”王劲松撇撇嘴,悻悻的说道:“和个拍花子的干了一架,没干过,要不然,送到衙门里去,也能捞点赏钱!” 少年们会心笑了起来,显然这种事情他们以前也没少做,大家都是十五六年纪,血气方刚又正是逞凶斗狠的时候,坏事不让干也干不了,但是在自己家的附近,抓几个蟊贼换赏钱这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蟊贼们人多,干不过他们,就像王劲松这样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下场若是再遇上了,找回场子来就是了。 “对了,王劲松,听说这次贵人的府上招不少人,咱们几个都是澄清坊的街坊,以后到了府里,大家可得互相照顾,别让别人给欺负去了!” 赵虎臣开口道:“我听说,这次招人,可不仅仅是从咱们锦衣卫和旗手卫的军余中招,其他卫所也招了人的,若是大家不齐心,那以后在府里,可是要被人欺负死了!” “那必须互相照顾,以后咱们五个,就有饭一起吃,有架一起打!”王劲松果断的点头:“谁要是出息了,不拉扯兄弟,兄弟们都看不起他!” “嗯!” 少年们狠狠的点着头,眼中露出对未来的憧憬之色。 坐上这辆马车之前,他们家人无一例外都和他们说了不少,而最清楚的一个事情,就是让他们明白,他们能坐上这马车去城外的庄子学规矩,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那就真的错过了,以后就只能回家等着自己父兄那一份微薄的军饷一家人紧衣缩食的过日子了。 运气好,他们或许能说上个媳妇,留下个后代,运气不好,做一辈子的老光棍也不奇怪。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马车里几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都是亮了起来。 “都下来,利落点!”马车外面有人在叫喊,送他们来的人和那人说着什么,等到少年们跳下马车,车夫马鞭一扬,马车又晃晃悠悠的朝着来路而去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王劲松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农田、草木、正在修建的围墙,还有一大群正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庄稼人? “都看着我,看哪里呢?” 一个声音将他们的视线都吓了回来:“王劲松,赵虎臣,苏溪,马渡,宋大壮!” 每叫一个人的名字,少年们有人就应了一声,这是军中点名呢,少年们都不陌生。 “你们来干什么,想必你们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五个跟我来……”那人冷冷的扫了少年们一眼,转头带着他们朝着里面走去:“庄子里规矩很多,以后你们会慢慢知道,你们现在要知道的唯一的规矩只有一条,听从吩咐,不得置疑,如果抗命,轻则逐出庄子不再录用,重则追究你们父兄举荐不力之罪,明白了吗?” “明白了!”少年们齐齐应道,心中都是一凛然,显然做贵人府上的家丁的规矩,比他们想象当中的要大得多了,他们真要是犯事了,只怕还要连累家里倒霉,这可不是打架了赔人家一点钱的事情了。 被带到一间屋子之前,所有人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就是你们五个住的,被褥什么的,晚点会给你们送过来,现在你们互相熟悉一下,晚饭时候,会有人带你们去吃饭,那个人就是你们队正,以后你们听他的吩咐就行了!” “明白!” “行了,自由活动,熟悉一下地方,不许出庄子!” 等到来人走了之后,几个少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掩饰不住自己心里的那一股兴奋之感。 “你们看到没有,这里修了好多新的屋子,这些屋子一个住五个人的话,那只怕不得上百人啊!” “上百人的家丁,这至少得是个伯爵府上才有的排场!我们有这个运气!?” “卧槽,你们看,你们看,那边有个好漂亮的女孩,我敢说,我这辈子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 “来了,来了,她朝咱们这边来了,完蛋了,是不是我刚刚叫得太大声了,人家来问罪了!” 几个少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看着不远处款款而来的漂亮女孩,一个个眼神闪烁,想说什么,却是偷看着自己的同伴,深怕自己开口惹大家耻笑。 “这是丁字房的,你们有几个人!?”女孩来到他们面前:“来一个人,跟我去领你们要用的被褥衣裳鞋帽……” 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不好意思走出来。 “就你!”女孩儿指着距离他最近的王劲松:“先领东西,拿不完的话,回头叫他们一起来拿!” 第64章 术业有专攻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在江晚的设想中,听雨楼就的基本结构,就是这十个房,眼下这十个房每房五人,合计五十人,全部都整整齐齐的坐在他的面前。 听雨楼既然是作为王府秘密力量的存在,人员的选择上,必定是精干为主,少了成了不事,但是多了也过于臃肿庞大,江晚看来,人员控制在一百以内,无论是从指挥,行动,还是财政,人事上,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下面清一色的少年,都是十四到十六岁,超过十七的,就没有来到这庄子的资格了,即便是通过举荐,选拔,被送到这里的来的在五十人,在经过一系列的训练后,能不能一个不少的从这庄子走出去,谁都说不准。 所以,江晚没打算告诉眼前这些少年实情。 想知道实情,等他们所有方面都合格了再说! “你们的父兄,送你们来这里来,是让你们学规矩,学本事,是送你们来吃苦的!”他看着下面整整齐齐的人群,朗声说道:“实际上,你们被送到这里来,你们的父兄都已经和咱们府里签了生死状,也就是说,若是学不出规矩和本事来,死在这庄子里,都不会有人为你们喊冤!” 江晚的话,引起下面少年的一阵微微的骚动,显然这种事情,这些少年中有人还不知道。 “不过没关系,生死状现在还在我这里,但凡有疑虑的,现在就可以从我手中拿走自己的生死状,然后走人!”江晚大声说道:“趁着天还没黑,你们现在走了,我就当你们从来没来过这里,大家和和气气!” 少年们不少人在吸气,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说要退出。 “不错,至少没有临阵脱逃的!”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坏处我先说了,现在就说说好处……” “你们在庄子里,将要学到各种本事,从街头巷尾打听消息,到刺杀捕拿犯人;从军中列阵厮杀,到各种江湖门道,你们都要学,只要你们的队正教你们什么,你们就学什么,每个房的队正是固定的,但是每个房的成员,却不一定固定,资质差的或者不够努力的,或许一个房的本事都学不好,但是资质好的又勤奋的,可能去了好几个房学本事,而你们学成之后的待遇,将和你们学到的本事息息相关!” 江晚给这些少年们画着大饼:“只要能从庄子里学成出来的,一个出身那是可以保证的,将来就是你们在京营中历练,起步也是上二十六卫的小旗,顺便说一句,在咱们府里,小旗连给人端茶倒水的资格都没有,看大门的都是一个总旗,有没有资格能进府里做事情,那就看你们够不够优秀和努力了!” 下面的少年,又开始嗡嗡起来了,江晚的说法太过于吓人了,少年人大多数都是有些怀疑——这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我叫江晚,江东儿郎的江,大器晚成的晚,是这里管事的,如果没人上来取你们的生死状的话,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江晚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们,等了好几秒,见到没有动静,他微微一笑:“好了,就这样,各房队正带他们回去!” 在他身后的人,等到他离开,一个个走了出来。 “甲字房的,到这边……” “丁字房的,跟我走……” 转眼功夫,每一房的队正,都找到了各自的下属,少年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队正们,在他们看来,那位叫江晚的管事的,距离他们太遥远了,倒是眼前这些队正,才真正传授他们本领,决定他们前程的人。 “王劲松,赵虎臣,宋大壮,怎么傻头傻脑的,都给我滚过来!” 丁字房的队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眉梢处隐隐有一道疤痕,让人一看就十分凶悍的样子,王劲松看到自家队正这个样子,反而暗暗有些欢喜,真正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大好,自家队正显然就是这种人了。 “看你们几个呆头呆脑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从你们当中教出一个能用的来!” 丁字房的队正叹了口气:“我叫任劳,不过没事的时候,叫我头儿就行,我不大喜欢人家叫我的名字!” 王劲松听这名字,脸上顿时就是浮现出一丝笑容,任劳眼睛一瞪就看了过来:“你笑什么,我的名字很好笑么?” “不是,头儿!”王劲松急忙解释道:“我就是想起个词儿来了,没有不敬的意思!” “任劳任怨是!”任劳冷冷的看着他。 王劲松不敢回答说是,只是陪着笑点了点头。 “任怨是我兄弟,就是庚字房做队正,若是你有机会去庚子房的话,我会告诉他,你对我们兄弟两人的名字,有些不大满意……” “没有,绝对没有……”王劲松急了,连连摆手,还没开始得罪自家队正就算了,还一下得罪两个,这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 “对了,头儿,刚刚管事大人说,每一房教授的本领都不同,您是要教我们什么本领啊?” 赵虎臣不动声色的开口,岔开了话题,说好了五个人一起共同进退的,自然不能看到王劲松一个人吃瘪。 “我么?”任劳果然被赵虎臣的问题给带偏了,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打打杀杀那些东西,我可不会,你们要学,得去别的房学了,其实,我算是一个郎中……” “啊!” 几个少年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个看起来凶悍的好像随时和人干一架的队正,居然是个郎中。 “那咱们岂不是要跟着您学医……”赵虎臣哀鸣了起来:“那得学到什么时候去啊,就是打小就开始学医,没个十年八年,也不敢说自己学会医术啊!” 王劲松等人,也是有些失望的看着任劳,那脸色要多苦就多苦了。 “和人家学医术不同,跟着我学医术,倒是没那么复杂,也要不了那么多的时间!”任劳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别的郎中研究医术,是为了怎么将人给治好,我这医术恰恰相反,我是怎么研究将人治不好!” 他森森一笑,整个屋子仿佛一阵阴风吹过:“人家治病要钱,我治病是要命的……” 第65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我不在庄子里的时候,你就得给我盯着这里!” 江晚和高进在屋子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闹,两人脸上都有笑容。 “先生放心,坊间的事情,哪怕我现在丢了都行的!”高进郑重地说道:“只要先生吩咐,就算在这里扎下根来了!” “扎下根有什么用,得给我练出一批有用的人来!”江晚摆摆手:“而且,坊间的事情,你也不能丢,江湖上还是有些厉害角色的,若是有渠道接触他们,能招揽的,尽量招揽,至不济也可以请来给各房的人授下课,你在坊间打拼多年,应该这方面消息灵通的多!” “那我暂时就不丢了……”高进点点头:“我找几个得力的兄弟看着坊间的那些买卖!” “就是,真要是以后楼子里的人出去办事,有外面的人配合,也方便得多!”江晚点点头:“两边你都要看着,都要用心,怕是要辛苦你一些了!” “不辛苦,不辛苦!”高进摇摇头:“不过先生考虑的也有道理,这些江湖上的本事,他们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知道,尤其各种害人的法子,知道了这些,将来提防起来就容易了!” “这是一方面!”江晚点点头:“楼子里这十房,你和许简的人各占了四房,就是这个道理,你教授你擅长的东西,许简和他的人,则是教授他们擅长的东西,一个市井江湖,一个官府差役,各自办事的方式不同,各自办事的本事也不同!” “等到你们两人都练的差不多了,能练出来的,再放到军中历练一下,若是历练完,依然可用的话,那么,这人就算是正式楼子里的人了!” “这样的话,花费的时间和银钱,怕不是一点点……” “银钱方面,不是你担心的事情!”江晚摇摇头:“楼子里比你想象当中有钱得多,不过时间方面,的确是长了一点,王爷可是要尽早看到咱们楼子里的实力的,若是拖得太久,而又长期投入银钱和人力的话,王爷那边怕是不大好看!” “那咱们这招揽的人,可就少了!”高进直言不讳地说道:“这五十人,能有一半练出来就不错了,剩下的一半里,还有心性不坚之类的,还要去掉一些,若是几个月的功夫,最后落下来的就只有几个人,那不是白费银钱和功夫了吗?” “在一半是军余子弟!”江晚奇怪地看来他一眼:“我刚刚不说了,江湖人的力量,也是楼子里招揽的对象吗,先以客卿邀之,供奉也行,江湖人本事大,脾气就好,要他们听从号令严守规矩,只怕不大可能,但是,若是用得好,他们比起这些军中的子弟发挥的作用更大,这些人将是作为咱们楼子里重要的补充力量!” 高进足足看了江晚半响,才心服口服的说道:“先生的目光,高进远远不及,是高进肤浅了!” “而且,每个房也不是只招这些人,只要有合乎条件的,都会补充进来,只不过我现在场地,人力有限,暂时不扩充而已,等到人手练出来,以老带新,那人手出来的速度就更快了!” “高进以后只管听先生吩咐的就好!”高进尴尬地笑了一笑:“亏我还以为先生没想到这些问题呢,你没想到先生比我想到得周全的的多!” 江晚微微一笑,却是不理他这拙劣的马屁,从桌上端起茶碗,慢慢地啜了起来。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很快,周庄周围的石头围墙,逐渐的建好了,原本破破烂烂的庄子大门,也换上厚实的门板,门板上甚至还用铁钉卯了一层铁皮覆盖在上面,这样的庄子大门几乎算得上水火不侵了,晚上大门一关,厚重的门闩一落,没十几个人拿着大木头撞门,休想将这庄子的门撞开。 在庄子四周,也出现了几个石头造的哨塔,以周庄四周的环境,这人往哨塔上一站,别说十里八里,里的绝对看得清清楚楚的,以前庄子里的庄户晚上睡觉还担心有小偷贼人什么的,现在每天往床上一躺,那是安稳无比。 还小偷,就是流贼,马匪过来了庄子里的人都一点都不担心,庄子的防御这么结实了不说,庄子了天天几十个后生拿着真刀真枪在那里比划操练,那可是比什么都有安全感,据说,这些后生将来都是要进王府做护卫的,不练出点本事来,还真只怕进不了王府。 平常这些后生们,也不是不和庄户们接触,毕竟只要不出庄子,都没人会去管他们。 接触得多了,庄户们也发现了,其实这些后生,也都是一些平常人家的孩子,只不过运气好,被挑中了到这里学本事和规矩,而他们在这里的生活,庄户也看到了,那简直是比庄头吃的还好啊,几乎每天都有肉蛋,香喷喷的大米饭和白面馒头,那是管饱。 要是庄子里的人能有这种日子,别说拿着刀枪在这里每天比划比划练一练了,就是每天累死累活他们也愿意啊。 可惜,听少年们说,十六以上的人,那位管事大人就不要了。 这一点,让这些看着庄子里的后生们吃饭的时候,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的人大为遗憾,不过,也有心思灵活的,却是开始琢磨起来。 那些后生,不也是普通人家挑选出来的吗?咱们算是庄子里的人,咱们的孩子,今年也没到十六,能不能给管事大人说一声,让咱们的孩子也去加入那些后生,去练一练。 至少,庄子里的人,比外来的那些人要忠心,要靠得住,这种好事情,应该是先照顾自家人才对嘛! 于是,周大全那里,开始不断的听到这样的话,庄子里十四五的少年男女,多了不说,七八个还是有的,这算上他们家里的人,那至少有二十个人一有空就在周大全耳边唠叨这事情,听得周大全耳朵都快长出茧子来了。 “跟我说这个没用,就你们家那小子,瘦猴一样,去管事大人那里当小厮人家都未必看得上……” “去找高大爷也没用,高大爷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小心吃耳光!” “管事大人?管事大人回城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敢问他这些事情吗,要不,你们等他回来了,你们直接去问他,也就他脾气好,没准求他一下,他就答应了呢……” 第66章 佛郎机使团 江晚的确不在周庄,他回了十王府。 而这一次回十王府,并不是他想念李扶摇和小九了,或者是自己离开了听云轩担心他那院子就没人去打扫照看了。 他是朱由检亲自召唤回来的。 和每次回来禀报朱由检周庄的情形一样,照例朱由检询问了一下最近他那听雨楼的发展情况,这也是朱由检封王之后唯一真正自己单独自己做的一件事情,对此比较上心,江晚全部能够理解。 但是聊完这些之后,朱由检却是话头一转,直接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朝廷和佛郎机使团洽谈购买佛郎机火炮一事,陷入了僵局,昨日里进宫的时候,我和皇兄聊到这上面了!”他缓缓地说道:“我说是想去见识一下咱们大明到底怎么和这些番邦小国去会谈的,皇兄倒是答应得很干脆,但是魏忠贤那老狗,却是从中作梗!” 江晚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还有下午。 “魏忠贤那老狗,说兵部的人正慢慢地在磨佛郎机人的性子,这买卖迟早会谈成,若是本王真有心了解,王府派人旁观就是了,但是本王却是万万不能出现,要不然,那实在是太给佛郎机人面子了!” “这个,魏忠贤此事,倒是做得不算过分!”江晚斟酌了一下,对着朱由检说道:“这佛郎机国是远在万里之外一个小国,虽然在某些领域,他们有些长处,但是以他们的人口和规模,和大明实在是没法比,哪怕他的国王到咱们大明来,殿下去见对方,都是给对方面子,更何况一个区区使团!” 他摇摇头:“双方身份相差太多,若是他们宣扬出去,他们倒是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但是咱们大明可就丢脸了!” “是这样的吗?”朱由检哼了一声,倒是也没特别不高兴,事关大明国体尊严,这事情他可以不计较魏忠贤的作梗,哪怕魏忠贤阻挠他的时候,未必想到了这一点。 “至少,我也不建议王爷去见他们!”江晚说道。 朱由检突然提佛郎机使团的事情,显然不是为了征求他的意见,这应该还是上次那佛郎机火铳的事情还没完,朱由检或许现在能对魏忠贤隐忍,但是,对于一个区区的佛郎机使团,他可想不出任何隐忍的理由。 “那你去!” 果然,朱由检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开口了:“至于你去干什么,你心中可清楚!” “明白,王爷找机会让我接近佛郎机使团,是为了查清他们在京期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龌龊勾当!”江晚点了点头:“若是拿捏着他们的这些把柄,一方面可以用此要挟他们,完成朝廷这次和他们洽谈的购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可以顺藤摸瓜将王爷心里一直担忧的隐患,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只怕没那么容易,不过,本王一定要做到心中有数,知道这些隐患在什么地方!”朱由检看着江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到时候,你这听雨楼就有用处了!” “王爷考虑得很周全,江晚佩服!”江晚点点头。 这一次大明朝廷采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已经谈了快半年了,一直没有谈成,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是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就地还钱,这价钱上就谈不拢。 更不要说佛郎机人除了金钱之外,还有些额外的要求,更是让这一次洽谈陷入僵局的主要原因。 而因为这件事情的敏感性和重要性,大明朝堂这边,参与洽谈的人可不少。 兵部是必须要有人的,而且,还得是内行,总不能花了银钱结果买了一堆破烂回来;户部也是要有人的,毕竟兵部的人只是要东西,但是掏银子的可是他们,他们不盯着,兵部的人乱花钱他们岂不是成了冤大头了。 当然,最重要的,礼部也是必须有人的,毕竟是外国使团嘛,礼部的人不参加接待通译,别的衙门也干不了,尤其在双方的沟通上,礼部的职能甚至比兵部和户部更重要。 于是,礼部出了一个侍郎,兵部和户部,各出了一个郎中,算是这大明和佛郎机人会谈的主要阵容了。 除此之外,就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了,一个嘛,负责安全护卫,另外一个嘛,谁都懂,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和东厂都不参与,那岂不是当皇帝是瞎子聋子了吗? 江晚从王府出来,直接去了的礼部侍郎彭进那里,刚刚报上来意,这彭进就笑呵呵的派人将他迎了进去,非常热情表示欢迎信王殿下的人来参与和佛郎机人的会谈,按照会谈的节奏,下一次会谈要在几天之后,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通知江晚参加。 这事情可没准啊! 江晚琢磨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了王府。 他身份变了,他在王府里的小院可没有变,依然是他的,当然,王府里的屋子多,这听云轩的屋子不少,也不在乎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就连李扶摇都不大确定他最近忙什么,到底还算不算是听云轩的执事,只是王承恩过来告诉了李扶摇,江晚最近在王爷身边听用,听云轩的事情,就不要麻烦江晚了。 这种情况下,江晚在王府的小院,自然是依然照旧,那几个从教坊司被他带回来的女孩,甚至一直都还住在他院子里——除了苏浅浅去了周庄以外。 他这神龙见头不见尾的,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小九了,她往江晚这里跑了好多次,几乎都看不到江晚,这意味着她不仅仅没有的零嘴儿可以吃,更是听不到江晚口中那些源源不断的鬼故事了。 回到小院,几个女孩笑着见过江晚,又去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江晚不在,女孩们楼里的杂事还是要做的。 江晚坐下来,突然发现,自己真要往来礼部,参与佛郎机人的这些事情的话,自己身边好像少了那么一个人,身边连个听用的没有,别说他这个王府教授做事情不方便,就是其他人看到了,也会觉得十王府没面子啊! 他能用的人,现在都安排在周庄里去了,许简那边的人也不合适,到时候可是有东厂和锦衣卫出现的,他身边跟几个锦衣卫算什么回事。 上次那个东厂郑八金的死算是糊弄过去了,但是这一次孙玉林莫名其妙的消失,也不知道东厂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身边不跟着人,真要被人给暗算了,那他可是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李扶摇大大咧咧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你还是咱们这听云轩的人了呢……” 第67章 护卫和使唤人儿 江晚眼睛一亮,目光落在进来的李扶摇身上,然后,微微停留了一下,最后落在了小九身上。 “怎么可能忘记,我可是扶摇姐你的人啊!”江晚笑着对两人点了点头:“最近忙得发晕,好不容易有机会偷下懒,正准备去见见扶摇姐你呢,没想到你消息这么灵通!”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李扶摇嘿嘿一笑,很是不客气地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在我的地盘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 “对了,王爷吩咐你干嘛呢,整天整天的不见人影!?”李扶摇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好奇的问道,小九在一边,也是狠狠地点着头。 江晚稍微犹豫了一下,李扶摇在他开口之前,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别为难了,我就随口一问,要是不合适说就不说了,我可不想听到我不想听见的东西!”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晚笑了笑:“就是在外面长长见识,你知道最近朝堂在和佛郎机人在谈事情么,王爷见我年轻,又识得几个字,叫我过去学习一下朝堂的大人们是怎么办事的!” “呦呵!”李扶摇情不自禁地低呼了一声:“王爷是这要历练你啊,看来,咱们听云轩要出一个人物了,以后你要真出息了,别忘记你可是从咱们听云轩出去的!” “哪里什么历练不历练,就是帮大人们跑跑腿!”江晚呵呵一笑:“扶摇姐你别太高看我了,我就一个说书的出身,能出息到哪里去!” “江先生很厉害的!”小九倒是挺认同李扶摇的话的:“要是没本事,王爷怎么看得上!” “对了,小九,最近在楼子里有意思吗?”江晚微微一笑:“要是呆得无聊了,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咱们顶着王府的招牌出去,可不怕人家欺负咱们!” “没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小九偷偷地看了李扶摇一眼:“可楼子里好多的事情都要我做,扶摇姐这边也少不了我……” “少来这套!”李扶摇眼睛一瞪:“想跟着江先生出去就直说,别赖我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可不许偷偷抹眼泪,那是你自找的!” “怎么可能!”江晚笑了起来:“有我呢,谁敢欺负咱们小九,这么说,扶摇姐你答应了?” “带她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李扶摇叹了口气,“整天乐呵呵的,什么事情都乐,一个傻大姐一样,就这样的以后被人拐走卖了没准都还会帮人数银子呢!多见识一下,我以后就可以少替他操一分心!” “我才不傻呢!”小九不服气了,嘴微微一撇:“江先生都说过我机灵的!” 几个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一会闲话,这事情算是定下来了,看得出来,李扶摇还真是拿江晚当自己人了,走的时候,直接就一个人走了,小九就留在这里。 “对了,小九,一直没问你的大名呢,这以后出去,别人问起你,我总不能告诉别人你叫小九!” “我就叫小九啊,你是问我姓氏,我姓崔!” “崔小九!”江晚琢磨了一下:“这名字挺好听的!” “不是崔小九!”小九微微涨红了一张小脸:“是崔九娘,不过,我喜欢别人都叫我小九!” “你和扶摇姐是一起从宫里出来的吗?”江晚笑吟吟地问道:“我看扶摇姐拿你真是当妹妹一样疼的!” “才不是呢,扶摇姐到王府的时候,我就在王府了!”小九得意地一笑:“她比我进王府还要晚呢,我六岁的时候就被送进王府了,不过是卖给王府的,可比不得扶摇姐!” “哦!”江晚点了点头,毕竟要留小九在身边,这些话该问还是要问,只不过要稍微有技巧一点。 若是小九真和李扶摇一样,和奉圣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话,那有些事就不能让小九听见看见了,好在小九和他接触这么久了,对他的信任度不是一般的高,三言两语之间,他将要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全部都问了出来。 “你最好还是搬到我这里来住!”江晚对小九说道:“反正我这院子里也有其他的小姐妹,你也不用害怕,重要的是,我有时候会不在府里,真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及时知道了转告给我!” “你出府的时候,不是带着我么?”小九眨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些不解的问道。 “嗯嗯嗯,我是说万一,万一我不在府里的话!”江晚笑道:“反正别的事情我不管,在我这个院子里,我要不在,你就说了算,行不行!” “行!”小九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一口答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小九就将自己的铺盖被褥搬到了院子里,然后美美的睡了一觉,可是得到一大早起来,发现江晚已经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气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江先生就是个大骗子!”她狠狠地嘀咕了一声,想要搬回去,却是又怕江晚只是偶尔这一次不带她出去,一个人在院子琢磨了半天,然后突然之间,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就变得喜笑颜开,快快活活的跑了出去。 小女孩的这些小心思,自然是江晚无暇顾及的,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回周庄的路上了。 他还得周庄挑一个人出来在身边听用,这个人年纪也不能大,人要机灵,更重要的,身手要好,如果说小九是作为他身边的使唤人的话,那么,他得再给自己找一个护卫。 “管事大人回来了!” 一大早,庄子里的少年们已经在各自的队正的带领下,开始了各自的训练,庄子里显得很是热闹。 江湖上训练自家子弟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在这里都能见到一些痕迹,江晚刚刚开始的时候,还试图了解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学点什么本事自保,结果一了解之后,他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打算。 自己可是读书人,可是动脑子的,学这些东西干什么,觉得自己太清闲了么? 真若是到了要动手的危急关头,即使身边的护卫不顶用了,自己身上不是还有佛郎机短铳么? 甭管你武功多高,你再厉害,能顶得住自己这当脸一枪么? 第68章 没有文化 “管事大人,您看,都是咱们自己庄子里的人!” 周大全陪着笑,将几个少年男女带到江晚面前:“都是些伶俐的好孩子,就算您看不上眼,在您跟前跑跑腿打打杂也行的!” 江晚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少年男女,不知道周大全是不是挑过,他们年龄不大不小,看起来就是十四五的样子,只是和小校场上训练的军户子弟们比起来,他们无论是个头还是精气神,都稍微要差一些。 “女孩倒是正打算找几个,去苏姑娘那里帮忙!”江晚沉吟了一下:“若是她们愿意,等下就去找苏姑娘,就说我让他们去的!” “谢谢管事大人!” 几个女孩喜笑颜开,她们之前想的千难万难的事情,没想到在管事大人这里,一句话就成了,这管事大人的为人也实在是太好了一些了! 几个少年有些羡慕地看了女孩们一眼,却是不敢说话。 “至于你们!”江晚沉吟了一下:“要进楼子做事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你们要和楼子签下长契才考虑这事情,之后,还有生死状也得有一份,毕竟他们这些人将来是要干什么的,你们也看到了,有个死伤什么的,很正常的,你们都想过吗?” “管事大人,我们都想过的!”一个少年胆子看起来大一点,朗声说道:“若是没了庄子,咱们早就冻死饿死在外面了,只要庄子里不赶我们走,我们就是庄子的人!” 另外有个少年,也急着开口道:“管事大人,我们几个家里,以前就是猎户,我看那些大哥们练的东西,好多我们都会!” “猎户么?”江晚有了点兴趣:“那你们都会些什么?” “梅小飞他眼睛好,白天晚上隔着老远都能看清楚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少年一本正经地说道:“文强力气大,晒场上的石头碾子,他一个人都能抱起来,华三千的陷阱做得非常好,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别说是野兽,就是人也看不出他设下的陷阱!” “那你呢,你叫什么,又有什么本事!”江晚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急切推销自己的少年。 “小的叫尤勇,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就是扔东西特别准,无论是石头还是树枝,三十步之内,绝对不会失手,五十步内,看要打的东西的大小和动静,一般来说,也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厉害啊!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着眼前这四个少年,一个是眼神好,那是做斥候的人才;一个力大,这披上甲胄,妥妥的就是一个能抗的人形坦克了;第三个是陷阱小能手,这要阴人的话,简直是防不胜防了。 至于说话的这个,这特么是一个神射手的坯子啊,这扔个石头这么准,若是换成弓弩,换成火铳呢,那岂不是指哪里打哪里? “我可以给你们几个机会,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楼子里的规矩,可比你们在庄子里严得多,你看见他们没有……”他指指在小校场上训练的军户少年:“因为你们是庄子里的人,所以,即使是犯了同样的错,你们要受的处罚,也要比他们严厉得多,想好了,就去给你们父母说一声,然后再到庄头这里来签契约和生死状!” “谢谢管事大人,谢谢管事大人!” 几个少年喜出望外,江晚微微笑了笑,摆摆手,少年们雀跃而去。 接下来这几天,庄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江晚的身后,跟随的这四个少年,甚至就是军户子弟们,看着这四个人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他们进了庄子然后分配到各个房学本事,这四个家伙倒好,直接就是跟在江先生身边,据说是江先生亲自教他们本事,看来,这是江先生要将他们当心腹培养啊! 江晚倒是没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这梅小飞、尤勇、文强和华三千到了他身边,他先是考校了一下这些少年,看看他们是否有些夸大其词,等到确定他们都是说的实话之后,他针对这四人的天赋,开始了因材施教。 练眼神,练力量,练手法和练腕力,这四个少年算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了。 有了这四个小家伙在身边,江晚也没打算再从军户子弟中挑人做自己的护卫了,至少别的不说,论起忠心程度,这四个庄子里出身的小家伙要强一些,更不要说他们的父母亲人都还在庄子里,他用起来也是格外的放心。 眼睛一眨,几天的功夫就过去了,江晚算了算时间,差不多应该是到了要和佛郎机人会谈的日子了,他带着这四个少年护卫,匆匆赶回了王府。 果不其然,前一天礼部那年就派人知会十王府的长史府了,会谈从明天继续,若是十王府的人有心的话,明天可以去礼部旁观。 小九一边打量着江晚身后四个将身子绷得紧紧的少年,一边嘟嘟囔囔地告诉江晚这消息:“反正长史府那边说了,要我将消息告诉江先生你,我都不知道江先生去哪里去了,我怎么告诉你,他们是谁,是楼子里的新人么?” “不算咱们楼子里的新人,就是我新收的几个学生!”江晚笑着回答:“好了,别委屈了,我这不赶回来了么,明天带你去礼部那边见世面去,不过到时候可是有很多红头发黄头发的番人,你见到了可不许大惊小怪!” “就像先生说的鬼故事里的那些女鬼一样的么?”小九有些好奇:“我听他们说了,番人们都长得好像鬼一样!” “不仅仅是女鬼,只怕男鬼更多!”江晚听到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希望遇见几个番人女鬼,其实,有些女鬼看多了,就不觉得难看了,甚至还有点好看呢!” “先生你又骗人了!”小九听得只撇嘴,严重表示不信。 “你明天看到了就知道了!”江晚笑着说道:“好了,先不说这些了,给他们几个分间屋子,找点被褥什么的,以后他们也会经常随我到这里来,没个落脚睡觉的地方怎么行!” 他转过头,对着几个少年说道:“这是崔九娘,你们叫他小九姐就可以了,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还有,小九,你告诉一下他们咱们王府的规矩,我可不想因为他们闹出笑话,让我在王爷面前成了笑柄……” 第69章 西班牙美少女 和佛郎机使团会谈的地点,设置在鸿胪寺。 照着大明的规制,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凡国家大典礼、郊庙、祭祀、朝会、宴飨、经筵、册封、进历、进春、传制、奏捷、各供其事。 按照江晚的理解,这就是大明的外交部了,第一次去这么大的衙门办事,还是代表着十王府代表着信王,江晚可一点都不敢懈怠。 一大清早起来,洗漱进食,然后带着同样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小九和四个少年护卫,上了王府的马车——他这算是王府公差,自然有公差的待遇。 急匆匆地赶到鸿胪寺,他以为自己大概是迟了,毕竟大明的官员上个朝,也得半夜就开始动身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到得最早的一个。 就连礼部的官员,验过他的身份之后,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好像觉得这么早这位就到了这里,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好,我就想知道,你们礼部的侍郎大人,还有兵部和户部的那些大人,什么时候会到!”江晚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水,眼见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已经淡得和白水一样了,实在是忍不住开口:“不是说上午就开始会谈么,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佛郎机人也没来啊,咱们大明的大人们,不比他们尊贵么,难道还在这里等他们不成?” 鸿胪寺的官员嘿嘿一笑:“其实,就算大人你出去用过午饭,然后眯一会儿,再来也不迟的!” 江晚:“……!” “这佛郎机人一点都不着急啊!”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起码也得派几个人应付一下,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才对啊!” “这帮番人,可不懂什么面子不面子!”鸿胪寺的这位,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是吃定咱们大明有求于他们啊,所以才这么不知道礼数,大人你反正不是主谈的,看看就行了,若是您是主谈的,你非得被这帮番人气死不可!” 江晚还想再问,鸿胪寺的这位却是怎么都不肯说了,江晚还真有些好奇了,这佛郎机人到底是怎么个气死人法,他还真想见识见识。 “不是番人么,怎么又成佛郎机人了!?” 鸿胪寺的官员走了,见到旁边没外人,一直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小九,却是低低地开口了:“这个名字好奇怪的!” “所有不是咱们大明的子民,都可以叫做番人!”江晚想了想,说道:“不过,大多数番人,虽然长得奇怪,但是倒是不吓人的,但是佛郎机人身长七尺,高鼻深目,猫睛鹰嘴,面貌白晳,卷发赤须,尤其是他们来自极西之地,大明人罕有涉足过,自然对他们更加好奇!” 他顿了顿,看着小九瞪大眼睛的样子,有意吓唬她一下:“不过,传说中佛郎机人可是烹食小儿的……” “呀!”小九果然吓得身子一颤:“那,那他们不是妖怪吗?” “胡说八道!”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这位大明帝国的官员,你们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我们没有你说的那么丑陋不堪,更不会像没有开化的野人一样吃人!” 小九转头看去,然后极其迅速地躲在了江晚的身后,紧紧的拽着江晚的袖子,却是怎么都不肯探出头来了。 “嗯?” 江晚有些意外的嗯了一声,看着来人,这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白人少女,一头红发仿佛是流动的火焰被束缚在她的头上,碧绿的两只眼眸里透露出来的眼神,正在极其不友好的看着他。 “你大明话说得不错啊!”江晚笑了起来。 “我兼任着翻译工作,会大明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白人少女走进屋子,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偌大的桌子上,然后抱着胳膊坐了下来。 “以前没看见过你啊,你是大明帝国新派出来的贸易官员吗?” “江晚,来自十王府!”江晚摇摇头:“我不参与和你们洽谈的事情,只是来观摩学习的!” “就是个闲散人员了!”白人少女摇了摇头:“看来和我一样,也是个没什么事情做的,我叫凯瑟琳,顺便提醒你一句,佛郎机是你们的叫法,在正式的场合,我希望你能称呼我们西班牙王国!” “西班牙王国?”江晚琢磨了一下,他知道大明对佛郎机人这个称呼,包括了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但是大明人根本懒得分其中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区别,反正对大明来说,都是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一个小番国,弄那么清楚没什么意义。 不过,有一点江晚却是清楚的,眼下这个时候,葡萄牙人应该已经是在澳门立下足来了,那么,理论上大明要购买佛郎机火炮,最好最直接的渠道,就是找澳门的葡萄牙人,毕竟澳门还是在香山县的管辖之下,葡萄牙人算是借住在那里的。 怎么又变成西班牙王国了? 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面的白人少女凯瑟琳,明显地有些感觉到意外。 “你居然知道其中的区别,你可比你们这些贸易官员知道得多了!”几分好奇的眼神从她的眼中一掠而过:“你如果真的知道这些的话,就应知道在王位继承战争之后,现在统治着里斯本的,可是那位国王陛下了!” “略略知道一点点!”江晚丝毫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就像凯瑟琳小姐一样,哪怕知道一些我大明的事情,但是也不可能全部都知晓!” “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位比较有权势的贵族官员!” 凯瑟琳并不理会他这话,而是打量着他身后的少年男女们,侍女、护卫,还有江晚刚刚表现出来远超过一般她见过的大明人的见识,都说明江晚这个人的出身绝对不平凡。 而江晚的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很有礼貌,尤其是人还长的不算难看,哪怕这是在会谈的场所,若是能和这样一个少年权贵结下友谊的话,凯瑟琳觉得这觉得不是一件坏事。 生意是使团的,但是结交下下来的人脉,可是凯瑟琳自己的,凯瑟琳一点都不傻。 第70章 各怀鬼胎 快到正午的时候,大明和佛郎机方面,都各自稀稀拉拉的来了几个人,无一例外,重要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而双方对这种情况都没有表示惊讶,仿佛早就是已经习惯了这一种情况了, 除了凯瑟琳,佛郎机人方面,几乎没人愿意和江晚攀谈,当然,语言估计也是一个方面,重要的是,江晚身边,也没有他们凑过去的地方了。 十王府的教授,来观摩会谈,这种身份,在礼部侍郎,兵部郎中这些大人物眼里,或许也就那么一回事情,但是,对于那些在正主儿还没到就在前面来打前站的大明官员来说,这种身份足以让他们一脸笑容和江晚攀谈几句了。 以江晚的年纪来看,毫无疑问这是十王府对他的历练,这种人物,大家结识一下绝对没坏处。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若是这个江晚以后泯然众人矣,那也无所谓,反而在同僚面前自己也表现出了足够的对十王府的尊重,但是,万一,哪怕是万一以后江晚这个教授,大红大紫身居高位了,那今日可不就是一面之缘,将来拿出来说,就是一分情份。 而这些大明官员们对江晚的热情,更加让瑟琳娜对自己的猜测肯定了起来,哪怕对方不承认,但是毫无意义,这个年轻的大明贵族,绝对是有资格成为她的人脉的。 “正式的会谈,只怕要到下午了,咱们鸿胪寺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厨子,江教授不如随便吃一口,免得还得出去用膳!” “这个,诸位大人怕是不好意思了!”凯瑟琳低低和身边的佛郎机人说了几句,笑吟吟地走到江晚这边来:“这位江先生可是刚刚说要向我请教此前我们双方会谈的一些详情的,这个午饭,怕是江先生要请我吃了,没时间和诸位大人们用膳了!” “江先生,是这样的么?”有人皱着眉头:“我们也可以和江先生说说之前的情况的!” “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你们总不能让我没了一顿午饭啊!”凯瑟琳眨眨她碧绿的眼眸,微微歪着头看着江晚。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江晚心里一动,笑着点点头:“适才诸位大人到来之前,我和这位小姐的确说了这些,这人嘛,就该言而有信,反正这会谈不是今日一日可以谈完的,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江先生,你可小心些,这些佛郎机人蛮横且贪心,尤其这凯瑟琳,对我大明人情世故还懂一些,更要提防一些!”有官员在江晚耳边小声说道。 “我能有什么可提防的,我就是一个来凑数的……”江晚不动声色地说道:“他们总不会干出抢亲这种事情来……” “这个……”这官员看了凯瑟琳一眼,有些犹豫的说道:“这些佛郎机女人相貌奇伟,抢亲这种事情,也不能不防……” “你说什么?”凯瑟琳隐约听到对方好像是在说自己,忍不住皱眉问道。 “哦,没什么,陈大人在告诉我,附近哪里有能吃饭的地方,请凯瑟琳小姐吃饭,那一定不能马虎!”江晚正色说道,然后回头过来,对着这位陈大人拱拱手:“陈大人的提议,江某铭记在心!” “客气,客气!” “那你打算请我去哪里吃饭?”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远一点也没关系的,今天何塞阁下未必会来,反正就是下面的这些人打嘴仗而已,迟来甚至不来,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客气的陈大人,这陈大人尴尬的笑了笑,却是没否认凯瑟琳的说法。 “这样啊,我倒是有一家比较熟悉的酒楼,也不算太远,他们倒是有几道拿手菜,非常的不错!”江晚笑了笑:“我们去尝一尝如何?” 一个年轻的佛郎机人站了起来,对着这边叫了几声,江晚不懂他说的什么,但是凯瑟琳却是很不高兴的回过头,对着那年轻的佛郎机人嚷了几句,神色之不耐,比起和在江晚面前的笑意妍妍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 “你的同伴好像不大高兴?” 江晚淡淡的笑了笑:“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 “方便,方便!”凯瑟琳连连摇头:“安德烈是个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蠢货,不用理他,他居然威胁我……” “是你的追求者!”江晚呵呵一笑:“要不,请他一起过来,不然的话,我们两人一起出去,还不知道你们使团的人会瞎想什么……” “不用了!”凯瑟琳摇摇头,她哪里想将这机会分润给其他人,尤其还是安德烈那个蠢货。 “还是身边有个伴儿好!”江晚坚持道:“我身边人多,你一个人,你不怕人家想多,我还怕人家想多了呢!” “哦!”凯瑟琳一愣,吃吃笑了起来:“难道江先生觉得,我可以令江先生想多吗?” “其实,凯瑟琳你挺漂亮的!”江晚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这个,我即使不说,你身边的同伴大概也都能看得出来,而且,你自己也知道!” “但是,我接触的大明人,可没有一个说我长得漂亮的!”凯瑟琳眼睛里放着光,越发看江晚看得顺眼了:“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那是他们不会欣赏你的美丽!”江晚回头看着那些还在屋子里交谈的官员们,微微摇摇头:“怎么说呢,凯瑟琳的你的漂亮,和咱们大明人认为的漂亮,略略有些不同,你们佛郎机人来我们大明的人数和我大明的人数比起来,那简直是沧海一粟,人又少,长相又和大明人迥异,大明人只是会觉得惊奇,而绝对不会想到底漂亮不漂亮的!” 他微微笑了一笑:“若是将不认为你长得漂亮的大明官员,丢到里斯本呆上一段时间,我想,等到他回到大明的时候,他已经会发现,原来曾经站在过他的面前的凯瑟琳小姐,是有着多么惊人的美貌和和身材!” 凯瑟琳笑得花枝乱颤,浑然不顾身后众多奇异的目光,指着江晚:“我觉得江先生若是去年就来参与会谈的话,这次贸易,一定早就完成了,即使江先生不来,那屋子里的大明的官员们,有江先生一半的见识和谈吐,这个时候,西班牙王国制造的这几十门大炮,也早就运到北京城了……” 第71章 你成亲了没有 那个叫安德烈的佛郎机人,终究还是跟着来了。 不知道是他是真的凯瑟琳的追求者,还是这些佛郎机人就是单纯的不想凯瑟琳单独和大明人接触,不过江晚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发现小伙长得其实还挺精神,除了长相寒碜点,身上体毛多一点,还有身上散发的味道大一点之外,倒是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青云楼里,一如既往的热闹。 也不知道是许白一直以来都是经营得当,还是最近官面上走得特别顺利,他这酒楼倒是有些火爆成附近第一酒楼的架势了,若不是江晚自己亲自领人过来,只怕到了地头都未必有吃饭的位置。 尤其这位置还是二楼的贵客雅座。 “倒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进了雅座,江晚打量着周围,对着许白说道:“这地方不错,比起外面要强多了!” “江先生你招待朋友,哪能不到咱们这最好的地方!”许白嘿嘿一笑:“这样的雅座,酒楼留了两间,可不就是留给江先生这样的贵人用的,哪怕酒楼里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这两间雅座都是不许进人的!” “有心了!”江晚笑着点点头:“叫几个拿手菜送上来,招待佛郎机朋友,可不能丢了我大明的体面!” “佛郎机朋友!”许白朝着凯瑟琳和安德烈看了一眼,脸色笑容不变,嘴里却是说道:“番人们哪里吃过什么好东西,今天跟着江先生,他们可就有口福了……” “咳咳!”江晚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位佛郎机小姐,听得懂咱们大明话的……” “哦……”许白很是夸张的笑了一下:“我这就是叫他们上菜,几位稍微等一下……” 看着他几乎是抱头鼠窜出去,江晚摇头笑着坐了下来:“这家伙……” “看来,你和这里的老板,真的很熟!”凯瑟琳笑了笑:“这么大的酒楼,他还特意为了留了这个贵宾房间,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啊!” “有点小小的交情而已!”江晚笑了起来,伸手过去为面前的凯瑟琳倒了一杯茶。 安德烈本来是要坐在凯瑟琳身边的,但是被凯瑟琳一瞪眼,乖乖地坐到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组一座上去了,江晚和凯瑟琳说着大明话,他又听不懂,此刻他正和小九几人大眼瞪着小眼,看谁瞪得过谁呢。 “这可不是小小的交情!”凯瑟琳抿嘴一笑:“我倒是想有这样的交情,可是没人理睬我!” “对了,凯瑟琳小姐什么时候来大明的!”江晚不想谈话的节奏老是被对方掌握,直接无视了对方的话,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 “小时候就来了!”凯瑟琳笑了笑:“大明话这么难学,你总不会以为我三年两年就学得这么好了!” “哦!”江晚点点头:“也说不一定凯瑟琳小姐天资聪慧,比起一般人要厉害多了呢!”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说话好听,也不用尽挑着恭维我的话来说!”凯瑟琳又开始花枝乱颤起来,惹得安德烈频频回头:“这次使团的首领,是我的叔叔何塞,他是维克多商会在远东的负责人之一,听说要来北京,我主动要求和我叔叔一起过来了!” “除了这些,你还想知道什么?”她笑吟吟地看着江晚:“这贸易会谈的事情,反正你回去之后问你的官员,你也问得到,不如我直接说完这些,咱们再说其他的事情!” “好啊!”江晚狠狠的点了点头,这凯瑟琳太够意思了,他什么都还没问呢,她就开始噼里啪啦倒豆子了。 “你们大明帝国想要购买佛郎机制造的十八磅大炮,这个你们造不出来,至少现在造不出来,你们大明帝国在炮筒制造上技术有些落后,造点小的可以,这种规格的,只能从我们这里购买!” 凯瑟琳说道:“你们的报价是五千两白银一门,要三十门,还要我们提供教授火炮技术的教官到火炮的部署地教授当地的士兵使用!” “这个我知道!”江晚点了点头。 “但是,这样的价钱简直离谱好不好,五千两一门十八磅炮,还要附送运输,教授等额外服务,这种贸易,我叔叔要是答应了,我们维克多商会的那位亲王会长,会直接从里斯本派人来撕了他的!” “所以,这是谈不拢的根本原因?”江晚心里冷笑了一下,这是拿大明当冤大头呢,五千两白银一门大炮,这已经是天价了,佛郎机人还觉得亏了血本,他们还真是贪婪无比啊! “那倒不是!”凯瑟琳摇摇头:“价钱方面,其实多一点少一点,大明帝国和维克多商会都不会太在意,主要是我叔叔这边提了点小小的条件,然后你们大明帝国就翻脸了!” “什么条件?”江晚一怔,随即问道。 “除了濠镜澳之外,我们想请求大明帝国,再租借我们一点点地方,作为永久居留的地方,如果可能的话,大明若是愿意开放广州,泉州做通商口岸,并且允许西班牙王国的军用和民用船只进港补给,这些大炮就算我们赠送给大明帝国,作为我们两国友谊的象征其实都是可以的!” 江晚一愣,对着凯瑟琳微微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当中那股嘲笑之意,哪怕凯瑟琳再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看来你也知道这个提议的荒谬……”凯瑟琳嘟囔一句:“我说过大明帝国一定有眼光卓越的聪明人的,可他们不这么觉得!” “也是!”江晚点点头:“这种事情,你们想都不要想,濠镜澳的事情,就算你们已经捡到了天大的便宜了,若是人心不够,只怕到时候真的是很难看……”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说的说完了,这些都是大人物们考虑的事情,可用不着我们去考虑!”凯瑟琳摇摇脑袋,似乎想将刚刚涌现出来的那一缕沮丧驱逐出脑海,然后换上一副微笑得体的表情:“我都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我们该说点其他的事情了!” “当然,凯瑟琳小姐,你想知道什么呢?”江晚笑吟吟的说道。 “那个,你叫江晚,我知道大明人结婚都很早,我想知道,你有妻子了没有?”凯瑟琳眨巴一下眼睛,眼放绿光(这个是真的,她眼珠就是绿的!)。 第72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凯瑟琳的这个问题,直接问愣了江晚,幸好这个时候外面送菜来了,这才稍稍缓解了一下他的尴尬。 一边示意小二上菜,他一边心里嘀咕着:大明的女孩儿,可没这么直白的,到底还是异域风情啊,说话都不过脑子。 见到江晚对自己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甚至一副窘状,凯瑟琳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微微抿嘴一笑,将注意力放在桌上热气腾腾的美食起来。 酒楼的老板似乎真的很用心的招待她,当然,肯定是看在眼前这位江先生的面子上,只不过仅仅两人一桌,这川流般上菜的架势,还是有些吓到她了。 她自幼来到大明,对大明美食自然不是太陌生,只不过她所在濠镜澳那地方,不过是大明穷乡僻野,吃的东西,也多以鱼鲜海味为主,这个,所谓的不陌生,其实也是熟悉的有限。 等到到了北京,总算是开眼长见识了,鸿胪寺这方面招待起使团来,还是有着大国体面的,但是,那种盛大的宴会,也不是时时都有,而且,说实话,出来刚刚来的那一两月,大明这边招待的规格比较高,但是后来就有些敷衍了。 真要吃到精致的大明美食,除了要有人领着,还得有很多银子,而这两个条件,她可都不具备。 虽然她努力地表现出很淡然的样子,但是这冷拼十二味,热菜十二味,上好的汤水熬了数种,各色煎炒溜炸,时令果鲜十几种,这一盆盆,一碗碗,一叠叠的端上来,她还是忍不住露了怯。 有些菜肴,她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而江晚则是很好地尽了一个主人的本份,殷勤的请着她吃菜,见她稍微有犹豫之色,便不动声色的先行示范了一下,然后她如法炮制,果然甚得其法。 在旁边的那一桌,安德烈和小九他们也没闲着,被当作侍从,许白自然也没忘记他们,只不过和这边比起来,就要寒碜多了,但是相对这桌上的人而言,这简直已经是丰盛得不得了了,江晚稍微一一示意,几个人就眉花眼笑的吃了起来。 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吃的还算矜持,但是安德烈吃的可就有点恶形恶相了,凯瑟琳被身后的动静引得回头,待到转过头来的时候,见到江晚笑吟吟的看着她,也是脸上微微发烧,大感带了这么一个家伙在身边,简直是丢脸之极。 “其实,平时他不这样的!”她有些尴尬的表示:“只是大明的美食太吸引人了,所以……” “理解,理解!”江晚笑着点点头:“不用管他们,我们边吃边聊,凯瑟琳小姐,我呢,其实就是在十王府混饭吃的一个小小教授,能认识凯瑟琳你呢,也是一种缘分,今后可能在会谈里,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要请教凯瑟琳小姐你,到时候你可要多多指教我!” “我觉得你应该多多帮我才是!”凯瑟琳眨眨眼睛:“就比如多带我到这样的地方吃饭,我就感觉很高兴了!” “只要你高兴,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江晚说道:“吃个饭,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花了不多少银子么?凯瑟琳可不是傻白甜,作为使团的翻译,他对大明的物价还是有着很清晰的认知的,其实,在这些菜肴送上来之前,她就在暗暗合计这些菜肴的价值,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愿意花多少银子请她吃饭,直接决定自己在他心中有多大的份量。 眼下,现在这种份量显然让她很满意。 如果粗略的算,这一桌菜肴,至少要花费十两白银以上,是的,她觉得是至少,毕竟有些食材她闻所未闻,只能往低了估计,而一顿饭就能花十两银子的人,可能身份只是一个简单的王府教师呢? 要是大明的教师都能赚这么多银子的话,她也想干这个教师了。 “如果你们的条件咱们大明不答应的话,这笔买卖你们还做吗?”江晚随意的问道。 “咱们不是不说贸易的事情了吗?”凯瑟琳从食物里抬起头来:“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说了会影响我们的友谊的!” “那行!”江晚微微一笑:“那不说这个,说其他的,你先前说你们使团是什么维克多商会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其实,你们只是代表着你们商会,并不能代表你们的王国!” 凯瑟琳一愣,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哎,这个真好吃,你说的我都有点没胃口了!” “边吃边聊嘛,吃完之后,我还可以领着你在北京到处逛一逛,跟着我这个本地人游览一下北京城,看到的东西,可一定比你们自己出去看到的东西多!” “真的?”凯瑟琳眼睛一亮:“下午的会谈你不去了!” “你都说了,只是一些争不出结果的口舌之争,我还去干什么,还不如和漂亮的新朋友吃吃玩玩,总比对着一帮老头子的有意思!”江晚叹了口气:“就不知道凯瑟琳小姐赏脸不赏脸!” “赏脸,我必须赏脸啊!”凯瑟琳欢乐的说道:“使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翻译,而且,我不去,我叔叔也不会说我什么的,就这么说定了!” 愉快的达成了这个协议,她仿佛想起来江晚刚刚问的什么了:“没错啊,我们只是商会的使团,又没有国王陛下的授权,当然代表不了王国,再说了,不过是一次贸易行为,只要商会有能力办到,不一定要官方身份!” “这么说来,若是我想找你们购买点火器的话,其实你们也是愿意交易的!”江晚若有所思的问道。 “当然,有钱赚为什么不赚,除非是亏本的生意,否则的话,商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赚钱么?”凯瑟琳奇怪地看了江晚一眼,觉得这样的话,不应该出自她认为见识和谈吐都不凡的江晚身上。 “看来,我认识凯瑟琳小姐,果然是没有认识错!”江晚笑了起来:“我还真有这么点意思,但是这事情在大明可张扬不得,一旦被人知道,或许有些麻烦……” “呵呵呵!”凯瑟琳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个你放心,这种买卖,我们也做过不少了,替客人保密这种事情,我们商会的信誉一直都很好!” 第73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吃过饭带着凯瑟琳两人逛了一下午的北京城,直到快天黑了,江晚才将他们两人送回到鸿胪寺。 下车的时候,江晚明显的感觉到在凯瑟琳身边的那个安德烈,对他的敌意减少了不少,毕竟,除了送回来,马车上大包小包的各种礼物也没少买,当然,这一切都是江晚付账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道理在大部分的时候,还是都挺管用的。 回去的路上,小九和“没有文化”四人还在兴奋地议论着今天的见闻,江晚闭着眼睛在马车上,想着今天的事情。 和佛郎机使团的贸易,这个必定是要促成的,尽管现在这并不是他的主要任务,但是若是可以出上一分力气的话,他觉得不会坐视。 因为这批大炮,大明朝廷是要安置在辽东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其中就有一些,会安置在宁远,而在将来的某一天,这其中的一门大炮就会立下奇功,让某个不可一世的敌酋在宁远城下折戟沉沙。 这是他江晚身在这个时代,接触到的第一件可能改变历史的大事,他不仅仅不容人破坏,更是要大力促成,虽然他现在未必出得了多少力,但是,终究他觉得在也是他的一份责任。 而且,他不敢想象,若是等到朱由检登基之后,没有了宁远大捷,那些辽东的鞑子会猖獗成一个什么样子,这些佛郎机大炮虽然未必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但是,只要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它们能鼓舞的大明士气,就不是几千几万两银子可以买得到的。 凯瑟琳翻译的身份不重要,但是,他是佛郎机使团团长的侄女这个身份才重要,虽然她不能决定一些事情,但是她可以作为桥梁,让江晚更好的去解决这个事情。 而朱由检现在最耿耿于怀的,也是派他到会谈来观摩的目的,查清楚佛郎机人的短火铳,在京中流出多少的事情,在和凯瑟琳接触后,这个问题,其实应该不难解决。 江晚当然知道,所谓东厂配置佛郎机火铳之事,就是自己一个人炮制出来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朱由检不知道,佛郎机人也不知道,他在其中周旋的余地可不少,更为重要的事情,将这么大一口黑锅丢在东厂,丢在魏忠贤的的头上,他一点都不会感到亏心。 栽赃好人,那叫卑鄙下作,栽赃坏人,那应该叫替天行道! 既然东厂的人可以配置短火铳,那么,信王的近卫,多多少少配置一些短火铳,这并不过分,如果佛郎机人真的如他们说的保密的信誉非常好的话,那么,将来听雨楼购买配置这些佛郎机轻巧火铳的事情,也应该是无人知晓的。 无论将来是进攻还是防卫,多一手这样的底牌,就多一分胜算。 琢磨着自己想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十王府。 小九急不可待地去找着李扶摇去嘚瑟去了,今天吃了这么多好东西,又看见了传说中的佛郎机人,她有很多话要对她的扶摇姐说。 “没有文化”四人则是回到自己的住处,确定江晚今天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四人也忍不住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个佛郎机女人,好像看中咱们先生了!你们说是不是!” “就她,也配?”华三千啐了一口:“也不看看她长得什么样,敢打咱们先生的主意,我敢说,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咱们先生也未必看得上!” “就是,看看这院子里的小姐姐们,个个都是漂亮极了,那个佛郎机女人在白日做梦!” 梅小飞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咱们先生其实也不怎么反感这个女人的,我可不记得先前咱们先生说请这女人吃饭,但是这女人这么说,偏生先生就答应了下来……” “切,你知道什么!”众少年嗤之以鼻:“你没听小九姐说吗,咱们先生以前可是说书的,他肚子的里故事可多了,这种蛮夷女人,怎么对付,他心里肯定有计策,就你想得多!” “是吗?”梅小飞不大确定地说道:“我反正我觉得先生昧着良心说这女人漂亮,那已经是非常人所能了,这种瞎话,反正我是说不出来!” “所以你就只能算是先生的学生,而不是先生了,哈哈哈哈!”众少年低声笑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今天也是大开眼界的一天,更是大饱口福的一天,比起在庄子里的日子,这样的日子才叫日子,才有盼头。 而在鸿胪寺的驻地,佛郎机使团的首领何塞,也正在盘问着自己的亲侄女,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女,何塞实在是有些头疼,抛却了正事不做,却是和一个大明的权贵子弟出去玩乐,得亏她还记得身边带上安德烈,要不然,他非得骂得她狗血淋头不可。 先是听了安德烈的回报,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凯瑟琳:“我亲爱的侄女,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我们成为大明人的笑柄!” “我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凯瑟利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江晚虽然是我主动接触的,但是,对方并不排斥我的接触,而且回应很不错,我觉得,对方是应该也是想在大明官方之外,和咱们建立另外的沟通渠道的!” “就这,而不是因为对方年少多金?”何塞微微摇头:“大明人是不会娶一个西班牙女人做妻子的,哪怕你是我的侄女也不行,你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 “我才没有这么想呢!”凯瑟利微微涨红了脸:“叔叔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是十王府的教师,叔叔知道十王府吗,那是大明帝国皇帝亲弟弟的王府,也是皇帝最宠爱的亲王,而这个人,就是这个亲王阁下的心腹,我和他接触,对我们商团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何塞一愣,这个事情,他的确不知道。 “不仅仅如此,他和我的谈话中,还隐晦地表达了想从我们商会购买一些火器的意愿!”凯瑟琳很是得意的说道:“叔叔,请注意,不是大明帝国和咱们之间的贸易,而是这位江晚想和咱们之间的交易,无论他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着其他什么人,我觉得我们商会参与其中,都应该可以获得不菲的收益!” 她微微地撇嘴:“叔叔,我为商会努力地抓住机会,难道你是要为这个责怪我吗……?” 第74章 破局之人 第二天江晚出现在鸿胪寺的会场的时候,双方对这个新出现的年轻官员,基本没什么异样。 其实没有异样才是正常的,江晚连坐上会谈桌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不会将自己太当一回事情,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两方在那里扯皮,看了一会儿,基本上他就厌了。 翻来覆去说的就是那一件事,佛郎机人咬定他们的报价不松口,除非大明答应他们的附加条件,而大明对他们的附加条件,连讨论的兴趣都没有,而是不断地尝试用别的贸易方式去说动对方。 显然,双方一时半会都不会让步。 江晚明白为什么双方的大佬们,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这种场合了,他们大概心里都明白,只要一方不松口,这所谓的会谈,就不会有结果,既然不会有结果,大家到这里来做什么,喝茶么? 等到会谈结束的时候,凯瑟琳对着他丢了一个笑容,他会意地在鸿胪寺外的马车上等着,没有急着离开。 果不其然,一会儿功夫之后,凯瑟琳一阵香风地飘上了他的马车。 “我就知道会等着我!”凯瑟琳笑得一脸甜甜的。 “那个安德烈呢,今天不跟着你了吗?” “不用了!”凯瑟琳说道:“我不喜欢他,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也不喜欢他……” “那今天想去哪里,吃点什么?”马车微微的晃动,江晚笑吟吟地说道。 “今天我请你吃饭!”凯瑟琳对着外面的车夫,说了一个地址,然后回过头来:“我叔叔听我说起来,也想认识你这样的年轻官员,今天我请客,他出钱!” “那我可是非常期待了!” 江晚笑着回答道,眼中却是没多少期待之意,在他看来,凯瑟琳的叔叔何塞现在只怕也是为会谈在头疼,拖了大半年了,他大概也需要一个突破口来解决这个事情,自己的出现加上和凯瑟琳的接触,如果这都让他意识不到,自己可能对他有帮助的话,那他这个使团的团长也就不过如此了。 至少,作为一个商人,对方是不怎么合格的。 他只是微微有点意外,意外对方的反应这么快,不过这也看得出来,对方真是有些心急了。 马车东绕绕西绕绕,在一处幽静的院落门口停了下来,江晚走下马车,门口有小厮熟练之极的将他接引进去,江晚打量着这四周,微微有些好奇,这院子幽静别致,隐隐里面还有丝竹之声传出,说有些风雅也不为过,这些在他心里已经被打上“粗鄙”的佛郎机人,怎么能在北京城里找到这样的地方。 “以前有你们的官员,请我叔叔来过这里!”凯瑟琳小声地说道:“这里很贵的,我叔叔请你到这里吃饭,可是非常看重你了!” 哎,还是粗鄙! 江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哪里有请人家吃饭事先就告诉人家这顿饭很贵的,换大明人来说,一定就是“略备薄酒……” 厅堂里,有灯火已经点起,有一素衣女子正在灯下抚琴,江晚和凯瑟琳走进来的时候,何塞正在装模作样的欣赏着琴乐,天知道他听得懂听不懂,反正看来一副很陶醉的样子,甚至连两人进门都没察觉。 “叔叔,江晚江先生到了!” 仿佛是刚刚才发现他们的何塞,转过身来哈哈一笑,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江晚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但是大致是欢迎的意思,他微微笑了笑。 “何塞先生还是说大明话,我想,在大明做买卖,何塞先生虽然不敢说精通大明话,但是交流还是应该没问题的!” 何塞明显的怔了一怔,既而再次大笑:“主要是说的不好,怕阁下见笑……” 江晚摇摇头:“大家能听懂就行了,我真要是有不懂的地方,不是还有凯瑟琳小姐在这里吗?” 抚琴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门外有人送来了酒菜,江晚扫了一眼,倒不是寒碜对方,只是觉得,这样的酒菜担负了何塞一个“看重”的名头,实在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何塞倒是很满意面前的酒菜,热情的请江晚入座,没吃几口,就开始抱怨起大明朝廷对这次的贸易会谈,没什么诚意起来。 江晚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并不发表什么意见,见到自己说的话,好像江晚没什么反应,何塞话风一转:“我听凯瑟琳说,江先生你有意从本商会购置一批火器?” “有这个想法!”江晚这次说话了:“不过,以何塞先生对咱们的朝廷的报价,这个想法,怕也只能是一个想法,真买不起!” “别啊,有想法是好事,总得谈一谈才知道啊!”何塞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卖给大明官方的,和卖给江先生私人的,怎么可能是一个价钱,而且,大明官方要的都是大口径的火炮,是要安置子在北方要塞抵御蛮族的,江先生购置的火器,应该不是这一种!” “当然!”江晚点头:“我对你们制作的短火铳比较有兴趣,我们大明自己造的,略显笨重了一些,不方便携带!” “这个有,不过,江先生你要多少?”何塞嘿嘿笑了一下:“而且,我得问清楚,我对江先生的官职的理解,应该不是江先生本人购买,如果江先生身后的那位王爷购买的话,我很愿意给他一个巨大的折扣!” “我要全部!”江晚看着何塞:“你佛郎机卖给我大明的短火铳,我全部都要,而且,也只能卖给我,折扣什么的,我们待会再说,就说这一点,何塞阁下,你能做得了主么?” “这是一个巨大的数目,涉及的金钱也不是小数!”何塞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我觉得,江先生你的提议,至少得等到我们和大明帝国官方的火炮贸易结束之后再谈,我不想因为和江先生之间的这种谈论,影响到我们即将成交的火炮贸易!” 他很认真的说道:“这笔贸易涉及的金额,是可以让任何事情都暂时缓一缓的!” 凯瑟琳在一边轻轻说道:“不过,若是江先生身后的那位王爷,能够促成这次的火炮贸易的话,江先生说的短火铳的事情,就可以很快的提上我们的日程了,而且,我叔叔都说了,可以有一个巨大的折扣……” 第75章 谁为难谁还不知道呢 配合得挺不错啊! 江晚心里暗暗笑道,若说这两人事先没有商量过见到自己说什么,打死他的不信。 不过这样更好,本来就是打算找机会能切入会谈,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来,正合了他的心意。 “无非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的买卖,数额巨大也有些言过其实了,我大明地大物博,物产丰富,区区六十万两白银还真看不到眼里!” 何塞脸上一喜:“我们也觉得这六十万两银子不多,毕竟这火炮的制作成本在那里,而且,我们还负责运输维护已经教授大明士兵使用,两万两白银一门,我们觉得已经是很公道的价钱了,难得江先生也这么认为,我觉得,我们之间一定会合作愉快!” “但是……”江晚很奇怪地看了何塞一眼:“你知道大明为什么死死咬住,就五千两一门火炮,一两银子都不会再加了呢?” “这个我也很奇怪,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商人,知道大家做生意,都是有讨价还价的,这样的一口价,的确很难让人理解!”何塞好像终于找到替自己解答疑惑的人了,很早他就有这样的疑惑,可惜的是,没人会告诉他。 “因为这个价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身边的东厂魏公公提出来,然后禀报我们的皇帝陛下,亲口准许了的!”江晚冷冷一笑:“在大明,天子的话,就是金口玉言,那就是绝对不能更改的,说五千两,那就五千两,一两都不会多,但是一两也不会少!” “那这次的交易,就完成不了!”何塞断然说道:“如果是这样的报价,我们无法接受,只能期待下一次的合作了!” “不,你们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江晚摇摇头,“何塞阁下,你大概还没有弄清楚状况,这次的火炮交易,之所以会拖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我们大明的官员不得力,而是因为北方的战事,并不是很激烈,对于这批火炮的需要没那么的急迫,但是,若是因为你们的故意为难,让北方的战事失利的话,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承受我们大明的怒火的!” “难道生意做不成,就会翻脸吗?”何塞有些不大喜欢听到这样的话语:“我们从来都不畏惧任何的威胁,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你们是在大明的土地上!”江晚哼了一声:“就是你们制造这些火炮,也是在大明的土地上,如果我查得不错的话,这些大炮都会在濠镜澳附近的某个岛屿上制作出来,你们在那里建立着有火炮作坊,这些事情,连我都知道,你以为我们大明朝廷会不知道!” “还有,还有……”江晚一点都不给对方留情面的说道:“就是你们现在暂时聚居的濠镜澳,也是咱们大明暂时租给你们的,一年五百两的银子的租金,你们交了这么多年,你可要清楚,我们大明根本不缺你们这五百两!” 何塞欲言又止,江晚却是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濠镜澳是你们和广东地方官府达成的协议,你们是按照协议办事,我们不应该言而无信什么的,是不是这样!” “事实就是如此啊!”凯瑟琳瞪大眼睛地看着江晚:“从我懂事起,濠镜澳就是这样的啊!” “一直如此,并不代表就应该如此!”江晚说道:“我敢保证,一旦这交易完成不了,广东地方上肯定是会撤换一大批官员,尤其是你们认为的‘地方官府’的官员,而到时候你们租用濠镜澳的协议,我大明还认不认,也就是在某几个人的一念之间而已!” 他笑吟吟地看着何塞:“到时候,何塞阁下你又能如何,你们商会,又能如何?” “我们王国海军不会看着他的子民被欺凌的!”何塞黑着脸说道:“若是你们一定要挑起战争的话,责任全部在你们!” “说得好像以前你们没和我们打过一样!”江晚微微摇摇头:“赢了吗?”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外面的丝竹声,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四周静悄悄的有些吓人。 何塞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似乎觉得仍然不够,他端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就灌了下去,好像这样才能舒缓他心中的那股郁闷一样。 “江先生,你说的这些,真的都会发生吗?” 足足过了半晌,还是凯瑟琳打破了这份沉默。 “这是最大的可能!”江晚看了看她:“当然,这种情况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就是看你们愿意不愿意了,至于你们提出的什么租借更多的地方,战船进入大明的港口这种事情,以后提都不要提,这种条件,在大明看来,不是条件,是挑衅。”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万一你们答应了呢?”何塞嘟囔了一声:“当初濠镜澳,不也是这样拿下来的吗?” “是租给你们,收租金的,不是你们拿下来的!”江晚脸微微一沉:“何塞先生,我是大明帝国的官员,关于这个问题,我还是要计较的!” “不要计较我叔叔的态度!”凯瑟琳笑着打着圆场:“江先生,听你的意思,你们大明朝廷是不会在会谈上让步了,但是,我们毕竟是商会,若是赚不到钱的买卖,做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对不对,你既然对这些事情看得这么清楚,一定有什么解决这个困境的办法?” “吃菜,吃菜!”江晚看着她,突然笑着拿起了筷子:“何塞阁下也尝尝这个,这地方不错,小菜做得挺精致的!” 何塞勉强笑了一笑,对着凯瑟琳使了一个眼色。 “江先生放心,入乡随俗,我对大明的规矩也知道得不少,肯定不会让江先生白忙!”凯瑟琳笑语盈盈:“只要江先生的建议能够真的帮得了我们,我们一定会对江先生送上足够满意的谢意的!” “我的建议很贵的!”江晚将筷子一放:“你确定你们愿意付这份谢意?” “你总得说啊,哪里有老是让人猜的!”凯瑟琳眨巴着大眼睛,眼神全是鼓励的意思。 “我先前说过了,你们的短火铳我都要,以前的如果卖掉了的,我高价买回来,以后的,只要是你的短火铳在大明买卖,就只能有我这一个买家!”江晚说道:“一个独家的经营权换一个建议,或许将来还附加一些你们现在想不到的便利,这样的开价,你们觉得如何?” 第76章 不留把柄 何塞这个时候显示出了商人的精明来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江晚:“如果江先生的建议能够执行,并且取得明显的效果,这个交易不是不可以考虑的,需要我们签署一份协议吗?” 江晚看着对方,足足看了半晌,这才摇头一笑:“何塞阁下觉得我们之间可能签署什么协议吗,我大明人做买卖信誉乃是立身之本,说出来的话,比起白纸黑字更加管用!” 何塞笑得更加得意了,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或者是他身后的人,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签署这样一份协议,不管他们拿这批火铳是要做什么,至少有一点是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一次官方采购,他们不会傻乎乎留下把柄在自己手上的。 “最重要的是,我不觉得你们有违反协议的能力,所以,只要你答应这份交易,我根本不担心你们违约!” 江晚咧嘴一笑:“如何,只要你点头,你现在就能知道我的建议以及这个建议可行不可行了!” “好!”何塞稍微沉吟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如果你的建议无效,这协议自然就作废,如果真是因为你的建议促成了这次的火炮贸易,我濠镜澳出产的短火铳,以后在大明,就由阁下专营!” “东厂提督太监,司礼监秉笔,魏忠贤魏公公!” 江晚看着他,嘴里吐出一串衔头:“只要你们能去拜访他,并且表达出自己的的诚意,这次的火炮贸易,根本不是问题!” “魏忠贤魏公公!”何塞脸色稍微有些为难:“我知道他是大明一位十分有权势的人物,但是,这次的贸易,并不是他负责的啊,我即使想要去拜访他,别说没有门路,就算有门路,我用什么理由去拜访他?” 江晚一见对方这样子,顿时就好笑起来,知道魏忠贤的名头,还假模假样的说没有理由拜访对方,这分明就是曾经动过心思,结果是根本就凑不到魏忠贤的面前去。 魏忠贤何等身份,此次主持这次贸易会谈的,最大的官儿不过是一个礼部的侍郎,而佛郎机人这边,更是一个带官衔的都没有,说穿了,就是一帮佛郎机人的草民。 一帮蛮夷草民想见大明顶尖的人物,开什么玩笑,真当佛郎机三个字值钱吗? 大明朝廷或许弊端丛生,党争、专权、贪腐各种需要杜绝的不如意的地方很多,但是有一点,那是即使在几百年之后被人说起,都是依然可以竖起大拇指的。 大明人从来不搞歧视,对于所有的非大明人,都是一视同仁——都是蛮夷,还分什么高下。 佛郎机或许火炮造得略微比大明强那么一点点,但是,那又如何,他们依然是蛮夷,朝廷摆出一侍郎两个郎中的规格接待对方,已经是非常给他们面子了,至于别的,就别想了。 想也没用。 “想要拜访魏忠贤魏公公并不难,难的是你们怎么表达你们的诚意,魏公公不缺钱,你们的那三瓜两枣,他也看不上,所以,你们主要要考虑的事情,应该是诚意,而不是其他!” “相信我,搞定了魏忠贤魏公公,你们就搞定了这笔买卖,然后就可以愉快的带着银子回濠镜澳去了!” 何塞和凯瑟琳互相对望了一眼,凯瑟琳会意。 “这就是江先生的建议么,或者这个建议真的是有用的,但是,我们却是用不上,那该怎么办呢?” “你是说,你们见不到魏忠贤魏公公呢,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你们的诚意?” “两者都有!”凯瑟琳稍微犹豫了一下,直接开口说道,而对面的何塞,则是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酒杯,就好像自己的酒杯里突然长出一朵花儿来了一样。 这老东西,不好说的话,全让凯瑟琳这女孩子说了,真是一个臭不要脸的家伙。 “我先确认一下,我们之间的协议,是达成了的!何塞先生?” 江晚可不打算放过对方,只有得到对方的首肯,他才会继续往下说,要不然,他忙乎了半天,难道就是为了眼前这一顿酒饭么? “是的,我代表维克多商会,和江晚阁下达成了这一份口头协议!” 何塞抬起头,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如果这份口头协议的前提条件,和大明的火炮贸易在江晚先生的帮助下顺利完成,江晚先生可以派具体的人员来我商会,执行协议的具体事项!” “多谢维克多商会,多谢何塞阁下!” 江晚满意地点了点头:“见到魏公公不是难事,这件事情,或许我可以安排,并且确保你们见面,至于你们需要表达的诚意,我觉得不仅仅是在你们的报价上减少一部分金额,而是更应该将所有的不靠谱的附加条件取消,那些条件除了触怒魏公公,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个,我们可以考虑!” “考虑什么啊,你们不过是一个民间商会,就算是有你们王国的官方背景,但是终究不是王国的正式代表,这种事情,就让你们王国的使者去伤脑筋去,商人,还是专心赚钱才是本份!” “做生意要看长远一点,我们大明的国土之大,远远不是你们能想象到的,区区三十门佛郎机火炮,还真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第一笔交易少赚一点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接下来每年都还有很多笔这样的交易,细水长流,让这样的大宗交易成为你和大明交易的常态,你想一想,那个时候赚的银子,是只有这区区几十万两吗?” 何塞和凯瑟琳微微的张着嘴,他们被江晚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呆住了,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纠结这火炮的价钱上多一点少一点,或者是想从大明身上再占一些不切现实的便宜,但是,他们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 三十门火炮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贸易数量,涉及的金钱也是巨大无比,他们在濠镜澳的火炮作坊,就是全力开工,只怕也是两年之久才能全部交货完毕。 但是,若是这三十门火炮的买卖,并不是一锤子的买卖,而是可能就是第一笔呢,要是那样的话,那他们辛辛苦苦的商会到处经商做什么,多开几个火炮作坊,从本土多找一些高明的技师和工匠,一心一意专门为大明生产火炮,这每年就是好几十万两白银的收益。 这比在海上当海盗赚钱多了,至于殖民地,在海外的那些西班牙殖民地,就算一个行省,一年也未必能有这么多的收益。 这样的买卖却一直都放在他们的面前,甚至在他们自己的刻意之下,竟然耽误了大半年的时间。 一想到这大半年差不多少赚了一二十万两银子,何塞顿时感到自己的心好像在滴血。 第77章 你用我用得挺顺手啊 朱由检听到江晚求见的消息的时候,心情很是愉快,他并不是期待江晚会来告诉他什么好消息,而是江晚这个人有事知道禀报,这叫什么,这叫有分寸。 他满意的是对方的态度,而不是急切想知道对方做出什么成绩来。 “佛郎机使团那边有巨大进展?” 饶是他没做什么期待,但是听到江晚亲口说出来,他还是一下就站了起来:“你是前天,前天去的鸿胪寺那边,然后你今天就来告诉我,有了巨大进展?” 他摇摇头:“本王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人,你要是夸夸其谈是来邀功的话,本王可就有些失望了!” “佛郎机人的首领和我达成了协议,以后佛郎机人的短火铳,只要是流进大明的,全部得经过我的手!”江晚说道:“无论这些火铳是买卖,还是我留着自用,都是我的事情!” “我要这些火铳作甚,我要知道的是,他们将这些该死的火铳,卖给了什么人,卖了多少!” “这个,他们自然也是会有记录的!”江晚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不仅可以杜绝以后这些佛郎机火铳流往京城的后患,也可以从他们的记录中,一一排查,什么人从他们这里购置了火铳,他们又将这些火铳作为礼物,送给了哪些人!”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没多少喜色:“佛郎机人不会这么好说话,你答应他们什么了?” “我只是答应了他们,促进这次朝廷和他们谈的火炮贸易的事情!”江晚微微一笑:“眼下朝廷和佛郎机人的谈判陷入了僵局,而辽东那边,又急需这批佛郎机大炮巩固防御,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朱由检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个事情拖了这么久,朝廷已经有些不大耐烦了,你有办法解决这个僵局?” “不敢说有办法,只是佛郎机人鼠目寸光,我和他们好好地聊了一聊,如今他们已经有点后悔了!”江晚说道:“不过,他们却又不敢轻易让步,要不然咱们和他们谈判的官员,肯定会一路压到他们接受不了的地步,到时候,这谈判还是一个僵局,这些佛郎机火炮,还是到不了辽东!” 朱由检冷冷的看着江晚,对江晚的这些话,他明显的不是都相信。 “我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江晚心一横:“我让他们去拜访一下魏忠贤,只要魏忠贤点头,这事情立马就可以成,而王爷吩咐我的事情,也立马能办妥了。” “嗯!”朱由检哼了一哼:“绕来绕去,还是绕到魏忠贤那里去了么,怎么什么事情里都有他!” “王爷!”江晚叹了口气:“如今朝廷里,可不就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得见魏忠贤的身影么?陛下倚重魏忠贤到何种地步,就算臣子们不知道,王爷难道也不知道吗?” “算了,不说这个,说这个就气闷!”朱由检心情变差了:“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要是你就是为了禀报这事情,那么本王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加把劲儿!” “王爷……”江晚略略有些尴尬:“那些佛郎机人可见不到魏忠贤,魏忠贤现在眼里,怎么可能有他们这些人物?” “你不会答应还帮着他们引见了?”朱由检瞪大了眼睛:“您觉得魏忠贤会见你吗?” “江晚无名小卒,魏忠贤眼里就更没我这号人物了!”江晚讪讪一笑:“他自然是不肯见我的,但是,若是王爷的话,他只怕还是要见的!” “你……”朱由检本来已经坐下了,被这话气得,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你用本王用得挺顺手啊,,要本王带着一帮佛郎机人去见魏忠贤这个狗奴才,你这是什么脑子才能想出来的混账事情,你,你气死我了!” 王承恩急忙走上去去,帮着朱由检顺气,朱由检脸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轻。 “我怎么可能干出让王爷如此没有颜面的事情!”江晚正色说道:“江晚只是想禀报王爷,我要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求见魏忠贤,王爷一直不是都想试探一下魏忠贤的么,我打着王爷的旗号去求见,谈的还是有利朝廷的大事,对方对我态度如何,岂不是就是对待王爷的态度如何?” “魏忠贤那厮,大字不识得一个,他知道个什么大事!?”朱由检听得这话,怒气稍微收敛了一下:“那厮只对钱财和权利感兴趣,朝廷的军国大事,在他眼里,只怕什么都不是!” “是和不是,这都不重要!”江晚说道:“重要的是,王爷让他知道,王爷对这件事情,也是非常关心的,若是他真的执意阻挠的话,那么,王爷在陛下面前,岂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痛斥他的不是了?” “若是他不阻挠,也不支持呢!”朱由检摇摇头:“收了佛郎机人的礼物,但是什么都不做,这种可能倒是最大的,他就是这副德行的人。” “效果是一样的!”江晚微微一笑:“十王府的江教授,带着佛郎机人拜访了魏公公,这消息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即使魏忠贤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些参与会谈的官员自然知道会怎么做了,而这个时候,佛郎机人再稍微一让步,这事情自然就成了!” 朱由检安静了下来,仔细地琢磨着这件事情的可行性,琢磨了半天,他突然发现,这事情和江晚说的一样,无论魏忠贤怎么反应,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他在这件事当中,除了被江晚当做虎皮招摇了一下,实际上,他一点损失都没有。 一点损失都没有,不仅仅可以试探魏忠贤的态度,还能促进一件有利朝廷的好事情,好像,这事情可以做啊? “这些,都是你这两天接触到佛郎机人之后想出来的?”朱由检觉得自己好像没刚刚那么气愤了,除了提醒自己一下要学着止怒养气之后,他也有几分好奇,这么短的时间内,江晚脑子里到底怎么琢磨出这么多的事情的。 而且,这些事情一环套着一环,这其中任何一环出了差错,都不可能出现现在这个局面。 “王爷让我去鸿胪寺那边观摩,可不是让我去在那里混日子的!”江晚微微才垂首:“王命之下,江晚敢不殚精竭虑……” 第78章 克勤克俭九千岁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江晚都不是一个大人物,而有些事有些阅历,并不是经过一些信息爆炸,甚至就想当然就可以拥有的。 朱由检是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但是,在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江晚并没什么敬畏的感觉,在朱由检的面前也表现得非常镇定淡然,那是因为他面对的朱由检要成为大名鼎鼎的崇祯皇帝,还有着好几年的时间,而此刻在他的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比他见识阅历都少很多的少年。 他能在对方的面前,做到从容。 在东厂的郑八金,孙玉林这些小档头面前,他也能做到杀伐果断,胸有成竹,但是在面对着凶名赫赫的九千岁魏忠贤的时候,他真不确定自己可以依然淡定从容。 如果拿这大明官场当作是修仙升级的话,他就一个刚刚筑基的小菜鸟,而魏忠贤至少也是元婴级别的大佬了,等级压制这个东西,真不是他给自己做点心理建设就可以了的。 所以,当他走进魏忠贤府邸的大门的时候,外人看起来他笑容可掬,进退有据,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可并不像他表明上的这么稳重淡定。 倒是跟在他身后的何塞和凯瑟琳,一进大门之后,就屏声静气,小心翼翼,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可见这些佛郎机人根本就不是外人认为的蛮横无礼,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人。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有人才领着他们几人走到魏府的一处花厅,吩咐他们在这里候着,显然在魏忠贤的眼里,见他们这几人,都不值得用府邸里的大堂。 接下来又是半个多时辰的等待,在这等待的过程中,茶水什么的,那是没有的,糕点什么的,那就更别想了,除了门口几个番子冷冰冰不时瞟过来的眼神,江晚三人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干坐了半天。 但是即使这样,三人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不仅仅江晚觉得这不值得抱怨,就连何塞和凯瑟琳也没觉得受到了怠慢,甚至觉得,这才是大明顶尖的权贵的做派。 就在江晚以为魏忠贤根本没打算见他们的时候,从花厅外面大踏步地走进来一个番子,对着他微微拱手:“千岁爷爷请十王府江教授过去说话……” 江晚起身,何塞和凯瑟琳也跟着站起来,那番子看了他们一眼,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千岁爷爷只请江教授过去说话,你们就呆这里!” 江晚回过头,对着两人稍微笑了一笑,跟着来人走了。 和江晚想象当中不同,他要见的魏忠贤并不是高帽宽裳,躺在一个什么软塌之上,身边还有几个漂亮女子给他打扇捶背什么的,实际上,当他看到一个中年汉子蹲在一片杂乱的地下,正在饶有兴趣地折腾着一个巨大的帆船模型的时候,他都有些傻了。 地下的,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魏忠贤,那个帆船模型,而在他今天来何塞带来的礼物之一。 “这个破玩意起来有点门道,就是不知道能下水不,若是能下水的好,那才有点意思!” 听到身后有动静,魏忠贤拍拍手站了起来,对着江晚问道:“这东西能下水吗?” “这个,应该不行!”江晚有些犹豫的回答:“这种东西,应该就是佛郎机国用来放在家里的摆件什么的,佛郎机人粗鄙得很,家里的摆件多是刀剑盾牌,或者是捕获的野兽骨头什么的,能放这种帆船摆件的,至少也是王公贵族之流了!” “这玩意也上不了大雅之堂!”魏忠贤撇撇嘴:“连字画都摆设不起,看来也是一帮穷鬼了!” 他指指地下的帆船模型:“让他们再送几个这样的玩意过来,这个咱家弄坏了,陛下喜欢这些东西,若是不弄清楚,怎么献给陛下!” “是,江晚一定告诉他们,让他们多送点这些东西过来!” 有人递上来热毛巾,魏忠贤接过毛巾擦擦手,就在这满地的杂乱间,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好了,难得有功夫歇一个晚上,还得应付这些破事,信王殿下让你过来,是个什么意思?” “回禀公公!”江晚突然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他发现在他面前的魏忠贤,也就一个普通的平常人,或许是因为对方根本不屑在他面前树立什么威仪,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一下变得轻松了很多。 他习惯性地微微笑了一笑:“就是下官禀报公公的意思,最近下官奉王爷之名在礼部观摩朝廷和佛郎机人的会谈,也想在其中尽点绵薄之力,正好这些佛郎机人有心求见公公,下官就厚着脸,请王爷代为请见了!” “这事情我知道!”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怎么,佛郎机人打算吃干抹净,不认账了,想掀桌子么?” “他们就是想多赚点银子,掀桌子,估计他们是没那个胆子的!” “哼,开口就是六十万两银子,真当咱们朝廷的银子,都是大风出来的啊!”魏忠贤鄙夷的撇撇嘴:“去年咱们大明一年的岁入才四百多万两银子,就几门大炮,他们就想拿走六十万,这买卖这么好做,他们怎么不去抢!” “但是,辽东那边,的确是需要这些佛郎机大炮!”江晚微微顿了一下:“我大明铸造的火炮和佛郎机大炮比起来,差距甚大,而兵部的人也都仔细对比过了,若是辽东的坚城之上,部署这样的大炮,城池的防御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大批量的部署这些佛郎机大炮的话,不仅仅能鼓舞我军的士气,更是对鞑虏有巨大的威胁!” “这佛郎机大炮,兵部的也给我说过……”魏忠贤砸了一下嘴,显然这样的话他在别人嘴里也曾经听说过:“真的有这么厉害?” “真有这么厉害!” “咱们大明自己造不出来?” “这个,暂时咱们自己还真造不出来!” “那买了不就得了!”魏忠贤点了点头:“告诉他们,拦腰砍一刀,三十万两银子,将大炮给辽东那边送过去,咱家虽然在宫里只知道伺候皇上,但是这军国大事,咱家也知道耽误不得的,就这么说定了!” 第79章 见贤思齐江先生 “公公……” 江晚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魏忠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价钱佛郎机人还不满意?” “咱们朝廷的报价,是十五万两银子……”江晚小心翼翼的说道,先前魏忠贤说知道这事情了,他还以为真的魏忠贤对这事情有差不多的了解了,现在看来,他理解的“知道这事情”和魏忠贤嘴里说的“知道这事情”还是有些差距的。 “哦,给多了啊!”魏忠贤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开错了价格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十五万!” “公公,要是佛郎机人愿意十五万两卖给咱们大明的话,就不会今天来求见公公了!”江晚低声提醒道:“佛郎机人的意思,是可以让一让价钱,但是,大明也得意思一下!” “不对!”魏忠贤好像突然反应过来:“咱家怎么觉得,这事情是你在其中想吃点好处呢?你若是没好处,犯得着为佛郎机人这么说话吗?” “能见到公公,已经就是下官最大的好处了!”江晚脸不变色地说道:“公公能将军国大事时刻放在心里,下官自然是要效仿公公,竭力让这批大炮尽早安置在辽东去!” “哈哈哈哈!”魏忠贤大笑了起来,指着江晚说道:“能当着咱家的面,面不改色地拍咱家马屁的官儿,咱家见过不少,但是,十王府的属官,你还是第一个……”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江晚很是诚恳的说道,至少,他觉得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是诚恳无比。 “咱家可不大相信!”魏忠贤摇摇头,脸色忽然一沉:“告诉那些佛郎机人,二十万银子,咱们大明就出这么多钱,他们不愿意干的话,明天东厂就会上门,去他们那里好好找一找上次打死我大明兵马司士卒的凶手和主谋,这么大的事情,没人主使的话,几个佛郎机人敢在咱们大明京城撒野,谁给他们的胆子! “是!”江晚心里一凛,和魏忠贤说了半天,他都忘记对方可不是什么好好先生了,一言不合动辄抄家灭族,这才是魏忠贤的正常做派啊! “回去告诉你们信王殿下,咱家虽然有些贪钱,但是,咱家知道轻重,该伸手的,咱家不会手软,不该伸手的,咱家也不会要一分一毫,这朝廷买大炮是打鞑子的,这事情咱家不要里面的一两银子!” 魏忠贤微微摇摇头:“行了,就这样!” “公公,咱们能不能给佛郎机人一点盼头!”江晚笑着说道:“至少让他们觉得,这笔买卖完了之后,咱们还有下一笔,只要他们的东西足够好的话。” 他提醒着对方:“这样恩威并施之下,佛郎机人就得好好的掂量掂量了!” “这事情你去办就是了,不用跟咱家说了!”魏忠贤摆摆手:“你们读书人,不是最喜欢做这种事情的吗,咱家不管这事情!” 回到花厅,何塞和凯瑟琳还在那里傻坐着,江晚招呼对方一声,带着他们离开了魏府。 看得出来,这两人肚子里憋了一肚子的话,但是,他们愣是忍到了离开这里,才急不可耐的开口发问,可见他们在心里还是有着敬畏的。 “怎么说,魏公公不见我们了吗,那我们礼物都送了,不是白来了吗?” 凯瑟琳的格局还是小一点,她是心疼自己叔叔送出来的那一份厚礼了,不过何塞倒是没这么眼小,制止住凯瑟琳的追问,很笃定地说道:“不要着急,江先生一定会告诉我们详情的!” “你们的礼物,让你们进了这个大门,而且在客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已经物有所值了!”江晚一点都没给凯瑟琳面子:“至于想见到魏公公,真不好意思,你们的身份还不够!” “那魏公公对我们的贸易,有什么看法?” 果然何塞根本不在乎这些,直接开口就问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来给你们说一说魏公公的看法,不过,你要有准备,基本上,这就是这次贸易的最后决定了,如果接受不了这个决定,我会很失望的!” “江先生请说!” 江晚言简意赅地将魏忠贤的意思,直接说了出来,果然,无论是凯瑟琳还是何塞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 “至于下一笔贸易,魏公公也说了,看看这次购买的火炮,能不能发挥我们想象中的作用,是不是物有所值,如果一切如预期一样的话,那么,火炮交付半年到一年后,我们就可以准备下一笔的贸易了!” 江晚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想法,用魏忠贤的嘴说了出来,反正魏忠贤也听到他的意思了,而这两人也见不到魏忠贤。 至于以后到底会不会有这第二笔贸易,呃,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就知道安德烈那个蠢货做出的事情,会连累到大家!”凯瑟琳恶狠狠地咒骂道:“大明人根本就不是偏袒我们,他们是想保证这次贸易的完成,如果贸易完成不了,那么,安德烈他们打死人的事情,大明人就不会放过了!” “这根本不是问题!”何塞摇摇头:“二十万银子虽然远远低于我们的预期,但是,若是可以延续下一个订单的话,我们依然有着巨大的利润!” 两人用低声的用母语交谈着,丝毫不担心江晚会听懂。 “江先生!” 嘀咕了一阵之后,何塞突然开口了:“关于下一笔订单的事情,可以写进我们这次双方的合约里吗?” “这个,应该是可以的!”江晚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 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若是真的这些佛郎机人的火炮能有下一批订单的话,那至少也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两年以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明皇位上的主人,已经换成了朱由检。 以佛郎机人的火炮之犀利,和朱由检对辽东战事的重视,这个写进合约的条件,还未必真的成为一纸空文。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考虑接受魏公公的建议!” 何塞一脸肃然的说道:“还请江先生知会贵方的贸易会谈官员,我希望我们耽误了这么久的这一次交易,会尽快有一个结果!” 第80章 奇巧阁 大内,奇巧阁。 这里是天启皇帝的工作间,对于天启皇帝来说,他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呆在任何地方的时间都要长,而有幸能够在这里被召见的大臣,那不用想,绝对是天启皇帝妥妥的肱股之臣。 但是,这奇巧阁对魏忠贤来说,可算不得什么难进的地方,他大概是整个大明进这奇巧阁唯一不需要通传的人,实际上,如果抛去他那些正式的头衔不算的话,他头顶上还有个“奇巧阁总管太监”的头衔,只不过,这个头衔也就他和天启皇帝当一回事情,别人都不怎么看重罢了。 大概昨日里在皇后那里留宿,天启皇帝和张皇后之间还是算得上恩爱,今日出现在奇巧阁的天启皇帝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而不出他的意料之外,他走进这里的时候,魏忠贤已经等待在这里了。 “魏卿,前日你进献给朕的那个唐千层花鸟错纹盒,朕琢磨清楚了,朕这就演示给你看看,其实做这盒子的工匠心思是有些灵巧,但是只要弄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天纵奇才,无论什么精巧的东西,在陛下手中,肯定也是毫无秘密可言!” 魏忠贤笑呵呵地说道:“换成臣这榆木脑袋话,就是琢磨到下辈子也肯定是琢磨不清楚的!” “哈哈哈哈!”天启皇帝指着他笑了起来,心情大为畅快的样子:“朕看你也不是榆木脑袋,至少你为朕搜罗这些奇巧之物,也是动了脑子的。” 走进奇巧阁了,天启皇帝眼睛顿时一亮,在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木质帆船,而帆船上漆色煜煜,一看就是一件精致之物。 “这个木船,有点奇怪啊!”天启皇帝围着这帆船转了一圈,饶有兴趣地问道:“这不是咱们大明的船!” “陛下好眼光!”魏忠贤竖起大拇指,“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异邦来物,据说此物用了数千块木片堆叠穿插而成,每一块木片的位置都不容有差错,而就是这些木片,若是换个装法,还能装出另外一艘截然不同的帆船来!” 他低头指着这帆船笑道:“虽然这帆船不能下水,不过,臣觉得这帆船多少也有些可取之处,就寻来献给陛下了!” “哦!”天启皇帝一听就来了兴趣:“还可以组成另外一艘不同的帆船么,这可就有点意思了,这个,有图纸没有?” “图纸是有的!”魏忠贤说道:“不过,这图纸在异邦匠人的家中,作为传家之宝珍藏,等闲不肯示人!” “还传家之宝,这能费多少心思?”天启皇帝笑着摇摇头:“没有图纸也没关系,朕好好的琢磨一下,一定能将它破解出来的!” 一边说着,他就已经一边上手,拿出纸笔,竟然开始绘制这帆船的模样,一笔笔的,格外认真。 “陛下,这帆船那帮佛郎机人造的,他们倒是有些小本事,上次咱们朝廷要买的佛郎机大炮,也是他们造的,臣听兵部的人说,他们大炮造的也不错!” “造的不错就多买点,然后让咱们的工匠将他们的本事学回来,回头卖给他们!”天启皇帝头都没抬地说道:“论起心思灵巧,这天下谁还比得过我们大明的工匠不成!” “那臣就这么告知下面的人去了!”魏忠贤说道:“去年就开始谈的买卖,到现在还没谈好,这些人也太不争气的!” “去去去去,忙你的去,这些事情就不要烦我了,你看着办就好了!” 天启皇帝挥挥手,专心致志地对着帆船研究了起来,魏忠贤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低着头,慢慢地退出了奇巧阁。 一个时辰之后,吏部侍郎彭进急火急燎的从鸿胪寺赶到了宫中,在乾清宫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然后才被宫内的宦官带到奇巧阁外。 在他的一阵忐忑当中,魏忠贤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彭大人,知道陛下今日召你进宫是为了什么事情么?” “彭进不知!”彭进谄笑着:“劳烦魏公公点拨一二!” “不敢,您可是堂堂侍郎大人,咱家哪里敢点拨你!”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陛下刚刚知道你和佛郎机人谈的事情一直没有结果,有些不大高兴,咱家说了半天好话,才让陛下不降罪于你,咱家这番苦心,彭侍郎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彭进脸色一变:“多谢魏公公,彭进知道该如何感谢魏公公的!” “你感谢咱家做甚,你得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魏忠贤脸一沉:“这事情快点办好,耽误了辽东战事,你彭进可没几个脑袋可以砍,知道了吗?” “谢谢公公提醒,下官一定加快进度,快点办好此事!”彭进擦了一脸冷汗:“不知道此事,陛下还有什么具体的吩咐没有?” “要是什么事情都要陛下费心,那还要你们这些官儿干什么!”魏忠贤慢悠悠的说道。 “是是是,公公说得有道理,那公公有什么吩咐没有!”彭进自然知道,魏忠贤装腔作势半天,为的可不就是他这句话么,不过,既然此刻皇帝就在里面,那么魏忠贤的意思,不是皇帝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了。 “我能有什么吩咐的……”魏忠贤摆摆手:“宫里的事情,我都忙不过来,谁有功夫去管你们的那些事情,对了,信王那边,不是派了人去你们那里了吗,你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问他好了……” 他嘿嘿一笑:“信王能派去的人,想必也是有些见地的,总比我这个只知道伺候人的人有见识得多!” “不会,不会!”彭进心里有些疑惑,却是连连摇头。 “算了,你们怎么看咱家的,咱家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多读了几本书,觉得咱家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嘛,咱家一点都不生气,信王派去的人,可是你们读书人,你们读书人之间商量,总比我吩咐你做这做那的,你心里要痛快点!” “公公千万别误会……”彭进大急,急忙想要解释。 “算了算了,走,咱家要伺候陛下去了,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瞎掰,走了!”魏忠贤一拂袖子,转身进了奇巧阁。 留下彭进一个人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响,他这才长叹一声,慢慢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第81章 另眼相看 彭进对江晚的印象大坏。 先前见到这个来自信王府的年轻人的时候,彭进还是很热情的,礼部算是一个清水衙门,提携后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更被说江晚此人来自十王府,根本和他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但是,知道此人和魏忠贤沆瀣一气,彭进顿时觉得,此人面目也变得丑陋了起来。 堂堂的王府教授,身后又是信王殿下,居然要和魏忠贤混在一起,这样的年轻人,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魏忠贤贪财好权,朝野谁不知道,这一次的火炮交易,是兵部那边撒泼打滚求爹爹告奶奶才从户部那边抠出来的十几万两银子,就是这个数目,和佛郎机人还谈不下来,现在魏忠贤这么一插手,先不要说谈不谈的下来,就说这些银子,到最后还能留下多少真正购置佛郎机大炮! 反正不管能够留下多少,彭进是绝对不乐观。 这个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将一同办这差事的兵部和户部的两位郎中叫过来,三人关上门研究了一会儿,都是满面愁容,觉得这事情很难办好了。 但是,办不好,朝廷这边他们交代不过去,丢官问罪的事情,只怕到到时候大家都跑不掉。 “要不,就将那江晚叫过来问一问他的意思!”兵部郎中大概是最想促成这交易的人,反正现在大家都没辙,不如就破罐子破摔。 在他看来,反正最坏的结局,无非是兵部吃亏,原本打算购置的三十门,大不了削减一些或者是规格小一些了,事情办成这样,他也很是无奈。 于是,江晚施施然被叫了过来,见到三位大佬愁眉苦脸的样子,听到他们一说缘由,江晚顿时就笑了起来。 “这个,佛郎机人那边,魏公公已经派人转告给佛郎机人了,三十门大炮,二十万银子,卖就卖,不卖的话,魏公公会很不高兴!” 他对着几位大佬解释道:“魏公公一不高兴,佛郎机人只怕吃不消,所以,诸位大人按这个价钱提议给佛郎机人,这笔买卖必定成了!” 几位大佬眼睛齐齐一亮:“这话当真?” “我敢当着几位大人的面瞎说话吗?”江晚很是无奈的一摊手。 “要是这样的话,缺口就不是很大了!”户部郎中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只要佛郎机人那边答应了,剩下的,就是魏公公这边的孝敬了,我看,咱们几家想想办法,再找个十万两银子,差不多就能够了!” 彭进和另外一位面面相觑,佛郎机人那边倒是可以扯皮一下,但是,眼下魏公公的行情,谁敢在这上面扯皮,信不信分分钟东厂的番子到自己家里去找自己去? “魏公公那里也吩咐过了!”江晚看了看他们几位:“魏公公心忧军国大事,只是希望诸位将这事情办好,尽早让佛郎机大炮安置在边关,这样的话,也不枉费魏公公关心了一番这件事情!” 几个齐齐抬头,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江晚,几乎是在心里,同时升起了这么一个念头:“还真是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啊……” 但是,江晚接下来的话,却是将他们将这念头,一起摁了下去。 “这是魏公公亲口对下官说的!”江晚说道:“下官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魏公公的谦虚之词,说句诸位大人不喜欢听的话,在江晚和诸位大人面前,魏公公想做什么,根本就不用顾忌咱们大家的感受,几位大人,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吗?” 众人齐齐默认,这话没法接,但是,他们还真不得不承认,哪怕彭进是个侍郎,也是如此。 在如今魏忠贤如日中天的权势面前,他们几个,连蹦跶一下的资格都没有,只要敢闹腾一下,有的是比他们个头大的人跳出来收拾他们。 魏公公真不需要顾忌他们丝毫的感受。 只不过,众人看着江晚的眼神,渐渐有些变了,这样的话,魏忠贤可以直接和江晚说,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们可不觉得魏忠贤是真的在乎军国大事的人,一个大字不识侥幸得到恩宠的宦官,和他谈什么军国大事,这有意义的吗? 正统年间的王误君误国误民,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这魏忠贤虽然恶果未现,但是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的这年轻人,或者说,眼前的这年轻人代表着他身后的那位王爷,说动了魏忠贤,让他心甘情愿的放弃在这笔买卖上的进项了。 “本官觉得,江教授才干精炼,见识卓绝,仅仅是在会谈中旁观,太浪费人才了!” 彭进沉吟了一下,缓缓的开口:“若是这次交易和佛郎机人达成,这后续的佛郎机火炮的运输,验收以及和佛郎机人的各种接洽,江教授都可以参与,并且参赞决断!” “彭大人果然什么时候都不忘记提携后进啊!” 兵部郎中和户部郎中,相识一笑:“我等也这么认为,信王殿下好眼光,为此次会谈送来如此精干人物,若是我们轻易放走了江教授,那可就是我们辜负了信王殿下的举荐啊!”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眼中都是一片了然之意,江晚倒是一副局促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他可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自己还要跑到广东去,将佛郎机人造的大炮运到辽东,那自己为自己揽的这活儿可大了一点。 “怎么,江教授觉得有身上责任重大了吗?”彭进笑吟吟的问道。 “感谢几位大人的器重,江晚很是惶恐!”江晚坦坦荡荡的说道:“只是江晚自己知道自己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交给江晚的话,真要是办砸了,江晚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哈哈哈!”彭进大笑了起来:“放心,这事情你办不砸,你是信王殿下的人,又亲口得了魏公公的吩咐,谁要敢在这事情上为难你,你倒是告诉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我们这几个老东西绝对焚香沐浴,亲自上门去拜见一下这位仁兄,看看他是不是和咱们不同,脖子上多长了几颗脑袋!” 哈哈哈哈! 他身边的两位郎中大笑了起来,他们还不知道,一直都古板严肃的彭大人,原来还有如此风趣幽默的一面。 第82章 事了拂身去 事情一切都朝着江晚期望的方向发展,对他来说,现在也应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同时,也到了需要佛郎机人兑现对他的承诺的时候了。 按照佛郎机人的说法,每年从濠镜澳流入大明的短火铳,不过数十支,大多数都还是军中的将领所买,大明对于火器的管制过于严厉,以至于他们的火器在民间基本上没有市场。 这也是何塞为什么假模假样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江晚的要求的主要原因,和这次的佛郎机火炮的交易比起来,这每年几十支短火铳的买卖,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即使是白送,他也送得起。 如果不出意外,在濠镜澳当地,将会出现一家小小的商行,而在商行的主要任务,就是收购维克多商会出产的短火铳,并且运送到北京来,而凯瑟琳则是很主动的表示,在濠镜澳那边,若是有什么需要,她非常愿意为江晚的这家小小的商行,提供一切的便利。 对于这一切,江晚毫无保留地都告诉了朱由检,并且拿出了佛郎机人在北京期间或送或卖的那些短火铳的去向的记录,当然,至于这记录中是不是有水分,那就是天知地知江晚知的事情了。 “购置这些火铳作甚!”朱由检不是特别理解江晚的做法,在现在的他看来,这些火铳流到京中,就是祸乱之源,没彻底将其赶尽杀绝就已经算是他仁慈了。 “武器的好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看谁用他们!”江晚曾经对朱由检说过类似的观念,此刻再说起来,更是娴熟无比:“而且,咱们从源头卡住了这些火铳的来路,以后就算是有人有别的心思,也瞒不过咱们的眼睛!” 朱由检眼睛一亮,他的确是没想到这一点,他净想着这些火铳做什么用去了,却是没想到,如果有别人要拿这火铳做什么阴暗勾当的话,却是不知道,所有的这些火铳,都是要出自他十王府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设在佛郎机人那里的商行,可不能有咱们王府的背景,更不能用咱们王府的人!”他略略想了想:“就当那里是个饵,钓一钓那些心居叵测之徒,每年花费点银钱,倒是也值当!” “听雨楼现在招揽了一些人手,从中挑选几个去佛郎机人那里经营这铺子,应该还是可以的!”江晚点点头说道:“除了掌柜的以为,伙计之类的人,都可以从当地雇佣,应该不会露出这铺子的背景!” “而佛郎机人那边,跟本不知道咱们要这火铳的专营权的真正用意,即使他们走漏了消息,最后也只能查到我的身上,对于偌大的十王府来说,出现一个借着王府的办差便利私自敛财的官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江晚微微一笑:“我就等着那些人来找我呢!” “若是说这是钓鱼,那你就是自比等那些自己上钩的鱼儿的姜尚了!”朱由检笑了起来。 “属下不敢!”江晚也笑了起来,这话出自朱由检的嘴,那可是很高的评价了,尽管对方也许就是随口一说。 “礼部那边提议你参与这事情的后续的事情,你想去吗?”朱由检换了一个话题:“彭侍郎对你的评价很高,本王也觉得脸上有光!” “这个,属下就不要参与了!”江晚认真的说道:“既然是王爷命我去学习历练,若是学习历练完了还要在那里争权,属下怕有人会多想,尤其这次的交易,涉及数十万两银子,属下一点都不想沾边!” “算你是一个知道进退的!”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是江晚真的决定继续参与此事,那么,毫无疑问就脱离他当初派江晚去那边都初衷,而此刻江晚的拒绝,中规中矩,正合他的心意。 “既然做了决定,就好好的沉淀一下,你那楼子,也多少上上心,本王很期待到时候你能给本王练出一群能用的人手来!” “王爷的意思,江晚明白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告退下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江晚几乎都一直呆在周庄,如果不是他还偶尔来一趟王府露个脸之外,几乎连听雨轩的人都快忘记,他们还有这么一个执事大人了。 李扶摇对他的行踪,或许猜到了一点什么,但是一直都没有问过他,倒是小九知道他在城外的庄子里替王爷管着一个庄子,叫嚷了几次要去庄子里看看,但是都被江晚找理由给否了。 “没有文化”四人和小九相处得也算熟悉了,偶然也说说起庄子里的事情,但是有江晚的吩咐,不该说的,他们一句都没敢说,反正在小九心里,现在的江晚差不多就是江庄头了,能管着一个大庄子几百号人,自然是比在王府里闲着没事做有意思,难怪江先生一去了那庄子,好久才回来一趟。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凯瑟琳随着佛郎机人的使团离开了京城之后,倒是给江晚来过好几次信,信里除了说说自己的近况,主要就是说江晚在濠镜澳的小小商行的事情,顺便也告诉了一下江晚佛郎机人交付打炮的进度。 所以,江晚即使是没特意的去打听,也比较清楚的了解了,那些购置的佛郎机大炮,什么时候开始起运,什么时候到达那里,什么时候又开始安置。 扳着手指算了一下,现在是天启五年的夏天,按照凯瑟琳说的进度的话,这些大炮将会按照历史的轨迹,安置在他们应该安置的地方,而在明年正月的某个时候,无论是朱由检,还是魏忠贤,甚至在这次大炮买卖中出力过的礼部兵部和户部的官员,都会觉得,朝廷这一次的辛苦,以及他们自己的辛苦,都没有白费。 而与此同时,一个叫做任劳的中年男人,在经历了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旅程之后,出现在濠镜澳的一家小小的店铺门外,在他身后,赵虎臣和王劲松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店铺,又看着店铺对面那些仿佛是群魔乱舞的番邦蛮夷们,使劲的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头儿,这就是咱们的铺子?” 任劳抬头看着小小的店铺上面,灰蒙蒙的一块牌匾,牌匾上“四海商行”四个黯淡无光的大字也在看着他们这一行人。 “没错,这就是咱们的铺子,这破地方,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破……” 第83章 宁远有大捷 天启五年的春节,和天启四年的春节,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每个人都不知不觉的年长了一岁之外,其他的,江晚真没什么感觉。 除了他过年的地方,从十王府里,变成了周庄;除了现在朝野上下,对于魏忠贤开始毫不避讳地开始称“九千岁”,大明各地开始不断地出现为“九千岁”建造的生祠;除了朱由检越来越少的被召唤进宫,每日在王府里,难得见到其一分欢颜。 其他的,真的好像没什么变化,就连朝廷里的官员,也是一茬一茬的换了又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发现,原本熟悉的上司和同僚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副陌生的面孔,而他们稍有不慎,就会发现有一份新的官职和差事等着他们,而往往这个新的官职和差事,在距离京城很遥远的地方。 整个朝野,好像都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但是却又无法摆脱这种难受。 二月里,一声捷报从辽东传了过来,王师在抚顺、清河、开原、铁岭、沈阳、辽阳、萨尔浒和后金七战七败,士气一片低迷的时候,在宁远,王师大败敌虏,宁前道袁崇焕以宁远孤城重挫敌军,顿时名震天下。 捷报上言:(宁远)大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其攻具焚弃,丧失殆尽……” 又有传言,这次在宁远大捷中大显神威的佛郎机大炮,甚至一炮轰死了后金敌酋努尔哈赤,这种传言加上货真价实的捷报,顿时让大明朝野上下为之精神一振。 而此时督师辽东的高第,那是魏忠贤党羽,在去年接替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的,虽然其人胆小如鼠,懦弱无能,但是此人终究是魏忠贤的党羽,于是,有恬不知耻之徒将这宁远大捷直接归功于魏忠贤,说是其高瞻远瞩,善于用人,而高第秉持九千岁的意志,对袁崇焕等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才有在举国振奋的大捷。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自然知道,而那些不知道的人,也未免有些将信将疑。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揭露出了一件事情,原来这一次在宁远大捷里大显神威的佛郎机大炮,就是前年在九千岁亲自的过问下,朝廷才从佛郎机人手中购置的来并且安置在辽东等地的,好像这个事情,更加证明了若不是魏忠贤早就有这个远见卓识,这次在宁远,能不能守住都不好说,更别说重挫敌军了。 “哪里,哪里!” 这种传言,甚至都传到了天启皇帝的耳朵里,当天启皇帝问起魏忠贤此事的事情,魏忠贤脸上笑得好像一朵花一样,连连谦逊的表示:“臣当时就是想着不能耽误朝廷的军国大事,兵部和户部的人办事有些拖沓,佛郎机人又漫天要价,臣也就随便过问了一下,后面的事情,就没怎么管了!” 也难怪他笑的这么开心,他魏忠贤虽然现在走出去,人人皆称呼九千岁,但是他自家事情自己知道,要说他自己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那是真没有。 但是这宁远大捷,不管前面的那个宁前道叫袁崇焕的蛮子打的如何,但是,若是当初没有他魏忠贤在买佛郎机大炮上的事情拍板,只怕这次还真大捷不了,所以说,这次大捷的首功说是他魏忠贤,那是一点都不错。 而更让他理直气壮的是,他魏忠贤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点好处都没拿,而这样的事情,不仅仅天下人受益,连皇帝也知道,他怎么能不开心。 说道这个,他又想起十王府的那个小小的官儿来了,那个官儿叫什么名字,他都有些不大记得了,不过当初若不是这个官儿提醒,今日这件让天下人振奋,让皇帝开心的大好事,就和他魏忠贤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对于的徒子徒孙,干儿干孙们的吹捧,他可以不在意,但是,那个小小的官儿,他总得奖励一下,而且,这奖励,他还不怕别人知道,若是别人都打听这事情,反而更合他的心意,要不然,谁知道他魏公公也是真正为朝廷做过大事的人啊! “禀干爹,那个十王府的属官,儿子打听到了,叫做江晚,近一年以来,没什么作为,在十王府里,也不过是替信王殿下管理一下皇庄……” “咱家就说了,信王殿下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嘛,怎么会用人,这个江晚堂堂一个读书人,见识也不错,居然拿他当仆役一样用,管理庄子这种下人做的事情让他做,怎么能让人用心用命……” 魏忠贤听到手下的禀报,连连撇嘴,“此人擅于和佛郎机人打交道,这次宁远大捷,朝廷看到了佛郎机大炮的好处,少不得又要添置一些的,派人去问问他,愿意不愿意到礼部这边来,让礼部那边寻个合适的位置给他!” “干爹,他是信王的人啊!” “信王的人怎么了,信王的人就不能成为咱家的人么,尤其是读书人,咱家手下多几个读书人,难道对咱家来说不是好事吗?” 魏忠贤摇摇头:“显纯啊,你锦衣卫这边,干的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但是,很多事情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的,像和佛郎机人谈买卖的事情,当初若是办了那几个杀人的佛郎机人,会有今天的宁远大捷吗?” “是是,干爹教诲的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许显纯,心里有几分委屈,脸上却是依然带着笑容。 “在朝中,有着本事的读书人多了去了,但是这帮家伙可不怎么听话,咱们总得提拔几个读书人,让这些家伙看到,咱们这些人,其实也是有着忠君忠国之心的,他们和咱们作对,就是和陛下作对,和朝廷作对,这两相比较之下,总是会有明白人的……” 魏忠贤语重心长的说道,在外面威风八面的许显纯抬头看着魏忠贤,脸上露出了钦佩无比的表情。 “还是干爹想的深远,孩儿真是连干爹的万一都比不上啊……” “少拍马屁了,去问一问!”魏忠贤笑着摆摆手:“不要怕信王知道,咱家就是挖他墙角了,怎么着!” 第84章 袁崇焕何许人也 江晚知道宁远大捷的消息,不是从十王府里知道的,在周庄那几乎与世隔绝的庄子里,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不过每月即使朱由检不过问听雨楼那边的事情,他还是会王府一趟,给朱由检禀报一番听雨楼的情况。 他觉得在是保持上司和下属正常沟通的途径,哪怕有时候听雨楼这边,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但是固定在朱由检面前露露脸,刷刷存在感,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而往往这个时候,他会先去自己的老宅子里看上一眼,顺便让“没有文化”几个人打扫一下屋子里的灰尘,毕竟是自己的屋子,长时间不住人难免会让人感觉有些破败。 若是还有闲暇,他会去富源茶楼坐一坐,吃一壶茶,如今的他在富源茶楼里,可是贵宾级别的存在,往二楼给他留的小包间里一钻,吃点点心,听上一段书,等到去到王府,自然是精神百倍。 而茶楼里的说书人,说的正是新编的关于宁远大捷的段子,茶楼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才让他恍然明白,原来,说书人嘴里那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神勇将军,就是日后信心满满面对朱由检说出“五年平辽”的袁崇焕袁大督师,而那个被轰成肉泥的金国大将,就是死不瞑目的努尔哈赤。 去十王府的路上,他的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不为别的,就为他自己能在此事中出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力气,他觉得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听雨轩的小院里,李扶摇和小九不在,几个女孩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屋子里的炭火还烧得旺旺的,招呼着“没有文化”几个人围着火炉才坐下,就听得院外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却是院子里的几个女孩都回来了。 “哎哎呀,是先生回来了啊!” 女孩们莺莺燕燕,却是原来小九带着他们去看楼子里其他人的练功去了,正月里听云轩在王府里演了好些场,最近在编排新的节目,对他们来说,这也算是自家楼子的福利了。 江晚笑着和女孩们打着招呼,嘘寒问暖着,女孩们也叽叽喳喳地回答着他的话,即使江晚没在府里,但是李扶摇也从来没亏待过她们,如今的他们,在十王府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日子过得安心无比,比起在宫里那提心吊胆的生活,她们宛若隔世。 “浅浅姐姐怎么这次没跟着先生回来,先生上次不是说,浅浅姐姐那边也缺少人帮手们,我们姐妹闲在这里,都快发霉了!” 没有了对江晚的忌惮之后,这些女孩几乎将江晚当作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说话的的时候语气之亲近,可远远比起仆役和执事之间的语气要亲近得多。 “若是有要你们帮手的时候,自然会叫你们!”江晚笑呵呵的说道:“不过,现在,你们就安心的在院子里住着!” 整个小院,因为江晚的回来变得热闹起来,在稍事休息了一下,江晚看着时间,朝着内院方向走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朱由检刚刚结束他的早课,正在休息。 王承恩一如既往地像朱由检的影子,站在朱由检的身后,而朱由检的个子,似乎过了年,也长高了一些,十五十六的少年,长身体是最坏的,这几个月,江晚每一次来禀报,都觉得朱由检都有变化。 个子长高了,人,也似乎变得有几分深沉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跳脱和容易冲动似乎都在渐渐地离他远去。 江晚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但是,他觉得这是好事,若是朱由检感觉不到魏忠贤四面八方那种无处不在的压力,就不会有日后励精图治试图中兴大明的崇祯皇帝——虽然在江晚知道的那个时空里,最后朱由检干得也不怎么样。 但是,江晚相信,这一次有了自己,事情应该有有些不同。 “宁远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耐心的听完江晚对听雨楼的禀报,朱由检点了点头,听雨楼的进展他了如指掌,这也是他有时候夜半惊醒唯一能让他自己安心的凭仗,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意,但是在心里,他却是知道自己对这听雨楼,到底寄以了多大的期望。 “刚刚才得知,这是我大明之福,朝廷之福!”江晚坦然说道:“鞑虏受此重创,应该知道犯我大明,就应当做好葬身我大明的准备!” “此事也有你的些许微末功劳!”朱由检浅浅笑了一下:“司礼监那边派人过来询问了一下本王的意思,问本王愿意不愿意举荐你无礼部做个主事,专门负责和佛郎机人接洽,采买佛郎机人大炮定我大明边疆!” “属下哪里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在为王爷办差的时候,误打误撞而已,没有给王爷带来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了,若是还敢居功,那可真就是忘乎所以了!” 江晚正色说道:“请王爷回了司礼监的诸位老大人,江晚在十王府里尚且碌碌无为,实在是不敢让我王爷举荐,坏了朝廷的大事!” “也是,本王记得你的确是不愿意为官的,就连本王给了你这个王府教授,也只是便于你行事!” 朱由检脸色的笑容,变得真实了一些:“不过,和佛郎机人接洽,采买佛郎机大炮,现在已经是兵部一等一的要事,你既然有这个本领,藏拙的话,也不合适!” “若是王爷的吩咐,那江晚自然是王爷吩咐去哪里,江晚就去哪里!”江晚肃然说道:“不过,王府教授江晚就觉得很好的,至于礼部主事什么的,江晚实在是担当不起!” “很好,很好!”朱由检伸出手,在江晚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到底是本王看中的人,没有让本王失望,大伴,本王就说了,江晚此人,忠心能干,可堪大用!” “王爷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王承恩笑着应道:“有乱臣贼子,自然就是忠臣正士,江管事自幼熟读圣贤书,又受王爷熏陶,人品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本王的意思,和佛郎机人的接触,既然咱们占了先手,就不要浪费!” 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这次宁远大捷,朝廷里是要派人去查看捷报的真伪和水分的多少的,而这佛郎机人也会有人参与其中去查看他们的大炮的损毁和运用情况,而兵部这边,将也会派人跟着,然后根据宁远那边的情况,再决定朝廷采买的力度,你那听雨楼那么多人,在庄子里练了那么久,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 他看着江晚:“你带着他们,都出去转转,本王要知道这次大捷的真实情况,袁崇焕等人到底为人为将如何,甚至这佛郎机大炮在此中建功的具体情形,本王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晚安静地听着,朱由检微微摇头:“本王要的是你查到的一切,而不是要其他官员写在奏本上的东西,你明白吗?” “江晚明白!”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袁崇焕引起了朱由检的注意,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居然是朱由检派出去查证袁崇焕是否“可用”的那一个人。 第85章 去辽东 周庄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热烈起来。 管事大人带回来的消息,是要从庄子里正在训练的各房人手中,挑选出三十人,出去开始做事情,而消息从各房的教头传到各房的时候,消息变得格外的清晰:一旦事情做好做完,这挑出来的三十人,将会直接授予军职。 这军职不是卫军军职,而是信王府侍卫军职,不受五军都督府辖制,直接归信王王府统领。 庄子里的少年们,几乎瞬间就炸锅了,他们的出路,哪里是什么贵人府邸家丁,这分明就是王府侍卫,一旦信王就藩,他们就是妥妥的王府的家兵家将啊! 此前数月,少年们私下里就对自己的前途,有过猜想,但是,无论他们的相信力有多丰富,都决计想象不到自己居然是作为王府的侍卫在这庄子里训练着的。 想想在训练期间,有些因为伤病,有些因为是桀骜,违抗各房教头的命令被开革回家的那些同伴,这些依然在庄子里的少年一边为他们惋惜,一边又暗自为自己庆幸着。 幸亏自己坚持了下来,要不然的话,只怕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的下场,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失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既然只挑三十人,那么,自然要从庄子里最好的人手里挑。 现在的庄子十个房,差不多每一个房都有十余人,多的房,甚至有二十余人,这几个月里,有人不断地退出,但是也有更多的人,被招揽了进来,而各房的教头们,也是想着办法的将自己的的技艺传授给他们,更是偶尔还有从庄子外来的神秘教头,在庄子里呆上十天半个月的,捡着他觉得不错的少年,教了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从这一百多人里挑选三十人出来,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考验。 尤其这三十人的前途,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这让所有人都几乎红着眼睛,渴望成为这三十人中的一个。 江晚的要求很简单,他只要每一个房的前三人。 而且,各房的教头,他一个都没带,这三十人将由他亲自带领指挥,听雨楼的每一人能不能走出那个庄子,成为真正的他的属下,只能由他说了算。 这一路上或许平安无事,或许会遭遇很多事情,对他来说,这也是考验这些从庄子里挑选出来的佼佼之辈的机会。 在另外一边,朝廷前往辽东的官员和人选,也在集结当中。 这一次,不仅仅有兵部的官员,也有吏部和礼部的官员,甚至监察院也去了一位巡道御史,至于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他们参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差不多等待了半个月左右之后,所有人的以及护卫,共计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离开京城,朝着关外而去。 江晚在这支队伍里的位置很是微妙,对朝廷的这些官员们来说,这位王府教授是朝廷特意从信王那里借过来的“佛郎机专家”,和佛郎机人有关的事情,直接找他即可。 而在佛郎机人的眼里,江晚则是这支队伍里,最值得重视的一个人,接下来他们的大批的佛郎机火炮的订单,能不能顺利的接到,此人的看法和意见,最为重要。 朝廷这边显然是不大清楚江晚和佛郎机人之间曾经有过的关系的,当然,这也和这支队伍的主要目的没多大的关系,对朝廷而言,迅速查证宁远大捷的真伪,验证军功,并且确定关外的局势,这才是最关键的事情,至于佛郎机大炮的重要性,都可以往后暂时压一压,毕竟只要确定了这场大捷的真实,佛郎机大炮的重要性才会提上日程。 所以,在所有人眼里,这位王府教授整日就和那些佛郎机人厮混在起,那倒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了,不过这样更好,本来锦衣卫的东厂的人就有些碍手碍脚了,若是信王的人再来指手画脚一番,大家就干脆都不要做事情了。 就如王承恩曾说过的那样,无论什么时候,有乱臣贼子,就会有忠诚正士,如今大明朝廷里,到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但是也不乏想要做事也敢于任事的官员,而此次查核军功,由兵部牵头,在兵部尚书孙承宗的把关之下,虽然不可避免的这支队伍里,会混进一些乱八七糟的人,但是,主事的人,还是能算得上忠君爱国之辈的。 也不知道佛郎机人那边是怎么想的,大明人谁都没料到,佛郎机人会派出一个女人担任他们的头领,但是,江晚一眼见到凯瑟琳的时候,就知道何塞是打的什么主意了——这家伙这是想打感情牌呢! 估计,就连凯瑟琳在濠镜澳给他写信的事情,何塞都一清二楚,这一事不烦二主的,凯瑟琳来,刚刚好! “去年的火铳,已经交付给了你的商行,你应该都收到了!” 凯瑟琳和江晚之间,似乎有很多的话可以说,旅程无聊得很,而两人的大车,温暖的像一座移动的小房子,她都不知道在这种大车上,居然还可以放置火盆。 和大明人的享受比起来,西班牙人的享受,简直就像是个婴儿。 “都收到了,有心了!”江晚笑了笑,和对方之间的聊天,从这个话题上开始打开,他一点都不意外:“我没想到来的会是你,还以为你叔叔会亲自来呢?” “以后大明这边的事情,我可以做主!”凯瑟琳骄傲地说道,同时悄悄的将本来就很高耸的两团傲人,微微挺了一挺:“我的能力,得到了我叔叔的认可,而且,这是已经成熟的渠道,只要我不乱来,接下来的贸易,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江晚看了一眼对方,微微摇摇头:“就你们这一月产两门大炮的能力,就是天大的能力,有这个机会你去大明的边镇看一看也是好的,你会知道,我大明的边疆到底是何等辽阔,面对的敌人是何等的凶猛,而我们需要的佛郎机大炮的数量,是如何的超过你的想象的!” “要是仅仅是这样的问题的话,那可真是幸福的烦恼了!”凯瑟琳笑了起来,她并没有将江晚的话多当真,在她看来,即使是这次的贸易数量增加一倍,濠镜澳那边的产量也跟得上,这完全是不必要的烦恼。 她托着腮,瞪着碧绿的大眼睛看着坐在她面前的男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大明帝国的将军,但是,却似乎总是在考虑这些关于边疆守卫的问题,呃……他皱着眉头思索事情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异样的英俊呢!” 第86章 战旗漫卷西风猎 宁远城距离山海关,也就一百多里,整座城池,城墙全长不过六七里,高不过两丈有余,城外的护城河,也仅仅才两丈来宽,一丈来深,说实话,这样的城池,被称作“城”都已经是在给它脸上贴金了。 在大明很多的卫所,其驻防之地,都要比这宁远城大不了。 但是,偏偏就是这巴掌大的城池,一万余人的守军,硬生生地顶住了后金的十万大军,并且重伤敌酋于城下,打出了自抚顺失陷以来,明军的一个大胜。 也是唯一的大胜。 站在宁远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山野,江晚真是感慨万千,远处鏖战过的痕迹历历在目,风中似乎还有着当日大战的硝烟和铁血味道,在当日,袁崇焕大概也是站在这城墙之上,看着后金的千军万马汹涌而来,那漫山遍野的铁骑迎面而来的时候,袁崇焕的的脑子里,或许只有生和死,守和攻,而没有自己的这么多感慨! 宁远城四四方方,在城池的四角,都设置有一个炮台,江晚此刻就站在其中的一个炮台上。 昨日队伍入城,查验军功捷报的事情,自然有队伍里的大人物们去做,而江晚按照他在这支队伍里的定位,自然凯瑟琳等人是要来这炮台看一看,并且详细询问一下大战的时候,这些佛郎机大炮的使用情况。 “当然鞑子来袭之际,袁大人将城外的佛郎机大炮和百姓,全部都撤回到了城里,将城外的房屋全部都焚烧一空!”宁远派出来接待佛郎机人的军官叫做罗赞,是宁远火器把总,也算是宁远的这些佛郎机大炮的具体指挥者,亲身经历过当日的大战,说起这些事情来,头头是道。 “坚壁清野!”江晚赞同的点了点头:“让鞑子无险可拒,全部都暴露在佛郎机大炮的射程之下,而且,将分散的佛郎机大炮集中一起使用,更能有效的杀伤鞑子!” “一听江大人就是行家!”罗赞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城外的大炮要是一门一门的被鞑子夺取,回过头来打咱们,那麻烦就大了!” “那也未必!”江晚摇摇头:“若是这佛郎机大炮夺过来就能用,当初朝廷也不会派人特意到这边来教你们用这大炮了,不过,被损毁了,倒是的确可惜!” “嗯嗯!”罗赞点了点头,指着身后正在和凯瑟琳说话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那就是朝廷派来训练咱们炮手的人,还别说,若是没人教着,这佛郎机大炮还真不是那么好用的!” 炮台里,有着一门炮车,一门佛郎机大炮就安置在这上面,这炮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和城池相连,这意味着,这一门大炮,至少可以覆盖前方270度的角度,而数个炮台互相组成的交叉火力,江晚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就可以想象当日在这火力之下,那些后金铁骑是多么的绝望。 “这炮车也是特制的么,我还以为是安置在炮台上的!”江晚有些奇怪,佛郎机大炮和他脑海里的先进火炮比起来,充其量只能用粗大笨重来形容,但这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火器了,而且,由于这些佛郎机大炮的口径大,装药足,其炮身至少在千斤以上,按照一般城池放置这些笨重大炮的做法,应该是固定在这城池上的。 “这是袁大人想出来的法子!”罗赞解释道:“若是固定安置在炮台上,那么,炮口不能调动,能打到的范围就小了许多,而且,咱们辽东这边,大炮炸膛的时候,也发生过不少,真要是打得最激烈的时候,这炮一炸膛,那这炮台就毁掉了,对战事可就影响太大了!” 他指着这看起来不大好看的炮车,“但是,有了这种特制的炮车的话,不仅仅可以调转炮口,改变方向随意发炮,更是如果大炮一旦坏到了,立马就可以推到一边,换上一门新的大炮上来!” “朝廷一共才采买了三十门这样的大炮,你宁远还有库存?”江晚有些惊奇的发问道:“按照你们报上来的数字,此次参战的佛郎机大炮,一共十六门,其中损毁五门,还剩十一门,难道说,这三十门大炮,朝堂全部都调拨给你宁前道?” “都闻风而逃了,这大炮自然也用不上了!”罗赞微微摇摇头:“不管有用没用,先拉回来再说,现在证明,袁大人当初的决断,还真是英明得很!” “原来如此!”江晚有些恍然大悟,这事情没法给凯瑟琳说,但是,他也算是理解眼前这罗赞的心情了,宁远孤城抗拒后金大军,当时只怕是把能利用上的军械全部都利用上了,这佛郎机大炮,自然也不例外。 不远处,凯瑟琳和那军官说完了话,两人朝着江晚这边走了过来。 “江先生,这是罗立,以前在福建的时候,我和他见过!”凯瑟琳给他介绍这自己身边的军官:“上次需要人手训练大明的炮手,他就被我叔叔举荐过来了,现在看起来,他干的非常的不错!” “幸会幸会!”江晚看着眼前黑瘦的汉子,脸上笑容变得十分亲切。 “罗立,江大人想了解一下大战期间,这些佛郎机火炮的使用情况,你比我更清楚,无论好坏,都给江先生说一说!”罗赞对着罗立说道:“朝廷若在真的舍得花银子大量购置这种佛郎机大炮的话,那以后你可就有得事情忙了!” 罗赞笑呵呵的打趣道:“银子都一定赚的手软!” “不敢,不敢,份内之事!”罗立憨厚的笑了笑:“正好,凯瑟琳小姐也关心这些问题,我就把当时还的情况,给江大人和凯瑟琳小姐说一说,若是有遗漏的地方,罗大人你可一定要提醒我!” 炮台外的风很大,将城墙上的大明旗帜,吹得猎猎作响,江晚和凯瑟琳就在这小小的炮台里,依在这似乎尚有余温的大炮旁边,听两位亲历者,说起当日的事情来。 “鞑子是正月中的那个时候,出现在城下的,那个时候,城外百姓和士兵都已经在上头的命令下,开始撤往城里了,咱们城里四个炮台,当时安置了十二门大炮,不过,有一门不能用了,其实,也只能算十一门,北面和东面的两个炮台,是罗赞罗大人指挥的,我主要是负责西南两面的炮台!” “如此集中的使用这佛郎机大炮,对大家来说,这都是第一次,所以,当时上了炮台的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死在炮台上的准备了的!”罗立说道:“我听过以前的发炮的时候,有活活被震死在炮台的事情发生,那时候尚且只有一门大炮在炮台,此刻几个炮台,同时发炮的,至少是两门大炮,哪怕是耳朵里大家都塞满了布条,但是真没人保证自己可以活着下去!” “正月二十三那天,是我们先开打的,我记得很清楚!”罗立看着远处,指着某个地方:“那时候,鞑子的大营就设置在这城外,他们可没料到咱们的佛郎机大炮,轻易可以打到他们的大营,当时看到鞑子的大营就在咱们的炮口之下,火器营的兄弟们可是开心坏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就好像生怕城外的鞑子听到了他们的说话,连夜跑掉了一样!” “上头命令下来的时候,是罗大人的北炮台先开火的,然后西边的炮台因为打得着,也发了十几炮!”他想到当日的情形,脸上露出笑容:“两个炮台一起发炮,那动静简直是惊天动地,早就对准了鞑子大营的的大炮,那是一枚炮弹都没有浪费,全部都将炮弹砸到鞑子的大营里头去了,鞑子大营,那叫一个死伤惨重啊!” “此战,罗大人当算首功!”他对着罗赞竖起了大拇指:“狠狠的挫了一下敌人的锐气,而且,直接打得鞑子的大营连夜西移后撤!” 说到这里,他有些遗憾的嗒了一下嘴:“可惜的是,就算到了西边,吃了亏的鞑子,终于没了刚刚来的时候那么骄狂,大营始终没有设置到我南边炮台的射程之类,罗大人首战吃肉,我却是连汤都没有喝到!” “说战事,别说我!”罗赞满脸笑容,当着朝廷来人提自己的战绩,他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二月二十四早上,鞑子开始攻城了,说实话,看到鞑子攻城的架势,我当时腿都有些发软,那漫山遍野全部都是人啊!”罗立说道:“骑兵冲击掩护,歩卒推着楯车、运钩梯从西南角那边发起了攻击,这一次,我可就没客气了,上面命令一来,我这两边的炮台,就一直没停,反正也不用看打到什么地方,只要一炮发出去,总归是能哄死一些倒霉蛋的!” 他看着罗赞,“不过,罗大人我一直没搞清楚,咱们的城墙早就泼水结冰了,就算是步卒冲过来,想上城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鞑子当时攻城的时候,弄那么多骑兵作甚,难道说,他们打算骑兵就这么飞上城墙吗?” “咱们的城墙才两丈多高!”罗赞微微摇头:“死的人足够多了,堆在城下,骑兵就这么冲进城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鞑子不傻,他们就是狠一点,只不过,这一次遇见了比他们更狠的袁大人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罗立恍然大悟:“我还说,那些骑兵除了做靶子,还能做什么呢,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脸色微微变了,想来是想到了刚刚罗赞形容的这一副画面,如果真的发生那种情况的话,那城内城外,得死多少人! “结果呢?”凯瑟琳听得比较入神,尤其是这一次立大功的又是他们卖给大明的大炮,她比江晚更想知道当时的情况。 “咱们的炮台是威猛犀利,但是鞑子也是真不怕死!”罗立咽了咽口水,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当时的箭支好像下雨一样,咱们的大炮也是没命的放,就是这种情况下,鞑子硬是顶着死伤,将楯车推到了城下,然后他们就开始凿洞!” 他说道:“那个洞后来我也去看了,差不多有两丈大小了,当时可是真危急了,就在那个时候,袁大人亲自压阵,一边督率守军士卒大肆往城下泼火油并且掺杂火药,一边又令军中悍勇百余人,从城头用铁索而下,彻底捣毁了鞑子的楯车,这才化险为夷!” 他啧啧叹息道:“都是咱们大明的好男儿啊,明知道出城之后,必定十死无生,可那个时候,袁大人一声令下,众人踊跃争先,无一人后退,比起他们来,我真是望尘莫及啊!” 江晚也是有些默然,这情景他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面对着异族的侵略者的时候,那些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士兵们,却是用自己的性命和勇气,在关键时候,告诉了这些侵略者,什么叫做家国,什么叫做忘我。 面对蒙元的时候,宋人如此,面对后金的时候,明人如此,面对他日倭奴的时候,国人依然还会如此。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它的脊梁,从来没有弯曲过,折服过。 “后面呢?”凯瑟琳追问道。 “最危机的也就是二十四那一天了,后来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了,第一天死了那么多人,大家在后面的时候,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反正鞑子上来了,咱们炮台就开炮,近了城墙了,城墙上的其他弟兄们就冲上去,死了伤了的,就抬到城里去,再换活的人上来!” 罗立苦笑着摇摇头:“炮都打坏了几门,你们就知道咱们发了多少跑了,得亏这一次全部是佛郎机大炮,换成大明造的大炮,只怕第一天就全部崩了,现在我也没机会在这里和你们说这些了!” “那是天佑我大明!”罗赞插口道:“顺便老天爷也保佑了咱们!” 罗立看了罗赞一眼,点了点头:“再后来,打了十来天,鞑子突然退兵了,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咱们都活下来了,再就有消息说,说是咱们大炮将鞑子的首领给轰死了,这个我可不大确定,那个时候发了那么多炮,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打,谁会注意到有没有打死鞑子的大官啊!” “这个,应该是真的!”罗赞很是肯定的接过他的话头:“城头上不少弟兄亲眼看到咱们的大炮落到一群敌将中间,连他们的将旗也折了,人死没死不知道,但是,没过多久鞑子就退兵了,肯定是打中了他们的重要人物!” “鞑子那边有些消息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他是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要说,只能说那努尔哈赤运气实在是差了一些。 “这个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事情,江大人你得问咱们袁大人去……” 江晚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仅仅只是两位宁远火器营的军官,虽然从他们嘴里听到不少真实的情况,也知道了很多关于袁崇焕的事情,但是,他们可不是袁崇焕袁大人。 他要知道后金那边的消息,还真的去问问袁崇焕才行。 第87章 在下是来劳军的 宁远城里,到处可见战后的痕迹,一番恶战之后,鞑寇固然死伤惨重,但是,城里的守军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城墙上下来,两位火器营的军官带着江晚和凯瑟琳,去库房查看损毁的佛郎机大炮途中,处处可见被箭矢落石毁坏的房屋,甚至不少房屋是在守军和城内百姓的主动之下拆除的,用满目疮痍来形容此时的宁远城,一点都不夸张。 大量伤兵占据了为数不多的完好的民宅,在这样的寒冷天气下,没有足够的药物和郎中,大部分的重伤的伤兵的处境很是困难,每天都有伤兵在死去。 这也是两位火器营官兵除了战事和火炮的话题之外,和江晚说得最多的话题。 宁远城里,现在需要的物资太多了,但是,从敌人撤军到现在,基本上都是靠着城里原来的储备在维持,基本上宁远现在什么都缺,甚至粮食,因为大量难民的涌入以及储藏粮食的觉华岛被后金军攻陷,现在也变得紧张了起来。 “江大人,您是朝廷来的,能不能将咱们宁远的情况,给上面的大人说一说,咱们宁远能有此大胜,朝廷即便不褒奖,也不应该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在这里受苦受困啊,更不能让当日没死的兄弟,受伤之后得不到医治白白丢掉性命啊!” 罗赞说这话的时候,言辞陈恳,或许因为地位的缘故,他不知道上面的消息,但是,江晚是随着这次朝廷里的大人物一起来查验军功的,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哎!”江晚看着路边正靠在墙角晒太阳的一个上班,叹了口气:“若是有机会,我已经将我见到的情况给上面的大人们说的,不过,你们袁大人应该比你更清楚城里现在的情况,或许现在,上面的大人们早就已经知道了!” 火器营的库房里,堆放着几门换下来的大炮,自有凯瑟琳和他带来的佛郎机人去查看这些大炮,江晚负手站在一侧,却是成了此时最清闲的人。 他身边带来的人,除了“没有文化”四人,其他的已经被他放到城里去了,从那些侥幸幸存的百姓商旅嘴里,从那些伤兵嘴里,这些少年们听到第一手关于这一次大战的消息,就如同江晚从两位火器营军官口中听到的一样。 地位不同,视角不同,见到的经历的一切就会都不同,但是,将所有的这些消息拼凑起来,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看,这场惨烈的大战,都会事无巨细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江晚要的就是这拼凑之后的事实,而不是某些一家之言,片面之词。 至于袁崇焕本人的风评,他的性格为人和行事,其实在江晚心里,并没有什么悬念,在后世,袁崇焕早就被无数人研究过,虽然褒贬不一,但是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却是差不多早就有了公论的。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江晚和凯瑟琳回到了驻地,而他派出去的少年们,也陆陆续续地从城里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一条条送到了江晚的面前,而江晚经过分析汇总,心情突然变得极端的不好起来。 他们这一批人马,差不多就是大战之后进入宁远的最大的一支人马了,而大战之后,不仅仅没有任何的援兵和物资补充宁远城,经略高第为了争功和卸责,正在对袁崇焕和满桂在百般刁难,甚至无视宁远在重兵之下岿然不动的事实,大肆指责袁崇焕没有及时派兵救援在攻打宁远的同时,后金分兵攻打的觉华岛。 和宁远的胜利比起来,在觉华岛,明军简直一败涂地,守军几乎全军覆灭,储藏的近十万石粮食被后金抢掠焚烧,千余只船只被烧毁。 大明在关外最大的粮草储备地,被后金烧成了一片白地。 现在是个人眼睛都能看得出来,经略高第这是将屎盆子往袁崇焕和满桂两人头上倒,宁远这边孤城坚守,敌众我寡,大胜实属已经不容易了,那个时候,袁崇焕等人,又怎么可能也怎么敢派兵去援救觉华岛的友军,而大战之际,山海关距离宁远,不过一百余里,高第杨麟等人坐拥重兵,不肯援助一事却是好像被他们自己给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这个时候,倒成了宁远的不是了。 “江先生,这次咱们的大炮发挥的作用,可是无可替代的,你们购买我们的大炮的决定果然是十分的明智!” 凯瑟琳喜滋滋地找到了江晚,和江晚不同,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值得庆祝的——尽管这次大战或许真的很惨烈,但是,佛郎机大炮的功劳也是众目共睹的。 “嗯嗯,这是好事,我会将我了解到的,都如实禀报上去的!”江晚勉强笑了一笑:“我估计很快,你们就会接到我们大明的订单,恭喜了!” “你好像因为这里的战事,有些不大开心!”凯瑟琳感觉到了江晚的心情,将脸上笑容收敛起来:“江先生,战斗和死亡,是战士的职责和归宿,也是他们的光荣,你应该要为大明有这样英勇的战士感到骄傲!” “我的确是为他们感到骄傲!”江晚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其实应该可以多做一点什么的,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们缺郎中,缺药材,缺粮食,布匹,他们都什么缺,但是,朝廷的补给,却是迟迟到不了!” “为什么!?”凯瑟琳奇怪地问道:“胜利的将士应该得到褒奖,这一次我们不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而来的吗,怎么可能什么都缺?” “因为朝中有坏人!” 江晚摇摇头,心里有些低落,他发现自己和一年前,也没什么区别,自己真正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可以帮你点什么吗?”凯瑟琳转了转眼珠,突然开口说道。 “你又能帮我什么?”江晚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突然之间,他看着凯瑟琳那碧绿的大眼睛,微微怔了一怔。 “对了,凯瑟琳,你说你们维克多商团是你们王国在远东的最大的民间商团,是不是这样?” “对啊!”凯瑟琳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也只有我们商团可以为大明提供足够的这种大口径的火炮,在远东地区,我们不存在竞争对手!” “那么,你们商团在朝鲜和日本,一定都有贸易据点!”江晚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突然眼睛有些发亮:“若是你们的商船,从你们的贸易据点里,采购一批这里急需的药材布匹棉花这些物资,运送到觉华岛来,应该不难!” “你想做什么?”凯瑟琳眼睛瞪大了起来:“你想雇佣我们商团的商船,采买运送物资到战区,这可有着巨大的风险!” “巨大的风险,意味着巨大的收益!”江晚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佛郎机商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做法,别说危险,只要有着足够的利益,他们甚至能开着他们的战舰过来,当然,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发生的,但是,若是几船物资的话,或许还真能暂时解决宁远的这燃眉之急。 “这事情我就是有了个想法,你先琢磨琢磨,你不是说你能作主的么,不会以前你的话,都是哄我开心的!”江晚心里的想法慢慢成形,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笑容:“等到我明天去见过这里的守卫的袁崇焕将军,回来的时候,想必就有个明确的说法了!” “这……” 凯瑟琳张口要说什么,江晚摇摇头:“你帮我,我帮你,你帮了我这一次,以后不仅仅是你负责的这佛郎机大炮的生意,我会继续帮你,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你也能得到我的帮助,你在大明这么久,应该知道得到像我这样的人的这个承诺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了!” “那你一定不要太难为我!”凯瑟琳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等到你从那位袁将军那里回来的时候,也许,我会想出一个理由来面对我叔叔的怒火的!” 这一夜,江晚几乎是彻夜未眠,天刚刚蒙蒙亮,他就起身带着人,去求见袁崇焕去了,去得迟了,他怕自己连见到袁崇焕的机会都没有。 袁崇焕最近应该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和在这支队伍里的低调不同,求见袁崇焕的时候,他直接打出了信王的旗号,果不其然,外面天色还未曾大亮,他就见到了一脸倦容的袁崇焕。 双方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袁崇焕没有客气,直接询问起了这一大早江晚的来意,这个时段来见他的,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那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劳军!”江晚坦然地说道:“朝廷劳军自然有朝廷劳军的法度,劳的也是大明的兵马,但是,我信王府劳军,劳袁大人一人足矣!” “江教授这话,本官有些听不大懂!”袁崇焕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虽然他三十五才中进士,但是从知县做到兵备佥事,官场上该懂他都懂了。 “信王殿下非常欣赏你!”江晚知道和袁崇焕这样的人,还是开门见山的比较好,人家无论是学问见识还是打仗杀人的狠劲都碾压他,文绉绉地和对方拐弯抹角的话,他还真未必是对方的对手。 “而本人身为王府教授,自然是要让袁大人感受到信王殿下的诚意,所以,江晚斗胆前来征询了袁大人的意思,信王殿下的诚意,袁大人希望该如何表达!?” “江教授说的这个诚意,本官是真不大明白!”袁崇焕警惕地看着江晚,这也是信王口碑不错的情况下,真换了个人来,只怕此刻江晚都被拿下了。 上一次说要白送东西给袁崇焕的,可是努尔哈赤派来劝降的家伙,那家伙的人头到现在还在城头上挂着呢! “不瞒袁大人说,这一次在宁远立功的佛郎机大炮,朝廷采买的时候,就是信王殿下授意在下促成的!”江晚坦然说道:“若是按照朝廷里原来的打算,即便到了今日,这些大炮也未必到得了宁远,袁大人若有不信,召来此次查验大炮的佛郎机人一问便清楚,此次前来的佛郎机人的首领,当日也是参与朝廷采买大炮的商议了的!” “还有此事?”袁崇焕眯着眼睛看着江晚,似乎已经是信了,毕竟这种事情,只要他一去查证,很容易戳穿对方的说法的。 “信王殿下乃是当今天子的亲兄弟,他们两兄弟之间亲厚无比,而信王殿下也是立志要做辅助陛下的贤王的!”江晚继续说道:“只是信王殿下如今年岁尚小,朝中大事暂时也插手不上,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袁大人的欣赏了,而且,这份欣赏,并不要求你袁大人回报什么,信王殿下最常常对在下说的八个字就是‘恪守本份,忠君报国’,在下觉得,如果袁大人觉得这份诚意受之有愧,那么,以此八个字作为回报,也是可以的!” “朝中大事插手不上,只能用这种方式么?”袁崇焕脸色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尽管这个举动看起来似乎有些小孩子,但是,却是让这些天心力交瘁的他,怎么就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呢。 “如果袁大人想的是要调走高第杨麟等人,这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江晚点了点头:“不过别的么,倒是可以说说!”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袁崇焕不是了一个啰嗦的人,稍稍沉吟了一下:“我要一千石粮食,御寒衣物五千套,药材,烈酒,布匹之类的,若是有的话,也各来一些,如何?” “这个,稍稍多了一些!”江晚一愣,苦笑了起来:“倒是不是说值得的银子多了,只是这些东西采买和运到宁远,这么大的量的话,只怕要耽误一些时间,若是有这个时间耽误,只怕到时候朝廷里该补充给宁远的物资都已经补充到了,信王殿下的这个劳军,就没甚意义了!” “你还能直接送到宁远来?”袁崇焕大为惊讶:“能送到山海关我派人去取,我就觉得已经很感激信王殿下了!” “既然是信王殿下的诚意,若是被人阻挠,那就没意思了!”江晚点点头:“少一点,能解袁大人的燃眉之急就好!” “好!”袁崇焕干脆利落的开口道:“那我也不说数目了,你能弄多少到宁远来,就算多少,就是一个要求,要快,若是真此事办妥,他日我袁崇焕回京,必代表宁远数万军民,亲自到信王殿下府拜谢!” 第88章 钱是英雄胆 劳军是要花钱的,江晚没有银子,准确的说,没有可以花费在这件事情上的这一笔银子。 这银子,他估计袁崇焕应该是拿不出来的,而以他和佛郎机人之间的交情,只怕真真正正是谈感情伤钱,谈钱就伤感情了。 凯瑟琳能答应尽快传递消息到朝鲜那边,并且能让此事成行,就已经是给了他江晚天大的面子了,若是银钱上还扣扣索索不干脆,只怕人家凯瑟琳接完大明的佛郎机火炮买卖,回头就一脚将江晚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 佛郎机人万里迢迢来到大明,可不是来助人为乐的。 信誓旦旦的向凯瑟琳保证,一旦商船抵达觉华岛附近,货物和商船的费用,江晚会一次给对方结算清楚,而凯瑟琳也表示了,这一次的极具风险的运输,能来几艘商船还不知道,但是,唯一确定的是,只要能送过来的货物,江晚必须要做好以几倍的市价购买的心理准备。 这将是那些商船的个人行为,若不是为了足够的利润,不会有人来的。 江晚暗地的粗略的算了一下,就算市价一船货物市价三千两到五千两,按照两船货算,他至少得准备三到四万两银子,只怕才能乐呵呵地将佛郎机人打发走。 那么,问题来了,他去哪里找这笔银子去? 听雨楼倒是有点钱,但是那是朱由检从牙缝里省出来拨给楼子里的,别说他不能擅自用到这个地方,就是能用,只怕数目也不大够。 凯瑟琳将消息送出去之后,江晚满脑子都是琢磨的这个问题, 如果半个月之内,他不能解决这个银子的问题的话,那么他江某人无论是在袁崇焕面前,还是在凯瑟琳面前,都彻底的信用破产了。 驻地里每天都有人在进进出出,也每天都有各种新的消息在流传,而江晚虽然整天都和佛郎机人混在一起,但是,毕竟他也是朝廷的人,这些无论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锦衣卫的人说话,倒是都没怎么避讳他,只要他和人接触,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总是会有一些消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来。 而有些消息,则是很快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在宁远之战之前,后金前前后后派了几次的人进城劝降,对于袁崇焕等人,也是极尽拉拢收买,哪怕袁崇焕在战前曾经砍了几个劝降的家伙的脑袋,但是一直到开打,后金方面,似乎都没有放弃这方面的努力。 而等到退兵之后,他们忙着收拾残局,但是,这劝降的事情,依然是在不屈不挠地进行着,只是这劝降的人,有的是不怕死的明着来的,有的则是躲在暗处,有些让人防不胜防。 随着这一次朝廷的官员组团来到宁远,这些劝降的家伙,暂时消停了一下,至少,明面上打着后金的旗号来劝降的,基本是看不到了,但是,城里还有多少人是被后金收买了之后,随着宁远开城后进来,做这劝降刺探的事情的,还真没人清楚。 大战之前,袁崇焕在城里曾经清理过奸细,但是大战之后,再想做这清理奸细的行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这次朝廷的官员来的可不仅仅都是普通的官员,锦衣卫的人有之,东厂的人也有之,而他们两家的人马,除了对内监控大明的官员以外,对外抓奸细这种事情,他们可是最感兴趣的了。 进城伊始,估计他们就开始在做这样的事情了,甚至江晚都怀疑,这本来就是他们到宁远来的主要任务之一。 锦衣卫们最近忙碌得很,从他们偶尔的交谈中,江晚属下的那些少年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那就是在城里他们发现了一些可疑人等,虽然没有直接动手抓人,但在从他们的话里,听得出来,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些人是那边派过来的,至少,也是和那边的人有接触了之后,才来到宁远的。 这是一些皮草药材商人。 江晚将心思动到了这些人身上,据他了解,这些往来辽东和京城的皮草药材商人,本身应该就很有钱,而真要是他们身上还担负着某些秘密使命的话,调用数万两银子的,对他们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在屋子里苦思冥想,方向是有了,但是,做起来可有些麻烦。 毫无疑问,这些人现在都在锦衣卫的人监视之下,他们做了什么,和那些人接触,不可能逃出锦衣卫的目光,而他只要和对方一接触,什么都没做,只怕锦衣卫就找上门来了,这事情可不能这么干。 “江先生,户部的陈大人,今晚晚上请我们吃饭,你要不要去?” 凯瑟琳每日依然有事情没事情就和江晚黏在一起,在这里,她的工作已经完成,剩下的应该就是等到回到北京之后,在和大明朝廷谈接下来的火炮贸易的事情,在这驻地里,她算是最清闲的一个,而宁远城远远比不上北京安全,大家都有事情的情况下,她也只能窝在这里了。 “他没有请我,我凑过去做什么?”江晚拒绝了对方:“若是觉得我应该在的话,他应该会派人来知会我的!” “那我也不去了,这里应该也没什么好吃的!”凯瑟琳一听就有些泄气:“我其实也不喜欢和大明的官员打交道,你除外!” 江晚笑了笑,他就当这是对方的欣赏了,来自一个西洋美女的欣赏,无论厚薄,总是会让他这样的男人感到愉悦,尤其是他的审美可没有大明人的局限。 “这里还在打仗,能吃饱就不错了!”江晚说道:“所以,你也别挑剔了,等到你们的商船一到,将货物交付,咱们其实就可以走了!” “不用和他们一起走吗?”凯瑟琳眼睛一亮,如果可以江晚单独成行的话,她是不会拒绝的。 “如果你不怕危险的,当然可以!”江晚笑了笑:“我估计在这里,他们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逗留,我们如果没有事情了,自然就可以先回去了!” “可惜了!”凯瑟琳砸一下嘴巴:“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的话,可有些遗憾了,虽然知道这里是在打仗,但是,只要胆子够大运气足够好,在打仗的地方赚到钱可比别的地方赚得多得多了!” 江晚眼珠一转:“你不是还想带点什么特产回去!” “为什么不可以呢?”凯瑟琳理直气壮地说道:“药材什么的,我就不要了,但是,这里的皮革又便宜,质量又好,我带一些回去转手就是银子,难道你们不许吗?” “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也想带点回去了!”江晚笑了起来:“没错,因为打仗的缘故,这里可有不少皮革商人被迫留在了这里,而他们的货物也积压在此,咱们若是能为他们减轻一点包袱,也算是帮了他们!”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了!”凯瑟琳喜孜孜的说道:“我一说什么,你立刻明白,我们两人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江晚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总能想到一块儿去!” …… 宁远城西南角,有一整条街,那是宁远城建好之后,专门供商旅们住宿行商的。 兴盛行是这众多乱七八糟的小商行里的一家,在宁远城,挂出商行的牌匾来,其实就是一个表明此处收卖货物的意思,所以,商贩们取名也十分的随意。 像这种战事频繁之地,想要在这里置办一家足够大的商铺,那也是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胆识的,迄今为止,倒是没有发现这样的大商号在宁远落脚,大多数都是想兴盛行这样的几个零散商人凑在一起,在街面上租赁了一个屋子,就挂起了商行的牌匾的。 大战之后,兴盛行和其他的商户一样,也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只是最近的局势,想要有点生意也是很困难的事情。 此刻兴盛行里,两个穿着皮袍的人正在烤火,一边正仿佛是在闲聊一样的在说着话。 “火器营那边接触过了,接触不到要紧的人,他们的炮手都是吃住在一起,等闲不会出来!” “西洋大炮的事情,一定要查清楚,这个事情比起咱们说动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更要紧,但是不要着急,慢慢来,城里有锦衣卫的人,袁崇焕的人也没放松过对咱们的清查,别让人逮住了马脚,要不然,大家全都得死在这里!” “大哥,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谁不知道这是拿着脑袋干的事情,不会冒失的!” 门外的风声,仿佛稍微停息了一下,两人很自然地闭上嘴,朝着大门处看了过去。 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是第几家了,我说,凯瑟琳你胃口不要太大,而且,价钱也不要压得太低,人家也要赚钱的!” 江晚仿佛是不经意一样,朝着屋子里扫了一眼,眼睛落在对面的两个穿着皮袍的人身上,两人仿佛有些吃惊,好像觉得自己店里突然来了这几个客人,是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怎么,你们商行不做买卖么?” “做,做,当然做!”为首的一人站了起来:“客人进来坐,慢慢说,先暖和一下身子,老二,去给整点热茶水来!” 站起身的皮袍客,朝着凯瑟琳脸上扫了一眼,脸上堆起笑容,但是转过身去,他和自己大哥的眼中,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和惊喜。 “烤着火啊,凯瑟琳,先来暖和一下!”江晚招呼着凯瑟琳坐下:“店家,有没有好一点的狐裘,给我身边这位来一件,要好的!” “有啊,必须有!”皮袍客笑嘻嘻地对着刚刚离去的老二又喊了起来,那边笑着答应了。 “几位客人到咱们兴盛行来,可算是来到地方了,做这皮子买卖的,整个宁远,宁前,咱们不说最好,但是,若是论起前三个有门路的,咱们绝对在列!”皮袍客呵呵笑道:“鄙人高兴盛,做这皮子买卖有几代人了,一直都是靠着口碑过活呢!” 江晚微微笑着,听着凯瑟琳和对方说着话,就仿佛他是真的陪着凯瑟琳来逛到这里的一样。 片刻之后,狐裘送了上来,而且,还不止一件,凯瑟琳美滋滋离开火盆去试穿去了,这高兴盛看着江晚,眼光微微一转:“客人是从京里来的,您这口音,可真叫一个字正腔圆!” “最近京里来的客人很多吗?”江晚笑着说道:“你怎么不问问那位小姐,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还用问吗?”高兴盛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现在宁远城里像这位小姐模样的,可不只有从京城来的佛郎机人,整个宁远都知道了,这些佛郎机人是来宁远看大炮的,说是要给咱们宁远再添更好的佛郎机大炮!” 他压低了声音:“这是真的吗?” “这种大事,我一个小跟班怎么会知道!”江晚瞟了对方一眼:“你回头直接问问凯瑟琳小姐不就知道了吗?” “这种话也能问?”高兴盛一脸惊愕:“这不犯忌讳的吗?” “哪里有那么多的忌讳!”江晚随意的摇摇头:“大人物们才这样那样的忌讳,你一个小老百姓,忌讳个什么,老老实实赚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谁管你知道什么!” “也是!”高兴盛狠狠的点了点头:“我也就是好奇,随便问了问,要是真是犯忌讳的话,小哥,你可得提醒我!” “哈哈哈!”江晚笑道:“我的提醒,可是要花钱的,我怕你花不起那价钱……” “是么?”高兴盛也笑了起来:“花钱的事情,我倒是不怎么担心!” 江晚朝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试穿狐裘的凯瑟琳,显然正在忙碌,根本无暇关注这边。 他朝着高兴盛招招手,示意对方侧耳过来,轻轻的说道:“那我提醒高掌柜一句,此刻无论你在外面的伙计,还是你这铺子,都被锦衣卫的人看着,只要你们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立刻就会全部被拿下!” 他坐直了身子,看着对方脸上凝固的笑容:“不知道我这个提醒,高掌柜打算给多少银子呢?” 第89章 拿钱买命而已 屋子外面冷风凛然,屋子里虽然有烧得红火的炭盆,但是,高兴盛却是感觉,屋子里比外面更冷。 冷彻心扉的那种冷,足足可以将人的血液全部都冻住的那种冷。 多年前,在积雪之下冻得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体会过这种感觉,但是,他从来没想到,在这里,他又重温一遍。 旁边的那个绿眼睛的佛郎机女人,在和老二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似乎是对老二拿出来的几条狐皮子感觉满意,想要更多的样子,他们的说话声在高兴盛的耳朵了,悠悠忽忽的,缥缈得有些不大真实。 他陷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他甚至觉得,自己此刻正在和老二在火盆前说着话,而远处的佛郎机女人和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都是自己不小心打盹的时候,全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直到眼前的年轻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他才身子猛地一震,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老二,带这位小姐去库房里看一看,有好东西全拿出来让客人过过目!”他对着不远处说话的两人喊道,声音那么一丝丝地颤抖。 江晚微笑看着对方,微微摆摆头,身后的四个少年,立刻分出两人,跟着凯瑟琳等人朝着里面的库房而去。 “没请教阁下怎么称呼!” 高兴盛等到他们离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阁下这个提醒,的确值钱,但是,我看阁下,只是不仅仅是为了这点银子而来的!” “那你觉得我是为什么,和你攀亲戚么?”江晚鼻子微微哼了一声:“十王府教授,江晚!” “十王府教授!”高兴盛脸色一愣,居然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你似乎瞧不起我?”江晚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是这样的吗?” “不敢,江教授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高兴盛立刻摇头:“我如果胡说八道一通,江教授肯定会起身就走,不过,江教授既然能提醒高某这事情,想必是不想看到高某被锦衣卫锁拿的?” “所以,你不否认自己做过什么事情,值得锦衣卫上门了!”江晚看着对方,将手伸出来在火盆上烤了烤火:“你还真没说错,你要刚刚喘着明白装糊涂的话,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店子里还有现银三百余两,黄金百余两,店里储存的皮货,大概能值三四千两……”高兴盛迅速盘算了一下:“呆会江教授出门的时候,这些都是江教授的了,不知道在下这点新意,够不够让江教授再提醒一次,高某如何才能平安出得城去!” “你瞧不起谁呢?”江晚脸色一愠:“我是为这点财货才冒这么大风险提醒你的吗,还是你觉得,这些财货,我都能拿得走?” “那江教授就是特意来看高某人如何落难的了!”高兴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能干他这种事情的,哪一个不是狠角色,对方若是真的太过,哪怕下一刻锦衣卫们就冲进来,他也有把握在那之前,将这个笑面虎一样的小子给弄死。 “你出不去的!”江晚摇摇头:“哪里都出不去,你唯一的活路,在里头!” 江晚朝着凯瑟琳进去的方向指了指:“你知道他是佛郎机人,自然就知道朝廷对佛郎机人该是什么态度了,尤其是佛郎机大炮在宁远这一战,可是名震天下!” 高兴盛缓缓的点点头,他还有些不大明白江晚的意思。 “和佛郎机人做买卖,真金白银的做买卖,而鄙人在其中,顺带帮你周旋一下,或许,就不用出去,也可以在这里活的好好的!”江晚轻声说道:“不过,你和你的人不管想做什么,只怕都做不了了,得立刻停下来!” “和佛郎机人做买卖,锦衣卫的人就不会找我麻烦了?”高兴盛不大相信这种说法,这完全是两码事,而且,朝廷买佛郎机人的面子,但是,锦衣卫的人,真会买那个绿眼睛的佛郎机娘们的面子吗? “拿钱买命而已!”江晚淡淡的说道:“这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吗?” “懂了!”高兴盛立刻就点了点头,要这么说的话,他可再明白不过了,不管是眼前的这江教授,还是那个佛郎机女人,甚至锦衣卫的人都可能搀和在其中,反正对方既然找上门来,又不抓他,那就是摆明了要从他这里讹出一笔钱财来了。 而这个事情,绝对不是主事的人指使的,最大的可能,佛郎机女人是幌子,眼前的这江教授是具体经办的,而分钱的人,躲在其后。 和佛郎机女人做生意,也不过是送银子的一种方式而已,好就好在只要这事情不挑明,这就是一场买卖。 他略略思忖了一下,苦笑了起来:“看来,暂时我是不用想着出城了!” 江晚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和这样的老江湖说话,就是轻松,点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对方立马就能明白,甚至连他可能被限制在这宁远城,对方也立刻就想到了。 “你不派人查看一下,我是不是在诳你了?”江晚说道:“这个提醒不要钱,有我的提醒,锦衣卫的人做事情再隐秘,你这样的人总归应该是能察觉到不对的!” “不用了!”高兴盛有些意味索然地一摆手:“你都能找上门来,还有什么好查看的,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已经是高某的大幸了!” “四万!” 江晚点了点头,突然开口说道。 高兴盛瞪大了眼睛:“你还是叫锦衣卫的人进来拿人,绑票也没这么狠的!” “四万两银子不多!”江晚指指他:“而且,这四万两银子,不是要你拿出来给我的,而是你兴盛行看到宁远物资匮乏,伤兵满地,你高兴盛心有不忍,所以,筹集了这一笔银子,特意购买粮食布匹衣物药物等,慰劳我大明王师的!” 他叹了口气:“这事情做出来,只要你没有铁证说你做了什么奸细的活儿,而且,还有我和凯瑟琳小姐和你有生意往来,你觉得,还会有人找你的麻烦吗?” 高兴盛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难看起来,喃喃自语道:“这样啊……” “对,就是这样!” “要是这样的话,那边我可就回不去了……” “你还想着回那边去?”江晚笑了笑:“你不会有妻小还在那边!” 高兴盛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那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提醒!”江晚叹了口气:“等到这件事情过了,改名换姓再找个地方,重新娶妻生子,那边的事情,以后你想一想都是在和自己的日子过不去!” 第90章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个老板挺不错的!” 从兴盛行出来,凯瑟琳笑得满脸桃花,得意地显摆着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就这么一件,至少得上百两银子,说送就送了!” “那是人家想和你做生意!”江晚含笑说道:“在大明,人家肯送这样贵重的东西,而你又接受了,你总该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就他们家了!”凯瑟琳毫不犹豫地说了:“他们库房里的东西我也看了,价钱便宜,也不错,要不,我们两个全部都吃下算了!” “你好歹也是要和大明谈几十万两银子买卖的人,格局大一点不行吗?”江晚闻言莞尔:“就这么点货,就算你倒腾到京城,又能赚几个银子,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可是,我自己没多少银子,我给大家说了,大家都愿意凑点钱做这个买卖!”凯瑟琳脸色一红:“就算是这样的话,我能拿出来的银子,也没多少!” “你们佛郎机人啊……”江晚又好气又好笑:“几千两银子的买卖,一起凑也没凑到多少,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惦记咱们大明的这些火炮生意的,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这个不一样!”凯瑟琳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个是商会的生意,就算是赚钱了,赚的钱也是商会,大家只是从商会拿自己的报酬,但是这个买卖,是大家自己的,赚到的钱,可都是大家的!” “行了行了,回去再凑凑!”江晚笑着摆摆手:“银子的事情,你就多费点心思,对了,你不是传信给朝鲜的商会同僚了么,到时候他们运东西过来,手上一结算,估计应该不少银子,你就不能打打他们的主意吗?” 他一摊手:“反正我已经和老板谈好了,让他大肆收货,这买卖,咱们既然做了,自然要做大一些!” “哦!”凯瑟琳点了点头,低头琢磨着江晚的话,显然是将江晚的话当真了。 一路回到驻地,凯瑟琳还在琢磨着这事情,等到进了大门,和江晚说了几句,就风风火火的找她的那些一同来的同伴去了,而江晚看着她离开,等了一会儿,才笑着转过头,看着身后已经站了好像有一会儿的一个军官。 “有事么,封千户!” “有事,想和江教授聊聊,方便吗?”身后的那个军官,脸上却是没什么笑意,“是去江教授的屋子里,还是去我那屋子?” “还是去你那边!”江晚点了点头:“我那边闲杂人等多了些,封千户这边,应该清净点!” 两人走进屋子,身后的护卫等人,都留在了屋子外面,一进门,这封千户脸色就垮了下来。 “江教授从外面回来,有什么想要对本官说的吗?” “有!”江晚点了点头:“正有事情要和封千户说,今日陪凯瑟琳小姐出去逛了逛,结识了几个皮草商人,凯瑟琳小姐有心想采购点皮草,发点小财,江某正想问封千户有没有兴趣?” “你……”封千户一口气险些没缓上来:“你要对我说的,就是这个?”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哦,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觉得也应该给封千户说一下,如今宁远城里什么都缺,那几个皮草商人也是我大明子民,感念王师浴血拼杀护佑他们,有心想捐献点银子慰劳一下王师,这事情我斗胆答应了下来,而且,委托佛郎机人的商会,从朝鲜之地,连夜运送一些宁远急需之物而来!” “你……” 封千户眼前一黑,“这叫你斗胆答应了下来,你可知道……” “知道什么?”江晚一脸的无辜:“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封千户坐在椅子上,看着江晚一本正经的脸,突然觉得,自己找这个家伙说话,实在是不大理智了,此人是十王府的,要动他也不容易,自己巴巴找他说什么,直接将人拿了就是了。 “不知道是几船货物,反正这几个皮草商人,据说是准备了上万两银子,想来这些东西送到宁远来,无论军民,应该都会解了这燃眉之急!” 江晚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只是这些货物到宁远来,只怕不大安全,到时候得找袁大人要些兵马,封千户,你说你们锦衣卫的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去,这事情参与了,总归不是坏事,将来回到京城,也算是一桩功劳!” “功劳!?” 正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封千户,登时心里就是一动,进城之后,他锦衣卫上下费心费力为的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功劳么? 到宁远这种地方,除了抓奸细,保护诸位大人,还能立下什么功劳,但是,眼前这江晚这么一说,好像这个事情,比抓几个不知道是不是奸细的家伙,功劳要大得多了。 “解宁远战后之困窘,安军民百姓之心……”这样的评价之词,可应该比“至宁远数日,肃奸细若干”要硬朗扎实得多。 他看着江晚,眼前的这个十王府的家伙,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运道却是不错,稀里糊涂能促成这样的事情,若是真的能促成民间商人拿出上万银子购买物资劳军,他这个锦衣卫千户的位置,只怕这次回去,真的要坐实了。 “封千户?” 江晚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千户,好像不知道就在这几个呼吸间,这封千户的脑子里想的事情,已经足够写一本奏本了。 “这事情既然是你遇见的,我锦衣卫当然要参与!”封千户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佛郎机人做买卖赚钱什么的,本官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若是佛郎机人愿意运来宁远急需的各种物资,而那些义民愿意出钱出力的话,我锦衣卫绝对会大力支持!” 他看了看江晚:“此事是你十王府和我锦衣卫共同发起筹谋的,江教授你看如何?” “哪里哪里!”江晚摇摇头:“我就是顺口答应了下来,凯瑟琳小姐也未必当真,哪里能算发起的,想着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难,外面还有鞑子出没,佛郎机人也未必冒险过来,而且,即使佛郎机人过来,没有兵马去接应,这些东西也到不了宁远!” 他摊摊手:“除了和佛郎机人联络之外,其他的事情,我可都帮不上忙,怎么敢担负这发起筹谋的名头!” 他笑着看了一眼封千户:“若是封千户觉得此事能行,也愿意促成此事的话,那发起之人,当然是封千户了!” 第91章 觉华岛 封万里来辽东,是走了门路的。 他的这个锦衣卫千户,是个虚衔,有了这保护朝廷官员宁远的差事,他才是实实在在的锦衣卫的干将,没了这差事,他不过是众多在京中赋闲的“锦衣卫千户”之一,每月和其他人不同的,也就是多在锦衣卫里领一份千户的军饷而已。 他真不在乎什么钱不钱的,可以说,他对钱就不感兴趣,从小到大的,他就没缺过钱。 他在乎是功劳,可以踏踏实实往上走的功劳。 江晚的说法,正在戳中了他的软肋。 相比之下,不计较几个可能有奸细嫌隙的蟊贼,算多大的事情,他封万里来不来宁远,这些蟊贼也不会根绝,只要还在和鞑子交战,这种事情就断绝不了。 他决定暂时放过那几个家伙,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只要真金白银拿出来,从佛郎机人那里能购买到物资送到宁远,算他们将功折罪又何妨。 但是,这个事情,既然那个江晚让他挑头,那么,这事情就得做都漂亮亮亮,一切顺利,就是他封万里心忧朝廷心忧宁远,如果出了差池,那就是这几个家伙,暗藏祸心乱我大明军民之心,他封万里明察秋毫,果断地看穿了对方的图谋。 横竖他都不吃亏。 就是佛郎机人那里,似乎有些不大好办,那帮佛郎机人似乎真的打算和这些家伙做生意,要不然,对方也不会顺着杆子爬上来。 “凯瑟琳小姐那边,交给我来办好了!”江晚正色说道:“封千户这里,先暗中行事,一旦确定对方购置的货物真的到了,封千户这边再禀报上去,这事情才算是坐实了!” 有了江晚的保证,封万里稍稍安心了一些,不过,那几个卖皮草的家伙,他没敢放松,反而派人盯得更死了,至于出城逃走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若是那几个家伙有逃跑的迹象,那证明这一切都是他们为了脱身的骗局,当场拿下就是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封万里越发安心起来,他的手下们盯着的那几个家伙,不仅仅没有试图出城,甚至还有人从外面赶回来,带着一批一批的货物,貌似,他们也是真的打算和那帮佛郎机人做生意了。 直到差不多过了十天左右,江晚告诉他:“船到了!” “没有朝廷的兵马护卫,佛郎机人的船只即使敢靠岸,那些货物也卸不下来!”江晚说道:“封千户可以将此事上报了,禀报给随行的大人们也好,直接禀报给袁大人也好,想必他们应该有章程的!” “几艘船,多少货?”封万里微微有些激动,这十来天他心里总是觉得不完全踏实,但是现在人家船都到了,就等去运货了,他终于觉得,这事情大抵是落实了。 “据说是两艘船,多少货不大清楚!”江晚老老实实的说道:“到时候去收货交钱,凯瑟琳小姐和他的同伴们,也会一起去的!” “这个自然,没有他们,那些船见到咱们的兵马,还不躲得远远的!” 封万里点点头,觉得这事情和随行的那些兵部和户部的官儿们说没多大的用处,反而让他们分润了一份功劳,他们又管不到锦衣卫,也给他封万里帮不了什么忙,凭什么要让他们从这事情中得到好处。 将江晚打发走,他想了想,直接去求见了袁崇焕。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不仅仅很快的见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袁大人,还在听到他说到这事情的事情,袁崇焕毫不置疑,直接拨出了五百人马和上百的丁壮车辆,态度之干脆利落,令得他大有感触。 要不说人家这次能打赢鞑子呢,就这份果敢,就不是兵部和户部那帮只会打嘴仗的那帮家伙可以比拟的。 差不多等到天黑,江晚和佛郎机人,还有那个几乎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等闲不会离开的皮草商人,终于在封万里和袁崇焕派出的兵马的护卫下,朝着觉华岛附近出发了。 这一次的恶战,伴随着宁远大捷的,还有觉华岛的大败。 觉华岛距离宁远,不过五十余里,由一个主岛和三个小岛组成,因为四面环水,且于宁远互为犄角,可谓居东西海陆之要塞,扼辽西水陆之咽喉,其位置不可不重要。 大明将此地作为重要的粮草军械储备基地,也是看中了这觉华岛的四面环水。 可惜的是,这一次后金进攻觉华岛,觉华岛上的水师根本一点都没发挥用处,后金的骑兵趁着水面结冰,直接从陆地而来,而没了战船的水师官兵和如狼似虎的后金铁骑之前短兵相接,胜负其实没了悬念。 就好像宁远虽然大捷,但是,你让宁远没了坚固的城墙看看。 佛郎机人的船只,据说到了觉华岛附近的一个小岛磨盘岛附近,从天气看来,水面上的寒冰估计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佛郎机人的船只不敢靠岸,也是有理由的。 “看好他们几个!”封万里看着队伍里东张西望的那几个家伙,对着手下吩咐道:“一旦脱离大队,立刻斩杀!” 身边的锦衣卫会意的点点头,眼中露出有些贪婪的神色,据说,那几个家伙身上可能得带着成千上万两的银票,若是真是想跑,那就怪不得大家注定要发财了。 在另外一边,凯瑟琳一边赶路也在一边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兵马,和护送他们来的兵马不同,这数百人的军队是全副武装,随时准备打仗的样子,他们脸色肃然,进退有度,连带着让凯瑟琳也觉得有几分紧张起来了。 “真会遇见那些敌人吗?”她询问着身边的江晚,脸色有些担忧。 “我们要去的地方,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咱们的大明兵马已经过去查看过了!”江晚安慰着她:“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遇见敌人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小的!” “万一遇见了呢?”凯瑟琳冻得有些哆嗦,尽管她也有自己的短火铳,但是这样的天气,她知道,自己能开第一枪就不错了,几乎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 而她,还是一个女人! “我没事,你就没事!”江晚拍拍她的肩膀。 大风呼啸而过,刮得她脸上一片生疼,但是,肩膀上江晚拍过的地方,仿佛有一股暖意透过她的衣裳,让她觉得,好像这寒风突然之间也没这么刺骨了。 第92章 坐地起价 天亮的时候,队伍到达了觉华岛附近的磨盘岛。 这是一座不大的岛屿,因为水面结冰,甚至可以直接从岸上到岛上去,但是,这冰面有多牢靠就不好说了,这个天气,如果冰面破了,掉进海里那几乎是要命的事情。 但是在岛屿的另外靠着大洋的一边,冰面就稀薄得多了,船只只要长时间的停靠在这里,基本上应该不会担心被冻结在冰面上 军队和运输的青壮在岸边停了下来,江晚等人则是在锦衣卫的护卫下,登上了磨盘岛,并且在岛屿的另外一段,按照预定的信号,点起了三个大火堆。 火堆点起来差不多半个多时辰之后,海平面上,终于出现了两艘船的影子。 “是公主号和郁金香号!”凯瑟琳大声地叫了起来:“我就知道知道是他们两个胆子最大了!” 他热情地给江晚介绍着两艘慢慢变大的船影,眼光似乎瞟了在一边按着刀柄脸色严肃的封万里:“这是我们在远东的武装商船中的两艘,船长霍格和卢卡斯,也是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常常吹牛说在远东,没有他们不敢去的地方,没想到他们真的没有吹牛!” “武装商船?”江晚嗯了一声,并不感觉到意外。 “是啊,每一艘武装商船上,至少配备四门六磅炮,船上的火器,也足够在这些大炮不能摧毁敌人的时候,让船员有着足够的战斗力!” 凯瑟琳认真地说道:“在远东做生意,一定的武装是必要的,要不然,这片危险的海域随时可能出现的海盗会让商会损失惨重的!” 封万里握着刀柄的手,好像慢慢的松开了,江晚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封千户,等到我们谈好,你就可以让后面的兄弟过来卸货了,这鬼天气,估计船不会停留太久!” “我知道,你们好了说一声!”封万里瓮声瓮气地回答道:“有事情的话,招呼一声也可以,你身边的那几个小家伙,只怕不够用!” “不会有事情的!”江晚笑了笑,回过头来,又对着凯瑟琳说道:“有你在,应该不会有事情的,对不对!” 凯瑟琳看了看封万里,狠狠地点了点头:“当然!” 两艘慢慢地靠近,没有出乎江晚的意料,一艘船朝着岸边缓缓的靠过来,另外一艘,则是慢慢的停了下来,显然,这两艘船没有打算同时靠到岸边。 有小船从船上下来,缓缓地靠近冰面,然后有几个人朝着火堆点走了过来,凯瑟琳和他的同伴们,大声的叫喊着挥着手,对面也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看样子,两方是对上号了! 江晚不担心凯瑟琳和对方的沟通,见识到这里的恶劣环境之后,他担心的是对方的坐地起价,很显然,封万里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委婉地提醒了他。 “不好意思,江晚,因为时间紧了一些,霍格他们采购你需要的东西时候,就没有多在乎价钱,可能价钱要比当初你估计的要高一些!” “能采购并且送过来,已经是非常感激了,价钱的事情,完全可以理解!” 江晚大声的说道:“就按照咱们说好的给钱的方式,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意见,只要货物数量没问题,就这么办?” 凯瑟琳回头过去,对着那几个佛郎机人又说了起来,封万里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江教授,你打算怎么给他们钱,咱们的银票,这些佛郎机人也用不上啊!” “一船一百两黄金,不够的,兴盛行用皮草的方式,支付给凯瑟琳小姐!”江晚说道:“具体的数目没法说,大致差不多就算了,毕竟这个天气,这个地方,时间还这么急,人家也得赚点!” “一百两黄金啊!”封万里砸一下嘴,看了看自己身后锦衣卫们:“倒是便宜了他们,希望他们不要不识好歹!” 江晚见状,心里也是一动,他好像忘记吩咐高兴盛给这些锦衣卫一些好处了,封万里为了功劳可以不要好处,但是,这些锦衣卫们跟着出来办这差事,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高兴盛回头未免还会有麻烦。 他走到高兴盛身边,对他低低说了几句,高兴盛微微点了点头。 “高掌柜的说了,若是大家平安回到宁远,锦衣卫的兄弟们,每人十两银子的酒钱,也算是他的一番心意,希望封千户不要推辞!” “哼!”封万里看了那缩头缩脑的家伙一眼,微微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佛郎机人的方向。 突然之间,凯瑟琳和船上下来的佛郎机人说话激烈了起来,而周围的佛郎机人都微微点头,唯独凯瑟琳一脸的愤怒的样子。 “怎么了,凯瑟琳!” “霍格说,一百两黄金不够,他们是冒着生命危险来的,加上这批货物价值不菲,他觉得,一百五十两到两百两黄金这个数字,更适合作为他的报酬!” “你没有跟他们说,若是这次交易成功,对你们商会的意义吗?”江晚叹息了一下,果然西班牙人还在这副德行,贪婪且不讲信用,哪怕是有凯瑟琳在这里,他们该坐地起价的,依然会坐地起价。 “说了,霍格说,正是因为看在我们的友谊的份上,他才会收这么点金钱,要不然,他根本都不会过来!” 那个叫霍格的西班牙人,对着江晚咧嘴一笑,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回首指了指身后的商船。 这个动作,不用凯瑟琳翻译,江晚也看懂了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说不要的话,那我们就走了!” 不仅仅是江晚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就连封万里也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和江晚比起来,封万里的脸色可难看多了。 “船要是走了的话,上岸的和你们,都得留在这里!”封万里冷冷地对凯瑟琳说道:“佛郎机商船到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引来鞑子袭击很正常!” 他一字一句的看着眼前的佛郎机人,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么,死点人,也是很正常的!” 第93章 遭遇敌袭 火堆旁边没有多少寒气,但是,凯瑟琳却是感觉到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铺面而来,她下意识的朝着江晚看了过去。 江晚却是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她旁边的霍格,或者说,视线透过霍格,看着在远处游弋着没有靠岸的那一艘武装商船。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么?”等不到江晚的反应,凯瑟琳脸冷了下来。 “是不是威胁,你自己心里清楚!”封万里也在看着江晚的表情,见到江晚不出声,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黄金拿走,货卸下来,我念你们一份人情,若是坐地起价甚至要要挟我们,就算我答应,我身后这些冒着性命的危险来到这里的兄弟们,还有袁大人派出来的那些军兵,可不会答应,此事必须有个结果!” 那个霍格,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低声喊了一句什么,他身后随同他下船的几个佛郎机人,反手就掏出几柄短火铳出来。 这一下,都不用封万里下命令,在他身后的锦衣卫们,铛啷啷一阵机簧响动,手中长刀皆尽出鞘,不远处,几个拿着弩箭的锦衣卫,更是将手中的弩箭,毫不犹豫地指向了他们几人。 只要封万里一声令下,凯瑟琳和这个霍格,绝对不可幸免。 火堆旁的气氛,一下变得极度紧张起来,任何人一个小小的举动,或许就是立刻两败俱伤的结果。 霍格大声地嚷了起来,手中火铳指着江晚和封万里,一脸的愤怒。 “只要一开枪,海上的船只就知道贸易破裂,这是一个陷阱,船上所有的大炮早就瞄准了这里,到时候大炮一放,所有人的都要死在这里!” 凯瑟琳大声的说道:“我们要是死在了这里,你们大明将从我们商会,购买不到任何的大炮!!!” 今天的觉华岛,没有风雪,昨夜的大风甚至将积雪都吹得干干净净,早上的时候,太阳甚至从海面上冒了出来,虽然没有多大的威力,但是,总的来说,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风和,而且日丽。 没人想死在这样的天气里,凯瑟琳不想,江晚更不想。 “等等……”江晚突然举起手了,凝神听着什么。 就在双方不明所以的时候,江晚脸色严肃了起来:“都把武器放下,那边好像有动静!” 没人听他的话,佛郎机人不会听,而佛郎机人不放下武器,锦衣卫们自然更不会放下武器。 “那边好像有厮杀声……”江晚手一摆:“凯瑟琳,交易的事情,待会再说,只怕有事情发生了,封千户,你派两个人回去看一看!” 江晚心里冷得好像海里的冰一样,他最担心的事情,只怕已经发生了,如果岸上的兵马真是遭遇到鞑子的袭击的话,他必须马上弄清楚,鞑子来了多少人马,岸上的人怎么样了。 封万里也是脸色一变,打了个手势,队伍里两个锦衣卫,掉头就朝着来路的冰面上跑了过去。 “高兴盛!”江晚一眼就看到努力躲在人群后面的高兴盛,指着对方叫了起来,“你给我过来!” 高兴盛犹豫了一下,撒腿就开炮,但是,锦衣卫手中的弩箭可比他的速度快多了,“咄咄”两声,两只弩箭插在他的脚前,他顿时就僵直了。 “你再往后跑一步,我保准你身上多十个窟窿……” “江教授,不是我!”高兴盛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你做贼心虚跑什么?”江晚走到他的面前,脸色阴沉如刀:“你给鞑子传了消息?” “要是那样的话,我敢跟着你到这里来吗?”高兴盛脸色一片苍白:“明知道是死路一条,我还往这里凑,我是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在那边,凯瑟琳低声的在给霍格解释着,而几乎没等他说完,霍格就已经叽叽喳喳的指着自己的船,对着凯瑟琳说了起来,那意思,是要凯瑟琳等人上船去。 凯瑟琳连连摇头,并不时地看着江晚,显然她有些放不下。 声色俱厉地盘问了高兴盛几句,江晚也不确定,是不是对方给鞑子传递了消息,但是在场的无论是锦衣卫也好,还是佛郎机人也好,都没有理由会将消息传给鞑子,如果真的鞑子袭击,那么,这事情不是高兴盛做的,也是高兴盛做的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远处出现了两个黑点,那是刚刚去查看情况的两个锦衣卫,而在他们身影,黑压压的一片身影,速度极快的朝着这边而来。 等到足够看清楚人的衣着的时候,封万里脸色蹭的变了,前面的是锦衣卫的人,后面的却是本来应该留在岸上的宁远城军兵,只是此刻,他们不顾一切地冲着岛上而来,显然真是遭遇到了袭击。 “千户,鞑子,好多鞑子的骑兵!” 两个锦衣卫远远地就喊了起来:“追过来了啊,大家备战啊!” 这个时候,众人这才看清楚,两个锦衣卫身后那些黑压压的身影,其实已经不足百人了,而留在岸上的军兵和青州,足足有五六百人,看样子,能逃到这边来的,也就这么多人了。 远处开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着马的影子,那是鞑子的骑兵,他们慢慢悠悠地朝着这边而来,就好像将一群猎物赶到死地的猎手,不紧不慢,神定气闲。 “凯瑟琳,告诉他,黄金我翻倍!”江晚转过头,对着凯瑟琳说过:“一百两黄金是货物的价钱,另外一百两,是雇佣他们帮助我们击退敌人的报酬,他们不用和敌人拼杀,只需要将船上所有的炮弹,全部都丢到敌人的骑兵头上就可以了!” 凯瑟琳飞速地对着霍格说道,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霍格还在犹豫。 凯瑟琳知道,这个家伙还在想着,是不是可以再加点价钱,这个时候提出任何价钱,在他的心里想来,这些大明人都是应该会答应的! “霍格,差不多就够了,真要是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商会的利益会大大受损!”凯瑟琳脸色也变得严厉起来:“你要是拒绝的话,那个说话的年轻大明人死在这里导致商会的大炮贸易失败,这样巨大的损失,我会全部都归结到你的点头上的!” “好!”霍格眼珠转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你和他们都随我上船,大明人不许!” “不行!”凯瑟琳拒绝他的提议:“那个说话的大明年轻人,必须也要上船,他不能死在这里!” 霍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江晚:“那就只能是他一个,别的大明人不行,动作快点,要不就来不及了!” 第94章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封万里没有阻拦江晚和佛郎机人上船。 但是他不能走,他是武官,若是怯战上了佛郎机人的船,但凡今天有一个人活着回去,他这一辈子的前程也就完了。 江晚说他能让佛郎机人发炮支援他们,那么,江晚上佛郎机人的船就不叫怯战,在他的认知里,这叫勾连友军。尤其是江晚将高兴盛和他带来的黄金,还有他身边的这些少年随从,毫不犹豫的交给了他,他就更没有丝毫的心结了。 “靠你了!”他轻轻的拍了拍江晚的肩膀,将他送上了小船,他心里清楚,这里的这些人,所有的生路都在佛郎机人身上了。 区区一百多人在这样的岛上,可顶不住鞑子的骑兵一轮冲锋,岸上几百兵马都没了,何况这一百多残兵呢! 江晚没有回头看着他们,等到他再看他们的时候,他人已经在佛郎机人的武装商船“公主号”上了,凯瑟琳和船上的佛郎机人在急急的交涉着,很快,她的意志得到了贯彻,不仅仅是这一艘船,另外一艘,也缓缓的靠过来,和这艘船并在一起,将炮口对着前面的磨盘岛上。 几个佛郎机人在咕哝着什么,江晚疑惑的看着他们,凯瑟琳低声给他翻译着。 “他们说瞄准的功夫都省了,炮口抬高一点点就可以了,而且,两位船长都说了,既然你付了足够的酬金,那么,他们随时等待着你的命令开炮!”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江晚低低的说道。 凯瑟琳脸微微一红,却是摇摇头:“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你付了钱,你就是雇主,他们应该听你的!” “不,我是说,让我上船这事情!”江晚朝着他笑了一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能猜出来你对那个船长说了什么,我很感激!” “敌人上来了!”凯瑟琳扭过头,指着远处的岛屿,回避了他这个话题。 江晚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从岸上退回来的残兵,已经和锦衣卫的人汇合在了一起,而在他们数百步的地方,鞑子的骑兵,正缓缓的在集结。 “这么多的骑兵,他们只怕一个回合就要被冲到海里去了!” 就连凯瑟琳这样不懂军事的人都看得出力量悬殊来,在岸上的人更知道,当鞑子的骑兵集结成阵,开始发力冲锋的时候,就是见生死的时候了。 “这个距离,在船上的大炮射程中么?”江晚问道。 “这样的距离,当然在射程之内,但是,如果敌人近一点,更密集一点,造成的杀伤更大!”在听过船长的解释后,凯瑟琳回答道。 “那听我的命令,准备开炮!” 江晚心里有数了,船上除了一门舰首炮,还有四门六磅炮,另外一艘据说也差不多,那么意味着一次齐射的话,可以打出十枚炮弹,如果船上的炮手装填足够快的话,在鞑子的骑兵冲到大明军队的面前的时候,应该能打两到三轮。 岸上的鞑子骑兵,终于开始缓缓的动了,他们的队列缓缓的朝前移动,显然这是发力前的小跑。 江晚心里默默的数着数字,等到差不多数到十个数的时候,视线当中的骑兵,正在将速度提高。 “就是现在,开炮!” 他大声的喊着,然后转瞬间,他就发现连自己的声音自己的都听不到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当中,他情不自禁的长大了嘴,这才让自己的耳朵感觉好受些。 在他身边的凯瑟琳却是在他一开口发炮的同时,就紧紧的用手指塞住了自己的耳朵,见到江晚张大嘴的样子,她吃吃的笑了起来。 带着呼啸声的炮弹,从大明军队的头顶越过,直接撞击在了冲着他们而来的骑兵身上,几乎是顷刻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他们的身子连同胯下的马匹嘭的一声炸开成了一团血雾,这样的距离下,携带着巨大动能的炮弹将摧毁一切阻拦他们的东西,无论是岩石瓦砾,还是血肉之躯。 而带着铁链的链弹,在空中急速的飞舞,连接两枚炮弹之间的铁链,就好像一柄无坚不摧的钢刃,所到之处,一切都被切成两半。 封万里张大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没有经历过宁远之战,没有看到过火炮是如何摧残骑兵的,但是,身后的两艘佛郎机人的炮船一起开火的盛况,还是惊呆了他,他都几乎已经做好了死在此处的准备了,但是,就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才是他来辽东的意义。 战场上,才有最大的功劳可取。 “结阵,结阵!” 他大声的喊着,鞑子的骑兵还是有冲过炮火的阻拦朝着他们而来的,但是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惧意,若是这样还是要死在鞑子的蹄铁之下,那么,死就死! 残兵们仅剩的盾牌和长枪举了起来,冲到他们面前的十多骑,狠狠的撞到盾牌上,甚至直接冲进人群中,但是,他们的冲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无数的长刀长枪,朝着他们扑了过来,骑兵们奋力砍杀了几下,就被长枪捅了下来,然后,倒在地下,迎接他的就是一阵乱刀。 炮声还在继续,鞑子的骑兵在奋力的冲过一阵后,终于开始勒住马缰,朝着后面跑去,十余门火炮构成的死亡线,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间,就已经让战场上尸横遍野。 他们或许不怕死,但是死在这种连敌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的武器下面,他们不甘心。 那些悍勇的、运气好的,侥幸冲过了这道封锁线的,死在了对面力量悬殊的大明军的手里,他们也不甘心。 “能继续抬高点炮口么?”江晚大声的喊道:“追着他们打……” 岸上,大明军队看着掉头而跑的鞑子骑兵们,一个个顿时欢呼了起来:“跑了,他们跑了……” 封万里看着逐渐远去的鞑子骑兵和炮火,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击,他身后一群人却是悍不畏死才冲了出去:“杀鞑子啊……” 有人带头,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动了起来,封万里不再犹豫,举起手中的长刀:“建功立业,就在今朝,跟我冲啊……” 第95章 我是你的债主 鞑子丢了近两百骑兵的尸首,跑了! 这是步兵和骑兵对阵的悲哀,输了,被骑兵往死里揍,但是万一赢了呢,两条腿永远都撵不上四条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骑兵逃走。 大明士兵们,也并不是真的觉得自己能追上骑兵,只是杀得兴起,尤其是当先那一群不大听军令的少年,率先冲了出去,热血上头的大明士兵们,也不管自己撵得上撵不上,直接就冲了出去。 其实,冷风一吹,大多数人也渐渐地醒悟了过来,脚步也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好在头顶上的大炮还在轰隆隆的响着,看着鞑子在炮弹下丢下一具具尸体,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最应该干什么了。 一边一起动手将那些掉落下马但是又没死的鞑子杀死,一边大声呐喊着,看着鞑子骑兵们绝尘而去。 突然之间,所有人的齐齐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原本还算坚硬足以让骑兵经过的冰面,在炮弹的不断轰击下,轰然裂开,就好像地上突然长出了一个裂口,将冰面上所有的能动的东西,全部都一口吞了进去。 看着那些发出绝望的喊声被冰冷的海水淹没的鞑子们,大明士兵们挥舞着武器欢呼着,至于破碎的冰面逐渐裂开,甚至连岛屿和岸上之间的连接都不复存在的事情,他们此刻丝毫不放在心上。 能活看到敌人遭遇灭顶之灾,已经是人间最大的乐事了,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去想也不迟。 有人还在补刀,有人在救治伤员,也有人不顾着危险,拼命地凑到海边,看着那些在冰冷的海水里嚎叫的鞑子心旷神怡。 封万里收起了手中的长刀,他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杀人杀得这么畅快淋漓的,绝对是第一次。 回头看了看停在海面上的两艘佛郎机船,现在船上的大炮已经停止了轰鸣,刚刚他还担心这些炮弹会不会没了准头,砸在最前面那些不怕死的家伙头上,现在看来,他的这点担心是多余的了。 佛郎机船只暂时看起来,还没有靠岸的意思,他笑着摇摇头,指挥起自己的手下砍起人头来——这些人头,不仅仅是军功,更是赏银。 公主号和郁金香号,缓缓地开始动了起来,不过不是朝着岸边,而是绕着这小小的磨盘岛,小心翼翼的行驶着,海面上到处都是碎裂的浮冰,还有趴在浮冰上已经冻死的鞑子的尸首,霍格一边看着海面的情形,一边啧啧摇头称奇。 骑兵从岸上直接冲到海岛上,这种事情他从未见到过,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公主号,会有这么一天将一群骑兵消灭在大海里,人生的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了。 “霍格船长问你,什么时候支付他和另一位船长的酬金!”凯瑟琳在江晚的身边带着笑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岛屿附近,没有敌人的骑兵出没了!” “你告诉他,酬金我不会少他们的!”江晚说道:“岸上应该差不多我留了三百两黄金,剩下的一百两,无论是用兴盛行的皮货支付,还是我回京之后交给你由你代收,总之,绝对不会少他们一两黄金的!” 霍格裂开大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笑得十分的开心。 “霍格说,你这样慷概的雇主太少了,下次如果有这样的买卖的话,请你一定务必通知他!” 凯瑟琳笑着说道:“但是,他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船上的货物怎么办,见识过那些骑兵之后,老霍格可是一个小时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了!” “如果可以的话,将岛上的那些人,带到岸边!”江晚沉吟了一下:“现在冰面已经破了,将货物卸载岸上应该没多大的问题,岛上这么多人,一起动手的话,要不了几个小时应该就能让他们回航了!” 凯瑟琳和霍格交谈了几句,对着江晚点了点头。 招呼磨盘岛上的大明士兵上船的时候,并没有费多大的功夫,真正费功夫的是到了岸边卸货,哪怕所有人一起动手,也足足差不多干了两个时辰,才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 而收到了黄金的两艘佛郎机船一卸完货,那是头也不回的朝着大海那边而去,天空中暗淡无力的太阳,慢慢向着西边掉落的时候,磨盘岛对面的岸上,除了一座小山一样的货物,剩下的就只有百多个耗尽了体力,累得不行的大明士兵了。 派出去寻找被鞑子冲散的幸存者的人也逐渐回来了,上百的青壮,三四百的官兵,最后收拢回来的,不到五十人,而那些车马之类的工具,更是全部都损坏殆尽了。 “靠着我们这些人,将这些东西运不回去!”封万里当仁不让是这支残兵的指挥,“我已经派人回宁远,但是,有没有人来,还不知道,即使有人来,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了,咱们还是想一想今天夜里怎么过!” “不能在这里过夜!” 江晚毫不犹豫地说道:“鞑子全军覆灭,不管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还是无意中撞到我们的,几百人的骑兵不见了,鞑子不可能没有反应,一旦我们再遭遇上鞑子骑兵,这次可没有佛郎机人的炮船帮忙了!” “连夜走?” “没错,东西放在这里若是鞑子来了,那算咱们命苦,如果鞑子没来,明天直接请袁大人派人过来取!”江晚点点头:“让所有人吃饱穿暖,这里有衣服有粮食,休息好了就出发!” 封万里想了想,将命令传了下去,很快士兵们就从货物里翻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休整起来。 等到夜色逐渐降临的时候,这一支队伍,已经回复了大半的精力,在几个老兵的带领下,朝着宁远城而去。 而这一次,他们去的速度,可是比来的时候要快多了。 “他们为什么要带着那些敌人的人头!” 凯瑟琳在江晚身边,形影不离,自从被封万里威胁之后,她不就想搭理对方了,而江晚身边随从众多,也让她有一定的安全感。 “大明打仗的习惯,难道这么野蛮吗?” “杀人,没有什么文明和野蛮的!”江晚低低对着她解释道:“在我们大明,军功是以首级计算的,所以,别小看了这些敌人的人头,在这些幸存下来的士兵眼里,这些人头,就是军功,就是上面的赏银,可以告慰阵亡的同伴,也可以让自己在军中升职领赏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你的随从们也去拿一些!”凯瑟琳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晚的这些少年随从,毫无疑问,他们都参加了战斗,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人带着敌人的人头。 “他们要这些敌人的人头没用,我也一样!”江晚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军队的人,所以,这些功劳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还不如让给我们的同伴!” 远处封万里大声叫嚷了一句什么,队伍的速度,陡然加快了许多。 江晚指着封万里的人影,笑着说道:“就好像这位封千户,这次斩获的首级足足有百余级,就他这样的军功,官升一级是绝对没问题的了,但是,升几级可就不大合适了,那么,多余的人头拿出去,他可以做人情,这样对他将来,可是有着不少的好处,就算他不想做人情,哪怕明码标价的去卖,只要放出话去,有的人来找他买!” “还可以卖?”凯瑟琳眼睛一下就亮了。 “当然!”江晚点了点头:“朝廷的赏格,是如果不计军功的话,一个鞑子的首级是赏银五十两,但是,愿意出十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来买的人,大有人在,打仗这种事情,可是有人非常拼命却是运气不大好,这个时候,这些买来的首级就派上用场了!” “你花钱,倒是便宜他了!”凯瑟琳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四百两黄金啊,这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就换了这些人头,结果这些人头还不是你自己的,我这么一想,我都替你感觉到亏的慌!” “不是我花钱,是他花钱!” 江晚看了看身后不远处被自己的属下严加看管的高兴盛,“这一次的事情,和他绝对脱不了关系,说不定,等到回到了宁远城,我不仅要他的钱,还会要他的命!” “他的货是我的!” “是你的,你的!”江晚有些哭笑不得地摆摆手:“都是你的,好不好,你帮了这么大的忙,这点好处应该的!” “你还欠我一百两黄金!”凯瑟琳提醒道:“霍格他们已经说了,这些黄金算我的酬劳,反正他们也拿不到,不如送人情给我了!” “欠着,到时候想办法还你!”江晚点了点头:“我不赖账!” “等我想要的时候,你再还我!”凯瑟琳抿嘴笑了起来,心里却是得意得很,这笔黄金她才不急着要呢,若是江晚一直欠着那才叫好事,那自己就是他的债主,时时刻刻都有理由找他了。 足足一整夜的奔波,到了天亮的时候,宁远城的轮廓终于出现了众人的眼前,这个时候,江晚的腿已经沉重的如同灌铅了一样,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好好的泡一个热水脚,然后让暖和的被子里一钻。 实际上,他还真是这么做的。 一进城,所有的事情江晚都推给了封万里,甚至连高兴盛他都交给了锦衣卫,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他相信高兴盛会将所有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根本不用他操心。 在他睡着之后,一支人马从城里奔驰而出,宁远城里为数不多的宝贵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直接朝着觉华岛方向而去,等到江晚醒过来的时候,堆积在觉华岛岸边那一座小山一样的物资,已经回到了宁远城。 “江先生,你醒了,封千户和凯瑟琳小姐都来过几次,还有城里的一个军官!” 刚刚醒来,身边就有人告诉江晚他睡着之后的事情:“不过都让咱们给拦住了,先生奔波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了!” “嗯!”江晚点点头,“有说什么事情吗?” “封千户说是东西已经运回来了,叫先生不用挂记,凯瑟琳小姐就是纯粹来看先生!”眼前的少年认真的说道:“至于城里的那个军官,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说迟一点会再来!” “知道了,去弄点吃的来!”江晚点头,想来那军官,应该就是袁崇焕派来的人了,这一次袁崇焕派出去的人死伤了那么多,袁崇焕总得要了解一下情况才对。 就在他醒过来的时候,距离他不到一百米的一间屋子里,朝廷查验队伍里官职最大的三个人,正在欢天喜地的念叨着他的名字。 “这江晚,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封万里刚刚开始说,我还不信,但是,回来的人我问过了许多,几乎人人都是这么说,看来幸亏有他,这次的功劳真是实打实了!” “人头都在这里!牛兄你也查验过了,都是货真价实的鞑子人头,这可不是杀良冒功!怎么可能不是实打实的功劳!” 说话的是兵部主事牛犇和户部郎中陈潜,两人这一天可是幸福的忙碌着,谁都没想到,好好的突然会有这么一笔功劳从天上掉到自己头上来。 没错,封万里将这次的事情,也算上了他们的一份,变成了是封万里提议,他们支持,然后江晚联络经办此事了,对于现在的封万里来说,筹集物资解宁远之困顿的功劳,已经没有斩首百余级这个大功这么香了,而查验军功,甄别真伪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兵部和按察院的御史说的话这么好使。 那么,分润他们一点功劳,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韩兄,你看,这个奏本应该怎么写,这个事情里,宁远守军也出了一点力气,佛郎机人更是配合的很,好像不将他们写上几笔,似乎有些不大厚道了!” “奏本的事情,可以呆会再说!”御史韩良笑着摇摇头:“反正这些功劳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都有份,你们斟酌了写就是了,不过,我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鞑子骑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封千户带着人到了觉华岛,鞑子就出现了,要知道,虽然只有几十里地,但是封千户他们是晚上出发的,早上到的!” “你是说……?” 两位官员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有人泄露了消息,鞑子和封千户他们,几乎是同时出发的?” “这个我倒是不确定,不过,这几天咱们到宁远,相信大家都知道,只怕有人不大希望看到,宁远这边有这样一大批的衣被粮草进来!” 韩良脸上笑容收了起来:“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大了,这功劳也就有些烫手了!” 第96章 蛮夷不可亲之 袁崇焕的人没来,一同从京里来的几位大佬召唤,江晚微微有些意外。 不过,三言两语听对方说了封万里的做法之后,江晚好像有些明白了。 对于几位没有亲自去觉华岛的大佬来说,斩杀敌虏的功劳什么的,他们也争不上,封万里愿意分润给他们一点,他们自然高兴,但是,支持筹谋军需这种功劳,更令他们看重一些。 几位都是官场浮沉多年的人,知道有的时候,功劳政绩,那是打破脑袋都要争的,但是有的时候,争夺功劳政绩不仅仅会得罪人,甚至还有丢官丢脑袋的祸事。 来自十王府的江晚,这个时候,似乎就是一个不错的挡箭牌,真要是因为这样的功劳可能会得罪魏忠贤面前的红人高第的话,那么,他们有怨气,就找江晚,找信王殿下去! “这事情是封千户想到的,学生不过是在其中出了一点点力而已!”江晚见到这几位大佬和蔼可亲地将一顶顶高帽子往自己的头上戴,不停的谦逊着:“能做好这件事情,那都是几位大人和封万里的功劳,学生可一点都不敢居功!” 这几位大佬见对方如此谦逊,看江晚越发顺眼了,若是江晚张口就说此事是他如何如何,他们几个人嘴里即使不说,心里肯定是不大高兴的,但是,对方这么将功劳拼命往外推,这说明什么,在说明这江晚会做人,不居功,这样的年轻人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是可贵归可贵,这功劳,江晚必须得占上一半,还是让别人都知道,此事十王府的江晚在其中出力不菲,要不然,他们几个这功劳,也落的不踏实。 “你就不要推脱了!”御史韩良笑眯眯地说道:“总之,给陛下的奏本,咱们几个商议了,你是功不可没,你又出自十王府,以陛下对信王的宠爱,得知十王府在这辽东之地,也能心怀军民,想必也是会龙颜大悦了!” 眼见这估计的推辞不过去了,江晚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下来:“其实,这次佛郎机人在其中,出力也不少,几位大人不要忘记在奏本上写上一笔了,尤其是凯瑟琳小姐,若是没有她在其中大力斡旋,此事也难以办好!” “你是希望陛下给她什么赏赐吗?”韩良沉吟了一下:“佛郎机人能帮忙,但是,将来我们大概还要找他们购置一些大炮,他们若是以此挟恩图报,那就不好了!” “这个,若是陛下褒奖的时候,能提上一下凯瑟琳小姐的名字就好,赏赐什么的就别指望了,这一次的交易,佛郎机人可赚了咱们不少银子去,咱们有银子也不带这么糟践的!” 三位大佬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有几分古怪,屋子里气氛,好像突然变得有几分不尴不尬起来。 江晚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几人:“这个事情,很难办吗?” “咳咳”!还是御史韩良开口了,毕竟他是言官,有些话,他说出来还真不怕得罪人。 “江教授啊!”韩良笑了一笑:“你可曾婚配?” “这个,学业耽误了,倒是不曾!”江晚一愣,不知道对方突然问这个干甚。 “本官在京城倒是也认识不少官宦的,其中也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好女子,若是你愿意的话,回头本官给你说合说合,早日娶妻生子,再为朝廷效力,岂不是后顾无忧……” “这个,韩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晚大窘,对方这是要做媒的节奏啊。 “听本官一句劝,你年纪轻轻,又身居王府教授,将来无论是为官还是治学,都是前途不可估量,咱们大明的好女子,才是你婚配的对象,至于那个叫做凯瑟什么的佛郎机女子,你就少在她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完成朝廷的勾连差事就行,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就是就是,江教授你一表人才,那佛郎机女子哪怕有些身份,但是这容貌也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了,玩玩可以,当真就意思了!” 兵部郎中牛犇,也在一旁帮腔道。 “还有啊,若是真的陛下的诏书或者旨意上,出现这个佛郎机女子的名字,那这女子得是何等身份,至少也得是番国公主,这样太抬举他了!” 户部主事陈潜,也忍不住说道:“若是她真的有功,江教授你不是上次也参与了佛郎机人大炮的采买嘛,到时候给主事的大人说说这事情,奏请上去,给他们让点利就可以了!” 几位大佬态度一致的坚决,江晚真不知道该是好气还是好笑,又或者是该有几分感激? 哪怕被后金打到家门口来了,但是大明人刻在心里的那股高傲和自信,可一直都没有丢,在他们看来,无论是作为敌人的后金鞑子,还是作为商业伙伴的佛郎机人,其实都是一群蛮夷而已。 蛮夷嘛,可用之,不可亲之。 “这次可不是整个佛郎机人的意思,而是凯瑟琳小姐个人的意思,她帮我,我也是要认这个人情的!” 江晚低下头:“为此,她甚至还为此次交易垫付了百两黄金,人家真不缺钱!” “这个……容我商议商议,回头再说如何?” 几位大佬互相对望了一眼,笑着说道,江晚心里叹息,估计这个回头,就是没有回头了,看来,想回报一下凯瑟琳,也是不大容易。 从几位大佬的屋子里出来,外面冷风微微一吹,江晚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清醒了一些。 他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锦衣卫的屋子那边走去,忙碌了一天的封万里,或许已经睡了,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现在是睡不着的。 “江先生,是您啊!” 几个值守的锦衣卫,见到江晚走来,笑着对他打着招呼,都是一起在觉华岛经历过生死的人,锦衣卫的人可是知道,若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的读书人,他们可未必能回得来。 只怕在驻地里的锦衣卫,大部分都已经将江晚当作了半个自己人了。 “你们千户大人睡下了吗?”江晚问道。 “千户大人劳累了一天一夜,刚刚躺下!”这几个锦衣卫回道:“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们都一样,大家的命都是江先生捡回来的,有什么能做的,咱们绝对义不容辞!” “别说得那么严重!”江晚笑着摆摆手:“我来见见姓高的那个皮货商人,这么多人死在了觉华岛,这事情,总得问个明白!” 第97章 辽东谍影 高兴盛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小屋子里头,连灯火都没有。 江晚走进去点燃灯火的时候,看到的是高兴盛那张极其憔悴的脸,在他睡觉休息的这一天里,高兴盛不知道经历了怎么样的心路历程,当年有伍子胥一夜白头,高兴盛这个样子,也没比伍子胥好到哪里去。 “真不是我引鞑子过来的,江先生,你要相信我!” 等到其他人退出了屋子,高兴盛嘶哑地说道:“我没理由带着那么多的黄金还做这样的事情!” “若是一起去的人都死了,也就没人知道你带着这么多的黄金了!” 江晚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屋子里就一张桌椅一张床,他坐在椅子上,高兴盛就只能站在他的面前了,也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心虚,他看到高兴盛的身子,一直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跟着我们出城的那一刻起,你的人就全部都看死了,所以,你要是推脱到他们身上,他们可没什么机会……” 江晚慢慢地说道:“那么,我想了想,这事情要真是你做的,还要瞒得过我们的眼睛将消息传出去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城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你的同党,这消息是你通过他们传出去的!” “江先生你要是认定是我传的消息,那还来这里做什么!”高兴盛惨然笑了一下:“反正我如何辩驳都不会有用,是吗?” “如果不是你,那么,我得弄清楚为什么我们会遭受到鞑子的袭击,时间还那么巧;如果是你,我也得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同党?” 江晚微微摇摇头:“不怕实话告诉你,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在意,但是,如果你想活的话,我大概是你唯一的活路了,一旦我觉得你不再有用处了,你应该知道作为奸细,在宁远会有什么下场!” “从佛郎机人那里,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遭遇鞑子袭击的事情,我得向袁崇焕袁大人给个说法,几百条人命换这点东西,我固然是得了功劳,但是,只怕袁大人有些不大会接受!” 江晚静静的看着看着对方:“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一旦我走出这个房门,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然后呢,我会怎么样?”高兴盛问道。 “接下来应该是锦衣卫的拷问,无论拷问的结果如何,最后你肯定是要被锦衣卫送到袁崇焕的手中,和你那些曾经当作奸细的同僚们一样,脑袋被挂上宁远的城头!” 江晚摇摇头:“我就不明白,你也是大明子民,为什么会替鞑子办事,仅仅是因为有亲人家属在鞑子手中吗?若是这样,鞑子即使放你们出来做事情,也不会给你们什么重要的事情!这其中很多疑点,既然是不重要的事情,那么,短时间内你怎么能和筹备到这么多的黄金,算了,黄金都已经花出去了,我就不计较这些了!” 高兴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十王府的教授,但是,我也有一些事情不明白,若是江先生可以为我解惑,那么,江先生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你说!” “十王府的教授,为什么会来宁远!?”高兴盛一脸认真的问道:“你们这些朝廷来的官员,到宁远来,都有着各自的事情做,唯独只有你,我打听过了,你什么具体的事情都没有,但是,你身边护卫众多,连锦衣卫都听你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真是十王府的教授!”江晚说道:“来宁远,看起来是因为我和佛郎机人有过接触,并且参与了购置宁远的佛郎机大炮一事,这次因为有佛郎机人也随着来,所以,我也应该来!” 江晚看着对方,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是信王殿下的眼睛,他需要知道在宁远发生的事情,所以,我就替他过来看一看,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原来如此!”高兴盛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难怪那些佛郎机人对你言听计从!” “该你了!”江晚看着他:“说,是有同党,还是你用了什么隐瞒手段传递消息,又或者,仅仅是我们运气不好,恰好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遇见了那一股鞑子!” “不会!”高兴盛果断地摇摇头:“鞑子肯定是收到了消息,才会出现在了那里,如今天寒地冻,这么点鞑子的骑兵奔袭过来,若是没有个明确的目标,那就是找死,不是被大明的军队灭掉,就是被老天爷给灭掉!” 江晚歪着头看着他,他坦然地看着江晚:“我也想知道,这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呵呵!”江晚笑着站了起来,他已经不想和对方说话了,他觉得来这里自己就是真的多此一举了。 “职下高兴盛,原辽阳左卫百户,天启二年辽阳失陷后,溃至广宁,为督师孙承宗孙老大人不弃,重新启用,以溃兵之身份,散落民间,并常出对大明不满之言,经一年有余,终被鞑子招揽,许以高某重金官职,派遣高某来往广宁,十三山,宁远一线,刺探军情,策反官民……” 高兴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低沉而有力! “你说什么?” 江晚霍然回头:“你说你为后金鞑子做奸细,是因为你自己本身就是大明的奸细?” 他眼神如刀:“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轻轻,是很好欺骗的那一种人!” “我没有信物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拿这件事情去找孙老大人求证,孙老大人也会一口否认!” 高兴盛脸上的憔悴,变得有几分坚毅起来:“当初做这件事之前,我就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很有一天,我可能死在自己的人手里,但是,为了不留任何破绽,任何证明我身份的东西都不会有!” “既然如此,那孙大人派你接近鞑子,甚至打入鞑子的内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江晚心里隐隐有一丝相信,但是,这种疯狂的计划,哪怕他想相信,他也得先问过自己,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辽阳失陷,始于内乱……”高兴盛说道:“孙大人痛定思痛,察觉到鞑子对我大明的渗透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了,不仅仅是边镇,甚至在京中,也有不少官员被鞑子收买,为鞑子提供消息,而职下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人,搜集到确凿的证据,然后让朝廷处置他们!” “我全家人除了我唯一的儿子,都死在了辽阳,而现在我的儿子,也在沈阳的鞑子手中!” 高兴盛慢慢的说道:“我没什么值得牵挂的,也不怕死,我只是希望,在死之前,有那么一个人可靠的人,知道将来人头被挂在城头的那个家伙,看起来是奸细,但是,他不是鞑子的奸细,而是大明的奸细!” “我说完了!”高兴盛说道:“城里必定有知道你们这次行动的鞑子细作,而且,一定是职位不低的官员,若是有机会的话,希望江先生能提醒一下这些锦衣卫的人,和鞑子们斗,这些锦衣卫,实在是太嫩了一点啊!” 第98章 慈不掌兵 这一夜,江晚失眠了。 固然是因为白天睡得太多的原因,但是,江晚觉得,其中只怕高兴盛的事情,还是占了很大的因素。 高兴盛这话说得是真是假,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无法求证。 从江晚的内心来说,他希望这件事情是真的,将死之人,求生的欲望十分强烈,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但是,明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还能编出这么一套像模像样的话来,要么这高兴盛是一个心机深沉极有城府的人,要么,这事情就是真的,毕竟无论他怎么说,他也明白,只怕那个可能存在的“奸细”不找出来的话,他是十死无生,觉华岛上那几百条人命,都得着落到他的身上。 而袁崇焕要杀几个奸细,绝对不会因为几个奸细临死前胡说八道一通就可以放过他的,治军之人,最是铁血无情,这个,想都不用想。 像高兴盛这样的人,孙传庭当真是招揽了许多么,这些人除非是有了大发现,是生是死孙传庭都掌控不了,甚至不排除这些人,真的就此投靠了鞑子,孙传庭凭什么相信这些人的忠诚。 还是说,这些人,就是“死卒”,“死间”!招揽过来,发出命令之后放出去,孙传庭就不管了,至于有多少人能成事,有多少人从此杳无消息,都不是在他的考虑当中,放出去的那么多人,只要一个两个能够传回确实的消息,对孙传庭来说,对大明来说,都已经是赚大了。 又或者说,孙传庭招揽的这些人,其实就如同高兴盛说的那样,在辽阳城破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死了,他们不过是行尸走肉,心里除了对鞑子的仇恨和复仇的意志之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这些人连自己性命都不会在乎,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高兴盛其实死不死,已经并不重要了,在江晚看来,对方排除了自己的嫌疑,也只不过告诉他,城里还有一个地位不低的奸细存在,这才是高兴盛要告诉江晚的最重要的信息。 知道自己这些人去辽东会有哪些人呢? 江晚仔细地琢磨着,出发的当天,封万里才去袁崇焕那边要人,也就是说,如果不是锦衣卫和江晚这边走漏了消息,也排除了高兴盛的嫌疑,那么,那个奸细,必定就是在袁崇焕的身边,而且,还是地位高的的足够知道袁崇焕排除这些军兵是做什么去的。 也只有那样,他连夜送出消息之后,鞑子才有可能在一大早出现在了觉华岛。 天才蒙蒙亮的时候,江晚从床上爬了起来,上一次见袁崇焕,也是这个时辰,没想到再次去见袁崇焕,还是这个时辰。 还真有点鬼鬼祟祟的味道了。 他摇头苦笑了一下,带着人朝着袁崇焕的所在而去。 十王府的名号一如既往的好用,又或者是袁崇焕有所交代,江晚没有多少功夫,见到袁崇焕,而这一次,袁崇焕却是衣冠齐整,似乎早就准备等他的到来一样。 “蓟辽经略高大人,今日会派人来宁远巡视!”袁崇焕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身为宁前道,总得出城迎接一下!” 他看着江晚,目中露出暖意:“信王殿下的诚意,袁某收到了,虽然其中有一些波折,但是瑕不掩瑜,江教授回京之后,请代袁某向信王殿下致谢!”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江晚言简意赅的说道:“我想着知道,当日袁大人听到锦衣卫封万里千户的请兵之后,从决定调集人马到人马出城知晓目的,有多少人知情?” “你什么意思?”袁崇焕眉毛一竖,不怒自威。 “袁大人不是觉得觉华岛上的那些鞑子,来的时间刚刚好么,而上一次宁远派军兵去觉华岛查看,在那里逗留了好几日,可不见有鞑子袭击!” “城里有奸细,肃而不净!”袁崇焕愠怒道:“这个情况我知道,但是,若是你连我身边的将士都要怀疑,你是觉得袁某我识人不明,是一个瞎子么?” “我是在为死在觉华岛的那些军兵,找个说法!”江晚摇着头:“袁大人何必生气,真金不怕火炼,真要是赤胆忠心之人,自然不怕怀疑,而若不是,能趁着这个机会,除掉宁远的隐患,也是一件好事!” “城里原本就是人心不稳,难道你要弄得人人自危才行?”袁崇焕断然否定道:“这个事情,我自己会去查,你和那帮锦衣卫就不要插手了,虽然你带给我信王的诚意,但是若是乱了我宁远的军心人心,我袁崇焕一样翻脸不认人的!” “那在觉华岛死去的那些军兵,就白死了?”江晚反问道。 “他们为大明而死,怎么是白死!”袁崇焕摇头:“而且,还有那么多的鞑子为他们陪葬,他们死有所值!” 江晚沉默了下来,眼前的袁崇焕和他印象中的袁崇焕似乎有那么一点差别,虽然说慈不掌兵,但是,说出这样的话来,至少袁崇焕不是爱兵如子的那种将帅! “不要说这些了,等到经略大人派来的巡视的人走后,我会再在宁远肃清一次奸细的!”袁崇焕点点头,似乎有些赞许的看了他一眼:“上午陈大人,牛大人以及御史韩大人也会一起出城,你也随着一起来,不过,那些佛郎机人就不要带着了,有些碍眼了!” “多谢袁大人的提携!”江晚摇摇头:“下官的职责就是勾连佛郎机人,若是朝廷的官员,除了袁大人这样的人物,我还真没兴趣去应酬谁!” “不耽误袁大人公务了,江晚告辞!” 看着江晚昂然走了出去,袁崇焕摇摇头,还是年轻气盛啊,当初他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如此,觉得自己满腹才学经纶,将来必定是可以做一番大事的,此刻的这年轻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那经略高第会在意十王府的属官没去迎接他派去的人吗? 他笑着摇摇头:“应该是不敢,这个时候,他应该是焦头乱额,不会想到再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了!” 第99章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对于从蓟辽经略高第,从山海关派来巡视的大人物,江晚是真没多少想要凑上去的想法,再大,能大得过朱由检,能打得过未来的大明天子。 世人都觉得宁远大捷,重挫了鞑子的锐气,令大明举国振奋,江晚对此,也是颇感欣慰的。 但是抛开这欣慰不谈,从战略的角度来看,宁远大捷,真的有大明朝廷宣传的那么意义重大吗?又或者,仅仅是在大明连失七城之后,突如其来的这一场大胜,让大明在天下臣民面前,挽回了那么一点点颜面吗? 袁崇焕算是孙承宗的弟子,其战略思想,也是和孙承宗一脉相承,孙承宗辞官归乡之后,高第就任蓟辽,首先提出的战略思想,就是全线后撤,集中所有兵力物资,防守山海关。 也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被世人诟病,皆觉得他是一个胆小懦弱之辈,又因为他和魏忠贤一党,若即若离,甚至就有人直接叱责他为“阉党”,祸国殃民。 江晚不这么认为,朝中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是什么德行,他是再清楚不过,固然其中也品行高洁的君子,每日想的是忧国忧民的事情,但是,也有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小人,任何一个集团发展壮大的一个地步,必定良莠不齐。 而所谓的“阉党”,在江晚看来,其实也是一样,大多数“阉党”在世人眼里,或许就是贪财弄权,祸国殃民的一群人,但是,“阉党”里同样也有知道忠君报国的人。 人本来就是非常矛盾的一种生物,非黑即白的看待人和事情,那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就拿魏忠贤来说,身为阉党最大的唾沫,如果说大明人朝着他吐口水不会被追责的话,只怕魏忠贤的宅子里,都可以漫成一条大河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当初听闻佛郎机大炮是朝廷购置要安置在辽东抵御后金鞑子的,不仅没有从中阻挠或者盘剥,反而帮助江晚一把,促成了这事情的完成。 而江晚甚至知道,兵部年年的军费到处是窟窿,但是只要是拨给九边的银子,魏忠贤鲜有插手的,以魏忠贤的贪婪,这就很不容易了,想一想,若是他真的连大明的军费都打起主意,只怕不用等到朱由检上位,大明朝已经就被后金鞑子打进来了。 不是为魏忠贤翻案,江晚只是想说即使是大奸大恶之辈,心里也有认为是对的事情的。 袁崇焕因为宁远大捷,名震天下,甚至在接下来几年里,成为辽东这个舞台上最耀眼的明星,但是难道满朝文武就真的没想过一件事——所谓的坚守孤城,得宁远大捷,其实,袁崇焕是违抗了高第的命令了。 高第是不是阉党,这个其实真不重要,但是,他既然是朝廷的蓟辽经略,那么,袁崇焕这样的不听上命的下属,其实就算是打赢了一场仗,也是要重重处罚抗命之罪的。 打赢了,也是打输了。 江晚对袁崇焕没有多少崇拜景仰的感觉,同样,对高第也不会有什么鄙夷,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很冷静的看着这场战役,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将这些判断,在合适的时候,做出有利于自己的行为。 高第所谓的派人来,肯定是来兴师问罪的,之前卡住宁远的粮草物资不放,也是想令袁崇焕低头,而这件事情,江晚一点都不想参与,因为,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但是,宁远城的那个奸细,他却是不能放过,看起来这似乎有些轻重不分了,可江晚觉得,真正要揪出这个人来,才是他在辽东做的最值得说道的事情。 城里的大人物,上午差不多都出去了,包括驻地里的封万里,也陪着三位大佬一起去迎接那位大人物,江晚回来,直接派人将高兴盛要了回来。 人本来就是他暂时交给锦衣卫看管的,此刻要回来,自然也不会有多少阻拦。 只是高兴盛从那间冰冷的屋子里走出来,重新看到江晚的这张脸的时候,他笑得十分的沧桑,他知道,既然自己到了这里,只怕大概率的不会死了。 “你兴盛行的人,知道的你的身份吗?” 江晚没有和他啰嗦,直接开口问道。 “当然不知道!”高兴盛理所当然的说道:“他们有的真是商行请的人,有的,却是货真价实那边的人!” “我放你出来,帮我找到那个你猜测的奸细,回大明!”江晚说道:“我能信你么?” “我都当自己是一个死人了,死人的话,你信吗?”高兴盛呵呵一笑:“怎么找?” “怎么找,这不是你最在乎的本事吗?”江晚说道:“银子你不缺,人我这也有,甚至不方便的地方,我和佛郎机人都是你的挡箭牌,锦衣卫那边,我更会给他们说清楚,让他们暂时不要对你过多关注,这样的天时地利的条件下,你若是还办不到这事情,那么,你这个奸细,做的也实在是有些失败了!” 江晚说道:“既然你自证不了,那么,你去死,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就不怕我找机会跑了?”高兴盛嘿嘿一笑:“就你身后的那些小家伙们,可未必看得住我!” “跑了,也不过是跑了一个侥幸逃走的鞑子奸细,我拿了他三百两黄金,不亏!”江晚摇摇头:“但是,若是不跑,还做成了这事情,那我大明多了一个忠肝义胆的可用之人,更是大赚!” “我这人平时不算计这些,是因为我懒得算计!”江晚说道:“若是我真的计较起来,还真未必有多少人能计较得过我!” “好!”高兴盛看着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就冲你江先生这句话,我觉得咱们大明,也不尽是一群无能之辈,给我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眉目!” “眉目不行!”江晚断然否定道:“我要结果,我要一个名字,在宁远逗留的时间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很多了,而袁崇焕也明确的拒绝我要求清查身边奸细的要求,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 第100章 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高第派来的巡视宁远的人,是总兵杨麟。 与其说是巡视宁远,不如说是来宁远问罪的,杨麟以总兵之职,据说在城外当着前来迎接的众官员的面,当场就给了袁崇焕一个下马威,直接质问袁崇焕为何不在大胜之后乘胜追击,以至于错失战机。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了。 当时在场的官员,据说脸色都不好看,而御史韩良和牛犇陈潜等人,更是稍微敷衍了一下,就拂袖而去,连为这位总兵大人准备的接风筵都没有露面。 大明本来就是文贵武贱,在他们几人眼里,今日出城来迎接,算是给了高第一个面子,但是,要是知道来的是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憨货的话,他们连面都不会露! 什么玩意啊,本来就是应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非得弄得剑拔弩张,这是打谁的脸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倒是没人知道了,不过杨麟咄咄逼人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到了,有人为袁崇焕捏了一把汗,也有人在一边幸灾乐祸,更是有人呵呵冷笑着,仿佛在看一出闹剧。 如今的风向,只要脑子稍微清醒,稍微会做官的人都看得清楚,这个时候,别说高第,哪怕是那位炙手可热的九千岁,只怕都对付不了袁崇焕。 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兵备佥事了,他现在,是大明的一面旗帜,是天下人的士气来源。 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犯糊涂,那就等着丢官去职! 高兴盛当天就被江晚放走了,而且,一个人都没有派出去跟着,封万里倒是询问了一下此人的去向,江晚笑呵呵告诉他,佛郎机人那里,还缺点银钱,这银钱可得着落到对方身上。 封万里顿时秒懂,不再继续深究,在他看来,佛郎机人和这高兴盛之间,必定有什么私下的勾当,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家总不能白忙乎一场,他得了好处,但是,那个凯瑟琳搭了人情,冒了风险,却是一定好处都没有。 至于高兴盛会不会就此不见,封万里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了,报捷的文书,他已经加急传往了北镇抚司,而他觉得,大概自己也会像袁崇焕一样,成为锦衣卫的一面旗帜。 毕竟,这些年锦衣卫能拿出来宣扬的事情,好像除了他最近干的这一桩,实在是没什么了。 高兴盛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回来到了驻地,对于他的返回,江晚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而高兴盛也没有纠结这些事情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收获。 “同知陈维!” “宁远同知?”江晚微微有些惊讶:“如何确定是他的!” “很简单,当日我们是白日里聚集人手,调集兵马,天色黑的时候出城的!”高兴盛说道:“在我们出城之前,消息没有确定,自然不会送出去,所以,查一查我们出城之后,还有什么人出城就可以了!” “当日天黑之后,出城的人共有二十七人,其中有踪迹可查的二十二人,这些人都已经回到了宁远,三人去了山海关,只有两人,出城之后,再无音讯!” “陈维的人?”江晚点了点头。 “同乡!”高兴盛说道:“说是家中有人病重回乡,所以急着出城,江先生你给的时间紧,来不及去当地查看,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差不多应该就是那话儿了!” “也就是说,这只是你的猜测,还是没有证据!” “江先生要一个名字,我就给了江先生一个名字,至于证据,难道江先生不会自取吗?” 高兴盛凝视着江晚:“我只是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卒子,而不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这种事情,我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若是有人留心的话,很快就能察觉到我在打听什么,顺着这个查下来,一定可以找得到我的!” “已经不惮暴露身份了么?”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也对,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你已经做好你的本份了,接下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情了!” “江先生你打算怎么做?” 高兴盛问道:“宁远此刻孤悬关外,那陈维一旦察觉身份暴露,有无数办法可以脱身,若是等到江先生禀报朝廷后再来处置他,我担心,他会逃脱!” “时间紧,我大概也是露了不少踪迹!” “怎么可能有朝廷的命令下来,无凭无据的,处置一个官员,那咱们朝廷不是乱套了么?” 江晚奇怪的看了对方一眼,突然想到魏忠贤现在在朝廷里,可不就是这么做的,顿时说话为之轻轻一顿。 “这事情当然咱们自己做!”他缓了缓:“这事还要用你,毕竟,你也是‘那边的人’!你接下来,听我的吩咐,这么做……”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高兴盛换了一身衣裳,走出了这个驻地,朝着宁远城东走去。 当天夜里,刚刚从衙门里回到自己住处的陈维,喝了几杯酒,就那么伏在案前睡着了,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而总兵杨麟的到来,更是有些令得他焦头烂额,他实在是有些心力交瘁了。 朦朦胧胧中,就听得院子里轻轻传来“啪”的一声,他身子趴在桌前没有动,但是眼睛却是微微张开来。 有细微的脚步声,从墙头到院内,然后在他门前停下。 陈维身子没动,却是将手慢慢伸进自己的怀里,在他的怀里,有着一柄短刃。 “陈大人,陈大人!” 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小人是兴盛行的高兴盛,听说大人这里有一批皮草要卖,特意前来取货!” 陈维微微的抬起头:“什么人!来人啊!” “大人!”门吱呀一声打开,高兴盛的身影窜了进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他的面前:“不要惊动其他人,对大人和小人都不好!” “我不认识你!”陈维眯着看见,手中却是握紧短刃:“半夜三更翻墙而入,一看你就是歹人!”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高兴盛站了起来,左手捂住右边的胳膊:“陈大人,我是什么人,你心里还不清楚么,你要真要这么装糊涂的话,那高某也对不住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第101章 不按套路办事啊 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陈维看着高兴盛不断在渗血的胳膊,眼神冷得好像是一块寒冰:“不管你是什么人,你绝对不会和我一起死,死的只可能是你!” “就算我这只胳膊废了,我依然可以在别人来之前杀了你!” 高兴盛冷笑一声:“你一个读书人在我面前耍狠,真以为你上过城墙就是万人敌的将军了,我杀你最多两个回合!” 陈维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怀中的短刃不加掩饰地拿了出来:“你试试?” “我只是要求个活路,陈大人你真是要鱼死网破吗?”高兴盛狞笑起来:“你那两个同乡杨集和杜山,真的是做什么去了,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吗?我要是被抓了,你觉得这些,我会不会和抓我的人好好说出来,反正我也活不了,为什么不多拖几个人下水!” 陈维看了看他,重新坐下来:“还是那句话,我不认识你,你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但是,若是你有什么难住,值得你深夜来冒险见我,你不妨说一说,若是能帮你的,我自然会帮你,若是帮不了你的,那就是天要亡你,谁都救不了你!” “我要出城,现在!” 高兴盛直言不讳的说道:“我那店子已经被他们给抄了,我的人不是死就是被抓了,我好不容易跑出来,若是不出城,天一亮我就是个死路!” “这个,真帮不了你!”陈维摇了摇头:“平日此刻整个宁远也是巡防严密,百姓宵禁,更别说总兵杨大人这几天在城里,不到天亮,没人敢打开城门放人出去!” “你也不行吗?”高兴盛冷冷的笑道:“不能出城的话,那我只好在你这里不走了,反正到哪里都藏不住,我就不折腾了!” “你这是讹上我了?”陈维看着对方:“当日你可是跟着锦衣卫一起去觉华岛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他们串通了一起,要陷害于我,你要是愿意呆在这里,那就呆在这里,不过,我也是要示警了!” 高兴盛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反而咧嘴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我,大概你没有想到的是,我会活着回来,这是你欠我的!” “你的死活,干我何事!”陈维还要说话,就听得嘭的一声,大门被推撞开来,一群人涌了进来,在这之前,他居然没有没到任何的动静。 “行了!” 江晚分开众少年,缓缓地走了过来:“说得足够多了,又不是说书,啰啰嗦嗦说这么多做什么,陈维,你的事情发了,跟我们走!” “你是江晚?”陈维居然认得江晚,他眼睛一眯:“你一个区区的十王府教授,要我堂堂的朝廷命官,宁远同知跟你走?” “是!” 江晚静静地看着他:“不跟我走,就地格杀,你大声叫嚷,依然是就地格杀;跟我走,你还有在朝廷面前分说的机会,不跟我走……算了,我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第一时间没有大声示警,其实就已经证明了你的心中有鬼了,锦衣卫的人已经去你那两个同乡的家乡去查问了,若是你无辜,冤枉你也冤枉不了几天!” 长刀,利刃,短弩,甚至还有人手中拿着一把胳膊长的火铳,陈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浑身感到一丝凉意。 不管这些人是什么人,也不管这江晚是谁的人,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打算按照他熟悉的规矩办事。 “这个时候找你,你难道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江晚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他若反抗,杀了!” “我跟你走!”陈维当机立断,大声的说道:“但是,这个时候去哪里?” “这个时候,当然是去我那里,和我把酒言欢啊!”江晚看了对方一眼:“不过陈大人你心头烦闷,多喝了几杯,明天醒不来而已!” 手中的短刃被人夺走,陈维苦笑了一下,任由这群少年将自己裹胁而去。 在路上有巡逻的军兵查问,那江晚笑吟吟的重复了这一番说辞,而陈维板着脸,那些军兵也只是当同知大人真是心情不好,顿时不敢多问了。 一路回到江晚等人的驻地,陈维原以为等待着自己的,是对方的严刑和拷问,这里可是宁远,他一点都不怕对方的这些手段,在路上,他甚至已经盘算了,如果这江晚真是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那么,自己今日被抓的这事情,那就是阉党对宁远大捷的有功之臣的中伤和加害。 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他们没有确实的证据,那就是诬陷。 他派出去送消息的人,注定是不会回来了,在他的家乡,锦衣卫肯定是一无所获的,但是,兵荒马乱的,这两个人死在外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凭这一点,就想将“里通外敌”的罪名强加给他,那是绝对说不出去的。 只要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这些人就应该奈何不了自己。 这样的应对结果,在路上他就已经想清楚了,甚至他回顾了自己一番自己和那高兴盛的对话,确定自己从头到尾的确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只要这宁远的军兵官员知道这些从京里来的家伙,如此胡作非为,他就有了脱身的机会。 但是,江晚这帮人,真是不按套路办事啊! 即便怀疑自己是和后金那边有关系,不是也是应该的查问一番,搜集人证物证,然后再行定夺的吗,这家伙看起来是斯斯文文的,但是,动不动就是要格杀无论,朝廷的人,哪里有这么办事的! 在江晚面前坐了下来,看着外面的人,真的送进来了几个酒菜,甚至还有一壶烫好的酒,他再次看了江晚一眼,他现在也不确定,对方下一步会干点什么了。 “陈大人是是识时务的人!”江晚拿起桌上的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先喝一杯酒压压惊,我也喝一杯,刚刚我一直担心陈大人性情刚烈,随时都打算演一出鱼死网破的大戏给我看看呢,现在看来,我是真的多虑了!” 他将手中酒杯的酒一饮而尽,微微摇摇头:“也是,我不是多虑,是想偏了,若是陈大人真是性情刚烈之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了……” 第102章 你不会觉得鞑子能成气候吧 “无论你想说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认的!” 陈维看着对方:“也不管你是什么居心,将我绑架到这里,但是,我劝你最好天亮之前将我放回去,已经有人看到你我在一起了,明天若是袁大人和两位总兵大人议事见不到我,自然有人会查问!” “放你回去,你会放过我吗?”江晚微微一笑:“我肯定就成了你嘴里和鞑子勾结,想要陷害你,甚至陷害袁大人的奸细!” “我可没这么说!”陈维面无表情地说道:“那都是你的恶意猜测!” “既然我已经盯上你了,即使现在没什么证据,但是,只要我用心查,总会查出证据来的!”江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维:“这么久了,你总不会只做一件通风报信的事情,有些事情,即使当时没觉得,但是回过头来想一想,总会有人会找出你露出的马脚的!” 陈维只是嘿嘿冷笑着,并不回答江晚的话。 “东厂有个番子档头,在庙里去上香的时候,掉进水里淹死了!”江晚自顾自的吃了一口菜:“当时东厂的人,信不过刑部和顺天府的人,特意带着自己最顶尖的仵作去查看尸首,最后的结论,这个番子档头是自己酒吃多了,不慎掉入水中淹死的,这事情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有是有些巧的是,这个番子档头,恰巧和我有点私怨,他死了,这私怨自然也就没了!” 江晚抿嘴笑了笑:“也不是没人怀疑过,此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怀疑,这事情却终究是就这么过去了,他死了,我没事!” “你想说什么?” 陈维耷拉了一下眼皮:“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已经威胁过你了啊!”江晚一脸的意外:“若有反抗,就地格杀,难道不是威胁么?” “哼!” 陈维冷冷的哼了一声,不客气的拿起筷子,也吃起菜来。 “人是我杀的!”江晚放下筷子:“那番子档头落水的亭子的栏杆,是我找来白蚁几天之内,蛀空了一边,栏杆上那一锭银子,也是我叫人放的,甚至我生怕他看不到那一锭银子,还在远处让人用铜镜晃了一下阳光……” 他摊摊手:“于是,他就掉进了水里淹死了,若是掉下去的时候,他没有吃酒,那么,在水下还有人,会确保他出不了水面……” 陈维放下筷子,看着眼前的江晚,终于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 在京城,这样杀死一个东厂的番子档头,还要确保东厂不会追查到他身上,眼前这人的心机手段,都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了。 “这人只是和我有私怨,并没有想要弄死我!”江晚看着对方:“但是,陈大人的消息,可是直接将我送到鬼门关,若不是佛郎机人的大炮厉害,此刻,我江晚的头七只怕都已经过了!” “你说,我是不是要将陈大人找出来,好好的算一算这一笔帐?” “你是说,我们这是私怨?”陈维有些艰涩的开口:“你大费周章的将我绑架来,甚至不惜让那高兴盛反水自残,设计套路我,就是为了私怨?” 江晚微微的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可以是私怨……也可以是公事!”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江晚认真的说道:“如果单纯是私怨的话,吃完这一顿,我就该送陈大人上路了,不用担心我怎么解释你死在我这里,放心,我总会找到说辞的!” “若是公事呢?” “若是公事的话,自然就看陈大人配合不配合了?”江晚说道:“陈大人比起高兴盛在鞑子那边的地位,要高许多,知道的想必更多了,我要陈大人知道的关于鞑子对大明用间的一切,陈大人告诉我的东西越多,对你陈大人来说,就越有活下去的价值,而对我来说,这些东西,自然就成了我加官进爵的资本了,在权势富贵面前,我要还计较和陈大人的那点私怨,那我江晚的格局,岂不是太小了一点!” “江晚,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你觉得你这样的毛头小子说的话,就能让我全盘相信吗?” 陈维呵呵笑了一声:“空口白牙的人,我见过许多,过河拆桥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你从我这里知道你想要的东西,转身将我卖掉,我比今日死在这里更加难看,既然横竖都是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陈大人你不应该是一个视死如归,一点都不怕死的人啊!”江晚啧啧有声:“不是说生死之交有大恐怖吗?怎么说起自己的生死,仿佛是说别人一样!” “我一点都不想死,所以,我才想的更多!”陈维说道:“换套说辞,这种话对我没用!” “我不会将你为鞑子办事的事情说出去!”江晚轻声说道:“就连对高兴盛也是一样,我对在边镇抓几个奸细,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想要知道的,是鞑子到底在咱们朝廷里,收买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为他们通风报信,暗地里拆我大明的万里长城!” “从今天起,你不仅仅是在为鞑子办事,也是在为我办事,你告诉我的的越多,你对我就越有价值!” 江晚说道:“甚至为了让鞑子更重视你,你的官运也会变得更好一些,顺便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江晚,不仅仅是十王府的教授,更是信王殿下身边最信任的人,以信王殿下的身份和陛下对他的宠爱,你自然知道,为我们办事得到的好处,远远比为鞑子办事得到的那点财货或者是承诺要实在的多!” “你不会觉得鞑子能成气候!”江晚笑着摇摇头:“若你立下功劳,日后真有人因此告发你,信王殿下就是你的护身法宝,你是听从信王殿下的吩咐,忍辱负重和鞑子勾结,为的是给大明寻找重创鞑子的机会,你觉得如何?” 陈维愣住了,仿佛像一个泥胎木雕一样,半天没有动弹。 他是真没想到,今日夜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居然到了最后,是这江晚要招揽他,而且,还是用信王殿下的名义来招揽他。 一边是必死无疑,一边是从此洗白还有了一个强大的靠山,这个选择,似乎不是很难做…… 第103章 辽东情报站 天亮的时候,陈维走了。 留下了一封“呈信王书”,这封信里,详细地将他如何接受后金人的财货,又如何为后金人办事的事情,何年何月,做了什么事情,都写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其中涉及的人和事,都一一标注,有据可查。 整封书信,全部由他自己亲自动笔,在信的末尾,他还割破了手指,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基本上,他留下的这一封书信,就是他在大明的命根子了,有这一封书信在手,江晚根本不会担心会有什么反复,更不用担心他阴奉阳违,表面上答应了他,背地里却是继续为鞑子办事或者是报复。 这可以算得上是江晚到宁远来,最大的收获了,比起朱由检的吩咐查看他早就心中有了定数的袁崇焕其人其事,一个地位不低的双面间谍更令得他感觉没有白来这一趟。 处理完了陈维的事情,就是高兴盛的事情了。 连陈维江晚都能将其策反沦为己用,高兴盛这样本来就是大明的人,江晚自然更加要重用了。 “如果说,当初孙大人招揽你,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情,如今你揪出了陈维,这事情也算是有了个眉目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高兴盛并不是江晚的属下,而是孙传庭的人,但是,如今的孙传庭已经是辞官在家,那么,高兴盛这个名义上早就不是大明军中的人,他自然要询问一下他自己的意见。 “那个陈维,江先生就这么放他走了,我们辛苦了一夜,就这么完了?” 陈维不关心自己的事情,而是关心陈维的事情:“若是让他继续做这个官,以后只怕还有更多的人死在他的手上!” “应该是不会了!”江晚笃定的说道,具体的细节,他不会给高兴盛透露,给对方交一个底还是可以的。 “陈维会继续为鞑子效力,就如同你一样,也只是为了博取鞑子更大的信任,若是能有让鞑子遭重创的机会,他会反戈一击的!” “江先生信得过他,我却是信不过他!”高兴盛摇摇头:“不是我们做这行的多想,咱们这一行,倒戈的人最不可信,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反复,即使不反复,关键时候装聋作哑贻误了机会,那也是可能发生的!” 他想了想:“我替江先生看着他!我愿意继续留在这宁远城!” “你想好了!”江晚提醒着他:“孙大人现在辞官在家,你真要留在这里的话,再出事,可未必会遇见我这样的人了,鞑子那边你要应付,咱们大明这边,你也要应付,依然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我想好了,以前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这一次,还有陈维这样的大人物看顾,危险就更小了!”高兴盛回答得很决绝:“我兴盛行的人,只要是那边派来的,我会找个机会将他们派出去,江先生将他们全部都收拾了,这样,我身边就安全了,还有,既然我能看着陈维,于情于理,江先生也应该给我派几个人,哪怕一个也好,他们能帮我,也能看着我,提醒我!”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和佛郎机人的皮货生意,你照样做,你派出去的那些人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世道,运送值钱的的东西,被人杀人越货了也不奇怪,就这么将这是事情了结了!” “人,我会给你派几个,怎么在这里的这样的环境中活下来,怎么应付鞑子和咱们的人,你教着他们一点,鞑子不是这次吃了点亏就不会再来了,咱们大明丢的那么多的地方,也不能一直丢下去,和鞑子的仗,还有得打,若是你们能在其中作用,我想,无论是你自己,还是孙老大人,都应该会支持我的!” “江先生你不仅仅是十王府的教授……”高兴盛试探地问了一句。 江晚做的事情,无论哪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十王府的闲散教授做的事情,这个问题,他已经憋在心里好久了,甚至他自己心里都隐隐有个答案,只是以前不敢问,现在终于敢说出来。 “我的身份,你不要多打听!”江晚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是信王的人,我干的事情,都是对大明有利的事情这就够了!若是有哪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为了大明,你也可以像昨天晚上夜入陈维那里一样,半夜里来取了我的性命!” 江晚指着自己:“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你要杀掉我,绝对一个回合够了!” “高兴盛不敢!”高兴盛讪讪的笑了笑,明知道对方是在说笑,但是,他脖子后面还是冒一丝丝寒意来。 “若是觉得能告诉你,自然会告诉你!”江晚宽慰他几句:“过几日大概我就会走了,宁远的这些官儿之间的勾心斗角,我不感兴趣,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都做了,这里的天气,我可真有些受不了!” 高兴盛默默的点了点头,至于关于如何联络,如何通报消息之类的话,他没有再问,他相信江晚留下来的人会告诉他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 “一直没有问你,你哪里弄到的那么多的黄金!” 要离开的时候,江晚突然问道:“几百两黄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尤其在这种地方?” “哈哈!”高兴盛笑了起来:“江先生,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从鞑子那里骗一些,做买卖黑吃黑一点,反正各种不要脸的事情,我可都干过,这些黄金可不是怎么干净,不过现在变成了咱们大明军民的粮食衣物,我心里还真是高兴得很!” 江晚也笑了起来:“不是好人,最后却是做了好事,看来,这种事情有机会做做其实也不错的!” “好了,江先生回京的时候,我就不来相送了,江先生记得给锦衣卫的那帮人说说,别盯着我了!” “他们!?”江晚点点头:“这个自然,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大概也没多少闲工夫盯着你了,你那每人十两银子的辛苦钱,到时候兑现就是了,眼下的他们,有钱有功,正急着回京领赏呢,哪里还有功夫盯着你这么一个小小的有嫌疑的奸细!” 第104章 浅浅什么都不知道 不属于辽东的人,终于要离开辽东了。 对于江晚所在的这一支队伍来说,在宁远能呆这么久,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该看的看了,该查验的查验了,差不多是时候将他们得到的结果带回京城去了。 如果不是杨麟的到来,或许他们还能在这里多逗留几日,封万里和江晚的意外之功,让队伍里的官员都与有荣焉,甚至都一度有了自己也是参与了这场大捷的错觉。 但是,杨麟的到来,终究让他们明白了,他们还是不属于这里,这里不仅仅兵乱战危,也有钩心斗角,这里不属于他们这样的官员。 至于高第和袁崇焕,到底谁有在这一次官场的争斗中占上风,也根本不是他们决定得了的事情,既然如此,自己的事情做完了,还非死皮赖脸的呆在这个漩涡作甚。 江晚自然是喜闻乐见此事,而凯瑟琳更是迫不及待的要踏上归途了,对她来说,从辽东带回来的这些大量优质的皮货,比起所有的事情都更值得她关心。 从宁远到山海关,一路无事,等到进了山海关,气温上升了一些,众人的行程也快了许多,等到到了京城外面的驿站的时候,江晚和凯瑟琳和众人分手了。 这些官员得到驿站外面等待,但是,江晚和凯瑟琳可不是受到朝廷的委派前去办差的人员,所以,朝廷的这个规矩,他们可以不用遵守。 凯瑟琳喜滋滋的带着自己的货物,去了鸿胪寺,在那里,佛郎机人有一个长期的驻地,倒是有点佛郎机驻京办事处的意思了,而江晚则是带着自己的一众属下,晃晃悠悠地朝着周庄而去。 随着周庄越来越近,那些在辽东看不到的绿色,也越来越低,少年们终于慢慢的活泼了起来。 在外人面前一直要保持的镇定和彪悍,现在也不用特意维持了,而江晚也没更有格外的约束他们,就任由他们一路有说有笑,朝着周庄走去。 去的时候,是三十人,回来的时候,是二十七人,有三人,江晚留在了宁远,就如同在濠镜澳那边,他也派去了几人一样。 听雨楼注定不会是一个小小的王府闲散机构,也不会仅仅只是为朱由检培植一股私人力量,在江晚的心里,听雨楼注定是要做大做强的,也注定是要为整个大明所用的。 像这样派驻出去的人,以后会越来越来,这些人员的历练,轮换,功绩评定等等很多事情,在回来之后,他都要好好的整理出一个章程来。 一路想着心思,一路慢慢走去,周庄渐渐出现在里他的眼帘,而庄子里的人见到他们这一群人出现,开始大呼小叫迎出来的时候,江晚突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尽管,他真正的家就在城里,距离十王府不远的地方,但是对他来说,那里更像只是他曾经居住过的一个宅子,而这里,更像家。 少年们快乐的迎了上去,各自找到相熟的伙伴有说有笑起来,苏浅浅带着几个女孩子,笑吟吟的站在不远处,那一脸笑得菊花灿烂的周庄头,像个忠诚的老仆一样,在那里局促的搓着手。 大概是想说点什么喜庆话,但是,苏浅浅没开口,他不敢抢着说! “江先生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苏浅浅笑得浅浅的,一开口,周庄头仿佛是得了许可,也急着说了起来:“报信的先回来了,庄子里早就准备好了酒菜饭食和热水,听说这一次管事大人在辽东立了大功,庄子里的人高兴得好像过年一样!” “哪里什么大功,前来报信的那个小家伙瞎说而已!”江晚笑着摆摆手:“倒是差点回不来才是真的。” “先生吉人天相,就算遇见什么凶险事情也会化险为夷的!”苏浅浅笑着说道:“不过,先生回来,大家高兴也是真的,前些日子王公公在庄子里的时候,大家可是憋得连话都不敢乱说!” “哦,他还在吗?”江晚随着她走了进去,随口问道。 “哪能时时刻刻都在,一共来了三趟!”苏浅浅说道:“有时候在这里过一夜,有时候逗留几个时辰就走了,说是替先生过来看看大家,虽然没说什么别的,但是大家就是心里有些畏惧!” “知道害怕,那是好事情!”江晚点点头,“王公公是王爷身边最倚重的人,他就是王爷的眼睛和耳朵,要是连这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我还真不知道我这庄子里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对了,你安排人回一趟王府,禀报一下王公公,就说我回来了现在在城外,明日会来参见王爷!” “不用了,我回去告诉他就可以了!”有声音从屋檐下响起,江晚回头,顿时有几分愕然。 “扶摇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李扶摇一脸的严肃:“还有,管事大人,在庄子里你叫我李扶摇就可以了,到了王府,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江晚有点疑惑的看了一眼苏浅浅,苏浅浅浅浅一笑,却是不说话,微微退了开去。 “王爷让我过来的!” 李扶摇翻了翻白眼:“听雨楼花了王爷这么多银子,你又去了辽东,这里没个可靠的人帮王爷看着,王爷能放心吗?” “你都知道了?”江晚微微有些意外,朱由检派谁过来,也好过派李扶摇过来啊,要知道,她可是有着客氏那边的背景。 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李扶摇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我再次说一句,我是王爷的人,无论我以前做过什么事情,伺候过什么人,在陛下将我赐给王爷后,我李扶摇就是王爷的人了,你这样皱眉头,是信不过我吗?” “王爷怎么说!”江晚没了在王府的时候,和李扶摇之间的说笑,认真的看着她。 李扶摇脸色突然微微一红:“王爷怎么说,你明天见了王爷不会问王爷吗?” 说完,她似乎有些恼怒的跺了跺脚,气呼呼的转头就走。 倒是让江晚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看着苏浅浅,苏浅浅一直在浅浅的笑。 “她这是怎么了?” “先生不要问浅浅,浅浅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105章 赏你一个侍妾 十王府里,朱由检一直在等着江晚,甚至江晚坐到他的对面的时候,他还特意让王承恩给江晚送上来一壶茶水。 他想着知道江晚在辽东看到的,听到的,已经经历过的一切。 江晚没有丝毫隐瞒,将自己在宁远看到的一切,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朱由检,甚至有些细节的地方,朱由检还打断他的话,仔细地询问了一下。 关于战前准备,关于战况,已经战后宁远的应对。 纸面上得到的消息,和自己的人亲眼看到的听到的消息,终究有些不同,尤其是关于战况,朱由检其实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关心,那些死伤的士卒,在他看来,也只是一个个的数字而已。 他在意的是袁崇焕这个人,以及是他如何守住的宁远。 “对了,属下曾经斗胆以王爷的名义,为宁远筹备了一批战后急需的物资,直接交给了袁大人,袁大人对王爷深感谢意,并托属下,代问王爷好!” “本王的名义么?”朱由检一愣。 “花的是当地商人的钱,属下就是从中撮合了一下,然后拜托佛郎机人弄来了一些物资!”江晚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过,属下想着,王爷也不需要这些虚名,所以,这事情的功劳,怕是要记在锦衣卫和佛郎机人头上了,不过,袁崇焕此人应该是知道此事的原由的!” “你是替我向他示好么?”朱由检一听就明白了:“若是真是可堪大用的我大明栋梁,示好一番也是无所谓的,不过,我看了此人履历,虽然有干才,但是并未被朝廷重用,此次在宁远立功之时,也不过是一个兵备佥事,但是,此次大功,不能不赏,朝廷已经打算升他为右佥都御使,这是打算重用他的样子!” “不对!”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宁远大捷后,朝廷已经调拨了大量物资至宁远,为什么有物资短缺的事情发生?” “只怕,这个事情的缘由,还是得从蓟辽经略高第的身上说起!” 江晚慢慢的说道:“袁崇焕算上是孙传庭的学生,按照孙大人的战略,辽东那边,打造一座以各地军堡城池连接的防线,拒敌于关外,所以,袁崇焕是思路和是和孙大人一脉相承的!” “但是,高第也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他到了辽东,后金鞑子兵威势凶,咱们大明又连连失去数城,丢了大片地方,他觉得耗费大量的兵力维持这个防线,还不如将兵力收缩到山海关,在关外坚壁清野,以重兵雄关拒敌!” 朱由检咀嚼着他的话,脑子里在比较着这两种战略的优劣,一时之间,很难决断这两种战略到底谁更适合大明一些。 “这次因为孙承宗辞官,后金趁势而来,高第第一时间就是收缩兵力,并放弃关于十三山,前屯等军堡,集军力于山海关,如果不是袁崇焕在宁远死战不退的话,这一场大捷,应该是在山海关发生的!” “如此甚好!”朱由检说道:“我大明的土地,就应该是寸土必争!” “属下是说,袁崇焕这人,才能是有的,但是,脾气也是有的!”江晚慢吞吞的说道:“能打胜仗,但是,也能性子一上来,上司的命令也不听了!” 朱由检沉默了下来,在他的脑子里,一个词儿突然之间蹦了出来——“骄兵悍将”! “佛郎机大炮的事情,属下和这次兵部已经辽东诸位将官的看法一致,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在辽东的军堡城砦,尤其是重要的城池,应该多多配置一些,我大明对后金骑兵,以据城防守为主,这佛郎机人大炮,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说起来容易,但是办起来难!”朱由检摇摇头:“太贵了,十门大炮,朝廷倒是咬咬牙,负担得起,但是,若是按照你这个说法,那岂不是数百名佛郎机大炮,朝廷现在只怕很难拿出这笔银子出来!” “不能咱们自己造么?”他看着江晚问道:“你和佛郎机人接触那么多,应该也想过这个问题!” “这个,暂时只怕咱们大明造不出来!”江晚摇摇头:“就算造得出来,只怕时间也来不及,鞑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偃旗息鼓等咱们造出大量的这样的大炮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是一边购买佛郎机人的这些大炮,一边让咱们大明的匠人努力仿制,直到最后彻底能用上咱们大明自己造的这种大炮!” “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朱由检叹了口气。 话说到这里,正事差不多就说完了,至于关于陈维和高兴盛的事情,江晚并没打算此刻就给朱由检说,这两人的存在应该是一个长期的事情,大明接下来和后金之间的战争,会持续很久,在关键的时候使用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方式。 如果朱由检不心疼甚至看不到这两人的价值,直接将他们两人送了出去,献给他的皇帝哥哥,那么,这两人的价值就得大打折扣了。 “这次属下回来,看到李扶摇在周庄!”江晚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一下朱由检:“王爷将此人安置到周庄,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朱由检本来还在忧国忧民呢,一下被他这个话题扯偏了:“在府里,你们两人不是经常在一起吗,让她去周庄,也是去帮你!” “不不不,属下是说,李扶摇的出身,似乎不大适合出现在周庄!”江晚硬着头皮说道:“毕竟她也是在奉圣夫人那里呆过的人!” “哦!”朱由检反应了过来,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担心这个啊,本王倒是不觉得这有多大的事情,不过是一个区区女子,难道你江晚还降伏不住,等她成了你的人,她自然是出嫁从夫,其他的都是浮云了……” “我的人……”江晚忍不住磕绊了一下:“王爷你不是说笑的!” “这有什么说笑的,男婚女嫁,平常之事而已,她身份是低贱了一点,做你的夫人的确有些不大合适,但是,做个侍妾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为本王办事,身边怎么少得了服侍的人,李扶摇,本王赏给你了!” 江晚还要推辞,朱由检脸色顿时就有些不悦了:“本王的一番好意,难道你真是要推辞么?” “谢王爷……” 江晚低下头,微微一揖,此刻的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106章 我摊牌了 江晚离开了。 但是,朱由检却是依然在想着江晚带回来的问题,和朝廷里铺天盖地对袁崇焕的赞誉比起来,朱由检宁愿相信江晚带来的这些消息。 袁崇焕本事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打赢这一仗,朝廷里不乏能征善战的将领,但是能文能武的卓越之辈,还真不多。 但是,江晚隐晦地指出了,此人有几分桀骜,桀骜的意思,甚至可以领会成跋扈,不过,眼下是看不到这些,只能看到一个貌似在高第的为难下,有几分委屈的一个将才。 先看看,若是此人真是大明的栋梁之才的话,或许,他朱由检也能做点什么。 “府里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他微微了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想法做了一个结论,然后抬起头来,突然开口道。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在他身后一直没有出身的王承恩,却是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微微躬身:“所有和魏忠贤一党,有一丁点关联的人,全部都清理出了王府了!” “那就好!”朱由检吐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做事情了,要不然,做什么都有人盯着,做什么都担心被人传递了消息出去,那这日子过得可就没意思紧了!” “也就是那李扶摇难处置一点!”王承恩说道:“不过,王爷将她赏给江晚,既给了她一个去处,也能收买人心,甚至对宫里,也算有个交代,真是神来之笔了!” “女人嘛,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朱由检微微一笑,生生受了王承恩的马屁:“江晚身为王府教授,又是听雨楼的管事,跟着他,不算委屈了李扶摇,而且,如果李扶摇真有什么心念旧主的想法,在江晚身边,只怕也不敢露出丝毫,江晚此人,看起来和和气气,也是一个杀伐果断之辈,他真以为他不说他在觉华岛那边对阵鞑子的事情,本王就一点都不会知道了么?” “奴婢不是替江晚说话,只是江晚不将此事禀报给王爷,想来不是隐瞒王爷!”王承恩想了想:“毕竟在场的,除了听雨楼的人,还有那么多的锦衣卫,辽东军兵和佛郎机人,这样的消息,藏都藏不住的,而且,锦衣卫的人要功劳,怎么可能将这事情藏起来!”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禀报,难道还要我问起么?” “奴婢觉得,或许,在他心里,这件事情不值得对王爷一提!”王承恩摇摇头:“又或者说,他觉得这事情说出来,有些向王爷表功的意思?” “不值一提,呵呵!”朱由检笑了起来:“轰杀了几百鞑子的战功,到他这里,都成了不值得一提的事情了,这江晚的心思格局,可比你大多了!” “哈哈哈,王爷你又取笑奴婢了!”王承恩干笑了几声:“江晚是读书人,奴婢只是一个伺候王爷的奴婢,怎么能比!” 另外一边,江晚习惯性的回到自己的小院,等到坐定之后,才反应过来,李扶摇不在这听云轩了,小九作为李扶摇的忠实狗腿子,也跟着她去了周庄,眼下,这听云轩里,值得他牵挂的,好像就只有自己院子里在几个打杂的女孩了。 听云轩里,没有新的管事到来,据说是王承恩亲自过问这边的事情,而因为江晚没有回来,李扶摇和小九也离开了,院子里的几个女孩,一直都是有些惴惴不安。 此刻见到江晚回来,她们真是喜出望外,一个个叽叽喳喳嘘寒问暖的,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要是觉得这里住着不踏实,去城外的庄子里住一段日子!你们的扶摇姐也小九妹妹也去了那边!”江晚说道:“若是吃不得苦,就再回来,反正我这院子里的事情,王公公应该会给几分面子,不会安排你们做别的事情的!” “我们愿意跟着先生去庄子里!”几个女孩异口同声的说道。 谁说他们没眼色,在宫里呆过的人,最知道有人庇护的重要了,此刻在王府里,最在意他们的人都去了城外的庄子里,她们还呆在这里,那不是等着被人欺负吗? 因为是暂住,女孩们倒是也没多少东西收拾的,只是随着江晚到了周庄,女孩们的情绪,不由自主的高涨了起来,好像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王府,她们就脱离了牢笼一样。 看到苏浅浅和小九欣喜地迎上来,带着女孩们去安排他们吃住的地方,江晚瞥了瞥坐在屋檐下面对着一杯不知道什么茶装深沉的李扶摇走了过去。 “扶摇姐?!” 李扶摇端起桌上的茶杯,板着小脸,啜了一口,不理江晚。 “扶摇!” “管事大人!” 见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江晚一乐,越发想要逗弄她一下了。 “对了,扶摇你到底今年多大年纪了啊,我问过小九,但是小九不说!” “反正比小九大!”李扶摇看了好像一只花蝴蝶跑来跑去的小九:“她就一个小孩子!” “我算算啊,就算你十四岁进宫,在宫里呆了一年多,然后在王府呆了大半年,哎呀,这么算起来,你可是老姑娘,只怕这都十七了!” “胡说八道!”李扶摇狠狠的瞪了江晚一眼:“过年了我才十六,哪里来的十七! “哦,十六了啊!”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十八,过年了就十九了,倒是没比你大多少!” 李扶摇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杯,却是不接江晚的这话,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你昨天叫我亲自去问王爷,我问了!”江晚抿嘴一笑:“以后我就叫你扶摇,后面不加姐了,可以吗?” “嗯!”李扶摇轻轻的嗯了一声,脸愈发红了。 “还有,听雨楼的事情,也听云轩不同,你不能像在听云轩那里那么任性了,有些事情,我让你做,你才能做,有些事情,不让你做的,你不能乱插手!” “我知道轻重的!”李扶摇轻轻的说道:“王公公都和我说了,听雨楼的事情,你说了算!” “不是王公公说了,你就听着!”江晚微微摇头:“王爷的话,在这里都不好使,听雨楼,只能听我一个人的,你若是明白这一点,我想,接下来我们相处的更愉快一些!” 第107章 不成文的规矩 女孩儿们的到来,给周庄凭空增加了一番活力。 哪怕女孩儿们什么都不做,就是在阳光照耀的下午,坐在屋檐下凑在一起说话,也能让在小校场上操练的少年们格外的卖力,而若是是闲暇时候,能偶尔和女孩们说上几句,那更是少年们值得傻笑一整天的事情了。 这些女孩都是识字的,大明的秀女选拔,要求可不是一般严厉,能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这些女儿无论是容貌,品行或者是技艺,都远远超过同辈的女孩子。 而在周庄里受训的这些少年是什么人?都是一帮军余子弟而已,若不是能进周庄,他们连接触这些才貌双全的女孩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在少年们心里,这些女孩儿大概就是类似天上的小仙女一样的存在,而如今这些小仙女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了他们身边,这种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江晚将这些女孩儿,全部都拨给了苏浅浅带着,听雨楼作为一个机构的雏形,必要的文书,情报甚至财务工作,都需要这些会识字算账的人,江晚手中现在这样的人可没几个,这些女孩们倒是解决了他一个大问题,尤其是这些女孩们依附着他,安全性就不不用说了,他丝毫不担心她们知道的关于听雨楼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当日和李扶摇将说说清楚之后,李扶摇果然是真的懂了,大概是因为管理听云轩的经验,虽然周庄的人数多了一些,但是作为江晚的副手,江晚在的时候,她仿佛是江晚的影子一样,没多少存在感,但是,江晚不在的时候,她就是周庄实打实的主持人,听雨楼的一切事宜,她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可见,当初朱由校将她从客氏那里要来,赏给朱由检。还真不全是因为她长得乖巧可喜。 从辽东回来的那二十多个少年,如今算是毕业了,江晚也没有忘记答应他们的事情,直接将他们的名字报了上去,如今他们的名字,直接是在十王府的侍卫名册上,而随之而送来的,是每人一套从七品的武官服,一块十王府的侍卫腰牌,以及人手一柄的仿春刀。 这些少年不仅仅成了所有在周庄里受训的军余子弟们眼热羡慕的对象,同时,也成了各房的助教,他们原本就是各房最优秀出色的那一批人,此刻帮助各房的房头,训练后进,自然也没有什么人不服气的,而在训练这些后进的时候,他们也同样也在加强着自身的技艺。 他们是见过血,杀过人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待遇。 没人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周庄这个几乎已经成了听雨楼最大的训练基地的地方,有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是想从这里走出去,真正成为合格的听雨楼的一员,必须得先出一次任务。 而这次任务的简单和难易程度,将决定出任务的人在听雨楼的的位置的高低。 总之,一切都似乎在有条不紊的在进行着,如果不是还有几人在辽东没有回来,在周庄的人,几乎都忘记了前不久身边人还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见识过鞑子的凶残。 其实,辽东那边事情的影响,不仅仅对朝廷里在反响,对江晚这边,也还是有些影响的。 封万里斩首二百级的功劳,让他一下成为了锦衣卫的明星人物,虽然这事情内阁里据说有人有些不屑,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皇帝身边的那位九千岁,都觉得此人悍勇有谋,当重赏,尤其是封万里是锦衣卫的人,虽然这功劳不能和辽东大捷想必,但是,也算是给皇家露了脸。 不过可惜的是,锦衣卫千户的位置,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是重赏他,也不可能凭空给他挪出一个位置来,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门路,结果还真让他干上了一个千户的实职,不过,这个千户不是在北镇抚司,而是在南镇抚司。 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天下赫赫有名,但是南镇抚司就不好说了,主要南镇抚司负责是锦衣卫内部的纪律和审查,同时也有看管关押犯人的职能,只是如今东厂势力大兴,整个南镇抚司实际上就已经沦落到锦衣卫的一个大监狱的地步了,监管北镇抚司那边什么的,基本上就说不上了。 说难听点,封万里这个千户,其实也就是一个大的牢头。 回京之后,江晚和封万里没有再见过面,不过从从许简嘴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江晚觉得封万里应该是十分郁闷的,若是官职小点或许还好安排,大一点,也能再往上走走,一个虚职干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上面没人,能落个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道封万里的事情的时候,许简是真的心怀感激,若不是江晚,他一个区区总旗,何德何能直接成为副千户,这等于是江晚将他的官途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有生之年,只要他不犯错,混个千户那是绝对没多大的问题的了。 那或许对他许家来说,三代之内的余荫就有保证了。 “还有,凯瑟琳小姐去了青云楼几次,说是要找你,我哥担心有什么紧要的事情,特意让我赶来给先生送个消息!” “她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逼债而已!”江晚笑了起来:“她现在可是我的大债主,没事我可不想见她,反正她一时半会也不会走,让她找!” “这万一要是找到王府那边去了,对先生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大好啊!”许简很贴心的给江晚提着建议:“要不,随便找个理由,我替先生打发了他,若是公事勾连一下佛郎机人无可厚非,私底下这样一个佛郎机人女人老是找先生,传出去总不大好听!” “不用!”江晚笑着摇摇头:“你告诉许白,让他转告凯瑟琳,我最近有些忙,过些日子,我去鸿胪寺那边看他,差不多朝廷那个时候,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应该有了决议了,就说我一直关注着这个事情呢!” 第108章 采买大使 关于佛郎机大炮事情,朝廷方面还真是有了决意。 袁崇焕宁远一战,打出了佛郎机大炮的威名,更是打出了大明军队的信心,现在没人觉得佛郎机大炮有什么不好了,除了有点贵。 朱由检上次见到江晚的时候,提过这方面的事情,据说是云南那边的矿税有四十多万两银子到了京城,这银子按道理来说,是要进内库的,但是消息从户部这边传出来,兵部和工部的人,就盯上这笔银子了,大有一定要将这笔银子弄到手去买佛郎机大炮的打算。 这就让朱由校有些不大高兴了,户部的银子,是朝廷的,但是,内库的银子,可是他这个皇帝的。 跟自己的兄弟抱怨这事情了几句,也没有别的意思,大抵就是感叹了一下如今国库空虚,臣子们也不见外,连他口袋里的那点私房钱都盯上了。 关于银子的事情,江晚实在也没办法,他又不是高兴盛,随时都可以变出几百两黄金的那种狠人,而且,即使他有钱,也不会送到这上面去,军国大事,私人拿钱出来算什么事情,洪武年间的沈万三前车之鉴,难道教训还不深刻么? 而且,他还建议,最好朱由检也不要在这事情费心了,更不要有筹钱解决这个事情的想法,这已经超过一个王爷应该做的事情,还是那句话,各司其职,这本来就是应该皇帝头疼的事情,越俎代庖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了。 “魏忠贤那厮,出了一个坏主意!”朱由检有些愤愤:“江南富户不少,他竟然提出卖官鬻爵的说法,让富户们认捐钱财,然后朝廷按照钱财的多少,再赏赐给他们官职!” 他一脸的鄙夷:“哪怕是虚职,他这老狗也是在坏我大明的朝纲,幸亏我皇兄睿智,听得这话,狠狠的叱责了他一番,要不然,我非得被这老狗气死不可!” “这事情,王爷只怕你还真的冤枉了魏忠贤了!”江晚心里有些好笑:“其实,魏忠贤早就这么干了,这是以往真的有这些事情,这些银子进的可是魏公公的口袋,而这一次,进的是朝廷的口袋,可以说,这是魏公公难得的忠君体国的一次建议,结果被陛下呵斥了一番,我想魏忠贤心里大概也是挺委屈的!” “啊!” 朱由检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精彩,说实话,他脸上气愤的表情还未褪去,此刻真不知道到底该作何表情好,这让他看起来脸色古怪之极。 “这老狗……!” “要不,属下去见见魏公公,毕竟魏公公有这么一番忠君报国之心,若是让他感到气馁了,对我大明也不是一件好事!”江晚想了想:“毕竟还是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上次也曾见过他,属下觉得,至少,魏忠贤此人,还是对属下的观感觉尚可的!” 朱由检依然一脸的古怪的看着江晚:“观感尚可?” “我觉得是!” “你若真觉得你能成事的话,我直接找皇兄要了这个差事,让你去办!”朱由检沉吟了一下:“户部那边没有银子,兵部那边,只要谁能将这佛郎机大炮弄来就好,让你做这个差事,采买佛郎机大炮,应该没人会反对,不过,你可想好,此事若是做好了,你没什么功劳,若是做不好,你在朝廷里,可就没什么前程可言了!” “属下一直觉得属下的前程很光明的!”江晚微微笑了笑:“王爷抬举,若是将事情做不好,那岂不是丢王爷的脸!” 这事情就这么说下来了,回到周庄没多少时间,很快,就有消息传了过来,皇帝下旨,让信王朱由检负责此次采买佛郎机大炮充任军用一事,而接到旨意,朱由检第一时间,就是召唤江晚从周庄回来。 江晚心里还是很感激的,朱由检虽然那么说,但是,终究还是有点保全他的意思,这个采买大使的头衔,终究还是朱由检要了,当然,办事的肯定是他江晚,这一点,江晚就不用怎么询问朱由检了。 而从回到十王府起,江晚的院子里,基本上就断过客人,兵部的,户部的,工部的,甚至佛郎机人,反正只要和朱由检来谈这采买之事的,朱由检一律打发给了江晚,如今的江晚,真正变成了十王府里最炙手可热之人,风头甚至盖过了王承恩。 “这家伙应付得来吗?” 朱由检虽然将人全部都打发过去了,但是,心里依然还是有些嘀咕的,他可是知道,这一切都是要银子来说话的,不管是户部还是佛郎机人,没有银子,江晚可是一个都搪塞不过去的。 “他不是说去魏忠贤那边的么?” 王承恩也有些疑惑:“从周庄回来这几天,他一直呆在府里,哪里都没去,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你以为魏忠贤的银子,就那么好要来的么,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朱由检摇摇头:“也就是陛下有那个面子,能让魏忠贤忍疼放点血,本王的面子都不过,何况区区江晚!” “那王爷为什么还要从陛下手里招揽过这差事!”王承恩有些不解:“这差事若办不好,王爷也会声望受损啊!” “怎么可能办不好!”朱由检叹了口气:“我皇兄怎么可能看着我为难,尤其还是这种关乎我大明江山社稷的军国大事,我要这差事的时候,皇兄就答应过我了,云南的矿银,除了留十余万两宫中留用,其他的都给我留着呢!” “陛下可是真正的宠爱王爷啊!” “哎,谁说不是呢!”朱由检摇摇头:“别人都已经我皇兄不理朝政,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我皇兄为了大明如今这天下,苦闷之极,这才借着摆弄那些匠人的东西发泄一下!” 王承恩不敢接话,保持着脸上的表情。 “本王也是要看看,这江晚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从魏忠贤手里能抠出这笔银子来,若是他真有这个本事,本王决定了,无论如何,办完了这事情,本王一定保举他一个官职,让他去江南,好好的整顿一下我大明各种税赋,充实如今空虚的国库!连魏忠贤的银子,他都能抠出来,那些奸商富户的银子,对他来说,应该更容易了!” 朱由检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本王希望,江晚是真的可以给本王惊喜的人!哼,各司其职,那些富户为朝廷纳税,那也是他们的本份!” 第109章 京城热点事件 “江教授,你和佛郎机人关系好,这次的事情,你可得胳膊肘儿往里拐啊!” 兵部的人,天天不厌其烦来纠缠江晚的,是江晚的老相识了——兵部郎中牛犇。 两人一起在宁远算是共过事,而兵部那边,大概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因素,直接就将他打发了过来,而牛犇这人,得了兵部的命令,他不敢去纠缠朱由检,那纠缠江晚可是一点都不手软。 而江晚对别人能拉得下脸来,但是,对于这个在宁远算是照顾自己的大佬,还真是拉不下脸来。 “二十门,先来二十门,你给佛郎机人那边先说说,只要二十门佛郎机人大炮先运过来,老哥算欠你一分人情!” “牛大人,你不带这么挤兑学生的!”江晚苦笑着回答:“本来就是朝廷的公事,哪里有什么欠人情不欠人情一说,要说欠人情,这一路去辽东,蒙大人照顾,江晚还欠大人一份人情呢!” “真算我欠你一份人情!”牛犇有些急了:“老哥我在京里蹉跎里十来年来,能不能外放,就看这事情办的如何了!” “这个事情,不太好办啊!”江晚苦恼的说道:“朝廷的银子一天不拨下来,和佛郎机人那边就没法谈,这是买卖,哪怕我和佛郎机人那边交情还算可以,但是,这没银子的,空口白话,人家也不给咱们大炮啊!” “让他们先运过来呗,难道咱们大明还少了他们的银子不成!”牛犇出着主意:“朝廷旨意一下,户部那边一旦有银子了,信王殿下开口,难道他们还敢不给不成!” “不给是不敢,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今年的开销陈潜陈大人都给我说了,去年户部那边就已经安排好了,不仅仅安排好了,还差了好大一个窟窿不知道哪里去找补呢!”江晚摊摊手:“这个时候,就算有银子一到户部,立刻就干干净净了,哪里还有咱们的!” 江晚很是无奈地说道:“就算我口才无双,说动佛郎机人先货后钱,但是到时候,难道让满朝文武天天看佛郎机人找我家王爷要债的笑话吗?” 牛犇很是苦恼地看着江晚,他知道江晚说的是实情,但是心里头也是暗暗埋怨那个陈潜,没事给江晚说这些干什么,户部的事情户部的人自然清楚,但是江晚就未必清楚了,这说的这么明明白白,大家还怎么办? “这样,牛大人你先回去,等我和佛郎机人先接触接触再说,你看好不好,到时候无论是银货两讫,还是先货后钱,又或者给点定金,总得有个说法给你!” 江晚将对方打发走,牛犇一直走出十王府的大门都还在嘟嘟囔囔。 其实不仅仅是他,但凡是有资格到十王府来的官员,最终被江晚打发出门的时候,都是得到差不多同样的一套说辞,这些官员出去少不得交流一番,很快,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信王殿下这个采买大使是个空心大佬,朝廷给了旨意却是不给银子,这个事情,怕是信王要闹笑话了。 而很奇怪的是,市井之间几乎是和朝堂上的消息是同步了,没几天功夫,就连市井里的那些贩夫走卒无知妇孺都也知道了此事,而国子监那边,更是有一些太学生热血澎湃地鼓噪了起来,宣扬要让天下人都捐一份心意,帮助朝廷购买这大炮,以抵御外敌。 当然,太学生的鼓噪,很快就让锦衣卫们平息了下去,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廷看来,可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这帮太学生们不懂事,难道满朝的官员们都不懂事么? 于是,有人开始上奏本,建议朝廷加赋,在江南等富庶地区,加征一个新的赋税:“铁炮税!” 但是,不用皇帝批复,内阁就直接将这奏本打了回去,开什么玩笑,我大明地大物博,购买番人几门大炮还要加税,那岂不是对天下的番邦自曝其短,让番邦觉得我大明外强中干么? 尤其朝廷里江南出身的官员,听到这个建议,那是一个个都是气愤填膺,一个个疾呼“江南乃是朝廷根本,民间富户何其无辜,若是朝廷需要用银,就向江南加赋,此头一开,各种繁复捐纳,必将大损江南的民心民力,长此以往,社稷根基何谈稳固如山!” 谁都没有料到,一件原本利国利民采买,突然之间成了京城里最热门的事情,而这事件的热度,还在以京城为中心,朝着大明的四面八方辐射而去。 “闹,让他们闹!” 魏忠贤听着手下的禀报,也是一个劲儿地冷笑着,此刻这事情闹得越大,他心里越是舒坦,当初他可是想着要为大明出一份力的,只是陛下误解了他的意思,眼下看来这乱象纷纷,他觉得,陛下应该领会到他当时的苦心了! “你给咱家盯紧点,别让他们闹得太过分,像上次国子监那边的事情,就不许再出现了!” 在他的面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许显纯,而另外一人,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站在许显纯身后,略显拘谨。 “决计不会!”许显纯很的肯定的说道:“只不过,这一次消息传播得如此之快,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太学生们将来是要做官的关心朝政无可厚非的,但是,那些市井小民一夜之间,却得都知道此事,甚是古怪!” “那你查到什么没有,是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 “古怪就古怪在这里,大家好像都知道这事情,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是,细细溯源的话,却是找不到源头,千奇百怪!”许显纯说道:“有人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这些事情的,有人是四邻八舍的闲聊中得知的,也有人是去街面上买卖的东西,听身边的人说的!” “不用查了!”魏忠贤摇摇头:“这事情散播开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咱家给陛下进言的事情,你也可以宣扬宣扬,反正这事情咱家是为陛下考量过了,此刻被架在火上烤的,可不是咱家!” 他嘿嘿地笑道:“咱家其实也有几分好奇,信王那个小家伙,打算从哪里找点银子出来,给陛下办妥了这差事!” 第110章 解九千岁之忧 “你就是去宁远的那个小家伙?” 魏忠贤将脸转过来,看着他面前的封万里,封万里毕恭毕敬的回答:“回九千岁,正是卑职!” “给咱家说说你你怎么斩首两百级的!”魏忠贤瞟了他一眼:“陛下知道这事情之后,心情很是不错,若是有些详细的东西,到时候咱家给陛下说说,那就更好了!” 封万里点了点头,从自己到了宁远,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点磕绊,但是,说到后来,却是越说越流畅,虽然其中的有些说法,和他跟外面说的略略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但是在魏忠贤的面前,他却是丝毫不敢隐瞒。 毕竟,对朝廷隐瞒点什么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魏公公隐瞒,那可是要死人的。 足足说了一盏茶的时候,他才堪堪住嘴,他没有发现的是,原本魏忠贤是斜斜的躺在锦榻之上,等到他说完的时候,魏忠贤已经坐了起来。 “……整个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了,卑职惭愧,虽然号称斩首两百余级,但是卑职手刃的鞑子,不过区区二三之数!” “二三之数,也当得起南镇抚司千户这个位子了!”魏忠贤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鞑子才多少,咱们大明又有多少人,若是人人都能手刃二三之数,鞑子早就亡国灭种了!” “公公夸赞,卑职惶恐!” “你也不用惶恐!”魏忠贤摇摇头:“也是那帮鞑子作死,在冰面上欺负咱们大明军兵,遇见了佛郎机人炮船这个不讲理的,死在海里,那也是他们的造化了,不过,佛郎机人的区区商船,也能装备这么多的大炮,这佛郎机人的大炮难道都如此的烂大街了么?” “这个,卑职真不知晓,和佛郎机人勾连的,是十王府的教授江晚,而他整日和佛郎机人粘连在一起,想必是知道这些内情的!” “江晚啊!”魏忠贤点点头,和佛郎机大炮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很快就记起了那个在他面前从容不迫的年轻人,:“咱家记得这人,当初好像还想提携他去户部还是哪里的,这事情怎么没下文了?” 许显纯尴尬的低下头,这事情魏忠贤就随口吩咐一句,他也就是当时办了一下,十王府那边拒绝之后,魏忠贤没有继续追问此事,他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了。 哪里想到,这个江晚这个时候又阴魂不散的蹦了出来。 “算了,看来你也不清楚!”魏忠贤冷冷的瞟了一眼许显纯,没有什么狠话,却是让许显纯感觉背后一热,好像当时就有汗从背上渗了出来。 “孩儿这就去查清楚此事!” “说了算了,还查什么查!”魏忠贤哼了一声:“那小家伙是信王的人,这次也算是立了功劳,信王再不懂事,也知道会留用几个能做事情的人,再打他的主意,怕是信王就咱家意见就大了!” 他看了看封万里:“你不是和他在宁远,有着过命的交情么,回京来了,有没有互相走动走动!” “这个,卑职暂时还没顾及到!” “多走动走动!”魏忠贤摆摆手,似乎有些意味索然的说道:“这样的交情可不多见,走的近一点,没坏处……” 这就是结束这次召见了,但是,从屋子里退了出来的封万里,一脸的茫然,直到走出宅子的大门,他才低声开口询问身边的许显纯:“许大人,九千岁刚刚最后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许显纯看着对方,摇了摇头:“万里啊,做官可不是打打杀杀,要是你连话都不会听,你大概也就这个千户止步了!” “九千岁的话,有许大人您会听就行了,卑职只需听许大人的话就可以了!”封万里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许大人一定会让卑职听得懂您的话的!” “你呀!”许显纯指着他,没好气的摇摇:“你说你也不是不会做人,怎么以前就连个差事都混不到呢!” 看了看左右,他低声说道:“魏公公和信王都是陛下身边亲近的人,你觉得九千岁想不想知道信王那边的事情?” “这个,不是咱们衙门有兄弟,东厂那边也有兄弟吗?”封万里愕然:“打听这样的事情,不难!” “那可不一样!”许显纯有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真要动用人手,传到陛下耳朵里,那第一个不好受的只怕就是咱们九千岁了,你觉得九千岁真是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你和那江晚有这份交情,多走动一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许显纯点拨他:“和他相熟了,那么,信王那边的事情,你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下次九千岁再问起什么来,你也不会说不知道了不是!” 封万里眨巴了一下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多谢大人点拨!” “机灵点,你总不想在南镇抚司那个破地方当一辈子牢头!”许显纯笑道:“做事情要是让九千岁满意的话,你什么前程没有!” 两人一边低声说话,一边远去,到了路口,两人分开来,封万里琢磨了一下,转了个弯,朝着锦衣卫南镇抚司而去。 既然是有九千岁的意思,那么,上门去拜访一下江晚,那是必然的事情了,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在辽东和江晚相处了一段日子,居然不知道他任何的喜好。 自己上门拜访,总不能空手上门,更别说自己的这次的功劳,还是要承对方的情的,这份礼物,于公于私,都得隆重一些。 回到南镇抚司,他直接召来了南镇抚司的书吏:“你们读书人,一般喜好点什么,我要给人送点礼物,什么合适?” 那书吏犹豫了一下:“这得看是什么读书人了,不过,一般说来,礼物是越贵重越好!” “读书人不是都喜欢古玩字画之类的风雅的东西吗?”封万里有些奇怪:“说起钱来,他们一个个都是鄙夷得很……” “谁给大人这样的错觉?”书吏苦笑着说道:“千里做官,只为吃穿;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不为钱财,读书人疯了一个个寒窗苦读要出人头地的……” 第111章 大明第一忠犬 江晚这几天很其实很清闲。 除了有分量的需要他亲自打发的主儿,大多数没资格进十王府的主儿,自然也够不着他了,朱由检既然放手让他去做,自然也不会去干涉他,至少,用人不疑的这点肚量,朱由检还是有的。 当然,只要江晚在十王府里,他的动向,朱由检还是很清楚的,他只是有些疑惑,不是江晚自己说了要去劝说魏忠贤一番,抠出他的银子来的吗,这按兵不动是个什么意思? 江晚在等,等魏忠贤的人自己找上门来。 什么事情,都是你去找别人的时候,就有着求人家的那么一点意思了,但是若是人家来找你,自然就不同了。 魏忠贤若是不是给朱由校进言过,这事情自然不是这么一个操作的法子,但是,既然魏忠贤被朱由校“误会”了,那么,这个事情,自然可以这么做了。 至于采买事情上的困窘,若是没有他的授意,高进和许简等人将消息散播出去,市井之间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的快,如此的清楚,而现在这佛郎机大炮的采买,几乎成了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么,他就不信魏忠贤还坐得住。 尤其是那个上书加赋采买的家伙,被内阁直接驳斥了之后,在一边看热闹的魏忠贤只怕都乐出声来了,可不仅仅只是内官会犯糊涂,你们这些吃着朝廷俸禄的文官,也有这么犯浑的时候啊! 不过,他魏忠贤犯糊涂,皇帝叱责几句,并不影响他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等到皇帝回过神来之后,没准该得赞许他几句,毕竟能将一件坏事变成好事,不管魏忠贤是如何的糊涂,但是终究出发点是好的,他是为了皇帝和朝廷说出那种荒唐话。 如果给魏忠贤做一个人物画像的话,江晚相信,整个大明觉得没有一个人更了解魏忠贤了。 此人奸诈,狡猾,心狠手辣,不仅仅对别人狠,对自己一样的狠;为了攫取权利,他可以不择手段,但是,他对给他一切权利和富贵荣华的天启皇帝,他从头到尾都是忠心耿耿。 他大字不识,但是,在心中却是极其钦慕读书人,在他刚刚崛起的时候,他多次朝着朝中以东林一党的文官们,递过去橄榄枝,想着效仿万历年间王岳和张居正,共同治理朝政的模式。 可惜的是,东林党人不仅仅没接受他递过来了的橄榄枝,更是将他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这才有如今的九千岁,看东林党人的时候平白就有几分怒气。但是,如果有读书人愿意投奔他,那魏公公绝对是敞开怀抱接纳,如今朝廷之上崔呈秀等文官,可不是就是魏忠贤竖起来的标榜。 辽东边患,在魏忠贤心里,或许是不是什么军国大事真不重要,但是,若是辽东边患让大明动荡不堪,让皇帝烦闷郁躁,那他就不可容忍了,若是能清除边患,让皇帝高兴,让他九千岁在朝中可以横着走,那么,他魏忠贤绝对是不遗余力的。 说得难听点,魏忠贤心中大概是将整个大明都看成了自家的菜园子,在自家的菜园子里,他这个主人的恶狗怎么糟践满院的瓜果蔬菜,那是他的事情,但是,若是菜园子外面来了一伙小偷,打着菜园子的主意,甚至让菜园子的主人担惊受怕,他这忠犬自然不乐意了。 所以,这向佛郎机人购置大炮的事情,魏忠贤和上次一样,不仅不会阻拦,更是会支持,只不过,他如何支持,支持的力度有多大,那就不大清楚了。 江晚很清楚的一点是,但凡魏忠贤有那么一点意思,那么,一定会有人来见他! 只是他没想到,来见他的人,居然是封万里。 怎么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投靠了魏忠贤了呢,好好的做你的锦衣卫千户,熬个一两年,凭着在辽东的战功,你还怕不能复出吗? 心里一边叹息,一边将封万里迎了进来,他心里也是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能看穿眼前的朝局的迷雾,能看清楚皇权的更替的,他只是略略为此人感到有点惋惜而已。 “回京了之后,一直忙于公事,要不然,早就来找江兄弟你来喝酒了!” 封万里哈哈笑着,比起在辽东那个时候老是板着脸的样子,现在的他似乎开朗了许多。 “我倒是想去找封兄喝酒,可惜,怕高攀不上啊!”江晚微微笑道:“还没恭喜封兄入职南衙,如今封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恭喜恭喜!” “就是一个牢头而已,算什么得偿所愿!”封万里矜持的摆摆手:“比不得江兄弟,这躲在王府里享清静,那才是让人羡慕的很啊!” 两人笑吟吟的坐下,身边的护卫送来茶水什么的,封万里却是摇头:“江兄弟,咱们兄弟多日不见,老哥我实话实说,在这十王府里,我说话可有些拘谨,更不是喝酒吃肉了,若是兄弟无事的话,咱们换个地方坐坐?”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也好,我正打算去鸿胪寺那边走一走,去见见那些佛郎机人,封兄你也不是外人,凯瑟琳小姐也是认识的,要不,干脆我们去蹭她一顿酒吃如何?” “这个,不大合适!”封万里有些犹豫:“那个女人似乎对我观感不是怎么好!” “也就是你老哥心直口快!”江晚指着他说道:“当日在那磨盘岛上,老哥是打算教训一下那些佛郎机人,我就佩服老哥这种杀伐果断,凯瑟琳他们这帮佛郎机人见到当初要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你,观感好才是怪事呢!” “所以……”封万里尴尬地笑了笑,当时的事情,后来他回想起是一阵阵的后怕,要是知道佛郎机人的火炮是那样的犀利,他当时强硬之前,肯定要好好的掂量掂量。 但是,没想到这事情给江晚留下这么一个好印象,这还真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他们的观感对咱们来说,重要吗?”江晚笑吟吟地说道:“眼下咱们是要采买他们的大炮,我这个朝廷采买大使属下跑题办事的人,他们难道不应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吗?” 他摊摊手:“除非,他们不想赚咱们的银子了!” 第112章 大明没一寸疆土是多余的 凯瑟琳当然想赚大明的银子了。 大明朝廷关于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仅仅是在大明朝廷中流传,至于具体的细节,打算采买多少,花多少银子,安置到地方,这些可都是朝廷的机密。 凯瑟琳这帮佛郎机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而且,他们连打听的地儿都没有。 鸿胪寺这边,对他们招待的非常的不错,但是,这些佛郎机人也休想脱离鸿胪寺的官员们的视线,即使侥幸有人出去做点什么的,在他们身后,绝对会有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跟随。 当然,这名义上是保护,除了保护之外,这些锦衣卫的和东厂的人,还有什么目的,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种信息隔离,将明明知道大明即将采买自家的大炮的凯瑟琳,可是有些急得抓心挠肺的。 但是大明那边,上次好歹还有兵部和户部的人来和佛郎机人商谈,这一次,任命了一个采买大使之后,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凯瑟琳倒是按照大明的规矩,一知道信王是这次事情采买大使,直接就备好了重礼去求见,可惜的是,朱由检根本就不见她,只是吩咐她回去,耐心的等到朝廷派人和她接洽就是了。 想着江晚也是十王府的官员,她不死心,要见江晚,可是得到的消息,无一不是江晚不在,出去办事去了,好不容易上次去,有人告诉他,江晚一旦事情办完,就会来见她,她就整天在等着江晚来找她呢! 反正在她心里,是有着极大的期盼,江晚也是能在这件事情中出现的,除了江晚曾经在觉华岛上对她许诺过的那些话,这其中还有没有个人因素,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但是,江晚带着那个讨厌的锦衣卫千户来了,凯瑟琳心里微微有些不高兴了。 “都是熟人,想着今天天气不错,出来走走,就到你这边来讨点酒饭吃了!”江晚说道:“你们佛郎机人财大气粗,可不许小气!” “银子有的是,就是怕请不到你们这样的贵客……” 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别说商会有银子,就是辽东这一趟,我也赚得不少,于情于理也该应该请你二人好好的一顿酒饭的……” 封万里矜持的笑了笑,看着江晚和凯瑟琳谈笑风生,他心里也在嘀咕,自己在辽东的时候,怎没有看出来,这个佛郎机女人其实也是挺好接触的,除了人丑了点,大明话说的也不错。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鸿胪寺附近一家酒楼,看到凯瑟琳娴熟的吩咐小二上菜,江晚就知道,平日里凯瑟琳绝对没少来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得了何塞的重用,觉得自己有这个体面了,还是因为在辽东弄的那几车皮草真正让她赚了不少银子,总之,感觉大气了许多。 “你说话的话,不会不算数!”吃了几杯酒,凯瑟琳脸颊红了起来,原本皮肤就白皙,此刻更是显得白里透红,她眼波流转,看着见江晚,直接将旁边的封万里当作了空气。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江晚点点头:“不过,你要我还钱的话,我现在可以是穷得要死,拿不出来!” “我不是说还钱的事情!”凯瑟琳瞟了封万里一眼:“信王阁下是这次你们朝廷采买我们佛郎机大炮的采买大使,你又是信王阁下的属下,这件事情,你不会不帮我!” “这个,还真巧!”江晚吃了一口茶:“信物殿下,还真将这事情交给我办了,不过,一直不好意思来见你,就是拿不住你们的态度!” “这是好事啊!”凯瑟琳一听这话,眼睛更亮了:“这简直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了,你想要我什么态度,我就什么态度!” 江晚看了一眼身边的封万里,慢慢悠悠的说道:“反正封兄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丢脸,我就想知道,你们佛郎机人这边,赊账不?” “赊账?”凯瑟琳一愣,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对,就是赊账!”江晚愁眉苦脸的说道:“信王殿下虽然将和你们勾连的事情交给了我,但是,可没给我银子,这不一直躲着你么,就是为了这事情!” 凯瑟琳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封万里则是在一边微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样的传闻,他也听说过,但是,听到江晚对佛郎机人这么说,他那是觉得有几分丢脸。 “好了,我知道你是要逗我开心,今天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你再继续说这样的笑话的话,你走了,我会想念你了!” 封万里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这两个货,越说越离谱了。 他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今天跟着来了,但是,想想许大人对自己的说的话,还有魏公公的话,他勉强按捺住自己掉头就走的冲动,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酒。 “没不骗你!”江晚看着凯瑟琳,认真地说道:“真是没有银子,所以,要是不能赊账的话,这事情只怕很难谈下去!” “赊账是不可能的!”凯瑟琳收敛起笑容,摇摇头:“不过,你们可以分几次给,甚至可以拿一些比较优惠的别的条件来谈也是可以的啊,上次我们不就是这么谈过吗?” “用你们在濠镜澳一年五百两银子的租金做抵押么?”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这次的贸易数量比上次的还要大,要是这样抵押的话,那得抵押多久,还不如直接将濠镜澳给你们呢?” “如果你们真要有这样的一个想法,也不是不可以的啊!”凯瑟琳眨眨眼睛:“反正大明的如此的大,濠镜澳才那么一点点,对大明来说,多一点点少一点点,应该是没什么所谓的!” “凯瑟琳!”江晚脸上带着笑容,慢慢地说道:“这一次,你也去了辽东,也听也见了我大明将士在辽东是如何抵御外敌的,你觉得那些死在边镇的大明将士,会觉得大明的疆土,多那么一点,和少那么一点,也是无所谓的么?” 他脸色变得逐渐严肃起来:“大明虽大,但是没有一寸疆土是多余的,这样的问题,我们以后不要再提,要不然,以后我们朋友都没得做!” 第113章 互相给个台阶 “你当真是听那江晚说,信王将这采买的差事交给了他,但是却没给银子?” 氤氲着一股浓郁香味的静室内,魏忠贤笑眯眯地看着封万里:“还是那江晚亲口对佛郎机人说的?” “回公公,的确是卑职亲耳所闻!”封万里低着头,不敢直视魏忠贤。 “那小家伙还说,我大明的疆土虽大,但是没有一寸是多余的,所以,那个什么濠镜澳的地方,只能租给佛郎机人,不能卖给他们?” 封万里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了!”魏忠贤笑着说道:“信王命好啊,这府里头随便拈出一个人,就能办成事情,不像咱家干儿干孙的一大堆,能做点事情的却是没几个,都在那里胡作非为!” 他想了想,对封万里问道:“那个濠镜澳,也就是佛郎机人呆的地方,是咱们大明的,那是多大的一块地儿啊?” “好像在广东布政使司香山县辖下的一个镇子!”封万里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既然是镇子,卑职想来,应该是不大的!” “哈哈!”魏忠贤笑的有些开心:“这佛郎机人真是可怜,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也是绞尽脑汁,要是他们和后金鞑子一样,得不到就来抢咱们大明的,那事情可就有些不大好办了!” “回公公,他们也想抢过的!”封万里终究不是不学无术之徒,比起日理万机的魏公公,还是多知道那么一点点事情:“从嘉靖年间到万历年间,咱们朝廷都和佛郎机人打过,只不过佛郎机人没占到便宜,这才老老实实了!” “我就说嘛!”魏忠贤一拍大腿:“这些蛮夷哪里有什么好心眼的,这是他们打不过咱们大明,所以才笑着和咱们大明说话,这要打得过咱们大明,那么,他们只怕就是要拿着刀枪来和咱们说话了!” “公公高见!”封万里终于捡着这个空档,送上了一记马屁。 魏忠贤沉吟了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似乎又一下说不出来。封万里见到他没开口,也很是识趣的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一边。 足足过了半晌,魏忠贤抬起头来:“咦,你还没走?” “公公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的话,卑职这就告退了!”封万里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准备离去。 “这事情办得不错,像你这么机灵的人,咱家应是要重用的!”魏忠贤赞许的点了点头:“回头再见到那江晚的时候,你给我带句话给他,就说上次他给咱家送的那些小玩意,咱家觉得还不错,若有还有差不多的,给咱家送点过来!” 封万里退了下去。 这话哪里还有等到以后他有时间遇见江晚的时候再说,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江晚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他微微笑了笑,果然,魏忠贤还是想有些作为的。 上次送的小玩意? 听起来好像是魏忠贤在索贿,但是要是江晚真只能想,那可就太小看如今魏公公的权势了,如今的魏忠贤根本不用开口索贿,排着队给他送礼的人,每天在他外宅的门口,都可以排几百米长。 说句不客气的话,能将礼物送到魏公公手里,那都是有本事的人了,等闲的人,只怕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这话的意思,更多的像是赏识对方的意思——我瞧得起你,就再给你一次送礼的机会。 当然,江晚不至于肤浅到误会魏忠贤的意思,他更清楚的是,这是他给了魏忠贤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借机询问参与这件事情的机会,而如今看来,魏公公非常的配合。 上次的礼物,是何塞张罗的,江晚可没本事再张罗出一个佛郎机的木质帆船模型来,不过以他现在的行情,随便置办点别的像样的礼物,也不是很难。 他不打算自己花钱,掉头就去找了朱由检。 “你叫我给那个老狗送礼?”朱由检有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江晚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哪怕是我王府看不上的东西,我也不会送给那个老狗!” “王爷,就算是钓鱼,也得用鱼饵的!” 江晚微微笑道:“姜太公钓鱼的事情,骗骗无知小民还行,但是,稍微有经验的钓者,都是清楚,若是要钓起鱼来,弯钩鱼饵,缺一不可!” “但是,叫本王送东西给他,本王倒不是心疼本王库里的东西,就是心里格外的不舒服!” 朱由检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江晚说得有道理,但是心里那种别扭劲儿却是怎么都过不去。 “大伴,你给江晚去库里挑点礼物,算是便宜那老狗了,记住,本王喜欢的,一律不准选,就挑那些本王看都懒得看的东西!” 江晚笑了笑,不去看朱由检的纠结,和王承恩去了库房。 “江先生,你是真行!”王承恩一出门,就从衣袖里伸出一个大拇指,“这种话都敢给王爷说,王爷还都答应了你,无非是一些礼物,你用你听雨楼的银钱,随便置办一点不就是了么?” “这个可不同!”江晚神秘地笑了起来:“我给魏忠贤送的礼物,和王爷送给魏忠贤的礼物,这能是一回事情吗?” “还真有区别?”王承恩奇怪了,这些琢磨人心的事情,可是他最感兴趣的,但是他可没琢磨出什么区别来。 “我送的,那是孝敬魏忠贤魏公公的,迎奉谄媚而已,魏公公那里可不缺少我这么一个绿豆芝麻大的王府教授送的礼物,但是,若是这礼物是从王爷的库房里拿出来送给魏忠贤的,那魏忠贤就会琢磨,这礼物虽然是我送的,但是不是咱们王爷授意的呢?如果是王爷送的,平白无故的,咱们王爷送他礼物,那是要作甚呢?” 江晚笑着说道:“等到我见到了,拐弯抹角说明来意,那魏忠贤可不就当场明白了,敢情,这是咱们王爷是这种方式,对他有几分抚慰之意,但是,咱们王爷平日里和他可没上什么交情,在这事情上,不仅仅送了礼物,还让我上门关说,那么,请魏忠贤帮忙支持一下这采买的事情,这还用得着我说吗?” “你们读书人的心思啊……”王承恩将这话足足品味了半晌,才缓缓的摇摇头:“这其中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就几件来自咱们王府的礼物,就可以表达这个意思!我怎么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他叹了口气:“幸亏我什么都不掺和,只知道专心伺候王爷,要不然,有朝一日我要是被你们这些心眼多的心思重的人给卖了,我只怕还得给你们数银子!” 第114章 偶遇奉圣夫人 对于礼物是什么,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礼物上一定要有曾经十王府库房的印章或者标记。 王承恩给江晚挑选的几件礼物,真不算贵重,但是,都合乎江晚的标准,果不其然,礼单和礼物送到了魏忠贤外宅的门房,江晚只不过是呆了一盏茶的功夫,魏府的人,就笑眯眯的请江晚进去了。 魏府里也有书房,和所有高官勋贵的宅里一样,在魏府里也有这么一个谈论重要事情的所在,尽管魏忠贤大字不识,但是,魏公公觉得要有的,就必须要有。 上一次江晚的待遇,不过是在花厅里和魏忠贤说了几句,而这一次,直接被引领到了书房,显然这待遇提高了不少,在这书房里,魏忠贤只怕见过不少人,但是江晚自问,论起官职来,自己只怕是最小最小的一个。 隔着书房老远,就听到魏忠贤的笑声,和大多数的宦官尖细得仿佛是公鸭叫一样的笑声不同,魏忠贤的笑声有几分浑厚,这大概和魏忠贤进宫比较迟有关系,民间有传言,魏忠贤和客氏在宫中是“对食”,但是,有心思阴暗之人琢磨,这对食未必是真对食,魏公公或许还真有几分特长在的。 听到前面的人召唤,江晚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到一边,心里微微一凛,对着引领的人笑了一笑,走进了书房。 “看看,这就是信王殿下派来给咱家送礼的小家伙了!”魏忠贤对着身边的人指着江晚说道:“看来,信王殿下也知道当然错怪咱家了,小孩子脸皮薄,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这样转着弯儿对咱家意思意思了!” “大郎平日里待信王也算恭谨,而奴家更是从来对他们两兄弟真心实意,只是有些事,咱们两人真心是为了他们兄弟好,但是他们兄弟不领情,那才是叫你我心伤的事情!” 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在魏忠贤身边响起,江晚心里一动,立刻就明白说话的女人是谁了。 他低着头,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十王府教授江晚,参见魏公公,参见奉圣娘娘!” “好了,你和这小家伙说事情,东西我也看过了,也不是什么宝贝,下次这样的事情,就不要叫我来凑热闹了!”细细柔柔的声音从江晚身边飘过:“晚上我要回宫去,你明日早点去宫里!” 魏忠贤含含糊糊应了一声,江晚直感觉一阵香风从自己身边飘过,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奉圣娘娘,直到这一位奉圣娘娘细碎的脚步声消失,他才敢微微抬起头来。 从头到尾,这位奉圣娘娘都没有看他一眼,和他说上一句。 “好了,她走了!” 魏忠贤的声音,在客氏离开后,似乎也欢快了一些:“江晚,是锦衣卫南衙的那个小家伙,给咱家带给你的话不清楚还是你故意敷衍咱家,这些东西送到咱家这里来,你觉得咱家差这点东西吗?” “公公息怒!”江晚看着魏忠贤的惺惺作态,心里微微有些好笑:“给公公置办的礼物,已经在路上了,江晚已经着人从广东濠镜澳那边,专程送过来,等到一到京城,江晚再给公公亲自送来!” 他看着魏忠贤面前自己送来的那两份礼物:“至于这些礼物,是我十王府的心意,就如同魏公公说的这样,贵重不贵重没重要,重要的是十王府有这一份心意!” “信王怎么说……” 魏忠贤拉长了声音问道,但从语气上来听,这声音似乎有点不悦的,但是若是看他的面容,却是不难看出,他眼角露出的笑意。 “信王殿下,要说的话,不是已经在魏公公的面前了吗?” 江晚抬起头来,直视着魏忠贤:“上次采买佛郎机人大炮送往辽东的事情,辽东军民包括当时的兵备佥事袁崇焕,副总兵满桂等人,得知此事是魏公公大力支持过,都是对魏公公心存感激。” 他顿了一顿:“只是魏公公您知道,袁崇焕袁大人,是连高经略的命令都敢违抗的人,哪怕他心里感激,这些话,也不会公开对人说的!” “袁崇焕和满桂,真的对咱家有感激之心么?”魏忠贤将信将疑。 “这个,袁大人虽然没明说,但是江晚和其谈起此事的时候,真心感受得到!”江晚一脸郑重:“若是江晚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 “你们这帮读书人,都是一群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货色!” 魏忠贤鄙夷的摇摇头:“一码归一码的事情,非得弄得扭扭捏捏,像个娘们一样,咱家就看不来你们读书人这一点!” 江晚略显尴尬的站在那里,也不辩驳。 “行了,这事情咱家知道了,还有事情吗?”魏忠贤慢慢悠悠的说道,一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江晚开口。 “有件事情,江晚想厚着脸皮,求一下公公!” 江晚脸微微一红,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这次信王殿下交给江晚这采买佛郎机大炮的事情,江晚实在是难为这无米之炊,而信王殿下好像也没打算在这事情上用心了,所以,能不能请公公在陛下面前替信王殿下说几句,请陛下收回信王殿下这采买大使的差事,另外换一个倒霉蛋去做这事情好了!” “哈哈哈哈!”魏忠贤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信王殿下打算撂挑子了?” “天下人都知道,魏公公是陛下最倚重的人,若是说有谁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话,那一定是非公公莫属了!” “少给咱家灌迷汤!”魏忠贤脸上的笑意盎然:“这事情,咱家可不敢搀和了,陛下看重信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至于采买这事情,朝廷上用银是有些困难,不过,这点小事,应该也难不倒信王殿下!” 江晚的脸色有些失望,但是这失望看在魏忠贤眼里,却是格外的开心。 “上次我听十王府长史大人说,好像是户部有意想调拨在下,只是当时江晚糊涂,错失了良机!”江晚一脸希冀地看着魏忠贤:“江晚想请公公指点一下,如何才能补救!” 第115章 江南观风处置使 魏忠贤心里跟明镜一样,在江晚说的是好像是自己的事情,实际上还是在替信王说话。 所谓的“该如何补救错失的机会”,那不是等于直接在问他魏忠贤,这事情信王该怎么办? “机会么,有的机会过去就过去了,哪里有什么补救的事情!”魏忠贤摇摇头:“这事情就别惦记了,好好的跟着信王,好好的做事情,既然陛下让信王做了这个采买大使,那么,陛下也是肯定对信王寄以厚望了的,信王殿下更应该琢磨,如何办好这件事情,以报答陛下的隆恩!” 江晚很诚挚地看着对方,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该低的头,也已经低了,甚至该给的台阶,也给魏忠贤送了过去,若是对方一味唱高调,装聋作哑,这话就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后世才有“情商”这个词,但是江晚非常确定,若是论起情商来,那魏忠贤绝对的顶尖一流的那种,他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的。 “前阵子,不是有人上书,说是要朝廷给江南加赋的么?”魏忠贤果然没有让他继续再说了,而是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事情,虽然被内阁那边驳了回去,但是听说江南那边,很多人不满啊!” “这个,江晚略有耳闻!” “尤其是苏州那边,听说还有人生乱,这事情,咱家打算着令锦衣卫派些人过去看看,将闹事的家伙,抓几个关几个,好好的正一正江南的这官风民风,你回去问问信王殿下,这件事情,十王府有没有兴趣,派人过去看看!” “这事情,对信王殿下现在的差事,没多大的帮助!” 江晚有些不解,魏忠贤突然怎么冒出这么一个事情来,他脑子里突然想到的,就只有一种可能。 “交换!” 要让魏忠贤拿银子出来,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眼下似乎魏忠贤的意思,是借用信王的名声,让信王这边出面给他办点事情,然后,他才会有所回报? “江南的官民,有钱得很呐!”魏忠贤嘿嘿一笑,大有深意地看着他:“上次买佛郎机炮的事情,咱家也不是没拿一两银子的好处么,这次的事情,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从魏忠贤那里出来,江晚一路琢磨着这个事情,而一等到回到十王府,基本上一刻都没耽搁,就将此事回报给了信王。 “魏忠贤这是个什么意思?”朱由检果然皱起了每天:“他这是想驱使本王么?” “这个胆子,我估计他是不会有的!”江晚一路上已经琢磨了半天:“我觉得,他应该是舍不得自己拿银子出来了,毕竟几十万两银子,就算他能拿出来给任何人,也不敢拿出来给王爷,这笔银子的来路,他可没法解释!” “若是他真能直接拿几十万银子出来给本王,诛他九族都没冤枉他!”朱由检重重地哼了一声。 “所以,我琢磨着,他是不是想让咱们借这个事情,从江南自取这笔银两!”江晚说出自己的猜测:“要不然,他不会在最后我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这一次,他也依然和上次一样,不拿一两银子的好处!” “用我十王府的名头,办他的事情,然后搜刮钱财,最后还要承他的情?” 朱由检嘿嘿笑道:“这老东西,还真是打的一笔好如意算盘啊,江南那边到处出了什么事情?” “听说是有百姓对朝廷加赋不满,借机闹事,他打算派锦衣卫活在是东厂的下去看看!”江晚说道:“东厂的人和锦衣卫的人办事的风格都知道,加上这一次有了魏忠贤的意思,只怕苏州的百姓官员,这一次真有点苦头吃了!” “你能处置好此事么?”朱由检微微的点了点头,闹事的无非是富户官员士绅,也只有他们才担心这加税赋一事,若是真从这些不法官绅身上能搜刮出点钱财来办朝廷的大事,他一点都不介意。 “这个,江晚还真不敢打包票!”江晚苦笑了一下:“但是,魏忠贤那边题目已经出了下来,此事唯一的出路就在这里,即便是处置不好,我也得处置好啊!” “不能用我十王府的名义!”朱由检还是爱惜自己的羽毛的:“这事情你去办!用你的名义!” 他微微地沉吟了一下:“明日我会进宫,找陛下为你求个‘观风处置使’的闲职,有魏忠贤在一边说话,此事应该不难,不过,此事若是办好,自然是我筹备银钱购置大炮有功,若是办不好,那就是你和奸人狼狈为奸,坑瀣一气,祸乱朝纲!” “王爷的苦心,江晚懂了!”江晚自信的笑了一下:“既然是闲职,那就是不管事而已,无非是担个名头,只要王爷知道我江晚所为何事而去,江晚心里就安心了!” 朱由检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有这样的忠心,本王很欣慰,去安排一下,随时准备出发!” 以朱由检在朱由校心中的位置,为自己的属官要一个去江南之地“观察民风民俗”的闲职,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当初朱由校登基不久,朱由检还有些懵懂地问过朱由校,说他这个皇帝,可不可以让自己来做。 朱由校当时的回答是:“当然可以啊,等我做了几年,你长大了,就让你做也行啊!” 而朱由检这个举动落在魏忠贤的眼里,自然当场就心知肚明了,指望朱由检对他魏忠贤低三下气甚至讨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前脚捎话过去,后脚朱由检就来为江晚求官了,这其中的意思,那太明显不过了。 于是,当天下午,朱由检还没回到王府,封万里就找上江晚的门来了,并连声给江晚道着恭喜。 “江南观风处置使”? 江晚看起来一脸的不解:“这是个什么官职,咱们大明有这样的官职啊,怎么我以前没有听说过!” “哈哈哈!”封万里大笑了起来:“官职是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觉得可以有,魏公公觉得可以有,那就可以有了!” “那这官职到底是干什么,能干什么?”江晚继续佯装不解。 “能干什么?”封万里嘿嘿笑道:“有九千岁和陛下的认可,江先生你这观风处置使,那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第116章 你站在哪一边 观风使这个官职,听起来好像一个笑话。 这有些像成化年间的“传奉官”一样,就是因为进献各种珍奇讨得皇帝欢心,然后皇帝一高兴,赏赐了的一个官职。 但是,这种不经过吏部,不经过选拔,廷推,和部议的选官过程,直接由皇帝任命的官员,除了出身不正,能力不够,也是被朝堂里所有正正经经的官员们视为异类,为之鄙视的。 做官的人,也是有鄙视链的,进士出身的鄙视同进士出身的,同进士出身的鄙视举人出身,若是连科举都没参加过的传奉官,那更是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了。 但是,这样的官员,往往也就意味着得了皇帝或者是宫内某个贵人的欢心,官员们鄙视归鄙视,不与之为伍可以,但是也没有一个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冲上去打脸的。 反正见惯不怪,奇怪自败,这样的官员,官运都不会太久,总是会被大浪淘沙被淘掉的。 很不幸,江晚现在就是这样的官员,而他身上,不仅仅有皇帝,信王,甚至还有魏忠贤的眷顾,所以,即使他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当地的官员冲上来直接不给面子打脸之前,应该也会先掂量掂量。 除非这官员,真是将生死置之身外了。 而此去苏州,江晚要面对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些人,这让他有些头疼。 出发之前,苏州那边送到京城的消息,已经转到了他的手中,而封万里以锦衣卫千户之职,专程被调到他身边“护卫听用”,但是江晚知道,自己身边带着的“没有文化”等听雨楼的护卫,那是真正护卫自己的人,而封万里带的这一票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去苏州,那可是要杀人抓人的。 魏忠贤绝对不是一个心眼大,能容忍别人冒犯的人,更被说苏州这一次闹事,他魏公公的生祠都被人砸了,甚至泼了大粪,这么耻辱的事情,不死几个人,不流点血那是绝对交代不过去的。 而所谓的因加赋闹事什么的,纯粹就是魏忠贤找了一个由头,哪里有什么加赋闹事的事情,无非是魏忠贤乱政,朝野民间,多有正直刚方之人,根本不吃魏忠贤这一套。 尤其有东林党人为首一阵官员或者读书人,他们该骂的骂从不会忌讳半点,而苏州这一次砸了他生祠,魏忠贤也是打算好好的惩治这几个跳的欢的,来杀鸡给猴看看。 所以,江晚的这一次“观风”,对他来说,是找机会从江南富户里找些钱财,而对魏忠贤来说,就是好不掩饰的铲除异己,杀鸡骇猴。 从京城到苏州的旅程,可比从京城到宁远的旅程要舒服得多。 江晚在看着案卷,而在他对面的凯瑟琳,在看着马车窗外的风景,这一次凯瑟琳同行,江晚以私人身份邀请的,反正是公费旅游,多几个佛郎机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的或许是和凯瑟琳之间,关系更加融洽一点,但是,在凯瑟琳心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这从京城来的一路上,凯瑟琳脸上的笑容就没合拢过,心情愉悦至极。 就连她本来看得很不顺眼的封万里,她现在看起来都觉得顺眼多了。 “为什么你一路上一直要皱着眉头,你不是去苏州散心去的吗?” 在江晚放下案卷的空档,凯瑟琳好奇地发问:“我一直想到苏杭看一看,没想到会是你的邀请让我这愿望成真了!” “我是散心,但是外面的那些,他们不是啊!”江晚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对了,凯瑟琳,要是你为了办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办成这好事的前提,是要将另外一个好人抓起来甚至杀掉,你会怎么选择?” “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凯瑟琳笑了起来:“谁阻挡你办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那就一定不是好人,抓起来杀掉,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这个好人他并没有阻挡我办另外一个好事啊,只是如果不抓他杀他的话,别人会来阻拦,而且,一定会阻拦住!”江晚有些纠结,在他面前的案卷上,一阵风吹过,几个名字若隐若现。 “哪里这么复杂!”凯瑟琳摇摇头:“宫廷争斗的时候,胜利的一方往往说另外一方都是坏人,罪不可赦,其实,若是他们失败了,也是同样的待遇,所以,好与坏,都是人说的,就看你自己的人,站在哪一边了!” 江晚心里微微一动,自己站在哪一边呢!? 当然是站在魏忠贤的对立面,站在朱由检的这一边,这还用问吗? 他突然笑了起来,多么简单的事情,自己还纠结这么久,倒是这什么都不懂的凯瑟琳,一语道破了天机。 “那你呢,你站在哪一边?”江晚笑着问道:“如果,你,我,大明还有佛郎机,让你选择的话?” “我当然站在我自己的这一边了!”凯瑟琳捋了捋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发梢:“我叔叔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实力永远是人的根本,只要我实力足够强大,那么,考虑选边就是别人的事情,我自己就是一边!” “好!有志气!”江晚笑了起来,对着凯瑟琳竖起了大拇指。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有人在外面轻轻的敲着车厢:“江先生,吴县到了,咱们是要进城,还是在城外先住一夜?” “先住一夜!”江晚说道:“大家赶路辛苦了,今天好好的休息休息,明天早上进城!” 他撩开车帘,跳了下去,却是突然愣住了,不远处的十里亭外,二十余官民士绅聚集在一起,正一个个脸上堆满了笑容,看着他们这一行。 “我先前派人知会了吴县县衙,没想到他们都来迎接先生了!” 封万里低声说道:“魏公公的意思,咱们到苏州来做的事情,不必低调,越是大张旗鼓,越是能震慑宵小!” 江晚脸刷的一下就垮了下来,看着封万里,眼神变得有几分冰冷:“封千户,此次来苏州,不知道是你主事,还是我主事,难道你临行之前,就没人吩咐过你吗?” 第117章 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 封万里脸色未变,嘴角却是微微抽了一下。 一路上江晚都十分的好说话,以至于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做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不必告诉江晚,甚至,他觉得自己和对方的关系都称兄道弟了,这种事情,江晚应该不会计较! 眼下看来,江晚非常计较。 “是我擅作主张了,不会有下次!”他平静地说道。 “如此甚好!”江晚点了点头:“封大哥,咱们交情归交情,差事归差事,万万不可混为一谈的,要不然,事情没办好,回到京里,你我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封万里心里微微一凛,想起许显纯的那张脸,他刚刚心里浮现的那一丝丝不服气,终于消失不见了。 两人在这边说话,那边的一众官员士绅,见到他们没有过来,一个个也不敢开口,只是恭恭敬敬地在那里等候着。 这些人,级别太低了,哪怕不知道这位京里来的“江南观风使”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人家观的是江南,区区一个吴县,当不得江南。 而且,就冲着这位大人身边的护卫都是朝廷派出来的锦衣卫,这吴县当地的官员们,也不敢怠慢啊! “吴县知县陈文瑞见过观风使大人!” 江晚走了过去,一个面如清癯的官员抬起头来,对着江晚拱手:“观风使大人一路辛苦,本县略备了薄酒,为观风使的人洗尘!” “这个可不敢!”江晚微微笑道:“陈大人太客气了,江晚不过是奉陛下的旨意,来江南随便看看,陈大人这架势,搞得好像迎接钦差大人一样,我还真是惶恐!” “奉陛下旨意巡视,就是天使!”陈文瑞见江晚年轻,心里有些担心对方那种年少得志的轻狂之人,此间见到江晚说话温和有趣,心里顿时大为放松了。 至少,这位观风使大人,应该是不难伺候了。 “薄酒就不用了,有劳诸位前来迎接,江晚心里感激得很!”江晚看看这些官员,知道这大概就是整个吴县所有的头面人物了:“不过,江晚大概大概要在苏州呆些日子,有机会的话,再和大家好好的亲近亲近,若是要麻烦诸位的地方,诸位可一定不要推辞哦!” “一定,一定!”诸人一起笑着应道。 江晚摇摇头转身朝着自己的车马而去,那知县陈文瑞,却是紧走几步,到了他身边。 “江大人,我等都到了这里,若是还让江大人宿在城外,到时候,江南的同僚可是都要说我陈文瑞不懂事了!” 他看了看江晚:“况且,江大人随从众多,城外也没有能安置下江大人一行的驿站客舍,不如请江大人赏脸,进城歇息!” “我是来江南观风的,我这一进城,大张旗鼓的,还能观到什么?”江晚回过头,微笑说道。 “若是大人真是江南来观风的,更应该进城!”陈文瑞压低了声音:“民声,可尽在城里啊!” “封千户,你和兄弟们以及车马,暂时就住在城外的驿站!”江晚沉吟了一下:“陈大人一番好意,若是我再推测,那就是太不给陈大人脸了,我和陈大人进城!” “是!”封万里肃然回答,然后招呼着锦衣卫们,往着远处的客栈而去。 在亭子外等候的当地官绅,见到车马人员离开,都是议论起来,但是转眼之间,见到他们的知县陪着江晚又走了回来,一个个脸上顿时浮现起了笑容。 江晚面子直接给这个县令给足,直接上了他的车马,众人的车马跟随其后,慢慢地朝着远处的吴县而去。 “观风使大人年少有为,有如此谦逊和气,下官真是有幸,能与观风使大人同车!” 陈文瑞四十左右的样子,看起来书生气十足,但是,江晚得到的卷宗里,对这个人的评价并不是很高,“尸位素餐,懦弱无能”八个字的评语,若是吏部给出的,差不多就可以给眼前这位进士出身的县令的官运划上句号了。 但是,鉴于这卷宗是出自魏忠贤的党羽之手,这八字评语,不说反着过来看,至少也是不那么靠谱的, “陈县令官声不错,能与陈县令同车,江晚也与有荣焉!”江晚笑了笑:“好了,陈县令,我看你一直好像都有话要给我说的样子,咱们就省略这些前面的客套话,直接说内容好不好!” “那我就直说了!” 陈文瑞一愣,看看江晚,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观风使大人,是为了本县魏公公生祠一事而来的!” 江晚看了看他一眼,悠悠说道:“未曾被陛下委任在江南观风的差事之前,鄙人是十王府教授!” 陈文瑞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所以,观风使大人,并不是为了本县的这些小事而来?” “砸了魏公公的生祠,可不是小事!”江晚微微一笑:“这事情在京里都传开了,都说苏州百姓很了不得啊,本官既然来江南观风,这了不得的苏州百姓,自然也是要见识一下的,要不然,将来回京之后如何向陛下,向信王殿下说起这些事情?” “只是向陛下,向信王殿下禀报,不必向九千岁他老人家说起么?”陈文瑞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浮现了出来。 “魏公公可未必有功夫听我一个小小的观风使说这些!”江晚笑吟吟的说道,对方显然是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让他心里有几分愉快。 还是和读书人说话轻松,封万里那种人,就差了一些,还没到地头就能擅自作主,他真以为自己这一行人离开了京城到苏州来,就仅仅为了帮魏忠贤出气的么。 “那下官就心里踏实多了!”陈文瑞笑了起来:“说句不怕江大人笑话的话,一大早的锦衣卫出现在下官的官衙了,可是吓死下官了,心道下官的这个官儿,只怕做到头了,没想到居然是虚惊一场!” “你要是觉得做官这么提心吊胆的,不如和贵县的蓼洲先生一样,直接辞官回乡,岂不是更踏实一些!” 江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是舍不得这十年寒窗得来的官职么?” 陈文瑞脸带笑容:“辞官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辞官,若是我辞官不做了,若是真有上差来为难蓼洲先生这样的刚正之士,那么,谁来为他们抵挡呢?” 第118章 请李公公多担待 薄酒不是薄酒,陪客也不是普通的陪客。 一县士绅陪着这位观风使大人,可谓是殷勤之极,融洽之极。 酒足饭饱之后,将这位观风使大人安置在吴县最好的客栈里,陈文瑞和回到了县衙,刚刚席间没人提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每个人都很高兴。 但是,陈文瑞知道,此刻回去的众人,和他一样只怕今天晚上,都不一定睡得安稳了。 当魏忠贤的生祠被砸的那一天起,陈文瑞就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哪怕他当时就抓了几个混在人群中混水摸鱼抢砸的泼皮,而有意的放走了为首的那些义民,但是,苏州府知府寇慎可不这么看。 寇大人也是一位好官,说实话,苏州府在如今的乱政之下,还能井井有条,寇大人功不可没。 事发之后,寇慎第一时间就将他叫了过去,等到听完他的对策,寇慎缓缓的摇摇头。 如果没人作祟,吴县的这个事情,寇慎都能帮着遮掩过去,但是,苏州织造李实,巡抚毛一鸬,甚至江南道御史都是魏忠贤的人,那此事无论如何都遮掩不过去了。 也是,若不是苏州魏忠贤势力不若,又怎么可能县县都有他的生祠。 寇慎不是担心魏忠贤的人彻底追查此事,而是担心,魏忠贤的人借此事大动干戈,甚至牵连很多人,至少,周起元,魏大中,周顺昌这些清名卓着从来就敢直叱阉党的这些清臣名士,只怕就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今天一大早,锦衣卫的人上门送信来,说是京城里有位观风使大人到吴县,陈文瑞一转头,就急报给了寇慎,而寇慎也几乎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此刻,寇慎正在他吴县的县衙之内,等着他的消息。 “不是魏忠贤的人!” 进门简单的喝了一口茶,陈文瑞对等待已久的寇慎说道:“这个观风使江晚,说的很清楚了,他是信王殿下的人,和魏忠贤应该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信王殿下的人,这个时候来我苏州观风?”寇慎摇摇头:“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太巧了一点吗,你这边刚刚出事,这观风使就来了,要说他的到来和此事没有关系,打死我都是不信的!” “他随行的,倒是有一队锦衣卫的人,领队的是一个千户!”陈文瑞说道:“不过,此人训斥这锦衣卫千户,如同训斥下属一般,这让下官有些看不大明白了,还有,他将锦衣卫留在城外,却是带着护卫和下官进了城,我怎么觉得,这是在让下官安心的举动!” “留在城外,召之即来,你有什么好安心的!”寇慎摇摇头:“信王,信王殿下好像最近被陛下委任为了采买大使,负责采买佛郎机大炮充实九边一事,这个时候,他的门人到苏州来,还带着一票锦衣卫,我倒是觉得,咱们不仅不能安心,反而要更加担心了!” “不会,信王殿下难道和魏忠贤坑瀣一气了?”陈文瑞有些口不择言,不过这是在密室当中,也不担心别人听了去:“这魏忠贤难道已经连皇家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吗?” “我到没这么觉得!”寇慎毕竟比陈文瑞的层面接触要要一些,依稀有了点想法,却是不敢确定。 “看看,你这几日,时刻都跟着他,有事直接快马报我,还有,李实,毛一鸬等人得知消息,只怕也会要赶来,他们在这观风使面前,说的未必就是我苏州官民的好话了,你官职低微,说不上话,但是,尽可能的多听多看!” “寇大人你不去见见他吗?”陈文瑞愣了。 “暂时不见,若是你发现事情一旦脱离了你我的猜测,我会出面的!”寇慎轻轻的拍了拍陈文瑞的肩膀:“你我读圣贤书,不敢说为往圣继绝学,但是为生民请命,还是应该做的到的!” “尽力而为!”陈文瑞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寇慎连夜而去,作为一府知府,这已经是很罕见的行为的,但是,就是连陈文瑞都不会知道,在他离开之前,他的属下,将他的一封亲笔信,送到了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的府上。 而周顺昌看过寇慎的信后,微微的笑了笑,就将信放在火烛上点燃,看着这信化作青烟袅袅,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世间一样。 “你这个官儿很大吗?” 清晨的阳光十分的温软,而整座客栈的后院,几乎都被县衙包下来给江晚做行在了,哪怕这客栈在闹市当中,外面的喧闹声传到后院,也只是一些依稀的人声,更让这后院显得几分恬静安逸。 江晚和凯瑟琳在用着早餐,凯瑟琳好奇的发问,昨天这些地方官员的迎奉,她看是全看在眼里,虽然那种场合,并不适合她出现。 “应该不算大!”江晚一摊手:“什么事情都管不了,又好像什么事情都能管,你说这官儿算不算大!” “反正比我想象中的大多了!”凯瑟琳笑道:“不过,这里可和我想象中的苏州不一样啊!” “因为这里只不过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县啊!”江晚说道:“你想象中的苏州,是苏州府城,放心,我们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早餐是江南的米粥,和特色小吃,份量不大,但是胜在雅致,两人边吃边说着闲话,就听得外面有人通报,苏州织造李实前来拜访。 “看来,有人的消息灵通的很,不用我们告诉他,也知道咱们来了!” 凯瑟琳有些意犹未尽的将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需要我回避吗,这可是你的公事!” “你倒是自觉!”江晚摇摇头:“别人的话,倒是可能需要你回避一下,至于这个人,倒是不必了!” “为什么?”凯瑟琳有些奇怪了,“这个人有什么不同的吗?” “因为他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江晚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跟着我见他,他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凯瑟琳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不过,不用回避能和江晚一起见当地的官员,还是令她很开心的。 “请他进来!”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说道:“就说我身边有贵客,不便出迎,请李公公多多担待一些!” 第119章 愿为马前卒子 “哈哈哈哈!”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廊传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带着笑容走了进来:“哎呀,江大人,怠慢了怠慢了,这等破烂地方,怎么能住人呢,那陈文瑞都办的什么事情,怎么能江大人安置在这里!” “李公公!?” 江晚微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一点都不象公公的公公,若是换一声武官服色,说这位是个当兵的他也信。 “江大人乃是九千岁器重的俊彦,在江大人面前称公公,那不是我李实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江大人叫我李实就好!” “呵呵,李织造还真是叫我有些意外……”江晚微微笑了笑。 “在下出身净军,身子看起来是健壮了一些,辽东那苦寒之地能去,江南这锦绣地方也能来!”李实自来熟的在江晚身前坐下,对于江晚身边的凯瑟琳,他仿佛是没见到一样。 但是这份能将人视若无物谈笑风生的本领,就看得出来,此人绝对不是纯粹靠着拍魏忠贤的马屁做上这个织造的。 无论是杭州织造也好,苏州织造也好,都是宫里派出的太监来提督的,这和宫里派往各地的矿监、茶监其实没什么分别,都是为皇室充盈内库做事情的,这些太监,大都是出自内官监,不过,眼下在宫里,不管十二监的哪一个太监,甚至司礼监的太监,说话都没有魏忠贤管用,这就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苏州织造可以算是肥差中的肥差,这个位置,不是魏忠贤的心腹,那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江晚一点都不惊讶在自己下榻吴县的第二天,这李实就从苏州赶了过来,只怕他人还没到,魏忠贤的消息,就已经快马送到了这位手里了。 这样也好,至少,眼前这位是明白自己真正来江南观风,是观的一个什么风了。 “苏州那边,暂时不过去了,吴县的风景也不错,正好凯瑟琳小姐想在这里多住几日,那就在这里多呆几日,倒是有劳李织造费心了!” “不费心,一点都不费心,一切由在下来安排就好!”李实笑嘻嘻的说道:“这里不大安生,上次暴民闹事就在这个地方,江大人你不在意,我可是担心的很,若是真再来这么一出,惊扰到了江大人,那我可就没脸去见九千岁去了!” “暴民?”江晚笑吟吟的说道:“暴民不是被官府都全部都抓起来了么?还有什么担心的!” “陈文瑞抓的那些人,不疼不痒的,骗谁呢?”李实撇撇嘴:“他就是怕江大人这样的上官来查问,随便抓的几个替死鬼而已,真正的暴民还有他们的指使者,他可不敢动!” “是他们几个么?” 江晚将手边的卷宗拿了起来,随手翻了一翻。 “原来江大人早就一清二楚了,倒是让我瞎担心了!”李实一脸夸张的惊讶:“既然江大人心里有数,李实在这里听从江大人吩咐,这一次,一定要把苏州这些和九千岁作对的家伙,一网打尽,让他们知道,现在的这大明,可不是认识了几个字,就可以无法无天的!” “我吩咐你什么,我是来江南观风的,一不是巡按,而不是御史,更不是钦差大臣,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吩咐你们做什么!” 江晚摇摇头:“李织造,你是清楚,我来苏州是干什么的!” “江大人,那魏大中家中良田万亩,周顺昌更是家中商铺作坊无数,这些家伙一边装着清白,一边却是鱼肉百姓,肆意敛财!”李实脸上一片严肃:“江大人一身正气,遇见这样的奸佞之徒,也不会放过!” “哦!”江晚一愣,“听你这么一说,拿办了他们,抄没了他们的家财,这倒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了?” “江大人果然英明,这样一箭双雕的事情,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实狠狠的点了点头:“李实愿为江大人马前卒子,供江大人驱策!” 江晚微微的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事情,即使我不来,你李织造也能做啊,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点被李织造当枪使了?” “刁民太多,不作为的官员也太多!”李实一本正经的说道:“若无江大人这等挟九千岁之威,奉天子之令的官员,我等这些从京里来的,在这江南之地,想要做点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 到头来,这李实也没否认拿他当他枪使的说法,他琢磨着,真自己要用对方的话,没准这家伙还会用自己的名义,将平日和他不大对付的官员,也扫落几个下马呢! 这种事情,对方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不过,他可没打算给对方这个机会。 “这个就不用李织造费心了,南镇抚司封万里千户和他的一众下属,此刻就在城外,真要有要做恶人的地方,自然有他们去做,李织造要要在这苏州继续做官呢,若是事情做的太过了,可对李织造的前途有些不大好!” “也是!”李实恍然大悟一样,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江大人身边自然有的是悍勇之士,哪里用得找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过,在下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官儿,也算是半个地头蛇了,若是江大人想知道什么,或者要人跑跑腿什么的,那一定是我的活儿了!” “你可真是个妙人!”江晚笑道,“既然你这么想帮忙,在城里找个地方,让封万里千户和他的属下住进去,老是让他们在城外,我怕封千户会有想法!” “这个简单!”李实笑着答应:“在下去去就来!” 凯瑟琳看着他离去,从头到尾她没有说一句话,而对方也当没她这个人一样,这让她觉得这种感受很是新奇。 “这个官儿看来挺实在的,你为什么不要他帮忙!” “那是在我面前看起来实在!”江晚摇摇头:“在别人面前,他只怕就不是这一副面孔了,以貌取人可不行!” “也是!”凯瑟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开始还以为你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呢,现在看来,你不也是挺能干的一个人吗?” 江晚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咱们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没事就扯我身上来好不好,这话让外人听到了,没由来又得多几分闲话出来!” “你是挺能干的啊……”凯瑟琳不解。 “停!”江晚果断的放弃打算给她解释他话里的歧义:“想不想出去转一转?” 第120章 这里风景独好 才一出门,几个衙役就跟了上来,说是要伺候观风使大人。 江晚身边的几个护卫,可没江晚这么好说话,几个衙役一边和这些护卫解释自己必须要跟着观风使大人的必要性,一边抬起头起来,却发现观风使大人和那个绿眼睛的番婆子,早就无影无踪了。 消息传回到县衙,陈文瑞先是训斥了几句,然后想到,这江晚也是少年心性,身边又带了一个女人,好像不希望外人跟着,也可以理解。 “算了,只要他们不出城,你们就远远的跟着,你们不会告诉我,在城里你们会找不到他的人!” 将人撒了出去,陈文瑞感觉一阵心累。 一大早的,苏州织造李实就到了吴县,直接和那江晚说了好一阵话,然后匆匆离去,没准过会儿,巡抚大人那边也会有人过来,他县衙里的这几个差役,还真不够他使唤的。 小小的吴县,因为这观风使的到来,好像一下就成了府城的中心一样,他甚至知道,即使有些人不会来,但是他这吴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人绝对一清二楚。 “这个官儿,当的真特么的累啊!” 他叹了口气,外头有鼓声响起,这是有人告官来了,他整了整衣裳,从后堂走出了出去。 江晚背负着手,和凯瑟琳在江南的这蜿蜒小巷里走着,凯瑟琳轻快的在青石板上跳着,偶尔回头说一句,他便停下来歪着头听她说话,偶尔说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两人便齐齐笑了起来,俨如一对少年情侣。 几个少年护卫跟在后面,距离不远不近,不会近到影响两人说话,也不会远到有事招呼不到。 “你以前来过这里?” “没有来过啊!” “那我怎么看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不熟,但是江南的巷子,应该都是这样的,咦,这里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两人聊着聊着的时候,江晚会偶然停下,问一问路人,然后两人换个方向又继续走,经过卖糖人面人的摊子的时候,江晚会丢下几个大钱,拿走几个糖人,塞到凯瑟琳手里,于是便引来了凯瑟琳一阵低低的欢笑声。 “应该是这里了!” 两人终于在一座大的宅子前,停下了脚步,凯瑟琳抬起头来:“蓼园?” “嗯,蓼园!”江晚点了点头,上前扣动了门环。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一个脑袋探了出来,一看是不认识的一对男女:“我家主人不见客!” 说完,就要合上大门,江晚眼疾手快,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 “你将这个拿给你家主人看看就可以了!”他笑着对门内的人说道:“若是你家主人说不见,我们再走不迟!” 大门重重的关上,里面的人拿了名帖进去,江晚回过头对着凯瑟琳笑了一下:“这蓼园可是这吴县有名的大园子,你要不是来看一看,那可就是太可惜了!” 凯瑟琳拿着两个糖人,傻傻的笑着,现在大概江晚说这门后面就是一片汪洋大海她也相信。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门再次打开:“我家主人请两位进去,主人正在沐浴更衣!” “麻烦小哥了!”江晚笑了笑,走了进去,身后的凯瑟琳,还有那几个少年护卫,也一并走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大门再也没有急着关上,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走了进去,才缓缓的合上。 “卧槽,这怎么回事!” 远处,几个已经换了便衣的差役,看到这一幕,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怕什么来什么,他们怎么就找上门去了呢!” “怎么办,头儿!” “还能怎么办,我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去通知县尊大人,就说观风使大人带着人,直接去周顺昌先生的家里去了,这事情闹得,哎……” “那头儿你得看好啊,县尊大人和周先生的交情,你是知道的,别让这小毛孩子坏事了!” “快去!” 大门之外的这些对话,江晚是自然听不到的,不过,即使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在前面的人引领下,他穿过庭院,穿过浮桥,穿过假山,然后在一片竹林之前的停了下来,竹林前面有石桌石椅,此刻,一人一袭青衫,正站在那里。 “蓼洲先生?” 江晚对着对方拱拱手,那人笑了起来,“观风使大人?” “不敢!”江晚微微有些尴尬,尤其是看到对方的视线落在正在咀嚼糖人的凯瑟琳脸上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就买一个糖人就好,不用买那么多了。 “请坐!”眼前的文士,温和的指了指竹林前的桌椅,桌上,刚刚送进来的名帖正躺在这里。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拿着信王殿下的名帖招摇撞骗,而最近和信王殿下有关系的,好像就只有出身十王府的江大人了!” “我怕进不了周先生的大门啊!”江晚收起名帖:“一到吴县就听说了蓼园的大名,我若不来欣赏一下,岂不是等于没有来这江南!” “只是来我这小园子里看一看的吗?”周顺昌笑了起来,笑得风轻云淡的那一种:“不过,今天观风使大人没有带锦衣卫上门,倒是让周某几分欣慰,至少,天下人都不是全和那魏忠贤为伍的!” “说不定,我是为周先生保留几分体面呢?”江晚看了对方一眼。 “那你就不会将信王的帖子送进来了!”周顺昌哈哈笑了起来。 “凯瑟琳,这里的风景如何?”江晚转过头,对着凯瑟琳说道:“想不想在这里住些日子?” “想啊!”凯瑟琳理所当然的说道:“这里就像画出来的一样,要是能在这里住上几天,我觉得我只怕再没法回到濠镜澳去了,和这里的风景比起来,那里简直就是穷山恶水,一个被大明都快遗忘的角落了!” “周先生你也听到了!”江晚一脸“无奈”的看着周顺昌:“我这同伴很喜欢你这园子,我厚着脸皮,在这里叨扰几日,周先生应该不会拒绝!” “当然不会,不过,仅仅只是叨扰几日吗?”周顺昌笑了起来。 “听说周先生喜欢举办文会,文坛好友遍布江南,若是在这里叨扰的时候,有机会能见识一下这文坛盛况,我想,我一定不会错过的!” 江晚点了点头:“我这个江南观风使,当然希望观的都是清风、正风,而不是歪风、邪风了?” “好!”周顺昌笑着答应,然后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肃然对江晚作了一揖:“周某代江南清风、正风,谢过信王殿下,谢过观风使大人!” 第121章 我嚣张一点,怎么了? 蓼园多了江晚这一个客人,然后蓼园就开始多了很多的客人。 有周顺昌邀请来的,也有不请自来的;有他乐意见到的,也有他望之生厌的。 这蓼园虽然还是他周顺昌的蓼园,但是,又好像又不完全是他周顺昌的蓼园了,就好像这位观风使大人住在这里,他这个蓼园的主人,说话都不是那么灵光了。 不过,这却是他愿意看到的一面。 说句心里话,哪怕此刻这位观风使大人开口讨要他这蓼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园子的地契奉上,在这么个风雨飘零的时节,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此处,他周家的一座园子又算得什么。 他只是有些疑惑,疑惑这位少年得志的观风使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的这些知己好友,都是阉党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的吗? “不会是信王殿下的授意!” 远离那位观风使大人的院落里,周顺昌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在场的除知县陈文瑞,都是他邀约而来的好友,其实,不算官职的话,陈文瑞也算是他的好友了。 和那些狷狂文人不同,这里在座的,除了都是这苏州地面上的名,更是人人均有在朝中做过官的经历,就好像他周顺昌,至今还是吏部的员外郎,只不过他请假归乡而已。 “如果是信王殿下的授意,那么,为何此人身边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区区一个观风使,用得动一个锦衣卫千户吗?” 有人摇摇头,对陈文瑞这话不以为然:“说句不客气的话,在京里,一个锦衣卫千户的跋扈,那是连六部主事都要退让的,没有魏阉的许可,他何德何能?” “总不成是借机将诸位一网打尽,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可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了,此刻只要锦衣将这园子一围,大家谁也走不了!” 陈文瑞突然想到这个不好的可能,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阉党要对付我们,不用这么麻烦的,大家都是有家有室有恒产在这苏州府的,按图索骥索拿即可!” 周顺昌看了陈文瑞一眼,眼中隐隐有些笑意:“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此人的维护之意,相当的明显,都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我将得罪阉党的诸位好友都邀到这园子来,这样一来,就是他不动我们,苏州地方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家伙要生事,也有他顶在前途,他真不怕得罪那魏阉吗?” “想那么多作甚!”在不远处的苏州知府寇慎,端起手中的茶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他到底想做什么,等毛一鸬出来就知道了,他可是屡次想要对周兄下手,此刻他等的人终于到了,是福是祸,可不就在今日么?” “也是!” 周顺昌笑了起来:“既然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的话,还不如我等在这里一边畅饮,一边等这谜底揭晓,寇兄,陈兄,若是真是祸事,我等的家人,就有劳两位多多看护了!” 寇慎看着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茶碗,“酒都没有,还说什么畅饮,真是抠门得很!” 周顺昌和身边几人一愣,都相视笑了起来,只是这笑中,略略带上了那么一点点苦涩。 距离他们不到三百步的地方,有人也在发笑,和他们的笑容比起来,发笑的这几人,就不仅仅是面容苦涩,更多的是一脸的勉强。 “怎么,我为问问你苏州织造两年来的进出款项,李织造你脸色这么难看作甚,难不成怕我要吃你的好处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就是在这里胡说八道,根本没资格问你这个事情?” “观风使大人这话,李公公自然是要琢磨一下的!” 坐在江晚顺身边的,是苏州巡抚毛一鸬,他脸上也在挂着笑容,不过,眼中却是有几分恼怒了。 和李实这个织造不同,他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科举出身的官员,江晚这样所谓的“观风使”在他眼里,其实一钱不值,但是,当着他的面前询问李实的账目,那岂不是说,若是苏州织造任上若是有纰漏,他毛一鸬也牵涉其中了? 好! 他的确是牵涉其中了,但是,真正有资格来过问此事的,哪怕是那个锦衣卫千户,也比江晚这个观风使更有资格! “毛大人啊!”江晚呵呵一笑,转头对他说道:“你是不知道啊,出京的时候,信王对我交代过,说江南富庶,在江南做官,哪怕是清正廉明,但是一任下来,几万两的身家还是有的,我不是说两位是贪官,我只是想知道,若是连清官都能在江南这么滋润的话,那么,若是把心一横,在江南这边大捞特捞的话,会是一个什么景象……” “我等为天子要么牧守一方,要么巡视州府……” “停!”江晚打断正准备慷慨激昂的毛一鸬:“毛大人,你要是打算这么说话的话,那江晚我也很只好说些假话空话套话了,和你们说这些,是没拿你们当外人,若是你们要拿我当外人,那外人就自然有外人的相待之道了!” 他将脸微微一沉:“我到江南来,是为了什么事情,毛大人或许不大清楚,但是,李织造,难道你也不清楚吗,你说,我问你这银钱的事情,到底合适不合适?” 李实点了点头,使劲的咽了下口水:“合适!” “你看,连李织造都说了合适,毛大人反而着急了!”江晚笑了起来:“看来,毛大人没有搞清楚状况啊,要不,你们先出去说说话,回头再来……” “那在下和毛大人先告辞了!”李实对毛一鸬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告辞。 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低头端起手中的茶碗,却是连话都懒得说了,倒是身边的封万里,走了出来。 “我送两位大人出去!” “不用麻烦封千户,我们自己出去就好!”两人笑着对封万里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封万里转过身来,看着江晚,江晚端着茶碗,正盯着不远处在树梢上窕冶跳跃的一支黄雀呆呆的出神,就好像没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一样。 他走了回来,想要开口,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他心中,哪怕是在觉华岛的冰天雪地里,江晚都是温温和和,怎么这一到了江南,整个人都性情大变,变得如此……? 嚣张!嗯,他想了半天,觉得只能用这个词最合适不过了。 第122章 我们是一伙的 “这位观风使大人到江南来,是给信王殿下找银子来的!” 李实一出门,直接就直言不讳给毛一鸬说道,“九千岁也知道这事情,还吩咐下来,让咱家这边放机灵点……” “你怎么不早说……?” 毛一鸬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亏我还急吼吼的赶来,若是为了这等事情,我来作甚,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么?” “但是,九千岁还说了,咱们这的事情,也是让他来办的啊!”李实一脸的委屈:“咱家是真不知道这住主儿,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了,真要找银子,这周顺昌他们一帮人,身家殷实的很,他不去找他们,找到咱家头上来了,咱家像是有银子的吗?” “他住进这里,是打算从周顺昌他们一帮人手里敲银子?”毛一鸬也不是一个脑袋不够用的,稍微一想,觉得自己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等到他榨干吃尽,然后咱们再来收拾这收尾,到时候,他得了好处走了,然后恶名咱们背了?”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李实也有些不大确定:“恶名不恶名的,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家就看不得这帮酸秀才诋毁九千岁他老人家,还煽动暴民作乱!” “那他好好说话不行吗?”毛一鸬重重的哼了一声:“小小年纪,非得学那些老狐狸一样,攥着拳头让人猜!” “要不,咱们直接去问问那位锦衣卫千户的意思,咱家觉得,他应该才是这次来办事的人,这江晚,不过是一个幌子,不过是九千岁给信王的一个面子罢了了!” “要去你去!”毛一鸬摆摆头:“我哪里这么多闲工夫在这里陪一个小家伙耗,反正看样子,周顺昌这些人,现在也动不了,若是能动了,知会我一声,将来九千岁面前,我记你一个人情!” “说什么人群不人群,都是替九千岁办事!”李实嘿嘿笑了笑:“那毛大人请回,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咱家了!” 毛一鸬带着从人离去,李实嘴里露出一丝阴笑,这毛一鸬也不比周顺昌那些家伙好多少,也是蠢笨得要死,唯一还算明智的,好歹还算是抱上了九千岁的大腿,要不然,这苏州地面上,他李实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了。 那江晚只差伸出手来要钱了,他居然就这么掉头就走了,就这样的人,怎么做到巡抚的? 这次的事情,靠周顺昌他们几个的人头,可是消不了九千岁的气,在苏州地面上的官儿,不掉下来几个,估计是不行了,算了,反正自己肯定是没事,替这家伙操心干什么。 他冷笑了几声,掉头就走。 “公公,咱们又回苏州么?” “不回去在这里干嘛,这里穷乡僻壤的,买点像样的礼物都买不到,回苏州,咱们给观风使大人好好的备一份重礼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蓼园门外,片刻之后,这消息就传到了在里面的周顺昌,寇慎,陈文瑞那里。 “真走了,一个都没留?” “真走了,巡抚大人一脸怒气的走的,还有那李公公,小的还听到了,他说是要回苏州去准备厚礼送给这位观风使大人……” “哈哈哈!”周顺昌笑了起来,对着众人说道:“诸位是不是可以安心了,看来,今天这一关,咱们是过去了!” “看不懂,真看不懂!” 寇慎摇摇头,不知道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身边的陈文瑞说的:“要是能知道他们在那边,和观风使都说了些什么就好了!” 众人哑然失笑,这寇慎也是太异想天开了,那边的院子里,四周都是锦衣卫,哪怕是周顺昌这个主人未经禀报接近都难,更不要说偷听他们的谈话了。 “想知道他们做什么,直接去问就是了!”周顺昌笑道:“寇大人不合适问,我们又没资格我,我看,陈兄的身份,倒是最合适此刻去拜访一下的!” “我?”陈文瑞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一个七品县令,在诸位面前,有个屁的身份,好歹平日里,我对诸位还算恭敬看护,你们可不带这么害我的!” 他苦笑着说道:“我好歹还想把这一任知县做完呢?” “还真就文瑞你去最合适了!”寇慎点了点头:“至于你这一任知县,做不做完有什么区别,大不了此事之后,和周兄一样像朝廷告个假,在家里赋闲几年,以周兄在吏部的人脉,将来起复还不是看文瑞你心情的事情!” “去就去,反正我的前程,就在你们几个身上了!” 陈文瑞嘀咕了一身,站起身来。 “我和陈兄一起去!”周顺昌笑着说道:“毕竟我是此间主人,去看看客人有什么需要,似乎也是说得过去!” 数百步外的庭院里,江晚收回树梢的目光,看着封万里。 “江先生,李公公和毛大人已经走了!” “我知道!”江晚点点头:“为什么你不去李实给你安排的地方,一定要到这里来!” “距离江先生太远,我心里不踏实!”封万里笑了笑:“江先生是观风江南,我是护卫江先生,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差事!” “也是,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差事,你也不是我的下属!”江晚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 树梢的黄雀跳到了桌上,歪头看着眼前两人,似乎在奇怪,为什么这两人突然不说话了。 “我如果不住进这蓼园,你打算怎么对付这周顺昌!”江晚突然开口,桌上的黄雀吓的翅膀一扑棱,仓皇的窜上了枝头。 封万里沉默不语。 “你要不想说,也可和那李实一样,离开这个园子!”江晚看着飞走的黄雀:“我知道你我各有各的差事,不过,我觉得我的差事,应该是更重要一些,我的差事没办完之前,你最好不要因为你的差事,坏了我的差事!” 封万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就这么看着江晚,虽然不说话,但是他目光中的意思,却是让见外干看的非常清楚——如果我说不呢? “别让地方上的这些人,看了我们的笑话!” 江晚轻轻的说道:“在他们眼里,我们可是一伙的!” 第123章 天下于我何加焉 蓼园里,封万里是唯一的锦衣卫。 就连封万里,江晚其实都不想他跟着进来,就更被说蓼园的主人周顺昌了。 和陈文瑞进来的时候,他正看见封万里和江晚在对峙,没错,两人似乎只是在低低的说话,但是,周顺昌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两人之间那种对立的情绪。 只不过一看到他们两人进来,那种对立的情绪立刻就消失了,这让周顺昌都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封万里趁着他们的到来,告退了出去,江晚微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转头看着他们两位。 “看来,周先生你这园子,名气真不小啊,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到这里来,要是这样的话,我可没有什么清静日子过了!” “山不在高!”周顺昌微微笑了起来:“观风使没来这园子之前,这园子里可是人迹罕至,也就陈知县这样的人物不怕沾染上晦气,才时不时的来一下!” “怪我咯!” 江晚笑了笑来:“那陈县令今天和周先生来,又是有什么事情?” 陈文瑞笑了笑,看着身边的周顺昌,微微退后一步:“周兄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和观风使大人一样,也就是个客人罢了,有什么话,还是周先生说!” 他看着周顺昌,周顺昌从容的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这位锦衣卫的千户,可是魏阉的爪牙……” 江晚一愣,这周顺昌问得也太直接了,这要是封万里在这里,只怕立马就得翻脸。 “我不大明白周先生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周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观风使大人到我吴县来,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观风使大人是来观风倒是说得过去,但是,那位锦衣卫的千户,可就未必是来护卫观风使的了!” 周顺昌目光灼灼,盯着江晚:“周某想要一个明确的说法,要不然,周某无法对来蓼园的好朋友们交代!” 江晚看了一眼陈文瑞,周顺昌皱了下眉头:“陈县令也是好朋友,不是外人!” “所以,你是问,我到底是来这里保你们,还是来办你们的?”江晚脸色有些严肃:“是这样的吗?” “就是这个意思!”周顺昌坦然说道:“阉党横行逆施,但是手段也是百出,周某不得不想多一些!” “周先生应该也知道,我这个所谓的观风使的头衔,其实是不管用的!”江晚叹了口气:“所以,无论我想做什么,其实这主动权并不在我手上,不瞒周先生说,你们在吴县砸了魏公公的生祠也好,写文章大骂魏公公也好,其实,我真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给信王殿下跑腿办事的小人物而已,我关心的只是信王殿下吩咐我的事情!” “我明白了!”周顺昌的眼里,微微有些失望:“所以,真是阉党对付我们,观风使大人虽然不至于助纣为恶,但是,也不会相助了!” “周兄别这么说,观风使大人下榻你这蓼园,就已经帮了咱们了!”陈文瑞低声说道。 “帮你们,你们能帮我吗?”江晚平静的看着这两人,“平心而论,我对周先生诸位的品行气节,我还是很钦佩的,若是可以随手帮一把的话,我绝不会吝啬,但是,若是为了帮周先生诸位,而让我,甚至让信王殿下惹上麻烦的话,我那就得好好的琢磨一下,这事情值不值得我做了!” “阉党横行,乱政天下,蒙蔽天子,祸害百官,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周顺昌对着江晚拱了拱手:“如果这样的理由还不够的话,周某愿请教江先生!” 他不再以“观风使大人”来称呼江晚,而是用了江晚身边的人都在用的“江先生”这个称谓,显然,在他的眼里,江晚的身份已经变化了。 就如同江晚自己说的一样。 “够,但是不太够!”江晚抬头,平静的看着对付,生生的受了对方一礼:“天下的读书人何止万千,入朝为官的,也是无数,江某不过是信王府一个小小的属官,朝廷里若是有奸党坏人,自然有你们这些读圣贤书,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去和他们去斗,轮不到我江晚!” “就像你周先生,也是这些读书人中的一员,你站了出来,或许,你也会倒了下去,但是,还有别的人,依然会站出来,我搀和不搀和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且已经发生!” “对我来说,我站在一边,看着这些变化就好,我或许有那么点小小的力量,但是,我又帮得了几人,若是因此让你口中的阉党嫉恨,那么,我连这点小小的力量,也不会有了! “到最后,不是你口中的阉党,彻底打压住了你们这些清流,就是你们这些清流成功的击败阉党!” 江晚摊摊手:“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陛下身边,今日魏公公可以得宠,权倾天下,但是,万历年张居正为首辅,其权势也不比今日魏公公小啊,内廷和外廷,阉党和清流,归根到底,不过是风水轮流转而已,只要大明的江山一直在,这样的争斗,还会持续下去!” “魏忠贤怎么能和张太岳相提并论……” 周顺昌忍不住驳斥江晚的话,这些话落在他的耳朵里,简直是太荒谬了。 “对天子来说,没什么不同!”江晚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但是,若是大明不在了呢,这些争斗,有意义吗?一切的错与对,正和邪,对所有的大明子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意义了!” 周顺昌怔住了,他可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可以用这么淡然的口气,说起大明的兴衰,说起阉党和清流之间的恩怨。 他以为他是谁? “我是江晚,名义上是朝廷派到江南的观风使,实际上,我是朝廷采买大使信王殿下的属下,我到江南来,是为了办自己的差事,为朝廷,为信王殿下筹集购买安置九边的佛郎机大炮的军资,你们两边,谁帮我,我就帮谁!” 第124章 我觉得寇大人说得对 周顺昌有些浑浑噩噩回到了东院,显然江晚的这一番言论有些刺激到了他,甚至和他心中一直秉持的理念,有着巨大的冲突。 又或者,江晚这种毫无立场的“恬不知耻”的言语,让他连话都不想和对方再多说一句了,再说话的话,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对方一番。 倒是陈文瑞,在他身边回来后,一直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他和东院众人说自己在江晚那边的遭遇的时候,陈文瑞也在和身边的寇慎低低的说着话。 “那江晚真是这么说,还振振有词?” 寇慎也算是做了多年的官了,有些丑恶嘴脸的小人,他不知道见过多少,但是,这种明明可以做正人君子,却是标榜自己就是一个小人,根本不问是非的角色,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人家是怕踩到狗屎,但是,有人直接说自己就是狗屎,你说你是捂着鼻子将狗屎捡起来,还是踩上一脚好呢? “真是这么说的,而且,而觉得,他还真是这么想的!”陈文瑞点了点头,“不管咱们这里的事情怎么样,但是,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敛财的机会,尽管他说,他是为朝廷筹集军资!” “这事情他没说谎!”寇慎若有所思地说道:“朝廷任命信王做采买大使的事情我知道,而且,朝廷缺银子的事情,我也知道,这一次宁远大捷朝廷看到了佛郎机大炮的犀利,多购置一些,也是好事,但是,趁着这个机会,信王派他到江南来,那可就有点过分了……” “不对,或许这对咱们来说,是好事!”寇慎分析道:“他身边带着锦衣卫,说明苏州的事情,他不仅知道,甚至还有人给他打过招呼了,若是他不住进这园子来,对着周先生和你说这样一番话,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拿人,有毛一鸬和李实等人在一边助纣为恶,咱们还真奈何不了他,即使是联络到一帮同僚,上书弹劾他,只怕那个时候,周先生等人失陷在阉党手中,怕是已经为时晚矣!” “下官也觉得,他住进这园子,其实就是告诉周先生,他有照拂之意,但是,刚刚这一番话,那就是开出了价码,平白无故的人家,可不会白白的帮他们,他的意思,朝廷内部乱成什么样子,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大明的安危,关心九边的外敌!” “或许,这就是信王殿下的态度!”寇慎沉吟了一下:“信王殿下受陛下宠爱,天潢贵胄,格局自然要比我等官员要大一些,他在信王殿下身边耳闻目睹,有这样的行事和想法,也是说得过去!” 陈文瑞突然又想起一事来:“先前毛一鸬和李实两人愤愤离去,莫非也是在他那里得到同样的话?” “方式或许不同,不过,要钱的意思,大概不会变的!”寇慎觉得自己已经把握住了这位观风使大人的脉络了,心下顿时大定:“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园子里的和这些人,不仅仅是有一线生机,甚至可以洗清罪名,名正言顺地借着信王殿下的名头对抗那些阉党!” “而且,没人再敢轻易动他们了?”陈文瑞笑了起来:“若是银子就能办成这样的事情,要多少银子咱们也给他筹集出来!” “你吴县去年应缴纳府里的银子都还不齐,你在我面前吹牛?”寇慎眼睛瞟了一眼陈文瑞:“朝廷今年就要大计了,你若不好好做出点成绩来,我就是想帮你说话也是难为我不是!” “嘿嘿嘿!”陈文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四月,四月之前,一定上缴到府库,放心好了!” 突然之间,两人觉得四周一片寂静,抬起头来,发现周顺昌和众人早就说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所有人正齐刷刷的看着他们两人。 “寇大人,你的意思呢?” 周顺昌看着寇慎,急急追问道。 “刚刚在和陈县令说点公事,没听到诸位的问话!”寇慎陪了个不是:“周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这等无耻之徒,就该将他们赶出这园子去,我等还要写诗文揭露他的真面目,怒斥他一番,让我江南百姓看到,朝廷是如何的不作为!” “我觉得,这个大可不必!”寇慎心里摇摇头,脸上却是一本正经:“水至清则无鱼,若是诸位觉得天下官员都是如同诸位一样的正人君子,那我大明朝早就盛世万代了,此人虽然有些粗鄙贪婪,但是,其行事的目的和风格,还是胜过阉党百倍,诸位觉得呢?” 周顺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不过,我这园子却是不欢迎他住了!”他有些犯拧的说道:“可以不写诗文骂他,但是,还是要请他出去的!” “那本官敢保证,只要这位观风使大人前脚一出门,后脚锦衣卫们就有进来,请诸位去京城!” 寇慎哼了一声:“到时候,你这园子没了主人,他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周顺昌冷笑几声,昂起了头:“寇兄看我等,可是怕死之人?” “可以不死,为什么要死,留下有用之身效忠朝廷,为天下百姓发声,传承往圣绝学,难道不好吗?”寇准摇摇头:“周兄,若是我如你这样想的话,我这个知府,去年就做上头了,如果我这个知府去年就做上头了,那么,今天哪里还有诸位平平安安坐在这里讨论怕死不怕死的机会?” “寇兄……” 周顺昌要分辨,寇慎却是不给他机会了,他面向众人:“更何况,此人要钱是筹备军资,就算他在其中赚点油水,但是,这银子的大头,还是被朝廷用在了正事上,若是我们帮他做了这事情,既解决了诸位眼前的困境,又为朝廷分了忧,这一举两得的事情,有什么不好呢!” “诸位,我知道诸位都是刚正不阿之人,但是,偶尔无伤大雅的变通,其实并不是坏事,若是能两全其美,大家却是一定要一拍两散,这样的结果,只怕最高兴的,还是阉党的那批人!” 陈文瑞:“我觉得寇大人说得对!” 第125章 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 蓼园里的景色的确雅致,但是论起景色雅致的地方,江南有的是。 所以,刚刚住进来两天的时候,凯瑟琳的确是有些乐在其中,但是,每日呆在这里,少了那一份游玩的乐趣,她又觉得有些没意思了。 尤其是江晚,进了这蓼园的门之后,似乎就没打算出去一样。 每日里,不是见这个官儿,就是见那个官儿,礼物倒是收了不少,但是,这江晚也是见过钱的人,会在意那些礼物吗? 她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江晚的身边,但是,偶尔在江晚的身边的时候,那些大明的官儿,总是用一些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知道他们误会了什么,但是,她却是不想去辩解,甚至若是没有开口的必要,她都不会说话。 要知道,一个佛郎机人装作不懂大明话,可以听到很多有趣的东西。 而那些大明的官儿有时候以为她听不懂他们的说话,说出的话,知道知道内情的江晚有那么一点点尴尬的样子,也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听的时间多了,听来听去,他倒是也是听明白了一点,似乎,这江南的官员们,是在替江晚筹集向自己维克多商会购买佛郎机大炮的军资,这可是好事。 虽然知道自己来江南的个人邀请,掺杂了一点这事情的因素,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正经是这事情她从头到尾都参与了,将来这个功劳在商会里,谁都不会说闲话,也谁都抢不去。 她没有问江晚,为什么会到江南来筹集银子,只要大明方面拿出真金白银来,商会才不管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反正濠镜澳的造炮作坊,正在日以继夜的赶工,她倒是希望在江南筹集银子的这个过程越长越好,那样的话,作坊里也可以多造出几门大炮来。 “你们现在库存的十六磅炮有多少,每月能产出多少门?” 在喧嚣了一天之后,江晚和她静静地进着晚餐,江南的美景配着美食,边吃边谈着买卖,凯瑟琳觉得这不是自己人生的巅峰,也是距离巅峰不远了。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这是商业秘密,你知道了,可能会对我们商会造成损失!” 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不过,你可以理解,大明需要多少,我们就有多少可以供应,如果不谈别的条件,用黄金和白银交易的话!” “别闹,和你说正经事呢!” 江晚摇摇头:“现在不是我们要多少,你们就有多少,而是你们有多少,我们就要多少,辽东那边从运输到安置备战,到训练炮手,也需要时间,但是,我们的敌人可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江晚认真地说道:“这次需要多少的银子,将决定我在这里停留多长的时间,我总得心里有个底细!” “还是上次的价钱么?”凯瑟琳歪着头问道。 “莫非,你也想坐地起价?”江晚嘿嘿一笑:“想想后果哦,我们可不需要趁火打劫的朋友!” “小小的涨一点点都不行吗?”凯瑟琳吃吃笑着,似乎是说笑,又似乎是当真。 “最好不要!”江晚说道:“我大明上次的底线是五千两银子一门大炮,后来差不多八千两一门成交,你们已经赚的够多了,不要太贪婪,有人告诉我,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 “好,我叔叔的底线,也是不能低于上次的成交价钱!”凯瑟琳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有能力绝对价钱,你们的那位王爷,看来十分的相信你啊!” “八千两啊!”江晚叹了口气,在心里算了一笔帐,朝廷的计划打算是采买一百门这样的佛郎机大炮,但是,即使是皇帝答应信王的三十万两矿银拿出来,连一半都没有,更别说,要是自己真的能从江南弄到银子,这三十万两银子,肯定是从宫里出不来的。 而照着这几天和那寇慎谈的价钱,由周顺昌带头,在江苏发起一场号召富商乡绅捐献银子筹集军资的行动,满打满算筹集个十万两银子就到底了,这还是周顺昌这样的名士带头,换了官府带头号召的话,连一万两银子只怕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忙乎了半天,甚至得罪魏忠贤,也就只是给辽东添置了十门大炮。 这可有些不值当了。 “你为什么叹气,难道这个价钱你还不满意吗?” “价钱是满意,但是筹集银子,真是难啊!”江晚苦笑着摇摇头:“现在是三月中,算上运输安置的时间,七月底之前,你能给我多少十六磅的大炮!” 凯瑟琳低头沉吟了一下:“三十门应该是没问题的!” “我想这个数字,应该就是你们的极限了!”江晚点了点头:“按照我的了解,你们的作坊平时一个月也出不了一门,算上你们日夜不停地赶工,一年时间能造个二十门,就是很疯狂的数字了,加上你们可能还有点库存,嗯,差不多就这么多!” “就按照三十门准备!”江晚点了点头:“你看是给京城还是直接给濠镜澳消息,我叫这里的官员给你送出消息去,等到我们筹集完了银子,直接就去濠镜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真的吗?”凯瑟琳有些喜出望外:“你也去濠镜澳吗,我还以为是你们大明的官员另外再派人去呢,上次就是那样的!” “嗯,我也去!”江晚笑着说道:“如果银子都是我筹集到的话,那么,肯定我是要看着这笔银子变成大炮的,谁都别想从我辛辛苦苦筹集到的银子里,拿走一分一毫!” “我就晚上就写信,告诉北京和濠镜澳的人!”凯瑟琳点了点头:“我很期待和你一起去濠镜澳!” “前提是,我得带着足够的银子!”江晚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商会,绝对不会欢迎一个穷光蛋上门的!” 凯瑟琳又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睛里好像荡漾着一池绿汪汪的春水。 “你刚刚说,有人告诉你,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那人是谁,他有告诉你和贪婪的人相对的后果吗?” “不要和贪婪的人相对,不要为薄情寡义的人流泪!”江晚歪头想了一想:“那人姓赵,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他的话,可认真想不得!” 第126章 一切皆有可能 “封千户,这江大人,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几天的接触下来,江晚和寇慎陈文瑞打成了一片,李实和封万里,也似乎成了好朋友。 就好像他的织造衙门不是在苏州,而是在吴县一样,整日里他就呆在这为封万里这一票锦衣卫安置的一个富户的宅子里,自在的好像就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我不知道,李公公为什么不自己问他!” 封万里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两人桌上有酒有菜,不过,两人的心思好像都没在这酒菜之上。 “那九千岁的吩咐,咱们是办还是不办啊!”李实有些苦恼的说道:“还以为这江大人是替九千岁来办差来的,没想到,他居然和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混在了一起,这个,到时候咱们没法给九千岁交代啊!” “苏州的事情,用得着你一个提督织造来交代么?”封万里瞥了他一眼:“你除了有几个银子,还有什么,就算这银子,也是朝廷的,都不是你的!”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李实认真的说道:“既然九千岁将咱家放在了这苏州府,那么,咱家就得替九千岁看好这些不安份的家伙,我手里是没兵没权,但是,封千户你手里有,毛大人手里有啊!” “没用!”封万里摇摇头:“现在江大人让周顺昌这些人,为他筹集这辽东的军资,这个时候咱们要拿人,别说江晚不许,就是信王殿下也得跳起来,这要是闹到陛下面前去,九千岁他老人家可未必会保你我这样的小人物!” “那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李实郁闷地说道:“任由那陈文瑞抓几个泼皮,然后案子一结,以后再找后帐都没法找了!” “过去不了!”封万里狠狠地说道:“江大人他迟早要走的,等他走了,这些人该抓的抓,该杀的杀,我看到时候谁能保他们,总不成我白来江南一趟!” “封千户果然是九千岁麾下的虎狼之士!”李实拿起酒杯:“我就欣赏封千户这样的果敢霸气!” “你别欣赏我了,还是想想自己!”封万里端起酒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我在蓼园,可是好像听到江晚和苏州知府寇慎在聊你织造衙门的事情,你还是想想自己在苏州,会不会有什么把柄让人抓住!” “咱家一直兢兢业业在为九千岁办差,怎么可能有什么把柄?” 李实微微一愣,顿时就炸了:“我就知道,那寇慎就是一个笑面虎,咱家说最近每次见他,他都笑得那么诡异呢,敢情,一直在这里等着咱家呢!” “你是为宫里办差!”封万里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白痴一样:“就算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还是说,你的织造衙门的账目做得四平八稳,每一两收上来的银子,都是全部到宫里去了,所以,李公公的底气十足?” 李实顿时为之语塞,他那账目,可经不起查,每年这苏州织造的银子,一部分落了他的口袋,一部分到了魏忠贤那里,真正送到宫里去的,有没有三成都难说。 “就算这样,没有九千岁的手书,谁敢查我织造衙门的账目!”他梗着脖子说道:“一个区区的江南观风使,真以为自己是钦差大臣了,敢查宫里派遣的账目!” “若是他有陛下的旨意呢?”封万里有些腻歪这个口口声声都是九千岁的家伙了,九千岁有这样的属下,哪里是给他分忧的,纯粹的是给九千岁招祸的。 他心里微微有一丝担忧,自己若是都是和这样的人为伍的话,自己的前途,好像也不是那么光明了。 “他怎么可能有陛下的旨意……”李实叫嚷了起来,但是,他声音很快就矮了下去:“他有陛下的旨意吗?” 封万里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不,李公公你去问问他?” 酒没喝完,李实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匆匆的离去,不过,他可不是去蓼园,而是连夜的赶回了苏州。 封万里说的这些东西,简直太特么吓人了,自从这个破观风使来到苏州,他李实满脑子琢磨的都是扬眉吐气,好好的仗着对方的威风,将这苏州地面上那些看不起他的家伙整治一番。 他可没想到,这位观风使大人,居然会将矛头对准他来。 不管封万里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必须当真的听了,九千岁的吩咐里,这江晚到江南来,是来办案子的,现在他案子都没办,反而和案犯们做起朋友了,这样的事情都可能有,掉转头来给他李实一记黑手的事情,为什么不能有。 当天晚上,苏州织造衙门里,灯火彻夜未灭。 李实也是一夜未曾入睡,等到天亮的时候,他实在是扛不住了,吩咐自己的手下继续做着他吩咐的事情,然后昏昏睡了过去。 “没事别打搅咱家,咱家醒了之后,这点事情你们还没办利索,就都一个个滚出咱家的衙门,去南京那边看坟去!” 他觉得自己才刚刚躺下,甚至才刚刚合上眼睛,但是下一刻,却是手下人生生地叫醒过来。 “作死么?”没睡醒的李公公,脾气可是相当的大的。 “公公,锦衣卫的那位封千户来了!”叫醒他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来了就来了,你去好好的招呼他就是了,咱家再眯一会儿,马上就去见他!” “不是啊,公公!”那小宦官几乎是带着哭腔的说道:“这封千户带了好多的锦衣卫到咱们衙门来了,气势汹汹的,可不像是找公公来喝茶的!” “啥意思?”李氏一个激灵的坐了起来:“你是发梦,咱家昨天还在和他喝酒呢,他今天带人来找我麻烦?” “真是的!”小宦官哭丧着脸:“他还说了,公公若是一盏茶时间不出去见他的话,他可就带人进来找公公了!” “还真特么的……” 李实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一边起床一边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这一夜之间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封万里是自己人啊,难道说,九千岁对自己在苏州做的事情,有些不大高兴了? 第127章 我是为你好 封万里面对李实的时候,并没有昨日晚上的和气,李实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观风使大人想请李织造去吴县坐坐,不知道李织造有空吗?” “咱家能说没空吗?” 李实苦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封万里:“封千户,用不着这么公事公办,这一大早的来苏州,好歹喝口茶水什么的,不用太着急吗?” “不用了,观风使大人在等着李织造!” 封万里摇摇头:“请!” “我这衙门了,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李实微微皱眉:“封千户容我片刻!” “不用了!”封万里说道:“观风使大人得到消息,可能会有暴民冲击你织造衙门,从现在起,苏州织造衙门就在我锦衣卫的护卫下,短短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他摆摆手:“李织造早去早回就好!” 李实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的难看起来,什么护卫自己的衙门,这分明是封万里奉了那江晚的命令,控制自己的衙门罢了。 他有些庆幸,自己昨天连夜回来,将有些惹眼的账目什么的,都处理掉了,现在的账目,不是专门的帐房,应该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不过,真要是江晚找他的麻烦,他能不找些精明的帐房过来么? 封万里并没随着他回吴县,而是派一队锦衣卫将他送到了蓼园,这让他想私下里和封万里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机会都没有,临近到了蓼园。他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封万里不给自己和他私下里相处的机会,其实是在避嫌? 江晚在等着他,但是,他再次见到江晚的时候,可没有先前的心态了。 “昨日里得到消息,有暴民恐会对李公公不利,所以,我让封千户派人去看护一下苏州衙门,虽然估计是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但是,总归有些锦衣卫在那里,会让暴民们忌惮一点!” “多谢江大人好意,不过,我那小小的衙门,真要有事,无论是府衙还是驻军,处置几个暴民还是没问题的!”李实恭恭敬敬地说道:“劳江大人挂记了!” “万事总是小心一点的好!”江晚笑吟吟的看着他:“若是让暴民惊扰到了李公公,来日我回京之后,可没法给九千岁他老人家交代,苏州地面上的暴民太多了一点,真是让人头疼啊!” 他点了点头:“我想了想,还是请李公公来这里,我方便看护一点,不然的话,真出事了,我也要吃挂落!” “可我那织造衙门,每日里杂事不少,若是住在江大人这里,可就耽误事情了!” 李实心里一凛,立刻拒绝道:“既然到了这里做这个织造,若是怕事,只怕我这织造,也做不下去了!” “你是太瞧得起自己了,还是说,瞧不起我?” 江晚笑脸一收:“我好意请你过来避祸几天,你不仅不领情,还百般推辞,我觉得你这个态度,有些不对了!” “不敢!”李实低下头:“真不敢……” “那就这样,蓼园里收拾出一个你住的屋子,应该还是容易的!”江晚摆摆手:“什么时候没事了,什么时候李公公再回去处置公事!” 几个护卫走了过来,冷冷的看着李实,李实一愣,脸色阴鹜起来:“江大人,自从你来这苏州,我李某可有半点失礼的地方?” “没有!”江晚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那江大人要扣押我在这里,是什么个意思?”李实斜睨着江晚:“九千岁的吩咐,你江大人是来苏州办案子的,可不是来苏州办我们这些九千岁的人的,还是说,你江晚是打算铁心了和九千岁作对了?”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江晚见他发作,忍不住冷冷一笑:“假话我刚刚已经给你说了半天了,看来,你一个字也不信,那么,索性就告诉你真话!” “江大人请直言!” “奉朝廷之命筹集军资才是我这个观风使的差事,这事情,九千岁知道,而且,还是默许了我方便的!”江晚看着李实:“但是,周顺昌、寇慎等人,识相得很,主动愿意为朝廷筹集军资,我总不能和银子过不去,倒是你李实的织造衙门,毛一鸬的巡抚衙门,看着我在这里犯愁,却是只惦记自己的那点小小的前程,这就让我很不高兴了!” 江晚说道:“先别说你是宫里出来的,又是这么有油水的衙门,你会清廉得入水一样,这种话鬼都不信,我大明朝的官儿,只要是做事情的,真要查下去,总是会查出点事情来,既然你等心里没有朝廷的大事,那么,朝廷也就不需要在意你们的感受了!” 他看着李实:“你要不懂得做人,我就教你做人好了!” “你好大的胆子!”李实一字一句的说:“欺负我织造衙门无兵无权,但是,毛巡抚那里,可不会任由你这么胡来,江大人,你还年轻,不要将自己的前程,折在了这里!” “我一点都不担心毛一鸬!” 江晚摇摇头:“我只是要对付你就好了,毕竟你是脑门上贴了魏公公标签的人,我连你都敢对付,其他人,我就更敢对付了!” “嘿嘿嘿!”李实只是嘿嘿冷笑着,却是不说话了。 “行了,请李公公下去休息!”江晚摆摆手,几个护卫将李实押了下去。 陈文瑞的身影,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江大人,你这可就有些将事情弄大了,这李实好歹也是宫里派出来的提督织造,你这将人扣押,又派人封了他的织造衙门,这只要有人禀报上去,江大人你的压力只怕不小啊!” “肯定是有人会禀报的!”江晚摇摇头:“我会在意吗?等到消息到了京城,我这边的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只要你和寇知府见证,我是出于好意保护李公公,那这事情,就是拿到魏公公面前去说,我都不怕!” “你不怕,可是我们怕啊!”陈文瑞苦笑着说道:“我这个区区知县就算了,寇大人这个知府,这几年可做得艰难无比,那一帮趋炎附势的家伙,一直想要找到寇大人的错处对付他,眼下这事情,他们不敢对付江大人你,但是,寇大人的黑锅,肯定是跑不掉了!” 第128章 死几个人了再说 “你说什么?” 毛一鸬刚刚起来,就听到了织造衙门这边的消息,口中漱口的香茶一口就喷了出来。 “是李公公的人送来的消息,织造衙门那边,那位观风使大人带来的锦衣卫,已经把持住了,而李公公也被锦衣卫的人送到了吴县那边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毛一鸬皱眉起来,比起李实,他这个苏州巡抚可是实打实的权柄在手,而且提督军务,区区一个观风使若是没有上命,就几个带来的锦衣卫护卫,他还是丝毫不畏惧的。 说句不好听的,那位观风使大人带的锦衣卫,若是敢来他巡抚衙门撒野,他就敢将他们全部留下来,然后请北镇抚司来人来提人。 但是,他不畏惧,并不代表着他能坐视这件事情。 如果说以前这位观风使大人是和寇慎,周顺昌等人走得太近,现在他对付李实,那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位观风使大人是走到九千岁的对立面了。 那他在这件事情里,该做点什么? “来人,去点五百兵马!”他沉吟了一会,霍然站了起来:“随本巡抚去吴县弹压暴民!” “是!” 从苏州到吴县,不过一个多时辰的露出,等到到了吴县,毛一鸬手下的军兵,二话不说,直接冲到蓼园门口,将这园子围了起来。 有县衙的差役前来询问,直接被人撵到了一边,数百人执刀拿枪,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喊话!” 毛一鸬坐在马上,冷冷的吩咐道。 “里面的乱党听着,你们已经被官兵包围了,我们巡抚大人说了,速速将被你们挟持的观风使大人和李公公送出来,可罪减一等,如若不从,等到官兵杀进来,你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几个大嗓门的军兵,在蓼园的门口反复的喊着,蓼园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没有丝毫的动静。 “有意思!”江晚听着外面的动静,啧啧说道:“这毛一鸬是撕破脸了,直接打算动手抓人了!?” “抵挡不住!” 陈文瑞从墙头上爬了下来:“外面密密麻麻都是官兵,就靠着江大人你这些护卫,一个照面就没了!” 江晚身边的护卫们,齐齐地看着江晚,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锦衣卫大部分的人都去了苏州,现在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江晚的人了。 “外面可是说乱党挟持了我和李公公呢!”江晚叹了口气:“我总感觉,无论我们抵挡不抵挡,外面的官兵都会冲进来,到时候一片混乱,这位巡抚大人可以做的事情可以解释的理由可就多了!” “我等不会束手就擒!”周顺昌几个文人,脸色一片肃然:“为虎作伥,他们才是乱党!” “去看住大门!”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别的地方不用管,只要敢从大门冲进来的,直接动手就是了!” 护卫们应了一声,一个抽出兵刃,冲着大门而去。 陈文瑞眯着眼睛,看着从江晚身边而出的护卫,脸上露出一丝慎重之色。 他说的抵挡不住官兵,那是说这园子里的人数和外面的人数相比,但是,这位观风使大人大人的护卫人人彪悍,武器精良,甚至他看到了不下四五人手中都有江南难得一见的火器,这就有些夸张了。 尤其是这些护卫听到江晚的命令,不仅仅没有怯战之色,反而有踊跃之意,这更是和他见到的官兵有着天壤之别。 “真动手打?”陈文瑞开口道:“我出去解释一下,毛一鸬应该会听我解释的!” “人家都带兵来了,还听你解释什么!”江晚摇摇头:“你要露面,在他口中,也是被乱党挟持了,身不由己的为乱党说话!” “等一等!”江晚淡淡的说道:“死几个人了再说!” 远处喊话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四周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若不是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敢相信,此刻外面数百人正聚集在外面。 突然之间,“嘭”的一声巨响,隐约有惨叫声,又好像是错觉,还没等到众人细细分辨,这闷雷一般的巨响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贼人拒捕!” “贼人有火器,弓箭手呢……” 外面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而这一次,众人无须分辨也能听清楚外面在叫嚷什么了,所有人的眼神,齐齐的落在江晚的身上。 事情到了现在,局势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现在唯一有点控制局势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放纵手下对抗官兵的观风使大人了。 “等等,再等等……” 江晚自言自语的说道:“苏州府无论官民,果然都是彪悍的很啊……” 大门外,毛一鸬铁青着脸看着乱窜一团窜回来的官兵,他是真没想到,园子里的那位年轻的观风使比他更蛮横,他敢让手下的军兵去撞门,而对方就敢直接放火铳杀人。 有两个家伙倒在大门外,生死不知,还有几人却是不知道伤到什么地方,被人抢了回来,惨叫得惊天动地的。 “叫他们闭嘴!”毛一鸬狠狠的说道:“盾牌手上来,叫弓手压制他们,准备破门锤!” “大人,这动静大了一些!”身边的军官低低的说道:“弓手有,但是,破门锤这些,兄弟们没带啊,而且,对方有火器,盾牌未必抵挡得住!” 他眼睛一转:“这园子这么大,对方火器应该也不多,我带人从别的地方绕过去!” “就从门口进去!”毛一鸬摇摇头:“真要死人,就让人死在这大门口,让整个苏州百姓,看看这些乱党是如何对抗朝廷的官兵,图谋不轨的!” “这这样兄弟们死伤会很惨重的!”军官不解:“绕过去跳进墙里抓人不是更好吗?” 蓼园四周,已经聚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尤其是刚刚的几声火铳声响,更是让百姓们一个个兴奋得议论纷纷,在县城之内,能看到官兵大动干戈的抓捕贼人,这种事情,一辈子也难得见到几回。 “你不懂!”毛一鸬冷冷的看了看这些周围的百姓:“按我的吩咐,破门!” 第129章 民心可用 吴县的老百姓们,有幸在这辈子里,看到了一场令他们记忆深刻的“官兵抓贼”的大戏。 以至于很多年后,吴县还有些老人说起此事的时候,还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称奇,据说,这件事若不是府台大人下令,此事非得写上吴县的地方志不可,可惜的是,这件事情,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是非常有默契的不谈起此事。 也就是他们这些当时在县城看热闹的百姓,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形了。 偌大的蓼院,正门处官兵和蓼园里的“贼人”打得有声有色、惊天动地的,但是从四周的围墙甚至一直到蓼园的后门,都是冷冷清清的无人关顾,就好像官兵觉得要进这园子,只能从这大门处进去一样。 而蓼园里的“贼人”,也是一个个执拗的很,官兵们这么明显的放水,他们好像没看到一样,也是死死的盯着了大门,好像觉得,他们也要逃走,也只能从这大门走一样。 只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不到,官兵就在蓼园的大门处,死伤了十余人,倒是蓼园里头的那些“贼人”们死伤如何,在外面的人却是看不清楚了。 也不是这些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在这里看热闹,甚至看到官兵死伤,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蓼园里住的是什么人,他们这些本地的百姓比起谁都清楚,眼见官兵们在这里吃亏了,他们只是兴高采烈,而不是一个个义愤填膺抄家伙援助蓼园,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 只是围观的百姓们,越聚越多,不到一个时辰,这蓼园四周,已经聚集了数千百姓了。 就仿佛整个吴县的人,都朝着这边聚集过来了一样,而和先前围观的百姓们不同,这些慢慢聚集起来的百姓,手中或多或少都带了点物件,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是单单为了看热闹而来。 而周围的气氛,也开始在慢慢的变化,从一开始的喧哗鼓噪,甚至看到官兵受伤还在喝彩,到后来,这些声音慢慢的小了下去,到了后来,就只听得到官兵的呐喊厮杀声,和时不时从蓼园里传来的火铳声。 明明官兵的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但是,这种沉默,死一般的沉默,让官兵们也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了。 “大人,再打下去,只怕要出事!” 领兵的军官,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已经不再驱使着自己是手下去冲击那个看起来好像再努力一下就能撞破的大门了,若是真不计较伤亡,他觉得自己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拿下这园子。 但是显然,拿下这园子并不是毛大人的本意。 毛一鸬也发现的四周的不对劲,但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些围观的百姓,和蓼园里的那些人有关系,只是他身为巡抚,气势汹汹的带着兵马过来,若是被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吓走,他毛一鸬以后可就成了这江南官场的一个笑话了。 “区区一帮刁民,有什么不对劲的!”他冷冷地说道:“驱散他们!” “大人慎重啊!”领兵的军官低呼了一声:“属下看到那些当地的衙役,也在人群当中串联奔走,这个时候若是驱散他们,极易造成民变!”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些都是百姓啊!” “你还挺在乎这些百姓的!”毛一鸬冷冷的说道,却是没继续强令对方驱散这些四周的百姓了。 “大人的安危最重要!”那军官低低地说道:“反正这些贼人在这吴县,逃不到哪里去,城门一关,他们就是瓮中之鳖,要拿他们,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是被这些百姓冲撞了大人,或者是贼人混在百姓当中逃走了,那才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毛一鸬没有说话,这军官立刻明白了毛一鸬的意思。 他开始下令自己手下的人马缓缓地撤离此地,无论是受伤的还是已经死的人,也一并带走。 四周这诡异的气氛,也感染到了这些士兵,而同袍们的受伤死亡而自己这些人不能放手施为,本来就让他们很压抑,此刻他们默默地退走,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四周聚集的数千人,并没有任由他们这样撤走,他们保持着距离,默默的跟随着他们,以一种送行的姿态,一直将这些军兵,送出吴县的城门之外。 等到最后一个苏州来的军兵,都退出了城门,吴县的城门也轰隆隆的关上了,就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无论是城外的毛一鸬和他的军兵,还是城内的陈文瑞和他的衙役们,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事情终究是没有闹得太大,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当中。 蓼园的门口,周顺昌站在台阶上,对着四周的百姓在大声的说着话,他痛斥着官兵的胡作为非,感谢着观风使大人仗义护卫,更加感谢这吴县的父老乡亲,对他的爱护。 言辞每到激烈处,四周的百姓们轰然地叫起好来,更有义愤者,挽袖子脱衣裳,大骂自己先前的懦弱,恨不得现在就出城去和那些狗官们大战一场,方能出一口恶气。 江晚没有露面,就在远处,看着周顺昌在那里慷慨激昂着,在他的身边,他的护卫们正在在休整,适才和官兵们的一场角力,护卫们也有几人受了伤,此刻没受伤的正在救治伤者。 好在身边的护卫里,有几个是学过战场救治的,身边也带有药物什么的,江晚过问了一下,知道受伤的人,并没有性命之忧,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这些官兵是不是疯了,连自己人也要打!”凯瑟琳皱着眉头,看着四周乱糟糟的情形:“我觉得我们现在,只怕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了!” “好事多磨嘛!”江晚摇摇头:“麻烦是麻烦,不过,未必是我们的麻烦,是别人的也说不一定!” 他转过头对着凯瑟琳笑了笑:“刚刚有没有吓到你?” 凯瑟琳白了他一眼,仿佛是为江晚不了解自己感到有些郁闷:“我是在海上见识过海盗的人,你觉得就刚刚这种小场面,能吓到我吗?” “也是!”江晚点了点头,“海盗可比江南的官兵们要厉害多了,看来,知道你在这里,应该怕的,应该是这些官兵们!” 第130章 我也有钱啊 毛一鸬带着兵马退到了城外,但是并没有走。 所以,这事情算是暂时解围了,但是,终究是没有解决,陈文瑞知道,江晚也知道,同时江晚也相信,远在苏州的知府寇慎,应该也知道这里的事情了。 官场上寇慎这个时候,还不对毛一鸬发难,那么,那寇慎就只能算是一个打酱油的了,苏州那边的助力有一些,但是,江晚更清楚,要解决这事情的关键,还是在自己身上。 要说,整个蓼园刚刚在这件事情里唯一没有担心人,应该就是被软禁起来的苏州织造李实了。 其实,若不是江晚走进来告诉他,他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知道外面乱得很。 “看来,李织造和毛巡抚之间的关系,颇为亲厚啊!”江晚好整以暇的坐在他的面前:“我不过是请李织造来坐坐,毛巡抚就带着兵马过来,直接诬陷我为乱党了,这个事情,我可得好好的计较一下了!” 他看着李实:“我江晚若是乱党,那信王殿下是什么?要知道,我江晚到江南来,是陛下知情,信王殿下授命,这毛巡抚的举动,很难让我不想到,他在暗指信王殿下有不臣之心啊!” 李实的心态在江晚进来后,转变了好几次。 他先是幸灾乐祸,然后是有恃无恐,等到江晚不紧不慢说完这一番话后,他心里却是有几分惶恐起来。 “毛巡抚可是提督着苏州军务,兼着都察院御史,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了,因为李织造大动干戈,非常令我费解啊,说句不好听的话,李织造的这个提督织造,宫里随便换个人来都能做,但是,提督苏州巡抚可就不是人人可以做的了!” “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实心里越发惶恐起来,他感觉到有一顶巨大的黑锅,正在向他砸过来,偏生他还无力躲开这黑锅。 “李织造是谁的人,相信宫里的人最清楚了,不过,又有问题来了,以魏公公对陛下的忠心,他手下的人,怎么可能勾结地方巡抚,诬陷信王殿下呢!” 江晚掰着自己的手指,微微笑了笑:“我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除非,这是魏公公授意的,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 “九千岁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吩咐!”李实果断的摇头,好像生怕自己否认得迟了一点,这事情就成了事实一样。 “就算有,魏公公也绝对不会承认的!”江晚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那么,只就只能是毛巡抚和你李公公自作主张了,要说是自作主张也不算什么坏事,要是你们今天直接冲了进来,将我这园子里的人杀得干干净净,那这事情,无论你们怎么说可以!” 他指指外面:“反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将事情推到外面的那些百姓身上嘛!” “反正魏公公也知道,苏州的暴民多,对朝廷多有不顺之意!” 李实沉默了,江晚说的其他的,他不敢确定,但是,在宫中的生涯,让他非常的肯定,真的要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别说九千岁不会保他了,甚至为了证明九千岁自己的清白,他和外人一起将自己的罪名坐实都不奇怪。 宫里出来的人,对这一套跟红顶白、明哲保身的做法,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对了!”江晚等了会,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李公公你可以走了,你若还在这里,下一次毛巡抚带兵马来,应该就没借口来救你了!” “我可以走了?”李实有些意外:“你确定!” “非常确定!”江晚说道:“毛巡抚就在城外,你若是这个时候出城去,应该还能见到了他,人家大老远的带着兵马来,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李公公,你得感恩啊!” 李实看着江晚,琢磨了起来,他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掉下来馅饼的好事,更别说掉地三鲜、鱼香肉丝、红烧狮子头什么的,但是江晚这话,可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一整桌的筵席啊! 江晚站起身来,朝着门外走去:“出城之后,替我问毛大人好,就说他的好意,江晚替信王殿下收到了,他日必有回报!” “你不会等我出去之后,派人弄死我!”李实狐疑的看了江晚一眼:“你刚刚说的,反正魏公公也知道苏州暴民多的事情,你照样可以弄死我了,往他们身上一推,那我不白死了吗?” “难道我现在这里弄死你了,就不能推到别人身上吗?”江晚回过头,没好气地说道:“还有,别拿自己太当一回事情,要弄死你,我根本不用找理由,单单刚刚的事情,我杀了你再禀报朝廷,那也是有功无过!” “那我更不能走了!” 李实脑子现在特别的清醒:“我这条小命,你们不在乎,我自己还是挺在乎的,固然你江大人不屑杀我,但是,城外的那一位,可就不好说了,这事情,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若是我做出这事情来,我肯定是希望我要救的那个人,最好是死在你们手里!” “这样的话,接下来就算再过分一带你,对朝廷,也能交代得过去了!”他嘿嘿冷笑着:“论起打嘴皮官司,朝廷中谁不知道这帮文官的厉害!” “你在这里并不受欢迎,我若是请你走,您想留下来,只怕都留不下来!” 江晚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周顺昌等人,恨你恨到什么地步了吗?” “我可以出银子!”李实毫不犹豫的说道:“那周顺昌本来是江大人你要办的案子的案犯,但是,因为他们能给江大人筹集银子,所以,他们才可以得到江大人的庇护,他们能筹集到多少银子,我李实就出多少银子,反正都是为了朝廷的大事,这帮读书人能做,我们这些宫里的爷们,也能做!” “那可不是一点点银子!”江晚笑了起来:“你知道,我眼里是没有小钱的!” “江大人,你说个数!”李实非常肯定的说道:“若是不方便说的话,我直接去问周顺昌好了,反正他们出多少,我就出多少,一两银子都不会少!” 第131章 大丈夫能屈能伸 人有时候,就是一个贱皮子。 譬如这李实。 先前江晚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派锦衣卫请他过来,甚至将他羁留在蓼园,可不是为了和他交朋友,但是,此刻却是变成他哭着喊着要掏银子支持朝廷,哭着喊着不肯离开这里了。 当然,这其中江晚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毛一鸬。 佛说,心里有佛的人,看谁都是佛;而心里肮脏的人,看谁都是一堆屎。 江晚觉得自己不屑对付这个家伙了,而眼前的形势,也变得他几乎从织造衙门这边很难筹集到银子了,李实以自己的心思揣度江晚,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所以,最安全的情况,他自然是呆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对李实来说,天大地大,不如自己的性命和前程最大。 江晚懒得搭理他了,至于他会不会腆着脸去周顺昌打听筹集银子的事情,周顺昌会不会搭理他,他暂时都懒得过问了,反正他相信李实足够聪明的话,刚刚自己和他的话了,他应该能琢磨明白很多少事情的。 天渐渐黑了下了,蓼园外面的人群慢慢的散去,陈文瑞也从城墙附近回来,带回了一些不大好的消息。 毛一鸬和他率领的兵马,并没有离去,甚至苏州那边,又来了一些兵马,而他们在城外,已经开始扎营了,看样子,这件事情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而苏州那边到吴县的消息,也全部被毛一鸬的兵马给禁绝了,现在在吴县县城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任何的消息,换句话来说,毛一鸬已经将吴县给围城了。 只是一直到现在,毛一鸬都没有对陈文瑞的县衙这边发出什么命令,甚至没有任何的沟通,照着这个情况来看,如果不是他认为吴县县衙的官员和江晚等人都沆瀣一气勾结在了一起了,就是他在筹谋着什么,暂时没有功夫来找陈文瑞的麻烦 整个吴县,虽然被军队“围城”了,但是,防守是不可能防守的,也就是说,吴县的城门,其实就是一个摆设,若是毛一鸬要强行进来,根本就不管用。 “江大人,这毛大人再次来,只怕就没有今日这么能轻松应对了!”陈文瑞苦着脸:“好,在下说错话了,今日也不轻松,只是现在搞成这个样子,下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了!” “寇大人那边,能指望上吗?”江晚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此刻屋子就他和陈文瑞两人,他说话并没有太多的顾忌,实际上,事情到了现在,他江晚站哪一边,已经非常清楚了,大家都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也毋须顾忌。 “一直没有寇大人的消息!”陈文瑞摇摇头:“就算寇大人能帮上忙,毛一鸬的党羽,一样会在苏州府牵制他!” “也就说,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江晚脸色郑重起来:“我这人是最不喜欢吃眼前亏的,但是,好像若是解决不了这个毛一鸬,我这个眼前亏,大概要吃定了!” “要不,江大人你和周先生他们,暂时避一避毛一鸬的风头!”陈文瑞说道:“吴县虽然不大,但是藏点人还是没问题的,对毛一鸬我就宣扬江大人和周先生等人已经连夜走了,这样的话,他也没有发作的把柄了……” “我不会躲起来的!”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文瑞:“我都已经被人诬陷成乱党了,这要躲起来,那岂不是坐实我这乱党的身份了,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这……”陈文瑞为难的看着江晚:“那下官也没其他的办法了!” “我不躲,我没说周先生他们不躲!”江晚看着陈文瑞,哭笑不得的说道:“我就算落入了毛一鸬手里,他能拿我怎么样,但是,周先生他们不同,那可有性命之忧的!” “明白了!”陈文瑞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将他们藏好了,明天一大早就打开城门!”江晚说道:“反正拦不住,那就不拦了,你这个县太爷,给你的百姓们也说说,明天如论如何不要弄出今天的这种场面来了,若是毛一鸬真的发疯的话,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不值当!” “我尽量!”陈文瑞脸色严肃起来,甚至有几分钦佩之色:“下官职责所在,但是江大人完全没必要冒这个险的,这个事情,毛一鸬发疯不了几天的,动了这么多的兵马,他要给南京那边交代的!” “我没事!”江晚淡淡的笑了笑:“按照我说的去做,尽你该尽的职责,我等着看这毛一鸬怎么发疯!” 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天亮的时候,蓼园里头安静无比,除了江晚带来的人和几个蓼园的仆役,整个蓼园已经见不到几个其他的人了。 李实也傻眼了。 他一大早转转悠悠打算厚着脸皮去找周顺昌呢,不过一路走一路问,今日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周顺昌在什么地方,等到他将蓼园基本转了个遍,他终于确定,这个园子里,除了他和江晚的人,已经没有其他的人了。 他心里有些发慌,急火急燎的来找江晚,却发现江晚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不要问我,我只是这里的客人,哪里知道主人的去向!”江晚呵呵一笑:“不过,他们去哪里,李公公你也不用替他们担心的!” “我替他们担心个毛!”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实嘴里的“咱家”也变成了“我!”这个变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本来是打算打听下他们筹集银子的事情,可这么不声不响的丢下江大人跑了,这帮人也太没义气了!”李实瞥着嘴说道:“枉江大人还颇为看顾他们,这也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他甚至有些鄙夷:“我最恨临阵脱逃的家伙了!” “不用打听了!”江晚微微摇了摇头:“十万两,你织造衙门在苏州地面上,若是能筹集十万两,这功劳,不仅仅我给你递到魏公公面前,我甚至可以直接给你递到陛下的耳朵里,上达天听!” “还有,我不问银子的来路,我只要银子该用到什么地方就行了,所以,你不用顾忌太多!”江晚说道:“要不然,你区区一个苏州织造,眼睛都不眨的就掏出十万两来,那就是作死!” 第132章 灭口 第二天一早,当吴县的城门大开的时候,在城外的毛一鸬显然有些愣神。 不过,很快,城外的兵马,就开始陆续进城了,而这一次进城的兵马,不仅仅远远的比昨日的多,而且,进城的兵马都是全副武装,几乎都是按照战时的规制来的。 无论的抵御外敌,还是弹压内乱,“战时”的意思,那就是军队对于任何不利自己的行为,都打算要反击,要杀人了。 但是,面对着军队的进城,吴县县城里几乎街道上店铺关门,民宅紧闭,昨日里那到处都是人的景象,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偶尔有几个胆子大的闲人,在远处看热闹,但是士兵们一靠近,他们却是呼啦一声,跑得无影无踪,跟班就不和士兵们打照面。 军队先是去了县衙,将县衙控制起来,然后县里的各种库房也一一看守起来,看得出来,这次进城的兵马还真是一板一眼,丝毫都没有马虎。 陈文瑞在县衙里,看着军队的行动,也是一身的冷汗,再看看在他对面的毛一鸬,对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明明在做着一件疯狂之极的事情,但是,却是看不到任何发疯的样子。 “观风使大人那边,毛大人也是这般布置?” “这个,陈县令就不用操心了,本官正是心忧观风使大人的安危,这才急着带兵进城!”毛一鸬面无表情地说道:“总之,是好人的,本官绝对不会冤枉,是坏人的,本官也绝对不会放过,至于你陈县令是否有亏职守,纵容乱党贼人祸乱本县,本官自然会如实上奏,请朝廷定夺的!” 陈文瑞心里惴惴不安,但是,脸色却是十分镇定,他这县衙,现在基本上说话管用的已经不是他了,他就是愤怒狂躁甚至大发雷霆,也是无济于事。 坐观其变,就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 在他心里,只是希望,那位年轻的观风使大人,真的如他自己说的一样,毛一鸬不敢拿他怎么样,但是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现在也不敢说。 要知道,那位观风使大人的护卫,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打伤了毛一鸬的好些属下,让毛一鸬不仅仅是丢了面子,还连里子都给丢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人影在几个军兵的护送下,走进了县衙的后衙。 陈文瑞一看对方,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连李实这个阉人也到了这里,这是说,蓼园那边,已经被毛一鸬的人彻底的占了么? “陈大人,毛大人!” 李实似乎有些萎靡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对着两人打了个招呼,毛一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下属送上一把椅子来。 “这么大的阵仗,可是要吓死咱家了!” 李实可怜巴巴地看着毛一鸬:“咱家不过是来这里和观风使大人亲近亲近,毛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啊,现在好了,观风使大人在那里大发雷霆,那些要抓的乱党,也跑得一干二净了,何苦来哉!” “怪我咯!”毛一鸬冷笑起来:“锦衣卫的人现在还在你织造衙门,将你那破衙门翻得一个地儿朝天,李公公,你在苏州做了什么事情,只怕人家是卯足了劲儿要查个清清楚楚的!”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查就让他们查!”李实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倒是我想问一下毛大人,这带领这么多军兵入城,可曾往南京那边报备过?” “事急从权,事后再报备也不迟!”毛一鸬随意地说道:“想来魏国公他老人家也是能体谅的!” “嘿嘿!”李实笑了几声,满是讥诮。 “若是真的有事情,咱家相信魏国公那边,的确能体谅,不过,毛大人你搞清楚没有,你这次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那个被你拘禁在蓼园的观风使江大人,可是有着朝廷的重任,坏了他的事情,他可是直接可以向朝廷参你的!” “芝麻大一点官儿,参谁呢?”毛一鸬摇了摇头:“怎么,我将他人只是看管起来,还没计较他昨日伤我军兵的事情,你倒是替他抱起冤屈来了,李公公,这可不像你是往日的你,莫非,你昨日来这里,就是为了和那江晚好好的聊一聊,如何投效信王殿下的事情么?” “你放屁!” 李实忍不住骂了起来:“咱家生是魏公公的人,死是魏公公的鬼,怎么可能报效信王,你莫要给咱家头上扣屎盆子,咱家就坐在这里,看你这件事情怎么收场!” “怎么收场?”毛一鸬笑了起来:“当然是将城里以周顺昌为首的乱党全部缉拿归案,然后送往京城,至于这位观风使大人,自然也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倒是李公公,你还是多想想你那织造衙门的事情!” “毛大人,拘禁观风使大人?”陈文瑞这个时候,才有机会插话一句:“毛大人真是敢作敢为,要不,连下官,以及下官的上官,都一并拘禁了,反正朝廷的律法规制,在毛大人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请陈县令回房去休息!”毛一鸬看了看他,跟根本不搭理他,直接让人送他离开了。 等到陈文瑞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李实一边喝着茶,一边偷偷地瞅了毛一鸬一眼,没人知道,就他刚刚和毛一鸬咋咋呼呼的这几句,他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他还真怕毛一鸬学那戏文里那杯子一摔,从外面冲进来一群刀斧手将他当场砍成肉酱什么的。 “你的人将江大人的护卫全抓起来了,打算怎么办他们?”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况是抗拒官兵,自然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毛一鸬说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可他们是信王殿下的侍卫!”李实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还杀吗,还敢杀吗?” 毛一鸬沉吟了起来,这个情况,他的确没有预料到,不过,这倒是能解释,昨日里这些护卫,为什么如此猖狂如此的肆无忌惮了。 “你给九千岁惹了天大的麻烦!”李实慢慢的说道:“除非江晚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都死在这里,要不然,只怕九千岁要对付信王殿下的事情,几天之内就会传到京里!” “要不,就全死在这里!”毛一鸬脸色一凛,然后缓缓地说道:“本官救援不及,导致观风使在江苏被奸人乱党挟持所害,本官会向朝廷,自请处罚的!” 第133章 宫中惊变 第一百三十三章我们要好好活着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 和往常一样,魏忠贤有些疲惫地回到自己在宫里居处,客氏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哪怕这个时候,皇帝身边根本不缺客氏一个人,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他一起回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点灯火都没有,他就坐在黑暗中,看着门外黑黝黝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做。 伺候的小宦官,远远的不敢靠近,刚刚一个没有得到允许进去点燃灯火的小宦官直接被心情不好的九千岁一言不合杖毙之后,没人再敢提点燃灯火的事情。 这让这座巨大的屋子,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头黑暗也沉默的猛兽一样,似乎外面的人,只要稍微发出一点声响,这猛兽就能吞噬了他们。 远处似乎有喧闹声,但是魏忠贤一点都不关心,这是大内,有人喧闹,又能喧闹到哪里去,各司衙的管事太监,很快就会让那些无知的家伙安静下来。 “进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传出来魏忠贤的声音,一众小宦官如逢大赦鱼贯而入,点燃灯火的点燃灯火,送上饭食酒菜的送上饭食酒菜,而准备禀报事情的,也一个个按照事情的重要,伺候在了魏忠贤的身边。 “兵部尚书霍维华今日三次求见公公,都按照公公的吩咐直接让他回了,霍维华说,九边敌患频,想请九千岁恩准,他自请去山西镇守!” “不允!” 魏忠贤目无表情地说道:“陛下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溺水,因为服用了他进献的仙露,如今全身水肿,太医束手无策,这个时候,他想躲到山西去,他倒是想的挺美!” “着东厂严加看管其行踪,若有不敬,诽谤,怨上之言,直接索拿待罪!” “南京太医院那边,按照九千岁的旨意,其太医正以下二十六名太医,已经抵达京城太医院,太医正那边问询九千岁,何时可以入宫!” “明日宫门一开,即可入宫,锦衣卫那边看好这帮人,不许他们到处乱说话,也不许他们与太医院之外的人接触!” “苏州织造李实禀报,苏州巡抚毛一鸬领兵圈拿了江南观风使江晚,此事南京那边,魏国公府和镇守太监府都已派员到了苏州,李实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让南京姓徐的去办这事情……” 魏忠贤轻轻夹了一块面前的菜肴,随口答道,身边的人接着往下说这事情,他陡然一愣,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刚刚江苏那边的事情,再说一遍!” “苏州巡抚毛一鸬领兵圈拿了江南观风使江晚,南京那边……” “知道了,着李实和南京方面,直接以私自调遣兵马的缘由,捕拿毛一鸬,递解进京!”魏忠贤脸色突然变得有几分狰狞:“这群王八蛋,什么时候了,还在给咱家找事,这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么?” “九千岁,那毛一鸬是咱们的人啊!”身边的人轻声提醒道:“江南那边,能安置一个巡抚这样的人,可不是特别容易!” “那又如何?”魏忠贤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江晚还是信王殿下的人呢,现在信王殿下就在宫里伺候陛下,要不要你去问一问信王殿下,看看他怎么说?” “儿子不敢!”那人低下头,话都不敢多说半句了。 外面脚步声响起,似乎很多人在说话,在这个地方,有这么大的动静的,只能是客氏。 魏忠贤挥挥手,制止了身边的人的禀报:“先就这样,娘娘回来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酒菜撤下去,再送点娘娘爱吃的热菜过来!” 屋子里的人应声而去,没过一会儿,客氏走了进来,看了魏忠贤一眼,坐在了魏忠贤的面前,拿起他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平日你不是不喝酒的吗?!” 魏忠贤一边说着,一边却是拿起酒壶,给客氏面前的酒杯满上:“陛下睡了?” “没睡,和信王在说话,不过所有人的人,包括妾身,都让离开了!” 魏忠贤脸色顿时紧张起来:“陛下,不是那啥,他年轻,身子应该抗得住的!” “不知道!” 客氏脸上一片凄婉之色:“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明明好好的,不过是一点点风寒,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呢!” 魏忠贤默然不语。 客氏突然有些烦躁:“都是那个霍维华,非要进献什么仙露,陛下风寒,哪里能进补这些虎狼之药,我看了,他就是居心不测,想要弑君!” “他哪里有这个胆子,不过是一个胆小如鼠的家伙!”魏忠贤摇摇头。 “我不管,反正这事情你若是想让我不记恨你,这霍维华就得滚蛋,若是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霍家九族,都得为陛下殉葬!” 客氏的脸色如同魏忠贤先前一样,一片狰狞,魏忠贤心里微微一寒,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客氏如此失态,这么看来,陛下那边的情况,真是不大乐观了。 “说正事,这霍维华是死是活,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魏忠贤压低了声音:“我说你我,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若是陛下真的有不忍言之事,那继位之人是谁,你我二人,该如何迎奉新君,又该如何在宫中自处?” “你觉得继位的会是谁?”客氏瞪大了眼睛:“真不明摆着了么,这个时候,陛下召信王进宫,难道你还不明白!” “我这不是想从比嘴里听个准信嘛!”魏忠贤不和客氏计较,眉头有些紧锁:“信王对我,好像一直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若是真的他继承大统,我还真得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讨他欢心了!” “这些都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客氏摇摇头:“不要和我说,我也不懂,我就只想安安生生的在宫里过下去,陛下眼下这样,我可真有些六神无主了!” “你不能六神无主!”魏忠贤摇摇头:“后宫里那些平日私下里颇有怨言的,你该处置就得抓紧处置了,你也不想到时候,新君听到一些闲言碎语,现在他们不说,以后没准胆子大了,就开始嚼舌头了!”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宫外的事情,我去做,宫内的事情,你好好筹谋,陛下虽然一直待我们亲厚,我等也希望陛下长命百岁的,但是,事已至此,总得做些应变的措施,总之,不管这大明的江山如何变幻,你我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客氏看着魏忠贤,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嗯!” 第134章 你是我的贵人 晚上的蓼园,安静得好像一座坟地一样。 今天是毛一鸬领兵进城的第七天,虽然大部分的兵马已经撤了出去并且返回了驻地,但是,在这蓼园里,依然驻扎着几十人。 江晚就是在这几十人的看管下,度过了这七天。 所有的护卫,官兵攻进来的时候,都依照江晚的吩咐放下了武器,然后不知道被官兵带到哪里关押看守起来,然后蓼园里所有的仆役下人都被驱散,整个蓼园除了江晚和凯瑟琳两人,就只有这些看守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江晚不过是才软禁了李实一天不到,结果自己却是被人软禁了起来,而李实更是居然成了这几天唯一来看望过他的人。 他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自己的护卫们到底是生是死,但是有一点他是很确定的,那就是即使是毛一鸬敢杀自己,但是自己身边的凯瑟琳,他是绝对不敢杀的。 他不知道,现在大明朝廷的头等大事,就是宫里的皇帝龙体的康健,但是,在这之前,采买佛郎机大炮可是朝廷上下一致公认的最紧要的事情,而凯瑟琳是负责此事的佛郎机人。 毛一鸬除非是想自杀,否则的话,动凯瑟琳,就是和整个大明朝为敌。 “说到底,我是托你的你的福,此刻还能安安生生的坐在这里,和你说话!” 想到这里,江晚举起杯子,对着凯瑟琳笑道:“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深夜大宅,孤男寡女,而且还是日夜相对的那种,只要江晚愿意,这七天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但是,一直到现在,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两人依然是纯洁的“友谊之花”在绽放着。 是凯瑟琳不漂亮吗?江晚不这么认为,凯瑟琳更不会这么认为,江晚可以厚着脸皮,大言不惭的说为了公事,他得压住自己的旖念,但是,他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这一世的江晚,心里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但是,身体还是一个纯洁少男。 他只是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留给自己的妻子而已。 听起来很可笑,但是,江晚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一天天的耳鬓厮磨,江晚也不大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坚持下去了。 “我也没想到,这地方的官员,胆子会如此的大!”凯瑟琳笑得好像晚上绽放的一朵郁金香:“不过,我倒是挺感激他的,若是没有他的胆大妄为,我和你也不会有这么一个安安静静假期!” “你觉得现在是假期么?”江晚也笑了。 “你可一直没怎么担心过!”凯瑟琳对着他,认真地说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底牌是什么吗?若是一般人到了这个时候,肯定到处求援了,可是你一直到现在,对你的那位信王殿下,连信都没有送出去一封,这可让我疑惑了!” 她朝着江晚眨眨自己的眼睛,浑然没觉得自己的这个动作,有着多么大的诱惑力:“你好像笃定,一定会有人来救你的一样!” “现在是我们历法的四月,换成你们的历法,应该六月了!”江晚想了想:“其实,就像你们的占星师一样,我也有晚上观察星星的爱好,从星星的变化当中,我虽然不能推断出具体的事情,但是,对于我自己的吉凶,还是能推算一点的!” “那你推算出什么了?”凯瑟琳瞪大了眼睛,一脸的好奇:“我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本事,我当然不会到处说了!”江晚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推算出,我有贵人相助,虽然可能有点波折,但是,波折过后,万事顺遂!” “你说的贵人,是我吗?”凯瑟琳期待的大眼睛,又开始眨巴起来了。 江晚笑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他说的贵人,当然不是凯瑟琳,如果按照他已经知道的历史,他离开京城的那个月,天启皇帝就应该和魏忠贤一起游玩的时候,就掉入了水中,虽然被侍卫救了起来,但是,这位年轻的皇帝的生命,也开始倒计时了。 他不大理解历代的皇帝们,尤其是明朝的皇帝们,为什么总爱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仙丹”“红丸”之类的东西,嘉靖皇帝如此,天启皇帝也是如此,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若是真的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那些炼制他们的术士不是早就自己吃了吗? 当初在毛一鸬的士兵攻打蓼园的时候,他敢命令自己的护卫放手杀人,其实很重要的,也就是这个原因。 他不是胡作非为的人,但是对方是。 他是朱由检的人,对方是魏忠贤的人。 这就意味着,这个事情,无论怎么追究,到了追究的时候,九五至尊上的那个人,不再是什么事情都不管的天启皇帝了,而是他最大的靠山。 这样的话,他需要害怕对方吗? 他只是担心对方的报复疯狂,让他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他放走了李实,并且在李实的面前陈述了厉害,眼下看来,虽然自己的护卫被全部在抓走,但是,对方只是将自己软禁在这里,那就说明,对方还没有疯狂到杀人灭口的地方。 只要他不死,那最后,就只能是对方死了,这个事情,没什么可以解释了,不接受任何的辩驳。 凯瑟琳是他的一张护身符,但是,他最大的护身符,在京城,而不是在这里。 “是,你就是我的贵人!” 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我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你带来的,如果说你不是我的贵人,那谁是我的贵人呢?” 凯瑟琳红着脸,吃吃的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欣慰和满足。 “或许,这次的事情完了,我真的可以考虑,离开商会到北京城来了……”她用酒杯遮住自己的脸,忍不住遐思万种:“他说我是他的贵人呢,在大明,如果一个人说另外一个人是他最珍贵的人,以大明人的委婉和害羞,这应该就是示爱了,可是,我该怎么回答他呢,他好像在等待着我的答案,哎呀,这种事情我从没有经历过,要是我以前经历过就好了!” 江晚看着眼前的凯瑟琳,看着对方媚眼如丝,吃吃的笑着,看着对方就这么笑着笑着,就趴在了桌上上,然后睡了过去。 他:“……?” 第135章 前倨后恭 早上起来的时候,似乎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 如果说要有区别的话,就是江晚和凯瑟琳忙完洗簌之后,早餐一直没有到来。 在饮食上,哪怕是这园子里没有了仆役,但是,那些看守的军士们,从来是没有委屈过江晚的,附近的一座酒楼承包了他和凯瑟琳所有的饭食酒菜,以往这个时候,酒楼的食盒早就由看守的军士们送进来,放在外面的桌子上了。 但是,今天没有食盒,也没有军士。 江晚走出去,赫然发现蓼园依旧是蓼园,只是好像只剩下他和凯瑟琳两人了。 真正意义上的两人! 那些看守他的军士,此刻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这是打算饿死我们吗?” 凯瑟琳喃喃自语道,旋即看到江晚奇怪的眼神,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 “忍一忍,如果你饿了的话,我想很快应该就有人来了!”江晚朝着自己住的小院子走去:“不妨我们猜一猜,来的人会是谁?” 是谁凯瑟琳都不在乎,她倒是希望是酒楼来送饭食的伙计呢! 反正这个地方的官员,他一个都不喜欢,不敢是那些为难江晚的,还是让江晚陷入麻烦当中的。 昨日在庭院的残酒,没人收拾,两人索性就在外面的亭子坐了下来,上午的阳光有些清冷,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阳光也变得渐渐的温暖了起来。 照在人的身上,懒洋洋的。 如果此刻肚子是饱饱的,那就更好了。 有人从远处的小径慢慢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张望,江晚看到此人的身影,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凯瑟琳好奇的扭过头,看到一脸欣喜朝着亭子而来的李实,“我还以为你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了呢!” “哎呀,江大人你没事就好!” 李实笑着走到亭子面前,一脸夸张的惊喜:“我刚刚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江大人,可把我担心死了!” “我们还没吃饭!”江晚指指凯瑟琳和自己,“毛大人打算饿死我们?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该死!”李实轻轻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居然忘记这一茬了,江大人稍微等等,我立刻叫人送些精美的饭食过来!” 他对着身后叫了一声,一个小宦官从远处匆匆跑了过来,他低低吩咐了几句,那小宦官低着头跑了出去。 “封万里他人呢?”江晚等到他忙完这些,开口问道:“这个时候,不是他最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吗?” “封千户此刻正在看守犯官,我怕江大人不知道这好消息,特意前来禀报!” “毛一鸬怎么了!”江晚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看李公公如此春风得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毛一鸬倒霉了!” “怪不得江大人能担这观风使的重任,就是大人的这一份从容淡定,在下这一辈子都学不来!”李实笑吟吟的说道:“不过,江大人叫我李公公,那可真是折杀我了!” 前倨后恭,此事定矣! 江晚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过,无须他发问,眼前的李实已经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他就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所料当中一样。 “京城那边,魏公公亲自下的命令,毛一鸬擅动兵马,祸乱人心,着令去职锁拿,押解进京问罪,南京那边和江苏,已经昨日里配合锦衣卫,将犯官毛一鸬下狱!” “就这?” 江晚笑着问道:“魏公公的命令里,没有说点别的吗?” “这个倒是没有!”李实老老实实的说道,不过,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是一脸得意的笑容:“倒是魏公公让人给在下带了几句话,让我说给江大人听!” “那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江晚点点头。 “魏公公说,江大人是信王殿下举荐的人,到江南是给朝廷办大事的,若是有人不知道好歹处处阻挠的话,那就是和他老人家作对,和朝廷作对!” 他露出一丝钦佩之色:“在下真不知道,原来九千岁他老人家也是如此的看重江大人,有了九千岁这句话,谁还敢为难江大人!” “呵呵呵!”江晚脸上笑着,心里却是微微一沉,魏忠贤这种摆明车马的照拂他的言辞,与其是说给他听的,不如是说给信王听的,而这种话,以前魏忠贤是如何都不会说的。 这意味着,魏忠贤在刻意讨好信王。 而他的这种态度的改变,在江晚的心里,那只有一个理由——天启皇帝,真的病重了。 魏忠贤在给自己铺路。 “江大人,江大人!”见到他发怔,李实轻轻的说道:“您的护卫等人,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他们被毛一鸬关在苏州巡抚衙门,大概要到午后才能到了……” “他们没事!” “当初毛一鸬打算对他们用刑,但是被在下劝住了!”李实表功道:“甚至那毛一鸬还有加害之心,不过,在下告诉毛一鸬,您的诸位护卫都是信王府的侍卫,他这才没有轻举妄动!” 他顿了顿说道:“皮肉之苦大概吃了些,但是,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说到这里,李实隐隐有点后怕,当时他要是真的没有劝住毛一鸬,让毛一鸬杀死几个江晚的护卫泄愤的话,那今日这事情,他还未必这么容易脱身了。 魏公公是如此的看重眼前的这个家伙,毛一鸬是何等的倒霉,才会同时得罪魏公公和信王两个人,说是押解到京中问罪,在李实的心里,其实这毛一鸬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就好!”江晚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实有些惶恐的说道:“今后大人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我就成了,在下一定帮您妥妥当当的,不让大人感到一丝为难!” “你还是先去催一催饭食!”江晚看了看身边百无聊赖的凯瑟琳:“再不送来,以后也就没事要你帮忙的了,人都饿死了,还说什么其他的!”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李实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来路疾走,转了个弯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但是,他的吼叫声却是传来过来,那是他在叱责自己的手下。 江晚和凯瑟琳对视笑了起来,阳光洒在亭子里,落在他们的身上,池塘、亭子、还有亭子里的人影,如同一副暖色的山水画一样的温暖。 第136章 魏公公很忙 锦衣卫抄家抓人,是出了名的寸草不留,这一点,是大明官场的共识。 不管是痛恨的,鄙夷的,还是受益的,锦衣卫从来不会关注他们的感受,他们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按照自己的规矩和流程。 苏州巡抚这个官儿不大,但是权重算得上的一等一的肥缺。 所以,将毛一鸬请到监牢里之后,锦衣卫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很多他们擅长的事情可以做。 无论是巡抚府,还是毛一鸬的家里(巡抚是可以带家眷在任上的);无论是明面上属于毛一鸬的产业财货,还是暗地里毛一鸬的财路,都瞒不过他们。 所以,封万里足足忙了好几天,这才赶往吴县。 不过他,他一点都不担心江晚会觉得他怠慢甚至是玩忽职守,因为他给江晚带了足足四万两的银票,这还是除掉应该给魏公公的已经他和他属下兄弟们所得后的数目,就冲着这四万两,封万里觉得,江晚没理由觉得自己怠慢。 蓼园里和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不同,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蓼园大门四开,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了,这些人有官员,有百姓,甚至还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人。 锦衣卫们的到来,倒是引起了一阵骚乱,不过有江晚之前的吩咐,封万里一人进了蓼园,让手下们在外面等候。 “封千户辛苦!” “李公公辛苦!” 李实皮笑肉不笑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江大人正在接见当地士绅百姓,封千户稍微等一等!” “好!”封万里点点头,不再说话。 但是李实有话要说:“如果不是毛一鸬的事发了,在封千户眼里,这一次倒霉的,应该就是咱家!?” “封某只是奉命行事,李公公不要在心里!”封万里瞥了对方一眼,挤出一个笑容:“若是此前有什么得罪,还请李公公见谅!” “早就见谅了!”李实嘿嘿一笑:“大家都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有点什么误会,要计较的话,能计较得过来吗?” 他悠悠说道:“托封千户的福,我苏州织造衙门联络同僚,决意为朝廷捐献十万两白银筹集军资,所以,封千户若是在我织造衙门,看到些什么不大规矩的事情,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哪里有什么不规矩!”封万里愕然说道:“除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小吏蒙骗李公公,苏州织造衙门简直是在李公公的治理下,井井有条,封某这一次回去,还打算给九千岁禀报这事情呢!” “好好好!”李实会意的笑了起来:“在给北镇抚司的公文上,封千户的勤勉精干,我苏州官场的同僚,也会好好的说一说的!” 两人微微一下,似乎以前的那点龃龉,都在这一笑中消弭殆尽了。 片刻之后,封万里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江晚的脸色很是凝重,那种志得意满的笑意,他一点都看不到。 将银票拿出来,他将毛一鸬的事情,轻轻说了一遍。 江晚点点头,示意自己的手下收起银票:“这事情差不多就这样了,周顺昌等人,为朝廷筹集军资数万两,我应允了他们前事不究,这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吗?” “江先生的看法,就是我的看法!”封万里低头说到:“江先生才是主事之人!” “原本打算从这直接去广东佛郎机人的聚集处的,不过,眼下银两到手,好多事要请信王殿下定夺,过几日我就要回京了,你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封万里说道:“如果大人的差事结束了,那封某的差事,也就结束了!” “我建议你,还是留在这里!” 江晚想了想,很认真地对封万里说道:“毛一鸬的案子,很多地方可以查,留在这里深挖一下这个案子,或许对你有好处!” “江先生你的意思?”封万里愣了。 “我就是这么建议一下,若是真查个三两月,查不到什么了,再回京也不迟!”江晚说道:“除非你急着回去做你的南镇抚司的千户,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这里,还有功劳可挖?”封万里眼睛一亮,心里想的是,江晚放过了周顺昌等人,但是,不是还有很多官员也是和这周顺昌等人勾结的么,难道说,他的意思,让我从这些官员身上找点功劳,这可是一找一个准啊! 不过,若是没人支持的话,他一个锦衣卫千户,动个县令还可以给上面解释,真要动到知府这个等级了,恐怕四处的压力下来,他有些顶不住。 莫非,这是信王的意思? 他脑子里开始乱七八糟的想了起来,若是魏公公的意思,直接就吩咐他该如何做了,但是若是江晚的这建议是信王的意思,那就得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功劳不功劳的,我不知道,不过,你要是继续在这案子上花时间功夫的话,过错肯定是不会有的,哪怕你一点功劳都不立,查上几个月,我也敢保证,绝对有你想象不到的好处!” 江晚叹了口气,他也只能提醒到这个地步了,毕竟大家相识一场,甚至经历过生死,若是封万里就这么跟着自己回京,朱由检继位之后,魏忠贤固然是无处可逃的,随之而来的大肆清查“阉党”,这封万里只怕就很难能脱身了。 如果他在这里,在这案子上羁留几个月,到时候,即使清查到他的头上来,至少这事情是自己领的头,无论是谁清查到了封万里的头上,不会不给自己面子。 他非常的确定,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他江晚即使不做官,以他现在在朱由检身边的地位,区区一个锦衣卫的千户,哪怕他不出声,也会有人给他面子的。 “多谢江先生的建议,那我回头好好的查一查,看到这案子还有什么可以深挖的地方,不过,江大人回京之后,九千岁问起,封某倒是不好向魏公公交代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江晚点点头,索性将这人情卖得扎实一点:“若是魏公公问起你的事情,我自然会给他解释你留在这里的必要性,不过,我估计不会有问起的事情,现在的魏公公可是很忙,很忙,这点小事,大概魏公公是无暇顾及到的!” 第137章 天要塌了 江晚是被急召回京的。 原本就有回京的想法,接到京里的消息了,他二话不说,立刻带着自己的护卫连夜上路,江苏这边的事情,该做的都做了,该提醒的都提醒了,剩下的留给封万里。 甚至连凯瑟琳,他都留在了江苏,此去日夜兼程可不是来的时候游山玩水,凯瑟琳可以慢慢的回京城,无须和他一起。 虽然现在还没到夏天,在他的印象里,天启皇帝是在夏天驾崩的,但是信息是朱由检亲自发出来的,那就说明事态已经比较严重了,即使眼下朱由校还没有驾崩,估计距离日子也不多了。 朱由检大概是知道了朱由校的意思,而偌大的十王府里,他能依靠的,甚至能安安稳稳护着他坐上那把龙椅的,大概就是只有江晚的听雨楼了。 数天后,江晚出现在了十王府的门口,刚刚一进门,他没多久发现十王府里的气氛异常,除大门附近没什么变化,十王府内,他到处都可以看到熟悉的面孔。 这些穿着侍卫服侍的人,竟然都是他听雨楼的人。 “管事大人!” “江先生!” 少年们肃然向江晚见礼,江晚摆摆手,一边朝着王府深处走去,一边眼光四处逡巡,寻找着自己想要见到的熟悉的身影。 “江教授!” 还没到内院,有人从内院里已经迎了出来,江晚站定了脚步:“王公公!” “殿下等候你多时了!” 江晚朝着他点了点头,匆匆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朱由检正坐在窗前思索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他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发呆,不过,从他紧锁的眉头看来,显然最近他过的并不是怎么开心。 “王爷,江晚到了!” 王承恩低低的在朱由检身后说了一句,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和往常一样,远远的站在门口。 朱由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缓缓的回头看了江晚一眼,然后在桌上铺开的书卷上,随手翻了几页。 “从我召你回来到你站在这里,还不到十天功夫,你回来得很快!” “若是殿下要用我,那定是紧急重要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江晚回答道。 “我记得我皇兄登基那一年,我去皇兄的书房玩,当时皇兄正在写着什么!”朱由检看着眼前的书,慢慢的说道:“我记得当时,皇兄的书桌上,好像就有这么一本书,不过皇兄可不是什么爱读书的人……” 江晚默默地站着,听着朱由检的说道,朱由检回忆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他不会乱说话,但是,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还是可以的。 “那时候,不懂得皇帝是干什么的,反正皇兄当了皇帝,也好像和平日里没什么变化,一样的宠溺我!” 朱由检眼睛抬起来,看着窗外,显然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 “我有些好奇的问我皇兄,问他,这个皇帝可以不可以给我来做!”朱由检说道:“这样大逆的话,后来我当然知道不妥了,但是,皇兄当时可不一点觉得这话冒犯了他,而是和宠溺的摸了摸我的头!” “然后他说:好,你想做这个皇帝的话,等我做了几年就让给你做!” 江晚依然无语,甚至脸色都没什么改变。 朱由检显然不需要他的任何看法,只是想把自己的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 “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朱由检脸上露出悲伤之色:“其实,我想告诉我皇兄,我皇兄,我不想做这个皇帝,我只想做一个能干的王爷,能帮我皇兄将天下的大事小事都处置得妥妥当当,这样的话,皇兄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做他喜欢的事情,不再为别的事情烦恼了!”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可惜,他现在只怕不想听我说这些了!” “殿下的心思,陛下很清楚!”江晚突然开口道:“陛下是天下第一心思剔透的人,要不然,大明的江山社稷,也不会落在他的肩膀上!” 朱由检终于看了他一眼,合上眼前的书卷,同时,也似乎将他的缅怀和回忆,也全部都合在了这书卷当中。 “回来你都看到了,内卫都换成了听雨楼的人!”朱由检说道:“人是王承恩亲自到听雨楼挑的,本来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之人,而挑选出来充当内卫的,更是再三甄别过,确保个个都是忠贞可靠!”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殿下效命,是他们的荣幸!” “召你回来,是让你统领这些人,毕竟他们是你练出来的,无论什么人,说话都没你说话好用!”朱由检说说道:“若是因为彼此之间不服气,难免给人以可乘之机!” “江晚明白!” “你明白最好!”朱由检摆摆手:“先下去休息,你回来了,本王也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要不然,就算睡觉都不踏实!” 江晚点点头,退了出去,在出去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朱由检,他又将那本书卷打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书卷,显然,有些人有些事情,他还是放不下。 “江管事!”王承恩见他走了出来,陪着他走了几步,离开了书法,这才压低脸了声音说道:“听雨楼的事情,是王爷亲自下令吩咐办的,不是咱家要插手你楼子里的事情,只是事情突然之间变得危急,王爷身边的的人,得换一批可靠能用的!” “无妨,王爷不是召我回来统领他们了吗?”江晚示意自己不在意:“王爷的情绪好像不大好,说了不少陛下的事情,王公公说的事情危急,是指宫里出了变故吗?” “天要塌了!”王承恩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用手指了指头顶:“现在不仅咱们王府,朝廷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对1” “必须的!”江晚狠狠的点了点头:“不是要小心一点,而是必须要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放心,王爷的安危,就交给我了,王公公你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那我就放心了!”王承恩点了点头:“你那小院,我早就叫人给你收拾好了,这些天,你哪里都不要去,就在府里,时刻听候王爷召唤调遣,若是还要人手,将周庄那边的人全部调来都行!” 江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的,一切有我!” 第138章 进宫 从周庄调过来充当内卫的人,不到百人,而且,基本上全部是第一次招揽的那些军余少年。 大概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李扶摇都没有被挑过来统领他们就算了,就连听雨楼各房的房头,王承恩一个都没挑,只是临时指派了当初跟着江晚去过辽东的那些有了正式侍卫身份的少年,充当这些新选的侍卫的队正。 王承恩说的抱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挑人就算了,还指派队长什么的,这几乎就是和夺江晚的权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江晚一点都不在意,能仓促之间调遣人手,指派队长,并且接手羽林卫在十王府的关防,哪怕自己的这些人,都是军余子弟,对军中的那些事情都不陌生,但是,作为王承恩来说,这已经是严重朝纲的事情了。 想一想他调集一批几乎完全陌生的属下护卫王府,只怕他脑子里那根弦在江晚回来之前,一直就紧绷着的,若是谁最怕朱由检出事,若是他王承恩说自己是第二,那么,江晚都不敢说自己是第一。 毕竟,真是朱由检出事了,江晚还可以考虑下改换门庭自谋生路的事情,而王承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花了一天时间,江晚将整个十王府的防务,全部梳理了一遍,身边的护卫也放下去,周庄那边也调集了一些人手,各种明哨暗哨,巡逻看守,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至于贴身护卫,他当仁不让带着“没有文化”四人充当了,梅小飞尤勇文强和华三千,四人各自有所擅长,文强力大体壮,穿上甲胄就是一个坦克和挡箭牌,梅小飞眼神好,若是晚上能迅速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而尤勇给配置了特制的手弩后,指哪打哪,算是反击的重要力量,配上他自己的短火铳,至少可以为朱由检的逃走争取点时间。 而华三千则是可以根据环境设置各种预警的措施,甚至可以在撤退的时候,用陷阱给追兵制造麻烦。 总之,真要有不开眼的刺客,江晚觉得,只要不是一击毙命,朱由检在自己的护卫下,逃出生天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当然,这仅仅是护卫而已,若是真是有军队直接碾压的话,那就都不必说了,他江晚和朱由检一起认命好了。 关于皇帝的情况,无论是朱由检还是王承恩,都已经给透露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防备的,不过是担心狗急跳墙的魏忠贤而已,军队碾压这种事情,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 无论魏忠贤权势如何滔天,军队,始终是他插手不进去的那一块,他想插手,就算东林党的这帮文臣们答应,大明的勋贵们,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时间或许还没到! 忙碌了一整天的江晚,刚刚躺下,脑子里想着这问题,他不记得魏忠贤曾经有加害朱由检的举动,不过,他记得的历史里,朱由检身边也没有一个叫江晚的人,而朱由校的驾崩,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 因为他的出现,历史变得稍微有些不同,似乎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先生,先生!”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半睡半醒的江晚一夜而起,他现在最怕的就是晚上这种叫唤声了,这意味着,有些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要发生了。 “宫里来了旨意,让王爷即刻进宫,王爷命属下前来叫先生!” “去叫梅小飞他们!”江晚迅速穿好衣服,将朱由检所赠的那支短火铳藏在身上:“让他们去内院王爷那里候命,我即刻就到!” 江晚赶到内院的时候,朱由检正在等着他。 “我等护卫王爷进宫!”江晚微微弯腰:“护卫们正在集合,王爷稍候!” “带上你能用的人!”朱由检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除了留守王府的,其他可用的人,都带上!” “明白!”江晚心里一咯噔,隐隐有几分兴奋起来,关于皇帝会传位给朱由检的事情,在差不多他没回京之前,朱由检就确定了,也就是说,天启皇帝该对朱由检说的,都已经说了。 所以,此刻深夜进宫,绝对不是皇帝有什么吩咐,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皇帝驾崩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所有人一等戒备,每队配置的火铳,手弩,全部携带上,所有人着甲!” 朱由检看着他和护卫们的举动,微微点了点头。 这不仅仅是单纯的护卫了,这是做好了上阵厮杀的准备了,一队上百人的着甲武士,配置火器和弓弩,总算是能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了。 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进宫的时候,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 黑暗中,上百人从十王府鱼贯而入,直接抵达宫墙之下,而宫墙之下已经是灯火通明,宫门附近的侍卫军官,想必是得到命令,见到朱由检带着这么一票护卫过来,连身份都没查证,直接就将人迎了进去了。 这让江晚更加确定,的确是自己想的那件事情已经发生了,要不然,这守卫不会如此的松懈。 到了文华殿,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已经在这里等候,江晚等人护卫着到了门口,朱由检走了进去,他听得里面诸位大学士齐呼万岁,脸色变得更加冷峻起来。 身边的护卫们,眼中有兴奋,有紧张,唯独没有害怕。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但是,此刻进了皇宫,而听到自己王爷走进了殿堂,里面就传来山呼万岁的声音,大多数人脸上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甚至有的人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而江晚,反而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一个。 “各司其职,不要想太多的事!”江晚低低的吩咐道:“一个个传下去,告诉大家,王爷成了皇帝,大家的前程富贵都有,但是,宫里并不安全,如何护卫王爷,顺顺利利的往王爷变成皇帝,那就看大家肯不肯用命了!” 他低声的说道:“谁若是误事,那就是在自毁前程!” 第139章 即位 夜风有些峭寒。 文华殿内,灯火通明,文华殿外,却是漆黑一片。 高高的宫墙,似乎将这深宫之内所有的灯火都吞灭了,偶尔又提着灯笼的,远远的走过,不知道是巡逻的禁卫还是走动的宫人,在这漆黑的夜色当中,仿佛是游弋的萤火虫一般。 江晚毫不客气的驱赶走了文华殿的禁卫,他甚至不知道这里的禁卫是哪一卫的兵马,但是,朱由检所在的地方,他由不得任何拿刀执剑的人存在。 没人顶撞他,更没有人和他的人起冲突,听雨楼的百余人,散落在文华殿的四周,组成了一张看似稀疏实则紧密的大网,而这张网的最中间,则是大明新的天子。 远处有人急急走了过来,身后几个小宦官模样的人紧随着在其后,守卫在文华殿的听雨楼的人,在他的眼里仿佛是不存在一样,他径直就朝着文华殿而且。 “止步!” 几个护卫迎了上去:“什么人,什么事情?” “滚开,咱家有紧要的事情禀报九千岁,耽误了大事,砍了你们的脑袋!” 来人根本不理护卫们的拦阻,直接拨开阻拦的手就往台阶上走。 拦阻他的护卫齐齐踏前一步,手按着刀柄,拦住他的去路,他们身旁,几个护卫也手按着武器靠了过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尖细的声音喊了起来。 “噤声!”随着机簧声响起,江晚的声音也传到了他的耳中:“殿内正在议事,若再喧哗,就地拿下!” 小宦官们手中的灯笼的灯火,映照在江晚脸色,看到这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身边几人已经露出了刀刃的长刀,来人果断的闭上了嘴。 “咱家有极其紧要的事情,禀报九千岁,劳烦这位将军通报一下!” “天大的事情,都没有此刻殿内的事情大,在这里候着!”江晚看了一眼对方,发现自己并不认得此人:“魏公公议事完毕之后,自然会出来!” 那人死死地看了江晚几眼,似乎是要记住江晚的相貌,江晚摇摇头,转身走开。 文华殿内,齐齐传来一阵轰然之声,然后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走了出来,他疾走几步,靠近了殿边。 果然,文华殿内的已经安定了下来,朱由检坐在中间的椅子上,一脸凝重,那些重臣们,正在一一告退,魏忠贤和王承恩两人一人一边,躬身站在朱由检身边,一脸的恭谨。 魏忠贤低低和朱由检说了几句,朱由检没有说话,眼光却是朝着大殿门口瞟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江晚走了过来。 “臣已经为陛下安排好了歇息之处,陛下节哀,明日里还有众多事情,若是歇息不好,累着了身子,臣可就万死不赎了!” “魏卿的好意,朕心领了!”朱由检脸色依然是一脸的凝重,看不出哀乐和厌憎:“皇兄大行前,话你忠贤,宜于委用,朕心中哀痛,宫中诸多繁琐事宜,你更要担起重任,你才是应当好好歇息,若是你累到了,朕也会心疼!” “臣惶恐!” “魏卿毋须惶恐,办你的事去,朕自幼在宫中长大,不是外人,今日晚上,朕就宿在乾清宫好了!” 不待魏忠贤再说话,朱由检已经走出殿外,对着江晚吩咐一句:“去乾清宫!” 王承恩生怕江晚对宫中不熟,急忙走到前面去引路,江晚微微点头,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护卫顿时收拢了过来,拥簇着朱由检而去。 “干爹!” 魏忠贤看着这一行人隐没到了宫中的黑暗当中,久久没有出声,冷不防台阶下突然有人叫了一声,他身子微微一震,面含怒色的转了过来。 “出了点小茬子,您吩咐儿子安排伺候信王殿下的那几个女子,有一个突然不见了,临时找又不找不到人了,换人也来不及……” “什么信王殿下,那是陛下!”魏忠贤冷冷地看了台阶下的那个宦官一眼:“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有什么用?” “不是……”那宦官脸都白了:“干爹给儿子一个机会,两个时辰,两个个时辰之内,我一定找到那个女子!” “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这四个女子没有出现在乾清宫外,你自己找个绳子上吊了!” 魏忠贤走下台阶,看都不看这家伙一眼:“耽误咱家的大事,你死一百次都不嫌多!” 远处,王承恩默默的在前引路,江晚和四个贴身护卫,将朱由检围在中间,四周的护卫们神情严肃,双眼警惕的四周的情况。 “江晚,我今天不回王府了!”朱由检突然开口,“以后都不会回王府了!” “臣知道!”江晚低低的说道:“陛下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臣一定在陛下身边!” “你都知道了!”朱由检嘟哝了一句,“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明日再进宫,但是,内阁那边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今日就得住进这宫里!” “陛下是担心宫中不安全吗?”江晚轻轻的说道:“陛下有臣以下忠勇一百二十四人,火铳二十余支,只要不是有人谋逆造反,等闲刺客近不了陛下的身边!” “我担心谁,你知道的!”朱由检看着远处,已经隐隐出现轮廓的乾清宫:“江卿家,若是你能让我能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我记你一功!” 江晚默默的点点头,走前几步,低低对着护卫们吩咐了几句,立刻有有两支小队,从队伍里出来,快步冲进乾清宫去。 等到朱由检到达乾清宫门口的时候,乾清宫内所有的宫女宦官,都不这两队护卫全部驱赶了出去,江晚犹自不放心,又是两支小队在已经空旷出来的乾清宫前后,都搜索了一遍,确保里这里不会再有一个外人。 “王公公,我等就在四周,伺候陛下歇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江晚对着王承恩吩咐了一句:“公公辛苦了!” “江管事辛苦!”王承恩点了点头,随着朱由检走进了宫殿。 宫殿里的人陆续推了出来,宫殿的大门紧紧关上,江晚看了看四周:“都精神点,就算是一只蚂蚁,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许靠近这乾清宫!” 第140章 如履薄冰 天亮了,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魏忠贤送了几个女子过来侍寝,直接被江晚以朱由检已经睡下了为由拦了回去,一夜平平安安。 连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江晚都不敢留下,又怎么可能让魏忠贤送人进去,他想就算送几个仙女进去,朱由检大概此时也不会有什么兴致,更不要说是魏忠贤送来的人了。 天亮之后,陆续有臣子过来请见,而朱由检也开始了他的大明皇帝的第一天。 江晚分出一半人手吃了东西去休息,而另外一半则是继续做着侍卫们该做的事情,宫里的很多规矩,这些少年护卫们都不懂,不过,这不是问题。 江晚告诉他,规矩都是人立下的,现在是什么规矩,别人说了不算,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亲卫,说了才算。 有了他这话,少年们胆气也壮了起来,也不在怕自己不懂规矩做出丢脸的事情,而没了顾忌之后,少年们不仅仅没有散漫反而更加法度森严起来。 甚至觐见的臣子们都觉得这些侍卫,有几分刁难的意思,不过,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吐槽这些事情,最多也不过是腹诽几句。 在朱由检接见大臣的时候,江晚抽空眯了两个时辰,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精神焕发,原地满血复活了。 乾清宫里,朱由检正在和张皇后在说话,现在应该说是张太后了,在门外,一出溜等候觐见的臣子,正在默默的等候,江晚出现在乾清宫门外,不少臣子都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江晚。 在这些着甲的侍卫当中,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长衫的文人,在他们眼里,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是有人见过江晚,打听到了他的身份,于是,人群中出现低低的议论声,但是议论声很快就停止了下来,比起关心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这些臣子显然更关心此刻在宫殿里的新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承恩躬身退出了宫殿,抬头看见了江晚,朝着他走了过来。 皇帝和太后在说话,即使是他,也得避开,有些话他能听,有些话,他真不能听的。 “昨日夜里,我可得担心死了,你这么贸然进宫,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有人有加害之心,我该如何面对你大行的皇兄!” “你太不听话了,我告诉过你,若是真的这么一日,宫中的任何膳食,你都不能进食,而身边必须时刻都也要有忠贞可靠之人伺候,你带着一个宦官就进了这乾清宫,太不拿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了!” “不是我啰嗦,你现在是大明的天子,你是要继承你皇兄的遗志,接手大明的社稷的,宫里宫外不想看到你成为天子的人,有很多,你的安危,就是大明社稷的安危……” 张太后脸上有凄婉之色,但是,此刻关切之色,已经远远超过了凄婉,天启皇帝驾崩之际,不过二十三岁,她这个太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而已。 但是,一见到朱由检,她就几乎一直在说话,啰嗦得犹如一个老妇人。 “嫂子!” 朱由检打断她的话:“我有准备的,我不是你眼中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他指指外面:“外面的那些侍卫,都是我十王府的人,而且,个个身家清白,忠勇可靠,若是有人要加害我,那得他们全部都死完才行!” “这乾清宫里,所有人的宫人都被驱逐出去,我身边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 “至于宫里的膳食,我自然更不会吃的,这些侍卫都携带有干粮,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就不信,这样还能有人找到空子不利于我!” 张太后微微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看来,你皇兄真没有看错人!” “这几日我大概会有些忙,嫂子不要觉得我是怠慢了嫂子!”朱由检说道:“宫里的事情,我得首要办,宫外的事情,拖一拖无妨,嫂子那边若是有甚需要,直接告诉我身边的侍卫头领就好!” 说完,他冲着外面叫了一声:“江卿家!” 江晚应了一声,站在宫门口等候吩咐。 “他叫江晚!”朱由检指着江晚说道:“至少,此刻在这宫里,除了嫂嫂之外,他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了!” “知道你有防备,我就心里放心了!” 张太后微微有些欣慰地站了起来:“我不耽误皇帝你做正事了,宫里的事情,我多少帮上忙,你到时候叫他给我说一声就行!” “嫂子慢走!” 朱由检站起身相送,显然他还没有太适应自己皇帝的这个身份,起码在他自己亲近的人面前,他还不大适宜。 张太后走出殿门,朝着江晚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昂首走了出去。 “你去休息一下,朕有事情要忙,你说过的,各司其职,各得其所,今后的日子还很长,你要张弛有度!” “是,陛下!” 朱由检微微笑了笑,开口说道:“传兵部尚书崔程秀!” 江晚微微一躬身,退了下去,在他身边,王承恩大声地喊了起来:“传兵部尚书崔程秀觐见!” 一个臣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江晚看到几个护卫例行上前搜检了一遍,然后看着此人走了进去。 “公公你也抽空打个盹!”江晚看到王承恩眼中的血丝,开口说道:“这里有我,晚上还得劳烦公公伺候陛下呢!” “不用!”王承恩笑了笑:“王府那边的人手,差不多快要到了,还是自家人用起来放心,今天晚上,倒是不用咱家伺候陛下了!” 他看看四周,凑到江晚身边,低声的说道:“倒是你的这些人,你可得编排好,千万千万不能误事,白日里没多少事情,让他们分班休息,你们可没有人轮换,别几天下来,陛下身边无人可用了!” “这个我懂!” 江晚笑着点点头:“多谢公公提醒,若是这点事情都想不到,那我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两人说话间,有人走到不远处的护卫面前,低低说了几句,那护卫脸色微微有些奇怪,掉头朝着江晚而来:“江先生,那人传话,说九千岁想要见你!” 第141章 以后可别这样了啊 现在这个敏感时刻,江晚可不想见魏忠贤。 他看了看王承恩,就准备开口拒绝。 “江管事等一等!”王承恩突然开口,低声的说道:“我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说完他不待江晚开口,就朝着殿内而去,江晚微微一怔,朝着他的背影看了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几乎是转眼之间,王承恩从殿内走了回来:“陛下的意思,你去接触接触一下对方也好,不过要防范下对方,莫要出了意外……” 江晚微微有些惊讶:“陛下还有别的吩咐吗?” “速去速回!”王承恩看了他一眼,脸上凝重的说道:“这里此刻离不开你,你是知道的!” 江晚点点头,朝着台阶走了下去,对着那传话的来人吩咐道:“带路!” 皇宫很大,江晚也不熟悉,昨晚黑漆漆的有王承恩领路,而乾清宫附近,也有侍卫宫人休憩的地方,基本上,他进宫之后熟悉一点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魏忠贤身居高位,在宫内肯定有相当不错的住处,他以为魏忠贤会在他的住处里等着他。 但是,当他被领到司礼监门口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意外,魏忠贤在这里见他,难道说,还是为了公事不成? 他和对方之间,能有什么公事可言? “江管事,现在应该叫江统领了!” 魏忠贤笑吟吟地站在屋檐下等着他,这份热情让江晚有些猝不及防,第一次见到魏忠贤的时候,是在魏忠贤的外府,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魏忠贤是躺在靠椅上的。 第二次见魏忠贤的时候,对方倒是没有躺着了,是端坐着的,但是,那是召见,是上位者召见下位者,所以,魏忠贤端着坐着,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站立在对方面前。 但是这一次的规矩可就有点高了,不仅仅在屋子外面迎着他,进了屋子之后,更是左右坐下,让江晚坐在自己的右侧。 虽有主次之分,但是,这已经不是召见,而是会见了。 “魏公公折煞江晚了,江晚实在是有些惶恐!” 笑吟吟的将江晚要站起来的身子按下去,魏忠贤笑眯眯的说道:“哪里有什么折煞不折煞的,陛下入主大内,江统领乃是陛下心腹,咱家也不过身上伺候陛下的一个奴婢,难道还当不起和咱家平起平坐吗?” “不敢,真不敢!”江晚嘴里说着不敢,却是不坚持了,他到这里,代表着是朱由检的颜面,客气是必要的,但是一味客气一点担当都没有的话,那未免让魏忠贤小觑了。 “当日我见到江统领,就觉得江统领不是一般人,亏我那时候还痴心妄想,想将江统领从陛下身边挖过来,让你到我身边替朝廷效力!” 魏忠贤似乎有些唏嘘:“如今看来,陛下眼光好,江统领你心性好,这才有了今日啊!” 江晚微微笑着,没有接话,他知道对方将自己找来,可不是为了来叙旧的。 “江苏那边的事情,都办好了!”魏忠贤感叹了几句开口问道:“昨日里原苏州巡抚毛一鸬已经押解到了京城,关押在大理寺,我听说此人自知罪责难逃,昨日夜里,已经在狱中自缢了!” “此人倒是果敢得很!”江晚微微点头:“不过,锦衣卫的封千户,不是已经留在了苏州正在处理这些事情么,此事倒是要告知他一下!” “我听那苏州织造李实说,这次你去苏州,将朝廷购置辽东佛郎机大炮的银子,已经筹集得差不多了?” 魏忠贤笑吟吟的看着他。 “托公公照拂,侥幸筹集到了一些银两,不过都已经上缴给了陛下,够不够这次购置辽东佛郎机大炮的军资,我就不清楚了!” “好,就光是这份办事的能力,我当初就没错看你!”魏忠贤狠狠地点了点头:“陛下即位是大事,但是辽东那边的事情,也不容忽视,江管事的这份功劳,陛下一定记在心里,不过,为人臣者,在陛下面前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居功,这个时候,若是我有机会,我一定在内阁和陛下面前提起,咱们朝廷,总不能有功不赏!” “那就多谢魏公公了!”江晚脸上露出喜色:“其实,就是区区一点小事,算不得功劳,公公在其中的照拂,才是主要的!” “不要这么客气!”魏忠贤矜持的摆摆手:“以后大家都是陛下身边的亲近人,都是要为陛下分忧的,彼此之间互相提携,那是份内之事!” “正是如此!” 江晚见对方转弯抹角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心里有些微微不大耐烦了,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了,在乾清宫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不过,现在陛下身边可用的人不多,若是没有紧要的事情,江晚改日再来听公公你的教诲……” “别急!”魏忠贤抬抬手,“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陛下这边,到底有些什么具体的吩咐,我没有江管事在陛下身边呆得久,对陛下的习性脾气都不如江管事了解,但是,我对陛下的分忧之心,可不比江管事差……” “这个,陛下眼下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只怕暂时顾不到宫里的这些小事上来,若是陛下有吩咐江晚又办不到的话,到时候一定来请魏公公帮忙!” “这个是你说的,要是你不来找我,那可就是瞧不起我了!”魏忠贤笑眯眯的点了点头:“那我不耽误你伺候陛下了,我这边也忙得一团糟,回头闲下来,你我二人在好好的聊一聊……” “好!” 江晚点点头,抬脚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转过身来,对着魏忠贤犹豫了一下:“魏公公,昨日夜里的事情,陛下似乎不大喜,这种事情以后没有陛下的吩咐,就不要做了……” “嗯嗯!”魏忠贤点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只是一直看到江晚走出了司礼监的大门,他原本笑意盎然的脸色,才慢慢的收敛起来,一直到眼中,露出一丝阴鹜的眼神来。 “来人!”他轻轻的说了一声,一个小宦官出现在了的身后:“将昨日被乾清宫送回来的那几个宫女,都送到浣衣局去!” “是!” “还有,一直操办此事的内官监的那个谁,杖毙,有人问起,就说是他自己摔跤跌死了……” 第142章 尚膳监 青云楼一大早被一帮官兵给围起来的时候,许白差点没吓尿了。 青云楼里所有的人,从厨子到伙计,甚至包括他,都被官兵们一个个请上了马车,虽然没有拿这铁链索拿他们,但是,看他们明晃晃的刀枪,那可比锁链更可怕。 有伙计当场就是吓得哭号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喊冤枉,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哭号的人,直接被堵上了嘴,也被塞进了马车。 许白倒是好一点,毕竟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不仅仅有着一个副千户的兄弟,更是有十王府做靠山,他觉得,如果真是有人要整他的话,他不是没有指望的。 所以,当军官过来核实他的身份的时候,他非常地配合。 配合有配合的好处,他单独被送上了一辆马车,甚至没有捆绑他,马车的车帘一拉,车子就往前走了。 自己这是得罪谁了? 在车厢里,他使劲地回想着最近自己的行事,好像自从靠上了十王府之后,自己并没有得意忘形,酒楼的生意虽然越来越好的,但是自己也是眉高眼低,不至于惹出官兵上门拿人的祸事来啊! 马车快速地在奔走着,一直到快停下来,他也没想出个眉目来。 他决定放弃回忆了,准备打算看看自己会被关押到哪里,搞清楚因为什么事被抓进来再说,这些官兵油盐不进,等到进了监牢,买通几个狱卒给许简那边带个消息应该不难。 若是连许简都捞自己不出来,那就只好去求江先生他们了,想来,自己应该还是能脱身的。 还没下车,他就在车厢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天天在酒楼里都能闻到的酒菜饭香,江先生曾经笑称这种味道是“人间烟火气”! 他还在疑惑,马车停了下来,马车上的人,都被带了下来。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脑子里嗡嗡的,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仿佛是站在一个巨大的酒楼的后厨,各色人等,正在这后厨忙碌着,清洗菜肴的,抱送柴薪的等等,只要他在自家后厨能看到的,在这里都能看到。 而他面前的,仅仅是这些屋子的一排。 这些后厨里准备食材的人,将他们清洗好的各种菜肴,顺着这排屋子跑出去,到了更远的屋子,他闻到的人间烟火气,应该就是从那几排的屋子里传来的,大概,那里就是起火做菜的地方。 更远一点,数十人在等候着,他们的手中,都提着许白熟悉之极的东西——食盒。 看他们的样子,正在等待着将手中的食盒装满然后带走。 这是多大的酒楼,光是在这后厨忙碌的,应该就不下几百人了! 他微微的张张嘴看着眼前的一切,也看见了有几个穿着青色紫色的服色的人,正在朝着他走过来。 “内官?” 他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让自己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如此大的规模,还有看起来品级不低的内官,总之,一个很荒谬的想法,出现在了他的脑子前。 “许大人是,请稍候一下,下官尚膳监少监秦大寿,刘公公已经亲自去通报江大人去了!” “尚膳监?”许简觉得眼前的这个内官的身影,一直在晃,他摇摇头,镇定了一下,再看对方,好像也不晃了。 “我到尚膳监来做什么?” “这个就不清楚了!”这个叫秦大寿的内官恭恭敬敬的回答:“是陛下身边的江大人亲自吩咐的,想来是请许大人主持尚膳监的事务!” 许白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但是好歹还能和对方沟通,但是,他身后的那一帮厨子伙计,甚至包括被堵上嘴的那几个,下车直接直接就呆住了。 抓他们过来的那些官兵,早就不见了,但是,他们下了车,没一个人敢乱跑乱窜,一个个目瞪口呆了一会,情不自禁的往自家掌柜的身边靠了过去。 此刻有人听到这秦大寿说,是请许白来主持尚膳监的事务的,一个个忍不住低呼了起来,看着许白的眼神,也突然炙热了很多。 “别问,别说,我脑子现在乱的很……” 许白使劲地晃晃脑袋,还是觉得有些不大真实,他甚至都怀疑,自己此刻还躺在床上,而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在发梦而已。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在发梦了,他看见前面一群人,拥簇着他一个熟悉的人朝着他走了过来,而在他的梦中,这个人是绝对不会和后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联系在一起的。 “江……江先生?” “是啊!”江晚微微点了点头,朝着旁边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几个内官,立刻就低低吩咐了下去,几乎转眼之间,乱糟糟的人等,就散得一干二净。 许白心里微微一凛,平日和江晚接触,只是觉得江晚很和气,但是,他从没看到他的这一面,仅仅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那几个品级不低的内官,简直一个个乖巧无比。 “事情有些急,我这里没有信得过的人,就将你请过来了!”江晚说道:“你酒楼你的买卖,停几天不妨,若是有损失,回头补给你!” “这里是尚膳监?”许白急急问道:“我就一个开酒楼的,什么都不会啊!” “他们也不会做菜做饭,不也是尚膳监的太监少监吗?”江晚指指身边的两个内官。 “刘公公,秦公公,你们安排一下,从食材到炊具到场所,他们都要单独与人分开!” “这个好办的很!”两个内官齐齐点头。 “尚膳监其他的事情,他们不会管,但是,他们的事情,你们也不能插手,他们需要什么你们给什么就行!”江晚说道:“我的人会这里全程地看着,清楚了吗?” “清楚了!” 江晚点点头,转头对着许白说道:“请你过来,就是干你的老本行,只不过,这一次是给陛下做膳食,你愿意吗?” “许白愿意!”许白激动得都有些哆嗦了:“多谢江先生抬举,许白愿意的!” “记住,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需要什么,直接给我的人说,不许再和任何外人接触!”江晚很是认真的说道:“如果出了差错,你们所有的人,包括你们的三族,都担不起的!” 许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白明白,请江先生放心!” “那么,就开始!”江晚指指他身后:“我可不想再吃干粮了……” 第143章 对食夫妻 朱由检整天都在接见臣子们。 即位做皇帝,不是往皇帝宝座上一坐,立刻就是天下太平,不过朱由检算是兄终弟及,这帝王来得堂堂正正,自然有无数臣子认可。 就算是魏忠贤,此刻在朱由检心中最大的麻烦,也不会有丝毫的否认,魏忠贤是太监,他的所有权力和尊荣,都是来自皇室,而且,只能来自皇室。 一个法理上堂堂正正,所有臣子都认可的皇帝,他除非打算起兵谋反,否则,他不可能有异议。 不过,他会不会有自己专权,架空新皇的想法,那就不一定了。 但是,朱由检显然不是一个任人搓揉的泥巴。 第一天夜里,是在慌乱和紧张中度过的,就连江晚都时刻紧绷着神经,如果要出事,显然第一夜是出事的概率最高的。 所幸,第一夜顺利地度过了。 第二天,除了身边江晚的护卫,饮食茶水方面,也在江晚的安排下,开始进入了正轨。 而到了第二天晚上,原本负责宫禁的兵马,被朱由检一道旨意,全部都调离了宫城,乾清宫之外所有外围的宫禁,都由朱由检指定的京中的武勋家族的家将们接手。 江晚陡然之间,觉得自己的压力减轻了好多,至少,他再也不用担心,半夜里杀声四起,从宫墙外面冲进来一支兵马了。 等到第三天,朱由检已经可以在他的护卫下,开始在宫中走动,尤其是文华殿和武安殿,在这里朝廷的文武重臣们一波一波地被召进宫来,参见新皇并且在听新皇对他们面授机宜。 江晚突然觉得,自己关于这些,还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了,而朱由检显然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主意,根本不需要他的建议。 “还是自己出身太低啊!” 江晚有些叹息,这些文武大臣,朝廷的高官,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根本没机会接触,对于这些大臣们的品性和能力,也是两眼一抹黑,更别说知道谁忠诚,谁势利,谁满门忠烈,谁见风使舵这些更深层的东西了。 而朱由检也算是家学渊源,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陌生,或许,以前他不大关心这些,但是朱由校露出传位给他的意思后,他一定狠狠地补习了一番功课,这才在真正他接掌大权的时候,不至于措手不及。 就让如今的一样,虽然行事有些生涩匆忙,但是并不慌乱无章。 王府里的全套人马,几乎被朱由检全部都召唤到了宫内,虽然一时之间不能将宫里所有的位置换成自己的人,但是,至少有些要害地方,现在有着充足的人手可以安排了。 江晚也算是詹事府的官员了,不过,被安排宫内宫外掌握各种事情,可没有他的份儿,朱由检似乎只有他留在身边,心里才算踏实。 所有人都很忙,除了魏忠贤,朱由检似乎将魏忠贤给遗忘了一样,以至于权倾一时的九千岁,一改平日里忙得脚不沾地的情况,竟然有时间在咸安宫中闲坐、闲聊。 咸安宫是奉圣夫人客氏的寝宫,说来也是个奇葩,自从这座紫禁城建立起来,还没有个女人,以皇帝乳母的身份在这宫城里拥有过自己的宫殿。 客氏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人。 今日是魏忠贤自己找过来的,在不少人心里,只怕都觉得皇帝驾崩之后,客氏躲在咸安宫里数日不出,是在装模作样的悲伤,但是,魏忠贤知道,客氏的悲伤,并不是装出来的,她也无需装出来给人看。 “好些了么,我听说你这两日,每日只进膳一次,这可不行!” 氤氲缭绕的卧室,魏忠贤坐在客氏面前,俨如一对老夫老妻:“只要天还没塌下来,这东西就得吃!” “也就你一个没心没肺的!”客氏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道:“陛下去了啊,他还这么年轻,这老天爷怎么一点都不长眼睛呢!” “那个进献仙露的霍维华,我已经命人将其抓捕关押到诏狱了!”魏忠贤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心里怨恨,我令人千刀万剐了他!” “千刀万剐了他,陛下就能活过来吗?”客氏摇摇头:“坐在大明皇帝的宝座上的,就会重新是陛下,而不是那个嘴毛都没长全的小家伙吗?” “嘘!”魏忠贤嘘了一声:“慎言,如今信王已即皇帝位,你这么口无遮掩的说话,会为自己招祸的!” “呵呵!”客氏鄙夷的看了魏忠贤一眼:“我连在自己宫里说话都不能大声了,那我出了这咸安宫,还会有人听我说话吗?” “谨慎点好!”魏忠贤摇摇头:“皇帝昨天已经将宫禁全部都换了,京营那边,也派出了人手接管,而新皇即位的消息,第二天就已经通过内阁发往整个天下,这位皇帝办事可有条理的很!” “他让你做什么?”客氏一点都不关心这些,她关心的,一个已经没了,一个现在就在他的眼前。 她的一切,都是这两人给的,只要这两人没事,她就安然无恙。 “除了和内阁参与先皇的各种丧仪安排,其他的,就是司礼监的事情了!”魏忠贤脸色凝重的说道:“如今,整个宫里最清闲的人,只怕就是我了!” “他如此不待见你?”客氏愕然:“先皇不是临终前,嘱托过他要重用你的么,这先皇刚刚大行,就将你撇到一边?” “只怕不仅仅是不待见我!”魏忠贤缓缓的点了点头:“连尚膳监的厨子,他都不用,他的贴身护卫亲自找的宫外的人,负责他的饮食!” “我觉得,他在忌惮我,很忌惮我……” “你可是九千岁……”客氏喃喃说道:“他这个万岁爷,也不过是比你多了一千岁,他理所当然应该要忌惮你,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你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说这些了!”魏忠贤叹了口气:“叫人送点东西过来,吃了走动走动,老是呆到屋子不好,现在宫里不比以前,好多人都看着咱们两人呢,不要让人觉得你是借着缅怀先帝的机会,对新皇不满!” “就不!” 客氏恨恨的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第144章 魏忠贤的反击 从咸安宫里出来,魏忠贤情绪有点低落。 客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这不是什么好事,几天下来,宫里隐隐的风向都变了,虽然他说话依然管用,但是,新皇帝慢慢掌控宫廷的势头已经出来了。 十二监二十四局,其中的头头脑脑绝大部分都算是他的人,但是他也清楚的很,宫里的人嘛,能用就行,除了自己的心腹,离开了自己就活不了的那种,其他的人,在新皇慢慢掌控宫廷之后,还能有多听自己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这些家伙,锦上添花是一把好手,但是雪中送炭基本是没有的,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厚道的人了。 真正忠贞厚道的人,在这宫里,是活不下去的。 他一边盘算着,哪些位置可以放弃,让皇帝安排的人上,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哪些位置,是绝对不能放弃的,一旦放弃,可能就是有损他九千岁的根基了。 不知不觉当中,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奇巧阁附近了。 这里可是先皇最喜欢呆的地方,高兴的时候,他喜欢在这里,不高兴的时候,他也喜欢在这里。 魏忠贤看着不远处的奇巧阁,看到奇巧阁四周空无一人,原来禁卫林立的场景如今变成了一片萧瑟,他忍不住有几分唏嘘起来。 先皇不在了,这奇巧阁就荒废了,这物是人非的,自己何尝不像这奇巧阁一样,或许,有那么一天,也会荒废下去! 奇巧阁里似乎有人说话。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小宦官:“谁这么大的胆子,没咱家的允许,敢进这里?” 小宦官蹭蹭的跑上了去,然后仿佛是被吓到了一样,噌噌噌的又跑了回来:“回九千岁,里面的人,好像是陛下的侍卫,不是原先咱们宫里的人!” “瞎搞!”魏忠贤哼了一声,朝着前面走去,“一点规矩都不懂,弄乱了先皇的喜爱之物怎么办?” 奇巧阁里,有人正在搬动着东西,魏忠贤走到门口,轻轻咳嗽了一声,几个正在搬东西的人,齐齐回头看了过来,然后,仿佛是没看见魏忠贤一样,又转过头去,继续自己手中的事情。 “大胆!”小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见到九千岁,还不参见,你们都是瞎子吗?” “见过魏公公!” 奇巧阁的角落,悠悠转出一人,对着正在忙碌的人挥挥手:“你们忙你们的,小心一点!” “王公公?”魏忠贤看到对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指着奇巧阁里忙碌的众人:“这是个什么意思?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陛下,到这里来做什么?” “哦,承蒙陛下抬举,让我管了内官监的差事!”王承恩一脸的笑意:“这是我管了内官监的差事后,陛下给的第一个吩咐,怎么,魏公公有东西遗失在这里了吗?” “这奇巧阁里的这些珍宝,要全部带走?”魏忠贤沉声问道。 “不是带走,是入库!”王承恩解释道:“有些东西,自然是要送到新皇陵寝陪伴先皇的,有些东西,则是要入库,将来陛下若是见到这些珍宝,也会慰藉一下他对先皇的思念之情的!” “陛下的意思,我大致是清楚了!”魏忠贤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哪些珍宝是先皇喜爱的,经常把玩的,哪些是先皇亲手做的,哪些是别人进献的,这些事情,王公公大概不清楚,这事情应该来问我啊,毕竟我陪着先皇在这里,消磨过不少日子,也是了解一些的!” “魏公公日理万机,这种事情,哪里敢去打搅魏公公!”王承恩呵呵笑道:“不过,我觉得魏公公错了一件事,若是说最明白先皇心思喜好的,只怕不是魏公公,而是伴着先皇一起长大的陛下,这些珍宝,该如何处置,应该陛下说话最管用,魏公公的这份心意,我会转告给陛下的!” 魏忠贤阴着脸,转身离开了奇巧阁,手足一片冰冷。 内官监让这王承恩拿走就算了,这厮居然当面说自己错了,而且,他做事情现在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了么,照着这样下去,是不是自己以后做什么事情,得先问问他的意思? 还有朱由检这个皇帝,还真是一点都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啊,这才进宫几天,就开始视自己于无物了,这样下去,只怕自己还没有做什么,就得被打发得远远的,一点权柄都落不到了。 “叫洛铁来见我!”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片刻之后,一个身材精干的中年宦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干爹有事吩咐孩儿吗?” “你觉得我是叫你来陪咱家喝酒的吗?”魏忠贤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对方:“上次吩咐你的,遣散净军中的老弱,这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按照干爹的吩咐,就留精壮两百人,其余人等,皆遣散了,其中京中各处寺庙也遣散了一些人手养老!” “宫外的我不管!”魏忠贤摆摆手:“我只管宫内,你去给我查一查,这几天,宫里少监及以上职司的家伙,有多少人是被皇帝召见,又有多少人是主动请见的!” “然后呢?” 洛铁沉声问道,他是宫里的净军首领,所谓的净军,是当日魏忠贤为了取悦皇帝,在宫中组建的一支宦官武装,挑选的数百阉人,舞刀弄枪甚至操练火器。 可惜的是,皇帝对这方面的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还是喜欢他的木匠活。 于是,等到皇帝兴趣过去之后,这支敬军就成了被遗忘的一支宫中武装了,其中不少人,被魏忠贤充实到了东厂当中,但是,仍然有不少人还留在宫里。 只是他们平时都有着自己的职司,一月操练那么一个一两次,又是在深宫当中,所以,外人了解的并不多。 “然后,然后很简单啊!”魏忠贤说道:“那些主动往新皇帝身边跳的,让他们遭点小意外,弄死几个,咱家倒是想要看看,这宫里咱家说话,还到底管用不管用,敢越过咱家凑到皇帝身边,他们真当自己祖坟在冒烟呢?” 第145章 男儿志在守土开疆 武安殿是这几天朱由检接见大臣的地方之一,几天的功夫下来,现在朱由检敢放心去的地方更多了,除了乾清宫,文华殿和武安殿,基本上就是他这个大明的新皇帝召见臣子的地方。 江晚在乾清宫随侍,江晚在文华殿随侍,江晚在武安殿随侍。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居然也会在武安殿里被朱由检召见。 不是王爷对自己的谋士属官的那种召见,也不是君王对自己的近卫的召见,而是一个皇帝,召见一个臣子的召见。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着怎么安置你,还有听雨楼的这些人!” 朱由检脸色红润了很多,显然在自己的起居饮食都安全之后,朱由检休息的很好,而且,也真的开始有了一番帝王的感觉和做派了。 “陛下,江晚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才进的十王府!”江晚垂首回答道:“当初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时候,江晚就说过,如今,江晚依然还是这么说!” “难道王府教授,就不是官职么?”朱由检微微笑了一笑:“迂腐!” 江晚有些沉默,在他心里,这十王府的教授,还真算不得什么官职,无品无级,充其量也就是朱由检的一个门人而已,尽管在他心里,是将自己拜访在“谋士”这么一个地位上的。 不过眼下看来,朱由检从登上地位到现在,自己这个谋士除了护卫他的安全,关于出谋划策的是,自己好像一件也没干,这就有些让他郁闷了,尤其是朱由检在这武安殿里,很严肃的和他说着关于他的前程的这些话,怎么都好像觉得,在朱由检心里,压根就没有把他当一个文臣来看。 他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读书人啊! 虽然说到了现在,大明重文轻武,文人统军的现象已经是常态了,但是,就算那样的文人,人家也是堂堂正正的科班出身的,他一个秀才,在普通人面前勉强算个文人,但是,在朝廷的这般文臣眼里,自己只怕就是个文盲而已。 “真不愿意为官?”朱由检看着他,轻轻说道:“你要报效朝廷,如今有着无数的路可走,你非要堵死自己的路?” “若是为官,必定迎来送往,必定有关系利益纠葛!”江晚慢慢的说道:“这样的话,江晚如何恪守本心,实现自己心中的志愿呢?” “你当真觉得,天下人各司其职,这个天下就太平了吗?” 朱由检反问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应该才是读书人的志向么,只要比愿意,你可以从协助朕治国开始!” “……!” 江晚沉默了一下,还是缓缓的说道:“是的,江晚还是这么以为的,圣贤书江晚没有读透,但是,这个志向,江晚不打算再改了!” 朱由检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就在江晚觉得他是不是有些恼怒了的时候,朱由检开口说话了。 “原本我想把听雨楼,编成朕的贴身侍卫里,不过,我现在不打算这么做了!” “陛下的安危,不可松懈!”江晚说道:“没有足够可靠的禁卫在陛下的身边,听雨楼一日不撤!” “明日从京城各家勋贵府上甄选的子弟和将士,会来接替你们!”朱由检缓缓的说道:“我大明朝政,至我皇兄时,文臣武将,内廷宦官,和朝中勋贵,三方各自不买账,皇兄用以制衡,眼下我既然担心宫中不靖,那些朝中的文臣派不上用场,自然只能用这些对我大明忠心耿耿的勋贵了!” 他仿佛是自言自语:“我大明勋贵,和那些文臣不同,他们世代相传,大明兴,则他们兴,大明衰,则他们衰,若是说有敌寇要亡我大明,那么,大明的这些勋贵,绝对是大明的最后一面盾牌!” “没了大明,他们什么都不是!” 江晚点点头,他认同这一点,毕竟,就算是魏忠贤专权,他也只是想将自己的心腹和子侄,努力的变成勋贵中的一员,而不是想着如何消灭这些对他丝毫不买账的勋贵。 用这些人来护卫宫禁,朱由检的确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突然有些无力,他觉得,自己出现在朱由检身边,好像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无论有没有他的存在,朱由检一样会接过他哥哥传下的皇权,一样可以坐稳这江山,而魏忠贤,虽然百般忌惮,百般不服,只怕最终还是要被朱由检慢慢灭掉。 那自己费尽心机出现在朱由检的身边,努力地博得他的赏识,图的是什么,图个脸熟?还是图个衣食无忧? 这显然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是,自己真是为了自己灌输到朱由检脑子里的那“天下人等各司其职,天下太平”的理念吗,这种话,说给朱由检听听就可以,骗自己就没多大意思了。 接下来的几年,甚至十几年里,大明天灾人祸,内忧外患,说是乱世一点都不过分,对内镇压流民,无论是抚是剿,他没多大的兴趣,大明人不打大明人。 朝廷里那么多的能人,若是放手让他们去做,天灾难免,人祸可定,他一点都不意外。 但是,想想大明之后的那个外族政权,那接连而来带给这片土地一片黑暗的外族,以至于一直到他记得的那个年代,这个政权带来的遗毒都没有彻底消失,这种苦难的岁月,他不想在这片土地上再上演一次了。 守四方,拓疆土,这才应该是男儿所为。 而自己侥幸比起其他人,多了一些见识和阅历,多了一些可能预知事情走向的能力,做起这种男儿当作的事情,应会更容易轻松一些。 而要安安心心做到这一切,自然当前最大的阻碍,就是魏忠贤了。 “听雨楼这个名字,以后不用对外宣扬,如果是勋贵是大明的最后一道盾牌,那么,听雨楼就是朕的最后一道盾牌!” “陛下,听雨楼也可以成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利刃!”江晚缓缓地说道:“厂卫横行无忌,流毒无穷,为魏忠贤的爪牙羽翼,一日不剪除,魏忠贤一日就稳如泰山,江晚自请,听雨楼上下愿为陛下剪除奸佞羽翼,让陛下后顾无忧!” “看来,你倒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朱由检微微露出了笑容:“魏忠贤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得安心,既然他对皇兄忠心耿耿,就得让他去继续伺候皇兄才对!” 第146章 文臣当作武将用 朱由检轻轻唤了一声,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说给江晚听!” 王承恩轻轻咳嗽了一声:“从昨日夜里到现在,宫内有十余人离奇死亡,其中包括内官监少监辛瞻顾,尚宝监太监,以及尚膳监的少监,这些人等,无一不是遭遇意外,同时而亡!” “是不是意外,你我都知道!”朱由检看着江晚:“虽然王府派出去的人手,没有遭遇意外,死的也是宫里原来的人,但是,这几个死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昨日前来觐见过的!” 他嘿嘿冷笑起来:“看来,有人对他很不满意啊!” “陛下要江晚怎么做?”江晚躬身问道。 “现在听雨楼能腾出手来了,自然是要安定宫室,这种动辄一夜之间死上好些个有职司的宦官的事情,我不想以后再看到了!” 朱由检斩钉截铁的说道:“这些人的死,自然是那人的羽翼所为,我若是现在动他,难免他会狗急跳墙,但是,奈何不了他,我还奈何不了他的这些走狗么?” “查,查出来一个,严惩一个!”他盯着江晚的眼睛:“要让宫里所有的人都清楚,在这皇城之中,朕才是他们的天,朕的意思,才是这皇城之中的最高意志,朕让谁死,谁就必须死,朕若是不想谁死,那么,弄死他的人,就必须拿性命来换!” “江晚明白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即使你不愿入朝为官,但是,以后在朕的面前,朕许你称臣!” “臣领旨!” 江晚躬身谢恩,慢慢的退出了武安殿。 “陛下!”王承恩看到江晚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门口,轻言细语的说道:“将江晚当一介武夫用,是不是大材小用了,眼下陛下正是用人之际……” “正是用人之际,我才拿他当一介武夫用!”朱由检看了王承恩一眼:“文臣,文华殿里大把的是,但是,这些文臣里,又有几人愿意为我直面魏忠贤这个老贼的?” “安定伯,靖海侯他们忠心可用!” “忠心可用,真要是忠心可用,皇兄在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袖手旁观在那里看着魏忠贤坐大,更不会装聋作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朱由检摇摇头:“这件事,还是用自己的人比较放心些,还有,你在宫里走动,一定要多带护卫,不要让人有可乘之机,朕身边彻底信得过的人不多,朕不想再少一个!” “陛下真是太体恤奴婢了!”王承恩有些哽咽:“这个时候,陛下还想着奴婢!” “好了,不用这样,去传威远伯进来……朕刚刚即位,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你就别给朕添乱了!” 出了武安殿没多久,有人就找到了江晚,来人很年轻,英武彪悍,但是江晚不认识。 对方有朱由检的旨意,经过朱由检的确认,江晚交出了自己的防务,将听雨楼的人,全部都换了下来。 虽然知道,自己和自己的人被换下来之后,立刻就有新的事情可以做,但是江晚在松了一口大气之余,隐隐也有几分失落。 从王府教授,到天子近卫,再到即将为天子清理宫廷,自己看来正在远离文臣的路上一路狂奔着。 而接下来在对付魏忠贤的斗争中,自己的听雨楼,显然是被朱由检当作一张王牌用的,可以想象,等到魏忠贤倒台之后,朝中大臣不会再有一人,将自己当作一个天子身边的文臣。 大抵,是比厂卫更为凶残的存在!他想道。 虽然不在负责近卫,但是,听雨楼这一百多号人依然驻扎在宫中,而且是距离朱由检的寝宫不远的地方,当换防的消息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支神经紧紧绷了三天的队伍,才彻底的松弛了下来。 许简那边送来饭菜,吃饱喝足之后,所有人从下午到第二天早上,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 当阳光再次泼洒到紫禁城的时候,听雨楼上上下下,都已经是一身疲惫全无,容光焕发了。 “护卫陛下的事情,有禁卫接手了,但是,咱们也不能轻松!” 将各房的队长召集过来,江晚对着他们说道:“当初你们学的练的,也不仅仅只是护卫,如今,将你们换下来,正是陛下需要你们学的其他的本事的时候了!” “愿为陛下效命!”众少年齐齐整整回道:“请先生吩咐!” “昨天宫里死了不少人,尤其是有几个有职司的,你们的任务,就是弄清楚他们怎么死的,凶手是谁!”江晚说道:“我不管你们是盘查,询问,还是威吓,拷问,无论是谁,只要和这件事有关系,你们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无须管对方是什么人!” “先生,若是同一个人,却是问出了几个不同的凶手呢?” “都抓!” “若是凶手反抗呢?” “这还要问,能拿活的就拿活的,不能拿活的,就地格杀!” “若是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众人都可以指证的凶手是谁,也可以抓捕吗?” 江晚看着这个提问的队正,笑了起来:“你们是在替陛下办事啊,你们顾忌什么,陛下不在乎什么真凭实据,陛下这要这宫廷安然,不再有居心叵测的凶徒出没,真凭实据,呵呵,这个东西,是给咱们看的,咱们说是真凭实据,就是真凭实据,说不是,就不是!” “明白了!” 众少年齐齐应了一声,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如果按照江晚说的,那么他们此刻就是皇权加持,可以横冲直撞了。 这种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更别说接下来的事情了。 “这是死的那些人的名单,按照职司大小,各房自行分配任务,若是有不决的地方,再来问我!” 江晚将手中的名单递了出去:“我只有一个要求,要快,要准!凶徒若是伏法的不够快的话,未免让凶徒背后的主使觉得陛下身边的人,都是一群饭桶!” 他环顾四周:“我们是陛下的坚盾,更是陛下的利刃,明白不明白!” “明白!” 第147章 人才难得 这个时候,宫里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死是有职司的主动来投效新皇的宦官,那就更正常了。 魏忠贤在宫内宫外权势熏天,但是,总归是有不愿意依附的,或者是依附不上的,而新皇的上位,意味着魏公公的最大的靠山倒了,这个时候,这些人中但凡有点心思活络的人,都会从脑子里蹦出那个念头。 魏忠贤当日,也不过是一层层从最底层成就今天的,他能有今天,我就不能有他的今天吗? 就好像在野外的狼群一样,当狼王身强力壮的时候,所有人的狼都会老实做狼,但是,一旦狼王露出了虚弱的迹象,挑战狼王的权威的,想取而代之的,绝对会有狼会跳出来。 魏忠贤当然不会开这个口子,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变虚弱,那么,教训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来一个杀鸡骇猴,那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江晚在驻地的屋子,想得很清楚。 这里原本是宫里侍卫们宿卫时候的屋子,只是因为靠近乾清宫的缘故,直接被他拿来安置了自己的属下,此刻被派出去查案的各房人手大部分都已经出去,在这排屋子里,留下的不过一小部分。 而且,都依照江晚的命令,在养精蓄锐。 深宫之内,原本就是很安静,而明知道这排屋子里,有着不少人,但是依然看不到任何的动静,那就更显得安静的发慌了。 内官监的少监和尚膳监的太监,是死的人里,官职最大的,自然也是江晚要查的重点,派到这两处去稽查的人手也是最多的。 差不多半天的时候,关于这两人的大部分的消息,就送到了江晚的面前。 那个内官监的少监张少监,晚上上床之前都没事,还和几个宦官们说了一会儿话,那几个宦官亲眼看他进了自己的屋子歇息,但是,这人一躺下,就再也没起来了。 而且,据到了现场的人说,死者面露笑容,神态安详,感觉就是在睡梦中死的,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外伤,门窗也没人被人破坏的痕迹。 “先生,咱们推测,此人很可能是中毒而亡,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那得等仵作查过之后才知道了!” “那几个晚上和他在一起的宦官,现在怎么样了?” “人都带回来了,正在细细盘问!”侦办这个案子的,领头的是甲子房的一名叫做苏越的少年,曾经随着江晚到过辽东,算是江晚的嫡系了。 “中毒不中毒的,不是重点,重点是要查出来,怎么中毒的,谁下的手!”江晚摆摆手:“去盘问那几个家伙,告诉他们,若是他们给不出凶手的线索,那么,凶手就是他们几个了!” “若是他们随便攀污呢?”苏越问道:“这死去的少监能做到这个位置,不可能在宫里没有对头的,他们若是拿他的对头出来说事,一时之间只怕很难查证!” “有区别吗?”江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咱们干的事情,是为了替这个死去的少监报仇还是雪恨,还是说要将这个案子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苏越有些不明所以的疑惑。 “咱们要的是凶手,如果所有人都说这个人是凶手,那么,他就是凶手了!”江晚哼了一声:“在宫里,每年冤死的人不知道多少,不少那么几个!” “明白了,问不出凶手的名字,他们几个就是凶手了,属下会告诉他们的!” 苏越退下,另外一组去查尚膳监太监的人,也回来了,和苏越一样,这次是丁字房的王德胜,同样现在是跟随过江晚到过辽东的老人,同样现在也成了丁字房的队正。 在用人上,江晚绝对算得上的用人唯亲,尽管,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进宫的这一百二十四人,都是从听雨楼十二房挑出的佼佼者,但是,他们的队正无一不是当初跟随江晚到过辽东的那三十人中挑出来的。 江晚始终认为,只有经历过生死的同伴,才是值得信任的。 这王德胜比苏越看起来沉稳许多,江晚对着苏越说话的时候,王德胜一直在旁边聆听,一直到苏越退下,他才走上前来。 “尚膳监的太监刘谋全,早上被人发现,淹死在了自己的洗脸盆里,凶手简直是肆无忌惮,而属下的勘察,尚膳监里因为有咱们的兄弟把守,外人几乎难以进去,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尚膳监中人!” “怎么查有眉目了吗?” “刘太监身材高大,体型肥胖,尸体查验过,被淹死的附近有着挣扎的痕迹,所以,此人不是被迷晕了或者是灌醉了按在水盆中淹死的,而是被人按住头无视他的挣扎淹死的!” “嗯,继续说!”江晚有了一丝兴趣,这让他想起了郑八金之死,那算是他的得意之作,相比之下,这个凶手的手法就粗糙多了。 “凶手必定是身材体型高大强壮之人,要不然,控制不住死者!” “若是几个人呢?”江晚沉吟了一下,“几个人同时动手,想必也是能达到这个效果的!” “几个人动手的话,动作不会那么一致,那死者就有了呼救的时间,但是整整一夜,没人听到他的呼救,所以,凶手一定是他的熟人,而且是猝不及防的发难……” “最重要的是,若是几个人的话,不用这么麻烦,尚膳监的刀子不少,直接杀死他就完了,何必弄出淹死这种把戏来!” “知道了,按你想法去查!”江晚嘉许的点了点头,虽然王德强的做法依然粗暴,但是比起苏越来,还是要细致多了。 如果说按照他的吩咐,苏越那是往屈打成招酷吏的方向发展的话,那么,王德强就真正有点查案子的样子了。 反正不管如何,手下的这些人,他会给他们足够的成长的机会,他不怕他们犯错误,反正有他兜着底,他只怕他们无能,办不成事情。 听雨楼那么多人,如今还没有多少人靠着自己的本事,让他印象深刻的,如果没有人脱颖而出的话,那么,他也就只能按部就班,慢慢培养自己信得过的人了。 人才固然难得,但是,兢兢业业能够独当一面的下属,也是难得的。 第148章 郁闷的许简 凯瑟琳一到京城,就发现京城的整个气氛,都和她离开的时候很大的不同了。 就连进城的时候,她都被仔细盘查了好久,若不是她的身份没有问题,而且,在礼部那边有着存档,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进城了。 她就亲眼看到几个外地来的大明官员,被守门的官兵果断的拒之门外,而其中有个官员,似乎是想摆一下威风,结果,直接就被锦衣卫的人给带走了。 没错,是锦衣卫的人,托封万里的福,她现在可以清清楚楚分辨出普通士兵和锦衣卫的区别。 回到鸿胪寺,她甚至发现鸿胪寺以前看着眼熟的几个大明官员都已经好久不见了,而那些留守在鸿胪寺的佛郎机同伴们,除了一个个恭喜她平安游历回来,居然对这些变化毫无察觉。 而询问鸿胪寺的官员,她没有得到任何的答案。 这是有事情发生了? 联想到江晚丢下她,一个人匆匆的赶回京城,她放下行装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十王府找江晚。 可惜的是,以前的她,还能进十王府的大门,还能进江晚的小院,但是,这一次她去十王府,连大门都进不去,隔着老远,巡街的士兵就将她和她的同伴拦住了,无论她说什么,那些士兵就是一句话:“前面不能去了!” 这绝对是事情发生了! 凯瑟琳的心里,突然有些担心起来,看着远处靠近不了的王府,她眉头一皱,转身朝着青云楼而去。 那是江晚第一次带她出去吃饭的地方,后来江晚不在,她也去过几次,那里的老板,好像也是江晚的熟人,如果从别人嘴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那么,从那个叫做许白的老板嘴里,或许她能知道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云楼里,她倒是进去了,不过进门之前,她看了看大门上的那一张红字告示“东主有事,歇业一月”,还是犹豫了一下。 青云楼里,冷冷清清的,莫说没有顾客,就连伙计们也看不到一个。 只是她一个进门,坐在远处的几个人回过头身来,她顿时就僵住了。 锦衣卫,又是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可不是封万里和她的属下,而以她现在对锦衣卫的了解,这些人名义上上大明皇帝的禁卫军的家伙,可从来都不是不和人讲什么道理的。 “没看见大门上贴的字条么,不做买卖!” 有锦衣卫大声的吆喝,凯瑟琳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但是很快,她就下定了决心,因为对面似乎有人认得她。 “等等,是凯瑟琳小姐?” 说话的似乎是这些锦衣卫的头目,身上穿的也好像和封万里差不多的服色,如果她没错的话,此人应该和封万里的官职差不多。 “你认识我?”凯瑟琳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锦衣卫,她可是不认识。 “真是凯瑟琳小姐?”那锦衣卫头目露出一份惊喜:“你不是和江先生去了苏州,江先生也回来了么?” “你是谁?”凯瑟琳有些警惕的看着对方,连自己和江晚的行踪都这么清楚,眼前这人,若不是朋友,那一定就是敌人了。 江晚的敌人。 “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副千户,许简!”许简对着凯瑟琳拱拱手:“在十王府江先生那里,在下曾见过凯瑟琳小姐,只不过凯瑟琳小姐大概当时只顾着和江先生说话,没有注意到在下!” 凯瑟琳的脸微微一红,这人岂不是在说她眼中只有江晚,其他人都看不见了。 “关门,别再放人进来了!”许简邀请着凯瑟琳坐下,一边大声的吩咐道。 许简现在也是说不出的苦,江晚带着人去了江南办差,一直没有消息,突然之间,信王殿下就成了当今皇帝了,要说他心里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是早就拜在了信王殿下的门下的,这岂不是说,他以为也是天子门生了。 不过,新皇即位,别的人满忙碌不忙碌,他不知道,但是锦衣卫这边,可是从上到下都忙成一团糟了,好在锦衣卫毕竟不是才开张年的衙门,如何应对新皇上位各种措施,都是有些先例的。 在没有明确是上意吩咐的下来的时候,锦衣卫按照以前的做法做就可以了。 无非是要最大程度的保持京城的稳定,防止朝野之间有任何的流言蜚语,以及各种违禁之举,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监视百官,监视军队,监视百姓! 在这个敏感到极点的时候,有任何人敢冒头做不和谐不利于稳定的举动,那么,锦衣卫就会毫不留情的教他们做人。 许简的任务,是巡视本辖区,这个差事若是以前,也绝对是一个苦差事,不过西城千户所的辖区,如今以高进为首的一帮城狐社鼠的老大,都在为江晚效力,那西城这边还能发生什么事情? 兵和贼都成了一家人了,新皇上位,大家更是其乐融融。 但是,许简差事是轻松了,但是,他也骇然发现,自己的兄长不见了。 从打听到的情况是,那是他接到差事的第二天,青云楼上上下下从许白到厨子到扫垃圾的,都被一群官兵们抓走了,有人甚至还听到了青云楼里的人的求饶哭号,但是,这依然没什么卵用,官兵们将所有人都塞进大车直接拉走了。 许简立刻派人去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询问,得到的结果,抓人的并不是这两处。 这让他就有些害怕了,这事情不是锦衣卫办的,也不是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办的,那么,这些官兵的来路就只有一个地方了——京营! 而不管是那一卫的京营,许白被抓走,他想捞人出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人,他这个锦衣卫副千户吓得到别人,但是,军队里的人,绝对不会给他多少面子。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江晚求援。 他甚至不知道江晚回没有回来,十王府里肯定是没人了,但是,城外的周庄,听雨楼应该是有人的,就算江晚不在,李扶摇也在啊,信王殿下成了皇帝,那李扶摇这些王府旧人,还不是水涨船高,要捞人,就得找他们。 可惜的是,他发现自己连城都出不去了。 京城的管制,不仅仅是针对别人,而是针对所有人,他西城的锦衣卫,就算是跨出自己的辖区,立刻就有人找了上来,问他们缘由和目的,至于想出城,那是门儿都没有。 他一个人在青云楼里郁闷的喝着酒,而就在这个时候,凯瑟琳找上门来了! 第149章 死一路不如死一家 “回来了,还比你早回来?” 许简瞪大的眼睛,有些愕然地说道:“他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情么?” “这也是我要问你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凯瑟琳正色问道:“我觉得事情不小!” “当然不小!”许简眉梢一丝喜色一掠而过,又愁眉苦脸起来:“是好事,大好事,信王殿下成了咱们的新皇帝,这能不是大事吗?” “所以,他急匆匆地回京城,就是为了新帝登基的事情!”凯瑟琳一愣,顿时也欢喜起来:“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好事了!” 她拍拍自己的胸口:“嗯,要是这样的话,我也就不担心了!” “嗯,要是这样的话,江先生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宫里,在陛下的身边!”许简微微有些失落,他自诩为听雨楼的一员,这种拥立的大事,他居然没能参与,实在是有些堵得慌。 “你这些日子,就不要乱跑了,老老实实的呆在礼部,若江先生真在陛下什么,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自然他会来找你!”许简叹了口气:“我派几个人送你们回去,若是有江先生的消息了,我会给你捎个信过去的!” “那就谢谢你了,你可真是个好人!”凯瑟琳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许简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酒楼,虽然得到了江晚的消息,对他来说,心里多少有点底了,但是许白依然没下落。 但是,终究心情终于这两天这么郁闷了,不管是哪一个衙门将许白抓走的,估计到了最后,人还是能救得出来,只是许白可能会吃些苦头。 这个倒是不是算什么,如今信王都成了皇帝了,成了当今天子了,吃的这点亏,有的是机会找回来,一点都不怕。 至于会不会被人下死手,他估计这个可能性倒是不大,至少,他许家兄弟,从来都没有惹过这种深仇大恨的仇家。 “头儿,会不会许掌柜的,被请进宫里去了?” 在他身边的一个兄弟,突然冒出来一句:“我琢磨着,陛下也得吃饭啊!咱青云楼的手艺,不比那御膳房的差!” 许简心里一动,还别说,若是江晚没回来,这个事情,断断没有这个可能,不过,若是江晚回来了,以江晚和大哥的交情,没准还真有几分可能。 “陛下吃的那可都是山珍海味,我大哥的这点手艺,陛下怎么看得上!” “看得上看不上是一回事,关键是,许大哥可靠啊!”这兄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这么多衙门咱们都打听过了,谁不知道许掌柜的是您大哥,这一声不吭地拿人,总得有个缘由,现在都说没这么一回事,这偌大的北京城,咱们真打听不到的地方,那就只有宫里头了!” “行了!”许简点点头,“别说这事情了,都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再出去巡视!” 反正他不管如何,已经下定了主意,宫里是不可能进去的,但是,周庄那边,如论如何他也要想个办法出去一趟,自己可是听雨楼的人,这一点李扶摇都清楚的。 …… 天黑的时候,内官监和尚膳监的两件案子,都有了眉目。 内官监那边,最后和死者接触过的那几个人,供述出来了两人,都是和死者有过积怨而且,最近到过内官监的,这两人苏越直接就带人抓了起来,据说其中一人倒是老老实实的配合,另外一人却是暴起反抗。 那苏越就不好意思了,按照江晚吩咐的,直接当场格杀了。 而被抓的那一个,关在屋子里,也就是出来给江晚禀报结果的这一会儿功夫,回头看的时候,这厮已经上吊了。 毫无疑问,在江晚看来这案子就算是结了,至于这两人的身份,出身,以及行凶的真正动机,都可以留待后面去慢慢的查了。 其实,江晚心里也明白,即使是要查,也只怕会等到魏忠贤倒台之后再去查,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真凶,其实都不重要了,反正,无论是拒捕的,还是自杀的,肯定都不会是站在朱由检这一边的人了。 倒是尚膳监的这个案子,王德胜按照他的标准甄选了一番,在尚膳监里将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六十多甄选了出来,然后又在江晚的吩咐下,这六十多中,有三人以上证明事发当晚的行踪的,又被排除了出去。 剩下的二十多人当中,没资格接近死者住处的十余人又排出了出去,剩下的,已经不足十人了。 到了这个地步,再一一排查就没有必要了,江晚直接王德强派人去审了,虽然估计这几个人,每个人都会喊冤枉,但是,江晚相信,三木之下,总有抗不住的人,真要是出现扛不住的,那凶手就是这扛不住的家伙了。 “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草菅人命了?” 王德胜脸上似乎有一丝犹豫,江晚转过身,淡淡的问道。 “属下只是觉得,若是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扛得住这些拷问的!”他想了想,补充道:“至少比那些不是凶手的,能抗得久一点!” “凶手很大概率就是这几人当中,是不是?”江晚问道。 “是!”王德胜回道:“但是,也不是百分百的确定,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诚如先生所言,大概率就是在这些人里了!” “那么,直接拷问!”江晚摇摇头:“若是运气好,凶手就拷问出来了,若是运气不好,就当是杀鸡骇猴了,那些顶不住拷问自己招供的,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王德胜匆匆而去,江晚叹息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 他不想做一个酷吏,也不愿意这样草菅人命,但是,都已经知道背后是主使者是谁的情况下,还纠结这些细节,就没多大的意思了。 案子发生到现在,都快一天的时间了,若是反应不够迅速,下手不够狠辣,只会让在背后的魏忠贤觉得这样的事情自己没能力处置,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 若是真让他有这个感觉,到时候宫里死的人就更多了。 甚至让他觉得,可以用这种方式向朱由检施压,那就更麻烦了,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以最快最狠的手段,告诉魏忠贤,这种办法没用。 只要你敢杀别人,我就敢查,敢抓,敢冤杀几个你的人。 毕竟宫里朱由检的根基,和魏忠贤的根基,现在这个时候,完全是两个等级,怎么杀,朱由检这一方都不会吃多大的亏的。 第150章 被忽略的危险 最迟明天早上,自己就得将结果呈交给皇帝。 江晚在自己的屋子里盘算着,在远处,隐隐有哭号和哀求声传了过来,听雨楼的少年的训练中,并不乏刑讯的训练,如何拷问人,也算是给他们一次实习的机会了。 “先生,许掌柜求见!” 有人走进来禀报,江晚微微一愣:“请他进来!” 这个时候还来见自己,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江晚心里微微有些嘀咕,看到进门的许白一脸凝重,心里更是确定了这一点了。 “江先生,我听到一些消息,所以特意赶过来禀报你……” 许白有些慎微的样子,没了以前和江晚相处的时候的那种随意,他压低了声音:“有人用石头包了个纸条,丢进我的屋子了,我估计和下午的时候有关系,不敢耽搁,就给江先生你送了过来!” 江晚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的用炭条写了“净军”两个字,光是从这两字,他就可以认定,将这纸条送到许白屋子里的,必定是尚膳监的人了。 在尚膳监里,最不缺的就是炭条了。 “哦,我知道了!江晚将纸条收起来:“有人怕我忘记这个事情,所以提醒一下,倒是没什么恶意的!” “那就好,我就怕耽误了江先生的事情!”许白如释重负的点点了头:“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晚上兄弟们吃的,都准备好了,若是饿了,叫吩咐一声,我叫他们送过来!” “辛苦了!”江晚笑了一笑。 “对了,江先生……”许白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我进宫的时候,不知道我那兄弟知不知道,他我怕他发现我不在楼子里,有些着急,这个时候,因为我惹出祸来,可就不好了!” “这个放心好了,我明日就派人告诉他!”江晚笑了笑:“你安心休息,忙过这一阵,以后对你好处无穷的!” “我明白的!”许白呵呵一笑,“多谢江先生,感激的话,就不说了,我许家兄弟以后任凭江先生驱策!” 许白走后,江晚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立刻将结果查案子的队正叫了过来:“苏越和王德强,立刻查一查你们抓来的人当中,有没有是宫中做过净军的,其他人,也在自己的嫌疑人里甄别一下,险些忘记了这档子事情了!” 说完,他将净军的来由,给自己的属下们解释一遍,少年们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显然,在宫里还有一支有宦官组成的军队,令他们感到十分的惊奇。 尽管,这支奇怪的军队的初衷,就是为了陪皇帝玩乐的,但是,这也很超过他们的认知了。 “去查,立刻!”江晚脸色很是严峻。 少年们意识到江晚的态度,匆匆转身而去,没多久,立刻就将消息回禀了过来。 内官监的一拒捕一自杀的两人,都是净军出身,尚膳监里,被抓的其他人当中,其中三人是净军出身,而其他案子的嫌疑人等,也多少不一的出现了净军中人的身影。 “继续拷问,将这些人单独拉出来!”江晚吩咐道:“我要知道,他们这所谓的净军,现在到底有多少人,装备着什么武器,具体的名单谁有?” 他看着众人:“我现在立刻要去一趟乾清宫,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我能得到一个答案!”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江晚带着人匆匆朝着不远处的乾清宫而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掉了什么了。 第一天在乾清宫里护卫朱由检的时候,自己信誓旦旦的对朱由检说道,只要不是有着军队来袭击,自己的这些人等防备几个刺客那是绰绰有余。 但是,宫里是真正存在着一支军队的,而且,这支军队实力绝对还不差,至少,他们也装备着火器。 若是魏忠贤狗急跳墙的话,那这支军队就是他最大的依仗,自己以前忽略了就算了,但是现在补救应该也不晚,正好趁着这几个案子,将这支所谓的净军彻底的瓦解消灭,不让他们成为宫里的隐患。 “你想怎么做?” 朱由检果然还没有睡,听到江晚的禀报,他的脸色也顿时变得凝重了起来:“这个时候,若是调动禁卫大肆抓捕这些人,势必会引起宫中骚乱,若是有人趁机煽风点火,鼓动他们作乱,那就是大事了!” “不用调动禁卫!”江晚说道:“禁卫禁绝宫里各监各局人员走动即可,抓人的事情,让臣和臣的人来办,对其他的宫人宣称是拘捕昨日凶案的凶手,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其他宫人的恐慌!” “臣只是要陛下的旨意而已!” “去做!”朱由检点了点头:“朕就在这里,等着你的回报,魏忠贤老狗,将这宫里搞的乌烟瘴气,这什么劳什子的净军,朕不想再看到了!” “臣领旨!”江晚点点头,躬身退去,就听得耳边,朱由检吩咐着王承恩:“召今夜禁卫大臣来,传朕的旨意,令他把守宫内各处宫禁,除江晚和持原十王府侍卫腰牌者,一律禁绝走动,抗旨者,就地诛杀!” 退出乾清宫外,江晚微微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有些感激那个提醒自己的家伙了,他决定,等今夜过去,他一定将那个家伙找出来,好好的感谢他一番。 “怎么样!” 回到驻地,江晚皱起了眉头,拷问在继续,但是,显然江晚要的东西,这几个净军出身的家伙,一时半会并不打算告诉他。 “下重手,不用顾忌他们的死活!”江晚当着那几个气息奄奄的家伙,冷冷的吩咐道:“死了一个,就换下一个,总是有人不想死在这里的!” “是!” 少年们齐齐应道,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家伙抬起头来看着江晚,眼神中露着绝望。 “现在谁第一个说出来,饶他一命,其他的人全部处死!”江晚慢慢说道:“我的耐心不好,一炷香的时间,没人说的话,全部处死!” “我说!” “我说!” 几乎是同时,几个人开口大声的喊了起来。 江晚看着第一个喊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他们问的问题,你都知道吗?” “小的,小的叫李二狗!大人们问的东西我都知道!” “李二狗,恭喜你!”江晚微微的点点头,对着身后自己的人说道:“李二狗活,其他人,死!” 第151章 我怕溅我一身血 刘朝在新帝进宫的当天,就被魏忠贤召唤进宫了。 作为净军提督,平常净军都是驻扎在南海子那一块的,南海子不是海,而是永定河多次改道之后,形成的一片水域宽旷的地带,就和城里的六海一样,这里自辽金起,就是帝王们的游幸之处,皇家在这里渔猎和骑射。 到了大明,这里自然而然就成了皇家的林苑,在四周甚至堆砌起砖墙,将这里圈成了一片巨大的皇家园林。 而净军就是驻扎在这个地方。 只是从净军建立一直到天启皇帝驾崩,净军实在是没有辉煌几天,在这偌大的园林里,经过多次精简的净军,不大像一支军队,倒是像皇家园林的守卫了。 而刘朝就是这支军队的头领。 进宫的时候,他没有带多少人手,仅仅是带了几个护卫,他心里清楚,九千岁现在有东厂和锦衣卫大把的人手可用,他净军的这点人手,不管是在宫内还是宫外,实在是当不得大用。 他倒是想谋一份东厂的差事,可惜的是,东厂炙手可热,就凭他当年替奉圣娘娘扑杀王安的那一点功劳,实在是挤不进去。 九千岁当年可是在王安办过差事的,说句实在话,当时在宫里若不是有王安照拂,只怕也就没有今日的九千岁,但是九千岁要上位,那王安必须死,这种事情,九千岁不可能亲手去做,那么,就只有他这种恶人,来做这种恶事了。 这件成了之后,他成为了净军的提督,但是,也仅仅只是净军的提督了,九千岁似乎不大对他感兴趣,这让他心里很是难过。 这一次,这么大的事情,九千岁能第一时间召集他进宫,他简直是喜出望外,哪怕是继续做一个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恶人,那是也替九千岁做,以九千岁现在的权势,没准一高兴,他就离开南海子这个破地方了呢。 九千岁要弄死几个不长眼的家伙。 这种事情,对刘朝来说根本不是个事情,当日从净军中那个精简下来在宫中的家伙,只怕没几个混的如意的,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为九千岁效命了,那一个个还不打破脑袋抢这个机会。 他都不用从南海子那边调人过来。 事情办得很顺利,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跑掉,只是那几个办事的家伙,不知道是抽哪门子的疯,弄死人就弄死人,还得搞出点花样来,真是闲得发慌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了。 新帝不知道从哪里找的一批小崽子,一上午就开始查这几个死掉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们是真傻呢,还是新帝要做做样子,宫里这么大的事情,若是没有九千岁点头,谁嫌自己命长敢做出来。 这批小崽子有模有样的查案子,不断地有人将消息传到他的耳朵了,反正看起来,他们查案子本事不咋滴,人却是蛮横得很,到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有一二十人被他们带走了。 其中就包括这次办事的那几个家伙。 而到了下午,就连尚膳监里的那几个家伙,也被这批小崽子连锅端了,他开始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妙起来。 他想去问一问九千岁,若是对方找到自己的头上来,自己该怎么应对,但是九千岁居然这个时候出宫去了! 出宫去了? 这谁想得到,新皇帝进宫才几天,这宫里多少事情需要他老人家点头,他居然这个时候出宫回宅睡觉了去了。 算了,或许,九千岁只是假托出宫休息的名义,是在宫外办别的大事去了,自己要沉住气,不能慌了阵脚,就算有什么事情,明天等九千岁回来再禀报他也不迟。 反正宫里的事情,肯定是九千岁说了算的。 就这么一边安慰着自己,刘朝一边进入了梦乡,晚饭的时候,来报信的尚膳监的那个家伙,带了点好酒,睡觉之前,他可是一点都没浪费,全部都享用了。 喝酒了睡觉很舒服,就是有些口渴。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感到喉咙里好像干裂了一样,摸摸索索从被子里坐起来,对着外面叫了一声。 外面没人搭理,他嘟哝了一下,决定明天早上好好的训一训这几个家伙,连服侍人都不会,这是想回男孩子看大门去! 他伸手在桌上去摸到火折子,拿出来吹一了一口,眼前顿时一亮,然后他却是哇的怪叫一声,将手中的火折子唰丢了出去。 在他的面前,竟然隐隐绰绰好多个人影,那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不干净的东西了。 “什么人!” 他在黑暗中大声的喝道,手中却是摸向枕边,那里有一柄防身的短刃。 “净军提督,就这么大一点胆量?”黑暗中有人轻轻笑道,然后,火折子被人捡了起来,灯火也被点燃,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他伸向枕头的手,顿时僵硬了起来,灯火下,屋子里足足有四五个人,人人手中都有出鞘的兵刃,其中更是有人,端着一支短弩,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 唯一脸上有笑容的,就是那个说话的人,他手中倒是没有兵器,但是,刘朝心里冰凉,对方的笑容此刻比起这些人手中的兵器更为可怕。 只有绝对掌控了局面的人,才会有这种自信从容的笑容。 “刘提督,奉陛下旨意,请你去乾清宫那边问话!”那人看着他的手,微微的摇摇头:“你最好将手慢慢拿出来,你若是要自杀就算了,若是你拿出点别的,让我误会了,我怕会溅我一身血……” “你们是什么人?”刘朝紧张的想咽口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就连这说话的声音都好像不是自己的声音了。 “当然是陛下的人!”那人见他慢慢将手收回来,嘉许的点了点头:“刘提督,请!” “我要见九千岁!”刘朝鼓起勇气喊了起来,旋即想起,今夜九千岁不在宫中。 “我要见奉圣娘娘,我是奉圣娘娘举荐的净军提督,没有奉圣娘娘的吩咐,我哪里都不去……” “不,你会去的!”那人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道:“你去了,就是活着的净军提督刘朝,你若不去,那就是抗旨拒捕的死者刘朝!” 他歪着头,看着刘朝:“刘提督,你真的不去吗?” 第152章 行走的圣旨 从刘朝的屋子里走出来,看着自己的属下好像拎着小鸡将瑟瑟发抖的李朝拖走,江晚收起了笑容。 事情比他想当中的还要难办。 按图索骥抓捕在宫中的净军人员,并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有禁卫的配合,也不担心出什么乱子,就算有人狗急跳墙,他也有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扑杀对方。 但是,在南海子那边,居然还有一支成建制的净军,这就有些麻烦了。 按照那个李二狗的供述,南海子那边的净军,装备的比宫中的禁卫还要好,武器方面,弓弩火器一应俱全,而甲胄方面,更是人手一副。 魏忠贤在打造这支净军的时候,简直是下了血本,若是这些净军的士兵,训练和战法都跟得上他们的装备的话,江晚不觉得自己的听雨楼,能够在不付出多大的代价下,彻底的歼灭他们。 尽管,据说他们的人数,也就两百左右。 “宫中不会再有禁卫给你!”朱由检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听到宫中已经肃清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再听到江晚索要人手,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而且,给了你,你也指挥不动!”朱由检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宿卫宫禁的,都是京中各大勋贵家中的子弟以及他们府里出身的家将,这些人只会听我的吩咐!”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江晚点点头:“臣没有调动宫中禁卫的意思!” “宫外的兵马,也不能动!”朱由检说道:“深夜之中,调动兵马,太容易出乱子了,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我这几天好不容易稳定下的局面,就付之一炬了,现在没有我和内阁的同时下令,宫外的兵马,谁敢擅自调动,就是族诛之罪!” “臣听雨楼也招揽了一些江湖人士!”江晚说道:“这些人良莠不齐,若是进宫护卫陛下,臣是决计不敢带他们来的,但是,若是替陛下办事,扑灭这些所谓的净军,臣自觉应当可行!” “你有把握?”朱由检沉默了一下,问道。 江晚点点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臣想在今夜彻底的了结他们!” “准!”朱由检缓缓的点了点头:“朕许你以及听雨楼下属,持王府侍卫令牌,于今夜便宜行事!” “王承恩!” “奴婢在!” “将朕的旨意知会到内阁那边,吩咐他们命令下去,京中各处巡守,不得阻挠!” 有了朱由检的旨意,江晚几乎是一刻都没有耽误,立刻就带着人手直接朝着西城而去,一路上他们这一行百余人,果然不断的遭到巡查盘问。 好在非常时期,内阁那边的效率也非常之高,所有巡查盘问的人等,一见到十王府的侍卫腰牌,几乎二话不说直接就放行了。 江晚直接到了青云楼,青云楼里漆黑一片,他手一挥,属下们毫不客气的砸开了锁,蜂拥而进。 “告诉高进,我要他能召集到所有可用之人,自己带好家伙,跟着咱们的人过!” 他对着自己的属下吩咐:“不怕死的,敢打敢杀的,愿意为朝廷卖命的,哪怕以前做过什么朝廷不容的事情,只要今天能立下功劳,一律既往不咎!” 半个时辰之后,高进带着几十人,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 江晚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就这么点人,没给你说清楚,咱们是去要办大事去的吗?” “先生太小看高进了!”高进嘿嘿一笑:“若是只这么点人手,我高进有脸来见先生吗?先生莫急,兄弟们集结要点时候,而且,路上有官兵盘问,咱们楼子的兄弟们一样接过来也要点时候,最多再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够了!” “能有多少人?”江晚脸色舒缓了一些。 “我这边,一两百人是有的,其他几个坊的,就算差也差不多了多少!”高进心里算了一下:“四五百人总是有的,这么多人,西城已经是大场面了,只要不是和军队干架,咱们还怕谁?” “咱们就是去剿灭一支叛军!”江晚冷冷的看着他:“去告诉你的人,这个时候退出还来得及,若是到了厮杀的时候,畏缩不前浑水摸鱼,我可是要杀人的!” 高进脸色一肃,转过身和自己的人说了起来,那些人一个个齐刷刷的江晚这边看来,脸上竟然都是兴奋嗜血之色,没有几个有畏缩的神情的。 很快,十来人,二三十人,一伙一伙的在听雨楼的人带领下朝着青云楼这边聚集起来,有高进和他的人举着火把站在青云楼外做榜样,这些新来的,也一个个在他们的头目的带领下,开始在青云楼前列队。 “西城常威,率手下兄弟十三人,前来为江先生效力!” “西城李建功,率本帮兄弟三十七人,前来为江先生效力!” 一个一个人叫着自己的名号,冲着江晚拱拱手,在江晚点头之后,加入到了青云楼门前的队伍当中。 哪里需要半个时辰,仅仅一炷香时间多一点,这青云楼门口,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群人了,而在远处的黑暗当中,还有人在不断的赶来。 火把上火焰在跳动,噼里啪啦的作响,这黑压压的人群当中,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唯一响起的声音,就是不断到来的人大声吆喝自己的名号的声音。 江晚背负着双手,笔直的站在青云楼的门口,几乎所有人的人,眼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很久以前,他们当中不少人就知道,在西城的诸位大佬之上,还有一位地下王者的存在,如今谜底揭开,众人可谓是终于见到了这位王者的真面目。 比起眼前的江晚,他长的如何,一点都不重要,站的远的,甚至看不清楚江晚的长相,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炙热的眼光投射到那个负手而立的年轻人的身上。 “无论过往,有罪则免,有功加赏!” 这是他们知道这位新帝的心腹给他们的许诺,对于这些一直在黑与白之间游走,在贫于富之间挣扎的他们来说,此刻江晚,就仿佛是一道行走的圣旨。 这封圣旨里,有他们的想要的一切——只要他们,愿意为之效命即可! 第153章 一夜鱼龙 对净军的攻击,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发起的。 南海子是很大的一片地方,但是净军们驻扎的地方并不大,有李二狗这个内奸带路,解决到距离驻地足足好大一段距离的岗哨后,后面的事情,基本上就乏善可陈了。 近八百人突然发难,围攻两百来个还在梦乡中的人,结果就是,江晚倒是全副武装了一番,甚至打算手刃那么一两人,最好还弄点血迹在身上,然后一副鏖战之后艰难取胜的模样去朱由检面前报捷的小小心愿,基本上算是落空了。 两百余人,从睡梦中惊醒到反应过来抵抗的,不足十一,大部分人都是在破门的那一刹那一片茫然的惊醒,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偏生江晚带来的这些人,对“江湖险恶”四个大字简直是刻在了心里的,几乎每一个都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下手狠辣当机立断的话,没准死的就是自己。 这样一番此消彼长下来,战况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大部分的净军士兵都是做了糊涂鬼,而那些反应过来奋起抵抗的,也不过是比他们的同伴多活了那么一会儿。 此战,可谓大获全胜。 唯一的伤亡,还是有个家伙,不知道怎么想的,睡觉的时候在身边居然放了一支上好了弹丸火药的短火铳,而且,还是最新式的燧发火铳——几乎和江晚手中的这一支火铳一样。 最先冲进去的那个家伙,被当面一火铳几乎打成了筛子,随后冲进去的人乱刀砍死了那个净军。 此刻,这支火铳被装进了一个木盒里,送到了江晚这里。 可以肯定,这样的燧发火铳,绝对不是净军应该有的,就连神机营都没有这样先进的火铳。 等会去乾清宫回禀的时候,这支火铳就是这些净军不法的罪证,去年因为这样的火铳的事情,朱由检就下令江晚调查过,此刻这样的火铳出现在这里,也算是落实了朱由检的心病,当然,更坐实了这些净军居心叵测。 “有人逃掉了吗?” 战斗结束之后,所有的屋子,都有人在一间一间的搜查,刚刚的混乱当中,没人保证会不会有漏网之鱼,而打扫战场的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相当油水丰厚的事情,不管他们是真的搜查还是假的搜查,江晚都打算视而不见。 “回江先生,兄弟们正在查找,不过这地方太大,真要全部梳理一遍,只怕要些时候!” “不要着急,有的是时间!”江晚点了点头:“所有人暂时留在这里,清扫完毕之后在这里暂时驻扎,这里也屋子可以御寒,也有食物可以充饥,等到清扫完毕之后,将尸首处置一下!” “先生,要是有活口怎么办?”高进问道。 江晚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朝着自己的人手吩咐道:“苏越和王德强带你们的人跟我回宫,其他人留在这里,带领他们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 说完,江晚带了人,转身离去。 留下的人中,有认识高进的,笑嘻嘻的走了他身边:“高头儿,哪里有你这么问先生话的,这里哪里有什么活口,都是一帮拒捕的叛逆,当然被就地格杀了啊!” “我特么真不是做官的料……”高进微微一愣,轻轻的给了自己一嘴巴:“还没你们几个会说话!” “话不能这么说,今日高头儿立这么大的功劳,咱们现在在陛下面前肯定会提起,到时候陛下的封赏肯定少不了,高头儿,官是一定有的做的,但是,这官要怎么做,你就得好好的学学了!” 听到这话,高进心里又高兴了起来,刚刚这点小小的郁闷也顿时不见了许多,也是,江先生没当众叱责自己,就说明没真的生自己的气,反正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江先生也知道,他才不和自己一般见识了。 “都管好自己的人,利索点干活啊!”他转身对着乱糟糟的一帮西城好汉们喊了起来:“有江先生的人看着呢,别丢咱们西城兄弟们的脸啊,都给我精神点,利落点……” 文华殿里,灯火一夜未灭。 昨天朱由检的旨意下来,轮值的两位内阁大臣,就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出事。 但是,这事情出在哪里,又会出多大,两位阁老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消息,如果要说对时局的敏感,没人比他们身居中枢的阁臣们更敏感了,新帝进宫即位不过几日,大部分的事情,都是由内阁和新帝商议后再执行的,这个无可非议。 甚至,这也体现了皇帝对内阁的继续信任。 但是,这种信任,终究是有限度的,这一点,阁臣们清楚,皇帝也清楚。 就好像皇帝的内卫,宫内禁卫这些事情,内阁绝对不会在这上面有任何的建议,这个时候,任何的建议,无论好坏都可能引火烧身,这是谁都不会去触摸的红线。 但是,命令内卫出宫,且不得干预,这就有点刺激阁老们了,往轻里说,可能是皇帝直接下令,捉拿一些官员,往重里说,这就是皇帝不信任内阁,甚至不信任京营啊!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回来了,回来了!” 有人匆匆的跑进了文华殿:“陛下身边的禁卫,带着人回来了!” 两位阁老本来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听得这话,精神为之就是一振。 “人呢?” “朝乾清宫去了,阁老,要不要请他们头领过来,询问一下他们!” “当然要!”两位阁老看了看天色,“去请他们头领过来,态度要好一点,若是对方坚持不过来,也不要强求,就告诉他,陛下寅时才入睡,这个时候,只怕还没起来,若是事情不紧要,可以来文华殿坐坐,等候陛下起床!” “好!” 等到报信的人匆匆而去,两位阁老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一股犹疑之色。 “你说,这个叫江晚的小家伙,会过来吗?” “不好说,过来不过来,你我等着就是了!” 两位阁老摇摇头,齐齐看着殿外,此刻殿外,黑夜已经消散,曙光正一丝丝的侵袭了过来,就在这一丝丝的曙光中,一个身影正慢慢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第154章 有空来内阁坐坐 两位阁臣,一位姓李,一位姓来,江晚两个都不认识。 这很正常,内阁算是大明的权力中枢了,若不是朱由检的缘故,江晚连踏进这文华殿的机会都没有,更被说结识阁臣。 就算是朱由检,在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对内阁而言,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信王,毫无影响力而言,而天启时代的内阁,那可是可以直接和权倾朝野的魏忠贤对着干的存在。 虽然很多的时候,内阁和魏忠贤之间的博弈,都是杀敌八百,自伤一千。双方都占不到对方多大的便宜,甚至内阁方面更吃亏一些。 所以,这次天启皇帝大行丧仪,虽然有新帝的旨意,让魏忠贤和内阁一起商议,但基本上魏忠贤露个脸就不见了,而内阁这边,丝毫也不为意,双方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大家各做各的事情就好,强行弄在一起,只会让彼此更加嫌恶。 “江统领!” “学生江晚,见过两位阁老!”江晚笑着对两位阁老见礼,“统领不敢当,学生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帮闲读书人!” “读书人出身么?”两位阁老一听,眼睛都发亮了:“不知道江统领座师是哪位,如今身居何职?” 江晚脸微微一红,说出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原本是和两位阁臣套下近乎,但是,直接问座师是哪位,这就点打脸了,难道自己告诉他们,自己的座师是顺天府教喻张某某么? 两位阁老谁能记得住一个这位教喻大人是谁? “说来惭愧,学生进了十王府之后,疏于学业,对于老师的名讳,实在是没脸提起!” 担心这两个阁老寻根问底,江晚强行转换了话题:“不知道两位阁老,唤学生来此,有什么吩咐?” “吩咐到是没有的!”李阁老点了点头:“若也你出宫,内阁这边给外面下的条子,这事情你知道!” “多谢两位阁老给,江晚自然知道的,若是没有内阁的条子,昨晚的差事,江晚也不会办得这么便利!” 江晚很是诚恳的说道,在这宫里,谁是友军,谁是敌军,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内阁这边一召唤,他就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了,什么陛下没醒这种话,对他来说,完全不存在的。 “那么,方便能给内阁这边说一说,昨晚晚上你是去办的什么差事了吗?”李阁老微微笑着说道:“毕竟现在的时机有些敏感,有些事情,内阁出面善后,比起你出面去善后,要方便的多!” “这个当然可以!”江晚也笑了起来:“学生还以为陛下告诉内阁了呢!” 他看着两位阁老:“昨夜学生带人去了一趟南海子!” “刘朝的净军?” 两位阁老齐齐吸了一口气,南海子是什么地方,他们可是比谁都清楚,江晚坦诚说自己去了南海子,那自然不会是半夜带人去南海子做客去了。 “南海子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李阁老开口问道,其实,这话一说出来,他就自己说的多余了,此刻江晚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那自然是南海子那边,江晚已经搞定了。 “刘朝在宫中制造了数起凶案,昨夜出宫之前,学生已经令人拘禁他了,其他在南海子那边的党羽,昨夜学生带人,并在京城义民的相助之下,也尽数令其伏法!” “好!好!好!” 李阁老微微一愣,然后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那需要内阁这边,派人去善后吗?” “多谢阁老美意,不过那边现在义民们尚未散去,学生也急于向陛下禀报此事,这善后的事情,还是让学生自己来,若是学生力有未逮,到时候再向阁老们求助!” “好,那就不耽误你了,去禀报陛下!”两位阁老点点头:“我等熬了一夜,也顶不住了,回头江统领若是有空,多到文华殿来来坐坐!” “一定,一定!” 江晚告辞出了文华殿,两位阁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互相做什么表情好。 “这是陛下要对那厮动手了么?” “不一定,但是那厮一定会觉得陛下对他动手了!” “那咱们这边怎么办,这可是将那厮拉下马的好机会!” “李阁老,你在都察院那边,是不是有几个门生的!” “你是说,让他们上折子,弹劾那厮!?” “不仅仅是弹劾,而且,要将那厮的罪状,一桩一桩的列出来,让朝野上下声讨这厮……” “要不要和他们几个商议一下!?” “嗯嗯,待会下值之后,别急着走,我们几个好好的说一说这个事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看那江晚,后生可畏啊!” 江晚可不知道,自己文华殿里呆了这么一小会儿,会让内阁这边即将掀起这么大的动静,不过,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天下苦魏久矣! 无论朝野,所缺的无非就是一个倒魏的契机,他即使什么都不做,这个契机也会出现,而他剿灭净军,只不过是让这个契机提早出现而已。 乾清宫里,朱由检早就已经起来,不仅仅是已经起床了,而且,他还知道江晚刚刚从内阁那边过来。 江晚将自己在内阁的遭遇,一字不漏的给朱由检复述了一遍,然后才轻轻说道:“臣剿灭净军这个事情,内阁迟早会知道,但是,臣觉得,若是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没准他们会做出一些事情来,让魏忠贤措手不及!” “你觉得?”朱由检微微一哼,有些不大以为然。 “是一定,不是觉得!”江晚肯定的说道:“内阁和魏忠贤这边一直势如水火,若是有机会打击对方,内阁这边绝对不会手软,而且,臣也需要内阁这边,帮陛下吸引魏忠贤的仇恨!让魏忠贤自顾不暇自然就不会在昨天晚上的事情上,大动干戈了!” “昨天晚上的京城义民,是怎么一回事!?” 朱由检对江晚的答复不置与否,却是话头一转,问起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江晚心里微微一沉,朱由检问起这话,不仅仅说明他在内阁那边有人将自己在内阁里的说话,一字不漏的提前禀报了他,更是说明,在自己身边,朱由检也有他的耳目。 要不然,这个时候,他问的应该就是自己剿灭净军的战果如何,而不是这京城义民的事情了? 第155章 天亮了 江晚曾经知道的历史,对朱由检有着诸多的评价,诸如勤政,精明,甚至强硬。 史志称其“鸡鸣而起,夜分不寐,往往焦劳成疾,宫中从无宴乐之事”,一个君王做到这个地步,再加上煤山上的那一条白绫,很难不让人对起生起同情之心。 说精明,自即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除了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可谓势如雷霆干脆利落,其表现可圈可点。 至于强硬,那自然是指他对后金方面的侵略,一直都是果断的主战派,即使有时候实在感觉撑不下去了,悄悄的想派人议和,一旦被人揭穿,也是毫不犹豫的处死自己派出的人手,打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曾经动摇过。 但是,除了这些好的方面,对朱由检的性格画像,还有两个谁也无法忽视的缺点。 刚愎,多疑! 刚愎说好听点,就是自以为然而且还不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若是普通人,刚愎也就刚愎了,但是,作为一国之君,有这个缺陷,那可就是国家的祸事了。 其次,就是多疑,他的多疑,倒不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那种,而是类似“总有刁民想忽悠朕”的这种,这种多疑让他在面对选择的很多时候,犹豫不决,甚至选择了错误的那一个结果。 江晚从接触朱由检开始,一直到现在,今天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朱由检的这种多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出现在朱由检身边的时候,并不是在他得势的时候,而他的作为一直都无可挑剔。 他很确定,朱由检一直都是信任他的,只是,这种多疑的习性,在面对他的时候,他仍然不由自主的出现了。 “所谓京城义民,不过是臣所在的西城召集的一些城狐社鼠而已!”江晚微微笑了笑:“臣以为陛下会先问一下臣剿灭那些净军的结果如何的?” “这有什么好问的,近千人偷袭不到两百人,这近千人当中,还有百余人是朕一手打造的精锐,若是这点事情都出了茬子,那朕还是干脆搬回十王府去好了,这宫里,朕哪里还敢继续住下去!” “陛下英明!”江晚果断的送上一记马屁,果然,朱由检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了起来。 “这帮城狐社鼠,你打算怎么安置!”朱由检摇摇头:“都纳入你听雨楼门下么?” “当然不是!”江晚摇摇头:“这些人良莠不齐,算不得多忠贞可靠,若是纳入听雨楼,未必是好事,他们能用就行,但是,重用就不必了!” “但是,这些人,朕现在可无法赏赐他们!”朱由检缓缓的说道:“魏忠贤那厮很快会知道消息,若是朕这个时候封赏这些人,只怕他脸上挂不住,甚至立刻发作,朕不想这个时候生乱子!” “所以臣令他们暂时驻守在了南海子那边,一个是防止他们回去之后,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报复,另外一个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在手边,陛下接下来用人的时候,可就要方便的很多,至于封赏,不用全部封赏他们,臣将他们当中昨夜表现骁勇的为首者,纳几人入听雨楼就可以了!” 江晚说道:“若是要钱财之类的,这个臣会解决,就是一点,这些人以往可能犯过律法,臣许诺过他们,只要参与此事,朝廷既往不咎……” “也倒是,忘记你敛财倒是一把好手了!”朱由检点点头,“至于既往不咎,朕即皇帝位,自然是要天下大赦的,你尽可告诉他们,除了忤逆和谋逆不赦,他们之中,无论曾经以往犯过何事,朝廷既往不咎了,以后的,大家再令算!” “多谢陛下,有陛下的宽宏,何愁这些人不为陛下效命至死!” “好了!”朱由检笑了起来:“累了一夜,你去歇息,今日里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说实话,我还很有些期待看到魏忠贤今天是什么反应呢?” “是!”江晚点了点头,准备退下去。 “不要在宫里歇息!”朱由检突然开口道:“去南海子,带着你的人,去南海子那边,随时等候朕的吩咐,宫里现在已经用不上你和你的人了!” “臣,遵旨!” 江晚走出了乾清宫,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高大威严的宫城给朱由检加持了几分威严,他感觉自己在朱由检面前,没有当初的那种轻松随意的感觉了,以后在朱由检面前他或许像今日一样,都是毕恭毕敬的,但是,当朱由检说出“宫里已经用不上你和你的人了”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此刻在他身后的这座大殿里的,不再是那个十六岁的受宠王爷了。 而是一位真真正正入主了皇宫,而且一步一步已经掌控了局势的大明天子。 “去那边,将兄弟们召集起来,准备出宫!” 江晚冲着乾清宫旁他曾经短暂逗留过的驻地说着:“再派人去尚膳监那边看看,是不是有人接手了,如果有人接手了,带上许掌柜和他的人,一起出宫去!” “先生,宫里不用咱们侍卫陛下了吗?”王德胜在身边应了一声,随口低低问道。 “想要为陛下效忠的人,可不仅仅只是咱们!”江晚摇摇头:“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和安排,我等遵从陛下的旨意就可以了!” 王德胜严肃的点点头,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的样子,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朝着远处的宫门走了过去。 整个紫禁城,已经逐渐的苏醒了过来,清晨的曙光,已经照在宽敞无比的宫道之上,然后被各处来轮换的禁卫踩在了脚下。 他们这些人,就这样在禁卫们的眼光中,慢慢的走了出去,没人过来盘问,也没人和他们寒暄,就仿佛他们是一群所有禁卫都认识的幽灵,在宫城里游荡了一晚上之后,然后安安静静的离去。 而那些挺立着的禁卫,则是用手中的刀枪和眼中坚毅的眼神,告诉这些游荡在夜里的幽灵们,天亮了,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第156章 区区一个副千户 “许掌柜,就送你到这里了!” “多谢兄弟,不进来坐一坐么?” “不敢,先生的吩咐,是送完许掌柜的立刻就回去,不敢多耽误!” 挥手和送自己这些人回来的江晚的手下,许白抬头看着面前的酒楼,不由感慨万千,离开不过短短两夜三天,但是感觉当中,自己好像过去了好几个月一样,眼前高楼依旧,眼前车水马龙,眼前…… 咦,眼前那不是许简吗? “大哥,你回来了!他们没难为你!”许简一脸的惊喜,冲出酒楼朝着他跑了过来。 “谁为难我?”许白皱皱眉头,看看四周:“走,都进去再说,还有,所有人都管好自己的嘴巴,江先生的人怎么吩咐的,你们都还记得,有些事,就是连自己的父母妻儿暂时都不能说的!” “掌柜的,放心好了!” “这点轻重咱们还是知道的,不就是掌柜的带着咱们去大户人家办了几天酒席么,大家都对好词儿了!” 一片熙熙攘攘当中,众人拥簇着许家兄弟朝着自家酒楼走去,两三天战战兢兢连话都不敢大声说,此刻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这些人心里不知道多放松了。 这个时候,就算许白将他们赶回去见自己的家人,估计他们都不愿意走,和外人不能说的事情,此刻大家几个当事人互相议论一下总是可以的! “大哥,这事情和江先生有关?” 一落座下来,许简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是江先生将你们全部都带走了?” “你不知道这几天我去了哪里!”许白看着自己兄弟急切的眼神,嘿嘿笑了一笑:“说出来我怕吓到你!” “那你倒是说啊,怎么还在我面前卖起关子来了!”许简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在这里担心的不得了,大哥看起来,很是逍遥自在啊! “陛下这几天的吃喝,都是你大哥我亲手做的!”许白压低了声音:“现在我许白若是说出去自己是御厨,只怕没人敢说个不字!” “真进宫了?”许简脸色一喜:“我就说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是官兵将你们请过去的!” “你还不算太笨!”许白微微一笑:“如今你大哥我,也算是给陛下做过饭食的人了,以后对大哥可要恭敬点,别以为做了个副千户,就可以在大哥面前指手画脚的,现在来个副千户,都没资格你吃大哥做的饭食!” “那要是千户呢?”许简眼睛微微发着光:“许千户到了青云楼,还吃不上许掌柜做的饭食么?” 许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滚蛋!” “嘿嘿嘿!”许简没皮没脸的笑了起来:“大哥,江先生就没有吩咐,让我做点什么吗?王爷现在成了皇帝,正是用人的时候,咱们虽然官小,但是,一直对王爷都是忠心耿耿的,这个副千户的副字,实在是叫起来拗口的很,我都不爽很久了!” “这个,我还真没听江先生说起!”许白想起宫里死的那些人,微微打了个寒战:“有些事情,我不好给你说,你也别问,反正江先生现在他们做的事情,可是凶险的很,你这个副千户,就先当着,不要急,等到江先生想起你来的时候,你再好好表现就是了!” 他喃喃自语道:“这个时候他没吩咐,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真当我这个西城副千户白当的啊!”许简嗤之以鼻:“昨天晚上,西城这一片街面上打混的,都被江先生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当时,可就在这青云楼门口集合呢,别说是顺天府衙门,就是我们西厂锦衣卫千户所,都得了吩咐,不得过问阻拦他们行事!” “连这帮家伙都能给江先生他们办事,反而我这个正牌的锦衣卫副千户,还不能了?”他有些不忿:“还有的这个道理没有?” “蠢材!”许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是锦衣卫的副千户啊,我问你,锦衣卫听谁的!” “当然是听咱们锦衣卫指挥使的!” “那你们指挥使听谁的?” “当然是听……” 许简突然卡壳了,他看着许白,好像一下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听谁的,也不是听咱们陛下的,对!”许白悠悠的说道:“你现在还觉得,江先生这会儿办事会叫你吗?” “我勒个槽!”许简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从此被冷落,他可真是冤枉死了。 “我是可是江先生的人,不是那边的人!” “我知道,江先生也知道!”许白悠悠的说道:“或许,连陛下也知道!” “大哥,那我该怎么办,这事可是关乎我的前程啊,咱们许家能不能光宗耀祖可就看这一回了!” “等着,急什么!”许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戏文里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忘记了,就是好像做皇帝的身边,反正是不准有其他人睡觉什么的,你觉得,咱们的陛下,咱们的江先生,会允许你们锦衣卫一直听别人的,不听他们的?” 许简缓缓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等着,耐心点,这些天,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被人挑到了错处,若是真是陛下和江先生,要对锦衣卫这边动手的话,那么,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若是你运气好,又表现不错的话,哼哼,区区一个副千户,以后就别再进我青云楼的大门了,咱们许家,丢不起那个人!” “区区?”许简脸色一黑:“大哥,我在西城可是横着走的锦衣卫副千户,在你嘴里,现在就成了区区了?” “格局大一点!”许白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的兄弟:“在西城横着走算什么,你也不想想,以前是什么人坐龙椅,现在又是什么人坐龙椅,若是我许家的造化真的到了,就是在整个京城横着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简微微张大嘴,脑子想着自己在京城横着走的那一副情形,显然,这样的画面是他以前从来想都不敢想的。 “对了!”他突然亢奋了起来:“大哥,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整个大明我都能横着走?” 许白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嘴里干脆利落的吐出了两个字:“滚蛋!” 第157章 谁不愿意吃皇粮呢 江晚回到南海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在他以为的乱糟糟的一片景象。 因为有了江晚的吩咐,进南海子猎场的大门的时候,高进甚至在这边还放了岗哨,当然,这岗哨有多大的用处就不好说了,反正,无论从外面到里面来的,还是从里面要出去的,总归是逃不过岗哨们的注意的。 江晚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猎场的驻地,等到江晚到的时候,高进已经带着一群人在那里等候着了。 “江先生回来了!” “江先生吃了没有,我们这边兄弟里,煮了点热食!” 江晚笑吟吟的和这些粗豪的汉子打着招呼,这些人,有的他认识,有的从来都没见过,但是,此刻每个人看到他,都宛如多年的好兄弟一般,热情无比。 “吃过了,吃过了,都收拾利落了?”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高进在他身边说道:“在那边掘了个大土坑,有不少兄弟正在那边忙乎呢,我吩咐过他们,这些死去的家伙,腰牌和兵器不许私藏,其他的,就任由他们处置了!” 江晚侧首看着自己留在这里的人,有个队正也微微的点头:“我们的兄弟们一直在盯着,不会出岔子!” “那就好,让他们继续办!”江晚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这些人,除了高进,这些人几乎都是昨日晚上来投效的那些人的首领,他们手下,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 “你招呼一下弟兄们进屋,我有话要对大家说!” 江晚笑着对四周抱抱拳,带着自己的人,朝着前面最大的屋子而去。 “都听到了,江先生叫大家进屋子说话!”高进转过头,对着这一帮市井好汉们说道:“不过,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大家谁有有资格进去,谁没资格进去,自己掂量下!” 有话对大家说,那就是说要论功行赏了,这个时候,这些好汉们不会谦让,不过,即使是市井好汉,彼此之间也是有圈子的,谁带了多少人,昨天晚上,谁卖了多少力气,这些东西,骗外人可以,骗彼此,就骗不过去了。 很快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十几人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还有十来人,大概是想争一下,却是被这十来人连笑带骂的怼了回去,等到江晚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在高进的带领下,跟随而去了。 “我刚刚从宫里回来!” 江晚坐在屋子正当中的椅子上,看着眼前的这些市井好汉,第一句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变得极其细微了。 “上意甚慰!” 江晚微笑着开口,围着的好汉们,有几人听懂了这话,有几人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江晚。 “咳咳咳,就是陛下知道你们昨夜的作为,很高兴!”江晚咳嗽了一声:“所以我想问问,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江先生瞧得起我们兄弟,以后我们兄弟自然就跟着江先生混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替朝廷做了点事情,朝廷看得上咱们,不跟着江先生,难道又回到街面上去打混去么?” “高大哥都听江先生的,难道我们还比高大人更有眼光么!” 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但是无一例外,都是要依附江晚的,谁说市井中人没有见识,能在市井中生存下来的,他们对于趋吉避凶,简直就是本能一样。 “安静!” 高进在一边,大声地喊了一声:“江先生让你们说话,不是让你们一起说话,乱糟糟的,谁听清楚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听得清楚!”等待人群安静下来之后,江晚笑眯眯的说道:“大家的意思,我听清楚了,大家如此抬爱,江某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若是江某现在是替陛下办差,大家还要跟着我做事的话,以前的那些做派什么的,只怕很多都不行了!” “能吃皇粮,谁还愿意变着花样去找食啊!” 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顿时引起一阵会心的笑声,是啊,若是能吃上皇粮,那市井间的那些勾当,谁还愿意去做啊! “这么说来,大家都决定了?”江晚看看四周:“高进,你给大家说说咱们听雨楼的规矩,听到听完了这些,若是还有要跟着我做事情的,我江某自然欢迎,若是不愿意的,江某也不勉强,昨夜的辛劳,江某自然会有一番心意,不会让大家白忙乎一场!” 高进站了起来,开始对着众人说起听雨楼的规矩,在江晚看来,这些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市井好汉们,听到听雨楼那些近乎军纪,甚至要严厉过军纪的规矩后,应该会好好的衡量衡量一下的。 这和卖身给了朝廷,给了他听雨楼,几乎没多大的区别。 但是,他真的错估了这个时代,“朝廷”两个字对这些市井好汉的吸引力,这些人中,什么人都有,什么脾性的都有,但是,他们的反应几乎完全一致。 “我等愿意跟随江先生,愿意遵从听雨楼的规矩!” “不不不!”江晚摇摇头:“你们昨夜的作为,只是有了入我听雨楼的资格,而不是说一定可以入我听雨楼,要知道,入我听雨楼,那就是直接听命于天子的精锐之士,陛下金口玉言,已经免了你们昨夜以前所有曾有或者没有的过错,但是,你们的脾性如何,本事如何,甚至家境亲友等等,都是要考量的,而这事情,不是一句话,一天时间就可以完成的!” 众人眼中流露出一丝失望的神色。 “但是,有了昨夜的事情,你们就比其他人更有资格,只要你们自身过硬,入我听雨楼,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江晚吩咐道:“高进,将他们的名字籍贯都录下来,送往周庄!” “江先生,外面这些你带来的兄弟,都是听雨楼的人么?”有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他们可都是持有十王府的侍卫腰牌的!” “当然,入我听雨楼,当然要随时在陛下身边听令,十王府腰牌算什么,今后这腰牌,肯定是要换成大内的侍卫腰牌的!” “高大哥,将我的名字录上,我不叫铁头,我真名叫李铁牛……” 那人一听,二话不说,立刻就对着高进说道:“昨日我和我兄弟们,手刃了六个叛逆,高大人可派人查问!” 第158章 一步错步步错 乱糟糟的一阵混乱之后,这些市井好汉们录好名册送到江晚的手上,然后心满意足的出去。 若是江晚进来,就是对他们封官许愿,他们心中总是有些的提防之心,而眼下告诉他们,仅仅是有个资格,会择优录用,倒是让他们心里踏实多了。 这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们一边想努力地洗白自己,成为官府的一份子,吃上他们梦寐已久的皇粮;但是一边,又时刻保持着对官府的警惕之心,生怕自己被官府给糊弄了。 江晚的直言相告,倒是让他们觉得,事情就应该如此,若是这么轻易就能成为大内的侍卫,成为陛下的亲信,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些人,暂时都交给你统制,你有没有问题?” 等到人都退出了屋子,江晚对高进发问:“他们对你熟悉,你也熟悉他们,换我的人来,他们也未必买账!” “江先生,我也是你的人啊!”高进苦笑了一下说道:“就这么一句话,就将我赶出江先生的自己人的队伍了么!” “哈哈哈,算我说错了!”江晚大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高进的肩膀:“你就是这些人的榜样,他们都朝你看着呢,若是你能管教得好他们,这些人未免不是一支可用的力量!” “江先生希望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高进收起苦笑,认真的说道:“得江先生看得起,高某比这些兄弟,早一点为江先生效力,但是,从高某心里来说,比起周庄练出来的那些兄弟,咱们这些市井间的兄弟,其实还有很多可用之处的,我也希望,能多有几个这样的兄弟,能和高某一样,能用他们的本事,为江先生效力,为陛下效命!”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昨夜事情这么一出,得提防着魏忠贤对咱们的报复,咱们拔了他这一支爪牙,对他来说,伤不了根本,东厂和锦衣卫,依然为他所用,若是他报复这些人,这些人抵挡不住的!” “先生的意思?” “让他们就在这南海子呆着,哪里都不许去,就连家人,都不许通消息,提防别人迁怒到他们的家人身上,告诉他们,让他们养精蓄锐,迟早会用他们的时候!” 江晚说道:“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你在猎场的大门附近,布置了岗哨,这个做的很好,不过,仅仅布置岗哨还是不够的,得提防人家大队人马如同我们一样摸进来,要做好防范,这些死掉的净军,就是前车之鉴!” “这里有足够粮食和住所,兵器什么的,也一应俱全,这段时间,正好你可以整合一下他们,不说整合成军,至少让他们进退有度,有点章法,而不是遇见敌人,打群架一样的一哄而上一哄而散,这一点,我留下的兄弟,可以帮助你!” “我希望我再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直能拉出去的队伍,是遇敌能战,号令严明的一支队伍,若是能适应你整合的,就留下来,若是适应不了的,等事情完了,赏给他们银两,打发走就是了!” “先生难道还要回宫去?”高进点了点头,又问道:“昨日夜里到今天,这些兄弟们,倒是有些收获,按照规矩,最大的一份,给大人留着了!” “不用,用我的名义,赏赐给所有人!”江晚摇摇头:“有功必赏,总要让这些人看到,跟着咱们干,银子有,前途也有,这样人家才肯给咱们卖命!” 高进点了点头,对江晚这话,深以为然。 朱由检吩咐江晚在南海子这边等着吩咐,江晚自然呆在这里,不会到处乱跑了,而且,以他现在折腾出来的动静,若是到处乱跑也未免有些对自己不负责了。 魏忠贤要对付朱由检或许下不了决心,也没那么容易,但是若是对付他,现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不会傻乎乎地给对方这个机会。 尤其是,他知道现在朱由检和魏忠贤之间的较量,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朱由检在倾斜了,而魏忠贤一步一步的在走着臭棋,错失着机会,可以说,他的下场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或许,他一直不清楚朱由检对他真正的看法如何,也不确定,朱由检到底能不能容得下他,在江晚看来,在朱由检入宫的那第一天晚上,魏忠贤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就是立刻谋乱,将朱由检幽禁在宫中成为一个傀儡,他依然代天子行事,以九千岁的名义攫取朝政大权。 要么,就是立刻弃械投降,一副要和先帝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样子,直接给朱由检表白心迹,愿意放弃手中所有的权利和职差,去先帝陵寝为先帝守陵,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选择第一条路,他或许成功,或许失败,但是,总归是算拼了一把,选择第二条路,他或许也能够苟全,无非是丢掉他现在所有的一切。 但是,魏忠贤这两条路都没选,反而一直在迟疑一直在观望,甚至在讨好朱由检。 他的存在对朱由检来说,就是巨大的威胁,所以,他的不作为,只会让朱由检更觉得,他不应该存在了。 剪除了净军,这是替朱由检清除了宫中的隐患,江晚知道,朱由检即使赏识自己,重用自己,也不会仅仅重用自己一个,他在巩固他的位置的同时,也在挑选着可用的臣子,来为他去肃清朝廷里一切对朱由检不利的存在。 净军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会是锦衣卫,还是东厂?江晚不知道朱由检什么时候开始这第二步,但是,他知道,这必定有这一步,而且,这时间还不会太久,一旦京城的局势稳定下来,朱由检掌控了军队,掌控了京城,大明天下的臣民,都接受了他这个新皇帝的时候,那就是朱由检进行这一步的时候了。 外面有喧闹声传了进来,那是高进在整合外面的市井好汉们,虽然这些人努力的想保持着认真的姿态,但是多年的散漫习性总是一时半会的改不掉。 偶尔还会有吵闹声,江晚侧耳听了一下,仅仅也只是吵闹而已倒是没听到打斗的动静,这样也就够了,以前的火爆脾气带到这里来可以,但是,这些人都要听命于他了,将以前的那些恩怨带到这里来,他可绝对不会允许的。 第159章 人在桃源心在朝堂 南海子的日子,其实很安静悠闲,俨然犹如一个世外桃源一般——如果不计较那边被埋的两百多个尸首的话。 来自西城的市井好汉们,在这里开始了他们的整训,尽管,这个整训短期内应该是看不出什么效果来的,但是这是数百个精力充沛的汉子,而且,在这之前,还是无法无天的那一种,如果不给他们找点事情做,消磨一下他们的精力的话,江晚不确定,这些人会不会自己就闹出乱子来。 但是江晚,并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可以消磨。 他人在这似乎远离了权利漩涡南海子,但是,并不是悠闲自在的在这里不问世事了,更不会像个聋子和瞎子一样,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变得一无所知。 他往外面派出了不断打听消息的人手,而这些人手,他其实都不用怎么挑选,南海子里这数百人,几乎全部都是曾经混迹京城的城狐社鼠,这种打听消息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哪怕他们活动的地方,不是他们熟悉无比的西城,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于是,江晚知道了不少事情。 譬如,在他到了南海子的第二天,魏忠贤对净军被剿灭的反应,就是直接给朱由检送上了一份辞呈,不过,据说朱由检当场就拒绝了,还当着群臣的面,说什么魏忠贤是先皇留下来的重臣,他自然要重用云云。 这消息想必就是从那些臣子嘴里传出来的,不过,对于魏忠贤这样的做法,江晚嗤之以鼻,早干什么去了,这辞呈迟不递早不递,偏偏在净军被剿灭之后递,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试探朱由检的态度了,更像是向朱由检摊牌——陛下你要这么不放心我,我不干了行不行? 当然不行! 谁知道真要是准了你的辞呈,你藏在朝野各处的党羽,会不会在你的撺掇下跳出来,将刚刚有几分安稳的局面,搅得一个天翻地覆。 朱由检当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自然会先稳住魏忠贤再说。 江晚相信,能看出这一点的,能猜出朱由检心意的,绝对不会只有他一人,朝廷当中聪明人多着呢,这些聪明人要么积极在投效新的君主,要么就在一边嘿嘿冷笑着,准备看着魏忠贤和新皇的较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聪明人,在魏忠贤身边的,绝对是没有几个的。 仿佛是凑热闹一般,魏忠贤的对食,那位在宫中煊赫无比的奉圣娘娘,此刻也在魏忠贤上疏辞职的时候,也递上了一份奏本,大意就是作为先皇的乳母,新帝登基,她这身份,已经不适合住在宫中,所以,恳请朱由检恩准,她自请离宫。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晚简直哑然失笑。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而这样的人又怎么被朱由校看中,甚至封赏,还给予了她在宫中如此煊赫的地位的。 她可不是魏忠贤,她的所有煊赫,都是来自朱由校,朱由校不在了,对朱由检来说,就连爱屋及乌的那股情分都没了,更别说在这之前,朱由检就知道了她在宫里胡作非为的事情,甚至祸害皇家血脉的这种事情她都做出来了,朱由校没主动找她算账,她就该庆幸了,这个时候跳出来,作死么? 魏忠贤有兵部尚书崔呈秀,有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这些党羽,客氏有什么? 果不然不出江晚是所料,客氏的这份奏本送上去,朱由检连考虑都没考虑,当场就准了,而且,更令他觉得朱由校对客氏的痛恨的是,朱由检不仅仅是准了客氏离宫的奏本,而且直接回的是“即刻离宫!” 即刻的意思,就是立刻、马上,也就是说,朱由检连客氏收拾行李的功夫都不给,直接就将她撵出宫去了,江晚不知道魏忠贤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上表情会怎么样,但是,他绝对可以想象得到,众臣看到客氏哭哭啼啼的从宫里被撵出来的时候,脸上一定是“早该如此”的欣喜表情。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什么值得再称道的消息了,或许,是江晚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的层面太低,只能打听得到这些在市井间流传的消息,而稍微重要一点,档次高一点的消息,碍于身份和流通层面,他们就无法得知了。 就好像江晚想知道朝廷当中官员们的动向,他们就打探不出来了,锦衣卫那边,许简或许能打听得到一些层面较高的消息,不过,眼下这个时机,召唤许简到南海子这边来,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许简身上朱由检的标签在锦衣卫里,只怕好像夜里的火光一样醒目,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召唤他,只能是害了他。 不过,这个问题,很快就不是问题了,南海子里,新来了一位客人。 “不是我要来找你的!”凯瑟琳瞪着大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是封千户从苏州赶回来,好说歹说才请我过来,想让我问一下你,他能来见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江晚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下巴:“我还以为我在这里的消息,应该没几个人知道,现在连你都知道了,我想,想要知道这消息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凯瑟琳勃然大怒:“什么叫我知道了,别人就全部知道了,你在这里的消息,是那位锦衣卫的副千户告诉我的好不好,他可是你的人!” “哦,许简给你说的?”江晚有些意外:“那还差不多,他怎么知道的?算了,不纠结这个了,他要不知道,他这个锦衣卫副千户,就算被排挤了!” “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告诉我答案呢!”凯瑟琳显然不在乎江晚的这个不纠结,脸上有几分受伤的样子:“封千户还在等我的回答,你告诉我答案了,我就离开,反正你不想见到我,也不想我知道你的消息,我就不在这里惹人讨厌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晚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佛郎机人啊,你这身份不知道我的事情,才是正常的,好了,别板着脸了,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几天,我陪你打野鸭子可好,至于封万里,我派人回他消息就可以了,倒是不用你跑来跑去了!” 第160章 游猎闲话 在皇家猎场打猎,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尽管现在并不是打猎的好季节,对于打猎那些武器,凯瑟琳也操作得并不熟练,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若是论到打猎技巧的话,她身边的江晚比她还要差,至少,她好歹自幼练习剑术,也专门学过火枪,而江晚简直就是一个武器白痴。 她有时候都怀疑,江晚带着防身的那个短火铳,是不是只有敌人到了他的面前才会发挥用处,以江晚现在的表现来看,十步之外,无论弓弩还是火铳,能打到目标,都算是奇迹了。 不过,倒是身边的封万里,有些令她刮目相看。 今天打猎的收获,至少有八成是封万里贡献的,尽管,她并不在意猎物的多少,只是原来她以为对方就是一个有心计的官僚而已,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武勇的一面。 “和江先生不同,我们武官出身的,若是这搭弓射箭的本事都没有了,到战场上,岂不是给敌人当靶子去的!” 封万里谦虚的笑了笑:“这些本事,就算练到极致,也不过是十人敌,百人敌,但是像江先生这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那可是万人敌,都没法比的!” 江晚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坦然的接受了封万里的恭维。 在他看来,个人的武勇在热兵器开始发展之后,的确没有多大的用处了,任你多年苦练,但是,面对火铳大炮的时候,你和一个从来没练过武艺的士兵,依然没什么区别。 该分崩析离的,照样要分崩析离,该打成筛子的,照样也会被打成筛子。 努尔哈赤够武勇,炮弹只是擦到点皮,他该完蛋的照样完蛋。 “怎么这么快就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苏州多呆些日子,看来,我临走的时候给你说的话,你并没放在心里……” 一边在河岸边寻找着猎物,江晚一边和封万里随口说着,在他们身前身后,都有数十人和他们一起行动,参与围猎野鸭子的行动。 “江先生的好意,封某真切感受到了!” 封万里看了不远处的凯瑟琳一眼,郑重的回答道:“只是封某觉得,若是回到京城,封某能做的事情更多,只是从什么地方做起,该做什么,封某想听先生指点指点!” “我能有什么指点的!” 江晚弯弓搭箭,对着远处嗖的一下,两只野鸭子扑棱棱的从水边飞了起来,封万里不假思索,一箭一个,直接将两只野鸭子射了下来。 在不远处的凯瑟琳低低欢呼了一声,眉花眼笑的冲上去捡鸭子。 他们这个三人小组狩猎的模式,基本上都是这样,江晚负责打草惊蛇,封万里负责手起箭落,而凯瑟琳负责猎物回收,三人合作得天衣无缝,默契无比。 “江先生,封某是武人!”封万里放下弓,言辞诚恳的说道:“武人就应该用手中的刀剑,效忠朝廷,建功边野,除此之外,封某从来没有其他什么杂念!” “嗯,然后呢!” 江晚从箭壶里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眼睛在水面上搜索。 “对于朝廷里的争斗,封某不懂,也不会,封某只知道,谁能让封某踏踏实实的去实现一个武人的夙愿,那么,封某就会听谁的,九千岁如此,江先生也是如此,陛下更是如此!” “你将我和陛下已经九千岁一起比较,我可有些惶恐了!”江晚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我好像明白了,但是又好像没明白!” “封某想效忠朝廷!” “嗯!” “陛下就是朝廷!” 江晚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件事情的,九千岁要是知道你的想法,你可未必能从苏州回来!” 封万里神情低落了一些:“若是想不明白,今日南衙里看守的那些囚犯,就是明日封万里的下场,九千岁,九千岁毕竟只是九千岁,不是万岁啊!” “陛下就是朝廷,你这话说的没错,无论九千岁如何,他也不会是朝廷!”江晚觉得手有些酸了,对身后招招手,一个护卫走过来,接过他的弓箭。 “前些日子,我在这里做过什么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封万里言简意赅的说道,手中的弓箭也放了下来,说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他也有几分紧张起来。 “你回来之后,魏忠贤的人找过你没有?” “这个没有!”封万里说道:“锦衣卫南镇抚司有些特殊,一般没有事情,北镇抚司那边不会有人想到南镇抚司这边的!” “现在南衙还关押着有多少人?”江晚心里微微一动:“这些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去的,你都应该能查到!” “还有一百余人,入狱的原因,都有案卷可查!” “甄别一下,如果的确是犯事了被抓进去的,不用管他们,但是,若是因为和魏忠贤的人作对,或者是被他构陷,被关押进去的,你这个千户,现在就得好好的表现一下了!” “就好像江先生在吴县做的一样?”封万里想了想。 “差不多!”江晚想了想:“除此之外,你最好将南衙这边封闭起来,不管北镇抚司那边有没有吩咐,你就好好的经营你这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那些关在里面的人,总有一些要出去的,到时候,你做了什么,那些人自然会回报你!” “这样就可以了吗?”封万里琢磨了一下江晚话里的意思,觉得这事情不难办,尤其是此事还在他的职权范围当中。 “暂时可以了!”江晚说道:“不过,你也要调集你南镇抚司的人手,做好随时听用的准备,记住,不是听你北镇抚司的命令,更不是听你们锦衣卫指挥使的命令!” 江晚歪着头看着他:“若是有乱命,抗命不遵,你做得到吗?” “我都到了先生这里,陪先生打猎,我还在乎什么乱命?”封万里沉声说道:“封某回去之后,会按照江先生的指点,整饬南衙,善待犯官,随时准备听用!” “若是南衙有人不听你的……算了,这种事情没必要我说,你自然会做得比我更好!” 江晚点了点头:“反正你南镇抚司空余的监牢那么多,多关几个人也是没问题的,不是吗?” “那是!”封万里笑了起来:“如是江先生要关押人犯,也可送到我那边去,绝对万无一失!” “好好收拾收拾!”江晚挥挥手:“接下里的日子里,你南衙的买卖一定很好,你最好能坐稳你这个千户的位子,有的你忙了!” 第161章 不做官,我就不做官 接下来的几天,江晚的耳目变得灵通了许多。 用许简有些顾忌,但是他用起封万里来,却是百无禁忌,而关于朝堂上的消息,也终于源源不断的送到他这里来了。 四月十二日,御史杨所修上书弹劾魏忠贤,并列举魏忠贤“十大罪!”朝堂一片哗然! 朱由检的反应十分的中规中矩,他当众叱责了这个御史,并且将弹劾的奏章都几乎甩到了对方的脸上了,言辞还是当日不准魏忠贤辞职的那一套“魏忠贤乃是先皇留给朕的贤臣,岂能任由尔等诋毁……” 不过,当这个御史毫发无损的从乾清宫退出去后,文武群臣好像看明白了点什么,别看皇帝将这御史骂得狗血淋头,但是,被说撤职拿办了,就留俸禄都没罚上那么几个月的。 而这御史别看在乾清宫里唯唯诺诺的,走出乾清宫的时候,那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俨然一副心满意足得偿所愿的样子,凯旋归来的将军的架势,也不过是如此了。 此后数日,日日都有弹劾魏忠贤的奏本送到了中枢,起初,仅仅只是言官,但是到了后来,好像大家不上个弹劾魏忠贤的折子,就跟魏忠贤是一党一样,人人都开始效仿了。 折子如雪花般的飞进中枢,魏忠贤这边,似乎也有些稳不住阵脚了。 四月二十七,魏忠贤再次上疏,请求皇帝停止给他建造生祠。 给魏忠贤建造生祠,那是天启皇帝准许过的事情,而天下的官员趋炎附势的不知道几多,以至于如今魏忠贤这个九千岁的生祠,在大明几乎是遍地开花。 当初苏州民乱,其令得魏忠贤生气的根本愿意,倒不是几个读书人在哪里说点他的坏话,而是因为他在吴县的生祠被暴民砸了,甚至雕像还被泼上污秽之物。 可见,魏忠贤心里对生祠这件事情,也是很看重的。 加上上一道辞职的奏折,这一道折子可算得上魏忠贤第二次不加掩饰地试探皇帝对他的态度了。 如果朱由检同意继续为他建造生祠,那么,说明天启皇帝对他魏忠贤的恩泽,还将继续延续下去,他魏忠贤只要如同侍奉天启皇帝一样,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他依然是那不可一世的九千岁。 但是,若是朱由检不同意继续为他建造生祠的话,那就说明,他魏忠贤和朱由检之间那最后的一块遮羞布都没有了,皇帝,容不下他魏忠贤。 然后,朱由检的批复,很有意思:“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 这什么意思呢? 朱由检的意思,就是这些生祠将要盖的,还没有盖的,那就一律停止了! 不过,江晚琢磨了一下这个话,觉得这话没这么简单。 将要盖还没盖的,不要盖了,那以前盖的呢,就这么算了吗?是让魏忠贤的生祠继续享受香火,还是拆掉?朱由检没有说。 没有明确的回答,就是这样的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估计让魏忠贤又得琢磨好久了。 江晚精神有些振奋了起来,魏忠贤看不到这批复中隐藏的意思,但是他看到了,朱由检要对魏忠贤动手,只怕不会太长的时间了。 而他,在南海子这里,呆的时间,也足够长了! 五月初,一道旨意从宫中而来,江晚轻车简从,在乾清宫里,见到了阔别一个月未见的朱由检。 “朕一直以来,都在想,该封赏你一个什么官职?” 一个多月不见,朱由检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江晚觉得,在朱由检身上,还是有些东西不同了。 比如眼前的这个朱由检,比起进宫当日,少了一分惊疑戒备,而多了几分自信和从容,这是好事,这说明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江晚在南海子里天天打鸭子的时候,朱由检这个皇帝不仅没有闲着,而且,进展甚好。 “陛下,臣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江晚微微一笑。 “当日在十王府里你曾这么对朕说过,朕姑且信之,如今在这里,你还要重复一下当日的说辞么?”朱由检微微笑道:“你就不怕你后悔吗?” “臣只是觉得,在陛下的身上,或许能实现臣心中的理想,为陛下打造一个秩序井然,各司其职的江山社稷,臣这点才学,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若是还要做官什么的,臣只怕耽误陛下的大事!” 朱由检静静的看着江晚,似乎在衡量江晚这话是不是真心之言,又或者,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阿谀之词。 “臣无心为官!”江晚肯定地说道。 “可你若是连官职都没有,如何能尽快尽好的替朕办事,又如何收服属下,令他们忠诚用命,如臂指使?”朱由校沉声说道:“王府的这个听雨楼,也不可能这么无名无份的继续存在下去!” “听雨楼是陛下的,自然是陛下任意安排!”江晚正色说道:“换个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为陛下办事,也能为陛下办成事情!” “并入厂卫如何?”朱由检看着江晚,露出询问的神色:“朕虽然不会再开西厂,但是,在厂卫当中,你听雨楼就是堪比西厂的存在!” 江晚犹豫了一下,朱由检却是以为他不好开口:“毋须顾忌,在朕面前,你有话直说,自王府以来,朕身边能倚重的人寥寥无几,江卿你绝对是其中之一!” “陛下,厂卫的名声,已经被魏忠贤糟蹋得差不多了!”江晚沉吟了一下:“陛下真愿意你一手打造的听雨楼,背负着魏忠贤造成的恶名,却是替陛下办事么?办好了,那是厂卫的功劳,办砸了,只怕有些人,要说是陛下用人不明!” “而且,臣听雨楼可行的,也并不拘于厂卫之责,如果真是按照臣心中所想,但凡令官员百姓各司其职之事,听雨楼都管得,若是担了厂卫之名,只怕给人先入为主的坏印象了!” “呵呵呵,比厂卫权利要大,还不担厂卫之责!”朱由检笑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朕的内阁办的事情,你这哪里是不要官职,你是不要太小的官职啊!” 第162章 给你两个副手 “南海子那边,就暂时赏给你听雨楼做栖身之所!” 朱由检摇摇头:“既然不好安置,那咱们就照旧,你依然做你听雨楼的管事,只不过,这听雨楼,以前是本王的听雨楼,现在,是朕的听雨楼了!” “谢陛下恩典!” “周庄那边的人手,都可以迁到这里来了,以后你要挑选人手,大大方方的从你看得上的地方挑选,花费钱粮,直接由内帑支出!” 江晚点点头,朱由检的这话,等于确定了听雨楼是皇家武装的地位,人员,财政都走内库,那等于就是皇帝自己供养的这支力量。 那么,他听雨楼的职责也就很清楚了——秉承皇帝旨意,为皇帝办事,无论什么衙门,都无权过问! 皇权特许,什么叫皇权特许,这就是皇权特许。 如果这一切都落实的话,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在听雨楼面前,就是个弟弟。 “除了朕特别的旨意以外,你听雨楼日常行事,可自己拿个章程出来,每月循例递交宫中!”朱由检吩咐道:“你们是朕的耳朵,朕的眼睛,必要的时候,也是朕的利刃和坚盾,朕也想看一看,一个天下人都各司其职的大明,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臣行事的时候,该以何种身份名义行事?”江晚问道。 “哪种身份方便,你就以哪种身份行事,禁军,侍卫,锦衣卫,东厂,京中各营,甚至六部!”朱由检笑了起来:“你可以不是官,但是,你又可以什么官都是!” “陛下的恩典,真是重如泰山!”江晚愣了一下,急忙谢恩道,如果这样的话,那朱由检给他的权利,可不是一般的大,他可以隐藏在暗中,也可以行走在阳光之下,只是根据需要不同而已。 “不过,臣担心臣一人,难以担以陛下的重望,还请陛下给臣找几个帮手,这样臣也心里踏实一些!” 如此巨大的权力下放给了他,若是没有制约,那简直是不存在的事情,这种事情,江晚不用等朱由检开口,还是主动开口的好了。 要不然,他放心,朱由检也不放心啊! “人已经给了挑好了!”朱由检对着外面吩咐一声:“叫他们进来!” 脚步声响起,内侍从外面带进来两个人,显然这两人一直就在外面等候着。 “原王府长史,李求安,如今在吏部做侍郎!” “原王府管事,徐应元,如今在宫中都知监任太监!” 朱由检指着两人,对着江晚说道:“都是王府旧人,你们也不陌生,让他们二人兼听雨楼的副手,一人负责宫内事务,一人负责朝廷事务,你听雨楼行事想来再无多少阻碍了!” “李大人,徐公公!”江晚正色对两人举起手:“此后听雨楼依仗两位,为陛下分忧了!” “不敢不敢!”两人齐齐应道:“江管事才是听雨楼的指挥,我等奉陛下旨意,尽力配合江管事,这才是为陛下分忧!” “好了,具体的事情,你们回头自己去商议!”朱由检笑吟吟的说道:“还有,李卿家给江卿家,说说最近朝廷发生的事情,如果江卿家要做事情,想来应该是能找得到事情做的!” 三人齐齐谢恩,退了出去。 如今的朱由检可谓日理万机也不为过,今天特意抽出半个多时辰来,为的就是处置这听雨楼的事情,可见在朱由检心里,这听雨楼的分量如何了。 江晚走了出去,看着身边的两人,也有几分感慨。 李求安还收了他一方砚台呢,在十王府的时候,李求安可是长史,他不过是区区一个管事,算得上是他的上司,如今虽然明面上的身份是吏部的侍郎,但是在听雨楼的身份,却是他的副职。 不过,看李求安的样子,非但是没有一点失落感,反而是红光满面,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徐应元,这个人他真是不熟悉,十王府管事那么多,他江晚不可能一一认识,不过,能在朱由检即位之后,成为掌管都知监的太监,想来在朱由检心里,也是有着足够的分量的。 “陛下吩咐了,凡是跟宫里有关的事情,找我,宫外的事情,找李大人就好!” 徐应元笑嘻嘻的说道:“江大人,李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去我都知监那里坐坐,咱们说会儿话,看看怎么将陛下吩咐的差事办好!” “这个当然好!”江晚看看李求安:“真好,江某也有好多事情,要请教二位呢!” 徐应元是一个和和气气,看起来很好说话的人,不过,真正是不是这样,那就不清楚了,在都知监里,三人聚在一起,彼此说着以前在王府里的一些旧事,气氛倒是十分慢慢的融洽起来。 “说实话,陛下让咱们来帮江大人,那是真是看重江大人,当日若不是咱们听雨楼护卫陛下进宫,震慑到了宫里的这一群宵小,哪里有如今干干净净的宫廷!” 徐应元倒是进入自己听雨楼的角色很快,居然三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以“咱们听雨楼”自居了,倒是李求安,比起他来,多了那么一点点读书人的矜持,但是,也掩饰不住眼里的兴奋。 今日在乾清宫里,皇帝对听雨楼的定位,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么,听雨楼是一个多大权利的机构,他们也就清清楚楚了,说句不客气的话,李求安心里清楚的很,从王府长史到吏部侍郎,官职虽然升了,但是皇帝未必将他视为自己的心腹。 但是,成为听雨楼的副手,这妥妥的就是皇帝的心腹了。 更妙的是,这件事情,外人还不会知晓,他依然是吏部侍郎,或许以后会是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一步一步的青云直上,而那些曾经和他在同一起跑线上的同僚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他的官运会如此的好,升迁得如此的快。 “对了,最近朝廷里发生什么大事了,还要劳陛下吩咐李大人,亲口再给我说一说!” 江晚笑吟吟的看着李求安:“陛下今日召我前来,总不成就是专门为我听雨楼如何安置的事情,想来,陛下应该是希望我听雨楼做点什么事情的,如今,咱们三人可得齐心协力,不能让陛下失望啊!” 第163章 不惊天下不扰臣民 这两个副手,无论是朱由检派过来协助江晚的,还是来制衡江晚的,都不重要。 至少,在贯彻朱由检的意图上,这两个副手,态度绝对是一致且坚决的。如何协助江晚将听雨楼管理得更好,那是以后的时候,江晚有的是时间和他们两个磨合。 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想知道朱由检口中的“如果他要找点事情做,还是能找到事情做……”这话中的暗示的。 “最大的事情,都察院御史吴言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的事情!”李求安开心的笑道:“这位崔大人,可是抱着魏忠贤的大腿,才坐上兵部尚书的位子的,其所作为,颇为众人不齿!此刻被弹劾,那简直是人人拍手称快!” “被弹劾算不了什么,魏忠贤还不是天天被弹劾!”江晚也笑了笑:“想来这位崔大人被弹劾的结果是和魏忠贤有点不同的,要不然李大人就不会特意拿出来说了!” “结果,自然是陛下请他滚蛋了!”李求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江大人你不知道,那个弹劾他的言官吴言,也是魏忠贤的人,两人可谓是一丘之貉,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让人忍俊不禁,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把戏啊!” “哈哈哈!” 徐应元在在一边干笑了起来,不过,显然他没李求安笑的那么畅快,毕竟朝堂上的事情,距离他这个都知监的太监,还是有些距离。 “这的确有些令人匪夷所思!”江晚点了点头:“那言官莫非是想反水,不过,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魏忠贤不杀一儆百的话,那依附在他周围的人,这人心可就散了啊!” “这个,就是江大人你要去查的事情了!”李求安摊摊手:“我只是将事情告诉江大人,具体如何,咱们听雨楼在其中能做什么,都是江大人决断,如果需要用的我和徐公公,江大人尽管开口就好,就算我们办不到,也会立刻禀报陛下,方便江大人行事的!” “嗯!” 江晚点点头,如果是这件事情需要他注意的话,还真得需要眼前两人的帮助,就光是干涉此事的身份,他就绕不过去。 “回头我会给一分名册给两位,照着这两份名册,宫里的侍卫身份,我要一套,在宫外,刑部的身份,我也要一套!” 江晚沉吟了一下:“目前来说,这两套身份,应该是够用了,如果还有需要的地方,我会给两位说!” “有什么具体要求吗?”徐应元和李求安互相看了一眼,开口问道。 “毕竟是咱们楼子里行事,也就是要个身份而已,能在宫内或者是刑部的存档里查到名册就算,至于其他的,一概都可以从简!” “这个陛下有过吩咐,会尽管为大人办妥!”徐应元点了点头:“名册送过来,一天之内,告身腰牌就可以准备妥当!” “我这边也差不多,就是告身和腰牌的时间可能长一些!”李求安也跟着说道:“不过,我会亲自督促此事,不会耽误江大人行事的!” 在闲聊了一会,约定时间,江晚请两人去南海子那边一趟认认门,毕竟这也算是自己人了,别连听雨楼的东南西北都不清楚。 两人很是痛快的答应了,表示告身腰牌制作好之后,亲自送到南海子那边去,顺便和听雨楼的众人见见面。 从宫里离开,江晚没有直接回南海子,而是朝着青云楼而去,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他应该是猜到了朱由检想要让他做什么事情了。 魏忠贤权力煊赫最大的依仗,是皇帝的恩宠,除此之外,他也是在疯狂的扩张着自己的实力,但是,因为身份的缘故,基本上他能扩张的,也就是他能够得着的几个地方。 比如,朝廷的官员任免。 通过官员任免,他可以塞很大一批人在朝堂当中,尽管这些人中大部分能力和品行都不如何,但是有了他的支持,在和东林党的博弈中,占据朝堂的一些重要的位置,还是可能的。 就如同被罢免的兵部尚书崔呈秀之流,这些人充斥在朝堂,为他魏忠贤举旗呐喊站台造势,可以算得上是“阉党”的根本。 锦衣卫虽然不归他直接统领,但是他一样可以扶持田尔耕之流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然后将锦衣卫作为打击异己铲除政敌的工具,在朝堂当中,为阉党保驾护航。 其次,就是宫中的势力了,这个基本不用说,这是他发迹的根本,容不得外人染指,无论是扩充东厂,还是组建净军,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巩固他在宫里的权势。 有了在宫里说一不二的底气,他就能代表天子,向外表达天子的意志,至于这天子的意志当中,他有没有掺杂自己的私货,那就可想而知了。 也就是说,魏忠贤的实力看起来很庞大,但是,占据“阉党”主力的,却是朝堂里他安置扶持的这些官员,而作为阉党爪牙的,是东厂和锦衣卫。 净军其实都算不上爪牙,连魏忠贤自己都不怎么上心的队伍,说是阉党的爪牙,有些抬举禁军了。 在文事上,有东林党一直在掣肘魏忠贤,在武事上,有勋贵们抱团不鸟他九千岁,只就意味着,在军队方面,魏忠贤实在是没多大的影响力,他就算费尽心机想插手军队,从皇帝到武将,几乎都不会给他这个内官开这个口子。 能扶持崔呈秀为兵部尚书,魏忠贤投入的资源绝对不少,这大概也算是他在插手武事方面,取得的最大成就了,可惜的是,这个好不容易扶上去,并被他寄以重望的兵部尚书,居然就被一纸轻飘飘的弹劾奏本给撸下来了。 对于朱由检来说,大概也就是换了一个六部的尚书,但是,对魏忠贤来说,这无疑是将他的左臂右膀中,他用的最顺手最有力气的那一支臂膀,直接给卸下来了。 如果左臂右膀没有左臂,那剩下的就是右膀了。 朱由检的暗示,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江晚面前,锦衣卫和东厂,接下来就是皇帝的目标了,皇帝处置这件事情,可以大动干戈,也可以如同崔呈秀的事情一样,轻飘飘的毫无烟火气的就解决掉,不惊天下,不扰臣民。 看着眼前青云楼的招牌,还有那门口车水马龙的人群,江晚笑了起来。 听雨楼在这件事情上,还真可以有所作为。 【作者有话说】 如果觉得这书还行的话,请大家多支持一下,评评分,投下票,毕竟若是反馈的数据太差,作者君就写不下去了。咱们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的人场,大家热闹热闹如何? 第164章 相煎何急 青云楼一如既往的生意兴隆,似乎并没有因为前不久的歇业几天受到影响。 江晚的到来,几乎是引起了青云楼上上下下的轰动,从许白到跑堂的伙计,甚至连后厨的厨子听到消息都跑了出来,看着青云楼上下众星捧月一样将江晚拥簇进去,一众食客瞪大眼睛,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这个好像一个读书人的家伙身份的猜测,顿时成了酒楼里议论的主题,甚至有人拉过跑堂的伙计,塞一把大钱在他们手上,要打听这人谁,但是伙计们一个个却是很坚决的推辞了他们的大钱,连连摇头笑而不语。 江晚可不在乎这些食客的感受,直接上了顶楼,那里有许白专门为他留的雅间,若是说这雅间,以前许白还可能接待一些别的有身份的客人,现在,这雅间许白就是宁可为江晚空置着,也不会另做他用了。 就比如现在,就派上了用场,若是江晚这个时候来,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那许白可就太失败了。 “派人叫许简过来!”江晚坐定之后:“顺便叫他派人去一趟南镇抚司,就说我请封万里千户一起来坐坐!” 许白笑着答应了下去,也不知道他怎通知的许简,在江晚面前的茶水还没续杯的时候,许简就出现在了雅间门口。 封万里来的稍微晚了一点,进门见到江晚和许简正在笑吟吟的说话,他抱拳见了个礼,在江晚的招呼下,也坐了下来。 “西城千户所副千户许简,南镇抚司千户封万里!”江晚给他们介绍着彼此:“算起来都不是外人,彼此亲近亲近!” “得亏是在这里,要是在别的地方,听到封千户的名头,我腿都要软了!”许简笑呵呵的对着封万里说道,“虽说都是锦衣卫的兄弟,但是,南镇抚司的兄弟可是有些吓人啊!” 封万里谦虚了两句,进门的时候,他看到江晚和这许简的态度十分的亲切,心里就知道,只怕这许简比起他来,要和江晚走的近得多,他打定主意,别看对方是一个副千户,以后一定要和对方处好关系。 “叫你们过来,是有事情要吩咐你们做!” 酒菜送上来,江晚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锦衣卫里,我能用的人不多,眼下就你们可以用,不过,眼下这个时机,也正是用你们的时候了!” “请江先生尽管吩咐!” 许简霍然站起来,抱拳说道,封万里稍微迟了一步,但是,反应倒是也没有犹豫。 江晚将这一幕看在心里,微微点了点头。 “先说南镇抚司那边,封千户,你南镇抚司目前应该人手不多,就你一个千户,在之上,应该还有一位镇抚大人,又或者是有一位指挥佥事统制你们?” “江先生说的不错,不过,咱们南镇抚司的镇抚大人,就是一个摆设,每个月都见不到他几次,平日里南镇抚司有事情,都是我来处置的!” 封万里想了想:“统制南衙的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许大人,不过,若是没有紧要事情,他也不会特意召见我!” “若是许显纯倒了,南衙这边,你能掌控吗?”江晚笑着说道:“我说的是绝对控制!” “能!”封万里心里一震,知道自己等的机会终于到了:“但凡有上意,封某绝不迟疑!” “西城这边,你头顶上的那位千户,平日待你如何?”江晚点点头,回头看着许简:“若你行事,他会干涉不?” “若江先生吩咐行事,容得他干涉吗?”许简脸色狰狞了一下:“他会做人,他就是我的千户,他若不会做人,那他就是封千户南衙的一个囚犯罢了!” “这么有把握?”江晚看着对方。 “我回去就会找他聊聊,若是聊的好,江先生有事情吩咐就是,若是聊的不好,那西城千户大人,就是告假休息一段日子了!”许简说道。 “好!” 江晚点点头:“不用你一个人去聊,你们两个人去!从西城千户所开始,京城的四个千户所的千户,一一都拜访一下,不管是聊完之后告假修养的,还是聊完之后继续做这个千户的,我要知道他们的态度,还要有他们的保证!” “先生想让我们和他们聊什么?”许简狠狠的点了点头:“请先生吩咐!” “就聊聊北镇抚司辖下京城四大千户所,能不能在最近这几天,变成聋子和哑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江晚说道:“我想做点事情,但是又怕他们碍手碍脚,就只有麻烦你们两个了!” “几天?”封万里脸色凝重,显然,江晚口中要做的事情,针对的是什么,他心里现在已经一清二楚了。 “少则一两日,最多也就日!”江晚说道:“我和你们一样,无非也就是找几个人聊聊,只不过你们是请他们告假,我是请他们上个辞呈而已,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看着眼前的两人:“明天早上,我打算去北镇抚司拜访,从现在到明天早上,给你们做这事情的时间够吗?” 封万里和许简,互相看了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需要我给你们点人手吗?”江晚说道:“毕竟一场同僚,到时候怕你们狠不下心来,那就坏了我的事情了!” “先生放心!”两人齐齐拒绝,“先生等着我们的消息就好,若是这点小事情还要先生派人的话,那要我们何用!” 两人心里明镜一样,若是这事情,江晚派人来做了,那他们就没有丝毫的功劳可言了,如果江晚一定要派人来,那么,他们绝对是要单独做这个事情的。 许简在盘算自己,可以调动多少心腹的人手,封万里在心里,也在掰着手指算计。 “那好,喝酒!”江晚举起了杯子:“你们两个,最好一起行动,一个是有个照应,另外一个,若是有人狠不下心来,另外一个人也可以帮对方下下决心!” 江晚悠悠的说道:“这件事情里,要不要死人,会死多少人,就看你们两个的了!” 许简和封万里齐齐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请先生等我们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 大佬们给点评价和票票啊!!! 第165章 请千户大人休息休息 让许简和封万里说服京城四个锦衣卫的千户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两人推辞了江晚的人手,但是,江晚依然做好了准备。 南海子里的数百人,在他的召唤下,陆陆续续回到了西城,既然西厂是最先开刀的地方,那么,有足够的人手确保不出现反复,那就很有必要了。 江晚在十王府里,等着两人的消息。 如今已经成为潜邸的十王府,留下的旧人并不多了,大部分的人手不是被调到宫里,就是被安置在了朝堂,比起往日的喧闹,十王府显得冷清多了。 江晚回到自己的小院,院子里冷冷清清,女孩儿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但是却是让他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南海子还没有彻底安全之前,周庄那边维持还是有必要的,尤其是那些女孩儿,显然这个时候在周庄更为安全,李扶摇和小九,还有苏浅浅他们,会在南海子这边安定下来之后再迁过来,此刻即使能到十王府这边来,江晚也不会叫他们过来的。 听雨楼一众人进了十王府,给王府添了不少生气,而原本就是扎根在西城的这些市井好汉们,也终于有机会能堂而皇之的走进这王府了,尽管,他们走的并不是正门,但是这代表不了什么,他们依然觉得,自己是身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依然觉得,自己从此就已经成了官家的人了。 街面上的这些家伙,突然回到西城,自然也引起了西城锦衣卫千户李藩的注意。 前些日子青云楼前的聚集,西城千户所直接是从内阁这边接到了命令,如果按照规制,锦衣卫千户所完全可以不理内阁的这种命令的,内阁也无权指挥他们,但是,锦衣卫上下既然在新帝登基期间,参与京城的巡防,而巡抚的事情又是内阁主持的,那么,这命令倒是也不突兀。 命令来得很晚,晚到李藩几乎来不及请示北镇抚司的诸位大人,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这个时候,他能选择的就只有阻止这些人聚集或者是如同内阁的命令吩咐一样,无视这些人的聚集。 后面的这个选择,显然好办一点,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而且,一旦出事,直接将责任推给内阁的命令就可以了,他李藩可进可退。 事情的发展,让他事后出了一身冷汗。 南海子的净军全军覆灭,而且,还被安上了一个谋逆的名头,而动手的,据说就是当日十王府以前的侍卫召集的这些西城街面上的泼皮混混们,他不敢想象,当然若是他率领自己千户所的兄弟跳出来,干涉此事,有没有地方邀功暂且不说,只怕当日冲突一起,他李藩头上,也那些净军一样,一个“谋逆”的帽子是跑不掉的了。 反正他一个锦衣卫千户,见到净军提督的时候,他还笑着脸见礼的,他不觉得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面前,自己会被净军提督更难对付一些。 一听到手下们禀报,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又回来了,而且还聚集在了十王府四周,李藩又紧张了起来。 这个时候,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自己的辖区里出任何的事情了,在他心里,这帮家伙永远都不回来才好呢! “许副千户呢?” 他大声的对着手下问道,这个时候,据说是十王府的举荐才成为他的副千户的许简,显然是他和那些家伙最好的沟通渠道,就算那些家伙不给他李藩面子,总归是要给许简几分面子的。 “千户大人,许简在呢!” 门外有声音响起,李藩还没反应过来,许简已经和另外一人,大踏步走进了西城千户所的大堂。 “这位是……?”他看着那一人的千户服色,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南衙封万里!”封万里对着他拱拱手:“恰好从这边路过,正要叫上许兄弟喝上几杯呢,没想到李千户这里有正事要办?” “呵呵,南衙的封千户啊,久仰久仰!”李藩脸上露出了笑容:“早就想解释一下封千户了,不过,一直没有门路,许副千户你也是,和封千户交好也不告诉我一声,是怕我李某请不起封兄弟的酒钱吗?” “哪里哪里!”许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封兄弟的南衙,反正我不是想去的,若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无缘无故叫上千户大人,我怕千户大人觉得我在暗示什么?” “什么叫无缘无故……”李藩哈哈大笑了起来,突然之间,看着眼前的两人,他笑声慢慢的小了起来。 眼前的这两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此刻就不叫无缘无故了吗? “南衙那边,若是没事,我也不大想去的!”他干笑了几声:“既然许副千户和封千户有约,就不耽误你们两个了,卫所里的这点小事,我来处置就好!” “不知道千户大人,打算怎么处置这点小事!” 许简抬头看着李藩,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而封万里正是左右看了一眼,径直走到两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是看着李藩。 “我都还没说什么小事呢!”李藩心里咯噔一下,平日里的许简可是非常知道分寸,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所以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而今天这表现,就有些反常了,而在一边,还有一个南镇抚司的千户,他怎么感觉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千户大人也知道是什么事情!”许简说道:“我就想听千户大人一句实话!” “实话么,其实,我不想管这事情!”李藩叹了一口气:“但是,我又怕这些人聚集在一起,惹出点什么乱子,到时候我吃不了兜着走啊!” “既然如此,千户大人何不趁机休息几日,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千户大人不在,西城这边,要问责的,自然也是我这个副千户了!” “嗯?”李藩一愣,这是一个什么情况,这是要夺权?架空自己吗? “若是我说不好呢?”他笑吟吟的说道:“现在京城的这个局势,我若是偷懒,将担子压在许副千户你的身上,日后我见到了封千户,我也不大好意思啊!” “不用日后!”封万里冷冷的插了一句嘴:“李千户若是觉得不好,此后你天天都能见到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第166章 你的死活,由不得你 申时,也就是下午差不多四点多,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江晚等到了自己想要等到的第一个消息。 高进的人手也好,南衙的人手也好,甚至许简打算和西城千户所的那个千户翻脸准备的人手也好,都没有派上用场。 西城千户所的千户李藩几乎没有什么考虑,就接受了许简的建议,将西城千户所的大权转交给了许简,他仅仅提出一个要求——他要和他的家小,都到十王府来。 这是一个聪明人! 江晚对这个叫李藩的家伙,立刻就有了这样一个判断,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至少他知道他躲不开这个事情了,既然躲不开,那么,肯定是要保全自身。 眼下十王府无疑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避难场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若是皇帝要整饬锦衣卫,他是积极配合皇帝的,成功,则是识时务的板荡之臣,若是失败,他也可以得得势的人推脱,自己是被裹胁,被人拿家小威胁,才不得不如此的。 虽然有些油滑的嫌疑,但是,不动刀兵就拿下了西城,对江晚来说,这依然是最好的消息。 而接下来,不仅仅可以动用的人手多了,有李藩这个前车之鉴,对于其他几个千户来说,也有了榜样。 江晚对这三个千户的了解不深,甚至不如许简和封万里,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能被安排在这样重要的位置的人,背景都不会太简单,不排除三人中有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或者是指挥同知崔应元,甚至是指挥佥事许显纯的心腹,而这三人,则是他要逐一去“说服”的人,对他们的心腹,自然就不用怎么客气了。 愿意配合的,仿效李藩,连人带家小,都带回十王府来,不愿意配合的,直接由封万里请回到南镇抚司去。如果要翻脸的,自然也任他翻脸,要找死的人,总是不挑日子的,反正江晚吩咐的很清楚,想来该下手的时候,无论是许简还是高进,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心软。 只不过,许简和封万里他们的动作,就得加快了,这么大的动静,消息可封锁不住,可以想象到,无论多晚,总会有人通风报信的,许显纯之流若是有了准备,他到时候说服工作,可就有些艰难了。 他决定和许简封万里这边,同时行动,就在夜晚来临的时候。 第一个要拜访的,就是指挥佥事许显纯,田尔耕、崔应元,许显纯三人当中,指挥佥事许显纯的官职最小,而凶名却是最大,先拿下他的话,后面的事情,显然就好办多了。 抵达许显纯的府邸的时候,许家的宅子里一切如常,西城千户所这边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许显纯的耳朵里,但是浩浩荡荡上百人全副武装的过来,许家的大门还是反应迅速的立刻就关了起来。 高进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前去,敲响了大门的门环。 大门之内,传来几分惊惶的声音,伴随着兵刃的碰撞声,里面的人显然已经做好了某些最坏的打算。 “你们是什么人!” “听雨楼江先生,前来拜访许佥事!”高进对着大门朗声说道。 “有帖子么,帖子丢进来?”门内的人,不知道是在拖延时间,还是真的计较身份,大声的回道。 高进回头看了看江晚,江晚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份帖子,让高进送进去。 大门旁边的侧门,吱呀打开一道缝,接过高进的帖子,然后立刻就关上了,好像担心外面的会随着这一道缝冲进去一样。 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四周有巡逻的官兵,开始凑过来,不过,很快就被拿着王府侍卫腰牌的听雨楼人打发走了,一面是原王府侍卫,一面是锦衣卫指挥佥事,这样的事情,这些巡城的官兵显然是搀和不起的。 就在江晚微微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灯火的光明从大门之后透了出来。 大门之后,一人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地上,手中托着江晚拿出来的那张帖子,在他身后,数十人齐齐跪在地上。 江晚微微蹙眉,身后的王德胜,苏越等人,已经带着人冲了过去,将这些跪在地下的人的武器之类收缴之后,他们才对着江晚点了点头。 江晚一挥手,身后所有人才鱼贯而入,很快,各种叫喊声就在这座宅子里响动了起来,而在这期间,地下跪伏着的这些人,依然一动不动,宛若没有听到这些动静一样。 江晚走到当前一人身边,从他手中拿起了他举着的帖子。 这是朱由检赐给他的名帖,当日做拜访魏忠贤时候用的,全天下独此一份,若是这帖子递进去,这许显纯还无动于衷的话,他江晚就是大开杀戒,也觉得是心安理得的事情了。 “许大人随我进屋,其他人原地别动!” 江晚收起帖子,对着看不清面目的许显纯说道:“我来和许大人聊一聊许大人关心的事情!” 跪在地下的许显纯这才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跟着江晚,朝着众人身后的大厅走去。 “知道我来拜访许大人你,是来做什么的吗?”江晚看着对方面无表情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我府里护卫和家将百余人,江先生此来,也不过百余人,若是我暴起发难,江先生难免血溅五步,你的属下只怕也要折损不少!” “你在威胁我吗?”江晚脸沉了下来,眼神如刀一样看着对方。 许显纯眼神却是有些空洞,他对着江晚说道:“许某当然知道江先生来是做什么,许某就是想知道,许某如果如了江先生的愿,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如果结果没什么区别的话,那么,许某就算束手就缚,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我没打算捕拿你!我也没资格捕拿你!”江晚想了想,说道:“我只是来拜访你,许大人你想多了!” “呵呵!”许显纯干笑了两声:“许某不是三岁小儿!” “你若是抗拒,我倒是可以放手施为!”江晚说道:“我没必要骗你,但是,我今天既然来了,你的事情,肯定是要有一个结果的,但是,该怎么处置你,我说了不算!” “若是我自杀,能保全我家小么?”许显纯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能!”江晚毫不犹豫的说道:“你现在自杀,叫畏罪自杀,你死了,谁将来替陛下指证魏忠贤的罪状!” 他悠悠的说道:“我进了你的大门,你的死活,就不是你自己能控制了的,你要有这种觉悟!” 第167章 遇伏 江晚没觉得许显纯会向西城千户所的李藩这么好揉捏。 他来的时候,甚至已经做好了和对方厮杀一场的准备,如果要流血死人的话,他也不一点都不奇怪。 许显纯凶名在外,魏忠贤手下的党羽,被京城百姓总结了一下,有“五虎五彪悍十孩儿四十孙”。 五虎是以崔呈秀为首的五个文臣,算是魏忠贤的谋士,为其出谋划策,而五彪,则是以田尔耕为首的五个武将,许显纯位列五彪之一。 至于十孩儿四十孙,那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干孙子中的恶名赫赫者,不是在宫中任事,就是在东厂里为虎作伥。例如净军的刘朝,就是魏忠贤的干孙,只不过魏忠贤大红大紫之后,拜在他门下的干儿子干孙子不计其数,只怕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有多少了。 如果皇帝要拉清单,对付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毫无疑问,这五虎五彪十孩儿四十孙什么的,绝对都是名字在这清单之上,许显纯看到江晚送进来的朱由检的帖子的时候,心里应该是相当的清楚。 如果皇帝的人找到他家里来了,那么,他无论如何是跑不掉的。 所以他才有了谋求自杀一说,希望能保全自己的家小,毕竟按他自己的想法来说,或许自己跟随魏忠贤,也祸害了不少人,死罪大抵是逃不掉的,但是,罪名也没大到族诛的地步。 江晚也不清楚,在历史上,朱由检清算阉党的时候,下手到底有没有这么狠辣,不过,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他绝对不会替朱由检下这个决定。 “上个辞呈,然后在府里待罪!” 江晚轻轻的说道:“我的人会在这里陪着你,至于上意如何,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许显纯脸色没多大的变化,或者说,当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之后,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这个结局。 江晚的人将许家大门紧闭起来,许家上下所有人,都被看押了起来,留下部分人手看守此处,他带着其他人,马不停蹄的朝着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的宅子而去。 至于让许显纯戴罪立功什么的,他想都没想过这事情,对方能老实的服罪,就已经算上态度很端正了,戴罪立功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他。 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等到赶到崔应元的宅子的时候,已经有一队一队的锦衣卫在附近守卫了,而看到江晚的人手接近,对方几乎连喝问都没有,直接就是飞来了一阵箭雨。 猝不及防之下,冲在最前头的江晚手下,被射倒了好几个。 而弩箭和火铳声,也随即响了起来,仅仅一个照面,双方就各有损伤。 而崔府的大门,也霍然打开,一群一群手持兵器的崔府家将,也冲了出来。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听雨楼的人掩护着江晚,边打边走,但是,对面的锦衣卫显然早有准备,人数也比听雨楼的人手要多,而江晚显然没料到在这里会是这一个局面,他开始有些后悔,刚刚还留了不少人手在许显纯那里了。 “先生,先退回去,他们人多!” 崔宅门口一条长街的两边,或是民居,或是店铺,此刻都不断的有人从里面冲出来,整整一条长街,此刻倒是都是厮杀和惨叫的声音。 “退哪里去!”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左右观望了一下,然后指着视线内的一处高楼:“都往那里冲,在那里抵挡一阵,很快就有援兵到来!” “轰隆!”一声巨大的声响,被紧紧关闭着的大门被听雨楼的人撞开来,原本趴在窗户和栏杆上看热闹的人,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惊叫,忙不择路的朝着后面跑去。 “都退进来!”江晚大声的喊道:“所有火铳手和弓弩手,全部上二楼,掩护外面的兄弟撤退,死了的兄弟不要管他们了,还能动的,叫他们全部往在这里来!” 街头,街尾,街道中间,到处都是人影晃动,到处都是敌人,听雨楼上上下下已经被包围在这里,此刻,这一座高楼是他们唯一的选择,如果进不来,留在外面的人,只能是死路一条。 火铳声在江晚的头顶响了起来,伴随着弩箭的机簧声和弩箭飞出去的尖锐的“嗖嗖”声,黑暗之中,顿时传来一阵阵惨叫声,追杀着听雨楼的残兵而来的敌人,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苏越,王德胜,就是现在!带你们的人冲出去,接应外面的人!” 随着江晚的命令,十几个眼睛都杀红了的少年,拎着手中的武器应声而出,这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外面惨叫声中,突然一阵大哗,而这些少年势如猛虎般冲进人群,等到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造成了一片混乱。 “走!”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带头掉头就朝着高楼退了回去,少年们心意相通,纷纷奋力又砍杀了几刀,然后掉头就跑。 外面的敌人齐齐愣了一愣,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也要跟着冲上去的时候,刚刚安静下来的火铳声,又响了起来。 高楼门前,又倒下了七八具尸体。 敌人齐刷刷的退了黑暗当中,火铳声也停息了下来。 江晚看着退回来的手下,脸色一片铁青,这一波反击,接应回来了十几人,没有进来的,大概永远都不会进来了! “楼上火铳手弓弩手戒备,立刻堵上大门,把好门户,每一个窗户至少两个人把守!”江晚大声的喊道:“剩下的人,去几个将受伤的放到后面的桌子上,立刻救治!” 后面传来的惊叫声,一直都没有停息,此刻看到一个个血糊糊的人被放在桌上,那惊叫声几乎响彻云霄了。 “都给我安静,否则视为叛逆内应!”江晚回过头厉声喝道:“这里谁管事,管事的人给我滚出来!” 几个少年提着犹自还在滴血的刀,朝着人群中而去,惊叫声戛然而止。 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颤颤巍巍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小的周昆,是群玉楼的管事!”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晚:“诸位好汉,咱们群玉楼是老老实实的买卖人,和什么叛逆不叛逆的,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第168章 诛灭三族 江晚眼神如刀一样看着对方:“我不管你们和外面的叛逆有没有关系,你管好你的人,叫他们不要随意走动,不得随意喧哗,我的人已经死了不少了,我没什么耐性说第二遍!” “明白,明白!” 这个叫周昆的管事,咽了一口口水,朝着四周那些杀气腾腾的少年人看了一眼,连连点头。 江晚转头对着那几个站在人群边上的少年,“若他们不听约束,可动手杀人!” 此话一出,原本就已经安静下来的人群,简直鸦雀无声,不少花容失色的女人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好像担心自己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惊叫出来一样。 处置完了身后的这些人,江晚回过头来,看着大堂里。 从外面退进来的大概四五十人的样子,大部分人都带伤,而身后的桌子上,更是有三四个重伤的,而他从许显纯那里出来的时候,至少带了七八十人。 也就是说,就这短短的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他听雨楼遭受到了成立以来最大的损失,具体的折损现在没法算,但是,至少有差不多二三十人丢在了外面。 大意了! 江晚心里一阵自责,自己还是大意了,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而且,只怕在就布置好了等他前来。 而他带着自己的人,就这么毫无戒备的走进了这个陷阱。 不是人人都是许显纯,有人明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他也要反咬一口,自己应该要时刻防备这一点才是的。 “先生,好像有人过来了!” 守在窗户下面的苏越,大声的喊起来:“好像是个头目!” 江晚将那份自责收了起来,现在自责没有半点用处,对方显然是想要赶尽杀绝,如何带着自己的人活着出去,才是他最应该现在考虑的事情。 他走上前去,透过窗子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是无数的火把,将整条街道照的亮堂堂的,而那些围在这个群玉楼四周的锦衣卫和崔应元的家兵家将,足足有数百人。 刚刚倒在群玉楼门口的那些尸首,如今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已经被敌人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浑身是血的听雨楼少年,被捆绑着按在地下。 一个体态微胖宛如一个富家翁的中年人,身穿锦衣卫的飞鱼服,走到了在这几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后面。 “江晚,你纠集了一帮小崽子,假传圣旨,祸害京城官员百姓,早就被我锦衣卫识破,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立刻出来放下兵器投降,否则的话,等官兵冲了进去,你就想留个全尸都难!” “你是崔应元?” 江晚冷冷一笑,对着外面说道:“崔大人好手段,你放心,你进来不进来,我都不会给你留个全尸的!”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崔府上下,抗旨谋反,都是灭族大罪,附逆着,若此刻散去,日后从轻发落,若是死不悔改一心附逆,诛三族!” 外面突然安静了下,然后崔应元哈哈大笑了起来:“还株三族,一个招摇撞骗的家伙,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么,儿郎们!” “有!”他身后齐齐传出一阵呼喝声。 “随我杀贼!斩首一级者,赏银百两!” 几个浑身是血的听雨楼少年,被他们拎了起来,推搡着朝着楼门而来。 群玉楼里,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朝着江晚看了过来,外面的敌人,显然是忌惮二楼的弓弩和火铳,这些被俘的听雨楼少年,就是他们的挡箭牌,只要二楼一开火,最先死的必定是听雨楼的自己人。 “他们叫什么?” 江晚低声的问着身边的苏越。 “秦班,魏铜锤,史天!”苏越肃然的回答道:“先生,咱们该怎么办?” “秦班,魏铜锤,史天!”江晚大声对着外面喊道:“你们先走一步,我江晚随后就来,若是江晚侥幸不死,杀你之人,江晚必夷其三族,为你们报仇!” “先生保重!” 三人原本萎靡不振,此刻一个个听到江晚的话,也激动起来:“夷其三族,为我等报仇!” “开火!” 江晚阴沉着脸,嘴里蹦出两个字,就听得二楼之上,顿时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之声,楼外的三人以及三人身后的十几人,应声而倒。 “不能让咱们的兄弟白死,杀出去,先生,杀了这帮混蛋!” 苏越眼眶里好像要渗出血来了一样,对着江晚大喊道,四周也尽是一阵悲愤的喊叫声:“杀出去,杀了这帮混蛋!” “都给我闭嘴!” 江晚勃然大怒:“把守好门户,都给我好好的呆在这里!” 他对着四周的群情汹涌:“我们要是死了,那么死在外面的兄弟,才叫白死了,这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人来查看,而且,咱们的人一定会得到消息,无论来的是什么人,只要我们能出去,外面的那些家伙,我们才能一刀一个砍下他们的脑袋来!” “现在死在外面,毫无意义!” 也不知道是忌惮二楼的打击,还是这种果断的轰杀自己的人的强硬做法,让外面的敌人们退缩了一下,又或者是江晚的“诛三族”之言,有些震慑到了外面的人。 无论外面的人怎么驱赶,这一阵轰鸣之后,冒着死伤冲进来的敌人,倒是没有了。 “真狠啊,连自己人都杀!” 在众人身后的人群中,有人也在低低的议论着:“看不出来那个领头的,好像弱不禁风的样子,做事情这么狠,他就不怕自己的人哗变吗?” “我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是咱们楼子里的这些人是叛逆,还是外面的这些人是叛逆,怎么他们说话这话头子一个比一个硬呢!” “外面的是锦衣卫的官爷,当然到咱们这楼子里的人是叛逆了,不过可惜了,这一水的年轻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周爷,周爷,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坤回过头,看着催自己说话的那个人,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孙老四,上次神机营的那群家伙,将吃饭的家伙押在咱们这里的事情,你知道!” “这事情是我办的,我当然知道了,周也你想到什么了?” “将那些东西搬出来!”周昆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要和那个领头的人说一说!” 第169章 六月债还得快 “你这有十几只火铳?”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着周昆,但是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不觉得对方这个时候凑上来,拿用这样的话题和他开涮。 “这群玉楼的东家,是定国公府上的贵人!”周昆含含糊糊的说道:“虽然小的只是一个管事的,但是平日里还是听那位贵人教诲了许多,这个时候,小人觉得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东西在哪里,全部拿出来!”江晚点点头,看着周昆吩咐他的人去拿东西,也挥挥手,身边的人去了几个。 “定国公府上的贵人是!”江晚说道:“不管这些东西合用不合用,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你带着你的这些人躲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再凑过来了,待会打起来,刀枪无眼!” 周昆点头离去,没多长时间,他口中的火铳送到了江晚的眼前。 除了没有火药和弹丸,这些火铳居然都是完好无损,直接就可以拿来用的,不过这也不是问题,江晚手下的火铳手携带的火药和弹丸,可以匀称一些给这些火铳用。 而江晚的手下,几乎都接受过火铳训练,使用更不在话下。 看到十几支火铳被安置在了大门后,窗台下,江晚一直都是焦虑的心,终于轻松了一些。 火药和弹丸被平均使用后,能保持的射击的持久度肯定会差很多,但是,火力的强度弥补了这个不足,尤其是这是巷战,基本上除了他自己的火铳手携带的燧发火铳,这些长管火铳很大机会没有发射第二次的机会。 这可是冷兵器时代,一支军队,若是死伤十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二还能保持不溃败的,就算是强军了,就如同刚刚冲上来的锦衣卫们,虽然气势汹汹几十人一起冲过来,但是,倒下十几个人之后,往后逃命的人那是谁都拉不住。 哪怕他们可能是崔应元的亲兵也是一样,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没经历过的人根本不知道若是自己身临其境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说迎头给冲上来的敌人一次巨大杀伤的话,这些火铳的用处,就算是达到了。 外面的声音依然嘈杂,有人在大声的喊话劝降着,但是却不是那崔应元的声音,江晚突然心里一动,凑到窗前看了看,只见外面依然如故,到处都是人和火把,几个锦衣卫正对着这里大喊,崔应元却是不知道了去向。 “周昆!” 江晚对着身后的人群喊了一声,转身走到对方面前:“你们这里有后门吗?” “若是有后门,他们早就跑掉了!”周昆摇摇头:“都是楼子里的人,吃住都在这里,外面也就是些下人呆的地方,大人的人已经把守了进出口,叛逆想要无声无息的进来,应该不可能!” “那我就放心!”江晚松了一口气,外面的人不冲了,反而劝降喊话,这有些反常了,他都担心这是对方在声东击西,在前面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然后从后面摸进来。 眼下排除了这个隐患,倒是让他心里安定了许多。 “会不会是大人刚刚说的‘诛灭三族’的话,吓散了叛逆的军心!”周昆轻言细语的说道:“就算反应慢,半个时辰,兵马司的人也应该到了,而最近京里各营兵马都在巡防,反应的速度应该比兵马司的人更快!” 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大队兵马过来了,外面的这几百号人,就不算什么了,而大人说了要诛杀他们三族,如果是我,我一定找个机会溜掉,不会留在这里傻傻的被抓!” “不好!”江晚悚然醒悟:“崔应元那王八蛋要逃了!” “想来应该如此,若是天亮之后众目睽睽之下,再要逃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周昆点了点头,“趁着晚上,换身衣服躲在什么地方,再找机会出城的话,没准真的就让他逃掉了!” “先生,外面有兵马过来了!” 二楼传来了叫喊声:“从街尾那边过来了,围着咱们的人散了……” 不用上面的人叫喊,在一楼的人,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动静,江晚大踏步走到窗前,果然外面血迹未干,但是,那些晃动的火把,正在纷乱的朝着崔应元的宅子那边移动,而街尾处,马蹄声阵阵,不知道多少兵马正朝着这边而来。 “开门!”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了门前。 “江先生!” 火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上跳了下来:“许简救援来迟,让先生受惊了!” 江晚看着许简身后,几乎都是全副武装的锦衣卫,而除了封万里等寥寥数人,这些锦衣卫,他大都不认识。 “西城,东城,南城,北城四个千户所,愿意跟随我来的兄弟,我都带过来了!” 许简大声的说道。 “还有南镇抚司的人!”封万里也在后面叫道。 然后两人齐齐抱拳躬身:“请先生吩咐!” 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齐齐大叫起来:“请先生吩咐!” “让他们将整条街全部围起来,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是一只苍蝇都不准进出!”江晚紧绷着脸:“封万里带着南镇抚司的人巡视,不得有任何人徇私!” “封万里得令!”封万里大声的应道。 “许简你带着人跟着我!”江晚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六月债,还得快,我们去找崔应元讨这笔血债去!” 群玉楼里的人都慢慢的走了出来,站在了江晚的身边,四周的锦衣卫们在封万里的指挥下,正在四散开来,将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江晚看着远处依稀闪动的火光,手朝着前方一指:“凡手持武器者,就地格杀,去!” “凡手持武器者,就地格杀!” “凡手持武器者,全部就地格杀!束手免死!” 一群人口中高喊着,举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远处扑去,江晚回头看了站在楼口的周昆一眼:“你们在这里好生呆着,不要出来!” 说完,他从身边的人手中,接过一柄长刀,朝着前面而去。 看着无数锦衣卫从自己楼前跑了过去,周昆摇摇头,走回了群玉楼。 “照顾好受伤的那几个人!”他冲着自己楼子的人喊了起来:“别一个个傻站着,来几个人,将大门堵上,今天晚上的事情,还没完呢!” “周爷,你怎么知道躲进咱们楼子里的这些人是好人,外面的那些围着楼子里的家伙是叛逆呢?” 身边的那个长随孙老四,眼中露出钦佩的目光:“这份眼力劲儿,绝了!” “哼,所以我才是管事,你就只是个帮闲!”周昆得意的笑了笑:“以后多跟着周爷我学着点,没准那一天,你也有周爷的这份眼力和决断的!” 第170章 不怕他逃到天上去 这是一场杀戮的狂欢。 虽然江晚的命令是“手持武器者,就地格杀!”但是,格杀的对象,显然是杀红眼的人的视线中,一切可疑的对象。 这个时候,其实抵抗也就地求饶已经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抵抗还是跪下求饶,下场都是一样。 江晚就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一个手下,冲到前面,一个三十来岁的锦衣卫慌不迭的丢掉手中的刀跪了下来,但是,他的那个手下依然是毫不客气的就是一刀,鲜血迸溅得他满身都是。 在那个锦衣卫身边,还有几个对方的同伴,一看跪下投降也不能免死,也是心一横,嘴里荷荷怪叫着就举着刀冲了过来,然后,一声火铳的巨响,就将他们的身躯仿佛是暴风中的麦子一样扫倒了。 投降是死,抵抗也是死,那么,唯一的活路,就是四散而逃了。 而和半个时辰之前不同,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人数远远多过对手,又占据着地利,还是暴起发难,被追杀得无处可逃的是对手,而现在睁眼看过去,视线笼罩之处,几乎全是敌人。 哪怕这些敌人,很多和他们一样还是穿着同样服色的锦衣卫的同僚,但是,当刀子砍下来的时候,这些同僚可没有半分手软。 江晚一路前行,前方和两侧的人一路为他清扫着附近的敌人,哪怕敌人四散而逃,他们也没追击。 江晚的命令清楚的很,他们的目标是前方的大宅子,至于那些四散而逃的敌人,自然有封锁街道的兄弟们去收拾。 崔宅门口,大门紧闭,江晚终于明白,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敌人滞留在外面了,这是崔应元和他的死党早早的逃回到了这里,关闭了大门,此刻在大门里头的,才应该是崔应元和他的的铁杆心腹。 就是不知道,此刻崔应元逃走了没有。 “破门!” 看着前方的大门,江晚轻声的说道:“火铳手和弓弩手,对着你们看得到的任何敌人开火!哪怕是用人撞,也得将门给我撞开!” 根本不用拿人撞门,哪怕崔宅的大门的包着铁片的厚重大门,但是,十来人抱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房梁一样的木头,只是冲撞了七八下,就将大门冲撞开来。 毕竟不是每一个的都能把自己的宅子的大门修的如同城门一样的。 在这期间,江晚预计的在墙头上射击的弓箭手之类的,一个都没有出现,就好像崔应元和他的心腹们,逃进了宅子之后,关好了大门就不管不顾了一样。 虽然有些蹊跷,但是江晚并不考虑这个事情,只是手往前面一指,无数人举着兵器拿着火把蜂拥着冲了进去,几乎是转眼之间,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火铳的轰鸣声,就在这座巨大的宅院里响了起来。 江晚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在他身边,听雨楼留下了一半人,紧紧的护卫在了他的左右,而其他的人,已经随着许简的锦衣卫们冲了进去,在里面大开杀戒了。 “先生!” “你也想去?” 苏越在江晚的身边低低唤了一声,江晚微微了点了点头:“去,不过,就算去了,只怕你也找不到几个人了!” “嗯!”苏越没有反驳江晚的话,只是紧紧手中的刀,带着自己小队里还剩下的四五人,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在门口站了差不多快一盏茶的时间,听得宅子里的动静渐渐小了起来,江晚知道,这一场杀戮已经到了尾声了。 他迈开脚步,朝着宅子里走了进去。 苏越从里面走了出来,回到江晚的身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是隐隐露出一丝失望神色,江晚没有说错,等到他进去的时候,见到的是有尸首也受伤侥幸没死的人了,先冲进来的人正在四处搜寻残敌,他进去晃了一圈,几乎是一无所获。 “许简呢!” 江晚朝着大堂里走去,偶尔还有女子的尖叫声传了出来,江晚置若罔闻的走进大堂,然后开口发问。 “没有看到他的人,想来是在带着人在搜寻敌人!” “去找!”江晚点点头:“这个时候,还没将崔应元带到我面前来,应该是找不到人了,找到他,告诉他,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知道崔应元的下落!” 找到许简不难,很快,一身血迹的许简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只是他脸上满是懊恼。 “先生,我正在带着兄弟们逼问崔应元的下落,他的那些手下说亲眼看到他进了宅子的,但是,这人却是不见了!” “既然进了宅子,那就不怕他飞上天去!”江晚点点头:“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告诉下你的人,在宅子里,除了不可玷污女眷,不可私藏钱财,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许简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没多久,惨叫声和尖叫声在宅子里的深处,再度响了起来。 江晚坐了下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软的,即便是在所有人面前,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但是,在生死之间走了这么一个来回,在大悲和大喜之间经历了一遍,换谁,都不可能和无事人一样。 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平常人。 “大家都休息一下!”他看看四周,吩咐这苏越和王德胜等人:“留几个人在门口把守一下就行,今夜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我去为先生找点吃喝的东西!”王德胜点了点头,带着人退了出去。 大堂里安静了下来,江晚知道,就是这样的安静,也只是暂时的,除了崔应元要搜捕,接下来,只要他要为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伤脑筋了。 在外人眼里,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就是一场锦衣卫的内讧,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一直没看到京营的兵马出现,但是,哪怕他们反应再迟钝,再要搞清楚状况,只怕很快也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而原本连续拜访许显纯,崔应元,最后再拜访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打算,也算落空了,不管崔应元是不是逃了出去,田尔耕都绝对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而等到天亮的时候,江晚真不知道田尔耕会作何反应。 对了,还有魏忠贤和他的东厂。 今天的自己,算是动了他们的基本盘了,无论他们会做出什么样子的激烈反应,江晚绝对不会觉得太奇怪。 第171章 东厂巡查 “崔大人这次是完蛋了!” 寂静的街尾,几个锦衣卫正在巡弋,看守这里的是东城千户所的两个总旗,平日里他们的关系也就一般,只不过,此刻两人在这个情况下,倒是显得亲近了许多。 “你还叫他崔大人?”年岁稍微大一点的锦衣卫总旗,轻轻嘿了一声:“翻天了啊,翻大天了啊,这一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多少人上位又有多少人会倒霉!” “反正,该倒霉的已经倒霉了,也倒霉不到咱们的头上来!”年轻的总旗,刚刚升起来不到一年,和年纪大一点的总旗不同,他心中可是有着想法的。 “没准以后,得叫你钱大人啊!”年纪大的总旗,笑呵呵的说道:“这一次你可入了许千户的眼了,没准回头这许千户就成了许佥事,你钱总旗也成了钱百户了呢!” “我哪里敢想这样的好事啊!”年轻总旗矜持地笑着摆手,突然看到前面灯火晃动,一群人乌央乌央的过来,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 “什么人!”他按着手中的长刀,大声的喝问道,随着他的喝问,在附近的锦衣卫们,也一个个露出紧张的神色,抽出武器戒备着。 “什么人你们锦衣卫的人眼瞎了么,自己不会看吗?” 一个青衣汉子,阴恻恻的从灯火中露出身形:“你们是哪个卫所的,归谁节制?” 年轻的总旗咽了咽口水,身子有些颤抖,但是按着刀柄的手却是更用力了:“东城千户所总旗钱不归,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这里现在禁绝出入!” 面前的一律都是褐色的衣裳,头顶都是高高的帽子,他哪里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是越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心里越是有些紧张起来。 来人都是东厂的番子! 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来救那崔同知的么,难道自己要和东厂的人动手吗? 一瞬间有无数的念头从他的脑子里闪过,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光不由自主地看着身边的年纪大一点的总旗,期待着对方也开口,帮着自己壮壮声势。 “放你的狗屁!”领头的那个阴恻恻的家伙,张口就骂:“锦衣卫内讧,当街火拼,在京城里惹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看到咱们东厂的人来了,你居然还敢拦着!” 他伸出手指,在年轻总旗的胸膛上,狠狠地戳了几戳:“屁大点的总旗,谁给你的胆子敢拦住咱们的去路,给我让开!” “不用让开!” 在年轻的总旗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年轻的总旗微微舒了一口气,提起头手按刀柄,不再畏惧对方的眼神。 “千户大人!”封万里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对着年轻的总旗点点头,眼睛看着面前的青衣汉子:“东厂陈唐,陈大档头?” “封万里你也在这里?”被称为陈唐的东厂大档头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许佥事可知道你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我在干什么,不过,陈大档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封万里看着对方,嘴里不咸不淡的说道,身后的锦衣卫,却是越来越多,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小小的街尾就聚集起了四五十人,在远处,似乎还有人在朝着这边而来。 “你是管事的吗?”陈唐看着不断聚集起来的锦衣卫们,口气缓和了不少:“奉九千岁令,我等特来查看处置此处情况,若是封千户不是管事的,还是让开,免得到时候九千岁问责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你要见管事的!”封万里点点头:“可以,你随我进来,但是,东厂的其他人,不得入内!” 他微微露出牙齿,绽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陈大档头,请!” 陈唐阴沉着脸,看着对方,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背在身后,对着自己身后的番子们吩咐道:“都给我看好了,他们不许咱们进去,咱们还不许他们出去呢,派人去知会外面的腾骧四卫的兵马,这事情不解决,大家哪儿都别去了!” 封万里冷笑了一声,带头朝着前面走去,在他眼神示意下,一个心腹从他们身边跑过,直接去前面的宅子里去禀报去了。 “东厂的人?” 江晚听到这消息,也是微微一愣,今天晚上的动静这么大,京营里哪一卫的兵马出现在外面,他都不觉得奇怪,哪怕是五城兵马司的那些人也是一样,但是,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就是东厂的人了。 是来看看情况,还是来搭救崔应元的? 他心里琢磨了一下,还没等琢磨出一个结果,封万里已经带着那个东厂的大档头到了大堂之外了。 “进来!” 江晚轻轻的开口道:“来都来了,想干什么就进来说!” “果然是你!”陈唐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年轻人,瞳孔陡然缩了起来:“见到封万里,我就应该想到你是你的,也只有你这种藏头缩脑的人,才会做这种兴风作浪的事情!” “大胆!”封万里大声喝道:“陈唐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陈唐转头看了封万里一眼,没有搭理他,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江晚:“这么说起来,当初郑八金应该也不是自己淹死的了,是你下的手?你今天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死了这么多人,当初一个区区郑八金,更是不在话下了!” “郑八金是你的手下?”江晚静静地看着他:“手下是这样的废物,想来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你敢一个人来见我,也算有几分胆色了,我不会为难你!” “你倒是为难我一个看看!”陈唐嘿嘿冷笑着:“我的人就在外面,腾骧四卫的兵马是我东厂的人拦住的,我若是出不去,你头上一定谋逆的帽子,那是绝对跑不掉的了!” “光是鼓动天子亲军内讧,就够你死好多遍了,你还为难我?” “哎!”江晚叹了口气,有些可怜地看着对方:“陈唐,你带着东厂的人来这里的时候,九千岁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信口雌黄,你若再胡说八道一句,你信不信今天晚上,你就死在乱军之中,而无论是九千岁也好,还是陛下也好,绝对不会对你的死多说一个字!” 第172章 不知道天高地厚 屋子里的温度,好像突然下降了好几度,而不用江晚吩咐,在他什么的封万里也好,还是在门口的苏越等人也好,手都按在了刀柄之上。 只要这陈唐再出什么不敬之言,立刻就是血溅五步的场面。 陈唐看了看江晚,又看了看封万里,微微摇了摇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九千岁希望你来做什么?”江晚问道。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连腾骧四卫的兵马都出动了,我东厂有巡查监视锦衣卫的职责,怎么可能不过来看一看!” 陈唐缓缓的说道,显然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看来他也不想去试探一下刚刚江晚的威胁到底是真是假。 “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骄横跋扈,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接到其下属告发,我等前来查问!”江晚摊摊手:“想不到崔应元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在自己府里暗藏甲兵,欲将我等一网打尽,趁机谋逆起事!!” “事情就是这样的了,你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想来这个答复,九千岁听到了,也应该不会说什么了!”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要见崔应元,亲口询问!”陈唐摇摇头,关于江晚口中的“我等”到底应该什么身份,他闭口不问,这种双方都心里清楚的事情,问出来无疑只是让对方看低他。 “我也想见到崔大人!”江晚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实际上,我奇怪了,陈大档头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崔应元不见了踪迹,我等将整条街道封锁禁绝正在搜捕的时候,陈大档头就来了,这时机还真是巧啊,若是真的今夜崔大人杳无音讯了,这个事情,我还是要好好的琢磨琢磨的!” “江晚,你不要血口喷人!” “当啷!”随着陈唐的这一声怒喝,几柄长刀机簧响动,纷纷出鞘。 陈唐果断地闭上嘴,抬头看着对方,只见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副戏谑的表情,让他顿时羞愧难当。 “行了,就这样!”江晚坐了下来:“就不要在这里一惊一乍的了,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这里没有你东厂的事情了!” 他挥挥手,仿佛是驱赶苍蝇一样的:“回去告诉你们九千岁,锦衣卫里乌烟瘴气的,也该整饬一下了,不过,这事情就不用九千岁操心了!” 陈唐眼神好像可以喷出火来,狠狠地瞪了江晚一眼,掉头就走。 “先生,要不要……” 封万里凑了过来:“东厂三个大档头,此人精干隐忍,留下他来,以后或许可以少一些麻烦……” 才走到门口的陈唐,突然趔趄了一下,也不待江晚回答,脚下突然加快了脚步,竟然是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走去。 “不用了!”江晚摇摇头:“就算他活着,以后也给咱们造不成什么麻烦!”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陈唐的背影:“你说,这个时候东厂的人过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难道,就真的为的是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或许是崔应元派人求救了!”封万里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的回答道。 “我看不大像!”江晚摇摇头:“我怎么觉得,他是特意来看崔应元死了没有的呢,求救?这个事情,谁救他都是惹一身骚,没人愿意现在和他扯上任何的关系的!” 江晚沉吟了起来,封万里想了想,却是没有再说了。 这种动脑子的事情,还是交给江晚去想,他还是比较擅长用刀。 “对了,你去应付一下外面的军兵!”江晚突然抬起头来:“就按照我刚刚的说辞,好像陈唐说的是腾骧四卫的兵马过来了,我已经派人去宫里禀报这里的事情了,想来这些军兵很快就会退去!” “这些军兵我倒是不担心!”封万里犹豫了一下:“我担心的是指挥使田大人那边的反应,这么大的事情,其中最应该派人来查看的是他,若是他派人来了,我该如何应对?” “田尔耕不是傻子!”江晚笑了起来:“他若是稍微有点脑子,就应该立刻和崔应元划清界限,或许还能多保全自己一些日子,这个时候跳进这个火坑来,他是嫌自己活得太舒坦了,要给自己找点不自在吗?” “放心!”江晚笑道:“这位陈大档头带回去的消息,咱们的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应该很快也会知道,没准现在这个时候,咱们的田指挥正和九千岁坐在一起,正等着陈大档头得到的消息呢……” 如果江晚能够看到东厂的大堂里的情形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因为在东厂的大堂里,此刻的情形还真和他说的一样,魏忠贤和田尔耕,两人正铁青着脸,相对无语。 在大堂外面,几个东厂的档头和锦衣卫的人,仿佛被大堂里的气氛压制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陈大档头回来了!” 外面传来低低的通报声,魏忠贤轻轻抬起眼皮,看着陈唐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跪在他的面前。 “说!” “崔应元宅邸已破,其从属死伤甚重,而他本人据说不知所踪……” “据说?”魏忠贤嗯了一声:“据谁说?” “江晚!”陈唐咬牙切齿的说道:“若不是孩儿机灵,险些回不来了,此人鼓动锦衣卫四个千户所同时作乱,其心机手段,颇为狠毒!” “江晚么?”魏忠贤看了看田尔耕,喃喃自语道:“崔应元的安排,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大的胆子!”田尔耕脸色不比魏忠贤好看:“这当众一动手,无论输赢,他都死定了啊!” “明知道要死,谁会不搏一搏!”魏忠贤缓缓地说道:“他这是替你挡灾啊,你得好好的谢谢他,若不是他今晚折腾这么大的动静出来,我估计这江晚今天晚上就得找到你那里去了!” “这是陛下和咱们撕破脸了?”田尔耕恨恨地说道:“这是要逼反咱们啊!” “你反反试试?”魏忠贤不屑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天高地厚,在这里胡说八道!” 田尔耕沉默下来,半响,才颇为沉重地开口道:“干爹,那孩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173章 崇祯明圣出,否极而泰来 乾清宫里,灯火通明。 这已经是乾清宫的常态了,和天启皇帝在位的时候的冷冷清清比起来,如今的乾清宫显得更有人气一些。 朱由检在这里,每天都有处置不完的事情,看起来纷杂且辛苦,但是,朱由检很享受这种感觉,也只有在处置这些大大小小的政事的时候,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一言九鼎,什么就皇权威严。 就比如今日,他要处置的事情,是礼部官员新君年号的定夺,今年是天启七年,在面前的这四个年号,只要他决定了,那么,从明年起,就是新的年号纪元了。 礼部拟定了四个年号,第一个年号是“乾圣”,不过朱由检觉得这个年号,实在是有些自大了,乾为天,坤为地,中间的神灵可为圣,如果用乾圣,岂不是自我吹嘘他朱由检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人,或许这个年号,在他朱由检中兴大明之后,可以考虑一下,但是现在还是暂时搁置! 第二个年号是“兴福”,礼部呈上来采选这个年号的意思,是“中兴降福!”虽然中兴大明乃是朱由检的心愿所在,但是,以他现在的年纪威望,刚刚登上帝位,就大言不惭的告诉天下人,他是中兴之主,要降福天下的,好像,这个年号也仅仅比第一个年号乾圣的自我吹嘘,少了那么一点点。 第二个年号,也不合适。 第三个年号是“咸嘉”,这个年号朱由检一看就皱起了眉头,如果是前面两个年号是自我吹嘘,夸耀自己的话,那么,这第三个年号,可就有些诛心了,“咸”从戈,主兵戈之意,这是在暗指大明现在四处刀兵,还是说自己即位之后,这刀兵之祸就是大明的常态了吗? 难道就不能是四海升平,国富民强,非得要有刀兵之祸吗? 他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第三个年号。 至于第四个年号,倒是有点意思,“崇贞”,崇为高大,虽然也有褒扬的意思的,但是比起自我吹嘘为天地第一圣人,要含蓄收敛的多了,而贞有正直的意思,也有正的含义,一来可以暗指他的帝王兄终弟及,得位之正,而来,也有暗指帝君品性高洁的意思。 就他了! 他拿起朱笔,在“崇贞”两个字上,画上了一个圈,然后歪头想了想,又在“贞”字下边画了一个小圈,重新誉上一个“祯”字。 “崇祯!”他微微笑了起来:“大伴,你看看朕的选的这个新年号可好,崇祯!” “陛下选的,自然是极妙的!”王承恩认真的看了几眼,“不过奴婢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给换了一个字,这崇贞和崇祯,不是差不多的吗?” “崇祯明圣出,否极而泰来!”朱由检笑了起来:“叫你平日里多读点书,你总是偷懒,当初有个案子,是扬州知府诗扇案,当时朕记得好像是有锦衣卫巡逻者于什方寺僧得诗扇,有“阴霾国事非”之句”,也严查!后查明是扬州知府所做,知府被下诏狱,那个知府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不过,那诗扇中有一句诗句,却是极好的! “就是这崇祯明圣出,否极而泰来啊!”王承恩眨眨眼睛:“这个被下诏狱的知府,难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于陛下这样的圣人要出现了,而大明从此否极泰来?” 他笑着说道的话:“要是这样的话,他犯的那点事情,也就不算什么了,回头奴婢去诏狱那边问一问,看看此人还在不在,就他给陛下献上了一个年号,也足够陛下赦免他了!” “哈哈哈!”朱由检笑了起来,心里却是颇为得意,崇祯!嗯,以后自己就是崇祯皇帝了,大明的崇祯皇帝,自己将来要做的事情,也都应该是以‘崇祯某某年……’这样的句式开头! “这种事情,让江晚去做就好,你一个内官,没事去诏狱干什么!”他笑着摆摆手:“不是说诏狱的那个千户,和他走的很近么,这点事情,就不用宫内出旨意了!” “陛下!” 门外有禁卫,匆匆的走了进来,递给朱由检一封书信,“江统领着人送过来的,说是立呈陛下御览!” 江晚送过来的,这就意味着这份书信,没有进过内阁。 朱由检点了点头,抽出书信扫了眼,脸上立刻露出一丝笑意。 “朕知道了!”他将信放在案牍上:“叫值守的内阁大学士过来一趟,朕有事情要给他们说!” 王承恩面无表情,眼光却是在那封书信上一瞟而已,倒不是他存心偷看,只是那齐齐整整的一张纸上,就寥寥数字,他想看不见都难。 “夜定锦衣卫事,上安,臣亦安!” 禁卫匆匆的离去,没多时,内阁值守阁臣来宗道,来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今日夜里,京里是不是有事情发生?”朱由检翻看着面前的文牍,似乎不在意的问道:“来卿家,有什么事情,是朕应该知道的吗?” “倒是没什么大事!”来宗道微微点了点头:“就是东三街据说有军兵哗变,滋扰百姓,兵马司报过来后,内阁已经着令兵部巡抚官兵前去弹压了。” “调动兵马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朱由检有些不悦的抬起头:“来卿家你不是第一天在内阁行走,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朕召你来问,朕才应该知道么?” “是由宫中禁卫将领率兵!”来宗道不慌不忙的说道:“哗变的据说是锦衣卫的兵马,宫中的禁军将领出面弹压,更合适一些!” “谁,多少人?” “腾骧左卫指挥使于常征!”来宗道回答道:“至于带了多少人,这个内阁就不方便查问禁卫的情况了!” “知道了,召他回来!”朱由检脸沉了下来,“传旨,腾骧左卫指挥使于常征,未得旨意,擅动兵马,即刻去职待罪,腾骧左卫镇抚暂掌卫事!” 来宗道微微一怔,即刻微微低下了头。 “以后这样的事情,内阁知道该如何处置了!”朱由检看了一眼对方,淡淡的说道。 “臣知道了!” “锦衣卫哗变的事情,内阁不用管了,朕派人处置!” 来宗道点了点头,躬身退出了乾清宫,等到走到宫外的台阶之下,他才回过头,看着巍峨的宫殿,苦笑着摇了摇头。 遇见这样的一位强势的君主,他不知道对大明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他能确定的是,从此之后,内阁的诸位阁臣,日子一定是不大好过了。 第174章 大丈夫要言出必行 崔应元莫名其妙的就那么人间蒸发了。 江晚对这样的结果表示完全不能接受,哪怕是这已经许简带着人马将崔家上上下下掘地三尺全全部都翻找了好几遍的结果。 就连地下因为抵挡而死去的崔家心腹的尸首们,也被一具具的抬过来,在灯火的照耀下,一个个的由活着的人指认着身份。 但是,无论是死活,崔应元的人影都是没有出现。 许简看起来有些自责,而江晚的身边的苏越王德胜等人,更是一脸的愤愤,若是罪魁祸首找不到,那如何给先生立威,又如何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样的结果,听雨楼的人,也能接受。 “宅子里留下点人,继续审问查找,外面的人,也要扩大范围,除了这条街,整个坊都要封锁起来!” 江晚摇摇头:“高进你带着人,去找几个在这个坊市讨生活的地头蛇出来,就算这崔应元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猫腻,让他侥幸躲过这一劫,但是,总瞒不过这些对本地知根知底的地头蛇的,如果他们也不知道,就让他们带着咱们的人,整个坊一家一户的找!” 江晚斩钉截铁的说道:“总之,今夜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许简等人齐齐应道,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江晚有几分焦灼的走来走去,宫里已经派人去消息了,而外面赶来的兵马或者是没赶来的兵马应该也因为他的消息也会立刻撤回,他相信自己和朱由检之间,这点默契还是应该有的。 但是,默契归默契,若是自己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却是拿不出一个说服人的理由来,那就有些不大好说话了。 栽赃崔应元谋反这事情,倒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其实,这已经不算是栽赃了,在崔应元朝着听雨楼上下举起刀子的事情,他干的就是谋反的事情了,而他江晚要做的,无非是将崔应元做的事情,稍微夸大一些,扩大一些,最好是能牵连上一些他想牵连的人。 但是,这一切都得在他抓到崔应元之后才好做的安排。 人都不见,所谓的口供,罪证,甚至是同党,这些东西拿出来,能有多少的说服力,那就很难说了。 他江晚现在代表的是朱由检,而朱由检现在,还真未必有蛮横不讲理的本钱。 “先生,宫里的消息传回来了!”有人回来禀报:“陛下的回复是——朕知道了!” “陛下知道了,就是好事,无论咱们做的对错,陛下都认账!”江晚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对着苏越等人说道:“即使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要处置咱们,也是以后在人后处置,你们只要知道,现在无论咱们做什么,都是陛下特许了的!” “愿为陛下效命!”听雨楼众人齐齐应答。 “刚刚在群玉楼里,我当着死去的那三个兄弟的面,说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江晚看着自己的手下们:“现在首恶还在搜捕,但是你们也不用闲着,跟着崔应元的人,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的人,只要今夜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我要知道他们的姓名、来历、职差,而手上有咱们听雨楼兄弟的血的……” 他环顾四周,一字一句的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说话一定要算话,说诛灭他们三族,就一定要灭其三族!” 众人肃然点头:“诛其三族,言出必行!” “去!”江晚挥挥手:“天亮之后我要进宫,到时候,我要看到这份名单!” 众人纷纷散去,江晚在大堂里呆了一会儿,站了起来,朝着群玉楼而去,整个崔家到处都是死尸,血腥气比起夜风还要浓烈,走了出去,虽然依然有味道的,但是终究是比在宅子里好受多了。 听雨楼灯火通明,原本被安置在大堂里的几个重视的兄弟,已经被人接走去救治了,整个大厅,除了到处都是破乱的门窗桌椅,就是满地的血迹和污秽。 此刻有不少人正在大厅里收拾着,也不知道是不是防范着什么,先前江晚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见到这里还有不少花容失色的女子,但是此刻在大堂里,一个女人都看不到了。 群玉楼! 这应该是一座青楼!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一直到现在,他才有时候琢磨这个时候,话说刚刚那个拿火铳出来给他的那个管事,也算是有点胆色的了,不仅仅敢扣神机营官兵的火铳,还敢在那个时候拿出来给自己。 而那个时候,连江晚自己都不看好自己,但是这人却是能在他身上下注支持他。 这样的人,江晚觉得自己不应该亏待他。 “这位大人,您来了!” 看着那个换了一身衣裳的管事,匆匆的从楼上跑下来,虽然对方还是一副面容惨白的样子,担心江晚现在知道了,这家伙根本不是当时看起来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而是他就在这么一张酒色过度的脸。 “我姓江,你可以叫我江先生!” 江晚露出一个微笑:“如何,虽然惊扰到了你,但是你这群玉楼,应该没多大损失!” “如果说钱财上的话……”周昆看着满地的狼藉,笑吟吟地说道:“这些损失,算不得什么,江先生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不是钱财上,那就是惊吓到你们的损失了!”江晚摆摆手:“回头列个单子,无论是哪一方面的损失,尽管写上去,有人会给你们按着单子赔钱的!” 他看着周昆:“你不错!很不错!” 周昆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是没有扭捏的谦虚。 “听你说,这是定国公府上的产业?”江晚一开口,突然想到这是一座青楼,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了。 堂堂的国公,若是经营一座青楼的话,这说出去,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其实,这也算不得是国公府上的产业!”周昆细声细气的说道:“这群玉楼,其实是我家小郡主收留京城一些落难女子的所在,虽然这里是青楼,但是,这里的姑娘们都是干干净净的!” “你家小郡主?”江晚微微一愣:“你今夜做的事情,你家小郡主知道吗?” 第175章 抓到了就是没抓到 不得不说,虽然群玉楼里也是一片狼藉,但是环境终究是比死伤了太多人的崔宅要舒适得多。 而坐在二楼的房间里,从窗口看出去,几乎大半个街坊的景象都一览无遗,到处都是有火把在晃荡,到处都是有人在跑动。 在更远的地方,依然是一片漆黑和静谧,北京城实在是太大了,单单这里的这点动静,连东厂的一角都算不上,江晚想起以前看到的某些书小说里,主角动辄以几千兵马,搅得京城天翻地覆云云,忍不住就有些摇头。 几千兵马,丢在这上百万人口的京城里,只怕连个泡都起不了,顶多就如同今天夜里一样,惊扰京城一隅,距离“天翻地覆”四个字,还差得远呢。 和周昆自然没有太多的话说,实际上,他只是明确的表示出对群玉楼以及群玉楼背后的那位小郡主的谢意就足够了,这只是今夜的变乱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似乎有人在欢叫着什么,江晚皱皱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茶碗,心中若有所思。 “先生,崔应元抓到了!” 苏越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响起,说话声也传了进来,江晚抬起头,看着一脸兴奋走进来的苏越。 “确定吗?” “确认,官印和腰牌都找到了,而且,这家伙的样子,就算烧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苏越沉着的说道:“他在附近,安置了一套民宅,也换了个身份,宅子附近的邻居只知道他是个商人,没人把他和锦衣卫的大官连在一起,事发的时候,他应该是趁乱脱身,然后到了那里,只是先生吩咐得及时,整座坊市都被禁绝出入了,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他笑了起来:“等到咱们的人一家一家的搜过去,他可就藏不住了!” “不不不,咱们抓错了人了!”江晚摇摇头:“那就是一个老实本分,长得有点和崔应元有点像的商人而已,崔应元依然在逃!” “先生,属下绝对肯定,他就是崔应元!”苏越有些急了,这幸亏是江晚这么说,这要是别人这么说,他只怕当场就翻脸都可能。 “不不不!”江晚摇摇头:“这外人眼里,崔应元若在真的落网了,今夜的这件事情,不管是什么结局,都算有个结局了,而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是崔应元做的了!” 他微微笑了笑:“但是,今天晚上的事情,并没有完,对不对?” 苏越眨眨眼睛,看着江晚,微微有些愣住了,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人带回他那宅子去,让咱们自己的兄弟看住他!”江晚缓缓的说道:“如果有人有疑问,就说抓错了,人犯依然在逃……” “属下明白了!”苏越点了点头,准备出去。 “等下!!”江晚叫住了他:“将他的官印和腰牌拿来,我进宫要用!” …… 窗外的铜铃轻轻响起,朱由检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眼前的帐幔,身子一动未动。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微微眨眨眼睛,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这样的情形在刚刚入住乾清宫的时候,格外的明显,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他觉得大概自己要不了多久,每次睡觉醒来再一睁开眼的时候,就会立即反应过来。 自己是谁,这是在什么地方。 “奴婢伺候陛下盥洗!”有宫女在门外轻轻的说道,他微微嗯了一声,卧室的门打开来,几个宫女捧着盥洗之物鱼贯而入。 “传膳!” 片刻之后,容光焕发的朱由检,对着身边的内侍说道,内侍点点头,早已等候的尚膳监人等,将今日为皇帝准备的早膳送上。 “陛下,江晚求见!” 王承恩仿佛是没有睡觉一样,衣裳齐整神奇的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传他进来!”朱由检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想来他应该也没有用早膳,叫他陪朕一起吃点!” 江晚在内侍的引领下走了进来,看到自己面前和朱由检几乎一模一样的早膳,嘴角忍不住动了动。 一大碗熬的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几个看起来像炊饼一样的点心,再加几碟红的绿的小菜,这就是朱由检的早膳了。 看起来开胃是很开胃,味道也不错,但是,架不住这份量和这质量啊! 江晚风卷残云的将自己面前的东西一扫而尽,意犹未尽的砸了一下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做了皇帝,连个早餐也是这样,这皇帝似乎做起来没多大的意思。 “说!”大抵是秉承‘食不语’的规矩,在吃东西的时候,朱由检一直没有说话,此刻放下筷子之后,接过内侍手中的毛巾,他擦了擦嘴,直接就对着江晚开口了。 “听雨楼昨日对锦衣卫发起整饬,自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以下,指挥佥事许显纯以及京城北镇抚司直属四大锦衣卫千户所,皆在臣整饬的范围当中!” “说结果,此时不是君前奏对,不用那么拘束,”朱由检摆摆手:“朕要知道的是结果!” “四大千户所之内,歪风邪气一荡而空,有作奸犯科者,嚣张跋扈者,心存不轨者等诸多未能在自己职司上各司其职之人,臣率听雨楼上下,一一劝之!” 他顿了一顿:“有死硬到底不愿效忠陛下者,臣为陛下去之,有幡然醒悟者,臣为陛下揽之,此后陛下一声令下,锦衣卫四大千户,唯皇命是从,不敢违背!” “许显纯呢?” “在府中待罪!” “崔应元呢?” “已经臣抓捕看守,但对外依然宣传此人在逃!” 江晚将两颗官印呈送到了朱由检面前:“如果陛下没有别的吩咐,那崔应元此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庇护了,臣当今日前去拜访锦衣卫的田指挥使!” “昨日你整饬锦衣卫的时候,朕调集了旗手卫,腾骧右卫近两千人马,在东缉事厂附近巡逻戒备!”朱由检淡淡的说道:“所以,朕就不问你东厂的反应如何了,至于田尔耕这边,你且稍微等等,毕竟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代表的不仅仅是他田尔耕自己,还代表着朝廷的体面!” 他对着江晚笑了笑:“朕给他上折子的时间,若是他不识趣,那你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 第176章 跟红顶白 “亲爱的叔叔,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了,对于你的焦急,我也体会得到,但是,对于你信里提到的事情,我心中依然没有一个期限给你!” 凯瑟琳嘴里咬着笔端的鹅毛,歪头想了一下,继续在纸上写着。 “前些日子,那位和我们有过密切接触的王府教授江晚先生,以他个人的名义,邀请我到大明最繁华的城市去游玩,我觉得在对于商会,以及对于我个人都是一个非常友好的邀请,所以,我离开了北京城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 “就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明的政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叔叔你应该能够理解到,这样庞大的一个帝国,若是皇帝突然驾崩,到新皇帝登基,应该是有着一段极其混乱的时间的,而以我在大明的经验来看,这个时候,我们王国无论是商会还是个人,最好都不要牵扯到这段混乱当中,更别想着在这样的混乱中攫取巨大的利益!” “风险和收益,从来就是对等的,而我们在远东,尤其是面对大明帝国的时候,风险远远大于收益,但是,为了商会的存在和发展,我们还不得经营维持这种局面!” “所以,我选择了袖手旁观,并且严禁咱们维克多商会所属在这段时间内和大明的官员接触,并且尽可能的不要外出,至于您关心的贸易问题,自然暂时停顿了下来!” “不过,这不是一个坏的消息!” 凯瑟琳想起江晚的那张笑脸,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和我们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的王府教授江晚,现在已经成为统领一直皇帝非常器重的禁卫军的将军,这对我们来说,是不是一个好消息!我当日就告诉过叔叔你,凯瑟琳我的眼光不会错的,这样的年轻人,即使在大明,也是极其有限的,我们无论投资在他身上什么,都将会得到难以想象的回报!” “还有更大的好消息呢!”凯瑟琳觉得自己写得有些多了,准备结束这封书信:“不过,我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告诉叔叔你这个好消息,不过,关于江晚在濠镜澳的那个商铺,已经我们曾经承诺给他的短火铳的专营权,我希望叔叔你有时间的时候,多关心一下,这对于我们商会在大明的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您聪明美丽漂亮大方魅力无双的侄女,凯瑟琳!” 将信发出去之后,凯瑟琳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窗外有鸟叽叽喳喳在叫着,虽然不知道这些鸟儿快乐的在叫什么,但是总觉得有几分喜庆,就好像有好事会上门一样。 “小姐,外面有大明的官员来了,您要去接见一下他们吗?” “大明的官员,你确定?”凯瑟琳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在礼部他们佛郎机人住的这个小院里,已经足足一个来月,看不到一个大明的官员出现了,即使是她要去求见礼部的官员,也是绝对见不到人的。 此刻居然有大明的官员主动来找他们来,哪怕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嘘寒问暖,这也是好事啊! 在这之前,她还以为自己这一支使团,已经被大明人遗忘了呢! 当然,这个遗忘,仅仅是指的使团,并不包括她凯瑟琳在某个大明官员的心里。 “请他进来!” 随着她的吩咐,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明官员,带着两个下属,笑吟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凯瑟琳小姐,这段时间,咱们衙门事务繁多,咱们主事大人简直都忙得找不到东南西北了,今日突然想起,好像很久没有看到凯瑟琳小姐和你的下属,特意让属下过来问一问,凯瑟琳小姐这边,有么有什么需求?” “需求多得很呢,就是以前找你们,你们也躲着不见我!” 凯瑟琳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吃的,穿的,用的,各种需求简直太多了,我找人过来仔细给你说说,对了,我说了之后,你们都会解决这些事情的!” “当然,我大明最为好客了,尤其是对拿我们当朋友的客人!”大明官员笑吟吟的说道:“凯瑟琳小姐,您尽管提,若是我能解决的,当场就给你解决了,若是我不能解决的的,我保证立刻会去找主事大人,让远方来的客人舒坦,本来就是我礼部官员的职责嘛!” 凯瑟琳满意的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这个年轻的官员,出现在了鸿胪寺某个主事的署房里,将手中的单子递给了面前的主事。 “主事大人,这帮佛郎机人可是狮子大开口啊,照着这单子上的办下去,这没个上千两银子,根本对付不了他们!” “这银子要你从腰包里掏出来吗?” 主事接过单子,微微点点头,然后没好气的对着自己的属下说道:“你有没有提我的名字,说是我让你过去的!” “当然提了,第一个就是提的大人您的名字,走的时候,我还特意点了点那个凯瑟琳,咱们总不能拿着朝廷的银子花出去,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这还差不多!”主事满意的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单子拿笔批复了几下,交给署房的书吏:“就照着这个单子上的全数拨给!” “大人!”等到书吏离开,年轻官员凑到主事大人身边,低声的说道:“您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了,那帮佛郎机人您以前不是说,暂时晾着一下他们的吗?” “你也知道是以前啊!”主事微微哼了一声:“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局不同了,咱们办事的态度自然不同了,你按照我的吩咐做,绝对没坏处就是,怎么,你觉得我这几十年,在鸿胪寺白混了吗?” “不不不,属下就好奇的问一问,属下是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然希望大人更好!”年轻官员轻轻笑了一笑:“大人您消息灵通,不会听到什么消息了,给属下说说呗!” “哼,外面的事情你少打听,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主事大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到对方有些委屈的样子,心里又是一软:“算了,以后你也会知道的,反正你只要知道,时局可能变了,这段时间,若是没有必须的理由,你少和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接触!” “……知道了!” 第177章 安抚人心 美美的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暮色沉沉。 江晚心里微微有些意外,在上午睡觉之前,他就已经吩咐过身边的人,若是有宫里的旨意,不管他睡得多沉,一定要第一时间叫醒他。 这个时候,他才自然醒来,显然宫里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叫人弄了点吃的东西过来,江晚在自己的院子里,一边吃得东西,一边琢磨着事情。 现在随着他进驻十王府的人不少,但是,有资格陪着他吃饭的人却是一个都没有,这让他一个人吃着东西的身影,显得有些寂寥。 如果在旁边,还有个瞎子拉着二胡的话,那感觉就更凄苦了。 “先生,宫里虽然没消息,但是,那个被咱们看起来的锦衣卫千户,可以已经求见过先生好几次了……” 王德胜在他身边,低低禀报着:“这人一点眼色都没有,先生辛苦了一个晚上,他还敢来打搅先生休息!” “叫他过来,正好,我也有事情要他去做!”江晚愣了下,旋即想起来王德胜口中的人是谁,微微沉吟了一下,吩咐叫人带他过来。 李藩今天已经忐忑了一整天了。 一大早就看到江晚和他的人陆陆续续的回来,而且都是一副厮杀过的样子,他心里好像有一只猫的爪子在那里挠啊挠的。 江晚和他的人都回来了,那就意味着,昨天晚上他们要办的事情,都办成了。 用他的理解,那就是锦衣卫里,现在应该已经是翻天了。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胆小和懦弱了,若是他不是躲进这王府里,而是昨天和这位江先生一起出去,想来,这个时候的他,应该妥妥的是有功之臣了。 他西城千户所千户的位置,会不会因功升迁,这个暂且不说,至少,有功劳傍身的话,应该没有会惦记他的这个千户的位置了。 而他什么都不做,那就意味着,他的前途堪忧了。 这么一顺下来,他自然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向江晚表示投效的意思了,外面的消息,江晚的人自然不会给他说,他也不知道外面到底翻天覆地成了一个什么样子。 这让他更加着急了。 眼看着整整一天就要过去了,若是过了今天,他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么,等到人家缓过手来,他可就真只有阶下囚的命了。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次去碰碰运气,求见一下江晚,反正连续碰壁好多次了,这脸不脸的,为了自己的前程,要不要也无所谓了。 江晚召唤他的消息,送到了他的面前,他简直是喜出望外的跑到江晚的跟前的。 “白日里,你求见了好几次,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我说吗?”江晚温和的笑了一笑:“若是李千户的家小,有什么需求用度,尽管开口就好,倒是不用为难的!” “不是!”李藩正色说道:“我昨晚在这陛下的潜邸里,想了整整一夜,感受到这里无处不在陛下的气息,早上起来,觉得浑身都是精神,就好像受到了陛下的感召一样,恨不得迫不及待的要为陛下去出生入死!” 他挺直了胸膛,站在江晚的面前:“昨日那个优柔寡断的李藩,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江先生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想要报效君王的李藩!” “哦!”江晚笑了起来,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所以,你是来听我吩咐的喽?” “请江先生示下!”李藩低头抱拳,进入下属的角色的速度,简直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这个西城千户所的千户,肯定是没得做了!”江晚点了点头:“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继续听我吩咐,为陛下效命么?” 李藩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但是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狠狠的点了点头:“是,不管李某是什么官职,只要江先生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李某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你算是个聪明的了!”江晚微微叹息道,“你说,你这话昨天说,该有多好,这过了一夜,再和我说这话,不仅没了先手,在我心里,也失了几分好印象,真是可惜啊!” “李某心中为家小羁绊,漠视上差,李某知道错了,还请上差看在李某醒悟的还算及时的份上,再给李某一次机会!” 江晚看了看他,足足看了半响,才缓缓开口:“许简此次有大功,至少得把他官衔前的那个副字去掉,你这个千户,原本打算过几天,再和你好好聊聊你们千户所的事情的,既然你今天找过来了,那就好好的说一说。” 他摇摇头:“若许简为西城千户所千户,你则为副千户或者百户,你不得有半点怨言,且得用心辅佐新千户!” “李藩敢不从命!”李藩肃然回答道。 “若是你连副千户和百户都得不到,那就得看你以前屁股干净不干净了,我之前说的话,依然有效,我保你家小安然无恙,但是,你,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先生,李藩要如何才能戴罪立功!”李藩心里暗自庆幸,果然,若是再迟一晚上,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了,现在,似乎还有些转机。 “西城这边,我是有感情的!”江晚淡淡的说道:“所以,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许简和高进,一定会将西城这一块,维持着安安稳稳的!” “但是,其他的地方,我可就未必兼顾得到了!”江晚靠着椅子上,慢悠悠的说道:“但是,我又不想看到因为昨夜其他几个锦衣千户所有所变动,而搞得其他地方人心惶惶!” “李藩可以替先生做这事情!”李藩眼睛一亮:“下官在锦衣卫多年,人面还是有点的,上至北镇抚司的诸位大人,下到各千户所的总旗百户诸位兄弟,都知道下官是个好说话的,有下官出面替大人安抚的话,我想,人心惶惶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出现的!” “哦!”江晚点点头:“那去做给我看!” “李藩领命!”李藩束手抱拳,转身要走,突然,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对着江晚问道:“下官对着其他卫所的兄弟的时候,该用何种身份自处呢?” “当然是西城千户所的千户!”江晚咧嘴一笑:“我又不是锦衣卫的人,哪能说撸了你的官职就撸了你的官职……” 第178章 光明正大的揣摩上意 如果没有旨意的话,那今天就这样了! 江晚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宫里现在是没必要去了,此刻去南海子那边,也没有必要,那里就只有几个看家的了,他听雨楼大部分力量,此刻都在这十王府里。 除了看着许显纯和崔应元的那些人以外。 事情还没完,还没到拉清单的时候,当时自己许下是“诛其三族”的誓言,倒是不急着兑现,不管事情的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但是,终究锦衣卫也好,东厂也好,朱由检肯定是会来一次大的清洗,到那个时候,在兑现自己许下的话也不迟。 作恶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自不量力还作恶的人! “先生……” 正准备出去走一走,活动下筋骨,就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他微微侧耳,这说话的声音,居然还似乎有几分熟悉。 “这是李求安?” 他哈哈一笑,朝着小院外面走去,果然是李求安正在和外面护卫着的少年在说话,说来也是惭愧,这位曾经的十王府的长史大人,回到十王府,居然进不了江晚的小院。 这些听雨楼的少年,可不知道什么长史不是长史,在他们眼里,除了江晚,就是天子,其他人一概都可以无视。 “我刚刚从宫里回来!”李求安看着四周,颇为欣慰的样子:“这些都是咱们楼子里的人手么,都是初生牛犊啊,我说我是王府长史不管用,说我是吏部侍郎都不管用!” “那是他们不知道你是自己人!”江晚笑着将李求安迎进小院:“回头等人人齐了,再将李大人和徐公公告知给大家,还有,你们两人身边的护卫,以后也得由楼子里的人负责了,回头你们自己去挑人!” “那敢情好!”李求安一点都没客气:“那以后我心里也踏实点,毕竟有些人要是狗急跳墙起来,我这小身板可禁不起一顿反扑!”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子,直到坐定,李求安才道出来意。 “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今日里,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上疏辞职了!” “这就怂了?”江晚一愣:“这田尔耕,还不如崔应元啊,人家一个区区指挥同知,都知道垂死挣扎一番!” “你吓到他了!”李求安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崔应元谋逆,陛下旨意,首恶及附逆者,诛三族!” 他很是亲热的拍了拍江晚的肩膀:“江大人啊,陛下是真的看重你啊,据说你昨日是当着叛逆们扬言,要诛其三族,为死难的军兵报仇?陛下今日就下旨,一点都不含糊,这份恩宠,啧啧啧,说实话,我都看着眼红啊!” “哪里哪里!”江晚故作谦虚:“这是陛下乾纲独断,也是叛逆罪有应得,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见李求安还要说,他摆摆手,换了个话题:“田尔耕辞职了,崔应元夷了三族,那许显纯呢,陛下旨意里怎么说?” “没说!”李求安摇头,“我想,陛下大概是不想杀得太狠,引起锦衣卫哗变,再说了,若是将锦衣卫内掌权的人全部一扫而空,且不说哗变,这么多锦衣卫无人约束,只怕当场就乱了!” “这是你猜的?”江晚看着对方。 “我哪里敢妄自揣测上意!”李求安连连摆手,竟然有几分慌乱。 “哈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李大人,你这胆子,我还真没法说你,你我在这里说话,你就不是吏部的侍郎,而是我听雨楼的管事,我听雨楼做的全部事情,可不就是为了秉承上意么,揣测一下上意,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他指指外面的人:“我告诉过他们,咱们做事情,不怕做错,就怕不做,只是做事情的人,哪里不出错的,只有不做事的人,才会万无一失!” “如果我们连事情都不做了,那陛下要我们何用?” 李求安看着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是到底是不是心里这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你说,这许显纯是不是陛下留给咱们的一把刀!”江晚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崔应元抵抗作死,自然要杀一儆百,而许显纯束手就擒,不说褒奖,肯定是有所宽容。 一味的喊打喊杀,铁血固然是铁血了,但是烂摊子只会越来越难收拾,朱由检觉得是不希望看到锦衣卫几万人失去控制的。 自己既然开始做这事情了,若是连朱由检这点意思都揣摩不到,那就不叫给皇帝分忧,叫给皇帝添乱子。 “这个,就真的江大人你自己揣摩陛下的意思了!”李求安很是无奈地看着江晚:“陛下只是让我来告诉你田尔耕的事情,就连崔应元的处置,都是我自己多嘴说的!” “陛下也没叫你告诉我一下东厂那边的动静?”江晚眨眨眼睛,继续问道。 “这个真没有?”李求安摇摇头:“陛下不说,咱们做臣子的,哪里敢去问啊!” “行行行,那我知道了,我派人送你回去!”江晚点点头:“我让你在吏部办的事情,你抓紧问问,昨夜里折损了不少人,回头名单又得改一下!” “这个事情,我觉得江大人你应该要抓紧!”李求安低声说道:“死伤士卒的抚恤,是关乎军心的事情,我会和徐公公那边说说这事情的,你回头送名单的时候,一定要注明一下,为陛下效命者,生者加官进爵,死者从优抚恤,会令下属,更加精诚勇猛!” “是我疏忽了!”江晚微微一愣:“今夜我就会做好这名单,多谢李大人提醒!”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提醒不提醒!”李求安哈哈一笑:“那我先告辞!” 李求安走了很久,江晚还在发呆,皇帝下旨夷灭了崔应元首恶以及附逆的三族,这样的消息,对自己所有的下属都是好消息,但是,这仅仅是让他们知道,无论他们遭遇到了什么,都不会白白牺牲。 但是,对于激励他们,自己好像还缺了一个规划。 听雨楼应该有一个晋升的通道,而不是应该只是一群在黑暗和光明中游走的无名之辈,哪怕所有人可以在不同的身份中来回切换,但是,他们终将还要有自己的一个身份,也终将要有他们的希望。 第179章 废物利用而已 许显纯的府邸,从昨夜到今夜,整整一天,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那些拿着刀枪的看守,偶尔有走动,整座宅子,就好像突如其来的被冻结了一样,而被关押的许家上下,在这段时间里,除了清水,连食物都看不到。 那些看守他们的人似乎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们准备食物一样。 有些妇孺,挨不了肚腹中的饥饿,看看守他们的军兵哀求事物,但是,除了斥责,她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大人们还好,顶多哀求几声,但是小孩子们,肚子饿了没有吃的,就开始闹腾起来。 他们的母亲开始的时候,还是好言相哄,待到后来,见到小孩子们闹得不像话了,也忍不住狠狠的揍了这些小家伙一顿,这下可好,关押妇孺的屋子里,小孩子们的哭声惊天动地起来。 就连距离很远单独关押着的许显纯,也能听见这些哭喊声,他甚至能分辨出,哭喊得最响亮的那几个声音是他的哪个儿子。 他以为很快就有看守去制止,甚至自己的儿子们,还要吃点苦头,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吃点苦头又算什么,而是还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的事情,这在之前,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真要是被人杀了,也算是早点解脱了。 他没有选择自杀! 江晚走的时候,很清楚的告诉他,如果他死了,就没人来指证魏忠贤的罪状了,这意味着,魏忠贤还没死的话,他还是有用处的。 至于用过之后,会不会将他像夜壶一样的一脚踢开,或者在地下一脚踩扁,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许显纯做事情,从来就只看眼前,当初有人说他这样做事情,实在是目光短浅,但是,他就是靠着这目光短浅,一步步走到锦衣卫指挥佥事的位置上的。 而他也是靠着这目光短浅,在看到皇帝的帖子被送进门来的时候,果断的服软认罪,才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崔应元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没人来到许家,什么人都没有。 没有趾高气昂来搭救他的崔应元,也没有气急败坏回来的拿来泄愤的江晚,那就说明,崔应元那个蠢货,还是按照他的计划做了,哼! 真是个蠢东西! 若是真的可以直接对抗皇帝的人,何必等到现在,九千岁,不,魏忠贤当日在陛下进宫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了,在宫里难道还有谁大得过魏忠贤的势力么? 可魏忠贤就这么一步步的看着年轻的皇帝坐稳了龙椅! 他自己都打算投靠皇帝了,却还要锦衣卫来出头,这是打算将他以前做的事情当作屎盆子一样,全部都甩给锦衣卫么,他也不想想,就算这样,东厂那边也脱不了干系,锦衣卫里真要到了和皇帝的人马血拼厮杀的地步的话,只怕在皇帝心里,本来就是一体的厂卫里,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信之人! 许显纯突然有些悲哀起来,他发现无论崔应元那个家伙做的事情,成功还是失败,他好像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皇帝赢了,锦衣卫这边要人背锅,他许显纯官职身份还有以前做的事情,都足够背得起这个黑锅了。 如果崔应元赢了,那么,魏忠贤势必也要给皇帝一个台阶,那么,最早像皇帝服软的自己,也是最好的台阶,在魏忠贤的眼里,只怕自己早就背叛了他,这个时候,不收拾自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远处似乎传来说话声,许显纯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了,这是有人来了,是不是意味着,宣判自己命运的时候,已经到来了。 脚步声在他的门前停了下来,门吱呀一声打开,江晚背负着手,站在他的门前。 士卒进来点燃灯火,然后无声的退了出去,许显纯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晚,心噗通噗通的跳着。 江晚走了进来,径直在桌前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让他坐下来。 这是好事? 他心里暗暗一松,若是捕拿或者是送监,江晚根本没必要亲自过来,更不说走到他面前坐下来,这显然有话要对自己说。 “崔应元死了!”江晚一句,却是陡然让他仿佛身在冰窟一样:“陛下亲自下旨,首恶极其附逆着,诛三族!” 他不用自主的将腰弯的更低了一些,更是低下头,不敢看着对方。 “看来你是真的早就知道这事情!”江晚看到他的反应,脸色露出一丝狠厉之色:“为什么昨日没有提醒我,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会活着从崔应元那里回来?” “待罪犯官,说什么,大人会信吗?”许显纯说道:“而且,崔应元不轨,我也仅仅是发现一点端倪,毫无凭据,若是提醒大人,倒时候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岂不是成了我为了活命攀污上官,就是普通罪人,做出这等事情来,尚且要罪加一等,何况是我……” “你的想法,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江晚看着对方:“说的更直白一点,你的死活我一点都不关心,但是,因为你的想法,我损失了二十七名精锐,这笔帐,大头在崔应元那里,剩下的,要着落在你身上!” 许显纯怔了一怔,苦笑了一下,对方的话,他并没感到多奇怪,预料中的屎盆子而已。 “不过是一死而已!”他腰稍微直起来一点:“许某这一辈子,吃过喝过玩过,风光过,不亏!” “想死?”江晚也笑了,只是这笑脸在灯火的晃动下,在许显纯眼里,看起来有几分狰狞而已。 “一死了之就可以了,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江晚狞笑着:“陛下没说要你死,你就得好好的或者,替陛下卖命,你若是死了,我敢担保你,下一个诛三族的就是你!” “陛下没说要我死?”许显纯一愣,大喜,至于江晚话中的诛三族什么的,他直接都忽略了,若是他死了,他的三族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许显纯这一辈子,就是为自己活的! “你很想死吗?”江晚冷冷的看着他:“你若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不不不,大人,我不想死!”许显纯激灵了一下:“陛下仁厚,许显纯愿意戴罪立功,为陛下效力,为朝廷效力!” “你错了!”江晚看着他,摇了摇头:“你是为我效力,在陛下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对你也就是废物利用,若是你有用处,留你活着还是让你去死,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愿为大人效力!” 许显纯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丝神采:“万死不辞!” 第180章 群龙无首 锦衣卫北镇抚司里人心惶惶。 整座衙门,好像一夜之间乱了套。 从昨天起,传到北镇抚司来的消息,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先是四城千户所哗变,然后又是兵马围剿指挥同知崔大人的宅邸的消息。 还没等到北镇抚司的众人反应过来,或者是说,他们当中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了,却是在等着指挥使田大人的指示的时候,晴空又传来一声霹雳,指挥使田大人居然上书辞职了。 而这辞呈,陛下竟然当时就应许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北镇抚司按例设锦衣卫指挥使一人,同知两人,佥事两人,而实际上真正在北镇抚司管事的也就是指挥使田大人,指挥同知崔大人和指挥佥事许大人,另外按理要设的一位同知和佥事,不过是依仗着东厂那边的关系,强塞到锦衣卫这边来的。 在北镇抚司,他们几乎都不露面,就是挂个职衔,就别说管事了。 也就是说,随着崔大人被诛灭三族,田大人辞职,现在偌大的北镇抚司里管事的,就只剩下指挥佥事许大人了,而据说,许大人已经整整一天没有露面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人说是许大人在闭门避祸,也有人说,许大人早就知道这场变故,一直在等待时机,反正,偌大的北镇抚司,平日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今日几乎连一半的人都没来了。 反正管事的人都不在,这个时候躲在家里多安生,非得要衙门里等出点事情来么? 刘长生如往常一样,一大早就来到了经历司。 他不能不来,若是他这个经历司的经历都不来北镇抚司的话,经历司基本上就做不了事情,而经历司做不了事情,那么,可以说大半个北镇抚司都要乱套了。 尽管现在的情况,和乱套了没什么区别。 但是,刘长生可是祖祖辈辈都是锦衣卫出身,他打小就知道,只要大明社稷在,大明的皇帝在,那么,锦衣卫就一定不会消亡,东厂如何,西厂如何,内厂如何,都是过眼云烟,能被皇帝倚重的,最后必定也只有锦衣卫。 所以,眼前的乱套,他坚信只是暂时的,这一切,迟早会恢复正常的。 他能做到经历司的经历,并不是他能力有多出众,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惹事,一直都是对自己的事情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的,他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北镇抚司里度过的,若是哪一天北镇抚司不在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田指挥使辞职了,自然陛下会任命新的指挥使来,崔大人作死被诛,也会有人接替他的职位,上官们如流水,而他刘长生不是。 “刘大人,你来了!” “刘大人,早!” 一路上,和他打招呼的同僚,比起往日来多了许多,也亲热了许多,好像他的正常上值,让同僚们有些意外,他笑着回应着同僚们,他的若无其事,也为今天还来北镇抚司的同僚们,消弭了一些不安。 “刘大人,这是山东千户所那边送来的,上官们批复后即可执行,可是……” “知道了,先放下,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缓一缓无妨的!” 各种繁琐的事情,流水般的涌到了他的面前,他几乎才刚刚一坐下,就被淹没在文山书海当中,而这其中很多事情,压根就不应该是经历司该管的事情。 他赫然发现,好像,好像自己已经成了现在在北镇抚司里唯一能做主的人了。 “这是西城千户李藩送来的,找镇抚司要人手补充他西城千户所的!佥事大人已经准了,着我们照办,补充西城千户所校尉五十人,总旗两人,小旗十人!” “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人手……等等!”刘长生突然抬起头来,“你刚刚说什么?” “他们要补充校尉五十人,总旗两人,小旗十人!” “不是,前面一句!”刘长生没好气的问道。 “佥事大人已经准了!” 刘长生一把抢过文书,仔细的看了一眼,手禁不住有些哆嗦起来:“佥事大人,佥事大人来衙门了?” “是啊,就在署房里,在您来了没多久之后就到了,您处置的好多事情,都是佥事署房那边转过来的,要不然,这些事情怎么轮得到咱们经历司处置!” “佥事大人,他没事!”刘长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衙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个倒是没发现,反正佥事大人来了,大家都挺高兴了,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 “放这里,我去见一见佥事大人!” 刘长生哪里还有心情处置这些繁琐的事情,他站起身来,迫不及待的朝着佥事署房那边走去,现在的锦衣卫,基本上就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当务之急,是要将北镇抚司的人心稳住,然后再抽调强有力的人手,对哗变的几个千户所,一一弹压,而这些事情,他一个经历司的经历,可没这个权利去做。 但是,指挥佥事就可以了! 佥事署房门口,有好些同僚在等候,显然佥事大人这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不过刘长生顾不得这些,不管同僚们的事情多重要,此刻也比不得重新让锦衣卫回复正常更重要。 “刘大人,你等一等!” 有同僚拦住了他:“许大人正在会见客人!”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客人?”刘长生跺脚道,旋即脸色一凝:“东厂那边的?” “我倒是没有看见他们的高帽子!”这同僚嘀咕了一声,东厂番子多是褐衣高帽,这个称呼就看得出,这位同僚也是一个不大看东厂顺眼的。 “那不管了,我要去见许大人!” “嘘!”同僚见他要过去,一把拉住了他:“我还没说话呢,刘大人你急什么急,我刚刚听到几句,那客人说是来咱们镇抚司调集名册的……” 他压低了声音:“……崔大人那边的名册!” “卧槽!”刘长生倒吸了一口凉气,崔应元被陛下下旨诛杀三族这个事情,已经不是秘密,要命的是,旨意里还有“首恶极其附逆”的字样,也就是说,前日里跟随崔大人的那些北镇抚司的同僚,无论死活,都是要问罪的! 他有些畏惧的看了看署房那边隐约的身影一眼,这是陛下派来问罪的人在里面么? 第181章 谁的人都不是 刘长生其实并没有等太长的时间。 他的官职在这里摆着呢,佥事大人既然已经来了衙门了,就不可能置他的求见于无物——那样不利安定人心。 走进署房的时候,佥事大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心力交瘁的样子,反而有些红光满面,而在佥事大人后面的那几个人,他只是微微瞟了一眼,立刻就将注意力放在佥事大人身上了。 “刘经历,你是北镇抚司的老人了,如今我镇抚司突然有了点小小的波折,你这样的老人,更应该起到定海神针一样的作用,同僚们不仅仅看着我,也在看着你这样的中流砥柱!” 佥事大人的官腔打的非常的好,不过,刘长生怎么听,佥事大人的强调里,都没有一丝失落忧愁的意思,似乎,还隐隐有些愉悦? 这是幸灾乐祸?还是庆幸上面的大人们都出缺了?佥事大人自己有了升迁的机会? 他脑子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心里立刻就将这个念头给摁了下去,上面的这些大人们的事情,和他没关系,他不应该去琢磨! “许大人说的是,下官自然知道自己的本份,不会令许大人和诸位同僚失望!”他点了点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咱们北镇抚司不闭衙,下官的经历司,就绝对一直在做事!” “那你来是为了何事?”佥事大人和颜悦色的问道,刘长生可以肯定,自从这位许大人上任以来,都没有这么和气的和自己说过话,他不过是区区一个文吏,也不值当行事果敢狠辣的佥事大人和颜悦色。 “适才大人批示,补充西城千户所的人等,下官有些疑惑!” 眼下有外人在场,原本准备的说辞就派不上用场了,情急之下,刘长生只得随手找出一个理由来。 “眼下四城千户所似乎有哗变,从外地调遣人员回京,也有个时间问题,这短时间内,经历司只怕很难抽调人手去补充西城千户所!”他顿了顿:“而且,就算有人员折损,下官也不觉得应该这个时候镇抚司去补充下面的千户所!” “谁哗变,刘大人说话可不要乱说!” 一个声音突然从佥事大人身后响起,刘长生抬起头来,四处只是匆匆一瞟,没注意,在那几个外人身边,仿佛是从人一般的,居然还是自己认识的一个人。 “李千户……”刘长生有些意外。 李藩看着他,脸上一片不快:“我西厂千户所要人手,佥事大人都允许了,怎么到了你经历司就不行了,我看啊,哗变的不仅仅是外面的那些家伙,在镇抚司里,也有些人忘乎所以了!” “你……!” “好了!”佥事大人挥挥手:“眼下陛下没有委派新的指挥使大人,但是,咱们衙门里的事情,不能停下,外面也不能继续乱下去,李藩要人,是我答应的,你照给就行,我不管你哪里抽调人手,但是,这些人是李藩要带着去平息外面的乱子去的,人不仅不能少,还要精干忠心!” “那我想想办法?”刘长生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他能就接受了! “去,要快!”佥事大人点点头,“李千户在这里等着呢!” “不用了,佥事大人,我随刘经历去好了!”李藩毫不客气的说道:“什么时候经历司给我人到齐了,我就什么事情走,倒是,若是因为人手耽误了佥事大人的大事,大人一定不要全责怪我一人!” 刘长生气咻咻的瞪了这李藩一眼,转身告辞而去。 等到两人离开了署房,在许显纯身后,一直看着他们的江晚,才微微笑了笑:“这个经历司的经历,很有意思,居然说不该调人去下面千户所,他是谁的人?” “谁的人都是!”许显纯笑着回答:“一个老古板,不过办事一直稳固牢靠,人缘极好,几任指挥使都需要这样的人来处置镇抚司日常的事情,所以,在经历司经历的这个位置上,已经干了好多年了!” “哦,原来如此!”江晚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这几日,没事的话,你就留在北镇抚司暂时不要回家去了,直到局势平稳或者有新的旨意下来!” “江先生放心,许某不敢懈怠!” “我倒是希望你懈怠一下!”江晚摆摆手:“估计你是真不敢,算了,说这些没意思,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你许显纯从来就不是一个什么马虎角色,这次的事情你放手去做,要求就只有一个,锦衣卫内,不能再有异声,所有的心怀二意的,不忠于陛下的,借着这次机会,全部都要清洗掉,锦衣卫的事情,你比我熟,所以,哪怕你公报私仇,只要达到了我的要求,我照样可以装作没看见!” “许某不敢!” 江晚摆摆手,走出门去:“不要送了,别人看到不合适,有处置不了的事情,派人到十王府找我!” 在北镇抚司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对于大多数的锦衣卫来说,都是不知道的,但是,这些事情的影响,很快就涉及到他们每一个人。 由西城千户李藩带头,开始对锦衣卫上上下下进行一场悄无声息却是规模巨大的清洗。 先是崔应元的手下们,李藩带着人拿着名册,一个个按图索骥,无论死活,三族都被悉数捕拿。 而一旦被验明正身,这些无辜的或者不无辜的人,直接就被移交到了顺天府,而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没在监牢过夜,直接就被拉到了刑场。 皇帝旨意,诛杀这些叛逆的三族,那是任何人都不敢怠慢的。 而有些人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开始潜逃躲藏,但是,北京城里九门大闭,而搜捕他们的又是锦衣卫,这些人能逃得生天的寥寥无几。 而几天下来,被诛杀的叛逆和叛逆亲族,就已经达到了近两千人,哪怕就是以许显纯的心狠手辣,看到这一天天送上来的诛杀的人员极其亲族名单,他也是微微有些颤抖。 这人杀的太多了,尤其锦衣卫杀的还都曾经是自己人。 所谓的哗变的真相,他现在自然是知道了,比起这些被诛杀三族的家伙,那些在当日反对江晚的人的家伙,被送进南镇抚司的监牢,那真是幸福多了,而剩下的那些观望者,现在看到这样的阵势,自然也是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杀了几天下来,旨意没有来,但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却是被送到了许显纯的面前。 第182章 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李藩被东厂的人给扣起来了。 原因很简单,有人躲起来之后,被人告密,李藩带人去抓人,结果,那里是东厂的某个小档头的老窝。 几十个锦衣卫被一百多个东厂的番子给围了,人没抓到,李藩却被请了进去。 东厂的人还丢下一句话,让锦衣卫能作主的来领人,不然的话,锦衣卫就等着派人收尸。 回来报信的人,将东厂说话的那人的口气模仿的惟妙惟肖,许显纯一听就知道是谁在其中捣鬼了,什么东厂的小档头,区区的一个东厂小档头,这个时候敢抓锦衣卫的千户? 这分明就是陈唐那家伙在作妖。 是骗自己出去之后对付自己吗?许显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自从江晚许他戴罪立功,他的人手基本上江晚还给他了,而他这些天都吃住北镇抚司了,东厂的人要对付他,除非是翻脸攻打北镇抚司还差不多,否则绝不可能! 应该不会,且不说自己会不会为李藩去冒这个险,现在锦衣卫里群龙无首,若是真要对付自己,那么谁来主持锦衣卫的大局,魏忠贤就是想这时候给陛下使绊子,也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法子。 还是说,东厂的人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表示一下他们的强硬,告诫自己身后的江晚不要太过分了? 他在这两种可能中纠结了一会,突然笑了。 自己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对方说锦衣卫里能做主的去领人,自己真当自己能做锦衣卫的主了,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这件事情该怎么办,自己犯的着琢磨吗,直接交给江晚就是了。 他现在才是锦衣卫里能做主的人。 消息送到江晚的面前,江晚也笑了。 “这件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定夺,所以才特意来问我?”面对许显纯,江晚现在十分的从容。 “是的,主要是东厂那边,和锦衣卫一直都是藕断丝连,我怕我若是做了错误的定夺,会坏了先生的筹谋!” “哪里有什么筹谋,从头到尾都只是同一件事情而已!”江晚摇摇头:“我问你,是锦衣卫的人多,还是东厂的人多?” “当然是锦衣卫,东厂的人不及锦衣卫的十一!” “那你为什么不敢定夺?” “可是东厂一直都有督察监视锦衣卫的权力!”许显纯沉声说道,嘴角不动声色的动了一动,他不信这么简单的事情,江晚会不清楚。 “那么谁给了东厂的这个权力?”江晚好整以暇的看着许显纯。 “是陛下!” “对了!你也知道是陛下啊!”江晚说道:“如果一个人养了两条狗,一只狗觉得自己吃的多力气大,就去咬另外一只狗,但是,另外一只狗觉得对方是主人的狗,所以不敢还嘴,你说,这只被咬的狗,是不是活该?” “这只狗,也是主人的狗,只要主人给他也吃的多,他的力气也会大……”许显纯喃喃自语的说道,眼睛突然一亮:“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做,你都是戴罪立功死里求活的人,你还顾忌什么?”江晚摇摇头:“畏敌怯战,你哪里有功劳可立!” 许显纯点了点头,意气风发的走了出去。 江晚的比喻很粗鄙,但是许显纯却是听的很明白,东厂之所有能势大,无非是有皇权加持而已,而如今这个皇权加持在锦衣卫这边,他何须顾忌东厂。 只要陛下不要他的命,江晚不要他的命,东厂的人,谁敢要他的命他都敢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好了,我们继续说!” 在他走后,江晚并没有被这件事情所影响,而是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的徐应元:“当初陛下的确是给了一笔银子做楼子里的用度,但是仅仅这点银子,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更不要说我为陛下筹集辽东军资二十余万两,都已经悉数上缴了内帑,如今倒不是找徐公公你哭穷,只是你也看到了,皇帝都不差饿兵,该抚恤的,该激励赏赐的,这些都不能少!” “我要知道你是找我说这事情,我今天就不应该出宫来!”徐应元苦着脸:“我知道咱们楼子里要钱,但是,内帑的钱我也不敢找陛下开口啊,你没在宫中任事,你自然不是知道眼下咱们的陛下穷成什么样子,即位以来,这银子一把把的撒出去,跟不要钱一样,你那上缴那点银子,只怕都早就没有了!” “五万两!” “真没有,五千两我倒是能凑凑!” “三万两,不能再少了,南海子那边要添置各种屋舍,兵器,还要选拨新人,加上军饷和抚恤,这是最低的数目了!” “一万两!” 徐应元苦着脸:“要不,咱们楼子里去找几个和陛下不大对付的不法奸商贴补一下?” “哎,你拿咱们听雨楼是做什么的了!”江晚叹了口气:“陛下许我督促文武百官各司其职的差事,我若是让人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岂不是自己就打了自己的脸!两万两!若是再少,我直接找陛下开口了!” “好!”徐应元很是委屈巴巴的点点头:“我想想办法,不过,若是陛下拨出内帑的钱来,你这两万两可得还我,我去找王承恩说说!” “王承恩,王公公?”江晚大奇:“你去找他?” “他内官监就是替陛下花钱的!”徐应元理直气壮的说道:“我不找他,我找谁去,难道我去挪都知监那点可怜的银子么,我脖子上的脑袋,脑袋上的帽子,我还要不要了!”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那就拜托徐公公了……” “对了,江大人,你让锦衣卫和东厂这样闹起来,会不会出大事啊?”徐应元眨巴了眼睛,看着江晚,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知道江大人没拿我当外人,但是,听到这样的事情,我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踏实!” “能出什么大事情!”江晚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要出早出了,而且,我做的事情,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若是陛下觉得我做的有差池,早就叫停了,而一直没有旨意下来,那就说明,陛下也是希望看到我这么做的!” 他笑着看着徐应元:“所以,徐公公放心,你为楼子筹集粮草军资,我为陛下冲锋陷阵,你我各司其职就好!” 第183章 只为杀人而来 刘长生调拨给李藩的人手,全是从北镇抚司抽调的,既然是要去安定四城千户所的人心,自然是北镇抚司里出去的人,更有威势和说服力。 当然,也是更不容易讲情面。 锦衣卫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虽然算起来在京城里就是南北镇抚司和四个千户所,哪怕不算外地的,在京城里的,北镇抚司的名册上就能查找出一万余人。 这一万余人只是能从北镇抚司里领俸禄饷钱的,其中就算是有些人甘心白领一份饷钱,想做点事情,但是,锦衣卫里的位置就这么多,真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被人不挪窝,你想上也上不了! 封万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去辽东之前,他就是一个顶着千户的闲职混日子的,如今他算是出头了,但是,像曾经的他那样的千户,百户,京城里那是一抓就是一把。 而许显纯,也毫不犹豫调用了这些人,加上他自己的家丁,差不多三四百人,分成几路,直接就朝着扣押李藩的地方扑了过去。 大群大群的锦衣卫出动,没人敢拦着他们,只是这消息火速的报了上去。 可没等到兵部查问的人到来,许显纯已经直接对着东厂的宅子发动了攻击。 没错,他没打算说什么,他就是来杀人,救人的,江晚的说的如此清楚了,他做事情若是再拖泥带水,真如江晚说的那样,那去哪里去立功? 东厂的人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人还大声的朝着冲进来的锦衣卫喊着,但是,锦衣卫们充耳不闻,全部是按照平乱时候的战时规制冲击着他们,多少人进攻正门,多少人堵住后门,侧翼又安排了多少人防止敌人走脱,这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东厂的人中,也有曾经从锦衣卫转过去的,一看自己曾经的同僚摆开这种架势,知道这绝对不是喊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时候了,锦衣卫这个时候,是不会和敌人有任何的沟通的,如果要沟通的话,那是他们彻底将敌人击溃或者是捕拿之后的时候。 战场之上,刀枪说话! 逃不掉,那就只有拼死抵抗了,但是,面对着数倍自己的敌人,东厂的人再拼死抵抗,几乎也是节节败退,几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宅子里到处都是尸首,而剩下的人,退进了宅子后宅的一座屋子,关紧了门户准备做殊死的抵抗。 锦衣卫的人冲了几次,然后退了回来。 不是冲不进去,而是困兽犹斗,真要冲进去,只怕也得死伤一些人,此刻已经胜券在握,何必再做无谓的折损呢。 外面的动静慢慢的小了下来,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李藩,看着胳膊上红了一大片的陈唐,嘿嘿冷笑着。 “大档头,锦衣卫的人发疯了,咱们的人喊什么都没用,他们存心是要杀人的!” “九千岁那里,消息已经送过去了!”陈唐环顾室内,已经不足三十人了,宅子里一百多号人,除了这三十人之外,现在全部都躺在了外面。 而外面时不时短促的惨叫声,他不觉得自己的那些人还有多少生还的机会。 锦衣卫的攻击迅猛,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在宅子不远处安排的两个眼线,没有傻乎乎的直接去拦锦衣卫的队伍,而是将消息送回东厂去。 明明是针对着锦衣卫做的一个局,可为什么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陈唐脸色有些难看,九千岁说了,不能让锦衣卫这边太嚣张,他这个做干儿子的,自然是要努力为自己的干爹分忧,可这锦衣卫的人,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招呼都不打,就带人杀进来了呢? 他有些费解,不过,眼下并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而是他清楚的很,这间屋子,或许能暂时拦得住锦衣卫的攻击,但是,人家真要铁心了攻杀进来的话,只怕最多就一炷香的时间,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不能幸免。 “许显纯没这个胆子!”他冷冷的看着李藩:“现在锦衣卫里,是江晚在话事吗?” “陈大档头是在我说话?”李藩哪怕是被捆的严严实实,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容:“刚刚不知道是谁将刀放在我的脖子上,威胁外面的人,说只要敢冲进来,就直接砍了我的,陈大档头你记性不好,我记性可是好得很!” “我若是死在这里,我死之前,一定会砍了你!”陈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用这么高兴的!” “不不不!”李藩摇摇头:“你说错了,应该是,我若是死在这里,你们所有的人,都得为我陪葬!” 他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这些天,我李藩杀了多少人,你这话可吓唬不到我,无论是要杀的,要死后变成厉鬼找我算账的,你陈唐都得在后面排队!” “老子皇气护身,就算死了,也是朝廷忠烈,你算什么东西……” “杀了这个王八蛋!”在陈唐四周,杀红眼了的番子么,一个个鼓噪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突然之间,外面响起了喊叫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齐的看着外面。 “我等奉命缉捕乱党,指挥佥事许大人有令,限你们一百个屈指之间,将首恶陈唐无论死活交出来,余者可免死罪!” 屋子里众人齐齐将眼光落在陈唐身上,游移不定。 “若是时间到了,不见首恶,不见尔等投降,我们立刻放火烧屋!”外面的声音大声的喊道,“从现在起,开始计时……” “100,99,98……” 屋子里的人,有的眼神变得慌乱,有的变得狠毒,更有的人,手中握着武器,都那么注视着陈唐,却是没人说话。 “68,67,66……” “大家和他们拼了,将大档头交出去,他们想都别想……” 有人大声的喊道,那是陈唐的心腹,但是,话还没说完,一柄刀尖从他胸口冒了出来,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个人一脚将他踹翻到底,在他身边几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陈唐,似乎只要陈唐一动手,他们就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的上司一涌而上。 “外面的人放火烧屋,这屋子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人抽出犹自还在滴血的长刀:“大档头,对不住了,兄弟们还想活下去……” 陈唐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正在给李藩割断绳索的手下们,长叹了一下,将手中的刀丢在地下。 “外面的人不要动手,我们出来了……” 片刻之后,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第184章 死活都是一样 “全部丢下兵器,跪在地下!” 屋子外面的人早就有了准备,陈唐一被推出来,就有人摁住了他,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李藩一出来,则是有人迅速的将他和东厂的人分开,不给人再次挟制他的机会。 至于其余的人,全部都勒令丢下武器,跪在庭院当中。 现在是下午,但是看到四周锦衣卫们手中已经燃烧起来的火把,跪在地下的人没有丝毫的反抗之意——这些锦衣卫是真的打算将他们全部烧死在屋子里,他们现在反抗,只不过是给对方动刀的理由而已。 “李千户没事!” 一个陌生的锦衣卫千户,带着李藩朝着外面走去:“没事就好,佥事大人在外面等着你!” “陈唐……”李藩回回头,看着被摁在地下的陈唐:“这……人犯不一起带走么?” “什么人犯!”这陌生的锦衣卫千户,一脸的愕然,对着后面挥了挥手,就听得惨叫声连连,围在这些跪在地下的东厂番子周围的锦衣卫,刀枪齐下,竟然好像早就蓄势已久的样子。 李藩亲眼看到,陈唐恶狠狠的瞪着他,正要说什么,两支长枪一前一后从他身上而入,从他嘴里喷涌出来的鲜血,将他所有要说的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不过是一群袭击我锦衣卫的乱党而已,哪里有什么人犯!” 陌生的锦衣卫千户呵呵笑道:“袭击我锦衣卫,就是朝廷叛逆乱党,自然是就地格杀,朝廷哪里有钱粮养着这些家伙……” 李藩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惨叫声消失得很快,等到他再次回头看的时候,他出来的屋子里,已经有浓烟在升起了,显然,不管这些人出来不出来,这些没见过的锦衣卫,都是打算将屋子里的人全部干掉的。 他李藩是死是活,并不是这些人的目的。 “办完了?” 许显纯在外面的庭院了,背着手站着,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身过来。 “办完了,里面无一活口了!”陌生的锦衣卫说道:“李千户安然无恙!” “办得好!”许显纯看了看李藩,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漠然:“李千户,这次的事情我帮你料理了,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若是你做不了你的差事,你直接告诉我一声,有的是人做!” “不会有第二次了!”李藩心里一惊。 “回去继续办你的差事去!”许显纯摆摆手,对着陌生的锦衣卫:“收兵,所有人回镇抚司,李藩留下来收尾,应付查问的人!” 整座宅子里很快就变得安静了下来,出来后院噼里啪啦燃烧的屋子,不时发出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李藩身边,就只剩下镇抚司新拨给他的这些属下了。 看着这些属下身上的血迹,有别人的,也有他们自己的,现在,这些人都参与了这场厮杀。 “都出去!”李藩摇摇头:“屋子烧完了,咱们就走,不许人救火,有人过问,就是锦衣卫办差被袭击,正在搜捕人犯,有什么疑问的,去北镇抚司问咱们的上官!” 查问消息的人,很快就过来了,许显纯他们是走的快,否则的,都可能遇见他们。 而熊熊燃烧的大火,也引起了四周居民的恐慌,尽管这座宅子,不算在人烟密集处的宅子,但是,若是任由火势蔓延,还是会殃及四周的无辜的。 锦衣卫的人禁止任何人靠近火场救火,直到火势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才允许兵马司的人和附近的居民,开始隔绝火势,这样的大火烧下来,无论这宅子里曾经有什么,都是一片废墟了。 而兵部查问的人,得到李藩的答复,也转身回禀去了,对他们来说,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足够了,这几天的锦衣卫有些疯狂,而宫里和内阁,似乎都在默许着锦衣卫的行动,兵部这边,将消息报上去尽了自己的职责就行,让他们做恶人,那是决计不会做的。 “好大的胆子!” 东辑事厂的大堂了,魏忠贤尖叫着,将手中的茶碗,狠狠的砸在地底下。 “一百多人,就这么没了,整个东厂上下,全部都是一群废物!” 魏忠贤的身子在发抖,在地下跪着的几个档头看来,这是九千岁气的发抖,但是魏忠贤自己知道,自己这是在害怕,就算是大发雷霆,那也压不住心中的恐惧一波一波的翻涌上来。 “厂公,卑职这就带着人,去抄了北镇抚司的老窝,和咱们东厂作对,这就是造反!” “抄你祖宗!” 魏忠贤一脚将这个档头踢翻,看着对方倒在地下,犹自觉得不够解恨,又冲上前,狠狠的对着他踹了几脚。 “咱们东厂多少人,他们锦衣卫多少人,咱们打得过他们吗,你个猪脑子啊!”魏忠贤指着这个家伙:“人家敢对咱们动刀子了,你觉得他们还会怕咱们么?” “那就杀到他们怕!” 地下的档头,犹自在嘴硬:“一帮只会见风使舵的家伙,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以后觉得可以随意拿咱们不当回事情了!” “那你去!”魏忠贤等他站起来,再次给他一脚:“带着你的人去,给咱家带许显纯这个叛徒的人头回来,你要办不到,咱家砍了你的人头!” “厂公,你就等着卑职的好消息!” 这档头从地下爬起来,铿锵有力的说道:“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魏忠贤摆摆手:“咱家迟早要被你们这一帮饭桶气死,陈唐连个千户都对付不了,你连给陈唐提鞋陈唐都不要,还给我带许显纯的人头回来,呸!” “千岁爷爷息怒,千岁爷爷息怒!” 屋子里的人噗通一声全部跪了下来:“缉事厂上下,只要千岁爷爷一句话,刀山火海,绝不皱眉!” “唉!”魏忠贤颓然坐了下来,突然觉得浑身都是疲惫无比。 “都出去,让咱家好好的静一静!咱家现在头疼的很!” 屋子里的人齐齐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魏忠贤抬起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岳武穆的雕像,突然觉得,东厂大堂里面,供奉着岳武穆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自己这一辈子,对皇帝忠心耿耿,不是正和岳武穆一样么? 他暗暗的攥了攥拳头,岳武穆冤死了,名垂青史,他魏忠贤不想名垂青史,他更不想冤死! 他要自救! 第185章 掌锦衣卫事 “好,好,好!” 朱由检连说了三个“好”字,将手中的文卷放在桌上:“朕就知道,锦衣卫还没有乱到根子上,还是有可用之人的!” “此人行事,倒是和那江晚似乎走的是一个路子!”王承恩笑吟吟的说道,朱由检心情好,他自然也就心情好起来。 “朕要见此人!”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骆思恭还是给锦衣卫留下点骨血了的,没有让魏忠贤这个奸贼彻底祸害干净,要不然的话,这厂卫,朕真是用不得了!” “骆指挥使当日激流勇退,怕是也想到了这一点!”王承恩说道:“若非阉党横行,何至于此,此番陛下即位,他们这些被阉党排挤打压的之人,自然也是对阉党最恨之入骨之人,陛下当然用得的!” 在朱由检案头的,是从外面送进来的消息,详细的记载了日间锦衣卫和东厂的那一战血战,事情的起因并不重要,朱由检关注的是结果。 东厂百余人,悉数身死,无一幸免! 而锦衣卫自许显纯以下虽然将百余人杀得干干净净,但是,却是没有点名对方的身份,只是以“袭击锦衣的乱党”的名义,对外宣之。 不知道这件事情真相的人,对他们来说,锦衣卫说的就是真相了。 但是,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尤其是朱由检,简直是“帝心甚慰!” 许显纯也就罢了,但是,被许显纯启用的锦衣卫千户骆养性的表现,却是可圈可点,而更重要的是,骆养性是前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的儿子,因为田尔耕的上台,一直被冷落着。 骆思恭的仕途几乎的断绝在魏忠贤的手中的,而骆养性也在锦衣卫可谓是吃了不少苦头,似这样的锦衣卫子弟,身份,能力,见识,以及和魏忠贤势不两立的仇恨,朱由检自然用起来放心之至。 而且,锦衣卫的上层,基本上一扫而空,朱由检的确是需要一个有声望有能力,甚至有口碑的人,重新来掌管这一切,眼下看来,这骆养性完全可以一用。 “那许显纯陛下怎么处置……”王承恩听到朱由检的想法,忍不住提醒朱由检一句:“江晚似乎在此人身上用了不少心思,陛下若是扶这骆养性上位的话,怕是会令此人离心!” “哼!”朱由检摇摇头:“看此人的作为,若是他做事情能如朕的意,朕开恩免他一死又何妨,朕的锦衣卫,朕要谁做指挥使,难道还需要问其他人么?” “其实江晚就不错!”王承恩忍不住说道。 “呵呵!”朱由检转头看着王承恩:“大伴,你这就不懂了,江晚此人是决计不会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 王承恩瞪着大大的眼睛,很是疑惑,这可不是偶尔他在朱由检面前装傻,这一次,他是真不懂了。 锦衣卫指挥使,又有皇帝的圣眷,那绝对是显赫一时,江晚出身寒微,又没有好的家世,若是能得到这个官职,那几乎是他仕途的顶点了。 尽管,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个武职。 但是,江晚区区一个秀才出身,就算陛下给他一个大学士,他也不敢做啊,那可是让天下人笑话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朱由检点了点头:“卫指挥使是要给江晚一个的,只不过不是这锦衣卫的指挥使,而且,听雨楼这个名字,毕竟是王府里用的,若是再用在朝廷,朕用起来,未免有些江湖气息了,怎么也得给他们一个亲军卫的名头!” “老奴这就放心了!”王承恩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至少以后听雨楼的钱粮,可以走兵部了,老奴天天看着陛下的内帑,心里实在是有些发慌啊,这银子真是不经花啊!” “银子的事情,总是有法子的!”朱由检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先料理眼前的大事再说!” 一个时辰后,微微有些紧张的骆养性,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你父亲可曾安好?” 朱由检笑吟吟的赐座,看着眼前英姿勃勃的骆养性,越看越是满意。 “回陛下,臣父能吃能睡,一切都好,就是时常抱怨自己年老体衰,不能为陛下效命!”骆养性一板一眼的说道。 “朕以前曾经见过你,是!”朱由检说道:“那时候你随着你父亲来觐见我皇兄,好像好些年了!” “陛下记性真好,那是臣进锦衣卫百户的时候,先皇帝曾召见臣父子,当时陛下就在先皇帝身边!” “朕就说嘛!”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皇帝还是眼光卓越的,你父亲若不是因为年事卸职,想来这些年,锦衣卫也不会变的如此乌烟瘴气!” “许显纯此人,你怎么看?”朱由检话头一转:“朕听说,这一次是他重新起用你的,算起来,你应该赋闲很久了!” “许佥事此人,行事果敢!”骆养性沉吟了一下说道:“臣不能及!” “哈哈哈哈!”朱由检笑了起来,指着骆养性:“不错,即便知道许显纯和田尔耕等人是一党,在朕的面前,也没有诋毁中伤对方,心性算是不错,至于能不能及他,那得朕来判断!” 骆养性低头,不敢接话。 “那江晚此人,你怎么看呢?”朱由检收敛起笑容:“朕要听真话,不要听空话,假话……朕要知道,你们这些锦衣卫还剩下的忠烈之士,是怎么看他的!” “是陛下潜邸的江先生啊!”骆养性身在锦衣卫,哪里不知道如今在锦衣卫里这个人人皆知的名字,他连装傻都不敢:“臣觉得江先生的果敢,尤甚许佥事,臣更不能及也……” 他犹豫道:“就是江先生读书人出身,做事情有些悲天悯人了,我等既然是为陛下效命,那凡是陛下不喜的,自然是要一律铲除,而且,而且要斩草除根,绝不能给他们丝毫的卷土重来的机会!” “卷土重来,他们可能吗?”朱由检嗤之以鼻:“行了,你们都是朕信得过的臣子,互相有所擅长,也是情理中事,读书人也好,锦衣卫也好,你们只要记住,你们是在为谁效命就好了!” 他转过头,对着王承恩说道:“拟旨,擢锦衣卫千户骆养性,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暂掌锦衣卫事!” “谢陛下恩典!”骆养性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臣必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恩典!” “爱卿这话说的就差了!”朱由检摇摇头:“你要粉身碎骨了,谁来替朕办事,朕用你,是要你让别人粉身碎骨的!” 骆养性低下头去:“请陛下吩咐!” 第186章 拜码头 江晚一直在关注着锦衣卫的举动。 许显纯带人去搭救李藩,这本来就是他吩咐的事情,哪怕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互相厮杀伤亡惨重,他也不会觉得太奇怪。 不过,等到厮杀完了之后,将对方的所在一把大火给烧了,这就有点让感觉到意外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许显纯在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已经背叛了魏忠贤,没有回头路走了,不如下手更狠辣一点,也算是给自己送上一份投名状,证明他没有二心了。 不过,在江晚看来,这种举动完全没有必要,他有没有二心对自己来说,一点影响都没用。 他相信,自己不说许显纯也心里清楚,一旦魏忠贤的事情结束了,他许显纯若是侥幸没死的话,最好的结局就是削职为民,回家去养老,只有先继续呆在锦衣卫,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当然,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得看自己,所以,他江晚一句话下去,许显纯二话不说就带着人杀向东厂了。 不过,很快,江晚就从李藩那里,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许显纯可没有他想得那样果断和铁血,这次剿杀东厂中人的,是李藩以前没见过的一个锦衣卫千户带的队,以李藩对锦衣卫的了解,若是他都没见过的千户,那自然肯定是在锦衣卫的混的不大如意的了。 所以说,这是许显纯找了个替死鬼,他许显纯其实就担了个名头? 江晚笑着摇摇头,还是首鼠两端的家伙,这件事情里,他以为上面有自己的吩咐,下面有那个锦衣卫千户所做替死鬼,万一魏忠贤不倒,他就可以脱身的吗? 真是糊涂愚蠢又可笑! 他许显纯这一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带着人去他许家拜访的时候,他能够果断的看到皇帝的帖子就开门投降,丝毫反抗的一丝都不敢有。 眼下看来,此人性格就是如此,毫无坚持和担当的一个鼠辈而已。 “李千户又回来了,先生!” 正在琢磨着这许显纯的事情,王德胜匆匆的跑进来:“还带着一个人,自称是锦衣卫指挥同知?” “哪里来的指挥同知,崔应元不是已经死了吗?”江晚微微有些愕然:“莫非是那个魏忠贤举荐之后,就一直托病没露过几面的指挥同知?他居然敢来见我,来做说客的吗?” 王德胜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晚:“先生,我又不是你,哪里知道这么多?”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也是,叫他们进来!” 李藩走在前面带路,骆养性跟在他的身后,自从进了十王府,就沿路打量着。 眼下的十王府,可是皇帝陛下的潜邸,而能够还居住在此处,且继续为陛下做事情的江晚,这份恩宠可比他骆养性重多了!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没有一个曾经做过锦衣卫指挥使的父亲,靠着他自己,他是绝对不可能如江晚这样,在潜邸里居住行事的。 哪怕江晚什么都不做,只是住在这里,那么,他走出去,代表的也是陛下。 这一点,他相信以前或许锦衣卫里很多人都不明白,但是现在,在这一次的动荡中侥幸还没被波及的人,大概都明白这个道理了。 “江先生,这是我们北镇抚司新上任的指挥同知骆养性骆大人!” “同知大人,这就是我对你说起的江先生了!” 江晚在看着骆养性,骆养性也在看着江晚,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江晚知道,自己的判断就出错了,那位东厂举荐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年纪,可比眼前的这位要大个几十岁! “陛下恩典,骆某今日升的这同知!”骆养性抱拳:“陛下更是亲口吩咐,出得宫来,一定要来江先生这里拜访一下江先生,询问一下如何处置眼下锦衣卫的局面!” “坐!”江晚笑着点点头,挥了挥手,屋子里的人包括李藩,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这么说来,陛下是让你掌这锦衣卫事了!”江晚为对方慢慢倒上一杯茶水:“要不然,就不应该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而是指挥佥事了!” “骆某只知道打打杀杀,陛下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哪里敢多问!”骆养性微微一笑。 “哦,那你出宫的时候,陛下吩咐了你,要你干什么了吗?”江晚点点头。 “我对陛下说,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的恩典!”骆养性说道:“陛下训诫我,说是臣不能粉身碎骨,而是得我让别人粉身碎骨……” 江晚沉吟了一下,笑了起来:“以茶代酒,敬骆大人,骆大人前程可期啊!” “理应我敬江先生一杯!”骆养性急忙酒杯:“骆家世代都是锦衣卫中人,看一众阉党将锦衣卫搞得乌烟瘴气,却是无力整饬,幸亏有先生大才,运筹帷幄,甚至身先士卒,锦衣卫这才稍稍有点样子!” “骆某替锦衣卫万千陛下的忠勇之士,敬江先生一杯!” 两人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相视一笑。 “我想捕拿田尔耕!”骆养性放下杯子,缓缓开口道:“若要让人粉身碎骨,天下第一人,自然是那魏忠贤,但是对我锦衣卫而言,这田尔耕为害之烈,尤甚魏忠贤!” 他咬着牙说道:“田尔耕必须死!” “嗯!”江晚不置与否的点了点头,“那许显纯你打算怎么处置?” “这个,就得看江先生的意思了!”骆养性看了江晚一眼:“江先生为我锦衣卫立下的功劳,骆某当然不会去抢夺,田尔耕一死,我即刻大力整饬锦衣卫,先生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 “明白了!”江晚笑着点点头:“所以,锦衣卫的事情,以后若是有事情,我找你就成了!” “骆某自当尽力!” “好好好!”江晚笑了起来:“那日后仰仗骆大人的时候,骆大人可一定不要推辞!” 两人都笑了起来,似乎笑得毫无隔阂,但是江晚知道,这骆养性进来到自己这里,看起来是来拜码头,但是,又不完全是拜码头,他这是委婉的在告诉自己,以后不要随意插手锦衣卫的事情了。 想着先前对许显纯的评价,再看着眼前笑得一脸亲热的骆养性,他心里微微摇摇头,和骆养性比起来,许显纯真是差的太远了啊…… 第187章 等一等 骆养性来的目的很清楚了。 作为皇帝亲口任命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令他暂掌锦衣卫事,骆养性当然不希望自己头上还有一个人指手画脚,换做是江晚,江晚也会这么做。 人之常情,和骆养性对江晚的观感无关。 当然,江晚也很确定,真是要是有什么事情,需要锦衣卫协助的话,骆养性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推脱,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他不会搞什么虚以委蛇,敷衍塞责的事情。 对江晚来说,这其实就够了。 锦衣卫和东厂,是魏忠贤的左臂右膀,他攻略锦衣卫,说穿了,只是在替皇帝剪除魏忠贤的羽翼而已,而他还不至于眼小到盯着锦衣卫指挥使的那个位置。 虽然那个位置,的确也是很令人眼热的,但是,谁叫江晚并不简简单单是这个时代的一个读书人呢,对于大明王朝最后这十几年的走向,他心中宛如明镜。 除了在铲除魏忠贤的这件事情上,大明的锦衣卫还有点动静,此后十几年,锦衣卫几乎被人忘记了一样。 而他更清楚的是,对于朱由检来说,无论是即将面对的内忧,还是外患,锦衣卫,显然都不是他能依靠的解决问题的力量了。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目标放在这个逐渐被冷落的位置上呢! 他甚至很乐于见到骆养性接手锦衣卫,至少,此刻的他,不是带着听雨楼孤军奋战,而是有着共同进退的战友了,顺便说一句,有了骆养性,那个最近露出了多疑迹象的朱由检,大概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至于封万里,许简等人,这些在锦衣卫里,却是已经算是他的人的这些人,骆养性大概再怎么给面子,也不会多重用他们,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是继续留在锦衣卫,还是转投听雨楼,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骆养性说对付田尔耕,还真不是在江晚面前随便说说。 离开十王府的当天晚上,骆养性就带人去了田尔耕的府邸,有意思的是,这一次他居然带上了许简,仿佛是要借着许简的嘴来告诉江晚这一切一样。 已经辞职的田尔耕,虽然依然有些家丁家将,但是在面对有备而来的骆养性的时候,他田尔耕的家丁家将们,基本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江晚估计,其实在骆养性的心里,还是希望田尔耕能够殊死抵抗一下的,这样的话,他就是将田家上下杀得干干净净,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至于事后解释,随便拿出十几副甲胄兵器,说是田尔耕蓄意谋反,相信在皇帝不会追究的情况下,满朝文武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而真正有异议、感到兔死狐悲的魏忠贤一党,只要胆敢发声,只怕骆养性毫不犹豫就会将这谋逆的帽子朝着对方头上甩过去。 骆养性给了田尔耕两个选择,第一个是选择自己自杀谢罪,他骆养性不对他的家小下手,锦衣卫和他田尔耕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第二个选择,就是去南镇抚司,好好的聊一聊他这些年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田尔耕选择了第一个。 “真是没想到,田大人当初多么风光的人,说没了也就没了!”许简有些唏嘘:“这人一辈子,真是细想不得!” “话不能这么说!”封万里在一边摇摇头:“除恶务尽,田尔耕不死,北镇抚司里就算以骆大人为尊,但是众人信服,一言九鼎,那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顿了顿:“换我,也必须让田尔耕死!” 他摇摇头:“其实,田尔耕就算到了南衙,也是一个死,不过那时候,这事情就得和我扯上点关系了,他这样选择自杀,对他和他的家小,对锦衣卫,对骆养性,甚至对我和大人,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锦衣卫已经不足为虑了!”江晚点了点头:“骆养性如此行事,是好事,接下来我们要等的,就是看魏忠贤的反应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他烧了田尔耕,那第二把火,自然是要烧烧东厂了!” 他看着眼前两人:“你们暂时回去,等候吩咐!” “江先生,若是骆养性对东厂动手的话,那江先生谋划的这一切,不就全部给他做了嫁衣裳了吗?” 封万里有些着急的说道:“骆养性整饬锦衣卫,我一点意见都没有,若是他有意和先生争功,那我封万里,第一个就不答应!” “我许简也不答应!” 许简在一边附和着,两人已经将自己当做是江晚的心腹,江晚功劳越大,圣眷越隆,他们的前程自己也就越大,大河有水小河满的道理,谁不明白。 若是大河的源头被人给掐住了,那小河还能有什么水? “谈不上争功!”江晚摆摆手:“都是为陛下办差,锦衣卫的身份甚至更好办事一些,你们身在锦衣卫,若是有上面的吩咐,自当要更加用命!” “不如我辞了这个副千户!”许简哼了一声,“江先生若是用不着锦衣卫了,我在个副千户做着也没多大意思了,不如跟着江先生,在南海子里逍遥快活!” “封兄弟,你这个南衙牢头,干不干的也没多大意思了,干脆到咱们听雨楼来,跟着江先生干,可比在锦衣卫里有前途多了!” 封万里有些犹豫,这个实职千户,他还真舍不得就这么丢了,尤其是现在他正找到一点意气风发的感觉的时候。 “暂时不用决定!”江晚摆摆手:“且等一等再说!” 直到离开了十王府,封万里才微微有些后悔,等什么江晚没说,但是他知道,绝对不是等眼前的事情做完的意思。 听雨楼是十王府的武装,算起来也是陛下的侍卫,但是,锦衣卫千户不做,去做陛下的侍卫,这并不算什么高升,做南衙的千户本来就已经很郁闷了,若是真到了宫里侍卫陛下,那小心翼翼的做事情,还真和他的性格不合! 一路走一路想,他突然有些羡慕起骆养性来,若是真的可以像骆养性一样快意人生,杀伐果断,那样的日子过得才有意思呢! 可惜,他没有一个前锦衣卫指挥使的爹! 第188章 普天同庆 等什么? 当然是等魏忠贤上奏折辞职! 从兵部尚书崔呈秀被弹劾去职起,实际上朱由检就吹起了“倒魏”的号角。 朝堂之上,每日里弹劾魏忠贤的奏折仿佛是雪花一样的飘到内阁,若是说魏忠贤一点压力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虽说大部分的弹劾折子都被留中,但是,能混迹朝堂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如此明显的风向还看不出来的人,早就被官场给淘汰了。 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的请辞,不过是魏忠贤的反应之一,虽然看起来有点丢车保帅的意思,但是,骆养性突然上位,然后逼死田尔耕,直接给了魏忠贤一个最明显的回复。 丢车保帅不行,皇帝是车也要,帅也要! 曾经上过辞职的奏折的魏忠贤,到现在为止,终于清楚了朱由检的意思,只是可惜,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他想要做什么,都似乎已经力不从心了,锦衣卫完全脱离掌控,东厂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他再恋栈不去,他实在是不想知道自己会落到一个什么下场。 该走了! 当初先皇帝驾崩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激流勇退的,那样的话,陛下看在先皇帝的情分上,或许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而如今再走,自己的生和死,只是在陛下的一念之间而已。 魏忠贤心中的悔恨,无以言表。 但是,事已至此,还能做什么呢? 田尔耕死的第二天,海盐县贡生钱嘉征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朱由检传召魏忠贤,让王承恩当着他的面,将这份奏疏亲口念给他听。 魏忠贤当场面如土色,当他离开乾清宫回到自己的住处的时候,都不记得自己在皇帝的面前辩解了些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全部都是充斥着朱由检的冷笑声和呵斥声。 他病倒了! 而当天晚上,他以自己病倒了为由,再次奏疏皇帝,请求辞去司礼监秉笔以及提督东厂等一任官职,并且将先皇帝赏赐的爵位也一并请辞。 而这一次,皇帝很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着内官魏忠贤中都皇陵司香,即日出京!” 江晚站了起来,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着院子里的天空。 所有的事情,现在都已经结束了,南海子那边自己应该回去好好的去打理一下了!还有李扶摇,小九他们,也可以从周庄回来了,对了,还有苏浅浅那些丫头,得让他们回王府的这院子一趟,有些东西自己用顺手了,去南海子那边,没有了还不大习惯,得全部带过去! “苏越!” 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叫大家准备一下,下午回南海子那边去,咱们要办的事情,差不多都办完了!” “知道了先生!”苏越喜气洋洋的进来,“外面到处都在放鞭炮呢,好像过年一样,真是热闹得很!” “不想回去,是!”江晚笑了起来,他差点忘记了,听雨楼的这些属下,其实都还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而魏忠贤倒台被贬,那是天下欢庆的事情,外面如此热闹,现在又没差事,他们想要轻松一下,也是正常的事情。 “哪里有!”苏越否认道:“就是大家心里都高兴,跟随先生这么久,也做了这么多事情,现在终于有个结果了,心里都痛快!” “所有人都放一天假!”江晚笑吟吟的说道,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去兑了这银票,每个兄弟赏十两银子,都回去看看父母兄弟,明天早上再回王府来集合!” “真的!”苏越大喜,仿佛是怕江晚反悔一样,接过银票连连说道:“多谢先生,我这就去了!” 片刻之后四周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江晚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没有文化”四人组:“你们也轻松一天,去领银子!” “我们休假,那先生怎么办,先生身边可没人护卫了!”四人彼此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我哪里都不去,难道还有人在西城这一块伤到我不成!!”江晚笑着摆摆手:“去去,明天早上准时回来!” 片刻之后,十王府里变得冷冷清清起来,仿佛是放学后的学堂,学生都走的干干净净,就剩下江晚这个先生,还在这里流连。 江晚笑了笑,起身关好自己的院子的们,背负着手,慢慢悠悠的从王府的侧门里走了出去。 “我陪江先生走走!” 高进在侧门附近,笑着等候着江晚:“先生将兄弟们都放回去了,身边没人伺候可不行!” “去富源茶楼坐坐?”江晚笑着点点头:“好久没去那里轻松一下了,想起在那里说书的日子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样!” 高进嘿嘿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自己的脑袋,他一点都不记得当初江晚在富源茶楼说书的时候,说的是些什么内容了,反正他就只是记得,江晚说书的时候,挺好笑的! 当然,现在他知道了,江晚或许说书的时候很逗人发笑,但是,他做事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在台上的江晚和台下的江晚,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样。 “那茶楼的老板,一直都还给先生留着位置呢!”他笑道:“不过,我有些奇怪,先生当初真是为了银子去那里说书的么?”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这其中的缘由,他当然不会告诉高进。 “我就是闲的!”他指着高进:“你想我,我一个穷书生,又没有太多银子找乐子,这说书不仅仅可以显摆下学问和嘴皮子,还能赚点小钱,何乐不为呢!” “我说就是嘛!”高进点了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帮嚼舌头的,还说先生一场大病,又被退了亲事,才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情,去做说书这种贱业去了,先生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退亲?”江晚一愣:“什么退亲,我怎么不知道这事情?” “啊!”高进愣了一下,好像发现自己失言了:“我也就是听那些街坊们瞎嘞嘞的,说是老大人以前给先生定的一门亲事,后来先生大病,大概是怕先生有不测,那边就退了亲,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退亲的那位,要是知道现在先生如此意气风发,只怕早就肠子都悔绿了!” 还有这种事情? 江晚努力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毫无半点印象。 他摇头笑了下,这就有点意思了,再怎么说,这样关乎自己的事情,无论是他,还是以前的那个江晚,怎么都该有点记忆才是。 但是,这事情还需要旁人来告诉他,可就有点不正常了。 第189章 陛下的心情很不好 想不到自己也是曾经“被退亲”的人设。 江晚真是有些莞尔,是不是按照剧情的发展,自己还要特意找到自己曾经被定下亲事的那家人门上去,然后告诉他们,如今的自己已经出头人地了,啪啪的打他们的脸? 这也太村俗点了! 这种事情小孩子才会去做,看起来意气风发,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但是这种做法在江晚看来,一点意义都没有。 自己出生入死,难道是为了某个不开眼的女孩或者是他的家人么,这也太侮辱自己的格局了。 他江晚,如今虽不在中枢,但是也是在天子之侧,若不能心怀天下,那和这个时代热衷权势和财富的官员士绅有什么区别?若不是尽自己所能,不让这汉家衣冠,堕入长达二百七十六年的黑暗,他与这个时代的庸碌之辈,有什么区别? 眼光再放长远一点,格局再大一点,大明明明在这个时代,明明站在世界的顶端,但是已经开始有了被西方诸国追赶的迹象了,若是再如同江晚知道的历史,固步自封两百多年,难道还要让华夏人民再经历一次那屈辱挨打的百年吗? 如果自己做得好,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江晚摇摇头,如果这就是自己的志向和使命的话,被一个小女子退亲,这算多大点事。 “先生若是不喜欢听到这些话语,回头高进吩咐下面的人,让他们禁绝这些街坊百姓谈论先生的事情!” 从走进富源茶楼起,高进就发现江晚一直都似乎微微有些出神,哪怕是眼睛盯着台上的说书人,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心里微微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脑子一抽,对江晚说那样的话出来。 这种事情,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哦!不用!”江晚醒悟过年,笑着摇摇头:“这事情我就没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多事,我江晚又不是什么大人物,难道还不让人说几句了!” 他指指台上:“魏忠贤那么大的人物,现在还不是一样,被人编排成书目,在台上说!” 高进笑着点点头,冲着身边一挥手,旁边的人大声喊了起来:“高大爷打赏纹银十两!” 说书人对着高进拱手弯腰:“多谢高大爷打赏!” “继续说,继续说,我就喜欢听魏忠贤倒霉的这些事情!”高进呵呵的笑道,微微觑了江晚一眼,见到江晚也在含笑点头,心下顿时大定。 说书人说的书目是《定皇庭》,名字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内容却是说的当朝皇帝即位起,在宫中如何英明神武,和一众阉党斗智斗勇的事情。 虽然不是指名道姓,换了个朝代的皮,将几个重要人物换了个名字,但是这种东西,无非是避讳而已,说书人清楚,听书人也清楚。 说书的人自然不会了解什么宫中的内幕,但是,朝堂上发生的大事,他还是清楚的。 就比如魏忠贤的党羽什么五虎五彪,一一被弹劾罢官,辞职的辞职,身死的身死,这些消息对百姓来说,早就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事情了,说书人只是将这些事情稍稍艺术加工了一下,再将皇帝的英明神武夸大一下,加点什么天命啊,二十八星宿护身之类的神神叨叨的东西。 于是,一部受到广大百姓喜闻乐见的新书目,就火热出炉了。 而魏忠贤被贬出京,更是让这个书目成了富源茶楼人气最旺的书目。 江晚坐了一会儿,听得哑然失笑,在说书人的嘴里,这一切都是皇帝亲力亲为,而且有着天上星宿和地下的鬼神相助,那魏忠贤居然还和皇帝作对,简直是人神共愤。 此刻魏忠贤被贬出京,那也是皇帝仁厚慈悲,没有赶尽杀绝之意,希望魏忠贤能认清自己的罪状,在皇陵看守,为自己赎罪云云。 “走了!” 江晚站了起来,走出了富源茶楼,正琢磨着是不是去青云楼坐一坐吃点东西,就看见有两人匆匆走上前来,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是高进的手下,高进走了过去,低低说了几句,然后走回来。 “先生,有人在王府等着你!”他压低了声音:“宫里来的!” “嗯!”江晚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王府走去:“有问清楚是什么事情吗?” “这个,不敢问……”高进嗫嚅了一下:“是王公公……” 能被高进尊称为王公公的,还知道是宫里来的,那就只能是王承恩了,江晚有些奇怪,眼下的王承恩可是内官监的大太监,朱由检身边的红人,若是皇帝想要召见他,随便派人来传下旨意就行,根本不用劳动他亲自跑一趟的! 十王府里,和他离开的时候变得大不相同。 朱由检进宫之后,这里作为潜邸,虽然没有增派守卫的士兵,但是原来羽林卫在这里护卫值守的士兵还是没有撤的,江晚和他听雨楼一众人,能随意的进出,那是因为他们都有这王府侍卫的身份。 但是此刻,还没接近王府,就能看见明显增多了的士兵,而且,从服饰看来,这些士兵,可不是羽林卫的人了,而是腾骧四卫的兵马。 江晚心里微微有些意外,但是也不觉得太出奇。 腾骧四卫是宫里的禁军,王承恩也出现在了这里,如果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朱由检故地重游来了。 这是因为魏忠贤的事情结束了,他心结尽去要来回顾一下他自己曾经住了几年的地方么? 在十王府里,江晚见到朱由检最多的地方,是在朱由检所在的内院。 这一次,也不例外,进了十王府,就有人过来,领着他朝着内院走去,只是沿路都是禁军,而在内院门口等候着他的,也不再是那个王府管事王承恩,而是身着蟒袍的大太监王公公。 这一切似乎没多大的区别,又似乎有了很大的区别。 “王公公威武!” 江晚笑吟吟的走到王承恩面前:“这一身衣裳穿在王公公身上,可真是看的江晚我眼热得很啊!” “哎,我可没功夫和你说笑!”王承恩叹了口气:“陛下在等你,进去!” 江晚点点头,就要跟着他进去,王承恩转过头来,却是很认真的叮嘱他:“陛下的心情,非常的不好,江大人,此处虽然依然是王府,但是,王爷已经变成了陛下,你可得检点一些……” 江晚点了点头:“公公的话,江晚记下了!” 第190章 安内攘外南海卫 朱由检背负着双手,站在屋檐下。 阳光从院子里高大的桂树的枝桠撒在他的身上,在他身上留下几团游离不定的光斑,听到脚步声,朱由检将目光从枝桠间收了回来,看着江晚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太糟糕啊? 江晚打量了一下朱由检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并没阴沉着个脸或者是暴怒的样子,心里微微赞许了一下,或许朱由检真的有什么烦心事,连王承恩都需要提醒自己,免得触了他的霉头。 但是眼下看来,朱由检已经懂得控制自己,知道静气制怒了,这是好事。 说的更深一点,这是朱由检有了城府的表现,在他江晚的面前,朱由检再也不是那个喜怒都在脸上的信王了,而是正在一步步朝着一个合格的君王在转变着。 “听雨楼即日更名为南海卫,为上卫!”朱由检看着江晚:“职责为护卫皇家林苑,你为卫指挥使,徐应元兼镇抚,李求安另作他用,不再兼顾听雨楼事!” “怎么,还不谢恩么?” 朱由检看着江晚似乎微微有些发愣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非常时做非常事,听雨楼从你筹建到如今建功不少,终究是要给它一个名分,江卿你固然不愿意为官,但是,听雨楼上下士卒将官,还有招揽的义勇,他们可未必如江卿一样的想法,这功名富贵,官职前途,总归是世上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 “臣明白了!”江晚微微叹了口气,“臣谢恩!” “区区一个卫指挥使,也算不得什么官!”朱由检摆摆手:“此次朕即位,厂卫一片乌烟瘴气,等到能用的时候,还不知道要多久,南海卫是朕的亲军,而江卿是朕的心腹,希望此后,莫要让朕失望!” “臣等上下,随时准备被陛下效命!”江晚正色说道:“但是臣希望,陛下不要将南海卫,当作第二个锦衣卫!” “是么?”朱由检看着江晚:“为什么你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朕器重你南海卫还不好吗?” “臣只是希望,陛下的南海卫,能与其他的卫所不同!”江晚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明如今,用得着南海卫的地方很多,若是陛下拿南海卫当第二个锦衣卫来用的话,那么,南海卫做的再好,也仅仅只能是安内!” “嗯?”朱由检有些意外的看了江晚一眼, “既能安内,又能攘外!”江晚铿锵有力的说道:“上马能为陛下驱逐外敌,守疆固域,下马能为陛下巡视王土,令官民各司其职,这样的南海卫,才是臣心中的南海卫!” “你倒是个有志向的人!”朱由检笑了,不过,眼下的他,并不会为臣子的几句慷慨激昂的话就激动起来,哪怕说着这话的臣子,是他信任的臣子。 “做给朕看!”他看着江晚:“让朕觉得你南海卫能安内,朕就用你南海卫安内,若是朕觉得你南海卫能攘外……” 他抬头看了看北方的放心:“朕也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多谢陛下!”江晚这次真心实意的谢恩,话说道这个份上,他的意思,朱由检应该清楚了,而朱由检的意思,他也了然了。 “新增你南海卫的旨意,朕已经发到兵部了!”朱由检说道:“具体的事情,你自己去跑,南海网的各级将官,你可自行任命,回头让徐应元给朕送一份名单履历就好,不过,朕今日回十王府来,并不是特意来和你说这些事情的!” “臣在听着陛下的吩咐!” “锦衣卫的事情,你做的很好!”朱由检缓缓的说道,算是肯定了听雨楼上下这段时间的努力:“魏忠贤被朕赶出京城,与你等断其一臂,有着直接的关系!” “臣只是借陛下的大势而为而已!”江晚不骄不躁,面色沉稳。 “但是,事情既然做了,就得有头有尾!”朱由检缓缓的说道:“前日魏忠贤离京,据报,随他出京的护卫如云,不下千人之多,而携带的财物,也是有数十车,人马浩浩荡荡招摇过市,知道的是朕赶他出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封赏了他……” “魏忠贤如此不知收敛,那是辜负了陛下的宽厚……” “你去召他回来,朕觉得,皇陵他去不去守,其实也没这么重要了……”朱由检说道:“朕不想再传旨了,免得天下人觉得朕出尔反尔!” “是召他一人回京,还是召他一行人回京?”江晚抬起头来,看看朱由检。 “有区别吗?”朱由检瞟了一眼。 “若是召他一人回京,臣带着十几人快马去追,想来也就天就能追到!”江晚说道:“若是召他一行人回京,那臣只怕就得带上臣的南海卫了!” “你南海卫不是要安内攘外的吗?”朱由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先让朕安心!” “臣明白了!”江晚知道,这就是朱由检的意思,魏忠贤的结局在这一刻已经注定了。 只有死了的九千岁,才是好的九千岁,魏忠贤不死,皇帝怎么能安心呢! 从内院退出来,依然是王承恩送他出来,就是这份待遇,江晚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过,皇帝召见,能让王承恩亲自接进来送出去,眼下大明还真没几个。 “江大人!”将他送出内院门口,王承恩站定了脚步:“还记得当初你给陛下禀报的先皇血脉在宫中被害的事情吗?” 江晚点点头,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昨日陛下已经将此事给先皇太后说了!”王承恩淡淡的说道:“奉先皇太后懿旨,客氏为祸宫闱,屡行不法,神鬼不容,已经在昨日于浣衣局被杖毙!” “死了?”江晚眼角微微一跳,好家伙,朱由检一直到忍到现在,也真是够狠的。 “咱家亲自监的刑,死得不能再死了!”王承恩意味深长的看了江晚一眼:“陛下为此,晚膳时候还多饮了一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江晚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句:“不过是天理循环而已!” “是啊!天理循环而已!”王承恩也叹了口气,一边朝着后面走去,一边慢慢悠悠的说道:“咱家也要去伺候陛下去了,江大人你忙你的去,回头见到李扶摇,告诉她,让她以后不用记挂出身的事情了……” 第191章 荒村野店 暮色苍茫,在逶迤的官道上,一行人马正在慢慢的前行着,如同一条沉默的长虫。 队伍有些稀稀拉拉,最紧凑的队伍的中间,上百人护卫着的那十几辆大车。 若是有打家劫舍的做没本钱的买卖的强人眼线在这里,从这些大车扬起来的尘土上,就可以判断得出这些大车里显然都是装着沉重的财货。 其实,这一路上,这支队伍也不是没引起这些强人们的眼线的主意,不过,当他们确认了这支队伍的身份后,几乎是瞬间就打消了劫掠的念头,这里不过是河间府,在官道上打架几个零散的客商,或许没多大的风险,但是,打劫数百人护卫着的九千岁魏公公的队伍…… 算了,作死也没这样作死的。 哪怕好像听说是九千岁被贬出京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支那也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惦记的。 而官道那些零散的行人,见到这支队伍过来,更是忙不迭的远远避开,反正谁都知道,出门在外,远离这些拿着刀枪的队伍,那才是对自己的财货和小命最负责的做法。 魏忠贤就在队伍中的大车里。 大车晃晃悠悠,他的人也随着车厢微微的晃动着,和他平时乘坐的马车比起来,坐在这样的大车上,简直和受罪没什么区别。 不过魏忠贤眼下根本不在乎这些,论起受罪,出京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大概是一去不复返了,而此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越来越受罪。 才到河间府,跟随着他一起出京的一千多人,已经散去了一小半了,起初散去的,还为到他面前,找个理由辞行,他魏忠贤也不是刻薄之人,只要来辞行的,他该给的程仪不会有任何的短缺,毕竟宾主一场,眼下各自奔各自的前程,都跟到这里了,再翻脸交恶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大家留点念想,日后或许还有相见的时候。 但是,慢慢的,来辞行的人少了,更多的人是一言不发,悄悄的脱离的队伍。 心腹李朝钦将这些事情禀报上来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自己心腹的人手,看来随行的这十几车财货,至于那些要走的,那就走,所谓树倒弥孙散,大致也就这个意思了。 有这十几车财货,他魏忠贤哪怕落魄,也能安稳的过完这下半生了,至于其他的,不去想也罢! “千岁爷,前面就是阜城了,天色已经不早了,咱们今儿就到阜城过夜!” 车厢外响起李朝钦的声音,魏忠贤慢慢睁开眼睛轻轻掀起了帘子,窗外的景象一如既往的陌生,按理来说,他应该有些印象的啊,当年他从老家肃宁去京城的时候,曾经经过阜城,但是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朝钦,还没有奉圣娘娘的消息么?” 他轻轻咳嗽一声,朝着外面问道,外面沉默了一下:“回千岁爷的话,还没有,大概是京城传消息过来不大方面,千岁爷您再等等……” “嗯!”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今天就在阜城过夜,告诉孩儿们,都精神一点,别进城的时候,让阜城的那帮小官儿看到他们的丧气模样……” 外面应了一声,然后传来人跑动和吆喝的声音,魏忠贤微微闭上眼睛,不再关注起外面的事情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厢外面再次响起了李朝钦的声音,只是这一次,李朝钦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气恼。 “千岁爷,阜城县不让咱们的车马进城,说是天色已晚,城门已关,若是咱们车马进城,容易惊扰到百姓…… 他有些愤愤的说道:“千岁爷,您说这是什么屁话,一个芝麻大点的县令,也敢给千岁爷甩脸子了,千岁爷,您下令,孩儿带人去拿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 “别生事了!”魏忠贤也气,但是他不是气的这个小小的阜城县令,而是气的人心,果然,眼底下落井下石的人比起雪中送炭的人多多了,他魏忠贤就是九千九百岁,也得尝一遍这人情的冷暖。 “附近还有落脚的地方没有?”他沉吟了一下,问道。 “咱们来的路上,有个客栈!”李朝钦说道:“就是有些破败了,简直不能住人的样子!” “就那里了!”魏忠贤立刻决定了:“凑合一晚上就可以了,孩儿们在附近野地里扎营,明天一早,再进城用些热水汤食的!” 随着魏忠贤的命令,队伍缓缓的掉头,等到到了李朝钦说的那间破败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部黑了下来。 客栈里的客人,仿佛是小鸡仔一样,全部都赶了出来,面对着这一行人的刀枪,所有的客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带着自己的财物消失在夜色当中。 不能离开的,就只有店家和伙计了,魏忠贤眼里何曾有过这样的小人物,就连李朝钦和店家伙计说话,都算是给了他们的面子,以前能和李朝钦说话的,至少得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千岁爷,您委屈一下,这是这间客栈最好的房间里!” 引领这魏忠贤走进房间,李朝钦有些惶恐,魏忠贤摆摆手:“送点热水,算了,弄点酒菜过来,没事不要让别人打搅我!” 屋子了安静了下来,酒菜很快就送了上来。 菜色粗鄙,酒也是凉的,魏忠贤端起酒杯,轻轻的啜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嘴的苦涩。 哎!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想起自己府上豢养的那些歌姬起来,一月之前,他饮酒的时候,还是丝竹之声盈耳,美女歌舞助兴,而眼前荒村野店,只有这粗菜苦酒,饶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淡定的看自己的遭遇了,此刻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悲凉。 仿佛是错觉一样,耳畔传来咿咿呀呀的丝竹声,好像有人在吟唱着什么。 声音很低微,但是在这寂静如水的客栈里,这声音却是清晰无比的传到他耳中来了。。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第192章 我来送魏公公一程 “二更时,辗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 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咿咿呀呀的小调还在哼唱着,但是魏忠贤脸上已经是变了颜色。 他魏忠贤是落魄了,但是,再落魄也还没到任由人在这荒郊野外嘲讽的地方,这里才是河间府,就有人敢这样对他,那到了凤阳,岂不是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当着他面啐他一口了。 “李朝钦!” 他对着门外低低喝了一声,脸上一片狰狞。 但是,无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召唤就有应声的李朝钦,这一次没有丝毫的回应,魏忠贤眼角微微一动,伸手摸住自己怀中的镶金匕首。 这匕首还是先皇赐给他的,他从来没用过,此刻握在手中,魏忠贤竟然觉得自己手微微有些发抖。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外,风吹得桌上的灯火摇曳不已,魏忠贤紧紧的握着刀柄,却是没有勇气抽出来——外面的人影,不是李朝钦。 “是我,魏公公!”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到他耳里,门口的人影动了,灯火下,他看清楚了对方的脸,心里顿时微微一松。 但是,想起对方的胜负来,他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紧张起来,甚至连两腿之间,都涌出了一股憋不出的尿意,他指着对方的,嘴里荷荷两声,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不要害怕!”江晚走进门里,随手将门关上,给魏忠贤续上一杯酒递给他:“公公还记得我么?” 魏忠贤接过酒一饮而尽,长长的吐了一口酒气,这才稍微好受点。 “江晚!” 他一字一句说道,声音仿佛是生锈的刀在铁片上划过一样,凄厉且刺耳。 “是我!”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公公安排在京城里给公公送消息的人,只怕来不了了,我只能亲自来,给公公送些消息!然后送公公一程!” 魏忠贤喉头动了一动,看着江晚,说来奇怪,一杯酒下肚,他这个时候,反而镇定了下来。 “江教授,我魏忠贤对你一直是爱护有加,甚至多次有意提拔你!”魏忠贤缓缓的说道:“我自问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 “是,魏公公对我江晚如何,江晚心里清清楚楚!”江晚轻轻的说道:“所以,今天晚上是我来,而不是别人,算是回报魏公公的一直以来的照拂!” “那你还真有心了!”魏忠贤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似乎有些事,就到今夜为止了,而江晚这个时候,能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也就意味着,他所有的侥幸,都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皇帝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待我!” 耳边的小调,还在继续的哼着,魏忠贤突然觉得烦躁无比,恨不得将那个哼着小调的人抓过来砍刀砍死才好。 “逮捕,入狱,定罪,斩首?还是凌迟?”他瞪着江晚,一字一句的说道:“咱家不是怕死的人,你尽管直说!” “陛下什么都没有说,如果说真要问陛下的意思的话,那就是陛下曾经当着天下人下的旨意了!” 江晚慢慢的说道:“既然贬你去了中都皇陵司香,那你就去中都就好了,陛下一言九鼎,怎么可能朝令夕改……” 魏忠贤恶狠狠的脸,突然有些愕然,然后,一丝极其难看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陛下真没打算收回他的旨意?” 江晚看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 仿佛是魂儿回到了他的身上一样,魏忠贤的眼中有了神采:“你刚刚说,给我送来京里的消息,我现在就想知道,奉圣娘娘他如何了,若是我给陛下上书,恳请陛下放她一条生路,哪怕我魏忠贤身无分文到中都,魏忠贤也是心甘情愿,江教授,你看这样可行?” “晚了!”江晚摇摇头:“当初客氏加害先皇血脉的时候,就应该会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的,魏公公此事也应该值钱的,所以……” “客氏也可以算得上他的皇嫂!”魏忠贤愣了一愣,有些咬牙切齿:“他也下得了手……” 江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将酒端起来闻了闻,却是没有喝。 “魏公公还想知道什么?”他缓缓的说道:“今夜江晚在这里陪公公一醉方休,然后送魏公公上路,不管世人如何看魏公公,魏公公都不会放在眼里,是不是?” “叫那窗外吟唱的家伙住嘴!”魏忠贤开口道:“我魏忠贤不算一世风光,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过的人物,你既然打算陪我聊一聊,就要用这些小手段恶心我了!” 窗外的声音,戛然而止,江晚摇摇头,他自然不会给魏忠贤解释,在窗外吟唱的那个书生,就是因为他魏忠贤而家破人亡,特意等在此处作此小曲送给他的。 一切都没有意义! 对魏忠贤来说,对他江晚来说,甚至对窗外的那个书生来说,今夜过后,关于魏忠贤的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了,那么,何必纠结解释这些呢! “我魏忠贤这辈子,想来你应该清楚的了,说说你!”魏忠贤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对你其实挺好奇的,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可没想到,你会是我这辈子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我其实不是本朝人!”江晚看着魏忠贤,轻轻地说道:“对你魏公公的作恶多端也好,忠于皇室也好,甚至优柔寡断也好,在几百年后,书上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露出一丝笑容:“我说,我是来自几百年后的人,魏公公你信不?” “我信!”魏忠贤灌了自己一大杯酒:“这个时候,你没有必要编排这些话来骗我,只要你高兴,一杯毒酒,一条白绫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说这些瞎话,多此一举!” “你不担心我再说出去你的话,你才会告诉我这些!”魏忠贤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很感兴趣,你不是说今夜陪着我么,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得很呢,我想着知道事情太多了,大明以后怎么样了,朱由检这个家伙到底做了多久的皇帝,关外的建奴,关内的流民,最后都怎么样了……” “还有,几百年后的书上,是不是真真切切的写着,我魏忠贤今夜会死在这里……”他居然咧嘴笑了一笑:“这一切,我都想知道……” 第193章 清算阉党 天色依旧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鸡鸣声响了起来。 桌上的灯火扑闪了一下,终于缓缓地熄灭了。 江晚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出了屋子,甚至顺手将身后的门轻轻掩上,然后在屋檐下站定,看着院子里已经伫立了一夜的下属们。 身后的屋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然后,哐当一声,反复是桌椅倒下的声音。 江晚没有动,院子里所有人的人,也都没有动,只有他们手中的火把,偶尔传出轻微的噼啪爆响声,在他的视线里,极远处已经渐渐露出一丝亮光。 长夜终于过去了! 身后屋子里的动静,终于慢慢的小了下来,直到彻底的安静下来。 江晚微微叹了口气,背负着手,走下了台阶。 “外面怎么样了?”他开口问道。 “回先生,大部分人已经连夜散去,但是仍有几十人留了下来,大人,要不要……?” 苏越眼中露出狠厉之色,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属下去解决他们!” 江晚微微地摇头:“不用了,他们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去处置,咱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走出院门,江晚看看那个坐在门边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的人,他微微顿了一顿,看到那人见到自己出来,眼神好像突然有了神采一样,转身就朝着院内跑去。 他继续朝着外面走去,身后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凄厉的哭嚎声,而随着他们的离开,一直在客栈周围不肯离去的几十人,也一个个朝着院子里涌了进去。 江晚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朝着官道的远处而去,在他的身后,十几辆大车缓缓的开动起来,这些大车,从什么地方来,现在依然朝着什么地方回去。 三天之后,魏忠贤被贬途中,自缢于河间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个月之后,几乎整个大明无论官民,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那个权倾一时,整个大明到处都有他的生祠的九千九百岁终究是没有活到九千九百岁,无论他生前如何显赫,在他死后依然也不过是黄土一堆,和所有人的没有什么两样。 而在朝堂之上,也因为魏忠贤的死,开始了一片腥风血雨。 宁国公魏良卿,锦衣卫指挥使侯国兴(衔)等等魏忠贤和客氏的亲属,在魏忠贤当权的时候,窃居高位,此刻崇祯自然容不得他们,该处死的处死,该抄没流放的抄没流放,一个也没落下。 司礼监是魏忠贤的大本营,自然也是皇帝重点关注的地方,司礼监掌印王体乾,秉笔太监李永贞,李朝钦,刘若愚等,自然也是在劫难逃。 李朝钦到时候最利落,毕竟当日荒村野店的时候,他就魏忠贤身边最后的一人,江晚走后,大哭了一场的李朝钦也是三尺白绫,随着魏忠贤走了,算是他走得最为体面。 其余者,李永贞被处死,王体乾、刘若愚被下狱,魏忠贤的内廷的势力,一扫而空。 而在外廷,五虎文臣,兵部尚书崔呈秀、原兵部尚书田吉、工部尚书吴淳夫、太常寺卿倪文焕、副都御史李燮龙;五彪武官,左都督田尔耕、锦衣卫佥事许显纯、都督同知崔应元、右都督孙云鹤、锦衣卫佥事杨寰。 这五虎五彪,除了已经死了的,一律捕拿,交有司审理发落。 而朝堂之中,被列举清算的“阉党”名单,接近三百人,这些人,或被免职,或被捕拿,一时之间,京城里日日可见昔日高官落马,南镇抚司诏狱,也是人满为患。 而鞭炮声,自魏忠贤已死的消息传到京城,就一日没有停息。 不过,这一切都似乎也南海卫这边,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新设置一个卫所,其实和新建立一支军队,没什么区别,驻地,定员,钱粮,兵器,各个各样的繁琐事情,几乎全部都压到江晚的身上来了。 不过,或许是皇帝有过特意的吩咐,从兵部到户部,然后到吏部,所有的手续办下来,所有的物资军械粮饷调拨到位,顺利得超乎江晚的想象。 江晚以为,自己至少要花一个月,才能将这南海卫的架子打起来,将各种各样的繁琐手续处置的明明白白,结果不到二十天,一切都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了。 南海卫为亲军卫,设卫指挥使一名,镇抚两名,下辖三个千户,每个千户,定员一千一百二十人,整个卫所,定员五千六百人。 当然这些都是文书上的数字,现在的南海卫就算将苏浅浅一众女孩子算起来,也凑不到一千人,若是朝廷朝着这个定员发放粮饷,那就太拿兵部的大人们不当一回事了。 哪怕是亲军卫,吃空饷这种事情,理论上也是不能存在的,所以,这个定员的意思,就是南海卫哪怕招兵买马充实也好,拉人头凑数也好,只要没超过五千六百人,在兵部清军查验之后,就可以按照这个数字申领粮饷兵器。 当然,若是超过了这个数字,又没人管的话,那超过的人的粮饷,那就得江晚这个指挥使自己掏腰包了。 不过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第一,大明的军饷无论是边军还是京军,从来都没有满额发放的先例,拖延个个月也是正常的事情;第二,大明的将官,对吃空饷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只不过有的人吃空饷,纯粹是为了中饱私囊,而有的人吃空饷,是为了供养自己身边一群能打的家丁而已。 也就是说,接下来,江晚需要招兵买马了! 下面的三个千户,许简如愿以偿的拿走一个,封万里在斟酌了一番,也转投了南海卫,虽然同样是千户想,显然在南海卫的前途,他衡量过,要比在南镇抚司的千户有前途以一些。 而第三个千户,自然毫无悬念的给了高进,据说得到这个任命之后高进在西城直接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那架势,简直不能用光宗耀祖来形容了。 对于许显纯的安置,江晚犹豫了一下,并且亲自禀报了皇帝,得到许可之后,他直接将许显纯要了过来。 许显纯的确是罪大恶极,但是他反水也反得利索,更重要的是,江晚觉得有必要留下这个人,让他将来可能的敌人看到,即使是他的敌人,只要转投到他的这边来,他依然不会亏待对方。 南海卫两个镇抚,起着督察军纪之责,徐应元虽然兼着一个,但是他身在宫中,不可能长期在南海卫驻留,江晚的眼里,这就是皇帝派来的一个监军而已,至于真的镇抚的事情,大概对方是不会做的。 而许显纯则是非常适合这个位置,毕竟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事,但是无论再如何得罪人,许显纯除了南海卫,他再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江晚非常确定,一定会在这个位置上,干得比谁都出色。 第194章 五虎五彪的覆灭 许显纯搬进了南海子。 实际上,他是全家老小一个不落的搬进了南海子,至于外面的宅子也好,曾经属于他的店铺也好,他是一概都不要了,若是能保得住,他迟早会去拿,若是保不住,他以后也保不住,也没什么心疼的。 外面的形势太吓人了,他现在无比的庆幸,当初在江晚带人到自己的府上来的时候,自己跪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丝毫没有不忿和抵挡之意。 要不然,现在他许家一家老小,现在坟头草只怕都三尺了。 江大人亲自向陛下求的情,据那个徐公公说,陛下当时可是非得要将他和其他人一起问罪的,江大人一开口,陛下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当然,前提是,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走错半步,一旦出错,那就必定是身死族灭的下场了。 对于这个结局,他已经非常的满意了,就好像被称为“五虎”“五彪”其他人,哪怕还在议罪,他估计,这议论来议论去,其最后的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只是他的推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关心着这事情了,在南海卫,要打听外面的消息,简直比锦衣卫还方便,关于五虎五彪的处置的最新进展,他甚至比起忙得一团糟的江大人还要清楚。 毕竟他也曾经是五彪中的一员,而江大人,似乎已经不关注“清算”的这个事情了。 起先,经刑部、都察院调查,并详细会审,结果倒是很令他乐观 会审的结果是,崔呈秀已死,不再追究,其他九人中,田尔耕、许显纯曾参与调查杨涟、左光斗等人的罪行,结果过失致人死亡,入狱,剩余七人免官为民,就此结案。 他许显纯居然只是免官为民? 第一次看到这个会审的结果,许显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说,在刑部和都察院了,还有魏忠贤隐藏的人手吗?这得卧底多少年,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发挥作用,为所有的人脱罪啊? 好在据说皇帝听到这个结果,当场就把会审的结果摔在都察院的人的脸上,令他们发回重审。 这也证明,皇帝心里肯定是有着对这些人的处置的,只是刑部和都察院的人太没有眼色了,或者说,他们胆子太小了。 皇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这一次,刑部和都察院重审的时候,认真细致了许多,又折腾好些天,一份新的会审结果再度出来。 “除崔呈秀,田尔耕已死以外,其余诸人,皆充军卫所,且为其住所最近处的卫所!此后,倪文焕罚银五千两,吴淳夫三千两,李燮龙、田吉各一千两。结案。” 这个结果,倒是和许显纯现在的结果差不多,如今他在南海卫做镇抚,勉强也算得上充军的,只是其他几人,这也未免太轻了一些! 许显纯心里踏实了一些,不管其他人如何,至少有了这个二审的结果,他许显纯在南海卫的事情,应该不会再有人来嚼舌头了,只要这一关过去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找旧账了。 至于其他人,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得到这个结果之后,他顺带打听了一下,到底这个案子是谁审的,结果不出意外,主审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曹思诚。 他听到这个名字,他就知道坏了,这个二审的结果,只怕也算不得数。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在魏忠贤的宅子了,见到过这个左都御史大人了的,只是两人一文一武,没有什么交集而已,不过,此人八成真的也是魏忠贤一党。 不知道为何,这一次清查阉党,此人居然漏网了。 而让阉党来审阉党,得出这样的结果来,想想其实也正常,没什么奇怪。 不过他打听到这个主审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时候,锦衣卫也找上了对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左都御史大人,在他知道对方的名字的时候,应该已经在南镇抚司的诏狱里了。 主审官审犯人,结果将自己审进了诏狱的,这也算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回了。 另外一位主审,刑部尚书苏茂相,好像也同时进去了,许显纯知道,这个事情,只怕皇帝要亲自下场了,如果说两位主审官都是阉党的话,那皇帝只怕谁都信不过了。 皇帝的判决很简单,其实,就一句话。 严格来说,就是一个字——杀! 许显纯瑟瑟发抖,声都不敢出了,若不是他戴罪立功罪减一等,死罪变成充军,此刻他只怕也是和那些同僚一样,朱笔一勾,小命就此玩完了。 “其实不用担心的!” 江晚发现许显纯有些异常,主动将他找了过来:“只要你在南海卫,我就能护着你,若是谁敢来为难你,先冲我来就是了!” “大人的恩德,我没齿难忘!”许显纯有几分哽咽,他是真被吓到了。 “不用难忘!”江晚笑着说道:“知道你为什么要你来做我南海卫的镇抚吗?” “因为我在锦衣卫里做过事情?”许显纯猜测道。 “不!”江晚笑了起来:“你在锦衣卫里做过事,仅仅是其中的部分考量,但是,更多的是,我希望你真正做好我南海卫的镇抚,为我惩治违反规矩的人!” 他直言不讳的说道:“你和我南海卫上下,没有任何的交情,所以,我不担心你徇私,而且,你是待罪之身,若是我察觉你做的不好,只要我将你逐出南海卫,我想,外面的风风雨雨,就得你一个人自己去抵挡了!” 他拍拍许显纯的肩膀:“我不是来让你到南海卫交朋友的,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你该死的话,那么,你就拿自己已经死了一样的去做事情!” “我明白了!”许显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明白了就不用纠结外面的事情了,五虎五彪就你一个运气还算不错,其他的人,一定是要死的!” 江晚不客气的说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死的人会更多,当初魏忠贤在朝野之中有多不可一世,今日陛下的清算就有多么的狂风暴雨,不将这些人都清理的干干净净,陛下如何能施展他胸中的报复,如何中兴大明呢?” 他摇摇头:“凡是挡在中兴大明的路上的绊脚石,是一定都要踢开的!陛下是这么想,而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应该要这么想的!” 第195章 新军的设想 如果是这个时候的大明朝野,是一股名叫“皇权”的暴风雨席卷而过的话,那么,南海卫这边,无疑就是这个暴风雨中最宁静的地方之一 暴风雨席卷过之后,朝堂之上,上演着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但是,这出大戏,和南海卫却是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对南海卫来说,扩军,是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比起才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势,低调而实在。 如今南海卫的三个千户,许简和封万里各自把持着一个千户,高进把持着一个,他们身边的班底,也成了各自千户的中下级军官,原来听雨楼出身的少年,则是被江晚分散安置到了各千户担任百户总旗等官职。 一支队伍,只要有了这些军官做骨架,扩充起来就容易了,而且,战力也容易保证。 周庄的人手,基本上全部都迁移到了南海子这边来,但是,原来训练听雨楼十二房的那些教头们,江晚并没有遣散他们或者是充入军中,而是继续保持了下来。 甚至连从军余子弟中招收人手的做法,也保持了下来,整个周庄的听雨楼十二房,在江晚的设想中,应该是作为一个初级的军官培训学校而存在的。 以后只要从这十二房里能够顺利毕业的人手,都是南海卫的军官的来源,而有这些军官源源不断的进入南海卫的各级指挥岗位,江晚就不担心他在南海卫被架空,甚至整个南海卫都是被人摘了桃子,做了他人的嫁衣裳。 关于招兵买马的事情,江晚并没打算亲力亲为,而是将权力下发到了三个千户那里。 许简和封万里招兵买马的对象,自然是军中子弟,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的选择。而且,从军户中招兵,一直都是大明的传统,也是大明的主要兵源。 而高进招兵买马,则是要苛刻得多,对于身份背景,他这个千户或许没有许简和封万里那边要求的那么严格,但是,对于个人的技艺和武勇,显然是要求更高一些。 对于他们的做法,江晚没有干涉,甚至还颇为期待,等到看到南海卫成军之后,他到底会拥有一群什么样的部下。 招兵的告示贴出去之后,南海子这边,每天都是人头攒动,当初净军留下来的几个小校场此刻倒是派上了用场,三个千户竖起了自己的招兵旗,每天乐呵呵的看着人群从四处而来,最后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些都是你的军队了!” 凯瑟琳和江晚站在一处小小的山坡上,看着山坡下校场里热闹非凡的场面,在那里,数十人正在按照听雨楼挑人的办法,在检验着征召之人的体能和技艺这些东西,在更远的地方,黑压压的坐着一片的人头,都是一水的一二十岁的小伙子。 他们静静的等待着军官们的考核,而一旦经过了考核,通过的人则是安置到了校场的另外一边,在那里等着各百户将人挑走。 “是我们皇帝陛下的军队!”江晚微微笑着说道:“我只是代他指挥而已!” “那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凯瑟琳笑吟吟说道,大明朝堂上的风暴,现在就是连她也是亲身感触到了,但是她更知道,眼前的江晚,早就已经站在了胜利者的那一方。 对他来说,现在应该就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所以她一点都不排斥江晚的邀请,一个成功的男人,这个时候邀请女士来,炫耀他的实力,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若是在他心中没点特殊地位的女人,只怕还没这个资格。 “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王国的步兵的一些情况!”江晚说道:“我知道在佛郎机王国了,现在步兵已经基本都装备了火器,甚至配备炮兵,但是大明不是这样,步兵就是步兵,炮兵就是炮兵,截然不同!” “你不懂没关系,我相信你们商会,一定会有退役下来的军官或者士兵,我想雇佣这么一批人!” “我知道大明有一支全部都是装备了火器的军队,既然已经有了,何必你还这么麻烦?”凯瑟琳没有拒绝江晚的请求,而是提出了一个疑问:“而且,那应该还是大明的王牌部队!” “神机营是神机营,南海卫是南海卫!”江晚摇摇头:“若是往前一百年,神机营的确是能称得上是大明的王牌,不过,眼下我并不怎么看好他们!” 他看着凯瑟琳:“你猜,如果我们大明的神机营,和你们王国的步兵团,相同兵力作战的话,谁会最后取得胜利?” “这个,很难说!”凯瑟琳不想回答这个话题:“面对的敌人不同,军队的战力也不同,单纯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而且,大明的神机营,永远都不会面对我们王国的步兵团,江晚,你想多了!” “我当然没说南海卫今后会面对像你们王国步兵团一样的军队!”江晚说道:“若是在远东,你们王国没有一个固定的据点的话,真要和大明起了冲突,那么,战争也只会在海上发生,这也是我想雇佣你们的退役士兵和军官的最根本的原因,我们彼此并没有利益冲突!” “你是担心你的军队,有一天会被派出去面对北方的蛮族的侵袭吗?”凯瑟琳问道。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催下你们的皇帝,如果大炮的贸易能确定的话,这些事情,你不用请我帮忙,你自己去濠镜澳就能解决!” 凯瑟琳笑着摇摇头:“退役的士兵,海盗,恶棍,流放者,什么样的人都在濠镜澳都会有,只要你付出的报酬让他们无法拒绝,别说训练你的士兵们和蛮族们作战,就是去地狱和魔鬼作战,他们也会一往无前!” “这个,怕是要你们使团主动提醒我们的皇帝陛下了!”江晚想了想:“我们的皇帝陛下,现在很忙,不过,我想,他就是再忙,关乎这我大明边镇安危的事情,他应该还是及时有旨意的!” “如果那样的话,你会和我一起回濠镜澳一趟么?”凯瑟琳笑吟吟的看着他:“当初在吴县的时候,你好像就答应过我了的!” “如果我亲自去一趟能有成效的话,我当然会去!”江晚点了点头:“你别忘记了,在濠镜澳,还有我的铺子呢,这么长时间了,都不知道这铺子怎么样了,我当然得亲自去看一眼才放心!” 第196章 四海商行的排面 “我也要去!” 李扶摇抿着嘴,一本正经的站在江晚的面前,在他身后,小九畏畏缩缩的看着江晚,眼神有些慌乱。 “如果你要去佛郎机人的地方,我也要去,上次你去苏州就没带上我,而是带上那个女人,这次更是去那个女人的老家,若是这一次不带上我,我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里!” 江晚狠狠的瞪了一眼小九,显然这消息是小九泄露出去的,否则的话,没道理李扶摇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卫所里的事情,你若是走了谁负责!”江晚说道,“虽然没有官职,我不在的时候,你说话可比他们几个千户管用多了!” “没名没份,说话不硬气!”李扶摇梗着脖子说道:“而且现在能出什么事情,就算陛下再派一个卫指挥使来,新来的指挥使能指挥得动这些你一手带出来的兵马?有我没我一个样子!” “那十二房的事情,这个可是你的事情!”江晚劝道:“你若不在,十二房可就没一个拿主意的人了!” “这个我也想好了,苏浅浅他们几个,虽然做事情不算利落,让她们带我看着,但是十二房规矩定下了,各房按照规矩走,出不了乱子,而且,咱们又不是去一年半载,你说几个月就回来了,他们连第一批人都练不出来!” “先生!”小九怯生生的说道:“扶摇姐要去的话,我也想去,我还没出过京城呢!” “去去去,都去!”江晚微微有些好笑:“如果你扶摇姐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的话,那就一起去,反正这一次主要是卫里的事情,陛下的吩咐的事情,倒是不特别多,无非是查验一下佛郎机人的大炮生产能力和多少存货,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笑着跳了起来。 “那我们去准备了!” 看着风风火火的跑出去,江晚笑着摇摇头,这些日子出生入死,如今所有人都算是有功酬功,唯独李扶摇和苏浅浅他们几个,一直稳固着他江晚的后院,并且保持着听雨楼十二房的运转,但是,却是没有得到任何明面上的赏赐。 李扶摇和苏浅浅他们,肯定是没有封赏的,苏浅浅还好,她们那些个曾经被打入了教坊司落了贱籍的女孩,江晚给他们从乐户转为民户,也是费不了多少功夫的事情。 只是李扶摇,算是皇帝赐给江晚的侍妾,这个身份就有些尴尬了。 想到这些,江晚自己都觉得有些亏欠了她,若是有机会带她出去散散心游玩一番,那江晚怎么会拒绝呢! 而且,这一次去濠镜澳,基本上不走陆路,从京城出发到天津,然后在天津上船,沿路直接就到了濠镜澳,对于他们这两个未曾出过海,甚至没出过京城的小姑娘而言,这应该是一番还算轻松新奇的经历。 至于安全,也不用怎么特别考虑,沿路都是海路的话,除了海盗,应该没有能够威胁到装备了四门六磅炮的佛郎机武装商船,而真要有这样的海盗不开眼的冲上来的话,那江晚他们还能近距离沉浸式的观看一场自取灭亡式的打劫。 所以,带上十来个护卫想来就够了,到了濠镜澳的话,安全就更不用说了,自己可以算是大明皇帝的特使,维克多商会的财神爷和金主,只怕自己在濠镜澳擦破点皮,佛郎机人都要紧张半天! 更别说,香山县附近就有大明的备倭千户所,无论战船还是战兵,一律不缺。 如此万全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濠镜澳,四海商行。 “店家!” 濠镜澳最繁华的其实就是一条街,而能在这条街上做买卖的,基本上都是本地的人不会去招惹的,也只有从外地刚刚到这里的,才会有这种趾高气昂觉得自己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怕的气势。 就好像这个一身邋遢的白人汉子一样,他重重的将手中的火铳拍在了那张几乎擦得一尘不染的柜台上。 “卖火铳!” 可惜柜台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实在是有些太高了,手中的火铳拍上去,他根本看不到柜台里面的人有没有看到他鼓足勇气装出来的一副凶恶模样。 “想卖多少?” 高高的柜台上,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白人汉子要伸着脖子踮着脚,才能看清楚那个凑过来的一张老脸。 “十两银子!”白人汉子说道:“我这可上好的短火铳,在江户那边,至少得卖一百贯!” “不要!”那张老脸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八两银子!”白人汉子咬咬牙:“不能再少了,要不是有人劝我来你们这里,我都在外面酒馆里直接卖了!” “那你一定不知道在酒馆里买卖火铳的下场!”柜台上的老脸一脸鄙夷的看着对方:“一两银子,卖就留下火铳,不卖就滚蛋!” “你们特么的就是一家黑店!” 白人汉子勃然大怒,抓起柜台上的火铳,就要指着那张老脸,但是,他抓起火铳的速度快,在柜台上面,几支火铳出现的速度更快,面对着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白人汉子果断的放下了手中的火铳。 “别激动,别激动!”他大声的喊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我卖了!” “现在一两银子都没有了!”那张老脸面无表情的说着:“要么留下火铳走人,要么我现在叫外面的商会巡逻队过来,告诉他们你想抢劫我们商行,你自己挑!” 汉子怔了一下,果断的丢下火铳,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留下。 “收起来!”任劳叹了口气,对着两边的吴虎臣和钱无病说道:“这种事情都发生多少次了,这些人怎么还不长记性呢,上次被打死的那几个家伙,难道他们就忘记了吗?” “番人没长脑子呗!” 吴虎臣将柜台上的火枪收了进来,看着外面匆匆离去的白人汉子的身影,突然皱起了眉头:“这人是不是先前来过咱们这里一回?” “谁知道呢,反正番人长得都一个样子!”钱无病嘿嘿笑了起来:“最近好像又来了两艘船,应该是外面来的,管他呢,反正在这里,咱们不用怕他们闹事!” 坐在中间的任劳,微微的摇摇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197章 火器铺子 “虎臣,你带着小五回去去维克多商会那里走一趟!”任劳收回目光,对着身边的赵虎臣吩咐道:“请商会的巡逻队平日里多来几趟,免得这些番人生事!” “咱们怕他们生事?” 吴虎臣脸上已经脱去了去年的青涩,看来,在濠镜澳的这一年里,他成长得很快。 “头儿的意思是,咱们不怕番人们生事,但是,咱们楼子里不是有人要到濠镜澳这边来么,若是让他们看到咱们铺子乱糟糟血淋淋的,那咱们这一年算是白干了!” 钱无病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头儿是怕事的人吗?” 四海商行的柜台,和大明内地的当铺有些类似,不过,比起当铺来,显然四海商行的柜台更高,防御更强,毕竟当铺里真要有人打劫,无非是钱财而已,但是,四海商行若是被人打劫,那肯定不会是全部冲着钱财来的。 四海商行是专营火铳的商行,不仅仅收购,典当,发卖,甚至连修理这种活儿,他们也接。 尤其是当维克多商会将大明的短火铳的专营权卖给了四海商行之后,基本上在濠镜澳就很难看见成批的短火铳买卖了,谁都知道,若是要两只以上的短火铳,要么就是私下里找人交易,要么,就只有去找这家四海商行。 哪怕就找到维克多商会都没用,维克多商会火器作坊里生产的短火铳,全部都在四海商行的库房里呆着呢。 尤其是最近火器作坊几乎是马力全开,都将所有的精力放在铸造大炮的事情上,短火铳的出产已经很少了,要想成批的买到短火铳,几乎只有四海商行一条路可以走。 商行里的人手,除了当初任劳和钱无病、吴虎臣等几人,这一年来,陆陆续续他们又朝着周庄要了一些人手,现在整个商行差不多十多人,用赵虎臣的话说,在濠镜澳,四海商行背靠维克多商会和大明官府,自身又有十几号用火器武装到了牙齿的伙计,他们在这里,真是不怕事情的! 但是,濠镜澳的日子,无聊也是真无聊,至少,对赵虎臣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总共就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刚刚开始来的时候,感觉还算新鲜,但是,新鲜劲儿过后,举目看到的就是各种粗鄙不堪的番人,各种各样的斗殴、诈骗,甚至是偷鸡摸狗。 再上这边的天气和吃食这些让他们一直不大适应。 于是,在这里就变得没多大的意思了。 香山县城距离这里不算太远,每隔上半个月去县城那里去一趟,成了铺子里的年轻人争先恐后的事情,说实话,若不是有命令在身上,濠镜澳这种破地方,请他们来都不来。 当初说好的一年的期限,然后就有人会轮换他们回去。 现在算起来,时间差不多到了,而且,周庄那边,也有信件传来,说是派到这里的人已经动身了,对于在这里都觉得自己闲得发毛了的赵虎臣等人,这自然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管平日里怎么样,反正这段时间里,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任劳看着闹腾的少年们,微微摇摇头,离开了柜台。 周庄的来信当中,他只是告诉脸上少年们有限的消息,而有些消息,他没有告诉他们,就比如说,眼下的听雨楼,已经叫做南海卫了,而江先生已经成了南海卫的卫指挥使大人。 而他任劳,在这里驻守一年,最后会授什么官职,还得上面来人查看评定了再说。 而来自任怨的家信,他更是知道,自己的兄弟如今已经是南海卫的百户,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正六品的武官,他们兄弟江湖闯荡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有这么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前程么,他琢磨着,自己兄弟在京里随着江先生出生入死,得了个百户的官职,那是理所当然,但是,自己在濠镜澳这一年来,基本上好像也没立下什么值得说道的功劳。 仅仅就是替江先生经营着这个火器铺子,除了赚点贴补银子以后,大部分的时间,也就是接收番人们制造出来的短火铳了,而看着库房里几百支火铳,他实在不觉得自己也能和自己兄弟一样,能混到一个百户。 算了,总旗也不错! 任劳叹了口气,兄弟的信里说了,但凡听雨楼出身的,进南海卫就是小旗起步,自己百户混不上,但是,混个总旗应该没多大的问题,要是真是跟赵虎臣他们一样,被授个小旗,丢脸暂且不说,和自己兄弟之间相差也就太悬殊了。 难不成,自己以后看到自己的兄弟,还得叫一声“百户大人?” 身后的柜台附近,赵虎臣看着钱无病,眨巴了一下眼睛:“钱无病,咱们头儿,好像有心事?” “怎么可能没心事!”钱无病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这次轮换,咱们是可以回去了,但是任头儿只怕还得留在这破地方,一想到在这里还要呆上个一年半载的,任头儿心里高兴得奇怪才怪呢!” “也是!”赵虎臣点了点头,有些替任劳微微感到遗憾,不过,旋即他就高兴了起来:“对了,钱无病,你说这一次,咱们庄子里来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有我们认识的人?” “别想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钱无病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苏姑娘她们肯定是不会到这破地方来的,你就死了这一份心思,再说了,这千里迢迢的气候又难受,人家娇滴滴的姑娘,你想看到她们受这个罪?” “你瞎说什么!”赵虎臣脸微微一红,“我才没这么想,我是说,江先生他会不会来,毕竟如今咱们铺子里存放了这么多火器,这些火器放这里可没什么用处,得运回庄子去才行,江先生不来,咱们这些火器也处置不了啊!” “瞎扯扯!”钱无病嘿嘿一笑:“被我说中心事了,扯这个理由,江先生他那样的大人物,来这个破地方做什么,有什么事情,随便派点人过来就做了!还值得他亲自过来一趟?” 第198章 落魄的士兵 “完全没有可能从正面冲进去!” 濠镜澳最大的一家酒馆的角落里,几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正在窃窃私语,刚刚从四海商行去卖火铳的那个邋遢白人汉子,赫然就在其中。 “进门就是柜台,他们商行的人进出,仅仅就是柜台旁边的一个铁门,但是我不觉得我们几支火枪的射击下,有砸开那个铁门冲进去的机会!” “不能让他们开枪,一开枪巡逻队马上就到,我们不想被吊死在码头上的话,绝对是不能开枪的!” 酒桌旁边另外一个满脸胡须的番人,连连摇头:“后面呢,他们这么多人在里面,总会要进出的,他们防守再严密,总不会被维克多商会的火枪作坊防守还严密!” “至少三人高的围墙,几乎完全不可能爬上去,而且,只有一个出入的门!”邋遢白人汉子摇摇头:“肖恩在那里扮作乞丐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这仅仅只是第一道防御,在高墙后面,还有门户和围墙!” 他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咱们还是放弃这个计划,若是我们能抢了他们的话,我估计就是维克多商会的金库,咱们也可以直接抢了,这些大明人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欧文,你决定!” 酒桌旁边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副穷途末路的样子:“船没了,钱也没了,就连最后一支火枪也人抢了,反正你再不做决定的话,明天我们就要饿肚子了!” “振奋点精神!”显然是领头的白人邋遢汉子欧文,有些不满同伴们的萎靡:“这里是西班牙人的地盘,不要让他们小瞧了我们!” “欧文!”有人说话了:“大家随着你到东方来,是为了筹集资金,支持议会军的,若是饿死在这个倒霉的地方,大家还不如和国王的军队作战而死!” “那这个抢劫武器铺的计划,我们暂时搁置!”欧文想了想:“先解决咱们眼前的困境再说!” 他看了看熙熙攘攘的酒馆,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咱们在这里呆了十多天了,也知道只要胆子大,有本事,在这地方是饿不死人的,每天都有船只在这里招揽水手,也有冒险团在这里招收佣兵,我们先找个主顾,大家没意见!” “长官,一切听你吩咐!” 酒桌边几个人笑了起来,不用冒着被乱枪打死的危险抢劫那个防守得好像铜墙铁壁一样的铺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而他们曾经是军人的身份和经历,只要上尉欧文能放下架子,带着他们做什么佣兵,他们绝对很快就会变得富裕起来。 酒馆里的大部分人,在他们眼里,都几乎和废物没什么区别,他们甚至可以肯定,只要有着合适的武器,哪怕是面对这酒馆里几十号人,他们都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欧文在端起手边低劣的麦酒,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他眼光在酒馆里逡巡起来,和任何地方的酒馆一样,在这里只要有心,无论男女都能找到维持生计的办法。 他现在只不过需要的是一个出手大方的主顾而已。 他的眼光落在了距离他们几张桌子之外的一张桌子上,那是一个漂亮的西班牙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么漂亮的女人在这样的酒馆里,居然没人上去搭讪。 他的眼光掠过这个漂亮女人,落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大明人,他可以肯定,在这个破地方,穿得这么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也只有大明人,而在濠镜澳这十来天的经历告诉他,大明人和有钱人之间,是可以划上等号的。 他不确定这个大明人能不能听懂自己蹩脚的大明话,但是,眼下显然是他的一个机会。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个大明人走了过去。 “尊敬的先生,黑郁金香佣兵团团长欧文,向您致敬?” 大明人似乎有些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来,看着欧文,欧文努力的挤出自己认为自己最为亲切的笑容:“黑郁金香佣兵团从团长以下,全部由伟大的英格兰退伍军人组成,无论是火枪和刀剑,都能娴熟的使用,如果您需要一支忠诚的护卫,黑郁金香佣兵团就是您最好的选择!” 他竖起一支手指:“每天仅仅需要花费您一两白银你就可以拥有黑郁金香佣兵团的服务!” “你的佣兵团在什么地方?”那个漂亮的西班牙女人,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欧文:“是像变魔术一样在酒馆里变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欧文无视了对方的揶揄,反正他的目标是那个大明人,这个西班牙女人绝对不会雇佣他的,他心里很清楚。 他指指自己的身后:“那边都是,他们都是在英格兰努力反抗国王的暴政战斗过的勇敢士兵,他们的战斗技艺绝对不是那些海盗出身的家伙可以相比的,但是,雇佣他们,你付出的价钱要远远比雇佣那些说大话的家伙要少!” 他看着面前的大明人:“就比如现在,您和这位小姐在这里闲坐,任何试图打搅你们的兴致的人,都会面临到黑郁金香佣兵团的愤怒,如果您雇佣我们的话!” “一两白银一天么?”大明人似乎有些犹豫。 欧文急忙说道:“这一两白银,不包括您为我们提供的食物、武器这些……” “可是我想这么麻烦啊!”大明人犯愁地说道:“我只给钱,其他的你们自己负责不行吗?” “那就不是这个价钱了!”欧文心里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火枪不应该拿去那个火器铺子做最后的试探了。 “那得多少?”大明人看着他们:“如果你们真是退役的英格兰士兵的话,我可以考虑雇佣你们,但是,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在撒谎,在骗我呢?” “我发誓……” “不用发誓,我们不信这个!”大明人摇摇头:“如果你保证你说的都是实话的话,那你可以坐下来继续谈了,如果你是在撒谎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不然的话,你麻烦就大了!” “不,我没有一句谎言……”欧文严肃的说道。 第199章 议会的支持者 “濠镜澳都是这样的风俗的吗?” 江晚有些好笑地看着凯瑟琳,凯瑟琳说,要了解濠镜澳,最好的地方就是酒馆了,于是,才刚刚下船,李扶摇他们还在船上整理行装,他直接就被拉到这个酒馆来了。 但是,这坐下来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两拨调戏凯瑟琳,一波试图敲诈他的,当然,这三拨人都被直接拉到了酒馆后面。 这里是凯瑟琳的地头,那些人会有什么遭遇,想来不是很乐观的。 而眼前又来个一个毛遂自荐的,虽然,他倒是很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些西方的退役军官士兵之类的,毕竟现在这个时代,正是西方资本主义萌芽的时候,对于在火器方面已经走在大明前面的西方,已经从摸索到实战有了一套相对来说成熟的战法。 江晚既没有那个本事去造个蒸汽机,也没有本事发明个机关枪什么的,那么,他也只能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鉴一下对方的这些东西了。 他不是没有雄心壮志去赶超对方,不过,大明得先活下去,若是在十几年,大明轰然倒塌,而外族入主中原,这些雄心壮志也不过全部都是空想而已。 英格兰的士兵? 看着眼前的欧文,江晚倒是有些意外,这半个小时之内,在这个酒馆了,他看到了红头发的荷兰水手,看到了身材矮小的倭人武士,也看到了皮肤黝黑不知道来自哪个海岛的土人,当然,更多的还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 但是,突然冒出几个英国人,却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如果说英国的海上霸权的崛起,是以战胜西班牙无敌舰队就开端的话,但是,并不是西班牙无敌舰队覆灭之后,英国人立刻就成为海上的霸主了,作为第一个日不落帝国,西班牙死而不僵,真正到英国崛起,取代西班牙成为日不落帝国,那应该是在蒸汽机发明后,英格兰合并爱尔兰然后在全球大肆扩张殖民地。 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有一说一,英国人觉得是罕有出现的。 既然江晚给了这个欧文的机会,自然是要询问一下对方的具体情况,并且验证一下,对方是否真的撒谎。 于是,在江晚的询问下,欧文一边露出惊讶的神色,一边将自己的来历细细说了出来。 对欧文来说,这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国王陛下的密探,哪怕再厉害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英国女皇伊丽莎白死之后,因为没有人继承王位,结果王位落到了苏格兰国王詹姆斯一世的手里,这也是英国斯图亚特王朝的开始,而这个时候,因为新兴资产阶级的发展,这些新兴的资本家和新贵族和封建王权之间的矛盾日发激烈起来。 但是国王詹姆斯一世看不到这一点,他无视这些变化,坚持“君权神授”,大力加强英国国教,迫害要求"纯洁"教会的清教徒,并出售工商业专卖权,恢复早已废弃的苛捐杂税,致使矛盾激化,在前几年,议会反对派提出反映资产阶级要求的《权利请愿书》,国王遂解散议会,双方再度发生了冲突。 而欧文和他的这些同伴,就是支持议会的军队中人,当然,冲突的结果,就是他们成为了叛军,在付出了大量同伴的性命之后,他们几个人侥幸地上了一艘前往东方的海船。 对于他们来说,这并不是流亡,而是暂时避开国王的锋芒,若是他们赚到足够的财富,那么,议会派将会有更多支持他们的武装,那么,到时候,议会的恢复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一天一两白银……” 江晚有些傻眼,如此宏伟的志向,靠着一天一两白银,这得用多少年才能筹集到建立一支军队的资金,若是等到这支军队成型,估计詹姆斯一世是等不到了,二世或者三世,没准还有机会看到。 “成功的路上,总是充满荆棘,但是,偶尔也会有鲜花开放……” 欧文微微地低下头:“若是您雇佣了我们,我们将会认为,您是在这遥远的东方对议会的第一个支持者,等到恢复了议会之后,或许,您会得到一笔您意想不到的回报!” “你能查证他的话的真假么?”江晚看着凯瑟琳说道:“我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但是,这不意味着愿意被人欺骗!” “这个简单!”凯瑟琳看了看欧文:“从他们出现在这里算起,直接查他们从谁的船下来的,然后顺着查上去,他们从哪里来的,不就清清楚楚了!” “若是船主配合他们说假话呢?”江晚问道。 “那船主以后不用来濠镜澳了,这几个家伙,直接吊死好了!”凯瑟琳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反正我对英格兰人,也没什么好感!” “那就拜托你了!”江晚笑了笑:“如果没问题的话,这些人我要了!” “您答应雇佣我们佣兵团了,这简直太好了!”欧文喜出望外,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不远处顿时传来一阵低低的欢呼。 “等着,我还没说完呢!”江晚指指凯瑟琳:“凯瑟琳小姐会去查一下你们的底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了,当然,如果一切不顺利的话,我估计,我也见不到你们了!” 江晚站起身来,笑着对凯瑟琳说道:“这几个家伙交给你了,他们应该也都下船了……” 凯瑟琳点点头,对着欧文说道:“欧文先生,请叫你的同伴们过来,我有些问题,想要询问你们一下,不要试图反抗,也不要试图逃跑,我身后的安德烈先生,是巡逻队的长官,你的不配合只会为你带来麻烦……” 江晚走了出去,身后的几个少年,也如逢大赦地从酒馆里走了出来。 “回码头,扶摇小姐他们应该都忙完了!”江晚摇摇头,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帆影:“咱们也该回家了……” “大人,凯瑟琳小姐留在这里没事!” 在江晚身后的梅小飞,回头看了一眼酒馆,微微有几分担忧的说道:“这地方乌烟瘴气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的样子……” “她啊!”江晚回头看了眼,笑了起来:“不碍事的,在这里,只有她欺负人家的份儿……” 第200章 固若金汤 江晚和李扶摇的到来,让一直都是沉闷的四海商行陡然多了一些生气。 任劳看到江晚出现在商行的门口的时候,也是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天地良心,京城的来信里,真没有说江大人会亲自前来。 “不是不告诉你,是怕你们有压力!” 江晚带着人,笑吟吟的进了四海商行的高墙,进去之后,他发现里面不仅仅还有一道略低的墙,而门户的四周,还明显的有掏出的洞口。 他敢肯定,那绝对是射击孔。 “濠镜澳这边太乱,属下身负大人的重任,万事自然要往周全点的方面想!” 见到江晚饶有兴趣的样子,任劳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属下当年在当铺里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所以,将商行内外改造了一下,按照当铺的样式造了的这院子!” 江晚点点头,京城也有当铺,但是,他这一辈子没有进过当铺的里面,见到这样的设计,他还真是有几分兴趣。 “高达三人高的墙,不留任何可以攀附的地方!”任劳解释道:“这样的话,除非是拿着长梯强行翻越,否则的话,想要闯进来的人,只有我们给他们留下的唯一门户可以进入!” 江晚回头看看那几乎整块熟铁造成的大门,再看看门后几乎被自己大腿还粗的几根门闩,摇了摇头,这除非是攻城锤,否则的话,想撞开这门的话,还不如直接破墙轻松一些。 “所以,这第二道墙就是留给翻墙跳进来的人的?” “大人好眼光!”任劳点点头:“外墙和内墙之间,留了近三丈方圆的地方,除了贴墙处布置了不少三角铁蒺藜,基本不给闯进来的贼人任何遮蔽的地方!” 他指着内墙上掏出的射击孔:“在当铺里,一般会留出长矛或者弓箭杀伤贼人的地方,不过,这里是濠镜澳,而咱们库房里也不缺乏火铳……” 江晚想了想,一帮人好不容易翻墙过来,结果落地全是尖锐的铁蒺藜扎穿脚板不说,还得要拿自己的血肉之躯抵挡四面八方而来的火铳弹丸,而身后就是高墙,他们就是想跑也是无路可跑。 他打了一个寒战,看着任劳的眼光,顿时变得欣赏了许多,照着这个设计,这胆敢进来的贼人,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这里虽然混乱不堪,但是,掌管这里的维克多商会还是有巡逻的维持着基本的秩序的,只要火器的声音一响,最多片刻功夫巡逻的就会赶来……” “不错!”江晚点了点头:“这些布置,应该从来没有用过……” “番人们浑是有点浑,但是,明知道是死还要来试一试的,真不多,他们脑子简单,咱们铺子前面倒是有过几次想要强抢的,直接就当场给弄死了,维克多商会那边也没找咱们的麻烦!” 进到内院,江晚眼前豁然开朗,这里就是商行里所有人起居的地方了,包括最重要的库房和金库,也安置在这里,而有着外面的措施,基本上,只要这里面的人不死完,外人是没多少机会冲进来的。 “你将这里经营得很不错!” 钱无病等人带着新来的人去安置下来,江晚跟着有些兴奋的任劳,缓缓地走进了库房:“如今库房里,存了多少火器了?” “短火铳二百七十四支,其中十三支是市面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来的残缺货,待到下一批番人作坊里送货来的时候,这十三支叫交给他们修理之后,就可以发卖了!” 任劳递给江晚一个账本:“番人的作坊,每月基本固定送到咱们商行来的,是二十支短火铳,按照大人的要求,都是那种安装了燧石可以击发的那种,这二百六十只,全部在这里!” “这是商行银钱的开支账本,除了交付给番人的火器款项,商行收购、修理和买卖破旧的火器的收益,足够应付日常的开销……” “还盈余了一千多两银子?”江晚笑了起来:“兄弟们的军饷,都是按月发放没有拖欠的!” “绝对没有!”任劳肃然说道:“都是按照大人的规定,足月足饷……” 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是大人来之前的做法,现在咱们楼子成了南海卫,大家都算是成了官兵,这些军饷,再如何发放,还得请大人示下了。” 江晚笑了笑,对方说得很委婉,但是,他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了。 “驻守濠镜澳这边的人,我已经想过了!”他点点头:“设百户所,你为百户,告身我已经带来了,你可以举荐下属表现卓越者为总旗,其余人等,皆按小旗军饷发放!” “谢大人提拔!”任劳一个激灵,脸上露出一片喜色:“任劳必将竭尽全力,为大人经营好这一处百户所!” “这个也是要说的!”江晚说道:“任百户,驻守在此处,看起来只是经营一个商铺,但是,我南海卫是否能装备足够的火器,全看你的经营,这次来,我会和佛郎机人好好谈谈,此后除了短火铳外,其余的火器,只要你觉得能为咱们卫所所用,而在我大明一时又难以仿制或者是仿制的价格不菲的,你可自行定夺,总之,四海商行,就是一个专营火器的铺子,咱们不仅仅买,也要卖!” “是,一切听从大人吩咐!” “回京之后,我会给你这边补充一些人手,让你做事情也有胆气一些!”江晚说道:“现在,出去告诉兄弟们这个好消息去,我想,大家大概都一直等着这消息!” “大人明鉴!”任劳呵呵一笑,退了出去。 片刻之后,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江晚摇摇头,走出了库房。 江晚笑着走了出去,院子了,以任劳为首,齐刷刷一片:“参见指挥使大人!” “都起来!”江晚背负着手:“尔等精诚团结,在这偏僻之地戍守,这都是尔等应该得到的,希望尔等不忘身上重任,继续忠于职守!” “愿为大人效力,愿为朝廷效力!” 院子里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人皆肃然。 第201章 军事教官团 短火铳对于行军打仗,战力的增长并不怎么特别明显,尤其是在江晚的设想里,南海卫将来主要的敌人可是以骑兵见长的后金,所以,战阵中,哪怕是燧发的短火铳,也几乎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但是,若是接掌锦衣卫的一些权柄,在大明内部行事的话,这短火铳就是神兵利器了,若是有那么一队人,人人都手持这种燧发短火铳,面对数倍之敌都不会丝毫落在下风。 所以,南海卫若是要装备火器,最新的燧发长枪,这才是江晚的主要目标,短火铳则是有效的补充,可以作为军官的配备,也要作为护卫的主要武器,一长一短,配合使用这才是王道。 尤其是维克多商会将短火铳的专营权算是卖给了他,那么,这种短火铳也会很明显的成为南海卫特殊的配置,这对于提高军队的辨识度,甚至军官们的荣誉感,都是不错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李扶摇和小九等人,在赵虎臣等人的带领下,在附近游玩,而江晚则是带着梅小飞,尤勇这“没有文化”四个贴身护卫,径直去了酒馆。 一大早的酒馆,并不是营业的好时候,但是,欧文为首的所谓“黑郁金香”佣兵团等人,却是规规矩矩的坐在酒馆散落的桌椅间,等候着江晚等人的到来。 只是,再次看到江晚的时候,江晚注意到,欧文和他的同伴们,似乎都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眼光,那模样,仿佛真是对了说了假话,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基本上,他们不算说假话!” 凯瑟琳恢复了她的佛郎机人的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欧文和他的这些人,是属于英格兰利剑步兵团第七连队的,欧文是连队长,在和他们国王的战斗中,连队大部分人战死,他们几个逃了出来!” 也不知道凯瑟琳具体是怎么询问出这些具体的情况的,但是江晚顿时放心了,只要不是那些满口大话的江湖骗子,那么,这些人就是可以用的。 正规军出身,还有一个连队长,差不多英格兰军队的步兵战法大致是掌握的了,西班牙人和英国人,一个海上强国,一个陆上强国,总是有些东西,值得现在的大明去学习的。 “但是,他们的忠诚度,没人敢保证!”凯瑟琳说道:“就是在濠镜澳这十来天,他们已经不止一次违法濠镜澳的规矩了,真正要计较起来,虽然不至于吊死他们,但是,也足够将他们驱逐出去了!” “这个我不在乎!”江晚摆摆手:“我不需要他们的忠诚,我只需要他们的军事技能,作为佣兵要做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用做,将他们懂的东西,传授给我的军官和士兵,我付给他们报酬,仅此而已!” “欧文先生,你可以和江先生达成协议了!”凯瑟琳点点头:“江先生愿意雇佣你们所有人!” “这是我的荣幸!”欧文脸有喜色:“我随时都可以和江先生签署雇佣契约!” “你们要工作的地方,是大明帝国的内部,这个你们知道了!”江晚看着他,开口问道。 欧文几人点了点头,显然,他们清楚了这一点。 “那就没必要签署什么契约了!”江晚笑着说道:“为期三年,三年内我会按照我的军队的高级军官的军饷,付给你们报酬,若是三年后你们选择结束和我的合作,我会捐献一笔不少于你们三年所有人的报酬的金钱给你们议会军!” 他看着欧文:“这是我的承诺!” 欧文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看他的伙伴们,显然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思。 “只要你们做好你们的份内事,不用担心江先生会不实现他的承诺,若是真的那种情况,我代表维克多商会,将承担你们的一切损失!” 凯瑟琳似笑非笑的看着欧文:“这个,我可以和你们签署契约的!” “这样最好了!”欧文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齐齐朝着江晚微微弯下腰:“从现在起,黑郁金香佣兵团,听从您的指挥!” 江晚摇摇头,笑了起来:“你们商会给我还有没有推荐的人选,干脆一起,十人我还是养得起的!” “我觉得没有必要了!”凯瑟琳笑着说道:“在和欧文先生谈过之后,我觉得你应该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人,你要找的是军事教官,而不是一帮帮你打仗的佣兵,这是欧文先生他们的运气,也是你的运气!” “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江晚笑着说道:“那接下来我的行程,就拜托你安排一下了,你们的火器作坊,储存大炮的库房,我都要去的,还有,若是何塞阁下有空的话,我很愿意和他谈一谈接下来我和他私人之间的合作!” “为什么要找我叔叔,难道我不称职吗?”凯瑟琳眨巴着绿色大眼睛,有些不满意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了!” “大明有句话,叫公私分明!”江晚摆手:“既然朝廷的公司,是你负责的了,若是我自己的私事再找你,就不合适了,尤其是这公事和私事之间,还有点夹杂不清的时候!” 凯瑟琳想了想,有些狐疑的说道:“我觉得这应该不是真正的理由!” “你就当作是我们两个太熟了,我不好意思还价好了!”江晚笑了起来:“我带着他们回去换身行头,有消息了通知我,我在哪里,你知道的!” 凯瑟琳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江晚带着欧文等人走出了酒馆,扭过头来:“安德烈,若是我们两人做生意,你会因为和我太熟悉了,而影响商会的利益吗?” “我会,如果凯瑟琳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背叛商会都愿意!” “滚蛋!”凯瑟琳没好气的说道:“我说正经的呢,商会现在和大明这么大的生意,对于我们的合伙人他怎么想的,我一定要弄清楚!” “我觉得,这应该不是这位江先生自己的意思……”安德烈收敛起笑容:“我好像看到,昨天和他一起下船的,还有他的妻子和侍女,会不会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那不是他的妻子!”凯瑟琳脸色顿时一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都不懂,就在那里瞎说,早知道问你就是白问,我直接问我叔叔好了!” 第202章 走入了误区 濠镜澳里最大的旅店,成为欧文等人现在的住宿的地方,从几乎露宿街头,到住进这样的旅店,每天睡的是最柔软的床铺,吃用都是最上等的食物,甚至还有各种美酒! 说实话,欧文都觉得自己当初在酒馆斗殴的那一夜就已经死了,此后发生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在天堂里的梦境而已,要不然,这种落差,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 那个挥金如土的江先生,将他们安置到了这里,除了有时候来询问他们一些关于军队里的事情以外,几乎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他们在这里等待着,甚至除了旅店的开销以外,他还特别慷概的提前支付给了每个人一个月的军饷。 欧文是十两白银,剩下的七个同伴,都是五两白银。 拿到这笔钱,不仅仅是欧文,就是其他的同伴,都和他一样,有了直接拿着银子潜逃的想法。 不过,最后还是和维克多商会的那位女士签署契约的时候,一句话让他们打消了这个极其短视的念头。 “你问我,为什么江先生和你们不签署一份契约?”那位女士脸色很是奇怪的样子:“你们现在是在大明帝国的领土上,将来也是要在大明帝国的领土工作,而江先生统领的军队,是大明的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禁卫军之一,他的承诺,远比一纸契约的份量重多了!” “而且,他也不用担心你们毁约,因为只要你们在大明,毁约的后果,绝对是你们承受不住的,这个,我可以非常明确的告诉你们!” 除了死亡,还有什么是欧文承受不住的呢? 欧文心里知道,这大概就是这位女子的警告了,如果这样看起来的话,拿着第一个月的军饷就逃走的话,似乎就是一个愚蠢的做法了,他琢磨了一下,大概,从此在大明帝国,包括整个维克多商会的势力范围内,他们大概都是通缉犯了! 那可比被通缉的那些穷凶恶极的海盗们惨多了! 至少,那些被通缉的海盗,不至于为了这五两十两的白银,被人到处追杀!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又将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同伴们交流了一下,果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再也没人提这样的话了。 倒是肖恩,就是那个曾经扮作乞丐在火器铺子门口观察好几天的家伙,也是欧文的属下里,最为机灵的一个,他突然冒出了一句:“如果这位江先生每个月的报酬都足额发放的话,那么岂不是我三年可以赚到一百八十两银子?” 欧文点了点头。 “如果拿到长崎那边兑换的话,这可是五十两黄金!” 欧文再次点了点头,而其他人张大嘴,仿佛才第一次听到这个数目一样。 “我哪里都不会去,只要三年我自己能赚到五十两黄金,还能为议会军带回去相同数目的捐款,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这江先生身边,对了,他有没有说,若是战死的话,家属能够赔偿多少钱?” 没人理会他最后的这句话,而是每个人都在掰着指头算了起来,而计算的结果,几乎每个人都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原来,自己这些人差一点和这样一笔巨额的财富失之交臂。 哪怕是做海盗,三年也满世界打劫,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黄金! “我觉得肖恩说的的非常对,黄金不黄金的,其实我自己真不在乎,主要是我们能为议会军赚到这样一笔军资,我觉得我们应该竭尽全力,满足雇主的要求!” 欧文为这支小团队定下了今后三年的行动目标。 当然,在江晚再次来和他们交流的时候,他们几乎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连江晚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帮英格兰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们以前的连队,算是常备军团的连队,满编的话一百五十人是有的,但是,长矛手依然是连队的主力,而真正的火枪手,连五分之一都没有!” “燧发火枪,什么是燧发火枪?不不不,我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种火枪,我知道的所有的火枪手,都是装备的火绳枪,只是远远比起以前来,要先进很多了,不用支架依靠士兵也能独立发射!” “就是使用的时候,用一根点燃后缓慢燃烧的火绳,在火枪手扣下扳机之后,火绳会落下,点燃药池里的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你放心,我们都是精英火枪手,火枪发射的四十三个步骤,即使我们是在漆黑的夜里,我们也能丝毫不差的做出来的!” “哦,这个火绳枪大明帝国也有啊,我还以为……” 江晚彻底的有些木了,他不是理科生出身,对于火枪的发展,自然也是似懂非懂,而在佛郎机人使团送出来的短火铳里,他看到了燧发的痕迹,他就以为在这个时候,整个西方都已经进入了燧发火枪的时代。 结果从欧文嘴里得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些短火铳,甚至这一年多来,佛郎机人的火器作坊里供给他四海商行的燧发短火铳,基本上都是“特别定制”的版本,他曾经一度觉得,一个月二十支短火铳的产量,维克多商会是不是在敷衍他。 现在看来,他是有些错怪对方了,或许能将刚刚萌芽的燧发火器技术用在这短火铳上,其性价比肯定是没有任何可以值得说道的地方,在维克多商会眼里,这些短火铳,只怕全部都是“礼品”性质的,和作战用的武器,完全是两个概念。 难怪产量那么低了。 也就是说,现在西方军队使用的火枪,其实和大明的鸟铳、火铳,并没有本质的区别,要是这样的话,这大量采买的事情,倒是不用那么麻烦了,至少,不用那么麻烦佛郎机人了。 “这个,我得看到实物了才能做出判断,不过,如果您的军队要参考英格兰军队的战法和技能的话,我觉得,最好是选择我们熟悉的武器……” 欧文很贴心的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作为一名资深的火枪手,英格兰常备军团的连队长,我将对您的军队毫无保留的传授我知道的一切!” 第203章 皇太后的好意 江晚去濠镜澳,并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他有公事,也是私事,在某种程度上,他身上的公事和私事倒是可以合在一起的。但是,南海卫初建,关外后金虎视眈眈亟需大量佛郎机火炮,这一切一切的原因,都注定他不可能在这里驻留太久。 在离开北京一个多月之后,他回到了北京城。 只是除了同去的人等,回来的队伍里,多了七八个面目迥异的番人,以及,他千里迢迢从濠镜澳带回来的一批火器。 原本他还想着,有没有可能从那边,无论是重金也好,还是威逼利诱甚至不排除绑架的手段,从佛郎机人的火炮作坊里,弄出几个火炮技师回来,但是,他很快就发现,对于他这样的想法,佛郎机人早就想到了。 在濠镜澳逗留的日子里,佛郎机人简直是防贼一样的防着他,只要他出门,维克多商会那边,必定的有着人跟随,而至于他们的火炮作坊什么的,江晚就算被带去了,也没有单独和佛郎机人的技师交流的机会。 更离谱的是,佛郎机人的火炮作坊,是建在濠镜澳附近的小岛上的,一旦离开,连接近那些小岛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去拉拢收买了。 佛郎机人简直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不过,当他提出要采买一批长火铳的时候,见到他提出的数量不多,佛郎机人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这一点佛郎机人的商人嘴脸简直的一点都没遮掩的露了出来。 该防的时候防着,该给的好处也给,谁叫火炮生意的大头,江晚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呢? 将带回来的军事教官团丢到了南海子,江晚转身就进宫求见崇祯去了。他身负皇命,自然是第一时间要回禀皇帝的。 将自己在佛郎机人那边的所见所闻如实的禀报了崇祯,崇祯点了点头:“既然你确定对方的制作能力和库存,那就着令兵部和户部那边采买,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要避嫌!” 趁着崇祯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江晚说起了自己对南海卫的设想,不过,听着听着,崇祯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全部装备火器?”崇祯摇摇头:“就算朕答应你,兵部那边也不会答应你的,神机营那边兵部都曾经建议多次削减规模,更何苦你这新建的南海卫……” 他摇了摇头:“火器火药太耗费银子了,而且,用处也不是甚大,兵部户部都不会给你筹这些银子的!” “仅仅只是银子的问题么?”江晚见到崇祯没有一句否定自己的建议,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倒是不全是银子的事情!”崇祯看了一眼江晚:“已经有了神机营,朕不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朕有让南海卫取代神机营的意思!” “若是臣的南海卫,火器方面的开销,并不要兵部和户部筹措,而且,人数不超过一个千户,这样的话,会不会就没那么碍眼了?” “一个千户的火器兵丁么?”崇祯看了看江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驻守在距离皇城不远的南海子……” 他想了想:“多久可以成军?” “如果火器能够装备齐全的话,三个月到六个月,大致应该就有战力了!”江晚想了想,给了崇祯一个大致时间范围。 “朕不至于这样的事情,还要你到处求人,内帑拨付给你一万两银子,就按照你说的,三个月之后,朕要看到的南海卫,有一支不弱于神机营的队伍,你能做得到吗?” “臣觉得应该没问题!” “那就去做!”崇祯摆摆手:“这样的小事,以后就不用再特意来禀报了!” 江晚笑着应道,准备告退,突然间,皇帝叫住了他。 “既然你回京了,就抽个时间,去定国公府上拜访一下!”他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仿佛是随口说的一样:“朕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是朕器重的人,也不要让别人讨还人情讨到朕这里来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江晚走出宫城,脑子里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来,自己和定国公可没什么瓜葛,唯一有交集的地方,还是扑灭锦衣卫指挥同知崔应元的那一晚,曾经受了据说是定国公府上产业的一座青楼的一点恩惠。 就这点事情,难道定国公那边,还要讨个回报,甚至还找到皇帝面前不成? 这定国公的格局,看来也不是很大啊! 身后的宫殿内,朱由检低头批了几分奏章,突然抬起头来:“大伴,你觉得朕刚刚最后的话,江晚听懂了没有?” “没听懂也没关系,去了他不就懂了吗?”王承恩微笑着回答:“这可是宫里的恩典,到了进宫来谢恩的时候,他自然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苦心什么的就不说了,朕眼下这么多事情要做,还没闲到关心臣子的婚配的事情!”朱由检叹了口气:“主要是皇太后那边,听说当初客氏那个妖女做的那些恶事,是江晚最早禀报朕并查实的,就将此人记在了心里,而定国公家的那一位,恰巧上次到宫里来请安的时候,顺口提了江晚的名字,皇太后就惦记上这事情了!” 他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皇太后她还觉得,这是在替朕笼络心腹之臣呢,朕还反驳不得,怎么,定国公家的女儿,难道朕的心腹之臣就娶不得么,若是嫌江晚官小爵低,只要江晚不负朕望,难道他今后不可期吗?” “不过,陛下你真打算让江晚就去折腾他那个南海卫吗?”王承恩低低说道:“区区一个卫指挥使,国公府上看不上,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朕得晾晾他!”崇祯微微笑了笑:“满朝文武,朕要收服笼络的人心很多,但是,江晚不在其中,倒是正好趁着这一段时间,看看朕对他冷落一番,他会如何应对,对了,以后他请求觐见,大伴你一律给朕拒绝了,告诉他,若是没有紧要的大事,还是走朝廷的章程做事情!” “陛下是想看看他的心性吗?”王承恩若有所思。 “朕的心腹之臣,朕当然要大用、重要,不过,在大用、重用之前,朕首先得知道,他能不能有这个心性和能力,能不能承受得住朕的器重和恩典!区区一卫人马,任由他折腾又如何,比起这一卫人马来,朕看重的,是他这个人!” 第204章 被相亲了 大明自开朝以来,国公袭爵勋贵之家,到现在为止,一个巴掌也算得出来。 一共是五家,魏国公、定国公,成国公,英国公和黔国公。 其中魏国公和定国公一门两国公,都是徐达的后代,这个就不用说了,而崇祯这一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稳定宫内宫外的局势,其中,和以这五家为首的勋贵们的鼎力支持,是绝对分不开的。 江晚清楚的知道的就是,定国公的世子徐希皋在他离开宫内的时候,就是他兼任了宫内禁卫统领的官职,而京营各部,更是被朱由检挑拣出来的各家勋贵子弟充实把持。 有了这个保证,朱由检才能腾出手来,不紧不慢地将魏忠贤一步一步的逼到绝境,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保证,朝堂以人人皆呼九千岁的那股风向,才一步一步地转向他这个新帝。 江晚算是从龙的新贵,但是,到目前为止,他连勋贵的这个门槛都没有摸到,和这些勋贵们简直是完全不同圈子里的人,甚至,就连他的这个南海卫,在这些老牌勋贵眼里,只怕都是一个笑话。 一个他们拥戴的皇帝,因为年轻冲动折腾出来的一个笑话。 在他们眼里,这个南海卫,怕是军队不像军队,厂卫不像厂卫,整个就是一个不伦不类的玩意,而南海卫的组成,除了皇帝身边曾经的一小部分心腹之外,其他的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而这种轻蔑,在江晚去定国公府上拜访的时候,江晚可是亲身感受到了。 南海卫指挥使的官职,也是就比起其他来拜访的人,多了在门房里有一杯茶的待遇,而足足在门房里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江晚才见到定国公府上的人。 定国公的次子徐仁之,不仅仅是定国公本人没有见他,就连世子徐希皋,据这位徐二公子说,也是军务繁忙,一时半会抽不开身。 显然,皇帝仅仅是给了江晚一句提醒,而并没通知定国公这一边,在皇帝眼了,这或许是不值得提的一件小事,但是,当江晚和这位徐二公子相对无语半响的时候,这可就让江晚有些尴尬了。 说是皇帝让自己来拜访的? 这好像有点撑着虎皮当大旗的意思了,自己又没有什么具体的诉求,打着皇帝的旗号来联络感情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将话题引到那位开青楼的徐家小姐身上么?这就更不合适了,这不得不让人有些怀疑自己的目的,而且,很有可能面前的这位徐二公子直接翻脸,将自己赶出去,那可就是闹了大笑话了。 徐二公子一直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南海卫指挥使,其实,对于定国公府上下来说,这位江指挥使,他们可是一点都不陌生,能在皇帝入宫即位当晚,护卫皇帝进宫的人,徐二公子的父亲和大哥,没道理不重视。 在别人眼里,人家看到的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晚,一步登天,从区区一个王府管事直接成了卫指挥使,但是,在定国公府上下眼里,他们看到的就只有两个字——圣眷! 定国公自靖难以来,传承九代,靠的是什么延续下来的富贵?除了对皇室的忠诚,就只有圣眷了,所以,定国公和他的儿子们,看得很清楚,如果这个江晚不行差走错的话,将来必定是他们这些勋贵中的一员,毕竟,区区一个秀才出身的江晚,一开始就不是走的文臣的路子。 “茶有些凉了,我让人来换一杯!” 徐二公子笑着说道:“江指挥不要着急,我大哥差不多也快回来了,至于我父亲,一旦处理完了手中的事情,听到江指挥登门,一定会来看一看你这一位我们大明的年轻俊彦的!” “二公子过奖了!”江晚摸着鼻子,趁着这话头就想告辞了,这么干坐下去,实在不是个事情。 “早就仰慕定国公他老人家,只是今日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实在是有些冒失了,在下也军务有些繁忙,不若等到国公他老人家闲暇的时候,再召唤在下前来如何?” “也是,南海卫新建,军务一定千头万绪,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徐二公子笑着回道:“我帮不上忙的话,我父亲和大哥,一定也能帮上一些的!” “不送,不送!”江晚站起身来,仿佛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急匆匆地走出去的样子,徐二公子笑着摇摇头,突然提高了声音:“姐,看够了没有,看够就出来,人已经走了!” “平日里看你能说会道的,这大半天你都说了些什么啊!” 侧厢的房门打开,一个绿衣少女走了出来,没好气地瞪了徐二公子一眼:“两个人像两个石头一样干坐了半天,我能看个什么?” “当然是看他的长相,举止,还能看什么?”徐二公子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一个读书人出身的家伙,据说还有秀才的功名,肚子里的东西,就不用看了!” 他嘀咕了一句:“再说,咱们家需要看他肚子里到底有没有才学这种东西么?” “谁说不用看,要是一个草包怎么办?”绿衣少女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靠不住,早知道还不如我自己来见他呢!” 她转过头来,如果江晚在这里,就一定会发现,她的长相和刚刚陪了他半天的徐二公子居然极为相似,不能说是完全相同,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少女是徐二公子的姐姐徐采宁,虽然为双胞胎,但是哪怕是从娘胎里早出来一分钟,她也是姐姐,至于徐二公子这个排行,那自然是按家中男丁排行的,女儿家家的,迟早要嫁出去的,自然不会排行。 江晚觉得,宫里没有将他拜访的时候提醒定国公府,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他人从宫中出来,还没回南海卫,宫里就已经将消息送过来了。 要知道,徐采宁虽然是国公之女,但是今年也足足十八岁了,可是一直没有婚配,即使是没有当初血洗崔家之夜和江晚的交集,她这个已经算得上的晚婚的婚配年龄,也早就是定国公忧心已久的事情。 徐采宁眼界高,行事和平常女子不同,加上她这个家世,她的亲事一直耽误了下来,其中原因自然种种,不足一一而说,但是,这个时候,天子心腹江晚突然冒了出来,行事果敢,前程远大,圣眷隆重,更重要的是,此人还没有婚配。 不仅仅是皇太后上心了此事,就连定国公,甚至两位许公子,都立刻惦记上了此事。 所以,江晚来定国公府上拜访,出现这一幕,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第205章 自己郎君自己选 徐采宁是能在锦衣卫指挥同知宅子同一条大街上开青楼的主儿,自然不是那些矫揉造作的大家闺秀,这些年来,要么就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家觉得高攀不上,而别人觉得挺适合的,她又看不上。 于是,她的亲事,可就这么耽误了下来。 这个年纪还没嫁出去的姑娘,那可妥妥的是老姑娘了。甚至连定国公府都成了整个勋贵圈子里的笑话,定国公就不说了,就她那个世子哥哥,平日可是精明果敢,待人接物极为有分寸的一个人,但是,谁要拿她的事情嚼谷的话,那定国公世子,一定是当场翻脸,并且好好让对方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来自顶级勋贵世家的怒火。 徐采宁的爱好很广泛,出身勋贵,那骑马射箭那是标配,针线女红一概不会,偏生她的相貌极具欺骗性,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样子,一旦真的惹到她,直接大打出手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这些年来,她也算是在京师小有名气,即便是魏忠贤一党气焰极其嚣张的时候,她也是敢直接和锦衣卫东厂直接对着干的。 要不然,就不会有当初血洗之夜,她开的青楼里,还能直接搬出几十只火铳的这种事情来。 在京师里,敢扣下神机营的官兵的武器的人,那简直是寥寥无几,偏偏这种事情,她就做得出来,而且,不管是被扣下武器的,还是扣武器的,都居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哪怕是皇帝知道这事情,也只是哈哈一笑,不会去深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说起她开的那个青楼,其实就是一个一些可怜人儿的庇护所,原来的东家因为某事让她大动肝火,等到打上门去之后,她看不得那些女子凄凄惨惨的模样,于是,干脆直接撵走了原来的那个东家,自己接手了。 至于这会不会对她的名声有什么影响,她一点都不在乎,而因为有了她的庇护,这青楼倒是起死回生,不仅仅慢慢脱离了那些低级的皮肉买卖的范畴,还逐渐有点成为京师里有的名气的高档场所转变了的意思了。 不过,这一切,她依然不在乎,赚不赚钱她真无所谓,不亏钱,甚至少亏钱能将这楼子维持下去,她都觉得值得。 就这样一个奇女子,面对皇太后的撮合的时候,她一点都没忸怩,只是有一点,她自己倒是非常确定的,若是她真的看不上对方的话,就是皇太后那边,她依然也是敢顶回去的。 “不行,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 徐采宁有些微微发怔,她甚至有些恼怒自己的弟弟眼里,居然将自己看成了一个只重皮囊的人,若是论相貌的话,这个江晚,好像也不过尔尔,说文人的风流倜傥是说不上的,好像说武人的威武霸气,也有点靠不上边。 她咬咬嘴唇,心里已经是决定了,若是自己不弄清楚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稀里糊涂嫁过去,那才叫冤呢! “姐,你要亲自出马?” 徐二公子一脸的惊诧:“你不怕吓跑了他吗,最近一年,咱们家上门说亲的,可是越来越少了啊!” “昨天大哥回来和爹说了,永清左卫那边,府里需要派个人过去,我看那里就很适合你嘛!”徐采宁冷冷地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反正快马的话,一天不到就能回京城,要不,我给爹和大哥说说,让你出去历练一下?” “我觉得婚姻这种大事,姐一定要慎重,亲自去查看一下对方的人品,那是必须的!” 徐二公子脸色一肃,转身就走:“我这就去派人打听他的住处去!” 看到自己的弟弟落荒而逃,徐采宁抿了抿嘴,微微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 傻小子,找什么住处,偌大的南海子,自己难道还找不到吗?真当姐这些年,白白在京师混了。 为了稳妥起见,徐采宁第二天才带了几个随从朝着南海子那边而去,昨天那个家伙可能还没回去,今天理所应该在卫所里了,就连上门的理由,她都想好了。 在血洗之夜那家伙拿走的十几只火铳,还没还给她呢,神机营那边都来人问过好几次的,她这次去讨要,那简直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晚当然在卫所里。 他正在看着欧文为首的军事教官团,正在为他和他的属下演示着火铳的装弹和射击。 教官团的面前,有两批火铳,一批是江晚从濠镜澳带回来的欧文等人比较熟悉的西式火铳,另外一批,自然就是大明兵仗局自产的火铳——来源还真就是当初从清苑楼得来的那一批。 在人群的前方,大约从三十步起,就开始设置了巨大的靶子,三十步,八十步,一百步,一百二十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五十步之后,就再也没有靶子了。 按照江晚的计算,所谓的一步,大约就是70到80厘米的样子,一百步就是八十米,大明的火铳他了解了i一下,大约五十步之内有杀伤,三十步之内有准头,而按照欧文的说法,西式火铳在百米左右都有杀伤力。 要是这样的话,这其中的区别可大得很了。 而同时,欧文也在为他和他的属下们,演示一套完整的上弹射击的东西,大明的火铳兵虽然也有类似流程,但是比起繁复达到四十多个步骤的西式火铳,大明的火铳简直是就是随便敷衍了一下。 最先试射的,是大明的火铳,据了解兵仗局的火铳有十余种,这种神机营装备的火铳是最常见的,也是造价最低廉的那种。 火铳声依次响起,众人面前顿时升腾起一阵阵的白烟,等到硝烟还未散尽,已经有士兵跑到靶子边开始高喊着结果了。 三十步距离上,靶子上有着为数不多的铁砂弹丸,五十步的靶子上,就只有零星几点了,至于八十步的靶子上,那是什么都没有。 靶子送到江晚的面前,江晚摇摇头,弹丸嵌在薄木板做成的靶子上,居然都没有击穿,这意味着,如果敌人在三十步外套着铁甲的话,如果不是直接命中面门,很可能连防都破不了对方的。 第206章 两种火铳的优劣 南海子门口,徐采宁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去通报的军兵回来。 远处隐隐响起仿佛是闷雷一样的声音,徐采宁皱皱眉头,看着天边,今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断断不是什么雷声。 “不会是放火铳!” 徐二公子背负着手,转身对着徐采宁说:“姐,你那神机营的火铳,只怕保不住了!” “保不住不正好么?”徐采宁冷冷的说道,这次来原本不用徐二公子跟着来,但是,架不住这个兄弟一定要凑热闹,她也拦不住,他想了想两姐弟一起来,倒是少了一些非议,总不成她一个女孩子家家一个人找上门来,说出来好听一点。 “真要是他们拿去用了,你没火铳赔给神机营,这事情可别找家里,你早说过的,你外面惹的事情,不会带到家里来的!” 徐二公子好心地提醒着自己的姐姐,换来了却是徐采宁的一个白眼。 不过,这个白眼并没有持续多久,远处已经出现了通报回来的军兵的身影,得到消息了的江晚,直接将他们一行人,请了进去。 南海子很大,从门口到江晚的所在,足足好一段距离,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那闷雷声越发清晰,这一次,都不用徐二公子猜测,就连徐采宁都确定,这是在放火铳的声音。 等到看到远处的一团白烟,已经白烟下的人群,徐采宁有些愕然了——难道说南海卫的操练,和神机营一样,也是火器? “徐二公子,没想到居然是你亲自过来了!” 江晚对着身边的军将低低说了几句,回过头,对着他们两人说道:“稍稍等一会,我这边这点事情,马上就好!” 江晚对着徐二公子露了一个笑容,然后转过身去:“也就是说,按照欧文你的说法,我大明的火枪在这些佛郎机火枪面前,一点优势都没有?” “佛郎机人的这些火枪,似乎是仿制的土耳其火绳枪的样式,但是,大致上和我们英格兰军队使用的火枪没多大的区别,无论是射程,威力,还是火枪的轻便性上,都比大明的火枪更适合军队使用!” 欧文有些严肃的建议道:“如果江先生要采买火枪装备军队的话,我建议,最好是全部采买这种佛郎机火枪,大明的火枪,不在考虑之列!” 徐采宁一直在观察着江晚,还有江晚身边这个说着蹩脚的大明话的番人,听到番人这番话语,她眉毛一挑,顿时就想开口反驳。 然后,她就觉得自己袖子被旁边的人拉了一下,回头只见徐二公子对她微微摇摇头。 她心里微微哼了一声,看着江晚,她心想,江晚是皇帝的心腹之臣,听到这些番人如此贬低我大明的火器,就算不是大发雷霆,也一定是当场反驳对方! “可是我现在手中就这么多,而且,既然是打算装备我的军队的,这些武器就不可能全部依靠别人!”江晚摇摇头:“就算全部依靠他们也没用,我去过他们的火器作坊,现在佛郎机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在制造我们大明帝国需要的重型大炮上了,对于火枪这种利润小,还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材料的武器,他们暂时也不可能大批量的生产!” 他犹豫了一下:“或许,我可以照着这些火铳,仿制一批来?” “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欧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们只是使用者,对于如何制造火枪,基本上帮不上任何的忙!” “仿制火铳,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徐采宁忍不住开口了,江晚不仅仅没有驳斥这些番人对大明火器的贬低,而且,居然还要仿制番人的火器,听他那意思,这若是拿银子能买到的话,他都想直接拿银子去买了。 “你是……?”江晚有些疑惑地看着徐采宁,再看看几乎和她面容一样的徐二公子,显然有些怔住了。 “我是徐采宁,也是清苑楼的东家,今日来,是找你来要账来了!”徐采宁大咧咧的说道,在她身边的徐二公子有些不好意思一样的插了一句:“江指挥,这是家姐!” “原来是小郡主!”江晚恍然大悟:“久仰了!” “别久仰了!”徐采宁看着他,似乎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制造火器,不是简简单单地将一堆死铁凑在一起就可以的,这是要用来杀人的武器,稍微不慎,使用的军兵就会未曾伤到敌人,先伤到自己!” “咱们大明的兵器局,一直在试图改进火器,但是直到今日,才有了这定型的供应军中的各种火器,这其中朝廷数以万计的银两,有无数匠人耗费的心血,岂是随便拿个番人的火器来,说咱们大明的火器不如番人的,还说仿造就能仿造!?” 江晚看着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他可没想到自己会在自己的主场里被人教训了,而且,还是被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不少的女孩子教训了,哪怕对方是徐家的小公主,但是,他也感觉在自己的部属和欧文等人面前,有些拉不下脸。 他看了一眼对方,转身让开来,让身后的女子看到他面前的桌子。 “这边,是神机营的火铳,其中承蒙小郡主的照顾,有一些来自小郡主那里!”他指指放在木桌前的靶子:“三十步内,威力尚可,准头全无,五十步到百步,威力准头全无!” 他又指指另外一边的火铳:“这是我采买的佛郎机人的火铳,百步之内,准头和威力都可以保证,一直到百五十步,才威力减弱,失去了准头!” 他看着徐采宁:“这还不算,咱们大明的火铳发射一次,熟练的火铳手大概需要一百息左右的时间装填,而佛郎机人的火铳,像这位欧文先生的话,可以在五十到六十息的时间里,装填发射一次!” “这些佛郎机火铳,比咱们大明的打得远,打得准,打得狠,打得快,我用这些火铳给我的士兵,是要上阵杀敌的,有更好的火铳不用,我为什么要用不好的!” “我就不信,和咱们大明的火铳比起来,佛郎机人的火铳,就一点坏处都没有!” 徐采宁对比了一下两批火铳,又看了看镶嵌着弹丸的靶子,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佛郎机火铳,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江晚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按就是他们太贵了!要不,我怎么说仿造他们的这种话呢?” 第207章 我主要是为朝廷着想 靶场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这种味道,不仅仅在空气中,也在所有人的眼神当中。 江晚的属下们,并不知道徐采宁是谁,但是,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一种轻蔑甚至叱责的语气指责他们的指挥使,这让他们看着徐采宁的眼神,极端的不友好。 江晚对徐采宁的观感,也不是很好。 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哪怕他不是理科生出身,对于这些武器的制作并不精通在行,但是,关于武器发展的历史,他了解的程度,足足超越了大明朝任何人一个时代。 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眼前的这个徐家的小郡主。 当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就够了,再多说,就有些得罪人了,他南海卫要如何行事,也并不需要眼前的这位小郡主批准。 “军中武器,当然不是越贵越好!” 仿佛是这句话,让徐采宁抓到了突破口一样:“上阵打仗,军士们要的武器是方便可靠顺手,而对于制造武器的工部来说,武器要好用,更要便宜!”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光是一个贵字,就注定佛郎机人的这些火器,是华而不实的东西!” 江晚微微笑了一笑,转身对着自己的属下军官们说道:“都过来试一试这些火铳,欧文你教导一下他们,争取每个人都放几枪,熟悉一下!” 等到手下的军官们纷纷应到,围拢到欧文等人身边之后,他这才转身从人群中走到徐采宁面前,却是直接忽略了先前徐采宁的话。 他不打算继续和她在这个问题上交流下去了。 “一直想去小郡主府上,对当日小郡主属下的援助之情当面表示谢意,可惜昨日登门,未能见到小郡主当面,今日小郡主大驾光临,不知道有何见教!” 徐采宁摇摇头:“本来是想找你讨好那些你拿走的火铳的,不过眼下看来没甚必要了!” 她有些意兴阑珊,眼前的江晚在她看来,也不过是文人领兵一员而已,读了几本兵书或许就以为自己文韬武略什么都懂了,甚至连战阵之事,都如此如此而已。 以此推导下去,其人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好大喜功之辈。 她心中的那个人,可绝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人。 不远处的火铳声,又响了起来,即使有言语声,也淹没在这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中了,徐采宁看了看对方一眼,示意徐二公子跟着他离开,她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江晚嘀咕了一句,转身过去,又投入了火铳的射击当中去,不得不说,火铳这东西对他还是有着很大的吸引力的,哪怕是打靶子,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射,也让人感觉很愉快。 直到离开了南海卫的范围,徐二公子看着一脸阴沉的徐采宁,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姐,这是……又没看上?” “什么看上没看上!”徐采宁这一次,倒是没对着自己的弟弟翻白眼了,而是有些心累的样子:“原以为陛下器重,皇太后也看在眼里的,和那些庸碌之辈,总是有些不同的,不过眼下看起来,也未必呢强到哪里去了!” “姐,你说,咱们大哥在咱们京里的这些小一辈里,风评和本事如何?” “咱们大哥当然是一等一的佼佼之辈,要不然,怎么会被陛下看中,倚为干城!”徐采宁毫不犹豫的说道。 “是么?”徐二公子嘿嘿一笑:“但是,在大哥入宫禁卫陛下之前,据说好像是这位江指挥带着他的属下,一直护卫在陛下身侧,如今的南海子,当初可是宫中净军的驻扎之所,你总不会不知道现在已经没了净军这个名头了!” “你是说,咱们大哥还不如他?”徐采宁弯弯的峨眉一竖:“你信不信我将这话告诉大哥!” “这话可是大哥说的,大哥不说,我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徐二公子急忙解释道:“我是说,陛下即位之后,清除阉党,朝堂上一扫乌瘴,几乎大家都在说,陛下只有中兴明君之相……” 他看看左右,低声说道:“姐,你总不会觉得,陛下的眼光比你的眼光还要差……” “皇帝身边被小人蒙蔽的事情可不少,当初先皇帝,可不就是被魏忠贤这些阉党……”徐采宁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说不下去了,毕竟现在的陛下和先皇帝那个时候的情形不同,先皇帝被魏忠贤蒙蔽,无非被魏忠贤窃取点权柄而已,但是,若是现在的陛下被江晚蒙蔽,深宫之中,大敌环伺,那可是要出天大的事情的! “要不,咱们找个理由再回头?”徐二公子善解人意地说道:“下次若再来找他,咱可没这一次有这么好的理由了!”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徐采宁摇摇头,羞刀难入鞘这种事情,就是面对自己的兄弟也有些挂不住,即使她觉得自己的兄弟说的有几分道理,愿意再多接触一下对方。 “咱们工部不是有人嘛!”徐二公子眼珠一转:“刚刚他不是说要仿造火铳的事情,他一个读书人,手下全是一帮大头兵,又有几个人懂得造火器的,我就说咱也想看看,他能仿造出个什么东西来,若是真比咱们现在大明用的各种火铳便宜又好用,也算是咱们为朝廷做了点事情!” 徐采宁还在犹豫。 “姐,这可是关乎朝廷的军国大事,你刚刚也说了,这事情不成,你也可以看看此人到底是纸上谈兵的夸夸其谈之徒,还是真心有点本事魄力的,若是成了,光是火器这一块,给朝廷每年省下多少银子,陛下一高兴,姐你不说郡主,一个县主是跑不掉了!” “这么说来,你还挺为我着想的?”徐采宁眼睛眯了起来:“是不是你和爹一样,觉得你姐姐我就是嫁不出去了,这才拼命的给我找理由?” “不!”见到徐采宁有发作的前奏,徐二公子脸色一整:“我主要是为朝廷着想,为我徐家着想,若大明国富民强,兵强马壮,我徐家的富贵自然可以延绵下去……” 第208章 火器专家 如果是官府制作兵器的话,在大明最大的有两个渠道。 一个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管辖下的兵器局,兵器局是最大的军械制造部门,而大明的军队所用的军械,除了地方上卫所生产的一小部分,绝大部分都是兵器局生产制造的。 另外一个,则是宫中的兵杖局,大明内宫二十四衙门,是十二监四司八局的统称,而兵杖局就是八局之一,其掌造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和宫中零用的铁锁、针剪及法事所用钟鼓等。 论起专业性,兵杖局显然要比兵器局要差一些,但是,兵杖局供应的并非是所有大明军队,而是特定的一些军队甚至是君王赏赐给臣子的一些武器,其资金和自主性要强过兵器局不少。 南海卫是新建立的卫所,按照工部的规矩来说,他们是自己可以制造武器的,甚至制造武器的银子,他们都可以直接找工部要,只不过,这些银子要抵掉不少装备军械的钱而已。 所以,对于徐二公子说的关于工部有人的事情,江晚不是一般的感兴趣,这就好像是人要打瞌睡了,就立刻有个人给你送来了枕头一样。 有人和没人,在做事情的事情,那是完全两回事,这个至少活到一定年纪,有了一定的情商的人,都是可以明白的,并不是说,在工部没有人,他这事情就做不了,而工部的人就各种阻挠不配合,而是这人嘛,总是有主观能动性的,应付差事按照规矩做事情,和热情迸发主动精益求精,那完全是两码事情。 至于兵杖局,江晚暂时不想招惹,那是宫里的衙门,皇帝既然给了他比一般卫所重的权柄,他若是不识趣还在宫里勾连什么,一点都不顾忌的话,朱由检现在即使没事,但是,哪天他要做了什么让对方不大高兴的事情了,这事情翻出来算旧账就没意思了。 在江晚的想象当中,兵器局这么高大上的地方,肯定是在工部的某些建筑里,经过重重的警卫,然后再抵达一座座连绵不绝的作坊。 在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刀枪剑戟各种盔甲甚至火器,就这么源源不断的从这些作坊里生产出来,然后在送到库房,最后到了每一个大明士兵的手里。 然后,当他被徐家这两姐弟,带到一座简简单单的宅院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惊呆了。 “这是工部兵器局的所在?” “当然不是!”徐采宁眼珠一转,只差没有说出一句“你是不是傻子啊”。 “谁要要去兵器局的,我只是告诉你,我徐家这些年,对于工部的一些有才学的官员倒是不吝资助,里面的这个人,是工部虞衡清吏司的一个主事,叫赵原,对于研制火器不仅仅家学渊源,他自己也是颇有心得……” 哦! 江晚恍然大悟,听起来这赵原好像是一名技术官员的样子,家学渊源的意思,是他父亲也是研制火器的吗? “当然,要不然,这京中官员无数,可不是什么人我徐家都看得上眼,都舍得撒银子的!” 徐采宁傲然说道:“《神器谱》听过没有,你既然领兵,又喜好火器的话,这个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江晚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不够,不是在这个时代,而是在他穿越之前的那个年代,作为大明朝火器在后世,最为人耳熟能详的,自然是关宁铁骑曾经大量装备使用过的三眼火铳,但是,对于火器的研制,总结,归纳,集大成者,就不得不提到明朝火器研究第一人赵士桢了。 而他毕生的心血所留下的,就是这本《神器谱》,可惜的是,由于工艺上和火药配方加工上的短板,他的研究并没有被大明朝的统治者重视,以至于到了如今,就连边军要用的大炮,还需要从佛郎机人手中进口。 等等,这个主事姓赵? “他是赵士桢赵老大人的儿子?”江晚心里突然砰砰跳动起来,朝廷不重视赵士桢的心血,但是,作为他的儿子,还继承了他的衣钵,在这方面那就不消说了。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可能!至少,也能将赵士桢的所学比一般人吃得更透。 这可不就是他需要的顶尖的设计制作人才吗? 他看了看徐采宁,突然发现,其实这小丫头别看一整天都是谁好像欠了她几百两银子一样的样子,其实模样也是挺可爱的。 就这个时候,宅子里“砰”的一声,传来一声闷响,就连脚下的大地,也好像突然晃了一晃。 几人身边的护卫,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了,将他们几人护在中间。 “不对,不对!” 宅子里头,传来好像有些气急败坏的叫喊:“我放个屁都比你这个炸出来的动静打,要是你说的管用的话,咱们这宅子的墙,早就震塌了……” 江晚将身边护卫轻轻推开,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朝着徐家姐弟看了眼,当先就朝着宅子里头走去。 胆量至少还有点! 徐采宁嘀咕了一句,也跟了上去。 在院子的照壁后面,两个蓬头垢面一头一身都是泥土的家伙,正站在那里,在他们面前,一个黑黝黝的炮口正对着进来的这几个人。 江晚等人吓了一大跳,好在徐采宁身边的护卫立刻大喊了起来,在院子中间的那两人,才抬起手来,对着他们摇摇手,示意无妨。 江晚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看了看他们面前的那一门小炮,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在军中被广泛使用的虎蹲炮,不过,这种大明的特色小炮,装填麻烦不说,沉重且实用性并不大,并不受到军中的将领和士兵们欢迎。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大明火器的最大的弊端,江晚也清楚,无论是火铳还是各种大炮小炮,火药正常装填,射程威力都不够,若是加大药量,则是随时都可能炸膛。 这还是有质量的火器,若是质量堪忧凑数的那种,基本上每一次发射,对发射的士兵来说,都是拿命在赌博,反正能不能打死远处的敌人不知道,只要一点火,自己倒是有很大的概率被炸死的。 这种情况下,换谁,谁也不会愿意用这些火器了。 第209章 宝库 “这是虎蹲炮试射?” 江晚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面前这两人中,训人的那个,应该就是这宅子的主人赵原了,看另外一个被训得唯唯诺诺的样子,身份可想而知。 “虎蹲炮这种玩意,再试射,能射出朵花了么?” 赵原冷冷的看了江晚一眼,几乎眼光没在江晚身上停留,直接转到了徐采宁身上,看到徐采宁,他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这次怎么是徐小姐您亲自来了,是这次银子要得多了么?” 他搔搔脑袋:“这个月才三百两,不多啊!” 江晚顿时莞尔,还以为赵原的笑容是对着徐采宁来的呢,敢情,是对着银子去的,不过,这人一看也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这个主事的官职的,区区几百两银子,值得人家国公家的小姐,亲自上门么? “不是银子的事情!”徐采宁摇摇头:“这是南海卫的江指挥使,想在军中制造一些火器,我带他来问问你的意见!” “不是银子的事情啊!”赵原顿时大为放心,转头看着江晚的脸色,也好了许多:“江指挥要火器,直接让兵部调拨银子过来,然后去广积库领就是了,问我也没什么用处!” “江指挥觉得咱们大明的火器,一无是处,他觉得番人的火器可比咱们大明的厉害多了!” 徐采宁一边不阴不阳的说道:“火器我是不大懂的,不过,赵大人懂啊,所以,我就领他到你这里来了!” “哼!” 赵原微微哼了一声:“井底之蛙而已!” “来人!” 江晚对着身后招招手,身后的人拿来将一支佛郎机火铳拿了出来:“赵大人,我想知道,咱们大明,能仿造得出这种佛郎机火铳么?” 赵原只是随意地瞟了这支佛郎机火铳一眼,伸手拿了过来,扒拉了几下,然后将手中火铳还了回去。 “西洋火铳,也敢说强过我大明火铳,多少年了,还是这幅德行!” “可就这幅德行,射程和威力,都比我神机营装备的火铳要强,我大明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不见朝廷将神机营装备更好的火铳!” “神机营装备的是鸟铳!”赵原没好气地瞪了江晚一眼:“不懂就不要乱说,若是全部装备鲁密铳,你看看谁厉害!” 他鄙夷地看了一眼那支佛郎机火铳:“这么多年,这西洋火铳除了将铳身加长了一点,我看也没什么长进嘛!” 他将手朝着江晚面前一伸:“火药袋呢?” “什么?”江晚一愣。 “你说这西洋火铳比咱们神机营的鸟铳要厉害,我刚刚看了,除了铳身加长了点,那就是火药的问题了!”他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虽然这火药的配备不是一时半会琢磨出来的东西,不过,若是有着足够的火药,慢慢的试,总会试出一个差不多的结果来的!” “若是赵主事需要,回头我送点过来!”江晚点了点头,不过,他关心的地方,并不和地方一样:“赵主事刚刚说,我大明的鲁密铳比这西洋火铳更好用?” 赵原仿佛看着一个傻子一样地看着江晚,“你要军中装备火器,你连家父研制出来的鲁密铳都不知道?家父在他所着的《神器谱》中比较过这些火铳的优劣,他老人家曾经说过,诸火铳之中,鲁密为最大,西洋次之,小西洋又次之,倭铳实属下品!” “我能见识一下么?”江晚也顿时有兴趣了,感情大明不是没有好的火铳,只不过他没看到而已。 “见识什么,见识鲁密铳?鲁密铳虽然也是家父研制出来的,但是,家父的成就可不只是这鲁密铳,这鲁密铳再厉害,也不过是打得快,打得准一点,和家父研制出来的迅雷铳比起来,那又逊色多了!” “这个迅雷铳更厉害么?” “也不能算更厉害了,比起番人的大炮来,自然是要稍微逊色那么一点点的!”赵原一脸的自豪,但是又想矜持一番的样子,配上此刻他蓬头垢面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但是,江晚这个时候,可一点想笑话对方的意思都没有,开什么玩笑,这里不仅仅有比佛郎机火铳更好更厉害的火铳,听眼前这位的口气,似乎,这厉害得还不是一点半点? “江某想见识一番,若是真的如赵主事说的这么厉害的话,如论如何,我南海卫是要采买一批回去的!” “不见识鲁密铳了,要见识这迅雷铳么?”赵原哼了一声,“那你是要见识五管的迅雷铳,还是七管、九管、十二管的呢?十六管的,我还在琢磨,暂时没造出成品来,不过说好,我这里的火铳,想见识没关系,但是,放一次的话,火药弹丸什么的,都要算钱的,没钱我凭什么给你看!” 江晚顿时僵住了,他在大明朝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而在一边的徐采宁,已经将脸扭了过去,肩膀微微地耸动着,显然,她转过身去笑得十分的夸张。 “只要不比我拿来的这支佛郎机人火铳差,你敢放,我就敢给银子!”江晚脑子一转,嘿嘿一笑:“我不想买佛郎机火铳的原因,那是因为佛郎机火铳太贵,若是咱们工部就做得出比佛郎机火铳更好的,我凭什么让番人赚了这银子去!” “徐小姐,这人说话靠得住么?”赵原一点不管江晚是不是还站在他的面前,直接对着徐采宁发问了,“我这里没做的事情可是很多,这人要是靠不住满口大话的话,就不要耽误我的功夫了!” “他有银子!”徐采宁收敛脸上的笑意:“而且,他还真打算装备他的兵马火器,若是你能为你们虞衡清吏司拉到这个主顾,至少你今年想做你自己的事情,你们虞衡清吏司不会有人唧唧歪歪的了!” “不影响公爷给咱们虞衡清吏司这边的薪火银子!”赵原追问了一句。 徐采宁点点头,“不影响!” “那行了!”赵原点了点头:“你刚刚说你是哪个卫的,算了,哪个卫的无所谓了,你们跟我进来!” 第210章 这才是我要的 将火器的试射场地,放在自家宅子的天井之内的,这种做法,江晚不知道工部还有没有像赵原的这样的人,不过他觉得基本应该是不会有了。 面对着大门的照壁,也比起一般人家的照壁要坚实得多,一般人家的照壁,纯粹就是为了装饰挡风挡视线而用的,但是,赵家的这宅子的照壁,只怕当初建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挡火枪弹丸这个打算了。 这块照壁几乎是一整块花岗岩做成的,在以前或许在石头的上面,还雕刻了点什么用于美观的东西,不过此刻看起来,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俨然小女孩脸上的雀斑一样,星星点点,数不胜数。 不过,江晚很担心一个问题,像他们刚刚这样进来,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进门转过头来迎面就是一排弹丸的话,哪怕他们几人身边都有护卫,只怕此刻也早就已经死了一地了! “除了我和我的徒弟们,谁敢从我家大门进来啊!” 赵原微微撇了撇嘴,蹦出这么一句话,让江晚听得目瞪口呆,这特么是什么逻辑,你家里建这个大门,不就是让人进出的么? “再说了,平时哪里有动不动就对着招牌打火铳,真当火药弹丸不要钱的啊!” 赵原的下一句话,倒是解释了一下:“真的要试射,自然去咱们兵器局的试射场了,在家里,也就是随便弄弄!” 得亏是随便弄弄,得亏你研制的不是大炮! 江晚微微咽了咽口水,回头看看一直躺在台阶下毫无存在感的那门虎蹲炮:“那你们刚刚是在干嘛?” “试试火药配比而已,没放弹丸,就一点木屑!”赵原淡淡的说道。 言谈之间,他已经将手中的几支火铳从大到小依次的装填好了。 江晚一直努力保持着镇定,甚至用东拉西扯来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震撼,但是到了试射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喉头蠕动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让自己兴奋的事情了,而眼前的事情,居然让他感觉有些亢奋起来。 “看好了!”赵原对着远处的照壁开了一枪,只见烟雾腾起,远处的照壁上石屑横飞,得亏大门已经关闭得紧紧的,照壁四周也没有任何的活人,不然的话,光是这些飞溅的石屑,就足以溅人一脸血。 “鲁密铳,八十步内,可贯铁甲!最远可中两百步!”赵原指着手中的火铳介绍道:“此火铳长四尺有二,重七斤。装火药三钱,设照门、望山,以火绳发射!”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如果这些数据没错的话,这的确比起佛郎机人火铳要好。 “以我的速度,三十息可发一弹,若军中熟手,可缩短时间到十几二十息!” 江晚脸露出惊讶之色,欧文说过,佛郎机人火铳在他们手中,能保持一分钟一发的话,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发挥了,而这鲁密铳,今日可以一分钟两发或者三发,虽然可能是要经过训练,但是,天花板在这里,可是提高了不少了。 相同数量的军队,若是射速提高,火力的输出那几乎是等于增加了两倍到三倍的军队数量,若是这一点能保证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鲁密铳的确比佛郎机火铳优秀。 “这比神机营装备的火铳好得多啊,为什么朝廷不采用这个!”江晚想起自己对着徐采宁说过的话:“不会是因为价钱的原因!” 赵原翻了翻白眼,放下手中的火铳:“一支鲁密铳,价钱可以打造四到五支鸟铳,而且,鲁密铳所用的火药还得单独配置,朝廷没有大量装备军中,自然是有着朝廷的考虑!” 这话听起来中正平和,但是,江晚还是听出了这话中的一丝怨气,想想也是,如果这鲁密铳真是赵士桢研制出来的,那到现在至少几十年了,而朝廷采买的火铳,依然是以鸟铳为主,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赵原在为他父亲不平! 赵原拿起手中仿佛几支火铳绑在一起,还顶着个护盾反复是一把大雨伞的火铳说道:“这是五子迅雷铳,可连发五铳,前面的护盾若是敌人临近,可以去掉,以枪柄杀敌,远之,则以火铳杀之!” 说完,他操作起这个繁琐的大家伙起来,这个看起来有点“加特林”味道的大家伙,显然比起鲁密铳操作起来要复杂得多,即使以赵原对其的熟悉,也是鼓捣了半天,才对着照壁发射出去。 五铳连发,声势比起一铳发射的鲁密铳,的确是要大多了,不过,江晚并不看好这个迅雷铳。 这么繁琐的操作方式,如此巨大的结构,他很怀疑在实战当中,这玩意到底有没有多大的效果,真如果要多发的,三眼火铳粗暴简单,打完之后还可以当作铁棍使,比起这个迅雷铳,似乎更利用实战一些。 尤其这个时代的士兵,普遍素质可不怎么样,火器越是复杂,只怕临战的时候,出问题的概率就越大,不可靠的士兵,不可靠的武器,这些不可靠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对一场战斗来说,就是意味着失败。 但是,从这个迅雷铳上,他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如何,五铳齐发,无坚不摧,我这边还有七铳,九铳的,威力更大!”赵原颇为自豪的说道:“价钱也不贵,最多十来支的鲁密铳的价钱!” 江晚摇摇头,指着眼前的迅雷铳:“这个,好像不需要点燃火绳就打出去!” “这个是家父的得意之作!”赵原笑着说道:“这里是燧石,你看,撞击这里就有火花蹦出,然后点燃火药……算了,我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这个比起火绳更好用,更快捷就行了!” “那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个燧石,不能装在鲁密铳上!”江晚好像有些不解的说道:“陛下曾经赐给我一支短火铳,就是这样发射的,赵主事家学渊源,若是这样改进一下鲁密铳,应该没多大的难度!” “这个……”赵原愣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是看了眼前的鲁密铳,却是露出认真思索起来的神情。 “在工部,鲁密铳的军中发卖价是多少?”江晚问道。 “大概二十两左右!”说话的是徐采宁,对于火铳的价钱,她似乎也比较清楚。 “赵主事,若是你能改进这鲁密铳,我南海卫以每支二十两银子的价钱,定制一千支!”江晚微微一笑:“火药弹丸另算!” 第211章 代弟从军 研制火铳,改进火铳,这是科学研究,而科研最需要的是两种东西,第一是人,第二是钱。 赵原是人才,这个无可置疑,但是,这钱就未必有多少了。 火器研究,可不是抱着一堆死铁天天的大眼瞪小眼,无论是打造器具,火药配比,火铳试射,这些可都是要花费大量的银子的,而在这个时代,无论是精铁,还是精铜,甚至是消耗掉的火药,打造器具的燃料等等,这些都是要花费大量的银钱的。 工部或许有资金资助赵原去做这些事情,不过,工部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虞衡清吏司,即使有银两拨给赵原,那肯定是要见到效果有回报的那种,从定国公府还定期给赵原一些捐助就看得出来,赵原在这方面上可未必有多少宽裕,至少,他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精研火器的话,一定不会很宽裕的。 江晚可是清楚的记得,刚刚见到徐采宁的第一面,赵原还以为是徐采宁为了上月他花费的银子多了一些的事情而来呢! 一千支定制的改进鲁密铳,哪怕是按照二十两银子一支算,那也两万两银子,如果赵原能够在压缩成本上多花点心思,至少一半是有的赚的。 更关键的是,江晚说了“火药弹丸另算!” 这意味着,只要这一千支火铳卖出去,以后就是哪怕江晚不再买这定制的火铳,这一千支火铳消耗的火药和弹丸,也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进项,这些进项,除了交给衙门足够的部分,剩下的,怎么算起来,也足够他做很多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江晚的提议,在赵原的仔细考虑后,被缓缓的接受了。 在约定一个月之内做出不下十支的样枪后,江晚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这里。 他心情很是愉快,连带看着徐采宁的眼神都友好了许多,如果不是徐采宁的引见,他是觉得不知道在京城里还隐藏着赵原这样一尊大神的,而近日之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则是意味着,他的南海卫,很可能就是大明历史上第一支燧发火枪队伍。 如果欧文他们的没有刻意隐瞒的话,实际上,从佛郎机人的火铳上,也看得出来,即使是在如今的欧洲强国,哪怕是早就有了火枪兵加长矛手以及长戟手的配合的团队作战技术,甚至后世被军迷们津津乐道的西班牙大方阵已经他们的改进版本,依然是欧洲强国大规模作战的主流。 但是,他们主要火枪还是火绳枪,燧发火枪还是稀有的高档货,而南海卫如果燧发枪能成军,那绝对是世界上装备最先进火枪的部队了。 “你好像很笃定,你要的这种火器,赵原他能做得出来!” 徐采宁感受到他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也心情突然变得愉悦了不少:“不过,一千支这样的火铳,你是当真的么,工部这边不收到这笔银子,就算样枪做出来了,武器局也不会开工的!”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 江晚笑了笑,南海卫有着宫内拨给的一万两银子打底,就算有缺口,也不会缺到哪里去,再说了,如今的南海卫,至于缺银子吗?若是他拉下脸来,在西城这一块,至少油水就丰足得很,甚至连锦衣卫不会和他争利。 以高进的那个千户,招揽进来的那些百户总旗,基本上,就算是将西城的地下世界的王者们,一网打尽了。 谁敢和南海卫在西城争利! 当然,在江晚的心里,这种来钱的法子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如果不是无计可施,他是决计不会用到这样的法子的。 “我现在觉得,你是真打算做点事情的了!”徐采宁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江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我就没问题了!” “你说!” “南海卫驻守皇家林苑,是亲军卫!”徐采宁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试图在军中装备这些火器,是陛下恩准的吗?” “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手笔,可以自己做这样的事情!”江晚见到对方慎重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当然是陛下恩准的,这个你毋庸置疑!” “那陛下是要建立一支新军!”徐采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徐家想要参与此事!” “你说的徐家,是你的意思,还是国公的意思?”江晚一愣,但是见到她有些兴奋的眼神,微微有些疑惑。 若是定国公的意思,他肯定是第一时间要拒绝的,他辛辛苦苦建立的南海卫,自然不是为了让人家进来找桃子的,但是,若是仅仅只是徐采宁自己的意思,这个嘛,倒是可以商榷…… “赵主事这两年来,一直受到我定国公府的资助,严格来说,这资助的银两甚至只是挂了定国公府的名头,而银子全部是我清苑楼出的,眼下赵主事眼看做出来的东西,有希望装备军中,这个时候,将我一脚踢在一边,这不大合适!” “当然,我不是威胁你,我既然能资助赵主事的火器研究,也就能在其中不好的作用,这用燧石的火枪吗,或许造的出来,或许造不出来,又或许一个月造出来,或许是三个月,一年,这就没人知道了!” 徐采宁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江指挥使,你懂我的意思的!” “不,我不懂!”江晚摇摇头:“你就直说,你想要做什么!你资助赵原研制火器,若是研制出来了,你只要有银子,自然可以自己造出来,我也拦不住你,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但是,我没人用啊!”徐采宁叹了口气:“我没有兵,你有,而且,若是真的你的南海卫用上这批新式火器,战力十足,那对我大明,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吗?若是能有这样犀利的火器,可以推广到全军,我大明又何惧建奴犯边,荼毒百姓!” “你说的参与此事,是这个意思?”江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看眼前的这个斯斯文文的女孩儿,越发顺眼了起来,敢情,她想要做的事情,和自己要做的事情,本质上是一样的啊!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这个弟弟徐任之,想要谋求一个南海卫的官职!!” 徐采宁将身边突然一脸“关我什么事情”的徐任之拉了过来:“当然,去南海卫上任的是我,如果你没意见,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了!” 江晚看着眼前一脸希冀,似乎担心自己拒绝的女孩,微微点了点头:“……好!” 第212章 总管火器督造及演练 半个月后,南海卫新来了一位指挥佥事。 这也是南海卫自成立以后,第一次由宫中直接派遣的将官,亲军卫指挥使是正三品的五官,而指挥佥事是正四品的五官,如果不算两位名不副实的镇抚,这新来的指挥佥事显然就是南海卫品衔第二高的人,仅次于卫指挥使江晚。 不过,卫指挥佥事这个官职嘛,很不好评定。 就例如,许显纯曾经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若是指挥使放权,当然他主管某些事物,那他自然是在某些事物上有着权柄,当初锦衣卫西城千户所,南镇抚司这边,都算是许显纯的职权之内的事情,所以,他算是封万里和许简他们的上司。 但是,若是指挥使不放权的话,那卫指挥佥事……,也就是个卫指挥佥事了,手中无权,哪怕官衔高,下面的千户甚至百户,不给面子,也就不给面子了,他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新来的指挥佥事徐任之,在南海卫负责的事情很有意思,江晚给他的的权柄是“总管火器督造,演练事宜。” 南海卫的千户百户们,甚至许显纯听到江晚的这个说法,都觉得这新来的指挥佥事大概是被架空了,毕竟是宫里直接派遣过来的,不是江晚的嫡系,似乎被这么对待也正常。 虽然南海卫现在没什么火器,但是,江大人从濠镜澳的番人们,直接弄了一群番人来教导火器的事情,不能说江大人不重视这个,这新来的指挥佥事拿这个说事,似乎也说不过去,但是,你要说真有点权,现在新来的这位指挥佥事,除了能管那几个番人教头,似乎手下一兵一卒也没有! 总之,这是一个大家看起来非常微妙的安排,懂的和不懂的人,都觉得自己已经看懂了自己指挥使大人的这个安排。 反正宫里派来的人,肯定是有背景的,大家礼数上是不会缺的! 徐采宁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人的看法,礼数什么的,她也没法放在心上,她这次上任,可是带来了赵原和他最新研制的样枪,而只要江晚拍板的话,银子送过去,武器局那边就可以开口了。 试射场上,改进火铳的试射,由赵原亲自试射,欧文和他的同伴们,是除了江晚唯一的观众。 赵原带来了三支样枪,在江晚面前,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将三支洋枪一一试射了一个遍,然后又当着江晚的面,将试射的效果悉数摆在了江晚的面前。 “家父的心血,乃是千锤百炼之作,仅仅只是改变击发方式,就费了我不少心血!” 赵原一脸自豪的说道:“但是仅仅只是击发方式的改进,整个铳身的机件,都大不相同了,甚至可以说,即使是以前能造出这鲁密铳的作坊,现在没见到我改进后的实物,一时半会也未必改得出来,而且,鲁密铳的火药配比,是我一直在研制的事情,这次用的火药,是参详了上次你送去的佛郎机人的火药,做了一丝丝的改变……” 他说道:“短时间能改成这个样子,我觉得已经尽力了,若是没有再其他见解的话,我觉得鲁密铳,也就能改成这个地步了!” “银两我会直接派人拨付给虞衡清吏司,先付一半,你们多久可以做出来!” “日产十支的话,一半的银子,可以两月之内做出来!”赵原说道:“第一次大规模的改进,需要我和我的徒弟们手把手的教导匠户,不可能太多,但是后面熟练了,能做得快一些!” 欧文等人已经看的有些惊呆了,他们引以为傲的熟练操作火绳枪的四十三个步骤,在这种改进的火枪面前,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很多繁琐的步骤,甚至都可以省去。 这让他们突然感到一阵危机感,而听面前的江先生的意思,他是打算用这种火枪装备他的军队。 “除了平时的装填瞄准和射击,火枪和步兵的配合,各种操作的条令口令,在实战当中各种需要注意的东西还有很多!” 江晚对他们的担心,不以为意:“你们需要教导的东西还有很多,至少三年内,我没打算让你们失业!” “你打算用这火铳装备多少人?” 徐采宁问道:“如果可能的话,现在就可以挑选士兵进行训练了,我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这些士兵若是都装备了这种火器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战力!” “三百人!” 江晚笑了一笑:“我南海卫就三个千户,我打算从三个千户里,每个千户挑选出一个百户的士兵组建这火器队,火器队集中操练,但是,战时的时候,和本千户其他百户配合,以火器队做战斗主力,你觉得如何?” “这些人的操练归我负责吗?”徐采宁眼睛煜煜生辉。 “没错,当然是你这个火器督造演练总管负责!”江晚指指欧文他们:“不过,我不要咱们大明练兵的那一套练法,我要的欧文他们的那边的操练办法,你要听取他们的建议!” “神机营的战法不如番人的战法吗?”徐采宁有些不大服气:“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能从神机营挖几个教头过来!” “不一样!”江晚摇摇头:“以后你就知道了,神机营是神机营,我南海卫是南海卫,大家不是一码事情!” 徐采宁看到那边正围在一起叽里咕噜用番话在讨论着什么的欧文等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可是我南海卫的指挥佥事,这刚刚上任就打算抗命吗?”江晚笑着说道:“机会我是给了你的,你如果不想负责这事情,我可以自己亲自来,也可以找别人的!” “不,这事情是我的!”徐采宁果断地摇头:“不过是区区三百人,我徐采宁若是连这三百人都练不出来,还有什么脸面说随时可以报效朝廷,驱逐外敌!” “是徐任之!”江晚瞥了他一眼,微微摆手:“我的指挥佥事是定国公次子徐任之,这个可万万不能错的!” “是!末将领命……”徐采宁抬头,脸色一片肃然! 第213章 火器队百户 对于卫里要练火铳,在南海卫里,引起了一些不小的反响 如今南海卫的士兵,有两大主要来源,一个是曾经的锦衣卫及其锦衣卫的军余子弟,另外一个,就是高进的那个千户,多以平民子弟为主。 两者的区别,表面上一个是军户,一个是民户,但是都进了南海卫,这点区别就不存在了,更多的在这两个来源的士兵,本身的出身,习惯,圈子,都不同,甚至可以夸张的说,他们根本混不到一起去。 但是,偏偏这这个来源的士兵,对于各自的出身,都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军余子弟们,认为当兵吃粮,是他们这些军户之家世世代代的天职,自然比起那些啥也不懂的平民子弟要强很多;而平民子弟们,则是觉得,自己以民户之身来当兵,但是卫里没说强制转为军户,那就是说,他们哪怕吃不了这碗饭,也是有退路的,自然要比只知道当兵的军户们要强的多。 就拿这一次卫里下命令,要从各千户挑选人手,来操练火器,对于军户子弟来说,当兵操练厮杀这些事情,他们是不排斥的,但是,若是要操练火器什么的,那就敬谢不敏了。 操练刀枪剑戟未必会死人,但是,操练火器这种事情,那可说不好,没准真会死人的。 所以,在许简和封万里的两个千户里,主动报名者,寥寥无几,甚至到了最后,不得不由两个千户直接将命令吩咐下去,才从不情不愿的士兵中,i挑选到了足够的人手。 但是,高进那个千户就不用了,平民子弟论军事技能,身体素质这些方面,和军户子弟们比起来,那是有着必然的差距的,但是,若是手持火器的话,这差距立刻就可以忽略了,毕竟不管你身手再好,胆气再壮,面对无坚不摧的火器,也是一样没用的。 高进这个千户,火器队的报名者踊跃非凡,最后为了以示公平,高进不得不从报名者中采用了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进火器队的人选。 刘兴是高进身边跟随高进多年的老兄弟了,也是随着高进最早加入听雨楼的人,听雨楼改南海卫后,高进成了自家千户,而他也如愿以偿的成了高大哥麾下的一名百户。 说实话,这百户被百户的,他心里未必真的有多看重,至少,在跟随高大哥加入听雨楼之前,他是没做什么期待的。 反正他的命是高大哥给的,高大人说是怎么做,他跟着做就是了。 但是,真正有了官身之后,他才知道,这做官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以前因为犯了案子,隐姓埋名的离开家乡天津城,他都好多年不敢给家里消息了,而家里也基本上当他这个人不存在了,但是,当他穿着一身武官的服饰回到天津,突然之间,看到家里人欣喜若狂的笑脸,看到自己阔别多年依然没有改嫁的女人,甚至看到自己离开天津时候才刚刚学会走路,如今已经是半大小子的儿子的脸上骄傲自傲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条路走得简直是太对了。 家里人对他的身份,还有些怀疑,但是,当天津清军道的人找上门来,他直接拿出自己的告身腰牌来,清军道的人不说直接前倨后恭,但是也是给了他足够的体面和尊敬。 至于以前他犯的那些事情,那自然就更不用说了,有如今圣上亲口“南海卫上下人等,前事不究”的特赦旨意下,清军道这边就是问了几句话,回头直接就将他的案子给销了。 这一刻,他刘星可是堂堂正正的朝廷武官,不再是那东躲西藏的犯事之人,用光宗耀祖来形容他此刻都觉得不为过。 当官果然是有前途的! 尤其是跟着高大哥,跟着江先生,那觉得是一件有前途的事情,这是他从天津回到京城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尽管现在江先生应该叫指挥使大人了,不过,能叫江先生的,不证明他不是外人吗? 江先生是读书人出身,自然是对舞刀弄枪的事情有自己的看法,他说要练火铳,那自然是有练火铳的道理。 刘星是个认死理的人,所以,以他百户的职位,去争这个,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本千户的火铳兵的统领的权利。 人到齐了之后,直接就领着人去佥事大人那里报到去了,千户大人说了,火铳兵的操练是新来的佥事大人负责的,啥时候练好了,他啥时候就可以带着人回来了。 其他几个千户大概和他这边的情况一样,三天的时间内,都把人给凑齐了,然后被带到单独设置在一边的营房里,有意思的是,他居然在这营房里看见一些熟悉的身影,如果不出意外的,这些熟悉的身影,可都是江先生身边的近卫,都是以前听雨楼的老人。 这愈发坚定了他的信心,果然,对于这火器队,江先生不是一般的重视,连他身边的近卫都派过来学习操练的话,就足以证明他的态度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番人,据说那都是江先生花重金从外面请来的火器教头,这一点,刘星倒是也不觉得奇怪,江先生以前还经常带着一个番人女子到处乱跑呢,他就喜欢这个调调,不过话说回来,番人女子也就算了,不说容貌如何,总是身上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总算说得过去,江先生非常人,喜好奇怪一点也不怎么意外。 但是,这些番人教头就有些难以入目了,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不说,还毛茸茸的,要不是看他们说话还算客气,他都不想搭理他们。 但是,有一个人,不管对方说话客气不客气,他都不敢不搭理。 火器队管事的,可是新任的指挥佥事徐大人,别看这个好像个女人一样的家伙,说话斯斯文文的,可光是人家能让江先生笑着和他说话,他就不敢无视对方,哪怕对方操练士兵的一些方法,在他看起来非常的扯淡,但是,他依然是一板一眼尽着自己百户的职责,将佥事大人的命令执行得绝对彻底。 第214章 走路谁不会啊 火器队据说是每人要装备一支火铳的,这和每个士兵都人手一支刀枪一样,毋庸置疑。 但是据说现在火铳还没到,所有,先开始的操练点别的。 在刘星的理解当中,应该是至少先让士兵们熟悉一下火铳,习惯一下火铳巨大的声响,这样也算是连眼力和胆量,为以后的火铳实战操练做准备。 但是,佥事大人的命令很奇怪,唯一的操练内容,就是走路。 每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百户,排着队正着走,斜着走,绕着弯儿的走!而且,佥事大人的要求也是很简单,走的整齐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操练法子!? 走路谁不会啊! 大概和刘星的想法一样,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也都这样想,但是一旦真的开始练起来之后,所有人才发现,走路的确是很简单,但是,十人百人同进同退,整齐划一,那就不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而这个时候,各个被安置在每一队的队首和队尾的小旗、总旗等军官,就起到他们的作用了,他们只需要本队行进步伐是否整齐划一就可以了,一旦有人队形乱了,这些军官立刻就大声呵斥起来。 不过,很快就有新的口令发了下来,据说这还是番人教头们的传授,随着口令“走,停,原地走,转弯走”这些简单的命令,终于,每一队走得有模有样起来了。 但是,也仅仅是每一队,当几队人,甚至整个百户的人集合在了一起,行进又变成了一团糟的事情。 而这个时候,每一个百户,鼓手和喇叭手又出现了,鼓声不仅仅是前进的命令,更是可以让行进的人踩在鼓点上,这让整个队伍的步伐莫名其妙的整齐起来,而各小队之间的军官的命令声,在百人甚至数百人这样的范围内,就不管用了,而这个时候,各种节奏的鼓声和喇叭声,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开始指挥着整个百户的行进起来。 整整一个月内,刘星连火铳都没摸到,全部就练这些东西了。 怎么说呢,这种操练士兵的办法,虽然有些新意,但是,实在是奇怪了一些,更重要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练这种走路,有什么意义。 “不仅仅是你们在练,所有千户,以及各个百户,都在练!” 在江晚再一次来到火器队的时候,刘星终于找到机会,在江晚身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比起那个整天都板着脸的佥事大人,他觉得江先生要好说话一些。 江晚看着眼前这个有点熟悉的百户,微微笑了一笑:“火器队将会是南海卫最主要的战力,其他百户的人等,演练行进步伐,是为了在战阵中更好的保护火器队,而你们演练这行进步伐,是为了不搅乱他们的节奏,乱了他们的阵脚!” 他说道:“等到所有人都熟悉了这些鼓声,喇叭声,已经各种口令声,到时候打仗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作为火铳手,你们只需要按照你们听到的口令,前进或者后退,发射或者装填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就行!” “我们这些老兄弟,当然是信得过江先生的!”刘星呵呵的笑了一笑,颇为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怀疑江先生的本事!” “信我,就好好练,我可的答应了陛下半年之内成军的,到时候真将队伍拉出去,你们千万不要给我丢脸,让我在陛下面前没了面子!” 刘星脸上一整:“属下必将竭尽全力,为江先生长脸!” 笑着将眼前的这个百户打发走,江晚笑吟吟的看着一直板着脸的徐采宁:“军中的生活如何,还觉得习惯么,我听说你可是这一个月都没回去了,要不回去休息几天!?” “劳指挥使大人关心,卑职觉得甚好!”徐采宁不卑不亢的回道。 江晚轻轻的摆摆手,身边的护卫逐渐和他拉开了距离,徐采宁这才抬起头:“赵原的火铳,已经送过来一百余支,你是为了此事来的么?” “我不插手你火器营的事情!”江晚笑着摇摇头:“具体如何操练的章程,你和欧文都商议好了,我也认可了,那么,你们怎么做就是你们的事情了,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你没回家,也没到我这边诉苦,我这些兵虽然不算骄兵悍将,但是,若是没本事,让他们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的,只怕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哦,你说的这个啊!”徐采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可是军中世家出身,怎么带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而且这些兵底子不差,也听号令,比起我听说过其他卫所的兵好带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笑了笑:“你还是回家一趟,你府上的那个管事叫做周昆的,来找过你好几次了,只是他支支吾吾不肯说出来意,被人拦在卫所外面进不来!” 他看着徐采宁:“你不回去看看吗?” “哦!”徐采宁这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原来你是为这个事情而来,多谢你了,我这就去看看,估计是清苑楼那边有事情要问我,不过放心,军中的规矩我还是懂的,入夜之后,我一定会回来!” “你和我说什么军中的规矩啊,你可是卫指挥佥事!”江晚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战时,你的来去就连许镇抚也管不了你啊,不过,你若是带人进出卫所,最好还是知会许镇抚一声,毕竟规矩是规矩,面子是面子!” 江晚摇摇头,背着手走开来,几个军官远远的和他打着招呼,江晚笑着和那些军官说着什么。 看着眼前这幅情形,徐采宁突然觉得有些疑惑,这一个多月在南海卫,她看到的听到的关于江晚的一切,好像并不是和她以前认为的那样。 江晚这个人,似乎还真的懂得那么一点带兵的。 只不过,在她看来,江晚还是这样带兵的方式,还是有些宽厚了一些,要知道,慈不掌兵这道理,可是千古不易,若是待这些士兵军官太宽厚了一些,将来这要将这些人送到死地杀敌的时候,这为将者可就未必能忍心了。 哼!她徐采宁是绝对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的。 第215章 都指挥使吴襄 “哎呀,我的大小姐啊,你总算是回来了!” 清苑楼里,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当周昆看到徐采宁带着人从大门走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小的派人去找过大小姐好几回了,不仅仅人没找到,小的还被二少爷狠狠的责骂了一顿,说小的不知道轻重!” 周昆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若不是四周还有不少客人看着,他那样子都好像是随时要拉着徐采宁的胳膊哭出来的一样。 徐采宁没理他,带着他径直朝着楼上走去,周昆一愣,一溜小跑的跟了过去,至于客人们有些疑惑的眼光,他此刻也是顾不得了! “慢慢说,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采宁坐了下来:“是有人来找事么?这事情我吩咐过你,我不在的时候,若是觉得自己抵挡不住,直接回府请二少爷出面就可以了,难道二少爷出面还不管用吗?” “不算找事!”周昆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有人要挖咱们楼子里的姑娘,而且,咱们楼子里的姑娘们,好像还动心了,拦都拦不住……” “姑娘们离开了吗?”徐采宁脸上露出恼怒之色,他这清苑楼本来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京城青楼里那些无处可去的女子,有个栖身的地方,她徐采宁或许管不了所有人的可怜人,但是,能力范围内,她还是愿意努力的去帮这些女子的。 现在有人特意来挖人,且不说开出的价码如何,至少对方的动机她厌恶的,她清苑楼的姑娘,她可不想让他们从自己这个地方,又跳到另外一个青楼。 至少在这里,她们还有选择的权利,还有着自己的尊严,但是,真是到了那些唯利是图的青楼里,她们的命运就由不得她们做主了。 “姑娘们还没有走呢,那是我拿话拦着她们,毕竟是咱们楼子里庇护了她们这么久,若是连大小姐的面都没见到,她们就这么走了,那可不就忘恩负义了吗?” “人没走就好!”徐采宁眼睛眯了起来:“这么长的时间,对方的来路你总应该打听清楚了,是哪一家青楼,叫上咱们的人,随着我去砸了他们那破楼子,然后再回来说话!” 她霍然站了起来,瞪着周昆,这才是她徐采宁的办事的方式,管他什么来路,敢动他清苑楼的脑筋,到他清苑楼来挖人,那就得做好被她砸场子的准备。 当初这清苑楼,可不就是这么砸着砸着就来了的么? “对方不是开青楼的……”周昆期期艾艾的看了发怒的徐采宁一眼:“是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吴襄,小的打听过了,他是天启二年的武进士,这一次陛下清除阉党之事中,被陛下看重提拔的!” “一个都指挥使,到咱们楼子里挖什么姑娘!”徐采宁一愣,脸色更是不屑了:“此人如此好色,怎么能得陛下重用……” “倒不是好色,据说此人是江南人士,家中颇为豪富,偶尔来了一次咱们的楼子,看到咱们这里的姑娘们才艺双绝,而且,对待客人不卑不亢,更不提以色侍人之事,此人动了心思,想挖一批咱们这里的姑娘们,我从姑娘们嘴里得知,他派人许诺,若是愿意留在京城的,可到他吴家,平日吴家养着,只是在吴家交游官员和富商的时候,姑娘们能出面献艺即可,而且,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做违背姑娘们自己意愿的事情!” “那若是不愿意留在京城的呢?”徐采宁说道。 “他说吴家不缺银子,江南也不乏富商文士,到时候在扬州同样建个和咱们这里一样的楼子,到时候姑娘们不仅仅生活不会有什么变化,更是可以在江南自己找机会选择一个良人,余生可期!” “这种鬼话,咱们楼子里的姑娘们也信?”徐采宁愕然:“真离开了咱们楼子,她们觉得自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但是,总归有几个年纪稍微大了点,有些等不及的人愿意赌一赌对方的人品!” 周昆黯然说道:“也是大小姐平日里将她们保护得太好了,她们以为真是外面的那些人对她们客客气气,是她们自己的面子!” “哪些人要离开的,将她们叫过来!”徐采宁点了点头:“我当面告诉她们,当日答应她们的话,我依然算数,只要她们找到自己的归宿,她们随时可以离开!” 片刻之后,六七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被带到了徐采宁的面前,大抵是觉得心中有些亏欠徐采宁,几个女子都是低着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不敢言语。 “我没理由拦着你们!”徐采宁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吴将军怎么和你们谈的,我不管,你们的卖身契待会也一并会还给你们,只不过,这几年来,你们在我清苑楼花销也不少……” 几个女子脸色顿时微微有些变了,这样的话,她们绝对不是第一次听到。 “放心,不是和你们算账要钱!”徐采宁一句话,登时让她们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宾主一场,我总得好事做到底才是功德,周昆这里会算一算你们这几年的开销,你们也毋须多心,按个手印就好,这银子,我去找吴将军要,他不是不缺钱吗?想来这点银子对他也不是个事情,若是你们过得好,这银子就留在楼子里,分润给其他的姐妹,如果你们过得不好,想要回来,这些银子,也是对你们的补偿!” “如何?” “大小姐,这按了手印,这银子不会让我们来还!?”有人怯生生的问道。 “卖身契都还给你们了,还要你们还什么!”徐采宁叹了口气:“真要从你们身上榨银子,我直接卖身契不给你们就是了,多这么事情做什么!” “你们没想到的事情,大小姐替你们想到了,还在这里啰啰嗦嗦,真不知道你们是哪辈子的修来的福气,遇见大小姐这样的好人……” 周昆嘀咕了一声:“大小姐是怕人家骗了你们啊……” 第216章 吴家有子名三桂 江晚其实是很忙的。 南海卫的事情千头万绪,从濠镜澳回来之后,他基本上是脚不沾地的忙。 他曾经在崇祯面前承诺过,南海卫三到六个月要形成战力的,现在都已经快三个月了,但是,他所期待的战力,似乎还遥遥无期。 不过,这三个月来,他忙碌的事情,也终于一点点的看到了一点成效,这让他稍微感觉到欣慰了那么一点点。 三个卫的官兵,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着操练,具体的操练,也开始变得有板有眼起来。 上午队列训练,体能训练,下午军事技能训练,南海卫的几个校场基本上就没有闲着的时候,而足额准时的军饷,远远超过其他卫所的伙食,即使这样的训练强度,让士兵们颇有怨言,但是,终究绝大部分的士兵都坚持了下来。 那些吃不得苦的,偷奸耍滑的,甚至打算到南海卫来混日子的,倒是差不多在这样的训练强度下淘汰掉了。 整个南海卫,在江晚的设想当中是,是要按照西班牙大方阵的战法来训练的。 在这个火器已经初步显现出它的威力的时代,西班牙方阵无疑是步兵最先进的战法,以火枪手作为主要的杀伤输出,以长矛手和长戟手保护火枪手,只要阵形不发生溃散,即使是面对骑兵的时候,在西班牙方阵也能有着强大的战斗力。 每个千户训练的一个百户的火枪手,将会成为那个千户的战斗核心,一个千户就是一个方阵,而三个千户,也可以合并成一个大的方阵,这样的话,面对不同数量的敌人,整个南海卫可以或整或零,灵活变动。 当然,这只是粗略的战术思想,具体的操作训练,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磨合,甚至还需要实战练兵才能达到理想中的效果,但是,只要方向对了,那开始的脚步慢一点就没多大的关系了,以后的脚步,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内,足够可以训练出一批熟练的火枪手,并且让他们和其他的百户配合慢慢默契了,对这一点,按照现在南海卫的训练进度,江晚一点都不怀疑。 只是最近几天,火器营那边,有消息传来,徐采宁几乎每日都带着人出营去,有时候出去得很早,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出去晚了,甚至第二天才回来。 虽然对训练来说,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但是,江晚可是清楚得很,一支军队在训练的时候,有上官盯着,和没有上官盯着,那差别可是很大,尤其火器营,现在都已经人手配置了一支火铳,都快要了到了实弹训练的时候,徐采宁这个火器营的主管,经常不见人影,那可有点玩忽职守的嫌疑了。 “要不,属下和徐佥事聊一聊?” 许显纯在等着江晚的回答,作为南海卫的镇抚,就连江晚都不得不承认,许显纯将自己的工作做的很出色,就连徐采宁的这种事情,如果他不禀报自己,江晚还真未必关注得到。 “暂时还是不用了,你是我的人,你找她聊的话,她会直接认为是我的意思!”江晚摇摇头:“她认为我对他不满,可不大合适了,实际上我认为她干得还算不错!” “可身为佥事,夜夜出营,可被诟病的地方太多了!”许显纯说道:“若是咱们南海卫是其他卫所,那也就算了,毕竟在其他卫所里这也算是常事,但是,南海卫是大人寄以厚望的新军,大家都日日操练,如此辛苦,她却是日日出去逍遥,极容易造成军心不稳!” “看看!”江晚沉吟了一下:“你派几个人跟着她,别让她发现了,看看她每天出营到底是做什么去了再说!” 毕竟是锦衣卫的出身,有了江晚的吩咐,很快,关于徐采宁每日出营后的去向,就被许显纯送到了江晚的面前,看到这样的结果,江晚也有些愕然。 “前军都督府?”他大为奇怪:“你确定不是工部吗,前军都督府那边距离工部也很近的?” “就是前军都督府!”许显纯很是肯定地说道:“偶尔还会去一趟江苏会馆?” “就这?”江晚不知道这徐采宁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不过,在珍珠胡同的一所宅子里,她去得最勤!”许显纯平静地说道:“属下打听到,那宅子是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吴襄新买的宅子,而这个吴都指挥使,好像正是江苏人!” 江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前军都督府都指挥使吴襄!” 江晚忍不住眼角跳动了一下,转过头来,神色古怪的对着许显纯说道:“这吴襄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做吴三桂,年纪嘛,似乎现在也应该和咱们的许佥事差不多!” “大人你原来知道此人啊!”这一次,轮到许显纯稍稍惊讶了一下:“属下查知,这吴襄的确有三个儿子,次子就是大人口中的吴三桂,难道说,咱们的这位佥事大人,是去找这位吴家的少年郎去了吗?” 许显纯眼神有些复杂,江晚看着他这样子,心里暗暗有些好笑,也不点破对方。 想来以许显纯的心思,查到徐采宁整天和前军都督府的某人有勾连,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双方勾结,想做点对南海卫不利的事情这方面来,没准在他心里,早就已经想了很多的可能,但是,他可万万没想到,这话题一转,这明明刚刚不是讨论着阴谋诡计吃里扒外的事情的吗,怎么一转眼,就转到郎情妾意的小儿女情长上面去了! 这画风转变得猝不及防,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咱们的徐佥事是什么身份,你是清楚的!”江晚不去看他的脸色,摇摇头说道:“如果真是为了这事情的话,咱们也不好干涉,这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派出去跟着她的人,也撤回来!” “但是,这样也会耽误大人的大事啊!”许显纯嘀咕了一声。 “我亲自和她说!”江晚摆摆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足为怪,若是真的她无心这军中之事,她在咱们这里挂个名头就行了,我另外再安排人去火器营那边!” 他摇摇头:“她现在还没出营,你去请她过来,就说我有事情要问她!” 第217章 吴二公子躺枪 宅子是新买的宅子,人也是新人! 自从父亲成为前军都督府的都指挥使之后,吴三桂陡然感觉自己家的客人多了起来,就连新搬进来的大宅子,据父亲说,也是扬州的某个盐商“空置”的宅子,吴家并没有花多少钱。 宅子不是很大,但是这里是寸土寸金的京城,和扬州地面自然不能比,尤其是这珍珠胡同,可以算得是京城里最为繁华的一带了,朝廷中不少衙门都在这附近,在这里置办这么大一个宅子,可不仅仅是有钱就可以能做到的。 那得有权,有势。 不巧的是,如今的吴家,在权势都有那么一些了,和京城里那些世代勋贵们比起来,这点权势不算是很忙,但是,在那些新皇即位之后,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眼里,吴家绝对是可以划到“新贵”这个范围里的。 不过,新贵若是遇见了老牌勋贵们,这差距就出来了。 就如同吴三桂知道的,最近父亲可是有些焦头乱额,不是为了公事,而是因为恶了定国公。 准确的说,是恶了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其实,若是父亲早知道因为一群青楼女子,会惹来定国公家的大小姐天天带着人堵他的话,那么,他觉得不会动那些青楼女子的心思。 无非是吴家现在需要结交的权贵太多了,而吴家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没多少,这些在京城里颇有艳名的女子,用得好的话,的确是可以成为吴家拓展势力和人脉的好帮手。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吴三桂摇了摇头,看来,今天父亲又不会按时回府了,他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吃完了晚饭,也出去溜达一圈,京城里有趣的地方可多着呢,他天天在府里闷着看书练武,难得有父亲不在可以偷懒的时候。 “二公子,二公子,那个谁,她又带着人过来了!” 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口中的那个谁,现在几乎已经是全府的人都知道是谁了,他们没胆子得罪那谁,但是,也不敢让那谁直接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进来。 “我哥呢!”吴三桂皱起了眉头:“老爷不在,我哥他也不在吗?” “大公子和老爷都还没回来,如今府里能作主的,就只有二公子了!”下人期期艾艾:“那人这次带的人更多了,看样子,今天她来意不善啊!” “这不欺负人嘛!”吴三桂嘟囔了一句:“请人进来,差点伺候着,我换身衣裳了去见她,对了,告诉她,老爷可不在家,没准她呆会就走了!” 磨磨蹭蹭了大半盏茶的时间,吴三桂才朝着家里的大厅走去,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下来,远远就看得到大厅那边灯火通明,影影绰绰在门口站了不少人。 他皱了眉头,真是不想去搭理这事情,但是想想父亲曾经吩咐过,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对方,他硬着头皮朝着大厅走了去。 “不就是讨债么,至于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吗!” 客厅里,江晚背负着手,一边看着客厅里悬挂着的字画,一边笑着调侃着徐采宁:“不过高千户都说了,他以前放印子钱都没有你厉害,好歹他放印子钱还出了点本钱,你这是空口白牙,直接就要讹得人倾家荡产啊!” “区区两万两银子,不至于倾家荡产!”徐采宁无可奈何的说道:“江大人你才是真的狠啊,在银子不用你出马,我也能多少讨个说法回来,可你这一开口就要讨回来一半的银子,我有时候都怀疑,当初高千户和你在西城,到底都干了多少这样的事情,我怎么觉得你很熟悉这个讨债的套路啊!” “出去的时候九出十三归,回来的时候见面分一半!这都是行规了!”江晚嘿嘿笑了起来:“不信你问高千户,是不是这个规矩!” 高进有些尴尬的看着他们两人,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江晚,眼神中那意思,就连徐采宁都看得出来——以前的那点事情,江大人能不能不要老是挂在嘴巴了,好歹现在我也朝廷的五品武官了,留点体面给我! 吴三桂走进大厅,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屋子里的人顿时停下话头,齐齐朝着他看了过来。 “怠慢了,徐小姐!”吴三桂露出笑容,对着徐采宁说道:“又让徐小姐扑了个空,真不好意思,家父今日依然是还在衙门忙于公事,未曾回家,要不,徐小姐有事,去衙门那边直接去找家父如何?” “前军都督府那边,我早去过了!”徐采宁冷冷的瞟了他一眼:“那边的人说了,吃过午饭,吴大人就没有回衙门,我估摸着,差不多这个时候也该回府里……” “会不会是进宫了?”吴三桂一脸思索的表情:“京卫调防的事情,陛下最近很是关心,这几日家父时不时的要进攻被陛下垂询的!” “好了好了!”江晚轻轻的摆摆手,饶有趣味的看着吴三桂:“不用这么转弯抹角了,刚刚你家下人说了,你是吴家的二公子,我就问你一句,吴家的事情你能做主吗” “这个,家父乃是一家之主!”吴三桂讪讪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的这个进门就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家伙,有些令他发毛,对方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总觉得好像不是在看一个活人,他眼中的光亮,感觉是好像看见了一个行走的大金锭子一样。 自己有这么闪闪发光的吗? “那么,就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徐小姐找了吴大人多次,但是,吴大人也都是避而不见,这可不像是解决事情的样子,所以,徐小姐今日带我过来,希望在不伤到和气的情况下,解决这个事情!” “我真不知道此刻家父在什么地方啊!”吴三桂苦着脸说道:“若是你们不信的话,就在这里等着家父也行!” “我们在这里等着,吴大人就更不会回来了!”江晚笑着摇摇头:“哪里有这么麻烦,这事情简单得很!” 他指了指吴三桂:“徐小姐有意夜游京师,若是吴二公子有闲暇的话,作陪如何?” 第218章 咱们好像是在绑票啊 “废物,真是废物!” 吴襄指着自己的最小的儿子吴三辅的脸,手指一直在哆嗦,要不是儿子尚小,他都一巴掌呼上去了。 “徐小姐只是请二哥出去玩,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吴三辅嘀咕道:“您都不敢得罪她,二哥怎么敢得罪他,我就更不敢拦着了!” “蠢货!”吴襄恨恨的说道:“她一个女儿家,连青楼都敢开,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二哥是被他强行带走的,就是为了要讹咱们家的银子!” “啊,那可怎么办啊?”吴三辅一下就慌神了,“他们将二哥抓走了吗,定国公府的人,难道就这么讲理的吗?爹,你赶紧想办法救二哥回来啊!” “现在知道慌了啊!”吴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吴三凤:“那些青楼女子,咱们都送回去了,是不是?” “一个没留,全部都送回去了,每人还赠送了二十两银子!”吴三凤回答道:“爹,三弟说得对,定国公府的人,也要讲道理,这事情咱们也算是了结了,这徐大小姐这么没完没了,也不是个事儿啊!” “那你去和她讲道理去?”吴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哎,我都不想和你们说,你们要知道,讲道理是无权无势的人才挂在嘴边的说辞,真正的上位者,谁和你讲道理?人家讲的,是地位和权势,我吴家和定国公府讲道理,这和自己上面送把柄给人家,有什么区别?” “二弟不会吃什么苦头!”吴三凤有些担心的说道:“就算不讲道理,爹和定国公也是陛下的同殿之臣,和定国公世子还有几面之缘,就因为这点小事,和咱们结怨,定国公府这么树敌,那早就是到处都是对头了!” “有没有派人跟着你二哥?”吴襄摇摇头,瞪着吴三辅问道。 “这个,真没有……”吴三辅低下头,少年的心里,只怕还想着自己二哥和徐大小姐年纪相当,出去游玩的一件好事呢,怎么可能派人盯梢。 “你亲自去一趟定国公府,求见一下徐采宁!”吴襄指着吴三凤说道:“就说我回来了,若是我和他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明日里,请她来我府上好好的聊一聊,我在府里等他!” “要提二弟的事情吗?”吴三凤问道。 “不用提!”吴襄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我估计,定国公府那边,还真未必知道这事情,但是,若是咱们做了什么的话,那他们可就不得不知道了,索性大家都不提,不戳穿这层窗户纸最好了!” 他叹了口气:“不就是银子的事情吗,至于吗?” …… “不就的银子的事情吗?至于吗?” 南海卫的某间屋子里,吴三桂看着身边虎视眈眈的士兵,任由他们将自己绑在手上的布条解开拿走,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可不仅仅是银子的事情!”江晚看着眼前的少年,“关键是你父亲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若是他不付出点代价,那徐小姐的清苑楼,岂不是京城里随便一个权贵都能染指的地方了,那徐小姐这几年的经营,岂不是白经营了!” “就算你们要杀一儆百,让我父亲付出点代价,也不至于绑着我!”吴三桂揉揉手上勒出来的痕迹:“我是不反抗,我真反抗,就这点布条能困得住我?” “绑着你是保护你啊,可不是怕你挣扎!”江晚面色古怪的看着吴三桂:“你吴家武官世家,身手我是不怀疑的,但是咱们这边有些偏僻,若是你觉得咱们是要害你,暴起伤人的话……” 他指指徐采宁身后:“你看见他们身上都带着的什么了吗?” 吴三桂还真没注意对方身上带着的布条里是什么,不过,在他想来,无非的刀剑棍棒之内的,但是,当那几人将布条里的东西拿出来,他眼光顿时就是一紧。 “看来你也认识这东西!”江晚点了点头:“你说,你要是暴起伤人,这些护卫的护主心切,一不小心,对着你放了这么一火铳,你猜,倒霉的是谁?” “好!” 吴三桂脸色终于慢慢的回复了正常:“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有道理,但是,你到底是谁,这事情就算有误会,也是徐小姐和我吴家的事情,阁下你这凭空掺杂一手,是觉得徐小姐容易攀附,还是觉得我吴家可欺呢?” 江晚点了点头,果然,吴三桂就是吴三桂,哪怕如今才十多岁的少年,面对这样的情况,反应比常人强很多了,短短的几句话,不仅仅弄清楚了自己身处的坏境和状况,更是在询问自己的来历的时候,隐隐露出挑拨和威胁之意。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哪怕吴三桂的这个盛名,都是以后靠着不干人事儿得到的。 “鄙人江晚!”他笑吟吟的看着对方:“区区一个卫指挥使,当然是比不得吴大人位高权重了,不过,和徐小姐倒是谈的来,吴大人避而不见,不仅仅耽误了徐小姐的事情,也耽误了我的买卖,你说,我该不该插手这个事情呢!” “我人都在这里了,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把!”吴三桂一愣,然后很是光棍的说道:“不过,你们若是不打算将我关着来饿着的话,能不能先来点吃的,我出来的时候,可没吃晚饭,现在已经饿的发昏了!” 江晚点点头:“当然不会,吴二公子可是咱们卫所的客人,只要吴二公子不做一些暴起伤人的傻事,吃的喝的,咱们这里还是不缺的,如果令尊着急的话,我估计,吴二公子在我这里也呆不了几天,很快就能回去了!” 他冲着外面喊了起来:“来人,给吴公子上酒,上好酒!” “我怎么感觉咱们好像是在绑票呢!” 徐采宁走出门外,嘴里低声的嘀咕道。 “佥事大人,自信点,把‘好像’两个字去掉!”高进苦笑了一下:“咱们这就是绑票,只不过,这次是咱们江大人带着咱们干的这票买卖,我估摸着,这票买卖应该没啥风险,咱们等着收钱就好了!” 第219章 有钱就是任性 早上的时候,吴三桂是被一阵阵巨大的轰鸣声惊醒的。 他的第一反应直接从床头跳起来,然后顺手就去摸他记忆中他房间里兵器架上的刀,等到发现自己摸了一个空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睛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自己家里的房间里了。 外面有光线照进屋子里,他凑到窗户外面朝着外面看去,至于屋子的大门他根本没有去试图打开——既然要关着自己,那个江晚也好,徐大小姐也好,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打开大门。 冲窗户看出去,他找到了巨大的轰鸣声的来源,那是一排士兵在校场里正在对着远处的靶子在放着火铳,有几个军官一样的人,正在训斥着放着火铳的士兵,他兴致勃勃趴在窗户前看了起来,在军官训斥完了之后,那些士兵手忙脚乱的满天,火铳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队人被换了下去,另外一队新的士兵换了上来,而火铳声也时不时的也响上一遍。 “真是有钱啊!” 他心里暗暗感叹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卫所,这样一次次的将士兵们实弹打着火铳,那些火药弹丸难道不要银子买的吗,这得多败家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事情来,留着这些火药和弹丸实战的时候用不好吗? 他眼光收回来,突然发现,屋檐下有几个士兵,也在抱着膀子在看着校场当中的操练,这应该是他门外的看守!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眼光,那几个看守回头过来看了看他,居然还咧嘴对他笑了一笑。 这是个什么情况? 吴三桂心里微微一动,走到门边,轻轻的一拉门,大门应声而开,而那几个看守扭头看了看他,居然又毫无反应的扭过头去,将目光继续投向校场了。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走到几个看守身边,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火铳打得不错!” “这也算不错,要我上的话,我比他们强多了!”看起来年纪跟吴三桂差不多的一个看守,鄙夷的摇摇头:“装填个弹丸火药,我刚刚都数过了,都差不多一百息了,就这速度,等到装好开火,敌人都杵到脸上来了,那还打个屁啊!” “哦,你能多少时间装填好!”吴三桂饶有兴趣的问道。 “至少三十息的起码标准是没问题的!”这种看守指指身边的同伴:“梅小飞才厉害呢,他能在二十息内完成,咱们当中,数他完成的最快最好了!” 说话间,火铳声又零零落落的响了起来,吴三桂看了那边一眼,心里有些痒痒的,这些普通士兵都可以大手大脚的在这里打火铳,倒是他这个堂堂的都指挥使家的公子,从来都没摸过火铳这种东西。 这尼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卫所啊! “对了,怎么没看见你们徐大小姐!”他若无其事的随口问道:“还有你们指挥使,这些火铳和火铳兵,应该是你们卫所里最精锐的战力了,操练的时候,难道上官都不在这里盯着的吗?” “那不就佥事大人嘛!”身边的看守少年,指着正在教导士兵的一个军官说道:“至于咱们指挥使大人,他事情多的很,这种操练每天都来看的话,那他什么是都不用干了!” 他点点头:“火器营是佥事大人主管的!” “你说的佥事大人,就徐大小姐?”吴三桂嘴张大得好像可以吞进去一个鸡蛋:“她居然还是你们佥事大人?” 这看守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边,似乎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我能过去和她说几句话吗?”吴三桂大受震撼,突然觉得自己好多问题要问徐采宁,不过,他不确定自己此刻,到底是不是在被关押看守的状态。 “等着!”果不其然,看守少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佥事大人忙着呢,现在可没时间搭理你,你别添乱,爱看就在这里看着,不爱看就呆屋子里躺着去!” 吴三桂:“……!” 好,自己好像是囚犯,又好像不完全是囚犯! 吴三桂不再做他想,老老实实的陪着这几个看守少年趴在栏杆上,看着一排一排的士兵们在校场上操练着火铳,以前他觉得的军队操练极其枯燥乏味,但是,他今天却是没这个感觉,他甚至都忘记了自己都没吃东西的事情,直到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校场上的演练,也好像终于告一段落了,士兵们被聚集了起来,火铳也被集中的收了起来,他看到徐采宁在士兵们的队伍前面说着什么,隔得太远,耳朵又被火铳声荼毒了一上午,他实在是听不清楚她都说了些什么。 不过,从她的姿势上看来,她应该是不大高兴的! 他心里暗暗点了点头,不高兴就对了! 就他亲眼看到的,至少两三百人今天上午在这里操练火铳,而至少每个人都打了三次以上,这意味着就这短短的一个上午,这些士兵就足足消耗了一千次以上火铳的发射药和弹丸。 他不知道这火铳药和弹丸的价钱如何,但是,这些消耗总是应该比拿着刀枪对砍操练的消耗要大得多! “多少钱,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 面对他的问题,看守少年愣了一下,果断的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指着他的身后:“要不,你直接问我们指挥使大人好了!” 吴三桂扭转过头,只见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位卫指挥使,正站在他的身后歪着头看着他,似乎有些疑惑,作为囚犯的他怎么和看守一起站在这屋檐之下了。 “先生,他想知道这打一发火铳得多少钱!”看守少年却是直接开口了。 “不到三钱银子!”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倒是也没几个钱!” “没几个钱?”吴三桂顿时无语了,这意味着,就他上午看到的这次操练,就是三百两银子出去了,这还不算火铳的磨损之类的,而眼前这几个看守少年可是说,这样的操练,可是天天都有的。 他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嘴角,一个卫所五六千人,就算他一半是火铳手,算了,别说一半了,就算一千火铳手,这操练一个上午,就是差不多一千两银子出去了,那一月岂不是三万两银子。 这哪里是练兵,他都怀疑这支兵马是不是觉得兵部的银子多,特意建立给兵部的库房减轻点负担的? 不过话说回来,真要是在这支兵马中,哪怕就是个蠢材,这样用银子砸,也能砸出一支精兵来了。 “对了,昨天没有请教,大人是哪一卫的指挥使!”吴三桂恭恭敬敬的对着江晚拱了拱手,不管对方有没有本事,但是,能弄到这么多银子还不怕糟蹋到军队身上的,就值得他吴三桂钦佩。 “南海卫!”江晚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你没听说过吗?” 第220章 多谢指挥使大人提携 “对了,你父亲来了!” 江晚指着来处说道:“跟我去见一见你父亲,要不然,吴大人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我可没有羁留吴二公子的意思!” “哦!” 吴三桂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徐采宁,点了点头,跟着江晚走了出去。 这里果然是一个卫所,吴三桂一边走一边将四周的动静收到眼里,昨天晚上太黑,他实在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但是现在,一排排的房舍,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终于让他确定,对方没有骗他。 只是他真的有些疑惑,南海卫这个卫所的名字,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没关系,他不知道这南海卫一点关系都没有,父亲总是知道的,回头回去了,仔细问问父亲就是了。 走进一个大堂,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父亲和站在父亲身后的大哥,他注意到了,父亲和大哥,今天都是穿的便服,这副模样,在这到处都是军服齐整的卫所里,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徐大小姐随后就到,吴大人稍候!”江晚笑着坐了下来:“女孩子家家嘛,收拾打扮,总要点时间的,吴大人见谅!” 吴三桂脸色有些古怪,在校场上收拾打扮么,这个卫指挥使还真是一个胡说八道的好手。 “当然,徐小姐和吴大人之间小小的误会,鄙人也了解一二,若是吴大人觉得可以的话,就由鄙人为两位说开这误会如何?” “哪里有什么误会,是我做得差了!”吴襄摇摇头,看到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他心里就已经踏实了许多:“只要徐大小姐不往心里去,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他微微笑了笑,轻轻将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至于对徐大小姐的一点点歉意,我也带来了,江指挥使你若是觉得可以的话,我这就带着我在不成器的儿子走了!!” “哎,说什么歉意不歉意!”江晚一边笑着摆摆手,一边让人将眼前的纸包收起来:“主要是徐大小姐在我这里,也就是挂个名头,对咱们南海卫来说,她也是咱得罪不起的,若是不让她顺了这口气,她闹起来,还不拆了我这卫所啊!” 吴襄会意的笑了起来,看着江晚,颇有些知音的感觉,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其实还算幸运的,无非就是损失点钱财的事情,虽然有点肉疼,但是只要用心,也不是找补不回来。 但是眼前的这个江晚,摊着徐大小姐这么一个下属,只怕比他更是头疼,那可是真是香灰掉到豆腐上,吹又吹不得,打又打不得,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只怕这份郁闷,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江大人可是陛下的心腹重臣,哪怕是定国公他老人家看到了,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他笑着说道,语气愉悦了很多:“将徐大小姐安置在江大人这里,也是定国公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就算在江大人这里一无所得,总归是不敢放肆的!” “怎么会一无所得!”江晚摇摇头:“南海卫乃是陛下亲旨组建的上位亲军,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即使是徐大小姐想进我南海卫,也得陛下亲自恩准,若是进来之后,只是领一份干饷,我想定国公他老人家也不会将他家女公子送到我这里来!” 他对着皇宫方向拱拱手:“陛下练我南海卫新军,是要大用,重用的!” 吴襄呵呵笑了笑,对于南海卫,来之前他就打听得清清楚楚了,对于南海卫的来历甚至包括江晚的恩宠,他都清清楚楚,不过,他却没什么想和对方挂上关系的意思。 区区一卫兵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在他看来,这南海卫迟早也是会并入锦衣卫之内,现在无非是陛下兴之所至折腾出来的东西,难不成真要征战沙场,指望这几千人么? “爹,你不是想让我军中历练一番,娘又舍不得我去边镇么?”吴三桂在他身边低低的说道:“我看南海卫也不错,江指挥使人也和气,正好今天您和江指挥都说道这里,我想,京城里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历练场所了!” 他看看江晚:“我想进南海卫,爹!” “嗯?”吴襄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当然,所有的念头,基本上都和这南海卫,和这江晚没关系。 在昨夜之前,自己的儿子应该不知道南海卫和江晚的。 那么,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了,这孩子想留在这里,是因为徐家大小姐!? 他看了看江晚,江晚正笑吟吟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什么拒绝之意。 他心里顿时动了动,貌似,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啊,花点银钱和徐大小姐解开误会,吴家和她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哪里有自己的儿子堂堂在她面前晃悠的实在。 大家都混成熟人同僚了,倒是,她真要再为这事情找后帐的话,只怕也拉不下脸了! 再说了,这少年男女之间的事情,谁能说的准呢,自己儿子威武全才,真配徐大小姐,除了身份上略有些差距,其他也没什么了,万一这两孩子看对眼了,那可不就是坏事变好事了吗? “混账!”他脸上一板:“你没听刚刚江指挥说了吗,这可是陛下的亲军上卫,连我前军都督府都不敢对他发号施令,是你想进就进的么,连徐大小姐都得要陛下恩准,你觉得我会为你这事情求陛下么?” 吴三桂脸上顿时露出一丝丝失望之色。 “其实,除了陛下恩准,卫所里的事情,我也是能做主的!”江晚轻轻的咳嗽一声:“而且,我和吴二公子一见就很投缘,若是吴二公子真有心来我南海卫历练的话,我自然是欢迎的很!” 他顿了顿:“不过,我南海卫是新军,操练和战法,和普通卫所都有些不同,吴二公子来了之后可就得从头学起了!” “我不怕吃苦!”吴三桂朗声说道。 “要么,在我身边做亲卫,我自然竭尽所能的照拂你,毕竟是历练嘛,又不是上阵杀敌!”江晚看着吴三桂,笑着说道:“要么从军中小旗做起,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 他正色说道:“以陛下对南海卫的看重,我敢对吴大人保证一句,只要吴二公子真能建功立业,那么,他的功业觉得可以直接送到陛下的面前!” 吴襄板着脸,对着吴三桂瞪了一眼:“还不多谢指挥使大人的提携!” 第221章 齐登场 陕西,米脂县。 二十二岁的李自成坐在自家屋子门口,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有些炙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有些昏昏沉沉的。 一个月前,他还是朝廷银川驿的一名驿卒,虽然饷钱不多,但是,总归是能维持家里的生计,谁知道朝廷一纸命令之下,居然将驿站裁撤掉了。 要不然,这个时候,他应该不是在官道上递送公文,就是在驿站里伺弄那匹大黄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坐在门口,想着下一顿该吃什么? 能吃什么,家里最后也就那么点小米了,再熬几天粥吃倒是没问题,但是,他眼前有一个大问题,不得不马上解决。 当初他爹死的时候,他可是借了大户艾举人家的银子给他爹办的后事,这几年下来,当初借的银子还没还完,倒是越来越多了。 以前他在驿站当驿卒,艾举人倒是没那功夫去驿站去要债,但是,现在他回到米脂了,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叔,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躲一躲去,官府那边来人找你来了!” 远处一个少年匆匆的跑过来,见到他坐在门前,很是焦急的对他喊了起来。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李自成看着自己的侄子:“你叔又没作奸犯科,官府来人找我怕什么,没准是驿站那边的事情有了反复了呢!” “不是啊!”少年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此刻他是急得满头大汗:“是那艾举人将叔你给告到县衙里去了,说你欠债不还,存心抵赖……” 说话间,远处墙角转弯出,露出两个公差的身影,一眼看到李自成坐在门前,公差朝着李自成一指,大声的喊道:“小子站着别动啊,你的官司发了,别让哥哥我为难啊!” 李自成站了起来,对着李过笑了笑:“照顾你婶子,我随他们去一趟!” 两个官差走过来,一条铁链子往李自成的脖子上一套,见他没有丝毫抵抗的意思,似乎松了一口气。 一个官差直接给了李自成一脚:“牛高马大的,还以为是个扎手的案子呢,没想到是个怂货!” 李自成猛的转过头,狠狠的看着这眼前的官差,不怒自威,官差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第二脚就没有再踹出去了。 “瞪什么瞪,回到县衙了,看怎么怎么收拾你!” “叔……”李过在几人身后叫道,李自成回过头来,冲着李过笑了笑,跟着这几个官差而去。 同一时刻,北京,紫禁城! 午后的炎热,随着一碗清凉的酸梅汤下肚,似乎也被驱使了不少,朱由检心旷神怡的吐了一口长气,挥手让内侍退了出去。 “袁卿家,你继续说!” 在他的面前,正是被他重新起复重用的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的袁崇焕,今日他被皇帝召进宫来,正在陈述兵事。 能在这君前奏对的时候,能有酸梅汤这样的解暑之物的赏赐,朱由检对袁崇焕的欣赏可见一斑。 “如果依照袁卿家的方略,袁卿家收复辽土可期!” 在他面前的袁崇焕,沉稳自信:“方略已具疏中。臣受陛下特眷,愿假以便宜,计五年,全辽可复!” “五年?”朱由检一惊,然后是大喜:“卿家是有信心在五年之内收复辽土?若是真的卿家能够办成此等福及我大明社稷,福及我朱家子孙的大事,朕绝对不会吝啬封赏公侯之事!” 袁崇焕一脸肃然:“陛下面前,臣不敢妄言!” 整个宫殿里,顿时爆发出朱由检由衷的笑声:“这才是朕的国之干城,朕的臂膀,你有和要求,尽管开口!” “这个,当然不是臣头脑发热,在陛下面前妄言的话!”袁崇焕说道:“五年只是臣的一个粗略的估计,若是进展顺利的话,或许能提前一些时日也说不一定!” “不要着急,有了方略,慢慢的进行,一切以稳为主!”朱由检倒是安慰起他来:“万无一失才是上策,若是为了几个月半年的时间,留下后患,到时候还是要朝廷花费无数的钱粮和兵士去解决这些后患,那就不划算了!” “谢陛下仁厚!”袁崇焕说道:“在这五年之内,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必须朝廷内外事事配合,才能有所成功,此事不是臣一人一事,也不是陛下一人之事,而是朝廷上下所有人的事情,若是其中有人阻挠,敷衍,甚至坏了大事,都会影响到臣的方略!” “这个你放心!”朱由检沉声说道:“别说你说的户部工部吏部和兵部,只要北患能平,我大明朝廷上下,举国上下,都为此事尽心尽力又何妨,若是有人敢在其中阻挠敷衍,朕必当严惩,绝不姑息!” “还有,臣等听闻,陕西一带,屡有民乱,当地官府应对不力,甚至要动用边军弹压!” 袁崇焕继续说道:“九边乃是大明的九边,每一个边镇都有每一个边镇的职责,若是抽调边军的精锐去弹压民乱,不仅仅是坏了臣的方略,也会让边军们失却对战事的敬畏之心,要知道,民乱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流民,而边军真正的敌人,是骑射无双的建奴铁骑!” “不抽调边军弹压民乱么?”朱由检的脸色黯淡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这个朕也可以应承你,无论民乱如何,你蓟辽边军,朕觉得不抽一兵一卒,朕既然用你,就不会让你感觉到掣肘!” “如此,臣再无其他要求了!”袁崇焕谢恩:“臣当鞠躬尽瘁,为陛下完成这平辽大业!” “不够!”朱由检摇摇头:“朕就觉得这还不够,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柄,许你文官三品、武官二品以下官员先斩后奏职权,在蓟辽,登莱,天津,朕许你便宜行事,临机立断之权!” 袁崇焕脸上波澜不惊:“谢陛下隆恩!” “袁卿家!”朱由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这几年大明在辽东辽西辽北所遭受到后金的窝囊气一口气全部都吐出去一样:“朕可是寄厚望于你,你千万千万,不要辜负朕啊!” “臣,绝!计!不!会!”袁崇焕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第222章 陕西有民乱 “许白在干什么?” 所有的臣子都退了下去之后,朱由检心里依然隐隐有些亢奋,但是,这亢奋当中,似乎还有些其他别样的情绪,让他有些说不上来。 “陛下,许指挥使一直都在南海子那边练兵呢?” 王承恩笑着给朱由检打着扇:“上个月倒是递了折子进宫来,要给陛下请安来着,按照陛下的吩咐,奴婢给拦了回去!” “他没有干别的事情?”朱由检似乎有些惊讶:“他好像不是那么安份的人啊!” “难道陛下希望他干点别的事情吗?”王承恩笑道:“陛下需要安分守己的臣子,他就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臣子,陛下需要不安分守己的臣子,他也是敢提刀杀人的主人,这许指挥使文人武行,不简单啊!” 朱由检看了一眼王承恩,摇了摇头:“也就是你敢在朕的面前这么说话了,这要换一个臣子,朕一定以为是替许白说话来着,朕身边的人,是什么品行,朕心里自然有数,还需要别人提醒吗?” “奴婢是皮厚,不怕陛下责罚!”王承恩笑呵呵的说道:“陛下想要用他了?” “今日召见袁崇焕的时候,他让朕有几分难堪了!”朱由检叹了口气:“他居然担心朕要抽调他蓟辽的边军去平陕西的民乱,朕是这么不晓得轻重的人么?” 他叹了口气,突然又有几分恼怒起来:“这陕西的官员,要昏聩无能到什么地方,才让这陕西民乱一直都弹压不下去,还有朝中温体仁等人,一味的想着招抚那些作乱的流民,这抚来抚去,这民乱越来越甚,现在,连边军都担心起了,这是瞧不起朕么?” “陛下的意思,让许白的南海卫去处置此事?”王承恩一愣:“京卫处置民乱,这耗费的钱粮可不是少数啊!” “召他来,朕问问他的意思!”朱由检有些烦躁的摆摆手,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钱粮”二字,现在的大明朝,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筛子,无论朝廷进项多少银两,总是很快之间就从筛子里漏得干干净净。 而且,到处还都在伸手,找朝廷要钱。 他朱由检做这个皇帝才几天,就算是变银子,也变不了这么快啊! 一个时辰之后,许白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朱由检面前,这个风尘仆仆不是形容词,而是他真的一身尘土,哪怕进殿之时,他似乎刻意的拍打过,但是,还是遮挡不住浑身的尘土气息。 “在练兵?” “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臣一直都练兵!” “练得如何了?” “堪堪一用!” 朱由检从面前的奏折里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许白:“陕西有民乱,地方官府应对不利,边军调动不易,南海卫能用吗?” “只要陛下旨意所指,就是南海卫五千勇士为陛下效命之时!”许白朗声说道:“南海卫可用!” “但是朕没有太多军资给你!”朱由检低下头,似乎掩饰脸上的一丝困窘:“比起陕西,辽东那边对朝廷来说,更为重要,所以,朕拨你五千白银,此后开销用度,自行筹措!” “臣领旨!”许白点点头。 “去回去准备一下,十日之内离京!”朱由检抬起头来:“朕是因为陕西官员昏聩无能,朕才特意让你领军前往,你南海卫新建之军,战绩全无,若是没有必胜把握,朕不要求你们强行出战,但是,若战,战必胜,朕是让你南海卫为朕长脸去的,你明白吗?” “臣明白!”许白笑了起来:“臣的南海卫,可是天子亲军,亲军自然要有亲军的颜面,陛下放心,臣此去,必当凯旋!” 许白谢恩,许白噌噌噌的离开了,许白什么都没说,领命就走了。 朱由检足足愣了好一阵,才好像缓过来一样:“大伴,你这半年,可曾听到什么消息,说这许白性情大变么?”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朕怎么感觉,他以前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朱由检喃喃自语道:“朕故意冷落了他这么久,就算他没有怨言,此刻朕一句话,叫他领兵出京平乱,这至少得找朕狮子大开口,朕都已经做好准备,只要他开口,朕就是从内帑里,也得给他拨些银子出来了!” “陛下,你忘记当初辽东大炮的采买银子从哪里来的吗?”王承恩呵呵一笑:“论起捞银子,咱们的这位许指挥使,只怕是行家里手,这还是他愿意守规矩,若是不愿意守规矩的话,当初陛下清理朝政的时候,只要他想插手,随便抄没几家,落下的银子就不在少数了!” “他的确是一个重规矩的!”这一点,朱由检表示同意:“若不是想着快点了断陕西那边的事情,朕还真的想见识一下他捞银子的本事了!” 他长叹了一句:“我大明文臣武将,都有卓越之辈,但是精通财货交通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朝廷里现在处处要银子,真要他有这本事,朕将他放在户部,只怕比放在这军中强多了!” “陛下,杀人的刀和写字的笔,在陛下眼里,都是没什么区别的!”王承恩说道:“只是陛下信得过,又有本事的,才犹为可贵……” 朱由检点点头,沉吟了一下:“也是,若是这次陕西的事情,他办得漂亮的话,朕也是要考虑,是不是放他出去,做点真正的事情了,该历练的历练的差不多了,磨好的刀不用,那岂不是辜负了朕的期望!” 他看了王承恩:“朕的这意思,你可以委婉的提醒下他……” “奴婢不敢!”王承恩听得这话,吓的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绝对不敢泄露和陛下交谈的只言片语!” “起来!”朱由检摆摆手:“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朕的意思是,出京之前告诉他朕的期望,也是让他心中有着必胜之心,有着感激之情,若是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去陕西的话,那可不是朕希望看到的了!” 王承恩长吁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陛下啊,你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陛下怪奴婢嘴不严实呢!” 朱由检摇摇头:“你想多了……!” 第223章 有人要你三更死 昏暗的牢房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恶臭气味,李自成靠着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脖子间传来的灼痛,心中悲愤不已。 那是白日里带着重枷游街时候留下来的伤痕,也亏得他一直以来身体都还算壮实,这二十斤的重枷仅仅只是给他带来了疼痛,换个身子弱一点的,这几个时辰带着这重枷游街示众回来,此刻躺在牢里只怕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而就算是现在,他脖子上依然还有着一副枷锁,只不过轻了许多,只是带着这幅枷锁,注定他今晚只能这样坐上一晚了,躺是绝对躺不下来的。 “你这是犯了多大的事情啊!” 隔壁的牢房,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这是杀人了,还是劫了官府的银子了?” 李自成朝着隔壁看了一眼,懒得搭理对方,能到这大牢里来的,难道还有几个好人不成。 “也是!”那人慢悠悠的说道:“大牢本来就是关押坏人的地方,瞧你这模样,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带着个枷凭什么瞧不起咱呢?” “欠债!” 李自成没好气的说道:“屁大的事情,明天没准我就出去了!” “带着枷镣过夜的,还想着出去!”那人夸张的笑了起来,笑声在监牢里回荡,显得格外的刺耳:“你想什么呢,不如想一想来一碗丰盛点的断头饭还实在一点,真是什么都不懂!” “你说什么?” 李自成霍然站了起来了,扑到栏杆边:“你在咒谁呢!?” “你这可是死囚的待遇!”那人冷冷一笑:“索性给你说明白一点,给你戴枷镣,就是让牢里其他人都明白,不要招惹你接近你,也防止你做无谓的挣扎,你等着,如果真的像你说的,不过是欠债而已,那肯定不会是明正典刑,半夜里一定有人来送你上路!” 那人摇摇头:“给你说明白点,也免得你到时候到了阴曹地府,做一个糊涂鬼!” 李自成奋力的挣扎起来,他身体健壮,身手也不错,但是,枷锁这东西,本来就是为了对付犯人用的,哪怕你是军中高手,这样的枷锁套在身上,单靠自己,也挣脱不得。 隔壁牢房里的人,将脸慢慢的凑过来,眼中露出一丝讥笑之色,不过,见到李自成奋力挣扎了一阵,发现自己挣扎不开,果断的放弃了这无谓的挣扎,而是重新靠墙坐了下来,将面前的瓷碗趴的摔碎,然后挑了一块大的瓷片,在墙上慢慢的磨起来。 他眼中终于露出一丝微微的惊讶之色。 “你呢,你怎么进来的!” 大概是想掩饰瓷片在墙上的摩擦声,对方居然主动的开口和他说起来,他微微愣了一下,瞬间想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误伤人命!”他嘿嘿笑了笑,“就当是误伤,反正官老爷是这样判的!” “那你也没几天好活了!”李自成慢悠悠的说道:“你是在这里等死吗?” “不然呢!”他看着对方手中的瓷片,在摩擦中,瓷片很快就变成了尖锐的形状,至少,他觉得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扎人的脖子,应该还是能扎死个把人的。 “难不成越狱不成,这大牢容易进,可不是那么容易出去的!”他笑了起来,指指对方的手:“你这是想拉个垫背的?” “谁知道呢!”李自成阴恻恻的一笑:“反正让我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谁想要我的命,也得做好被我要他的命的打算!” “真正想要你的命的,应该是你那债主!”他颇为不解:“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非得要你死不可,你死了,人家更是一文钱都要不到了,这买卖你们双方都有点亏啊!” “不知道!”李自成阴沉着脸:“若是我能活在出去,我一定会当面问问他!” 正说话间,就听得远处“哐当”一阵动静,似乎有人走进监牢来,两人迅速的闭上嘴,而李自成更是将手中的瓷片藏在手心,然后轻轻的将手背在身后。 “什么人!” “你爹!” 有说话声从远处传来,然后,就听见乒乒乓乓兵器的撞击声和人的闷哼声,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却是不约而同的退回几步,远远的离开栏杆,靠着墙角。 纷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夹杂着一个李自成熟悉的声音,“叔,叔,你在哪里?” 李自成精神一振,冲了上去:“我在这里!” 几个人影冲着李自成这边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李自成的侄子李过,几个人将牢门打开,又将李自成身上的枷锁去掉,然后,随手给他手中塞了一把刀。 “是艾举人想要我的命?”李自成提着刀,沉声问道。 “叔,你知道了啊!”李过点点头:“我偷听到婶婶说的,他们不会让你活过今晚……” “我娘子?”李自成一愣,旋即大怒:“是她的主意?” “叔,边走边说!”李过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劫了这大牢,得赶紧离开米脂,这里没咱们的立足之处了!” “是艾举人勾搭上的她,还是她勾搭的艾举人!”李自成提着刀,冷冷的看了自己的侄儿一眼。 “有什么不一样吗?”李过大急:“反正她们都是要你死!” “哼!”李自成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在火把的光亮下,显得有几分狰狞:“走是要走的,不过,走之前,想要我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他提着刀走了出去:“李过,李前,跟我来,去杀了这一对奸夫淫妇,咱们就算离开米脂,也得弄点盘缠!” 他嘿嘿一笑:“艾家,可是大户!” 走出牢门,李自成将手中的瓷片,朝着隔壁的牢房丢了过去,他看到黑暗中的人影抬起头来,他缓缓的开口:“你是继续在这里等死,还是跟我一起走?” “当然跟你走,王八蛋才愿意在这里等死呢!” 那人狠狠的啐了一声:“杀人这种事情,我可是一把好手,带我走,你不会吃亏的!” 李自成点点头,指着对方的牢房:“砸开,带他一起走,咱们去杀人……” 第224章 进驻战区 南海卫领旨平乱的动作,非常的迅速。 按照陕西那边的奏报,南海卫此行的目的,是陕西延安府,但是,南海卫一行兵马,在出京之后星夜兼程赶到太原府附近,就停了下来。 实际上,就是山西这边,匪患也是屡有发生,如果不是旨意里有明确的是平定陕西民乱的说法,南海卫抵挡太原,实际上算是抵达战区了。 但是,江晚也没打算直接去西安府,而是打算在太原府里稍微休整一下,然后直接就去延安府,而南海卫作为京中派来的援兵的消息,也早早就应该传到了三边总督杨鹤的手里。 而杨鹤此人,是“招抚”派。 南海卫并没有全军出动,仅仅只是拼凑了一个千户的人马,其中火器营一个百户,其他三个千户,各抽调三个百户的精锐,组成了这个出征队伍。 江晚这是“实战练兵”的意思,无论他怎么看,所谓的“民乱”不过是一群灾民,流民在作乱,他们甚至武器都不齐全,这样的对手作战,除了练手,胜利是毫无悬念的。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崇祯给的五千两银子,其实根本办不了多少事情,至于筹集粮草,除了这种事情丢给地方官府,南海卫也要自己做好准备。 民乱的原因,是因为陕西这连续几年都是饥荒,百姓活不下去才会造反,等到进入了战区,粮食绝对是保持战力的最大的问题,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南海卫才没有倾巢而出。 在江晚的心里,甚至还有“轮战”的意思,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真不介意将自己手下的兵马全部都拉到这边来见见血。 在太原停驻了几日,杨鹤的消息没来,倒是延安府知府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有这样一支援兵,居然转弯抹角的送了消息过来,希望南海卫早日到延安府,至于粮草什么的,根本不用在意,延安府供应大军的军粮,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注意延安府的措辞,他们用的是“大军”,在延安府的官员眼里,既然是朝廷直接派来的援兵,自然不是小鱼小虾,但是,当延安府大小官员看到“稀稀拉拉”的一支兵马,不慌不忙的走进延安府的城门的时候,从知府宋衮到下面所有的官员们,都一律沉默了。 “这不足千人!”在宋衮身边的同知,低声的说道:“这点人到咱们延安府来,顶什么用?” “怎么不顶用,至少有他们在,咱们不用求爹爹拜奶奶的一等到流民围城,去就求边军,边军虽然凶悍,但是要钱也凶,倒是这些京卫正合适,战力比不上边军,要钱也不会太过分,毕竟他们可是奉旨来平乱的!” 宋衮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和对面那个看起来年轻得不像话的指挥使说起话,双方一见如故,边说边笑的走进了延安府。 徐采宁跟着江晚的身后,也在打量着对面的这些官员,这次出京,她可是请了特旨的,对她来说,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但是这一路来,南海卫一战未接不说,甚至都没看到敌人的踪迹,这让她有些大惑不解。 “知府大人,不是陕西禀报朝廷,说在陕西民乱,又以延安,绥德,榆林为甚,但是我们这一路来,虽然颇为凋敝,但是,也不见有刀兵之乱的迹象啊!” “呵呵呵!”宋衮打了个哈哈,眼神看了看江晚,微微露出不悦之意。 本官在你的上官说话,你个小家伙懂不懂规矩,胡乱插嘴! 江晚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微微笑了一笑:“徐佥事是定国公的二公子,第一次在军中历练,求战之心急切,让宋大人见笑了……” “哦!”宋衮夸张的哦了一声,看着徐采宁的眼神顿时就变了,态度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这个徐小将军有所不知了,所谓民乱,那就是不乱的时候,是民,乱起来的时候,才是贼!”他笑了笑:“上月本府乡绅捐献的一批赈灾粮食刚刚发放了下去,若是这个时候还乱,那可就没天理了!” “所以,这民乱都是普通的百姓?”徐采宁皱着每天说道。 “也有盗贼,匪徒,居心叵测之人,甚至有军中的逃卒!”江晚不动声色的说道:“百姓是被煽动裹胁的,这些人才是民乱的根源,若是将这些人消灭掉,朝廷再赈济灾民,所谓的民乱,也就不成民乱了!” “江指挥使高见!”宋衮竖起了大拇指:“我见过带兵的将领里,有这样的见解的,江指挥使绝对是第一个!” 双方经过了这个小小的插曲之后,顿时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延安府给南海卫早就准备了驻地,虽然这驻地显得有点大,这千来人驻扎进去,显得有点空空荡荡的,但是,南海卫上下并不在意。 甚至连江晚关心的粮食问题,延安府也是一点都没含糊,每隔三日,不用南海卫提醒,延安府的人就将三日的军粮送进了驻地,至于进城之后当地乡绅官员的劳军,那更是延续了好几日。 反正,无论是从江晚的眼里,还是从徐采宁的眼里,都看不出在延安府到底有什么“民乱!” 如果不去看城外偶尔成群结队的流民的话,光是看这延安府的府城里,居然有点歌舞升平的感觉,而粮食也好,物资也好,也看不出丝毫的匮乏来。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延安府在打肿脸充胖子,反正养一支千余人的兵马,花销再大也就那么多,她们让南海网吃好喝好,却是苦了别的地方。 要知道,在延安府,也是有着其他卫所的,如果他们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那接下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只怕他们可就未必那么情愿了。 这是延安府将所有的注,都压在南海卫身上了么? 江晚有些不得其解,当然,他还有更不解的地方,南海卫进驻府城,按照大明军队的德行,应该是全城上下都是一片恐慌,这军队到了城池附近,地方的官员死活不让进城的事情,在大明才是常态。 怎么到了这里,他南海卫还有些人民子弟兵的感觉了。 这不对劲,绝对不对劲,江晚觉得,这延安府,绝对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而那个知府,也绝对有话没有告诉自己。 第225章 纸要包火 南海卫是奉旨平乱,前提是,得有乱 延安府作为山西民乱的请援奏本中,多次提起的府县,就算是此地官府职能全失,糜乱得一塌糊涂,江晚也是绝对不会感到奇怪的。 从天启年起,陕西这边旱灾,蝗灾,地震,反正啥倒霉事情都被这边遇上了,用民不聊生来说,绝对都不会为,而每年朝廷拨下来的赈济的银子和粮食,也是一个巨大的数目。 就江晚知道的,朱由检即位后,就曾经两次拨给陕西赈灾银子十万两,而最近一次的十万两,拨下来还不到三个月。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灾情这么严重,灾民都聚集作乱了,为什么南海卫进了这延安府却是波澜不惊,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呢。 不过,即使是再多的疑惑,江晚暂时得不到解答,也只能等待。 南海卫是军队,自然不能干涉地方的民政,也就是说,如果当地官府没有求助,南海卫所在附近没有明显的民乱,他南海卫连出动的理由都没有。 换做一般的军队,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打仗是要死人的,好花钱的,谁愿意没事就去找仗打,就是地方官府来求助,没有足够的粮食钱财,这兵马还真未必肯动。 南海网不是一般的军队,尽管现在整个南海卫,看起来,和一般的军队没多大的区别。 进驻了延安府,南海卫的士兵们,并没有放羊一样,在延安府的大街小巷到处乱窜,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营地里,虽然操练的强度比不得在京里的时候,但是,每天至少全军都操练一到两个时辰。 除了基本的战技,操练的内容,多是队伍里各个千户之间的配合,如果从京里拉出来这支人马直接就上了战场,因为这些配合问题,肯定是要付出点代价的,但是,谁都没料到,到了陕西之后,还有能有时间他们慢慢磨合。 而士兵们,也知道此时的操练,关乎着他们的生死,操练的时候,鲜有不用心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火器队了,到了这里,火枪的实弹操练显然是一种浪费,本来出来时候携带的火药弹丸是用来作战的,若是这个时候消耗掉了,再补充就得直接从京里补充了。 因为这个原因,江晚一点都不急。 不管这延安府是真有民乱,还是粉饰太平,反正他南海卫驻扎在城里,需要战斗的时候,他不会含糊,但是,若是不需要他们战斗,他也乐得太平。 延安府府衙。 宋衮和几个属下正在谈论着公事,有下属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宋大人,朝廷拨付的赈济银两到了!” 宋衮脸上顿时一喜:“我延安府这次有多少!” “八千两!”那下属大声的说道:“而且,杨大人说了,今年就这么多了,粮食的话,西安那边也不会再拨给了,无论是咱们自行筹集还是买粮,这就是今年的数目了!” “八千两?你确定没弄错?”宋衮脸一下就黑了下来:“朝廷拨给陕西二十万两赈济银子,我延安府乃是重中之重,就让就给了咱们八千两,其余的银子,难道都长翅膀飞了吗?” 在一边的延安府同知,脸色更黑了:“今年注定是颗粒无收,这点银子能换多少粮食?若是靠这点银子的话,我延安府的百姓,要饿死大半!” “不会饿死大半的!”宋衮看了一眼同知,“去年比起今年的情况要好一点,府库里也还有点存粮,尚且上万人的民乱出现,今年的话……” 他叹了口气:“我都不知道咱们熬不熬得过去了!” “所以你才催那支朝廷来的兵马来坐镇咱们延安府?”同知大人看着宋衮:“真要出了大乱子,这千把人,丢出去连个泡都不会起的!” “你去一趟西安!”宋衮对着同知大人说道:“亲自向杨大人面陈我延安府今年的灾情,顺便看看能不能用这八千两银子,采买一批粮食回来,粮食好坏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 “那你呢!”同知大人看着宋衮:“银子我全部拿走,到时候真出事了,那咱们请边军出动的银子可都没有了!府城若是有失的话,咱们两个的帽子,帽子下面的脑袋,可都有些危险了!” “有南海卫!”宋衮摆摆手:“真要是有危险的时候,去求援的,自然有他们,京卫嘛,若是全军覆灭在这里,朝廷的颜面,陛下的颜面,可都往哪里放!” 两人商议完毕,同知大人匆匆起身,宋衮站起身来,对着等候自己的那些官员说道:“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你们现在也清楚了,所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要能弄到粮食,不管是乡绅,商户,告诉他们若是一点力气他们都不愿意出,倒是若是他们被流民围了,可别怨官府没有来救助他们!” “大人,能捐的,都已经捐的差不多了,今年再从大户手中抠粮食,哪怕百姓们没乱,大户们自己就先乱了起来!” “不怕!”宋衮笃定的说道:“告诉他们,这是本府用来养兵,养精兵的,养朝廷派到我延安府坐镇的精兵的,若是他们不愿意给,到时候,这些京里来的兵马亲自上门讨要,就不是我说的这些个数目了!” 众官员点点头,一个个脸色郑重的退了下去。 等到所有人都散去了,宋衮有些颓然的坐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看大堂外面,大堂里虽然有几分阴凉,但是外面依然艳阳高照,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但是,等到秋后是一场什么样的人间惨景,他至今记忆犹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只会比去年更加严峻,饿死的人会更多,而那些活不下去开始聚集起来劫掠大户,甚至劫掠官府的,也会更多。 去年在杨大人的招抚下,好几支作乱的流贼,如今都成了官兵,但是,若是今年继续有大量的这样的流贼出现的话,杨大人还会继续招抚吗? 就算招抚,那也是要银子养着他们的,这一次朝廷的赈济银子,到了这边就这么点,很难说,其中不是有流向那些流贼招安的官兵手中去了。 “流贼越来越多,官兵也越来越多,这世道,怎么成了这样子了呢?”他摇摇头,喃喃自语道。 第226章 这是要出大事啊 “咱们的买卖来了!” 江晚环顾四周,南海卫一众军官聚集在他面前:“刚刚,延安府那边送来消息,距离府城十五里左右的张公滩,疑似有数百流民聚众作乱,在当地赈灾的十余名官差,只跑回来一个,其余人生死不知!” 他看着众人:“延安府恳请咱们出兵,弹压这些流民!” “要全军出动吗?”封万里是唯一跟着江晚出征的千户:“请大人在府城坐镇,末将愿率军前往!” “几百流民,咱们倾巢而出,那也太瞧得起他们了!”江晚摇了摇头:“去一个百户足矣,十五里地,就算有什么变化,咱们大队支援也来得及!” “我火器百户愿前往!”徐采宁眼睛发亮,站了出来。 “不准!”江晚看了她一眼,果断的否决了对方:“我告诉过你多次,火器营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单独行动,火器营要发挥战力,只能随大队行动!” 徐采宁眼睛的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怏怏不乐的退了下去。 “我亲自带一个百户的兵马前往,你火器营抽调两个小旗的人给我就行,其余人在家看家!”江晚看了看四周:“我不在的时候,军中事物,封千户定夺!” 半个时辰之后,从南海卫的驻地里,百余兵马整整齐齐的出营来,这还是南海卫自从进驻延安府之后,第一次成建制的出动,沿路上,不少百姓纷纷侧目,议论着他们要做什么去。 在官府派出的向导的带领下,这一行人马一路急行到出事的张公滩,人马还没到地界,所有人就远远看到一道道黑烟在远处的天空中升起。 张公滩不是一个河滩,而是一个镇子,此刻镇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流民们无疑已经冲进了镇子,正在镇子里劫掠放火。 “这叫数百人?” 江晚有些脸色难看的问着官府派出来的向导,光是现在看到在镇子四周驻留的,只怕就不下千人,而算上在镇子里劫掠放火的,这人数至少还得翻倍。 “大人,要不派人回去求援!”向导也是官差,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脸色一白:“这么多的暴民,咱们这点人马可能不够弹压!” “你不想救你的同僚了?”江晚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咱们就是援兵,还求什么援,等到援兵来,流民早就跑完了!” 他看了看四周的地势:“这些流民从哪里来的,这镇子后面是河,两面都是官道,总不成这些作乱的,都是本地的百姓!” “大人啊,他们朝着咱们这边来了,您还是别关心他们是哪里来的,先对付他们!” 向导脸色发白的看着前方,远处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片,显然有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这一支队伍,正在大声的喊着什么,煽动着人群朝着这边而来。 “列队,布防!” 江晚看着远处慢慢挪动的人群,轻轻的吩咐了一句,身后的士兵们纷纷的动了起来,很快就在这官道之上,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阵。 按照他们平时的操练,十余名火枪手被手持长枪的同袍们围在了队列的中间,随着江晚的命令,火枪手已经开始在装填弹药了。 “他们不是本地的百姓!” 江晚看着越来越近的流民们,微微的摇摇头,这些流民妇幼老少都有,一个个蓬头垢面,甚至背着破烂的被子,手中拿着饭碗,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曾经在路上走过很久。 “没错,大人,他们都是下面县乡的,甚至外地的流民!”官差看着自己身边这支小小的队伍,又看着远处慢慢靠过来的大团黑影,几乎都快哭出来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府城这边才有粮食,才活得下去,只要没有逃难走的,现在想活着的都朝着府城这边来了!” 官差的嘴里带着哭音:“大人,要不,咱们先撤,这些流民是杀不完的,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他们就好像蝗虫一样,杀了一批还又一批,而所到之处那是真的寸土不生啊!” 差不多还有两百步的距离,江晚已经能看得清楚不少流民的面目了,最前面那些人,大都是女人还有孩子,偶尔有几个青壮在其中,也是大声的吆喝煽动,他们藏在人群里,并没有冲在最前面。 而这些女人和孩子手中,看起来杀伤力最大的武器,也就是一支支尖锐的树枝木条,他们沉默的接近着自己的这支队伍,在他们的眼里,似乎这支官兵手中的刀枪和他们手中的树枝,没什么区别一样。 “你的那些同僚,落在他们手中会怎么样?”江晚低下头,继续问官差。 “还能怎样,十有八九已经都死了!”官差有些失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帮天杀的流民,一点王法都没有,他们都死了,镇子里的大户,也全部都完蛋了……” “前队变后队!”江晚装过头,挥挥手:“保持队形,慢慢后撤!” 官差擦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如逢大赦的朝着队伍后面跑去,江晚看着眼前慢慢逼近的流民们,也慢慢的拨转了马头。 南海卫的官兵们,开始缓缓的后撤,远处的流民们,看到官兵们开始撤退,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他们并没有加快速度冲上来,而是原地的欢欣鼓舞,似乎在他们看来,能逼退官兵就是一场胜利。 等到逐渐了脱离了战场,江晚的这一队人马,以远远超过来时的速度,朝着延安府城里跑了回去。 江晚骑在马上,脸绷的紧紧的,在他身后的流民,以及被流民侵占劫掠的城镇此刻都不是他再关注的事情。 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到延安府,冲进府衙,将那个叫做宋衮的知府揪出来,好好的问一问他,为什么事情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他这个知府,还能悠哉悠哉的在府城里坐得住。 而又为什么,到现在才通知南海卫这件事情。 整个延安府的府治,如今仅仅只有出了府城十五公里,这十五公里之外,已经全部都是流民的天下了,而不知道有多少流民,还正在朝着这座府城而来。 这特么的要出大事啊! 第227章 抢了你们又何妨 江晚带着自己的士兵,几乎是气势汹汹的冲进了延安府的府衙,面对这些杀气腾腾的士兵,府衙里的官差们,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拦。 “宋衮宋大人!” 江晚几乎是直接走到后衙宋衮的面前,指着对方的鼻子喝道:“你在坑我?” “此话怎么说!” 宋衮正在和几个看起来愁眉苦脸的家伙在说话,看到江晚气急败坏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城外的流民成千上万,都朝着延安府而来,你身为延安府的知府,你下面的县乡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吗?”江晚越想越气:“明知道我南海卫不过千余人,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隐瞒实情,诳我们出城弹压流民……” 江晚脸上流出几分冷厉的神色:“你是觉得,我南海网是千里迢迢来你延安府送人头来的吗?” “你南海卫本来就是奉旨来平乱的啊!”宋衮好整以暇的说道:“难道说,在江指挥眼里,这平乱还分大小,大的民乱,就畏缩不前,这就是京卫的做派,是天子亲军的做派吗?” “你……”江晚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家伙,无非是多提醒一句的事情,结果差点让他失陷在流民的大军当中,这还是他亲自带队,若是换了属下的一个军官,只要对流民接阵,就必定会有死伤,而无论杀死多少那些面黄肌瘦的妇幼,他南海卫绝对不会有什么成就感。 而若是不动手,那自己就得承受那些流民的打击了,只要足够多,那些尖锐的树枝瓦砾,也是能杀死人的。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立刻请求城外的卫军进城,关闭城门,准备应对流民大潮!”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冲动:“流民虽多,但是他们武器甲胄却是极少,只要有着足够的守军,据城死守,他们是没可能攻进城来的,若是他们发现进不了城,自然是会绕着府城朝着别的地方而去了!” “南海卫就是唯一的守军!”宋衮摇摇头:“城外的卫军,没人敢放他们进城,进城之后,他们到底是兵还是匪,谁敢保证!” “偌大的延安府,你就指望我们南海卫千来号人?”江晚盯着对方。 “还有我延安府上下官员,以及……”宋衮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以及这延安府满城士绅百姓,都愿意助守城官兵一臂之力!” 看着江晚还要说话,宋衮站起身来,长长的给了江晚一揖:“江指挥,事先没有给你说明延安府的困境,是宋某的不是,宋某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但是,若是不让你的人马去城外看一看,江指挥绝对不会相信我宋某嘴里说的一切,甚至以为宋某只是在危言耸听……” 他脸色严峻的说道:“卫军糜乱不堪,在三边总督的招抚下,甚至卫军补充了不少去年招揽的流贼,这些人,打死宋某宋某也不敢请他们入城的,而江指挥的兵马,宋某却是没这一个顾虑,所以,江指挥,延安府拜托你了……” “这么说来,你还是瞧得起我,给了我南海卫一个建功的机会了……” “城门我已经令人紧闭了,府衙里所有衙役,都已经派了出去安抚民众和看守府库!”宋衮站起身来:“流民最多一天,转瞬而至,这是我延安府的危困时候,也是江指挥的兵马立功报效朝廷的时候,宋某有幸,能一目睹天子亲军的战力和风采!” 江晚沉默了下来,半响,才缓缓的叹了口气:“城外的,可都是你治下的百姓啊!” “并不然!”宋衮脸上露出斩钉截铁之色:“我延安府治下的百姓,能进我府城里,我都已经竭力收拢了,而不进我府城的,不是已经逃难背井离乡,就是已经沦为流贼,四处劫掠作乱,江指挥,我可以保证,即将出现在我延安府府城之下的,我延安府的百姓,绝对不会超过一成!” 要就死了,要就逃了,剩下的都被收拢到了府城里了么?江晚微微有些愕然,延安府的府城能收拢多少人,十万?八万,难道说,这些人就是眼下整个延安府的百姓了? “城里的粮食,可支持多久!” 他关心起这个问题起来,如果真是这延安府数万人全部被流民困在城里,这每日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粮食若是不够,城外还没乱,城里没准就要乱了。 “南海卫所有官兵,一月之内不用担心粮饷!”宋衮回答道。 “那满城其他的百姓呢?”江晚追问道:“能支持多久,才会出现饿死人的事情?” “这也是我和他们正在商议的事情!”宋衮摊摊手:“府库的余粮,供应守城的官兵已经府衙上下一个月,已经颇为吃力,至于城里其他的百姓,也只能从府库里抠些粮食出来赈济,而这几位,无一不是我延安府的大粮商,若是有他们的支持,我延安府的百姓,或许就能少饿死一些人!” 他顿了顿:“官府想找他们几位,借点粮食!” 江晚点了点头,转身过来:“王德胜,请封千户已经卫里百户以上官员来府衙,听候我和宋大人一起布置守城示意!” 身后的王德胜蹬蹬蹬的跑了出去,江晚看了看这面前几人,走到宋衮面前坐了下来。 “你们有粮食,不愿意借给官府?”江晚冷冷笑了一笑,有些渗人:“还是说,你们在这里,坐看满城百姓饿死,还要和府台大人讨价还价一番?” “这些粮食,也是咱们真金白银换来的!” 有个胆子大的粮食站了起来:“官府一句话,就要将咱们的粮食借走,还不还得回来鬼才知道,这位将军,恕草民直言,这和抢劫咱们这些本份商人,有什么区别?” “你们呢,也是这么想的吗?” 江晚看看其余几人,这几个粮食看了看这个说话的粮商,犹豫了一下,也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哪怕对面是知府大人,哪怕对面是个带兵的丘八,但是,这个世道,敢做粮食买卖的,甚至还能粮食买卖做大的,又有几个是简单角色。 “好,那我就抢了你们!”江晚恶狠狠的说道:“有什么冤屈,你们尽管去告,就算告到陛下面前,你看你们能不告赢我……” 第228章 知府的小算盘 封万里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知府宋衮正在笑吟吟的和几个商人说着话,那几个商人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偷偷看着坐在桌子边正板着脸在喝茶的江晚,也不知道那知府和商人说了什么,这些商人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有几人,更是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军兵冲了进来,更是直接吓得这些商人一惊一乍的,若不是那个知府安抚着他们,只怕这几人当场就要夺路而逃了。 “……情况就是这样,如今延安府里能派得上用场的军队,就我们南海卫了,城门此刻已经关闭,你们各自率本部人马,接管城门已经城墙上的防御,封万里居中调度安排,我等军力紧张,势必要让所有人,都用着有用的地方!” “明白,大人请坐镇在此,我等即刻去接管城防!”封万里毫不犹豫的说道。 “有什么需求用度,府衙会配合咱们,我只有一个要求,从咱们南海卫接管城防起,没有我的命令,无论是城外的什么人,一律都不许踏进这延安府的府城半步!” “本府这边,已经准备了数百青壮,随时等候大军征用!”宋衮在后面补充道:“诸位将军,延安府就拜托诸位了!” 一众人轰然应诺,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晚看着徐采宁走出去的时候,竟然觉得对方的脚步有几分轻快,似乎这被困孤城的事情,倒是她的期盼一样。 “若无必要,火器营不得开火!”江晚在后面大声说了一句,只见到徐采宁听得这话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等到她回过头来有几分幽怨看了江晚一样,那脚步终于变得正常了起来。 那几个粮商也匆匆的告辞,也不知道宋衮怎么给他们说的,反正他们看起来是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接下来就应该是宋衮派府衙这边的人去这些粮商的家里去搬粮食了,不过,这些事情都不是江晚关心的了,此刻城门四闭,这些粮商连跑都没得跑,有他在这里做这个恶人,若是宋衮还谈不下这事情,那就是宋衮的能力问题了。 他真是不介意带兵直接抢了这些粮商的。 他估计,他的这想法,宋衮知道,这些粮食心里也清楚得很。 “一家一人,直接入府衙户房任事,若是家中有子弟读书的话,今年恩科,本府择优举荐!” 宋衮忙完了这些,坐到江晚的面前:“要从这些人手里扣点粮食出来,真不容易啊,凑三百石都好像要了他们的命一样,但是,他们几家库存的粮食,至少一千担!” “无所谓,不愿意给,我直接带兵上面去取,难道这延安府府城里,还有人拦得住我么?”江晚摇摇头:“没说钱的事情!” “按时价官府出具欠条……”宋衮苦笑了一下:“不过,很大的可能,我的后任大概是不会认这一笔账的,不过,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下一任的事情,让下一任头疼去!” “延安府都空虚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找边军求援,反而从太原直接请我过来!”江晚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些夸夸其谈的文官不同,你是个做实事的,但是,你难道就不怕前门拒狼,后门进虎么?” “去年请了边军,结果,我延安府民乱是平了一些,但是,百姓也死得差不多了!”宋衮苦涩的笑了一笑:“城门一关,外面的到底是兵还是匪,谁知道?就算外面的那些流民,里面有多少是被无辜裹胁的百姓,又有多少是居心叵测的贼人,谁知道?” “所以,你的策略是早就预见到了今年你延安府还会遇见这样的事情,所以,请我南海卫过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就是为了现在?” “不然呢?”宋衮瞪着他:“陕西这边年年受灾的,可不止我延安一府,绥德,榆林那边,也比我延安府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从京里来的兵马,可就只有你南海卫一支,我要下手慢了,你去了他们那里,我延安府怎么办?” “那他们现在怎么办?”江晚问道。 “天灾人祸,咱们做官的,各凭本事,各看自己的造化了!”宋衮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知府,当然只管我一府之事,若是我是三边总督,那我自然是考虑三边总督该考虑的事情!” “好,好!”江晚突然笑了起来,对方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倒是令他刚刚对其的恼怒消散了大半,按照他的理念来说,虽然对方小地方主义的思想很严重,但是,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忠于职守的表现。 他的这种做法,也觉得算得上“各负其责,各守本分”的范畴了,作为一个知府,他把自己的本份和职责,算是拿捏的死死的了。 “有什么好的!”宋衮叹了口气:“若是这城真的守不住,我都做好了死在任上的打算了,还好?这官做得,真是他娘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是说,你运气很好!”江晚摇摇头:“就算你以前运气不怎么样,但是,从今天起,你运气绝对会好起来,至于城池守不守得住,你不用担心,不过是一群流民而已,又不是后金鞑子,我南海卫虽然人少,但是,想来也是应该够用的了!” “我哪里知道你一卫兵马,就千来号啊!”宋衮又叹了口气,大概是和江晚把话说开了,他倒是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了,“若是不打听一下南海卫的来历,看到你们这样,我还真担心你们不过是一群京里的纨绔子弟来混资历的了!不过,要是你能多带点人来就好了!” “你要有粮食,我将我一卫人马全部调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啊!”江晚说道:“真也要五六千人在这里,就那几个粮商的千把担粮食可不够吃!” “我延安府没有,绥德有,榆林有啊!”宋衮嚷了起来:“只要真的能平息民乱,让这些流民都回到自己的田地里去,咱们陕西地方从牙缝里也得省出你们的军粮来啊……” 江晚笑了笑:“先别说这些,等咱们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第229章 困局渐成 城外的流民,比想象当中来得要快。 当天晚上将黑未黑的时候,在城头上的人就发现有流民开始出现在了城下,人数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结伴而来,想来是打算直接进城的。 只是延安府的城门在江晚等人回来不久,就直接关闭了,等待南海卫接管城防之后,更是无论进出都已经被禁绝,面对着高大的城墙,这些流民踌躇犹豫了半响,并没有在城下聚居,而是在城头上的人的喊话下,慢慢的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但是,整个延安府,却是因为流民的踪迹,开始变得紧张了起来。 偌大的一个府城,靠着一千来人的南海卫防守,肯定是不够的,更不要说南海卫所有人的人不可能日夜不停的在城头上,而是分成了两班,日夜轮值,那人数就更少了。 即使是加上延安府征调来的青壮,也差不多将近十来米的城墙上才能有一个士兵和一个青壮驻守,不过好在延安府的城墙足够高大,而流民并不是编制完全,器械充足的军队,这样程度上的守军,其实威慑的作用,更大于防守。 流民总不至于赤手空拳来攻城! 第二天一大早起,流民的数量渐渐的多了起来,从三三两两到十人八人的,逐渐在城头上守军的视线中出现,和昨天夜里出现的流民不同,这些流民即使是发现了延安府的城门紧闭,城头上防卫森严,但是,他们却是依然流露不走,而是在城下聚集起来。 “若是给他们一点粮食果腹,他们未必会在这里停留,而是绕过咱们延安府,继续往前面走了!” 宋衮看着城外的流民,脸上有些凝重,他转过头:“江指挥,要不,咱们拿出一点粮食,即使是每人发放一个窝头,也能让他们有力气离开!” “绝对不行!” 江晚果断的摇摇头:“不是我舍不得这点粮食,而是若是真的给这些城外的流民发放粮食的话,那么,延安府里还有余粮的消息,就是彻底的被他们坐视了,本来就觉得没有生路,现在只要进城就能活下去,他们怎么会离开?” “但是,他们不走,聚集在城下,迟早也是要打我延安府的主意的!”宋衮摇摇头:“这只怕有数千人了,若是不驱散驱离他们,只要其中有人稍加煽动,这流民就成了暴民,民乱立起!” 江晚看看宋衮:“……我以为你已经见惯了这些场面,你征调的那些青壮,连守城的器械都搬出来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的怜悯之心!” “我能做的,也无非让这些流民少死几个人,或许,绕过了延安府,他们会找到自己的活路呢!” 宋衮叹了口气,拱拱手:“我去城里巡视一番,城头上江指挥多费点心了,不看了不看了,越看越糟心,越看越烦!” 江晚点点头,在城头上也巡视起来。 延安府的城墙完整,这是最大的好消息,但是,因为天旱的原因,这护城河什么的,就不要想了,原来护城河的所在,变成了一道深沟,不过,也因为这道深沟,这让城墙距离地面的距离更高了。 江晚从城头上探出头去,估算了一下距离,连上护城河底,整个城墙足足有三四人高,这个距离,没有足够的攻城器械,是别想着爬上城头了。 而延安府附近,因为旱灾,基本上连可以砍伐的树林都没有,就地取材制作云梯什么的,大概是没这个可能了。 但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宋衮觉得这就是眼前的惨景,几千人就是极大的场面,但是,江晚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几百人到几千人,甚至几万人,这不仅仅只是一个数字,若是所有人的都是为了活命这一个共同的目的要聚集在一起的话,这个数字,甚至可以继续增大。 流民就好像一个不断滚动的雪球,若是没有人去阻碍这个雪球的滚动,雪球会越滚越大,雪球所经过碾压的地方,都终将成为这个雪球新的一员。 “大人不用担心,这些流民根本对咱们造不成威胁!” 封万里和徐采宁在他的身后,见到江晚脸色凝重,以为他担心的是眼前的局势。 “也不能这么说!”徐采宁在江晚的身后,反驳着封万里:“这些流民已经洗劫过多地的官府,他们手中肯定有抢到的官府的武器和甲胄之类的,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威胁还是有的!” “若是他们不试图爬上城墙,就不要理他们!”江晚说道:“吩咐下去,让所有的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注意点,徐佥事你的火器营,虽然不用在城头轮值,但是若是真有情况发生,你火器营的火枪要能随时出现在城上任何的地点!” “徐某明白!”徐采宁脆生生的回答道。 “尤其是晚上,一定要多注意城下的东西,提防有人偷偷爬上城墙!”江晚吩咐道:“只要顶过这一阵,城外的这些流民在附近劫掠来的粮食吃光之后,自然就会散去,大家在此之前不可掉以轻心!” 身后的军官们,纷纷的点头,这个时候谁敢掉以轻心,江大人真是爱说笑。 江晚他们从城头走过,在他们身后,两个青壮抬起头来,对着身边的军官笑道:“吴小旗,刚刚我看到那个大官对着你看了半天,我是看错了吗?” “你知道个屁!”吴三桂啐了他一句,吐出自己嚼着的木渣:“本小旗长得这么帅气英武,当然能吸引到别人的眼光,等到我杀贼立下功劳,仰慕我的人就更多了!” “可是,看你的那个大官是男人啊!”青壮搔搔脑袋,恍然大悟:“原来吴小旗你喜好这个,怪不得你们小旗的兄弟都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呢……” “呸!”吴三桂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两个一眼:“老子又不是兔子相公,当然喜欢女人,你们躲这么远干嘛,老子又不会吃了你们,过来,都给我过来,别跑啊,老子发脾气了啊,告诉你们,老子发起脾气来,老子自己都害怕的……” 第230章 悍不畏死 第一天,聚集在城下的流民,大概一两千人,城内城外相安无事。 第二天,聚集在城下的流民人数增加了不少,有人试探朝着城头喊话,乞讨食物,但是,城头上除了让他们尽早离开,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 第三天,继续有流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流民的人数,已经过万,在城头上的守军观察到,在流民中间发生了不少斗殴之类的骚乱,不过很快骚乱就平息了下去,不知道是挑起争端的一方死了,还是有人制止了这些争端。 第四天,继续有流民聚集在延安府城下,好像除了这座府城以外,他们没有地方可以去一样。 第五天,城外已经看不到多少空白的地方了,无论从什么方向看过去,都是乱糟糟的一片人头,而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发出的喧哗之声,无论是白天和晚上,都是呱噪无比。 第六天。 江晚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他心里当时就咯噔了一下,不过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他又稍稍放下心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要是半夜时候被人叫醒,那绝对是他不想看到的坏消息。 但是,城头上传来的消息,并没有让他轻松多少——流民们开始有动作了。 他匆匆赶到城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群的流民,正蜂拥着朝着城池而来,不用千里镜,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这些大群大群涌过来的流民,当中不少人甚至是光着膀子的。 每一处冲过来的,大概有几百人,仿佛是怕城头上放箭一样,他们匆匆抵达城下,丢下手中的东西,然后飞快的跑了回去,而他们还没返回流民的大队,另外几百人已经再度冲出来,和他们交错而过。 江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从城头上,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冲到城下的人手中丢下的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一包包的黄土,那些甚至光着膀子的人,用他们的衣服包着这些黄土送到城下的护城河的河沟里。 “他们不是想填平这护城河!” 徐采宁愕然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她比江晚早到,但是,对于眼前的情况,她依然不敢相信。 而就这一会儿功夫,将近百米的护城河这一段,已经生生的堆高了一尺多,照着这个速度,填平这一段的河沟,连一个上午都不要。 “按照大人的吩咐,他们没有攻击咱们,咱们就不用理会……”封万里肃着脸说道。 “他们填沟还不算攻击么,难道他们顺着这填起来的土堆,直接冲到城墙上才算!”徐采宁不满的看了封万里一眼:“大人,火器营请求开火,阻断敌方行动!” “还没到火器营出手的时候!”江晚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流民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不是自发的,而是有人组织的,这说明,有人不仅仅在鼓动煽动这些人,而是在组织指挥这些人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军官们:“诸位,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这就是民乱!” “江指挥,命令你的兵马击退这些流贼……”宋衮有些衣冠不整的跑上城头,脸色大急:“若是等他们填满护城河,垒起土堆,咱们这些兵马可抵挡不住外面成千上万的流贼啊!” “本卫兵马未曾装备弓弩手,调集你府衙能调集的弓弩手上城头!”江晚说道:“用弓弩驱散人群,逼得他们不能靠近护城河!” “你这都是什么兵马!?”宋衮愕然,抬头看到几个几个人都在瞪着他,他狠狠的跺了跺脚:“来人,召集人手,所有会射箭的全部叫到这里,快点,将箭支搬过来……” 弓箭手本来就是军中精锐,练之不易,偌大的一个延安府,召集起来能开弓的,也不过二三十人,准头什么的就不说了,反正城下的流民乌央乌央的,朝着人群射,不担心射不中。 几排羽箭下去,流民倒下十来人,更多的人带着身上的羽箭,哭爹喊娘的就开始往后跑,几百人顿时乱作一团朝着来路跑去,甚至将第二批再次出来准备填土的流民,冲击得一片混乱。 城头上的众人一看有效果,脸上顿时轻松了一下,而那些弓箭手,更是一个个欢呼了起来,就好像他们打了一个胜仗一样。 “都给我好好的守着,指望不上别人,就得指望上咱们自己了!”宋衮大声的喊道:“开弓射箭的人,本府重重有赏,每天每天多发一斤粮食!” “流贼退了!” 徐采宁低声说道:“不堪一击!” “不,暂时退了而已!”江晚摇摇头:“若是真有人在对面控制着这些流民,他们应该清楚,只要驱使流民靠近城墙填土,城头上不可能没有反应的!” 城下那十来个中箭的流民,有侥幸没死的,正在大声的叫喊着,想要远离城墙。 但是,刚刚得到了赏赐的弓箭手们,此刻一个个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战功就这么爬走,几十人手中不停,竟然拿起那几个重伤未死的流民当起了靶子,箭支一支支的不要钱一样的飞了下去,知道那些那几个人终于停止了喊叫,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们身上的插满的羽箭,仿佛是河边芦苇一样,密密麻麻的一片。 徐采宁看到这一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回头看到江晚和封万里几人,都是紧绷着脸一言未发,她微微吐了一口气,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半个时辰之后,对面的流民大群中,再次有了动静,又是几百人从人群中而出,依然是带着各种布包容器,朝着这边城墙而来,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过来的速度,比起上一次要慢很多了。 “他们疯了,他们不怕死吗?” 徐采宁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明知道到了城墙下就会被弓箭射死,这些人居然还是出来了,这可不是战阵当中,在他们身后,也没有拿到刀剑的人驱使他们,这些人怎么就会这样不畏死的过来了呢! “这些人,都是老弱!”江晚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涩:“他们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就是打算来死的,他们死了,他们的后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第231章 死的一钱不值 封万里的声音,大声的响了起来,上百人从城墙下面的藏宝洞里冲出来,朝着这边城墙开始集中起来。 这是他手中为数不多的预备队,不过,此刻防止有意外的发生,他也只能想调集他们上来了。 江晚背负着手,并没有干涉封万里的命令,在南海卫,他这个卫指挥使会告诉自己手下的千户去和谁打,但是,怎么打,那是他这些千户们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是出现特别大的偏差和失误,江晚这个卫指挥使不会直接越过千户,向下面的百户总旗直接下令。 他真正能随意下令的,反而只是他身边的亲卫。 大抵是有着城墙的保护,城头上的弓箭手们,肆无忌惮的探出身子,朝着自己视野中的人群开始射箭,在他们脚下,成捆的箭支由后面的青壮送过来,但是,他们手中箭支发射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力道也不复先前。 封万里摇摇头,“大人,是不是让徐佥事可以准备火器营了,这些菜鸟弓箭手,拦不下这些人的!” “我已经命令火器营装填待命了,随时可以列队开火!”徐采宁也轻蔑的笑了笑:“一群不知道节省臂力的莽夫而已,军中娴熟的射手,这种羽箭能射出八到十支就已经极限了,像他们这么乱射一气,会害死同袍害死自己的!” 江晚脸沉如水,没有理睬身边的两位,而是眼睛紧紧的看着那些不要性命一样冲上来的老弱。 城头上的弓箭,虽然稀疏了不少,但是依然一波箭雨下去,就是数人栽倒在地,但是,这些老弱哪怕是身上中了羽箭,也是翻滚着朝着护城河这么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用尽全身力气,也要将他们手中装满黄土的布包投进护城河里。 就好像这件事情,是这么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而有些人冲到这护城河边,他们鲜血已经流了一路,手中的布包也早就不知道掉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即便如此,这些人依然执着的冲过来,直到自己身上再多了几支羽箭,他们才带着或是凄厉,或是解脱的神色,颓然栽进这护城河里。 有一就有二,有人这么做,就有人学着这么做,比起小小的一包黄土,他们的身躯要大的多,能填充的地方也多,就算死在这护城河里,转眼之间,就被盖上黄土,对于这些一心求死的人来说,这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大人!” 徐采宁有些焦急的喊道,她看到了远处蠢蠢欲动的人群,似乎这些人的死,那对面的那些流民变得激动起来,而真要等到这些人全部死在这一段城墙之下,那这些激动疯狂的流民,甚至都可以直接踩着这些尸体贴近城墙。 他们或许会被弓箭杀死,被城头的士兵用长枪戳死,甚至可能被城头的滚石木块砸死,但是,只要有人一直在死,这城下的尸体就会越来越多,而流民们的通往城头的阶梯就会越来越高。 江晚依然摇头,他的眼光落在了在城头督战的知府宋衮身上。 城里的青壮不仅仅是在城头协助南海卫值守,也不仅仅只是搬运上来一些箭支,他们送到城头来的,还有一口一口大锅,一堆堆的柴薪,和一桶桶的火油。 现在,柴薪在熊熊燃烧着,一口口铁锅里的火油,也在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宋衮一声令下,弓箭手让开来,一群青壮拿这木瓢,一瓢一瓢的火油,朝着城下开始泼洒起来,这些原本是在城头迎头浇向攀附城墙的敌人的守城利器,此刻就好像下雨一样,离开了城头,飞向下面的人群。 人群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但是,更多的火油是泼洒到早就已经死去静静的躺在了护城河沟里的尸体上,即使是占据着城墙的高度,人力能泼洒出这些火油的范围,依然只是区区数丈远,甚至只要稍稍远离护城河一点,这些火油就威胁不到下面的人。 一支带着火苗的箭支,从城头上飞了下来,直接落在一个正捂着脸惨叫的老人身上,仿佛有“蓬”的一声响起,火焰几乎是转眼之间,就蔓延到了那个人的全身。 那人的惨叫声,叫得更加不似人声了,被火油浸透的身体,此刻就好像一支火把突然燃了起来,城头上的人,城下的人,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停止了动作,所有的眼光,都聚集这人身上。 他们看着这人伸开手,想要拍打着身上火苗,但是,火苗却是被他拍打得更加旺盛,他栽到地面,想要打滚扑灭身上的火苗,但是,身子一落地,一团比起他身子更大的火焰从地面上奔腾而起。 整个护城河沟,全部都燃烧起来,这个燃烧着的人,就好像一个火折子——燃烧了自己,点燃了这条河。 巨大的浓烟和火焰在城头上的人和城下的人中间出现,那些在护城河里的尸体,早就被火油浸透,此刻变成了极好的燃料,而巨大的热气,不仅仅让城下的人无法再靠近这护城河,就是连城头上的人,也不得不离开城墙往后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徐采宁喉头翻滚了半天,直到她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这一吐,不仅仅连昨天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苦胆都应被自己吐出来了。 “退了,他们退了!” 有士兵大声地喊了起来,她抹了抹嘴角,努力站直了身体,烟雾中,那些老弱的流民,似乎终于想通了,丢下手里的布包,三三两两的开始朝着后面走去,而那些远处的流民,鼓噪声变得更大,那愤怒的声音,似乎可以变成实质的武器,直接飞到城头来。 “他们不怕死,但是,也怕死的一钱不值!”江晚轻轻地拍了拍徐采宁的肩膀:“暂时应该没事了,你好些了!” “好多了,让大人看笑话了!”徐采宁脸微微一红。 “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比你还不堪!”江晚笑了笑:“你看看城头上咱们的人,很多人不如你呢,你比他们强多了!” 江晚指指城头上的人,无论是南海卫的士兵,还是延安府的青壮,此刻吐了一地的,绝对不是一个两个,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能同时看到几十人同时被火油烧成灰烬的事情,在他们这一辈子里,应该也是第一次。 哪怕,这些人是他们的敌人! 第232章 不沾泥 “李兄弟不忍心了?” 延安府城外的流民,并不是密密匝匝的全部挤在一堆,实际上,若是走到这些流民当中,就会发现这些流民其实泾渭分明,同县,同乡,甚至同村的人,基本上都是扎堆在一起的。 只是除了他们自己人,在外人眼里,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都是一个样子而已。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人群中,有一堆人和其余的人群,有着明显的不同,最大的区别,这一群人,绝大部分都有着刀枪等武器,甚至有的人,身上还不伦不类的穿着一件污浊不堪的布甲。 这个天气,穿着这样的布甲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说话的人,就是这样一个身穿布甲的人,他身上的布甲胸前,有着一块黑色的乌痕,很明显,这布甲的上一任主人的下场肯定不怎么好。 他叫王二,在他面前的,足足比他高一个头,身形高大壮实得简直不像一个流民的,正是从米脂县脱逃而出的李自成。 因为李自成身边十来号族兄族弟,且身上都带有武器,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杀出米脂县的,自然而来一落入王二的眼中,就成了王二极力要拉拢的对象。 王二是这上万流民的头,不客气的说,这延安府四周的流民,都是在他王二的裹胁下,朝着延安府而来的,只不过,这些流民想的是活命,而王二想的是更多的一些东西。 “明知道是死,何必驱使这些老弱上前,绕过这延安府,别的县城也不是不能找到活路!” 李自成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延安府的官兵,明显有了防备,就靠着我们这点人,可未必能打得下来!” “他们活不到下一个县城的!”王二哼道:“这延安府附近最后一个镇子也被咱们抢了,再想找粮食,不来这里,那就得去山西了,你觉得他们这些人,人老力衰,能饿着肚子一路到山西吗?” “更重要是,他们的都是有着子孙的,若是他们能出来为我冲阵,他们的子孙,就能得到足够他们饱食一天的粮食,多了粮食加上少了一张吃粮的嘴,他们自然会知道该怎么选!” 王二看着李自成不以为然的样子,嘿嘿一笑:“府谷的王嘉胤,算是我的家门,如今他在府谷起事,延安和绥德的卫所军兵,大半都抽到那边去了,延安府这边,别看官兵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我敢保证,他们也就今天得意一些,明天我再安排这么一批人冲一冲,哪怕他们再放火,这尸体和土堆也差不多也就到了城墙下!” 他拍拍李自成的肩膀:“接下来的事情,就得看兄弟你了,你可是当过兵、杀过人的狠人,你的那些兄弟往上一冲,我在后面带着人跟上来,官兵们还不望风而逃?” 他得意地笑道:“到时候延安府那就是你我兄弟的了!要粮食有粮食,要女人有女人,想要什么,咱们就有什么?” “那要死的人,也不少!”李自成沉声问道。 “死得再多我也不心疼,反正人有的是,进城了,咱们还有一城的人可以供咱们驱使呢!”王二撇撇嘴:“反正他们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给口吃的,他们连老婆女儿都可以给你睡,这样的人,活着还不如去死的好,咱们也这算是替天行道了!” “也是!”李自成笑了起来:“想到这里,我得去找个女人快活一下,今天咱们就到这里了是,明天的事情看我的!” “去,去,找个小点的!”王二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一副豪爽之极的样子。 等到李自成和他的兄弟的身影,消失人群中后,他的笑容却是立刻收敛了起来,手对后轻轻一招,两人从后面跑了过来。 “给我盯死这小子,若是他们想逃,用人给我堆死他们!”他阴沉着脸说道。 在另外一边,一脱离了王二的视线,李自成身边的李过就急匆匆的开口:“叔,这王二没安好心,他是想让咱们送死,咱不能上他的当啊!” 李自成转过身,看着自己身边一直沉默的另外一人:“说点什么!当初若不是你的话,咱们都去投边军去了,现在和这些贼人混在一起,只怕走都走不掉了!” “我说的是投王嘉胤,可不是投王二!”那人咕哝一句:“王八还姓王呢,总不成所有姓王的都是一回事!” “不沾泥,你怎么说话的!”李过勃然大怒:“你的命都是我叔救的,你就给我叔出这样的馊主意,现在出了纰漏,你就不认账了?” “实在不行,那就干掉这王二好了!”说话的汉子,正是李自成从米脂大牢里带出来的人,大抵是因为杀人犯过事,怕牵累到家里,他自称叫做“不沾泥”,真名姓却是不肯用了。 “干的掉吗?”李过狠狠瞪了不沾泥一眼:“他的人可比咱们的人多得多了,更不要说,他们掌握着粮食,这周围所有人都愿意为他卖命!” “干不干得掉是一回事!”李自成看了看身后,看到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些人,轻轻的摇了摇头:“反正我可以肯定的是,咱们想走,那是绝对走不掉的,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只要咱们有异动,咱们就是一个死!” 不沾泥看看四周,突然之间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说,要是城里的官兵,突然看到这城外的上万流民突然乱了起来,然后慢慢的散掉,会不会很高兴!” “这不是废话吗?”李过不满的哼了一声。 “但是,如果是咱们这些有心投军的义民,本着报效朝廷之心,在这千万人之中力挽狂澜诛灭贼首,然后劝导这些流民散去的呢?”不沾泥眨巴了一下眼睛:“反正是投军,哪里不是投军,反正来都来了,这王二也得干掉,不如,干脆就投了这延安府的官兵!” “你当官兵是傻子啊,他们肯信你的这些鬼话吗?”李过摇摇头,不以为然。 “他们信不信,咱们这事情都得做,不是吗?”不沾泥压低了声音:“反正明天的事情,不是咱们死,就是他王二死,若是咱们能和官兵通上消息,到时候在城头……” 他在李自成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然后嘿嘿的笑了起来。 李自成抬起头来:“这能行吗?” “王二看着你看得紧,但是,对我未必就这么看得紧了!”不沾泥说道:“你要不怕我丢下你们,直接去投了官兵的话,就让我去和官兵们说!” 李自成抬起头,看着不沾泥:“就算你投了官兵,你未必会活,而就算我明天上了城头,我也未必会死,我为什么不让你去官兵说呢?” 他看了看远处的城头:“不过,怎么接触到他们,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233章 李自成咋能这个样子 夜色渐渐的黑了下来,对于城头上的人来说,今夜,应该是十分危险的一夜。 每隔开数十步,城头上就架起一口大锅,锅地下的柴薪一直都不曾熄灭过,而大锅里的火油,也随时保持着可以取用的状态。 虽然城头上的火把,对于这样的夜色来说,实在是照耀不出太远的距离,但是,加上头顶上时隐时现的月光,基本也能保证不会让人爬上城墙一无所知。 吴三桂无所事事的靠着城墙上,看着分配给他的两个青壮时不时的添加柴薪,今夜本来应该是他下去休息,明日早上才会轮到他这个小旗上城头,但是,大概是白日的一幕一直刺激着他,翻来翻去,他总是睡不着,索性到城头上接替自己轮换的小旗去了。 可惜,今天没看到火器营出手,其实,真要火器营出手的话,哪里弄得城头上一片慌乱,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老远就被打倒了。 他有些悻悻的想到,想想火器营携带的火药弹丸之类的补充不多,似乎这个做法也是正确的,好钢嘛,总是要用在刀刃上的。 而且,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打仗,这简直是过家家呢!南海卫花了这大本钱练出来的火器营,用在这地方,也实在是浪费。 两个添加柴薪的青壮,突然停住了加柴薪的手,朝他看了过来。 “怎么了!” “吴小旗,城下好像有动静!” 吴三桂抄起身边的长枪,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靠着垛口边,小心翼翼的朝着下面看去,身边的青壮,也已经拿出木瓢,随时准备将沸腾的火油泼洒出去。 “上面的人别动手,我是银川驿驿卒李自成,有紧急军情要禀报延安府!” 下面传来一个明显压低了的声音,反复是怕惊动远处的流民一样,两个青壮看着吴小旗,用眼神询问着,要不要将他手中的火油泼洒出去。 吴三桂摆摆手,低声问道:“你们知道银川驿在哪里吗?” 两个青壮茫然摇摇头,“听起来,应该是朝廷驿站的兵丁!” 吴三桂微微探出点身子,城墙下黑黝黝的,那人似乎就躲在护城河里,朝着上面喊着。 他抽出正在燃烧的柴薪,朝着下面丢了出去,只听得下面一阵扑通,火光下,那人影吓得一阵连滚带爬,等到发现头顶上不是一瓢瓢的热油的时候,他的身形也显露无疑。 城头上吴三桂附近的哨卫,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几个人匆匆的跑了过来,更是有人直接开口询问:“吴小旗,要示警吗?” “不用!” 他们看到的是下面有人,但是吴三桂看得更清楚的是,下面只是一个人,没有黑压压的掩饰着自己行踪的流民大队,而吴三桂也相信,真要很多流民在下面的话,他们又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想要保持这种程度的安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认知里,除了他这样出身将门,吃的好喝的好,又长年坚持锻炼的军人,在夜里才勉强能看清楚远处的人影和动静,而别说那些饿得快死的流民了,就是普通的官兵和官差,夜晚中想要和他一样的眼力,基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就别说悄无声息的夜袭什么的了。 “别急,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果断的摆摆手:“下面就一个人,不用弄得大家都惊慌起来!” 他伸出身子,对着下面喊了起来:“下面的人,可有身份凭证,谁知道你是不是流贼的探子,特意来乱我军心的!” 终究吴三桂只是一个小旗,喊话的功夫,巡视城墙的百户,已经发现了这里的问题,而很快,城墙下的那个人,无论有没有身份凭证,一根粗大的绳索丢了下去,城头上的军兵们仿佛的钓鱼一样,终于将这个人钓了起来。 等待江晚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已经是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之前,这个人已经被搜的干干净净,也被盘问了好几次,封万里无法确定这人是不是说的实话,干脆就送到江晚这里来,请他定夺了。 “你说你叫李自成,是银川驿的驿卒!” 江晚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他可是几乎从床上一跳就跳了起来,几乎连鞋没穿好就冲了出来。 “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大抵就是江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的感觉,但是,眼前这黑黑瘦瘦,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的目光的小个子,真的是他知道的那个带着毡帽,威风凛凛骑在高头大马上终结了大明朝的李闯王吗? 这人看着江晚,目光闪烁,终于,犹犹豫豫的点了一下头。 “不,你不是!”江晚见到他这幅模样,顿时就笑了:“银川驿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被朝廷下旨裁撤了,你不可能来自银川驿,而且,就算你真是来自银川驿,你也绝对不是李自成!” 这人脸上顿时一片愕然,这个看起来是朝廷大官的人,一口否定了他的身份,这让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既然连身份都是假的,那无论他说什么都是假的,下场自然只有一个,一刀给砍了,挂在城头吹风去。 “你小子敢骗我们!”封万里狞笑着,挽起了袖子:“想怎么死,你说?”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不沾泥果断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下:“小人的确不是银川驿的驿卒李自成,但是,小人的确是跟随李自成大哥的,此番冒死来城下传讯,也是受李自成大哥所遣,来告知流贼的东西!” “我就说嘛!”江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李自成真要是这么猥猥琐琐,那可有些毁三观了,不过…… “你说李自成现在就在城外的流贼当中,这些流民,是他鼓动聚拢起来的吗?”江晚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说清楚点,说不清楚砍了你的脑袋,说,李自成派你过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 “大人,是这样的……”不沾泥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看着眼前突然变脸的朝廷大官,慢慢的说起了起来。 第234章 露峥嵘 没有震天的喊杀声,也没有锣鼓喧天的动静,一大早开始,城外的流民就开始一波波的朝着城墙这边而来。 依然是老弱在前面,但是,在老弱的后面,也开始有着一波一波的年轻人了,甚至在其中还出现了拿着武器混迹在其中的人。 只是这些人很是小心的躲避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威胁或者鼓动着流民们到城墙下来送死,其实,根本就不用他们的鼓动威胁,这些一波一波沉默着望着前面冲的流民,无论老弱还是青壮,一个个都仿佛是麻木不仁的活死人一样,在他们的眼中,大概除了那条护城河,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和东西了。 老弱们前仆后继的栽进护城河,带着他们能带来的黄土,城头上的火油坡下,在火墙后面的人立刻退开,而等到火势稍弱,新的带着黄土的流民们,又冲了上来。 城头上火油的加热速度,终于比不上城下的人悍不畏死的送死速度,到了后来,为了保持着火势,一盘盘的火油,甚至来不及加热就往城下倒。 更要命的是,在另外的一个方向,流民们同样的套路也在同时进行着,延安府的每一个官员,看到眼前的这副情形,心里都已经是哇凉一片。 毫无组织和统帅的流民群,已经是延安府难以对付的力量了,而眼前的流民显然有人在其中整合控制,此刻连兵分两路主攻佯攻都出来了,延安府城破的威胁,顿时大大的增加了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至少有上千人倒在了城墙之下,而火油终于不再是延安府的最有力的防守手段了,城下到伏的尸首和黄土,距离城墙也只有一人多高了,在城头上的士兵,甚至可以清楚的看清楚冲到他们面前的每一张麻木不仁的脸了。 南海卫终于开始参战了。 比起延安府青壮手中的长枪,南海卫手中的长枪更长,任何试图接近城墙并攀爬上来的身影,往往要面临着两到三只长枪的伺候——在流民集中攻击的城墙段,城头上守军的人数和密度,不比流民差! 而延安府的青壮,此时已经基本上派不上任何的用场了,实际上,很多人看着流民们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过来,然后死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两个不觉得,但是,看着十个,百个,几百个这样的性命消失在他们的面前,变成一具具尸体,这些青壮们没当场崩溃逃散,还能有序的撤下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远处的流民,黑压压的又上来了一大片,而这一次,人群中拿着武器的人更多了。 “就是现在!” 命令从江晚的口中传了下去,垛口边的封万里大喊一声,整个城墙段的垛口附近的士兵,突然齐齐让开来,然后一个个开始整齐的集结成队,冷冰冰的枪尖斜着起来,对着眼前这些拿着武器攀爬进来的流民。 “丢下武器不杀,丢下武器不杀!” 士兵们齐齐的大吼了起来,领先冲进来的李自成看着眼前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官兵们,稍稍有点犹豫,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官兵身后大声的喊了起来:“李大哥,丢下武器,在一边跪下,不要让官兵误会啊!” 李自成丢下手中的刀,毫不犹豫的上前几步,噗通一声跪下,在他身后的跟随他的兄弟,也是纷纷效仿。 但是,官兵们好像无视了他们的举动,稍稍停顿了一下,一排长枪对着他们这些人直接冲了过来。 李自成闭上了眼睛,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也是,官兵们怎么信得过呢,自己此刻,可是流贼啊! 惨叫声又响了起来,不过,却是在他的背后,他睁开眼,看到一群官兵冲了过来,两个人伺候一个,将他的他的兄弟们拖到一边,而那些对着他们而来的长枪们,此刻却是已经越过了他们将刚刚让开的垛口,重新又堵塞了起来。 “这样不行的,流贼人太多了!”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话音未落,耳边就响起了一片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顿时将他们所有的话语声全部都淹没在了其中。 他怔怔的看着一团团白色的浓烟,从城墙上升起,看着那些似乎不知道死亡为何物的流民们,一个个仿佛被雷击了一样,从城墙上、从尸首堆上栽落了下去。 一个个,一排排,一群群! 就连此刻他被人摁倒绑了起来,他都没什么反应了,他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刚刚自己没跳进城墙来,要是自己刚刚还在外面…… 轰鸣声连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期间夹杂着官兵们的呼号声,他有些艰难的回过头,看见一排排的官兵,端着他从来没见过的武器,走到垛口边上,然后对着外面发出白烟和巨响。 而这些官兵,似乎根本不关心自己的武器有没有效果,一旦他们结束自己的动作,毫不犹豫的退了回去,而另外一排早就准备好的官兵,接着他们上前,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他努力的想要站起来,他想看看城墙外面的情形,但是,却是被人狠狠的按住,他有些愤怒的扭过头,看到的都是这一张张陌生而年轻的面孔,而在这些面孔后面,他唯一熟悉的那张面孔,正带着几分惊惶和焦急,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士兵们将他的他的兄弟们,都拖了下去,耳朵里的轰鸣声依然在继续,他没有挣扎,他的兄弟们也没有挣扎,他知道,大概在远处看到这一切的王二,看到城墙这边的动静,早就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已经死在城墙下了! 他看着不沾泥,不沾泥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他心里顿时安心了许多,至少,不沾泥在这里,自己也没有死,想来自己的投军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就是不知道,这延安府的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兵马。 他突然心里有些对那些死在城外的人感到有些悲哀,若是昨天这支官兵一早就将他们这些威力巨大的武器拿了出来,至少今天不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这里,而王二,也不会觉得靠着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就可以占据着有这样一支官兵守卫的城池。 “这贼厮鸟!” 他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这个世道,还是在骂那个王二…… 第235章 收服 火枪声停止下来的时候,四周都是一片寂静之声,就连风都好像凝滞住了。 杀人,或者被杀,在城墙上和城墙下的人的心里,都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实际上,此刻在这城墙内外的人,都有着这样的觉悟。 但是,从火枪响起到停止,满打满算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就是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死在火枪下的人的数目,可是比起这两天以来死在城墙下的人加起来还要多。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戮了,而这种屠戮,冰冷而极其有效率,从城头到城下百步的地方,到处都是尸体,却是连一个伤者几乎都看不到,而这片区域,俨然已经成了一片死亡之地,任何在这其中的人,除了死亡,没有别的选择。 流民们第一次出现了出现了溃退,尽管他们的进攻,也是毫无章法可言,纯粹是拿人命在填,但是,面对这样的杀戮的时候,作为人的畏惧死亡的天性,终于战胜了其他的情形,侥幸没有死在枪口之下,此刻脑子就是唯一的一个念头——远离这里,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城头上的柴薪重新点了起来,大锅又重新加上了,不过,显然流民们此时不会再有勇气上来,趁着这个机会,焚烧这些堆积在城下的尸体,就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如果下一次流民还敢继续,那么,这些尸体焚烧完毕之后,他们就得再做好死这么多人甚至几倍这么多的人的打算,才能将尸体和黄土堆积到城下来。 城下距离城墙不足两百米的一处屋子,是江晚的大营所在,城头上有封万里和徐采宁在指挥,已经不是他关注的重点,作为杀手锏的火器营若是都出手了,还拦不住流民的话,那么,南海卫应该考虑的就不是如何固守延安府,而是如何冲出流民的重重包围了。 他关注的是眼前的彪形大汉。 因为他的命令,李自成一伙被捆绑住后,直接就带到了他的面前,他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只是,对方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解开他,给他一把椅子!”江晚挥挥手,身边的梅小飞犹豫了一下,解开了李自成的束缚。 “他费劲千辛万苦来到我面前,可不是为了杀我的!”江晚笑着摇摇头:“他又不认识我!” “但是,将军好像知道我李大哥的来历!”不沾泥在一边,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将军一听说我来自银川驿,叫李自成,就自己我在说谎,这份眼力,小人真是钦佩之极!” “呵呵呵!”江晚笑了笑,怎么说?难道说他是从后世的历史书里,早就对这位李闯王的生平了如指掌吗?可人家现在才二十来岁,别说叫闯王了,整个就是一个官府的逃犯,什么都不是! “我手下不少人,是锦衣卫出身!”他平静的说道:“既然来到这陕西地面,大大小小的事情总归是要习惯性的打听一番,米脂县连伤两命的案子,也不算小案子了!” 李自成有些悚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朝廷官员,被押进来解开捆绑是一个意外,给椅子坐,又是一个意外,这可不是官兵将领给一个普通流民的待遇。 而此刻又听得这一个官兵头子将自己的事情,全部了解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感觉脖子后面的汗毛都有些竖了起来。 “说说城外流民的事情!”江晚看着李自成:“这些流民从哪里聚拢而来,谁在其中主事,他们有多少人,多少粮食,若是他们继续围着延安府的话,他们能坚持多久……” “主事的人,叫做王二,其中他的亲信不到两百人,都是招揽的一些穷凶极恶或者是走投无路的凶人……”李自成清了清思绪,缓缓的说道:“像我这样的人,自然也是他的笼络对象之一,毕竟从米脂县跟随我出来的兄弟,有十几人之多!” “这些流民我刚刚加入的时候,就已经上千人,王二带着这些流民劫掠了一个个的村镇,杀大户,抢粮食,然后将村镇焚烧一空,原本就几乎活不下去了的百姓,除了跟着他们走,几乎没有第二条活路!” 他继续说道:“而这些百姓中,在劫掠了几个村镇之后,侥幸没死又敢杀人的,则是被他招揽到自己的人马当中,给这些人分发武器和粮食,驱使这些人为他卖命!” “他这样聚拢起来的流贼大约多少人!?” 江晚问道:“如果这一次,你没有投奔官兵,若是不死,应该也是和这些流贼一样的结果!” “这个四五百人是有的,不过,他放心的还是他自己的心腹!”李自成说道:“城外真正有战力的,就是这不足千人,其他的人,都是被裹胁而来的无辜百姓!” 江晚微微沉吟了一下,这和他估计的情况差别不大,唯一要说区别的是,他一听到李自成的名字,以为城外的这些流民的首领是李自成,没想到眼下的李自成,根本就是一个连入伙都没有的家伙。 这个时候,还想着投奔官兵,看来,历史上的那个李自成,若是真的没有了一丝选择,大概也不会死心塌地的聚众造反! “不沾泥已经说了你的事情!”江晚抬起头来。 李自成心里一个咯噔,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来到了,眼前的这个官兵头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将决定他的人生。 “本卫兵马是京营上卫,奉旨前来陕西平乱!”江晚缓缓的说道:“念你事先联络,阵前倒戈,又带来流贼的重要讯息,理应褒扬……” 他顿了一顿:“本指挥使决定,免其前罪,赏银百两,升南海卫百户!” 李自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江晚,好像有些愣住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不沾泥伸手过去,在他后腰狠狠的掐了他一把,一阵疼痛传了过来,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叩谢,叩谢啊!”不沾泥咬着牙齿低声说道。 “谢大人提拔!”他如梦方醒,单膝跪了下去。 “不用谢我,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官职本指挥使给得起你,但是,你也有这个本事当得起,若是不想让卫里其他的人看不起,你就拿出你的本事,给所有人看看!” 江晚摆摆手:“你带来的人,都归你百户,战事期间,你可在城内城外征召兵丁补充人马,现在,带着你的人去领兵器甲胄,然后回来等候听令!” 第236章 到处流窜的才叫流民 江晚从李自成嘴里,确认了一个消息。 那就是流贼的首领,那个叫做王二的,手里的粮食其实并不是很多,而这两天,为了驱使这些流民攻城,已经散出去了很多,至少,在李自成的嘴里,王二想要再组织一次这样程度悍不畏死的攻击的话,他只有带着他自己的人马亲自上了。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再来给这些流民了。如果他还想保持自己的人马的凝聚力的话! 这也就意味着,城外的流民,在一两天之内如果不继续攻击,那么,散去的可能性极大。 知府宋衮在听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也是精神为之一振,被流民围困,他怕的就是时间过长,城里的粮食出现短缺,他都已经做好了困守一个月的准备了,没想到,不到十天,这立马就能有转机。 “流民散去,不是好事!” 江晚却是摇摇头:“延安府附近,已经被这些流民祸害得差不多了,若是继续任其到处流窜,其他州府也是应接不暇,既然咱们这里他们啃不下,到其他地方去,那是必然的事情!” “那江指挥的意思,聚而歼之?”宋衮有些意外:“我知道江指挥的南海卫战力卓绝,这一点今日里我延安府上下都看到了,宋衮对之前的轻慢之词,表示歉意!” 他皱起了眉头,“但是,城外流民还有成千上万,哪怕江指挥全军出动,只怕也不能全歼他们!” “他们大部分只是被裹胁的良善百姓,作恶的只是逼迫裹胁他们的一小部分人!”江晚摇摇头:“为什么要消灭他们,只要给他们活的希望,他们就会回头,流贼能用粮食裹胁驱使他们,为什么官府不能?” “你是说,要收拢赈济他们……”宋衮结结巴巴的说道:“可是,咱们这几日,杀了这么多人,这些被咱们杀的人中,他们的亲友只怕还在城外,他们会老老实实的被官府收拢吗,再说了,这可不是一点点人,这可是几千上万人,每天吃的粮食,那可是不是小数目,我延安府可没本事养活这些人!” “先让他们觉得能活下去就行,要不了太多粮食!”江晚摇摇头:“至于真收拢过来了,让他们自己养自己,官府加以引导就是了,放任他们流窜,那绝非朝廷之福!” “至于不愿意被收拢的,那自然就是流贼了!”江晚毫不留情的说道:“既然要为祸作乱,那么,对付他们的,自然就只有刀枪了!” “看来,江指挥心里早就有了计较!”宋衮脸色木然的说道,这样的计划,他绝对不会赞成,不过,眼下延安府还指着对方来守卫,让他断然拒绝对方也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打算困守府城一个月的吗?”江晚点了点头:“城里准备的粮食,想必起码也是按着一个月准备的,我要的粮食不多,只要十日的用粮就可以了,若是这十日的用粮耗完,城外的流民还没有转机,我亲自率南海卫出城,驱散这些流民!” “那我延安府除了粮食之外,还要做点什么配合江指挥!” “什么都不用做!”江晚说道:“保持城内人心稳定即可,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南海卫来做就行!” …… 一大早,身边就有人来禀报,昨天夜里,流民当中又有好几百人不知道去向,肯定是半夜里悄悄的溜走了。 王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几百人他不放在心里,但是,这几百人悄悄的溜走,却是提醒了他一件事情。 在这延安府城下,是打是走,他该做一个决定了。 打是没法打的! 昨日的阵仗,他已经全部都看在了眼里,他不知道城墙上的官兵哪里弄来的那么多的火器,但是,火器声一响,流民们或死或逃,宛如遭受了天谴的样子,他可是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都能抵挡的武器。 他按照流民队伍当中的手下,也逃回来了几个,实际上,这几个家伙连自己怎么活下来的都说不清楚,反正身边的人身上噗哧噗哧的冒着血花,耳边到处都是雷鸣般的巨响,他们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就跑。 他们的选择还真是对的,那些没有和他们第一时间做出这个选择的,此刻都躺在城下,被彻夜未曾熄灭的大火烧成了一片灰烬。 王二也没见过这种火器,但是他听说过,反正若是官兵真是大量装备着这种火器的话,他的这点人马,基本上毫无胜算,他可不想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这点家当全部都葬送在这里。 这个世道,没点实力可是活不下去的。 “大哥,大哥,官兵出城了!” 有人匆匆跑了进来,大声的喊道,说不清这叫喊声中的情形是兴奋还是惊惶。 “什么?”他大踏步的从自己的窝棚了走了出去,朝着最近的一个土坡走去,站在土坡之上,他看到了延安府的城门真的打开,一对对衣甲鲜明的官兵正在从城门里鱼贯而入。 “打,大哥!官兵居然敢出来!” “打你大爷啊!”王二一脚将这个不开眼的家伙踢到在地:“你挡得住那些杀人快如闪电的火器吗?” “咱们不是还有那些人嘛!”这手下指着有些骚动的流民,有些委屈的说道:“那些东西虽然厉害,但是总归是有数的,弓箭还有射完的时候呢,等这些人上去,让他们的火器用干净,咱们的人再上,这大事不就成了吗?” “咦,你起来!”王二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你居然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那人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神色:“这还不是跟着大哥学的吗!” “你去!”王二点点头:“凑几百人去试试,官兵第一天可没用这些火器,可见这些火器他们也舍不得多用,若是他们真是肆无忌惮的用,那咱们也别想了,让这些家伙全部上,也都只是送死,咱们带着咱们自己的兄弟,离开这鬼地方!” “大哥英明!”那人笑了笑:“给我两车粮食,不,一车就够了,我让这帮饿鬼投胎的家伙,真的去投胎去……” 第237章 民以食为天 “他们在干什么?”王二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官兵,身后的流民已经开始喧哗起来,那是他的手下在召集着人手,在此之前,他唯一担心的是官兵不管不顾的冲上来。 一天之前,官兵冲上来,那就自投罗网,但是,现在,他不大确定了。 从城门里出来的官兵,在城门附近开始慢慢的列队,排列成大概百人一个方队之后,官兵们迈开脚步,朝着城门两侧开始移动。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足足有百人的样子,从城门里出来,分列在城门两边。 这其中有没有那些拿着火器的官兵,王二不确定,毕竟距离太远,看得不大清楚。 不过,官兵没有打算冲过来,似乎打算就在城门附近拱卫的意图,倒是在他的眼里,看的明明白白。 但是,接下来,官兵的动作,他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数十口大锅,在距离城门百十步的距离架了起来,而锅底下也开始有烟火飘起,他搔搔脑袋,对着身边的人问道:“他们这是在搞什么鬼?” “是在烧火油!” 他身边的一个手下,犹犹豫豫的说道,“无非就是在城头上的那一套呗!” “蠢笨!”王二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在平地上烧这些火油顶什么用,再说了,对方有了可以打的比弓箭还远的火器,这些火油去浇鬼去啊!” 他在土坡上疑惑归疑惑,但是,在他身后召集流民的动静却是没有停下来,一车粮食在数百人面前,简直是杯水车薪,但是,在他的手下的鼓动和许诺只要去了回来,就能再有粮食的话语下,流民们终于开始畏畏缩缩的朝着城门方向动了。 昨日城下的情形,相信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但是,在饥饿的驱使下,死亡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尤其是这些向前的流民,脑子里都或多或少有些一些侥幸的想法,身边到处都是人,未必死的就是,没准,真的自己还能有性命回来再领一次粮食呢! 反正王头领的人说了,只要冲破官兵的阵形就可以回来,不用像昨天一样爬上城墙去。 流民们的步伐不快,他们眼睛死死的注视这官兵们的动静,手里握着他们寻来的千奇百怪的武器,随时准备着战斗或者逃跑。 周觉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随着人群走着,左右的人手中都有着武器,他却是赤手空拳,他甚至都没搞清楚,自己明明只是听说王头领的人在放粮,但是,粮食他没看到,人却是随着人群被挤了出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人群是朝着城池附那边的官兵而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掉头就要挤着回去,但是,在人群后面,十余个拿着刀枪的流贼在那里逡巡着,在他的身边,已经躺了几具尸体。 他想成为地下的尸首之一,所以,不动声色的他又挤到了人群之中。 周围的人一脸的麻木,仿佛是一个个活死人一般,在周觉的眼里,他们现在其实已经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周觉不想死,一点都不想死,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从秀才到举人,可不是要和这些将他的家室田地全部化为一片废墟的流贼们死在一起的。 远处的官兵越来越近,身边已经有人在低低的荷荷叫着,垂死挣扎般的在开始为他们自己打气,周觉举得自己浑身都在冒汗,官兵们全副武装,还有着犀利无比的火器,这些流贼上前,无非是给官兵送人头而已。 可该死的是,他也在这些送人头的流贼当中! 大喊一声?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无论是流贼和官兵都不会听他的,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声音能不能传到官兵的耳朵里去? 一打起来,就地倒下装死?好像也行不通,这里是堂堂府城前面的官道,四周的田地都没有,更没有躲藏的地方,趴地下装死,只怕真打起来的时候,踩都要被人踩死了! 就在他六神无主彷徨无比的时候,突然之间,鼻端闻到了一股香味,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闻到的都是幻觉,要知道这可是大米的香味,甚至其中还有些肉香,这种味道,他已经多久没有闻到过了。 他看看四周,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多人都在抽着鼻子,循着气味寻找着香味的来源,就连那些脸上一面木然的活死人们,此刻都露出了渴望之极的神情。 很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口在官兵的看护下,正在沸腾翻滚的大锅上,就在那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几口翻滚的大锅了,烧的可不是要人命的火油,而是一锅一锅的大米粥! “官府赈灾施粥!” 一个身形高大的官兵带着十几人慢慢的走了上来,对着所有人大声的喊道:“想活命的,丢下手中的东西,朝我指着的那边去,呆会有人带你们领吃的!” 他回头指着身后的大队官兵,又回头看看流民们:“想要寻死的,尽管冲我们来,看看你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官兵的刀快!” “官府是骗人的,大家不要相信他们,杀了他们,这些吃的都是咱们的了!” 人群中响起喊叫声,顿时,刚刚原本有些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微微有些躁动了起来。 这是自己的机会! 周觉不再犹豫,他突然喊了起来:“军爷,我想活命,我不要和官兵作对……” “好,丢下手中的东西,去我的左手边领吃的!!” 大个子官兵大声的说道:“要吃东西的,去我的左手边!” 身后的人还在犹豫,周觉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朝着那对面官兵的左侧跑了过去,吃不吃东西,他现在真的不在乎,只要他离开了人群,来到官兵当中,那么,即使打起来,他觉得自己也是安全的了! 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木碗,一瓢滚烫飘香的肉粥倒在了他的碗里,他喉头一动,忍不住吹了吹,将木碗凑到嘴巴就喝了起来。 真香啊! 他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一个人了,而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变成一个连天地纲常礼义廉耻都不要了的野兽。 “我也来一碗!”身边有人将他挤开,一个木碗伸到了官兵的面前:“军爷,多给点,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周觉回过头,看着身后,只见人群中不断的有人朝着他的这边而来,人群甚至透出了巨大的缝隙,而在在缝隙之中,他看到了几个拿着刀的身影,正仓皇的朝着远处逃去…… 第238章 分而化之 李自成背负着双手,看着眼前的人群,看起来镇定无比。 在他身边的李过,却是手一直都是按着刀柄,身子绷得紧紧的,在他们身后,不沾泥正在指挥着青壮们,给蜂拥而来的流民们分发着食物。 场面虽然稍稍有些混乱,但是,这种混乱却是比起刚才的场面容易接受多了。 李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官兵,尤其是那一对拿着火器的官兵,看到他们依然严阵以待,他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点,尽管,他也清楚,真的要是和流民们冲杀起来,身后的这些官兵,最多也只是给他们这些人报仇而已。 但是,眼前不是没有拼杀起来吗? “李过,带几个人,去维持一下秩序,不沾泥那边忙不过来了!” 李自成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 李过点点头,带着身后的几个人,朝着人群走去,而那些流民们,看到他们几个官兵走过来,也一个个自行分开一条通路,甚至有些敬畏的看着他们。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变成了一群可怜的灾民,而不是刚刚那些穷凶极恶的流民。 远处的流民大队,微微有些骚乱,显然这边的情形很多人都看到了,李自成不知道流民群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这并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将江大人的吩咐,一步步的做好就可以了! 十大锅的肉粥,看起来很多,但是几百人吃的话,也就是一人一碗而已,而其中端着木碗来求粥的,甚至来来回回了几趟,若不是官兵们在维持秩序,他们都有守在锅边不走的意思。 很快,所有的大锅都见底了,锅底下的柴薪,也渐渐的熄灭,官兵们开始收拾铁锅,熄灭柴薪,而城门附近列队的那些官兵,甚至已经开始在分批回城了。 周觉看到眼前这情形,顿时就有些慌了,这是什么意思,官兵难道出城来,就是为了给他们施点粥吗,若是将他们留在这里,官兵们回去了,他们这些人现在是吃饱了,但是回去之后,还有活路吗? “行了,今日施粥就这么多了!”李自成对着有些茫然的流民们说道:“明日这个时候,还会继续有,你们可以散去了!” “这位军爷,官兵不能不管我们啊!”周觉大声的喊了起来:“我们吃了官府的粮食,这回去之后,王头领的人非得杀了我们不可!” “哦,那你说你们要怎么样?” 李自成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刚刚好像也是这个家伙第一个出来去吃粥的,他依稀有些印象。 “我们要进城!”周觉鼓足了勇气说道:“今年大灾,朝廷肯定会有赈济的,偌大的延安府,容得下我们这几百号人!” “你能不保证这几百人里,没有王二的探子吗?”李自成看着眼前的人,冷冷的说道:“你能保证,这几百人进城之后,都老老实实听从官府的安置吗?” “我……”周觉顿时语塞! “是延安府几万人重要,还是你们几百人重要,就算出来赈济你们这些人,也是我们指挥使大人悲天悯人,冒着天大的风险,你们要是得寸进尺,那可就让他心寒了!” 周觉顿时面如死灰,理智上,他知道对方说的有道理,非常的有道理,但是,感情上,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被官府就这么抛弃在一边,不管不问。 “我是朝廷的举人!”他摇摇头:“我并不能保证这些人里,有没有流贼,但是我知道,这些人里,至少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百姓……” 他突然长身,对着李自成微微一揖:“多谢军爷,也多谢军爷的上司那位指挥使大人,能让我们这些人即使死,也做个饱死鬼,周某的确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李自成看着对方,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人群大声的喊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听好了,施粥的是我们南海卫的江晚江指挥,按理来说,赈济你们并不是我们南海卫的职责,但是我们江大人看不得百姓受苦,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施粥!” “这位……”他看了看周觉,周觉低声的说了句:“周觉,周举人!” “这位周举人告诉我,大家想要进城,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昨天还在打生打死,今日就让你们进城,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李自成大声的说道:“不过,若是你们不愿意返回那边去,就地安置也是可以的!” 他指指护城河前后:“距离城墙一百步内,官兵可以护佑你们,一百步外,就自安天命!” 人群中大部分的人脸上露出了喜色,虽然不能进城,但是,若是官兵能保护他们,每天还有粥吃,这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明白。 “护城河是绝对的界限,未经许可,跨越护城河的话,官兵将视为意图攻城的贼人!”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都听明白了吗?” 四周鸦雀无声,也不知道人群中的人是没听明白他的话,还是不敢应声。 周觉摇摇头,站在李自成身边,也大声的喊了起来:“官府的意思,可以呆在城下,但是不可以跨过护城河,听从官府的安排,每天就有粥吃,听明白了吗?” 这一次,人群中轰然传出应诺的声音,周觉回过头,朝着李自成笑了一笑:“将军你说的太多,他们听不过来,简单一点,他们就能听懂了!” “我当然知道!”李自成哼了一声:“周举人是,既然你读过书,又这么有能耐,收拢起这些人来,想来不是什么难事了,你做是做得好,我让你进城!” “明天,真的还有赈济的米粥吗?”周觉压低脸上声音问道。 “当然有!”李自成眼睛一瞪:“你当官兵是在和你们开玩笑么?” “那没问题!”周觉大声的说道:“给我一把刀,不,给我一个棍子,算了,这些都没用,给我一个名义,让我可以代表官府说话,收拢这些人来,易如反掌!” “你替官兵做事,也是替自己做事,还要什么名义!”李自成轻轻的笑了笑,转身朝着城墙走了过去:“明日我再出来,若是还能见到你,我们再说说这个名义的事情!” 第239章 百户这么不值钱吗 李自成大踏步的走上城墙,站在了江晚的身边:“禀指挥使大人,事情办完了!” 江晚微微颌首:“下去休息,明日继续!” 说完,他转过头,对着李自成微微笑了一笑:“事情办得不错,这么多兄弟在身后,就是你的底气,尽管放手去做!” “谢指挥使大人信任!”李自成狠狠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转身下了城墙而去。 在江晚身边,封万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自成离去,对于一个临阵投靠的流贼,江晚当场就授百户,要说他虽然不敢质疑江晚,但是心里还是颇有微词的。 南海卫的百户,应该如此不值钱。 但是,此刻看来,此人品行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胆气还是有的,江大人令他出城收拢流民,这么危险的差事,在众人眼底下也算是办得妥当,他将那份微词,决定暂时放在心里,就不要此刻提出来了。 在江晚身边的徐采宁,却是没有她这个顾忌,她的眼光饶有趣味的随着李自成的身影消失,这才回过头来:“江大人眼光不错,此人有勇有谋,是个可用之人!” “那也未必!”江晚心里笑了笑,若是李自成没有可用之处,怎么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成为一代闯王,眼下虽然他成为闯王基本上是没戏了,但是,这不意味着他的能力就这样消失了。 只要给他足够的历练,他李自成妥妥的是一员虎将。 他指指城下,似乎正在和流民们说话的周觉:“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个人,李自成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此刻他居然主动收拢起下面的这人来,而那些流民,居然开始慢慢变得有秩序了!” “你确定不是咱们城头上的火枪的作用吗?”徐采宁微微一笑,脸上满是自豪之情,南海卫最先建功的就是他火器营,而他是火器营的实际指挥者,这份军功未必是很大,但是这份成就感,绝对不是她在京城里砸了几家铺子,惩治了几个恶霸能得到的。 “是不是,明天不就知道了!”江晚笑了起来,看着远处大队的流民,脸上露出一笑胸有成竹的笑容。 夜晚降临下来的时候,城头上戒备森严,有意思的是,也不知道城下的流民们从哪里找来的柴薪,在城下居然点上了几个大火堆,这样的话,即使城头上的火光照不到城下,下面人群里的火光,也足够城头之上看清楚下面的动静了。 火器营这个晚上,一直有人在城头上轮值,江晚的机会里,可是绝对不会允许在火枪的射程里,有人能袭扰这些好不容易愿意在城下呆着的流民的。 所幸虽然一晚上,远处的流民大队一直都在喧哗,这种袭扰却是一直没有到来,和远处的喧哗比起来,城下的流民简直是安静无比,一直到柴薪熄灭,黎明来临,江晚重新出现在了城头,这些流民才一个个的仿佛醒了过来,开始有了说话声,走动声,甚至大声的对着城墙上的官兵询问今日的赈济什么时候会来。 一个时辰之后,城门缓缓的打开,依然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一队队的出来,而这一次,城下的流民没有惊恐逃窜,也没有发狂冲击,而是一个个拿着他们的木碗,静静的等在一边。 直到昨天那个他们见过的大个子官兵,带着人还有他们的大锅,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依然是香喷喷的大米粥,依然米粥里有着肉香,知道了规矩的流民们,一个个老老实实按照昨天的规矩,排着队上前领粥,然后端着热腾腾的粥碗,忙不迭的到一边蹲在地下去吃了。 食物只有在自己的肚子里在最安全的,是谁都抢不走的,没一个曾经在饥饿的边缘游走过的流民,都深深的知道这个道理。 只不过,他们算是幸运的,因为此刻他们至少手中还有木碗,这种不知情的木碗,昨天官兵带出来好多,几乎人手一个,但是,此刻在他们的人群中,却是有了很多人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的手中。 这些人不是觊觎他们的食物,而是他们手中的木碗。 光靠手,可是没法捧着滚烫的热粥喝的。 周觉也在打量着这些人,一夜之间,城下的人群多了不少人,他没法统计这些人的数目,唯一确定的,这些多出来的人,都是昨天晚上从那边跑过来的,他有些担心,待会那个官兵头目问起这事情的时候,他没法给对方解释。 “多了就多了呗,不差这点吃的!”李自成面对对方的忐忑,满不在乎的说道:“城里粮食有的是,只要老老实实的,饿不死你们!” 粮食真的有的是吗? 周觉有些疑惑的看着城头,城头上目光所及的地方,有几个穿着将官服色的人一直看着城下,他知道,那就是眼前这个官兵头目口中说的指挥使大人了。 “但是,城里粮食再多,也不可能养所有的人!” 他有些着急的对李自成说道:“更不说今年的大灾,即使到明年都不见得缓和,难道官府有粮食,一直养着所有人吗?” “咦?”李自成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才吃一天饱饭,就开始为朝廷考虑这些事情了?” 周觉:“若是能进城,我此刻肯定早就去求见知府大人或者是你们指挥使大人了,他们没见过流民的凶猛,但是,我可是真的在流民里活下来的!” “不仅仅是你,我也是!”李自成看了看他,冷冷的说道:“若不是我命大,前两天我就应该在那边的护城河里尸骨无存了,你以为你……” 他正待还要说下去,就听得城头上一声唿哨,有人冲着城下做了几个手势,立马身后的队列中,就有人朝着他跑了过来。 “百户大人,指挥使大人有令,要见此刻和你说话的这个人!” “我?”周觉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意外。 李自成点点头:“有什么觉得高妙的东西,尽管在指挥使大人面前说出来,若是一般的朝廷将军,此刻只怕早就带着军兵杀出城来了,咱们的这位指挥使大人,可是有些不同!” 周觉脸色肃然起来,对着李自成拱拱手:“多谢提醒,周某定当知无不言!” 第240章 以流民制流民 “庆阳府举人周觉,见过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虎威!” 周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那个将军,弯腰一揖。 “庆阳府的举人,怎么沦落到流民当中去了!”江晚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举人,对方三十来岁,或许小一点,原本似乎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长衫,不过此刻这件长衫的下摆已经被撕去,剩下的地方扎在腰里,让对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周觉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苦涩地开口:“这个一言难尽,大人只知道学生,是情非所愿即可!”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所谓流民,那就是一无所有到处流窜之人,看眼前这个举人模样,想来,大概除了他这个人以及他还能引以为傲的举人身份,其他的,也是一无所有了。 “城下的人,比起昨日来,多了一百余人,看你昨日在城下维持秩序,似乎有点人望的样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大人,是对面跑过来的!”周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流民营那边,每日都有人在饿死,这里官府赈济米粥,哪怕有人用刀逼着,他们也会想办法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道:“大人,这是拦不住的!” “我就没想着拦着他们!”江晚说道:“只是有些意外,一整个晚上,居然才过来这么点人,难道是官府这边,做得还不够好吗?” 周觉一愣,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这位年轻的指挥使一眼,心里对他的敬畏顿时就去了几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可上万的流民,真要全部都到城下来,这人吃马嚼的,延安府真的支撑得住吗? 见到他沉默不语,江晚摇了摇头,指着城下:“看见那个人没有?” 周觉点了点头,那个正在人群中吆喝的,可不就是带人出城的大个子官兵头目。 “他叫李自成,和你一样,几日前也是流民!”江晚说道:“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是我南海卫的百户,是官兵,在城外替朝廷在安抚赈济流民,周觉,你可愿和他一样为朝廷效力!” 周觉稍稍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学生愿意!” “收拢安置过来的流民,在城外有秩序的聚集,告诉所有的人,只要老实听官府的安排,就能活下去,若是和官府对抗,就是死路一条,你能做得到吗?” “……学生尽力而为!”周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粮食每天都会有,人手也有会,李自成和他的百户,不仅仅会帮着你在城外做这些事情,也会在城外的流民中,招揽一些人加入官兵,这样的话,我想对你应该有帮助!” “但是,若是王二作乱,继续驱使流民攻击咱们,城外的人可抵挡不住!” “若是危急,护城河就是你等的避难之处,官兵的火器绝对保证任何的敌人都没法接近你们!”江晚说道:“当然,如果让你收拢的人相信,官兵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对着让他们一起开枪,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还有,若是你有本事,将对面所有人的都拉拢安置,光是你们的人就可以抵挡王二的作乱了,官兵倒是不用多事了,只是这事怕不是没那么好办,能拉拢安置到十之二三,我就很满足了!” 周觉脸色涨红了起来,虽然对方没有说会有什么奖赏,但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他周觉的一个机会,如今各地县乡在流民过后,官府力量几乎是一扫而空,若是真对朝廷有着功劳的,他这样一个举人,直接被朝廷授官都是可能的。 而现在的这个时候,作为延安府守军的这位指挥使大人,说法的分量,未必就比延安府的知府小多少。 “去,李百户那边,我会派人告诉他,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就看你们的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令人将周觉带下了城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徐采宁皱着眉头,“若是那边的流贼,真是不死心的话,再来一场大战,那咱们的功夫就白费了!” “昨夜城下虽然才多了一百多号人,但是,对面流民大队里,散去的绝对更多!”江晚说道:“如果我是王二,我绝对不会将我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力量,在这里死磕延安府,而是在粮食吃完之前,尽快的带着能带走的离开这里!” “要是他脑子不开窍,就是想死磕咱们呢?” 徐采宁有些抬杠了,什么叫你是王二,这江晚也未必太武断了一些!真正有头脑的,前日就不会驱使几千人来攻击城墙,就不会拿人命当草芥一样,随意的挥霍践踏。 “那咱们岂不是更求之不得!”江晚一脸坦然的说道:“百姓来了有米粥,若是那流贼来了,迎接他们自然有刀枪了,李自成的百户,以及我吩咐他在流民中招揽的官兵,这些人暂时未必能派上大用场,但是,将流民和流贼分开,应该不难!” 他笑了笑:“只要流民和流贼分开了,以我南海卫的实力,面对一群流贼,你觉得胜负还有悬念了!” 徐采宁愣住了,这事情,还可以这么说的吗? “其实,我更希望出现你刚刚说的这种情况!”江晚悠悠的说道:“王二若是率领他的人,直接丢下流民逃窜,咱们没有骑兵,基本上也不可能弃城追击,所以,他要逃的话,还真会让他逃了,这千余人说为祸不大,也是能肆掠各个州县,祸害无数百姓的,逃掉了也是一个麻烦事!” “但是,若是他真的决定和咱们死磕!”江晚点了点头:“不管胜负如何,就凭他的这勇气和脑子,我绝对不会把他送到京去邀功,让他一路受尽折磨!” 他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一定给他一个痛快,成全他!” 江晚是笑着说这话的,但是,徐采宁却是微微打了一个寒战,这种感觉,就连当天她看到尸山火海在她的面前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她看着眼前的江晚,脑子不仅仅有些疑惑起来——她总感觉,无论是城下的流民也好,城外的那些潜伏在流民中的流贼也好,在江晚的眼里,好像都不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这种感觉,倒不是说视人命如草芥什么的,而是好像,在说着甚至在决定这些人的命运的时候,江晚的态度淡然的好像在处置一件什么普通的物件一件。 漠然的有些可怕。 她看着城下,刚刚离去的周觉,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城下,正在和李自成在说着什么。 她微微有些失神,好像江晚也不全是漠然,至少,在看着那个李自成的时候,江晚就和看着其他的流民不大一样。 第241章 我有一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宋衮是每天几乎都在城头上跑上好几趟。 如今守城基本上不用府衙的官差和青壮们了,南海卫的官兵们展现出的战力,基本上让延安府上上下下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到底是天子亲军,比起大同镇的边军们战力还要高。 所以,站在城头上,看到远处的流民渐渐散去,城下受到官府管制的流民越来越多,宋衮很高兴。 但是,看着粮食一袋一袋每天大车小车的运出城去,他又有点高兴不起来。 连续几天,这城下的流民每日都是翻着跟斗的在增加,这消耗的粮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按照每天运出去的粮食算,这城外每天等着官府救济的流民,足足有两三千人了。 粮食这一招,那个江指挥的确用的很好,虽然大家都知道用粮食来分化收拢流民,肯定是有效果的,但是没有南海卫那强悍的战力和犀利的简直没道理的火枪,这粮食只怕一露面就被人哄抢得一干二净了。 所以计策是好计策,但是,也得有强有力的人来执行才是好计策,哪怕是换成他宋衮来做,也决计做不到这样的。 远处的流民已经散去了不少,每天都有人投奔到城下来,照着这个架势,天之后,所谓的流民围城的事情,就不足为患了,剩下的就只有一帮等着官府赈济的流民。 那么,问题来了。 粮食从哪里来?他延安府现在原本就是收留了附近的百姓近万人,加上府城里原有的百姓,现在只怕早就超过五万了,就府库的那点粮食,哪怕加上从粮商们手中连哄带抢得到的粮食,也支持不了太久。 他计划当中是一个月,一个月若是延安府能解围,陕西布政使司那边,他就是哭也要哭来一批粮食来,这个冬天,饿死人固所难免,但是,整个延安府只要有粮食,大家都勒紧裤带,应该还是熬得过去的。 但是眼下情况有变化了,城里的几万人不说,这城外有多了好几千人,而照着南海卫的做法,只怕消息传出去之后,源源不断的赶到这边来的流民会更多,但是,城里的粮食可就这么多。 他现在不确定,延安府可以能安然度过这个冬天了。 “粮食的事情,你该找上面要,自然不用客气!”江晚面对他的苦恼,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朝廷赈济灾民的银子,附近布政使司采买的赈济粮食,都在源源不断的过来,但是,你延安一府能得到多少,就看你这个知府的本事了!” “这个是本官职责所在,江指挥不用担心!”宋衮苦着一张脸:“但是,城外的这些流民,这每天的粮食,可是从本官为你南海卫准备的军粮里扣出来的,这天半个月,问题都不大,但是,若是长久以往,可就成问题了!” 他郁郁的说道:“官府总不能白养着他们!” 他试探的问道:“这些流民,江指挥打算怎么安置他们,现在给了他们吃的,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了,而不给吃的,他们立马就会作乱,咱们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了!” “关于这件事情,我有个不大成熟的想法……” 江晚沉吟了一下:“成不成,还得和知府大人商议一下,上次的那几个粮商,我是见过了,我打算继续见一见他们,这一次,依然是找他们要粮食,不过在粮食,可不用他们自己出了!” “他们会出吗?”宋衮一愣:“不用他们自己出,这是个什么意思?” “和他们换!”江晚说道:“不过,在见他们之前,我想见见你们延安府盐运衙门的官员!” 宋衮能做知府,脑子自然是好用的,一听这话,他当时就反应过来了:“拿盐引换粮食?” 旋即,他苦笑着摇摇头:“这事情,府衙这边也想过,先别说盐运衙门这边能不能开出这么多盐引来,就是能开出这么多盐引来,有没有人愿意从外地运粮过来换这盐引还是两说,接连几年大灾,咱们陕西说是遍地流民都不为过,若是冒这么大的风险,粮商们直接去边镇都比来陕西要划算得多!” 他叹了口气:“哪怕咱们陕西的盐再好也没用啊!” 江晚笑了笑:“盐引是一定开的出来的!” 他指了指城外的方向:“只要告诉城外的人,去盐场才有饭吃,我不觉得他们会不去,这个事情我没有担心过,至于你担心的没有粮商愿意来陕西,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一定会有!” “江指挥这么肯定?”宋衮有些不信。 “来陕西之前,我在太原呆了几天,倒是和在京里得到的一些消息印证了一下!”江晚缓缓的说道:“宋大人大概有所不知,我南海卫中不少人,都是锦衣卫的出身,这天底下的消息,想瞒得过锦衣卫的,可没有多少!” 宋衮有些将信将疑,但是,看到江晚言之凿凿的样子,他心里多少有点底了,反正,好像除了这个办法,眼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今年的粮荒了,指望布政使司的赈济粮食运来,让全城人都能吃饱,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他原本心里想的,只是能度过眼前这一关,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但是,江晚这么一说,心里又有点想法了起来。 大灾之年,灾民流离失所,各地州府都是疲于奔命应接不暇,唯独延安府不仅仅收容流民,还自行筹集粮食,让全府百姓大多能平安度过这个灾年。 这怎么看起来,都是政绩,天大的政绩! 有人做官,是为了前程富贵;有人做官,是为了生平志向,也有人做官,只是因为想做人上人。 宋衮自认自己的志向,已经在这些年的官场沉浮磨砺得差不多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堕落到单纯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这一步,如果在尽自己的职责的同时,还能有所政绩,并且得到擢升,似乎,似乎好像这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他想明白了这一点,心情变得有些愉快了起来,当然,前提是,这位来自京城的江指挥,并不是在那里吹牛,而真的能对他说的事情说到做到! 第242章 开粮纳中 江晚说的事情,实际上是大明开中法的一个小小的改变。 洪武三年,山西行省言:大同粮储,自陵县运至太和岭,路远费烦。请令商人于大同仓入米一石,太原仓入米一石三斗,给淮盐一小引。商人鬻毕,即以原给引目赴所在官司缴之。如此则转运费省而边储充。帝从之。召商输粮而与之盐,谓之开中。其后各行省边境,多召商中盐以为军储。盐法边计,相辅而行。 大明是实行开中法的,所谓的开中法,就是开粮纳中。 简单的来说,即户部利用食盐的专卖权,根据边境战备粮储物资的盈缺情况,对商人进行招标,往边镇输送军需物资,然后按实际输送情况支付同等值数量的官盐盐引,使商人获得官盐并合法销售。 这个过程,分为三步。 首先是“报中”,即开中商人按户部榜文所示项目,把物资运到边防戍所,然后取得盐引。 其次是“守支”,即商人领取盐引后,按规定去指定盐场守候支盐。 最后是“市易”,即商人支取盐后,再按引文规定,到指定地区销售。 陕西缺粮食,但是并不缺盐,大明有都转运盐使司共六个:两淮,两浙,长芦,河东,山东,福建。 而陕西这边,属于河东盐运使司衙门管辖,其治所在山西。 陕西这边盐场主要产出的是岩盐,而精选的青盐,更是盐中上品,一度甚至是内官监必定采买之物,在大明,也只有富贵人家才会采用这种价钱较贵的青盐,平民百姓基本上与之无缘。 江晚的意思很简单,延安府这边,直接招募流民产盐,而延安府将“报中”的权利,直接拿过来,然后用产出的盐,去换商人送来的粮食,对于延安府和粮商,这都是双赢的事情。 而流民们也得到了安置,甚至是自己养活了自己。 这个想法能不能成,江晚不确定,不过,眼下到了这种地步,他是肯定要促进此事的,至于没有粮商来,他从不担心,比起呆在延安府的宋衮,他知道的有些消息,可未必是全部来自锦衣卫。 更多的是,来自他对这个时代某些大事的先知先觉。 就譬如,山西境内的“八大皇商”。 这个所谓的“皇商”,当然不是大明的“皇商”,而是后金入关建立政权之后,对山西的八家大商人论功行赏给出的赏赐,这些所谓的“皇商”,能得到后金也就是后来的满清的赏识,可不是他们长得多好看,而是他们,切切实实在后金和大明的争斗中,吃里扒外,给了后金人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帮助。 这些所谓的“皇商”,他们大量走私粮食,衣物,炊具,以及大明所禁止的金属与火药到后金政权;甚至包括后金入侵中原所需的军事与战略情报。作为回报,后金鞑子则以人参、鹿茸、兽皮与从中原劫掠的贵重物品与之交换。 这其中尤以山西商人范永斗最为典型,通过与后金政权的交易,山西范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俨然为晋商之领袖。 这些人,是名副其实的“汉奸”! 以盐引换粮食,对这些人来说,是利诱,青盐作为上等用盐,在大明销路不错,但是,送到后金那边,也是大有市场,而这些所谓的皇商,只需要将原本送到后金那边的粮食,送到延安府一些,换成青盐,他们付出的成本没有增加多少,但是这一进一出的利润,可就是可能是翻倍,甚至翻很多倍。 重金诱之,在江晚的计划之中是第一步,当然,若是第一步对方就不配合,那也就少不得他直接下狠手了。 他南海卫奉旨平乱,发现几个地方上的几个商人,不仅仅和流贼勾结,甚至和外敌勾结,扫平这几家商人,那和碾死几只蚂蚁有什么区别?他就不信山西和陕西两布政使司,有人会为了这个事情,直接告到崇祯皇帝面前去。 就算告去了,他只要拿得出这些人和后金勾结的真凭实据,然后将收缴抄没的财产,大部分上缴,他不觉得,这件事情,崇祯会觉得他办得不对。 作为新帝上位,下面的官员或许还在揣摩这个皇帝的性子,以及猜测面对各种事情的时候,皇帝会做出的反应,但是,作为从皇帝身边出来的江晚,那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朱由检对于后金的威胁,是如何的放在心上。 他可是在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与帝位有缘的时候,就曾经派他去过宁远,亲自查问战况和观察一战成名的袁崇焕的品行能力的,若说不是心里将后金视为不共戴天的大敌,他一个富贵王爷,何须如此。 这些事情,江晚不会给任何人说,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和赞同,他只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就是了。 “大人!” 封万里走了进来:“城外李自成可有些不到啊像话了,你许他自行招募兵丁,他似乎误会了你的意思,今日他又来找我索要兵器甲胄了!” “有什么不妥吗?”江晚看着有些郁闷的封万里:“他干得不错啊,眼下外面都过两千人了,他那个百户,扩充点人手很正常!” “不是扩充一点点啊!”封万里瞪大了眼睛:“他找我要五百副铠甲兵器,我从哪里变去,再说了,他一个百户,要这么多铠甲兵器做什么,造反吗?” “铠甲让延安府的府库,找二十副棉甲给他,兵器的话,给他两百长枪!”江晚沉吟了一下:“这些东西,延安府的武库里应该有,告诉他,眼下就这么多了!” “不会出事!”封万里犹豫了一下:“他可是流民出身来着,这铠甲兵器给了他,真反的话,他拉起千余人的兵马容易的很!” “然后呢?”江晚笑了起来:“首先这城下的人也得跟他走才行啊!其次,他真有反心,我南海卫是吃素的啊,许佥事的火器营早就饥渴难耐了,这点人手,不够他们打半个时辰的!” 他摇摇头:“别想太多,他急切是急切了一点,但是,他堂堂的正六品的百户不做,甘心去做一个造反的流贼,难道我大明朝廷,就这么的不得人心吗?”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他又不是傻子!” 第243章 人去营空 李自成小心翼翼地接近流民的营地,在他身后,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如同他一样小心翼翼,眼中充满了警惕。 一支长枪,一身不怎么合身的布甲,这样的装备和城里的那些官兵比起来,实在算是寒酸,但是,这些士兵们可没感受到自己的寒酸,而是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 没错,就这样的装备,这几十个人,足够在这流民营地里称王称霸了,当初王二纠集流民的时候,他的手下,连这身装备都没有。 营地里充斥着奇怪的气味,衣不蔽体的流民们,茫然地看着这一群人走进了他们的营地,没有阻拦,也没有逃窜,甚至连一丝好奇之心都没有,就好像这些拿着武器的人,他们毫无关系一样。 营地很大,甚至比起前几天李自成在的时候更大,他凭着记忆中的印象,直接朝着王二所在的地方而去,在他的预料中,或许会有一番苦战,他甚至都做好了若是被围困就立刻撤退的准备。 但是,一切都没有发生。 甚至连王二的那些爪牙跳出来拦截他们的事情也没有发生,除了到处都是流民麻木而漠然的眼神,整个营地里,竟然没有看到一个王二的爪牙。 等等! 李自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环顾着四周,在他身后的士兵们,继续在推进着,从落在自己的这些人身边的阳光中,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到底是哪里有什么不对了。 四周老弱,妇孺,甚至小孩都有,唯独看不到几个青壮。 远处,李过已经抓住附近的一个老人,正在逼问着什么,李然在队尾防备着流民们的逼近,有一种极其轻松的感觉突然从李自成的心里涌了出来,他知道,自己来得刚刚好。 “走了,都走了,就剩下咱们这些走不动的!” 被李过抓起来的老人,两眼无神地看着李过:“军爷,赏点吃的,一点点就好……” “赏点吃的……” 周围的流民,也跟着喊了起来,只是这喊声有气无力,若不是他们一个个眼睛都盯着李自成这些人,感觉这喊声和平时说话声也大不了多少。 “要吃的去城下领,官府每天都在城下施粥!”李自成大声地喊道:“谁知道王二和他的人的消息的出来,出来告诉我!” 没有人理他,所有人看了看远处的城池,一个个沉默了下来,无论王二也好,城里施粥也好,似乎都提不起他们的兴趣来。 “我知道你们饿,但是,继续呆在这里,除了被饿死之外,你们不会有别的结果!” 李自成看看四周:“两里地,最多两里地,爬也爬过去了,只要到了城下,就饿不死,这个世道,你们不自己求活,还到还指望人家将吃的东西送到你们嘴里来么?” 四周一片沉默,没人搭他的茬。 李自成转过身,对着自己的人说道:“走,回城去禀报指挥使大人去,这里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置的了!” …… 城里,知府衙门。 李永生有些忐忑地看着眼前的两位,这两位,一位是本府的知府宋衮宋大人,一位就是最近在延安府名声甚至大过宋大人的南海卫指挥使江大人。 他心里有些没底,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六品盐运判官,实在是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值得这两位大佬亲自找他来面谈的,若是要盐的话,直接府衙出个条子,去盐仓里搬就好了,他李永生这个时候,难道还会因为这点事情,直接顶了府衙不成。 “……这件事情,关乎到延安府的安危,也关乎到你我的前程,所以,此事该如何进行,李判官尽管事后禀报河东盐运使司衙门,但是此刻,此事却是刻不容缓的!” 宋衮慢条斯理的将江晚和他的想法,对着眼前的李永生说道:“我记得除了现在的盐场,我延安府还有几处荒废了的盐场的,若是加些人力,虽然未必比现在的盐场出盐多,但是,总归是采得出盐来的!” “这是要安置流民?”李永生有些愕然,他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最后是着落到他的头上来了。 “大抵是这个意思,不过,更多的是想用盐去换粮食!”宋衮倒是不转弯抹角:“我知府衙门虽然无权指使干涉盐运使司衙门做事情,但是此刻,多出一包盐,或许就能多活几条人命,所以,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盐引必须是盐运衙门开!”李永生想了想:“这个不可能给你宋大人的!” “这几个自然!”宋衮点了点头:“朝廷盐茶是如何规制的,宋某自然不会去触犯!” 李永生看了看那位年轻的指挥使,对方微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 “若是这个的话,我就没什么意见了!”李永生点了点头:“最好先挑些机灵的人到盐场熟悉几天,然后再去旧盐场,此外,知府衙门这边,也要派人过来帮忙管着这些人,自从流民围城起,我这边的盐丁可大都被大人你征走了,手下可没几个人了!” 宋衮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江晚:“我就说盐司这边,知道轻重缓急的,接下来如何,就看江指挥的了!” “先产盐!”江晚点了点头:“知府衙门收拢管理这些流民,盐运衙门这边让这些人尽管的熟悉怎么做事,越早一天看到盐,咱们的粮食就来得越早一天,城里存粮如何,我就不用提醒两位了!” “产盐没多大问题!”李永生有些担心的问道:“真的有商人愿意到延安府这边来吗,就算是平时,也没几个人愿意过来的,更何况现在这个时候!” “城外的流民已经不足为患!”江晚笑着说道:“我的人今天已经探明,蓄意作乱裹胁百姓的那些流贼,已经丢下城外的流民流窜到别的地方去了,若是盐场能顺利开工,安置这些人,我的兵马再在延安府四周肃清一番,至少,延安府附近,应该算是安全的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李永生笑着点头,心里却是在嘀咕,眼前的这个江指挥或许打仗是一把好手,但是,这做买卖好像不大行啊,这根本不是安全不安全的事情,没有钱赚,那些粮商吃饱了要到延安府里,陕西境内,现在粮食都是天价,卖到哪里不是赚钱。 第244章 督粮参政洪承畴 “驾!驾!驾!” 随着马蹄声响,几名骑士从洞开的延安府城门冲了进来,沿着府城里宽大的青石板大道,直接朝着知府衙门而去。 路上的百姓,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对着急奔而来的骑兵避之不及,几个手脚们一点的,甚至是连滚带爬,弄得一身的泥泞才躲开这些蛮横的家伙。 等到他们爬起来,一个个毫不客气的冲着骑兵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玩意?还京里来的兵马呢!” “可别瞎说!”一个站在店铺门口,似乎正在采买着东西的读书人,纠正着他们的说法:“他们身上的军服可不是南海卫的,我看,更像是边军的军服!” “就是,就是!”他身边跟着几个挑担子也是一个个帮腔道:“南海卫的军爷可没多少马匹,人家就是歩卒,不是骑兵!” “就你们知道了!”一身泥泞的家伙,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说得你们好像是南海卫的官兵一样,我就抱怨几句,这些京里的官兵比起以前的边军好多了,我可没骂他们!” 围观的众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说起官兵进城,要说城里的百姓不害怕那可是假的,去年延安府也是遭遇到这种情形,当时来援的官兵,可是甘肃那边的边军,那城里的官府,防这些官兵比防着外面的流贼还要狠,谁到知道,真要让这些官兵进城了,那延安府就不知道要被祸祸成什么样了。 但是今年也真奇怪,官府直接让来援的官兵进城了不说,这些驻扎在城里的官兵,居然不扰民。 这让满城慌张藏匿着家产的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更是让那些家里有些闺女小媳妇的,一个个如释重负,有消息说,这支兵马可是皇上的御林军,那可是知府大人花了好大的代价请来延安府的,人家呆在京城里吃好的喝好的,眼界高得很,延安府里的这些零碎,人家还真看不上! 也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反正,延安府的百姓对这支兵马印象大好。 后来流民攻城,那城上城下据说死的人,每天都几百上千,但是官兵硬生生的就这么顶住了,甚至一直熬到城外的流民熬不住了散去,延安府依然安然无恙。 就光凭这一点,哪怕刚刚这几个骑马的骑兵,真是南海卫的兵马,只要被撞的人没出什么大意外,大家觉得都能接受,没准人家官兵有什么紧急军情,耽误了就是全场百姓的事情,你好端端占着道儿的拦着马奔跑,那不是自己找撞不是! 至于后来,城外流民散去大半,也有几千流民滞留了下来,但是,南海卫的兵马直接就没让这些流民进城,而是将人马安置在城外的盐场,而南海卫的兵马,除了守城,现在每天还派出兵马在外面训练,看守盐场,防范流民再聚。 说实话,城里的百姓知道这支兵马才千来人,他们都替这支兵马心疼,就这么点人,干这么事情,这是要拿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吗? “切,你以为知府大人不想多请点南海卫的兵马过来吗?” 那个读书人模样的人还没走,听着众人的议论,他嗤之以鼻:“南海卫好歹也是天子亲军,一卫兵马五六千人至少是有的,问题是,人家就算愿意来,延安府养得起么?养五六千兵马,可不是养五六千百姓,每天一碗稀粥就可以打发的!” “养兵不应该是咱们延安府的事情!”有人疑问道。 “都说了是天子亲军,人家来咱们陕西是平乱的,若是有府城愿意供养,就算是三边总督府也不好强调人家!”那读书人摇摇头:“算了,你们什么都不懂……” 他看着骑兵们离开的方向,缓缓的摇摇头:“外面的骑兵来了,搞不好,真是三边总督府来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知府衙门门口,骑兵们齐齐勒住马头,当先一人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朝着知府衙门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宋衮走了出来,笑着将此人迎进了府衙。 “本官三边督粮参政洪承畴,奉三边总督杨大人之令来此,一为查看延安府军情,二为督粮!” 宋衮面前的军官一副精干模样,只是此刻眼中有些疑惑:“此前延安府曾向边军告急,说有大股流民作乱,不过本官这一路来,似乎并未看到大股作乱流民啊……” “洪参政?”宋衮眼前一亮:“莫非就是年前,曾经解了韩城之围的那位参政大人?” “过奖了!”洪承畴略有几分矜持:“不过是击溃一帮流民而已,算不得什么解围,杨大人吩咐我带本部兵马过来,若是真有是,我边军还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洪参政带了多少兵马来我延安府,这些兵马现在在何处?”宋衮微微一惊。 “就洪某自家的几百家丁而已!”洪承畴笑道:“怕大军进城惊扰百姓,我令他们暂时驻扎在城外十里的地方了,不过,我进城的时候,好像盘问我的,不是本地卫军,这个,延安府有什么说法吗?” “难道洪参政来的时候,杨总督没有告知,延安府如今有一卫来自京城的兵马驻扎吗?”宋衮笑道,“想来洪参政看到的,就是他们了!” “京卫兵马?”洪承畴眼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他们多少人马,延安府到现在,似乎没有遭受兵灾的模样,莫非是在抵挡流民的时候,他们死伤惨重?” “这个……”宋衮沉吟了一下:“流民的确死伤惨重,不过眼下,这事情已经差不多过去了,而我陕西各地,受流民之苦的地方,还有不少,洪参政若是尚有余力,不妨去援救一下他们!” 洪承畴眼中惊讶之色大起:“宋知府你这是在赶我走,你可要知道,在别的州府,人家都是日夜盼着我边军精锐前往救援呢!” “不敢!”宋衮苦着脸说道:“只是刚刚洪参政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督粮,我延安府现在虽然不受流民之祸,但是这粮食的确是缺到没边了……” 他摊开手:“我就是不顾民怨,再在城里搜刮一遍,只怕也搜刮不出几粒粮食出来,延安府又没粮食,又没有民乱,这个时候,我还留着洪参政,不是耽误洪参政的大事了吗?” 第245章 乡下孩子进城来 洪承畴不想和这个有些不识抬举的知府说话了。 文武殊途,在大明尤为严重,这些地方上的文官,平时没事的时候,和武官说话鼻子就可以朝天,但是真有事情的时候,所谓的文官体面,也就那么一回事。 不过,对于京里来的这一卫兵马,他还真有几分兴趣想要见识一下,毕竟,这事情他出来的时候,杨总督可没给他说过,这自家地盘上出现友军,虽然看起来是好事,但是,总督府这边什么都不提,那就未必是好事了。 “卫指挥佥事?”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秀气的犹如一个女子的军官,洪承畴皱起了眉头:“我听延安府言,此次南海卫陕西平乱,可是你们卫指挥使亲自领军,不知道你们指挥使何在?” “这个,我部兵马尚未全部抵达陕西,我们指挥使大人带着前去接应后续的兵马去了!”徐采宁微微笑道:“不过,我们指挥使大人曾经有言吩咐,此次我卫兵马来陕西平乱,陛下许我等见机行事,虽然不属三边总督府辖制,但是,若是总督府那边有军情,我部还得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 洪承畴自然听得清楚这话的意思,那就是“南海卫不归三边总督府辖制,所以,有些事情大家不说还算维持得住脸面,若是说了,到时候只怕有人会难堪!” 怎么这延安府不管是地方还是驻扎的兵马,都是这幅德行啊! 洪承畴悻悻的告辞离开了,既然此次不需要边军驰援,那么,他带着人继续往西安走就是了,只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在这延安府多少可以赚点功绩,这才兴冲冲的而来,但是,人家一切都妥妥当当的,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总归是有些悻悻然。 这事情也不知道是总督大人不知道,还是总督大人故意无视了这里,自己好像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了。 他心里暗暗嘀咕,既然如此,下次如果延安府真的危急,这话不挑明,甚至延安府或者是这什么狗屁倒灶的南海卫,不亲自来求援,他这个名义上督粮参政,实际上是三边总督府的救火队员,是怎么都不会主动来招揽这事了。 距离延安府数百里的太原府,江晚正带着几个人,在宽阔的街道上慢慢的走着。 他可不知道在他离开了延安府之后,还有人去拜访了他,如今他能安心的在这太原府散步,那是因为延安府里有封万里和徐采宁坐镇,他就算暂时离开,也不会发生多大的变故。 当然,还有其他的原因,他必须来这太原府。 如今,他已经派人回京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除了少数人留在驻地,南海卫其他的人马,将会从京城出发,直接开赴到延安府里,而太原是他设定的最后补给和休整之地,他将在这里和自己的兵马汇合。 延安府一战,南海卫基本上已经站稳了脚跟,尽快的巩固延安府这个落脚地,然后向四周辐射,让因为流民失去职能的官府恢复功能,让各地流窜的流民慢慢消弭,那就是南海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延安府此刻日夜不停的在产盐,他答应宋衮的粮食商人也该动身了。 李自成跟在江晚的身后,看着身边的车水马龙有些目不暇接的样子,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繁华的景象,即便是延安府,和这太原府比起来,也是像个偏僻小镇一样。 “人真多啊!”他低低的嘀咕了一句。 在他身边的梅小飞鄙夷的看了这位新晋百户一眼,“这算什么,你是没去过京城,你去过京城就知道,这太原府也就比延安府强那么一点点,论繁华,太原给京城提鞋京城都不要!” “小飞兄弟以前来过?”李自成看着负手在前面悠哉悠哉的江晚,低声的问道:“延安府附近尚未安定,大人带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你是想问,咱们大人到这里来,为什么带上你!”梅小飞嘿嘿一笑:“以前大人身边,有我们四大亲卫护卫,不过其他几人,都已经外放到下面去做百户了,大人身边怎么能少得了人护卫,你人长得这么高大,真有事情,挡挡箭矢什么的,倒是一把好手!” 李自成脸上一黑,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嘿嘿嘿!”梅小飞促狭的笑了起来:“好了,不逗你了,大人看你顺眼赏识你,才叫你跟着,怎么,你非得为一下大人为什么赏识你么?” “真的吗?”李自成心里砰砰一跳:“我还以为大人是不放心我的那些兄弟,特意带我出来,这样……” “你想多了!”江晚回过头,对着两人扫了一眼:“嘀嘀咕咕什么呢,李自成,你那点人手我放心不放心,都折腾不起个浪花出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情了!” “是是是!”李自成尴尬的笑了笑,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他可没料到这般小声说话,前面的江晚也能听到。 “叫你来,自然用你的地方!”江晚微微哼了一声:“跟上!” “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啊!”李自成颠颠的跑了上去。 “买粮!”江晚微微笑了笑:“到了这里,可不就是为了点粮食么,若是来一趟,不弄点粮食回去,延安府的大小官员,只怕看我南海卫都不大顺眼了!” “也是!”李自成脸色一凛,深以为然:“山西这边的情况比咱们陕西好多了,这一路走来,属下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若是真的弄上一批粮食回去,一定可以解决延安府上下的大问题!” 一边说着话,转过了街角,江晚站定了脚步,他面前整整一条街旗幡招展,全部是粮食铺子。 “这么多粮铺!”李自成吸了一口凉气,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跟着江晚急不可耐的朝着前面走去。 一家,一家,又一家,江晚只是朝着店铺门口的招牌上瞥了一眼,脚步却是不停的走了过去,眼看着十余家粮铺都被江晚抛到身后,李自成有些疑惑起来。 “既然是要买粮食,自然是找最大的铺子!”江晚指着前面:“我看这一家就不错!” 李自成站定了脚步,看着前方,只见江晚所指的那一家粮铺门口,一根粗长的旗幡伸了出来,在那旗幡之上,一个偌大的“范”字,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第246章 一个个都小看我 “这位客人,想要点什么?” 一个伙计见到这一行人进门,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是买粮还是卖粮?” 江晚一看就是一个富家公子的模样,而身后书童护卫一应俱全,换做是个平常人,这伙计还懒得起来招呼呢! “你们这里还收粮食?”江晚四周看了看,将店铺里的情形全部都收到眼底,这才转过头来问道。 “客人你说笑话呢,粮铺不收粮食,难道我们卖的粮食都是自家种出来的不成!” 店小二轻轻的嗤了一声,虽然很希望,但是,这鄙视的意思却也是毫不掩饰的露了出来,而不远处坐在柜台上拨拉着算盘的掌柜,听到这话,也仅仅只是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继续扒拉他的算盘去了。 江晚微微朝着伙计笑着招招手,等到伙计凑过来,他抬起手,清脆响亮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混账东西,本公子到你这破店来,是为了和你这么个东西说笑的吗?” 伙计捂着脸,似乎一下愣住了,而打着算盘的掌柜也停下了手中的算盘,皱着眉头抬起头来。 “本公子是来给你送银子的,瞎了你的狗眼,敢讥讽本公子!”江晚掏出一张洁白的手绢,在手上擦了擦,然后将手绢扔到店小二脸上:“换个会说话的来!” “这位客人!” 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脸上却是没什么笑容:“伙计不会说话,客人你气也出了,有什么关照本号的,鄙人来招呼客人!” “你是这范记的东家?”江晚斜眼看着对方,嘴角露出意思轻蔑之意。 “鄙人不才,是范记太原分号的掌柜!”掌柜的淡淡的说道:“范记在山西各州府都有分号,东家哪里有功夫在每一家分号坐镇!” “你们范记要是没那么多分号,我还不找你们呢!”江晚拉过一张椅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我要买粮!” “客人要多少粮食呢!”掌柜的轻轻说道。 “范记有多少?” “客人要多少?” “范记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客人要多少范记有有多少?” 江晚突然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说书的日子,眼前的这个掌柜,虽然表情不是很丰富,但是,做个捧哏还是不错的嘛! 他不知道,在他对面的范春眼里,就他这一番言辞做派的,范春已经彻底的将他归于上门闹事的纨绔一流了。 范家家大业大,这里又是太原,不是在张家口,在这里做买卖,总有打点不到的地方,在范春眼里,这位年纪轻轻的客人,大抵就是哪位没打点到的大人派人故意来为难范记的了。 不过,真遇见这样的事情,他也不一点都不担心,这些人上门来找茬的人,无非是要银子罢了,想要关范记的门,只怕还没那么大的本事,范记做生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被人随便上面闹一闹就关门,这生意还怎么做! 见到对方笑起来,范春也笑了,他知道,大抵这一番言辞交锋,也就到此为止了。 “大人是哪个衙门的?”他笑着说道:“若是范记哪里做得不好,大人直接说就好了,范记当改就改,大人的提醒,范记该谢的,也一定会谢的!” “怎么,你这里卖粮食还看身份不成!”江晚嘿嘿笑道:“若身上没有官衣,就买不到你这里的粮食了!” “范记哪里有这么大的架子!”范春笑了笑:“就是我们东家吩咐过我们,在下面的分号做买卖的时候,总有地方衙门上的大人会来提醒一下我范记哪里做错了,一般情况下,我们都改正的很快的,做生意嘛,知错就改,和气生财才是最重要的!” “听起来,你们东家倒是很会做人的!”江晚笑了笑:“要不,请你们东家过来,我和你们东家说一说,我估计我要你们范记的买卖,你也是做不得主的!” “做不做的主,总得说了才知道!”范春笑着说道。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要买粮,你范记有多少我要多少?”江晚脸一沉:“莫非,你跟你的伙计一样,也是觉得我是在说笑么?” 江晚打人的时候,范春不以为然;江晚大言不惭说要买下范记所有粮食的时候,范春依然不以为然;但是,当江晚此刻脸一沉,范春心里咯噔一下,开始认真琢磨起江晚的意思来。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江晚在茶楼说书的时候,和进了十王府的时候,气质已经大不相同,而等到他统领听雨楼,在京城里杀伐果断的时候,那种上位者的气质,已经逐渐在他身上显现出来。 当一个人一句话出来,就可能决定不少人的生死的时候,哪怕他只是微微皱一皱眉头,那气势也是咄咄逼人。 更不要说,此刻江晚统领南海卫数千之众,又刚刚在延安府见了数千人的生死,此刻他一沉下脸来,屋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 范春是见过世面的人,就连太原府的知府,他也不是没有随着自己东家接触过,但是,即便太原府知府抖起官威,他也觉得就那么一回事。 但是眼前这一位,他真觉得,如果接下来自己说错话,很可能比起刚刚吃了一巴掌的伙计,后果要严重的多。 “客人指的是我范记这太原分号的粮食,正好最近到了一批粮食,粗粮细粮凑一起的话,两百石还是有的,不知道客人打算如何交易?” “叫范永斗来太原!”江晚摇摇头:“我说了,这事情你做不了主,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时间我看不到人,我砸了你这太原分号,以后每过去一天,我砸一家你范记的分号,等到范记的分号砸完了,我还看不到范永斗的人,我就上门去张家口,砸了他范家大院!” 江晚叹了口气:“从伙计到掌柜,一个个都如此小看我,这口气我真咽不下啊,要是不做点什么,你们真当我是来说笑了的!” “我们东家即使要来见客人,总得知道客人的来历!”范春的脸变动有些难看,现在他确定,这事情怎么都不是他可以处置得了的。 “我就不说!”江晚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起:“有本事他就不来!记住了,三天!” 第247章 范记的反击 走出门外,梅小飞一脸钦佩的看着江晚,这种蛮不讲理的霸气,出现在一直都是温和斯文的大人身上,简直是太令人叹为观止了,他呃呃了半天,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庄户人家的子弟,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墨水,最终,只是遗憾的呼了一口长气——反正大人就是很厉害! 而李自成则是一脸愕然的看着江晚,自家大人对几个商户蛮横一点,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比这更不讲理的事情他都见到过,不过,大人是不是好像忘记说了点什么。 “大人,咱们不告诉他们来历,也不告诉他们到哪里能找到咱们,他们真要找咱们怎么办?” 江晚的身形微微一滞,毫无表情的转过头来:“偌大的范记,若是连我的落脚处都查不出来,那么,这样的铺子砸了也就砸了,没甚要紧的!” 他们这一行人扬长而去,但是,在他们身后的范春,脸色却是一直阴沉着,正如江晚说的那样,对方没交代来历,范记的伙计,自然悄悄的缀了上去,有人来找麻烦,连人家的来历都不知道,范记还没无能到这个地步。 他走回柜台,此刻外面又进来了客人,不过此刻的他,已经无心去招呼客人了,等到伙计将人打发走,他仍然在怔怔发呆。 “掌柜的,要不要今天暂时关门,歇一阵!”伙计小心翼翼的问道。 “歇什么,继续开着门!”范春抬起眼皮:“等小九回来再说,咱们不能自己乱了自己的阵脚!” 小九就是刚刚跟着那一群人出去的伙计,半个时辰之后,他重新回到了粮铺,带来了他打探到的消息。 “那帮人是陕西来的,在同发客栈落脚,我找客栈的人打听过了,他们一起十几个人,在客栈后面包了个院子,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 “就这?”范春摇摇头:“这人可是京城口音,没一点陕西话的味道!” “掌柜的我还没说完呢!”小九继续说道:“领头的人叫江晚,反正给客栈看的路引上是这么写的,的确是来自陕西延安府,他身边也有人说陕西话,这个我确认过了,唯一有些蹊跷的是,他们一行人,大都都带着兵器,府衙的公差在他们落脚的时候就去查问了,不过,好像问了几句,什么都没做就走了,也没为难他们!” “要么就是有背景,要么就是给府衙的人塞了银子!”范春点了点头:“不过,敢来打我范记的主意,估计是有背景的居多,陕西那边,咱们陕西那边没啥买卖,这帮人是想干什么?” “要通知总号么?”小九问自家掌柜。 “为点捕风捉影的事情,让家主跑一趟?”范春瞪了小九一眼:“还说你机灵,历练两年之后可以独挡一面,照着这样下去的话,你这一辈子也别想执掌一家分号了!” “掌柜的你吩咐!”小九脸微微一红:“总之,咱们范记不是这么好让人欺负的!” “先试试这帮人的成色!”范春微微哼了哼:“他们不是护卫都带着兵器么,带着我的帖子,你去一趟清军道衙门,将这帮人的事情,给清军道大人说说,拿了咱们范家这么多好处,让清军道大人处理这么点小事,总不过分!” “明白了!”小九点点头,“我这就去!” 同发客栈的后院,从街上回来的江晚,正在自己包下的客栈后院里,琢磨着自己的事情。 范永斗,是他知道的山西“八大皇商”之首,其他的几个所谓的山西皇商,他记得还未必清楚,但是,这个范永斗在投靠满清之后,满清几乎是将对俄罗斯的贸易全部都赏赐给了他,这一点,江晚记忆十分深刻。 一个普通的商人,得对满清做出多大的贡献,在满清入主中原之后,才会有这么重的赏赐给他,这范永斗做的事情可想而知了。 范家的根基主要在张家口,但是,在府城太原肯定会有他范家的分号,尤其是范永斗所做的买卖,无一不是要和官府打交道的,可以说,除了张家口的范家总号,太原府城的范家的分号的重要性,绝对排在第一。 也就是说,若是在太原府的分号里,他江晚做了什么,理论上范永斗会很快就知道,江晚的主要目地是将对方勾连来,但是,若是真的对方觉得自己尾大不掉,他也不介意真的为难一下对方。 至于范记和地方官府到底有什么勾结,有什么利益往来,这根本不是江晚考虑的事情。 “大人!”门前梅小飞匆匆的走进来:“太原府清军道衙门的人过来了,说要捉拿逃卒?” “什么意思?”江晚蹙起了眉头。 “他们认为咱们窝藏了逃卒!”梅小飞眨眨眼说道:“李自成正在和他们对峙,不过,眼下看起来,对方准备拿李自成当逃卒了!” 江晚哑然失笑,李自成虽然被他授了百户,但是此刻无论腰牌和告身都没有,这些清军道衙门的人一口咬定他是逃卒,还真让李自成没法自辩。 “花点银子打发他们!”江晚摇摇头:“和上次府衙来的差人一样,咱们不和这些地方上的衙门打交道!” “试过了!”梅小飞摇摇头:“塞了二两银子过去,对方直接没要,是不是嫌少啊!” “这胃口就有些大了!”江晚摇摇头:“加点就加点,买个清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这些清军道的人,不是自己找来的,这是范记找来的……” 他恍然大悟的点点了头:“看来,范记在太原府还真有点势力啊,咱们这才回来多大会儿,立马找麻烦的人就过来了,这是要来弄清楚咱们的底细的么?” 梅小飞看着他,等候着他的吩咐。 “别亮身份,就按照咱们在延安府开出的路引上的身份来行事,我是来自京城的商人,你们都是我的护卫……”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咱们看一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明白了!”梅小飞点了点头,他可一点都不怕这些官差,大人要隐瞒身份逗这些官差玩,他觉得这应该很有意思的事情:“大人是要将他们的靠山都弄清楚么?” “算是!”江晚摆摆手:“出去看看!” 第248章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小院的外面,两帮人正在对峙着。 清军道衙门的官差只有四五人的样子,但是,面对着江晚的护卫十几人,他们一点都不含糊的样子。 “我现在怀疑你就是陕西过来的逃卒,流窜到我太原府,现在随咱们回衙门一趟!” 一个官差义正言辞的说道:“其他人全部都呆着这里,不许外出,等到我们讯问此人清楚,确定你们是不是一起的同党,再做处置!” 他身边的几个官差手按在刀柄上,嘴角挂着狞笑:“识相的就跟咱们走,其余的几个,刀子别抽出来啊,抽出刀子来,这事情就大发了!” 李自成也在嘿嘿的笑着,指望着这几个人就将自己带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没做反应,那是梅小飞已经进去禀报大人了,只要大人有吩咐,他一个人就能将面前这几个家伙全部都干趴下,都不用后面的兄弟动手。 江晚和梅小飞的身影,从院子里走出来,顿时双方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清军道衙门可以随便抓人的吗?”江晚皱着眉头说道:“我在京城里,可没听到有这样的规矩,还是说,太原的清军道的规矩,比京城的规矩还大?” “你区区一个商贩,知道什么规矩!” 领头的官差嘿嘿一笑:“清军道衙门当然不能随便抓人,但是,若是捕拿军中的逃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怎么,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个逃卒,和官府做对吗?” “我有说过一定要护着他吗?”江晚瞪大眼睛:“你们要带走他,就带走他好了,不过记住,最好能弄死他就弄死他,别让他活着回来!” 他看着李自成:“你跟着他们去衙门,没事!” “没事的!”李自成咧嘴一笑:“要是他们弄死我了,先生记得多找他们赔一些银子!” 说完,他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刀,递给梅小飞:“行了,我跟你们走!” 面前的几个官差面面相觑,这正主儿出来,什么场面他们都想过,但是,眼前的这种场面,他们可没预料到。 这帮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报出字号来历,然后自己这些人灰溜溜的溜走吗,再不济,大家动手打一架也是可以的嘛。 这直接就让自己衙门将人带走,这路数不对啊? “人已经交给你们去查证是不是逃卒了,几位官爷,还有事情吗?” 领头的官差身后一个官差一指江晚:“我怀疑……” 他话还没说完,领头的这个官差一把就将他的手扒拉到一边,拦住了他的话头:“没事了,我们这就带人犯走,还是那句话,你们最好不要出城,若是有事情,我们会随时回来找你们的!” 说完,他带着人掉头就走,竟然不再看江晚的反应,而李自成也对着江晚笑了笑,跟着他们而去。 “行了,该干什么都干什么!”江晚摆摆手:“看看还有一些什么牛鬼蛇神过来!” 众人轰然应诺,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兴奋之色,他们都是跟随江晚日久的亲卫,自然知道自家大人可是什么都吃,唯独不吃亏的,这帮官差直接将大人身边的人带走,大人居然没反应,这是很明显,有人要倒霉了。 在客栈外面,李自成稍微慢了一步,身边的一个官差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怎么,想动手?”那官差挑衅道。 “够了,赵虎!”领头的官差喝止了对方:“咱们来干什么的,心里有点数,别给大家招惹麻烦!” “头儿,看他们这帮怂样,咱们刚刚应该讹点银子花花的!”这个官差嘿嘿一笑:“反正到了咱们衙门,咱们说这家伙是逃卒,这家伙就是逃卒,谁还来为他出头不是,你没看见他们的头儿,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事情的雏儿,仗着家里有点银子,在外面胡作非为的,一遇见事情立刻就自己软了!” 李自成微微笑了起来,这种不开眼的家伙,他连话都不想跟对方说。 “别为难他!”官差头儿摇摇头:“这事情我觉得没这么简单,算了,咱们就是个办事的,别折腾那么多!” 他看了看李自成:“兄弟,不是咱们要为难你们,上面有吩咐下来,咱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 “你尽管为难好了!”李自成说道:“最好一点都不要客气,我接着呢!” “你特么还嘴硬!”官差赵虎狠狠的踹了李自成一脚,“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范记粮号,范春一直都在等着消息,从清军道衙门传来的消息到他的面前的时候,他听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有些糊涂了。 “清军道衙门找理由抓了他们的人,他们也没什么反应!”小九说道:“掌柜的,这是不是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二世祖,不像是有本事能找咱们麻烦的人啊,要不,让清军道的人将他们全都抓起来吃几天牢饭?” “万一人家是扮猪吃老虎呢?”范春沉吟了一下:“那可就是将对方得罪死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咱们这什么都没试出来啊!”小九有些苦恼:“这样肯定不能请家主过来的啊!” “不!”范春摇了摇头:“官面上做事情是有些束手束脚的,但是,若是换些人,那就未必了!” 他阴沉着脸:“一个来自京城的商人,带着十几个护卫,这要说身边没有大量财货谁信啊,这些财货吸引到一些江湖中人打主意,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小九眼睛一亮:“掌柜的,你是说……” “不要用咱们的人,花银子的事情而已,去城里那些帮派找人去!”他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我就不信,真要是见血死人了,这帮人还能藏得住自己的来历!” “掌柜的这招极妙!”小九狠狠的点了点头:“若是真没来历,遭了盗贼死了就死了,也不关咱们范记什么事情,若是有来历,我就不信他们生死关头还不亮出来,哪怕是找官府求援,他们总有个说法!” “这事情我亲自去办,你人面不够!”范春点点头:“同发客栈,江晚是,嘿嘿嘿……” 第249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监牢李自成不是第一次来,不过,清军道衙门的监牢,显然不是什么正经监牢,想想也是,清军道衙门的职责,主要是管理卫所军伍,说白了,就是一个专门管理卫所中退役士卒的安置,随军青壮的征用,以及后勤军需也能管点的地方。 这职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却是没有什么司法权的,抓人审案子这种事情,基本上和这个衙门没多大的关系。 所以,这所谓的监牢,无非就是几个简陋的地牢,地牢了甚至还有浓厚的腐朽味道,反正这地牢在李自成进来之前,很大的可能,只是一个放不重要的东西的仓库而已。 李自成是这个监牢唯一的“犯人!” 被几个清军道的人往这地牢里一塞,李自成悠闲自在的坐了下来,和上一次进监牢的经历相比,这一次他底气十足,到这里来,就当是游玩罢了。 反正江大人让他来,他自然一口答应,至于江大人想要做什么,反正被坑的一定是别人,而不是他。 也不怪李自成短短的时间里,对江晚产生这样的信任,这些天在延安府城下,他可是亲眼看到那么多无家可归的流民,是如何的在延安府找到一条活路的,若是没有江晚,这些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在这些找到活路的人的眼里,这江晚自然是菩萨在世,活人无数,但是,对于那些死在延安府城墙下来的人来说,江晚无疑就是催命的魔王,辣手的屠夫,江晚杀人和救人做起来,都是一点都不含糊。 反正李自成还没见过江晚在几个无名小卒欺上门来的时候,还这么好说话的,用脑子稍微想想一想,他就知道,江大人肯定是要坑人了。 清军道衙门管理着卫所军伍的用粮,自然和那开粮铺的拉扯得上关系,这帮人,真不知道自然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李自成地牢里笑得心旷神怡,一直到天黑下来,外面那些人也没进来送点水和吃的什么的,仿佛已经将他彻底的忘记在了这里一样。 李自成也不在乎,好像谁没挨过饿一样,这一天两天不吃东西,还真饿不死人。 一夜浑浑噩噩的过去,地牢里看不到天色只是隐隐看得出于光线从外面透了进来,就在李自成猜测现在是什么时候的时候,地牢的门哗啦一声打开来,几个人影一股脑的走进来。 李自成眯着眼,看着这几个人,好像昨天将他送进来的这几个,全部都在这里了。 “兄弟,误会说清楚了,你可以走了!”领头的那个家伙,微微露出点笑容:“我们几个得罪兄弟了,上面的大人查实了,兄弟哪里是什么逃卒,纯粹是有人为了赏银在诬告!” “我不走!”李自成摇摇头:“诬告不诬告不关我事情,你们昨天将我关到现在,我可是连水都没喝一口,你们这一句误会说清楚了,就让我走,我还要不要面子了?” 李自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显然是外面的事情有了变化,这几个人才匆匆的过来放人,不过你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想抓的是就抓,想放的时候就放? “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兄弟你体谅一下!”那领头的人苦笑道:“要不,我们哥几个凑点银子,请兄弟前面酒楼,吃一桌上好的席面,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饿的腿都软了,哪里走得出去,就算有酒席吃,我也走不动啊!”李自成摇摇头:“就在这里随便弄个点清水面饼什么的,让我回点力气我看还实在的……” “你……”那个一直看李自成不顺眼的官差眼睛一瞪,就想呵斥。 “你什么您,给我闭上你的鸟嘴!”李自成眼睛一瞪:“老子对你已经客气了,你信不信,就算昨天老子当众砍了你,今天老子还是一样好好的,没拿你当回事情,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赵虎!”领头的官差回过头,声色俱厉:“你要再不知轻重乱开口,这事情你一个顶了算了,我和兄弟们掉头就走!” 赵虎狠狠的瞪了李自成一眼,却是终于不敢说话了。 “不是有上好的席面吗,还愣着干什么,给大爷我送来啊!”李自成不甘示弱的盯着对方:“你亲自去,若是送来的席面不合大爷的胃口,今天大爷就死这里也不出去了!” “没听到这位兄弟说话吗,都去,去德清楼,叫最好的席面,马上送到这里来!”领头的官差转过头,一点都不容置疑的说道:“我陪这位兄弟喝几杯,给他赔罪!” 上好的席面,很快就装在食盒里送到了这潮湿而充满腐朽味道的地牢,于是,在这个阴暗的地牢了,就出现了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一幕,一个身穿官衣的官差,和一个疑似囚犯的犯人,两人在地下相对而坐,几个食盒摆在两人的中间,而在旁边的小火炉上,一股浓郁的酒香正从火炉上的铜壶里飘散出来。 “你不错,至少你的这几个兄弟强!” 李自成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道:“说,外面出了什么事情了,值得你们这么下血本的,这一桌席面,少说要七八两银子,这可都是些稀罕菜!” “哪里,哪里!”对面的官差陪着笑说道:“说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兄弟吃得高兴,那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们心里也踏实了!” “小人都出来了?”李自成咦了一声:“看来事情还不小,要不然,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兄弟,我们真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啊!”这官差苦着脸,就差哭出来了,反正这里也没其他人,他一点都不怕自己的丑态被外人看到。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大人,昨日夜里,正在你家公子那里做客,哪里知道那帮天杀的,居然这个时候洗劫同发客栈,当场就被锦衣卫砍翻了十几个,一直到今天上午,城里到处都在抓人呢!” 他脸色如土:“有人被当场抓获,这锦衣卫一路查问下来,就先咱们清军道衙门也说道了牵连,现在咱们清军道的佥事大人,已经去了锦衣卫千户,也不知道还回不回得来,兄弟,这事情就算有隐情,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虾小螃蟹知道的事情,咱们真是奉命行事啊!” 他眼巴巴的看着李自成:“求兄弟大人大量,不计较咱们兄弟的冒犯!顺便在你家公子给咱们几个人求求情……” 第250章 天上掉下来的人情 酒足饭饱之后,李自成依然没有走。 他想得很明白,江晚既然将他送进来,那他要出去,也得自己大人点头才是,若是自己乱来,没准还会打乱大人的计划。 反正听起来,现在大人那边,是吓到清军道衙门了,也不知道大人怎么又和锦衣卫的人在一起了,而锦衣卫的人似乎还替大人撑腰,反正这事情他是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最好就是别乱说乱动,听候安排就可以了。 但是,清军道这个人几乎一直都在央求着他,好酒好菜伺候着,好言好语奉承着,李自成实在执拗他们不过,值得告诉他们,想要自己出去可以,自家公子发话就行,你们几个人,随便派个人物问问我们公子的意思! 这一来一往之后,终于在梅小飞派来的人面前,李自成掸掸灰尘,起身离开了这座地牢,至于这几个官差,若是自己大人不打算追究他们,他还真不打算找他们的后帐了。 嗯,也是,他现在可不是银川驿的一个小小的驿卒,他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正六品的五官,和这帮家伙一般见识,那是拉低了他的格局和档次。 这帮家伙怎么说的?大人不计小人过,没错,在他们面前,自己是大人,他们是小人! 回到同发客栈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同发客栈到处都是官兵,准确的来说,到处都是锦衣卫的官兵,而整个客栈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甚至是血迹,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的样子。 而客栈的伙计和掌柜的,此刻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到了自家包的小院前面,他见到了梅小飞。 “先生和锦衣卫的秦千户正在说话!”梅小飞狠狠的给了他胸口一锤:“你现在不得了啊,关了你不请你出来,你都赖在牢里不走了!” “这不是怕坏大人的事情嘛!”李自成微微笑一笑,梅小飞虽然小他几岁,但是,人家是可以称呼江晚为“先生”的人,不像他一样,只能用“大人”来称呼江晚,他可从来不敢在梅小飞面前装大。 “能坏得了什么事情!”梅小飞嘿嘿一笑:“那帮人沉不住气,结果送上门来,这下好了,小事也变成大事情了!” “这个锦衣卫的千户大人,怎么这么巧会在咱们这里……”李自成压低了声音问道:“莫非和咱们大人以前就有交情?”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梅小飞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咱们伤了五个兄弟,留下对方七八个人,这弄得动静这么大的,不找锦衣卫的人来收拾这烂摊子,难道说找太原府么?” “至于说和锦衣卫的交情!”梅小飞得意的笑道:“咱们的封千户就是锦衣卫南衙千户出身,专门管锦衣卫北衙的人的,你说有交情没交情……” 嘶嘶~李自成情不自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已经对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很高看了,现在看起来,他看得还不够,这眼界有限,能看到的范围也是有限,不像这梅小飞,一直跟随着江大人,现在说起一个行省的锦衣卫千户所千户,居然和说一个平常人没什么区别? 想想那个被一句招呼,立刻吓到去锦衣卫千户陈情去的清军道佥事,李自成觉得,这位锦衣卫千户,应该也不是什么和和气气笑脸迎人的主儿。 屋子里隐隐有话声传来,李自成精神一凛,伸手问梅小飞:“我的刀呢?” “江大人的事情,就是秦某的事情,这点小事情算什么,上次江大人路过太原府,秦某和江大人错失交臂,可是懊恼了很久,现在终于有这个机会和江大人当面,可不知道心里多高兴!” 屋子里,一个看起来笑眯眯的中年人,正在和江晚在说话,哪怕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武人,但是他身上锦衣卫的千户服色却是做不得假的。 “也不是小事了,秦千户也是担了风险的,江某到时候屁股一拍走人了,秦千户可是还要在太原做官的,这个人情,江某记下了!” 秦谢笑得脸上都快堆起一朵花来了,这简直是走路踢到一个金元宝,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啊。 接到江晚派人的送到的消息,他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江晚这样的人物,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和自家锦衣卫指挥使都平起平坐的人,手中是要兵有兵,要权有权,这种人,别说他在太原,就算他在京城,上门求见人家,还得看人家有没有功夫搭理他。 而他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了一个人情出去,这人情在这山西不算什么,但是,若是他将来回京城的话,这人情可就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那种。 “清军道那边,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地方,既然他们这么不开眼,勾连奸商不说,连江大人也敢冒犯,干脆我就成全他,请他们到咱们镇抚司的牢房了,好好地想一想他这官儿到底做得如何?” “这个秦千户你看着办就好了,毕竟是地方上的事情,江某不便多言!”江晚笑道:“不过,那个商户的事情,还是让江某亲自来,毕竟我南海卫几千人马人吃马嚼的,等朝廷的粮饷那可有得等了!” “懂,我懂!”秦千户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笑着点点头:“折腾一个商户而已,算不得什么,反正山西境内,江大人有什么地方,用得到我们山西锦衣卫千户的话,尽管开口……”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所顾忌。 “无妨,有什么话,秦千户直说即可!” “我是说,若是咱们锦衣卫千户所人手够用的话,江大人,咱们也不用折腾出太大的动静,这样免得那帮文官嚼舌头,到时候也是麻烦得很!” 江晚笑了起来,他知道对方在顾忌什么了:“不过是找个商户打点秋风而已,难道我还要动用兵马不成,放心,有要你帮忙的地方,我绝对不会客气,当然,有好处的事情,我也不会忘记锦衣卫的兄弟!”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毕竟我南海卫上下,对锦衣卫的兄弟们,都还是很有感情的嘛!” 第251章 无动于衷 范记粮号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没有人上门来找麻烦,甚至在范春知道同发客栈发生的事情之后,也没有人上门来兴师问罪,但是,范春知道,这一次真的是麻烦了。 不是人家不来找麻烦,而是人家早就上门找过了,无论他做什么,人家不曾理会,往大了说,那是人家眼中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什么事情,觉得死死的吃住他范记了,才有了这个反应,就好像一只老虎,他会在意一只苍蝇的冒犯吗,这是一个道理。 往小了说,这也说明,对方是个讲究人,说好的三天就是三天,三天内他什么都不做,但是不意味着三天之后,人家还是这么无动于衷。 发往总号的书信,一大早就已经发出去了,但是,范春真不觉得范家的族长范永斗能在三天之内赶到太原,不能在对方的期限内赶来,这几乎是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原本时间就不多,他还白白的浪费了一天。 书信发出去之后,范春就离开了范记粮号,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行踪都落在了锦衣卫的眼里,只不过,只要他不出城,锦衣卫的人是懒得理会他,但是,他真打算逃之夭夭的话,那么,后果他自然就知道了。 这些消息,自然从秦谢的嘴里,传到江晚的口中,如今的同发客栈,闲杂人等早就清理得干干净净,除了江晚的人,就是锦衣卫的人了,秦谢真是有心好好的要巴结一下对方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的就过去了,第四天一大早,江晚一起来,看到的就是众人炯炯有神的眼神,这个时候,对方还没上门来,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李自成带人去砸了范记!”江晚说道:“回头还得请秦千户给一份范记在山西的分号的具体地方,太原的交给我,其他的地方,就有有劳秦千户了!” “就连这边的,也交给我们锦衣卫好了!”秦谢笑呵呵的说道:“区区小事,不用劳动兄弟们,毕竟这里是太原,这范记不给江大人面子,那等于是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啊!” “江大人派几个兄弟跟着看看我们锦衣卫办事就好!”秦谢说道:“有办得不如意的地方,也指点一下他们办事!” 江晚点点头,李自成带着人跟随着一大票的锦衣卫,浩浩荡荡的朝着粮铺街而去。 “这范家也不太开眼了!”秦谢看着手下带人出去,笑吟吟的说道:“真是手上有了点小钱,就觉得自己是那么一回事了,连朝廷命官都不看在眼里,照着我看,这样的刁民,就该好好的整治一下!”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我给过他机会了,奈何他不珍惜啊,砸个铺子,其实没多大意思,无非是告诉一下对方我是当真的,我估计这铺子里也没多少存货!” “全部都查封了!”秦谢看热闹的不怕事大:“三天之内,我让所有的山西境内的范家的铺子,全部都查封!我就不信范家能做主的那个人,还能一直装死不出来!” “用什么罪名?”江晚看着对方:“这范家可是和不少朝廷的官员来往密切,真要全部查封,这纷沓而来的压力,你顶得住么?” “我锦衣卫查封一个区区商人的产业,还要什么罪名!”秦谢毫不在意的说道:“疑似勾连乱党,为乱民输送粮食,有这个怀疑就够了,到底最后查清楚是不是这么回事,得看他们到底识趣不识趣了!” “那么就这么办!”江晚笑了起来,锦衣卫办这种事情简直太合适了,虽然和他当初设想的有点区别,但是这锦衣卫千户上杆子贴上来要帮忙,倒是省却了他不少事情。 没多少时间,李自成和锦衣卫的人回来了,不出所料的是,范记商号的人,全部都被锦衣卫的人抓了起来,粮食铺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被贴上了封条,就连柜台上的那把算盘都没放过。 李自成给江晚禀报此事的时候,简直是啧啧称奇,他还没有见识过锦衣卫办事,原来他想着就是打砸一番,然后就是在大门上贴个封条就算了,没想到,锦衣卫做事情,简直是寸草不生。 “这算什么,李百户你还没真见过锦衣卫的的手段呢!” 梅小飞在一旁鄙视着李自成:“在京城里,多大的官儿听到锦衣卫上门,都是吓得肝儿颤颤的,山西这地方倒是有意思,一个个胆子都挺大的啊!” “大人,就算封了他们的铺子,咱们也得不到粮食啊!”李自成有些疑惑的问道:“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铺子里的那点粮食,对延安府来说,没多大的用处啊!” “那些粮食,送我都不要!”江晚淡淡的说道:“我哪里有功夫招揽人手将这些粮食几百里的送到延安府去,这不是给我自己找事情么,本官闲到这个地步了吗?” “那咱们不白忙乎了?”李自成愕然。 “不白忙乎,这范记要是真这么拿自己当回事情,抄了他们就是!”江晚笑了起来:“这么大的商人,多少应该有些家底,朝廷得一些,咱们得一些,锦衣卫这边得一些,大家都有好处!” “延安府那边,不是还是没粮食吗?”李自成不解:“咱们就算抢了……不是抢,就算查抄了这范家,好像也于事无补,银子也变不成粮食!” “怎么是抢呢!”梅小飞不乐意了:“咱们大人是随意欺压百姓的人吗,大人要查此人,此人一定是有罪,再说了,有了银子,咱们不就可以买粮食了!” “不,就是抢!”江晚笑了起来:“查抄不过是官府的说法,其实就是抢他范家,不过,有没有罪,这范家的人最清楚,他们如果识趣,从轻发落也不是不可以,他们不识趣,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了,至于咱们会不会白忙乎,这个事情我一点都不担心,他范记虽然是山西数得着的大粮商,但是,山西可不是就他一家粮商,我掰着指头算起来欠收拾的,就有好几个,他范家不识趣,那我就杀鸡给猴看好了,若是其他的猴子不识趣,一并杀了,我也无所谓的!” 第252章 不能乱了方寸 范永斗今年还不到四十岁,自从和关外那边的做起生意之后,他生意是越做越大,无论是大明和那边,他都是如鱼得水,在山西境内,他都隐隐有山西第一商贾的架势了。 当然,这个第一商贾,是商人圈子里的戏言,当真是当不得真的,但是,这也说明,他范家的确是山西巨无霸一样的存在了,从布政使司到各州府的官员,他范永斗想要接触,基本上都能接触到,而最近几年,陕西山西这边,可算不上风调雨顺,他范家经手大量的粮食,更让他范永斗显得炙手可热起来。 所以,当接到范春的书信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将最近范家可能得罪的势力和人,都在脑子里捋了一遍,结果让他有些茫然。 范家能做得这么大,分号开遍山西,可不是靠着和气生财,因为范家利益受损的有,眼红的也有,甚至觉得范家是一块大肥肉,想要狠狠的切一刀的也好,但是,范家历来是见招拆招,处置得妥妥当当,甚至连后患都不会有。 他想不到如今在山西,敢这么公然威胁范家的,还能有谁? 原本他不打算理会此事,无非就是一个太原分号而已,等到为难范家的人露出头来,他再出手也不迟,损失一个分号,消灭一个敌人,这买卖不算亏本。 但是,范春的书信里,提到的锦衣卫,陡然让他警惕起来,稍微考虑了一下之后,他觉得还是自己亲自来处置此事的好。 他范家官府有人,边军有人,关系人脉无处不在,但是有一个地方,他范家是无论如何都安插不进人手去的,那就是锦衣卫。 重金收买几个锦衣卫的人,倒是可能,但是,想要锦衣卫处处给范家方便,甚至为范家出头,那就想多了。 他范家现在最主要的营生是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心里还没数么,只要锦衣卫真的铁心要差他范家,他范家固然不怕区区一个锦衣卫千户所,但是,锦衣卫在这玩意,招惹了一个千户所,那几乎就等于捅了大篓子,他范家做的事情,稍微查出来一点点,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有锦衣卫的人插手其间,那就不是范春能处置的事情了。 而他还没到太原府,就收到各地铺子被锦衣卫查封的事情,他当下就知道,事情怕是大坏了,原本不慌不忙的赶路,收到消息之后,他连大部分的从人都没带,直接就带着两个心腹,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朝着太原赶来。 终究是执掌一个大家族的人,他心里虽然有些焦急,但是并没有失去了方寸,到了太原,他没有直接去那个什么同发客栈见那个指明要见自己的人,而是无声无息的直接进了太原府同知李四维的家门,然后等着李四维回来。 这位李同知,算得上他范家的自己人了,早就被他用银子喂得饱饱的,在太原府里若是说谁能为范家出力最大,毫无疑问就是此人。 “这事情我知道!” 李四维比范永斗看起来要大一些,面对这范永斗的询问,他摇摇头:“当时府衙的人,就去了粮铺街,想要制止这事情,但是,锦衣卫那帮人都是属狗的,狗脸一翻,当场就能不认人的!” “所以,你到底是这么招惹上锦衣卫的人的,你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不会舍不得那点招呼银子!” “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范永斗有些苦恼的说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锦衣卫千户所我范家砸的银子也不少,我都不图他们能做点什么事情,他们什么事情都不做,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但是,还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啊!” “不过,此事好像并不是锦衣卫千户所的主意!”李同知缓缓的说道:“他们是后来被人请过过去的,那个江晚,才是此事的主谋,只是此人行踪诡秘,路引是延安府开出来的,人却是京城的商人,居然是什么来历,却是不清楚了!” “就连你也不清楚么?”范永斗看着李同知:“能和锦衣卫狼狈为奸的,肯定是官府中人,太原府来了这么一个人物,知府衙门会不知道?” “我太原府的衙门多了去了,你怎么不去问一问布政使司衙门!”李同知脸一板:“范兄,你要这么说话的话,我可要送客了!” “我的错,是我有些口不择言了!”范永斗当即道歉:“我的意思,此人有名有姓,你就一点没有印象?” “没有!”李同知摇摇头:“不管有没有印象,你最好还是立即将此事处置好,现在此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锦衣卫的人做事情,可是不少人都看着,若是处置不好,也不要怪我没有帮你!” “我只知道,我这不是亲自来了吗?”范永斗点了点头:“你看,你能不能用你的名义,请那个江晚出来一趟,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直接当面和他结识一番,不管他想做什么,当面说开总是有个商量不是!” 他缓缓的说道:“我不想见到锦衣卫的人,有些事情,锦衣卫人照面了,就不做了!” “仅此一次!”李同知沉吟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帮你约人出来,此事不管你后来处置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一次就够了!”范永斗点了点头:“在同知大人的感召下,范记愿意捐献两百石粮食给太原府,同知大人念我范记心诚,所以才有此邀请!” 他说道:“这个说法如何,不管此事处置成什么样子,都不会牵连到你身上来!” “你最好好自为之!”李同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的说道:“你收拾一下自己,就在那同发客栈附近的德清楼等候,我帖子会送过去,但是,对方会不会来,我就不知道了!” “如此,多谢了!”范永斗站起身来;“那范某先去等候了!” 他起身告辞离去,李四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没有丝毫相送的意思,他的眼睛只是盯着范永斗离开的时候,在桌上留下的一张熟悉的纸片。 等到外面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拿起那纸片,果然是山西票号的银票,看着银票上的数字,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将银票收了起来。 “唉……” 第253章 还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德清楼也算是太原府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了,但是,在晚上最热闹的时段,被人包下整整一层的事情也是不多见的,当夜幕降临下来的时候,这整整一层的伙计都在猜测,今天这位看起来出手阔绰之极的客人要宴请的是哪一方神仙。 可惜,一直到整座酒楼几乎都人去楼空,那一方神仙却是没有露面,伙计们有些遗憾,看来,今天的这位客人的银子算是白砸了,平白无故的让自己东家赚了好大一笔。 至于这位客人脸上的神色变得极其难看,伙计们就当作看不见了,毕竟整了这么大的场面,人家却是不赏脸,这换做是谁,谁脸上也不会好看。 范永斗哪里会关心伙计们这些小人物的想法,直到最后一刻,他终于确定他想要见的人不会来了,他的脸色当时就黑了。 李四维的面子不管用! 这个江晚,竟然倨傲至斯,而他一点都不怀疑,对方的倨傲,绝对有倨傲的本钱,他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朝着自己笼罩而来,而他自己居然还傻乎乎的到现在才察觉。 他果断地离开酒楼,朝着同发客栈而去,俨然如同一只寻觅生路的野兽,上一次他感受到这种气息,是当初几乎和他范家同时起家的另外一家粮商,而那一次,他几乎就因为那个人将自己的性命丢在了关外,永远的都回不了大明了。 如今他范家依然在,他范永斗成了山西第一商贾,而那一家人,却是连名字都无人知晓了。 “大人,那范家来人了,正在门外求见!” 同发客栈里,灯火通明,江晚和秦谢正在把酒言欢,只不过,今日这里多了一位客人,让有些惶恐走进来的范永斗看到此人,眼睛顿时就眯了起来,就仿佛被钢针突然扎了一下一样。 “李大人今日相邀,不是为了此人做说客!” 江晚笑吟吟地看着李四维,对于自报家门低头垂首的范永斗视而不见。 “怎么可能的!”李四维装模作样地看了范永斗一眼:“这不是范记的大掌柜范大老板吗,难道江指挥说今夜来的客人,就是他?” 他言辞恳切地解释道:“范记刚刚认捐了粮食两百石,白银三千两给太原府,算得上的乐善好施的一个商人,本官和他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今晚来是客人,过了今晚,客人肯定不会是了,至于是活人还是死人,那得看范大老板怎么做人了!” 江晚依然没有看着范永斗,笑吟吟地和李四维说着话。 范永斗脸上笑容不减,却是将李四维的话听得真真的,先不说李四维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单单是他的这个做派,就说明这个江晚不简单,至于称呼什么“江指挥”,那就是李四维字里行间给他透露的消息了,对方是军中之人,不过,指挥是个什么玩意? “范老板,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江指挥,你范记做的什么生意,你不知道吗,得罪了江指挥,你这生意不做也罢!” “范家现在已经没有生意可做了!”范永斗苦笑了一下:“范某也想知道,范某到底哪里做得不好,还请江指挥明示,范某自当一一改正!” 他拱了拱手:“范记这么多年,也算是为朝廷立了点功劳,还望江指挥,给范记一条生路!” “听起来,你觉得你很委屈?”江晚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中年人,淡淡的说道:“指使清军道衙门,抓捕我的属下,一计不成,又纠集凶徒,半夜聚集在此,意图行凶,这做得好还是不好!” “不好!”范永斗斩钉截铁的说道:“范春心怀不轨,江指挥怎么严办都成,范某回去之后,会立即将他那一支逐出家族,他全家上下任由处置!” 他沉吟了一下:“惊吓到了江指挥,范某也心怀不安,三日之内,范某筹集白银一万两作为歉意,不知道这样,江指挥满意不?” “我还没说完呢!” 江晚微微摇摇头:“同知大人今晚到我这落脚的小小客栈来,也并非本意,李大人,不用解释,秦千户在这里呢,有些事情,是经不起锦衣卫查的!” 李四维本来打算张嘴,一听到这话,果断地就闭上了嘴。 “我只是想江指挥能给我一个私下里解释的机会!”范永斗一旦决定认怂,那就认怂得相当彻底,此刻无论江晚说什么,他都决定无条件答应了下来再说,至于走出这个院子,这些答应下来的条件他会不会兑现,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情了。 江晚看了看李四维,又看了看秦谢,秦谢尚且有些懵懂,但是李四维却是比他更明白这些官场上的暗示,他站了起来:“秦千户,我刚刚想起府衙里还有些事情,想要请锦衣卫这边帮下手,要不,你我现在过去看看……” 秦谢一愣,迅疾反应过来,这是江晚要和范永斗私聊,他也笑着站了起来:“用我锦衣卫可不便宜,李大人想好了,这可是给我锦衣卫的兄弟,送银子花么……” 范永斗眼角微微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这锦衣卫千户在点他呢,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他更希望的是这两人早点离开。 这两人只知道,他范永斗肯定是有地方得罪了江晚,这江晚才大动干戈,但是,他范永斗可是心里清楚得很,不说“江晚”这个名字,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就连他刚刚嘴里称呼了半天的“江指挥”,他都不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指挥。 更谈不上两人之间以前有什么嫌隙了,尤其是这江晚,一嘴的京腔,他范永斗一个山西商人,到京城的次数都寥寥无几,怎么可能得罪他。 当然,了解缘由是一个方面,了解之后,该怎么处置是另外一个方面,他虽然当着两人开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价码,那么,就算这两人在此事中有份,他付出给两人的代价,也不会超过这一万两银子,总不成帮忙的比正主儿还要得多! 而他心里清楚得很,眼前的这人,看起来漫不经心,但是从对方一言不合就封了他范家三十多家铺子的手段看来,这一万两银子,只怕远远是打发不了对方的。 所以,具体的数目,私下里说,更为合适。 第254章 我就吃定你了 “江大人是京里来的?” 沉默了半晌,范永斗慢慢的开口:“其实,若是江大人缺银子花,给范某打个招呼就可以,弄这么大的动静,对江大人不好,对范某也不好!” “我打了招呼啊!”没了外人,江晚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也不见了:“不过,我等来的可是范大老板找的刺客杀手,若不是我还有几个能打的手下,此刻只怕我早就一命归西了!” “此事我真不知情!”范永斗说道:“但是,这个错我认,只要范家拿得出来的,江指挥你说个数!” “你以为我是多尔衮呢,还是阿济格!”江晚端着酒杯,冷冷地说道:“要银子,你范家有多少身家值得我看得上眼的,还是说,你觉得你可以被我看得上眼?” 范永斗脸色大变,饶是他城府一直都很深,但是,此刻听到这话,竟然全身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对方叫出了多尔衮和阿济格的名字,那岂不是意味着,他范家做的那些事情,眼前的人知道了,而联想到此事全程都有锦衣卫的参与,他顿时觉得一股寒意,直接从心里的最深处蔓延开来,然后,全身都好像变得冰凉一片。 “真要看上你范家的那点家当,我自己会带兵马去取,你送和不送,结果都是一样!”江晚轻轻的说道:“范永斗,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做的这些事情,诛灭你九族都不为过!” “大人……”范永斗嘴唇微微哆嗦着,声音却是变得几分嘶哑:“大人……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你若是敢狡辩,今夜你就别走了,本官不用锦衣卫的人,一样有人可用,从京城到张家口,我南海卫轻骑一日可到,你猜,到时候你范家上下,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江晚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试一试狡辩一下!” 范永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跪了下来:“大人有什么吩咐,请大人明示,我范家上下必定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还算是个聪明人!”江晚哼了一声:“坏是坏透了,倒是也不至于蠢得无可救药,知道本官没有直接问罪你范家,是有事情吩咐你!” “你不怀疑我有没有能力办你范家了?”江晚挑衅的说道:“说不准,本官也就是在虚张声势,吓唬你呢!” “若是山西锦衣卫上下都能为大人所用,那么,这吓唬就不是吓唬!”范永斗跪在地下:“范家必定是有大人用得着的地方,大人才会给范家一条生路,范某感激不尽!” “我知道你嘴里这么说,心里肯定是有疑问的!”江晚淡淡的说道:“不过没关系,以你的人脉,若是任由你打听,想来也能打听到一些事情的,今天就到这里,明天若是你还能再来听我吩咐,咱们再说说以后的事情!” “是!”范永斗不敢反驳,他甚至不敢肯定,对方这是不是在搞欲擒故纵的把戏,不过,此刻他真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想得到的,对方几乎都已经替他想到了,这就意味着,在心思缜密上,对方比他想得更周全。 论算计,人家任由他折腾;论实力,人家有着兵马在手,锦衣卫协助,加上还有那要命的把柄在人家的手上,范永斗走出同发客栈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人生腻味透了。 他这几十年来辛苦打拼的家业,突然变得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所谓的家业兴旺也好,倾覆也好,此刻都在客栈里那个年纪还没他儿子大的人身上。 对方对自己的事情,知道了多少,他不敢确定,但是,对方敢不敢对自己范家动手,这一点他倒是确定得很,去年魏忠贤倒台的时候,他见到的被卷进这种事情中,最后被锦衣卫整治得家破人亡的人简直是太多了。 他一定都不想自己范家步了那些人的后尘。 至于说,对方真是对自己范家动手的话,哪怕自己用尽自己官场上的人脉,甚至报复得对方丢官弃职,那也是他死后的事情了,那对他又有什么意义? 无论如何,先过了眼前这一关也好,至于对方知道了多少,对方的心性手腕,对方的实力和后台,这些,都可以慢慢的去了解,对方现在没有将他范家一棍子给打死,那就是还有翻盘的机会,尤其是对方明显的因为私欲才勾连自己,如果对方真是代表朝廷的话,范家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么一想,范永斗觉得好像局面也没那么坏了。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去了解一下,这江晚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一次,他倒是不用遮遮掩掩的去打听了,有江晚的话,他大可大大方方的四处去问。 范永斗当然不会四处求人打听这种事情,这些年,他明白一个道理,有的事情若是不乱求人,其实原本不会变得那么难处理的,求的人越多,消息流传得就越快,欠的人情也就越多,而到了最后,小事没准都被自己求成了大事情。 他问消息的人,是锦衣卫千户秦谢。 他非常确定,江晚知道的事情,秦谢绝对不知道,不然的话,锦衣卫面对这么大的功劳,谁都拦不住。 五千两的银票往秦谢面前一摆,秦谢笑起来感觉和他范永斗的多年的老友一般。 “范老板大气!”秦谢笑吟吟地收起了银票:“不过,这只是范老板今夜要问的消息的价钱,咱们一码归一码,范老板可是要清楚了!” “这是当然!”范永斗笑道:“今后麻烦秦千户的时候还很多,这点意思,不过是一点点见面礼而已!” “好,我就欣赏范老板这样懂事的人!”秦谢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拍着自己属下的肩膀一样:“这事情你要问我,你还真问对人了,这整个太原府,对江大人了解的人还真没几个,而恰恰知道一些!” 他笑着说道:“江大人是南海卫指挥使,这个南海卫你可肯定是没听说过的,不过这也没关系,你只要知道,当今圣上还是信王殿下的事情,江大人已经就是在信王府里任职了,而圣上在宫中和那权阉魏忠贤斗智斗勇的时候,江大人更是陛下身边的第一号虎将,怎么样,这个消息,可值得你这一点点见面礼……?” 他脸上微微有些悻悻然:“至于你问我,他为什么用得动我锦衣卫,你这就太孤陋寡闻了,我锦衣卫北镇抚司从指挥佥事以上,一直到指挥使,都是江大人一手拉下马的,而锦衣卫南镇抚司的实权千户,此刻就在他南海卫任职,你说,这样的人物到我地头来,有事情要我帮忙,我能说半个不字?我敢说半个不字吗?” 第255章 摊牌 范永斗再也没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哪怕秦谢的话不能全信,但是,关于江晚的事情,只要他派人到京城里一打听就知道,在这方面秦谢骗他毫无意义,太原府并不是身穷乡僻壤,真要是铁心了打探消息的话,一个来回也要不了几天。 第二天一大早,范永斗如约出现在了同发客栈,这个时候,江晚甚至还没有起床,可见他态度究竟有多端正了。 “北边的买卖,必须全部停下来!”江晚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餐,对着在一边恭恭敬敬的范永斗说道:“这个是没得商量的事情!” “小的明白!”范永斗沉声回道:“只是全部断掉,也需要一点时日,大人您要理解!”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江晚摇摇头:“其实,这是一个很好做的选择,现在断掉那边的买卖,你范家无论是钱财上或者是人手上,都可能会有损失,甚至元气大伤,不过,和比起家族倾覆起来,这点伤了的元气,就算不了什么的了!” “是,小人明白了!”范永斗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忿之色。 江晚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来,他花费了巨大的财力和精力打造出来和北边的贸易的渠道,若是他陡然放弃损失巨大不说,他空出来的这些,毫无疑问会被其他人立即瓜分,想想这么多年,自己做所的一切,全部都成了为他人做嫁入,哪怕他准备面对这样的结果,心里依然有些郁郁。 “其实,就算北边的买卖,我范家不做了,其他人也会做……”范永斗有些艰难的说道:“若是给范家时间,慢慢的退出来,对北边的这些生意,尚且还有一些控制的力量,若是陡然之下完全退出……” “不会的!”江晚摇摇头:“你范家都不做这买卖了,其他人怎么还能做,我有怎么能容忍其他人还在继续用这样的方式,为祸我的大明!” 他指指范永斗:“其实,你只是我名单上的第一个,谁叫你名气太多,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不拿下你,其他那些人,也未必会服服帖帖,说是杀鸡骇猴也好,说是杀一儆百也好,总之,你们这一帮人,都别想着好过!” “范家可以提供这些里通外敌的奸贼的罪证!”范永斗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许多:“甚至可以给大人提供详细的名单,这些年来,这些人做了些什么,范某和他们争斗也好,联合也好,从来就是清清楚楚的!” “他们这个时候,就成了里通外敌的奸贼了!”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范永斗:“范大老板你这反水倒是反的干脆利落,你就不怕我连你范家也一起一锅烩了?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脱逃!” “刚刚的也说了,范家名气最大!”范永斗听得这话,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脸上露出了笑容:“大人看中的,大概就是范家这小小的名气,对于大人的事情,想来范家的这点名气,想来还是有帮助的!” “哼!”江晚微微一哼,说聪明人说话,的确是省事的多,他现在也终于知道了,眼前这范永斗为什么会成为后来的八大皇商之首了,此人一点原则都没有,甚至连家国概念也谈不上,说他八面玲珑也好,说他见风使舵也好,此人这一辈子,大概都只是关心他自己的利益。 至于其他的人,甚至民族、国家,没有好处的时候在他眼里一钱不值。 若不是此人对他的计划真的还有那么点用处,把这个人当场打死,都算是为民除害了。 “你听好了!”江晚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陕西大灾,本官奉陛下旨意,率军进山西平乱,此刻驻扎在延安府,我需要你范家领头,运送粮食到延安府,缓解当地的灾情!” “大人的吩咐,范某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延安府那边要运多少粮食过去?” “一直运!”江晚缓缓的说道:“延安府那边产盐,运送粮食的车马,回程的时候,可以直接带着盐回山西,从延安知府衙门到盐运衙门,一应的关节手续,都不用你操心,和你以前干的买卖,没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你以前干的不是人事,现在干的事情,算是戴罪立功!” 范永斗心里微微一愣,原来以为还是要范家自己出钱出粮食,来为江晚办事,但是没想到,江晚说的,仅仅只是一桩买卖,而且,基本上都不用想,这样的买卖,只要稍微操作的好一些,赚钱是必然的。 当然,肯定没有和关外做买卖那么赚,就如同江晚说的那样,这是戴罪立功,他至少不用提心吊胆,随时担心官府的人找上门来了。 “你的那些曾经同道之人,你给我联络一下,让他们都到这太原府来,我要见他们!”江晚说道:“此事范家一家来做,未免势单力薄,若是能多几家,自然是更好,陕西那边,不会嫌粮食多!” “大人!”范永斗沉吟了一下:“大人有没有想过,其实大人说的这事情,实际上是一桩赚钱的买卖,我范家固然对大人有用,大人许我范家戴罪立功,但是,若是人人都可以戴罪立功,那这些人对大人还有什么敬畏之心,甚至对朝廷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他们甚至觉得,朝廷是因为需要他们,所以,才免了他们的罪责,这样的话,对大人要做的事情,不仅没好处,甚至将来若是事情暴露出来,还会坏了大人的名声!” “那你的意思是?”江晚叹了口气,他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了。 “让我等待罪立功,是大人的恩典,是朝廷的恩典,恩典不能过于泛滥!”范永斗说道:“而且,这些人其中大多身价颇丰,大人为朝廷如此操劳分忧,若是一点好处都落不下来,岂不是说不过去!” 范永斗脸上露出一副全心全意为江晚打算的神色:“杀一儆百还是要有的,不过,既然大人放过了我范家,那就另外再找个一两家好了,这件事情,范某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江晚静静的看着他,不置与否。 范永斗微微笑了起来,江晚不反对,那就是默许了。 他心里顿时一片舒坦,既然范家倒霉了,那么大家都不能好过,在江晚不知道能不能成为自己的靠山,不过,借他的手,让范家找补点回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至于运粮到延安府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分润出去的,这种坏事情变好事的事情,一辈子都难得遇见几回,他若是就这么轻易的让出去,他还是众人眼里的山西第一商贾吗? 第256章 借江大人刀一用 太原府城外,有个镇子叫做关山镇。 起先这个是没有镇子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因为这太原府地处大同,山西和延绥三大军镇的中心,往来这三处九边重镇的兵马,很多都是在太原府稍作驻扎休整,这小村落因为地势开阔,水源便利,就成了这些来往兵马最常选择的暂时驻扎之地。 于是,小村落逐渐变成了城镇,在这镇子附近,也渐渐的热闹了起来。 这关山镇久而久之,也成了太原府和这些过往兵马之间形成的默契之地,这些朝廷的兵马,无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里就是他们的止步之地,若是有人想带兵进城,那就不好意思了,守军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今天,又有一支兵马落脚在这关山镇,不过,关山镇里的百姓,对这样的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的漠然了,如今的关山镇,基本上没几个普通的百姓,能在这里留下来的人,不是和军队有关系,就是和官府有关系,要么就是和二者都有关系,区区一支外来的兵马,而且,才两三千的样子,他们连打听的兴趣都没有。 尤其是这支人马,驻扎下来之后,根本没有派人出来采买物资,这就更让人嫌弃了,关山镇上的人,靠着就是这些过路财神发家致富呢,要是不花钱,可就不大讨人喜欢了。 从赚钱的角度上说,这支兵马越早走,关山镇的百姓,自然就越开心。 可惜的是,兵马驻扎在这里,都两三天功夫了,才有百来人晃晃悠悠的离开,而且,他们还是护送着一队粮车走的,有人认出来,那粮车上的旗号上,写着的某家店铺的旗号,而不是插的这支兵马的旗号,这就让当地的某些人,大为愤怒了。 对军队,这些人自然是不敢有什么怨言的,但是,对于提供粮草的同行,这些人怨气可就大的很了。 黄大亭就是怨气最大的那一个,因为他清楚的认出来了,这支兵马的粮车上的旗号是谁家的粮食,当初山西境内几家大粮商可是有过约定,军队上若是采买粮食什么的,这几大粮商之间,绝对不互相拆台,大家一律公平竞争。 关山镇也是这样的模式,几家粮商都有铺面,粮食也随时都能调运得过来,军队要粮食,给上价钱数量,大家任由他挑选,最会买卖落到谁家,那就看军队那边的人的选择。 若有人坏了规矩,在其中使坏,抬高贬低什么的,除非做得天衣无缝,否则一旦有消息泄露出来,这个行业里,基本上这人就人人喊打了,以后也别想将这买卖做得下去。 这些年,山西的这些粮商,可都是这么做的,这也是在别人眼里,山西的商人格外团结的缘由。 山西人之间,有钱大家赚,山西人和外人之间,山西抱团还是有钱大家赚。 范记这一次,做得有些过分了! 黄大亭琢磨着,莫非范记觉得他们现在可以对抗其他人所有人了吗,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揽收了军队的买卖,要这样下去,大家还呆在这关山镇上做什么,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 前些日子,听说范记被官府查封了,但没过两天,范记又没事了,黄大亭觉得这事情肯定有蹊跷,不过,这些事情,以前他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在黄家,他黄大亭连长房子弟都不是,如今黄家掌权的老爷子,眼光可看不到他身上来。 但是,涉及到他黄大亭自己的利益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范家坏了规矩,若是没人管,以后大家都坏规矩,这关山镇,可就没规矩可言语了。 “范家的人来了没有?” 关山镇里,几个粮号的掌柜,聚集在这镇上唯一的酒楼里,黄大亭看着面前面前这些人,总觉得好像差了点什么。 “那得到府衙大牢里请他过来了!”有人幸灾乐祸的说道:“范春现在可来不了,范家这边的粮库就两个伙计,这个地方,没他们说话的份儿!” “那范记现在谁在做主!”黄大亭问道:“这事情可不能这么算了,军队的人都没问过大家,这事情就办了,以后大家还要不要吃饭了!” “这就不知道了!”有人说道:“你们最近谁进城去过了?” 众人都摇摇头,大家虽然都是城里铺子派出来的,但是这关山镇的买卖,可是他们自己的买卖,若不是有需要,谁会不看着自己的买卖一天到晚往城里跑啊! “要不,黄掌柜的你去范记问一问!”众人互相看看,有人发话:“你可是黄家的嫡系,咱们这一行里,黄家不比范家差!” “就是,范家就算买卖做得大,那也是在张家口那边,这里可是太原府,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去是要去的,不过,正好我大伯要来太原府,这事情就不用我去出头了!”黄大亭很享受这些人的恭维:“以我大伯的身份,自然是要问清楚这事情的,见他召集大家过来,是要统一一下大家的想法,别到时候范家的人给了点好处,有人就跟着他们一起说话了!” “这怎么可能,这坏的可是咱们的买卖!”有人叫了起来:“咱们关山镇吃不下的买卖,才会到城里去调粮食,范记今天这么做了,以后也可以这么做,那大家都不要活了!” “黄大掌柜的亲自出面,那自然是顶好的了!” “若是能将范家赶出太原府,那就更好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突然之间,众人发现四周都安静了下来,而召集他们来的黄大亭,此刻更是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从门口缓缓走进来的一个人,脸色极其的不好看。 范永斗走进这简陋的酒楼,有些嫌弃地四下看了一眼,然后眼光落在面前的这一群人身上:“鄙人范记范永斗,刚刚不知道是哪一位大人物,说要将我范家赶出太原府的……” 众人紧紧的抿着嘴,眼光齐齐的看着在他们面前的黄大亭,黄大亭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着范永斗开口说道:“范叔叔,小侄是黄家的黄大亭,你……您怎么亲自到这种地方来了……?” 第257章 有粮有兵有地盘 同发客栈的锦衣卫,已经撤走了,饱受惊吓的客栈老板和伙计们,也战战兢兢的被放了回来,只是同发客栈的生意,暂时是没法做了。 现在在客栈老板的眼里,后院的那伙客人若是肯走的话,他哪怕不收他们这些天的店钱也行啊! 可惜的是,这伙客人,不仅仅没有走的意思,哪怕锦衣卫的官兵走了,他们又招了不少人进来,看起来,还是他们一伙的。 客栈老板的悲伤,简直逆流成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本进了锦衣卫的大牢,他是做好了狠狠的出一次血才能平安脱身的,哪怕他什么错事都没有做,但是,谁叫自己的客栈里死了那么多人呢。 但是,锦衣卫那边,居然没怎么为难他们,甚至,告诉他他之所以没事,那是因为客栈里的那位客人给他说情,这就让他对客人的感觉,有些矛盾了起来。 不过,从昨天起,这客栈老板的态度,就变得坚定了起来,哪怕现在店里就这么一伙客人,他也和伙计们,将这些客人伺候得周周到到,生怕客人有一丝丝不满意。 “……就好比这店家,若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整日里让他担惊受怕,哪怕是畏惧我等的权势,这种畏惧也只是暂时的,一旦我等身上的权势不再,他们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江晚坐在屋子里,对着面前的许显纯和许简、高进等人侃侃而谈,“有时候,权势的确是无往不利,但是,在权势够不着的地方,除了武力就是利益,只有两种东西,可以决定和控制一切!” 他看着眼前的手下们:“所以,并不是我要让利给这范永斗,而是咱们南海卫,眼下还有可以在这些利益之事上独当一面的人才吗?” “大人其实不用给属下们说这些的!”许显纯笑着说道:“大人只需要吩咐下来,属下们照做就是了,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大人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南海卫不是我一个人的南海卫,是大家的南海卫!” 江晚摇摇头,非常明确的说道:“我带着大家走的一条什么路,求的什么,用的什么手段,一定要让大家都清清楚楚,若是连我们这些上面的军将,都不能齐心协力,心思归在一处,甚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那么,南海卫这几千人,出了京城,还真未必能成什么事情!” 他看着众人,眼中意味深长:“天高皇帝远啊!” “所以,大人打算以延安府为据点,然后平定陕西各处的民乱么?”许显纯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这整治这山西的粮商,也是为了咱们南海卫在延安府后顾无忧么?” “这是主要目地!”江晚点了点头:“既然你们能及时赶到太原,那么,除了护送粮食回延安府的人马,其他人的暂时就不要急着动了,既然动手了,就得一劳永逸,免得这些不良商人反复,坏了我的事情!” “请大人吩咐!” 三人齐齐躬立,等候着江晚的命令。 “太原是个好地方,你们先好好休息休息,放松几天,该做什么事情,还得看那范永斗给我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江晚笑了笑:“对了,许佥事不如去拜访下这里的锦衣卫千户秦谢,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此人以前也算是你的属下,这一次,他倒是殷勤得很,咱们南海卫不怕敌人,也不亏待朋友!” “许大人,那我们兄弟这次可要沾你的光了!”高进呵呵的笑了起来。 许简看了看许显纯,又看了看高进,也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好了,都滚蛋,别打扰我看书了!”江晚笑着摆摆手:“难道清闲几日,我不招呼你们,就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 几人笑着告辞,离开了小院走到外面,高进看了看身边的许显纯和许简:“大人的意思,是让那锦衣卫千户分润点好处,许大人对锦衣卫的门路一清二楚,咱们兄弟跟着许大人就去混吃混喝了!” “好处大得很啊!”许显纯摸摸下巴:“你们说,咱们大人怎么动了这个心思,动整个山西的粮商,这大粮商身后谁没有几个做官的后台,咱们这是在他们碗里抢饭吃啊!” “哦,许大人怕了?”高进嘿嘿笑道。 “我怕什么!”许显纯瞟了他一眼,冷冷笑道:“该怕的应该是他们,我就是想着,这一笔买卖做下来,咱们南海卫只怕要发财了,你们想想,延安府里的盐矿咱们说了算,山西的粮食,咱们说了算,咱们南海卫虽然只有一卫兵马,但是要将这事情办成了,这延绥,山西和大同三个军镇,咱们南海卫说话,只怕没人敢轻视了!” “这不是好事么?”许简轻轻的说道:“咱们实力越强,能为朝廷立下的功绩就越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微微露出了笑容:“没错,是好事,的确是好事情!” “那去锦衣卫那边?”许显纯问道。 “许大人说了算!”高进和许简点点头:“这位千户大人,我等也想结识一下,怎么他就这么有眼色呢!” 同一时刻,关山镇的小酒楼里。 范永斗看着眼前的黄大亭,确定此人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想想也是,能被发配到这个破镇子做军队买卖的,也不是什么黄家的核心子弟,黄家真正的核心子弟,此刻应该在盛京呢! “不用紧张,我又不吃人!” 他看着眼前惶恐的众人:“你们胡说八道几句,也将我范家赶不走,我范永斗还不至于计较你们这些人说的这些话!” “范叔果然大人大量!”黄大亭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果然这样的大人物,有着大人物的格局,根本不屑为点小事问罪自己这些人。 不过,他又有些疑惑起来,这样的大人物,就是他黄家的老爷子,也未必是想见的能见到的,他到关山镇这小破地方来做什么? “你们这里一个黄家的人,一个梁家的人,还有两家和王家和田家也转弯抹角扯得上点关系,我就直说了,粮食买卖在你们四家的买卖当中,至少占了三到六成,现在有一笔大买卖,我要和你们四家能做主的人聊聊,我若是亲自去联络他们,这速度慢了一些,不若,你们用你们家族的渠道,请他们过来!” 范永斗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这太原府附近还有几家做这买卖的,和我范家关系尚可,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三日之内,他们几家能做主的,也会到这关山镇来!”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所以,此事就麻烦诸位了!” “范叔叔,能说下是什么买卖不?”黄大亭试探的问道。 “不能说,来了的人才能知道!”范永斗笑着摇摇头:“至于不来的,后果自负!” 第258章 我就是王法 那几家将消息传回去没有,黄大亭不知道,他显然是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黄家现在虽然是老爷子的家主,下面几房也斗得厉害,但是,粮食买卖一直都是大房大少爷黄寅管着的,在他黄大亭见到范永斗的当天夜里,黄寅就到了关山镇。 黄寅只是打算在这关山镇落下脚,然后就直接进太原城,但是,听到黄大亭说了这事情,他却是没有走了。 “我本来就是为了范家的事情而来,这一次,范家所有的粮号都被锦衣卫的人给封了,虽然没封几天,但是,范家肯定是遇见事情了!” 黄寅是一个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标准的富商模样,但是,他说的话,可不像是一个正经商人说的话:“我这次来太原,就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看看有没有咱们黄家的机会,范家到底是不是尾大不掉,终于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不过,我看这范永斗红光满面,不像是倒霉了的样子啊!”黄大亭说道。 “你要是能看出他这样的人的心思和变化,你也不会窝这破地方守着这么点小铺子了!”黄寅看了看对方:“大亭啊,本来灵丘那边,准备开个分号,让你过去做掌柜的,但是范家的人快了一步,现在咱们插手也插不进去了,大伯心里有数,你这人还是忠心的,有机会,大伯会安排你的!” “多谢大伯照顾!”黄大亭站了起来:“要不,我去城里走一趟,给大伯打听点消息,咱们城里的铺子多少应该知道点什么!” “他们不知道!”黄寅摇摇头:“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范永斗来了太原,我也是从你这里知道,他在这里!” “大伯要去见他吗?” 黄寅想了想:“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既然其他几家都会来,他范永斗若是没好处给大家,只怕以后范家说话可就没那么灵光了,不过,范家无缘无故分润大家好处的话,那范家必定是遇见大事了,我这个时候凑上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等他们几家来了,一起看看范永斗到底想说什么!” 说是三天,其实没有三天,第二天傍晚的时候,能来的人就已经全部到了,有意思的是,除了范永斗,到这关山镇来的,基本上没有一家的家主,大都都是黄寅这样的。 众人齐齐聚集在关山镇的小酒楼里,一家一人,一共八人,从人护卫都在门外伺候着。 “哎,我就知道!”范永斗看着其余七人,叹了一口气:“时间虽然仓促了一点,但是赶一赶,还是能到的,看来我范永斗说话,还是不大管用啊!” “范大老板,大家都忙的很,急急忙忙赶来,有什么好事情你就只管说罢!”有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家伙催促道:“太原府里好吃好喝的地方多的是,为什么要在这个鬼地方说事!” “你是梁奉,我没记错的话,是梁家的赘婿,梁家有三个儿子,却是让你过来!”范永斗看着对方:“梁家真不给我范永斗面子啊!”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梁奉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大家各家有各家的买卖,总不成你范大老板招呼一下,大家就丢下手中的事情都赶过来,你范大老板几十家分号封了什么是都没有,咱们这些家,被官府封那么一两家分号,可是饭都吃不下……” “吃不下饭,总比没饭吃的好!”范永斗摇摇头,脸色突然垮下来:“滚出去,连姓氏都是入赘来的,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你说什么!”梁奉一拍桌子,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你以为是你是谁,要咱们来就来,要咱们走就走,耍猴呢?” “不走,那就不要走了!” 范永斗叹了口气,转身过去,对着门外喊道:“梁家!” 然后就听得几声急促的惨叫声响起,有人的身体的倒地的声音传了进来,众人齐齐一惊,那梁奉更是脸色都变了,他听得明白,外面的惨叫声,可都是他护卫的声音。 片刻之间,外面安静了下来,几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手中的长刀兀自还在滴着血。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梁奉的声音变得尖利了起来,一边尖叫着,一边朝着后面退去。 “王法,我们就是王法!” 提着刀的人影,狞笑着走了进来,一身鲜红的锦衣校尉服仿佛是血染的一样:“连王法都瞧不起,你梁家完了!” 在梁奉的哀求和惨叫声中,几个锦衣卫的大汉仿佛是拎着小鸡仔一样,将他拎了出去,直到梁奉的声音彻底消失,屋子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好像没有人一样。 良久,黄寅的有些干涩的声音响了起来:“范世叔,这,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你黄家邀请我山西有头有脸的人物,和我一起来商议正事,结果我派个赘婿过来,你黄家该怎么想?” 范永斗看了看黄寅,“算了,不用为这种没见识的东西浪费时间了,从今日起,这世上再无梁家!” “啊……” 在坐的众人,脸色一个个大变,这话若是别人说的,他们或许觉得不大可能,但是,亲眼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他们心中已经是相信了七分。 “一日之内,梁家各地的分号将会被锦衣卫抄没,而梁家满门也会因‘通敌资敌’的罪名被下狱”! 范永斗淡淡的说道:“等到我们说完正事之后,顺便也可以说一下梁家在市面上空出来的份额大家怎么分配,虽然你们未必说话一定算数,但是,此刻只要你们说了,我就当你们代表你们家族说的了!” “算数,算数!”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的点头,有梁家珠玉在前,他们就算是说话不算数的,此刻也得算数了,谁想步梁家的后尘啊…… “那我就说说我请诸位来的用意了!”范永斗坦然说道:“诸位在延安府有过买卖吗,对,就是陕西的那个延安府,距离咱们山西也不太远,最近,有一笔买卖,我觉得很不错……” 他娓娓道来,在座的六人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范永斗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了,他们不是好奇为什么范永斗突然想着做这买卖,大家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彼此什么德行,就不用互相说什么聊斋故事了,他们只是好奇,范永斗到底是怎么搭上这条线的。 还有,他范家的势力,现在可以随意指使锦衣卫做他们的爪牙了吗? 第259章 山西事情山西了 “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 范永斗毕恭毕敬的站在江晚的面前:“经过小人苦口婆心的劝说,山西境内有名有姓的粮商,除了我范家以外,还有黄家,田家,王家,也决定运粮到延安府,协助朝廷平定陕西因民乱引起的饥荒!” “按照我们几家的合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每月至少会运送两千石粮食到延安府,而不会影响到山西这边的买卖,若是大人觉得不够的,翻上一倍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这四家,在这买卖上花的气力就要多一些了,其他的买卖,大概就要收敛一下!” “先至少保证每月的两千石!”江晚在心里算了算,延安府也并非毫无存粮,而以现在延安府的军马数量来说,一月一千石差不多就能够保证延安府不出现饥荒了,每月有两千石的粮食抵达,那么,他以延安府为据点的话,那就更手头充裕了。 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山西境内,我南海卫没有驻兵的理由!”他缓缓地说道:“此事既然你居中筹谋,少不得有阻碍,你打算如何应对!” 锦衣卫的秦千户,已经告诉小人,锦衣卫会全力支持小人现在做的事情!”范永斗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若是小人遇见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求助秦千户,若是连秦千户,都解决不了,倒是,小人自然不会为了面子,不向大人求助!” “可以!”江晚点了点头:“但是,我如何放心你,不会重蹈覆辙,甚至怀恨在心呢?”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范永斗:“关山镇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你范永斗可不是什么本份角色,我既然要用你,自然是也要防你的!” 他摇摇头:“只不过,你没有犯错试探的机会而已,只要你再走错一步,对你来说,就是万劫不复了!” “大人的担忧,范永斗能理解!”范永斗坦然说道:“正好我们四家,打算在延安府做生意,在延安府开设自己的分号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四家分号的掌柜,都将由我们四家的长子来担当,一来可以保证大人吩咐道的事情,不出岔子,二来,若是我们四家阴奉阳违,有四家的继承人在延安府,想来大人也放心许多!” “质子?”江晚笑了起来:“好,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 “北边的生意,尽快停下来,不计一切代价,你说的这几家分号,现在也可以筹办了!”江晚点点头:“这件事情,我就就着落到你身上了,若是日后我再过问这件事情,那必然是你这事情出了差错的时候,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大人尽管放心!”范永斗肃然点点头:“范某决计不会再犯错了!” 一阵纷纷闹闹过后,热闹了这么多天的同发客栈,终于安静了下来,掌柜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些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些客人们远去,而在他前面,送着江晚一行出门的范永斗,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大气。 这一关,终于过去了! 当看到关山镇里南海卫的兵马,以及锦衣卫的那个千户,对南海卫的军官简直是近乎巴结的热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当初果断的认怂可以说是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范春被他交给了锦衣卫的人,现在死活不知,但是,当时范春找人直接对江晚动手的想法,在江晚对他直言不讳的说出他最大的秘密之后,他何尝也没有想过。 当时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若是这个人死了,自己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追究了! 范春能动用的人手有限,而且,那些所谓的地下黑帮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范永斗真要出手,自然不会如此,而且,当时他看到的江晚身边的护卫,也没几个人,若是真的他横下心来…… 好,他当时真横下心来,大概,现在自己和范春也一个下场了! 而不是像现在,一直对他范家抱有敌意的梁家,翟家,这一次被他借着锦衣卫的势力,彻底的打死,一顶通敌资敌的帽子扣在了头上,加上自己提供的实打实的证据,他们这一次,大抵是不能翻身了。 他范永斗,这一次真是坐实了这山西第一商贾的名头了,至少在盐和粮食这两项上,山西境内,大概他范永斗说了就算了,真要有不服气的,他身后的锦衣卫,锦衣卫身后的江晚,自然会叫对方服气的。 这一次,只怕真是坏事变成好事了。 不过,北边的事情,真的是要快点脱手了! 他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关于那边的事情,几乎他每一次见到江晚,江晚都会提起,而随着江晚离开去了陕西,他见到江晚的机会会变少很多,最大的可能是以后他能见到的,都是江晚的手下,若是这事情自己不即使处置好,江晚的那些手下,可未必有江晚那么好的脾气。 “大人,这些都是咱们南海卫的兵马??” 才到关山镇,李自成看到衣甲鲜明的南海卫军队,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都是要随大人去陕西的么?” “是!”江晚回答:“他们已经等了我好几日了,这边的事情都办完了,大军再继续呆在这里,也没多大意义了!” “都是练好的兵马啊!”李自成语气中,微微有点失落,他想起自己的那个拼凑起来的百户来,虽然显然人不少了,但是,战力和这些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南海卫官兵肯定是不能比的,自己的那个百户,真的能融进南海卫的兵马中么? 他对着江晚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为什么要融入他们当中来!”江晚笑了起来,“你自己练出自己的兵马来难道不行么,只要能打仗,在我南海卫就自然能出人头地,在我这里,要兵甲有兵甲,要粮饷有粮饷,这些都不缺,你练不出兵马来,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可一个百户的兵马,再能打也没多大的用处啊!”李自成叹了口气,他觉得江晚在安慰他。 “呵呵!”江晚看着他,大笑了一声,朝着迎过来的许显纯等人而去,却是没再理睬李自成了。 李自成搔搔脑袋,浑然不知道江晚是什么意思,在他身边的梅小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真是个榆木脑袋!” 第260章 人在官场 延安府知府衙门。 自宋衮以下,三班六房的头头脑脑们基本上全部在此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很严肃,显然,这时候知府大人召集众人来要说的事情,众人心里多少都有点猜测了。 “布政使司那边的消息,今年的赈济的银子和粮食,到我延安府的,就这么多了,不会再多一粒粮食一两银子!”宋衮看着自己的下属们,沉声说道:“但是,各府应该上缴的赋税钱粮,却是一概不能少了,前几日扶风县知县自缢一事,想必诸位都知道了,本府再次,告诫诸位,无论今年世道多么艰难,对我延安府来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诸位万万不可有类似的想法!” “这个,诸位同僚暂时还没有!”同知李直笑着说道:“得益于宋大人未雨绸缪,引京军入我延安府,这一招看似凶险,却是也是宋大人将我延安府这一死局盘活了,比起其他州府,我延安府今年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知府大人果然是高瞻远瞩!” 众属官露出了笑容,一个个马匹不要钱的送了上来,或许,在他们心里,这并不算是拍知府大人的马屁,所以这些奉承褒扬的话,才说的如此流畅。 毕竟,延安府如今的景象就是最好的证据,听有些逃到这边的流民来说,榆林那边,都开始有人吃人的事情出现了,这种事情想想都是可怕的很。 “兵房这边,配合南海卫的兵马,做好流民的引导的事情!”宋衮矜持的笑了笑:“身强体壮的,送到盐场那边,有家室的最好,年老体弱和妇孺,安置在城外暂时的营地里!” “兵房这边明白,若是从快班再给我调些人手,我们就更好做了!” “这个你和快班的捕头自己去商议,本府不做强行的安排!”宋衮点点头,继续说道。 “工房这边,每日发放对流民的差事,要做的更细致一些,无论是绕场挖沟,还是给盐场那边砍伐柴薪,运送土石,这些事情做起来不能乱,更不能出现上次流民聚集领不到差事了闹事的事情,咱们府的粮食有限,不能白白的就这么养着他们,这些差事是让他们换取自己吃的东西的重要手段!” “工房这边,和兵房一样,也是人手奇缺!”工房的头头愁眉苦脸的说道:“事情很多,城外的那些流民也安置得下,但是,每日都还有新的流民过来,我工房这点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户房?” 宋衮将眼神看到户房这边,户房的头头站起身来:“已经贴出告示,在城里良家子中招揽吏员了,但是,应征者却是寥寥,我看了,这些人是觉得做事情不做事情,反正官府都养着他们,一个个都不想出力!” 几个官员连连点头:“对啊,大人,这样下去,不是个事情啊,咱们府库里的粮食,一天天下去的厉害,而江指挥答应的粮食,却是不见踪影,盐场那边,据说都有好几百担盐产出来了……” 李直也有些几分担忧的看着宋衮,他掌管府库,自然知道这些情况可是一句都没说假的。 “现在咱们府库的存粮还有多少?”宋衮转过头来问他。 “不足一千石了,其中还包括找粮食们借的六百石!”李直略略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数目:“每天城里,至少得消耗五六十石,南海卫那边每日也要二三十石,照着这样下去,若是十日之内,江指挥答应的粮商还不到,咱们只怕就得抓瞎了!” “城里的粮食减半,粮价不准涨,但是发卖的数目减少一半!”宋衮点了点头:“军粮不能少,若是南海卫那边因为少粮了哗变,那大家都大难临头了!” “但是,这也多支持不了几天啊!”官员们一个个都脸上难看了一下。 “多支持这几天就够了!”宋衮脸上露出一丝丝笑容:“昨日本府拜访了南海网的徐佥事,他告诉本府,从山西来的第一批粮商,三日之前就已经启程了,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两日就会到!” “大人你怎么不早点说,担心死属下们了!” “这兵荒马乱的,路上真的安全吗,要不要咱们请南海卫出动一支兵马,护送粮食过来,这事情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诸位,诸位!”宋衮看着议论纷纷的属下们,大声的说道:“刚刚都拍本府的马屁,说本府如何如何的高瞻远瞩,难道你们想得到的,本府想不到么?” 众人停下议论,瞪大眼睛看着宋衮。 “粮商们,当然不是带着几个护卫就上路的!”宋衮慢悠悠的说道:“从他们出发到抵达我延安府,都有南海卫的兵马一路护送,徐佥事说了,此后这件事情当是常例!” “南海卫一共才多少人……”有人又嘀咕了:“若是都去护送粮商了,这万一城外的流民有个什么反复,咱们拿什么去抵挡!” “本府有说过护送粮商的,是驻守在我延安府的南海卫兵马吗?”宋衮扫了一眼嘀嘀咕咕的那个家伙:“本来想给你们一个惊喜的,算了,看你们如此担忧,不如提早告诉你们!” 他有些得意的抬起头来:“在本官的请求下,南海卫的江指挥,终于决定将南海卫大部兵力,都调遣到我延安府来,我延安府将成为南海卫的奉旨平乱这段时间的常驻之地,此事本府已经上报给了布政使司以及三边总督府,想来很快就有回复下来!” “其实,如今的局势,诸位也都清楚,所谓的上报,也只是循例而已,各州府都自顾不暇,南海卫这支兵马,又不是受三边节制的,上面的这些大人们,哪怕心里不大痛快,只怕也不会阻挠此事的!” “大人,这南海卫大部兵马,一共多少人!” 众人议论纷纷,显然,他们的关注点,和宋衮以为的关注点,略略有那么一点点差异。 “你们是担心我延安府养不起他们吗?”宋衮笑着说道:“有山西粮商供给我延安府粮食的话,这点兵马,想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府尊大人!”李直看到宋衮不懂这些下属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他们是想知道,这些兵马有多少,有没有能力,去收复咱们延安府下面的那些州县,若是真的南海卫人数众多战力也强,那么,到下面州县去做一任主官,还是不错的选择的……” “这……”宋衮顿时无语,敢情他们关心的这个啊! “一卫兵马,按军制至少三四千人是有的!”下面有官员眨巴着眼睛,看着宋衮,眼神充满期盼。 宋衮叹了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众人齐齐一声低呼,大堂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比起刚刚议事之前那股压抑的气氛,此时的气氛,简直就是好像每人都得知自己要高升了一样。 第261章 抢粮 当一长溜的粮车进城的时候,延安府城几乎全场都沸腾了。 宋衮仿佛是生怕全城百姓不知道这个事情一样,让装满粮车的车队差不多在大半个府城里转了一圈,这才缓缓的进了府库,而延安府各大粮铺的粮食价钱,当天直接应声而跌,虽然跌的幅度不是很大,仅仅是从三两八钱银子一石,掉落到三两五钱,但是,这也足够看得出来,这些从外面来的粮食对延安府满城军民到底有多大的刺激了。 而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几乎每隔个三两天,就会有装载粮食的车队来到,然后这些车队带着盐场产的盐离开,粮价也是一路下跌,一直跌到差不多二两银子一石的时候,再终于跌不动了。 而这个粮食的价钱,已经是风调雨顺的年间粮食的价钱,在如今这个灾年,还能有这个价钱能买到粮食,这简直不能用奇迹来形容这件事情了。 宋衮这个延安府的知府,名望蹭蹭蹭的直线上升,府衙的公信力,也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的地步,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如果朝廷要调宋衮走,不管宋衮愿意不愿意,这延安府满城百姓都不会让宋衮离开的。 在这样的大灾之年,能摊到这样一个爱民如子而且还有本事的好官,那得祖上积了多少功德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啊! 至于守城的京城来的官兵们,直接就让满城百姓们忽略了,哪怕他们不少人知道,好像城里又多了不少这些官兵,但是,这些官兵不扰民,而且还帮着守城,自然也是知府大人的功劳了,让这满城百姓对这些官兵多么感恩戴德,那就不要想了。 若不是知府大人殚精竭虑,这些官兵怎么可能会到延安府来,对,没错,功劳绝对全部都是知府大人一个人的。 但是,百姓们怎么评价自己,宋衮享受虽然是很享受,可惜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他能安安稳稳的还在这里做着青天大老爷,可和他的本事没多大的关系,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将这南海卫引到自己的府城来,此后事情怎么发展,其实,他当时也是死马当着活马医的。 所以,如今对南海卫,宋衮基本上是有求必应。 南海卫要城里一些地皮商铺,安置从外地来的粮商,宋衮亲自办这事情;南海卫要扩大营地,安置新来的兵马,宋衮亲自征调青壮大动土木,至于劳军这种事情,那更是三天两头他就组织一批人去军营,南海卫连粮饷现在都不依靠延安府,他似乎也只能再次放低姿态,希望对方在这里延安府里觉得舒心了。 甚至延安府的青楼女子们,他都组织了一批一批的去军营,可惜的是,这个事情一开始就被那位许佥事拦住了,一帮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连军营的门口都没能进去,直接就被那徐佥事派人给撵走了,这让宋衮大为惊讶,这营里可是有几千血气方刚的男人,难道他们就没一点这方面的需求吗? 总之,这大半个月以来,笼罩在延安府头顶上的那股惶惶不安的气息,终于开始慢慢的消散了,而延安府就如同一个饱受惊吓的小女孩,在惊吓过后,也开始慢慢的有了生气。 粮食从外面进来,也将这些的消息带了出去,宋衮在心情愉快了好些天之后,终于在他的府衙了,见到了他这个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 “洪参政,本府绝对没有骗你,府库里的余粮,如今不足一百石,实在是无法为边军筹备粮草啊!” “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情,我这满城的百姓,都要吃喝,如今这局势,银子也当不得饭吃,真没饭吃,这百姓就作乱的!” 面对这位去而复返的三边都督府督粮参政,宋衮的脸苦得不能再苦:“我真是帮不上什么忙,要不,洪参政去别的州县问问?” “你要这样说,那就没意思了!”洪承畴脸上露出一丝不高兴的神色:“来宋大人的府衙之前,我可是派人到城里的粮食铺子里打听过了的,今日的粮价,是二两二钱一石,据说,府衙发话,只要有银子,这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谣言,绝对是谣言!”宋衮连连摆头:“府库虽然放粮出去,但是也不是有钱就能随便买的,每家每户,每天能买多少,府衙这边的都有规定,就是为了杜绝有人囤积居奇,所以,这真不是银子的事情!” “一千石,一千石粮食!”洪承畴没理宋衮的苦脸,竖起了一根手指:“给我一千石粮食,我保证今年边军不再在你延安府征粮……” “真没有啊……” “若是宋大人一定要坐视边军军粮匮乏,那洪某只能禀报总督大人,强行派兵马来征粮了!”洪承畴沉声说道:“我不管你延安府的粮食从哪里来的,我只知道,现在这方圆几百里,能征出一千石粮食的,也就只有你延安府!” “一千石!”宋衮闻声跳了起来:“你怎么不去抢,这样来得还快一点!” “我就是在抢啊!”洪承畴侧首看着他:“我开始说要买,宋大人拒绝了,但是我职责在身,将士们等着我的军粮回去填饱肚子,好给朝廷低于外面的那群鞑子,所以,宋大人不卖,我只能抢了!” “洪承畴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宋衮脸色一黑:“你就不怕本官向朝廷奏上一本,狠狠的弹劾你的无法无天吗?” “你弹劾你的,我抢我的,这是两码事!”洪承畴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我本是督粮参政,我也可以参你宋大人啊,手中有粮却是为了私利囤积居奇,反正这种事情,朝廷信谁的,那就得看谁说话的声音大了!” 他咧开牙齿笑了笑:“宋大人不会以为,这个时候,你们陕西布政使司说话的声音,会比我们三边总督府的总督大人说话的声音大!” “那你去抢!”宋衮脸色变幻了半天,终于提起头来:“我可提醒你一句,在我延安府,可是有京卫兵马驻扎的,你若是在城里纵兵劫掠,到时候惹出事来,谁都保不住你!” 第262章 不拘小节洪承畴 “我当然知道城里有京卫兵马驻扎!” 出了知府衙门,洪承畴有几分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早就知道,这延安府有粮食,但是,这粮食是绝对不会让他征走的,实际上,今年的军粮陕西这边,基本没多大指望,他去了不少地方,但是,粮食什么的,寥寥无几。 从百姓嘴里抢粮食,这种没品的事情,他洪承畴还真做出不来。 他洪承畴饱读诗书,立的是安邦定国之志,怎么可能为一点粮食就坏了自己的前途,他到这知府衙门来找这宋衮,其实就是试探一下对方。 如今他已经非常确定了,延安府现在不缺粮食,并不是延安府存粮充足,而是因为有那些山西粮商在源源不断的送粮过来。 延安府和这些粮商之间有什么交易,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只是说起这些山西粮商来,他恨得简直不是一般的牙痒痒。 他是三边督粮参政,职权所在也就是延绥,甘肃和宁夏,甘肃和宁夏现在实际上也是陕西布政使司辖下,对于山西那边来说,他这个督粮参政基本上是没什么职权的。 但是,这今年大灾,三边到处都缺粮缺的厉害,他这个督粮参政到处奔波无果,也是打主意打到了山西那边,比起陕西来,山西那边的情况要好很多,粮食也充裕得多。 山西镇的军粮他是不要想了,但是,民间的粮食,若是可以的话,倒是可以救救急的。 他和山西那边的粮商接触过,结果,那边的粮商不管他如何的晓以大义,一个个都仿佛是钻到钱眼里一样,反正卖粮可以,看在他三边督粮参政的面子上,粮商们也愿意卖给他一些粮食,但是,银子却是一分都不能少的,而且,这价钱也是随着陕西的粮价走。 至于被征调,那是想都不要想的,粮商们被逼急了,直接推到山西镇的军粮征调上,开始诉苦起来,反正就是一句话,他们也要活下去,他们也为朝廷出力了,三边要粮食可以,拿银子来! 洪承畴简直是气得吐血,若是有银子,他和这些粮食啰嗦什么,还跟着陕西的市价走,现在的市价,至少是平时的好几倍,就算军中拨了一点银子,又能买多少一点粮食。 在山西镇,他三边的兵马,没有拿捏这些粮商的本钱,但是,这些粮商把粮食从山西运到陕西来,那可就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他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他不会纵兵抢百姓的口粮,但是,抢那些无良粮商的粮食,他可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他在距离延安府二十多里的地方,直接布下了关卡,他这个督粮参政可不是光杆司令,跟随他四处奔波的,有数百精兵,今年就是靠着这些精兵,他在韩城击溃了围城的大股流民,让他声名大噪,如今,说不准在这延安府外,这些兵马又能再立新功,为三边兵马解一解这燃眉之急。 关卡设置的点,非常不错,三天之内,有两支粮队从这里经过朝延安府而去,他什么解释都没有,直接将粮车扣下了,人赶了回去。 两支粮队差不多有三四百石粮食,这已经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他在犹豫,是将这些粮食先运回固原,还是再等一等,毕竟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那些被他赶走的粮商回去之后,知道有人在这里征用他们的粮食,就不会再有下回了。 但是,这个时候,手下的禀报,让他立刻下定了决心。 “大人,这支粮队比前面两支加起来还要大,属下亲眼看到了,粮草都好几十辆,至少五百石!” 属下有些激动,若是真拦下他看到的这一支粮车,他们这一千石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今年大概率他们不用再到处跑,而是可以在固原的军营里,舒舒服服的呆着了。 “还有多久能到?”洪承畴眼睛一亮:“大买卖啊!” “天黑之前绝对能到!”属下很是肯定的说道,然后又有几分犹豫起来:“不过,和前面咱们拦下的粮车不同,这一次,好像有官兵押送?” “看清楚旗号了吗,是咱们陕西的兵马,还是山西的兵马?有多少人”洪承畴皱了眉头,打劫一群粮商无所谓,他们闹不出事情来,但是若是和友军火并,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过,他也不怕这事情。 “都不是!”属下脸色更加古怪了:“好像是咱们在延安府看到的那一支京卫的兵马的旗号,大概百来人!大人,这买卖咱们做吗?” “南海卫?”洪承畴脸上也几分古怪起来了,他沉吟了一下:“做,为什么不做,送上门来的粮食,不要白不要,让兄弟们将旗号换下来,反正事后咱们不认账就是了,难不成他们还敢和咱们打不成!” “听到了大人的吩咐没有,都换下旗号来,别让对方认出咱们的来历来!” 身边的家丁,大声地将洪承畴的命令传了下去,经过过战阵的精兵们和普通的边军还是有本质的区别的,不到一盏茶的供奉,这只数百人的兵马,已经齐齐整整的等候在官道上,而他们身上的服色,除了看得出来他们是官兵以外,没人能分得清楚他们是那一部分的兵马了! 而与此同时,押送着粮草的李自成,也仿佛是有所感应一样的看着前方。 来的路上已经遇见几批逃回来的粮号的伙计了,他知道前面有一支官兵在等着他,不过这些逃回来的人说不清楚,他也搞不清楚这支官兵的来历。 延安府附近还有其他的官兵吗? 这对李自成来说,还真是一个问题,要知道,在去山西押运这一批粮草之前,他可是将这延安府百里方圆都犁了一个遍的,别说官兵,就是流贼都看不到大股的了。 不过,这些逃回来的人,都齐齐表示,官兵们虽然抢粮食,但是却是没有伤人性命,这种做派令李自成更加疑惑了,若是流贼,自然是连人带粮食一起抢,而若是真是官兵,不说灭口,将这些人放走,难道他们真不担心这些人去南海卫去叫人吗? 要知道,这些家伙,动的可是南海卫的粮食啊! “都给我精神点!”他骑在马上,大声的喝着:“都吃饱喝足了,拿出家伙来,咱们看看前面到底是一群什么货色在等着我们!” 第263章 一群乌合之众 官道上没什么人,如果遇见大股的人群,一般情况下,不是流贼就是官兵。 这是护卫的官兵的经验,也是范家这支粮队管事的经验,其实,以这位管事的看法,自家根本就不该做从山西到陕西运粮的这笔买卖,也不知道家主图了个啥,非得做这样的赔本买卖。 遇见黄家的粮队退下来的人之后,范家的这管事心里就在打鼓,这可是陕西啊,在陕西,范家和黄家在这些比流贼还要凶恶的官兵眼里,怕是没什么区别! 他看了看身边的这些官兵,虽然身上有刀有枪的,但是精气神真不怎么样,以他的阅历自然看得出来,这些官兵只怕日子过得不咋滴,甚至没吃几天饱饭的样子,就靠这样的官兵护着自己这几十号人,去面对那不知道来历却是据说有好几百的官兵,他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件靠谱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的询问护送的官兵头目,想要原路返回山西,但是对方却是强硬的拒绝了他,用对方的话说,那就是“来都来了,都快到了,还回去做什么!” 这该死的官兵,不管是拦路的,还是护送他们的,简直都是一样的混蛋。 管事的心里一直在骂,却是暗中通知里粮队里自己商号的人,反正不管如何,只要两方打起来,范家商号的人绝对第一时间就跑路,粮食什么的,范记损失得起,而且这种情况,哪怕自己这些人逃回去了,家主也不会怎么责罚自己! “都停下,所有粮车都停下,围成一圈!” 天快要黑下来的时候,护卫的官兵头子发令了,整个粮队按照官兵们的指挥,将粮车全部都停了下来,尽可能的围成了一个圈子,官兵们让所有人都进入了这个粮车围成的小圈子里,看样子是不打算继续走了。 管事的安抚着自己的人,一边冷眼看着官兵们在忙碌,粮车之间,他们用绳索都固定了起来,基本上不留什么空隙,那个官兵头子领着人,一辆一辆地检查着粮车,好像生怕出现疏漏。 “火堆点起来,我要所有地方都能看到!”官兵头子吆喝道:“没东西烧,那就烧粮食,烧大车,总之,黑下来要是看不到四周的情况,大家就在这里等死!” 官兵头子吆喝着,所有人都在忙碌,管事的凑了上去:“李百户,咱们今天在这里过夜,前面的那些官兵们,要不要派人去说一下,告诉咱们是自己人!” “谁和你是自己人!”李自成看了一眼这个管事的,有些好笑:“是自己人的话,人家就不会拦在前面,抢咱们延安府的粮食了!” “可他们有好几百人呢!”管事的忧心忡忡。 “无妨,我已经派人去府城求援了,这里距离府城不过几十里了,熬过今夜,一定会有人出来接应咱们!”李自成很有把握的说道:“当然,咱们要熬得过去!” 人家几百人,咱们这么点人,熬得过去吗? 管事的心里腹诽着,悻悻的离开了这个家伙,远处最后一丝落日的余晖慢慢的消失在他的眼角,天,终于黑了下来。 吃了点东西,管事的迷迷糊糊的靠着大车休息,突然之间,就听得身边一阵哗啦啦的动静,他睁开眼睛,只见官兵们一个个都站了起来,神情紧张的朝着外面打量,他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来了!” 那官兵头目低声的喝道:“按照我说的,两个人守着一辆车,只有有人靠近,用你们手中的枪捅死他们!” 官兵们吩咐的靠近大车,官兵头目身边,还有一二十人,他们在站在最中间,看样子是准备随便支援外面的人。 “里面的人不想死的话,粮食留下,人滚蛋!” 外面出来凶狠的声音:“我们大人说了,听话的话,不伤你们一人性命!” “你们是哪里的兵马?”管事看到官兵头目大声的喊道:“在这延安府附近抢延安府的粮食,就不怕这事情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 “你们管老子是哪里的兵马,哪里这么多废话!”外面的人喊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还不交出粮食,不要怪我们兄弟自己动手取了!” “怎么办”官兵头目身边,有一人问道。 “准备厮杀!”只见官兵头目嘴角微微一扯:“叫商号的人准备引火的东西,每一辆粮草都放,实在顶不住,烧了也不便宜这帮家伙!”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火光下,外面人影憧憧,火光旁,每一个官兵都握着手中的兵器,死死的盯着外面。 “一帮乌合之众!” 洪承畴看着眼前的情形,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区区一个车阵,还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就打算抵抗我们,真是好笑!” 他对着身边的家丁轻轻的吩咐了一句:“放箭!” 黑暗当中,粮队的火光格外的耀眼,火光旁边的那些人影,也成了弓箭手极好的靶子,只听得无数弓弦声响,黑夜当中几十支羽箭飞上了夜空,然后争先恐后的落在火堆旁边的那些人影身上。 洪承畴看到,火堆旁边几个人影猝不及防被从天而降的箭支射到,而其余的人更是惊慌失措的奔走着,极其狼狈的寻找着躲藏的地方。 他越发轻视眼前的这些官兵了,若不是这些大车上都装着粮食,他刚刚命令是手下发出去的就是火箭了,饶是如此,这些家伙以为躲在车阵里面就没事了吗? 他没有下令停止,弓箭手就一直在射箭,几轮过后,火堆旁边除了几具尸体,已经再也看不到站立的人影了。 “再喊一次话,他们不从的话,就让兄弟们冲进去!” 他淡淡的说道,在他身边大嗓子的家丁,又高声的喊了起来。 “里面的人听着,咱们大人慈悲,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留下大车滚蛋,是你们最后的保命机会了!” 天地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车阵里的火堆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几乎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就连夜风,也似乎突然停息了下来。 空气中,一股叫做“肃杀”的气息,正在一丝丝慢慢的变得凝重起来。 第264章 临阵脱离李自成 求援的士兵,和败退回来的李自成的人马,几乎是不分前后的到达延安府的。 江晚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人将李自成叫到了面前,等到问清楚了情况,二话不说,亲自点了近千的兵马,在李自成的带领下,朝着出事的地方而去。 一路上,江晚一直阴沉着脸,李自成跟在他的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除了江晚问他话,他一路无语。 “就是这里了!” 远远看到还在燃烧着的营地,李自成声音有些发颤,江晚没有出声,但是在他身后的许简和高进,已经各自命令自己的一部分手下散开来,一左一右的从两边包抄而去,而与此同时,派出去的斥候,也从远处打马奔跑过来。 “大人,除了咱们死伤的兄弟的尸首,出事的地方,一个活着的人都没看到!” “以此地为中心,将斥候撒开,五里方圆的动静,我要全部知道!”江晚下着命令,“这个时候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可不想被人家杀一记回马枪!” 手下领命而去,江晚则是带着人,慢慢的走进了营地。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说仔细一点!” 他淡淡的说道,眼中已经是闪过一丝怒火,在距离延安府这么近的距离上,拦截自己的粮队,杀伤自己的兵马,这无疑是在南海卫的脸上,在他的脸上,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不管这事情是谁做的,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当时天色已经黑了,我琢磨着天黑之后粮队更难行动,所以就选择在此处扎营!” 李自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一具尸体,慢慢的说起了当时的情况来。 他不是没想到对方会有弓箭,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对方明明知道他们也是官兵,却是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们放箭,第一波箭雨下来的时候,他就损失了三四个兄弟,就连他侄子李过胳膊上都中了一箭。 然后,对方嘴里说得好听,说是给他们时间离开,其实也就是喘几口气的功夫,对方就开始进攻了。 所幸的是,他的大部分的士兵都是躲在粮车的后面,箭支基本没有威胁到他们,但是,源源不断的敌人从外面冲进来,只是一个照面,他的人就死伤了差不多一小半。 他见势不妙,立刻就命令引燃粮车,然后,所有活着的人放弃这里冲出去。 他原来以为,敌人既然已经动手,就不会让他们有活着的人离开,他带人冲出去,面临的将是一场苦战恶战,对于能有几个人活着冲出去,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但是,实际的情况是,他带着人冲出去,对方却是没有阻拦他们,只是派了不少人在后面追着射杀他们,他甚至不敢回头去救受伤落下的人,只能带着还能跑的人,一口气跑回到延安府。 “粮号的人呢?”江晚阴沉着脸听着,看不出什么神色波动。 “我走的时候,令他们藏好,不管那些人是真的官兵还是流贼,应该不会为难这些人!”李自成低头回答道。 “你见过弓马娴熟的流贼吗?”江晚哼了一声:“你这百余人,长枪短刀的,就算四五百流贼,也能支持到援兵到来,一个照面就被人家打趴下,你居然还说对方不知道是官兵还是流贼?” 李自成的头低得更深了,他都不用抬起头来,就知道指挥使大人身边的人,看自己是个什么眼神,吃了这么大一个败仗,他想,自己大概已经在江大人的眼里,被打上一个“废物”的标签了! “所以说,你折损了这么多人,连人家的来历都没搞清楚!”江晚看着四周,又看着李自成:“人家现在逃到哪里去了,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们喊话的人,是陕西口音!”李自成抬起头来,很是肯定的说道:“而且,他们战力极高,仅仅是冲了一波,兄弟们就顶不住了!” 说话间,有人走了过来,递给江晚一支羽箭:“营地应该是被贼人清理过,这是被遗漏下来的,如果属下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军中的重箭!” 江晚看着手中的箭支,箭头锐利沉重,箭身粗壮,这种箭支抛射杀伤尤其厉害,在卫军几乎很少装备,但是,在九边的边军中,这种箭支却是装备的极多。 和蒙古人也好,和后金人也好,边军作战的时候,大多的以守代攻,这种重箭的杀伤力显然比起远射的轻箭要强得多。 他嘴里狠狠的吐出了两个字:“边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边军了!”许简点了点头:“大队人马移动的痕迹,天亮之后应该可以循迹查探一些,但是此刻,却是无法知晓他们的动向了!” “距离延安府最近的边军,是那一支兵马?”他看着许简,慢慢开口道:“距离延安府最近的边军,不是宁夏镇的边军,就是太原镇的边军,太原镇的边军,不会吃饱了撑着到陕西这边来,那么,就是宁夏镇了的边军了!” 众人齐齐默认,没人出声,身边的一辆粮车突然哗啦一声,因燃烧殆尽一下垮了下来,满地都是火星火苗。 火光下,江晚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火苗的跳动,让江晚的笑容,看起来有着几分的阴森。 “搜索,扎营,等天亮!”江晚说道:“这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是!”众人齐齐应道,一个个散开来。 李自成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离开,江晚转过身来瞟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李自成看到江晚对他一副失望的样子,顿时感到一阵血气上涌:“大人,请允许末将戴罪立功,找到这帮贼人,末将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当初授你百户,军中就有人怨言,说是本指挥使太抬举你了!”江晚看着跪在地下的李自成:“但是,本指挥依然坚持抬举你,那是因为,本指挥觉得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但是,今日这事情,你让我失望了!” “李自成临阵脱逃,死罪难逃,只是请大人给李自成一个机会,在死之前,让李自成手刃了那个贼首,洗刷今日的耻辱!”李自成一脸的羞愧。 第265章 以牙还牙 机会江晚是打算给李自成的,毕竟算不算临阵脱逃,这事情江晚说了算。 李自成没折损在这里,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庆幸的,毕竟在他的计划当中,李自成这样的猛人应该是在对抗鞑子的战场上大放光彩才是,若是不明不白折损在这小地方,实在是有些可惜。 但是,看到李自成那张羞愧难当的脸,他的气又不打一出来了。 手刃贼首!现在说这话什么意思,当时你干什么去了?作为一个带兵的,判断敌我强弱不是最基本的东西么,若是发现不能抵御且不是一定要以死抵御,第一时间就应该尽可能的保全自己的有生力量脱离战场,而不是头铁莽一波,然后再灰溜溜的逃走。 “知耻而后勇!” 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离开了李自成,他没有答应对方,也没有拒绝对方,他希望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能够让他多少得到点经验。 尽管,这经验来得有点贵。 天色渐渐发亮的时候,在营地附近的斥候,终于传来了消息,对方大队人马行动的踪迹,在黑夜散去后无从掩饰,这些踪迹显示,这些人马朝着北方而去。 “追!” 江晚本来担心追不上对方,但是,当斥候告诉他,对方的人马踪迹里,不仅仅骑兵的数量极少,甚至在有着车辙,他顿时心里就有底了。 这些家伙,就算劫掠李自成护送的粮队不成,但是对他们已经得手的粮食,还是舍不得放弃的。 “全军轻装,除了兵器和一日的干粮,其余的就地抛下!” 在江晚的命令下,这南海卫的人马整个都动作了起来,片刻之后,留下一地的狼藉,朝着敌军遁逃的方向而去。 追击这样这一支携带着大批粮食的敌军,比起江晚想象当中要轻松一下,尤其是对方一路走过,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遮掩过他们经过的痕迹,在这几乎是饿殍遍地的陕西,这样的痕迹,简直就好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耀眼。 三个时辰之后,当所有人有些精疲力尽的时候,前面的斥候,发现了敌人停歇的地方。 在距离敌人正在扎营的地方不到五里地的地方,南海卫停了下来。 “不到五百人,青壮百余人,粮车三十几辆!”江晚嘿嘿笑了一下:“难怪走不快,真是贪心啊!” “大人,对方的旗号还是没打出来!”许简说道:“要派人询问对方的身份吗?” “不是打劫了我的延安府的贼人吗?”江晚眼睛一翻:“没有旗号,那就是假扮官兵的贼人了,要询问,也等打过了询问抓的俘虏!” “请大人下令!” 许简和高进两人,齐齐躬身,这一次江晚带着他们出来,这可是他们出京以后第一次正式亮相,两人都希望这次的任务落到他们身上。 “高进主攻,许简在两侧接应!”江晚淡淡的说道:“天黑之后发起攻击,务必一击建功!” 李自成干巴巴的看着江晚,论起编制来,他这个百户,不属于眼前两位千户的任何一个千户,若是江晚没有任务给他的话,他到哪里去雪耻去。 “你还有多少人!”江晚转过头,看着李自成。 “请大人下令,无论还有多少人,一定完成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李自成斩钉截铁的说道。 “带着你的人,迂回到敌军后面去!”江晚点点头:“等到敌军溃逃,你务必不得让敌人一兵一卒从你的手下脱逃!” “得令!” 看到众人摩拳擦掌的去准备了,江晚坐了下来,两个千户各自带了近五百人,其中还有两个百户的火枪兵,这样的战斗,只要抓住了敌人,实际上,他指挥不指挥没多大的意思。 就好像后世的游戏中的那样,当你的实力和数量,远远超过敌人的时候,战术什么的,都不重要了,你只需要ctrl+a,直接a过去就行了。 至于对方是不是边军,这样的狠手是对是错,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起码,他很确定,对方的带兵的将领在攻击李自成的人马的时候,是没有为他南海卫考虑过这一点的。 洪承畴左眼一直在跳。 那支逃走的南海卫的官兵,他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不过他放对方逃走的时候,对方居然点燃了粮车,这让他有些气恼,当然,因为他的气恼,对方又多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燃烧的粮车,他手下的人多少抢回了一些粮食,但是,对方的这种狠辣,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而这里距离延安府又稍微近了一点,他可不想等着逃走的人带着援兵过来。 当时他就决定立刻回固原,但是,奔走了一夜,到了下午,自己的手下们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他选择了这个破落的村落,作为今夜的扎营之处,他心中琢磨,就算南海卫的人气急败坏,现在自己的人已经距离事发的地方几十里了,他们总不会不依不饶的追到这里来了! 但是,定好地点,扎好营寨,放出哨探,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这左眼一直跳是一个什么意思? 子不语怪力乱神! 民间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他洪承畴好歹是一个进士出身的人,那些东西大多不信的,但是,要让他完全无视也不可能,在军中,因为直觉而捡回来一条性命的例子,真是不要太多了。 与其相信什么“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说法,他还不如仔细琢磨下,是不是什么地方他遗漏掉了他自己却不自知,所以这眼皮才一直跳。 “是什么事情呢?” 他看着属下们在那里舒舒服服的烤火进食,说着这路来说不完的话语,他皱起眉头想了起来。 “对了,那些尸首!” 他突然想到一处疑点,当时走得匆忙,他匆匆的瞥了几眼,那些个死掉的南海卫的军兵,看起来一个个面有菜色,不像是吃得好喝的好的京卫人马。 “去把那个粮队的管事叫来!”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句,很快,被他们强制抓来一路前行的粮队管事,就出现了他的面前。 “你和那些护卫你们的官兵呆的时间不短,他们和你说话,是什么地方的口音你听得出来吗?” 洪承畴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管事,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第266章 哪里有什么误会 敌人的袭击,来得猝不及防。 当外面的惨叫声和兵器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洪承畴霍然而起,冲出了门外。 黑暗当中,似乎到处都有敌人在袭击,他甚至判断不出敌人从哪个地方来,饶是他的手下都是边军精锐,一时间也是慌乱了手脚。 虽然不知道敌人怎么潜进如此近的距离发难,但是,精锐们在最初的慌乱后,很快的就镇定了下来,并且开始开始尝试反击,将潜进村里的敌人驱逐出去。 “大人,大人……” “有多少人,是什么人?”洪承畴沉声问道,“洪九呢,让他立刻过来!” “不知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禀报的精锐大声的说道:“九哥派我来禀报大人,似乎都是一些江湖中人!” “抵挡得住吗?”洪承畴沉声问道:“若伤亡太大,让兄弟们退到村庄中间来!” “抵挡得住!”精锐大声的说道,然后又招呼了一声,带着一队士兵朝着前面的黑暗当中而去。 家丁们手持着武器,拥簇在洪承畴的身边,警惕的看着四周,最初的慌乱之后,四周的士兵在各自的长官的指挥下,迅速地投入了战场,不过是片刻功夫,外面的动静就小了很多,想来是击退了敌人。 但是,如果是江湖中人的话,他们不得不防,那些家伙神出鬼没的,万一伤到大人就麻烦了。 距离村落不远处,一群人在火把的照耀下,正在看着村子里的战斗。 此刻第一批袭击村落里的官兵,已经交替掩护着退了回来,正在朝着这边的大队而来,而村子里的人也反应过来,到处都是火把闪烁,人员跑动着。 “怎么样!” 看到跑到自己面前的一个百户,高进沉声问道。 “杀了二十多个,咱们兄弟就折损一个,几个人受伤了……”那百户有几分自得的说道。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你村里的那些官兵,没有追出来的吗?”高进瞪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占便宜去的!” “没有!”那百户的得意被呛了回去,有些郁闷的说道:“这些官兵有些章法,他们没有趁着咱们撤退追出来,要不,我带人再去偷一波?” “白痴!”高进白了对方一眼:“人家有防备了,靠近就将你射成个刺猬了,还再偷一波!” “强攻!”身边另外几个百户说道:“千户大人,兄弟们保证拿下这些杂碎!” “不!”高进摇摇头,狡诈的笑了笑:“还早得很,强攻什么,咱们将他们团团围住了,还怕他们跑了不成,先折腾折腾他们再说!” 他看了看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华三千,这是他这个千户的火器队的百户,曾经江大人身边的亲卫。 “华百户,你怎么看!” “只要他们出来,火器队让他们有来无回!”华三千沉声说道:“但是在村子里不行!” “那行!”高进点点头,对着其他百户说道:“不管你们怎么弄,能将对方勾出来就行,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强攻,有火器队,老子的兵马和对方面对面的厮杀,老子又没有毛病!” 他下面的几个百户,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失落之色,看了看华三千,一个个领命而去。 高进的这个百户,主要骨干就是当初招揽的江湖人士,论起当面厮杀的话,高进可以自负的说,他的这些人马不弱于任何一支兵马。 但是,有厮杀就有死伤,这黑灯瞎火的,偷袭一下对方没事,真是当面厮杀,就算赢了对方,自己这边也得折损不少人,为了一支不知道来历的边军,死伤自己不少的手下,高进可没这么傻。 他知道两侧许简的人马还在等着他将敌人击溃呢,不过,他可不急,瓮中捉鳖伤了自己的手指头,可就没意思了。 “弓箭手,弓箭手,敌人从后面来了!” 半个时辰内,敌人除了正前方,从三个方向都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洪承畴这边,最忙碌的就是那一队弓箭手了。 晚上作战,若是能不让对方靠近那是最好,弓箭手的压制就很重要了。 但是,这些偷袭的敌人却是很鸡贼,一旦被发现踪迹,一波箭雨过去,对方立刻就销声匿迹,晚上的村野是如此的黑,火把更不照到远处,弓箭手甚至连射没射到敌人都确定不了。 “停下!” 眼看着弓箭手又要到村落后面去救火,洪承畴皱眉,叫住了弓箭手的队正:“你们就地休息,补充箭支,敌人是在诱敌!” “大人,咱们不压着他们,他们就冲过来了!”队正提醒道。 “那就让他们过来,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一些什么货色!”洪承畴抽出宝剑:“鬼鬼祟祟的,上不了台面!” 没有了弓箭手的压制,那些慢慢靠近的敌人,终于可以在火光下看到他们的样子了,只是看到对方身上的服饰,村落的官兵一个个都哔了一声,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是官兵!” “没错的,大人,袭击我们的是官兵!” “问过他们的来历了吗?”洪承畴听着自己的家丁禀报,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他隐隐觉得,眼前的事情应该是自己想的那个了。 “兄弟们对他们喊过话了,他们不理睬咱们!”家丁有几分委屈:“好在他们没有放箭,只是找机会将近身偷袭,要不然,兄弟们还真有些麻烦了!” 是不放箭么? 洪承畴冷笑了一声,应该是没带多少羽箭,又或者,这支官兵,就没带弓箭手,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是不想把事情做绝! 他觉得对方应该是自己想的这样,半夜偷袭,杀伤自己的人马,算是还了自己的兵马抢劫他们粮食的仇,但是大家都是大明的官兵,难不成在这荒郊野外之地,非得分出一个你死我活来不成! “继续喊话,就说我洪承畴,要和他们的首领说话!”洪承畴大声说道:“打出咱们的旗号来,哼,偷袭官兵,对方不想造反的话,该驻守了!” 片刻之后,村子前面,响起了那个大嗓门家丁的声音。 “外面的官兵是那一部分的,我们是都督府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麾下,奉军令征粮途中,在此驻扎,我们洪大人说了,请你们能做主的人出来说话,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免得兄弟们互相残杀!” 第267章 死中求活 洪承畴的脸和夜色一样黑。 四周包围他们的官兵,对他的人的喊话,没有任何的回应,试探的攻击依然没有停止,虽然被靠近村落立即就能被发现,但是,这也意味着村落里所有的人,必须时时刻刻的打起精神,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懈怠。 手下人的伤亡也统计出来了,伤亡了三十多人,这仅仅是对方的第一次偷袭,看着跟随自己日久的这些士兵,此刻变成尸首躺在那里,洪承畴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守住!守住! 这是给他所有人下的命令,一切等到天亮了再说,黑暗当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敌人,贸然杀出去太冒险了,他相信以自己这支人马的战力,若是要突围,应该没人会拦得住自己。 漫长的几个时辰过去,天色逐渐的亮了起来,四周隐隐绰绰的人影已经慢慢可以看得清楚了大概,洪承畴站在村落的最高的房顶上,看着四周的情形,心仿佛是沉到了海底。 村落的前后左右到处都有官兵,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人数不下千人,如果战力和昨晚偷袭的敌人的战力都差不多的话,他即将面临的情况,就不是很乐观了。 更要命的是,对方一点都没有隐藏他们自己来历的意思,从这里看过去,四周的旗号看的清清楚楚,赫然就是他最不想见到的那支兵马——南海卫! 不过是抢你们一点粮食,至于倾巢而出吗?洪承畴狠狠地想到,老子又不是把你家孩子丢到井里了,至于摆出这么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么? “老爷,怎么办?” 身边的洪九,是他的家丁头子,此刻也是一脸的慎重:“咱们一直在喊话,但是对方一直在装死,这是看样子不肯善罢甘休啊!” “倾轧友军,也是死罪!”洪承畴铁青着脸说道。 “老爷,那得咱们冲出去再说,至少,小的带人冲出去召唤援兵来,要不然,咱们被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截杀在这里,那就没人知道他们做的这些事情了!” 洪承畴心里衡量了一下,突围是未必突得出去的,就算突出去之后,也难以抵挡对方的尾随追杀,这里有村落做依仗,对方昨天一夜也没能冲进来,再依托这个村子坚持一段时间,应该也没问题。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家丁头子说道:“所有的快马都给你,你挑几个勇猛机灵的,待会我会令人往前面冲一下,你带着人从后面走,无论有几个人冲出去,只要将消息带回到固原,我和这里的兄弟们,就算得救了!” “老爷,你和我们一起走!”洪九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对方有备而来,昨日小的和他们接战,感觉都是强敌,真要狠下心来打起来,咱们……” “我不能走!”洪承畴说道:“我走了,军心就散了,再说了,你们若是能冲出去,对方根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除非他们想要造反,就在后面说定了,你去挑人备马,等到厮杀声一起,你们就从村后冲!” 从屋顶下来,洪承畴手持宝剑,开始整顿着兵马,一夜没有睡觉的士兵们,看起来都是有些疲惫,但是此刻洪承畴一开始整队,一个个也明白,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他们强打起精神,拿着自己的武器开始在村口列队。 若是对面是骑兵,他们还不会这么托大,但是,对面和他们一样,全部都是歩卒,那大家就碰一碰了,有的时候,用刀枪说话,比起用嘴说话要有力的多! “还有这种好事?” 高进看到对面的官兵在村口开始集结,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晚勾了对方一晚上,对方藏在村子里不出来,他还真犯愁今天怎么面对江大人的责难呢,毕竟一晚上没拿下对方,哪怕有不想折损兵士的理由,也显得自己有点无能了。 在他身后的华三千,更是脸上都乐开了花,都不用高进吩咐,已经蹭的一声朝着自己的火器队跑了过去,片刻之后,火器队的各种发号施令在人群中响了起来。 “放箭!” 随着洪承畴的命令,村口附近百余人开始朝着他们面前的官兵冲了过来,在两侧游弋着的弓箭手,再也不吝啬箭支和体力,手中的弓箭朝着天空飞了过去。 “盾!盾!盾!” 随着对方阵列里大声的呼喝声,对方阵列上空顿时齐刷刷的翻起了一层盾牌,箭支落在这些盾牌上,发出极其沉闷的“咄咄”之声,除了从盾牌的间隙里落下去几支箭以外,大部分的箭支都被盾牌挡住了。 洪承畴看得眼角又是一抽,全军一个弓箭手都没看到,却是几乎一半人配置了盾牌,这南海卫的领兵的人,脑子都有水么,防得这么好,杀伤不了敌人,有个屁用! 而且,他们居然用的是皮盾,边军的木盾和他们的皮盾比起来,简直是寒酸到极点! 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吗的,这么有钱,你们怎么不干脆用铁盾呢?” 士兵们在缓步接近,他的这些士兵,都是有着丰富战场经验的老兵,缓缓逼近对方的阵列,不仅仅可以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压力,更是可以节省体力在最后几十步的冲杀中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上一次和他们接战的韩城流贼,甚至还没等到这样的阵列接近,就已经自己乱了阵脚。 洪承畴看着战场,心里暗暗在估算着距离,从村落出口到对方阵列,大概两百多步,对方仓皇的调动人马在自己的队形面前的动作,在此刻他的眼里显得是那么的迟缓可笑。 一百步! 那是中线,看着自己的人马已经跨过这条线,他心里暗暗激奋了起来! 八十步,五十步! 领队的军官,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刀,而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开始纷纷脚下发力,朝着对方的队列冲去,战场上那突然而起的喊杀之声,顿时让他浑身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杀贼!” 他举起宝剑,大声的喊道! 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他的声音,一起大声的喊了起来:“杀贼!杀贼!!!” 第268章 牛刀杀鸡 “二段射,前队准备!” 百户大人的喊声,在耳边响起,夏蒙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端起了自己手中的长枪,按照平时训练时候的操典,等待着前面的友军开放射界。 二段射的意思,是被编做前队的人齐射一次,然后蹲下装弹,后队继续射击。 夏梦的装弹的考核成绩,不是火器队里最好的,但是,也勉强能进三十息装弹一发的队列,这意味着他在射击完毕之后,即便是超常发挥,再次射击,也得到六十息左右,算上后队的射击时间,也就说,敌人冲上来的时间内,他最多还能再发射一次。 如果是骑兵,那可就糟糕了! 在南海子里,教头们训练他们的时候,反复告诫他们面对骑兵的时候,应该怎么做,不过现在夏蒙觉得,对面都是两条腿的,教头教的那些东西,现在应该没多大的用处! 人群前面,已经响起了敌人的怪叫声,他举起了手中的火枪,将脑子里所有的杂念全部都驱除出了脑海,眼光死死地盯着前面。 随着军官们的一声大喝,面前拿着长矛的同袍们哗啦啦的闪开,就只有一群盾牌手抵着盾牌出现在他的眼前,虽然不是面对的骑兵,但是好像大家都是按照对付骑兵的战法来的,这些盾牌手就是保证他们火器队不被敌人冲击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不是说好了,应该是长枪兵在前面的么? 他心里微微有些疑惑,但是手中却是没有停,盾牌的面前,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了,随着一声口令声,他扣响了扳机,然后毫不犹豫的蹲了下来。 前面的盾牌完美的遮住了他的身影,也遮住他蹲下来试图查看战果的眼神,清膛、上药、塞弹丸、用通条压紧,然后检查燧石,他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装弹动作,然后举起了自己的手,示意自己装弹完成。 耳边的轰鸣声对他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他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总旗,巨大的声响中,声音毫无用处,总旗的动作才是指挥他们的命令。 终于,他看到了总旗举起的手,猛地落了下来,他和身边的同袍们,霍然一声站了起来,脱离的盾牌的保护。 啊! 眼前的情况让他微微有些发愣,巨大的硝烟中,好像看到的都是敌人的背影,难道说,这一个照面敌人就转身跑了吗? 他的手指条件反射一样的扣下了扳机,然后蹲下来重复着刚刚装弹的动作,鼻子里浓重的硝烟味道,让他变得有些亢奋起来,尤其是这硝烟味道里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气息,让他装弹的动作似乎更加迅速了起来。 第三轮射击的命令,久久没有下来,他有些遗憾的看到总旗的手从高举变成了平举,那是装弹待命的意思,不过,他看着前面站起来的盾牌手和合拢起来的射界,他觉得那应该是战斗结束的意思了。 “这么不经打?” 高进有些愕然的看着前方逃回去的十几个家伙,脑子有些发懵,这才一个照面啊,华三千那个家伙打了几轮来着,这些边军就溃散了? 虽然知道江大人非常看重火器队,也舍得在火器队上花钱,自然江大人是指望着火器队能给他回报的,但是,看着眼前的战况,这火器队的回报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对方射箭伤了几个自己的人,(嗯,以后得多配点盾牌,这个一定要记得给大人提起)他心里暗暗盘算着,好像,好像这些敌人,根本没有和自己的人马接触到! 有了火器的话,这仗还可以这么打的么,那自己天天带着这帮臭小子在校场上练得汗流浃背,岂不是白练了? 不过,转瞬之间,高进又高兴了起来,这可是自己的火器队,虽然才百余人,但是那可是自己的人马,自己的人马越厉害,自己不是也应该越高兴的吗,难怪那华三千说要将敌人勾出来之后他来对付! 这孙子! 他突然骂了出来,“就不知道悠着点吗,这当头给他对方这么一下,现在他们打死都不会出来了啊!” 和他的心情截然不同的,是站在村口的洪承畴。 其实,当火枪声响起来的时候,他眼前当场就是一黑,他是知道火器有多么夸张的杀伤力的人,哪怕在边军中,火器并不是多么讨喜。 但是,对方藏了一队火器兵在后面,自己这百余人冲上去,那基本和送死没多大的区别了,尤其是对方还有大量的盾牌手,他一点都不期待会出现那种自己的士兵冲进敌群里大杀四方的场面出现。 果然,不出所料,几阵激烈巨大的轰鸣声后,侥幸回来的,只有后队的那十几人了,而他身边的家丁,已经将这些逃回来有些失魂落魄的士兵都拿了下来,正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有些烦躁地挥挥手,手下人松开了那些逃兵。 “大人,敌军火器犀利啊!”逃兵们大声地喊道,一百多人,一个照面回来的就这么点人,哪怕是久经沙场的边军,此刻一个个声音也在发颤。 洪承畴哪里有时间搭理他们,他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着对方的阵列。 浓厚的白色硝烟,被旷野的风吹得四处飘散,而硝烟里的人影,此刻也慢慢的露了出来,原来他觉得迟缓可笑的对方的阵形,此刻已经齐齐整整的变成了一个大的方阵。 而此刻,这个方阵,已经在各种口令声中,缓缓的朝着这边起步移动了起来。 “洪九走了没有!” 他回过头来,凝声问着自己的家丁。 “老爷,已经冲出去了!”身边的家丁回答道:“敌人的主力在前面,九哥他们应该是有机会冲出去的!” “希望如此!”洪承畴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旋即苦笑着摇摇头。 这种情况,还怎么打得下去,对方至少几百人的火枪兵藏在对方的阵列里,只要对方接近村落,村里的人哪里还有活路,而且,火枪都出来了,火炮还会远么,总不成这村落的小矮墙能顶得住“一炮既出,尽成齑粉”的这种杀器! “所有人都集合,从村后突围!”他看了一眼缓缓接近的方阵,沉着脸下达了命令。 第269章 除害趁早 江晚听到枪声响起的时候,就知道战斗已经按照自己预料的情况打响了,对方躲在村落里,唯一能让自己的火枪兵建功的机会,就是对方结队走出村落来。 眼下,似乎对方正是这么做的。 战报很快就从高进那里传了过来,对方试图突围,他的千户以火器队为主力,当面歼灭对方百余人,余者溃退。 除了留守在延安府的封万里的千户,这应该是高进的兵马出京以来第一次实战,能打出这样的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战下来,打出了他们对南海卫,对他们自己掌握的战法的信心和勇气。 然而,仅仅一炷香之后,又是一阵密集的火枪声从战场方向传了过来,江晚皱起了眉头,这两波枪声之间的频率,似乎有点密集了,难道对面的边军在承受了如此巨大的伤亡的情况下,还能有余力再次发起进攻。 如果是这样的,这一支边军,还真的算得上是一支精锐了,李自成败在他们手中不算冤。 “抓住贼首了!” 远处的欢呼声传了过来,江晚和身边亲卫们,顿时就蹭的一声站了起来,视线中,李自成带着几个兵丁,正将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人推推搡搡而来,而此刻,距离这第二波枪声响起,才仅仅过去不到十分钟。 “这家伙想逃!”李自成将人带到到江晚面前:“大人神机妙算,果然被我等到了!” 江晚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对方身上并没有明确标识身份的服饰,这李自成是怎么看出这家伙是官兵的头头的。 “身边一帮人跟着,虽然换了衣裳,但是手里拿着一把宝剑,谁上阵打仗拿一把剑的啊!”李自成嘿嘿笑道:“等我的和兄弟们和他们这一群人碰上,他们拼死护卫着这个人,这还不是明摆的事情了吗?” 江晚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些疑惑,如果他没料错的话,战斗应该还在继续,这仗还没打完,就将敌人的主将给抓住了,这打的是一个什么仗。 “你是洪承畴?”江晚看着对方,如果没错的话,从昨夜的喊话中,这一位就是三边都督府的督粮参政洪承畴了。 “不错!”洪承畴努力的站直了身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驱使上卫兵马,虐杀我三边边军,你是想要造反吗?” “等等……”江晚打断他的话:“这个呆会再说!” 他指指战场方向:“洪大人,你这是丢下你自己的兵马,不,你应该是用你自己的兵马吸引我南海卫的兵马,然后自己伺机……逃跑?” “战阵之中,丢车保帅而已,如今你赢了,自然你怎么说都可以!” “放屁!”江晚忍不住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驱使你的手下,袭击我的粮队的是你,此刻抛弃他们,独自逃生的也是你,你是得有多厚的脸皮,才将‘丢车保帅’这种话说得出口的!” 江晚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相貌堂堂的家伙,印象顿时大坏。 在他的记忆里,洪承畴也算是明末数得着的人物了,万历年间的进士出身,在陕西一路干到三边总督,后来又调任蓟辽总督,即使是最后在松锦之战中投降满清,那也是在兵败被围绝食数日之后,颇有些走投无路的悲壮之色。 当然,他的所有名节,都随着他的投降满清,丢得干干净净,从此成为了天下人都唾骂的汉奸。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此人的能力本事学识,全部都是有的,他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气节了,这也是在后世他被人钉在耻辱柱上的原因。 眼下这事情,在江晚眼中就可以看得出对方的心性来了。 一个带兵的人,丢下正在战斗中的军队,悄悄逃走,这样的人,说是以后会投降满清,他真是一点都不感觉到奇怪。 他只是有些痛惜,那些跟着洪承畴的边军士兵,这些士兵只是执行上官的命令,但是,却是被他们信任的上官一手葬送了。 “大人就是南海卫的指挥使江晚江大人!”洪承畴看着江晚,突然开口。 “江大人出身京畿,此番来陕西平乱,想必也是想做一番功业的!”洪承畴看着江晚,缓缓的开口了:“今日的事情,的确是一个误会,你我双方都将对方当做了流贼,才有了兵士们的折损,不过,以总督大人对我的器重,还有江大人的圣眷,这种小事,想来对你我的前程,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江晚沉默不语。 洪承畴心里微微一动,急忙继续说道:“若是江大人觉得还不够,随着我前往固原的人马中,还有几十百余人是粮商,乱军之中,砍了这些人的首级,你我说这些首级是流贼,那就是流贼的首级,这到了江大人也是军功一件!” “哦?”江晚眉毛一挑:“你的意思,是要杀良冒功了?” “怎么能说是杀良冒功呢?”洪承畴正色说道;“咱们的兵马在这里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士卒也有些折损,总要有个说法令人信服,单凭误会两个字,总说服不了所有人,若是说是为了争功,剿灭这一股流贼,那这说法都可信多了!” 他微微的自信一笑:“争功这种事情,在军中那就太常见了,就算死了些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到底是进士出身的人物啊!”江晚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有些鄙夷地看着他:“听起来,你给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咱们这件事情,双方也对上面有了解释,甚至咱们还能虚报些功劳,只是那些死在这件事中的倒霉鬼,可就有些太冤了!” “是人都会死的!”洪承畴低声说道:“何况这个世道!” “然后呢?”江晚哼了一声。 “没有然后了,这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啊!”洪承畴一愣。 “不,不,还有然后!”江晚冷冷一笑,对着身边招招手,李自成得意洋洋的将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丢到洪承畴的面前:“只要你脱身,这话只怕就不是这么说的了,大概在你心中,你觉得我不会对你如何,毕竟你已经将消息送出去了嘛!你堂堂督粮参政,怎么能死在自己人手中,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洪承畴脸色变得一下没有血色,地下的人头中,洪九瞪大眼睛,正空洞的看着天空,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哎!”江晚叹了口气,“弄这么多事情做什么,你杀了我的人,我杀你就是了,你自己都说了,在这个世道,是人,都会死的,不是吗?” “不,不,不!”洪承畴大声的喊了起来:“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们这是杀官造反,江晚你是要造反啊!!” 江晚摇摇头,眼神冷了下来:“拉下去,砍了!” 第270章 去见三边总督 关于洪承畴和他的人马,江晚有考虑过如何处置他们。 其实,连李自成他能收为己用,区区洪承畴,他真不是放对方不下,甚至他有那个自信洪承畴若是真被他收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让对方投清的事情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救了对方一世英名。 但是,对方被俘后的这番算计,彻底让他打消了收服对方的想法,这样的人能力越大,造成的危害就越多,早点将对方抹杀,也算是为大明消灭一个隐患,中华五千年,从来不缺良臣猛将,但是,越是到危难的时候,越是有这么一些老鼠屎一样的人物,害人害己,害天下。 战斗慢慢的在结束,无论是高进还是许简,这一次都捞到了仗打,就算是李自成,也实现了他雪耻的愿望,全军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振奋景象,唯独江晚情绪有些低落。 这些边军将士,不应该死在这个无名的小村落的,他们就是要死,也应该是实在抵御外敌的边关之上,这样的内耗,哪怕是大获全胜,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大人,战场收拾干净了,那些俘虏怎么办?” 打扫完战场的许简,兴冲冲的来禀报,对于对手是官兵,这位大概是最没有心理压力的一位,毕竟在锦衣卫里,对付得最多的,还是自己人。 “派人押回延安府,送到盐场去严加看管!” 许简微微一愣,见到四周无人,忍不住凑到江晚身边:“大人,反正咱们连他们带头的杀都杀了,还留下这些活口干什么,有人找上门来,大人死不认账就可以了,留这些活口,到时候他们乱说话,可是有些麻烦!” “为什么死不认账!”江晚沉声说道:“是我南海卫杀的又怎么样,他们能杀我的人,抢我的粮食,我就杀他们不得?” 许简尴尬的笑了笑,退了开去。 “叫高进收拾战场,带着俘虏回延安府,你和你的人马,随着我去固原!”江晚沉吟了一下:“既然没打算不认账,那这事情就得好好的去说一说了,得亏这洪承畴如今官儿不大,杀了就杀了,再过几年,我想杀也未必杀得了了!” “什么?”许简一脸的模糊,前面几句倒是听懂了,后面的却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按我的吩咐去办!”江晚摆摆手,却是没心情和他解释。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的兵马分成两队,朝着两个方向缓缓的起程了,高进带着俘虏和粮商们,朝着延安府而去,随着让他们一起回去的,还有那几百石粮食,而另外一支兵马,则是在江晚的带领下,和许简李自成等人,朝着固原的方向而且。 那个方向,也是洪承畴要去的方向。 陕西三边总督,为大明四大定设总督之一,在政治、军事方面作用关键。 三边总督的诞生,应运于西北日益恶化的形势。自“土木之变”后,蒙古部落开始大规模进入河套地区,并不断侵扰陕西,有时更深入内地抢掠,西北边防形势严峻。 有大臣建议,可在西北设置一员大臣,将各处防御力量统一协调,进而“诸将同心,以守必固,以战必胜,而边方可安”。 弘治十年,火筛入寇,议遣重臣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乃起左都御史王越任之。十五年以后,或设或罢。 至嘉靖四年,始定设,初称提督军务。七年改为总制。十九年避制字,改为总督,开府固原,防秋驻花马池。 宪宗成化十年,特设总制府于固原,以都御史王越“总督各路军马兼管钱粮,总兵、巡抚等官悉听节制,便宜处置”,三边设总制自此始。王越是秦纮的同年,也是第一位三边总督。但此时三边总督还不是定制,自杨一清第三次出任三边总督后,三边总督遂成为定制。 而此刻固守三边总督府里的这一位三边总督,是督陕西三边军务、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杨鹤。 江晚知道此人,他更清楚的是,此人是朱由检登基之后,才被重新启用的,魏忠贤当权的时代里,很大的一批良臣武将被打入了冷宫,而随着朱由检铲除了魏忠贤一党,这些被罢黜,隐退,甚至各种原因退出朝廷的人,又被重新启用。 这个人是有本事的! 这是江晚的评价,别的不说,在魏忠贤的打压一下一直没倒,而一旦有机会立马就能上位,别的本事暂且不说,至少,在做官这一方,杨鹤应该是极有本事的。 江晚打算和对方好好的打一打交道,尽管,在地位上,两人现在相差太远,但是,在圣眷上,江晚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少多少。 尤其是,皇帝默许了他推行自己的“天下人各司其职”的理念,这实际上意味着就是给了他很大限度的隐形权利,而现在,江晚觉得,自己干掉杨鹤的爱将洪承畴,就是在自己的职权当中的事情。 但是如何说服杨鹤这么认为,那大概就是要费一点功夫了。理论上,若是杨鹤较真,他南海卫还真能被对方节制。 固原作为历代三边总督的驻防之地,多年的经营早就让他不是一个边塞小城的模样,入夜之后,街面上巡逻的士兵一队队的走过,而城里各处,都是漆黑一片。 所有在这样规模的大城里的各种娱乐,酒肆、茶楼,青楼,在固原一概都看不到,这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军镇,除了几家客栈收留往来军镇的各种商人,城里大多数居住军中将领士兵的家眷。 总督府里城池的最中间,也是整座城里,最为灯火辉煌的地方。 此刻,面容清癯的杨鹤一脸阴沉的正在听着眼前的一个军官的禀报,有风从大堂外面吹进来,烛火微微摇动,让整个大堂都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人呢?”杨鹤听完军官的说道,缓缓开口:“这等大事,一个逃兵的说法,很难取信本官!” “人已经安置好了,只是受了惊吓,等到安稳一些老大人才能问话!”军官禀报道:“若是没有意外,应该还陆续有人会逃回来,不可能除了他一人,其他人都被截杀!” “那你匆匆忙忙连夜来禀报本官是何意?”杨鹤看着眼前的军官:“若是这等小事,还是未经证实的消息,都要本官来处理,那本官还要你们做什么?” 第271章 请总督大人责罚 距离固原城二三十里的时候,南海卫的队伍四周,就出现了边军的斥候,这还是在南海卫亮出旗号的情况下。 再往前一点,距离固原城不足二十里的距离的时候,一支千余人的兵马将南海卫拦了下来,这个距离,就是南海卫接近固原最近的距离了。 江晚对拦住他们的兵马说明来意,很快,消息就传到了杨鹤的耳里。 “带着兵马来,这是一个什么意思?” 杨鹤第一反应,就是这江晚的排场过大了,到固原来,居然带着四五百的亲卫,要知道他南海卫顶天了就是一卫人马,带这么多人到股原来,倒是有点好像在他这个三边总督面前耀武扬威的意思了。 他有点感觉不大舒服。 他是文官带兵,最看不得的就是武将跋扈,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这江晚他还不能将对方归于武将一类,所以,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就任这三边总督之前,他在京里任左佥都御史,恰好那段时间,是京城里风云四起,也是江晚风头最盛的时候,对于江晚此人,他多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只是两人各有职权,彼此之间没有重合的地方。 等到他到了固原来,江晚却是南海子练新军去了,两人基本上更没有机会接触了,听闻到南海卫奉旨陕西平乱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像江晚所想的一样,对这支兵马无动于衷,而是一直都关注着这支兵马的动向。 这么说,他对南海卫不闻不问,其实就已经很说明他心中对南海卫这一支兵马的看法。 四个字——“不宜招惹!” 听闻南海卫只是千余人人马入陕,杨鹤心里更是踏实了,千余人马能干点什么,只要江晚不死在陕西,南海卫还有根基在京城,哪怕这千余人马都没了,对他杨鹤也没多大的影响。 毕竟这是民乱之地,到处都有凶险,总不能真的是圣眷加身就刀枪不入! 而且,以他对江晚的了解,对方具体的性格虽然不清楚,但是,能成为皇帝近卫,这见识手段就差不到哪里去,这千里送人头的时候,想必江晚还是不会干的。 南海卫入驻延安府,流民围攻延安府,延安府缺粮,这些事情,杨鹤全部都一清二楚,但是,他却是没打算干涉,在他想来,只要吃够了苦头,江晚的这一支兵马迟早会回京,反正杀点流民冒点军功这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说破的,甚至日后朝廷之上,两人还能因为陕西的事情,彼此多一份情分在。 “大人,南海卫指挥使求见大人,大人见是不见?” 手下在等着杨鹤的回复,杨鹤犹豫了半天,觉得自己应该是躲不过去的,很是无奈的摆了摆手:“让他进城!” 一个时辰之后,江晚带着几个护卫,出现在了总督府,见到对方大步走进来,杨鹤脸上堆满了笑容,站起身来。 “江指挥使莅临固原,杨某军务繁忙,未能派人前去迎接,江指挥使见谅啊!” “见过总督大人!”江晚朗声说道:“是末将一入陕西,就理应前来总督大人这里参见,请教这平乱方略,如今迟迟才到,江某一直心里惶恐得很,总督大人不见怪,那是总督大人的宽宏,某将哪里还敢有怨懑的意思!” 两人见面一阵寒暄,场面一度十分的和谐。 杨鹤心里也是踏实了许多,他怕就怕江晚是依仗着圣眷骄横跋扈的那种,他这个三边总督虽然节制三边,但是这皇帝脑袋一热派的这支人马到陕西来,他能不能节制,他自己都不清楚。 更要命的是,从这江晚的履历上来看,此人一直干的都是类似东厂和锦衣卫的活儿,他到陕西来,还有没有别的使命,那真是谁都不知道了。 眼下对方谈吐自如,尊卑分明,一副深谙官场之道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年纪轻轻就能如此得到皇帝的器重了。 “南海卫的事情,陕西那边有报上来过,听闻你等正在延安府大破流民,保了延安府一府平安,此事本官已经上奏了朝廷,想来朝廷的褒奖,很快就会下来!” 杨鹤笑眯眯的说道:“陛下真是知人善用,有江指挥这样的猛将来我三边,我三边简直是如虎添翼,对了,这次江指挥来固原,可是有什么难处?” 他已经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延安府那破地方,突然多了几千兵马,自己给他们点军粮也不为过,不过,他不确定对方真是敢要自己的东西,毕竟,拿人手短,真要了自己给的粮饷,这南海卫以后听不听征调,那看就不是他江晚说了算了。 “末将有点事情,想向总督大人禀报!”江晚沉吟了一下:“总督大人麾下,可有洪承畴这一号人物?” “洪亨九?”杨鹤眼睛眯了起来,昨日夜里手下的禀报一下就涌上他的脑海。 “看来是有了!”江晚点了点头:“末将还以为是一伙冒充官兵的流贼呢!” “这洪亨九做了什么?”杨鹤凝神问道,昨晚听到禀报是一回事情,但是,今天听当事人亲口说又是一回事情。 “我南海卫从山西高价购回来的一批军粮,被人劫了,运粮官兵死伤百余人!”江晚淡淡的说道:“末将连夜带兵剿了这伙无法无天的家伙,不过,事后有俘虏供认他们的确是官兵,为首之人,说是总督大人麾下的一个什么参政,末将自知鲁莽做错了事情,这才连夜到固原这边来,向总督大人请罪!” 江晚站起身来:“误伤友军,末将愿受军纪责罚!” “这洪承畴是我三边总督府的督粮参政!”杨鹤脸上一脸的惋惜:“也是本官极为看好的一个人才,怎么,怎么就这样了呢……” “请总督大人责罚!”江晚依然抱拳躬身,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杨鹤苦笑了一下,责罚,怎么责罚?别说这事情你南海卫还占着道理,就算没占着道理,我怎么责罚你,是开革了你的指挥使呢,还是打你几十军棍? 他一脸纠结的看着眼前的江晚,心里已经将死去的洪承畴骂了一个遍——这特么都是一个什么事情啊! 第272章 罚你经营延安府 对于朝廷所谓的“民乱”,在朝廷里,一直都有两派。 一派主“剿”,一派主“抚”! 杨鹤是主张安抚的这一派的中坚,甚至他被调任到这西北做三边总督,也是因为他的态度明确,且得到了不少官员的认同。 在崇祯问政的时候,时任左佥都御史的他,曾经很明确的告诉皇帝:“谋求天下大治的要领在于培植元气。自从进行大规模战争、兵役以来,经常不断地对下边进行加派,目前公私财力交困,百姓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辽左、贵州、四川兵败失控后,暴骨成丘,封疆的元气受到了伤害。自从朝廷里缙绅结党,彼此倾轧以来,谋逆的宦官乘机出来,打击好人,士大夫的元气受到了伤害。现在的国家就如同大病初愈,身上脉络还没调养好,风邪病毒容易侵染,治理的办法在于培植元气。” 这话后来成为朝野不少人引用的名言,也被主张安抚的这一派官员,奉为圭臬。 所以,对皇帝莫名其妙的派南海卫这一支兵马入三边,他宁愿皇帝是派这一支人马来监督三边的兵马,也不愿意看到这一支兵马,这是皇帝派来在三边纵横阖捭大杀四方的。 那将会将他谋划的三边一盘大棋,搅合得乱七八糟。 眼见江晚这一副请罪的态度坚决,而且,洪承畴和几百督粮官兵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没了,他作为三边总督,也必须给自己是部下一个交代,他沉吟了半响,缓缓的开口了。 “江指挥这一次,的确是太鲁莽了一些!”他慢慢的说道:“责罚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此事若是张扬出去,只怕陛下脸面上不大好看,江指挥你应该知道,如今在陕西,你南海卫代表的就是陛下的颜面啊!” “江某正是知道轻重,所以才甘愿伏罪!” “此事我可以用洪亨九遭遇流贼的借口压下来!”杨鹤说道:“想必你江指挥也不会将此事禀报陛下,不过,下一次江指挥动刀兵之前,一定要慎重又慎重啊,刀兵大凶,动辄不是伤人,就是伤己!” “末将记住总督大人的教诲了!” “你南海卫现在驻防在陕西延安府一带!”杨鹤缓缓的说道:“为了避免下次再有这样的误会,延安府一带,我边军的督粮官兵,就不再过去了,你南海卫能保得延安府一府平安的话,我三边总督府,依然会向朝廷为你等请功!” “延安府无论发生了什么,我边军不再有派遣任何军力,不会在延安府征调粮草青壮,当然也不会有粮饷下发,南海卫做得如何,那是南海卫的事情,固原这边不看不管不闻不问,这样的责罚,江指挥觉得可以吗?” 杨鹤的意思很清楚:不管洪承畴的事情是非曲直如何,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作为代价,你南海卫就好好的呆在延安府,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要给他惹麻烦了,而且,大家各自玩各自的,反正不互相统属,也别想着互相找对方要点好处了。 江晚微微一愣,脸色浮现出凝重的神色:“多谢总督大人宽厚,不过,若是有南海卫不能抵挡之强敌,南海卫可以向边军求援吗?” “这个,本官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的!”杨鹤点了点头:“不过,若是你南海卫静心下来,安抚民众,发展生产,怎么可能有不可抵御的强敌出现,我听说江指挥也是读书人出身,这教化百姓的事情,想来也应该不陌生,本官很看好你,也打算在三边推行这个做法,正好借江指挥此事,先行实验一番,本官相信,所谓乱民乱军,不过是朝廷教化安抚不够,若是肯下功夫,自然国泰民安!” “那末将就放心了!”江晚点点头,一副感激的样子。 “回延安府去!”杨鹤说道:“本官期待假以时日,江指挥回京的时候,能还本官一个令本官耳目一新的延安府!” “末将一定尽力,不负总督大人期望!”江晚肃然回答,告辞离开了三边总督府。 固原城外二十里,南海卫驻扎之处。 从江晚离开之后,所有的官兵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们这副模样,甚至让一直监视着他们的固原城里的那一千多号人马,也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换谁做将领,看到面前这一支人马一副随时一言不合就准备开打的样子,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哪怕这是在重兵驻扎的固原城外。 “大人怎么不多带上几个人,去了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回来!” 许简在营地里,有些烦躁的走来走去,在他身后,李自成的眼光一直随着他的身影在游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小飞跟着去了,千户大人不用太担心的!”李自成突然开口道。 “他去顶个屁用!”李自成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许简的火头子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也就是你,咱们大人这么看重你,这次的事情,又是你办事不力惹出来的,进城的时候,哪怕大人不许你跟着,你也要跟着去啊!” “大人若是有个意外,李自成这条命不要,也要救大人出来!”李自成沉着脸说道。 “呸!”许简啐了一口:“真要是大人要出事情了,救大人这种事情轮得到你?老子第一个上!再等一个时辰,若是天黑了还没消息传回来,老子就不客气了,谁拦着老子,老子都要带兵进城接大人去!” “你们两个家伙,就这么盼着我出事!” 突然之间,江晚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两人一愣,扭头看了过去,江晚笑吟吟的走进了营地。 “大人,你没事!”许简冲了上去:“那总督大人没为难你!” “为难了!”江晚笑道:“不过,正合我意!” “什么意思,这么叫为难了咱们,正合大人的意思?”李自成在一边,有些听不懂这话了:“咱们可是杀了他们好几百人,难道对方不是应该大发雷霆,甚至革掉大人的官职的吗?” 这才是李自成一直担心的事情,若真是南海卫换了一个指挥使,他李自成前途如何,那就真是岌岌可危了。 “革咱们大人的官职?”许简嘿嘿冷笑道:“这三边总督得多大的脸啊,没陛下的旨意,谁敢动咱们大人一根毫毛试试,大人,属下说的对不对?” “哪里这么多废话!”江晚笑骂了一句:“全军拔营,咱们回延安府,你想知道的,路上我在慢慢说给你听!” 第273章 军中布局 第二百七十一章军中布局 “那洪承畴正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徐采宁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这人我还见过呢,据说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出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 “我也斯斯文文的,怎么没见你说我胆子大!”江晚笑着说了一句,徐采宁顿时一噎,若不是旁边许显纯在,她非得好好的给江晚一个大白眼。 “这人我也知道!”许显纯在一边缓缓的点头:“我在锦衣卫的时候,他在刑部办事,没打过交道,但是听说过此人,不过,徐佥事,这人都死了,大人叫我们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个死人的事情的!” 听到这话,徐采宁顿时脸色一凛,从回来的高进嘴里,他和许显纯都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做好了应付边军报复火并的准备,此刻江晚一回到延安府,就将他们两人召集过来,显然是要告诉他此次去固原的结果了。 屋子里除了江晚,就只有徐采宁和许显纯,这也是目前南海卫的指挥层,其中江晚自然是抓全局,许显纯抓的是军纪督察,徐采宁则是掌控着火器营,在他们两人之下,才是三个千户,以及下面的各个百户。 不过,下面的三个千户的千户,显然不是江晚商议事情的对象,他们对于江晚来说,只是执行命令的对象,这个时候,显然就不适合出现在这里了。 “延安府这边,三边总督府算是丢给我们南海卫了!” 江晚长长的吐了口气:“作为这次和边军冲突的惩罚,南海卫以后怕是要在陕西自生自灭,再也得不到边军的任何支援和照拂了!” “咱们杀了他杨鹤的得力干将,居然就是这个惩罚?”徐采宁有些惊讶:“这其中有什么别的说法吗?” “按照我的判断,应该是真没别的说法了!”江晚说道:“眼下,流贼王二自从身死之后,王家不知道冒出了那么多的贼首,咱们的总督大人正在焦头烂额之际,这个时候,除了不想咱们坏了他的事情给他添乱以外,大概就是希望咱们老老实实的呆在一个地方,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借口,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坏!” “杨鹤的方略本来就有问题!”徐采宁不客气的说道:“贼兵到处流窜,裹胁着流民,若是靠着安抚,那是治标不治本,一旦这些归顺的贼兵觉得朝廷亏欠了他们,他们随时都可能再反!” “正是如此!”许显纯也阴恻恻的说道:“此人工于心计,却是没甚魄力,这等乱地乱民,自然是要快刀斩乱麻,反一批就杀一批,杀的没人敢再反,世道自然就太平了,哼,依我看,也不过是一个书读糊涂了的腐儒,就连死在大人手下的洪承畴,至少都比他有胆气的多!” 江晚和徐采宁两人的目光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愣了一愣,顿时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大人,我可没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大人读书是学以致用,杨鹤这些人,才是读书读糊涂了!” 切! 徐采宁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声,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许显纯是怕江晚怕的厉害,江晚去山西这些日子里,她算是看到南海卫的军官们就见到许显纯一个个就好像山鸡见老虎一样,没想到到江晚面前,这许显纯还有这一副模样。 “杨总督那边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江晚摆摆手:“将你们叫过来,以来是告诉你们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而来,也是要和你们商议一下,咱们南海卫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我先想知道一件事!”徐采宁缓缓的开口了:“陛下当初让南海卫陕西来平乱,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南海卫可以班师,是具体时限呢,还是说,有具体的事情——比如这陕西彻底平息了民乱!” “这个,陛下没有说!”江晚轻轻的嘬了一下牙花子,旋即变得态度极其肯定了一些:“我有些猜测,不过,你既然问道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一下你,来我军中,是徐小姐自己的意思,还是徐家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徐家的意思!”徐采宁几乎没有考虑的直接就给出了答案。 “那就是说,不会突然之间,一纸家书来,徐小姐就脱下征衣回家嫁人去了?”许显纯在一边补充问道。 “这个佥事的位置,既然你江大人给了我徐家,即使我徐采宁不在,也有徐任之在,或者是别的徐家子弟在,所以,江大人不用担心别的,此事我徐家子弟参与其中,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你放心了!”江晚微微露了笑容:“你就挺好,徐家就别换来换取了,别的徐家人,我还未必看得上眼!” “所以,大人有什么猜测,尽管可以直言!”徐采宁坦然说道:“我在这里,就是徐家的态度了!” 江晚心里跟明镜一样的,定国公世子如今在军中,尤其是京卫中,颇得重用,定国公一系显然是要被皇帝大用的节奏,而徐家趁着这个机会布局,完全是想象得到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反对徐家在自己居中安插人手,当然,得是他看得上的徐家人才成。 只不过,此刻和徐采宁之间把话挑明之后,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方便了许多,甚至,他所做的事情,还多了一个渠道可以传到朱由检那里,南海卫即使是皇帝再信任自己,也不可能没有几个探子暗桩之类的,从自己这些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经过反复印证,才能最大限度的不会这个生性多疑的皇帝,产生对自己的误判。 毕竟,在后世的历史上,袁崇焕功过如何,各有各的说法,但是,他的死也真是和皇帝对他不再信任加以猜疑有着巨大的关系,他江晚一点都不行想成为替代袁崇焕最后冤死的那个人。 尤其是他即将要做的事情,若是真被皇帝猜疑,他江晚就算脖子上再多两个脑袋,也不够被皇帝砍的。 第274章 先平陕,再平三边 “我觉得,陛下是练兵的意思!” 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南海卫作为新建的京卫兵马,当初在建立之初,我就承诺给陛下,大概用三个月到半年之内形成战力,然而,还未曾到半年,南海卫就被陛下派到陕西平乱来了……” 他眼睛发亮的看着眼前两人:“若是陛下真要调遣大军平乱,首先,三边总督这个位置上,就不是这一位一心想着安抚流贼的总督大人了,其次,哪怕陛下不动用边军,从山西,河南甚至四川,陛下都可以就近调遣兵马入陕,而不是千里迢迢的调我一支京卫到这里来!” 两人都是微微点头,都觉得江晚的这个猜测,有理有据。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胡乱揣测上意了!”江晚脸色变得严肃了一些:“当日清除阉党,我南海卫前身的这些锦衣卫的兄弟也好,还是市井出身的兄弟也好,都是出了大力了的,陛下要厚待这些从龙之士,但是,也不能让京城刚刚平定下来,又出现一支骄横的难以控制的兵马,如果这个时候,将南海卫打发到这陕西民乱之地,既可以平息地方民乱,又可以练出一支精兵,三可以杜绝京师出现骄兵,这一举三得,举重若轻,若是陛下真是这么筹谋的,那陛下真是有着明君之相,不枉江某为之效死!” “这种话你也敢说!”徐采宁苦笑了一笑:“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说这话之前,一定要问清楚我的态度了,若是我含糊一下,你这话是怎么都不会说出来的!” “怎么会呢!”江晚笑着看着对方:“徐佥事兵略娴熟,乃是巾帼英雄,若是没有许佥事的成全,就没有我南海卫的火器营,甚至连现在南海卫的核心战法都不会有,除非你当日就不到我南海卫来,否则的话,这些似乎有些不敬的猜测,你迟早都会听到!” “陛下的意思你也猜到了,三边总督那边的意思,你也清楚了,接下来咱们南海卫该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早就有了计划了!”徐采宁微微凝神问道,看她那样子并没有将江晚的这份夸奖放在心里。 “陕西总督自从上一任死在了任上,就一直空缺,由三边总督兼任的!”江晚笑了笑:“所以三边总督的意思,很清楚了,陕西这边,大概咱们不去西安府折腾,他是不会管我们的!” “那你打算去西安府吗?”徐采宁歪着头,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去西安府干什么!?”江晚笑了笑:“如今延安府盐场已经成形,通往山西的粮道也通了,稍加积累,就能成为这陕西富足之地,我南海卫以延安府为中心,征剿民乱,收复各地县府,一步步徐徐图之,正是大展鸿图的时候,去西安府和那一群官儿争点芝麻大的权利,有意思吗?” “然后呢!” “先平陕西全境,再平三边!”江晚自信的笑道:“若是真能做到这一步的话,我想,南海卫该练的兵,也该练出来了,那个时候,无论陛下将这一支兵马放在什么地方,我都有信心和我大明的敌人,好好的碰一碰了!” “呵呵呵,大人指的关外的蒙古人和建奴!” 许显纯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是暗暗心惊,他从来没想到自己眼中的江晚,居然心里装着这么大的一个格局,平陕、平三边、平天下,他这做的是读书人该做的事情么? 这是冲着封王封侯的前程去的啊! “若他们与我大明为敌,自然也是我南海卫的敌人!”江晚说道:“接下来,南海卫所有事情,都会围绕着这个目的进行,两位算是我的左臂右膀,若是有什么疑虑之处,现在就可以问了!” “若是以延安府为中心征剿民乱,这军械,尤其是火器和弹药的补充,怕是不大方便!” 徐采宁首先想到的是自家火器营的那点事情,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提了出来:“在这延安府可造不出这些火器和火药来!” “那是你的事情,许佥事!”江晚微微一笑:“你是火器营的督造啊,你若是有本事,将整个工部都搬到延安府来,我都不会有意见的!”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算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徐采宁撇撇嘴:“先说好,这银子可是一两都不能少,火器和火药的制造,就是烧银子的事情!” “这个事情你不用担心!”江晚说道:“到时候你说个数目给我就是了!” “你呢!”江晚看着许显纯,“你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我觉得,大人身边的那个李自成就不错!”许显纯想了想:“咱们南海卫本部的人马算是精锐,若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我们亲自上的话,太大材小用了,流贼的战力实在是没多少可以说的,既然如此,不如就地征召一批新兵,这些人不用配置火器,由这个李自成统领,这样的话,既扩充了军力,又节省了实力,大人觉得如何!” 江晚心里顿时笑了,许显纯说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上了,可见许显纯这个人,揣摩人心的本事也不差,他收服李自成,自然是要用李自成的,区区一个百户,算是怎么用? 而且,真要平陕、平三边,靠着这南海卫几千人,那是折损一个就少一个,没有充足的兵源怎么可能行,就地征召新兵,作为南海卫的预备役,除了平时可以作为南海卫的外围以外,一旦要扩充,这些预备役中的出色者,则是随时可以补充进南海卫,这样的话,哪怕南海卫就几千人的骨架,但是,一旦扩充,翻个两三倍都不成问题。 当然,前提是李自成要有那个本事,带出一支无论忠诚度、纪律性,战力上,都向着南海卫靠拢的兵马。 在大名鼎鼎的李闯王面前,这个事情,应该不算什么事情!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李自成此人还需要磨砺一下,此外,流民中如果你能发掘出可用的人,尽管让下面报上来,告诉他们,只要有本事,在我南海卫卫里,绝对有他的一席之地!” 第275章 春江水暖(一) 周觉以为,自己算是流民中的异数,比起其他人,至少是要高人一等的,要不然,当然那位南海卫的指挥使,就不会在城头上召见自己了。 自从他从城头上下来,有和官兵做后盾,他陡然发现,自己的确是高人一等了,以前,哪怕是他饿死,他说的话也不会有人在意,而如今,在流民中,他的每一句话,都会当作命令来执行,当然,如果流民们不愿意执行,自然有拿着刀枪的官兵来告诉对方,该怎么听自己的话。 尽管,这些听从他的命令的官兵,在不久之前,也是这些流民当中的一员。 盐场的生产,已经在稳定的进行了,在最初的摸头不知脑的时候,盐运衙门的吏员和一些老练的工人帮了大忙,他们言传身教在极短的时间里让盐场运行了起来,这一点,周觉是知道的对方的辛苦的。 等到这之后,这些盐运衙门的人逐渐的撤离,据说是去了新的盐场,周觉就没有关注这些了,毕竟,眼下盐场已经可以运行了,每天都在有盐不停的产出,虽然在数量上和质量上,比起盐运衙门他们自己的产的青盐有那么一点点的差距,但是,想想这盐场从上到下的人中,以前没有一个是这个行业的,这么一点点差距,似乎就不是那么难以容忍了。 更何况,随着熟练的增加,这些差距还在逐渐的减少,如果单纯从产盐的这一方面来说,周觉认为,他和他下面的这些人,已经做的很好了。 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啊! 哪怕是曾经沦落为流民,这盐场管事一样的差事,在他心里是怎么都配不上他苦读多年的圣贤书的,他不敢说自负有经天纬地治国平天下的才能,但是,谦虚点说,他觉得,凭着自己的才学,自己治理一府一县之地,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怪,就怪这不开眼的老天爷,怪这该死的大灾之年,硬生生的耽误了他啊! 随着盐场步入正轨,他这个管事倒是不用时时刻刻的盯着盐场了,他于是便有了很多的理由往城里跑,无论是要人,要材料,要粮食,只要是可以去城里的理由,他一般都尽量不假手他人。 盐场虽然是挂在盐运使司衙门的名下的,但是,他哪里会不清楚,真正盐场做主的,是延安府的知府衙门,虽然那位叫宋衮的知府大人,的确是很难见到,但是,和知府衙门里的人混个脸熟,甚至和同知李大人混个脸熟,还是不难的。 他比一般人看的清楚,这样的大灾之年,各地州府都沦陷的情况下,延安府以一府之地,硬生生的熬过来,而且民生还有恢复的模样,这样的情况,一旦被朝廷知道,这位知府大人,肯定是要擢升的。 不仅仅是知府大人,甚至延安府知府衙门的这些官员,只怕都会高升。 以举人的功名,谋个前程,在几年前如果说这样话,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但是,在如今的局势下,在满地都是大字不识的流民拥挤的延安府城里,再说这话,似乎没那么的不靠谱了。 和往常一样,这一次往城里送盐,并且从城里取粮回盐场的事情,他亲自进城来做了,护卫他进城的,是盐场的驻防的官兵,他现在当然知道,盐场驻防的官兵百户叫李自成,副百户叫李过,以前都是流民来着。 他对这些官兵,一点感觉都没有,尽管这些官兵基本上对他是言听计从,但是在他心里,这些被招安的流贼,怎么可能是什么正经官兵,那些从京里来的南海卫的人,才算是正经官兵。 知府大人按照惯例,他是见不到的,哪怕是他提出了请见的要求,户房的官员客气的接待了他,收下了他押运过来的青盐,并且开出了凭条,让他去城里的粮铺自行取粮。 “不是从府里的粮库里取粮么?”他有些疑惑的问着对方,却是被对方一句轻飘飘的“都一样”给打发了。 带着几分疑惑,他带着人到了指定的粮铺,接过他带来的凭条,粮铺的人一点都不含糊的按照凭条上的数量给出了粮食。 “大人你不知道吗,咱们粮铺的粮食,其实也算官粮的啊!” “那这粮食有多少?”他问道。 “要多少有多少!”粮铺的伙计笑呵呵的说道:“现在每天都有粮食运进城来,大人是很久没进城了!” 出城的时候,周觉还是有些嘀咕,难道延安府现在已经不缺粮食到这个地步了吗,这位宋大人,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的粮食,就光凭这一点,这就是活人无数的功德啊! 等到回到盐场,盐场里到处都乱哄哄的,除了实在是离不开的位置有人继续在工作以外,好多人围成一团,不知道在喧哗什么,他顿时有点生气。 “去叫人将他们全部驱散,该干活的干活,该睡觉的睡觉!”他沉着脸,对着身边的官兵说道:“这些人是吃了几天饱饭,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在盐场里怠工,是不知道被赶出盐场的下场吗?” “今天是咱们百户招兵的日子啊!”身边的官兵笑着回答:“没甚关系的,这些人不是闹事!” “招兵?”周觉瞪大了眼睛,更是不解了:“我怎么不知道,刚刚就是在知府衙门,我也没听说过此事啊,再说了,若是征召军士,城里那么多良家子弟都可以,为什么要到盐场来招!” 他有些不大高兴:“我盐场练出这么一批熟手可不容易,这要当兵去了,又得重新招人!” “这个您就别操心了!”身边官兵,笑嘻嘻的说道:“上面大人早就说了,招兵就是为了要慢慢的让周围的地界安定下来,只要兵马出去,安定了地界,以咱们延安府现在的世道,你还担心咱们盐场缺人吗?” “是吗?”周觉总举得眼前的情况和身边的官兵说的有些不大一样,但是细细一想,好像身边的官兵说的也有道理,如今四野八乡的饥民不知道有多少,只要官府愿意收容,好像他的盐场,的确是不会缺少人手的。 “那叫他们利索点,别耽误了盐场的事情!”他皱着眉头:“盐场的定额还差的远呢,耽误了事情,大家都得挨饿!” 第276章 春江水暖(二) 不沾泥坐在椅子上,这些面前的这些家伙争先恐后的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报上他们的名字,并且试图将他们的名字留在名册上,他很是得意的笑了起来。 这些家伙,真是有意思! 上一次招兵的时候,他可不见眼前的这些家伙这么踊跃,甚至他暗地里还使了一些手段,才半逼迫的让不少人成为了自己百户的人,想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的肖三娃,当初这小子,为了他老娘不被饿死,好像也是被自己这么忽悠进了队伍的。 “三娃啊,现在你可是官兵了啊!”他慢悠悠的说道。 “是啊!”肖三娃本来板着一张脸,努力做着威压的样子看着下面,听到不沾泥说话,他扭过头来,笑着回答。 “那如果不让你干官兵了,来这盐场干活呢,现在你还干不干,我记得那时候,你可是一门心思要进盐场的!” “二爷,是肖三娃做错了什么了吗?”肖三娃脸上顿时一片惶恐。 “不是,就是随便聊聊,你看看下面这些人,当初进盐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肖三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二爷就是这点不好,常常说话是想一出是一出,这跟在的身边,胆子稍微小一点都不行。 “可不是,现在谁都知道,跟着二爷和大爷干官兵,不仅仅吃喝管饱,就是发下来饷钱,一家四口都养得活,这盐场的干活得到的比起来,这账谁都会算啊!” 肖三娃有些自傲的说道,其实,若是早知道做官兵这么舒服,他当初哭着喊着也要当官兵,好在二爷当初骗了他进来,不然的话,现在进来的话,可没他们这些老人好了。 “到时候给你十个兵带!”不沾泥嘿嘿的笑了笑:“你也算个官了,回家给你老娘说,以后别骂我是骗子了!” “哪里,哪里!”肖三娃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他可不知道这事情怎么二爷都知道了。 “对了,二爷,大爷这次回来了,好像是被人给埋伏了,损失了一些兄弟,这事情上面的大人应该是生气才是,怎么还让咱们大人招兵买马啊!” “这你就不懂了,就是吃亏了,更要招兵买马!”不沾泥嘿嘿笑道:“不招兵买马,怎么找回场子来,咱大爷可是指挥使大人亲手提拔起来的,这吃亏了,指挥使大人脸上也不好看,懂不!?” “哦!”肖三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反正,二爷说的意思,这不是坏事就行了。 远处有人走过来,肖三娃眼尖,一下就看清楚了来人,急忙低声的对不沾泥说道:“二爷,周管事回来了,咱们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盐场挖人,他会不会发作啊!” “回来了就回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沾泥嘴里嘀咕了一句,但是身子却是站起来,脸上也是堆起了笑容。 “周先生回来了,城里的事情都办完了?” “李副百户,最近盐场里你这边送的人越来越少了,咱们先不说,现在还从我这边打算带人走,这是一个什么意思啊?”周觉脸色不大好:“耽误了盐场的事情,我可是要直接到知府大人面前去告状的!” “周先生,不要生气!”不沾泥笑嘻嘻的说道:“这到盐场来挑人,不也是为了更多的往盐场送人吗,这次咱们百户,奉命扩招兵丁八百人,当初像样点的青壮,都送到盐场这边来了,在外面,我实在是凑不到这个数目啊,您多担待!” “扩招八百人?”周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岂不是说,我以后要叫你李副千户了?” “这个可别乱叫!”不沾泥一副吓到了样子:“卫里的意思,咱们这个百户,不管多少人,依然是百户,我这个副百户,都是凑数的,千户什么的,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这是个什么情况?”周觉皱起了眉头,“一个百户,千余人,这军械粮饷,是按照正丁发放的吗?” “不,按人头发放!”不沾泥说道:“这个事情,我亲自问过咱们百户大人,咱们百户大人,又亲自去问过指挥使大人,指挥使大人亲口说的!” 他朝着周觉丢了个“你懂的”眼色:“你知道指挥使大人,很器重咱们百户大人的!” “还有这种事情!”周觉喃喃自语道,又看了看四周乱糟糟的情形,心里忍不住一阵烦躁:“行了,你们快点弄完这事情,别耽误了盐场的进度!” “知道了,您放心好了!”不沾泥嘿嘿一笑,大声吆喝了起来:“都利索点啊,快点弄完快点回去干活,那些身子虚的,有病的,没拿过刀枪的,就别凑热闹了,就算混进咱们队伍里,一样要被踢出来的,别到时候连盐场的差事都没有啊……” 周觉离开这乱糟糟的地方,心里的烦躁一阵接着一阵,不沾泥的话,在他的心里翻来覆去,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当初和他一样,不,甚至远远不如他的流贼,现在也居然成为可以统领上千官兵的存在。 他不是羡慕武职,他一个读书人,他怎么可能去羡慕当兵的呢,只是,这地位之间突然变化的落差,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就失衡了起来一样。 “或许,我应该去见一见那个江指挥使!”他心里有些犹豫。 有传言,那位江指挥也是读书人出身,当初在城头上,他看到对方的样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样子。 见一见对方,未必会有什么坏处,没准,多和对方说的几句,有他的引荐,在知府衙门谋个正经前程,总比在这城外的盐场,名不正言不顺的管着一帮流民的好。 他踌躇了半天,终于说服了自己,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位指挥使大人,就连由头,他都给自己想好了,这南海卫在盐场招兵的事情,这位指挥使大人肯定不知道,毕竟南海卫的官兵只是负责保卫盐场,维持秩序,并且为盐场输送人手,他们可没说,可以从盐场里练熟的盐场工人里头挖人走! 他打开屋子的门,走了出去,远处,那个李副百户正被上百人围着,正在有些激昂的说着什么,这副情形,如果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官兵,说是流贼煽动流民作乱他都信。 他摇摇头,将脑子里这些不合时宜的联想赶出了脑子,朝着不沾泥走过去…… 第277章 春江水暖(三) 距离延安府两百多里的庆阳府外,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从远处的官道慢慢地走了过来。 王二走在这支队伍的最前面。 这两个月来,他辗转在陕西各地流窜,最多的时候,手下纠集了一千多号人,裹胁了上万的流民,那几乎是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候了,但是,此刻除了他身后这十几个死忠,他的这两个月所有的努力,全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粮食,全部是因为粮食! 他能聚拢这么多人,是因为他手中有粮食,但是,这些聚拢来的人又散去,还是因为粮食,仅仅是和另外一股他甚至不知道来历的流民在夜晚里遭遇了一场,他就落到了如今的下场,如果不是他带着自己的这些心腹跑得快,他觉得自己肯定得把性命丢在那个镇子。 陕西地面上,流民最大的敌人,还是流民,至于官府,自从那个简直搞笑一样的三边总督上任之后,几乎所有能聚拢人手的流民头领,都没把官府当做一回事。 反正官府轻易不会出兵打他们,即使真的出兵,打不过就地投降也没多大的事情,还能混几顿饱饭。 被官府抓到,无非是认罪、悔过,然后对着那张虚设的龙椅叩拜一下,那个搞笑总督就会赦免他们的罪过,然后屁事都没有。 当然,对于王二来说,延安府除外,那个地方的官兵好像和三边总督府的官兵,根本不是一个路数。 庆阳府的城门大开,城头上也没看到朝廷兵马的旗帜,而是一面硕大的“王”字旗,王二心里松了一口气,想来,自己这次知道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了,庆阳府真的是被王大帅的兵马打下来了。 王二心里有些嫉妒地看着城头的旗帜,当初他若是拿下了延安府,如今也应该是和庆阳府的王嘉胤一样,有着自己的局面了!坐拥一府之地,那可就是有了根基,然后三山五岳的好汉来投,这兵马一下就拉起来了,到时候,就算在这陕西称王称霸,难道谁还能制得住么? 至少,那个怂蛋一样的三边总督,是没这个本事的! 可惜的,如今坐拥庆阳府的是王嘉胤,而他王二,变成了那来投的人了。 城门口的守卫,拦住了这些人,随便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城了,最近像这样成群结队来庆阳府的人很多,守卫们一点都不担心他们会在城里闹出什么事情了,他们甚至乐于看到这些家伙,还真在城里闹出点什么事情来,要不然,谁知道这些来庆阳府的人,都是一些什么货色呢? 王大帅的兵马里,可不养只会吃饭的无用之人。 王二直接找到了帅府,也就是曾经的庆阳府知府衙门,他得益于在他势大的时候,和王嘉胤这边通过消息,所以,比起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们,他轻而易举的见到了王嘉胤。 “王二兄弟来了,我可盼了好久啊!”王嘉胤态度极为热情,但是,王二还是从他的热情当中,看到一阵蔑视飘过。 流民之间,可不讲什么情分,一切凭实力说话,而他王二清楚的知道,王嘉胤来见他,那是因为以前的那点关系,但是,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除了实力之外还有其他的价值的话,很大概率是以后的他永远都不有有这样的机会被王嘉胤接见了。 一个手中有着几千人马的人,和一个只有十几个人跟随的人,已经不可能再继续平等地对话了。 “我的事情,大帅都清楚了!” “放心,我都打听过了,你是在新安那边出事的,新安那边最近闹得凶的,不是掠地虎,就是混江龙他们那几个,等到有机会,若是他们不识相,本帅一定为兄弟你报仇!” 听着对方打着哈哈,王二心里苦笑了一下,这是在骗鬼呢,还为自己报仇!? 但脸上他却是一片感激之色:“那是我王二的时运不济,怪不得他们兄弟,王二一点都不怨恨他们,若是有机会的话,大帅若是将他们收服为最好,到时候大帅麾下兵强马壮,王二也能追随大帅,有个活命之处!” “王二兄弟心胸果然开阔,放心,只要来投奔我的兄弟,本帅都不会亏待,回头我令人给你们安排吃住的地方,安心在本帅身边呆下来,本帅有的是依仗你们的地方!” 这是要结束这次会面的节奏,王二心里一急,知道自己再不开口,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站起身来抱拳肃立:“王二可不敢空手前来投奔大帅!” “哦!”王嘉胤本来打算离开了,见到对方突然开口,有些好笑的回过头来:“金银这些东西,本帅暂时还是不缺的,王二兄弟有这个心意,本帅就很高兴了!” “那粮食,大帅缺不缺?”王二开口道:“如果王二猜得没错的话,庆阳府的存粮大概也在支持不了大帅的兵马太久了,大帅无论是占据这庆阳府,还是去下一个成就大帅基业的地方,这粮食总不能少!” “你有粮食?”王嘉胤看着王二,神情终于严肃了一下。 “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王二说道:“王二如今兄弟散得七七八八,也是拜那个地方所赐,只不过当日我王二人少力薄,拿不下那里,但是大帅就不同了!” “哪里?”王嘉胤看着他,沉声问道。 “延安府!”王二斩钉截铁的说道,一点都没卖关子:“延安府的卫军已经全部调到固原那边去了,府城守卫的,不过是一支从京城里老爷兵,我曾经和他们交过手,若是大帅有意,王二愿意将当日和那支官兵交手的详情,悉数禀报给大帅!” “官兵不官兵的,我不关心!”王嘉胤打断王二的说话:“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确定延安府有粮,他们有多少粮,你派探子进城去过了吗?” “延安府的官府,在收拢流民!”王二沉默了一下,肯定地说道:“大帅,你仔细想一想,是不是从延安府方向来投奔大帅的人,比从其他方向来投奔大帅的人少很多,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流民,应该都是被延安府截走了!” 王嘉胤也沉默了起来,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收拢流民”这四个字,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问题,是眼前的这王二对他说的这番话里,到底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第278章 猝不及防的遭遇 肖三娃提着刀,吆喝着自己的手下们继续往前,原本有些萎靡的队伍,随着他的吆喝,好像一下精神了不少。 “前面三里地,有个一个镇子,咱们到那个镇子里转一圈就回去!” 他大声地喊道,看了看跟着自己队伍的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语气有些快活。 “官爷,那镇子里没人,都死的死,跑的跑,已经空了好久了!”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大声的说道:“咱们几天前从那里经过的,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咱们早点回府城去!” “你们急什么,都说了跟着咱们,饿你们不死!”肖三娃有些不高兴的看着这几个路上捡到的家伙,他身上可是有着差事的,怎么能被这些家伙左右呢! 二爷没有食言,真的给了他官做,虽然是一个小旗,不是他知道的什么什长什么的,但是,手下的人却是不止十个,据说这也是卫里的规矩,京城里来的兵马,想来自然是和边军不同的。 原来百户里的兄弟们,基本上多多少少都升官了,现在大家手下也都算有手下了,虽然新招的兵,并没操练过,不过他肖三娃当时当官兵的时候,不也是啥都不懂吗,呆在官兵里头,自然什么慢慢都懂了,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 以前没扩兵的时候,延安府四周十里地的范围,在大爷和二爷的带领下,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个遍,不过,现在人手多了,这搜索探查的范围自然就要大一些了,按照上面的命令,就是每天朝着外面多搜点地方,若是遇见小股的流民,能带回去就带回去,不能带回去,也要告诉他们怎么去延安府的路。 但是,若是遇上大股的流民,他们可是要第一时间回去禀报的,说实话,上次攻城的时候的惨样,肖三娃可是亲眼看到过的,那死的人简直是人山人海,这种事情,上面想必也是不想看到第二次! “小旗,前面好像好像有人!” 前面的新兵突然吆喝了一声,整个队伍顿时停了下来,肖三娃凝神朝着旷野看去,在旷野上,原本只是依稀看得到轮廓的城镇,的确似乎隐隐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是流民!”肖三娃仔细地看了半天,距离太远,实在是看得不大清楚,不过,真要遇见流民,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那咱们还过去吗?”新兵有些发怵的问道:“看起来人还不少呢,不是说,遇见大股的流民,咱们就立刻回去禀报的吗?” “你是小旗还是我是小旗!”肖三娃眼睛一瞪:“二爷和我说话的时候,你在旁边偷听了?” 新兵讪讪的低下头,不敢说话,肖三娃气呼呼的说道:“大股!二爷说的是大股,那至少得上千人才叫大股,这啥也没看清楚就跑回去禀报,这叫谎报军情,要砍脑袋的,你懂不懂!” 见到无人再敢说话,肖三娃满意地抿抿嘴,“你们在这里等着,顺便吃点东西,我一个人过去看看,记住,等我回来啊,若是我回来你们都回去了,你们知道下场的!” 见到众人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肖三娃将腰里的刀取下拿在手中,紧了紧衣裳,朝着那镇子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咱们小旗人其实不错,又得二爷看重,蠢牛你以后说话小心点!” “我就是想早点回去吃饭嘛!” 身后的说话声,在肖三娃耳边慢慢变小,直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而视线中,镇子里那些晃荡的人影,却是越来越清晰。 的确是流民! 再接近一些,他看得更清楚了,镇子外面的田地里,到处都有人,甚至有人还在生火,他在远处看到的那些晃动的黑影,除了人影,应该就这些生火燃起的黑烟引起了他的注意了。 他走了过去,距离他最近的人,似乎感觉到有人的接近,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他,肖三娃的视线,从对方的愕然的脸上划过,然后落到了对方的脚下。 那是一柄刀! 虽然和他手中的钢刀不能比,但是,那的的确确的一把刀,一把可以杀人的刀。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两人仿佛是卡壳一样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之间,肖三娃转身就跑。 “是官兵,杀官兵啊!” 身后的声音传了过来,肖三娃一边脚下发力,一边往后瞟了一眼,只见十几个人已经从火堆旁窜了出来,手中拿着刀枪之类的武器,一个个怪叫着朝着他追来。 他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的,他这一辈子,哪怕是被父亲快打死的那一次,他发誓自己都没跑得这么快过,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一眼追赶自己的那些人,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腿脚就慢了一点。 他一点都不想死在这个地方! “快跑啊!跑!” 那些新兵们,已经站起身来,一个个惊惶的看着对着他们迎面而来的肖三娃,听到肖三娃的喊叫声,这些新兵不再迟疑,一个个掉头就跑,而那几个被收留下来的流民,却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幅情形,呆呆的不知道做什么! 肖三娃风一样的跑过了这几个家伙身边,却是不敢再次喊叫了,刚刚的大喊让他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这个时候,他才不会为几个蠢东西让自己死在这里呢! 身后有惨叫声传了过来,肖三娃知道那几个蠢东西完蛋了,那些家伙人人都有武器,比起当初他在王二的营地里看见王二的人手中的武器都好,这样的人,绝对不是那些走投无路的流民。 尤其是对方的那一句“杀官兵啊!”此刻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而对方从愕然到惊讶然到狂喜的表情,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看到自己会变得如此高兴,但是,对方的喜悦,然他感觉毛骨耸然。 得益于最近顿顿都能吃饱,他的体力增长了不少,而后面的家伙,显然就有些支持不住了,等到他再次鼓起勇气回头的时候,身后那些恶狠狠的家伙,已经变成了百步之外的黑点,而他们挥舞着刀枪,正在对倒在地下的人泄愤,显然是没打算继续追上来了。 “喘口气了,再跑……”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直到呼吸变得均匀了下来,然后带领众人,朝着延安府的方向,大踏步的而去! 第279章 趁其立足未稳 十几里的路其实并不长,城外又出现流贼的消息传到了城里,然后命令又从城里传出来,前后花费的,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 城里的情况还好,但是,城外的李自成部,却是全部紧张了起来。 延安府的外围,现在除了盐场,还有着修缮城墙,拓宽护城河沟,甚至修建流民营寨等各处的工地都在同时开工,而李自成的百户,就是保障这些工地安全,维持这些工地的秩序的所在。 城外出现流贼,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们,而李自成的这个百户,已经有千余人,说是千户也不为过,也有着足够的能力解决这种事情。 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像王二那样能纠集几千上万的流民来攻城的,大部分的时候,这样的大股流民都是由十几人,几十人,上百人的小股流民,慢慢的聚拢起来,最后才越滚越大的。 肖三娃回来后,李自成部分立刻就有一支百余人队伍,朝着流贼出现的方向而去,而平日里分散的兵力,也被李自成开始集中了起来,只等到探明对方的虚实,大队人马即刻会出发,将这一股流贼歼灭或者是驱离延安府的范围之外。 眼下的延安府,容不得流贼折腾了。 因为有了肖三娃的禀报,这派出去的百余人的队伍,小心翼翼的接近了流贼出现的镇子,然后天黑的时候,在具体的消息,传到了李自成的面前。 “江大人的意思很清楚,不能让这些流贼接近延安府,这仗怎么打,你们都说说!” 李自成身穿百户服色,看着眼前的几人,不沾泥,李过,李然,这都是他的班底,也都是他的副百户。 “从西边来的,以前没听过西边有大股的流贼出现啊,而且,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有灾民,上次王二过后,也都差不多干干净净了!”不沾泥沉声说道:“会不会从别的州府流窜过来的!” “现在世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流贼都不稀奇!”李过点点头:“现在到咱们延安府来能活命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些流贼自然也知道咱们延安府有钱有粮食,换我是流贼,我也会打延安府的主意!” “真要豁出去打吗?”不沾泥脸色有点古怪:“老兄弟上次折损了不少,而招来的新人时间不长,若是打顺风仗还好,若是流贼厉害,这要不好打,立马会溃散了!” “都没打一打,怎么知道不好打!”李自成沉声说道:“就算真是一块硬骨头,咱们还可以找江大人求援,找他要些火枪兵,我就不信,他们会比洪承畴还难打!” 不沾泥摇摇头,看着李自成和李过他们几个:“这屋子里的人,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说那些转弯抹角的话了,我的李百户啊,你有到底有没有想过,咱们现在这个百户有千来号人了,兵强马壮的,到时候李百户变李千户也不是奇怪的事情,但是若是吃了败仗,以后的事情就不说了!” “你是担心这个?”李自成冷冷一笑:“若是因为怕吃败仗就不敢打仗,在江大人面前,我还真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得得得,你厉害!”不沾泥说道:“但是,南海卫迟早是要回京的啊……” 他看了看李自成,又看了看李过:“这千来号人马,若是经营得好,将来就算是不随南海卫回京,在这陕西,也是一支劲旅,这是咱们立身的本钱啊,要打没了,那就又得重头再来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所有人齐齐看着李自成,毫无疑问,若是没有李自成,就没这一支人马,更别说指挥使大人对李自成莫名其妙的器重了。 “得打!” 李自成狠狠的一拳打在桌子上:“人这一辈子,走路都会摔几次跟头,若是因为怕栽跟头就不走路了,那就是个瘫子,我李自成这辈子,还没遇见过江大人这么看得起我的人,我不会给他丢人的,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 “那就打,你是百户,你说了算!” 不沾泥叹了口气,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说了,既然李自成做出了选择,他照办就行了。 “镇子里大概有两三百人,镇子外面大概有一两百人!”李自成点了点头:“后面会不会还有人来不知道,但是眼下看到的,基本上这些流贼,都是青壮,罕有妇孺老弱,而且,基本上都有兵器!” “这意味着,对方的大营不在这里,这只是对方派来打我延安府主意的先锋!”李自成说道:“我的想法是,趁着流贼立足未稳,后援未到,今夜倾巢而出,一口气吃掉对方!” 众人肃然点头。 “不沾泥你留守营寨,确保盐场和流民营寨不会有人因此哗变,或许有敌人的探子早就混了进来咱们还不知道!” 不沾泥很是凝重的点了点头:“明白!但凡今夜有人鼓噪闹事,一律杀无赦!” “李过、李然你们通知其他的人,整顿兵马,现在开始造饭,半个时辰之后随我出发!” 众人转身,准备出去准备行动的事宜。 “要通知指挥使大人吗?”不沾泥突然开口问道。 “不用了!”李自成停下出去的脚步,微微摇摇头:“等我杀贼回来再说!” 片刻之后,外面的兵马开始动弹了起来,在以原来的老兵为骨架扩充的这支兵马中,虽然因为这临战的气氛,有不少人变得有几分惶惶然,但是,在老兵们的笑骂或者安抚下,很快,这种紧张的气氛慢慢消弭了不少。 整支军队很快在各自的军官的带领下融入外面的夜色,从城头上望过去,只看到在点点的火把的闪烁下,他们如同一条蜿蜒的黑龙朝着远处而去。 城头上的吴三桂,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些远去的家伙,他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是不是去向上面申请一下,调到城外去,在城外,至少每天还有不同的事情可以做,甚至还能带着兵马出去到四周找流贼练手。 留在城里,除了不间断的操练,也就是偶尔能到城头上轮值一下了。 可惜,又没有流贼来攻城,抛开大局不说,吴三桂还真希望有流贼来再次攻城,至少,这一次应对起来,他绝对会比上一次有经验得多。 “不行,明天一定去找上面说说,哪怕不是不找江指挥,找找徐公爷家的那位也行!”他暗暗的下着决心,反正自己到这里来,可不是过安生日子来了,那位应该是能理解自己的心思的! 第280章 一群土鸡瓦狗 “李自成带着人马去迎战了!” 延安府里,高进走了进来,对着正在和宋衮说话的江晚,在他耳边轻轻地禀报了一句。 江晚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继续笑着对宋衮说道:“城里有人散播谣言,这的确是一件大事情,宋大人能当机立断的处置,并且立刻来告知江晚,江晚很欣慰!” “散播谣言的人,也抓了几个回来,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宋某不敢怠慢!” 宋衮脸色很是凝重:“如果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没串通的话,那真是庆阳府的流贼对咱们延安府动了心思了,我急急赶来,就是提醒江指挥要早早的布置兵马,莫要被这些流贼暗算到了!” “庆阳府的流贼?”江晚脸不变色,仿佛早就知道此事一样:“宋大人你怎么看?” “庆阳府是庆阳府,我延安府是延安府,这是两回事情!”宋衮义正言辞的说道:“而且,从抓到的这些人嘴里的消息看来,怕是庆阳府已经失陷在流贼手中了,我延安府自然是和流贼势不两立的!” “咱们延安府里,收容过庆阳府那边的人吗?”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有的话,宋大人费点心思,将他们全部都看管起来……” “这……”宋衮有些迟疑,这不是抓几个散播谣言的,从几万人当中甄别出庆阳府的人,这可得花点功夫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西边近二十里的地方出现的那一股流贼,就是庆阳府那边流贼的先锋了!”江晚淡淡的说道:“既然连散播谣言的都有了,这里应外合的事情,我也不得不防!” “流贼过来了!”宋衮霍然而起,脸有惊色。 “我已经调遣兵马连夜去迎战了!”江晚摆摆手:“宋大人不必惊惶,有江某在,延安府不会有事的!” “宋某这就连夜去甄别城里的探子!”宋衮站起身来:“还请江指挥借我一些兵马,府衙的人手可能不大够用!” “高千户!”江晚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高进应声而进。 “宋大人有甚需要,你配合一下!”江晚看着高进,又看了看宋衮,“反正我就一个要求,城里绝对不能乱,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不可手软!” 听到这杀气腾腾的话,宋衮和高进齐齐点了点头,肃然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黑夜当中,李自成骑在马上,看到远处城镇里传来的喧闹的声音,还有城镇外面那些燃起的火堆,抽出手中的长刀,指着前方:“跟我上!” 身后的士兵们仿佛潮水一样的向着前面涌了过去,从天空看下去,这座连名字都被人遗忘的小镇灯火通明,就仿佛这无尽的长夜里唯一的一处可以看见光明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在城镇四周,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就好像受到这灯火通明的巨大光亮的吸引,仿佛是飞蛾扑火一样的扑向了这光亮。 一层一层,一浪一浪,从四面八方,叫嚣着,翻滚着,要和这巨大的光亮融合在一起。 “杀!” 李自成手中的长刀,毫无阻碍的掠过了扑上来的一个人影的脖子,对方狰狞的表情仿佛是凝固的画面一样,定格在了他的身后。 火堆旁边的敌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这些凶神恶煞的敌人仿佛是一股巨大的旋风一样,从他们身边席卷而过,任何和这股旋风沾边的人和东西,都被这股旋风碾得粉碎。 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有十多个流贼被长刀砍倒,被长枪钉在地下,而这个时候,四周这些惊慌失措的人耳中,才响起了那夹杂着无数怪叫的喊声。 “杀贼!” “杀贼啊!” 看着冲上去的同伴,毫无悬念的死在他们面前,而黑暗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凶神恶煞的官兵怪叫着冲过来,这些剩下的人没做任何的犹豫,掉头就朝着镇子里头跑去。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就好像被泼进了冷水的油锅一样,整个镇子全部都在同一时间沸腾了一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这些逃进去的人的喊声,很快就被各种凄厉的惨叫声给淹没了。 他们无助的发现,不仅仅是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就连镇子里,也到处都是官兵,这些官兵们除了身上穿的是官兵的衣服,拿的是官兵的兵器,那股红着眼睛杀人的劲儿,和他们平日里为了粮食和女人杀人的劲儿没什么区别。 这些狗官兵,简直比流贼还要凶! 几股官兵的大队,从各个方向冲进了镇子,然后又毫无难度的在镇子的中间碰了头,这个时候,镇子里稍微有点组织的抵抗,都已经被击溃,剩下的几乎全部散兵游勇在四处逃窜。 最悍勇的、最凶狠的那一波人,也是这些流贼们中的各级头目,早就在官兵们冲杀的第一波就已经死伤殆尽,即使是有侥幸未死的,此刻脑子中也只是想着如何在这黑夜之中、在这混乱之中,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重新纠集人马和官兵对阵,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事情,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连完整的编制都没有,此刻被官兵打得四散而逃,重新集结他们,那是连神仙都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官兵们似乎并没有给他们生路的意思,无论这些人逃到什么地方,在前面总会有官兵等着他们,而在他们身后,也总是有官兵的刀枪在追杀着他们,哪怕是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下求饶,也依然逃不过那要命的长刀长枪! “一群土鸡瓦狗!” 李自成一脚踢开脚下的尸首,将手中的刀收回进刀鞘,看着四周,眼中露出一丝睥睨之色。 原来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此战如同刀切豆腐一样的顺利,这些流贼看起来人数不少,而且都有武器,但是打起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哪怕他的部下,八成都是新兵,对方依然不堪一击。 “不要全部杀干净了,留点活口!” 他大声的喊道:“留几个看起来像头领的家伙给我,我要知道,他们这帮家伙,到底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第281章 破局之路 天亮了,江晚睁开眼睛,然后才床上躺了好几分钟,才缓缓的坐了起来。 一夜到天亮,没有人将他叫醒,说明无论是城里搜捕奸细,还是城外李自成对上的那庆阳府来的流贼,进展都算不错,起码,没有出现需要他处理的情况出现。 这就已经是很不错的消息了。 对着外面叫了一声,梅小飞已经为了准备好了净面和洗簌的青盐,他有些想念远在京城的苏浅浅那一帮女孩子起来,在伺候人这方面,女孩儿总是比男人细心些,梅小飞再伶俐,有些事情还是比不上女孩子。 想到苏浅浅,他又想起了李扶摇和九儿他们,如今的南海子里,除了百余人留守,其他的人都调到这边来了,而如今的听雨楼招揽新人的事情,也都压在了李扶摇的身上,也不知道她们最近如何,又没有收到自己送回去的信。 嗯,上次写信的时候,除了李扶摇,特给凯瑟琳去了一封信,不是厚此薄彼,他觉得自己盼望李扶摇的回信,远远不及盼望凯瑟琳的回信。 如果凯瑟琳的回信里,能带来他信里提出想要的那种东西,那就更好了。 从进入陕西的第一天起,一直到现在,他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粮食”两个字,他江晚清楚的很,如果仅仅只是延安府一府之地,或许从山西运粮过来,可以解决问题,但是,从山西运来的粮食,那只是治标,不是治本,这些粮食解决不了整个陕西的灾情,更解决不了三边,甚至整个大明的灾情。 他记得很清楚,陕西的灾情,这只是一个开端,处于小冰河时期的崇祯朝,接下来的麻烦大的很。 而只要有足够的粮食,这灾情就能平缓,就不会有满地的流民,更不会有到处作乱的流贼。 而大明只要内部不乱,即便是有后金不断的袭扰边境,大明也有足够的军力和财力来抵御后金的进犯,论起良臣猛将悍卒,大明从来都是不缺的。 他江晚能想到的,就是他记忆当中的能够大面积推广,种植条件也不是多么苛刻,而且还是高产的那几种作物了。 番薯,土豆! 这两种作物,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都是产自南美洲,且都是由西班牙人带到亚洲来的,只是西班牙人大致也知道这两种作物的好处,即便是到了亚洲,这两种也是在他们的殖民地里,严禁不得出境的。 其实江晚知道,西班牙人的禁令虽然是禁令,在大明广东福建的某些地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人冒着杀身之祸悄悄的带回了这两种作物,而且,已经在小面积种植了。 如果从凯瑟琳那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种子,那么,下一步,他就打算直接借用官府的力量,在广东福建等地去寻找了,番薯和马铃薯,在广东福建南方这些地方,作用虽然有,但是,和他们在饿殍遍野的西北的作用,显然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事情一旦他南海卫站稳了脚跟之后,他就会立刻去办,延安府自然是第一个绝佳的试点,当然,在这之前,任何敢于打乱他的计划事情,都是不允许的。 就如同这庆阳府这边的流贼一样,这些流贼,只要成为他南海卫发展的阻碍,就必须铲除。 “李自成那边有消息了么?” 用过早饭,江晚随口问了一句梅小飞,不料梅小飞却是摇摇头:“没人任何人来求见先生啊!” 江晚愣了一愣,旋即笑了起来:“派人去命令高进,派点人去查看一下,这几百上千号人,就这么没消息了可不成!”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说话间,高进求见的声音已经在外面响了起来,如今的城中三个千户,训练,守城,还有巡逻,三者各司其职,眼下高进的千户,正是负责巡逻城内外。 “大人!” “说!”江晚好整以暇:“城里还是城外的消息!” “城里的有府衙的差人在着甄别抓捕的事情,属下这边,也就派了一个百户去协助,没甚好说的,宋大人处理这些事情还是很娴熟的!” “那就是李自成的消息了!”江晚点点头。 “属下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昨夜天黑之后,在庞店镇的流贼,遭遇到了李自成兵马的围剿,几尽全灭,镇上遗尸数百!” 江晚脸上露出了笑容:“赢了?” “赢是赢了!”高进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是李自成率军却是没有回还,据说他们留下的伤兵说,李自成在镇子里休息了半夜之后,天亮之前,朝着西边而去,说是要乘胜追击!” “大人,他们不是就这么点人去打庆阳府去了,这不是去送死吗?” 高进有些不满的说道,这已经不是那李自成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他都有些担心李自成去投流贼去了,正常人,谁会带着这么点人,就去碰据说有上万兵马盘踞的庆阳府啊! “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了多少军粮!”江晚点了点头,似乎没觉得意外。 “按照大人的吩咐,给了他三日的军粮!”高进说道。 “那等着消息就是了!”江晚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三日后,不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吗,这几日城外咱们的人,巡逻的勤一点,还有,李自成那个百户,应该还有留守的人,他们若是要支援应对外面的事情,你多费心点!” “大人,你就真的那么相信李自成?”高进忍不住说了一句:“他可不是咱们自己人啊,而且,他带出去的人,都是后来招揽的,属下不是说他有投敌之心,只是这几百千来人,若是真被打散了,咱们花费的钱粮军械,可就丢水里了!” “用人不疑!”江晚淡淡的说道:“现在不是咱们自己人,但是,不派出去打一打,不和咱们经历点事情,怎么知道他不会成为咱们自己人!” “也是!”高进点了点头,看起来好像是想明白了,但是他真的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清楚了。 “还有别的事情吗?”江晚问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大人,盐场的管事周觉,想要求见大人,此人是举人出身,当日盐场差人手,属下就将他安置到了那边,看起来,他干的还不错!” “举人出身啊!”江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印象:“叫他进来,毕竟能求到你面前,这个面子,我怎么都给要你的!” “呵呵!”高进笑了起来,“我这就去叫他进来!” 第282章 江晚的幕僚团 再次见到周觉,江晚一下就想起对方来了,只是此刻周觉身上的衣裳干净整洁,和当初那个衣衫褴褛的样子比起来要体面的多了。 “见过指挥使大人!” 周觉恭恭敬敬的见礼,江晚随意的点了点头:“坐,不用拘这些虚礼,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周觉微微有些愕然,他不是觉得对方的态度有些随意,而是觉得对方有些太温和了,尤其对方手下几千如虎似狼的兵将,哪怕是骄横跋扈点,他也不觉得格外意外。 但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话,呃,虽然有点随意,但是也很亲切的。 “如今学生在城外的盐场做事,看到延安府在大人的护卫下,变得井井有条,学生也是与有荣焉,学生不才,想给大人进言几句!” “说!”江晚点点头:“我洗耳恭听!” “大人收拢流民,给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这是朝廷的恩德,也是大人的功绩!”周觉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但是,眼下来延安府城的流民,不仅仅只是延安府的了,别的州府也有闻讯到来的,这些流民当中,除了一般人以外,也有不少和学生一样懂点文墨,读过圣贤书的人,但是,大人也好,知府衙门也好,从来都是将这些读书人和其他的流民一样的对待,而无论是身体力气,还是别的方面来说,这些读书人可比不上其他人……” 他顿了顿,看了看江晚的脸色,见到他没有不悦之色,这才继续往下说:“学生觉得,这些读书人的话,应该官府将他们放在更适合他们的地方,而不是让他们和其他流民一样去挖土,去熬盐……” 江晚沉吟着,却是没有开口,周觉心里有点打鼓。 “学生听说,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有功名的,自然也是会体谅到读书人的难处,所以冒昧……” “不不不,你别惶恐,你这个进言提的很好!” 江晚摆摆手:“这个事情,是我忽略了,而且,最近以来,我事务繁忙,也没顾得上这上面去,你能够及时提醒我这个事情,我很欣慰!” 见到自己的建议得到了江晚的首肯,周觉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流民中有读书人,我不奇怪!”江晚点点头:“将他们和靠劳力吃饭的人一样用,的确是有些浪费了,也有些委屈他们了,在你看来,这些人,朝廷该如何安置呢?” “如果可能的话,将这些读书人集中起来,然后按照他们的功名的大小,在官府里给他们一份差事!” 周觉说出自己心里想要的话:“饥荒是暂时的,迟早都会过去,这些读书人有过在官府做过事情的经验,将来即使为官,也有了经历,对朝廷和他们自己,都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言之有理!” 江晚点了点头:“这些读书人做事情不做事情,我倒是不在意,延安府养活他们不成问题,不过,按照你说的那样,将他们安排在官府里,做些力所能及的文吏之事,我觉得依然是大材小用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周觉试探的问道。 “教化百姓,才的读书人最该做的事情!”江晚点了点头:“尤其是现在,每天都有不同地方的流民来延安府,要教化这些流民知道朝廷的恩典,教化他们礼义廉耻,教化他们让他们活命的是谁,这才是最重要的!” 江晚缓缓的说道:“流民们知道他们能活下去是因为有延安府,有我南海卫,自然什么时候都会维护延安府和我南海卫的利益,而反过来,官府和军队,也维护着他们,大家彼此扶持,才能度过难过,而不是像他们很多人想的,这里有东西吃能活命,就呆在这里,这里若是没东西吃了,那么,就去另外一个有东西吃的地方,哪怕是附逆,跟随流贼,也无所谓!” “这个……” “当然,这只是他们其中的一个职责!”江晚脑子里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南海卫是朝廷的兵马,和官府比起来,这其中能读书识字的人自然不多,这些读书人可以在军中充当文书之类的,也可以在军中开办的学堂授课,教导我军中将官读书识字!” “啊!”周觉忍不住啊了一声,这说着说着,和他想象当作的可是越去越远了,他不保证流民当中的读书人,愿意不愿意到军中任职或者是教学,但是,他周觉是绝对不想到军中做什么文书的。 做官,做文官,这才是读书人的前途啊,做个大头兵有什么意思? “大人,读书人将来都是要参加科考的!”他勉强的说道:“若是到了军中任职的话……” “谁说在军中任职就不能参加科考了,我只是聘请这些读书人做我的幕僚!”江晚狡黠的笑了一笑:“我堂堂的指挥使请几个幕僚,是很过分的事情吗,还是说,我安排我的幕僚做点军中的事情,犯了朝廷的律法,让他们就和科考无缘了?” “幕僚?”周觉心里一动,要是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当然,什么教化百姓,知恩图报什么的,那就扯淡了,现在谁有些闲工夫做这种事情,但是,若是在军中能做这位指挥使大人的幕僚的话,不仅仅体面,而且,甚至可以参赞军机,这也不失为一个出路嘛! “当然,周举人你就不错,我很欣赏你!”江晚笑吟吟的说道:“不知道到本官身边做个幕僚,会不会委屈了周举人你?” “不敢,不敢!”周觉一愣,脸上顿时浮现一丝喜色:“不敢有委屈,学生荣幸之至!” “既然如此,以后就要辛苦周先生了!”江晚倒是不客气,直接就先生称呼上了:“此事既然是先生提出来的,那么,一事不烦二主,自然是着落到先生身上,盐场那边的事情,先生可以物色人手接手,然后,先生将精力用在寻找流民当中的读书人来,我这人不挑食,无论是举人,还是秀才,甚至童生,我都要,但是,就是有一点要求,那就是无论是谁,想要进我南海卫的门,这身家来历,可得清清白白,通点文墨胡乱编造个身份那可不成!” “这个,学生一定会为大人把关的!”周觉顿时觉得自己肩头沉甸甸的,心里还有几分窃喜:“大人的苦心,学生体会得到!” 第283章 御敌从严 庆阳府城门是紧闭着的,在城头上也有士兵在巡逻,比起前些日子这几乎毫不设防的样子,整个庆阳府似乎气氛都有些变化了。 这也怪不得,自此王大帅的大军从城里出发之后,城里基本上留下的,也就是王大帅的心腹了,所有来投奔王大帅的兵马,无论是跟随王大帅出征还是以各种理由派遣出去,反正在城里,是不让他们呆下去了。 不仅仅如此,王大帅还亲自下令,从大军出征后,庆阳府不再接受任何人马的投奔,若是真是急于想跟随王大帅建功的,可以直接往东朝延安府走,迟早会看到王大帅的兵马,若不是那么急的话,那就只得委屈一下这些人,在城外呆些时日了。 城头上巡逻的头目,看到城下东一堆西一堆的人,心里暗自钦佩自家大帅的神机妙算,仿佛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一样,大帅一早就命令他们这些兄弟们关好了门户,要不然,真要放这些家伙入城,还真不知道在庆阳府城里,等到大帅回来的时候,是谁在做主呢! 反正这样的事情,短短是不能发生的。 在城头上溜达了一圈,头目找个暖和地方坐了下来,昨日里在抢来的那个女人身上折腾的时间久了点,他有些精神不振,不过,想起那个女人一开始扭扭捏捏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到现在可以随他心意各种迎奉他,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痒痒的。 自己是不是该找点什么东西补一补了,回头去找个药铺看一看,但愿那帮兔崽子们,没有城里的药铺全部都抢干净。 他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就听得手下在远处喊了起来。 “头儿,又来了一群家伙,说要进城!” “这种事情还要问我,让他们城外呆着去!”头目被打断了自己的遐想,还是因为这每天都会发生几起的破事,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大高兴:“要是不走,射他们几箭!” 随着他的吩咐,就听得远处的士兵吆喝了起来,城下也传来应答的声音,不过,城头上的弓箭,却是迟迟没有射下去。 想来是知道怕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群乡巴佬! 头目鄙夷的哼了哼,他可是当初随着王大帅从边军出来的老卒,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是打心底看不起那些也不知道拿了几天刀的所谓“好汉”们! 在他看来,这些家伙,除了人多,一点用处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被他们这些兄弟,跟随着王大帅,从百来人打到如今一万多人了。 王大帅没有亏待他们这些老兄弟们,如今他手下也有四五百人,整个北门都是他是说了算,但是,这几百人中,杀过人的不少,但是,真正当过兵有点见识的,那就几乎没有了,更别说他这样直接个鞑子干过仗的了。 “走了没有!” 他对着远处喊了一声,那个手下颠颠的跑了过来:“走了,不走看兄弟不射死他们几个,拿着几个铁棍子,就说是什么轰天雷,说要献给大帅,这是把兄弟们当小孩子耍呢,现在这些家伙为了进城,可真是什么法子都敢想出来!” “啥轰天雷啊!”头目懒洋洋的问道。 他叫汤大为,名字普通,人也普通,从他一直跟随王嘉胤起事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守卫城门的头目就看得出来,要知道和他一样出身的,现在在城里主管全城军务的都有。 但是,他人普通,也有那么一丝丝的野心啊,哪怕,这野心只是想要在王嘉胤的势力里,位置更高一些。 所谓的“轰天雷”什么的,他没放在心上,他放在心上的,是自己手下说的什么“铁管子”一样的东西,他在边军中,可是见到过火器的,虽然,边军当中没几支兵马愿意用这些火器,但是不得不承认,在王大帅的兵马里,这些东西,可是稀罕东西。 “就是那啥……”手下比比划划说了几句:“反正他们手里有不少的样子,怎么,头儿你脸色怎么这样,难道这玩意真的是轰天雷?” “人走了多远?”汤大为站了起来,朝着城墙边跑去,不用手下回答,他就看到了正在远去的那一群人。 而他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一群人当中,不少人都背着他曾经见过的那种火器——鸟铳! “叫他们回来,你们几个,一起喊!”他对着自己的手下喊道,眼睛看着那些家伙。 城外的那些来占便宜的乡巴佬他可以不搭理,但是,几十个带着火器来投奔的家伙,那绝对是官兵那边逃出来的,不管他们为什么来投奔王大帅,但是,若是让这么一支鸟铳队就这么从他眼前溜走,他汤大为这辈子,大概也就是个守城门的命了。 他呼吸都有些重了,他觉得这可是自己的好机会,若将这群人收到自己麾下,再随便打几仗,这王大帅对自己还不刮目相看。 官兵、火器,开什么玩笑,就是王大帅的亲卫都别想有这么厉害配备了。 嗯,人到手之后,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得藏着掖着点,在关键时候自己再突然跳出来,要不然被人强行弄走了,自己可挡不住,大帅现在不在城里,连给自己做主的都没有。 “咋了,进城也不让进城,走也不让走吗?” 一个大汉怒气冲冲的站在城下,对着城头叫着:“兄弟们忍饥挨饿到庆阳府来,可不是让你们耍着玩的!” “兄弟们从哪里来的!” “刚刚不是都说了么,固原,咋滴,王嘉胤现在成了王大帅,连边军兄弟们看不上了吗?” “大胆,大帅的名讳可是你们可以随便提的!”汤大为不疼不痒的呵斥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道:“兄弟们是犯了啥事,在固原那边呆不下去?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官兵的探子,是来我庆阳府偷城来着的?” “去你大爷的,屁话真的多!” 那大汉掉头就走:“兄弟们走,咱们去延安府!” “别别别!”汤大为喊道:“盘下兄弟们的底细,这不正常得很吗,你们这掉头就走,我还真就怀疑你们有什么企图了?” “企图你大爷!”那大汉大声的骂道:咱们兄弟以前是跟总督府督粮参政洪承畴洪大人的,洪大人被流贼杀了,咱们兄弟们回去就是个死,不落草难道等到军规正法么?” “你们等等,这事情我得先问问……”汤大为喊道,一边离开了城墙。 第284章 干一票大的 “叔,这样能行吗?” 城下的李自成,抱着胳膊冷冷的看着城头,身边的李过有些忐忑的问道。 “行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李自成头都没回,表情不变的回答道:“王嘉胤的大军朝着咱们延安府去了,咱们这点人马拦不住,自然有江大人收拾他们,但是这庆阳府里,他带走那么多人马,一定空虚了,只要能进城,咱们就干他一票大的!” 他低低的说道:“李然他们过来了吗?” 李过压低了声音说道,尽管他们这么说话,城头上基本上没可能听到。 “按照叔的吩咐,咱们的人分成几十人一队几十人一队的,慢慢的凑过来了,全部过来只怕要到夜里!” “嗯,按照商量好的来,最好别误了我的大事!” 李自成慢慢的说话,视线却是这一直在盯着城头,那个流贼头目说是去问一下,但是他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可是天衣无缝的,别说对方没可能查得出来,就算查得出来,洪承畴身边的人,已经被他杀得干干净净,连个对质的都没有。 对方抻着他,大概是禀报上面能做主的流贼头目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汤大为根本就没离开城墙,而是缩回到城墙根那里,一个磨蹭了半天,然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冒出头来。 “上面的意思,你们可以进城,但是归我北门统制!”汤大为大咧咧的说道:“念在大家都是当过官兵的份上,我可是给你们求了半天情,你们可要知道好歹,别给我惹出事来!” “你叫什么名字,是他们的头儿吗?” “回大人话,属下梅小飞,兄弟们都听我的,勉强算是他们的头!”李自成对着城墙上拱拱手:“多谢大人求情,以后兄弟们就跟着大人混了!” “开门,放他们进来!” 汤大为说道,身边有人凑过来:“头儿,不是说城门不让开的吗,这要城里的小王将军知道了,头儿你有麻烦的!” “没人说,他不就不会知道吗?”汤大为瞪了自己的手下一眼:“叫些兄弟,等这些家伙一进城,将他们身上能要人命的东西,全部给卸下来,若是他们反抗,就动手杀人好了!” “哦!”手下似乎有些明白了,嘿嘿一笑:“要是他们不反抗呢?” “不反抗,那就跟着我呗!”汤大为没好气地说道:“难道跟着我委屈他们了不成,老子当初可是最早跟着大帅起兵的人,就连小王将军私下里,都得叫我一声汤哥!” 沉重的城门,在十几个士兵的努力下,终于缓缓的打开了一道缝,李自成挥挥手,他身边的跟着他从这门缝里鱼贯而入。 不出他所料,进了城门之后,大股的贼兵手持兵器人正在严正以待的等着他们。 有人大声地发号施令,命令他们丢下身边的兵器,然后在城墙跟下一溜烟的站好,李自成和他所有进城的人,乖巧得好像一群羊羔一样,按照对方的吩咐,一丝不苟的去做了。 城门缓缓地关上,城头上传出喝骂声和弓弦声,那应该是附近逗留的流贼看到城门开了想要进城,结果被城头上的贼兵赶了回去。 李自成心里微微凛然,看来,这庆阳府的防御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周密一些,若不是自己将全军中仅有的这十几支火铳拿出来做诱饵,这城里的贼兵,还真未必放自己进城。 他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看到火器营火器的犀利,厚着脸皮找江大人要了这十几支火铳,尽管没多少弹丸火药,但是谁想得到,这些火铳的作用,根本不是在于杀敌多少,而是今日在这庆阳府的城下呢? “梅小飞!” 有人在城头上面喊着,李自成抬头望去:“咱们头儿让你过来,其他人别动啊,有人待会给你们送面饼子过来!” 李自成走上城头,他终于看到自己在城下看到的那个贼兵头目了,此刻对方手中正在摆弄他来的火铳当中的一支,只是看对方拙劣的样子,李自成一眼就知道的,对方以前只怕没摸过这火铳。 “火绳呢,怎么火绳都看不到,这些鸟铳不是都是一些摆设!” “大人!”李自成嘿嘿的笑了一笑:“这可是咱们老爷当初从红毛鬼手上弄来的最新最好的火器,怎么可能是摆设家伙呢?” “那你打一个给我看看!”对方将手中的火铳,递给李自成:“城下的人打得到吗,就冲着城下的人打!” “没药!” 李自成摊手,很是干脆的说道:“跑得匆忙,就连这些火器,在路上都想扔的,大人对这些火器有兴趣,这玩意虽然厉害,但是不好使啊,哪里有刀枪弓箭来的痛快!” “你知道个屁!”汤大为看着眼前这个家伙,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也是一个憨货。 大家都做过官兵,谁不知道这火器不好使,尤其是打人的时候,很容易炸膛,敌人没打着,自己先给炸死了,不过,那是在官兵当中啊,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微微撇了下嘴,这里可是庆阳府,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只要能打死敌人,自己死点人算什么。 “先留着,以后看来得找点火药了!”他嘀咕了一句,将火铳拿了回来:“梅小飞是,以后你就跟着我了,在城里,你可以报我汤大为的旗号,吃不了亏!” 他看着对方:“不过,眼下你的人不能乱跑,老老实实的呆着北门,给老子守城门,吃的喝的少不了你的,要是干得不错,没准还给你赏个女人!” 他身边的士兵,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李自成也笑了起来。 “大人怎么说,咱就怎么干!”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过,大人,能不能先给咱们弟兄点吃喝的东西,然后给个地方睡一觉,这些天,可把咱们累坏了!” “三春儿!”汤大为对着身边的士兵吩咐道:“这帮家伙给你带着,找个地方安置下他们!” “知道了头儿!”那个贼兵乐呵呵的点头,然后顺手给了李自成后脑一下:“跟着我来,傻大个,你真是走了狗屎运了,要不然准得饿死在城外,对了,以前杀过人没有啊……” 李自成讨好的笑了笑,摇头,然后又有些不大肯定的点了点头。 一看就在吹牛! 一群贼兵,指着李自成,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285章 菜鸟在互啄 贼兵出现在延安府城三十里的距离的时候,延安府已经做好了拒敌的准备。 虽然李自成的兵马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但是延安府以当日李自成挫败王嘉胤的先锋的那个镇子为,又往外面几十里,放出了斥候。 现在,在延安府的西边,斥候最远的距离可以到五十里之外,得知王嘉胤的大军的到来,自然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了。 城外的盐场全部都停下了工作,包括在修缮城墙和挖掘护城河的流民们,也全部都停下了工作,知府衙门的意思这些人是绝对不能接到城池里去的,刚刚经历里在城里肃清一波奸细的知府衙门,实在是不敢保证,若是放这些流民进来,城里会变成怎么样。 江晚也没打算放这些流民进城,但是,任由他们呆在城外夹在两方的兵马的碰撞厮杀中,那样的事情他也不会做。 所有的流民都被他聚集了起来,无论老幼青壮,只要能动得了的,全部都在延安府城外开始挖沟,按照他的吩咐,挖一条环绕整个城池深一人多,宽达两人的深沟。 这一道深沟,可以将盐场和流民的营寨,全部都包括在内,当然,更能将延安府也包括在内。 所以,等到王嘉胤的大军抵达延安府城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一条巨大且完整的壕沟,将整个延安府都包围了起来,在壕沟的后面,官兵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城下,正在等待着他们到来,而他手下的兵马,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进攻,都得先从这一条壕沟上跨越过去。 “真是一帮蠢材!” 王嘉胤身边,他倚重的一员猛将小红狼,觉得格外的惊喜:“这么好的城墙,他们居然不依靠城墙守城,而是脑子有病挖这么一条沟,他们是打算靠这条沟拦着咱们的大军吗?” “不可掉以轻心!” 王嘉胤皱皱眉,看着站在远处随军而来却是没资格站在他身侧的王二:“如果王二说的没错的话,这支官兵中,应该是装备着不少火器的,这条沟不过是他们用来延缓咱们的行动,好让他们的火器更好的发挥用的,他们的杀招不是这沟,在火器!” “大帅不要听那小子瞎吹牛,他不过是一个被官兵吓破胆了怂货而已!”小红狼不以为然的说道。 “我也曾经是官兵,一帮流贼,被官兵吓破胆很奇怪吗?”王嘉胤冷冷的看着这个有些得意忘形的部下:“咱们也就欺负这延安府没有边军驻守而已,若是有边军驻守的城池,你看我会不会动攻打的心思!” 小红狼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悻悻的看了眼前的壕沟一眼:“我先派些人去试试!” 王嘉胤点了点头,不管对方这壕沟是不是他想的那种作用,总是要去试试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仗该怎么打。 大军阵前,一两百人从人群中挑了出来,他们衣裳褴褛,手中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都有,竹枪、木棒……,唯独不见铁器。 王嘉胤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这就是他军中的规矩,这些四面八方来投奔他的流民,若是不真正替他打一仗,替他杀过人,永远都是可以被他随时舍弃的对象,对这些人,除了少的发指的那点粮食,其他的他什么都不会给,想要更多的吃的,穿的,甚至更好的武器,那就得替他去杀人,替他去打仗。 这些人,开始怪叫着朝着壕沟冲了过去,王嘉胤注意着壕沟的后面那些官兵的动静,到目前为止,他没有看到任何的火器,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延安府应该也是没那个本钱装备着红衣大炮的。 官兵们纹丝不动,就好像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冲锋一样。 倒是壕沟附近,仿佛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冒出了数百个身影,王嘉胤一看到那些人,顿时就有些笑了。 这官兵,和自己用的战法都差不多了,大家好像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一样。 尽管这些人从他没有发现的内沟里钻出来令他那么一点点意外,但是,对方的装束打扮,却是让他大为放心,除了他们不少人手中,都拿着那种极其简单的用长木头镶着枪头的简易长矛,但是,他们的的确确和自己试着冲阵的手下,没多大的区别。 那也是一帮流民! 他们在壕沟边,严阵以待,在他们的眼前,敌人怪叫着蜂拥而至,在此之前,这些互为敌人的人素不相识,甚至可能还能在对方的阵营里,看到自己某个熟悉的面孔,但是,这一道壕沟,将他们分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壕沟这边,是自己人,壕沟那边,是他们要杀死的人。 “放箭吗?”王嘉胤的身边,有将领轻轻的问道,这个距离,虽然够不到那些列阵的官兵,但若是一轮箭雨,倒是可以射杀不少对方的那些人。 “不用,省点点箭支用!”王嘉胤摇摇头,在他心里,本不充沛的箭支比那一两百条流民的性命可值钱得多了。 流民们蜂拥而至,但是,冲到最前面的人抵达壕沟面前的时候,却是傻眼了,足足两人多宽的大沟,无论如何都是跳不过去的,想要过去,只能跳下沟去,然后再从沟里爬到对面去。 不过,他们的傻眼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停下了但是他们后面的人却是没有停下,前仆后继之下,这最前面的人,立刻就被自己人给冲撞着跌下沟去。 惨叫声应声而起,急促而惨烈,以至于冲到沟前面的人,一个个纷纷止住了脚步,努力想要自己的身体远离这沟渠。 王嘉胤的眉毛微微一动,沟里有东西? 壕沟对面的人,则是开始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们对面的人开始投掷着手中的武器,他们手中的简易长矛,原来并不是等着敌人越过壕沟了与之厮杀的,这种简易长矛,他们根本就是拿来做短矛飞掷的。 壕沟对面顿时血光四溅,流民们在倒下了十几个人之后,也是不甘示弱的将手中的竹枪木棒什么的,朝着对方飞了过去,这一轮反击,也让对方的阵营里有了损伤。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丢出手中武器的敌人,很快手中又出现了这种比起他们的竹枪木棒要犀利得多的长矛,而这些长矛一在手,立刻毫不犹豫的朝着他们飞了过来。 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停息的时候。 在他们对面那看不见的内沟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和多少支这样的简易长矛,而照着这样下去,除了他们的人全部都死在这壕沟前面,对面的人似乎不会罢手。 “行了,叫他们回来!”王嘉胤淡淡的说道:“能回来几个是几个,我要知道,那沟里有什么?” 第286章 实战练兵之法 “沟很深,沟里到处都是那种尖的竹签,掉下去就是个死!” 一个侥幸逃回来的流民,在王嘉胤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道:“对面的人丢长矛过来,我也想捡起来扔回去的,大帅,不是我怕死,他们的长矛太多啊,跑慢一点都得被长矛射死,没有时间去捡啊!” “给他把刀!”王嘉胤点了点头:“他和回来的人,都可以编入正军了!” “多谢大帅,多谢大帅!”那流民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要跪下,王嘉胤却是有些不大耐烦的摆摆手,立刻有亲兵将这人给拖走了。 “官兵这一招挺毒的啊!”小红狼在王嘉胤的身边,喃喃自语道:“这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等到咱们和那些他们收拢来的流民杀得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手,我说他们怎么整整齐齐的在后面列阵呢,原来他们是在督战啊!” “吩咐下去,全军扎营!放好岗哨,然后派出斥候,顺着这沟全部走一遍!” 王嘉胤面无表情的下令道:“官兵想让看咱们冲阵,那就让他们看着,这一条沟,拦着了咱们,也一样拦着他们过不来!” “这些想想,还真是的啊!”小红狼一愣,旋即笑了起来:“大帅的意思,将他们围起来,饿死他们?” “饿死不饿死我不知道!”王嘉胤说道:“反正我只是知道,延安府的粮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城里的粮食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外面没粮食进去,他们可未必比咱们好过!” 他微微哼了一声:“先围着,等他们来打!” 距离王嘉胤不远的延安府城墙上,江晚和身边的几个将领,也在关注着贼军的动向,眼看敌人试探性的冲了一下,然后全部缩了回去,而看现在他们的架势,是打算在壕沟对面扎营了。 “大人,这可是和你当初料的不大一样?” 在江晚身边,徐采宁微微有些意外:“这股流贼,比上次攻城的那些流贼,看起来可是有脑子多了!” “拿人命填?”江晚摇摇头:“若是对方真的驱使流民拿人命来填,那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至少,对方真正有战力的除了流民,应该就没多少了。” “的确如此!”他身边的几个千户,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所以,对方沉得住气,当初想着利用这长沟延缓对方,然后火器队大量杀伤敌军的策略,就不大好实行了!”江晚摇摇头:“城外交给不沾泥,再给他五千个枪头,让咱们的兵马撤回城里来!” 命令发出去,很快城外整整齐齐的军阵,开始慢慢的回转了,正在扎营的贼军,看到官兵撤回城里,竟然爆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就好像是他们逼得官兵们退回城里一样。 “既然不打算在城外据敌了,那大人你当初在城外挖的这两条沟,就没多大作用了,这么多人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徐采宁似乎觉得有些可惜:“而且,城外的不沾泥和他的那些人,也支持不了多久的,这么长的沟,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敌人突进来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我给他的命令是哪里觉得危急,就在哪里发出警讯,城里的兵马会随时驰援他!”江晚说道:“单单凭他们,的确是抵挡不住贼军,但是,若是有了城里的兵马的支援,贼军不付出点代价想进来可不容易,而且,就算进来了,想摸到延安府的城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个千户:“一两里的距离,那几乎是随叫随到,你们几个,当随时注意城外的战况,确保自己负责的地段不出问题!” “是!” 几个千户齐齐肃然点头,唯独在江晚身后许显纯,一直都没有说话,脸色略显凝重。 从城头下来,距离城墙一百多步的一处民宅,是江晚暂时的驻跸之地,几个千户留在城墙上,关注着敌情,许显纯和徐采宁,却是随着江晚,走进这临时的卫指挥所。 “是不是我觉得我用兵毫无章法!”江晚坐下来,看着一直欲言又止的徐采宁:“有什么想说的就说,我看你都憋了半天了,在封万里他们几个面前你不开口,现在你可以说了!” “大人是不是太小觑这些贼军了!”徐采宁点点头,直言不讳的说道:“以我南海卫数千之众,防御城墙尚且有些吃力,更别说随吃驰援城外的长沟,若是真有什么差错,贼军突破长沟,趁着我们开关城门的时候,直接杀进城来都有可能!” “为什么不像上次一样,依据城墙而守,以我们现在的军力,哪怕来犯的贼军,有上万之众,我军依然大有胜算!” 看着脸有忧色的徐采宁,江晚微微摇了摇头:“我可没有小看这些贼军,能占据庆阳一府的贼军,实力差不到哪里去!” 他笑了笑:“但是,我也没觉得他们有多大的胜算……” “那大人你这样用兵……?”徐采宁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 “大人是在练兵,实战练兵!”在江晚身边的许显纯突然开口道:“大人,我没猜错大人的用意!” 江晚略带欣赏之色的看了看许显纯,缓缓的点了点头:“那么,许佥事,你给徐佥事说说我这个练兵,是一个什么意思?” “咱们南海卫成军以来,虽然曾经打过一次大仗,但是参战的人数并不多!”许显纯开口说道:“如果单纯以人数算,只怕从来没有敌人厮杀战斗过的军士,要占八成,这样的兵马,即使不算新军,但是,和大人心中那支可以平陕、平三边的精兵,还是有着不少差距的!” “虽然在延安府里,咱们兵马的操练演训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操练是一回事情,面对敌人生死相搏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不见一见血,新兵就永远是新兵,变成不了老兵!” “城外的这支贼军,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李自成以不到一千之众,尚且能对阵厮杀全部歼灭其先锋,可见战力不过如此,所以,若是按照许佥事的战法,在城墙之下,用火器队的火枪将其击溃,甚至聚而歼之,都不是难事,但是,建功的依然是火器队,成为老兵的,也依然是火器队,可是咱们南海卫里,火器队不过寥寥数百人,这绝对不是大人想要看到的!” “是这样的吗,大人?”徐采宁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疑惑尽去,如果是这样的话,哪怕有些折损,对整个南海卫的战力还是有着巨大的益处的。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江晚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到底是我小看了贼军,还是要拿这些贼军练练手,那就得看看这些贼军配不配合了,说实话,比起你们现在关心的这事情,我更关心的是,城外的不沾泥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一仗之后,这些人中,有多少可以补充进我南海卫!” 第287章 无处可去 鲁平端起碗里的小米粥,慢慢的喝了一口,感受到那顺着自己喉咙里缓缓流下去的热流,他极其惬意的哈了一声——真香! 在他面前,一锅煮得沸腾的小米粥,在拼命的咕嘟着,可惜再去取水,要跑好远的一段距离,要不然,再往里面添点水,还能每个人再续上一碗。 身边的几个同伴,都是到了延安府之后才认识的,说实话,在此之前,他并不关心这些人,甚至连这些人的姓名都没有兴趣打听,当一个流民在离开自己的故土开始逃难之后,在路上看到太多的东西,足够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好奇心消散得差不多了。 一切东西,都没有眼前的这一碗小米粥来得重要。 在确定在延安府里,只要自己努力干活,就能得到能够活下去的食物的时候,鲁平就下定决心,他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了。 虽然这里的活儿有点重,但是,他一点都不埋怨,比起死在路上的那些人来说,他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就光是手上的这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如果在一个月前,放在他所在的逃难的队伍里,为了争抢这个,死几个人来说,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其实,这也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在离开鲁家村的时候,他的确是曾经为了一口吃的,和人争抢过,但是,很快,争抢的东西,就从食物,变成了树皮草根,甚至是泥土,当这些东西都成了奢望的时候,那些倒闭在路边的尸首,也成了争抢的对象。 那个时候,他甚至不敢离开鲁家村的队伍一步,在一支逃难的队伍里,无论是走失和掉队,很可能这个人永远就不见了,他不止一次看到别的队伍里用破烂的瓦罐煮沸的肉汤,也不止一次在路边看到过被人啃咬过的白森森的骨骸。 那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彼此都用打量食物的眼光去打量对方的时候,姓名,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七叔,我还想喝点!” 身边的一个少年怯生生的开口,鲁平缓缓的点了点头:“给大家都分了,明天早上还有,如果我们明天早上还在这里的话!” 几个少年欢天喜地的分食着瓦罐里剩下的米粥,鲁平看着他们的动作,最近微微笑了笑。 活下来了啊!真是不容易! 整整一个鲁家村,快五百号人,最后到达这延安府的,也就他们几个了,别看眼下这几个少年稚嫩的模样,他可是清楚的知道,若是有人这个时候敢来抢他们这剩下的这点食物,在几个看起来瘦弱稚嫩的少年,立刻就会变得比谁都凶狠。 这一路上,不够凶狠的,运气不好的,哪怕他们身体再强壮,都到达不了这延安府。 “七叔,要是咱们可以进城就好了,我听那边的人说,在城里每天都有官府施粥,有时候还有窝头呢!” “对,我也听说了,而且,还不用挖沟!” “怎么,你们很讨厌挖这沟么?”鲁平懒洋洋的说道:“若是没这沟拦着,对面的那群家伙早就冲过来了,会让你们好好的在这里呆着?” “打不过,那就加入他们呗!”有少年满不在乎的说着:“城里那么多粮食,真要冲到城里去,咱们也能吃个痛快,到时候,我一定弄很多香喷喷的白面饼子,大家人人都吃个够!” “想想那些死在沟里的人!”鲁平指指漆黑的远方,那是白天里对面的人冲阵的地方,他们虽然没在那边,但是却是看到对面的人死伤了不少。 “加入他们,你就是冲在前面的那些人中的一个!”鲁平说道:“你要真那样的话,我也不拦着你,哪怕你对我挥刀子我都不怨你,但是,你得想想,就算杀得了我和大家,你真能冲得到城里去吗?” “我杀七叔和大娃他们干嘛!”那少年摇摇头:“没有你们,我早就死了,被人吃了,谁要杀你们,我都不答应!” “那你琢磨个啥呢!”鲁平平静的说道:“现在在这里,只要干活,就有吃的,饿咱们不死了,就算替官兵打仗,官兵也说了,若是抵挡不住,点燃咱们面前的火堆,就可以往营寨那边跑了,我觉得,这个地方,还算不错!” “我不是怕咱们抵挡不住吗?”少年嘿嘿笑了笑:“我也想天天有小米粥喝,有窝头吃,但是,对面那么多人,这城里官兵好像不多,真抵挡不住,这什么不就都没了吗?” “你就是琢磨的东西多!”鲁平拿起地上的长矛,站了起来:“尽想着官府老爷们想的事情,但是,这路来,咱们也到了不少地方了,反正我是没看到比这延安府更好的地方,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是不走了!” “那咱们也不走了,反正大家都跟着七叔你,没准大家还能凑到人头,一起当官兵呢?”少年也站了起来:“咱们有九个人,按照官兵的说法,每个人三个人头,就可以凭着人头换粮食或者做官兵了,对面那么多人头,可都是粮食啊!” 说到这里,他眼睛闪烁了一下:“七叔,要不,咱们过去看看,没准能带几个人头回来……” “别作死!”鲁平拿起长矛:“还过去,跟着我四处看看防止对方摸过来才是正事,还有啊,别光着想这好事,也防着咱们这边的人,别到时候被自己人砍了脑袋,成了人家的粮食,老子都替你们不值得!” “嘿嘿!”少年嘿嘿笑着,正要说话,突然脸色微微一变:“七叔,你听到了什么没有?” 鲁平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身边的众少年,一个个悄无声息的拿起了沟壁边的长矛,凝神以待。 “是前面!”鲁平开口说道:“扔几个火把,看看是路过还是打算过来!” 随着他的吩咐,几根火堆里燃烧着的木条被抽了出来,然后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朝着他们前面飞了过去。 燃烧着的木条落到地面很快就熄灭了,但是,在熄灭之前,他们却是看到,一群人影正在前面的壕沟前正在忙碌着什么。 “吗的,真过来了!”少年们脸上露出凶狠的目光,握着手中的长矛就要往前冲。 “都给我回来!”鲁平厉声的喝道:“点火示警,然后,一起跑!” 第288章 夜战不出 封万里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亮起的点点火光,都不用去确认,他可以想得到,在其他的几个方向上,应该现在应该也和他看到的一样,绕城长沟的各处,都有贼军在突破。 亮起的火堆边,有人影在晃动,也不知道这些人影是贼军的士兵,还是外围那些守卫的流民,他清楚的看到,不少人正在从那些点点火光的旁边,朝着他们身后跑去。 那是流民聚集在城下的营盘,也是李自成部驻守的地方,按照大人给那个副百户的命令,若是长沟防守的流民不敌贼军,可以自行撤回到这城外的流民大营来,然后在流民大营里继续坚守。 江大人的吩咐,是一旦流民大营里燃起求援的信号,南海卫将会派出援军支援流民大营。 但是眼下漆黑一片,敌我不分,三个千户早就达成了共识并且向江大人禀报过,在晚上,南海卫是绝对不会打开城门前往援助这流民大营的,要援助他们,起码要等到天亮。 至于流民大营里的人,能不能熬到天亮,那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这个决定,在天黑之前就随着最后一批军械和粮食送到了那个副百户的手里,此刻流民大营里一直没有亮起起求援的烟火,想来那副百户也是打算死扛到天亮了。 “仔细盯着,严加防守!”封万里在城墙上逡巡,给自己的部下下达着命令:“任何试图靠近城墙的,无论是什么人,一律当作攻城的流贼处置!” 官兵们齐齐听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有半分懈怠,眼力好的,甚至还可以看到仿佛蚂蚁一样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在流民大营面前的那些贼军,而流民大营里也是到处都人影幢幢,一副兵荒马乱的抵御地方的景象。 城外的消息,也传到了江晚的面前,只是确定了贼军们正在不断的调集兵力围攻流民大营,却是没有分兵攻城的之后,江晚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并未作出其他的指示。 “你也去休息一下!”徐采宁一直有些焦躁,火器队虽然已经分散到了各个千户,但是都在城下待命着,只要她一声令下,这数百人的火器队,随时都可以派上城墙,或者是集中,或者是分散使用。 哪怕是各个千户对火器队的调用,现在也得她下令才能行。 为此,她宁愿在这里陪着江晚,也不愿意去休息。 “你的火器营可是我南海卫的底牌,真要用到你们的时候,那已经是要到决定胜负的时候了,放心,不会在今夜!” 江晚微笑着说道:“睡不着你也得去睡,有用你的地方,我会派人去叫你的!” 徐采宁犹豫了一下:“那我去城头上巡视一圈再去休息一会儿!” 江晚含笑点头,徐采宁走了出去,迎面,手中拿着一叠纸张的周觉走了进来。 “大人,周觉来了!”他站在江晚的面前,“我等七人,随时等候着大人的吩咐!” “流民大营里,应该还有没有收拢来的读书人!”江晚问道:“战事过后,你还是要辛苦一下!” “不辛苦!”周觉肃然说道,然后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摇摇头:“战事过后,城外的流民营只怕都不在了,这收拢一事,可能要稍稍往后压压了!” “要对他们有些信心!”江晚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为了活命,人总是能做出一些平常做不出来到事情,流民大营里几千人,若是将坚持到天亮,城里的兵马自然会去救他们,到时候能活下来的,总比一般人要强!” “大人是觉得这些人太多了,浪费粮食了么?” 周觉大胆问道,其实,在南海卫不许一个流民进城的命令下达之后,他就想过这种可能,他现在身为江晚的幕僚,自然希望尽快的体现自己的价值,如果是城里因为粮食不够,而牺牲城外的流民,他觉得现在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做法。 当然,如何将江晚的这个决定加以美化,合情合理的告诉所有人,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他觉得江晚在这个事情上不会骗他。 “养他们要不了多少粮食,至少,比起养城里的人来,要不了多少粮食!” 江晚淡淡的摆摆手:“不是这个原因,我要的是一批除了我延安府之外,无处可去的人,要的是一批愿意拿着性命来保卫延安府的人,今夜过后,那些不坚定的人,大概会在血和火当中,清洗出来,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情,如何妥善的安抚、安置,甚至甄别这些人!” “大人请吩咐!”周觉脸上顿时一肃然。 “如果明天早上,城外流民大营已经破了,我南海卫的兵马会出城,重新固守防线并收拢残兵,你按照战前赏格,残兵中有斩首三级者,赏钱粮或者是入官兵,你负责审核决议;如果大营没破,你带着我的命令去城外大营,编李自成部剩余残卒为南海卫第四千户,原身有职司者,就地擢升,愿意加入第四千户者,钱粮与南海卫官兵等同!” 江晚缓缓的说道:“复议军功,检视战果,这些事情,都要你去办!” “这些事情繁琐复杂,交给你最为合适!”江晚点点头:“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你现在就可以下去,和你的新同僚们去商议如何应对解决了!” “是!”周觉点点头,神情有些踌躇。 “说!”江晚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现在不是转弯抹角的时候!” “大人要扩军,为什么不从城里的良家百姓中征召!”周觉鼓起勇气说道:“城里的人,才是应该最可靠的!” “我会!”江晚直言不讳的说道:“但是不是现在,我现在要的是一群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要的是一群比流贼更凶狠的人,流贼可以给他们粮食,让他们活下去,但是,我除了粮食,还可以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前程,而我要的,只是他们的凶狠而已!” 江晚摇摇头:“比起他们,城里的良家百姓子弟,还是太温和了!” 第289章 流民大营之战 鲁平在前面狂跑着,一帮鲁家村的少年紧紧的跟着他们的身后,没人回头去看后面来了多少人,也没有人关注旁边的人是否跌倒掉队,每个人眼里只有远处那灯火通明的大营。 人活着,才能做很多死人做不了的事情,比如,给身边的人报仇,替身边的人好好的活着,要是死了,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是他们在生和死之间得出来的最宝贵的经验,而此刻,这个经验一如既往的发挥了作用。 鲁家村的人跑进大营的时候,大营的里的人已经骚动了起来,无数拿着长矛的人,在穿着军服的官兵的指挥下,开始朝着自己的位置跑去,场面看起来混乱,但是,比起这些他们从外面跑回来的有秩序多了。 “全部都到这边来,全部都到这边来!”有官兵大声的喊着从外面进来的人:“乱跑者格杀勿论,乱跑者格杀勿论!” 鲁平带着少年们老老实实的按照官兵的指引,走到前面的一片空地里,在他身后,陆陆续续还有外面进来的人都走到这里,有人试图乱跑,但是,官兵身后那些长矛的家伙,用矛杆子狠狠的将他们打了回去,官兵们喊着“格杀勿论”,但是,却是没有真的下狠手。 “每个人看看自己的身边,找到自己认识的人站在一起!”官兵大声的喊着:“不认识别人的,别人也不认识的,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 官兵们大声的喊着,很快,空地上的人就开始变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了,在这些一个个的小堆旁边,十几个家伙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正在惊疑不定的东张西望。 “放下兵器,放下兵器!” 官兵们示意人堆分开,对着那些孤零零的人影大声的喊道:“最后一次,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这些零零碎碎的人里,有人还在迟疑,有人却是眼光发狠在环顾四周,但是,却是没人一人丢下他们手中的长矛和长刀。 “动手!” 有人低呼了一声,仿佛是一声号令,这些人立刻拎起武器,四下散开,朝着他们四周的人冲杀过来。 可惜的是,尽管官兵的这么一折腾,四周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人群,早就对他们有了提防,而且这些小堆人群里的人,不是乡党,就是熟人,更重要是,他们他们手中也有武器。 这些零散的家伙以为自己是暴起发难,结果,迎接他们的却是数十支长矛短刀,站在官兵身后拿着武器的人还没冲过来,这些人已经仿佛是切菜砍瓜一样,全部都对四周的人刺倒砍到在地。 “我说怎么不对劲呢!”鲁平身边的一个少年,嘀嘀咕咕将的将长矛从眼前的家伙身上想抽出来,但是枪头似乎被卡在了对方的骨头里,少年狠狠的一脚,将那个眼珠凸出张大嘴的家伙一脚踢开,将自己的长矛从对方身上使劲的抽出来。 “是混进来的家伙!”鲁平脸有些发黑,若不是官兵这么一折腾,他实在不敢想这些家伙突然在身边发难的时候,自己身边的谁又会没了。 “这帮家伙也是傻子,没人认识他们,他们自己凑成一堆不就得了,非得这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 少年嘿嘿的笑了笑,将长矛在地下的泥土里抹了抹,嘴角露出无邪的笑容。 “那是因为他们各自之间也不认识!”鲁平嘀咕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官兵们。 “好,你们跟着他走,去那边,听官兵的指挥不要慌!” 前面的官兵大声的喊着:“你们这些,跟着他走,前面正缺人,记住,不要乱跑,不要慌乱,乱了阵脚,大家全部都得死在这里,听号令指挥,大家才有一条活路!” 人群很快一堆堆的分开,随着官兵的指引,朝着自己新的位置而去。 鲁家村的人也得到了自己新的位置,那是一段十来米的栅栏,和远处的长沟一样,营地四周的栅栏前面也有一条沟,虽然没那么深那么宽,但是,从外面的人想一口气冲到栅栏边却是不能的。 他们的任务就是保证这十来米的栅栏不能有人突进来。 “刺死所有想进来的人!”那个年轻的官兵大声的对着他们说道:“看着自己的面前就行,其他的不用你管,外面的人进来了,咱们死,他们进不来,等到天亮了,就是他们死,明不明白!” 大概是对着每一个在栅栏后面的人,年轻的官兵都是这么说的,他的声音因为大声的叫喊,变得有些嘶哑,说完这些,他也没管鲁平清楚没清楚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朝着前面跑去。 “来了啊!” 身边的少年,突然发出大声的叫声,几个人影已经从沟里爬了起来,正在试图爬上栅栏,鲁平大吼一声:“杀啊!” 身后十来支长矛,没头没脑的朝着这些人影捅了过去,鲁平只觉得手中的长矛仿佛是捅进了一片污泥一样,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前面柔软的血肉,但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的长矛也从栅栏的缝隙间送了了进来,狠狠的扎在了他的肩头。 “七叔!”身后一支长矛递了出来,鲁平只觉得手里一松,长矛脱手而出,嵌在眼前的那家伙身上,消失在了他前面的深沟里。 “别管我,捅死他们!”鲁平连滚带爬的在地下后退几步,随手抓起一把泥土,塞在自己肩头的伤口上:“不要让一个爬进来啊!” “杀啊!” “杀!” 栅栏的两边,都响起野兽般的嚎叫声,鲁平的视线所在,不断的有人倒下,有的是栅栏外边的人,有的是栅栏里面的人,身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引燃了,砰的一下炸开来,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火把,照得这些殊死搏杀的人狰狞的面容如同索命的恶鬼一般。 栅栏外面的黑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越过远处的长沟,朝着这座简陋的大营冲了过来。 鲁平大口的喘着气,从地下捡起一根长矛,努力的站了起来,肩头的伤口只是在流血,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片地破天惊一样的动静,整个地面好像都摇晃了一下,他立足不稳,再度跌倒在地,只是这一次,他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轰!”又是一声巨响,这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还有自己身边的少年们响起的欢呼。 这是官兵出手了? 他模模糊糊的想到,眼皮却是越来越沉重起来,终于,他合上了眼睛,四周的一切,也似乎变得安静了下来,安静得犹如一个梦境,一个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做过的梦! 第290章 我还能再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鲁平终于悠悠醒了过来,眼前凑过来的几个大脸盘子,顿时让他吓了一大跳。 “七叔醒了,七叔醒了!” 有人惊喜地大声喊道,眼前的大脸盘子们顿时都是浮现一片欢喜之色。 “我就说了,这么点小伤七叔怎么会死,七叔命硬的很呢!” 鼻子里传来一阵小米粥香气,鲁平感觉被人扶着坐了起来,一碗金灿灿的小米粥送到了他的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根本举不起来。 “七叔你好好的坐着,我来喂你!”一个少年凑了过来,用木匙给你喂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里?”鲁平吃了几口,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在大营里吗?” “咱们在城里!”少年们欢乐的说道:“七叔,咱们是官兵了,现在你是官兵的官了,上面的大人说,以后你就是咱们的小旗,咱们都是你的部下!” “什么官兵?”鲁平皱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安:“到底怎么回事情,你从头到尾给我说清楚一点,从昨夜我晕过去开始说起!” “官兵有炮啊!”少年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说道:“七叔你是没看到啊,早上我可是亲眼看到了死在外面的贼兵们,哎呀那叫一个惨啊,被炮轰得稀碎,拿簸箕捡到捡不起来的那种!” “你说!”鲁平没好气地指着另外一个少年:“虎子说话不靠谱,你老实一些!” “官兵真的有炮!”那貌似忠厚的少年笑了一笑:“咱们也不知道怎么打的,反正官兵放炮没多久,外面的人就不过来送死了,大家一直守到天亮,城里的官兵出来之后大家就随着官兵进城了!” “那大营呢?”鲁平问道,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不会他们拼死一夜守卫的大营,就这么被官兵放弃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那少年坦然说道:“七叔您受了这么重的伤,大营里可没郎中,而且,上面的官兵说咱们阵前死的贼兵够多了,咱们鲁家村的人,都可以做官兵了……” 少年的声音小了起来:“那时候您还没醒,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官兵也不错,每月有饷钱,还能吃饱,于是……” “官兵就官兵!”鲁平点点头:“这是好事,怕什么,要是我死了你们难道还要问我!” “我就说了七叔不会说什么的!”少年们顿时又快活了起来。 “对了七叔,他们说,咱们做官兵,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饷钱呢,我还没见过银子呢!” “这算什么,除了小米粥,面饼窝头管饱,听说有时候,还有肉粥吃呢!” “停停停!”鲁平看着这些不知道烦恼的家伙,有些没好气的喊了起来:“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贼兵那么多,官兵在和他们打吗,咱们到了城里成了官兵,岂不是随时都要上城墙守城去,小子们,都给我听好了,别光想着吃的,都给我先顾好你们的小命!” “没打,昨天夜里贼兵们死的人不少!”少年们说道:“现在大营还在,长沟那边,好像又派人过去了,贼兵们估计打懵了,一直没动静!” “那就好,那就好!” 鲁平终于放心的点了点头,长沟还在,大营还在,那就说明贼兵们没占到便宜,损失不小,就算再打,也一时半会打不到城里来,鲁家村的这些人,终于不用在前面拼命了。 “你们说的面饼子呢,给我弄点来!”他张嘴喊道:“我得吃点干的,都快饿死老子了!” 距离鲁平所在不到一里地的城墙脚下,周觉正在江晚的面前,给江晚禀报着自己城外一行的结果。 “按照大人的意思,李自成部扩编为第四千户的命令已经带过去了,官兵们一片欣喜,纷纷感戴大人的恩德!” “不说这些虚的!”江晚摆摆手:“那边的那个副百户,不,副千户不沾泥,没有亲自进城来么?” “布副千户说了,希望大人给他从城里武库调拨的那种虎蹲炮,再多几门就好了,如果有弓箭的话,最好也能给一点,眼下流民大营里人手够用,粮食够用,如果城里有需要他们牵制贼军,他觉得他还能替大人至少牵制一个晚上!” “其勇可嘉!”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延安府的武库里的那些,只要他要,我这边就敢给,没想到李自成的手下,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号人物,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不过,大人!”周觉微微皱眉:“学生觉得,这位布副千户虽然有杀敌之勇,但是,大人擢升他们在前,此人貌似是要效命在后,这事情,总是有些味道古怪!” “什么古怪?”江晚问道:“若是杀贼也有古怪的话,那我南海卫上下,都有古怪!” “我也说不出来!”周觉犹豫了一下:“学生只是提醒大人一句,谨防此人成为王二之流,此刻大人给粮,给兵器,若是他阵前倒戈的话,为祸可就比那王二要大多了!” “要倒戈也轮不到他!”江晚摇摇头:“你多虑了,你要这么想的话,还不如是觉得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扩充一下自己的实力,将这个第四千户,真正的变成一支敢打的兵马,一直能打的兵马,到时候,在我南海卫里,他也算进退自如,算是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了!” “大人睿智!”周觉想了一想:“大人既然觉得对方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还要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为什么不答应!”江晚笑了一笑:“他想要多大的舞台,我就给他多大的舞台,这些人本来就是流民出身,若是我还猜疑他们,不敢用他们,那是将他们继续往流贼那边送,再说了,我连这么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吗?” 周觉哦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前的江大人,这是有着足够的自信可以控制对方,虽然他不是特别清楚,为什么江大人如此的自信,但是,他只要知道江晚并不是没想到这一点,对他这个幕僚来说就已经起到提醒的作用,尽了自己的本份了。 “从城外大营那边,我带了几百人回来!”周觉说道:“大部分是伤者,大人要派人去看一下他们吗?” 第291章 谁断了我的粮道 江晚让周觉带人去看望那些伤员,他自己没有去,眼下大敌当前,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倒是不是要放在首要,他现在有些奇怪,为什么整整一个白天,对面的贼军,就那么坐视着,丝毫好像忘记了,昨夜里他们越过围城的长沟,在流民大营前留下了数百具的尸体。 和昨天试探冲阵的那些流贼不同,江晚得到的消息,这些死在流民大营前的流贼,可都是身强力壮手持利刃长矛的流贼,这显然是贼兵的精锐。 敌人昨夜搭在长沟上的木板木头什么的,早上已经被延安府这边全部的拆掉,对方陈兵数千在这长沟对面,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延安府这边拆掉这些东西,却是一丝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这实在是有些太反常了。 江晚对此提高了警惕,并且让南海卫随时保持着战备状态,一旦对待的贼军攻击长沟守卫的流民,南海卫将毫不犹豫的加入战局。 贼军越过长沟之际,就是南海卫和其全面开战的时候。 但是,上午过去了,中午过去了,眼看着这些下午,已经过去了一半了,贼军依然没有任何的举动,他琢磨着,难道这是对方是打算将昨天晚上的攻击,在今晚再重复一次么? “这个可能性不大!” 许显纯对江晚的疑惑,有自己的看法:“延安府附近能找到的可以搭桥过沟的木头并不多了,至少,在长沟之外并不多,昨天夜里他们能送这么多人进来,估计就是极限,否则的话,再多个一两千人,流民大营无论如何是守不住的!” “也是!”徐采宁也觉得这个事情,不应该是江晚想的这样:“就是南海卫,上下军兵每日的食粮,甚至肉食都不缺,但是到了晚上目能视物者,只怕也只是十之一二,流贼军中,就算头目们吃喝不差,但是普通的流贼只怕就不行了,这样的吃食,到了晚上能看到人和东西的,只怕不多,昨晚数百人死在流民大营那边,那参与攻击的,至少就是上千人!” 她摇摇头:“咱们南海卫就算夜战,也拉不出上千人来,就凭他们?” “所以,如果今天白天不开战的话,晚上他们基本上也不会开战了!”江晚沉吟了一下:“哪怕他们想打,也凑不出那么多晚上能看得见的人出来?” “应该是这个道理!”徐采宁很的笃定的说道。 这是江晚忽视了的一个问题,大概是在他脑子里记得的那些经典战役里,关乎夜战的战例比例不小,他下意识的就以为,这夜战是军队作战的常态了。 徐采宁这么一说,他才有些反应过来,因为饮食结构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有着程度不一的夜盲症,而在陕西,这个问题尤其严重,这可不是一个讲究饮食的地方,在到处都在饿死人的世道里,能活下去就已经是奢望了,哪里还有人对吃的东西挑挑拣拣。 南海卫至少从来都没有缺过粮,而对面的贼军就不好说了,昨夜的那么大规模的夜战,他当时不觉得意外,此刻才琢磨过来,敢情,对面的贼军还真的出动的精锐中的精锐,至少是吃得饱饭晚上看得见的精锐。 “静观其变!”江晚想了想:“即使晚上他们故技重施,想来比起昨天晚上,流民大营的压力会小很多了!”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和徐采宁、许显纯在商议军情的时候,在城外,王嘉胤也在和他的一帮大小头目在商议着军情,只不过,城里商议军情的人,是一脸的疑惑和不解,而城外这些商议军情的人,却是一脸的阴沉。 “人还没有回来,大帅,要不要再派点人回去看看!” 王二侥幸的也参与了这些头目的聚会,只是他的位置在最靠近营帐大门的地方,他和其他人的人一样,也在疑惑着为什么昨夜发起了攻击,但是,今天大军却是按兵不动了。 “已经派了小彭将军带着人回去了!”王嘉胤沉着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笑意:“眼下全军的军粮在一起,哪怕省点用,最多也就两三日就会断粮,大家都知道,咱们军中,断粮会是一个什么后果!” 他看着自己手下的大小头目们:“庆阳府的粮食,没有按时运过来,咱们打延安府的策略,就得改一改了!原来打算困死他们的法子,只怕是不行了!” “延安府被咱们围的水泄不通,他们总不会凭空变出一支兵马来,断了咱们的粮道!”一个头目皱着眉头说道:“就算真有这么一支断咱们粮道的兵马,这押运粮食的人,总会有逃出来报信的,咱们大军随时可以回头灭了这支兵马!” “不会是固原那边出兵了吗?”另外一个头目悚然说道:“要是这样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边军还是有几个能打的,咱们未必打得过他们!” “好了!”王嘉胤不耐烦的摆摆手,打断了自己的手下们的议论:“不要胡乱猜测乱了军心,不是固原的边军出动,在那边本帅一直都有人盯着,若是他们有兵马朝着庆阳府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也是!”那头目点了点头,“咱们的斥候也放出去不少,真要有这样一支兵马,不可能一点踪迹都看不到!” “可是,押运粮草的兵马却是不见了!”王二大声的说道,众人齐齐回头,看着这个站在门边说话的家伙。 “大帅面前军议,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正在说话的头目,大声的呵斥道。 王嘉胤摆摆手,“王二兄弟想说什么,尽管开口,能进这个营帐的,都是自家兄弟,不用这么见外!” “我在想!”王二犹豫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既然不是边军断了粮道,也不是延安府的兵马劫了粮草,庆阳府那边,也不可能不知道大军在外,粮草不能断绝,所以,会不会是庆阳府那边出了问题,甚至是庆阳府那边,干脆就没有发运粮草出来……” “不可能!”王嘉胤摇摇头,一口否定道:“只要庆阳府还在咱们手中,就不可能不发运粮食出来……” 说道这里,他突然怔住了,众人也旋即想到了那个可能,一个个脸色也顿时变了。 是啊,只要庆阳府还在咱们手中,就不可能不发粮食出来,但是,若是庆阳府不在咱们手中了呢…… 第292章 夺城不如烧粮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庆阳府。 随着李自成进城的人,大概就是三四十人,一进城这些人就全部被解除了武装,不管是对方出于什么目的,这一手让李自成想趁着晚上夺取城门引兵进来的计划彻底落空了。 光是看守北门这一个城门的,就有数百人,三四十号赤手空拳的人,可打不过这几百人。 在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个晚上之后,李自成和他的这些人,终于被解除了看管,被编入了守城的人中,原来的武器是不用想了,但是,好歹每人也混了一支长矛。 这已经是贼兵中的正兵的标配了,这也意味着,将他放进城来的那个贼兵头目,基本上已经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了,而是打算将他们收为己用。 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李自成这几十号人,除了抽了十几人到别的地方,大部分的人居然留在里李自成的身边,而没有打散他们。 甚至,还安排他们晚上在城墙上值守! 这种晚上上城头值守的活儿,可是最累最辛苦的,安排给这些新人是最合适不过了。 李自成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求之不得。 “夺城!” 李过在李自成身边,低低的说道:“叔,我看过了,下面城门那里,一般就十几个人,咱们要是突然动手的话,真是能拿的下来的!” “不妥!”李自成否决了李过的建议:“咱们和城外约定的暗号,是燃起火堆,城外的人就从这个城门冲进来,就算干掉了那十几个守城的人,咱们开城门要时间,点火堆也要时间,城外的兄弟看到火堆再冲进来,也要时间,我们顶不住这些贼兵的反扑的!” “那怎么办!”李过有些焦急:“城外的兄弟身边能吃的东西可不多了,他们等不了多久了啊!” “能吃的?”李自成咀嚼着他的话,脸色微微一动:“粮库?” “啥意思叔?”李过有些没跟上他的思维。 “早上我看到这里有贼兵从城里运粮食过来,我问了一句,这些贼兵吃的粮食,都是每天从城里的粮库领的,贼兵就是靠着粮食控制着所有的人……” “我还是不明白叔你的意思,咱们不是夺城吗,这夺城之后粮库不就是咱们了吗?” “不,咱们不用夺城!”李自成嘿嘿笑了起来:“只要烧了粮库,这城里的贼兵没了粮食,自然就乱了起来,到时候他们为了吃的去劫掠百姓,还有多少心思守城?” “这个好主意!”李过眼睛一亮:“城里没了粮食,那不管是贼兵还是百姓,都得往城外跑,到时候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嘿嘿!”李自成得意的笑了笑;“这庆阳府落到贼兵手里这么久,你觉得这庆阳府里除了贼兵,还百姓吗,就算有百姓,只怕也不是什么正经百姓……” 两人商量完毕,在城头上养了一夜的精神,一大早,北门这边要去粮库那边领粮食的时候,李自成果断的要求跟随而去搬运粮食。 这种苦差事,平时贼兵们都是避之不及,此刻有人主动要去,那自然是欢迎之至。 就连汤大为听到这李自成带人主动去搬粮食,也是有几分意外:“这家伙不错,挺勤快的,勤快的人命都长……” 汤大为有心关照关照这家伙了,他当然希望这家伙命长,手上的这十几支古怪的火铳,大概也只有这家伙和他的人会用,用得好可是他手上的底牌呢! 他打算等李自成回来,好好的褒奖他一番,至少,赏他一口刀,在庆阳府,长枪是正兵的标配,但是,若是长枪加上腰刀,那可就是军官的配置了。 这也算是他提拔这家伙了。 但是,他一直等这家伙回来,但是,没等到人回来,却是等到了粮库方向那冲天的黑烟和熊熊的大火。 他还有些摸不着头和脑,城里小王将军派来的兵马,直接就将他北门几百人给围住了,说是换防,但是,却是要让他和他的手下们全部放下手中的武器。 汤大为不是第一天出来的混的,他可是清楚的知道,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道,他手中的武器就是他的性命,就算王大帅叫他放下武器,他都要琢磨一下看看值不值当了,别说城里的小王将军只不过是王大帅的一个侄子,还是平素很看不起他的那种。 他果断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然而,他的拒绝换来的,就是对方的兵马毫不留情的围杀。 “汤大为勾结官兵,城中纵火,小王将军有令,谁拿了他的人头,当场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汤大为听到对方的兵马里这样的叫喊,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不过,面对对方的刀剑的时候,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而且对方都要他的人头了,他的解释还有什么用? 他果断地一边组织自己的手下抵挡着对方,果断地一边打开了自己防守的北门的城门。 城里全是小王将军的兵马,他留在城里只是死路一条,既然这里容不下他了,只有冲出城外,他才有活路。 幸亏他是把守城门的守将,要不然,他还真是插翅难飞。 城门一打开,他带着自己的手下,疯狂地朝着城外逃窜,而城里的兵马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死死的跟着他们,一起冲出了城去。 “杀啊!” 城池外面那些被他驱赶过来投奔的流民,见到城门打开,一个个拿出他们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刀枪,对着汤大为就冲了过来,举目望过去,到处都是这些人,他们仿佛在城下等候已久,等的就是这一时刻。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汤大为看着无数凶神恶煞冲过来的面孔,不甘的闭上了眼睛,在他身边,突然响起了他不大熟悉的一个声音。 “不是他们,是后面的!” 他睁开眼睛,看到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举着武器,从他身边冲了过去,却是无人朝着他动手,他站在人群中间,就仿佛是人流中的一块石头,人流在他面前分作两半,在他身后又合拢了起来,朝着洞开的城门冲了过去! “本官大明南海卫百户李自成麾下副百户李过,汤头领,官兵已经进城,你可愿就地投诚?” 他有些茫然的转过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然后,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那好,带着你的兄弟,随我杀进城去!”李过对他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和他一起汇进了身边的人群…… 第29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尽管是延安府的守军严阵以待,尽管是城外流民大营里,在夜晚来临之后,也是做好了准备,枕戈待旦,但是,一直到曙光亮起,整整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城头上负责观察敌情的人,也发现在城外贼军乱糟糟的大营中,好像空虚了不少,原来有兵马的地方,缺少了一大块,这个发现,立刻就被了望手报了上去,很快,接到消息的江晚等高级军官,就出现在了城头。 “敌军旗号不明,很难从旗号上判断敌人的数量,不过以上次对阵流贼的经验看来,这次来犯的贼军的数量,和上次应该是差不多了多少,甚至比上次还要稍微多一些!” 封万里沉着脸,指着敌军的大营中的一块说道:“原来那个地方,人员往来密切,甚至有骑兵出没,如果属下判断没错的话,那里就应该是贼军的中军所在,而贼军的分布虽然乱糟糟的的,但是大致前军后军以及拱卫中军的格局,还是看得出个大概来的!” 封万里是三个千户里,军事素质最高的一个,许简虽然也是锦衣卫官兵出身,但是出身的位置太低,给他几十数百人的指挥或许行,这种战略上的判断就远远比不上封万里了,至于高进,那就更别说了,纯粹的野路子,虽然在进南海卫恶补一些行伍上的知识,但是,这和出身军职世家,打小就是学习这些东西的封万里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就好像一个是科班出身,一个是野路子,完全不是一码事。 所以封万里的判断,江晚很是重视,而同样和封万里一样科班出身的许显纯和徐采宁,也在一边微微点头,同意封万里的判断。 “不知道贼军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晚上,贼军中不少人马离开了大营,这些人马了,甚至可能还有贼军的重要人物,以至于中军的兵马,都少了不少!” “你们觉得,贼军那边发生了什么?” 江晚脸色严肃,看着眼前的诸人:“贼军变化,从昨日就已经出现了端倪,我还以为是贼军谨慎,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无论贼军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情!”徐采宁沉声说道。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看着身边肃立的人,脸色一凛然:“令城外第四千户固守侧翼,第一千户封万里部留守城池,第二千户许简部,第三千户高进部,集结出城,准备迎敌!” “遵大人令!” 三名千户齐齐接令,然后转身而去,执行江晚的军令去了。 “既然等不到他们来攻城,那么,我们就出去引他们来攻城,没了城墙的保护,我就不信,城外的那些贼军还忍得住!” 江晚微微哼了一声,如果说第一天列阵在城池前,是为了震慑敌军的话,那么,今天南海卫兵马出城,是准备破敌的。 当然,前提是贼军们,还有越过那围城长沟的勇气。 两个千户的南海卫,近三千名官兵,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的走出了城门紧闭的延安府,然后,又不紧不慢的在城池面前列阵起来。 他们简直是无视了面前几乎倍数于他们的敌军,甚至没有做出防御的姿态、放出警戒的兵马,就仿佛是在校场上操练一样,不慌不忙不紧不慢的在城池前,慢慢列成了一左一右两个方阵。 在方阵成型的时候,在城池外面的流民大营里,也涌出数百拿着长矛长刀的士兵们,他们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在两个官兵方阵的左右开始集结,并做出护卫的姿态。 只是他们无论是服侍还是兵器,和衣甲鲜明精神抖擞的官兵比起来,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以至于从城头看下去,他们不像是在侧翼护卫着官兵,倒是好像在这两个官兵方阵的羽翼保护之下。 长沟后面的内沟,也有着一些稀稀拉拉防守的流民,这个时候,看到己方的兵马已经大肆出动了,他们也开始好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一样,开始往着流民大营里撤退。 很快,两个巨大的官兵方阵和流贼大军之间,除了一条孤零零的长沟以外,一个人都看不到了。 流贼大军开始鼓噪起来,很快这鼓噪就被弹压了下去,而与之对应的是,官兵这边,除了城头的战鼓一直在咚咚作响,官兵的阵列肃然无声。 在鼓声中,官兵们就那么保持着整齐的阵形,站在原地等待着命令,他们越是安静,给对面的流贼大军带来的压力,也是越大。 甚至有不少人,对于原本将他们拦住的这围城长沟心里颇有怨恨,觉得若不是这长沟阻拦,他们早就已经打破延安府,冲进城去劫掠了,但是此刻的氛围和压力,虽然很多人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暗暗庆幸有着这一条长沟。 没错,这条长沟拦住了他们进去,同样也拦住了官兵们出来,要不然,以这几千官兵看起来的战力,只怕这一仗真的要死不少人。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会活下来的那一个,不过,明知道要死很多人还傻乎乎的冲上去,这种事情,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走投无路的时候,谁会去这样搏命啊! 流贼大军还在观望,还在庆幸,突然之间,延安府城头上的战鼓声,变得急促了起来,而原先一直保持着阵列的官兵,居然开始朝着前面,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怕什么,官兵又没长翅膀,难道他们会从他们自己挖的沟上面飞过来不成!” 有流贼头目在大声的鼓舞着士气:“他们就是摆个样子,回去好邀功而已,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就当他们在唱戏好了!” 流贼军中爆发出了不少夸张的笑声,官兵的气势的确有些吓人,现在头领们都这么说了,想必是真的,这么长的沟,他们过不来! 但是,鼓舞士气归鼓舞士气,不少人还是发现了,从后面来了不少拿着弓箭的人,朝着前面跑去,于是,他们一个个又士气高涨了起来,这些弓箭手可是军中的宝贝,现在连他们都调过来了,那些官兵们别说过沟,就算靠近沟边,只怕都要死伤不少! 活该,谁叫他们修这样的长沟,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少人看着前面已经开始摆出阵列的弓箭手们,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第294章 官兵在吓唬人呢 城头上的战鼓在咚咚作响,官兵的战阵在缓缓移动,在一条分割敌我的长沟的另一边,上百弓箭手张弓搭弦,正在严阵以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场上除了咚咚的战鼓声,和官兵们时不时的整齐脚步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什么声音了,就连吹过战场中间的风,从长沟的上面越过的时候,似乎都变得有几分凝滞了起来。 官兵们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他们甚至往前走了几十百来步之后,还要停顿下那么一会,重新调整一下队形,让有些松散歪斜的阵形变得重新紧密整齐起来。 就好像他们领兵的将官,对着战阵的阵型,有着一种超乎常人的执拗一样。 有人开始大声的吆喝了起来,哪怕是明知道对方过不了这长沟,但是,流贼军中还有慢慢有了变化,哪怕是杂乱的指挥,也终究是指挥,在长沟对面,流贼军也慢慢的集结起来,大量有着长矛的正兵被放在了长沟前面,而拿着长刀的各种头目们,也在吆喝着自己的手下,然后他们保持在一起。 哪怕是对峙,流贼军显然也不想用一盘散沙的模样,去面对对面来吓唬他们的官兵,至少,比起人数来,官兵比起他们可是少多了。 官兵的阵列还在进行,很多流贼突然发现了,原来以为官兵要走很久才会到长沟边,但是,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情,好像都没花多长时间,远处的官兵居然越来越近,甚至眼力好的,都能看见最前面官兵们的脸了。 “都别乱射!”拿着刀的头目,站在弓箭手阵列前面,大声地喊道:“等官兵靠近,再一起射,大帅说了,不要心疼箭支,你们都听我的号令,将所有箭支都射出去,谁特码不听号令乱射,别怪老子不客气!” 弓箭手们凝神静气,没有人应声,只是目测着官兵阵列和自己之间的距离,他们对自己的臂力和自己手中的弓箭,远远比眼前他们的头目要了解得多,官兵应该到什么位置的时候,自己可以射箭,能射几支也是得好好的盘算一下,一旦开射,只怕没有多少时间让他们回复体力。 官兵们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朝着长沟前面进军,流贼军中排在最前面长矛手们,纷纷开始鼓噪起来,这个距离上,他们不仅仅能看得清楚官兵的脸,更是能看清楚官兵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长矛了。 “放箭啊,怂包,射死他们啊!” 有人大声地骂着,有人附和着,终于,仿佛是受不了他们的催促,弓箭手的阵列中,一声弓弦声响,顿时,所有的弓箭手仿佛好像得到了命令一样,弓弦声蹭蹭响起,密集得好像下雨天屋檐下的雨滴一样。 无数羽箭从他们手中飞起,铺天盖地地朝着对面的官兵战阵中飞去。 此刻,官兵距离他们的距离,足足还有上百步,距离官兵自己挖出来的长沟,足足还有六七十步。 羽箭从天上落了下来,大部分落在官兵们前进的路上,还有一些飞得远的,直接就朝着官兵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官兵的阵列霍然停了下来,队列突然变得再度紧密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一队队撑着巨大的牛皮盾牌的官兵从官兵的阵列的缝隙中钻了出来,他们撑开他们手中的皮盾,几乎是眨眼之间,官兵的阵列前方,就出现了一堵堵盾墙。 羽箭落在皮盾上,发出沉闷的“咄咄”声,更是有些羽箭,不知道是不是箭头有问题,射到了这盾墙之上,竟然被反弹开来,看起简直是疲软无力。 弓箭手们没有在一边旁观的那些长矛流贼兵们看得真切,实际上,他们根本没有去看自己射出去的箭支造成了多大的战果,一箭一出,第二支箭已经从箭壶里抽出搭在了弓弦上,根本不用人下令,弓弦一松,第二支箭支又飞了出去。 哪怕普通的猎弓,弓箭手们臂力好的,也就能射出十支八支箭,若是军中的制式长弓,如果能射出六支以上,那就算是合格的弓箭手了,眼前的弓箭手们,虽然有百余人之多,但是,这里是流贼大军,他们可能会有一些军中的长弓,但是,合格的弓箭手,可找不到多少。 所以,即便是他们手中不停,但是几轮下来之后,射出去的箭支也开始稀稀疏疏了起来,而官兵们的盾墙之上,也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他们的战阵,仿佛完全被这一波波的箭雨给遏制住了。 “吗的!” 弓箭手的头目,低低地嘀咕了一声,他后面说的话,被身后轰然响起的叫好声给淹没了下去,他看看自己的手下们,又看看对面官兵的阵列,重重的哼了一声,决定现在不和这帮一点都不知道遵从他的号令的家伙计较! 官兵应该退了! 他看着远处,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这官兵的头目如果不是傻子,现在就该下令撤军了,就算现在回城,他们也算是和自己这边打过了,无论是邀功还是什么的,理由足够了。 远处的官兵阵列,突然有了变化,他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一股不祥之兆突然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官兵的盾墙,缓缓的分开来,原本盾牌和盾牌之间,是严密无比,生怕有缝隙让箭射进去,但是此刻,盾牌和盾牌之间,却是露出了一尺来宽的缝隙。 在缝隙中,一排排仿佛是黑色的长矛伸了出来。 “这是要继续吗?” 他脑子里这个念头还没去,突然之前,就感觉眼前一花,他的身子好像被一柄巨大的锤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一样,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在疼痛,在离他远去。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前,胸前一片巨大的红色污渍在慢慢变大,他突然意识到,那是他自己流出来的血。 仿佛是知道他想清楚了这一点一样,他身上的疼痛突然之间变得很具体起来,胸前、肚腹、胳膊、大腿、甚至脸,都是一阵阵的疼痛,他全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不疼。 这个时候,耳边才传来仿佛是惊雷一样的巨大声响,而且,这惊雷声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连绵不绝,直到他整个身躯颓然倒下,直到他仿佛掉落到一个巨大黑暗的深渊之前,这雷声都一直在持续着。 第295章 推过去 无数弹丸从盾牌的缝隙里射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对阵列有着巨大威胁的弓箭手们。 站立在弓箭手阵列前方的那个头目模样的贼军头目,一瞬间就被无数的弹丸打得好像一个筛子一样,而在他身后的弓箭手们,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甚至没有人反应过来,他们身前的人就反复是秋天里被割下来的小麦一样,齐刷刷的倒下了一大片。 如果,弓箭手的那送松散撒的阵形是一块麦田的话,这把无形的镰刀,一刀下去,可是割倒了不少。 而在另外一侧的一个官兵方阵,也几乎是同时发起了攻击,但是比起这一边的来,那边的贼兵们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大部分弓箭手都集中在这里这一侧,所以这边官兵打击的第一波对象是弓箭手们的,但是另外一侧,承受着这些暴风骤雨般攻击的,却是那些拿着长矛等待着官兵过去的普通贼兵。 甚至前面的人都死了一大片了,后面的人还在惊惶的叫喊着,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官兵的攻击时候的巨大的声音,让后面的这些人意识到了官兵在攻击,但是,官兵怎么攻击的,自己前面的人怎么突然浑身冒血的倒在地下了,这些贼兵们茫然不知。 以他的认知水平和见识阅历,他们的脑子里,第一反应冒出来的想法就是——“妖法!” “官兵会妖法杀人!”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样的声音,尽管很快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就将这声叫喊压了下去,但是,这喊声却是在贼兵们慌乱的奔逃拥挤中,被传播开去,而且,被这些仓皇逃命的贼兵们,加上了自己的理解。 “官兵有雷公助阵,快点禀报大帅!” “前面的官兵都会掌心雷,都是天兵天将下凡,快逃啊!” 就连南海卫的官兵都没有料到,面前的贼军溃退得如此的快,这样的距离上,哪怕是新式改进的火枪,也没有多少精准度可言,所有的火枪兵只是朝着人群在开火,至于弹丸发射出去,火枪兵们也只能控制一个大概的方向,至于打到哪里,能不能打到目标,那是谁都不知道的事情。 所幸的是,对面的人群极密,他们倒是不担心打不到目标,而巨大的火枪发射时候的轰鸣,似乎比起弹丸的杀伤更容易引起对方的恐慌,几排射击之后,在长沟对面,留下了几十百来具尸首,而剩下的敌人,则是仿佛躲避瘟疫一样,远远朝着后面跑来了。 “就是现在!” 方阵的指挥官发出命令,火枪手们从盾墙的保护中脱离而出,开始朝着他们射程里的任何移动的目标射击,而与此同时,在他们的保护下,两个巨大的方阵又开始继续缓缓的往前移动了。 最前面的盾牌手们,冲到长沟前面,将他们手中的盾牌直接丢弃到了长沟内,与此同时,他们反手取下了他们身后背负的包袱,也一并丢了下去,几乎眨眼之间,一段十来米的长沟,就被数以百计的牛皮盾牌和他们丢下去的包袱给填满了。 而这个时候,身边的长枪兵阵列,也缓缓的走到了长沟面前。 阵列毫不犹豫地踏过被他们填塞起来的长沟,走向对面,盾牌手们也趁势回归到了阵列当中,一直在两侧掩护射击的火枪兵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和盾牌手们一样,再次融入了方阵。 等到这一切做完,两个方阵已经跨过了长沟,矗立在了长沟的对面了。 对面残存的弓箭手,混进在了混乱的人群中,仍然在倔强的有一支没一支的朝着官兵的方阵在放箭,只不过此刻这样的攻击对整个官兵的方阵来说,已经造成不了丝毫的威胁了。 各级指挥官的口令声此起彼伏,远处的城头上的战鼓声,遥远的好像变成了这战场的背景声一样,方阵阵列首尾的鼓手和号手,将指挥官的口令放大,传达到了士兵们的耳中,巨大的阵列,在缓缓的调整着阵形,方阵四周每一个士兵的长矛,都斜斜的举了起来,从天空看下去的话,就好像这片到处都是人的战场上,突然出现两只浑身都是长着尖刺的庞然大物一样。 而这个庞大大物,似乎并没有呆在原地的意思。 一队队带着青色头巾的贼军,从混乱不堪的人群后面冲了出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砍杀着他们视线当中看到的任何一个朝着后面逃窜的贼军,很开,在付出比起官兵杀伤的人数还要多的死伤之后,混乱不堪到处乱窜的人群,终于被这些青色头巾的贼军们遏制住了逃跑的势头,并且在他们的驱赶下,开始调转过头来,朝着官兵的方阵扑了过来。 官兵的方阵,与此同时也动了起来,调整完阵形之后的他们,又恢复了他们方方正正的阵形,又开始迈着他们看起来很慢实际一点都不慢的脚步,朝着迎面而来的人走了过来。 当面冲过来的人,依然被官兵的火器打得血肉模糊,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被后面青色头巾的刀枪逼着冲上来的,他们上前要死在火器之下,退后,要死在自己人的刀枪之下。 他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阵列前面数十步的距离,瞬间就倒伏了一片的人,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却是还没死,在地下翻滚挣扎嚎叫,官兵的阵列仿佛是一个张大嘴的怪兽,从他们的身上碾压而过,等到阵列过后,地下到处横七竖八全部都变成了尸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只不过,有些人的身上,除了被火枪弹丸打出来的伤口,还多了不少的刀口,回归阵列中的那些盾牌手,手中没了盾牌,但是,他们还有刀。 对了,他们不叫盾牌手,准确的来说,他们叫刀盾手,除了为阵列提供远程防御,他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消灭任何一个进入阵列的敌人,无论是火枪手还是长矛手,他们的敌人都是方阵之外的,而一旦敌人突进了方阵,他们就变得毫无防御。 在操练的操典中,也不允许长矛手和火枪手有任何的自卫行为。 保护方阵,那是刀盾手的活儿。 第296章 有良策却无强兵 “大帅,西北风的人马全部打散了,狗官兵好像刺猬一样,靠不上去啊!” 小红狼气喘吁吁的从前方跑过来,对着王嘉胤禀报着:“他那整整快两千人马啊,就这么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全部都被打散了!” 王嘉胤脸色阴沉地看着战场,他站立的位置,距离那道长沟很远,但是,也足够看得清楚那些官兵在跨过长沟之后如何收割着他的士兵的性命。 小红狼说得没错,他清楚的看到西北风的人马仿佛是飞蛾扑火一样地冲向官兵,然后变成一具具躺下的尸体,能够靠近官兵并且冲进官兵的阵列中的,十不存一。 而官兵的阵列中的火器的动静,也一直没有停息过,若不是他王嘉胤知道那是鸟铳的声音,这样连绵不绝的巨大声响,他也会觉得这是妖法。 大部分人都是在靠近官兵的阵列的时候,被这些鸟铳击倒的,侥幸没死的冲到官兵面前的人,也被官兵那密密麻麻的长矛扎成一串串的,他都不知道这一样阴损的阵形是谁发明出来的,反正他在边军之中从没看到过,这仗还可以这么打! “西北风的人死完了就死完了,让他们继续打!” 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你掩护中军后撤,官兵的战阵看似厉害,但是他们阵形看起来不敢散开,若是他们敢追击,咱们就给他们一个回马枪……” “是,大帅!”小红狼霍然应声,丝毫不都不带犹豫的朝着前面跑去。 在王嘉胤手下,各个头目之间也不是一团和气的,就好像西北风和小红狼,他们彼此之间无论谁看到对方死伤殆尽,心里绝对都不会觉得惋惜的。 王嘉胤也一直用手下们的矛盾在控制着自己的手下们,但是此刻,显然需要有人阻拦官兵继续前进,要不然,大队直接就这么溃了。 或许,西北风的人死完了,官兵的火铳也弹药耗尽了,到时候倒是可以看看有没有机会! 王嘉胤勒转马头,开始带着中军缓缓的后撤,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战场,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官兵的阵形看起来厉害,但是,看了半天,他也看出对方的弱点来了。 如果手中有一支强悍的骑兵的话,他觉得官兵的这阵形,也不过如此。 他脑中勾勒着自己应对的画面,一队骑兵在官兵的阵列两侧骑射,给官兵造成杀伤,而另外的主力骑兵,则是披挂重甲冲击官兵的阵列,那些鸟铳对防御薄弱的歩卒杀伤巨大,但是对于重甲骑兵,那只是搔搔痒而已。 而一旦官兵的阵形被冲乱,无论是对方的鸟铳手,还是那些拿着长矛的士兵,在骑兵的冲杀下,也不过是一群待宰杀的牛羊而已,不足为患! 可惜了! 他心里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现在能凑集这么多的兵马都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他又去哪里找一支能打的骑兵来,这里是陕西,又不是关外。 所以,他只有退了! “保持阵形,不许追击!” 官兵的阵列里,军官大声地在喊叫着,随着阵列往前的推进,前仆后仰前来送死的贼军也渐渐变得稀落了下来,视线所及,贼兵们都在朝着远处逃窜。 前面拿着长矛的士兵们,已经有些蠢蠢欲动了,即使他们还记得操典里不许脱离阵列追击的操典,但是,他们脚下的步伐也开始在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这让阵列开始变得歪斜松散了起来。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征召。 尤其是对着自己方阵里火枪兵的弹丸和火药的携带量有数的两个千户,将停止前进的命令立刻就发布了下去,各级军官迅速地执行了这个命令,阵形中那蠢蠢欲动的气氛,终于在呵斥之下慢慢的缓和了下来。 而一直都连绵不绝的火器轰鸣声,也渐渐地停止了下来,那些或许抱着必死之心冲上来的贼军们,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却发现自己并没被那些妖法打倒,一个个顿时精神抖擞,嗷嗷地怪叫着冲上来。 哪怕对方是如林的长矛,但是他们也丝毫不怯,只要能冲进去,哪怕能杀死一个官兵,他们也是值了。 不仅仅是他们,就连正在往着远处逃窜的贼兵们,似乎也看到了机会,不少人被驱赶着,调转过头来,转身朝着官兵阵列冲过来。 没有了那些妖法,面对面的厮杀的话,他们还真不怕这些官兵,他们只是害怕那些未知的东西而已。 官兵的阵列中,终于开始出现了伤亡。 尽管这些伤亡是贼兵们花了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代价换回来的,但是,终究也还是有了伤亡,那些如林的长枪在刺死了悍不畏死冲上来的敌人之后,并不能及时将长枪收回来,甚至敌人的尸首就挂在长枪上,这让拿着长枪的官兵在那么一瞬间,完全丧失了攻击力。 而就是这样的瞬间,贼兵们手中的武器,往往就能带起一片血光。 “大帅,反击!” 小红狼的脸是红的,眼珠也是红的,此刻的他,眼中也闪烁着一片嗜血的光芒。 “官兵撑不下去了,咱们的机会到了,吃掉他们,延安府就是咱们的了!” “不!”王嘉胤看着战场,嘴里冷冷的蹦出一个字:“撤!” “官兵是主动停止火器射击的,不是咱们逼着他们停下来的!”他摇摇头:“继续撤,不用理他们,他们是在引咱们攻击他们,有西北风的人就够了,其他人的,掩护中军后撤五里之后收拢人手,防范官兵!” “可怎么防他们啊!”小红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些狗官兵这样推过来,咱们的人马抵挡不住,再败一次,大家的军心就散掉了!” “官兵会挖沟,咱们就不会挖沟吗?”王嘉胤冷笑一声:“咱们都不用挖沟,只要到处挖坑就可以了,我就不信,官兵会一边填坑一边来和咱们打,要是那样咱们也败了的话,这延安府,我不要也罢!” 小红狼愣了愣,点头而去。 战场之上开始出现泾渭分明的景象,一边是流贼军的大队,在缓缓有序的撤退,和官兵的方阵逐渐拉开距离,另外一边,两个官兵的方阵四周,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在方阵是四周,还有数百人正在作着垂死挣扎一般的攻击。 突然之间,沉寂了半天的火器轰鸣声,又响了起来,那些仿佛被大队舍弃的冲锋者们,在一片硝烟中,终于倒了下来,成为了方阵四周倒伏的尸首。 而流贼军的大队,突然之间,也加快了后撤的速度,仿佛是担心官兵追上来一样,等到火器的轰鸣声停下来的时候,流贼军的大队已经在官兵的方阵两里之外。 而在这空荡荡的两里的范围里,再也看不到一个走动的活人了。 第297章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 流贼退了! 延安府里满城欢呼,甚至大街小巷都响起了这个时节几乎很难听到的鞭炮声,消息不用回城的官兵散布出去,那些在城头上被知府衙门调来协助守城的青壮们,就已经将他们的眼睛看到的一切,传回了城里。 这已经是自从这支叫“南海卫”的官兵进驻延安府之后,第二次击退大股流贼的进犯了,对于那些延安府的普通百姓来说,在这遍地都是流民,耳边听到的都是饥荒的消息的世道,还有比呆在这样一个安全的城市更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百姓们自发的庆祝,一直延续到了深夜,而在城里大户的率领下,前来劳军的更是络绎不绝,以至于江晚不得不让派出留守的士兵严格的把守住了军营的大门,以防热情的民众妨碍军队的进出。 毕竟,现在城外的贼兵只是暂时退去而且,并没有彻底的离开,城里的军队依然时候需要保持着高度戒备的状态,提防着他们的反扑。 不过,江晚不觉得对方有这么大的魄力。 从打扫战场的战果看来,这一次的主动出击,直接杀死杀伤了流贼一千余人,而这些死去的流贼,无疑不是精壮之辈,可以说,如果这一千余流贼如果不死在延安府的城下,就是他们聚啸在一起,也能拉拢裹胁上万的流民了。 江晚毫不怀疑,这些死去的人即使不是流贼军的精锐,也足够让流贼军大伤元气了,流贼军聚啸裹胁流民,动辄号称数万,其实真正能打的核心力量,也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说实话,在遭遇到了如此大的伤亡之后,流贼军还能保持着完整的阵形有序的后退,而不是发生溃败,江晚已经是觉得对方是治军有方了,更别说在对方后撤的时候,他们还派出了数百人有效的迟缓了南海卫的推进,消耗掉了南海卫的火器营最后的弹药,让大队有序的撤退到了安全范围内。 设身处地的丝毫一下,江晚觉得,如果自己是流贼军的统帅,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不会比对方更好了。 江晚毫不犹豫的给对方贴上了一个“劲敌”的标签,也因为如此,即便是全城都在庆贺这一场大胜的时候,他也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 “王嘉胤,陕西府谷人,历年来民乱者中,唯一成气候者!” 许显纯将自己了解到的流贼军的情况,细细的给江晚禀报着,“有不少消息都证实,此人有边军的背景,可能是边军中的逃亡士卒,此人作乱后,聚集流民,挑选其中年轻力壮者,以我大明边军战法练之,声势逐渐壮大,期间又和其他几股流贼有过争斗,都以王嘉胤胜且吞并对方告终,四月,王嘉胤率部流窜至庆阳府,连下数县,五月进占庆阳府,将庆阳府朝廷官员以及府兵一扫而空。” “这些消息可信的程度有多少?” 江晚沉吟着问道:“官方的,还是民间的,你都做过甄别吗?” “大人,这可是我的老本行!”许显纯很是肯定的说道:“尤其是流贼并没有隐藏这些消息的意思,稍加打听就知道了,就连延安府的府衙,都有一些关于庆阳府方面的消息,甚至有庆阳府逃过来的官吏,这些消息,属下觉得,可信度至少七成!” “那么你觉得,这王嘉胤有没有被招降的可能?”江晚点了点头。 “大人,断断不可有此想法!”许显纯果断的摇了摇头:“三边总督杨鹤,曾经派员接触过此人,此人佯装答应朝廷的要求归降,但是一等得到朝廷的钱粮军械的赏赐之后,转身就又反了,这种人反复无常,唯利是图,且野心极大,杨总督前车之鉴,大人不可蹈其覆辙!” “也就是说,将对方打疼还不行,还要将对方彻底打死!”江晚沉吟了一下:“对咱们来说,这就有点麻烦了!” “的确是有些麻烦!”在一边的徐采宁,也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咱们南海卫是步卒,且是战阵杀敌,敌军一旦溃散溃败,追击就是一件很麻烦且危险的事情,我一直不明白,当初大人组建南海卫的时候,完全有能力组建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哪怕是大人将自己身边的家丁,组建成一支骑兵队也是可以的,但是大人却是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这就让咱们现在的处境有些尴尬!” “的确是有些尴尬!”江晚坦然承认道:“就如同歩卒和骑兵对阵一样,打败对方容易,但是,消灭对方却难,尤其我们还要有城池守卫,贼军一旦放弃攻打城池,我们就只能任由他们来去!” “我也有这个疑惑!”许显纯点点头说道。 “第一,眼下咱们根本养不起一支骑兵!”江晚摊摊手:“实际上,能拉出这样的摊子来,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当初组建咱们南海卫的时候,陛下是给了一点银子,而后的军饷钱粮,几乎也是全部由内帑拨给,给你们交个底细,到陕西之前,内帑拨给我南海卫的钱粮一共是两万四千两银子,这些钱,我又要发军饷,又要置办军械甲胄,还要组建火器营,你们觉得,我还有余钱惦记着建一支骑兵队吗?” 许显纯和徐采宁默默的在心里算了算账目,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这还不是主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南海卫虽然奉旨平乱,但是,我不觉得这些靠着木棍锄头抢到一些兵器的流贼,能有多少战力,我建军的假想敌人,主要还是关外的鞑子,鞑子最擅长的是什么?” 他摇摇头:“这就不用我说了,鞑子最擅长的就是骑射之术,就算我下大力组建一支骑兵,在短时间内形成的战力,也无法和鞑子的精锐骑兵相比,而且骑兵成军的时间太长了,训练一支火枪兵,我三到六个月,就可以练出一支娴熟的火枪兵来,如果是骑兵的话,耗费的钱粮是数倍,耗费的时间,也是数倍,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以己之短,对敌之长,我为什么不另辟蹊径,选一条可以用歩卒克制鞑子骑兵的战法呢?” “大人思虑果然长远!”徐采宁眼中微微发亮,“但是,对于眼下的局势,大人难道就没想到么?” “我当然有想过!”江晚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只不过,我想到的解决办法,现在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了,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想来,我们也不用面对如此的局面……” 第298章 我有猛将 王嘉胤的生平,江晚的确是不怎么了解,这个没有办法,即使是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他对此人唯一有点影响的,还是因为这家伙是在明朝某年最先造反大旗的。 而高迎祥、李自成等后面牛气冲天的人物,都曾经投奔过他,成为他的部属。 只不过,这哥们死是实在是有些太早了,而且有些死得不明不白,据说是被部将所杀。 反正王嘉胤在明末虽然是昙花一现,但是,如果按照后世的说法,这掀开明朝末年声势浩大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的序幕的第一人,还真非他莫属。 只不过,当李自成以一种很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的时候,江晚当时就知道,自己在这三边之地的策略,应该稍微做那么一点点更改了。 不敢说“李自成在手,天下我有!”这样的话,至少,江晚觉得,李自成在手,这三边民乱,不足为虑了。 当初李自成在官兵的围追堵截之下,尚且能聚众百万,甚至最后一顿打进了北京,但是,想一想,现在的李自成换了一个身份,变成了朝廷的人,而他身边不仅仅再也没有朝廷的各种围追堵截,甚至可以得到南海卫这支新军的直接支援,这此消彼长之下,李自成会成长到一个什么地步,那就是一件很令江晚期待的事情了。 这要放在后世的网络游戏中当中,李自成至少是“sss”外加五颗星的绝世猛将了! “以寇制寇!”这就是江晚的策略。 所以,才有了李自成的百户,才有了李自成部的扩编,才有了李自成部要什么给什么的直接支持,但是,现在这个江晚寄以厚望的绝世猛将,被派出去打了个野,然后直接就不见了。 这就令人有点郁闷了! 李自成会不会就此陨落,这一点江晚倒是没担心过,若是这么容易就死了,那也只是说明此李自成不是彼李自成,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以后的形势还是得靠南海卫,靠他江晚自己。 但是,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江晚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念叨着他的绝世猛将的时候,他的绝世猛将其实距离他并不遥远。 在城外的流贼军大营的后方,一支差不多快两千的人马,已经无声无息的悄悄的抵达了,这支人马的服色五花八门,有穿着官兵的服饰的,有裹着流贼的青衣的,甚至还有衣衫褴褛就随便裹着几块布片的,总之,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一支什么正经的兵马。 甚至比起流贼军都有些不如。 但是这支人马却是士气高涨的厉害,他们当中不少人身上还或多或少有着伤,但是这些不致命的伤根本就没人在乎,他们手中有着武器,眼中闪着光芒,紧紧的跟着他们的新头领,看和远处流贼军昏暗的大营,已经这大营后面的延安府城。 “李大人,前面就是延安府了!” 汤大为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低声的说道,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重新成为官兵的一天,如果不是形势所逼,他真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没错!”李自成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马,又看了看远处的延安府:“白天官兵和流贼们的大战,你们都看见了,现在你们还觉得,这些流贼成气候吗?” 李自成身边,除了汤大为以外,还有几个和汤大为差不多的身份的人,杀进庆阳府之后,李自成率众烧完粮库,几乎没有做多余的逗留,立刻就退出了庆阳府。 李自成清楚的很,他这么点人,即使是付出足够的代价夺取了城池,但是贼军一旦反扑,他们依然守不住城池,既然已经烧完了贼军的粮草,他完全没必要为了一座毫无价值的城池浪费手下士兵的性命。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出城之后,他收拢人马,结果发现自己的人马的数目几乎翻倍了,除了汤大为这样不得不跟随他的,那些滞留在城外被庆阳府拒之门外的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居然也有不少跟了过来,而且,跟随着他们杀人还杀得格外卖力。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哪里的黄土不埋人!”谁给他们活命的理由和前程,他们就跟谁走呗! 流贼也好,官兵也好,在他们眼里,没多大的区别,以前是官兵们不要他们,现在有官兵要他们了,谁还不跟着去,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李自成带着这支人马,在庆阳府外面截杀了一支回城的贼兵,从俘虏的嘴里他们知道了这边延安府的战况,李自成稍微一琢磨,直接就带着自己的兵马,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 他想的是,能不能找机会,配合城里的兵马来个里应外合,哪怕仅仅只能冲乱贼军的阵脚,但是只要给城里的大队官兵制造出制胜的机会,那也是值得的。 但是,令这支兵马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的是,他们目睹了一场官兵几乎屠杀式的胜利,明明人数数倍于官兵的贼兵,在官兵主动出城野战的情况下,居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仅仅丢了上千人的性命,更是连大队人马都撤到了几里开外的距离了。 现在,即便是没人告诉他们贼兵们会怎么动作,他们也不大相信这些流贼会攻城了。 野战尚且被打得这么惨,攻城的话,那岂不是打得更惨。 李自成自然不会告诉他们,真正要摸到延安府的城墙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反正他是绝对不想试试第二次的。 “俘虏呢,将俘虏带过来!” 李自成对着身后喊道:“该问的都问清楚了,待会就这些俘虏带头,你们带着自己的人跟在后面,只要混进了对方的大营,你们知道该做什么了?” “杀人,放火!”汤大为几个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没错,杀人,放火!让他们乱起来!”李自成满意的笑了笑:“有我们的兄弟堵住他们的后路,他们没地方可以逃,而城里的官兵,见到这边乱了,一定会出城策应的,你们记住我教你们遭遇到官兵之后喊什么了吗?” “记住了!” 众人齐齐回答道,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兴奋嗜血的神情。 第299章 能屈能伸封千户 城外流贼大营乱起来的消息,几乎是瞬间就传到了江晚的耳朵里。 没办法,哪怕是距离几里地,那边传来的喧哗声和火光声,只要在城头上的守军不是瞎子就全部看得到,甚至有的士兵乐呵呵的抱着自己的兵器靠着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动乱,哪怕看得不是特别清楚,也是仿佛看大戏一样看得津津有味。 江晚带着人立刻就出现在了城头,这一次,他随行的人当中,除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之外,多了一个有些眼生的面孔。 “布副千户,城外大营里的人全部都撤回来了吗?” 江晚沉声的问着身边的不沾泥,对于此人,他印象颇深,不仅仅是此人曾经在王二围城的时候,冒死到城下取得联络,更是因为此人在前两日城外大营的防守中,居功甚伟,可谓智勇双全的人才,他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很久,却是始终想不起李自成身边会有这么一个人物。 李自成进京的时候,当初一开始随他起兵的那些老兄弟们,能剩下的没有几个,那些在后世人的眼里赫赫有名的他身边的那几位,比如李岩,红娘子,牛金星之流,算算时间都对不上。 所谓时势造英雄就是如此,这个绰号不沾泥,据说真名叫布展理的家伙,或许李自成还没纵横天下的时候,就已经因为各种原因死在军中了,但是,现在他不仅仅活了下来,还在机缘巧合之下,现在他终于有了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 “按照大人的吩咐,一个活的都没留下!”不沾泥中规中矩的回答道,在江晚面前,他可是一点轻狂跋扈的胆子都没有。 “所以,只要贼兵们不趁黑来攻城,随便他们乱成什么样子,和咱们都没关系了?” 江晚说道,众人会心地笑了起来,今日贼军大败,以那些流贼头目的德行,此刻在流贼军中上演一场争权夺利甚至火拼的大戏,他们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在城头站了一会儿,对面贼军的混乱,不仅仅没有停息下去,反而越加混乱了起来,燃烧的火光甚至开始蔓延开来,城头上的众人,脸色也慢慢的由轻松变得凝重,继而,又慢慢地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贼兵自乱阵脚,看起来,他们自相残杀的很厉害!”封万里瞪大眼睛,眼中闪烁着求战的光芒:“属下请命,带着麾下人马出城,趁乱冲杀一波……” 白日里因为守城,几乎没有捞到战功的封万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不许!”江晚冷着脸,缓缓的摇了摇头:“就算出城杀伤几百敌军,于战局也没影响,反而我还到担心这是贼军的诱敌之计,不许出战!” “封千户!”徐采宁看着封万里,也是摇摇头:“我卫官兵,并不擅长夜战和近战,尤其是火器营,在夜战中根本无法辨识目标,大人说得对,此时出战,弊大于利!” “大人!”在封万里身边的不沾泥,脸色微微一动:“第四千户倒是可以出战,为大人一探敌军虚实,如果敌军真是自乱阵脚,我千户官兵趁乱掩杀一阵,可起到浑水摸鱼扩大混乱的效果,若是敌军是诱敌之计,我千户官兵只要脱下衣服,就可以混迹于贼兵之中,令他们敌我难分!” 他微微笑了笑:“想来不会有太大折损!” “咦?”江晚本来就有几分欣赏此人了,听到此人出了这个主意,更是有几分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没错,这个环境南海卫除了这刚刚扩编的第四千户,其他三个千户都不适合出战,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为这些流民出身的第四千户的官兵特别准备的。 “你打算带多少人出城?”江晚问道。 “几十百来人就够了,再多也没有用,对面几千上万人,总不成和对面硬干!”不沾泥嘿嘿笑了笑:“主要是为大人探明敌军的虚实,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被发现的话,这点人混进去也容易,人多了就有些麻烦了!” “去挑人!”江晚看了一眼对方:“记住,随机应变,你不是什么万人敌,好不容易有了官身,别轻易的死在外面!” “放心,跟着大人,我还打算好好的挣一份前程呢,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沾泥嘿嘿笑着,对江晚抱拳行礼,离开了城头,片刻之后,他带着一群人自己背着绳索和吊篮再次返回城头,在城头的士兵的帮助下,十来个吊篮放下城去,这些人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蹭蹭蹭的窜进了黑暗之中,朝着远处的敌军大营摸了过去。 封万里看着那些窜入黑暗的身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在他心里,这个活儿他和他的部下也是能干的,不过,真要被贼军发现了,除了死战以外,想要和这不沾泥他们一样,混进贼军当中却是一点都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眼看着这机会又离他远去了。 “若是延安府有佛郎机大炮就好了!”他悻悻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距离,想来当初在宁远的那种佛郎机大炮的射程是够得着的,那样的话,直接在城头开炮“大风起兮轰他娘”就可以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此话一出,只见江晚和他身边的许显纯和徐采宁三人,齐齐的扭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都是十分的古怪。 他心里微微一凛然:“我就是嘀咕一下,大人你也知道的,佛郎机大炮多好的东西,可惜延安府没有!” “是好东西!”江晚苦笑着摇摇头:“也是贵东西,我倒是也想有几门佛郎机大炮在这里呢,可问题是,得有银子啊,延安府是肯定出不起这银子的,咱们南海卫自己去买这大炮么?” “大人你不是和凯瑟琳小姐很熟的么?”封万里讷讷的说道:“或许凯瑟琳小姐会卖大人一个面子!” “你是不了解佛郎机人!”江晚翻了翻白眼:“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别说我和凯瑟琳只是很熟,就算她是我老婆,这买卖上该要的银子,佛郎机人也是一分都不会少要的,你就别想那个这一茬了……” “就算做不了正室,也可以做个小妾嘛!”封万里眼珠一转:“若是大人真肯为朝廷忍辱负重的话,我想,咱们南海卫上下都会支持大人的,我就不信,到时候凯瑟琳小姐胳膊肘真会往外拐……” 江晚静静的看着封万里,直到看到封万里有些发毛,他才微微龇牙一笑:“封千户,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主动请战夜袭敌营,我觉得这主意也不错,你若是动作快点,还赶得上不沾泥他们……” “大人听错了,封万里正在按照大人的吩咐,在城头严加戒备,谨防贼军偷袭!”封万里脸色一肃然:“属下这就去巡视城墙,属下告退……” 第300章 荣辱系于一城 江晚走下了城头。 远处贼军大营的混乱还在持续,而且,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不沾泥的人出去了,能回来多少什么时候回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而城头上的防御,有三个千户轮值,也似乎不用他操心了。 他这个南海卫的卫指挥使,在这个随时可能打起来的夜晚,倒是成了最清闲的一个,就连许显纯和徐采宁,也各自有着各自的差事,丝毫不敢松懈。 回到临时的卫指挥使,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而江晚见到此人,又不由自主的有些脑袋疼起来了。 说实话,在他看来,这延安府的知府比起城外的流贼军要难对付多了。 “江指挥,城上没有大碍,我听说贼军自己乱了起来了?” “已经派人出去夜袭骚扰去了!”江晚点点头:“城头上我南海卫上下严防死守,宋大人不必担心,只要我南海卫在,延安府必定是安然无恙的!” “这个我倒是没担心过!”宋衮笑了起来:“江指挥的虎狼之兵,战力卓越,比起边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全城百姓有目共睹,今日大胜,现在据说城里不少人家都为江指挥立了长生牌位,每天为江指挥你祈福呢!” “哈!”江晚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这种事情就不必了,你府衙这边,也稍微引导一下,别搞这种事情,传到京里去了,可对我的前程不大好了!” “江指挥还担心前程这事情吗?”宋衮笑得十分的虚伪:“这陕西民乱在江指挥眼里,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等到江指挥回京日子,必定是高升之时,以江指挥的年轻有为,那将来必定是朝廷栋梁,国之柱石的!” “好了!”江晚摇摇头:“有什么话就直说,宋大人你的话越是说得好听,我心里越是有点发虚,总觉得宋大人接下来说的话,只怕很难应付……” “今日江指挥从城外迁进来的四千余人,如今已经安置在了东大营至今甜水井胡同这一带!”宋衮尴尬的笑了一下:“倒不是宋某质疑江指挥的决断,只是这四千余人进城之后,这些人的口粮,府衙有些吃不消了……” “才区区一个下午,府衙这边就吃不消了?”江晚看着对方,有些揶揄的笑了笑。 “的确吃不消了!”宋衮郑重的点了点头:“前些日子的盐粮买卖,府衙的府库里,的确是有些盈余,但是宋某的心里这些盈余是断断不能动的,哪怕是城里百姓断粮了,这些府库的粮食,一粒我都不会放出来!” “你想做什么?”江晚皱起了眉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这是为南海卫囤积的军粮,没人知道流贼在城外会呆多久,也没人知道,这一股流贼打退了,还会不会有另外一股流贼再来!”宋衮坦然说道:“百姓可以没粮,无非是饿死一些人,但是,若是守城的南海卫官兵饿得手足酸软,那就没有什么延安府了……” “实际上,从这些人进城到现在,府衙这边没有给这些人调拨一粒粮食,有人已经开始在闹起来了,所以这事情我来请教一下江指挥,该怎么做?” 既然话说开了,宋衮也就理直气壮了,反正府衙的粮食,他是绝对不会给流民的,态度他摆在了这里,如何处置这些流民,既然江晚将这些人放进来,那就让江晚来处置好了。 “城里的粮铺呢?还在开着门吗?” 江晚沉吟着问道。 “这个时候,府衙已经给粮铺下了通知,可以涨点钱,但是,绝对不许关门!”宋衮说道:“以他们的存粮,天应该不会出现粮食短缺的问题!”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江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了,宋大人,我南海卫驻防你延安府以来,你一直都说,南海卫的粮饷由你延安府来负责,迄今为止,我南海卫的军粮倒是没短缺过,但是,军饷却是一两银子都没有见到过!” 他掰开指头算了算:“我南海卫正兵按五千六百人算,算了,零头就不算了,按五千人算,官兵我也不分了,按一人一月二两银子算,到现在为止,我南海卫到你延安府一月有余了,这每月一万两银子的饷钱,我现在找你延安府要,不过分!” “啊!”宋衮张大嘴,他没想到江晚突然会来这么一出。 “这个,这个……” “我南海卫将士此刻还在为延安府和贼兵浴血搏杀,你宋大人不会现在想告诉我,你延安府不想出这个饷钱……” “出!”宋衮要紧牙根:“这笔银子,我延安府一定出,就算府衙没有,全城百姓凑也得给江指挥凑出来!” “那好,就这笔银子,在城里那几家粮商那里去买粮食,供应这些流民!”江晚说道:“至于市价多少,这些银子又能买多少,这边会有人和府衙这边好好的算算的,不会让你们吃亏,也不会让我们吃亏,你放心好了!” 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声:“来人啊,去请周先生过来,我这边有点事情要和他商议……” “这周先生……?是谁!” “哦!”江晚漫不经心的说道:“是遭了兵灾的一个举人,在我这里暂时栖身而已,想来这些算账之类的事情,是难不倒他的,就是有些大才小用了……” 说话间,周觉已经从隔壁过来,江晚将他介绍给了宋衮,然后露出牙齿笑了一笑:“这事情就宋大人和周先生商量了办,我军务繁忙,宋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满城百姓的安危,就寄托在江指挥身上了啊!”宋衮看了看江晚,长长的叹息了一下:“希望江指挥看在我满城百姓为江大人的兵马筹措军饷的份上,断断不可让贼军染指延安府啊!” “宋大人!”江晚看着他,也叹了口气:“我南海卫是奉旨平乱的,若是我大败在这延安府,你觉得我江某人,还有前程可言吗?” 他摇摇头,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你我都一样,咱们的身家性命富贵前程,都在这座城里,谁都逃不过,谁也走不掉了!” 第301章 奇兵归来 “大人,大人,不沾泥回来了……” 江晚被梅小飞叫起来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他记得自己送走宋衮后又呆了一阵,确定战局没有什么变化了才沉沉睡去,谁知道,这一觉就到了天明。 “他人呢?”匆匆起身,他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在大厅等候他的不沾泥急忙上前参见:“大人,贼军退了……” “啥?”江晚一愣,看着他身边其他人,只见其他人也缓缓点点头,他顿时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贼军乱了半宿,我等按照大人的吩咐,严加防备,等到天色亮起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贼军大营的所在之处,已经是一片狼藉,虽然还有些零散贼军,但是贼军的大部已经消失不见……” 许显纯说道:“这个时候,布副百户就带着人回来了,属下担心布副百户被人挟持,所以,只让布副百户一人进城,其他人在城下还在等候!” “嗯!”江晚赞许的看了许显纯一眼,现在的许显纯做人做事,都是力求一个谨慎,和以前的锦衣卫许佥事,简直是天壤之别了。 “贼军是什么情况,你继续说!”他看着不沾泥,问道。 “城外的贼军是来自庆阳府的王嘉胤和他的手下们,咱们以为昨日白日里和咱们大战,这些贼军因为折损不少人马军心不稳,其实只是一个方面,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不沾泥露出几分自豪的神情:“我第四千户的千户李自成李千户,日前率军歼灭贼军先锋后,直接绕过贼军大队人马,直取庆阳府,咱们李千户在将庆阳府贼军储备的军粮全部都付之一炬之后,又领军在贼军大队身后进行袭扰,昨夜里贼军们的骚乱就是因此而来!” “当真!” 大厅里众人的眼睛登时就亮了,攻占贼军盘踞之处,焚烧敌军的粮草,这简直就是谁都想不到的一个大惊喜,想想昨天晚上的骚乱,他们顿时觉得完全可以理解了,城外那么多的贼军,粮草断了,又遭逢新败,这样的双重打击,谁顶得住啊! 更被说在夜色当中,还有一支人数不少的官兵对其进行袭扰,这种酸爽的感觉,那个叫王嘉胤的贼首,一定是飘飘欲仙!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不沾泥正色说道。 “李自成呢,立下如此大的功劳,为什么不回城来见我!”江晚心情顿时也变得愉快了还不少。 “属下昨日夜里并未见到李千户,不过,碰见了一些跟随千户大人从庆阳府来的兄弟,所以这些事情,才知道得清清楚楚,等到属下想要和李千户汇合,贼军大营已经彻底乱了,想寻人也寻不到了,属下又担心夜色中会有误伤,所以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就潜伏了起来,等到天亮了再回城禀报大人!” 不沾泥说道:“如果属下没推测错的话,咱们千户大人已经是趁乱追杀贼军去了,从城外贼军沿路的遗尸,应该看得出来,贼军是在朝庆阳府方向溃逃……” “大人,机不可失!”徐采宁毫不犹豫地说道:“我等应该派出一支兵马前去接应李千户,并见机行事,若是可以的话,顺势收复庆阳府也是可以的!” “派人接应李自成是可以的!”江晚点了点头,“不过,收复庆阳府的事情我倒是不着急,现在的流贼好歹有个窝,也知道往窝里逃,若是连窝都给他们端了,回头他们到处乱窜,就更麻烦了!” “大人,我去!” 许简和封万里,几乎齐齐出声请命,江晚看了他们两人,正在沉吟,就听得城头上“哐当哐当”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铜锣声,这是守城的官兵的示警声,这意味着城外有流贼大举来袭! “走!”江晚二话不说,带着一众人朝着城头走去,身后的一群护卫们,立刻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 一到城头,高进就急匆匆地跑过来:“大人,贼军突然冒出来,有数千之众,他们中已经有不少越过长沟,朝着城墙这边来了,咱们在城外所有的人都撤回来了,没人阻拦他们!” 江晚站在城头上,朝着远处看去,只见远处仿佛一条灰线的长沟,那是差不多两里的距离,此刻在长沟内外,都有不少人正在朝着这边而来,而这些人,几乎什么旗号都没有。 “备战!” 他沉声下令道,不管这些贼兵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也不管为什么事先城头上没有发现这些人,但是,只要敌人越过长沟,他不会给敌人任何的几乎爬上城头。 城头上顿时忙碌了起来,各种守城器械被搬到了城墙边,士兵们在自己的战位上,听着自己的长官在大声的喊着接战之后要注意的事情,甚至连原本在城下休息的火器营,也开始在城下集结,随时准备前往任何一个战况激烈的城墙段。 “大人!” 梅小飞翻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千里镜,递给了江晚,江晚接过来,再次朝着远处看去。 千里镜的视野里,那些越过长沟朝着城墙这边来的贼军,虽然没有旗号,身上穿着也是五花八门,但是,似乎有点不大对头。 这些人成群,越过长沟后,并没有急着朝着城墙这边跑来,他们就那么慢慢悠悠的走着,甚至不少人还在朝着城墙这边指指点点,江晚甚至看到了最前面的那些人脸上的神情,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昨日里和南海卫厮杀的那些流贼的脸上的疯狂和狰狞。 他们甚至脸上洋溢着欢乐快活的神情,就好像他们来这到处都是厮杀过的痕迹的战场,就是来散步看风景一样。 江晚微微一愣,千里镜朝着后面抬高了一点点,然后,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在千里镜里,他看到了一些身穿官兵军服的人影,尽管这些人影在人群中并不是太多,在这些身穿官兵军服的拥簇着的人中,他还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那个身影,正在对着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他身边的人都是在齐齐听命的样子,然后,他扭过头,朝着城池这边指了指,露出笑容,身边的人顿时都是大笑了起来的样子。 江晚放下千里镜,也大笑了起来。 “是李自成回来了!” 第302章 养贼自重 李自成带回来的兵马,超过了三千人。 就连李自成也不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怎么越打越多,一开始跟随李自成袭击庆阳府的那几百人,都仅仅只算刚刚穿上官兵军服不久的新兵,在这之前,他们也不过是滞留在延安府城外的流民而已。 现在倒是好,出去几百人,打了两场胜仗下来,李自成手下的这些“流民”官兵,倒是越打越多,如果加上城里收纳的那些流民,这些人的数量比起南海卫全部的兵马都要多了。 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李自成带回来的这些人,江晚都不会让他们进延安府的。 所幸昨天城外流民大营的流民撤回城里来的时候,并没有将流民大营彻底的破坏,这座简陋的大营,变成了李自成带回来的这些人马的暂时栖身之所。 当然,官方的名字,现在这座流民大营,就不叫流民大营,而是叫“南海卫第四千户”了。 不沾泥带着进城的原来的李自成的属下,也和城外的李自成等人汇合,并且将李自成荣升千户的好消息带给了李自成,毫无意义,原来就有官身的李自成部的官兵,顿时就是一阵阵欢呼,每一个人几乎是平地升了一级,这简直是运气到了,挡都挡不住。 而这些原来就是李自成的属下的官兵,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卒,现在也基本上能混个小旗当当了,其他原来的小旗总旗,那直接就总旗百户,直接成了南海卫的中级军官了。 身份的提升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就比如更好的军械装备,更高的军饷,甚至几乎是不限量的粮食供应,这让李自成刚刚带回来的这些流民们,一个个捶胸顿足不已,大呼自己当初瞎眼了,若是当初选的不是去投奔王嘉胤,而是直接来投官兵,现在他们至少也是官兵中的军官了! 对于这支人数突然膨胀的兵马,江晚当然是要进行整编,李自成进城禀报这一次的战况之后,他甚至对着李自成面授了一番如何掌控这一支兵马的一些要注意的地方。 就比如,既然是南海卫的千户的编制,那么,他麾下的各个百户,李自成必须要用自己信任的人,而这些李自成信任的人,在任命总旗和小旗的时候,自然也是要选择他们信任的人,这么一层层的下去,即便有人在军中挑战李自成的权威,也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再其次,既然是官兵了,他的这些人就要守官兵的规矩,军法严厉这个事情,一定要让每一个人都深深的记在脑子了,赏罚分明是每一个为将者要做得清楚的事情,该赏的时候,无论是金银,还是官职,绝对不要吝啬,但是,该罚的时候,哪怕是亲如手足,只要犯了军规,也是该打的打,该杀的杀! “这样下去,再打几仗,这些人就会成你真正的部下,到时候,咱们再商议如何提高你这个千户的战力的问题!” 李自成从头到尾都在听着江晚的告诫,直到江晚说得差不多了,他才面露感激之情,对江晚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大人的知遇之恩,李自成真是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 “我不要你粉身碎骨!”江晚笑了起来:“你好好的替朝廷效力就好,世道本来就是如此艰难了,大家若是再不彼此扶持,那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大人言重了!” 这话说的李自成顿时就一阵惶恐,亲眼见到过南海卫战力的他,可是清楚的很,就算他将这几千人全部都练成自己的兵马,但是,如果和南海卫对战,这几千人的下场,不会比王二的下场好到哪里去。 对眼前这个看似斯斯文文温和无比的男人,他是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现在,这份敬畏之上,又加上了一股浓浓的感激,他知道,若不是对方,他就算不死在当日的延安府城头,也觉得不会现在麾下有三千之众的朝廷武官。 “你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许镇抚和他的人,也会在你千户多用些心,这个你要配合许镇抚行事,若是有抗令对抗之事,我是绝对不会容忍的!” “大人尽管放心,第四千户永远是南海卫的第四千户,吃着大人的粮,拿着大人的刀,谁敢违抗大人的军令,我第一个就要了他的性命!” 李自成信誓旦旦的说道,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此刻,再多的话,也难以表达他心里此刻的滂湃之情而已。 “去,先把你这些人安顿好!”江晚点点头:“然后,将城外的一切都恢复起来,你们该肃清周边的流贼的,就去肃清,眼下人手多了,范围也可扩大一些,盐场要复工,粮道要恢复,城外还有建造新的安置流民的大营,很多事情要做,我就不留你了,若是有拿不准主意的事情,随时来禀报就是了!” 李自成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但是,江晚身边的其他几个人,却是脸色各异了起来。 江晚给李自成放的权利太大了一些,大的有些都离谱了,按照这个节奏,江晚直接拿钱粮,养出一直精锐的贼军都可能。 “最了解流贼的,当然是流贼了!”江晚打消着他们的顾虑:“眼下看来,李自成倒是没让我失望,庆阳府的粮食被他焚烧一空,王嘉胤又在延安府这边丢了几千人,想来暂时是没有什么闲暇来打搅咱们了,咱们也该考虑下,该如何进行下一步了!” “既然这王嘉胤已经是元气大伤了,大人,直接端了他的老窝了!”封万里忍不住说道,此战就是连李自成都功劳举动,唯独他这个最老牌的千户,寸功未立,他实在是有些不到啊平衡。 “端了庆阳府,那些流窜的流贼还有什么流窜投奔的地方?”江晚笑了起来:“待到他们回复了一些元气,咱们可以再去打一打,就当他们是新长出的韭菜,割一茬,你们难道没发现,流贼,第四千户,再到你们各自的千户,这庆阳府源源不断的为咱们南海卫在提供兵源啊!” “大人这岂不是有些那养贼……啥的!” 徐采宁忍不住说道,江晚身边的这些人,也就只有她有这个胆量说这话了。 “你想说的是养贼自重!”江晚哈哈一笑:“就当是养贼自重好了,陕西不平,我南海卫就没有回京的理由,自然也方便咱们接下要做的事情!” 他指指北边的方向:“别忘记了,咱们的敌手在那边,咱们的力量越强大,到时候才能越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分忧……” 第303章 筹建火器作坊 延安府城的解围,俨然变成了延安府上下的一个节日。 流贼的退去,重现让延安府内满城百姓焕发出了活力,今年是大灾之年,也是百业凋敝之年,在没了流贼围城的恐慌之后,满城的百姓首先是要考虑的,自己和自己的亲人们,应该怎么撑过今年去。 官府在几乎全场断粮的时候,开始定期施粥,但是,这施粥的数量,也仅仅是覆盖了极少的一部分人而已,而随着城里粮铺的重新开张,官府施粥的次数,不仅仅变得稀少了起来,而施粥的对象,也仅仅是限于外来的那些流民或者来投亲的人了。 这对于原本延安府的数万百姓,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意味着,他们得赚到能从粮铺里买到粮食的银钱,要不然,以自家的那点积蓄,随着不断增加的粮价,真没人保证自己的家庭能支撑多久。 前些日子流贼还没来的时候,官府征召了不少流民去干活,虽然那些活儿都是些挖沟熬盐修城墙的苦活累活,几乎没有工钱,但是,官府是管饭的。 那就意味着,劳力也可以换饭吃。 只不过,延安府本地百姓各行各业的都有,这种活儿断然是不会去干的,响应官府的号召百姓们出青壮协助守城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去和流民们做一样的事情。 流贼退了! 大批原来涌进城里的流民,又慢慢的被安置到了城外去,官府在城外修了东西两座大营,甚至还有一支官兵的千户所,这两座大营里,随随便便都可以容纳几千人,而修建这些大营,官府依然是老办法,他们招募工匠和青壮,用发放口粮代替工钱,几乎没过几天,这大营就竖起来了。 这个时候,城里的那些百姓,又开始不平衡起来了,他们觉得是那些外来的流民抢了他们的口儿,这城外的流民得多少人,官府每天要发放多少粮食出去,如果没有外来的这些流民,这些粮食,原本是可以留在延安府,留在他们这些本地人的饭碗里的。 眼下粮食是城里的硬通货,各行各业本来就凋敝得很,如果用粮食支付工钱,那是大受欢迎的事情。 这些本地百姓,甚至撺掇了不少本地的乡绅去知府衙门里找知府大人去说情,虽然不敢说将这些流民全部赶走,但是,至少官府在用工和发放粮食的这些方面,应该是先照顾本地百姓一些的! 宋衮连续接待几波这样来说情的乡绅,头都有些大了,这个事情,他这个延安府的知府说了不算,得南海卫的那一位老大说了才算数,现在每天看起来是官府发放出去的粮食,实际上这粮食是怎么来,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那可都是城外的盐场里,那些流民们日夜熬出来的青盐换回来的,延安府和盐运衙门仅仅只是担了一个名头,就能从其中落下不同比例的好处,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对这些乡绅们解释。 说得更不好听一点,就连城里那几家看起来似乎源源不断有粮食运来的粮铺,人家卖的也是南海卫江晚的面子,以现在山西粮食的行情,已经延安府内粮食的发售价格,哪怕不算路上的运输开销,宋衮算了一下,这些粮商几乎都是没有钱赚的,甚至还是亏钱的,他都不敢去问这几家粮商和江晚之间到底达成了一个什么交易,生怕自己惹麻烦上身。 要是江晚知道自己有心插手他们的交易的话,真要是不管延安府的死活,拔腿一走,他延安府可就真的抓瞎了。 “周兄,你现在看到了,我这个知府做得可是焦头烂额了!” 在他的府衙里,现在多了几个中年文士,主要负责的就是府衙和南海卫之间的钱粮之事,为首的就是宋衮口中的周兄周觉了。 “宋大人是能者多劳!”周觉笑了起来:“如今满城百姓都是视宋大人为再生父母,若是做官能做到这个份上,学生觉得咱们大明天下的官员,可谓屈指可数!” “我倒是宁愿不当这个再生父母!”宋衮叹了口气:“这事情只怕还得着落到周兄的身上,看看周兄能不能给江指挥禀报一声,城外用工的时候,多考虑一下我城里的百姓!” 他摇摇头:“城里的百姓也苦啊,就我知道的,已经不少人家,都是没有隔夜的口粮,能拿出来变卖的东西基本上都变卖了,卖儿卖女的也不奇怪,牙行里去年一个丫头还得三两银子,还是调教好了,会伺候人的,今年的行情,一两银子一个,还抢着签卖身契!” “其实,这个事情,我们指挥使大人也早就有想法的!”周觉点了点头:“流民终究是流民,这来历出身什么的,很容易隐瞒,若是延安府本地的百姓的话,那么,身家是否清白,是否作奸犯科过,官府清清楚楚!” “哦?”宋衮眼睛顿时一亮:“原来江指挥早就有安排,为何他不和说,害我在这里头发都愁白了不少!” “那是因为江大人要等的人还没从京里到来!”周觉说道:“宋大人你也看到了,南海卫的兵马装备着大量的火器,这些火器之犀利,想必宋大人还记忆犹新,和普通兵马装配的火器不同,南海卫的火器无论是弹丸还是火药,甚至火器本身,都是工部特制的。” 他笑着解释道:“而经过江大人的考察,发现延安府也是有硝石矿的,于是江大人和徐大人,动了京里的人脉,请了工部专精火器的几位大人和一些工匠到延安府来,在这里建立一个制作局工坊!” “这等紧要的工坊一定得用可靠之人!”宋衮严肃了起来。 “正是如此,这工坊还不能建在城外,必须在城里,这如何选址,如何建造,甚至如何招募工匠,这都得府衙这边鼎力合作,自然,无论是硝石矿也好,工坊也好,甚至工匠们要招揽大批的学徒也好,都是要用人的,宋大人眼下为之焦头乱额的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不算彻底解决,倒是也解了燃眉之急了!”宋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能多用一些人就更好了!” “这个,江大人好像也有计划,不过大人既然没吩咐,那就是想必要和宋大人亲口说的了,我就不多言了!” “但是,这无论是选址,建房,招募工匠学徒,甚至是矿工,这都得要银子,要粮食!”宋衮有些迟疑的问道:“周兄,如今我延安府衙的情况,你比我还清楚,你应当知道,这些钱粮,府衙可真的拿不出来了!” 第304章 打肿脸充个胖子 南海卫的军营里,江晚有些好奇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徐采宁,因为战事滞留在太原府的赵原等人,终于在徐采宁的亲自接引下,来到了延安府。 虽然说这是江晚想到的最好的情形了,但是,他依然有些好奇,到底徐采宁是用什么手段,能将赵原这个工部的主事说得心甘情愿地来到陕西这苦寒之地的,而且,工部那边又怎么会放人出来。 “我没说什么啊!”徐采宁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就是告诉他,你有钱,很有钱,而且,和佛郎机人关系密切,如果在延安府让他来建一个火器作坊,他想研制什么火器,就研制什么火器,银钱和材料,都不是问题!” “这样就行了?”江晚瞠目,徐采宁说的也太简单了! “对啊,这样就行了!”徐采宁点点头:“你不知道以前虽然是我们定国公府每月都有银子给他那边,但是那点银子真不够他干什么的,火器一响,大炮万两,他父亲造了一辈子的火器,要是有朝廷的钱粮支持,只怕咱们的大炮,也不用向佛郎机人买了!” “工部那边,就这么放他了过来了?”江晚不大确定的问道。 “这个我没问,我给我大哥去了封信,既然赵原带着人到了太原,想来这事情就应该是大哥办妥了,再说了他一个研制火器的书呆子,虽然挂着主事的职衔,但是除了耗费工部的银子,还真没多大的建树,工部的那帮人,只怕早就想将他送走,工部再多银子,也不够造火器的人糟践的!”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笑了起来。 “不过,你现在真的有钱!”徐采宁瞟了他一眼,有点心虚的说道:“上次我好像听到你算了一笔南海卫的账目,我好像觉得,你现在应该没多少钱了,指望内廷拨给你的钱粮下来,那还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呢……” 她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你现在又在城外养了那么多兵,还有那么多盐场、流民,说实话,我都有些不敢打听你的账目!” “怎么可能没钱呢!”江晚一愣,尴尬的笑了笑:“有的,会有的,钱这东西,只要动动脑筋,总会有的,皇帝都不差饿兵呢,这点道理,普通百姓都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 “要是很周转不开,我还有些积蓄!”徐采宁的脸突然莫名其妙的红了一下:“都是这几年,我京里的那座楼子里赚下来的,你要用的话,我先借给你!” “不用!”江晚连连摇头:“这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为一谈,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得落魄到什么地步才会用你的钱,我真缺钱到那个份上了,我直接去打庆阳府不好么,那帮流贼那里,我多少还能抠出点三瓜两枣来!” “你心中有数就好!”徐采宁笑了笑,脸色恢复了正常:“我就是怕你死撑着不吭声,这火器作坊一开,又是一个吃银子的大户,到时候钱粮跟不上,一切都白谈了!” “放心好了,你去休息,这一路奔波的!”江晚很是笃定的说道:“我当然心里有数的很!” 等到徐采宁离开,他挤出来的笑脸才勉强松了下来,眼看屋子里没人了,他忍不住摸着自己的下巴愁眉苦脸起来。 他心里有个屁的数! 粮食是盐场的产出的青盐换的,到目前为止,都是粮食换盐,无论是延安府还是他南海卫,山西人的银子一两都没看到过,当然,这要计较的话,没准还是应该他给山西人银子,不过,这账不能这么算。 反正这青盐运出去,范永斗这帮人是绝对不会亏钱的,而因为此事,自己暂时不追究他们“资敌”的罪名,算起来还是他们赚大了。 在江晚眼里,范永斗这些人,哪怕全砍了,也没有一丝冤屈的,之所以现在留着他们,那是因为他们还有用,至于以后这些人的下场如何,那就看他们会不会做人做事了,如果他们立下功劳,真的可以足够大到可以赎罪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放他们一马,不过,现在在他眼里,这些家伙都是罪人而已。 他堂堂朝廷命官,征召几个罪人来为朝廷做事情,罪人还想要银子?给他们脸了! 南海卫的军饷,还是出京之前发的,到了延安府后一直都没有发,不过这个问题不大,最先到延安府的也就千来人,后来的人到这里一共也没多长时间,然后一直都是遭遇到流贼的攻击,没顾得上这事情。 但是,这终究还是上万银子的支出。 可以迟那么一点点,但是不能不发! 延安府这边,理论上要支付的军饷钱粮,被自己换成粮食送到城外流民的嘴里了,虽然自己尽力的在为这些流民找活儿干,但是,这些活儿都不是可以立竿见影看到银子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他江晚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养着城外的这些流民。 延安府的给的军饷抵账,终于用完的一天,江晚已经在着急此事了,这也是为什么徐采宁问起,他有些尴尬的原因。 他缺的是大钱,不是徐采宁那积积攒攒存下来的那点银子,眼下火器作坊又要开张,没有个万两银子,他根本就过不来这个坎儿。 就如同徐采宁说的,指望京城内廷拨出的钱粮,那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有,是一定有,啥时候有,鬼都不知道。 他在屋子里愁眉苦脸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却没看到,走出门去的徐采宁,虽然虽然没有回头,嘴角却是露出一些笑容来。 “宁肯去劫掠庆阳府的流贼,也不用女人的银钱……”徐采宁心情非常地愉悦,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几个月,也算得上是和这个男人经历了生死,此刻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想都不用想,这男人绝对是真的那么想的。 在延安府的日子,她觉得比她在京里的日子开心多了,哪怕在京里,她那楼子再不赚钱,一个月几千两银子还是有的,但是,在这延安府,到现在为止,她连一两银子的军饷都没领到,她都一样很开心。 她可不是为了那么点军饷才跟着他来这延安府的! 第305章 远水可解近渴 第三百零三章远水可解近渴 “梅小飞!” 江晚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梅小飞应声而进。 当初跟在他身边的“没有文化”护卫四人组,华三千,尤勇,文强三人,都已经陆续被外放到了下面的千户做去做了百户,如今就剩下梅小飞在他身边,担当他的亲兵队长。 “赵大人那边,没有说有京城捎过来的信件什么的吗?”江晚问道。 “好像没有!”梅小飞想了想:“如果有,参谋房那边,应该早就送过来了,要不,我再去周先生那边问一下!” “去问问,还有,顺便问问濠镜澳那边有没有信件!” 江晚有些无力的挥挥手,将梅小飞赶了出去,这个年代的通讯可不大方便,即使是他南海卫的信件,也只能通过驿站人力传送,且好死不死的是,就是在去年年底,朝廷大量裁撤了在西北的驿站,这让京城到西北之间的交通,更是迟缓了许多。 也正是因为这次裁撤驿站,如今才有了江晚麾下第四千户的千户李自成,要不然,李自成肯定还是我在他那银川驿里当着驿卒混日子了。 但是,对于现在急切等待着消息的江晚来说,这被裁撤过的驿路,可就有些不大友好了。 军饷军械这些补充,应该是留守南海子的李扶摇经办,她有宫中的背景,和内廷来往也方便一些,上次信中江晚就给她提到过这事情,但是却一直没有回信。 而濠镜澳那边的凯瑟琳的消息,更是江晚现在迫切需要的,不管是凯瑟琳愿意不愿意将红薯和土豆引进到大明,至少得给他回个消息,现在他延安府成千上万的流民可都在翘首以盼这救命的作物呢。 至少,在他的计划当中,这延安府和延安府的周边,肯定是要大量种植这两种作物的,无论陕西灾情再如何严峻,这两种高产作物总能比普通的粮食作为出产出一些粮食,口感什么的就不说了,现在能填饱肚子,产量又高的作物,就是救命的好东西。 今年是赶不上趟了,他靠着山西粮商的交易,支撑过这个冬天应该没问题,但是,若是等到明年开春了,还没有这两种作物的消息,那他南海卫,也就等于自困在延安府里。 在陕西,他一步都走不出去。 更别说,平定三边了。 不打庆阳府,江晚也是出自这个考虑,拿下庆阳府,除了又添上无数要吃东西的嘴,他有什么好处,现在就是维持着延安府的现状,他都是吃力得很,所以,这打仗就是打的钱粮,这话一点都没错。 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白谈。 他不知道的是,就是在此时此刻,一艘巨大的海船,正缓缓的停靠在了天津的漕帮码头,凯瑟琳正在一群年轻彪悍的年轻人的拥簇下,缓缓地从船上走了下来。 在她的身边,任劳如同一个忠实的老管家,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码头上一群讨生活的苦力一涌而上,很快就被这个看起来富贵逼人的番人婆子的护卫们驱赶开来,在这些苦力的骂骂咧咧声中,几辆大车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从船上,几个沉重的大箱子都搬了下来,直接送上了大车,然后,在众多苦力诧异的眼神当中,这几辆大车扬长而去,离开了码头。 “都没巡检司的人来查么,这番人婆子带着她一堆海货,就这么上岸了?” “什么海货啊,我看,肯定全部是金银,你没看见他们那么多人都紧张兮兮的,好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咱们吗?”另外一个苦力哼了一声:“我就靠近了一下那几个箱子,那几个家伙连刀都拔出来了!” “不是金银!”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苦力,缓缓地摇摇头:“金银要沉得多,咱们扛过那么多的东西,难道这点数都没有么?” 苦力的头走了过来,狠狠的瞪着这群家伙:“人家不用咱们就算了,少给我在这唧唧歪歪的啊,别给爷们找事,没看见这些大车,都不是咱们天津车行的么?” “哦,齐爷知道点什么?”几个苦力眨巴下眼睛有些感兴趣的凑了过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苦力头目翻了翻白眼:“我就知道,刚刚巡检所的人要过来,被其中一个车夫拦着了说了几句话,这巡检所的人平时多横啊,结果,人家说了几句,他们一群人连屁都没放就走了!” “哇,这是有来头啊!” “就巡检所的人咱们都惹不起,所以,都给我老实点,别嚼谷这事情了,好好的去揽活,你们家的婆娘还在,还等着你们回家开饭呢!” 远去的马车上,凯瑟琳从车窗里伸出头,打量着这座城市,这不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城市来,但是,每一次来,她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她对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印象。 甚至不如江南当初她呆过的那座小城。 在她的对面,任劳正在看着他,和外面的车夫交谈了几句后,显然他有新的消息,要告诉凯瑟琳。 “这里已经踏上了大明的土地,而且,我们即将进入大明的腹地,凯瑟琳小姐如果还是担心商会那边的人找到的话,我觉得不用担心了!” “踏上陆地的那一刻,我就没担心这个了!”凯瑟琳笑了笑:“任百户,非常感谢你这一路来的保护,还有你为我被留在濠镜澳不知道生死的那些部下,我见到你们江大人的时候,我会毫无遗漏的告诉他,你为我做的一切的!” “职责所在而已!”任劳脸上十分平静:“尤其是凯瑟琳小姐告诉我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之后,任某觉得,此刻任何阻挠凯瑟琳小姐回到江大人身边的人,都是在和江大人为敌,和我大明百姓为敌!” 凯瑟琳微微笑了笑,好像她历尽艰辛从濠镜澳逃到这里来,就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这一路上,我们都安排好了,任某和卫里派来的这些兄弟,将一直护卫凯瑟琳小姐你从天津到河间府,然后直接到太原府,按照上面的吩咐,只要到了太原府后,咱们发出消息,江大人就会派人来接应我们,到时候,任某也会将凯瑟琳小姐在此事当中出了多大的力,又冒了多大的风险,一一禀报给江大人,和凯瑟琳小姐做的事情比起来,任某做的这点事情,真是不算什么!” 第306章 机会无处不在 如今太原府的“范记”,俨然已经成了范记的总号,不仅仅从张家口那边范家的老宅里调来了不少的人手,范永斗更是一直都坐镇在这里,铺子里的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范家的生意涉及的行业不少,但是主业一直都是盐和粮,从这山西境内范记就有十几家粮铺的规模就可以看得出来,这还只是表面上范家想让人看到的,在暗地里,范家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其实更多。 当然,现在对范永斗来说,暗地里的那些买卖,想不想让人看到都没多大的意义了。 和那位南海卫的江指挥使从交锋到他范永斗干脆利落的认输,实际上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范永斗从来就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性格,也让他看到了一丝否极泰来的味道。 那位江指挥对他暗地里做的事情,不敢说全部掌握,但是对方绝对是有真凭实据的,这一点,他非常的确定,他范永斗就算在山西甚至边军里,都算手眼通天,人脉无数,但是,他的人脉绝对伸不到锦衣卫,伸不到宫里去。 对于这个对锦衣卫都毫不逊色,甚至只听从宫里那位至尊的命令的南海卫指挥使,他真是连一丝对抗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举族全部迁到关外去的做法,但是,他对于关外的那些后金人,大概比起关内的其他百姓们更了解,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离开了大明,那就成了没有根基的房子,对那些后金人,也就没了多大的作用。 举族迁出大明之后,家族的生死,还就真是他掌控不了了。 当然,在大明,现在他范家的生死,也掌握在那个江晚手里,但是,既然都是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死,那为什么要选择那些外族,而不选择在大明呢! 仅仅只是那些外族,能让范家赚到更多的钱吗? 现在看来,好像跟着江大人,也能在赚到差不多的钱,那么,他为什么不跟着江大人干,或许,真说不一定哪一天,他范家就此洗白,成为朝廷的功臣也说不一定! 有钱赚,还有靠山,还不用背负勾结外族的名声,这样的选择,范永斗绝对不会做错。 从延安府换来的青盐,品质不算太高,但是胜在量大,这些盐稍微再加工一下,然后用精致的瓷罐包装好,发往江南,至少就是十倍以上的利润,而从江南采买粮食回来,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而已。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在这样的买卖上,范家甚至都不用增加什么投入了,所用的渠道和人脉都是现成的,即便是有那么稍稍一点不足,其他几家的关系和人脉,也可以派上用场。 至于以前官府的刁难,他要花费大量的银子去打点,现在却是不用了,他的货物上直接可以打上“军用”的标签,在商路上畅通无阻。 而即便这种情况下,还有不开眼的要刁难的话,那就只有请锦衣卫的人出面了,说实话,范永斗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用锦衣卫用得那么顺手的一天,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做梦都不敢这么做啊! 他做的最多的,只怕还是锦衣卫们气势汹汹踹开他范家的大门,凶神恶煞的来抓人的这种。 “爹,延安府那边路通了!” 有人匆匆的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是他的小儿子范念。 “庆阳府王嘉胤大败,南海卫杀敌无数,据说,掩埋焚烧的尸首都有几千具!”范念说道:“大哥那边捎信过来,让咱们这边得加大点运粮的力度!” “嗯!”范永斗点点头:“流贼的事情,没必要太关心的,若是江晚的南海卫连流贼都搞不定,那咱们就算下错注了,皇帝敢派他们到陕西这个泥坑来,他们肯定是能打的!” “大哥在信里,还说了一件事!”范念皱着眉头说道:“延安府里,在大量招揽有经验的矿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他提醒咱们,若是能关注下这事情,没准也是一条商机!” “什么意思,延安府招揽矿工?”范永斗一愣:“是消化流民,官府收纳的流民太多了,总不能白养着他们,找几个矿采矿,倒是也和这熬盐的做法差不多!” “好像不是这样!”范念说道:“官府招揽的矿工,只在延安府的本地百姓中招揽,不是延安府的户籍的,一概不要,所以他才感觉到奇怪,而且,延安府附近,除了盐,还能采什么矿?”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的确插手不进去,算了,你让你大哥问问江大人,需要不需要我范记在其中做点什么,出人出银子都可以,既然知道此事了,一点表示也没有也不合适!” “那就这么回复大哥了!”范念点点头,走了出去! 范永斗才沉吟了一下,确定自己没什么疏漏,才缓缓的坐下来,重新看起手中的账本来。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绪老是沉静不下来,老是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一样有些不安。 “延安府,矿工……”他索性合上账本,仔细的琢磨着:“延安府附近有什么矿?这个好像真没多大的印象。” 门外隐隐传进来一阵说话声,那是从延安府回来的粮队的人在和铺子里的伙计在聊天。 “官兵的火器,那可真叫一个厉害啊,当初我可是在房顶上,亲眼看到官兵在城外是怎么杀流贼的了,那火器放起来,惊天动地,在城里都能听到打雷一样的动静,那些流贼简直是成群结队的死啊,那叫一个惨,被火器打死的,连个全尸都落不下……” “火器!”范永斗微微一愣,脑子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没错,火器要火药发射,造火药要大量的硝石,延安府那穷地方,别的不多,盐矿和硝石矿是不少的!” 盐还好,硝石这种东西,用量不大,开采又麻烦,在西北这边运出去更麻烦,做这个买卖的人真不多,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在大热天要制冰的时候用一些,平常百姓家有几个用得上硝石的。 就连他范家,在这东西上也从来没涉足过,赚不到啥钱还一堆麻烦,谁愿意做这个! 不过,若是眼下延安府那边打算大量造火药的话,这买卖,就有些做头了…… 他微微笑了起来,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应该找个什么机会,去亲自拜见一下那位江大人,看看这个事情上,范家能不能有什么作为。 第307章 山水有相逢 在太原府的关山镇,南海卫是常驻着一小支人马的,领队的百户,正是曾经江晚身边的四人组之一尤勇,江晚将他放在这里,既是对他的重用,也是对他的历练。 这支小小的人马,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与其说是驻扎在这里的驻军,不如说是南海卫在这里的一个办事处,只不过,他们联络的不是当地官府,而是山西这边粮商这边的事务,以及作为南海卫到京城的一个中转点。 任劳和凯瑟琳的终点就是这个小小的中转站。 而无论是任劳,还是凯瑟琳,尤勇都是认识的,有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就能减少太多的繁文缛节甚至是试探。 而见到任劳和凯瑟琳的尤勇,也是异常的惊喜,关于这位任百户,尤勇对他的印象不是多深刻,但是凯瑟琳,那可是老熟人了。 “任百户,凯瑟琳小姐,你们安心在这里休息几日,我已经派人给大人送消息过去了,近来从山西到陕西的路段上不大太平,凯瑟琳小姐远道而来,自然是不能冒任何的风险的!”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直接出现在你们江大人的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凯瑟琳表示对他的安排没有异议,这一路从天津到山西,路途绝对算不得轻松,在这里小小的休息一下再见江晚,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哪一个女人愿意让自己心仪的人看到自己一副憔悴的模样呢? 如果说以前的凯瑟琳只是对江晚的好感,慢慢的加深,但是,这一次因为这红薯的事情,她几乎是彻底的断绝了自己的退路,无论是王国还是商会,都是绝对不允许将这种作物传入大明的,而她,不仅仅违抗了商会的命令,更是鬼使神差的求助濠镜澳的四海商行,在江晚的人的帮助下,直接偷运了一批可以作为种子的红薯出来。 他们逃出佛郎机人的势力的范围的时候,是如此的匆忙,以至于他们选择了海路,选择了一条普通的商船,而不是直接从陆路进入大明,除了安全的原因以外,对着大明有着足够的了解的凯瑟琳可知道,从大明的最南边到大明的西北边,那是一段何其漫长的道路,她担心自己偷运出来的这些红薯,若是不能及时的送到江晚的手里,那她这一番付出,就算是白白浪费了。 现在总算是到了地头,距离见到江晚也只是一步之遥了,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的休息休息,再考虑一下自己的妆容的事情了。 他知道很多的大明人,并不是怎么欣赏她的美丽,但是,她知道江晚与众不同,关于这一点,她和江晚的多次接触中,已经有着深刻的了解,她甚至觉得,如果说整个大明中有谁最懂得欣赏他,那么,如果江晚自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那些无知的人,甚至觉得她长得丑陋,甚至小孩子见到她都会被吓到尖叫,这一点一度让她曾经感到很是难堪。 据说在这个贫瘠的小镇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巨大的城市,那个城市,甚至是这个行省的中心,在这样的城市里,为自己购买到一些大明贵族女子穿戴的服侍和首饰,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凯瑟琳心里琢磨着这个事情,想着任劳和他的那些部下,一路护送自己到这里来,也是餐风饮露辛苦的很,若是为了这种事情再去麻烦他们,好像有些不大合适,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去找那个年轻的百户军官。 至少,那个百户军官曾经在江晚身边做了很久的侍卫,应该是很能理解她这样的心情,也好说话的多的。 前面的屋子里,那个年轻的军官似乎在和人说着话,在路上的士兵们,含笑着朝着她点着头,并没有禁止她接近这个屋子,她笑着朝着士兵们回着礼,站在屋檐之下,等着屋子里的人说完话。 “范掌柜,你们范记能够主动增加粮队,这是好事,但是我这边人手有限,护卫的事情,还是只能遵循常例,粮队里最多就只有一个小旗的军士,而且,你知道的,如今的粮队,除了你范记,还有其他几家……” “你们自行组织护卫,那自然是好事,只要官府这边没意见,到了延安府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事情我知道了,我会向我们指挥使大人禀报的,范掌柜不用担忧!” 屋子里那位年轻的百户军官,似乎是在和一个商人在说话,凯瑟琳听了一阵,立刻就失去了兴趣,好像也是说一些关于粮食的事情,可见江晚这边粮食匮乏到了什么地步,这里已经是大明的另外一个行省,他居然派人到这里采买粮食。 屋子里的人再说了几句话,那个商人站起身来告辞,凯瑟琳走了进去,那个站起来正准备出去的商人猛的见到眼前出现一个红头发绿眼睛的番人,顿时就是微微愣了一愣。 他脚下也是顿时停了下来。 “尤百户,我想去那个太原城里看一看,顺便买点衣物首饰什么呢的,来得匆忙,这些东西都是没带上……” “这个当然没问题!”尤勇笑了起来:“凯瑟琳小姐你可是咱们的客人,客人想去哪里,可不用问我的意见,我叫人备车,然后陪凯瑟琳小姐你进城去!” “还备什么车!”在一边尚未出门的范永斗,满脸笑容的开口了:“这位小姐是尤百户的客人,那更是我范某的客人了,到了太原,范某怎么可能不尽点地主之谊,再说了,太原城我熟悉啊,有个向导带着,可要比小姐自己去找那些买东西的地方方便多了……” 他指指外面:“我外面就有车,随时可用!” 凯瑟琳眼中哪里有这么一号突然冒出来的商人,她眼睛看着尤勇,似乎在询问此人可靠不可靠。 “那就有劳范掌柜的了!”尤勇倒是没有犹豫,笑着点了点头:“待我换身衣裳,我陪凯瑟琳小姐进城,到了这里,可不能让人冲撞了你,惹得你不高兴了!” 第308章 第一印象很重要 范永斗的心里并没有他脸上的那么惊愕,他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多了,草原上比凯瑟琳更奇形怪状的人,西域那边的色目人,甚至据说比西域更远的地方来的大食人,他都曾经见识过。 他最多惊讶的只是凯瑟琳一口流利的,甚至带着浓重的北直隶口音的大明话,而不是她的相貌。 客人,来得匆忙,还是番人…… 这几个关键词加起来,然后再加上最近他一直在琢磨着延安府开硝石矿的事情,几乎是瞬间,他就将这些线索联系到了一起,然后,脑子里得出一个结论。 这个番人女子,极有可能是为了延安府开硝石矿的事情而来,毕竟这番人擅火器,令得关外的那些家伙吃个大亏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而让关外的那些家伙吃了大亏的佛郎机大炮,可不就是番人们造的! 这些念头只是凯瑟琳说几句话的功夫,在他脑子里瞬间闪过的,但是,他立刻就做出了决定,既然这个番人女子要进城买东西,这是他接触对方的好机会,否则,很可能他一离开关山镇,从此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人了。 甚至他要是今天不来关山镇的尤百户这里,他都可能见不到这个女人。 这是天上掉下来让他更有机会深入南海卫事务的机会,在范永斗心里,他可是不甘心仅仅做一个只是供应粮食给南海卫的商人,更不甘心自己范家如果将来面对清算,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的。 如果他能在江晚面前,变得不可缺少,那么,他担心的那些事情,不会出现的机会自然就更大了。 从关山镇到太原府城,他忠实的扮演了一个极其热情的主人的角色,一进了府城,他径直就带着凯瑟琳等人,朝着太原城最繁华的地方而去,一群人离开马车,不紧不慢的在街道里走着,除了凯瑟琳引来一些好奇的眼光以外,所有人就好像大户人家出行采买一样。 “这个,这个,这个……” 琳琅满目的成衣铺子里,凯瑟琳眼睛发亮,那些极其漂亮且昂贵的服饰,她简直恨不得全部都买回去。 看着她有些犹豫但是又舍不得放下手中衣服的样子,范永斗笑了笑,对着身边赶来的范念低低说了几句,范念转身就朝着店铺掌柜而去。 大街上的铺子很多,凯瑟琳也逛得很尽兴,但是,买的衣服首饰并不多,毕竟这样肆无忌惮的采买,对她来说也是没有几次的事情,等到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们这一行人和范永斗分别告辞,一个朝着城外而去,一个朝着城内而去。 等到回到关山镇,凯瑟琳开始盘点自己今天购买的东西,却是意外的发现,马车上一箱子一箱子搬下来的,全都是属于她的衣服和首饰。 “这些不是我买的啊!”凯瑟琳有些惊讶:“虽然这些衣服和首饰,我也很喜欢,但是,我可没有为他们付过钱!” “这些都是凯瑟琳小姐你的了!”尤勇笑呵呵地说道:“是那位范掌柜送给凯瑟琳小姐的,说是欢迎凯瑟琳小姐来太原的见面礼!” “啊,这件,还有这件!”凯瑟琳兴奋叫了起来,这都是她曾经拿在手上过,但是问过掌柜的价钱后,又有些舍不得的放回去的,没想到居然被那个商人买下来送给她了。 还不仅仅是这样,从这些衣服首饰中,她还看到了很多她只是略略有些感兴趣,眼光曾经多停留了那么一会儿的衣服首饰,而此刻这些东西全部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成为了她的东西。 “这个范掌柜,实在是有些过于慷慨了!”她啧啧的叹着气,言语中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我知道他这样做,肯定是不是为了巴结我,而是因你们江大人的原因,但是,我还是挺欣赏这个人的心思和手段的!” “他挺有钱的!”尤勇笑呵呵的说道:“如今咱们延安府那边产出来的上等青盐,几乎都是他买走了,从咱们这边,他也没少赚钱呢!” “可是,我先前不是听你们说话,好像江大人那边,还在找他买粮食吗?”凯瑟琳有些奇怪,就算是商业伙伴,也不至于出手这么大方的啊。 “买粮食是不错,不过,我觉得他赚得更多,具体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凯瑟琳小姐你得问我们大人才行!”尤勇呵呵一笑:“反正太原府的这些人,好像都很好说话的,当初咱们杀了他们几个人,也许是怕了咱们!” “是么?”凯瑟琳拿着手中的衣服首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她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拿着这些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在身上比划了起来。 尤勇低下头,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范记粮号里,范念正在给自己的父亲,低声地汇报着今日的开销。 “衣物上的开销倒是没多少,但是首饰那边,开销就多了一些,前前后后,一共是一千三百多两银子!” 范念犹豫了一下:“孩儿不是质疑父亲的做法,只是孩儿不大明白,在这样一个番女身上花这么多钱,值得吗?” “我不知道!” 范永斗很是坦然的摇摇头:“或许值得,或许不值得,要是知道一定会回报才去花这银子,那愿意花这银子的人多了去了,轮不到咱们!” 见到自己儿子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范永斗笑了起来:“我就问你,在这太原,你除了这个番女,还见到过其他的这样的番人吗?” “好像也见过一些……”范念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我是说这种红头发绿眼睛的,不是那些色目人!”范永斗没好气的说道:“她是南边的番人,不是西边的!” “哦,有什么不同?”范念搔搔头:“不都是番人么,一样的难看!” “你知道个屁!”范永斗气得简直要跳起来:“你给我少去青楼那种地方,多关心一下外面的事情,宁远那边怎么回事情,你不知道么,现在勒住咱家脖子的南海卫这边,突然来了一个可能会造炮,也可能会卖炮给南海卫的南边番人,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但是……这好像和咱们范家也没多大关系,咱们也不用在她身上砸银子!” “要是她是来和江晚做生意的,难道咱们就不能和她做生意?”范永斗叹了口气,看着而自己的儿子:“要是她不是来和江晚做生意的,而是江晚请来的,那咱们在她面前花这么点银子留点好印象,这买卖不划算吗,她若是江晚请来的,在江晚面前,她说一句好话,没准顶得上咱们自己说十句!” 他低下头,突然有些萧瑟:“念儿,咱们范家现在不比以前了,所谓如履薄冰,大概也就这样了……” 第309章 做事情要有格局 延安府的反应比起凯瑟琳想象的要大得多 她以为江晚会派一队士兵来接应他,毕竟据说这里很乱,光凭任劳的那几十人保证不了她的安全,但是,她可没有想到,江晚会亲自来接她。 而且,还是连夜赶来。 见到江晚的时候,她鼻子有点酸,她觉得他这一路来的奔波辛苦,还有和商会交恶这些事情,在这一瞬间都值得了,原来,在他的心中,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你清减了!”江晚微微笑着的看着这个女孩。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胖了……”凯瑟琳笑了一下,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但是我只怕以后也回不去了,你会收留我吗?” “会!”江晚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以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凯瑟琳笑了,在她看来,这就是这个男人对他的承诺了,大明人的含蓄她是深知的,江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已经很满意了。 “我带你去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凯瑟琳急不可耐的带着江晚,打开了她带来的箱子,江晚眼前一亮,虽然这箱子里的红薯和他记忆当中的红薯,有些差异,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品种改良前的红薯。 “我只能知道这么多,还是从商会的一艘货船上找到的,要不是那货船的水手走漏了消息,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子!”凯瑟琳有些愧疚的说道:“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我将我能找到的尽量带来了!” “足够了!”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不知道,你做的事情,可以救活多少人!” 见到凯瑟琳带来的这些可以作为种子的红薯,江晚心里顿时踏实了,有了这些东西,他的一切计划都可以慢慢的展开,甚至说得不客气一点,整个大明朝都会因此受益匪浅,凯瑟琳做的这个事情,就算是朱由检封她一个爵位都不为过。 这个功劳,这个人情,他记下来。 一旦红薯栽培出了成绩,可以推广开来的时候,他觉得会毫不吝啬的向朱由检为凯瑟琳请功,当然,现在暂时他就不用告诉她这个打算了,到时候算是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两人已经很多日子没有见面了,要说的话也很多,说完正事之后,两人彼此都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就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凯瑟琳关心的是江晚自从和他分别之后,都做了些什么,遇见一些什么事情,江晚关心的是濠镜澳那边,有没有什么改变,朝廷采买的佛郎机大炮,佛郎机人有没有按时交货,这一次凯瑟琳和维克多商会闹翻,会不会对大炮的贸易有什么影响。 屋子里两个年轻男人的说话声,轮流的响起,时不时还传出一阵笑声来,在门外的梅小飞和尤勇彼此看了一眼,很是自觉地朝着外面走了一点。 “尤勇,不对,应该叫尤百户了,你现在可不错了!” 走到足够远的距离,直到确定屋子里的人听不到他们的说话,也不会有人去打搅屋子的那两个人,梅小飞有些羡慕的开口了。 “都知道本官是百户大人了,还不参见本官!”尤勇微微扬着头,有几分得意。 “呸,我也是百户好不好,参见你个鬼啊!”梅小飞白了他一眼:“我羡慕的是你可以在这太原独当一面,文强和华三千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在第一千户,一个在第二千户,虽然也是带兵,可哪里有你逍遥!” “我倒是愿意去带兵!”尤勇哼了一声,眼睛泛着光:“我听说这次咱们南海卫和流贼野战,打破贼军,文强那小子,这军功岂不是噌噌噌的!” “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梅小飞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不好了,“现在那家伙每次见面,就吹嘘他和他的人马,杀了多少流贼,那嘴脸可难看了,好像我就是一个废物一样!” “华三千呢,他没有战功吗?”尤勇问道。 “他有个屁,他在第一千户,出城野战的第二千户和第三千户,他守城呢,说起这个,他比我还惨,我在大人身边,文强那小子不能时时刻刻来我这边显摆,但是,华三千可就倒霉了,只要下值,就肯定会见到那家伙,华三千简直要疯了!” 说到这里,梅小飞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尤勇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足足笑了一阵,这才缓缓的收起笑声,梅小飞颇有感概的说道:“说起咱们兄弟四个,都是当初在周庄跟着大人的,当初咱们就是想混口饭,没想到今天,大家各自都有了各自的前途……” “以后谁要有机会回周庄,一定得代替其他几个,好好的孝顺一下大家的爹娘!”尤勇点了点头。 “我不是说这个!”梅小飞看了他一眼:“你是不知道,咱们南海卫又扩军了,现在多了一个第四千户,这个千户人可不少,随便一个百户出来,都是带三四百人的那种,而且,我听大人好像说过,没准咱们南海卫的火器营,会从各千户里脱离出来,单独成立一个千户,那就是第五千户了!” 他看着尤勇:“咱们都是大人身边出来的人,算是大人的嫡系了,眼下咱们南海卫越来越大,大人手下各种人才越来越多,咱们兄弟几个,若是不相互扶持,不做出点成绩来,到时候没准咱们在大人身边都说不上话了,更不要说在卫里!” 他微微摇摇头:“区区一个百户,说话可没多大声音!” “你在大人身边好好呆着,别乱想!”尤勇想了想,说道:“大人身边没个信得过的人,咱不放心,你这个亲王队长,也用点心,给大人挑选亲卫的时候,一律从周庄出身的人中挑选,凡是不可靠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到大人身边,你也物色一下,大人的亲卫里,那些人可用,那些有不可用,倒是真要大人将你外放,你也得有个举荐的人,若是没合适的人,咱们兄弟可都不同意你离开大人的身边!” “文强和华三千他们在延安府,只要有战功,谁也拦不住他们的晋升,倒是我,被大人安排到了这个破地方,一时半会只怕出不了头,你回去之后,给他们两个好好说说咱们今天说的事情,让他们踏实点,别有了点功劳就整天挂在嘴巴,咱们是大人身边出去的人,代表的是大人的颜面,不要让人看不起!” “我知道的!”梅小飞点了点头:“回去之后我就和他们说,不过,你这边可不是什么破地方,大人将你放在这里,可是琢磨了很久的事情,咱们几个当中,你脑子最灵活,也最会来事,要和这帮商人打交道,又要防止吃他们的好处,又要做事情妥当,还要能有当机立断的能力,除了你,咱们三个都不适合这里!” “你是说,大人是在重用我了?”尤勇一愣,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大人不看好他,觉得他轻浮呢,没想到从梅小飞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绝对是重用!”梅小飞肯定的说道,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准咱们兄弟几个,最早升官的还是你呢,不过,千万千万别做错事,更不能吃那些商人一丁点的好处,这要大人知道了,你的前程可就完蛋了!” “完了!”听到这话,尤勇脸突然微微一黑。 “怎么了,你收了那帮商人的银子了?”梅小飞紧张起来:“你是要作死啊,没见过银子啊!” “银子我倒是没收!”尤勇低声说道:“不过前两日凯瑟琳小姐去太原城,买了些衣物首饰,那范记的掌柜悄悄的替凯瑟琳小姐付账了,这事情我知道,但是我却没拦住……” 他有些惶急:“小飞,这事情应该没关系,毕竟是凯瑟琳小姐和大人那么熟,也不是我收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两人就听得身后的屋子里,传来江晚的声音:“尤勇,你去将那范记的范永斗叫过来,我有事要问问他……” “完了,一定是凯瑟琳小姐给大人说了!”尤勇一边应着,一边苦着脸给梅小飞说道:“到时候大人发火,你可得替我求情啊,兄弟一场,你要见死不救的话,我咒你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哪里这么多屁话,快去叫人!”梅小飞瞪了他一眼:“走一步看一步,适当的时候,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 范永斗在关山镇一直都有人,但是,尤勇亲自到范记来请他,还是将他吓了一跳,不过,听说是江晚来到了关山镇,他立刻就眉花眼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那个番人女子在江晚面前说话真的很管用,他非常肯定,若是他范记的粮食供应不出问题的话,江晚绝对不会来请他,而此刻江晚到了太原,还直接叫自己过去,足够说明那一千三百两银子花的相当的值了。 果然,一到南海卫驻地见到江晚,他就同时看到了江晚身边的那个番人女子,更令他会心一笑的是那个番人女子身上穿的正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些衣服里的一套。 “凯瑟琳小姐远道而来,对你的好客印象很深!”江晚对着他笑了一笑:“想着总得当面对你表示一下感谢,因为你的缘故,凯瑟琳小姐对太原这个城市的印象很好!” “地主之谊,地主之谊而已!”范永斗落落大方的说道:“以凯瑟琳小姐这样的绝色女子,我侥幸遇见了,若不献上点殷勤,难道还等别人来抢这个机会!”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凯瑟琳也在一边吃吃的笑着,有人当着江晚的面说她漂亮,不管是不是对方这么觉得,她心情也是很愉快的。 “这人就是这样,虽然是商人,但是做事情倒是也有几分格局,我延安府到现在还能维持,和他组织的一群粮商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江晚对着凯瑟琳说道:“整个山西地面上,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你若是有心做点买卖的话,他应该可以帮上不少忙的!” “你刚刚说的买卖,他也可以帮吗?”凯瑟琳好奇的看着江晚,又看了看范永斗:“他有这个能力吗?” 范永斗的心,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显然这两位刚刚可并不仅仅在说他送衣服首饰的那点事情,在他看来,那点事情,只不过是一点谈资而已,对方找他来,果然是有要事! “能力是肯定有的,就是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尽力!”江晚说道,转过头看着范永斗。 “范大掌柜,距离我上次和你说的关外的买卖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和那边的买卖现在全部都停了下来了吗?” “我范家所有的子弟,店铺,全部悉数都撤回了,原来开辟的商路,也一并断绝!”范永斗毫不犹豫的说道:“江大人给了范某这个机会,范某若是知道珍惜,那就是范某在自寻死路了!” “嗯!”江晚点点头,似乎考虑了一下:“当初开辟你所谓的商路,在边军中,你也建立了不少人脉!” “这个,都是银子砸出来的交情!”范永斗苦笑了一下:“算不得人脉!” “你以前的买卖里,有铁器吗?”江晚猛的抬头:“算了,我这是明知故问,我的意思,你那铁器买卖,现在也全部停了吗?” “绝对停了!”范永斗脸色一白,赌咒发誓的说道。 “这个不用停,只不过,这些铁器以后运到延安府!”江晚说道:“不管你从民间,还是从边军中用什么方式得到的铁器,以后全部运到延安府,放心,不会让你亏本做买卖,延安府除了用青盐支付你的报酬以外,还会用硝石和火器,支付你做报酬!” “硝石,火器?”范永斗一愣,硝石虽然不值钱,但是他可以理解,毕竟那是延安府的出产,但是,火器是什么鬼,难道这位江大人不知道民间敢于运输买卖使用火器,都是重罪吗? 就算江晚知法犯法,但是,这火器给了自己,自己卖给谁去,关外不能卖,关内不敢卖,这又有什么用啊! “火器卖到什么地方,这个,凯瑟琳小姐会告诉你!”江晚笑了笑:“当然,你若是不敢做这买卖,就当没说好了,这也是凯瑟琳小姐看你顺眼,才打算给你的一个机会!” 第310章 商人的思维 或许真是机会,或许只是一次考验。 范永斗瞬时之间脑子里转过无数的念头,然后做出了选择,这个火器买卖,绝对不是他也不应该是他能碰的。 不过,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就如同他范永斗要重用一个人之前,也得用某件事情来试探一下自己要用的人的心性,若是驾驭不住或者是能力不够的人,自然会被他毫不犹豫的放弃。 自己能力或许没问题的,但是,自己有前科啊,和后金鞑子之间不清不楚的来往正是江晚拿捏自己的把柄,火器这种大杀器交给自己,若是自己重新投向后金鞑子的怀抱,那可就不是给后金人卖点粮食,卖点铁器那边简单了。 “无论是硝石,还是火器,只要出海,都能有着巨额利润,而我恰好认识几个商船的船长,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意为你撮合一下……” “谢谢凯瑟琳小姐的好意了!”范永斗沉吟了一下,苦笑着说道:“海贸生意有多赚钱,范某还是知道的,但是范某的根基在山西,而且,范某的生意,主要是粮食和盐,凯瑟琳小姐实在是太瞧得起我范某了,这买卖,范某真做不来!” 凯瑟琳朝着江晚看了一眼,无奈的耸耸肩:“他不想做这生意!” “不做就不做!”江晚微微笑了笑:“也就是濠镜澳那边短火铳的买卖,丢了觉得可惜,他要不做,我另外找人去接手,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刚刚绝对是在试探我! 范永斗静静的听着两人说话,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江晚毫不在意的神情证实了他的判断,火器什么的,不能碰! “粮食的问题,大概在明年年中就能得到解决,到时候,不仅仅是延安府不会缺粮,就是陕西境内,只怕也不会缺粮,这件事情告诉你,也让你心里有个数!” 江晚说道:“铁器,延安府是要的,毕竟延安府附近可没什么铁矿,我南海卫兵马的兵甲火器这些都是要大量的铁的,工部在延安府里兴建作坊,主要是为了保持我南海卫的战力!” 他想了想:“硝石的买卖,可以给你做,延安府开了硝石矿,自家未必用的完,若是能换来铁器和山西的煤,倒是也不亏……” 范永斗没有说话,他还是没听明白江晚要表达的意思,这些都是南海卫的事务,虽然他很关心,但是除了粮食这事情,其他的好像不关他范家的事情啊! “南海卫缺钱!” 江晚看着范永斗,缓缓的开口道:“我需要有个人为我南海卫经营,既然凯瑟琳推荐了你,我觉得你可以用一用,你觉得如何?” 这一次,范永斗终于脸色激动了起来:“范家上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延安府的情况,我刚刚已经给你说了,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江晚说道:“不过,我南海卫近万之众,已经数月不见军饷,大量兵器甲胄也需要配备,而朝廷的拨给只怕还需要一段时间,解不了我这燃眉之急!” “大人若是急需军资的话,范某愿意献上一些家产,为大人充作军资!” 范永斗没有犹豫,立刻说道:“其他几家粮商,范某也愿意为大人传话,让他们筹集以解大人之忧!” “我是要你为我经营南海卫,不是看上了你的那点家产!”江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若是真是看上你们那点家产,我带兵去取就是了,难道你们还有抗拒之心不成!” “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不会做,一直到明年第一批粮食出来,延安府乃至周边,都需要你们筹措粮商,取你们的家产做军资,你们或许不说,但是心生怨气,就未必会好好的替我做这件事情了!” “的确如此!”凯瑟琳也是深有同感的说道:“抢劫哪里有做生意来钱快,江大人的话,我是极为赞同的!” 抢劫哪里有做生意来钱快!? 范永斗一愣,细细的咀嚼这话,顿时觉得这话简直说的太有道理了,这抢劫一时之间或许有收益,但那是做生意的话,那可是涓涓细流,一直从不断绝,甚至从涓涓细流可以做到大江大河,那时候,哪怕什么都不做,那钱财也如流水,滔滔而来。 这不就是他范永斗一直都向往的那个境界吗,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从江晚这个不是商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个。 “你先好好的想想!”江晚说道:“若是不清楚,我这次回延安府,你也可以跟着来看一看,看看在延安府,在我南海卫,你能有什么作为!” “是!”范永斗压抑着自己暗喜的心情:“一切遵从大人的吩咐!” 一天之后,江晚带着凯瑟琳返回延安府,范永斗带着一众范家子弟也跟随而去,等到到了延安府,范永斗才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将凯瑟琳这个番人女子高看了不少,但是,依然是低估了这个女人在江晚心中的地位。 这个女人从南方而来,但是一到延安府,江晚就将整个南海卫的关乎钱粮的事情,全部都交给了她,也就是说,哪怕在外面,他范家经营这南海卫的生意,但是,在南海卫里,这个叫凯瑟琳的女人,还是他范永斗的上司,他做的一切,都得向对方禀报。 这一千三百两银子,花得真的值啊! 进了延安府,范永斗已经不去在意自己小儿子范念那钦佩的眼神了,直接带着人住进了自己在延安府的粮号,然后,按照江晚的吩咐,开始了解着南海卫在延安府的一切,并从中找出商机,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南海卫赚到第一笔军资。 延安府城外的流民们,已经开始在城外建立新的聚居地,范永斗看得出来,南海卫对于收容流民,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大量的流民从四面八方而来到延安府,然后被延安府城外一左一右的两座流民大营收容,而在一段时间之后,一些经过官府甄别挑选出来的流民,就会在官府的指派下,开始走出流民大营,以延安府为中心,在四周慢慢的建立聚居地。 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聚居地,其实就是村庄的雏形,原有的村庄或是毁于战火,或者是因天灾被废弃,这些新建立的聚居地则是重新规划建立,无论是大小,人员配置,还是聚居地附近可以重新开垦成田地的土地面积,都比原有的村落要合理一些。 这样的聚居地,已经大大小小的有了十几个,南海网在城外驻扎的官兵,则是保持着这些聚居地稳定和安全,山西这边运来的粮食已经南海卫的武力,有效的保证了这些聚居地不至于还没开始就崩溃。 在太原的时候,江晚曾经对他说,等到明年年中的时候,延安府这边就不会缺粮,这句话他没当真,只是当对方安慰自己的一个说法而已,但是现在看到这样的规模,他开始有点相信这事情真的有可能了。 只要明年老天爷不在降下灾难,这些围绕着延安府的村落都能开垦出田地,播下作物的种子,等到秋天,延安府的确应该不会缺粮食了。 除了这些,城外的盐场他也去看了看,关于这盐场里的熬盐,他没说什么,这青盐的产量已经够大了,延安府这里大小已经开了几个盐场,再扩大规模已经没有意义,再多的这种青盐进入市场,除了拉低价钱,并没太多的作用,毕竟物以稀为贵,青盐本来就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东西,和他昂贵的价钱比起来,哪怕是苦涩的海盐,百姓们也能接受。 这盐场的潜力也就如此了,深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至于硝矿,距离延安府有点距离,而且,他对这个没多大的兴趣,甚至连看都没看,这玩意真不赚钱,他就不费那个事情了。 在城内,挂着工部的作坊也开张了,数百人被招纳进了作坊,正在跟着工部来的工匠们学习,至于学习什么,范永斗随口问了几句,也没继续问了,这显然是为了南海卫提供火药和火器的地方,他一个商人不需要知道这些,知道有这个事情就行了,仔细研究倒是显得别有用心。 “爹,这差事咱们范家不好办啊!” 范念一直跟着自己的父亲,在城里城外转悠,等到城里城外转完一圈之后,回到自家的铺子,他父子三人大眼瞪着小眼,都觉得范家好像遇见麻烦了。 “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往里面贴钱!”范念说道:“青盐买卖上,咱们一月大概有几千银子的进项,咱们不要了,找个由头贴进去,然后再找找别的进项……” “这不行!”范景是范永斗的大儿子,被范永斗当作人质送到延安府的,对于延安府和南海卫的了解,可是比这两父子要深刻的多。 “南海卫的兵丁将官,都是按照京卫的规格发放的军饷,按照他们现在的兵马,一月两万两银子是打不住的,而且,这还没有算刀剑铠甲之类的开销,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几千两银子丢进去,咱们听不到一个响动,再说了,就算爹现在打算贴银子进去,但是万一以后这南海卫继续招兵买马呢,咱们范家多少的家业,也不够养这么一支兵马的啊!” “所以,江晚的意思,是叫我经营南海卫,而不是叫我养南海卫!”范永斗皱着眉头:“银子我不心疼,也可以拿出来,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这事情就算我们做了,对方知道也不会领情,甚至会猜忌我范家,太祖年间的沈万三怎么死的,难道你们忘记了,千万千万不要觉得咱们做商人的有了几个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和朝廷这些当官的比起来,咱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牛羊!” “那这破地方,哪里有赚钱的门路啊!”范念忍不住叫了起来:“爹,你可是给咱们范家招揽了一个好差事啊!” “再想想,再想想……”范永斗摇摇头:“要是我范家真成了江晚不可缺少的一份子,那我们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别说江晚不会追究了,就算是别人拿这个说事,江晚也会替我们百般遮掩,这个事情,不管多难,也得想办法去办!” “你们想想,延安府现在什么最多,是可以拿来换银子的?” 范景和范念两人凝神苦苦思索起来。 “流民最多?可这也换不来银子啊,都一帮穷鬼!” “官兵!官兵最多!” 范永斗眼神突然亮了起来:“没错,官兵最多,现在延安府随处可见都是南海卫的官兵,城外也是这样,延安府现在都简直像一座军镇了!” “但是,爹,这官兵也换不来银子啊,除非他们出去抢!”范念说道,然后撇撇嘴:“就算抢,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现在陕西都这个样子了,外面不是流贼就是流民,也就延安府稍微好一点!” “对,就是流贼!”范永斗狠狠的一拍大腿:“我知道延安府可以做什么买卖了,现在陕西到处都是流民和流贼,你们说,谁最伤脑筋?” “江大人么?”两个儿子齐齐摇摇头:“他有不是陕西地方官员,就是个京里出来混资历的,他才不伤脑筋,在延安府这么折腾,也只是他想做出点功绩给朝廷看看,做为进身之阶而已!” “没错,最伤脑筋的,不会是江晚,而是在固原的三边总督!”范永斗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楚多了:“南海卫战力不弱,有这么一支强军放在这里,实在是浪费了一些,而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大小流贼,那位三边总督对他们怀柔招抚,这些流贼今日降明日反,倒是骗了不少朝廷的钱粮!” 他微微笑了起来:“但是,总有一些家伙不买账的,南海卫可以替他们出头剿灭他们,朝廷的钱粮立马到手不说,顺便还可以在流贼那边发一笔财,在我看来,这应该就是现在的南海卫最合适的经营方式了!” “但是,这种事情,那江大人愿意吗?”范念有些犹豫的说道:“打仗是要死人的……” “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延安府里,买卖咱们照样做,现在的盐,粮食,日后的硝石或者其他的出产,这些买卖咱们不放手,但是却不是立刻见效的,但是,为南海卫奔走联络,能得大笔钱粮,却是立竿见影的事情,兵马一动,钱粮到手,这南海卫的燃眉之急,不就解了吗?” 第311章 行到水穷处 对着小心翼翼说出自己想法的范永斗,江晚哑然失笑。 对方这么短的时间呢,能够了解延安府内外的情况,并且竭尽所能的拿出这么一个方案来,这种行为显然是值得嘉奖的,不过,显然对方并不知道自己和杨鹤之间的约定。 而且,他也很清楚,即使真拿南海卫当收钱办事的佣兵,三边总督府那边,也绝对没那么多钱粮可以痛痛快快的给出来。 他们自己还捉襟见肘呢! 朱由检有多缺钱,还有比自己更清楚的吗?当然,这是天子体面,他不能乱说。 但是,即便朱由检省吃俭用的当大明这个家,甚至在边军上加大投入,但是大明数百万军队,分摊下来三边总督府这边能落到多少就不好说了,尤其是西北虽然有民乱,但是在朝廷眼里,这些都是疥癣之疾,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这些军费自然是要蓟辽,大同这些地方去,在关外虎视眈眈的外族,才是大明的眼前大敌。 “这个法子,是行不通的!”江晚摇摇头:“具体的原因你就不用问了,不过你可以放心谋划,无论是陕西总督,还是三边总督,对我延安府的变化应该不会加以干涉,但是,我南海卫在三边地面上,算是一支客军,想占他们的便宜,也是占不到的!” 这就是南海卫和那边,有过什么约定,彼此之间有默契了! 范永斗果断的按捺住了想要追问的心思,这种层面上的默契也好,约定也好,他这个商人知道了一点好处都没有,知道了,装作不知道,那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多和凯瑟琳两人商议下,你们两人,一个是算是手眼通天的地头蛇,一个算是眼界开阔的过江龙,若是你们能够鼎力合作的话,陕西这地方虽然穷,但是,挖出点养我这么人马的银子,想来应该还是不难的!” 范永斗愁眉苦脸的看了凯瑟琳一眼,他自以为是的这个主意被否决之后,他真有点黔驴技穷了,他只是个商人,做的也是买卖交通的事情,但是,无中生有这种事情,他真没那个本事做得出来。 “到了延安府之后,我也到处查看了一下!”凯瑟琳俨然已经进入了工作模式,在江晚将整个南海卫的财经大权交给她之后,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江晚的首席财务大臣的意思了,无论是眼界还是考虑问题的深度,陡然都提高了不少。 “这钱的事情,不难解决!” 她先是下了结论,然后侃侃而谈起来:“在我们佛郎机人是世界上着名的海上冒险者,从欧洲出发,我们通过海洋向全世界各个未知的国度探索,在这个过程当中,也难免会遇见一些国家和或者是城市……” 她微微朝着江晚笑了笑,他觉得江晚会明白她说的意思。 “嗯,你继续说!”江晚果然明白,这就是凯瑟琳要拿佛郎机人的殖民经验来说话了么?他还真有兴趣知道,如果是殖民者的军队在遭遇到眼前他这种情况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果然江大人你换个思路,不把南海卫当作皇帝派出来平定叛乱的军队,而是把南海卫当作一支拥有高度的自主权的暂驻在地方上的军队,那么,再来考虑这个问题,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凯瑟琳说道:“延安府,甚至陕西行省,很明显是一个连续遭遇到了几年的巨大灾害,濒临崩溃的地方,而民众流浪、暴乱的原因,除了没有食物这个最根本的原因以外,大明帝国的官员体系在这个过程中,也丧失了大部分的职能,这个时候,江大人率领军队来到这个,他面临的不仅仅是要在武力上彻底的击溃这些民众的暴乱,更是要将这个地方的经济,民生,甚至大明帝国的官员统治体系恢复正常,让在这个地方产生的混乱,不至于从这个地方蔓延出去,影响到其他的行省,那么,他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 她看着江晚:“我看你和南海卫在延安府的行事,猜测的你的用意,希望我没有猜错!” “大致上还是没错的!”江晚微微笑了笑,却是在心里小声的说了一句,只是这猜测还还不够大胆而已。 “而在这个地方,其他官员并不能命令你,而你甚至可以调动除了军队之外的资源!”凯瑟琳眨眨眼:“是这样的吗?” “好像你说的这也没错!”江晚摸摸鼻子:“不过,除了南海卫听我的命令,地方官员可以不用搭理我的,若是我做得过分,他们甚至可以向朝廷告我的状!” “所以,如果将大明帝国换成我们西班牙王国,将你这个南海卫指挥使,换成我们帝国委任的临时地方总督,这有什么区别吗?” 江晚品味着她的话,不置与否,这好像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事情,但是,凯瑟琳将这两个事情联系到一起说,却是好像也不怎么违和。 “如果你同意了我的看法,那么,关于我们帝国的临时总督,如何在地方上攫取财富,养活他的军队和充实他自己的宝库的办法,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正在听!”江晚微微一笑,看了看范永斗,明显的看得出来,范永斗虽然一头雾水,也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凯瑟琳的在说。 “那种单纯靠武力掠夺的方法,我就不说了!” 凯瑟琳说道:“类似延安府的这种情况下,军队如果暂时发不出军饷来,但是又要保证军队的战斗力,通常第一种办法是发放实物,粮食,布匹,药品,这些都可以当作军饷发放,但是,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的话,那么,临时总督阁下会在军队当中发放一种军队的临时货物,并且用军队的战斗力保证这种货币在市场上流通,这样一来,不仅仅解决了军队的军饷问题,而且领地上大部分的财富,都随着临时总督的军队货币越发越多,全部都集中到了这位临时总督手里,当然,军队还有依靠军队生产的人口,都集中在这位临时总督手里的时候,那么,这位总督的领地,基本可以算是帝国的领土了!” “然后呢!”范永斗忍不住地问道:“这位临时总督要是拍屁股走人,这领地岂不是一地鸡毛,继任者一样是焦头乱额!” “我明白凯瑟琳你的意思了!”江晚笑了起来,转身对着范永斗说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继任者往往比这里临时总督更狠,大不了这块领地在他们压榨得差不多的时候,他们放弃就完,西班牙帝国在大明之外很多的殖民地,都应该是这么做的,我一点都不奇怪!” “这不就是抢么?”范永斗喃喃自语道:“虽然没有拿着刀枪抢那么凶神恶煞恶形恶相的,但是,这抢的程度可狠多了!” 看到江晚真的沉吟起来,似乎在认真考虑凯瑟琳这个建议,范永斗忍不住说道:“大人,这法子佛郎机人用得,大人却是用不得的,且不说其中弊端重重,且就是这陕西一地,不管如何糜乱,朝廷绝对都不会弃之不顾的!” “不不不,这个法子,真可以用,我们用,但是不完全用就可以了!” 江晚摆摆手:“佛郎机人发行军中的货币,是肆无忌惮想发多少就发多少,甚至用无数不值钱这种所谓钱币,将领地上的金银全部都一卷而空,所以最后才会满地鸡毛!” 他很是肯定地说道:“但是我们不用,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和盐来做准备金,这样如果真的发行这种货物的话,本质并不是用这种货币来掠夺财富,而是将我们的粮食和盐,换成了金银铜钱,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军队,百姓,甚至官府,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凯瑟琳呆呆地看着江晚,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以为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对江晚来说,虽然不至于太深奥,但是肯定他也是要仔细琢磨研究一番才会弄清楚这些东西的本质和运转的办法的,但是,她可没想到,仅仅只是说了个雏形,然后江晚不仅仅就全部明白了,而且还将这一套办法改进成了适合延安府用的办法。 这个男人真的聪明到了这种地步,什么都懂吗? 她痴痴地看着江晚,看到江晚正一脸兴奋地在对着范永斗说着:“范掌柜,你范记可想过开办钱庄过?” “这个,还真没想过!”范永斗老老实实地说道,“在山西境内,我范家不需要钱庄,出了山西,我范家又没有靠山照拂,这开钱庄和给别人送银子没什么区别,我范家不会碰!” “你是聪明人!”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居然有不伸手别的行业的觉悟,而有这种自知之明的商人,要是做不大才是怪事呢! “隔行如隔山,光是盐粮就够我范家竭尽全力的经营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别的行业抢人家的饭吃!” 范永斗笑道,能被江晚称赞这么一句,放在以前,他一定觉得很刺耳,但是此刻他居然觉得这是一种褒扬,是江晚在肯定自己的能力。 “那你现在可以考虑开一家了!”江晚笑了起来:“凯瑟琳,你和范掌柜的商议商议,如何开办这么一家钱庄,发行的这临时货币叫什么,用什么方式发行出去,如何保证这些货币在市面上流通,除了可以购买粮食和盐以外,在购买别的东西的时候,也有购买力!货物的信誉,用什么方式来保证,这些需要商议的东西,应该还有很多!” 他笑着说道:“这些东西,我都一窍不通,你们两人都算是这方面的人才了,我就不掺合了,你们商议出个结果之后,再告诉我就好!” 范永斗看看凯瑟琳,发现她和自己的神情差不多,江晚这还叫一窍不通么,这该说的他都几乎说的差不多了,就算他和凯瑟琳什么都不添加,就按着他刚刚说的这些要注意的事情一条条的去做,这个钱庄,想来也开的起来!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和江晚接触了这么久,一直都觉得这江晚就是一个带兵的武官,他都差点忘记这江晚是一个读书人出身了,他还记得自己从京城打探来的消息,江晚在当今皇帝登基之前,就是皇帝王府里的教授,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混得带兵起来了,但是,真是要是一点本事见解都没有的人,能当的了皇帝的教授么? 江晚甩手掌柜一样的走了出去,心情十分的愉快,这些天来的烦恼,好像这一下子全部都被他留在了身后的这座屋子里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他居然都没想到,而他记忆当中,靠着玩这种东西掠夺财富的,可不仅仅只有西班牙一家。 但是,有了足够的支付和兑现能力,有着充足的准备金了,那这就不是掠夺财富的工具了,而是一种地方货币了,哪怕这种地方货币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过渡阶段的事情,但是,终究解决了他目前最大的难题了。 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十几个流民模样的人,此刻正在一间宽大的屋子里聚集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的看着彼此,他们已经到这里好久了,但是,他们依然不知道他们被召唤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是谁在召见他们! “没事的!”不沾泥安慰着这些老实巴交的人:“大人事务繁忙,一时半会若来不了,大家放心,这里管饭的!” “管够么?”有人低低的开口到:“来城里耽误一天,可就少了外面干活一天的口粮呢!” “管够,绝对管够!”不沾泥笑了起来:“要是城里不管你们的肚皮,出城了去咱们第四千户大营,我来管!” “我这里是缺那么一顿吃的地方么?”门外传来江晚的声音,不沾泥脸色一凛:“大人你误会了,这帮家伙特别能吃,大人这里的饭菜那么好,不如我和我的兄弟们替他们吃了,然后我带他们回营里,好好的让他们吃个够,难得到大人这里来一趟,我也想混顿好的呢!” “瞧你那点出息!”江晚走进来,指着不沾泥,笑着摇摇头:“都管饭,管饱,还有肉!” “还有肉啊!”这些流民们,一个个眼睛发亮,口水都几乎快要流出来了。 江晚走到不沾泥身边:“你带来这些人都查问过了?是我要的那些人么?” “都查问过了!”不沾泥看着那些低声议论的流民一眼,对着江晚禀报道:“都是有着妻儿在这里的,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而且,都有三户人家愿意为他作保!” 第312章 四海商行的新生 延安府的天气很干,空气里都好像到处都飘扬着重重的尘土味道,和濠镜澳的那种湿热比起来,简直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赵虎臣不知道凯瑟琳怎么能是适应这个地方的天气的,反正他走在外面,老是觉得喉咙里痒痒的,就好像每天喘气的时候那些吸进去的气里,有一半的尘土都留到他的喉咙里了。 走到延安府的大街上,赵虎臣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吓得身边的几个人一哆嗦,那几个人瞪大眼睛,仿佛是想呵斥几句,但是,一看他和他身边的几个人身上鲜红的军服,脸上的神情,顿时就变成了一个笑容。 只是这转换太过于迅速,让他们脸上的笑容,变得有几分怪异。 赵虎臣对着他们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径直朝着前面走了过去,身后的窃窃私语传了过来,仿佛是互相在怪怨身边的同伴多事,险些招惹到了自己。 转过一条街,他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那是一家新开的铺子,这里大概是延安府里最繁华的地方了,可是即便如此,这铺子门口,也是冷冷清清看不到几个人。 而在铺子对面的几家粮铺,却是排着两天长长的人龙,那是到粮食铺子来买粮食的人,不过,看他们的穿着,这些人大多是城里的百姓,城外的那些人,现在只怕还没多余的“四海票”到城里来兑换粮食。 是的,现在城里的这四家粮铺,除了直接可以用铜钱银子买粮食,也可以用他即将去的在这家铺子里发行的“四海票”来兑换粮食。 这是就是凯瑟琳小姐到了这延安府之后,折腾出来的新东西,而赵虎臣跟随任劳千里迢迢护送凯瑟琳到延安府里,卫里并没有将他们安排到其他千户做事,而是直接指派给了凯瑟琳小姐,专门做这个事情。 卫里并没有给出理由,不过,赵虎臣觉得卫里大概觉得,他们和凯瑟琳小姐够熟悉,以前在濠镜澳里,也经营过铺子这方面的事情,所以,他们做这个老本行,总比让他们拿着刀枪去城外打流贼要合适多了。 赵虎臣一点都不反对这样的安排,说实话,在濠镜澳呆了一年多,他都怀疑自己当初在庄子里学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忘记得差不多了,听梅百户他们说,当日里流贼攻城,光是在城下就死了数千人,真要安排去打流贼,他表示自己虽有勇气但是打不打得过流贼,还真不好说。 “来了!” 走进铺子,在铺子里的钱无病霍然站了起来,对着他打着招呼,现在他们做事情的铺子,虽然还没有一个名目出来,还是用的“四海商行”的老牌子,但是大致应该是卫所专司粮饷辎重的,任劳任百户名义上这个铺子的主事人,但是,大家都清楚,他们这个百户做事情,是要听凯瑟琳小姐的指挥的。 这可是任百户见了江大人之后,回来亲口告诉他和钱无病两个总旗的。 现在铺子里,就是他和钱无病两人在轮值,不过现在铺子里还真没多少事情可以做。 “来了,你带着兄弟们回去休息,这边交给我了!”赵虎臣点了点头:“凯瑟琳小姐在铺子里!?” “嗯,在后面算账呢!”钱无病笑了起来:“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听到后面传来争吵的动静,不要冲进去看,那是凯瑟琳小姐在教训那几个姓范的呢!” “哈,一听就知道,你进去被说了!”赵虎臣一乐:“你是不是傻啊,这满城都是咱们的人呢,谁敢在咱们的眼皮子地下对凯瑟琳小姐不利,那不是作死么?” “我就不该提醒你!”钱无病翻了翻白眼:“我走了!” 铺子里里里外外换了一群人,新来的人各自找到各自呆的地方,赵虎臣里外巡视了一番,确实看到凯瑟琳小姐和那几个姓范的家伙在说事情,从里面退了出来,在铺子里找个角落坐了下来。 在铺子里值守大部分的事情都比较无聊,尤其是现在铺子里还没什么事情,城外用四海的“四海票”当作支付给流民们的做事情的报酬的事情,也没几天,至于拿着这四海票到铺子里来换银子的,几乎一个都没有。 不过,据说这也是暂时的,过些日子,整个卫里发饷,也是会发这种“四海票”,到时候用这个东西来铺子换银子的人只怕就不少了,毕竟,什么东西都比不得铜钱和银子自己拿着更踏实。 想到这里,他从手边拿出一张“四海票”,也知道凯瑟琳小姐和后面的那几个姓范的,是怎么想的,居然用几乎现在市面上如同一张废纸一样的“大明宝钞”加盖四海商行的印章来当作“四海票!” 反正,赵虎臣觉得这应该不是凯瑟琳小姐的主意,没准就是那几个姓范的想出来的,不过,这办法倒是不错,宝钞虽然如同一张废纸没人用了,但是,别人要仿造倒是不容易,尤其是加盖上四海商行的印章的话,这就更难了。 大明宝钞一般有一百文,两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和壹贯几种面额,当作四海票发行之后,他们的面额也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宝钞上多了四海商行的印章而已。 现在虽然这四海票除了几家粮食铺子和盐行可以直接当银子花,其他的商铺是不认的,不过,手里拿着四海票的人,无论是谁,都可以持着这四海票到四海商行直接兑换成银子或者铜钱。 四海商行见票付钱,不问来路。 “看来,以后下雨的时候可得小心了!”赵虎臣轻轻嘀咕了一声,将身边的四海票收了起来,作为第一批收益者,凯瑟琳为护卫她到太原府来的所有人,每人奖赏了十两银子,当然,也是以四海票的形式发放,如果他们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将这些四海票兑换成银子。 后面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又大了起来,门口的几个手下,朝着他看了过来。 他听了听,微微的摇了摇头,示意手下不要干涉,钱无病说错了一件事情,他担心姓范的那几个家伙和凯瑟琳小姐争吵起来,怕凯瑟琳小姐受到伤害,但是他忘记了,这凯瑟琳小姐其实打架也很在行的,谁要真当她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可就真的在犯傻了。 第313章 南海卫的钱袋子 “你范家的粮号,主要是负责粮食兑换四海票!” 凯瑟琳毫不客气的对着范永斗说道:“其他几家也是,只知道是和延安府有着盐粮买卖的,南海卫发行的这种四海票,就必须能当作现银流通!” “在延安府的流通,绝对没有问题!”范永斗对着这个随着接触,慢慢显现出来几分霸气的番人女子,心里微微有些不大满意:“我现在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我范家也好,田家他们也好,都不是只有延安府一家的买卖,四海票发行出去之后,必定会随着人口流动到其他的地方,那么,咱们其他地方的商行,也是要和延安府一样么?” “必须一样!”凯瑟琳郑重的点点头:“如果真的流通到其他地方,我倒是觉得在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四海票当作一种面对普通百姓发行的大明银票,就已经有了初步的信誉,当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四海票之后,你想一下,我们的生意将来会做得多大!” “我倒不觉得这全部是一个好事!”范永斗摇摇头:“这只能说明四海商行的兑换出了问题,在你们这里换不出银子来,所以,这些四海票的人,才会想办法在被的地方将这些东西花出去!” “四海商行的准备金现在有多少就发多少,即使所有人来挤兑,也会毫不犹豫的兑现,倒是你们粮号,还有盐场这边,都做好准备了吗?一旦正式发行,从军队到百姓,想要再停下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盐场这边没问题的话,粮号这边也没问题!”几个粮号的商人齐齐点头,对他们来说,无非是以前拿粮食和银子去换盐,现在变成了拿着四海票去换盐,区别原本就不大。 而盐场那边最后归拢到的四海票,最后还是要上缴到南海卫,上缴到四海商行,这些四海票,经过这么一番流通,其结果就是以前大家都没钱,现在大家都有钱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会按照我们今天商议的结果,当做最终结果,禀报给江大人!”凯瑟琳说道:“我们这边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到江大人下令什么时候开始用四海票发放军饷了!” 后院的商议,好像有了结果,一群人从后院走了出来,赵虎臣站了起来,精神抖擞。 “赵虎臣!”凯瑟琳也走了出来,对着他叫了一声:“任百户呢?” “百户大人应该是在地窖那边盯着呢!”赵虎臣恭恭敬敬的说道:“按照咱们江大人的吩咐,咱们找了好些个地方,才找到合适的地窖,将凯瑟琳你带来的那些东西种下去,这个季节想要种出东西来,可是有些麻烦,任百户一点都不敢懈怠!” “其实倒不用那么麻烦的!”凯瑟琳微微摇摇头,“我带来的那些本来就是很容易种植的东西,不过你们大人太看紧这东西了,任百户才这么紧张兮兮的!” “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对我说就可以了!”赵虎臣也笑了起来。 “我想去城里的火器作坊那边看一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凯瑟琳犹豫了一下,毕竟到了延安府以后,这个新建立的火器作坊,她很早就想去看一看了,但是江晚没邀请过她,而负责火器作坊那边的事情的,是江晚身边的另外一个女人。 她不大喜欢这个女人在江晚身边整日的转悠,自然更不会去求这个女人。 “这个,我也不知道!”赵虎臣愣了愣,“是上次你看到咱们卫里的新火枪了,也想给大家换一换这些火枪吗?” 赵虎臣的这个百户,是有不少从濠镜澳带来的火枪的,尤其是短火铳,几乎是人手一支,但是,和现在南海卫装备的燧发长火铳比起来,他们手中短火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都显得小了很多了。 这些短火铳,虽然上缴了不少给卫所里,装备了大人的亲兵,但是,依然留了一些在他们手里,如果不是为了作战,仅仅是只是防身的话,凯瑟琳算是延安府护卫最严密,火力最强大的第二人了。 “换那个有什么用!”凯瑟琳撇撇嘴:“我就这会没事,想去看看那位徐佥事将大人的火器作坊打理成什么样子了,我听说她以前对火器可是一窍不通,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大人会让她来管这个!” “哈哈!”赵虎臣低低笑了起来:“徐佥事不用懂,工部的那些人懂就行了……” 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凯瑟琳说道:“我可是听说了,这位徐佥事在京城里,可是很吃得开的,出身又好,当初到咱们南海卫来了,本来就是只打算走走过场,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不走了,而咱们大人也居然留他下来了!” “可她是一个女人啊!”凯瑟琳眉毛动了动:“还做了军官,我知道大明的军队里,是没有女军官的!” “但是名册上,徐佥事可是一个男人!”赵虎臣绞尽脑汁地想着到了延安府之后,他从他周庄的那些朋友里打听来的卫里的秘闻:“反正这种事情,上面的人都知道,大家都不说,没有她,这工部的人,咱们还未必请得过来呢……” “哎!”凯瑟琳叹了口气,眼珠转了转:“对了,你说,我如果参加大明的军队可以不,刚刚和里面那些商人商议事情的时候,我就想,要是我是个军官,我对他们可就没这么客气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了!”赵虎臣愣了愣,陪着笑说道:“要不,你下次见到江大人的时候,亲口问一问江大人?” “还什么下次啊!”凯瑟琳朝着外面走去:“正好我有事情要给他说,现在就去问他好了,嗯,有了身份,我再去火器作坊那边,应该就没问题了,那可是一个很花钱的地方,要是他们对我不客气的话,以后想从我手里拿钱,可就没那么方便了!” “可不!”赵虎臣几步跟了上去:“凯瑟琳小姐你可是咱们大人的钱袋子,火器作坊那边虽然重要,但是没有银子,他们怎么造得出火枪来……” 凯瑟琳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没错,要是这么想来,在江晚的心里,自己还是要比那个女人要高不少,那个女人不过是他的部下,而自己,可是替他掌管着整个军队的钱粮的。 没错,自己更重要! 第314章 田地是有主的 江晚并不在军营里,而是一大早就被宋衮请到了延安府的知府衙门。 在知府衙门里,一群人正在等着他。 宋衮给江晚一一做着介绍,这是某员外,这是某举人,这是某某字号的掌柜,总之,这一群人听起来都是延安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甚至还有人是京中某位大佬的姻亲,曾经在六部做过一任员外郎的。 江晚倨傲的看着这些人,他对这些人,并无多少好感。 南海卫到延安府来,这些人手中有钱有粮,除了象征性的到军中劳军过几次,平日里可是不见他们出面,就连当初延安府几乎接近断粮的时候,宋衮也只能去打那几家粮商的主意,对这些人,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动过脑筋。 当然,私下里宋衮有没有找过他们求助,江晚并不知晓,但是,此刻看到宋衮沉着脸给自己介绍这些人,他知道想来知府衙门还是找他们开过口的,要不然,以现在宋衮的忙碌程度,应该是不至于闲到一大早就因为这些人,而将自己请过来。 江晚知道,自己肯来,是给宋衮面子,但是这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而且还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人,他就没必要给什么好脸色了。 反正在这些人的眼里,带兵的武将,一个个都是粗鲁跋扈不好说话的,他板着个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倒是也符合这些人心中的认知。 “延安府如今民生兴旺,都是江指挥坐镇有方,我等仰慕已久……” “江指挥看起来,虎威依然,这是真是延安府上下官兵的大幸!” 这些人对江晚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甚至有几分阿谀,江晚对着他们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转身就将自己狐疑的眼光投向宋衮。 “还是让陈翁来和江指挥说!”宋衮感受到江晚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嘴里说了一句,然后就低下头看着他手中的茶碗去了,好像他手中的茶碗里,有着更有趣的东西一样。 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清癯的老人站了起来,奉承声戛然而止。 江晚记起来了,这个就是刚刚宋衮介绍过,在户部做过一任员外郎的那位,只不过如今已经致仕,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富家翁。 “江大人!”这个陈翁站了起来:“既然宋大人有命,诸位桑梓抬爱,老朽就说几句!” “你说!”江晚看着对方,依然面无表情。 “江大人护卫延安府有功,这个我们满城官员和百姓,都是有目共睹的!”老头微微抬起头:“江大人收拢流民这个事情,宋大人和府衙的诸位乃至于我等,也是出了点微薄之力的……” 江晚皱着眉头,伸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别绕弯子,直接说,本指挥军务繁忙,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在府衙这边耽搁,而且,江某乃是奉上命来陕西,做的自然是为君分忧的事情,你等如何感想,江某并不怎么在意!” “那老朽就直说了!”这陈翁微微愣了一愣,回头看了众人一眼:“今日我等在这里,是想找江大人要个说法,城外江大人安置流民的地方,可不是什么无主之地,我等这些人,就是城外大部分田地的主人,南海卫若是要征用作为战时所用,我等必定毫无怨言,但是,江大人将这些流民安置在我们的田地上,甚至建起了庄子,重新开垦起了田地,这个……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吗?” 卧槽! 江晚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看宋衮,只见宋衮低垂着眼帘,毫无反驳的意思,他就知道,这事情怕是还真是这样的,这些人甚至手中还有官府开出去的地契,自己将流民安置在这延安府附近,从聚集点到逐渐开垦成农庄村落,好像的确是没问过这些主人的意思。 “这个是本指挥使的疏忽!”江晚点点头:“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流贼之所以成为流贼,那就是因为流民太多,安置流民就是从根子上断绝流贼的出现,延安府已经出现了两次被流贼围攻的事情了,若是延安府不想城破,眼下我做的这些,势在必行!” 他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你们开个价钱,官府这边可以酌情将这些土地回购!” “别!”宋衮一听这话,立刻就跳了起来:“这些田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大小小一共两万多亩是有的,就算陈翁他们肯贱卖,我知府衙门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 “不不不,两位大人,误会我们的意思了!”陈翁摆摆手:“两位大人为延安府殚精竭虑,我们怎么可能为这点事情为难两位大人,而且,这些田地,我们也根本没打算卖!” 他回头看看众人:“是不是,诸位!” 众人一阵附和:“对,对,对,我们不卖,现在卖的话,岂不是要亏死!” “那你们是一个什么意思?”江晚沉下来脸:“既然不打算为难官府,那么此刻聚集在一起,找本指挥要什么说法?” “江大人不是在这些田地上安置流民么,这事我们是赞成的!”陈翁笑了一笑:“只不过,咱们这些人,希望江大人告诉一下这些流民们,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可不是他们的,将来若是他们在田地里种出了粮食什么的,自然也不会全部是他们的!” “你的意思,你们是要收租!”江晚突然笑了起来:“敢情不为难官府,是这个原因啊,敢情是官府给你们的田地里,找了一帮不花钱的佃户,这些田地,反正没人的话,荒在那里就荒在那里了,现在既然有热在上面,那么,他们做什么,自然得给你们这些田地主人上缴收成!” “对对对,我们就是这个意思!”陈翁笑着说道:“官府安置了流民,延安府得到了保全,而我们的田地也没有损失,甚至将来这田地产出的粮食,还能充盈延安府的府库,活人无数,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么?” “哈哈哈哈!”江晚大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好事情,不过,我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疑问,这件事情,延安府里得了好处,你们得了好处,但是我南海卫忙上忙下流血流汗的,图什么呢?” 他有些戏谑的看着眼前的老头:“我南海卫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就算你延安府为我筹集的军资,都换成粮食救济流民了,我图什么?” “南海卫不是奉旨平乱的么!”陈翁微微一愣:“平定流贼,保全了延安府,为天子分忧,这对江大人和江大人麾下的兵马,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江晚笑着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陈翁不明所以的凑到江晚面前,只听得“啐”的一声,从江晚口中飞出一口浓痰,直接砸到了他的脸上! “呸!” 江晚伸手在自己嘴角边抹了抹:“什么玩意?” 第315章 以德服人 大堂里一下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一口蛮横无理的浓痰给震惊到了。 而陈翁脸上挂着那一口发绿的且在正在缓缓滑落的浓痰,整个人也突然之间变得僵硬了,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江晚,好像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样。 “哎呀,息怒,息怒!”最先跳起来的居然是宋衮,他一边帮着陈翁擦拭着脸上的污秽,一边急急的说道:“我的老大人呢,息怒啊,有话咱们好好说!” “宋衮!”陈翁勃然大怒,指着江晚:“是这个武夫在羞辱我,你叫我息怒?” “哎呀,江大人,你也是太冲动了一点,咱们有事情好好商议嘛!” 宋衮转过来,一脸的无奈的看着江晚,那神情真是要多可怜叫多可怜? “你在教我做事情吗,宋大人?”江晚斜睨着他:“你敢说是,我南海卫立刻开拔,你真以为我南海卫非得赖在你延安府,帮你们卖命吗?” 宋衮为之一怔了,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连话都不想说了,太屈辱了。 “那你知府衙门有银子买下这些人的田地,安置城外的流民吗?”江晚却是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 宋衮继续的摇了摇头,脸色更难看了。 “既然你这都做不到,那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可以将我召来,和这些人商议这事情,然后还按照这些人的心意来办事情?”江晚冷冷的说道:“朝廷的军国大事,轮流得到几个身上连官职都没有的家伙来指指点点吗?” 宋衮收敛起脸上的苦笑,对着江晚拱拱手,掩面而退。 他连场面话都没有说,显然是任由江晚来定夺这件事情了,江晚这一口啐出去,这件事情就不可能善了了,他这个知府,是延安府的知府,可不是仅仅只是眼前这几个人的知府,所以,他从一开始打算合适的时候帮本城这些士绅说几句话,到现在已经决定,这件事,他不会开口了。 没了眼前这些人,延安府还是朝廷的延安府,但是,没了南海卫在这里,这延安府是朝廷的延安府,还是流贼的延安府,那就不好说了。 流贼王嘉胤占据庆阳府的前车之鉴,可是有目共睹!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太好说话了,我南海卫太好说话了!”江晚看着眼前的众人,脸色此刻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所以,你们觉得,你们有资格坐在这里,和我说这些事情,甚至对我冒犯一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是不是这样?” 众人噤若寒蝉,互相看了几眼,却是没人敢说话,就连刚刚打算暴怒的陈翁,看着眼中隐隐有凶光露出的江晚,也突然想了起来,眼前的这人可是手中有着数千人军马,杀人如麻的军头,而不是他以为他知道的那个踩着狗屎运得到皇帝恩宠的区区秀才。 “我记得以前你延安府里,也进驻过朝廷的兵马,无论是陕西的卫军,还是三边的边军,我就问你们,当着他们的将官,你们敢这么说话,敢提这样的要求吗?” 江晚看着众人不发一言,鄙夷的朝着地下又啐了一口:“一群不知道死活的东西,真拿自己当一回事情了!” “关于田地的事情,很好解决!”江晚坐了下来,见到众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他缓缓的再次开口了。 “众位有名有姓,有家有业的,想来宋大人这里都是有据可查的!”江晚说道:“你们要知道这一点的话,那么,几日后因为我南海卫的疏忽,被一群流贼混进城来杀人放火,诸位全家老小在这次事情当中不幸全部罹难!” 他微微笑了一笑:“当然,进城的流贼很快就被我南海卫的兵马全部剿灭,不过诸位既然全家老小都遇难了,所以大概是看不到这一幕了,诸位的家产田地,自然也成了无主之物……” 江晚对着宋衮喊了一声:“宋大人,朝廷的律法,这些无主之物,官府是不是有权收归官府的!?” “是!”宋衮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声。 “你们看,这问题不就解决了么?”江晚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不过,你们倒是给我提了个醒,等到城外的这些田地收归官府之后,我得赶紧找宋大人开出地契来,对了,宋大人,这些田地,府衙充作军资转赠给我南海卫,有问题吗?” “江指挥你说如何,那便是如何!”宋衮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他甚至看到没看江晚面前这一群面如土色的家伙。 “行了,那就这么决定了,几位回去之后,该吃吃,该喝喝,谁都不知道流贼什么时候混进城来,诸位不妨多享受几天!” 江晚站起来:“走了,宋大人以后有事,直接去军营见我,你这府衙,我看我还是少来的好,免得我以来,这城里就要出事!” “宋大人,你说几句啊!” “宋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都是陈捷在那里胡说八道!” “宋大人,我们罪不至死啊……” 在他面前,顿时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众人不敢找江晚求情,但是一个个却是冲到宋衮面前,各显神通,丑态百出。 江晚微微哼了一声,起身朝着外面走去,这帮家伙,他是一眼都不想再看了。 “我陈捷愿意献出城外良田六千二百亩给府衙安置流民,并捐赠军资白银六千二百两,以慰王师!” 陈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江晚有些意外的回过头看,眼前的陈捷,哪里有半点刚刚被他啐了一脸的恼怒。 “咦?想通了?”江晚冷笑一声的看着他。 “我等也愿意捐献田地,捐献军资!”众人一看江晚回头,也立刻大声喊了起来:“请江大人留步!” “真是一群贱皮子!”江晚微微哼了一声:“早这样好好说话,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非得觉得自己是个人物!” 他转过身来,重新坐了下来:“都想通了么,都是自愿的,我可没逼你们!” “我等都是自愿的!”众人齐齐回答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同了!”江晚笑了起来:“在我南海卫严防死守之下,流贼怎么可能有机会入城作乱,诸位士绅捐钱捐地,又送子弟从军,心系地方心系朝廷,我和宋大人都很欣慰啊!” “我等没说送子弟从军……” “嗯?”江晚朝着说话的那人看了过去。 “啪!”那人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想起来了,我那小儿子早就嚷嚷着想加入南海卫,就是资质驽钝,怕大人的虎狼之师看不上!” “看得上的,看得上的!”江晚笑了起来:“你们商议一下,看看各家各户该送多少子弟从军,人多的就多几个从军的,人少的就少几个,这个没关系的,我这人,从来不强人所难,一直都是以理服人,以德服人的!” 第316章 天下官兵一样黑 江晚离开府衙走了,但是众人却是不敢放心下来,纷纷的将眼光投向江晚临走时“恳请”协办此事的宋衮,整个府衙大堂之内,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压抑的气氛。 以至于,足足过了半晌,都没有人先开口。 每一个人都觉得屈辱,觉得丢人,那些平日里觉得自己还算体面的人,看着比他们更加体面的陈捷,而陈捷阴沉着脸,也时不时地看着坐在中间不发一眼的宋衮。 引狼入室,绝对是引狼入室,而当初将南海卫请来的,可就是眼前的这个知府大人。 “我就说了,这个事情不太好办!” 足足沉默了好一阵,宋衮才缓缓的开口:“诸位觉得本官是在推诿,甚至觉得本官是想从你们这里吃点好处,现在事情办成这样子,什么都不说了,诸位答应江大人的事情,好自为之!” “宋大人,这是强抢我们的田地啊!”陈捷脸上阴晴不定:“难道官府就这么坐视?一言不合就威胁要纵兵行凶灭我全城士绅的满门,江晚这等行径,和城外的流贼有何区别?” “府衙是官府!”宋衮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陈捷:“莫非陈翁以为,这朝廷的军兵,就不是官府了么?” “所以,这事情,宋大人是要和这南海卫沆瀣一气了?”陈捷冷笑道:“陈某致仕才几年,居然不知道现在朝廷是如此做事的,若是有机会,陈某倒是和门生故旧好好的聊一聊咱们这延安府的事情了!” “那你得有机会再说!”宋衮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反正宋某这个知府做得也没甚意思,眼下无非是混一天算一天,陈翁若是觉得宋某这个知府做得一塌糊涂,别说和别人说起咱们延安府的事情,就是直接请你的那位姻亲弹劾本府,宋某也是无所谓的!” “哼,延安府有你这样惫懒不作为的知府,是何其不幸!” 陈捷一摆袖子,怒气冲冲地走出门去,看都不想再看宋衮一眼:“陈翁慢走,记住,三日之内,将城外田地的地契和要从军的陈家子弟名单送到府衙来,宋某过时不候!” 陈捷的身形听到这话微微一顿,人却是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宋衮转过头,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众人:“诸位也是一样,三日之期,不可自误,本府只是替这位江大人协办此事,过了期限,你们自己去找这位江大人去说!” “宋大人!”有人期期艾艾地开口了:“不是说南海卫的这位江指挥脾气很好,又是读书人出身,进驻我延安府以来,他约束兵丁也少有摊派钱粮的事情,算是不骚扰百姓,他怎么今天突然转性了,对我等如此的凶神恶煞?” “人家脾气再好,也是拿刀子会杀人的人!”宋衮看了这人一眼:“他刚刚说得对,如果是来的边军的人马驻防我延安府,对诸位要钱要粮食,诸位敢不答应吗?至于兵马占据了城外的那些荒地,你们敢去找人家提要求吗?” “你们不敢!”宋衮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敢,这些带兵的将领,骄横跋扈惯了,此时又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整个延安府还不是任由他们予取予求,这南海卫是京卫,不是咱们本地的兵马啊,不祸害咱们本地,咱们就要烧香拜佛了,得寸进尺,过犹不及啊!” “朝廷的兵马也比城外的那些流贼好不了多少!”有人听得这话恨恨地说道。 “说的好!”宋衮对着那人竖起了大拇指:“这话刚刚江指挥在这里的时候,你不说可是有些可惜了,要是我将这话回头转告给他,你觉得你们会怎么样!” “宋大人不会这样的!”众人纷纷说道:“大人刚刚都说了,这南海卫是外来的兵马,咱们可都是本地士绅本地官员,哪里有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小人!”宋衮点了点头:“延安府还要靠诸位士绅和官府鼎力合作,将眼下的局面维持下去,不过,这南海卫的战力,我延安府也不可缺少,庆阳府那边的流贼对咱们可是虎视眈眈,他们来了第一次,难道就不会来第二次,所以,这南海卫就算跋扈一点,咱们也得供着他们啊!” “这人如此骄横跋扈,难道宋大人就不能请朝廷换一支兵马来么?”有人瞪大眼睛,觉得这问题很好解决。 然后,他发现不仅仅宋衮没有回答他的话,就连身边的人,也拿一种看着傻子的眼光在看着他,他顿时知道,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刚刚人家话说得很清楚了,你们答应的事情,千万千万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可以赖账!”宋衮摆摆手:“本官的底线就在这里,只要南海卫能保我延安府不被流贼侵袭,只要南海卫不祸害我满城百姓,哪怕这江指挥啐在陈捷脸上的那一口,啐到本官的脸上,本官也只会唾面自干,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钱粮田地什么的,咱们倒是不在乎,但是,真要送族中子弟去参军么,这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啊!” “对!”宋衮脸色严肃了起来:“这个事情,一点折扣都不能打,我知道你们想的什么,要么弄几个族中的远亲,甚至认几个干亲,然后送到军队里去参军,这种想法我劝你们及早打消,人家要你们的子弟从军,为的什么,你们仔细好好的想一想,要想不通的话,或许在你们眼里,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坏事,但是,若是想通了,没准这也算不得什么坏事,甚至是一件好事情!”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诸位,这可是京中上卫啊,可不会在我延安府呆一辈子的……” 众人微微一愣,脸色各异的思索了起来,只是再次抬起头看到身边的人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彼此都多了一丝亲切拉拢的意思。 “若是这样的话,我们各家的子弟,在这军中可要互相照拂啊!” 他们互相对视着,互相和对方交换着意见:“至于大家挑哪些子弟,大家不要太快下决定,这两天,大家多商议商议,反正这答应出去的钱粮田地,咱们是保不住了,但是,能不能保住剩下的甚至从外面再弄一些回来,那就得看咱们挑选的这些子弟,有没有本事能力了……” 第317章 想和你再去吹吹风 凯瑟琳终于等到江晚回到军营,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神采飞扬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个百无聊赖在军营里四处溜达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一样。 “有事的话,可以直接去府衙那边找我嘛!” 江晚有些宠溺的看着对方,从濠镜澳千里迢迢来到这延安府,甚至和自己出身的商会反目,仅仅是因为他江晚对她提了一个要求,而一到延安府,就立刻马不停蹄的投入了她自己擅长的领域,为的也是帮他,就这样的一个女孩,江晚觉得自己若说不好好的待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四海票的事情,已经和那些人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各种具体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说了,总之,你到时候需要多少银子,发多少四海票,你告诉我就是了!” 凯瑟琳抿嘴笑了一笑:“四海商行带过来的部分银两,还有各家商户愿意准备的储备金,暂时应该应付得过来了,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吃败仗,你要一吃败仗,这商行一遭到挤兑,咱们的四海票就完蛋了!” “我可没有吃败仗的打算!”江晚笑了起来:“你能提出这个事情,就说明你对这个事情的运作是清楚的,我放心交给你做,若是遇见事情或者是自己琢磨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找我来商议!” “我应付得来!”凯瑟琳自信满满的说道:“大炮贸易,几十万银子的买卖,商会也能交给我来做,就说明我有能力,现在这四海商行,左右不过几万两银子的周转,我要还是应付不过来,那我在你身边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看见骄傲得好像一只小天鹅的凯瑟琳,江晚笑着点点头:“能应付那就好,对了,你今天到底找我来有什么事情,是要我陪你在城里走走吗,你来了之后,我还没有陪你到城里散心过呢,不过这延安府也没什么好逛的,你在京城呆了那么久,怕是看不上这乡下地方!” “你要有空陪我到处走走,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啊!”凯瑟琳笑孜孜的说道,什么去看看火器作坊啊,什么询问是不是可以参军啊,听到江晚这么一说,统统都抛到了脑后。 这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说,江晚这个大忙人主动要陪自己四处走走的几乎可不多。 “那去城外走一走!”江晚想了想:“城外流民的聚集点,要采买大量的农具,这个事情以后也是四海商行的事情,你亲眼去看一看,到时候需要多少数目,种类的,也可以和其他商家商议!” 延安府城外绕城的那一条深沟,已经被填得七七八八了,如今深沟之内,依然有不少流民形成的聚集点,但是,在深沟之外,也开始有了聚居点的出现。 虽然还没有正式在这些聚居点形成的新村落之间修建道路,但是,人员的走动踩出来的痕迹,却是自然而然的将这些新的村落联系了起来。 李自成麾下的兵马,一小队一小队的在村落之间巡逻,运输粮食的车马在这些道路上晃晃悠悠的走着,在村落边缘,甚至有些刚刚建成不久堪称简陋的矮墙也被黄土堆砌了起来,这样的矮墙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不过,大抵是住的地方,有这么一圈矮墙的话,能让住在里面的人更有安全感。 总之,凯瑟琳目光所及,都是隐隐一片生气,而且,越往外走,这生气越发蓬勃,反而是城下不远的那些刚刚投奔而来的流民群里,多是一些麻木茫然的眼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村落和村落之间大片的田地,依然是荒芜着,稀稀拉拉的一些杂草显示着这里以前曾经种过庄稼,而除了村落边这些田地,有被人重新挖掘过的痕迹,大部分的田地,都是如同荒野一般在那里伫立着。 “将来这些地方,都要种上红薯和土豆的!”凯瑟琳指着这些田地:“等到天气暖和,将红薯和土豆种下去,等到收获的时候,整座城市的人,应该都饿不着了!” “这样的城市,我大明可不少!”江晚笑着摇摇头:“今年应该是最难过的一年,等到明年,明年应该会好一些,如果老天爷给面子,咱们的红薯和土豆又争气的话,你眼前看到的这些田地,应该到处都是果实累累一片丰收景象了!” “那到时候就不会有饿着肚子到处流浪抢劫的老百姓了,是不是!”凯瑟琳看着远方的田野:“你岂不是要失业了!” 江晚哑然而笑,“你忘记咱们去过的宁远了?” “哦,也是!”凯瑟琳点点头:“大明还有北方的蛮族敌人,只要敌人存在,你这个将军永远都不会失业的!” 她歪着头,看看江晚,又看了看身边一队走过的巡逻的士兵:“你很喜欢带兵打仗吗?” “谁喜欢带兵打仗啊!”江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好么,最好是有点钱,还有点闲,甚至还能有这样的美女陪着,有这种日子过,还想着带兵去和人打仗的人,那才是脑子进水呢!” “可我看你好像很享受眼前的生活啊!”凯瑟利不解的问道:“反正我感觉,现在的你,比在京城的你有些不同了,你似乎乐在其中的样子!” 江晚转过头来,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凯瑟琳顿时有些忸怩,觉得自己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好,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其实你现在焦头乱额,忧心忡忡的,一心只想做好你们皇帝交代给你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的话,我肯定会告诉他,眼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皇帝陛下,我做的越好,将来我的前程就会越好,我会升官发财,甚至成为皇帝身边不可缺少的重臣,拥有巨大的权势!” “难道你是不这么想的,这么想的也没错啊!”凯瑟琳有些奇怪,任何一个有志向的男人,这样的目标都不算错误,甚至说,绝大多数做官的人都是这样的目标! “但是对你的话,我不妨可以告诉你实话!”江晚摇摇头:“我若是告诉你,最早的时候,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你信不信?而如果活下去,还能比其他人,稍微活的那么好一点那就更好了!” 江晚看着远方,这话对凯瑟琳说,也仿佛是对他自己再说:“但是这个世道,可不是我想怎么活就能怎么活的啊,我有时候甚至想,我从一开始做的这些事情,如果换个人来做,而不是我江晚,会不会我大明早就扫除了一切内忧外患,现在大家都已经舒舒服服的在家里过着我想过的那种日子了……” 第318章 格局初成 有些话,江晚是从来没打算和别人说的,但是这个时候,这个情景,却是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而说话的、和听这话的两个人似乎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江晚也曾经想过自己的这几年,在外人眼里,他大概是机缘巧合,福缘泽厚的那一种,也就是他自己清楚,打自己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之后,他是如何的处心积虑,是如何的不择手段,但是想想当初的目标,其实也是着实好笑。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活得好一点! 这个世道,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有天灾有人祸,随便哪一个坎过不去,他的人生大概就划上了句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甚至记忆里久远的关于自己以后的那个世界的人和事情,有很多也渐渐变得模糊,就好像他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一样,他甚至怀疑,就这么下去,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若干年后,在自己脑海里关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和事情,终将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全部都淡忘模糊,等到他自己想都想不起来的时候,大概他也就和那一个世界没有关系了! 他是大明人,至少,在他自己认知的这个世界里,他是大明人,他现在不仅仅在这个艰难的世道里,活了下来,而且,也活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好,但是,这并不意味,他就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从此可以躺平享受生活了。 天灾方面,不仅仅有连续数年的大饥荒会影响到他,疾病,严寒,甚至可能蔓延到京师的鼠疫,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要了他的命,小冰河时期的大明朝,危机无处不在。 而人祸方面就不用说了,上有刚愎多疑的皇帝,中间有成事不足的东林党诸臣,武将跋扈的有,无能的有,陕西这边,若不是他来得早,现在大概正是李自成崭露头角的时候,到处流窜的流民如同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即便是这样,关外还有一帮穷得眼睛发绿的鞑子在虎视眈眈,一不注意,他们没准就绕过长城到大明京师来个三日游五日游什么的,有谁敢说,呆在京师就是绝对安全保险的地方,又有谁敢说,他做官不会成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做百姓不会成为官员甚至外虏的牺牲品。 所以,这个世界,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 这是江晚自己心里真实的想法,皇权是他的靠山,能让他迅速地成长,但是,真正要能达到自己最初那个活下去活得更好的小小的目标,还是得靠自己。 魏忠贤为祸朝纲,那他就顺势帮助皇帝对付魏忠贤;流民四处流窜,坏了国家的根基,那他就奉旨平乱,收拢平息事态,让这些流民变成能靠他们自己活下去的百姓;外敌虎视眈眈,那他就竭尽全力,驱逐鞑虏。 能够活下去,能够活得更好固然是不错,但是,因为自己,让更多的人也活下去,也活得更好,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而且,因为有了这个念想,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那原本显得极其自私的目标,一下就升华了起来,好像自己突然也变得忧国忧民,志存高远了一样。 但是,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么?这样的道理,连个蜘蛛都能明白,自己难道还不能明白。 人总得是有追求,有担当的,要不然,浑浑噩噩就和一个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在凯瑟琳面前,如此自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来,大概是因为凯瑟琳已经彻底的断绝了她的退路,孤注一掷的来到自己的身边,而自己也认同她成了自己的担当,自己对她有着责任,所以,这种心底的话,才会这么自然而然的说出来。 至于掌控南海卫的钱粮的事情交给对方,大抵江晚的心底深处,也是有这种的一种感觉,这凯瑟琳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之一了,他甚至觉得,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凯瑟琳背叛了自己,那和他今日做的事情,她给自己带来的这些可以活人无数的作为种子的红薯和土豆,她的背叛自己都可以原谅。 这无关乎男女之情,仅仅只是信任和回报而已。 一直到两人回到城里,一同吃了晚饭,凯瑟琳才告辞和江晚分开,而她原本的目的,什么参观火器作坊,什么参军这些事情,一直到她离开,她都没有提。 她似乎觉得好像也没有提的必要了。 十来天来,南海卫到延安府之后,第一次发饷了,这一次发饷的对象,是四个千户近八千人,总共发出四海票两万余两。 尽管事先已经在军中大小军官和士兵们都吹过风,士兵们也接受了这种发饷的方式,但是,发饷当日,四海商行还是迎来了这个铺子在延安府开张来的第一次挤兑风潮。 整整一天,四海商铺门前就没有少过百人在排队的,四海商行也早就准备了大量的碎银和铜钱,迎接这一次挤兑,不出意料之外的是,当天就兑出去了两千多两银子。 原本凯瑟琳在商行里的准备金,也就是一万来两银子,这其中还包括了任劳等人从濠镜澳带来的资金,但是,没想到短短几天之内,江晚又往商行存进来了两万多两银子。 这一下,凯瑟琳心中底气大增,铺子里的准备金超过了发行的银票,那还怕什么挤兑。 这样挤兑的风潮,在过两三天后,居然慢慢的降低了下来,那些拿到四海票的士兵,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担心上面给自己发了一堆废纸,所以才匆匆忙忙的来换成现银,结果,他们发现无论什么时候去兑换这四海票,四海商行那边都是二话不说足额兑换,这个时候,有人就想着,要不要特意跑这么一趟了。 毕竟,在南海卫的老班底当中,江晚个人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尤其是高进和许简的千户里,大部分的军官和士兵,根本不怀疑江晚的话,所以,他们也不会参与挤兑。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这是瞧不起江大人怎么滴,真要掺合这事情,这自己也丢不起那个人啊! 来挤兑的大多是李自成的第四千户的士兵,他们对南海卫的不信任也是有情可原,但是,兑换成了银子之后,发现自己在城外拿银子买东西和拿四海票买东西,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反正城外的卖吃的,卖穿的,甚至各种小玩意的,他们都收这四海票。 那他们拿四海票换银子的事情,岂不是就成了多此一举了。 城外的流民,早于军队,早就开始用四海票结算工钱了,算是正式发行前的实验,结果就是流民们已经接受可以用四海票买卖东西,而趁着士兵们有疑虑的时候,他们甚至有不少人开始了用现银兑换四海票的买卖。 你们这些当兵的,不是怕这废纸花不出去吗,没事,你换个我们好了,我们用现银换,当场交易,钱货两讫,不过,这一贯的面额,可只能换八钱现银…… 诸如此类的买卖开始几天还挺盛行的,不过,很快士兵们就回过味来了,既然这四海票和银子都是一样的,这换来换去的,自己的钱是越换越少了,倒是这帮帮着换钱的家伙,平白无故的赚了一笔。 不换了,换你大爷啊! 几天之后,从第一日挤兑超过两千两银子,到每日兑换的银两在几百两之间浮动,江晚和凯瑟琳彻底的放心下来,看来,四海票发现的这个事情,应该是成功了,下一步,就是努力提高四海票的信誉,扩大四海票的应用场景了。 …… 南海卫终于有了延安本地籍的士兵,对于这些由本城士绅送来的子弟,延安府给了他们相当的礼遇。 南海卫整整给了他们一个百户的编制,从百户到总旗小旗的军官,有不少都是从江晚的亲兵队中的亲兵出任,如果不是他们驻扎在城里四海商行附近新开辟的一处军营,换上一身亲兵的装束,说他们是江晚的亲兵队都有人相信。 没错,江晚将这个百户,直接调拨给了凯瑟琳,名称是南海卫第五千户第二百户。 凯瑟琳的身份,也终于在这第五千户第二百户成立的时候,南海卫有了一个说法,自徐采宁后,南海卫第二个有名有姓的女军官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是以千户姿态亮相。 至此,江晚心中自己南海卫的大致格局基本就成型了。 第一第二第三千户,为南海卫的主力千户,其兵员装备已经训练程度,都是南海卫最好的。将来负责南海卫的主要作战任务 第四千户,人数几乎与主力三个千户人数相当,适当的时候,还可以扩大,对其战斗力,江晚并不做太高要求,装备和训练上也会有所降低,但是,除了常规作战任务以外,第四千户将负责的大部分的辅助任务,包括但不限于收容流民,安置流民,维持治安,甚至保证新建立的各处聚居点的安全和生产。 在江晚的心里,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差不多就是野战军,纯粹的战斗部队,而第四千户,则是类似建设生产兵团,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主要任务却不是战斗了。 而第五千户的设置,江晚想了很久,原本打算用钱粮司之类的名称的,但是,他南海卫是一支卫军,卫军里出现一个督粮官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出现一个专门管粮草钱粮的机构,就有些不伦不类了,他又没打算造反,这擅自更改军制本来就是忌讳的事情,这比自己扩充兵马更令人诟病。 最后,还是听从了周觉的建议,他设置了这个第五千户,当然,无论是人数,装备,战力,这第五千户都实在是虚有其表,就连算上延安府本地送来的这几十个新兵,只怕也凑不到两百人,而以第五千户的职责而言,这个千户只怕永远都不会满编了。 没错,第五千户的职责,就是负责南海卫的钱粮流通,保证南海卫的正常运转,两个百户的武力配置,已经足够保证第五千户在南海卫的势力范围里畅通无阻了。 陈长生现在就是第五千户一名普普通通的军官——南海卫第五千户第二百户小旗,和其他的百户不同的是,他们这个第二百户里,各个小旗差不多都是一个姓氏的。 就比如他这个小旗,里面所有的人都姓陈,不过,他是陈家的庶子,比起其他陈家的旁支,他这个庶子身份自然是高一些,哪怕是被家族安排进了军队,他依然是头目。 其他的小旗,有姓苏的,有姓肖的,反正基本上一眼看去,就算小旗里的人不认识几个,但是领头的那几个,大家都是互相认识的。 而且,在入军营之前,他们这些人都是被家族里的人叫在一起吃过饭,互相都照面过的,反正当时的意思,就是哪怕是从了军,大家都是本地的,可一定要互相照顾,若是让京城里的那帮人小觑也就算了,若是连那帮流民出身的家伙都小看了他们,那他们这张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回到家里之后,陈长生的父亲却是悄悄的将他叫了去,告诉他既然进了这南海卫,其他人都不可信,若是可以利用的时候,不要客气,但是若是有机会往上走,所谓的互相照顾那些话,就不要当真了。 “你要记住,除了咱们陈家的人,其他的人都是你的对手!”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父亲给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那神情有些奇怪,他到现在也说不出来那是一个什么感觉。 “若是你能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的话,族里不会吝啬该给你的东西!”父亲说的很慢,也很清楚:“你也要知道,这是你唯一的出路,平时里你不是好凶斗狠吗,现在拿出你的本事来,给自己打出一个前程来!” 这种话,以为一直都是儒雅温和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对他说的,他记忆更多的是父亲对他的责骂一直到了后面,对他的不闻不问。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父亲放弃了自己。 “有人生不逢时,有人时势造英雄!如此乱世,人命如草芥,你要做那草芥还是做那英雄,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 第319章 新兵的日常 对南海卫这支朝廷的官兵,陈长生的印象很深刻,两次守城打仗,他可是都基本上全程围观了。 延安府的城池里了,比城墙高的楼不多,但是陈家还是有那么一两栋的,在屋顶上的陈长生当时看得是热血沸腾,若不是族里不许家族的青壮这个时候出去,要留在家族守护家族的产业,他当时肯定是脑子一热也是要去协助守城的。 反正这一次家族让他参军,他是一点都不反感的,而且,就算是参军了,他这样的也算换了户籍,成了军户,南海卫上下据说就没多少军户,大部分都是招募的战兵。 入营以后编队,认识官长,通晓军规,这些事情花了差不多三四天的时间,这三四天一过之后,他们这些新兵,也开始了入营的操练。 在李长生看来,无非是学习使用武器,怎么和人厮杀,最多是学习几个阵形之类的,他们这些家族子弟,能被挑出来加入官兵,这些东西其实都不用怎么教。 但是,实际上,南海卫的操练和他想象当中的差得太远了,哪里有什么学习武器,哪里有什么搏杀的技巧,基本上所有的操练,就只有一种。 列阵行进! 正面走,侧面走,快步走,慢步走,各种不同花样的走,而操练他们的官长的要求也不是太高,就是要求他们整齐,步伐一致,能跟得上号令就行。 当然,刚刚开始的时候,没几个人胳膊腿是好的,一天下来,身上没吃几记藤条的几乎没有。 这还不算,哪怕是好不容易不列阵走路了,他们也没那么轻松,上百人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在那里站立着,也算是操练,刚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不走就不错了,站着如果算操练的话,他们可以从早上站到晚上,都不带歇的。 可惜,很快他们就发现,这站立着不动,比起列队行进还要累,因为要保持阵形,所以,一旦有人身形歪斜,肯定是要挨打的,而站立一个时辰以上,那双腿简直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时候,这些新兵们又怀念起可以走动的时候了,当然,操练他们的官长也很善解人意的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两个时辰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列队行进。 当结束了一天的操练,躺在营房里的时候,陈长生他这个小旗的人,说得最多就是这近乎儿戏的操练,而且,陈长生也知道,不仅仅是陈家这个小旗,其他的小旗的人,应该也是一样的一肚子的牢骚。 若不是家族严令,这个时候,这批新兵里绝对已经出现了逃兵。 就那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军饷,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几个看得上眼的。 “这天天练这一点用处的东西都没有,真要以后遇上流贼怎么办?”小旗里的人,还是按照家族里的称呼叫着陈长生:“四少爷,要不你问问那个当官的,这样折腾我们要折腾多久啊!” “叫我陈小旗!”陈长生瞪了一眼这个族弟:“而且,对上官称呼要带敬称,得叫百户大人,而不是那个当官的,咱们现在是在军中,家族里的那些习气就不要带到这里来了!” “行行行,四少爷,不,小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下去,大家顶不住啊,这才几天,大家连刀枪都摸过就不说了,你看大家的腿,肿得跟什么似的!” “我不知道,也不敢问,要不,你去问问?”陈长生哼了一声。 “四……小旗你也还有不敢问的事情啊!”那人笑了一声:“对了,今天和我苏家的那几个聊了聊,得到一个很有趣的消息,你要不要听一听!” 小旗里几个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晚上的营房,除了吹牛聊天,实在是没多少打发时间的事情可以做,但是大家都是一个族里的,哪怕有再多的话,平日里也说的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有新鲜消息,自然是人人都想知道的。 “说!” “咱们这第五千户的头儿,是个女人!”那人神神秘秘的说道:“而且,听说还是个色目人,四少爷你见过色目人没有,那眼珠子蓝盈盈,绿汪汪的,鬼一样的……” “真的啊!” “咱们的顶头上司是女人?这怎能可能!” 众人顿时一下就鼓噪了起来,这消息太劲爆了,女人当兵的事情,戏文里倒是有,但是大明有女人当兵的吗,他们还真不知道! “这事情我早知道了!”陈长生微微摇摇头:“自家兄弟悄悄议论下上官没事去,在外人面前可千万别这么说,咱们的千户大人,的确是一个女人,不过,若是你们有轻视她的意思,那你们就死定了!” 陈长生说道:“咱南海卫的火器队,你们都看到过了,一战杀敌上前,自身几乎不损,我就问你们,就算是边军,有这么厉害吗?” “应该比不上咱们南海卫!”有人犹豫了一下“起码去年到咱们延安府的那支边军,肯定是比不上的,别的我没看到过!” “咱们南海卫的火器督造,指挥佥事大人,据说也是一个女人!”陈长生说道:“你们不怕嚼舌头,就尽管嚼,反正到时候出事,我是不会为你们求情的!”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这特么是一支什么样的官兵啊,怎么和大家认识的官兵太不一样了,自己现在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行了,都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还要操练呢!”陈长生说道:“不要被其他几家的人比下去了,咱们陈家在延安府,一直都是压着他们几家的,现在到了军中,也要如此!” 营房里安静了下来,没多久,就响起了一阵呼噜之声。 在屋子外面,一直站立着的赵虎臣,悄无声息的从中间营房门口离开,朝着下一个营房走去,这几夜,他在各个营房听到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谈话,这些人能不能练出来,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基本是可以确定了,自己的这些属下,应该是不会出现逃兵了。 看来,明天可以加大一些操练的强度了,当初自己在周庄吃的那些苦头,也该是时候在他身上试验一番了。 他心里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320章 庆阳府使者 新兵的训练,不仅仅是第五千户,在李自成的第四千户,这样的训练,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只不过第四千户的训练,江晚除了派人做指导以外,并没有做强制的要求,其训练内容还是正常官兵的训练内容,结阵,厮杀,号令……等等,甚至连训练的强度,他也没对李自成提太多的要求。 毕竟训练的强度越大,体能消耗的也就越大,与之对应的是粮食自然也是要消耗的越多。 即使现在粮食没出现短缺,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富裕,在冬天来临之前,无论是南海卫还是延安府全场,粮食这东西储存的越多,所有人的安全感才会越大。 实际上,对于新兵的训练最上心的,还是李自成本人,如今第四千户的兵马多了,但是,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千户,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打群架可以,打仗的话,给城里的那几个千户简直提鞋都不够。 就算是打群架,也是只能打顺风的群架,一旦风头不好,只怕溃散得比谁都快,在他的心里,除了他李家掌控的那几百人,其他的人,其实和流贼真没多大的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其他的这些人,不用到处流窜,身上的武器和军服,也慢慢都变成了官兵的配给,看起来更像是一支军队,而不是乱糟糟的流贼。 这种情况,他当然不会容忍。 他李自成凭什么可以做上这个千户的,他心里清楚得很,凭的是自己在庆阳府火烧流贼粮草的功劳,凭的是在延安府不沾泥固守城外流民大营的功劳。 江大人可不是因为他个子高大才提拔他的,人家看中的是他能打,敢打,若是他手下是一群乌合之众,将来如何面对强敌。 和每日一样,新兵训练的校场,是他每天例行要巡视的地方,而基本上他的这个千户,因为每天的巡视,第四千户的官兵大多都认识了自己的这位千户大人,而在不沾泥的渲染下,他在庆阳府的战绩,几乎没一个加入第四千户的人都会听上一遍或者几遍,这让他的属下们,看着他的时候,都有一种敬畏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即使是江晚到第四千户来,也未必能得到的。 “千户大人,布副千户请你马上回去!” 远处有人匆匆地跑来,神色有几乎惶然,李自成眉头一皱:“什么事?” “巡逻的兄弟,带回来一群人,他们说是庆阳府那边派来的使者,要见千户大人!” 李自成匆匆的赶回自己的千户所,一眼就看到一群穿戴还算体面的“流贼”被自己的属下们手持刀枪的看守着,这些流贼一个个蹲在地下东张西望的样子极其狼狈,显然不沾泥可没将他们当什么使者来看待。 “带为首的进来!!” 李自成吩咐一身,大踏步的朝着里面走去,这个时候,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李兄弟,你是李自成兄弟,我是王二,你王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李自成霍然回过头,迎面就看到王二那一张一脸惊喜的面孔:“我就说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熟,果然是李自成兄弟,哎呀,哥哥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城墙上了,可是伤心了好久!”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意外!”李自成笑了起来,指指对方:“带他进来,我和他说说话!” 王二小心翼翼的跟着李自成的亲兵进来,有些艳羡地看着李自成,如今的李自成,一身朝廷千户的服色,人也是容光焕发,他刚刚真不敢确定这就是自己曾经遇见的那个短命鬼。 这短命鬼居然做官了,还做大官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牙根有些痒痒的,脸上虽然依然挂着笑容,但是他看着李自成的眼神,却是有着几分怨恨的神色一闪而过。 “李兄弟这是做了朝廷的大官了?” “这是咱们千户大人!”在李自成身边的亲兵大声地喝到:“大呼小叫的,不得无礼!” “这多亏王大哥当日的关照,要不然,也没有我李某的今天!”李自成微微笑了起来,眼前的王二狼狈且落魄,当日他恨不得手刃了对方,但是,此刻对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想杀对方的心思,没那么重了。 这样的小人物的生死,好像在他心中没那么要紧了。 “那是李千户自己的运气!和我没什么关系!”王二讪讪的笑道,当日的事情,两人之间没法说,一旦掰扯清楚,这两人之间,绝对要死一个。 而王二相信,眼下这个局面,死的那一个,绝对不会是对方。 所以,他立刻抛出了自己的来意,就怕对方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 “奉天威大元帅王大帅之命,我前来和官兵接洽商议招安事宜!”他提起胸膛,大声的说道:“王大帅坐拥一府之地,麾下精兵三万,因感念朝廷恩德,心忧百姓苦难,愿意响应三边总督杨大人的倡议,特任命我为使者,前来洽谈招安事宜!” “招安,招什么安?” 李自成一愣:“王嘉胤要降了?” “不是降,是招安!”王二纠正着李自成的话:“所以,请李千户带我进城,面见南海卫指挥使江大人!” “不对啊!”李自成摇摇头:“王嘉胤要降,他也不会来延安府找我南海卫降啊,谁招抚他的,他就应该去找谁,不是三边总督吗,他应该派你去固原,或者,请固原派人去庆阳府也行啊!” “这个……”王二讪笑了一下:“见到江指挥使之后,在下自然会说出王大帅的想法和要求,此事十分紧急,从庆阳府过来,已经耽误了几天时间了,还望李千户看在昔日的交情上,带在下进城面见江指挥使!” “还是不对!”李自成根本没搭理他这茬:“还精兵三万,当日我在庆阳府里转了几圈,好像也没看见多少能打的,王嘉胤能打的那点人,在咱们延安府城下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咱们江大人不许我去打庆阳府,一个月前我就带兵去取庆阳府了,三万精兵,这是他请来的天兵天将么?” 他面色古怪地看着王二:“你不会以为我在庆阳府那边,连探子都没派!” “这个其中的隐情,实在没见到江指挥使,没法细说!”王二苦着脸说道:“李千户就行个方便,事后不管成与不成,王大帅这边,必有重谢!” “没法说就算了!”李自成挥挥手,霸气十足的说道:“那你回去,告诉王嘉胤,不管他想干什么,自己亲自过来说,咱们江大人军务繁忙,这些小事情哪里有功夫搭理……” 第321章 僭越是大罪 李自成敢这么大言不惭的对待王嘉胤的使者,是有着他自己的底气的,整日他自己说的,若不是江晚不许,他早就带着兵去取庆阳府了。 当初正面杠王嘉胤的兵马杠不过,但是他那时候他的第四千户才多少人,现在又有多少人了,再说了,王嘉胤已经是在延安府下被南海卫教训过一顿的人,手中敢打敢杀的精锐折损了不少,现在庆阳府的那帮乌合之众,还有多少愿意为王嘉胤卖命的,还真未必有多少了。 尤其是庆阳府的粮食,被他李自成一把火给烧了,现在谁粮食越多,就能聚拢到越多的人,王嘉胤现在能有多少粮食养他的人马,他下面的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们,自己有了粮食和实力之后,王嘉胤的命令在他们面前,有多大作用,那就真是只有鬼知道了。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李自成还是赶走王二之后,立刻就进城禀报了江晚。 虽然他对此事的处置方式,江晚觉得是没错的,但是,李自成未曾禀报他,就对这事情擅自做主,这样的苗头,他可一点都不愿意看到。 “既然你都决定了,而且将王嘉胤的使者都已经赶走了,还进城来禀报我做甚!”江晚面无表情的批复着手里的公文:“有没有我这个卫指挥使,对你李自成来说,反正都一样!” 李自成一愣,额头顿时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他几乎是一转眼就想明白了江晚这副态度的原因,进城之前,不沾泥也提醒过他,这样做其实很不妥的,但是,他根本不以为意。 “大人恕罪!”他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并不是属下要擅自做主,只是那王嘉胤派来的使者,是曾经围攻过我延安府的贼首王二,属下怕大人一见到此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就命人砍了他,这样我们就不知道贼首王嘉胤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 “哦,原来你是觉得我比你还沉不住气!”江晚冷冷哼了一声:“当日可是这王二将你送上城头送死的,你都没有当场杀了他,我反而压不住怒火,非得要杀了他?” 李自成张口结舌,涨红了脸,却是再也不敢辩解。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江晚冷冷的看着他:“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军队有军队的规矩,我南海卫更是最为看重这规矩法度的地方,若是上下人等,觉得自己想如何就如何,那我南海卫和庆阳府的这帮流贼有什么区别?欺上瞒下是大罪,擅自做主也是大罪,许你便宜行事,你才可以当机立断,若是不许,做好你份内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事情!” “属下明白了!”李自成低下头,肃然回答道。 “不仅仅要明白,还要死死的记在心里,并且让你第四千户上下都清楚,这是我南海卫的铁律,一旦触犯,军规绝对不会容情!” “李自成擅自做主,请大人责罚!”李自成抬起头来朗声说道:“以此为戒,如果再犯,大人砍了李自成这颗脑袋!”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对李自成的态度觉得还是满意的,他缓缓的说道:“起来说话,你是我看好的人,在别人眼里,你的作为自然是可以效仿的,你更要应该注意这些事情,第四千户几千人马看着你,其他千户的人马也在看着你,你代表的可不是你自己,可是我的脸面!” “谢大人,属下以后行事之前,必定先想一想大人今天的这番教诲,一定时刻谨记,不能让大人丢脸!” 江晚看了看他:“说正事,为什么你要将王嘉胤的使者赶回去,仅仅是因为对方使者语焉不详,又或者是这个使者的身份?” “属下不是这么想的!” 李自成站起了起来:“大人上次说不取庆阳府,让流贼内耗,属下知道,大人对庆阳府的流贼,肯定有着自己的计划,如果那王嘉胤真是想来降的话,哪怕是属下杀了的第一个使者,他们还是会派第二个使者来的,属下赶他的使者回去,已经是很克制了!” “这倒是不错!”江晚笑了笑:“你觉得是王嘉胤坐不住了,甚至把握不住庆阳府的局势了,这个时候,投靠官府,比起呆在庆阳府里的选择更好一些!” “反正他的日子绝对不好过!”李自成说道:“庆阳府可没有大人从山西源源不断运进来的粮食,而以前的囤粮,除了被我烧掉的之外,也是吃一点少一点,这眼看着又冷了起来,这种情况下,王嘉胤还能稳得住局面,我都觉得他是一号人物了!” 江晚沉吟了起来,现在正是小冰河时期,冬天不仅来得早,而且气温比起往年要低得多,李自成说得有道理,缺粮之后的庆阳府,现在是一番何等景象,简直是不敢仔细去想,这个时候,王嘉胤主动找到官兵投降,无疑对他们来说,是最容易选也是最好的选择的了。 得益于三边总督杨鹤那粘粘糊糊毫无成效的招抚政策,陕西的流贼们对于投降朝廷,一点压力都没有。 不会被严惩,反而会有粮草的补充,好一点的,直接会被招安成官兵,就算是差一点的,官府看不上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对着皇帝的圣座表示一下会痛改前非,然后被勒令解散部众而已。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在王嘉胤这种人眼里,这简直就是和小孩子过家家差不多了。 被勒令解散的部众,可以重新被招揽聚集,就算是被招安成了官兵,要反也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随便找个理由,煽动一下手下,说反也就反了,到时候天宽地阔,哪里逍遥不得。 至于以后官兵是继续剿灭他们,还是招抚他们,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这降一降反一反,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了! 江晚当然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更不会在这个冬天,拿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粮食去养这些流贼,等到他们吃饱喝足渡过危机之后,再转过头来,再来和南海卫作战,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从这一点来说,李自成的擅自主张,还真合了江晚的心意。 “那就等一等,看看王嘉胤那边有什么反应,庆阳府那边,第四千户加强监视,一旦有庆阳府的流贼大举来攻的话,我军要第一时间知道,这一次,再让他们到我延安府城下耀武扬威的话,那可就是你第四千户的耻辱了!” “属下明白!”李自成点点头,露出见到江晚后的第一个笑容:“第四千户可等着这帮家伙呢!” 第322章 王家村难民 原野上一阵阵的狂风吹过,带起了漫天的风沙,在这风沙当中,十几个人正在艰难的行进着。 王二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整个脖子都几乎缩到了身上的夹袄当中去了,这种天气,还在外面走着,其实和赌命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前,他们就刚刚躲避过一队巡逻的官兵,在这些官兵眼里,他们的脑袋可都是战功,没人会理会死之前他们会叫喊些什么的。 流贼的使者,也是流贼啊! 反正脑袋被砍下来之后,被砍下的脑袋是不会说话的。 鬼知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官兵的巡逻队,这里距离庆阳府城最多只有半天的路了! 眼看着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王二嘴里有些发苦,若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这个天气在野外过夜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几乎是个人都想得到。 “我记得上次我们从这里过,好像不远处有个村子的!” 他回过头问着自己的手下。 “早没了!”那手下没好气的说道:“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估计上次过兵的时候,这村子就毁了,大哥,赶紧找个地方落脚,这黑了再遇见官兵的话,咱们可就死定了!” “怕什么,大不了和官兵拼了!”他身边的一个流贼恶狠狠的说道:“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就算赚了!” “滚蛋!”王二恶从胆边生,瞪了这家伙一眼:“你要不是老子的侄子,老子一刀跺了你,还和官兵拼了,没见过官兵的阵仗吗,咱们都死完了,也摸不到官兵的皮,还拼,拼你大爷啊!” “我大爷是你爹!”那流贼愣愣的说道。 “滚滚滚,滚到后面看着点去!”王二狠狠的给了自己的侄子一脚,气得不想说话。 话可以不说,但是,夜还是得过的,王二带着自己的人,折腾了半天,终于在一处不大的土坡附近,找到了几个窑洞,虽然已经破败不堪,但是,十几个人在这个地方躲避一下风寒,熬过这一夜应该是没问题的。 出于谨慎,王二还是派了两个人在窑洞上方轮流守夜,他们这些人都有家伙,若是流窜的流民之类的,他们倒是不怕,就是怕运气背遇见同样找地方过夜的官兵斥候。 半夜的时候,王二突然被自己侄子惊惶的拍醒了。 “叔,叔,好多人,好多人朝着这边来了!” 窑洞里的蹭的一下全部就蹦了起来,手忙脚乱的踩灭了过夜的火堆,然后一群人静静的爬在土坡之上,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动静。 “待会听我的命令,一有不对劲,咱们分散跑,庆阳府里老地方碰头!” 王二低声的给自己的手下吩咐道:“我没回去之前,先别去见王嘉胤的人,那家伙,都快自身难保了,咱们指望不上他了!” 众人点点头,齐声低低应了下来。 天色很黑,但是依稀有月光照在荒野上,这让王二平时不大好使的眼神,此刻也变得犀利了不少,在远处,数十个黑影正急匆匆的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他们行动不算快,但是却是鸦雀无声,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尤其的诡异。 “是流民,这么多人!”身边有人声音有点兴奋:“老大,杀了他们为首的,这些人就跟着我们了!” “等等!”王二摇摇头,这是他们以前收拢流民时候常用的手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挡住月光的云层,那些黑影一下子变得清晰了起来,土坡上的王二等人,一言不发的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都是露出了惊恐之色。 “不是冲着咱们来的!”王二低低的说道:“都别出声!” “大哥,会不会是庆阳府那边被官兵占了,王大帅才会朝这边跑啊,这可都是王大人的亲卫啊!”一个流贼低低的说道:“看他们的人当中,受伤的不少,这是刚刚和人厮杀过一场!” “别出声就对了!”王二瞪了这流贼一眼,也不解释。 “叔,是王大帅的兵马,咱们躲什么啊,出去和他们打招呼啊!”王二那个憨憨的侄子,不解的问道:“咱们是自己人啊!” “屁的自己人!”王二恶狠狠的的说道:“出去作死么,黑灯瞎火的,出去之后他们动手怎么办,你真以为王嘉胤那家伙派我去延安府是居了好心啊,他是嫌我在他身边碍眼!” “这个时候,反正我要是看到一堆人出来,就算这些人说是我爹妈,我也先砍了再说!”王二恶狠狠的的说道:“听我的没错!谁要吱声,别怪我王二不客气了!” 众人悚然而惊,顿时不敢出声,就这么躲在土墙之下,看着这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经过,差不多一炷香之后,确定再也没有人了过去了,王二等人这才舒了口气! “麻痹的,吓死老子了,看来,在庆阳府那破地方咱们也不能再回去了!” 王二吐了口长气,心有余悸的说道:“庆阳府那破地方,官兵怎么可能看得上,还占了那地方,哼,想都不用想,这王嘉胤是被小红狼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赶出来了,那家伙和我一贯不合,咱们要是回去,肯定是自寻死路!” “那怎么办,大哥,咱们总更不能在这饿死!” “叔,要不咱们还是回延安府,现在那么多人都朝着延安府去,肯定活下来的!” “呸!”王二狠狠地啐了一口:“李自成那王八蛋,当了官兵的小头目,就抖了起来了,上次的事情,他心里一直还记恨着,这一次没杀我,也是觉得我是王嘉胤的使者,再次回他那里去,咱们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是啊!”那憨憨的侄子瞪着大眼睛说道:“咱们不是去投官兵啊,反正那边不是在收流民吗,咱们将手中的家伙一藏,将衣裳弄得破乱些,不就是流民吗!” “对了!”另外几个流贼也似乎恍然大悟:“咱们以前就是流民啊,大哥你是不是忘记了,大哥带我们去庆阳府之前,不是说,管他投谁,只要能让咱们自己活下去就行吗?” “这个……?”王二沉吟了一下:“你们觉得自己还能过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吗?” “先活下去呗!”那几个流贼嘿嘿的笑道:“李自成那样的傻子都能在延安府混得如鱼得水,以大哥的手段,难道大哥还怕没有出头之日!” “那就去延安府!”王二想了想,缓缓的点头:“不过话说在前头,去了延安府,咱们就是从王家村出来的难民,谁特么要说起咱们这之前的事情,就别怪我王二辣手无情了!” “必须的,必须的!”众人齐齐应道。 “那都回去歇着,天亮咱们就回头!”王二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幸亏那李自成没让我见到江晚,咱们只要除掉李自成和他的那帮人,在延安府就不会有人知道咱们的来路了!” 第323章 官兵杀贼天经地义 天快亮的时候,吴三桂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然后开始一个个的叫醒自己的手下们。 作为第二千户被抽调到第四千户帮助训练新兵的骨干,他现在手下有差不多三十号人,虽然同样是小旗,但是,他这个第二千户的小旗在第四千户里,可是威风多了。 当然,这种威风吴三桂一点都不想要。 第二千户再怎么说,大部分都是锦衣卫出身,所有的基层军官,最不济的都是军余子弟,哪里想这个第四千户,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个个愣头愣脑的,连最基本的军事技能都没有。 他们在拿起手中的刀枪之前,只怕那双手摸得最多的就是农具了,要将他们训练成一群合格能打的士兵,还真不是一般的费劲。 吴三桂是不想到这里来干这种事情的,但是,架不住这事积累军功啊,第二千户几次大战,都没有捞到仗打,光是在城头看其他人打仗了,吴三桂对此很是憋屈,觉得自己一身本领,纯粹就是运气给耽误了。 尤其是第四千户的那位千户,居然是从一个流贼当中招揽之后,简直是飞一样的从百户到千户擢升的,吴三桂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就只有大大的两个字“不服!” 所以,这次要老兵去训练新兵,他几乎是没怎么考虑就报名了,城外训练新兵有军功,也算是他为努力改变自己现状做的努力,他一点都不行回到京城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旗,要是那样的话,他还真没脸去见自己父亲了。 此外,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想法的,城外的第四千户虽然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卫里明显的是把第四千户当作了延安府的外围屏障,也就是说,呆在第四千户里,总是会比城里多一些可以战斗的机会的,万一真有流贼再次来犯,他呆在第四千户里,肯定捞得到仗打。 操练了手下一个来月,这些家伙终于算是有点兵样子了,而按照百户里的安排,今天是他带着他这个小旗巡逻周边的日子。 以前的巡逻,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城池五里地的距离,目前最远的流民村落,也没到那个范围,但是这两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巡逻的范围卫所里扩大了一倍,也就说是,平日里他们巡逻当天就可以返回,现在还得在外面过一夜,才能回得去。 吴三桂倒是不怕这种辛苦,甚至还隐隐有些期盼,自己在巡逻的过程中,遭遇到那么一些流贼什么的,他手下的这些新兵,虽然身手战阵什么都不怎么样,但是有一点他是确定了的,那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这些人都是非常的听号令,而且敢拼命。 对他来说,这就够了! 战力差一点没事,但是能令行禁止的兵,就是好兵。 “都起来了,回去了!”他大声的喊着,手下的兵丁一个个睡眼惺忪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破败的村落,这里大概是村子里曾经的祠堂,也算是稍微完整一点的屋子,昨天夜里他们就是在这里过的夜。 祠堂里能拆走的东西,已经全部拆走了,他们现在离开,倒是也不担心会引发火灾什么的,反正只要下次再来的时候,这祠堂的屋顶和墙壁依然在的话,那就还是一个可以过夜的好地方。 “小旗,我好像看到有人过来了!” 吴三桂按照军中的做法,在外面过夜的时候,至少安排一明一暗两个放哨的,此刻天色已经微亮,但是,外面的哨兵跑过来告诉他这个消息,显然令得所有人都是一下精神了起来。 “是不是其他巡逻的兄弟!” 吴三桂不在意的打了个呵欠:“接替咱们继续巡逻的!” “小旗,你忘记了,这里可是咱们总旗巡逻的地方,咱们不回去,他们是不会出来的!”哨兵提醒道:“这里距离咱们的营地够远了,现在要是看得到他们,那他们至少一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出来了!” 吴三桂一愣,眼中的睡意登时全部都不见了:“多少人,从哪边过来的!” “几十百来人,小旗,你眼神好,上房去看一看,西边方向来的!” 吴三桂对着自己的手下喊了起来:“都别出去了,我上去看看,不是咱们的人的话,那咱们今天是撞大运了!” “是流贼?”士兵们有些紧张了起来。 有人嘿嘿看着爬上屋顶的吴三桂,嘿嘿直笑,旁边紧张的士兵,没好气的瞪着他:“老东西你笑什么!” “流贼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以前也不是被人叫做流贼吗?”那被叫做老东西的士兵笑道:“咱们以前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道吗?” “对啊!”那紧张的士兵,愣了一下,神情也轻松了许多:“要是那样的话,还真没啥好担心了的!” “咱们的小旗,只怕巴不得遇见流贼呢!”老东西朝着屋顶指了指:“外面的流贼,哪里是流贼啊,分明就是一张张走动的四海票,你就不想多几张四海票,到城里去爽一爽吗?” 在他周围的士兵,眼睛也是亮了起来,现在的南海卫,军功直接是可以换银子的,他们这些人又没想着升官,这要是遇见流贼,大家砍几个脑袋回去,这都是钱啊! “只怕真是流贼!” 吴三桂从屋顶上滑落了下来:“来的队伍里还有马,如果是普通流民的话,人都快饿死了哪里会留下马在,但是他们人比我们多太多了,怎么样,咱们是回去报信,还是在这里干一票?” 三十多个士兵互相看着,口鼻间微微吐着粗气。一时都没有说话。 “你们现在都不是正兵,一个月就一两银子的四海票,外面一个脑袋就五两银子!”吴三桂的话中带着蛊惑的味道:“外面差不多六七十人的样子,这就是三四百两银子了,这些军功银子,我一两都不要,你们每个人能分多少,自己算!” “十两!”有人眼睛都瞪大了。 “你要活下来,就能得到这十两银子!”吴三桂扬起下巴,看着他:“只要你们记住我这一个月里教给你们的东西,听我的号令,区区几十个流贼,这就是给咱们送银子来的!” 他嘿嘿笑道:“咱们可是官兵,官兵杀贼,天经地义啊!” 第324章 不值几个钱 王嘉胤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们,有些疲惫揉揉双眼。 整整一夜,他一刻都不敢停息,生怕小红狼那个叛徒的兵马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此刻距离他逃出庆阳府,已经是第三天了,当初跟在他身后的,足足有七八百号人,而他现在看过去,已经不足百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停下,哪怕这里距离延安府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是他知道,落在朝廷的手里,他或许还是有一丝活路,但是,若是被小红狼的人追上了,他就只有人头被挂在庆阳府城头上这一条路了。 “大帅,歇一下,弟兄们撑不住了,昨晚上,又有十几个兄弟掉队不见了!” 有人对着他喊着,王嘉胤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微微摇摇头。 什么掉队,都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掉队的,无非是自寻生路去了,这帮蠢材,真以为落单了自己会活下来,小红狼的人要他们的命,官兵也要他们的命,遇见大股的流民,他们更是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的东西了。 “大帅,前面好像有个荒村,到了这个地儿,小红狼那狗贼不会追过来!” 那人继续喊道:“兄弟们歇口气,随着大帅去延安府的时候,也显得精神点啊!”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隐隐有些残垣断壁的样子,王嘉胤想了想,又看了看奔波了一夜一个个几乎毫无士气的部下们:“那就歇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必须马上离开!” 身后的众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喜色,拥簇着王嘉胤,朝着远处荒村走去。 王嘉胤走在队伍的中间,看着自己的人走进了村子,片刻之后又转身回来,大声告诉他村子里空无一人的消息,他这才招呼众人慢慢地走进村子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荒野里开始出现一层层的白雾,这在今年的陕西可是不常见的景象,看到四周的白雾逐渐变得浓厚起来,王嘉胤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现在就算是有追兵尾随而至,在这浓雾当中,也应该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了! 众人一进村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靠墙坐了下来,有的人甚至转眼之间就睡着了。 困,简直是太困了,吃喝这些,他们这些人倒是不差,但是身体上的疲惫,用食物和水是怎么都弥补不了的,现在有机会能靠着墙,甚至躺在地下睡下来,现在就是天上打雷只怕也叫醒不了他们。 浓雾慢慢地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侵袭着四周他们看得到和看不到的一切东西,这些浓雾它们漫过残垣,漫过断壁,将靠着墙上的人,躺在地下的人,也一并席卷进去。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人的走动和咳嗽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息,倒是王嘉胤的那匹大黑马,一直都在不安的打着响鼻,王嘉胤闭着眼睛,他也是极端的发困,实在是没功夫去伺弄他的爱马了。 突然之间,王嘉胤睁开眼睛,猛地惊醒过来,熟悉的响鼻声突然消失不见了,他下意识的朝着自己拴马的方向看去,但是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小七,去看看乌云!”他随口吩咐道,身边的人一动不动,他踢了一脚自己的这个护卫,把他踢醒,这人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朝着拴马的地方而去。 他不以为意重新闭上了眼睛,但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再度惊醒了他,他看看身边,小七还没回来。 “这特么也能睡着!”他嘀咕了一声,站起身来,朝着自己拴马的地方走了过去:“叫你看看乌云,不是让你和乌云睡觉,你个……” 一阵刺痛从胸前传了过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前,这是一朵巨大的红缨,此刻他的鲜血从胸前慢慢的流出来,将这红缨染得一片黑红。 他张嘴就要大喊,眼前刀光一闪,他觉得自己所有要喊的话语,随着这片刀光全部都冲出了喉头。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大股大股的血从他的指缝中间涌了出来,他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声音,那不是他的叫喊声,是血从喉咙里冲出来发出的咕咚声。 胸前一股大力传了过来,那支染满了他的鲜血的红缨像一朵花,离开了他的胸膛,他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他的身形,颓然朝前倒了下去,在地面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动。 “原来自己刚刚听到的是这个声音啊!”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一样和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小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松开了自己捂着脖子的手。 “嘿!又一个!” 一个略带兴奋的声音,这个时候才响了起来,另外一个声音却是低低的训斥了他一句:“别得意,小心点,一个一个来,惊醒了他们就麻烦了!” 浓雾当中,像这样两三人一个小队收割着王嘉胤的人马的官兵,还有十来队,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简直是老天爷帮忙,他们就在这浓雾当中一条一条的收割着人命,直到最后剩下的一二十人,终于发现情形不大对劲,才大声的叫喊了起来。 “敌袭,敌袭!大帅,大帅呢!?” 随着他们仓皇的大叫声,浓雾中一个个拿着刀枪的官兵走了出来,他们狰狞的笑着,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走出来索命的鬼差一样,不管这些人在叫喊着什么,他们手中的长枪短刀,都是毫不留情的朝着他们招呼过去。 “逃啊!” 呼喊着王嘉胤的流贼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浓雾当中,不知道还有多少官兵埋伏着,他们几乎没有丝毫抵抗的勇气,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跑。 “杀啊!一个不留!” 官兵的叫喊声,在他们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没有人现在关心其他人,他们手中拿着武器,朝着自己认为可以逃得出去的方向拼命地跑着,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人,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官兵,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给上一刀。 稍微跑得慢一些,一支的长枪就会从后面捅过来,将那个倒霉蛋钉死在地下,而紧接着无数的官兵从那倒霉家伙身上踩过去,那家伙至死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没有人想死在这里! 几乎从喊杀声一起,到眼前看不到任何的敌人,也就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间,而官兵们追出十几步之后,也茫然的停下来了脚步——怎么打不打一下就逃了呢? 吴三桂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别追了,穷寇莫追,就那么几个漏网之鱼,不值几个钱!” 第325章 给你个机会 南海卫大营,卫指挥所。 一大清早的,第四千户的几个头头脑脑都回城到了南海卫的大营,其间还夹在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小旗吴三桂,这让看到这种组合的徐采宁感到颇为奇怪。 “是有军务吗?” “回佥事大人!”李自成对徐采宁不敢怠慢:“是有紧急军务禀报指挥使大人……” “其实也不算太紧急,都是昨天的事情了!”在他身边的吴三桂轻轻嘀咕了一声,徐采宁好看的眉毛一扬,看着吴三桂:“你又怎么在这里?” 吴三桂嘿嘿一笑,眼睛看着李自成,没有说话,脸上却有得意之色。 “通报进去了!”徐采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军中虽然等级森严,但是吴三桂不是她的直属下属,此刻他的千户还在这里,她还真不好直接训斥他。 “已经通报进去了,指挥使大人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江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大堂的外面,在大堂内等候的几人,顿时就是肃立凛然。 几场大仗打下来,江晚的威严日盛,哪怕他很少全身披挂做武将状,但是,下面的军官无论什么时候看到的,都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徐采宁退到一边,看着李自成等人,将一个木盒献给了江晚,而江晚显然也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对着李自成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是庆阳府流贼王嘉胤的伪印!”李自成脸上的神色很奇怪的样子:“献给大人前,我请参谋房的周先生他们也看过了,这金印,应该不是假的!” 江晚打开木盒,一枚幼儿拳头大小的印信被黄布包裹着,静静的躺在木盒里,他拿起印信端详了一眼,又递给身边的徐采宁。 “天命大元帅印!”徐采宁看了看印章上的阳文:“的确是王嘉胤的自立的匪号!” “你不会告诉我,王嘉胤现在就在外面!”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这印章都送过来了,人还会远吗,这家伙如此急不可耐到底是想做什么?” “人的确在咱们手里!”李自成期期艾艾的说道:“不过,只是脑袋,身子却是没有了,而且,脑袋混在一堆的首级里,也不知道哪一个是这王嘉胤……” 发现自己说得有些离谱,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已经令人将所有的首级都用石灰腌制了起来,若是能找得到以前见过他的人,肯定能认出他的首级来的!” ??? ?? 江晚和徐采宁两人脑袋上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一大串的问号,见到两人一脸的不解,李自成干脆将身后的吴三桂拉了出来。 “你来给两位大人说!” “两位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吴三桂一点都不怯场,开口说了起来:“前日下午,属下率本部军兵出城巡逻,到了晚上,在离城八里左右的一处荒村过夜……” 随着他慢慢的述说,江晚和徐采宁脸上的惊讶渐渐淡去,但是,却是换上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笑容。 “所以,你是在清理缴获的时候,发现的这枚金印,而且,还差点被士兵私藏了……” “他们没见识,但是印信这东西,属下打小可见得不少,一看样子就知道!”吴三桂得意洋洋的说道,尽管他努力做出一副矜持的样子的,但是,想到莫名其妙立下这么一个大功,他实在是矜持不住啊! “有没有可能,逃走的人中,就有这王嘉胤!”徐采宁突然问道:“毕竟没人认识他,而咱们手中也就一枚印信!” “应该不会!”吴三桂愣了一下:“他的马还在呢,整个流贼队伍就那一匹马,除了他还有谁敢骑着!” 想到这里,吴三桂有些懊恼,当时打扫战场的时候,他就稍微疏忽了一下,结果回去之后就出现这种茬子,早知道这样的话,当时就应该检查清楚,验明正身的。 “无所谓的!”江晚摆摆手:“他这印信都在咱们手里了,他无论是逃走还是死在了咱们手里,结果都是一样的,从此这世上再无王嘉胤这么一号人物了,不过,若是真的稀里糊涂被你们给杀了的,这王嘉胤死得还真是冤得很,大概是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 “事发之后,除了加派到庆阳府的探子以外,第四千户巡逻的人数和次数,属下都增派了加倍的人数!”李自成说道:“庆阳府那边传来的消息,那边的流贼没有什么大的异动,偶尔有些内斗,那也是为了争抢人和粮食在互相厮杀!” “做得不错!”江晚嘉许的看了李自成一眼:“区区一个王嘉胤并不是什么大事情,能在出事之后,立刻就关注到敌人的动向,这已经有了朝廷军将的风范了!” “那这事情该如何处置?”李自成点点头,请示着江晚。 “按照你说的,从庆阳府那边来的人中,寻找见过王嘉胤的,带他们去辨识首级!”江晚说道:“此外,我会令参谋房出一份告示,告诉所有人,庆阳府王嘉胤已经被我南海卫官兵抓捕正法,其首级和伪印,不日将送回京城报捷!” 李自成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报捷啊!这么大的功劳,都能往朝廷报捷了,他们当然少不了那一份奖赏。 尤其是吴三桂,笑得脸上的青春痘都快崩开了,作为当事人的他,没准还能以“悍不畏死,手刃贼首”这样的评语被皇帝看到,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一事无成回去丢自己父亲的脸了,不,应该说,这一次他大大的的给吴家长脸了。 江晚勉励了众人几句,众人喜气洋洋的退了出去,在江晚的吩咐下,吴三桂被单独留了下来。 问了他几句近况,江晚沉吟了起来。 “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算起来,怎么提拔你都不过份!”江晚心里微微一动,看着吴三桂:“以小旗之职,升你做个百户,你觉得如何?” 吴三桂压抑住脸上的喜色:“一切任由大人栽培!” 小旗,总旗,百户,这是连升三级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总不可能一下就成为千户啊,这种好事他是想都没想过的。 “你觉得呢?”江晚侧首看了看徐采宁。 徐采宁点了点头:“恭喜大人,又得一员虎将!” “百户么?”江晚摇摇头,“百户我麾下有的是,但是吴三桂只有一个,吴大人将你吴三桂交到我手中,可不是为了做个百户混混资历的……” “大人,擢升太快,容易军中不服!”徐采宁正色说道:“他这一个小旗,三十余人,若是他升百户,众人或小旗或总旗,在第四千户中,尚且不会遭人忌恨,但是,若是再官职高了,未免就有些人就会有想法了,这对吴百户的前程也不好!” 吴三桂一下也明白了徐采宁的意思,这是说,升百户的话,以他这次的功劳合情合理,但是,若是再高的话,只怕就有人会鸡蛋里挑骨头了,到时候,他的功劳会被人质疑,他的出身会被人翻出来,甚至这一次的事情,别有用心的人,也会觉得是不是安排好的,甚至是上面特意让他来立这个功劳的。 这可不是他能容忍的事情。 “大人,属下不敢有太多奢望,家父曾经说过,军中历练,一步一个脚印,知道士卒疾苦,懂得行伍辛劳,这样日后为将,才懂得惜兵,养兵,用兵!” “现在不就是日后吗?”江晚微微一笑,“你到我南海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用人本来就是不拘一格,只要你有本事,我就敢用你,观此战,你有勇有谋,而且,还有运气,我若是不用你,岂不是让人觉得我有眼无珠!” 吴三桂一下说不出话了,这江大人好像一个劲的想要提拔自己,自己还要继续推辞吗? “不过,你的这个功劳,运气的成份还是有一些,若是想要独当一面,还得立下能服众的功劳才是!” 江晚看着他,“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按功论赏,擢你为第四千户百户,或者是第二千户总旗,此事结束!” “第二个选择呢?”吴三桂突然有几分期待。 “王嘉胤非死即逃,庆阳府里一定出了变故!”江晚说道:“无论你用什么办法,若你能让庆阳府在明年开春之前,对我延安府不再造成威胁,算一大功,积功论赏,一旦我军取下庆阳府,升你为副千户,守备庆阳府!” “我选第二个!” 吴三桂听得热血沸腾,副千户什么的,他一点都不在意,主要是守备一府啊,这在朝廷的规制里,至少也得是参将、指挥使一类的人物了,有了这样的资历,回京之后,五军都督府里多个参将,对他吴家来说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大人给我多少兵马?”他摩拳擦掌:“稍事休整一下,我明日就能出发!” “没有兵马给你,而且,更不会有粮草给你!”江晚嘿嘿一笑:“庆阳府又不是我军拿不下来,若是有兵马粮草,我要你去什么,让李自成领一军取了那庆阳府就行了,我不是不要庆阳府,我是不要庆阳府里那上万张要吃饭的嘴!” “大人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了……”吴三桂愣住了。 “庆阳府里,若是还有良善百姓,助他们存活过冬;若是尽皆流贼之辈的话,你挑拨离间、栽赃嫁祸怎么做都可以,让他们自相残杀,无暇顾及我延安府就行!” 江晚说道:“你要人,要粮,去找李自成要,就说是我的意思,你只要知道,我不是要你打下庆阳府就可以了!” “明白了!”吴三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属下领命!” 大堂里所有人的人都离开了,就剩下江晚和徐采宁两人,半响,徐采宁才缓缓的开口:“这么大的事情,还如此凶险,你交给他,能成吗?” “三十余人敢对几乎是自己三倍之敌发起进攻,这是勇;借助天时地利几尽全歼强敌,这是谋!”江晚说道:“有勇有谋,还敢接下我给他的差事,这是自信!” 他点点头:“加上他的出身,这种人,缺的只是机会,只要给他机会,他们要么就是无声无息的死了,要么就是迅速的从无数人中崛起,而我看他,就是后者!” 他笑了起来:“所以,我给了他这个机会!” “这么看来,当初我来南海卫,也是你给我的机会了?”徐采宁抿嘴一笑。 “这个还真不是!”江晚坦然说道:“有定国公府上的人在我南海卫,至少我能少很多麻烦,你在刚刚好的时候,就刚刚出现了,说明你和我南海卫有缘!” “可终究不是我自己!”徐采宁叹了口气。 江晚看着她,觉得自己还是不接这个话茬的话,他很生硬的转换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情,火器营那边有事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情!”徐采宁不自然的笑了笑:“我要回京去了,毕竟我这个指挥佥事,在名册上可是徐任之,而不是我徐采宁,如今南海卫在陕西这边,也算是站稳了脚跟,我觉得,应该让那个正牌的指挥佥事上任来了!” “嗯?”江晚一下就在怔住了,“你要走?那火器营怎么办,赵原那里怎么办,我还打算扩大火器营的规模,甚至单独成军的呢?” “……?!” 徐采宁一下就无语了,敢情在江晚心里,真是拿自己当做火器营的督造,拿自己当他的下属用的啊,想到这里,她没好气的对着江晚翻了个白眼。 “还会回来的!”她扁扁嘴:“南海卫的事情,我父亲来信问过我,而且,有意让徐任之过来历练一番,我若是离开了不回来,他老人家也不放心徐任之在这里的;赵原那边,正好需要一批工匠和器械,这次回去之后,顺便就一起带回来了!” “哦!”江晚长长的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撂挑子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不过,我再回来的话,你得找个地方安置我!”徐采宁咬着嘴唇说道,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最委婉的说法了:“毕竟南海卫这个指挥佥事是徐任之,我徐采宁在这里,可是没名没份的!” “这个嘛,回来再说,回来再说!”江晚嘿嘿一笑:“只要你能回来,什么都好说,说好了,你若真赖在京里不回来,别怪我派人去绑你回来啊!” “你敢!”徐采宁眼睛一瞪,顿时意识到,眼下对方还是自己的上司,脸顿时微微一红。 “不和你说了,反正这事情算是禀报过你了,我出发的时候,再告诉你一声就可以了!”她转过头,仿佛是逃一样的走了出去:“不用你送我了!” 第326章 臣恭请圣安 几天之后,徐采宁踏上回京的路途。 她一行人从出发回到京城,在路上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在旁人看来,他们这一群人似乎有些归心似箭的样子,但是,只有徐采宁知道,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 而等到进了京城,来迎接她这一行人的,并不是定国公府上的人,更不是南海卫的人,而是一群锦衣卫。 徐采宁甚至没有回定国公府,直接就随着这些锦衣卫朝着皇城而去,而她的脸上,也并不曾有什么意外的神情。 用过午膳,一般是皇帝休憩的时候,这几乎是皇家的规矩雷打不动,但是今日的朱由检,却是丝毫的没有睡意,就那么在御书房里,等待着徐采宁的到来。 如今的大明天下,值得皇帝陛下亲自等候的人,屈指可数,无数怎么看,徐采宁都不会是这几个人中的一个。但是,当徐采宁走进御书房,以君臣之礼见过朱由检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觉得这个下午,这君臣二人在这里见面,有什么不合适。 “佛郎机人那边给朕闹腾了一下,不过,朕命人安抚了对方,辽东那边,佛郎机人的大炮也差不多都已经安置好了,再闹腾他们也闹腾不出什么花来!” 朱由检淡淡的说道,如果江晚在这里,就会明显的感觉到,这才多长时间不见朱由检,这个年轻的天子身上,已经自然而然的有了一股威严,就如同在江晚自己身上浑然不觉但是属下们却是感觉得到的那股气质一样。 “臣接到陛下的旨意,立刻像江晚辞行,立刻马不停蹄的回京!” 徐采宁恭敬的回答道:“陛下有什么事情想要询问的,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用这么拘束!”朱由检笑了起来:“今日不算什么君前奏对,你也算不得朕的臣子,你一口一个臣子,莫非是想要找朕讨要个名目么?” “陛下隆恩!”徐采宁咬咬嘴唇:“臣只是觉得,臣有报效朝廷,效忠君王之心,但是,却是没有施展手脚的场所!” “在南海卫,难道也没你施展手脚的场所吗?”朱由检微微笑了一笑:“起来说话,今日下午,朕没有做其他的安排,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说事情,至于你想要什么名目,朕听完之后自然会有决断!” 他收敛起笑容:“因为你姓徐,因为你是女子,所以,朕信你说的话,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 “徐采宁不敢!”徐采宁微微低下头。 朱由检沉吟了下来,他是年后才知道,徐家的这个女儿,居然在自己的南海卫里,混了一个指挥佥事,而且,居然还跟随着江晚去了陕西平乱。 说实话,眼下朝廷事务繁忙,他这个皇帝算是日理万机也不为过,小小的一个南海卫指挥佥事,都不够资格被他这个天子关注。 但是,这个指挥佥事是南海卫的,又是徐家的人,那就不同了。 他最近才从三边总督杨鹤的奏折里,听到南海卫的消息,而且,对于南海卫,这杨鹤难得的说了几句好话,朱由检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关注南海卫,关注江晚很久了。 要怪也就怪江晚自己,明明是天子心腹,但是这一出京,基本上就好像没了消息,好消息没有,坏消息也没有,如果不是没听到陕西那边出来不好的消息,朱由检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的这支新卫军,是不是已经在陕西被流贼围殴至死了。 没有消息,在朱由检的理解当中,这应该就是好消息了,出于对江晚的了解,江晚不是有事情就对着他这个皇帝要这个要那个求援的人,似乎从和江晚一开始接触,江晚就是扮演的一个给他这个天子解决麻烦的角色。 直到为了避免江晚自己也成为天子的麻烦,朱由检才将他遣出京去。 如今都大半年过去,经历了权阉之乱的朝廷,在他朱由检的梳理下,也慢慢的变得正常了起来,除了偶尔还有些文官不大听话,时不时跳出来给皇帝找点小麻烦,朱由检这个天子,已经彻底的掌控了朝政。 而这个时候,南海卫也不再是一个可能会成为麻烦的隐患了,只要他这个天子愿意,这支新卫军,是调回京城,还是继续平乱,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他开始问起南海卫的事情,甚至招李扶摇进宫询问了一番,结果他突然发现,被自己遣出京去的南海卫,在江晚的率领下,居然干得有声有色,不仅仅在流贼的围攻中站稳了脚跟,更是和三边总督府配合,在陕西硬生生的扼住了流民的作乱。 当然,现在说平乱完毕这话有些早了,但是照着这个势头下去,朝廷再给一点支持,南海卫还真可能在陕西做出点功业出来。 李扶摇告诉了他这个皇帝很多关于南海卫的事情,但是,这些事情,终究是江晚在信中告诉她的,天子有天子的体面,他总不至于将人家小两口的私信拿过来亲自看上几眼。 他甚至对江晚生出了几分埋怨,这家伙是不是将自己这个君王给忘记了,知道往京里写信,难道就不知道给他的皇帝上个奏折吗? 这个时候的朱由检,浑然忘记了当初可是他亲自给王承恩下的旨意,不仅仅不许禀报江晚的消息甚至连江晚求见也直接不用禀报他,王承恩都可以直接拦回去。 有了他这样的旨意,别说江晚是真的没有奏折,就是有,也未必能到得了他的案头。 要询问徐采宁的事情很多,他沉吟了半天,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他叹了口气:“要不,就给朕说说你从进了南海卫经历的一些事情,关于江晚的,你可以多说一些,朕也想知道,他到底离开了朕这些日子,他都做了些什么!” 徐采宁清了清嗓子,想了想:“这一切,要从臣当初为了玩闹,开的一个楼子说起……” 这一说,就说大半个时辰,朱由检一直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一点打断徐采宁的意思都没有,出了半途看到徐采宁说得累了,他对王承恩使了个眼色,王承恩亲自给徐采宁送上了一杯热菜。 而徐采宁根本没意识到给他上茶的这位内官是何许人也,不过,以这个时候还能在皇帝身边伺候,她自然感觉到对方应该不是普通的内官,接过茶碗,她有些感激对着王承恩笑了一笑,王承恩摆摆拂尘,那样子好像比她还要高兴。 “等等,你刚刚说,延安府被流贼王二围攻的时候,南海卫仅仅以不足一个千户的兵马,守住了城池,还杀敌数千?” 等到徐采宁稍稍停息了一下的时候,朱由检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番话若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朕肯定第一时间认定是下面的军将谎报军情,虚报战功,如果南海卫有这样的战力,但是为什么当日朝廷没有收到他们的捷报?” “或许是江大人觉得这种小胜,不足以向朝廷报捷!”徐采宁眨眨眼睛,不大肯定的说道。 这种战绩,换做别的将领,自然肯定是报捷的,但是江晚脑子从来好像没这个报捷的念头,不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报捷的,起码吴三桂杀死王嘉胤这事情,他就知道报捷。 这么比起来,在江晚的心里,大概是觉得,不灭一方流贼,都知道报捷! “呵呵,小胜!”王承恩眉毛跳动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道:“同一月,大同边军斩首十七级,其中真鞑六人,伪鞑十一人,报大捷,建功者,朝廷擢游击将军,从者各有封赏!” “老伴,朕记得,南海卫的军饷是朕的内帑拨给的,走的兵部的账目,从南海卫出京至今,内帑一共拨付了多少银两?”朱由检眼睛也发着亮,随口问道。 “自成军之日,按照陛下的吩咐,拨白银六千两充作军资,此后户部曾调拨了一批钱粮到南海子驻所,银两却是一直未曾再予拨付了!” “当赏,朕的亲卫,虽然战事已经过去了,但是该有的封赏朕不会少!”朱由检很是肯定的说道:“老伴记一下,内帑拨付一万两白银,卫所内将官升迁赏赐,任由江晚自行决定!” 这些说完,朱由检才继续转头:“这第一次流贼攻城之后,江晚联络了不少粮商,用开中之法,将陕西之地产盐换成粮食,此事报备过盐运衙门没有?” “这个自然报备过,事急从权,这次回京,臣也是想就此事禀报一下陛下!”徐采宁说道:“若不是盐开中,只怕那些商人,打死他们都不会运粮到延安府来!” “朕知道此事了!”朱由检点点头:“朕会处置此事,让他不要担心!” “接下来,就是流贼的第二次攻城了,就是前不久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南海卫已经是兵强马壮,流贼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因为要节约战力,江大人在原有的三个千户的基础上,招揽流民和延安府良民,扩建了两个千户,第四千户大抵是辅兵,第五千户算是辎重,流贼在城下没有讨到多大的便宜,而江大人又派了一支奇兵烧了流贼老窝的粮草,结果流贼一战而退!” 徐采宁将当日战场上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起来,虽然有些过于详细了,但是,显然这个时候的朱由检也关心这些细节,任由她从头到尾将自己的视角里看到的一切,慢慢的都说了出来。 “神机营也可以用这种打法!”朱由检听完,轻轻的叩着自己的龙案,但是旋即摇摇头:“不行,鞑子弓马娴熟,九边的歩卒不是没有装备火器,但是逢战必败,这种打法对付一群作乱的流民有效果,若是对方关外的后金人,只怕还力有未逮!” “陛下不会想将南海卫派到九边去!”王承恩笑着说道:“能打成这样,奴婢觉得很不错了,江晚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是读了一些兵书的,将火器用的如此的好,甚至还请了佛郎机人做教授,这佛郎机人只怕也是功不可没!” “也是,野战有如此战力,也算不错了!”朱由检有些遗憾的摇摇头:“比朕想象当中要出息多了!” “陛下,那江大人扩建军制的事情……?” 徐采宁小心翼翼的问道,皇帝和他身边的内官,关注点居然是在南海卫的战力上,而不是说的这种改变军制的违制之事,这让她有几分愕然。 “无非是征用当地的一些民夫和流民,给他们一个官职!”朱由检摆摆手:“朕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南海卫三千之众,面对数万流民,尚且越打越多,这是好事!” 他笑了笑:“若是其他军将自然是不行的,朕不仅仅要严查严罚,还要杀一儆百,不过,如果是江晚,朕就当没看见了,即便是天子,也有天子的亲疏远近,江晚乃朕心腹之人,朕最为危急困窘的时候,在身边护卫朕的也是他,难道朕还怀疑他有异心不成!” “就算有异心,陕西镇、大同镇,这边军数十万兵马难道是摆设不成!”王承恩收敛起笑容:“徐小姐,你想多了,陛下圣明聪慧,有用人之法,也有容人之量,其实我等这些庸才能揣摩的!” “不过,朕可是只会给他三个千户的军饷!”朱由检微微一笑,一副尽在掌握当中的神情:“他能养多少兵马,那就看他的本事了!” 徐采宁一愣,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惊讶,这可是皇帝亲口说的,这种话,说出去谁敢信啊! “火器的事情,朕知道了,说说佛郎机人找朕闹腾的事情!”朱由检话风一转:“朕听说,江晚不仅仅从佛郎机人那里,拐走了不少火器和人,甚至还拐走了他们的一些贵重之物,朕觉得,能令佛郎机人跳脚,甚至不惜以不再给大明出售佛郎机大炮来威胁朕的贵重之物,应该值得朕听一听的!” “这个啊……”徐采宁微微张大嘴:“这个臣也不大特别清楚,不过,江大人和臣说起过此事,他说过,若是那红薯和土豆一旦培育成功,单单就是在延安府一地大肆种植,陕西之地,明年就不会再有流民之祸,朝廷将有足够的粮食,让所有流民都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重新作息生活……” “江晚军中,除了佛郎机人,是不是最近还多了一些神神叨叨的和尚道士之类的?”朱由检皱着眉头说道。 “这个倒是没有!”徐采宁不解:“陛下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没有这些神棍,为什么江晚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朱由检哼了一声,然后突然愣住了。 “陛下……”王承恩一脸疑惑。 “对了!”朱由检一拍案头:“朕明白了,这一定是江晚安稳人心的计策,若是有足够的粮食赈济灾民,陕西民乱自然缓和,而他趁机积蓄实力,等到来年,一举破贼!” 他有几分兴奋的回头问道:“老伴,你说是不是这样?” “陛下猜的觉得应该没错的!”王承恩很是肯定回答道:“那江晚瞒得过别人,难道还瞒得过陛下的慧眼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为什么这计策,让佛郎机人如此暴跳如雷,这不关他们事情啊?” “这个……”朱由检犹豫了一下:“这其中一定还有一些朕不大清楚的地方,徐采宁,你还知道些什么,全都给朕一一道来!” 第327章 一切都不算问题 朱由检关心的事情很多,麻烦也很多,但是在这位少年天子的眼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是身为一个有着中兴之至的大明天子的自信,一年之前那么危急的情况他都熬过来了,而当初几乎令得他如履薄冰的魏忠贤,也被他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他就是真正那个天命所归之人。 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是他一直都推崇,并时时刻刻拿来提醒自己警句。 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凡事无论坏到什么地步,先沉住气,然后慢慢思索对策,总会有办法解决眼前的事情的。 而他也是这么做的。 从剪除魏忠贤,清理阉党,到派杨鹤任三边总督平西北民乱,令袁崇焕任蓟辽督师,他一步一步的打理着这个庞大的帝国,殚精竭虑,废寝忘食。 他的付出,如今终于也有了回报,袁崇焕在辽东平定宁远哗变,然后整军东江,关外的形势似乎一步步的在好转,而关内,三边总督杨鹤那边,捷报频传不说,如今他并不是寄托了太多期盼的南海卫,也给他带来了意料不到的惊喜。 这让他不禁有了一种就是连老天爷也在帮他的那种感觉。 不过,老天爷若是真的帮他的话,大明就应该风调雨顺,四海丰收,不过,大概是老天爷太忙,还没有关注到这人间的所有事情,也或者是老天爷觉得不应该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做了,于是,大明境内,还是多多有些天灾。 但是,朱由检依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天灾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但总不至于年年都是天灾频繁,朝廷有江南富庶之地,自然就有西北贫瘠之处,只要安分守己的百姓,不会变成到处流窜的流民,不到处为祸,对朝廷来说,这就够了。 南海卫扩军,如今几近万人,这不是个事情,若是这支兵马被江晚调教得真的能打,他乐见其成,一支掌握在他这个天子手中,能打还能随时听从他的旨意,不打任何折扣的兵马,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南海卫使用火器杀敌,战绩斐然,他也不太在意,大明的兵马用火器的历史长着呢,当初太祖皇帝的时候,成祖皇帝的时候,大明的兵马就利用火器打得漠北的鞑子一败再败,江晚能善于利用火器的犀利,也算是他的用兵之法。 为将者的小道,他这个天子,需要在意吗? 倒是江晚从佛郎机人那里骗走的所谓“宝物”,几乎没花多少时间,锦衣卫这边就给他送来了他需要的具体内容,骆养性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干得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在这一点上,他一点都不后悔将江晚调到陕西那边去,如果江晚和他的南海卫在京城的话,骆养性想这么短的时间里,整合锦衣卫,成为他朱由检用得极为顺手的鹰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朱由检的心里,骆养性和江晚,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骆养性是他的臣子,只要他有吩咐,骆养性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吩咐做到最好,甚至超过他的期望。 江晚也是他的臣子,但是,似乎又不完全是他的臣子,至少,不是那种要等到他的吩咐然后再去做事情的那种臣子,江晚的好处,在于他朱由检有吩咐的时候,他会做到骆养性一般好,但是,他朱由检没有吩咐的时候,江晚也会找到一些事情去做,然后到最后一刻,所有人才发现,他朱由检想要做什么的事情,在这之前,江晚已经将大部分的事情已经做好了。 无论朱由检是王爷,还是皇帝,无论朱由检想到的,还是他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就如同在陕西那边,若是骆养性领军去奉旨平乱,朱由检想都想得到,骆养性会怎么做去。 他必定先去陕西总督那边,将自己带的兵马全部交由陕西总督统制,如今陕西总督出缺,那骆养性肯定就是去了三边总督府,然后接下来,该到什么地方驻守,该到什么平乱,他肯定是听从三边总督府的安排。 而以他的兵马的特殊性,三边总督肯定不会将这支兵马送到死地,稍微历练一番,拿些战绩,骆养性就可以带着这支兵马回京复旨了,有战绩是自己的功劳,若是出了纰漏,自然是当地兵马没有配合好。 毕竟平乱主要还是当地兵马的事情,京卫到此,也只是客军,迟早都要走的,大家乐呵乐呵,互相提携抬举,这才是为官之道。 但是,江晚的做法截然不同,他在陕西的作为这可就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进驻府城,收拢流民,开中换取钱粮,扩充当地兵马,这些事情,若是当地兵马来做,一点毛病都没有,但是,他南海卫一支京卫来做,就有些奇怪了。 这还不说,如论取得了多大的战绩,江晚仿佛都看不上一样,他只是默默地在陕西经营,就好像他一定要将陕西所有的民乱全部都平息掉,还朝廷一个安安稳稳的陕西,才算是完成了皇帝的旨意一样。 朱由检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判这个家伙了。 说他是傻! 朱由检知道,江晚可是一点都不傻,傻子根本建不起听雨楼,也根本不可能在自己刚刚登基的那风云诡谲的时局里,能和阉党们斗智斗勇;傻子更不可能在陕西之地,一次一次挫败流贼,在朝廷几乎没有钱粮拨给的情况下,将自己的兵马越打越多,越打越强。 但是说他聪明! 是人都看得出来,皇帝令他出京平乱,可没指着他这一卫人马就能到陕西力挽狂澜,成西北的定海神针,他小小的一个卫指挥使,去陕西平乱这分明就是皇帝给他一个捞资历和战功的机会。 在陕西稍稍应付一下,回到京城,皇帝必定会是重赏重用的。 实际上,朱由检真是这么打算的,等到江晚从陕西回来,他必定是要补偿对方的,作为自己的心腹之臣,他也不可能去刻薄弃用,即便是在京城里,如今没了江晚的用武之地,但是,外放到任何地方,历练个几年,江晚毫不意外的会成为独当一面的重臣,成为他朱由检的臂助。 “这家伙,好像就没想着要回京来一样,照着他的打算,这是朕不下旨,他是不回来了!” 朱由检摇摇头,笑着打开骆养性送上来的折子,旁边的王承恩一直微微笑着,陪在朱由检的身边。 皇帝有时候好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却是对他在说话,有时候好像是对他在说话,却是在自言自语,这其中的分寸,大概也只有他这种和皇帝接触足够长的时间的人,才能轻而易取的掌握! 朱由检看着折子,脸上却是慢慢的露出惊讶之色,在他面前的骆养性,一直都是微微的低着头,仿佛一直都在等着他的吩咐。 “查实了么?”朱由检轻轻的将折子放在龙案上:“若是这其中所言属实,佛郎机人暴跳如雷倒是可以理解了,真正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根本就看不得我大明有半分的好!” “基本属实!”骆养性回答道:“佛郎机人使团里,臣重金收买了数人,他们互相不知情的情况下,所说的东西也对得上,虚假谎言的可能性很好;臣担心万一是很久之前,佛郎机人就统一过说辞,又在京中寻找了几个从海外来的佛郎机人教士,他们也听说过类似的东西,不过即使是在海外之地,这些东西也是佛郎机人掌控的,若是违禁偷运出来,轻则苦役,重则杀头!” “这么说来,我大明一直不知道有此物,倒是也不是你们的懈怠了,而是佛郎机人一直都是封锁口严的厉害!” 骆养性沉默不语,这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是,江晚怎么会知道此物的?”朱由检蹙起了眉头:“不要说他和佛郎机人打交道多,我大明官员和佛郎机人打交道的官员多了去了,从京城到广东,数以百计是有的,这些官员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到,江晚身在陕西,却是知道了,还派人从佛郎机人手中偷抢到了?” “这个,据臣推测,应该是有一身份显要的佛郎机女子心仪江大人,为了讨好江大人,获得江大人青睐,才将这些消息透露给江大人,并且在她的帮助下,将此物偷运到了大明腹地!” 骆养性笑道:“据悉,此女正是在江大人任十王府教授期间,参与观摩佛郎机大炮贸易的时候结识的!” 朱由检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回头看了看王承恩:“江晚还尚未婚配!?” “陛下曾经赏赐过他一个侍妾,是以前在王府替陛下掌管乐事的李扶摇!”王承恩回答道:“除此之外,江晚身边罕有其他女子侍奉!更是不曾婚配!” “倒是让这佛郎机女子钻了个空子!”朱由检嘀咕了一句,脑袋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江晚是他要大用的人,正室若是一个佛郎机女人,这可有失体统了。 “定国公那边,太后娘娘有意撮合徐家小姐和江晚,不过此事提出没多久,江晚就奉旨出京去了,太后娘娘也就没再提此事了!” “还有这么一回事情?”朱由检瞪大眼睛,突然有了兴趣:“这岂不是说,这徐采宁是追着江晚追到陕西去的,这可有点意思了,这徐家小姐看起来英姿飒爽,倒是也不是一个忸怩之人!” “臣觉得,这佛郎机女子用情至深,陛下应该大力表彰才行!”骆养性突然说道:“徐采宁是定国公之女,若是和江大人婚配的话,未免浪费了江大人的才干!” “朕倒是不这么觉得!”朱由检看了一眼骆养性,慢悠悠的说道:“若是连定国公朕都信不过,那自然徐国公朕也信不过了,那整个大明朕还信得过谁?” “至于江晚,哼!”朱由检声音突然小了下来:“朕有时候会想,当初朕入宫的第一夜,若是没有江晚,魏忠贤那老狗会不会真的蠢蠢欲动,敢对朕不利呢?” 屋子里鸦雀无声,无论是王承恩还是骆养性,此刻都不敢说话了。 “锦衣卫要有人去延安府!”半晌,朱由检突然抬起头来:“江晚的事情,朕该知道的,朕要清清楚楚,此外,关于这海外作物的事情,是锦衣卫在延安府的另一要事,锦衣卫的任务是要保证江晚能将这作物培育出来,并且在延安府附近试种成功,佛郎机人能用这些东西解决粮荒,难道我大明就不成么?” “臣锦衣卫行事的时候,要知会江大人么?”骆养性点点头,又请示道。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还是朕是锦衣卫指挥使!”朱由检眉头一扬,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如何行事,难道也要朕来教你么?” 骆养性低头退了出去,朱由检摇摇头,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骆养性这最后一句,貌似忠心,其实还是有和江晚争宠的意思,朱由检若是以前体会不到其中的微妙之处,但是,现在他可是很清楚的感受到了。 锦衣卫行事,何须向当地官员知会,直接禀报皇帝就是了,骆养性这多此的一问,往小了说,是格局不够,往大了说,却是有几分将江晚架在火上烤的味道了。 锦衣卫向皇帝禀报事宜,还要通知一下涉事官员,那岂不是说,涉事官员在当地的权势,还大过皇权。 “徐采宁回来的事情,不要告诉太后!”他摇摇头,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君王应该重平衡之道,锦衣卫提防江晚,也不算坏事,而江晚有锦衣卫看着,行事也自然会收敛一些,只要双方不过分,他也懒得去挑明此事了。 “奴婢知道了!”王承恩点点头:“奴婢会告诉定国公那边的!” “你去的时候,问问定国公,关于徐采宁的婚配,他是怎么打算的!”朱由检沉吟了一下:“江晚能和徐家结亲的话,也算是门当户对,朕的从龙之臣,朕怎么会亏待他!” 第328章 新血 从皇宫出来,徐采宁没有直接会定国公府里自己的那栋小楼,而是在自己的清苑楼里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径直就去了周庄。 皇帝召见,自然是一顶一的大事,但是,这并不是她回京的唯一目的,在离开延安府之前,江晚也曾吩咐过她,除了回来的时候,给延安府带来赵原需要的工匠和器械,李扶摇那边,这大半年的时间里,已经招揽训练了不少新人,这些新人可是南海卫极其重要的新血,带回来补充进南海卫,无疑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虽然已经扩编成了南海卫,但是,原来听雨楼里那一套模式,并没有被江晚彻底放弃,周庄那边,也一直都在李扶摇的主持下运转着,和南海子里南海卫招揽的普通士卒不同,这些士卒中的佼佼者,会被挑选出来,在周庄做进一步的训练。 这些进一步的训练,就不仅仅是普通士卒在战场上需要的那些本事了,除却这些厮杀战阵命令旗号之类作战时候需要的基本技能,如何管理士兵,如何指挥战斗,甚至如何敌后袭扰,刺探,下毒,以及关乎战阵战略的谋略,如何判断战场形势采用何种战术,如何带领军队宿营行军,也都成了这些佼佼者的学习内容。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火器的训练操作,以及如何让歩卒骑兵配合火器作战之类的战术学习。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江晚离开之时,就已经对这方面做出了精确的规化,甚至当初从濠镜澳请来的火器教官们,他都留下了几个在周庄这边。 这简直是一个已经有着基本功能的武备学堂,一个初级军官学校了,而如今,在这个武备学堂里,近百名已经学习了足足半年之久,早就到了可以毕业的时候的学员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赴战场了。 被选拔到周庄的时候,这些学员们就清楚得很,他们已经比起他们的同辈们,先走了一步,他们的同伴们还在军中当着普通士卒,为了每月二两银子的军饷沾沾自喜的时候,而周庄出来的他们,一旦进入军中,就是小旗起步。 其中优异者,甚至到了军中就是总旗也说不一定。 原来不少学员还担心,自己这么多人在周庄,将来即使学业操练等全部都合格的话,进入军中,只怕军中也没那么多位置安置他们,毕竟南海卫就四五千人,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等着有空缺能补进去,就非常不错了。 甚至有些人都做好,万一没有位置,就留在周庄或者南海子的驻地那边,争取做个教习去训练新人的打算。 但是,从陕西那边的消息,时不时的传了过来,他们也知道了,眼下的南海卫已经扩军到五个千户,兵马过万,这些学员们的激动就可以理解了,扩军意味着军中需要大量的军官,他们这些在周庄练出来的人,无论是忠诚,技能都肯定比起那些新招揽的士兵强,这到了军中,哪怕从一个小旗干起,这升官的机会也比以前大多了。 消息大多都是从李大小姐身边的人嘴里传出来的,但是,没人会怀疑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虽然李大小姐只是周庄的管事,也是,谁都知道,在指挥使大人不在京城的时候,南海卫里,李大小姐是可以做主的。 每天早上,周庄例行的训练是必须的,除了统一的体能训练,学员们都有着各自的教习带领他们学习不同的内容,据说这是以前就传下来的规矩,规矩没有变,但是无论是教习和学员都已经变了不少。 而一直没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一直都主持着这里的李扶摇和她身边的苏浅儿等人! 小九依然是小九,只是她脸上的婴儿肥少了不少,个头也好像长高了不少,尤为明显的,她的举止气度比起两年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可是成熟了不少。 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青葱少女模样了,在周庄的学员里,她早就成了不少人心中的女神之类的存在,只是可惜,小九眼里可从来没有这些傻乎乎的家伙们。 如今的小九,可是努力的学习做一个像苏浅浅那样仪态万千的女孩,再想看到她一惊一乍风风火火的样子,可是很难得的事情了,不过,这个早上,在校场上正在操练的上百人,却是一起都开了眼界。 以至于仿佛是一朵飘动的红云从他们面前跑过去的时候,他们互相对望着,用眼神询问着自己的同伴们,浑然都不敢相信刚刚从他们面前过去的,就是那个一直都文文静静的小九姑娘。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小九姑娘为什么会这样了。 庄子的大门打开,一队风尘仆仆的士兵拥簇着一个将官模样的人从外面走了出来,在他们前面领路的,应该是在庄子门口站岗的同伴,此时,谁都看得出来,那几个同伴脸涨得通红,一副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教习们愕然了一下,然后纷纷的迎了上去,对着对方见礼,甚至热切地打起招呼来,学员们张大耳朵倾听着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指挥使大人”“延安府”之类的词句,一个个顿时也激动了起来。 这是陕西那边回来人了,这到周庄来,是来要人的! 徐采宁朝着校场上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朝气蓬勃的场面,在延安府的时候可看不到,就是和延安府那边操练的场景比起来,少了那么一丝丝铁血的味道! 不过这没关系,带出去磨砺一下就好了。 面前一个她觉得有几分眼熟的教习,和她说着什么,她含笑点了点头,她知道对方未必是对她本人热情,他们只是想知道延安府那边的消息而已,她甚至不知道眼前的教习叫什么,反正,肯定是以前南海卫的老人就是了。 “扶摇姐应该快来了,刚刚小九姑娘应该去通报去了!”那教习朝着徐采宁说道:“徐大人是巡阅一下咱们兄弟们的操练,还是去大厅稍微休息一下?” 徐采宁抬起头,远处已经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人身边一身红衣的小姑娘尤其显眼。 “你忙你的!”徐采宁摆摆手:“我有事情找李管事说,回头有机会我再看看!” 第329章 吴字号 庆阳府里。 吴三桂手起刀落,将冲到自己面前的这个家伙抓向他的一支胳膊卸掉,然后,反手就是一刀,将自己手中的长刀从对方脖子上掠过。 他的身形微微偏了一偏,躲开了飞溅过来的污血,然后看着那家伙重重的倒在地下,他才慢慢的从这家伙身上踩了过去,走进了屋子。 在他身后,几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汉子,迅速的散开来,在这院子里各个屋子搜索起来,有兵器的碰撞声和惨叫声,在外面响起,吴三桂缓缓的将刀归鞘,然后在屋子中间坐了下来。 五个人,刚刚进门的时候,杀掉了一个,到这大堂,又杀了一个,外面应该还有三个。 他心里暗暗算着,片刻之后,有脚步声从外面纷纷踏踏走了进来,他抬起头:“都杀了?” “都杀了!”这些彪悍的汉子说道:“都盯了这么久了,还让他们跑掉了,那咱们不就成了废物了!” “行,这是最后的一拨了!”吴三桂点了点头:“让外面的兄弟们都提防一点,凡是生面孔,都不许进这条街,那些咱们进城后投靠咱们的人让他们出去抢粮食和地盘,咱们兄弟就在这条街不走了!” 吴三桂没有去计算自己到庆阳府这鬼地方多久了,好像很久了,又好像一个月都不到,反正在这鬼地方,现在已经全部乱套了,人在这里,不是被人杀,那就是要杀人,开始他还担心,自己带的这几十号人进城之后就会被人识破,他甚至都做好了死在这里的打算。 但是,在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已经很清楚的告诉他,他这是想多了。 如今在庆阳府当家的是“狼帅”齐勇,不过,这位狼帅显然比起他的前任王嘉胤,各种能力都相差甚远,王嘉胤在庆阳府做主的时候,至少庆阳府里还有着秩序,虽然那种秩序,也是刀枪之下的秩序,但是,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的好。 但是,这狼帅齐勇在庆阳府做主,这庆阳府里,可就没什么秩序可言了,因为粮食短缺,齐勇丧失了对大部分流贼的约束力,所以,如今的庆阳府了,除了他齐勇的心腹那帮人,表明上是奉他命令行事,但是私下里却是对他的命令不屑一顾的大大小小的山头,足足有几十个。 这些山头,为了钱财,为了粮食,甚至为了地盘,随时随地都在火并的状态,甚至有些小的山头,今天兴起了,明天却是被杀的干干净净消失在这城里,也不会有人去关心。 庆阳府里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百姓,此刻如果不是依附这些流贼甚至自己变成流贼,基本不会有活路,而因为粮食短缺,据说城里有的地方,已经开始人吃人的事情了。 不过这种传闻,吴三桂只是听说,倒是没有亲眼见到。 毕竟,现在是庆阳府几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无论进出,都不会有太多困难,真要是觉得这里活不下去,离开这里出城去,也比在这城里吃人或者是被人吃的好。 不过,现在的吴三桂有些相信这些传闻了。 刚刚他带人攻占的这屋子,就是上一个小小的山头几个头脑占据的地方,而厨房里那一堆的白森森的骨头,怎么看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尤其是那些骨头上被牙齿啃过的痕迹,更是让人看得毛骨耸然。 这条不大的街道,以前就是这帮人控制的,不过,眼下这帮人已经被吴三桂和他的人杀的干干净净,现在吴三桂也算是这城里一个小小的山头了,他的这几十号人在这没秩序的城市里,只要不高调找死,站稳脚跟还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而外面投靠他们的人,已经超过三百,尽管这些人也是流贼,但是,流贼也是会看风向的,谁能带他们抢到吃的喝的,谁能让他们活,那么,他们就跟随谁。 “吴字号”的人,虽然不多,但是都是狠人,短短十几天了,能从三四十人到现在能聚齐起四五百人,就已经说明他们的能力了,尤其是当家的吴头儿,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为人极其狠辣,动不动就挥刀杀人,这也算是“吴字号”能这么短时间里,打出名声,又占据到地盘的原因之一! “都清理干净,臭烘烘的!” 吴三桂捂着鼻子,退出了厨房,有人立刻从外面叫人进来,清理着这屋子里的一切纷杂,半晌之后,屋子里终于清洁干净了下来,吴三桂也松开了他捂着鼻子的手。 大门被关上了,屋子里都是自己的兄弟,吴三桂环视了一眼:“以后这里就咱们做主了,记住,作死的事情让外面那些投靠咱们的家伙去,诸位兄弟,就躲在这里,好好的舒服几天!” “头儿!” 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笑了起来,也是,大家提心吊胆,冒着风险干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歇了,虽然这个过程和所有人想的都有些不同,但是,现在大家总归是在城里,也有了自己的落脚地了。 “我就怕要是上面的人知道咱们到城里杀了这么多人,还弄出个流贼的字号,到时候会不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流贼都不是该死吗?”吴三桂眼睛一瞪:“杀贼就是立功,担心什么,哦,你是想问,咱们杀的这些人,算不算功劳,能不能拿到赏赐,是!”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彼此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 “我就问你们,在这庆阳府,这金银财宝还有用处吗?”吴三桂鄙夷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下们,“能买到粮食活命吗?这破地方,这些玩意没用!” “但是回去了有用啊!”众人说道:“这些天,咱们没有故意的去搜寻这些钱财,如今也有不少了,可惜大部分头儿你都拿来赏赐那些投靠过来的家伙了,兄弟们有些眼热啊!” “那是买命钱!”吴三桂哼了一声:“和断头饭差不多,你要这个?” 众人齐齐摇摇头,甚至有人退后了一步。 “可不是嘛,在这里钱财没用,刀子才有用!”吴三桂拍拍自己的刀子:“粮食,刀子,人!这些东西,才是咱们现在要琢磨的,钱财这玩意就是个工具,只要咱们在这城里立下了功劳,回去之后,个个都升官,你们还担心没钱财?” 他看着眼前的众人:“我许诺过的,绝对算数,指挥使大人许我成事之后,为庆阳府守备,至少授副千户,今日跟着我的兄弟,将来都是我的臂膀,是小旗总旗,还是百户,就看你们用心不用心了!” 第330章 混江龙对小红狼 从延安府里带来可以证明“吴字号”官兵身份的东西,除了贴身的腰牌,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不过到了庆阳府的这些人,谁都知道这腰牌可是将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是贴身紧藏着,不会有任何遗失泄露的机会。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帮人,就是一伙和他们一样看起来穷凶极恶的流贼,尽管这流贼的头目说的不是这陕西本地话,但是,其他的人,这口音什么的,可掺假不得。 庆阳府里的粮食,已经短缺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所以,基本上无论是哪个山头,聚集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处找粮食。 粮食找不到的话,找人也可以,只是无论粮食和人,现在庆阳府里,都算是紧俏的东西了。 吴三桂现在的地盘,仅仅只是一条三百米不到的长街,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街道叫什么名字,原来土生土长的这条件的居民,在这条街上,一个都找不到了,即使是上一波死在他吴三桂手里的流贼们,也未必知道这条街的名字,几个月来,这条街已经换手了无数次,人也死了一波又一拨,谁还记得这些,谁又有心思了解到这些。 不出意外,这仅仅过去一天,就有人到这条街上征兵征粮了,吴三桂不知道对方是哪一个山头的,反正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所以,他的人直接就将这些家伙打走了,双方都是见面就发狠,一个照面各自死了十来人,然后,各自一拍两散。 吴三桂做好的等待对方报复的准备,没想到足足等了一天一夜,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大队人马来,他似乎有些明白在这个城市里的生存之道了。 于是,“吴字号”也开始朝着周边的街区派出了征兵征粮的小队,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有的小队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些粮食和一些有武器的精壮流贼,而有的小队,则是派出去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道是直接逃了还是被人杀死了。 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只要他带来的自己的属下不出事情,这些流贼们再互相残杀,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偶尔有遇见比较硬的茬子,而确定对方那边不是有粮食就是有钱财女人,整个“吴字号”的人马,会在吴三桂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将对方彻底的碾压。 有人不见了,离开了,也有人加入了进来,但是因为武力的强大,行事凶狠,终究是加入进来的人比离开和不见的人要多一些。 不知不觉的,吴三桂发现自己可以驱使的人,居然已经过千了,而这个数字,每天依然还是在增长中,他从这些投奔“吴字号”的流贼中,挑了几个凶悍的,直接封他们为头目,然后,就继续窝在老街里,看着这些人顶着“吴字号”的大旗在这座城市里攻城略地。 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吴大将军”,甚至因为他的外地口音,他还得了一个匪号,叫做“混江龙”! 刚刚开始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什么破名字,整个就好像一个话本小说里蹦出来的玩意,不过,想来因为流贼们读书人是个稀罕东西,这些人脑子里最多装的也就是话本小说里的那些英雄好汉的绰号了,这“混江龙”的绰号,他觉得土味十足,没准在那些流贼的眼里,这个名号,可是威风八面响当当的名号。 “我是混江龙吴大将军手下的钻天鼠,对面的怎么称呼……” 一想想在庆阳府的街头巷尾,大概率每天都有不少次这样的对话发生,吴三桂实在是有些高兴不起,再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顶着这个外号很长一段时间,他更是恨得牙痒痒的,若是让他知道当初谁给他取了这个绰号的话,找到那个家伙,他非得好好的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混江龙吴大将军的怒火”! 不过,等到终于有一天,有人自从是“狼帅”的使者,前来邀请“混江龙吴大将军”去帅府共襄盛举的时候,吴三桂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许多,再怎么说,自己还是条龙,对方可是一支狼,自己不算太没面子。 “这是齐勇注意到了咱们了!”吴三桂送走使者,摸着下巴,有些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们:“不是让你们低调点,谨慎点,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头儿,能不注意到咱们吗?”在他身边,一个较为亲近的手下,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整个南城现在都快是咱们吴字号的了,好几千人都打着咱们吴字号的旗号,在城里横冲直撞呢!” “我们有这么多人吗?”吴三桂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才几天功夫,这些人怎么养活自己的,咱们可没管他们!” “抢呗,哪里有粮食就去哪里抢呗,就连齐勇那边,这帮不怕死的都抢过一次了,头儿下的命令,无论抢来多少粮食钱财,都必须分给出力的人,这些家伙现在劲头十足,嗷嗷叫呢!” “就是,头儿,你现在可是统领几千人的大将军了,现在谁都知道,吴字号的吴大将军为人仗义,讲义气,有肉一起吃,有财一起发,吴字号的兄弟在外面受欺负了,那是绝对会找回场子来的!” 这个兄弟摇头晃脑了一阵:“说实话,当初我在流民里头混的时候,若是真有这么一位大将军,能这么对待属下,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投奔的,跟着这样的大将军,能活命,而只要不怕死,还能活得更好!” “我现在名头这么响亮了么?”吴三桂听得有些眉花眼笑了起来:“咱们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头儿你忘记刚刚占据整条街的时候,咱们狠狠的出去杀过几次,后来虽然头儿没出动了,但是外面这些人胆气可就壮了,这树的影人的名,传着传着就出去了呗……”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吴三桂乐了一阵,然后脸垮了下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折腾这么大的了,现在在小红狼请我过去,你们说,我该不去不去,我估摸着,这是要收编我?” “没准是想除掉头儿!”旁边有人阴恻恻的说道:“头儿脑子又没进水,去送人头么,当然不去!” 第330章 混江龙对小红狼 从延安府里带来可以证明“吴字号”官兵身份的东西,除了贴身的腰牌,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不过到了庆阳府的这些人,谁都知道这腰牌可是将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是贴身紧藏着,不会有任何遗失泄露的机会。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帮人,就是一伙和他们一样看起来穷凶极恶的流贼,尽管这流贼的头目说的不是这陕西本地话,但是,其他的人,这口音什么的,可掺假不得。 庆阳府里的粮食,已经短缺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所以,基本上无论是哪个山头,聚集在一起,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到处找粮食。 粮食找不到的话,找人也可以,只是无论粮食和人,现在庆阳府里,都算是紧俏的东西了。 吴三桂现在的地盘,仅仅只是一条三百米不到的长街,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街道叫什么名字,原来土生土长的这条件的居民,在这条街上,一个都找不到了,即使是上一波死在他吴三桂手里的流贼们,也未必知道这条街的名字,几个月来,这条街已经换手了无数次,人也死了一波又一拨,谁还记得这些,谁又有心思了解到这些。 不出意外,这仅仅过去一天,就有人到这条街上征兵征粮了,吴三桂不知道对方是哪一个山头的,反正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所以,他的人直接就将这些家伙打走了,双方都是见面就发狠,一个照面各自死了十来人,然后,各自一拍两散。 吴三桂做好的等待对方报复的准备,没想到足足等了一天一夜,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大队人马来,他似乎有些明白在这个城市里的生存之道了。 于是,“吴字号”也开始朝着周边的街区派出了征兵征粮的小队,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有的小队回来了,带回来了一些粮食和一些有武器的精壮流贼,而有的小队,则是派出去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道是直接逃了还是被人杀死了。 这些事情,他一点都不在意,反正只要他带来的自己的属下不出事情,这些流贼们再互相残杀,他也只是冷眼旁观。 偶尔有遇见比较硬的茬子,而确定对方那边不是有粮食就是有钱财女人,整个“吴字号”的人马,会在吴三桂的带领下倾巢而出,将对方彻底的碾压。 有人不见了,离开了,也有人加入了进来,但是因为武力的强大,行事凶狠,终究是加入进来的人比离开和不见的人要多一些。 不知不觉的,吴三桂发现自己可以驱使的人,居然已经过千了,而这个数字,每天依然还是在增长中,他从这些投奔“吴字号”的流贼中,挑了几个凶悍的,直接封他们为头目,然后,就继续窝在老街里,看着这些人顶着“吴字号”的大旗在这座城市里攻城略地。 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莫名其妙的成了“吴大将军”,甚至因为他的外地口音,他还得了一个匪号,叫做“混江龙”! 刚刚开始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什么破名字,整个就好像一个话本小说里蹦出来的玩意,不过,想来因为流贼们读书人是个稀罕东西,这些人脑子里最多装的也就是话本小说里的那些英雄好汉的绰号了,这“混江龙”的绰号,他觉得土味十足,没准在那些流贼的眼里,这个名号,可是威风八面响当当的名号。 “我是混江龙吴大将军手下的钻天鼠,对面的怎么称呼……” 一想想在庆阳府的街头巷尾,大概率每天都有不少次这样的对话发生,吴三桂实在是有些高兴不起,再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顶着这个外号很长一段时间,他更是恨得牙痒痒的,若是让他知道当初谁给他取了这个绰号的话,找到那个家伙,他非得好好的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混江龙吴大将军的怒火”! 不过,等到终于有一天,有人自从是“狼帅”的使者,前来邀请“混江龙吴大将军”去帅府共襄盛举的时候,吴三桂心里顿时就平衡了许多,再怎么说,自己还是条龙,对方可是一支狼,自己不算太没面子。 “这是齐勇注意到了咱们了!”吴三桂送走使者,摸着下巴,有些没好气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们:“不是让你们低调点,谨慎点,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头儿,能不注意到咱们吗?”在他身边,一个较为亲近的手下,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整个南城现在都快是咱们吴字号的了,好几千人都打着咱们吴字号的旗号,在城里横冲直撞呢!” “我们有这么多人吗?”吴三桂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这才几天功夫,这些人怎么养活自己的,咱们可没管他们!” “抢呗,哪里有粮食就去哪里抢呗,就连齐勇那边,这帮不怕死的都抢过一次了,头儿下的命令,无论抢来多少粮食钱财,都必须分给出力的人,这些家伙现在劲头十足,嗷嗷叫呢!” “就是,头儿,你现在可是统领几千人的大将军了,现在谁都知道,吴字号的吴大将军为人仗义,讲义气,有肉一起吃,有财一起发,吴字号的兄弟在外面受欺负了,那是绝对会找回场子来的!” 这个兄弟摇头晃脑了一阵:“说实话,当初我在流民里头混的时候,若是真有这么一位大将军,能这么对待属下,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去投奔的,跟着这样的大将军,能活命,而只要不怕死,还能活得更好!” “我现在名头这么响亮了么?”吴三桂听得有些眉花眼笑了起来:“咱们好像也没干什么啊!” “头儿你忘记刚刚占据整条街的时候,咱们狠狠的出去杀过几次,后来虽然头儿没出动了,但是外面这些人胆气可就壮了,这树的影人的名,传着传着就出去了呗……” “不过,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吴三桂乐了一阵,然后脸垮了下来:“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折腾这么大的了,现在在小红狼请我过去,你们说,我该不去不去,我估摸着,这是要收编我?” “没准是想除掉头儿!”旁边有人阴恻恻的说道:“头儿脑子又没进水,去送人头么,当然不去!” 第331章 混成流贼大头目怎么办 “想要我的人头,我还想要他的人头呢!” 吴三桂哼了一声,却是然后却是突然愣住了:“你们刚刚说,咱们现在手下有多少流贼依附着咱们了?” 手下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是彼此都说不出个大概数目来。 “有好几千!”有人很是肯定的说道,但是到底几千,却是说不上来了。 “头儿你想干一票大的!”那人瞪大了眼睛:“和那小红狼火并一场,反正都是鬼打鬼,谁输了咱们都没关系,但是,若是赢了,这庆阳府可就是头儿你做主了啊!” “我去到外面去问问!”有人急匆匆的跑了出去,神色中带了几分兴奋。 “这样……也可以吗?”吴三桂喃喃自语道,“现在是小红狼在庆阳府的势力最大,据说人马上万,所以,只要咱们干掉了他,然后收服他的人马,这庆阳府就变成了混江龙吴大将军的势力最大了……”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转身给了这个家伙不轻不重一脚:“老子是官兵,是官兵,是官兵,多说几遍,老子怕你们都忘记了,照着这个搞法,老子岂不是成了最大的流贼头子了,到时候,说不是老子还要拉出庆阳府的流贼,去延安府和指挥使大人打一场啊!” “可是头儿,你也可以坐大之后不去打延安府啊!”那家伙好像陷入了某种执着:“指挥使大人不是许你做这庆阳府的守备了么,到时候庆阳府里头儿掌控了,指挥使大人派人来接手不就是了!” “这些流贼怎么办,这满城都是流贼,不是一个两个,足足好几万流贼,难道全部都招安成官兵吗?” 吴三桂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你知道养这么多人,要多少钱粮么,我延安府钱粮都不够用,还养着他们?” “让他们去种地,挖坑,谁不服就砍了谁!”这家伙恶狠狠的说道,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吴三桂的又一脚。 “你特么的净出馊主意!”吴三桂骂了一句:“这小红狼叫我去我就去啊,我不去就是了,他小红狼要面子,难道我混江龙不要面子的吗?有本事他带人来打我啊,那个谁,咱们有多少人,问出来了没有!” 门外匆匆跑进来的一个手下,蹭蹭的跑到吴三桂身边,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头儿,问过,你不是封了几个头目了么,那几个家伙手中这些天拼命的抢人抢地盘,现在每个手中都不下千人!” “我封了几个头目啊!”吴三桂想了想:“我忘记了!” “五个,六个!”手下们都笑了起来:“头儿你这记性,这可都是你的人马啊!” “那老子岂不是有五六千人!”吴三桂一拍大腿:“我说这小红狼怎么对我这么客气呢,不去,老子哪里都不去,就呆在这里,派人去告诉小红狼,就说有事情要和我谈的话,他来这里就好,他那个破帅府,老子去不了!” 他嘿嘿一笑:“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都不在乎,是不是啊,兄弟们!” 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就好像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 …… 庆阳府府衙,如今叫做帅府,小红狼怀里抱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少女,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听着自己手下带回来的消息。 “大帅,那吴字号的吴大将军说了,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实在是难以来参见大帅,大帅若是有吩咐,直接遣人吩咐就好,他必定照办!” “还算是个懂事的!”小红狼将酒杯凑到少女嘴边,看着少女喝下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要的军粮,混江龙怎么说,最近他可是到处搜刮了不少,但是帅府这边可是什么都没见到,他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帅!” “那吴大将军也说了,会尽快筹措一批军粮给大帅,大帅安心等着就好!” “嗯嗯,不错,你说,这么听话的家伙,该封他一个什么官职,这吴大将军什么的,简直弄的好像官兵一样,叫他以后别叫了,等到他军粮送来,本帅自然会封赏官职!” 使者低头恭敬的退下去了,屋子里又传来各种不堪的声音,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有些厌恶的看了屋子一眼,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王将军,大帅那边怎么样!” 有人在外面等着,见到他出来,迎了上来:“兄弟们都已经断粮这么久了,大帅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大帅等着混江龙送军粮过来!”这叫王将军的,正是到吴三桂那里的使者,因为认的几个字,在小红狼这里,那是军师一样的存在。 “这混江龙都抢了咱们好几次了,还等他们将抢的咱们的粮食送过来?” 那几人一脸的愕然,“王将军,大帅每天都在沉迷酒色,但是兄弟们可是每天都在忍饥挨饿啊,这样下去,咱们的人都快散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带人去抢!”王将军看了他一眼:“你们就是去抢,大帅也不会管,不过抢不抢得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冬天,庆阳府里怕是要死很多人啊!” 几人对望了一眼,突然露出恶狠狠的神色:“王将军,既然大帅不管咱们的死活,咱们兄弟也顾不得他了,要不,你领着咱们干,咱们兄弟商议过了,只要王将军你点头,兄弟们拥你做新的大帅!” “不不不!” 这王将军连连摆手:“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坐大帅这个位置,而且,现在谁做大帅,都要面临眼前的难关,几位若是有心,王某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但是王某,真是没这个本事啊!” 他叹了口气:“现在城里大大小小的旗号几十个,听咱们的还有多少,以前咱们上万的人马,现在,诸位手中还有多少人,这些,诸位难道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他回头看了眼小红狼所在的屋子,再摇摇头:“像混江龙这样的家伙,能在城里崛起,他的人马从哪里来,我想想都冤的慌,人家不过是几十人,现在人数比咱们还多了,要我说啊,若是诸位真有想法,倒是不用拥戴我这个废物做大帅,若是愿意的话,去和那混江龙谈谈,反正无论如何,总比呆在这里好!” 第332章 吴半城 不管外面成什么样子,反正老子就窝在这里不出去了!这就是吴三桂的打算。 得知到自己手下有五六千人之后,吴三桂胆气顿时壮了起来,反正外面流贼打流贼,打得越狠他越开心,来年官兵来收服这里的时候,也才越省心。 而他不知道,他这种“护短”且放纵手下在城里不断地扩大的地盘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那就是他吴字号自然是雄心壮志,打算取小红狼而代之的行为了。 所谓的流贼,其实也不过是强悍一点的流民罢了,当流民们发现有了武器可以抱团的时候,他们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那么,这个时候,流民就变成了流贼。 而流贼也是最势利的,谁势力大,实力强,大家就去投奔依靠,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反而谁要是势力变弱了,那么,被人吞并取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流贼之间,靠的是刀子和拳头说话,而感情、义气,甚至忠诚这种东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王嘉胤势力最强的时候,能纠集数万之众攻打延安府,但是,此时此刻,王嘉胤坟头上的草大概都可以编凉席了。 狼帅小红狼最风光的时候,号令四城,群雄俯首,城里所有人无不遵他号令行事,有不从者,甚至都不用小红狼下令,自然有人会跳出来干掉对方,吞并掉对方的部众。 流贼一直都是按照这一套规则来行事的。 但是吴三桂不是,甚至在庆阳府里稀里糊涂聚集起这么多人,都不是他有意为之,所以,当看到放在盒子里被送到他面前的小红狼的首级,再看到低头跪在他面前齐声尊称他“吴帅”的这几个小红狼手下曾经的大将和军师。 他当场就懵了! 王焕章,原来小红狼军师,曾经作为使者见过吴三桂的他,此刻见吴三桂脸沉如水,毫无表情,而四周的吴字号的大小头目一个个手按刀柄,恶狠狠地看着他们这些来投效的人,心里也微微有些发慌。 “吴帅的仁义,庆阳府可谓满城皆知,而齐勇逆贼,倒行逆施,我众家兄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尤其是当初王大帅简直对待他如同亲兄弟一般,但是齐勇狼子野心,却是暗中加害王大帅,以至于王大帅连夜出城奔逃,最终遭了官兵的毒手!” 他言辞凄切:“我等兄弟,早有杀此逆贼为王大帅报仇之心,但是却苦无机会,如今吴帅崛起,这逆贼乱了方寸,终日惶惶,沉迷酒色,我兄弟也终于有了下手的机会,如今庆阳府里一派乱相,王大帅在天之灵大概也不想看到他昔日苦心经营的庆阳府成了这个样子,这才派吴帅下凡转世,继承他的衣钵,好好地在这庆阳府成就一番大事!” “下凡转世?”吴三桂的眼角跳动了一下:“我转谁的世!?王嘉胤的?” “当然是……”王焕章心里一动,当即改了说辞:“这个吴帅是那一路的神仙菩萨转世,我等这些凡夫俗子当然不敢妄自揣测,反正吴帅肯定是神仙转世,星宿下凡,要不然,这么这满城的兄弟,包括我们这几个,怎么会见到吴帅,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了呢!” 吴三桂嘿嘿笑了起来,四周吴三桂的兄弟们,也笑了起来,王焕章和他身后的那几个流贼头目,也笑了起来,整个大堂里刚刚那股压抑肃杀的气氛,突然就这么随着笑声一扫而空。 “都起来说话!”吴三桂点点头:“来人,给王兄弟他们几个,看座!” 什么是官宦子弟,这就是官宦子弟,论起气度处事,虽然刚刚突然之间骤然遇见此事他也是一脸的懵逼,但是一旦反应过来之后,吴三桂立刻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眼前的这事情了。 送到眼前的流贼人马,不要白不要,这帮流贼,简直不是给他吴三桂面子,是在给官兵面子,给江大人面子,若是他就这么拒绝了,那岂不是太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了。 他看了一眼木盒里的首级,心里顺便暗暗替小红狼这个倒霉家伙默哀了一下,这家伙死得简直是太冤了。 他本人此刻的气度行事,虽然大多数都可见他父亲吴襄的气度和行事的痕迹,但是这其中的分别,又怎么是眼前的这一帮流贼看得出来的。 见到吴三桂虽然年少,但是从容豪爽、气度非凡,众人心里只是暗暗惊叹——果然,此人崛起得这么快,不是没道理的,真非常人也! “吴帅什么的,愧不敢当!”吴三桂笑着朝眼前众人一一点了点头:“众位兄弟看得起我吴三桂,吴三桂我自然不会亏待诸位兄弟,今后有我吴三桂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兄弟们饿着肚子,如果哪天我吴三桂也如这齐勇一般,丢下兄弟自己去享福去了,诸位兄弟,大可和取这齐勇的人头一样,取了我吴三桂的人头,我吴三桂绝无半分怨言!” “吴帅仁义!”众人齐齐拱手,面露喜色,这是对方接受他们的投靠了。 “我吴字号和其他的山头不同,从来不靠喝兄弟们的血活下去!”吴三桂很是大气的说道:“所以,你们的人马,也不用担心我吴三桂会夺了你们的,我甚至不会朝你们的人马中安插任何的人手!” 众人凝神听着,这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你们决心和我吴三桂在一口锅里吃饭,那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庆阳府里,如今我吴字号,只占了南城这一边……” “西城和府衙府库这一边,也在咱们手里!”王焕章急忙说道:“现在吴帅你至少占了庆阳府一半的地盘!” “你们叫我吴帅,可不是叫我吴半城!”吴三桂笑了起来:“劳烦诸位,给其他半城的兄弟们说一声,要么就和你们一样,和我来一口锅里吃饭,要么,就躺锅里,让大伙吃了……” “这个……”王焕章稍微一犹豫,吴三桂脸色顿时就变了。 “这活儿,干不了吗?” “干得了!”在王焕章身后的几个头目,当即就出声了:“只是咱们的兄弟散了不少,劝说其其他半城的兄弟来,怕有些吃力,到时候,只怕还要吴帅派些人手帮忙!” “这样啊!”吴三桂哈哈笑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们不愿意干呢,我还在琢磨,你们好歹也有几千人,真要全部都杀了,这得杀到什么时候去,要是仅仅是要人帮忙,这个好说的很,谁不听话,你们打不下来,到我这里来求援就是了!” 他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我这人,好说话的很,有求必应!” 第333章 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里应该是原来延安府某个富商的别院之类的所在。 凯瑟琳走进守卫森严的大门之后,看着大门之内的一片空旷之地,微微有些出神,看得出来,这些空地上,原来应该都是栽种着一些花草植被之类的植物,甚至还有碎石铺成的小径的痕迹,只不过此刻这空旷之地,这些原本土地上的东西都不存在,只留下一条直接通往里面的道理。 “这是靶场?”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着身边的江晚。 “叫靶场也行,不过,作坊里的称呼,是试射场,一支火枪做出来,我可不想打个十次二十次就坏掉了,那么,在这里将一支完好的火枪一直打坏,看看一共可以发射多少次,最先坏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这样,军队使用这些火枪的时候,心里就有数了,而作坊里也可以根据这些试射出来的缺陷,加以改进!” 凯瑟琳点了点头,在濠镜澳的火器作坊里她也去过,不过,好像他们佛郎机人的火枪制造,没这么多的讲究。 远处有人匆匆的走了过来,显然江晚到来的消息,已经惊动了作坊的人,不过,这领头的人走到江晚的面前的时候,江晚微微蹙眉了一下——来人并不是赵原。 “江大人,家师正在研制改进火器,来不及迎接江大人,所以,弟子陈希代劳!” “我见过你,在京城工部!”江晚指指的地方:“当时差点迎面给了我一炮的,就是你……” “大人还记得此事……”这名赵原的弟子陈希,脸上顿时就是一片尴尬:“那是家师试射,弟子只是自从他老人家的命令!” “没事,我不没死吗!”江晚笑了起来,对着凯瑟琳解释道:“这世上对着我开炮的人,到现在还或者的,也就是他们师徒两人了……” 凯瑟琳的眼光饶有趣味地看着陈希,眼神像刀子一样,在陈希全身上下游走了一遍,然后脸上绽开了笑容:“的确是命大的!” 陈希冷汗当场就下来了,江大人说笑一下没关系,但是,这凯瑟琳可是掌管着作坊的钱粮拨给,这要真是她觉得自己是对江大人不敬,以这个女人万里迢迢来投奔江大人的德行,这以后火器作坊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哈哈哈哈! 江晚见到对方的窘态,大笑了起来:“说笑,说笑而已,既然今日你是在作坊主事,带我们四处看一看,凯瑟琳小姐想看看,他拨的这几千两银子去了哪里,我也给他解释不明白,只好亲自来带她看一看了!” “好的,江大人,凯瑟琳小姐,请跟我过来!” 陈希擦擦汗,领着他们朝着作坊里面走去:“按照我师父的规划,整个火器作坊,建了十一炉,其中包括将来冶炼精铁的火炉,您要知道,这火器其实就是铁器,这如何冶炼出精铁,如何将这些精铁打造成咱们要的火器,这其中好的火炉花费不菲……” 在原本是庭院的地方,依次错落着多了不少低矮的屋子,此刻这些屋子里,都有人在忙碌着。 “作坊在延安府本地,招揽了各种学徒百余人,这些人有的一点基础都没有,从头教授他们一些基本的东西,花费的时间也不少,但是这些人吃住都在作坊,甚至要开出工钱,这其中的花费也是不少的!” “作坊现在缺乏足够的材料,还有些器械,所以,没有完全运行,师尊的意思,是现在就是带带徒弟,然后修修补补一下,琢磨着现有的一些火器的改进办法,上次徐大人倒是希望作坊尽快做出一批可以应用军中的简易火器,不是一定要火枪这样的利器,不过师尊拒绝了,说是他来延安府,可不是造这些破烂玩意的,倒是让徐大人当时很是不高兴!” “这事情我听说了!”江晚点点头:“不造就不造,我也不稀罕这些破烂玩意!” “不过,虎蹲炮师尊还是打算造一些出来的,只是眼下铁锭太少,送来的那些铁器数量少,质量差,能炼出造炮的精铁不多,若是可以的话,师尊希望第五千户这方面多用点心……” 江晚微微的颌首,凯瑟琳听得也十分的认真,眼下她可是真正的参与的江晚的军队建设当中,再也不是置身事外的心态,自然关注的东西也多了起来。 一个亲卫从身后匆匆地走来,在江晚耳边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江晚微微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刚刚!”那护卫轻轻的说道。 江晚看了一眼凯瑟琳,正有几分犹豫,凯瑟琳却是对他笑了起来:“你若是有要紧的事情,就先去办好了,我这里有他们陪着,倒是也不一定要你在这里陪着我的!” “那等到你这边忙完了,到我这边来,我们一起吃饭!”江晚点了点头:“虽然那些红薯结果不容易,但是,你将他们万里迢迢带来,咱们尝一点新鲜总不过分!” “你要舍得的话,那我当然不会客气了!”凯瑟琳笑了起来:“不过,我提醒你,那东西味道可不怎么样,也就是吃不死人而已!” “那是你不会吃!”江晚嘿嘿一笑:“走了,回头再见!” 他们说话的时候,陈希已经停住了话头,此刻等到江晚走了,他才由衷地说了一句:“江大人对凯瑟琳小姐你,还真是……器重啊!” “哦,和徐大人比起来呢!”凯瑟琳微笑着转过头:“我听说我来延安府之前,江大人和徐大人,也是形影不离的,有这么一回事情吗?” “这个,这个不同的……”陈希有点结巴起来:“我带凯瑟琳小姐你去制炮作坊那边看看,咱们第一门虎蹲炮已经造出来了……” “呵呵!”凯瑟琳轻笑了两声,微微点了点头:“连个话都问不到,这火器作坊这边,怎么花钱的,想必也是这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这个造炮作坊,我还真得好好看看,总不成咱们第五千户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就让某些人给糟践了!” “这……”陈希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里有些埋怨起自己的师傅来,他是打定主意了,以后若是这凯瑟琳再来火器作坊这边,他是怎么都不冒头了,就算被师傅威胁当靶子,他也不来接待对方了。 这些女人啊,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第334章 一扫乱相 吴三桂派人送信回来了! 江晚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见到了吴三桂的使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信使是三个人,而不是一个人。而这三个人或前或后,居然不是同时抵达延安府的。 然后,他亲眼看到这三个人,各自从自己身上都取出了一封信,恭恭敬敬地交给他。 “百户大人吩咐过,信一定要交给指挥使大人当面,中途不可假手任何人!”三个信使都是异口同声的说道,这也是江晚匆匆赶回来的原因,若是只是普通的来信,信使怎么都没有胆子非得见到他的面前才拿出信来。 吩咐自己的亲卫们带着信使下去休息,等到他看完信后,他若是有要询问的地方,自然会再询问,不过,眼前的是看信重要。 他仔细地检查了这三封信,见到这信上火漆完整,的确是没有被人私自拆开过的样子,这才拆开第一封信。 然后,他就愣住了,这哪里是一封信,分明是一封信的一部分,简直是好像是从一封完整的信笺上被人用刀裁下来的一样,从这上面寥寥数语,前言后语都不搭的情况下,他实在是从中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心里微微一动,接着拆开了其他两封信,顿时就笑了起来。 果然没出他所料,第一封信剩余的部分,都在这剩下的两封信了,吴三桂只怕是写好了信之后,直接将信剪裁成了三段,然后派三个人前后送了过来,这样的话,无论其中哪一封信出了问题,也不会泄露了信中的内容。 这吴三桂做事情,还真谨慎得很!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估计他还给送信的下了死命令,若是被人拦截发现保不住身上的密信的时候,第一时间应该是毁掉自己身上携带的这封信,那么,整封信的内容大概率都不会泄密。 如此大张旗鼓费尽心机,这信中的内容自然可想而知。 他坐下来,将三封残信拼凑在了一起,慢慢的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紧绷着的脸色,突然变得轻松了起来,到了后来,竟然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的畅快,如果他还是当日在富源茶楼说书的他,将吴三桂的这事情编进自己说的书里,说出去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甚至没准台下还会扔上几个大茶壶茶杯什么的上来,说他在胡编乱造。 果然是现实比起演义更离奇啊! 等到笑完之后,他拿过纸笔,刷刷刷地给吴三桂写了一封回信,等到他写好之后,他微微想了想,也将自己的回信,随时撕成三段,然后放进三个信封里,最后,才封上火漆,放回到桌上。 “将那三个信使叫来!”他对着外面吩咐道,没多少时间,吃喝完毕的三个信使,毕恭毕敬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们是怎么来的,这一路上流贼四起,单单靠着几个,各自行动可是危险得紧!” “回指挥使的话!”三个信使里的一个,恭谨的回答道:“我等是打着察看官兵动向的旗号过来的,我们三人,各自都带了一队人,只是到了距离延安府不远的地方,咱们才单独前来!” “嗯!”江晚点点头:“在流贼那边,注意掩饰好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了总是有些麻烦,一定要注意安全!” “多谢指挥使大人关心!”三个信使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指挥使大人对他们如此和颜悦色,他们心里顿时觉得,自己这一趟真没白回来。 “回信依然是三封,你们各自一封!”江晚说道:“等到吃饱喝好休息好了之后,就返回庆阳府,这路上大概和吴三桂对你们的要求一样,若是发现有人拦截你们,又保不住信的话,第一时间毁掉,回到庆阳府,不见到吴三桂当面,这回信如论如何不能拿出来!” 他脸色严肃地说道:“这书信关系着你们这些在庆阳府兄弟的死活,切切不可大意!” 三人齐齐接过书信:“大人放心,人在信在!” 江晚看着三人齐齐退了下去,想起吴三桂书信里的内容,再次笑了起来,他不知道吴三桂看到自己的回信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他想,吴三桂的表情,一定是很精彩的! 看起来,庆阳府那边,不用自己费多大的心思了,也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运气,还是吴三桂的运气,或者说,这是大明的运气,照着这样下去,好像这陕西的流贼平起来,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了。 三日之后,三个信使依次出现在了庆阳府城下,在城头飘扬的“吴”字大旗下面的那些流贼兵的眼里,这是城里派出去城外探查的人回来了,而等到看清楚领头的那几个信使的面目的时候,城门顿时打开,连检查身份的人都没有,直接任由这些人长驱直入。 如今的庆阳府,和半个月前几乎有着天壤之别,无人把守看管的城门,现在也有了流贼兵驻守,虽然看起来他们的盘查把守如同儿戏一般,但是终归是有了点守城士兵的意思。 而城里,自从吴字号的大帅吴三桂,取代了狼帅小红狼之后,所有大小山头之间的攻伐掠夺,一律都已经被禁止,山头之间有了争执,可以让吴大帅裁断,若是不遵从号令者,上一刻他们还在互相争斗,下一刻吴帅的兵马就会出现在他们四周,然后,随意挑起争斗的,无论是否理亏,都是当场诛杀。 看似蛮不讲理的号令,却是让城里的乱相戛然而止,不过,若是有人觉得可以钻这号令的空子,故意让对方挑起争斗,那就大错特错了,发现动刀子死得更快之后,大大小小山头的头目们,很快就学会了什么事情,都去到吴大帅面前理论。 而若是真是胡搅蛮缠,撒泼打滚,蛮不讲理的这种人,等待他们的,依然也会是吴帅的刀子。 吴大帅虽然年轻,虽然蛮横,虽然动不动就杀人,但是,其实还是一个讲道理的,只是他的讲道理,又似乎不完全讲道理。 庆阳府的这些流贼,都将吴大帅的这做派,叫做“吴大帅的规矩!” 至于城里不拿吴大帅当一回事的山头,如今一个都没有了,半月来,死伤数千人,城里累累的尸骨告诉这城里所有的人一个道理。 如今这庆阳府,是吴大帅的庆阳府,所以,吴大帅的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 第335章 大帅原来早有打算 吴大帅也从南城的那一处小破街,终于搬到府衙。 以前这里是王嘉胤的帅府,后来变成了小红狼的帅府,此刻这帅府终于姓吴了。 和前两任的大帅一样,吴三桂一搬进了这帅府,以前这帅府里留下的所有人,都被他赶了出去,而是吴字号他那帮老兄弟全部搬了进来,按理来说,这些老兄弟现在在城里,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自己单独弄一套宅子,然后整上百八十护卫,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偏生吴字号的这些人,喜欢聚集在一起,这些吴字号的老兄弟还好,时不时的还好要出帅府来做事情,但是吴大帅可好,进了帅府就好像在帅府生根了一样,等闲不会出来。 不过,吴大帅要出帅府的话,那就是大事情了,上一次吴大帅出帅府,那是有城里有一个山头的流贼,直接对吴大帅出言不逊,偏生这个山头的流贼还是王嘉胤的老兄弟,后来跟随着小红狼,虽然一直要死不活地这么吊着,但是,王焕章这些已经混出头的老兄弟,还真拉不下脸来对他们出手。 但是吴大帅可不讲这些,直接从帅府带人抄了这处山头的老窝,将大大小小的头目当场砍杀了一批,活下的但凡能叫得出名号的头目,全部都拉在街上,当街就砍了。 饶是流贼们杀人不眨眼,但是,吴大帅的杀性之大,也是让他们暗暗心惊,算起这一个山头的,都算是已经投靠了吴大帅的人马了,仅仅是出言不逊,就落了个这个下场,那没有投靠他的,还不是他的人马的,真要面对这样的煞星的时候,还能好了去? 而吴大帅杀完人,什么话都没交代,带着他的人又窝回帅府去了,没人敢打听吴大帅在帅府里平时都做什么,反正时间一长,大大小小的流贼头目都知道了,吴大帅这个人不爱动弹,反正没事最好别劳动他老人家的好。 至于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帅没有明确的吩咐的时候,有军师代大帅处置就好。 而王焕章也没搞清楚,怎么自己稀里糊涂就成了在庆阳府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了,除了吴大帅和他的那帮老兄弟,现在即使当初和他一起杀了小红狼的那几个人,和他说话都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张狂无礼。 “城里的粮荒好像没那么严重了,按照大帅的吩咐,发现食人者,不论是非就地处死,若有不愿呆在城里的,也命令守城的兄弟们,只要对方放下武器,人就可以离开庆阳府!” “最近死了不少人,吃粮食的嘴少了这么多,粮食自然也充裕了一下,听说你们又发现了一个大地窖,有数百石粮食!” 帅府里,王焕章在和吴三桂正在说着话,和吴三桂接触得越多,王焕章对吴三桂就越来越佩服,如果说当初是迫于无奈他才投靠吴三桂的话,现在他还真有些在对方麾下效力了。 至少在他心里,眼前的这位少年大帅可是比王嘉胤小红狼之流强多了,对上那两位,他有时候还能欺瞒哄骗一下对方,但是在这位少年大帅面前,他是不敢有丝毫的假话。 他的那些伎俩,那些小聪明,对方似乎一目了然,只是有时候对方会微微的点一点,有时候根本就懒得说他。但是言辞之间,对方可是将他的意思领会得清清楚楚。 时间长了,他终于知道,对方懒得说他,那是真懒得说,就好像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些事情一样,这让他心中大为惊叹,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定就是说的吴大帅这样的人。 他决心好好的跟随此人,只要此人不意外陨落的话,他相信,对方绝对是可以成就一番大事的。 “四百余石,都是陈粮!”他笑着说道;“我留下三百石成色较好的,其他的分发给了各部,大小将领得到这些粮食,一个个都在称颂大帅仁义!” 他有些高兴:“有了这批粮食,至少这个冬天,咱们自己的兄弟,是熬得过去了,其他的人,那就得靠他们自己了!” “熬过去有什么用,吃完了这些粮食呢,再吃什么!”吴三桂嗤之以鼻:“不是没粮食的,让他们出城自己找活路去吗,只要放下兵器,也没拦着他们出城,这些人为什么还留在城里!” “因为出城就是一个死啊!”王焕章脸色有些古怪:“这天气越发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这出城去,没准百里都看不到一个人烟,没吃的没穿的,一场雪下来,没人顶得住的!” “所以,就算死,也一定要死在城里,没准心里想着,城里这么多人在一起,万一有活路呢!” 吴三桂哼了哼:“都想得挺美的!” “大帅!”王焕章抬起头来:“如今大帅威望日隆,城里无数兄弟愿意留在城里,只怕也是指望着跟随大帅,找老天爷要个活法呢!” “跟随我?”吴三桂嘿嘿笑了起来,摆摆手,却是不想说什么。 王焕章以为对方还有疑虑,正待再次劝说,就看到外面有人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吴三桂低语了几声。 吴三桂脸色突然一动:“是回来了一个,还是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那人低低的说道,而且,有意无意的看了王焕章一眼,眼神中有这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大帅,有事情需要我去代为处置么?”王焕章开口问道:“是什么人回来了?” “哦,不用!”吴三桂站起身来:“不是什么大事情,我派人去延安府周边查看了一番,现在派出去查看的人回来了!” 王焕章一愣,突然欣慰的笑了起来:“原来大帅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倒是我心急了,大帅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坐看满城兄弟困顿,大帅是打算取了延安府么,不过,王嘉胤和小红狼都在延安府那边吃亏了,那里是一块硬骨头,怕是不好打,若是可以的话,大帅首次出兵,最好还是找个容易一点的地头,这样,也不容易折了大帅的威望!” “我心里有数的很!”吴三桂点点头:“你去忙你的,城里的巡查严密点,防止这些家伙闹事,也要防止有人造谣惑众,该杀的,也别手软!” “我明白了!”王焕章凛然说道:“整肃军纪,是当务之急,我一定不负大帅吩咐,不会让这些家伙坏了大帅的大计的!” 第336章 义军怎能一盘散沙 作为一个有见识的义军头领、整个队伍的军师,王焕章的眼界自然是要比其他的人要开阔一些,而无论是王嘉胤时期,还是小红狼齐勇时期,甚至一直到现在吴字号当家做主的时期,他可的一贯都是得到重用的。 这就注定了,他知道的事情要比其他人要多得多,那熟背各地义军的英雄谱,那自然是最基本的功夫。 王嘉胤攻打延安府,固然有王二的撺掇,但是,他也没有反对,实在是当时的局势,他怎么都不觉得延安府能顶得住义军的攻击,朝廷的官兵主力,都不在延安府,仅仅一支客军,即使是和义军作战,肯定也不会下死力,更别说义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屁大点的延安府,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将延安府给淹了。 但是,事实往往是最教育人的,且不说延安府那边派一支奇兵在庆阳府里断了整个义军的后路,就是在和延安府的正面作战中,官兵的战力,也是强悍得令人发指。 几千义军的精锐,丢在延安府城下,王嘉胤的实力折损近半,甚至等到王嘉胤仓皇退到庆阳府后,小红狼也不可抑制的起了野心。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他觉得不建议吴三桂去再次攻打庆阳府的。 吃柿子,要捡软的捏,才是生存之道,官兵暂时完全可以不碰他们,但是,其他的义军,不是不可以碰啊! 比如洛川的张存孟,延川的网和尚,安塞的高迎祥,宜川的王左挂,这些新的义军,都是在一年之内,仿佛是雨后春笋一样的冒出头来的,而现在庆阳府的势力,绝对不输于他们其中的任何一股,若是将这些义军都一一吞并,不仅仅可以解决粮荒的问题,壮大自身,扩大地盘,那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义军之间,毫无理由的对他们动手,这传扬出去,吴字号的名头可就没那么好听了,而吴帅自己的名声威望,肯定也是大受损伤。 也不知道吴帅有没有魄力,冒这种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种事情来! 王焕章一直在等待着吴三桂召唤他商讨这些事情,这种事情,他这个军师肯定要尽职尽责的给出自己的见解,就在他纠结如何劝说吴三桂理所当然的按照他的思路来做这事情的事情,吴三桂终于好像想起他来了。 这已经是距离那天他知道吴三桂派人去了延安府附近的第三天了。 吴三桂召见他的地方,依然是府衙,没什么意外的,反正吴帅一般不轻易动弹,令得他有些意外的是,不仅仅是他被召唤而来,同时来到府衙的,还有城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头目,而这些人也和他一样,脸上有些意外的神情。 见到他进到大厅,先到的人对着他抱拳见礼,他笑着和众人打着招呼,心里却是在仔细打量着这些人。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城里有着实力的头目,大大小小一共十三人,这十三人当中,有像他这样主动投效的,也会被打服气了依附的。 这些人里,有互相交好的,也有彼此都看不顺眼的,此刻齐聚在这里,说实话,没有当场打起来,已经是吴大帅的威严颇重的缘故了。 王焕章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那就是,这十三人或许都到这府衙来过,甚至都来过这府衙的大堂,但是像今天这样,全部都齐聚于此,一个都不拉的情况,应该还是第一次。 这是自己希望的那件事情要来了! 王焕章心里隐隐有这个感觉,也有些微微的遗憾,看来,这位年轻的吴大帅,也没有完全的信任自己,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在做出决定之前,竟然没有找自己商议,问询一下自己的意见。 此刻所有人都在这里,那就证明,他已经有了主意了。 “大帅到!” 随着一声唱诺,原本有些窃窃声的大堂,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吴三桂在一片护卫的拥簇下,走了进来。 “见过大帅!” “大帅好!” 众人参差不齐的参见着,王焕章看见吴三桂眼神凛然,但是,似乎却有一股说不清意味的眼神从这些人身上掠过,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意思。 “都坐下,都坐下!”吴三桂摆摆手,脸上露出笑容:“都自家兄弟,这些客套以后能免就免,叫大家来聚一聚,是有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众人吩咐落座,一个个屏神静气的看着吴三桂。 “前些日子,我派人去延安府周边打探了一番,延安府那边,比我们庆阳府富足的多啊!”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没人敢接这个话头,能坐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曾经随着王嘉胤去过延安府,那边的官兵有多么难缠,他们绝对不想遇见第二次。 甚至有人现在听见爆竹的声音,都条件反射的抽刀,实在是在延安府城下的那一战,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怎么,诸位兄弟对延安府不感兴趣吗?”吴三桂笑容一收:“天天喊着没粮食的是你们,天天叫着要做一番大事情的也是你们,现在我准备做大事情了,你们一个个都鹌鹑一样了?” “大帅,难道就只有取延安府这一条路吗?”王焕章见到大小头目,都不敢说话,只得咳嗽一声,大声的开口了:“这有粮食的,在陕西,不止这延安府一地!”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打西安府?”吴三桂斜睨着他:“打西安府也要可以啊,咱们这就回去准备,然后一路打过去,谁拦在咱们路上,咱们就扫平他们!” “这个……”王焕章苦笑了一下:“大帅,兄弟是想跟随大帅成就一番大事,但是,这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的走,如今咱们实力暂且还不够,这西安府等到我们实力足够了再去打!” “那就延安府了,又近,又有粮食,官兵还不多!” 吴三桂点了点头,仿佛就是认定这延安府了,这满堂的大小头目们,不约而同的一个个看着王焕章,眼神中露出可怜巴巴的味道。 “快劝劝咱们这位愣头青大帅啊,我的军师大人,咱们兄弟跟随他,是为了求活路,求富贵的,不是想自杀的啊……” 王焕章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怎么看出这些眼中人这么多的含义的,不过他知道,积威之下,这话还真只能自己说了,这些人,还是有些惧怕吴大帅一言不合就要亮刀子杀人的规矩的。 “延安府嘛,我们实力再大那么一点点,应该就能拿的下来!”他很是诚恳的说道:“就好像大帅在庆阳府崛起,当初吴字号只是占据了一条老街,如今大帅的命令,可以传遍整个庆阳府,无人敢不从,这就是实力扩大的好处!”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好了!”吴三桂有些不大耐烦的摆摆手,见到他这个样子,王焕章反而心里一喜,平日里他和吴三桂接触,可是知道,他的这位吴大帅,虽然桀骜凶狠的,但是实际上是做事情非常有分次的,既然让自己做军师,代他处置全城的事情,那么,对方绝对就不会在大小头目面前这样不给他面子。 这只能说,吴大帅在故作姿态,等着自己说一些他想说的话,然后在顺手推舟。 少年可畏! 他心里突然闪过这么一个词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事先吴三桂没有找他商议这个事情了,那是吴三桂早就清楚了他心里的想法,不找他商议,就是希望他在这个场合说出来。 如此心机,如此手段,又如此桀骜凶狠,这样的人,不成大事都难! “想取延安府,先壮大实力,洛川张存孟,延川网和尚,安塞高迎祥,宜川王左挂。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大帅攻伐的对象,当然,我们也可以先派使者过去,邀请他们加入我吴字号义军,若是他们推三阻四,杀了他们为首的,直接吞了他们就是!” 一旦话说开,王焕章也没什么吞吞吐吐的了:“此刻进攻官兵,以来官兵不好打,而且,即使官兵好打,打下来之后,也会受到官兵的联合围剿,而对其他的义军,我们就没有这个顾虑了,等到吃下这些义军,大帅手握数万之众,坐拥数城,区区一个延安府又算什么,到时候,大帅随便派一员大将取了就可以了!” “这庆阳府也是从官兵手中得到,到如今也不见官兵来联合围剿……”吴三桂冷冷的说道,眼睛却是看着堂下大小头目。 “那是因为三边总督招抚了王嘉胤,给王嘉胤的兵马的驻防之地!”王焕章很是无奈的说道:“至于为什么会到如今这样子,那是因为官府无能,加上王嘉胤打出旗号,招揽四方英雄,声势一时无两,官兵即使是想要围剿,调遣兵马钱粮,也是要大动干戈的事情!”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我敢保证,若是到了明年开春,官兵必然会兵临城下,大帅此刻有做大事的决心,实在是料敌之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那你们的意思呢?”吴三桂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看了看堂下的众人:“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军师说的对极了,不招揽点人手兵马,怎么和官兵打!” “大帅简直是神人下凡,我等还看什么看,大帅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什么其他义军,不就是一帮比咱们运气好的家伙吗,咱们找上门去,听话的,咱们手下,不听话的,哼哼,老子认得他们,老子手中的刀子,老子的兄弟们,可不认得他们是哪个!” 所有人嗡的一声,全部叽叽喳喳了起来,吴三桂看着众人一副摩拳擦掌,激情汹涌的样子,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这笑容,再次被王焕章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的看了一下吴三桂,然后对着众人点点头。 转过身来,对着吴三桂恭恭敬敬的说道:“请大帅下令,我等无一不从!” 众人也齐齐拱手抱拳:“请大帅下令!” “王焕章!”吴三桂环视了一圈众人,大声的说道。 “末将在!” “洛川张存孟,延川网和尚,安塞高迎祥,宜川王左挂,以及各地知晓名号,聚众三千以上的义军头领,立刻派出使者,邀请他们的头领来我庆阳府共襄盛举,我陕西义军就是一盘散沙,才会被官兵一一各个击破,这种事情,以后不能再发生了!” 他傲然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既然做大事情,当然人越多越好,如何措辞,军师你自行商议,定下时日,召集他们来我庆阳府就好!” “遵大帅号令!” “你们十三人!”吴三桂看着其他人:“就是我吴字号的班底,有我吴字号在,就有你们十三家在,回去之后,整顿兵马,挑选精锐,备战!” 众人眼中微微有些犹豫,备战一字,说来简单,但是备的是人和粮,人有,粮食他们可没多少啊! “将城里所有的存粮,包括我府衙封存的粮食,全部都拿出来,分发给这十三家头领!”吴三桂对着王焕章吩咐道:“我只要保证我吴字号十三家有一个月的军粮就可以了,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不用考虑!” “明白!”王焕章稍一犹豫,立刻应声:“大帅这是要破釜沉舟?” “若是一个月内,我庆阳府还没走出困境,这些粮食留着也没多大的用处,最多也不过是撑到来年官兵来收拾我们而已!”吴三桂露出一丝狞笑道:“而且,本帅也不觉得这些其他的义军,会乖乖的听咱们的话,将他们的兵马粮草给献上来,到时候还是要手下见真章的,不把兄弟们喂饱了,到时候,谁来替我们卖命,谁来替我们抢兵马粮草!” 一听这话,众人再也没任何的疑虑了。 “大帅英明!” “都散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吴三桂坐了下来,很是有力的摆摆手:“我会来人去各家兵马巡视督察,若是有敷衍塞责,阴奉阳违的,莫怪我吴三桂到时候要杀人了!” 众人纷纷凛然,一个个抱拳退了出去。 王焕章是最后一个,他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吴三桂,确定吴三桂再也没有别的话吩咐自己,这才抱拳低头走了出去。 见到所有人都走干净,府衙大堂里又恢复了平静,吴三桂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情不自禁的看着延安府的方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江大人啊,你这真是瞧得起我吴三桂啊,这下,我吴三桂真要成了流贼的大头目了。 第337章 凑个热闹 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雨,这让秋意显得更浓了一些。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场场秋雨加衣裳。在庆阳府里,有资格加衣裳的人可并不多,尤其是这陕西的这个秋天,比起往年来得更加侵骨一些,那风吹在人身上带来的寒意,简直可以一直渗透到了骨子里。 这样的天气,绝对不是什么打仗的好天气,至少,朝廷的军队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季节里大动刀兵的。 但是,吴三桂却是不能不动刀兵。 这也是他被派到庆阳府的主要目的,虽然事情的发展,不仅仅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也出乎了江晚的意料,但是,江晚在回信里,却是明确地告诉吴三桂接下来,应该要做什么。 称帅!聚众!兴兵!伐贼! 没错,既然已经稀里糊涂到了这个位置,吴三桂这个“吴帅”,江晚是决定让他当定了,原来的计划当中,是要吴三桂在庆阳府里救助百姓,制造混乱,而最好的结果,就是能让庆阳府的流贼自相残杀,无暇去找延安府的麻烦。 这个冬天,不仅仅对庆阳府来说不好,对延安府来说,也是不好过的。 而一旦熬过了这个冬天,延安府周边大小的村落,立马就要进行红薯的大面积种植,而一直到作物成熟获得丰收以前,江晚都不打算有大的动作,同样,他也不希望有人来干扰他的安安心心的发展。 但是,吴三桂在庆阳府的发展,超乎了江晚的意料,既然吴三桂稀里糊涂都快混成庆阳府的流贼大头领了,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放过。 在吴三桂的约束下,庆阳府这边的流贼,肯定不会进犯延安府了,但是,其他地方的流贼,那就说不定了,而庆阳府这边借着扩大实力的名字,征讨这陕西各处的流贼,那叫一个理所当然,顺利应当。 说实话,江晚都有心让李自成的第四千户抽调一部分兵马去假装投靠吴三桂了,毕竟以现在吴三桂身边的人手和可用的兵马实在是太少了,一旦被流贼们识破,而他本身又没有相应的实力的话,那吴三桂大概最好的选择也就是选择自己的死法了。 反正不会是好死! 但是,仔细考虑了一下,江晚还是打消了自己派人去支援吴三桂的念头,首先知情的人一多,要保证消息不泄露就很难了,其次的话,李自成的第四千户,本来就是招揽的当地流民,虽然现在是官兵的了,但是这个忠诚度,只怕还有待商榷,如果没有啥考验的时候,这些人自然是能保持本性,但是真到了庆阳府,各种诱惑收买之下,这些人不说全部都会叛变,但是,其中觉得有人会再次真正当起流贼。 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江晚从来就相信,人性这个东西,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如果没有必要,最好还是不要让人有机会去考验这个东西。 “那么,就让吴三桂自己去折腾!” 这是江晚最后下的决心,而吴三桂无论的运气还是实力,如今都找不到比他更适合在庆阳府做这事情的了,当然,能够让吴三桂即使再不愿意做这个流贼的“吴帅”,还是江晚在回信中给他吃的一颗定心丸。 “尔等所行事宜,本指挥使均以秘呈天子,以备后察,尔安心行事即可!” 吴三桂这还有什么可以说的? 这事情他都禀报到了陛下那里了,他若是不听命行事,那就是抗命抗旨了,而此事天子知情了,他这个“流贼头目”,做的也叫是忍辱负重,深入敌营,不会再担心会被误会,被找后帐了。 那就做! 吴三桂到底还是年轻,心里想的都是建功立业的事情,一旦想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之后,立马就放下自己的那点心结。 无非是征伐流贼罢了,做官兵是杀流贼,奉命做这个流贼头子,也是驱使流贼杀流贼,有什么区别! 只要上面的江大人知道实情,陛下知道实情,那就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了。 从庆阳府出去的使者,接二连三的奔赴各地,而庆阳府里十三家头目也开始厉兵秣马起来,这样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一直都在监视着庆阳府方向的第四千户的斥候们。 只是他们将他们观察打探到的消息报了上去之后,除了上面加大的对庆阳府这边的见识,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下文,整个延安府城内城外,依然每天都在热火朝天的建设着,丝毫不为这些消息所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徐采宁一行一百多人,风尘仆仆地从京城回来了。 去的时候,徐采宁就带了几个贴身的护卫,而回来的时候,不仅仅带回来了她的亲弟弟,南海卫名正言顺的指挥佥事徐任之许大人,更是从周庄带回来了一大批年轻的基层军官。 除此之外,几辆封装的严严实实的大车里,也不知道装的什么,进城之后,直接就拉到了火器作坊那一边,别说延安府把守城门的南海卫士兵没看见这大车里面装的是什么,就连出京师以后,这一路过州府县城,也没人知道这大车里装的是什么,工部的封条可是一直都贴在上面,没有丝毫破损的痕迹。 一百来人的基层军官,进城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各大千户就开始找到江晚这边要人了。 不要说原来的三大千户,就是第四千户和第五千户,现在可都知道这些周庄出来的军官们是多抢手了,如今的延安府,根本不缺军兵,缺的是军官,尤其是正儿八经练过学过的军官,尤其是李自成,他手下的一帮乌合之众,若是有了这样一批基础军官充实下去,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不到三个月,他第四千户的战力,绝对可以翻上一番。 朝廷的官兵为什么能比流贼能打,没人比他理解得更深刻。 江晚仿佛是听到了李自成的心声一样,这些新来的军官们,光是第四千户直接就批给他们近一半人,而剩下的这另外一半人,才平均分配到其他几个千户当中。 这让其他几个千户一个个大叹指挥使大人偏心,唯一一个没抱怨的,就是凯瑟琳了,这个她的那第五千户,还真没少好抱怨的,基本上第五千户的骨干,都是当初濠镜澳来的那一批人,而那批人,当初可都是从周庄里挑选出了的佼佼者。 她来要人凑这个热闹,纯粹也就是凑个热闹而已。 第338章 有个好地方安置你 徐采宁终究还是没有脱下她身上的军装。 徐任之不算一个纨绔,但是,也是一个未经战阵的公子哥儿,延安府可不是一个什么太平地方,而他要去的南海卫,更不是到这里来游山玩水的,什么都不懂,一头扎进军队里,没准一次小小的战斗,徐家这二公子就得交代在这里。 他是来历练的,可不是来送命的,有自家姐姐这个已经熟悉这里的人带着,自然不用他从一个小兵卒子慢慢做起,和他比起来,吴三桂简直就是苦逼到家了。 不过,谁叫徐二公子投胎投的好呢,而吴三桂不仅投胎差了一点,而他爹还稀里糊涂得罪了徐大小姐,好像这么比起来,吴三桂倒是有点替他爹还债的意思了。 说起来,徐任之倒是挺关心吴三桂的,不过吴三桂现在的行踪,肯定是不会有人告诉他,只是说原本在第二千户做小旗,现在去了城外的第四千户带新兵去了,他立马也想跟着有样学样子,想要去带新兵。 徐采宁有些拗不过自己的这弟弟,干脆直接就给江晚带过来了,在他看来,江晚的话,现在要比他的话管用十倍不止。 “想去带兵很好,来历练的吗,天天躲在你姐姐身后,也历练不出一个什么来!” 江晚笑着见了他姐弟二人,只是看到两人都是一身军装,又是一样的面目,突然之间有些恍惚,不过,稍微一分辨,他就看出来了,那个脸上有着坚毅之色的,是徐采宁,而眼神闪烁,甚至有些嬉皮笑脸的,那是徐任之。 “你看,江大哥都这么说了,你来拦着我!”徐任之一听江晚也支持他,顿时得意的叫了起来。 “叫江大人,指挥使大人!”徐采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军中的规矩你忘记了吗,不要丢了我们徐家的脸!” “这又不是军中议事,是我们几个好友私下里聊天嘛!”徐任之嬉皮笑脸的说道:“江大哥,这次工部的那批东西给弄出来,我还出了好大力气呢,我可没拿你当外人!” “我也没拿你们姐弟当外人!”江晚呵呵一笑:“任之说的对,私下里说话,哪里这么多规矩,采宁你就不要说他了,对了,城里你带着任之四下看看没有,延安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熟悉下环境很有必要的!” “早带他看过了,但是,城外就没带去他了,他说还要去盐场那边看看,最近不是听说庆阳府那边有异动吗,我担心出城会遇见麻烦,就没带他出去!” “我是怕麻烦的人吗,姐姐你也忒小心了,我来这里,是建功立业的,想我徐任之,三岁习文,五岁习武,练得一身文武本领,就是为了报效朝廷的,可不是让你们像看个孩子一样看着我的!” 徐任之不满的大声叫了起来,江晚看着好笑的摇了摇头,这姐弟两,还真是性格天壤之别,处事也是天壤之别啊! “你本身就是麻烦!”徐采宁好不客气的揭了他的老底:“你敢说你这次出京,不是你求的爹,你自己惹了什么祸事才想着躲出京来,你自己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姐……”徐任之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声:“江大哥在这里呢,瞎说什么啊!” 江晚微笑着看着姐弟两人斗嘴,心里却是有了主意,徐任之肯定是不能放到战斗部队里的,他就是来南海卫镀金顺便躲麻烦的,就好像徐采宁说的那样,他本身就是一个麻烦,别说丢胳膊掉腿了,就是蹭破点油皮,也是一件令人头大的事情。 要是这样的话,还真有一个地方,适合他去。 “其实,要带兵也可以,也是新兵!”江晚笑着说道:“就是这些新兵有些特殊,有些挑战性,不知道任之你有没有兴趣!” “江大人你怎么安排,我都有兴趣,我相信你,不想某些人,老是觉得我是一个小孩子!”徐任之大喜,一边还得意的看了一眼自家姐姐,心里大呼江晚不愧是自家内定的姐夫,太给他这个小舅子给面子了。 “去第五千户做个百户!”江晚说道:“给你的新兵,都是延安府的本地兵,大都都是大户子弟出身,想来如何调教这些家伙,你应该有经验,如果你能给我带出这些人来,比起你给我带一个百户能打的兵要用多了!” “没问题,多谢江大哥,不,江大人!”徐任之拱手道谢。 “回去参谋房会发调任的命令给你,不过说回来,既然你们姐弟两商定了身份,那你去第五千户,就只能用别的名字了,徐任之可是我南海卫的火器督造、指挥佥事,两人可不是一个人!” “这个我懂!”徐任之嘿嘿一笑:“那我就是徐采宁了!” “不,你是徐二!”徐采宁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我的名字,你不可以乱用,徐采宁是定国公府的小姐,现在正在京城享福呢,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这也太霸道了一点!”徐任之大怒:“我的名字你用得,你的名字,我就用不得,还徐二,这徐二像一个将军的名字不?” “你就是一个百户,算什么将军!”徐采宁没好气地说道:“还啰嗦什么,我说徐二就徐二了,事情都说完了,你还不走,等着江大人请你吃饭么,江大人这么忙还抽空处理你这点破事,你害臊不害臊……” “我这怎么就破事了,我这是正事……” 看着两姐弟一边斗嘴一边往外走去,江晚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也就是在自己的弟弟面前,徐采宁好像才有点女人的样子,虽然是傲娇毒嘴的姐姐模式,但是,这种关切温馨之情,他又怎么感觉不到呢! “这家伙究竟在京城里惹了多大的祸,居然想出躲到我这里的这一出!”他摇摇头,对这家伙有些好奇起来,想到凯瑟琳给他抱怨的,第五千户的那些新兵不像新兵的时候,他突然有点期待起来。 论起这大户子弟的做派,那些延安府本地的大户子弟出身的新兵的做派,总不会比徐任之的做派还要足,一帮小纨绔,遇见一个大纨绔,想来应该是会碰撞出点什么的! 第339章 八大王张献忠 无论是安塞,延川,洛川还是宜川,这些地方距离延安府远远近过庆阳府,再详细一点,这些地方,其实真要论起来,还是属于延安府的管辖。 这其实很好理解,在南海卫尚未抵达延安府之前,庆阳府这边的大小流贼的山头,全部都归了王嘉胤一家,要不然,王嘉胤的势力也不会膨胀的那么快,以至于三边总督府招抚了王嘉胤之后,甚至不得不给对方一块驻防之地。 而延安府这边,这些大大小小的流贼山头,运气就不怎么样了。 杨鹤的策略,是由近及远,从固原周边开始,慢慢的招抚陕西全境的流贼,刚刚才摆平庆阳府的王嘉胤这个最大的流贼头目,还没来得及关注到延安府这边,而南海卫就已经从京中开过来了。 而得益于王嘉胤,杨鹤的人马想越过庆阳府去招抚延安府的流贼,也不是那么的方便了,而等到杨鹤和江晚因为洪承畴的事情达成的暂时的默契之后,三边总督府这边,干脆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平凉府,凤翔府一带去了,自庆阳府以东,杨鹤干脆就不管了,至于杨鹤是不是打着主意做壁上观,等着看南海卫的一场好戏,那就不是很清楚了。 也就是说,原来延安卫,绥德卫已经延安府的几个守御百户所的官兵,被流贼击溃之后,残兵被收拢到了固原,而延安府这边,南海卫就是唯一剩下的一支成建制的官兵了。 而迫于形势,南海卫进驻了延安府之后,一直都是防御为主,根本没有主动出击去清剿过延安府周边的流贼,这就给了这些流贼们巨大的发展空间和时间。 洛川的张存孟,延川的王和尚,安塞的高迎祥,宜川的王左挂这些人纷纷趁着这个机会打出了自己的字号。 甚至从山西过来的粮队,也只能从延长县这边进入延安府,至于北边和南边的延川和宜川,因为流贼肆掠,且成了气候,粮队根本就不从这两处走,当然,关于延安府的粮队,这两处地方的流贼有没有打过主意就难说了,但是迄今为止的,倒是没有发生过流贼劫掠粮队的事情,要不然,南海卫也不会容忍他们到现在。 安塞的高迎祥,是距离延安府最近的一个,接到庆阳府这位新晋的“吴帅”召集他去庆阳府聚会,共襄盛举的消息,高迎祥的一脸的愕然。 如今他在安塞的日子好过的很,原来几百人的队伍,现在足足发展到了三四千人,而且,因为占据了安塞,他甚至都不用像以前一样疲于奔命,安定、保安等地现在都算是他的地盘了,养活这几千人,绰绰有余。 不过,他可没打算成就什么的大事,更不会和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吴帅”共襄盛举什么的,尽管,据说这位吴帅不仅仅接受了王嘉胤的所有人马,还大肆招揽了不少,现在号称人马足足有五万之众。 “你怎么看,秉忠!” 吩咐人领这使者下去吃喝,高迎祥直接招来了自己左臂右膀,号称八大王的张献忠。 和贩卖出身的高迎祥不用,张献忠识文断字,有勇有谋,又曾经在朝廷开做过官兵,一投靠过来,就立即得到了高迎祥的重用,而如今的安塞人强马壮,高迎祥“闯王”的字号响彻绥德,延安,和张献忠有着莫大的关系。 “大哥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呢!” 张献忠琢磨了一下:“想去,我替大哥看好家,不想去,直接回了庆阳府那边就是!” “虽然这个吴帅不知道底细,但是王嘉胤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还知道的!”高迎祥沉吟了一下:“能对王嘉胤取而代之,显然也是一个厉害角色,我去倒是想去,但是,我怕去了回不来啊!” “大哥真信了庆阳府那边的陕西义军成立联盟这一套说辞?”张献忠笑了起来:“照着庆阳府那边的说法,这吴帅既然是发起这联盟,那自然也是联盟的第一把交椅了,咱们在安塞舒舒服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好好的,为什么要干巴巴的带着兄弟们投奔过去,听他的号令么?” “对方要说的,不是现在的事情,是来年的事情!”高迎祥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道,这不是他满意张献忠的说辞,而是高迎祥就是这样的人,喜怒不形于色,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事情,都很难让他脸色有什么变化。 “若不是延安府的官兵拦着,王嘉胤当日就过来了,我们这点人马,除了投靠对方,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出路么?”高迎祥说道:“延安府的官兵的确厉害,让王嘉胤吃了一个瘪,但是,这些官兵,也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啊,咱们距离延安府这么近,他们若是真的喘过气来,四处清剿咱们这些义军,我怕安塞就是他们第一个要对付的对象啊!” 他看着张献忠:“咱们打得过这些官兵吗?” “打不过就往绥德走,甚至直接去山西那边,平阳府的日子可比咱们这里好过多了!”张献忠不以为然的说道:“再说了,王嘉胤是王嘉胤,咱们是咱们,还没打,怎么知道打不过,就算是真打不过,咱们也可以招安啊!” “看来,你将咱们的退路,早就琢磨好了!”高迎祥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不离开安塞的话,谁愿意走!” “大哥放心好了,延安府那边,我早就派人混进去了,最近的消息里,官兵们在招揽百姓盖房子,开矿采盐,他们忙得很,根本没有出兵的意思!” 张献忠嘿嘿冷笑道:“我若是延安府的官兵,就算要动手,也觉得不会先打安塞,无论是延川,还是宜川,都卡在他们进出山西的道儿呢,官兵们眼睛又不瞎,不先将王左挂和王和尚他们料理了,难道就不怕出兵的时候,这两家断了他们的粮路,卡住他们的脖子么?” “那就回了庆阳府那边!”高迎祥沉吟了一下:“咱们也不撕破脸,就说我安塞这边,疲于应对官兵,这结盟的事情,只怕要到开春才能有机会商议了,眼下这冬天又快到了,咱们先活下来,再考虑其他的!” 第340章 洛川有人作死 庆阳府府衙大堂里,今日的气氛有些异常,在座的大小头领和王焕章,都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主位的吴三桂。 派出去的使者陆续都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大同小异,反正各种理由的推脱,就是没人愿意奉吴帅的号令,更不要说派人前来庆阳府了。 这样的回应,大抵还是没出所有人的意料的,但是,最后一个回来的使者,带回来的消息,却是让所有人都愤怒了。 使者们是三个人一组,奔赴各地,虽然各地的山头都推脱,但是,言辞中的客气委婉,各种理由的编造,大家都能理解,唯独从洛川回来的使者,只剩下一个人,而且,连耳朵都被割了去。 该人回禀,洛川的张存孟当场就撕碎了使者们带去的书信,并且将其他两人枭首,而留下他,仅仅只是让他给吴帅带来一句口信。 “凭你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玩意,也想号令我,呸!” 而得到这消息不久,众人就被吴帅召集到了帅府大堂,众人心里都知道,这张存孟死定了。 “他们有多少人?”吴三桂阴沉着脸问道:“杀我使者,折辱本帅,本帅要让他活不过这个冬天!” “号称聚众上万!”王焕章小心翼翼的说道:“但是按照咱们义军的做法,有个三两千人,就能号称上万了,如果在聚拢一些流民百姓,号称两三万也是有的!” “那就算他三千人!”吴三桂攥了攥拳头:“占了屁大点县城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诸位兄弟,我令你们整顿兵马,如今我庆阳府可战之兵,能有多少!” 众人七嘴八舌的回答了起来,有的八百,有的一千,有的多一点的,竟然有两千余人,总之,按照在这里的人这么一算,吴三桂手中可以凑出的兵力,竟然有一万五千人之多。 吴三桂暗暗有些心惊,这可是真正能打的流贼,而不是那些被裹胁的里面,自己在这庆阳府里折腾了这么久居然还有这么多人。 “军师你看家,我领一万人去洛川!”吴三桂环视四周,开始点起兵将来,没多长时间,这一万人就凑齐全了。 被点到出兵的人,脸色如常,没有被点到的人,则是脸色露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喜色,若是可以的话,谁愿意去打仗,留在城里不仅安全,万一出去打仗的这些人死了,以后这城里可就是他们说了算了。 “不过大帅,这万余人出动,军粮怕是有些问题!”王焕章提醒道:“城里存粮不够半月,若是全部带走,城里的兄弟们就得挨饿了,若是不带,一旦战事胶着,咱们的兵马散了,再聚集起来可不容易啊!” “大军携带三日军粮,饱食之后出发!”吴三桂冷冷的看着随自己出征的将领们:“三日的时间,若是连小小的洛川都打不下来,这样的兵马,散也就散了,没什么可惜的,留着也只是浪费粮食!” “遵大帅号令!” 众人齐齐脸上一凛,纷纷回道,然后一一散去,回本部做出战的准备去了。 “军师!”吴三桂叫住了王焕章,稍稍沉吟了一下:“我给城里留下的,都是人数不多几家字号,军师能稳住局面么?” “大帅旗开得胜,庆阳府这边,就没什么稳住不稳住的事情!”王焕章平静的说道:“若是大帅败了,这庆阳府稳住也没甚意义,我会带着跟着我的兄弟们,离开这里!” “你倒是实诚的很!”吴三桂嘿嘿一笑:“若是有人闹事,该杀就杀,不要手软,若是这些人联合起来对方你,离开庆阳府来找我,反正这庆阳府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所以,大帅不仅仅要胜,还要胜得干净利落,吞下张存孟的人马,带着能带回来的东西,尽快的回到庆阳府来!”王焕章说道:“比起庆阳府,洛川那边距离延安府太近了,不是什么安身之所,咱们庆阳府,进可去延安府山西,退可去平凉府凤翔府,退路有的是!” “好!”吴三桂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的回来,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这城头上依然还挂着我的“吴字号”的大旗!” “你也千万不要死!”他看着对方:“我再找个你这样的军师,可不大容易!” “我不会死的!”王焕章平静的点点头:“我这种人,最不容易死了!” 距离庆阳府一百多里的洛川县的一处大宅里,张存孟突然之间,狠狠的打了一个喷嚏。 “吗的,再给屋子里加几个火盆,连个炕都烧不热,要你们有什么用!” 他紧紧身上的羊皮大袄,对着外面喊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简直一丝血丝都没有。 “将军大人进点血食,比烧这火盆要管用的多!”在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师爷模样的人,细声细气的说道。 “你那方子不行啊!”张存孟皱着眉头说道:“这每三天吃一顿血食,还都是人活着的时候直接挖出来的心肝,吃得我一阵一阵恶心的,可我身子还是没啥感觉啊!” “那是这血食的气血不够旺盛!”这尖嘴猴腮的人说道:“若是有童男童女的心肝,挖出来立即服下,效果一定明显得很!” “你是不是怕我因为这个杀了你?”张存孟斜睨着对方:“尽出现馊主意,现在的洛川,你去给我找几个童男童女看看,老子又不是没吃过人,吃几副心肝就算治不好我的病,也能饱肚,犯不着为这事情杀你!” “将军大人宽厚!” 将尖嘴猴腮的人先是抱拳躬身,直起腰来的时候,却是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小人可不是担心自己的死活,毕竟这方子是本教的秘方,方子是肯定没问题的,若是不见效,那定然是小人用错了,对小人而言,耽误了圣母娘娘的事情,那可是比死严重多了!” “说到你们圣母娘!”张存孟咳嗽几声,脸上多了几丝血色:“她不是说要来我们洛川了,怎么,是不敢见人呢,还是怕我吃了他,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圣母娘娘化身千万,没准现在就已经在洛川了!”尖嘴猴腮的人说道:“她老人家若是要见将军大人你,将军大人自然到时候就见到了!” 第341章 妖法作祟 流贼们的行军,是一件毫无章法的事情,至少,在吴三桂眼里看来,简直就是乱糟糟的一团。 只要知道目的地,有了吃的,能够按照大头领的命令,朝着目的地而去,对这支乌合之众来说,这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行军,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会这样,不会有什么变化。 从出城的那一刻起,吴三桂其实就已经放弃了约束自己的这支军队老老实实的像一支军队一样行事的想法,好在无论看起来军队的行军是多么的乱,但是,总归还是有秩序,至少,流贼和流贼之间,不会乱窜,他们的山头泾渭分明,每一个山头之间,甚至还刻意保持了一段缓冲的距离,看起来是防备混乱,不过,吴三桂宁愿相信,这是在提防彼此。 不过,只要这些流贼的头领,能随叫随到,能听从他的命令行事,吴三桂也只能无所谓了,若是真的纠结这其中的细节,吴三桂非得把自己气死不可。 吴三桂在队伍当中,当然也是有着自己的兵马和嫡系的,所谓的嫡系,自然是当初在庆阳府老街最先跟随他的那一帮人,这些人是“吴字号的”班底,等到吴三桂上位之后,自然成了他吴三桂的嫡系兵马。 这些嫡系不多,最多就千来人,他们拥簇着吴三桂在中军,随着大队朝着洛川而去。 仿佛是天公作美一样,这两天天气十分的不错,除了冷了点,风雨不见,这也让原本差不多预计三天能到的路程,足足提早了大半天就有最先锋的兵马,抵达了洛川城下。 而等到吴三桂一到,一个令他有些感到意外的消息就传到了他的面前。 最先赶到洛川城下的那支先锋兵马,差不多一千多人,他们当家的头领叫李万庆,也不知道这货脑子简单,还是打算争功,在所有人面前表现一番,他带着自己的兵马抵达城下,连气都还没喘匀称,就直接下令攻打县城。 结果,一个照面,丢了近两百人,然后不得不灰头粉面的撤下来,等着大队人马的到来。 “李兄弟这次能耐了啊,大概觉得屁大的县城,李兄弟一个人就拿得下,在哥哥们面前露一小脸,现在这是吃亏了!” “话不能这么说,李兄弟身先士卒,为咱们试了试这张存孟的成色火候,这精神还是值得赞赏的!” 吴三桂看着这一帮头领,对着李万庆热讽冷嘲不阴不阳的,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等到众人都调侃完了,他才缓缓的开口。 “李兄弟,你这仗是怎么打的,说来听听!” “吴帅!”李万庆听到吴三桂问话,这才蔫头耷脑的站起身:“仗还能怎么打,当然是给兄弟们许诺一下,冲进城里随便他们抢,然后大家就冲上去了!” “结果就被打回来了?”吴三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洛川城墙我刚刚看了,也就三人高,就算冲不上去,立刻退下来,也不至于伤亡这么多人,是这洛川城的兵马多,还是这洛川城的兵马战力强……” “多有什么用!”李万庆梗着脖子说道:“再多的我也打过啊,就算是官兵,也不过如此,吴帅,这城里的兵马有古怪啊!” “有古怪!”众人本来颇有些看不起李万庆的意思,不过,此刻听到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时收起了轻视之色,有些关切了起来。 “真有古怪!”李万庆大叫了起来:“怎么,你们都以为我不中用是,当初打官兵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们,也没含糊过啊!” “说!”吴三桂哼了一声:“什么古怪!” “洛川城里有妖人,他们会妖法,要不是他们用了妖法,我哪里败得这么快!”李万庆恨恨的说道:“吗的,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吴帅你为我做主啊!” “说……!” “这城墙的确不高,那边还有破损的地方呢,随便做个梯子就能爬上去!”李万庆说起当时的情形,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但是,这城墙上的人,都被施展了妖法,刀砍在他们身上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亲眼看到,有个家伙肠子都掉出来了,就好像没事一样……” “要是一两人这个样子也就算了,但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啊,他们都不带出声的,好像就只知道杀人和被杀一样……” “所以,他们到底能不能被杀死!”有个头领不耐烦的问道:“别说你丢了几百人,连一个人都没杀死!” “当然能杀死,只不过,你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况啊,几百人厮杀成一团,就只听得我的兄弟们的叫喊声和兵器的碰撞,那些人一直到死都不会出声,我感觉,我和我的兄弟,不是在和人打仗……” 他抬起头,有些惊悚的看着吴三桂:“吴帅,这些人是不是已经早就死了,然后被人用妖法号令指挥着,要不,咱们也找些懂得法术的人来,来破了他们的妖法!” “我上万大军兵临城下,打仗之前还要找几个和尚道士做法吗?”吴三桂冷冷的看着他:“只要能被杀死,管他什么妖法不妖法的,砍死就是了,若是怕他们再活过来,多砍成几截就行了!” “吴帅!”几个头领纷纷说道:“咱们不是怕打不下来,不过,就是这区区一个小县城,若是因为妖法,折损了咱们大量的兄弟,这不划算啊,对吴帅的大业来说,更是亏空的很,咱们上万号人里,找几个懂法术的人出来,应该不难,不如让他们先试试……” 吴三桂看着眼前众人都是深信不疑的样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李万庆说起妖法,他还以为这城里的流贼有了火器呢,反正听到火器的动静,流贼就大喊有妖法的事情,在南海卫里可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梗,甚至更是有人用这个梗来取笑几乎全部是流民组成的第四千户。 他在第四千户日子也不短了,自然知道这个梗。 但是,眼前李万庆说的这个妖法,好像和火器搭不上边啊,说心里话,这种诡异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几百条人命丢在这里,这也是掺假不得的事情! “吴帅,洛川县有人来求见了!” 就在此时,外面匆匆有人来报,吴三桂和大小头领顿时就是精神为之一凛,而李万庆更是咬牙切齿的说道:“看到咱们大军过来了,现在知道怕了,想投降,哪里有这么容易,我的兄弟可不能白死!” 第342章 我是来劝降的 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昂首挺胸的走进了这临时的中军大营,面对四周的头领们杀气腾腾的眼神,这个家伙眼神一扫而过,毫不畏惧的样子。 然后,他的眼光落在了在帅位上的吴三桂身上。 “救难赐福圣母娘娘座下巡使冯长兴,见过吴帅,见过诸位英雄!” 他不卑不亢的拱拱手,行了一个很莫名其妙的礼节,四周的怒喝声顿时响了起来:“跪下!” “吴帅面前,居然如此猖狂,找死么?” 这冯长兴冷冷的笑着,对四周的怒喝声充耳不闻,就在那么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手一挥,四周的怒骂声戛然而止。 “跪下说话,否则立刻杀了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会给机会再开口!” 他紧紧的绷着脸,眼神犹如寒冰盯着对方,冯长兴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之意,但是,人却是丝毫不带犹豫的跪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真是一个不怕死的呢!”吴三桂鄙夷的哼了一声:“孤身一人,入我万军从中,若是让你活着出去,岂不是成就了你的名声,你想说什么话,好好说,想清楚了说,我这人没什么毛病,就是一言不合喜欢杀人,别到时候你死了,想说的话还没说完!” “小人知道了!”冯长兴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开口说了,你不是洛川张存孟来乞降的么,又什么圣母娘娘座下,这是怎么回事?” “吴帅,小人还真不怕死!” 这冯长兴抬起头来,诡异的笑了一笑:“圣母娘娘已经许下小人,死后自然有天女接引小人去极乐世界享福,在这破烂人世间,若不是有圣母娘娘吩咐的事情没有办完,小人还真一天都不愿意呆了!” 屋子的安静的好像针掉下来都可以听到一样,冯长兴好像很满意他说这话的效果,微微笑道:“小人虽然身在洛川,但是此番来,并不是来乞降的,而是想问吴帅一声,吴帅率大军征伐我圣教地盘,到底想做什么,而圣母娘娘也传下了谕旨,若是吴帅迷途知返,皈依是圣教座下,今日之事,我圣教不再追究吴帅!” “什么?” 吴三桂一愣,有些不大敢相信的开口了:“也就是说,你不是来乞降的,而是来劝降的?” “吴帅这么想,其实也没错,其实,皈依了我圣教,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劝降什么的,自然不必再说了!” “有点意思!”吴三桂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那圣母娘娘既然能给你降下谕旨,想必此刻就在洛川县啊,为什么不叫她亲自来见我,而是派你了这么一个来投石问路?” 他垂下眼帘:“拉出去砍了,悬首示众,响箭将的我的话射进洛川,我给他们一夜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后,洛川不降,鸡犬不留!” “我来!” 李万庆蹭的一下就窜了过来,拎着这几个冯长兴就往外走,那冯长兴也没做任何反抗求饶,就是那么微微笑着看着这里的所有人,直到人被拖了出去。 片刻之后,李万庆心满意足的走了进来:“回吴帅,人已砍了,首级悬挂在了城前!” 中军大帐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这里的人都是见过血,手上有人命的人,他们不杀人是坐不到头领的位置的,按理来说,他们杀的人也不少了,见到的将死之人也不少了,但是,听到自己立刻马上就要被砍头了,还这么诡异的笑着,淡定的去死的人,他们还真没见过。 “妖法,这人一定是被施展了妖法!” 见到众人都沉默,李万庆有些讪讪的说道:“我砍他脑袋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这要不是中了妖法还是什么!” “刚刚谁说的去找懂得法术的人的!”吴三桂哼了一声:“派人去找,看看有没人知道这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哪里的歪门邪道,不足为惧!” 众人脸色稍霁,没错,肯定是什么歪门邪道,连什么圣母娘娘都出来了,大家可从来没听过这个字号。 “看起来,这洛川是一场恶战,如果真是被歪门邪道控制了满城的人的话,他们肯定不是不会降的,要打起来可是得费力了!” 吴三桂开始安排这他的作战计划,鉴于自己手下这支兵马的素质,大抵都和李万庆这种角色差不多,所以,太复杂的计划是没有的。 整个计划其实就一句话:“围起来,往里冲!” 最多是就是他这个大帅,指定一下谁在南,谁在北,仅此而已。 几句话的功夫,事情就安排的差不多了,就在吴三桂打算叫众人散去的事情,外面突然又有人来报。 只是这一次,来禀报的人,脸上也露出一丝诡异的恐惧之色。 “吴帅,洛川有人出来,要见大帅!” “还来,真有不怕死的!”有人愤愤的说道:“谁给他们这么大脸,来劝降咱们,别说了,大帅不见这种东西,杀了!” 来禀报的,自然是吴三桂的嫡系,而且,还是南海卫里带出来的老兄弟,这个头领说的话,自然是直接被他无视了。 “不见!”吴三桂摆摆手,“让他回去,还是那句话,天亮不降,鸡犬不留!” “吴帅,您还是见见来人!”这老兄弟吞了一吞自己的口水:“是有些古怪!” “嗯!”连自己的人都这么说,吴三桂陡然意识到,这人他还真得见一见有什么古怪了:“那带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走了进来,不卑不亢的站在了吴三桂面前。 “救难赐福圣母娘娘座下巡使冯长兴,见过吴帅,见过诸位英雄!!” 吴三桂脖子后面的汗毛,顿时一根根倒竖了起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听着熟悉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他尚且如此,他身边的那些头领更是不堪,那李万庆更是“哇”的一声怪叫,腾腾腾的跑了出去。 有他带头,屋子里其他的人,顿时做鸟兽散的有之,拔刀拿剑的有之,大呼外面来人的有之,简直是乱成了一团糟。 冯长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一副我早就知道这样的神情。 第343章 圣母座下有神通 “都给我闭嘴!” 吴三桂终于反应了过来,无论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妖法作祟,如此慌张显然不是应对的办法。 大帐里随着他的暴喝声,终于安静了一下,但是,除了吴三桂,所有人无不是拿着兵器,虎视眈眈的看着眼前的冯长兴,先别管能不能杀死眼前的妖人,反正有兵器在手,胆气总会壮一些就是了。 “吴帅,吴帅!” 李万庆从外面大叫着跑了进来,刚刚他是最先跑出去的,吴三桂以为这家伙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胆子回来。 “人头,人头还在……”李万庆喘着大气的喊道,却是不敢靠近前来。 在他和吴三桂之间,还隔着一个在那里一直诡异的笑着的冯长兴呢。 吴三桂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外面李万庆亲自砍下的冯长兴的人头既然还在阵前示众,那么,眼前的这人就不是冯长兴了,他心里露出一丝冷笑,若是真是什么妖法,他倒是要好好的见识见识。 “有意思!” 他瞪着眼前的家伙:“你说你是冯长兴,而本帅恰好一炷香之前,刚刚砍了一个叫做冯长兴的妖人的脑袋,你这是还没死透,又现形来了?” “吴帅过虑了!”冯长兴略略有些矜持的样子:“既然是圣母娘娘座下的巡视,有些许分身的神通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吴帅虽然勇武,但是终究还没有入得我教,不识得这神通也不足为怪!” “分身,还神通!”吴三桂抿嘴笑了一笑:“我非常非常地好奇,上一个你的分身被我砍了,现在脑袋还挂在阵前,如果你这个分身被我砍了,还会不会有第三个分身前来!” 冯长兴脸色为之一滞,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许多:“大帅若是砍了我,谁带大人去见圣母娘娘呢?” “咦?”吴三桂微微有些惊讶,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先前自己下令砍了第一个冯长兴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那个圣母娘娘为什么不亲自来见自己,而是派对方来投石问路。 而第二个冯长兴,居然见面就接上了第一个冯长兴死前的话,这可真有些诡异了。 他还在沉吟,身边的一众大小头领可就有些毛了,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砍了他,吴帅,这妖人的话不可信!” “就是,来多少杀多少,我看他有多少分身!” “吴帅不要着急,我召集得懂术法的兄弟就快到了,到时候看破这家伙的真身,将他挫骨扬灰!” “肃静!”吴三桂哼了一声,转身对着冯长兴说道:“你们圣母娘娘在城里么,带我去见你们圣母娘娘,你的意思,是现在洛川就降了,还是让我只身进城去见她?” “就是,当我们吴帅是三岁小儿么,诓我们吴帅进城,你们下黑手怎么办?”众人吩咐叫嚷了起来。 吴三桂眼光一扫,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众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冯长兴看到这一幕,心里微微动了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圣母娘娘可以在城里,也可以在城外,只要不是在军中见吴帅,在哪里见吴帅都是可以的,地方随便吴帅定,但是,除了吴帅本人,有其他人的话,那圣母娘娘就不会出现了,洛川嘛,降是不会降的,你们要洛川,拿人命来换就是了!” “我去见了你们圣母娘娘,洛川就会降?”吴三桂嘿嘿一笑,这话里的意思,他可是听出来了:“我本来就是打算拿人命来换洛川的,那见不见你们这个圣母娘娘有什么区别?” “张存孟不过是一个傀儡,在洛川主事的,自然是我圣教上下了!”冯长兴不急不慢的说道:“吴帅的兵马,也和本教的兵马今天碰了一下,想必也知道,本教的兵马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这样的兵马,在洛川足足有五千之众!” 他仰着头,有些自傲的说道:“不仅仅是洛川,本教的教众无处不在,若是吴帅有了本教的助力,将来攻城略地的时候,要兵马有兵马,要内应有内应,岂不是易如反掌!” 众人齐齐看着吴三桂,这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是不是在吹牛不知道,但是刚刚死过一回又回来了的事情,可是大家都亲眼看到了的,他的这些话里,但凡有一半真话,对这里所有人来说,可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吴三桂的脸色一直都阴晴不定,这让众人都有些担心起来,生怕他又一言不合再次砍了这个家伙,那明天打起来的时候,城头上全部都是这种妖人的话,那这仗还真没法打了。 “我对洛川不熟!”吴三桂缓缓的开口:“我的兵马还没有将洛川全部围住,在城外想必应该有地方足够我和你们圣母娘娘见面的!地方你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人我可以去见,但是我不会单独去见,护卫肯定是要带的,你们那边我也可以允许你们带几个护卫,你要答应,我们现在就走,要不答应,那就算了!” “城西两里处,有一座山神庙,大帅随我前往!”冯长兴坦然说道:“若是发现不对,大帅不仅仅可以随时砍了我,而且,也有机会回到大军当中!吴帅的武勇和谨慎,当真都和圣母娘娘说的一样啊!” “吴帅!”李万庆远远的喊了起来:“妖人怕是想要诱杀吴帅,不可上他们的当!” “咱们有十三家兵马,他们诱杀了我也没用处!”吴三桂看着四周的头领:“你们听着,我若是死在对方手里,你们谁替我报仇,就可以接管吴字号,统帅所有兄弟!” “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齐肃立,“大帅洪福齐天,定然不会有事的,我等在军中,随时恭候大帅回来!” 吴三桂点点头,转头对着冯长兴说道:“我都交代完了,走!” “大帅随我来!”冯长兴昂首挺立走了出去,吴三桂招呼了一声,一众自己的老兄弟,全都跟了上来,几十号人拥簇着吴三桂,跟着那冯长兴而去。 “大帅这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李万庆搔搔自己的脑袋,嘀咕了一句:“换我,打死我都不会去的,跟这种妖人走,还能有啥好下场!” “所以你成不了大帅!”一个头领讥诮的说道:“咱们大帅煞气多重,什么妖魔鬼怪见到他不退避三舍,再说了,人家为什么要见咱们大帅,他们心里没数么,但凡打得过咱们,他们直接就动手打了,就是因为打不过,才搞出这么多神神叨叨的事情!” “那咱们大帅不理他们就是了!”李万庆听到这话,也不恼怒:“还得冒这个风险干什么!” “所以说你成不了大帅!”这个头领嘿嘿一笑:“拿下洛川,瞧现在的架势,咱们只怕要折损不少,但是,若是收服对方,咱们可就多了好几千人,还是懂得法术的人,这种事情,你说咱们吴帅动心不动心?” 第344章 小小圣母娘娘 城西的确有一座山神庙。 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包上,一个残破的都几乎快倒塌的山神庙一目了然,见到这个情景,吴三桂也放下心了,不担心对方真是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这地方太小,就算藏人也藏不了几个人,而在小山包上,也杜绝了有地道通到那里的可能。 所以,那个圣母娘娘是真的想见他一面了! “大帅自行上去,我和大帅的护卫,在山下等着大帅就行了!”冯长兴指着山神庙说道。 “你们笃定我会跟着你来,所以,早就在这里等着我了?”吴三桂看着他,冷冷笑了一声。 “大帅又错了!”冯长兴认真的说道:“圣母娘娘神通广大,化身千万,就连我都极少见到圣母娘娘真容,更被说事先在这里等候大帅了,只是我圣教中,到了我这个位置,自然有传神之法可与圣母娘娘勾连,感受到了我的消息,圣母娘娘在这里等候大帅,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哼哼!” 吴三桂鼻子哼了哼,对他的话不置与否,而是直接对着自己的老兄弟说道:“看好他,我上去后有什么不对劲的,先砍了他的脑袋再说!” “兄弟们看得到呢,大帅放心!”众人齐齐点头。 吴三桂迈步朝着不远处的山神庙走了过去,冯长兴的说辞,他当然不信,至少,不是全信,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用什么办法办成这事情的,但是,若是什么传神之法,还有他的那个什么分身神通的,他还真不敢全信。 敬畏鬼神,无可厚非的,但是歪门邪道装神弄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而这个什么圣母娘娘虽然没见到,但是从冯长兴身上就看得出来,邪气十足,再加上李万庆和洛川城守军打的这一场,都已经很清楚的说明,这个什么圣教,什么圣母娘娘,绝对不是什么好路数。 疑惑是有些疑惑,但是吴三桂怕是不怕的,但凡只要是血肉之躯,他一刀下去,就不信对方不死。 他一个军中之人,血勇之气本来就旺盛,加上他是官兵,还有着朝廷的惶惶正气加持,他才不畏惧什么歪门邪道。 他能答应冯长兴来见这个圣母娘娘,主要是冯长兴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警觉,冯长兴说他们圣教的教众,无处不在,甚至将来他吴三桂攻城略地的时候,还可以作为内应,这就不能不让他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多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情了。 这意味着,在洛川,这个歪门邪道仅仅是明面上的一处,在暗地里,在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而这很容易让吴三桂想起大明自开朝以来,就屡禁不绝的一些邪教来。 如果冯长兴的话没有吹牛,那么,很可能庆阳府也好,延安府也好,这个邪教的教徒真有可能到处都渗透了进去,这对于他现在带领的这一支人马来说无所谓,但是,对于延安府来说,那可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了。 他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而且遇见这样的隐患,他自然是毫不介意的在搞清楚了之后,顺手将对方铲除的。 山神庙一览无遗,原来在供奉的山神的神像,上半身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而在下半身的前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背负着双手,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吴三桂慢慢的走了进来。 “你就是他们说的圣母娘娘?” 吴三桂手按着刀柄,并没有放开,而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脸警惕地问道。 “可以是!”小女孩傲然说道:“既然来了,进来说,吴百户!” 吴三桂眉毛一扬,手中的钢刀蹭的一下就抽了出来:“你是谁,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们叫我救难赐福圣母娘娘,虽然我不想这么叫,这名字太土了!”小女孩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我叫你吴百户啊,我说错了吗,南海卫第四千户百户吴三桂,也许是副百户,反正我听到他们是这么称呼的!” “你还知道什么,全部说出来!”吴三桂面沉如水:“不要以为我不杀妇孺,你那个手下,我都杀过一次了,也不在乎多杀一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你说冯长兴!”小女孩摇摇头:“他们两个是孪生兄弟,靠着一样的相貌装神弄鬼很多次了,早就告诫他们消停点,这次出事了!” “孪生兄弟?”吴三桂一愣,顿时哑然失笑,先前的疑惑顿时不翼而飞,“还特么什么分身之术,死了活该!” “另外一个也不是好东西,走的时候,你顺手杀了他,反正他害的人也不少!”小女孩随口说道。 “放心,不仅他,就是你,今天也走不掉了!” 吴三桂嘿嘿笑道:“今天既然你落到了我手里,难道你还打算走掉不成,这洛川我可以不要,你的人我肯定是要带走的!”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事情啊!”小女孩兴奋的一拍手:“我做梦都想离开这鬼地方,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跟着你走,我怎么都不会回去的!” “等等,等等……”吴三桂觉得自己脑袋好像不够用了,原来以为觉得见到这个圣母娘娘,一切都清楚了,而自己以为的隐患,估计也能从对方口中盘问得明明白白。 不过,看到眼下这小姑娘一样的圣母娘娘,他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了。 “你不是派他们来招降我,想让我加入你们圣教吗!”吴三桂疑惑的说道:“现在又说要跟我走,你的意思,是降了?” “降什么降?”小女孩白了他一眼:“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们不是一回事情好不好,也就是他们异想天开,想要招降你们,夺了你们的兵马,这关我什么事情,我不过是一个比他们稍微知道的事情多一点点,但是却手无缚鸡的小女孩而已,这洛川这么乱,我要不听他们的,按照他们的心意行事,只怕我早就被人杀来吃了,还能活到现在来见你?” “等等等!”吴三桂摆摆手,这小女孩的话里的意思太多了,他一时真反应不过来。 “你从头说起,慢慢说,不着急,也别撒谎,我一旦觉得你在骗我,你知道的,我这人脾气很不好的!” “一言不合就杀人嘛!”小女孩微微一笑:“吴百户的大名,我早就知道了,我才不会撒谎呢!” 第345章 我和你说的,都是真话 这个小女孩是什么来历,又怎么成了是什么圣教的圣母娘娘,这个圣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事情好像知道很多,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一口叫破了。 吴三桂心里的疑问很多,但是他不着急,此刻破旧的山神庙里,就只有他们两人,反正在这些问题没有弄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让这个女孩离开自己的视线的。 “知道你的来历并不难啊,延安府也有这三极教的教徒,更别说暗中只怕他们还派了不少人过去,毕竟延安府里现在可是这片最安全富足的所在了!” “三极教!?”吴三桂皱起眉头,这个名字,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是啊,你没听说过也正常,不是这邪教的教众,根本连这个名字都不会知道!”小女孩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对外他们自称圣教,对自己人,就用的这个名字,所谓的三极,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这天下世界,当分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期,过去为无极,现在为太极,未来为皇极,而他们的口号,叫什么红阳劫尽,白阳当兴,我觉得,这个红阳,肯定就是指的大明朝廷!” “蛊惑人心的歪门邪道!”吴三桂撇撇嘴,这一听还是那些邪教的路数,上不得台面。 “说我的事情!”吴三桂继续问道;“我一个无名小卒,就算延安府有你们这些潜进去的教徒,只怕关注的也都是那些大人物,我就不信,你们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会上心!” “你可不是小人物!”小女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是没人在乎你的,不过,自从知道南海卫的第四千户的千户是李自成,那他的那些手下军官的名单,我自然是要看一看的,你的名字在上面,我自然是让人多关注了你一些!” “你以前知道我?”吴三桂脸色一沉,他突然意识到,他和这个小女孩说了半天的话,这个小女孩说的并不是那种带着陕西方言的蹩脚官话,更不是陕西当地方言,而是很熟练的北直隶的官话。 “你是京师来的?” “我倒是想京师来的呢!”小女孩撇了撇嘴:“我这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师,不过,知道你倒是真的,说实话,看到你的名字出现在南海卫的第四千户的名单上,我也觉得很奇怪,不应该啊!” 嘀咕了一句,小女孩接着说道:“既然关注到了你,然后你在南海卫里莫名其妙的消失,没多久,在庆阳府就出现一个吴帅,而且,这位吴帅好像觉得没人认识他一样,坐不改姓行不改名,依然是用着原来的名字……” 她很是老成的叹了口气:“我说吴百户,改个名字不算什么丢人的事情,你要说你是官兵中叛逃出来的,和那王嘉胤一样是官兵的弃卒,我可不信的!” “为什么不可以!”吴三桂板着脸说道:“我犯了大错,从军中脱逃不行吗?” 小女孩笑吟吟地看着他,仿佛觉得他的回答十分有趣的样子,眼中满是不信。 “不信拉倒,说说你的事情!”吴三桂哼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成为这个什么三极教的圣母娘娘的,你为什么说你和这些邪教教徒不是一回事情,当然,更重要的是,对延安府那边,你们到底派了多少人潜进去,打算干什么,这些事情,是你命令的吗?” “我说的话,接下来你可能有些不信!”小女孩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露出一副比较严肃的表情:“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和你说的,字字都是真话!” 吴三桂冷冷的看着他:“说说看!” “以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小女孩一本正经的说道:“就连名字我也忘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为了搞清楚我自己的来历,我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一无所获!” 这次轮到吴三桂一脸的讥诮神情了,这种鬼话,谁信谁才是傻子。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嫣然!”嫣然说道:“不过,我可不是一下就成为这三极教的圣母娘娘的,我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是,我却是好像比周围的人,多知道了一些事情,甚至有些事情还没发生,我就知道要发生了,因为这个本事,我才躲过了好多次的杀身之祸,也因为这个本事,让三极教的这些邪教徒注意到了我,并且认定我就是能未卜先知的皇极菩萨转世什么的,他们奉我为圣母娘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继续说!”吴三桂脸上的笑容越发强烈了。 “哎,就知道你会不信!”嫣然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很难和你解释,有些事情,看起来玄奥无比,其实真正的原因知道之后,其实也是简单的很,可惜的是,连这个你都不信,我说出真正的原因来,你只怕直接就当我是疯子了!” “就比如那个冯长兴的的事情?”吴三桂问道。 “若是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两人忽而瞻前,忽而顾后,若是当作是一个人,是不是很能唬人!”嫣然撇撇嘴:“但是,知道了是两个人之后,这种装神弄鬼就一目了然了!” “再比如说,我在这山神庙等你,若是不知道原因,只是让人觉得我未卜先知,早就料到此时此刻,其实,说穿了就是在洛川周边,现在还没有被你的人马围困,而且距离城池不远的最方便会面的地方,也就这一处了。你只要决定来见我,出于安全原因,这里就是唯一的选择,我在这里等候你,是不是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你既然这么有本事,想要离开洛川,想要离开这些邪教教徒,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还要跟着我离开这里!” 吴三桂觉得自己发现了对方话里的一个大的破绽,顿时毫不客气的指了出来:“哪怕你就是一个傀儡,有这样的本事,也早就脱身了,何必等到今日……” 嫣然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脱身容易,但是,脱身了我去哪里,我又能去哪里,这天底下,你告诉我哪里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她突然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一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你知不知道,在洛川都有人吃人的,我冒冒失失跑出去,不是被人贪图我的美色,就是变成别人肚里的食物,我是要求活,又不是求死,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好活着不好吗?” 第346章 你是我最好的选择 “所以,你还是决定降我了!” 吴三桂笑了起来,对方的突然气急败坏让他感到自己胜了这一回合,虽然过程有些诡异,但是,对方最后的目的,还是要降他。 对他来说,这是好事。 无论是取洛川也好,还是清理可能延安府庆阳府潜伏的这三极教的邪教教徒也好,显然这个叫嫣然的圣母娘娘小姑娘,都应该是起到重要的作用的。 既然如此,只要对方是真心要降的,他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对方的投降呢! “你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嫣然狠狠的瞪着他:“我倒是想去投奔你上司李自成呢,但是,他也不到洛川这里来啊,还有,你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那个叫江晚的,据说是京城来的大人物,我若是有机会见到他,至于在这破山神庙和你说这么半天吗?” 她突然抿抿嘴:“以本姑娘的美色和口才,还有浑身的本领,要说服那江晚,只怕要比说服你容易多了!” “嘿嘿!”吴三桂看了看她的那平平无奇的小身板:“你就做梦!” “走!”嫣然翻了翻白眼:“先跟你回去,呆在这破地方实在是太没安全感觉了!” “你就这么跟我走了?”吴三桂说道:“你的那些邪教教徒,没安排个后手什么的,就这么轻轻松松让你跟着我走了?” “冯长兴哥俩都在城外,张存孟那个痨病鬼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真要夺了这洛川,简直就是随时的事情!”嫣然没好气的说道:“你杀了那冯长兴两人,我给你兵不刃血的拿下洛川!” “这么厉害!?”吴三桂有些不信。 “别忘记了,我可是三极教的圣母娘娘,明面上,我还是三极教最大的那一个,将知道内情的冯长兴和他的爪牙全部杀了,那些普通的教徒可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 嫣然说道:“我早说过了,我不仅仅能脱身,脱身的办法也很多,占据洛川也是一个办法,但是,占据这破地方之后,我该怎么办,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只知道,我若是冒头作妖,那么延安府官兵,肯定是第一个来照顾我的,他们的那些火器,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尝试!” 两人从山神庙里一前一后的走了下来,在山脚下等着的吴三桂的老兄弟们,还有被这些老兄弟们夹在其中的冯长兴,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一边是惊诧自己百户去见那个妖人头子,结果带来的,居然是一个连身子都没长开的小丫头。 一边是觉得自家圣母娘娘和吴三桂之间,不应该是如此和和气气的走下来,甚至连尊卑都不分了,自家圣母娘娘跟在吴三桂的身后,简直好像一个受气的小丫鬟一样。 “杀了!” 吴三桂走了近来,指着冯长兴说道:“反正他有分身之术,免得他跟着咱们再走一趟,咱们回去之后在营中等他就是!” “不要啊,吴帅……” 冯长兴陡然色变,大声嚎叫了起来,但是,在他身边的人,却是一点都不带犹豫,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下,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他的叫声戛然而止! “这样就行了吗?”吴三桂回头问着嫣然:“不是说,还有其他的爪牙吗?” “这样就行了,就数他们两兄弟最坏了!”嫣然捂着鼻子说道:“他的那些爪牙我都认得,他们两人一死,城里的那些教众,听我的话可多过听那些爪牙的话!” “那走!” 吴三桂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拥簇下朝着来路而去,只是回去的路上,所有人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 “头儿,这位是……?” 有亲近的老兄弟,偷偷摸摸地看了嫣然一眼,凑在吴三桂身边问道:“就是头儿你要见的那位?” “嗯,三极教的圣母娘娘,嫣然,以后就是咱们吴字号的人了!” “啥?!!” “别大惊小怪的,本帅虎躯一震,区区三极教算什么,区区圣母娘娘算什么,还不是被本帅折服,拜在本帅的门下!”吴三桂淡淡地看了身边的众兄弟一眼:“原本不打算收她的,但是,本帅念在她有向善之心,且承诺本帅能兵不刃血的替本帅拿下洛川,所以,本帅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她了,以后大家互相帮衬,不可让外人欺负了她!” “啥,啊!?” 众老兄弟看了看吴三桂,又看了看低着头队伍中间的瘦小身影,一个个先是嘴张得大大的,然后,突然之间,一个个忍不住都大笑了起来。 就连在队伍中间没有回头的那个瘦小声音,肩膀也在一抽一抽的,显然也是忍笑忍得十分的辛苦。 “笑什么!”吴三桂有些恼羞成怒了:“偌大的庆阳府,本帅当时要了么?还不是王焕章他们,要死要活的送到本帅的手上的,区区一个洛川,区区一个邪教圣母,怎么就不能见到本帅虎躯一震,纳头就拜了!” “能能能!”众人压抑着自己的笑意:“头儿你说啥,就是啥,对了,嫣然姑娘,咱们头儿说的都是真的,你要不反驳,咱们兄弟可就当真了啊!” “百户大人!”嫣然回过头,脸上笑意尚在:“我这个当事人还在这里,你要吹牛,你回去了之后再吹,若是我不配合,你岂不是在兄弟们面前难堪了吗?” “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了起来:“果然,我就说头儿在吹牛嘛,还装得煞有其事的样子!” “不过,咱们百户大人有一件事没有吹牛!”嫣然环顾四周:“众位哥哥,嫣然以后不仅仅是吴字号的人,而且还是咱们第四千户吴百户这个百户的人,和大家可是要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嫣然以后做事,尽量不给哥哥们和百户大人丢脸,但是,若是有人欺负嫣然,哥哥们和百户大人,你们可不能坐视啊!” 四周的笑声,慢慢的小了下来,众人的脸上,都有些微微变了。 “没事的,她什么都知道!”吴三桂见到众人这样:“咱们的事情,没到洛川之前她就知道了,我刚刚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大伙不用担心!” 第347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整整一夜,吴三桂的兵马在洛川城前垒砌起了一座高台,高台并不算太高,但是,足够高台上的人俯瞰这城内城外交战双方的情形了,当然,也足够让城内的人看清楚高台上的模样了。 天亮之后,洛川城并没有投降的意思,但是,城外的吴三桂的兵马,也似乎没有攻城的打算,双方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一夜之间冒出来的高台之上。 嫣然一身盛装,慢慢的走上了这高台,在恭恭敬敬地拜天拜地,然后跳大神一样的鼓捣了一番仪式之后,她安定了下来,轻轻的开口了。 “天生三极,救苦救难,圣母下凡,普度众生!” 她的话,从高台上传了下来,然后由高台下几十个被挑出来的大嗓门的流贼,一字不变的复述了一遍,确保城头上的人能全部都听得见。 “今有吴帅,来我洛川迎本座,乃是大势所趋,尔等为何抗拒义军!” 嫣然的声音缥缥缈缈,仿佛是从云端来传下来的一样,甚至有些空灵神圣的味道,但是,经过下面那些大嗓门的流贼的转述之后,这话语声,却是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城头上明显的可以见到慌乱起来,而这个时候,嫣然开始一个个点着人名。 “高桑,陈文水,代狗儿……”她将一个个名字点出来:“尔等勾结官兵,抗拒义军,真当本座一无所知么,我圣教教众听令,替本座斩杀这些叛教反贼者,喜迎义军!” 半响之后,嫣然施施然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脸色肃然的站在吴三桂的面前。 “这样就成了么?”吴三桂看了她一眼。 “等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还没有人开门献城,你应当如何就如何!” 因为除了吴三桂,四周还有大大小小的流贼头领在,嫣然显得十分的严肃:“我曾在城里显圣多次,如今我亲自出现,他们也定然分得出我的真身,但凡我圣教教众,不可能违背我的法谕!” 吴三桂点了点头,静静的等候了起来。 在他身后,上万人都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身为一军主帅,说出的话,自然是要算数的,如果到时候这洛川不降,他吴三桂说的鸡犬不留,那就绝对是鸡犬不留。 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因为攻城会产生的折损,他也没有半点心疼,只要他身边的老兄弟无恙,这些名义上的他的属下们,他管他们去死! 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没到,洛川城的城门就缓缓的打开了,数百人从城里涌了出来,齐齐拜在高台之下,高呼圣母娘娘。 吴三桂虽然看得眼角直跳,但是,却是依然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朝着城里进军的命令,他身后早就摩拳擦掌的流贼们在各自的头领的率领下,蜂拥进城。 而进城的时候,果然是没有在遭遇到任何的反抗。 见到这番情形,吴三桂才真的才算放下心来,而在另外一边,嫣然已经和城里出来的那些人说了好一阵话,此刻大概是有了结果,正带着几人,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吴帅,这是张将军!” 嫣然板着小脸,对着吴三桂说道:“城里所有勾结官兵的逆贼,都已经被张将军肃清,先前抗拒义军的都是城里那些逆贼所为,张将军被逆贼蒙蔽挟持,到最后关头,幡然醒悟!” “那是因为圣母娘娘当头棒喝,才让我迷途知返!”张存孟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当初就是吴帅派遣使者来的事情,某也是刚刚才知道,显然有冒犯吴帅的举动,吴帅大人大量,还望不要和某计较!” “不用客气!” 吴三桂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迷途知返,就是好兄弟,以后这洛川城,还得靠着张将军帮着治理,就不用客气的了!” “吴帅雅量!”张存孟竖起一个大拇指:“我已经令我所有的兄弟都放下兵器,不得和义军有任何的冲突,如今吴帅随时可以进城!” “那个非常能打的那一批人是怎么回事情!”吴三桂点了点头:“我听我的兄弟说,他们那些人,刀砍在身上都不怕疼的,这些人你不会全部都杀了!” “那倒是不至于!”张存孟看了一眼嫣然,见到她一脸的淡然,丝毫没有想要搭话的意思,这才讪讪的回答道:“他们就是普通的士卒,只不过比起普通士卒身体强壮一些,有圣母娘娘赐下来的圣水,他们才打起仗来厉害一些!” 他低下头:“如今大帅迎到了圣母娘娘,此后这圣水要多少有多少,洛川的这些人,自然不在大帅的眼里了!” 吴三桂看了嫣然一眼,心里微微一动,还有这种事情,看来,这个三极教还有很多的事情,嫣然还没有给自己全都说清楚。 “这个自然!”吴三桂决定回头好好的问一问嫣然,不过,此刻,就不方便细问了。 “我就不进城了,嫣然你进城吗?” “不用了!”嫣然摇摇头:“我就留在大帅军中好了,这洛川城乌烟瘴气的,我可不想再去参观一遍了!” 令人去接收看管张存孟的那些人,吴三桂带着嫣然回到了军中,他也没有丝毫进洛川去看一看的意思,区区一座县城,聚集了千之众,在这大灾之年,是个什么样子,看庆阳府就知道了,没必要再去看一遍。 而这其中还有三极教这种邪教作祟,这洛川只怕比起庆阳府来更为恶劣,说实话,如不是为延安府这边清扫周边的这些流贼据点,八抬大轿请吴三桂来,他都不回来。 至于带来的这些流贼在城里会怎么样的胡作非为,他也是没打算去干涉的,这些跟着他吴三桂,一点好处都没有,人家可不会那么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还是那句话,他不心疼,也不关心,那就随便他们去! “这就完了?” 进了中军大帐,嫣然先开口了:“你连城都不进,那你带着这么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干什么,我刚刚还以为,你要当场杀了张存孟呢?” “你以为我不杀他,他就能活得长吗?”吴三桂摇摇头:“我庆阳府十三家兄弟,十三家人马,大家辛辛苦苦跑来,可不是为了认兄弟的,张存孟的这些人,这些粮食,他们早就看在眼里了,若是张存孟啥也不管,任由他们瓜分,没准他还能多活几天,但凡他稍微露出一点抗拒的意思,只怕立刻就是不得好死!” “难道你不管的吗?”嫣然瞪大的眼睛:“这些人可都是你的属下啊!” “我为什么要管!”吴三桂冷冷一笑:“你不是知道我是官兵吗,对官兵来说,流贼死的越多越好,至于怎么死的,关我什么事情!” 嫣然沉默了下来,看着吴三桂,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丝惊讶之色,或许,眼前的这吴三桂才和她心目当中的那个吴三桂,更接近一些。 “接下来回庆阳府么?”她沉默半响,慢慢的开口道:“庆阳府里三极教的教众是有的,但是不会太多,不过,我只要一露面,这些人大概都会冒头出来,到时候你是杀是抓,都随你的意了!” 吴三桂沉吟了一下,看着大营外面的天色:“快下雪了啊……” “是啊,快下雪了,你得早点决定,这洛川这点地方,可养不了你上万的大军!”嫣然眨眨眼睛:“或许,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 “来得及吗?” 吴三桂心里一动,他自然知道嫣然嘴里的去别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是官兵,那么,自己做的事情,自然是有利官兵的,任何流贼占据的地方,都可以是他攻略的对象。 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冷,没准随时一场雪就下来了,到时候因为粮草衣被的问题,只怕还没打仗就得死上不少人,这些流贼的死活他不关心,但是这些流贼可是他的战力,他们的人死多了,他吴三桂的战力可就削减了。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大雪落下来之前,取了宜川和延川!”嫣然站了起来,顺手摸出一个小小的匕首,在地下画了起来。 “你看,咱们洛川这里,往北走,上面宜川和洛川,即使是你的兵马一分为二,两路并进,取这两个地方都有了胜算,张存孟也打过宜川的主意,不过,他担心一旦去打宜川,洛川这边空虚不说,还容易让延安府那边有反应,所以就一直耽误了下来!” “和宜川和延川比起来,洛川这地方就没什么重要了,留下百人看着就行,而宜川和洛川,扼住了从山西到陕西的咽喉,这两处一定要控制在咱们手里,只怕你延安府的那些上司们,心里才会太平!” “你还懂这些军略之事?”吴三桂不经意的看了嫣然一眼:“这也是你的异于常人的地方吗?” “什么都略懂一些!”嫣然微微一笑:“别忘记了,我可是圣教的圣母娘娘,可知晓未来祸福的,你要真是我的信徒,肯定立马就会信我的话了!” “我可不是你什么信徒!”吴三桂哼了一声:“不过,若是能短时间取下这宜川和延川,那自然是更好的,有了这三个地方,至少我手下的这些人,这个冬天算是熬得过去了!” “就算真的熬不过去,时不时的去劫一下山西运到延安府的粮食,也是可以的!”嫣然嘿嘿笑道:“只要招呼打到了,你的上司们,总不会连这点支持都不给,想想啊,原来纵横陕西的大流贼,居然是听官府的指令行事的,这种事情,谁听到了都不会相信啊!” 她眼睛里露着亮光:“这种事情,想一想都刺激的很!” “你是觉得刺激,我却是不知道到了最后该怎么收场了!”吴三桂哼了一声:“发挥下你圣母娘娘的本事,去你的信徒里找些知道这两处地方具体消息的人来,我好好问一问!” “这个简单,交给我了!”嫣然点了点头。 “我派几个人跟着你,一个是保护你,另外一个,也是监视你!”吴三桂直言不讳的说道:“所以,你好自为之,我收下你,可不是就彻底的信了你,你是不是可信,咱们过段时间再说!” “没问题,吴帅果然是大将之风!”嫣然笑着点点头:“您要不派人在我身边,我自己都不踏实呢,这样才对嘛!” 说完,她转身要走了出去,在临出门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对了,头儿,下次若是你和延安府那边通消息的话,能不能顺嘴提一下我,无论好坏都行!” “你这样的妖孽,你觉得我会不提吗?”吴三桂摆摆手:“也就是年幼,要不然,我是宁可杀了,也不会听你胡说八道的,去办事,少啰嗦!” 晚上的时候,一直以来的好天气,终于消失不见了。 大风整整刮了一夜,在天亮之后,终于开始下起了小雨,气温突然之间,就变低了许多。 在城外的流贼军大营里,有很多人还是穿着单衣的,有着夹袄甚至棉袍的人极少,这气温一下降,顿时让很多人都感觉受不了了。 洛川四周的树木早就被砍伐得个了个精光,即使是要伐木取暖也是一件不可能的是回去,再加上流贼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城外的驻扎之地,名义上上算上大营,其实就是各种地洞窝棚混搭在一起的玩意。 这种东西,在天气好的时候,倒是还能凑合,此刻一旦气温下降,还有着雨那这玩意就没法呆人了。 大批大批的流贼,开始往着洛川城里转移,毕竟洛川里再破再乱,房子总不会少的,运气好的,还能找到一些取暖的东西。 就是吴三桂,在发现天气变了之后,也没坚持一定要呆在城外了,而是主动的转移进了洛川,而有了他的带头,其他人当然更是肆无忌惮了。 问题是,洛川就那么大,本来城里就有数千之众,现在一下涌起了上万人,无论什么资源,顿时就变得匮乏了起来,尤其是这么多人,每天人吃马嚼,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而抵达洛川城下的时候,基本上吴三桂的这支兵马,就已经是在断粮边缘了的。 所以,无论是打其他的地方,还是回庆阳,吴三桂都得立刻做出一个决断了。 第348章 当赏不赏则令人寒心 十月末,大雪终于从天上纷纷扬扬的洒落了下来,连续几年西北这边都是如此,这大雪来得一年比一边早。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温软如春的大堂里,几个人拥簇在桌前,看着主位上的这个年轻人轻轻吟诵出来这一首诗,脸色都是微微露出笑意。 “多亏了有宋大人,也多亏有了江指挥使,我延安府今年这飞雪之日,我等还能坐在此地衣暖食足,而不必像某些州府那样饿殍遍地!” 陈捷微微笑着开口,没错,就是那个曾经被江晚啐了一口,如今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致仕官员陈捷,这里是陈府,今日更是他的东道主,而作为陪客的,则是本地其他几个颇有名望的乡绅,而巧的是,这些陪客,大部分江晚都曾经见过。 “我只是尽自己的本份而已!”宋衮笑呵呵地说道:“其实,最应该感谢的,还是江指挥使,若不是南海卫在延安府,你我在座众人,会是如何的凄惨模样,那就不用说了!” 他朝着江晚拱拱手:“江指挥使,本官虽然官小言轻,但是,对于江指挥使领南海卫,护卫我延安府一方水土,这些事情,本官还是一一上禀的!” 他略略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本官知道,江指挥使不在乎本官的这些表示,但是,本官依然会这么做,有些事情,总要做得有心无愧才是,所谓功过自在人心,这道理,历朝以来可都不会变!” “是啊,功过自在人心!” 江晚点了点头,今日的筵席,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而且,这次,宋衮也没有多事来请他,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情之后,两人多少心里有点别扭,虽然日常府衙这边和南海卫这边,不会因为这点别扭影响效率,但是,宋衮也不会主动再将脸送到江晚面前让他去打了。 宴请的请帖,是徐任之送过来的,而徐任之可怜兮兮的在江晚面前表示,自己已经在自己的手下面前将话放出去,说自己请来江晚是绝对不成问题,若是江晚真要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只有申请调离第五千户了。 江晚还真有些好笑,这些商人的钻营能力,也是令得他不得不高看了一眼,居然能转弯抹角通过自己的子弟,然后通过徐任之将请帖送到自己手上,别的不说,这态度已经很端正了。 既然如此,那就来,无非是吃顿饭的事情,大不了一言不合掉头就走而已。 江晚抱着这样的心态来到陈府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不仅仅有知府宋衮和同知钱谦两人为陪客,其他的陪客身份在延安府也是拿得出来的,而作为东道主的陈捷,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江晚让他难堪的事情,这一顿饭吃下来,尽是对江晚歌功颂德了,自然是气氛其乐融融。 江晚不着急,如果仅仅是为了上次的事情,缓和一下和自己的关系的话,陈捷不会将宋衮等人请来,这种事情,私下里完全可以解决,他江晚也不是什么铁面无私的人,陈捷愿意捐献点银子给南海卫,江晚绝对不会计较上次陈捷把自己太当回事情的那档子事情,至于找后帐什么的,他更是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宋衮和他聊着延安府的事情,而陈捷的话题,则是在京城里,他在京城为官多年,自然有不少旧识旧事可以聊,人在官场,总会和任何人转弯抹角的搭上关系,就这样一直到饭毕上茶的时候,江晚觉得,其实,这陈捷肚子里还真有些东西的,如果抛开他的为人和性格不谈的话。 “这雪下了几天了,这城外的所有事情,应该都停了下来!” 陈捷微微说道:“这两月来,我延安府的士绅也托江大人的福,从山西粮商那里购置了一些粮食,我和大家商议了一下,打算捐点粮食给城外的流民,虽然数量不是很多,总归是我延安府的心意!” 宋衮也一边也笑着说:“这事情我是知道的,我给陈翁说了,这粮食就是捐给府衙也是一样的,但是陈翁他们可不干,他们说府衙是府衙的,南海卫的是南海卫的,这是两码事!” “这是好事!”江晚沉吟了一下,虽然对方说的是捐献给流民,其实这些粮食,还是交给南海卫来分配的,不管粮食有多少,这些人有这个心意,就值得被鼓励。 “上次你们这些士绅,捐献了一些粮食和银两,如今又捐粮食救助流民!”江晚说道:“有此善举,自然应该嘉奖,寒冬之时,岂可亏待为众人抱薪之人,说,你们有什么事情,南海卫可以帮得上的,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江大人误会了,这仅仅是表示心意而已,并不是和江大人做交易!”陈捷笑着摇摇头:“先前我等是有些狭隘了,忘却了唇寒齿亡的事情,但是,经过江大人当头痛斥之后,我等是真想通了,这些流民来我延安府,未必也是坏事,这几个月,我等的商铺和买卖,都是大有进项,若是真驱逐了这些流民,我等早就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今日捐赠之举!” “而在大人发行四海票之后,允许我等购置兑换四海票,让四海票在延安府里流通,我等虽然开始有些疑虑,但是无论何时,多少金额的四海票去兑换,大人的四海商行都是通兑通换,就凭这一点,我等的商铺田产都盘活了,从收益里拿出一些来作为心意,这不是再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江晚微微笑了起来。 “毕竟是为官多年的人,陈翁果然还是有见地的!”江晚说道:“无非是一家好,家家好的事情,但是,有些人做事情,只能让自己好,看到别家好,心里就不痛快,就觉得自己吃亏了一样,这种人,注定是走不远的!” “江大人说得极是!”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不过,你说没有任何要求,仅仅就是单纯的捐赠,那么,我还真要为你们做点什么了!”江晚说道:“我是带兵之人,最重赏罚分明,做得好的,当赏不赏,可是要令人寒心的!” 他看着众人:“尽管开口,我这么给面子的时候可不多哦!” 陈捷看了个宋衮,又看了看几位作陪的乡绅:“那我就冒昧了!” 江晚点头,心里已经做好打算了,只要对方要求不过分,给他们点好处也无妨,这开春之后,延安府周边要大肆耕种,流民们要安居乐业,这里有太多的事情,不是作为军队的南海卫可以做得过来的。 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缓和一下关系,对将来他的形势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知道大人的四海商号,有没有招募股东的打算!”陈捷看着江晚,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延安府士绅,愿意以真金白银入股四海商号,即便将来大人离开延安府高升了,延安府的四海商行依然可以作为分号经营,有大人打下的这个基础,我等就是将四海票推行到三边各地,也是可以期待的!” “咦!”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陈捷一眼,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来,确切的来说,这不算要求,最多是算是一个商议合作的请求,但是即便如此,对方的眼光和决断,还是令他感到有些意外的。 现在的四海商号,基本算是南海卫下属的第五千户的一个军办机构,其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基本上为军队服务的,而当初在延安府里开张,也主要是为了缓和南海卫缺钱的困境,即便是这样,对方依然能看出四海商行的潜力,尤其是四海票的潜力来,这也是很不错的了。 陕西现在到处都是一塌糊涂,但是,江晚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一塌糊涂的状况持续下去,一旦粮食问题得到了解决,南海卫出动四处平定地方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作为军办机构的四海商行,也担负着了安置流民的任务,军队到哪里,这四海商号自然是可以开到哪里。 同时,四海票就可以通行到哪里。 可以预料到,如果不出意外,很短的时间之内,四海商行会迎来一次急速的扩张,而在这扩张之前若是能介入,那么,在四海商行扩张之后可以享受到的红利,绝对是巨大的。 且不说四海商行经营的其他商铺,单纯这四海票,就能为这些股东积累巨大的流动资金,有这样的资金做后盾,这些新的股东还背靠着军队,做什么生意都能轻而易举。 江晚沉吟的时间,有些长了,众人的眼色微微有些失望,这个事情他们私下里讨论过,但是若不是江晚刚刚再三要他们提要求,给了他们这么好的一个时机,估计陈捷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开口。 “我知道四海商行是大人的军中产业,他们确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大人别往心里去,陈翁有些喝多了……” 宋衮在一边打着圆场,笑呵呵地说道。 “没事!”江晚摆摆手:“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四海商行虽然是军中产业,但是此刻这里是延安府,若是有延安府的一体士绅参与,只会让四海商行发挥的作用更大!” 江晚笑了起来:“这个要求,原则上我是同意的,不过,怎么入股,每股多少,入股之后,需要做些什么,不需要做些什么,这些具体的事情,你们还是得和凯瑟琳千户去谈,毕竟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凯瑟琳千户在经营的!” “啊,真的可以吗,多谢大人,多谢江大人!” 众人一愣,顿时喜出望外:“只要江大人同意就可以了,凯千户那里,自然有我等和她慢慢商议,总之这四海商行是咱们延安府的商行,如论如何都不会让南海卫这边吃亏的……” “你等尽管和她去谈!”江晚笑了起来:“这事情,我允了,谈妥了再告知我一声就行!” 大堂之内,顿时一片阿谀之声,而这一次,至少众人都不是迫于江晚的威压,而是发自内心的拍着江晚的马屁了,在他们眼里,此刻的江晚可不是一个坐在他们面前的带兵军将,简直就是一个全身都金光灿灿的财神菩萨。 大堂里其乐融融,在距离这大堂不远的一处厢房里,也是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徐任之坐在桌子的前面,也在享受着自己手下兄弟们的奉承,这里是陈家,陈家的家主在款待指挥使大人和知府大人这些大人物,但是,陈家的子弟也不会亏待自己的顶头上司。 除了不能喝酒,这大堂里那边的各种菜肴,在徐任之面前都看得到。 不过,徐任之是什么人,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这些陈家自己眼中的好菜,他只是动了几筷子,然后就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这些手下一个个吃的满嘴流油。 “头儿,我信了,我真信了!” 陈长生一边给徐任之递过去一块热毛巾,一边恭恭敬敬的说道:“以后您说什么,我陈长生有半句不字,您直接一脚踹我脸上,我要是吭声,我就是个鳖孙!” “你这脑袋,我踹过去了,你还有吃饭的家伙吗?” 屋子里众人都压低了声音,笑了起来。 “我早说过,我和咱们指挥使大人,可是在京城里就认识的,还有咱们卫里的徐佥事,那是我亲戚,知道不,哥们我是听说南海卫这里,可是打了好些胜仗,这才过来历练一番,指挥使大人瞧得起,给了哥们儿我这个百户,你们这帮家伙,算你们运气好,落到我手里了!” “是咱们运气好,好的没边了,居然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百户大人!” 众人齐齐叹道:“咱们还没去过京城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京城看一眼!” “这也算个事情?”徐任之大大咧咧的说道:“我不是说了,我家就是京城的,咱们南海卫的驻地,距离我家就不远,回头咱们调回京师的话,我带着兄弟们,好好的在京师逛一逛,吃喝玩乐,都算本百户的!” “百户大人豪爽!” “大气,我服了!” 徐任之得意洋洋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不过,我这人好脸面,你们得给我撑起这张脸来,在延安府,你们是地头蛇,我是新来的,我若是闹了笑话,那就是你们丢人,你们丢人了,我可也没脸!” “这个自然,地面上的事情,百户大人一句话,随时搞定!”陈长生拍着胸脯说道:“大伙都听好了,百户大人说了,谁要是给他丢脸了,军中的责罚我不管,但是回家了,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可是要替家主大人行家法的!” 徐任之满意的点点头,他突然觉得,虽然这破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不过,好像比起京师来,这里也有点别的趣味了。 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找到从军的感觉了。 第349章 风雪夜归人 大雪似乎小了一些,大堂热闹里的热闹,似乎随着这大雪的变薄也在退散,直至江晚站起身来,今夜的热闹戛然而止。 众人送到门外,江晚对着众人拱拱手,转身走进风雪之中,大堂之外侯立许久的亲卫们,默不出声的拥簇着江晚而出。 “虎狼之师!” 宋衮紧紧盯着在风雪之中消失的那些身影,嘴里微微吐出四个字,然后嘴角微微露出笑容:“真是我之大幸!” 身边的众人齐齐的看着他,他微微摇摇头:“也是延安府的大幸,好了,诸位,本官也要告辞了,风雪夜归人,今日足矣!” 众人再次相送,只是宋衮和身边的从人走进风雪的时候,众人总觉得和刚刚那位江指挥使比起来,宋大人的背影似乎有点萧瑟。 算了,不管了,还是进屋商议下如何入股四海的事情,江晚虽然答应了,但是,其中的事情千头万绪,利益攸关,商议一下这些事情,总比在门口比较两位大人的背影重要。 “好了!” 厢房里的徐任之站起身来:“指挥使大人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虽然用不上咱们,但是好歹这事情是咱们促成了,没叫诸位兄弟失望,也没让江大人难做,可以了!” 他站起身来:“走了,走了!” 和江晚的离开比起来,徐任之的离开,就有些悄无声息的意思了,不过,虽然陈捷没亲自来送的,但他却是让他的儿子,一直将徐任之和陈家的这些子弟都送到门外,丝毫没有小看徐任之只是一个百户的意思。 毕竟官宦人家,礼数什么的,只要不是存心怠慢,就绝对不会差到什么地方。 一路回到第五千户的军营,这一帮人几乎浑身都是沾满了雪花,但是,令得徐任之意外的是,在军营门口,还有一群同样身上满是雪花的人,正在等候着他们。 “徐任之!”最前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徐任之:“哈!?是你啊,啊!参见佥事大人!” “所有人都在等你这个百户,你干什么去了?”徐采宁眼睛里快冒出火来,狠狠的瞪着徐任之一帮人,而在徐任之身后的陈长生等人,却是一个个连气都几乎不敢喘了。 “禀佥事大人!”徐任之脸色一肃,凑到徐采宁身边,低声说道:“姐,我是不代人请江大人过去赴宴了么,这事情我不带人去看着,我不放心啊,干什么啊,整这么大阵仗!” “你们百户押运一些粮食去一趟洛川!”徐采宁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好不容易给你求来的差事,粮食送到洛川,然后就回来!一来一去,最多三天!” “姐,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差事,可不用你给我求!”徐任之一听,顿时傻眼了:“这出去还不冻死啊,就算没冻死,我这百户全是一帮新兵,出去遇见流贼,这不是给他们送粮食上门吗?朝廷什么时候也关心流贼的死活了?” “叫你去就去!”徐采宁说道:“你别惹事,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挨冻几天,换一笔深入贼穴的功绩,你要觉得亏,那我换人好了!” “你换人?”徐任之突然发现了自己姐姐中的语病:“姐,我可是凯瑟琳的属下,你什么时候可以跳过各位千户大人,直接调用下面的人了?” “少啰嗦,去不去!”徐采宁不耐烦了。 “去去去去,我亲姐还能害我不成!”徐任之连连点头,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陈长生等人吩咐:“都去准备下,棉袍兵器都带上,召集所有人!” 陈长生等人如逢大赦地跑进军营,开始召唤起同袍来。 “四海商行那边,粮车已经准备好了,你带人直接过去,记住,你的人全部都别穿军服,商行那边应该给你们都备好了衣物,你们到了之后换好衣服然后就出发!”徐采宁对着自己的兄弟说道:“他们几个跟你去,都是咱们府里的出身,万一有事,也能护着你!” “姐,这可是你的护卫!”徐任之心里一暖:“你将他们都给我了,我心里可有些打鼓啊,这是要出事吗?” “他们可不是只是单单为了护着你!”徐采宁说道:“他们有他们的事情,不过,这就不能和你说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记住,但凡遭遇到了流贼,直接打出我们的四海商行的旗号,不用顾忌,但是,不可主动动手!” 徐任之认真地听着自己的姐姐的吩咐,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带兵出去,他一点都不想出事情。 尽管徐采宁的吩咐有些古怪的地方,他也不打算继续深究了,反正他坚信,自己姐姐不是会害自己的,而她的这些军中的经验,绝对要比自己强。 一个时辰之后,夜色已经笼盖了下来,而一支小小的粮队,在徐任之这些打扮得好像普通人的官兵的护卫下,缓缓地走出了延安府的城门,朝着洛川方向而去。 数天之前,洛川县。 和前些日子洛川人满为患的情况比起来,如今的洛川县已经冷清了许多,大雪来临之前,数千人兵分两路,仿佛是寒冬之前最后一次掠食的蝗虫一样,冲着宜川和延川两县而去。 吴三桂给他们的命令是,攻占两县,就地过冬。 能不能攻占延川和宜川,吴三桂不知道,反正洛川县是养不起他这一万多人的。 进城了之后他才发现,偌大的洛川县比起他想象当中的要穷多了,也就是张存孟囤积了一些粮食,其他所有的人,都是过着今天吃了明天不知道有没有吃的日子。 嫣然说的担心脱身之后被人吃了,还真不是假话,洛川县里,几乎见不到多少妇孺和老弱之人,满城都几乎是青壮,那种饿得差不多都摇摇晃晃在街上走动的人,在庆阳府里随处可见,但是,在洛川县里,却是成了难得一见的景象。 吴三桂好奇的问了一句,但是,嫣然的回答让他恶心了好久。 “吃了呗!”嫣然脸色很是平淡:“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了,在洛川,无论是男女老幼,只要出去不回来,十有八九就是被人吃了!” 也是因为嫣然的这个回答,攻打延川和宜川的人马里,吴三桂毫不犹豫的将张存孟和他的人都派了出去,而且,吩咐带队出去的头领们,无论如何,得让张存孟的人打头阵。 对于这种命令,吴三桂手下的头领们欣然接受,对他们来说,这可是熟练活儿,无非就是将这些新降的家伙当作流民用呗,反正这活儿他们就没少干过。 等到张存孟的他的人大部分都离开,剩下的留在洛川的人,吴三桂也做了一番大的清洗。 清洗的步骤是: 第一,先让留下的人中的三极教教徒,清洗城里其他不是教徒的人,这些教徒有吴三桂的兵马支持,被清洗的家伙,基本上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第二,等到不是教徒的人被杀干净了,吴三桂的兵马转过头来,将刀枪对准了这些三极教教徒,而这刚刚杀人还杀得兴高采烈的家伙们,转眼间就被吴三桂的兵马反杀。 就如同嫣然说的那样:洛川县里无好人! 真正的良善百姓不是早早就逃难离开了这里,就是被这里的恶人们杀了,吴三桂的兵马无论在城里怎么杀,都不会有错杀的。 不过,这倒是应验了当时围城之际,吴三桂说的“城破之后鸡犬不留”那句话了,如今的洛川城,虽然依然有人,但是,原来城里的这些老人们可都是死得干干净净了。 也正因为短时间杀了这么多人,张存孟囤积的那点粮食才勉强让吴三桂支持了下来,哪怕城里现在就是吴字号和几个小的山头的兵马,但是,这每天的消耗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而吴三桂不想看到自己这些“嫡系”被活活饿死在这里的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找延安府求援了。 “你现在是流贼头子,延安府那边真的会送粮食过来吗?” 嫣然仿佛是很缺乏安全感,只要无事,绝对不会离开吴三桂的视线,对于吴三桂求援延安府的事情,他一直都表示担忧,这可是几千人的吃喝,延安府能这么轻易地送过来吗? “应该会!” 吴三桂也不敢肯定,反正都走投无路了,他总得试一试,真要是延安府那边不送粮食过来,那他也只能带着自己的老兄弟直接回去了,反正指着他带着这些流贼去攻打有粮食的朝廷的州府县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打被流贼占据的地方,算是平定贼乱,真要是分不清轻重,攻伐朝廷的治所,那他可就真的成了流贼了。 “你也不大肯定是!”嫣然背着手,有是忧桑的叹了口气:“反正你要是离开洛川的时候,一定记得别忘记了我,我觉得延安府那边大概率是不会送粮食过来的!” “我身负朝廷重任,怎能轻易离开!”吴三桂瞟了她一眼:“尽说些孩子气的话,打仗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事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反正你对延川和宜川那边都是下了命令,一旦打下来之后,立刻就派人押送粮草过来!”嫣然想了想:“你猜他们会不会送?” “不送正好!”吴三桂嘿嘿一笑:“不给我说个清楚,还敢不听我的话,我分分钟灭了他们!多死一些人,这粮食就不省出来了吗?” 嫣然抬起头,看着吴三桂,苦着脸的点点头:“好主意!” “大帅,大帅!” 两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有些百无聊赖的时候,外面响起了一个老兄弟的声音:“有粮食送过来了!” “哪里来的?” 两人霍然而起,说实话,两人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好久了,突然之间听到真有粮食过来,两人都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 “延安府的!” 那老兄弟一脸的兴奋:“四海商行的旗号,不过,看起来有咱们的人护送,接到人的第一时间,我已经让齐达带着咱们吴字号的人过去了!” “嗯嗯,好事!”吴三桂兴奋的紧了紧拳头:“有多少粮食,你看好城里的人,别让他们起了冲突,让人进来!不,粮食直接拉到我这边来,让吴字号的人,全程护送!我在这里等他们!” 嫣然仿佛也感染到了吴三桂的兴奋一样,也跟着有些期盼起来。 没多少时候,一支小小的粮队出现在了外面,沿路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支粮队过来,以至于粮队的人走进屋子的时候,吴三桂还能隐隐的听到外面传来的兴高采烈的喧哗声。 “五十石粮食,悉数送到!”一个打扮得好像富家公子一样的人:“劳烦在这票据上签字画押,我好回去交差!” “就五十石么?”吴三桂看着对方,一边随手画了押,一边对着对方扬扬下巴:“你们商行还有别的吩咐没有?后面应该还有粮食!” “这我就不知道了!”徐任之看着这个年轻的流贼头子,也是有些好奇:“反正我就负责送,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后面的人安排!” “那行,多谢你了,我派人领你们去休息!”吴三桂有些失望,“一路辛苦了!” 徐任之一边客套,一边眼神瞟过吴三桂身边的嫣然,直到走出门后,他脑子里依然挥不去有些龌龊的画面,直到他觉得自己想得太下流了一些,这才得意洋洋的朝着地下啐了一口,朝着外面走去。 还休息个啥,这种贼窝能安全进来就不错了,现在还不赶紧走,等着这帮流贼反悔么? 他一边琢磨着,在这些稍微休息下,立马就打道回府。 在他身边,等到他离开之后的吴三桂,却是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望:“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期待什么?”嫣然笑了起来:“不知道更好啊,难道你还期望你的上司们亲自来不成,有粮食送来就不错了,至少证明你送去的消息延安府那边已经收到了,而且,那边还挺支持你的!” 她心满意足的说道:“有个靠山真好啊,反正不担心被饿死了!” “总得有封书信什么的!”吴三桂悻悻的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五十石粮食就是打发我一样,我又不是叫花子……” 嫣然吃吃的笑了起来,脸上满是笑意。 第350章 顶头上司 按理来说,吴三桂和徐任之是见过一面的,但是,无论这两人都不会将对方和自己记忆中的人联系起来,更别说这份记忆,本来就薄弱得不能再薄弱了。 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 但是,当一张几乎和刚刚见到的这位富家公子一模一样的面孔再次出现在吴三桂的眼前的时候,哪怕是吴三桂的记忆中关乎这张面孔的记忆再薄弱,此刻也记起来了。 他呲溜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自己老兄弟领进来的人。 “这是随着粮队来的商行伙计,说是有要事要禀报吴帅!”领人进来的老兄弟尚没有感觉到吴三桂态度的变化,依然在说着:“我想着吴帅怕是也想知道一下延安府那边的事情,我就将人擅自做主领进来了!反正我觉得也不是外人!” “见过佥事大人!” 吴三桂抱拳肃立,老兄弟和他身边的嫣然,都是齐齐一愣,然后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棉袄,头顶上还带着一个硕大的毡帽的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举动。 “老齐去看着外面,不是咱们自己的人,不许靠近!” 吴三桂吩咐道,徐采宁摘下头上的毡帽,也开口说话了:“除了我门外的几个人,就连商行粮队的人,也不许在过来了!” “知道了,大人!” 老兄弟退了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屋子里的炭火突然噼啪炸响了一声,在吴三桂身后的嫣然,不由自主的被惊吓地抖了一下。 “坐下说话,吴帅!”徐采宁看了看吴三桂,自顾自地在火盆旁边坐下:“奉指挥使大人令,吴三桂坚毅刚忍,战功卓着,擢百户!这是擢升的文书!” 她从怀里掏出一些东西,放在桌上:“以及你的腰牌告身,你自己检验一下!” “多谢指挥使大人栽培,也多谢佥事大人亲自前来!”吴三桂脸色一凛,却是没有去检视桌上的东西。 “有了你这么一个能干的属下,我当然要来亲自看一看了!”徐采宁微微笑了一笑:“文书上写得清楚,即日起,你部归我节制,此后你和延安府的一切往来,直接由我来负责!” “吴三桂遵命!” 两人短短的几句,说完了公事,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而吴三桂也终于拿起桌上的文书和腰牌告身,仔细地看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洛川的情形,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你怎么从庆阳府到这边来了,宜川和延川那边,据说也有战事,你这边可曾知晓!” 徐采宁缓缓地说道:“这些事情,在你的信中可说不清楚,我不得不特意来一趟,你慢慢的说,我们有很多的时间!” 吴三桂点了点头,随着徐采宁的示意,也坐到火堆旁边,然后,一五一十地慢慢的说了起来。 至始至终,嫣然都在吴三桂的身边,板着一张木然的小脸,没有特意凑过来要听的意思,但是,也没有要离开避讳的意思。 而吴三桂说起这些他的事情的时候,好像也没意识到,这里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徐采宁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瞟了嫣然几眼,此后也几乎是当嫣然是不存在一番,而是仔细的听着吴三桂说着他从庆阳府起家的事情来。 遇见不明白的地方,她还打断吴三桂的说话,仔细地询问了一些小细节,吴三桂自然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说得清清楚楚。 足足说了一个多少时辰,吴三桂才堪堪说道今天夜里的事情。 “我说怎么延安府那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送粮食,结果就是只是送五十石呢,原来这都是佥事大人安排好的,送粮食是假,护送大人亲自来这里是真!” “指挥使大人对你的事情,很是关注!”徐采宁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是不知道具体的消息,他也无法做出决断,不过,如果刚刚你说的一切属实的话,你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非常不错了!” “接下来我该如何行事,请大人指示!” “不,你做得很好!”徐采宁说道:“攻下洛川之后,将流贼分成几股,各自去攻伐延川和宜川,无论他们胜负如何,朝廷这边,都已经是赢了,在天气暖和之前,这个冬天就不用再做其他的事情了,好好的整顿一下你的吴字号,仔细的甄别一下,将其中可用的人和要剔除的人,慢慢的分开来,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些人将来肯定会像第四千户一样,成为你的属下!” “全部招安?”吴三桂摇了摇头:“这也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这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兵,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呃!”徐采宁微微顿了一顿:“我说的大概不够清楚,我是说的是成为你的属下,你吴帅的属下,而不是吴百户的手下,这其中的区别你要清楚,你的吴字号所有人都成为官兵,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其中你能甄选出一些人来,卫里应该也不会吝啬给他们一个身份的!” “你也可以拿这个当做激励或者奖赏的手段,当然,要暗地的进行,要确定足够可靠才能收用!” “我明白了!”吴三桂点了点头:“整个冬天,全部都只做这一件事情么?” “你能做好,就不错了,开春之后,你吴帅要做的事情可是很多!到时候卫里自然会给你指示!”徐采宁点了点头:“还有,粮食就是今天你看到的这么多,延安府的粮食也不富裕,运过来更是不容易,你就不要指望卫里再支持你粮食了!” “那我可熬不过这个冬天!”吴三桂苦着脸上说道,在外面,他是一言不合就杀人的吴帅,但是此刻在徐采宁面前,他就是一个一脸抱怨的小百户。 想当初徐采宁连他父亲,她都能吃得死死的,吴三桂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可以蹦跶的。 而且,在吴三桂的心里,成为徐采宁的属下,那不仅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而且,还是一件挺长脸的事情,至于说徐采宁是个女人什么的,吴三桂一点都不在意,他也在意不了。 不是随便一个什么百户,就可以直接和定国公府搭上关系的,尤其这还是军中,说句现实的话,他现在就是用这个身份去定国公府,都不会被赶出来, 至少,这个身份算得上是定国公的半个嫡系了。 “我说的是卫里不会有支持了!”徐采宁看了他一眼,提点着他:“朝廷的官兵,怎么能给流贼送粮食呢,但是,流贼若是派人去延安府买粮食,那官兵偶尔失察也是可以的,你从庆阳府打到洛川,不会连买粮食的钱财都凑不出来!” “找四海商行!”她说道:“只要你出得起钱,四海商行那边应该就能给你调集到你需要的粮食,别说天上下雪,就是下刀子,也有人送粮食过来!” “明白了,我回头就派人去和他们商议!”吴三桂点了点头:“我的人随着大人的粮队去延安府,应该没问题,想来这次运粮的人里,应该是没人能做主的!” “你自行安排!”徐采宁点了点头:“卫里会适当的给予你配合的,但是不会多加干涉,总之,你是流贼头目吴帅,这个身份现在已经有了一定的价值,若无必要,你还是一直要维持这个身份的!” 两人终于谈完了公事,双方都是觉得一阵轻松。 吴三桂这些日子就好像悬在半空中空荡荡的,而见到徐采宁,并且知道自己该如何行事之后,他终于有点从空中落到地面的感觉了;而徐采宁一直担心的和吴三桂的见面过程,会有什么波折,此刻一切进展顺利,也是终于放心了下来。 “这就是你信中说的那个圣母娘娘么?” 一直到说完所有的话,徐采宁才好像突然注意到在吴三桂身后的嫣然:“过来,到我这边来,这小人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可没你说的那么邪乎!” “佥事大人,百户大人在信里,是如何说我的!”嫣然眨巴一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歪头问道。 “神棍!”徐采宁干脆利落地说道:“一个小可怜的神棍……” “……!”嫣然瞪大眼睛,气鼓鼓的看着吴三桂:“你就这么给大人们禀报的么,早知道我不要你提我了,我自己去和大人们说!” 吴三桂嘿嘿的笑了笑,指了指徐采宁,意思很明显,大人就在你面前,你想说什么,赶紧的! “神棍不神棍,咱们并不怎么在乎!”徐采宁说道:“能在洛川这修罗地狱般的地方活下来,你用什么办法都不奇怪,吴百户能救下你,那是因为你对他有用,让他兵不刃血的拿下洛川,而我对你有兴趣,自然不是因为你可怜,也是因为你这个圣母娘娘的身份了!” “延安府里,混进了多少三极教的教徒?”徐采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按照吴百户的说法,如今你也算是咱们南海卫的人,也就是你也是我的属下,你要知道,对着上司撒谎,一旦查实,军法可是无情的!” “这个,具体的数目我真不清楚!”嫣然皱着眉头说道:“这破邪教一塌糊涂,除了核心人物以外,其他普通的教众,连个大致的名册都没有,拜过菩萨——也就是我,然后烧香交钱,就算是信徒了!” “三极教的核心头目,都被我杀干净了,至少洛川的被我杀干净了!” 吴三桂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神神叨叨蛊惑人心,然后会弄点乱七八糟的药吃了让人不畏疼痛,其他的都是装神弄鬼!” “也就是说,你这个圣母娘娘也不知道!”徐采宁摇摇头:“延安府附近,如今聚集了几万流民,若是有这样的邪教在其中蛊惑人心,势必会日后造成隐患,这些人,要尽快清理出来!” 她看着嫣然:“至于你曾经对吴百户说的,只要你在延安府露面,那些教徒就会现身,这种法子不可取,一个是太儿戏了,二来,延安府也不会允许你这样的邪教头目公然露面!” “我现在是南海卫的人了!”嫣然弱弱的说道:“不是什么邪教头目了!” “那也不行!”徐采宁断然说到:“你公然露面,只能是我南海卫出了告示,告诉所有人,南海卫已经将三极教全部铲除,你这个圣母娘娘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之后的事情。” “你想一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出这些人?” 嫣然歪头思索了起来,半晌,她有些犹豫的开口:“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些不大靠谱,以前三极教发展教徒的时候,是用烧香开坛的方式,教徒们入教烧香,会用信香在身上留下痕迹,而参与烧香的次数越多,这些留下的痕迹,应该就是越多。” “这些痕迹有点类似僧人们的戒疤,但是却不一定在头顶,我说的不怎么靠谱,就是这个原因,总不能扒开每人的衣裳查看对方的全身,身上香火伤痕越多的,基本上确定就是教徒了!” “这些烧痕不会结疤消失吗?”徐采宁问道。 “一次两次烧香肯定不会永远留下这些痕迹,但是次数多了,肯定不会消失!”嫣然肯定的说道:“在三极教中,这些烧痕可是资历的象征,有些资深教徒甚至在信香里掺杂药物,使得疤痕变色不愈,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说法,反正他们认为这样做能证明他们心诚!” 徐采宁将她的话,仔细的记了下来,这个办法虽然不靠谱,但是,在连名册都没有的情况下,在到处都是流民的情况下,似乎这个不靠谱的办法,也是唯一能用的办法了。 反正回去之后,南海卫一定会来一次严查,尤其是流民为主的第四千户和新建的第五千户,所有的人都要找个机会这样盘查一遍,反正有这样特征的,一定要全部都剔除出来。 “三极教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吗,比如说,他们忌口不忌口?平日里参拜不参拜什么邪神?”徐采宁说道:“如果不认识的三极教徒之间,要确定对方的身份,会用什么方式,有联络用的暗语什么吗?” 她笑着对嫣然说道:“你慢慢说,我慢慢记,这些你说的东西,将来都是可以成为朝廷免除你的刑罚的,你可不要以为你现在好好的呆在这里,朝廷就不会追究你了,你说的越多,咱们卫里就越能保着你!” 嫣然:“哦……” 第351章 己巳之变 崇祯二年在一片风雪之中终于结束了。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当其冲的就是“诏定逆案”。正月里,皇帝召见阁臣以及吏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等重臣,谕定魏忠贤逆案,崇祯亲自裁定,自魏忠贤、客氏磔死外,其余附逆党羽以六等定罪。 自从,权倾一时的魏忠贤和他的时代正式落幕。 此案最有意思的一个后果是,此次以后,大明民间禁止自行阉割,要知道魏忠贤可就是自己阉割了自己进宫的,也算是彻底以后断绝了这个出路。 二月,朝廷考察京官。素行不谨冠带闲住者一百人泄露降一级调外任者四十六人,才力不及降一级调外用者十七人,年老致仕者十三人,有疾致仕者八人,老疾致仕者九人,贪酷革职者八人,罢软无为冠带闲住者三人,科道拾遗者二十四人。 整个大明官场一扫颓废之气,大明朝廷俨然有欣欣向荣的气象。 同年四月,陕西大饥,民乱四起,不久后,江晚率南海卫进陕,一直至今。 十月下旬,后金兵分三路,一路攻打入大安口,参将周镇死亡;一路攻入龙井关,一路攻打洪山口,明参将张安德等败逃,张万春降。蓟州被围,十一月,京师戒严。 十二月,宣大总督及宣府、保定、河南、山东、山西巡抚,闻京城戒严,都奏请率师入卫。山西巡抚耿如杞与总兵张鸿功也率五千人赴援。军队曾有令曰:“卒至之明日,汛地既定而后给饷。”山西援兵既至,今日令守通州,明日调昌平,后日又调良乡。驻地累更,三日没有给军饷,军队乃发生哗变。 江晚一条条看着朝廷的邸报,眉宇间皱成了一团。 他以为这个冬天熬过去,一切都会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切都会好起来,陕西这边逐渐走上平稳的轨道,他就可以从容抽身走人,向皇帝交上一份完美答卷了。 但是,没想到,陕西这边的流贼没有成为问题,但是,关外的后金鞑子,却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消停,而今年甚至直接抵达京师城下,这形势可比想象当中的要严峻得多。 朝廷已在皇帝的命令下,召集各路援军到京师抗敌,就连山西那边调集了五千人的军队过去了,但是唯独陕西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是知道皇帝是觉得他南海卫这一支兵马不得擅自调动,还是觉得南海卫这支人马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从头到尾,江晚都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 “满桂战死了!”徐采宁坐在他的身边,低低地说道:“他是大同总兵,如今战死在德胜门下,朝廷又失一员虎将!” “邸报上没有这消息啊!”江晚抬起头:“是你的消息来源么?” “朝廷的邸报怎么会说这个,不过等到下一封邸报,追封追赠他的消息应该会出现在上面!”徐采宁轻轻说道:“据说是朝廷屡次派人催促他出战,而他回奏的‘众寡势殊,未可轻战’被陛下视为畏战之举,到了这个地步,满桂明知道凶多吉少,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战了!” “袁崇焕干什么吃的!?”江晚有些愤愤的将邸报放在桌上,“陛下如此器重于他,但是你看看这邸报上,都写了些什么,到处都是地方被后金攻破的消息,到处都是我大明的忠臣良将殉国的消息!” “遵化、三屯营都被后金军攻破,赵率教也在遵化战役中中流矢阵亡,巡抚王元雅、总兵朱国彦自尽而死!德胜门下,大同总兵满桂战死,我大明的忠臣良将又不是韭菜,割了一茬立刻又能长出一茬来的!”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说好的五年平辽的呢,如今,人家都打到京师城下了,他这个督师除了杀皮岛毛文龙,自断臂膀之外,他今年都干了些什么?” “陛下器重他!”徐采宁淡淡的说道,“这就够了,如今京师的各路援兵,陛下都是交给他统帅的,我南海卫若是驰援京师,此人也是大人的顶头上司,大人慎言,他若是知道大人对他如此不屑,这对大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江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是郁闷。 袁崇焕的下场如何,他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那是他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历史上发生的故事,此刻他自己身在这历史当中,亲身经历这些事情,他才知道,无论袁崇焕多雄才大略,也无论是不是后金鞑子用的离间计,此战之后,朱由检杀他,真是一点都不冤。 身为边军督师,上任之后为了立威也好,为了揽权也好,先将皮岛总兵毛文龙给杀了,要知道,每一次后金进犯大明,毛文龙和他的皮岛官兵就是后金的大后方的一根钉子,只要后金向大明出兵,毛文龙部也是必定出兵袭扰后金的后方城镇、粮道,甚至一度进逼到盛京九十余里的地方。 不说围魏救赵,至少,有这么一支兵马在敌人的后方,起到的牵制作用是无与伦比的。 可毛文龙一死,毛文龙的这套战法基本上就不灵光了,不说袁崇焕看不看得起这套战法,就是他看得起,要派出将领带着皮岛的守军像毛文龙一样的出战,基本上不可能了。 所谓士气大跌,人心离散,杀了人家的总兵,现在指望人家的部属来给你卖命,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也是这一次后金大军敢直接倾巢而出的原因之一。 而发现敌军入侵,而且多路并进,袁崇焕率兵入关,所经过的蓟州、抚宁、永平、迁安、丰润、玉田各城,都分兵留守,人家后金尚且知道聚集力量,一路攻城拔寨,而袁崇焕处处防守,处处分兵,结果就是原本人数上占优势的大明军队,在这一次作战中,无论是哪一场战斗,大明的将领和官兵们,都不得很为无奈的面对一个他们不想面对的事情。 他们面对的敌人,永远都比他们的人数多。 后金军队一路攻城拔寨,简直跟打怪练级一样,一路打到天子脚下,而袁崇焕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不慌不忙,布置着他胸中的那一盘大棋。 后世有不少人说,当时袁崇焕是处处示弱,然后引诱后金军队冒进到京师城下,然后再准备调集关内关外的大明军队以及大明各地的援军,彻底地将后金主力歼灭在京师城下。 江晚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以他的看法,那就是袁崇焕根本就没料到后金人会分三路突袭大明,而等到发现后金军队的行动之后,他忙不迭地调兵遣将,结果是处处应对失措,而等到敌军聚集在了京师城外的时候,他害怕失去皇帝的信任,还在用他的一番忽悠皇帝的鬼话来安皇帝的心。 处处示弱,诱敌深入!我呸!那些轻轻松松说这种话的人,可知道几个字后面是多少的人命,多少的良臣武将,这些人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鞑子骑兵,他们绝望地抵挡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他们可还在苦苦的等待着朝廷的援兵。 “也不知道现在京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徐采宁有些担心地说道:“我得到的最后的消息,就是满桂战死。” “如果是坏消息,早就天下震动了!”江晚说道:“放心,如今天子圣明,年少有为,鞑子想要攻破北京,这辈子是别指望了!” “要不,我回头去问问嫣然去!”徐采宁点了点头:“有时候明明知道她神神叨叨多是装神弄鬼的那一套,不过,有些事情她倒是猜得挺准,对了,你真不打算见一见她么,从我把她带回延安府起,你还没见过她呢!” “你要觉得对你有用,就留在你身边帮你,我不用见她了!”江晚摆摆手:“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助你查三极教的事情查得如何了,我就奇怪了,为什么这种歪门邪道的玩意,总是禁不绝,杀不绝呢?” “还在查!”徐采宁说道:“首先是从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里查起,这些人都是我们从京师带过来的,按理来说混入邪教教徒的人是不多的,但是总得提防有人被邪教教徒拉下水!” “发现了吗?” “到目前为止,发现三人,不过,询问之后再让嫣然甄别判定,这三人都是属于稀里糊涂入教的那种,且时间不长,还没有造成什么害处!” “怎么处置的?”江晚问道。 “交给锦衣卫的人了!”徐采宁淡然说道:“他们怎么处置,就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说到锦衣卫,江晚点了点头:“从京城派到咱们这里的锦衣卫的人,在咱们这里还算老实,你看得住他们!我可不想我的人马里,每天一群锦衣卫到处乱窜!” “看得住!”徐采宁回到:“所有人都住在军营里,若要外出行事,必须禀报我,并从我这里开具路条凭据!否则的话,他们寸步难行!” 她突然顿了顿:“我是真没想到,你怎么会突然将这些事情全部都交给我做,论起刺探情报,秘密行事这些事情,你属下有好多人比我内行!” “你总归是要从军队了里退出来的!”江晚淡淡的说道:“但是你显然不想退出来,想继续呆在我这里,又不做一个闲人,我想来想去,也就这种事情最适合你来做了!” “而且你做这些事情,不仅仅可以帮我,也可以为你弟弟保驾护航!”江晚说道:“你若是不满意的话,过些日子我找人替换掉你就行了!” “我没有说不满意,我就是有些惊讶!”徐采宁瞟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可不想做一个游手好闲的人!” 因为这个话题,两人突然沉默了一下,气氛也由刚刚的忧国忧民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在甄别完之后,都一直保持着备战状况!”江晚咳嗽了一声,转换了话题:“万一京师那边调我们支援的话,这三个千户可以立刻动身,山西的兵马在京师哗变,大同总兵战死,山西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我们得随时做好应变的准备!” “延安府这边怎么办?”徐采宁问道:“如果真的要出兵的话,延安府这边可就只剩下一个第四千户还有点战力了!” “真要出现那种情况的话,内有李自成,外有吴三桂,你来坐镇延安府,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江晚早就将这个问题想的清清楚楚:“你资历够,现在又让你接手吴三桂的事情,到时候外面有什么乱子,可以直接让吴三桂代你分忧,如果内部有什么乱子,李自成也有着足够的能力帮你!不过,等到开春,要立刻将咱们培植的新作物在延安府全部推广种植,只要有足够的粮食,陕西这边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 “最好是不要调南海卫去京师了!”徐采宁脸色郑重了许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局势可就严重了!” “最好如此!” 千里之外,北京城下,后金军大营。 刚刚经过一场激战的战场之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一片尸首,刚刚出营的后金大队在和明军一番激战之后,各自留下了千余具尸体,此刻正在缓缓的撤回大营。 在后金军大营的侧后方的一个小山坡上,一支数百人的明军,已经静悄悄的抵达了自己的位置,参将任守忠一声令下,明军们齐齐掀开了自己面前的草木树枝的伪装,一门门闪烁着寒光的大炮露了出来。 这些大炮各种各样,甚至其中还掺杂了几门佛郎机炮,林林总总,不下五十余门,光是将这些大炮运到这山坡上,就不知道花费了多少的人力,更别说还要防止敌军发现,指挥者还要不断的用明军邀战的方式引开敌军的注意。 没人知道,为了这个炮兵阵地在这一时刻发挥作用,有多少明军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而现在,在这一场双方都精疲力尽的激战之后,也终于轮到蛰伏已经的这些大炮发出属于它的声音了。 “听我号令,目标敌军大营,全体装弹!” “点火,放!” 第352章 我也曾黄粱一美梦 自从到了延安府,嫣然对什么都感到新鲜,每日里跟着徐采宁,俨然就是一个随从小兵的样子。 当然,她的主要任务,是协同徐采宁甄别南海卫里的三极教徒,而经过一个来月的忙碌,城里的军队大致已经甄别完成,她也可以终于松一口气了。 和城外的驻扎的第四千户不同,城里的这三个千户,都能在军营里集体甄别,这甄别的速度很快,而且,因为忠诚度的问题,即使是对这三个千户的官兵来说,这不知道所以的甄别,也不会引起他们太多的抵触。 但是第四千户九成以上的官兵,都是就地招募的流民,说句不好听的,在第四千户里什么人都有,城里的三个千户,仅仅甄别出三个教徒来,但是,如果去第四千户,绝对不止这个数目。 徐采宁的意思,眼下正值冬天,这件事情是一件长期的事情,倒是不如先让千户李自成自查一遍,然后她再介入,这样的话,即使第四千户的官兵有抵触,至少李自成可以先疏导一部分不满的情绪。 嫣然对此当然无所谓,反正她很是肯定,三极教除了她,大部分的头脑都不在了,那些教徒即使在军中,没有了首领,短期之内也成不了气候。 于是,她也算是彻底的清闲了下来。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城里的军队都是一副高度戒备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出去打仗一样,这让她心里有些发慌了起来。 以她现在的地位已经被约束的程度,当然不会知道南海卫的军事计划,她自然也不会去打听,这种事情的忌讳之大,哪怕是她年轻小,也是知道的。 徐采宁很凶,很有权势,从吴三桂那么桀骜不驯的家伙见到徐采宁之后都服服帖帖就看得出来,她在徐采宁身边可是丝毫都不敢造次,说实话,延安府城看起来要比洛川安全得多,甚至一股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她宁愿呆在洛川的吴三桂那边。 至少,在吴三桂是身边,她感觉自在多了,而不是像在延安府,干什么都会受到管束,一不小心甚至就犯了忌讳。 就好像上次,她在军营里见到几个和南海卫服色不同的兵,好奇之下,她上前攀谈了几句,结果很是惊讶的发现,对方居然是京城里派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还是活的! 这让她莫名的有些兴奋,忍不住就多和对方呆了一会儿,说了一会话,其实,也没说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今日天气哈哈之类的,结果,一回头,她就被徐采宁叫了过去,将她和对方说的什么,盘问的清清楚楚。 她当然不会撒谎,不过,她总算是明白了,敢情,这些锦衣卫可不算是南海卫的人,他们甚至是北京那边特意派驻过来监视南海卫的,不过,就说几句话的功夫,立马就被徐采宁知道了,她也有些替这些锦衣卫感到悲哀。 这些家伙被死死的困在这军营里,连和人说几句话,立刻就被禀报了,这到底是谁监视谁啊! “锦衣卫有什么新鲜的,第一千户,第二千户,有的是以前锦衣卫的人,现在不也是咱们南海卫的军官吗?” 徐采宁不屑的说道:“这帮家伙在军中,干不了什么正事,以后别和他们接触了!” “哦!” 嫣然有些郁闷的回答,关于南海卫,她有很多的疑问要问,但是,她一直找不到询问的对象,从她现在接触的人看来,这些人都不是能改变这支官兵的关键人物,据说,第五千户的千户,还是一个佛郎机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这南海卫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和本卫的官兵,尤其徐采宁身边的人聊关于南海卫的事情,这个是被允许的,尤其是现在的嫣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见谁都是小心翼翼的,她问的关于南海卫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徐采宁身边的人,说了也就说了。 于是,嫣然的疑问就更多了。 当然,这些所有的疑问,要得到答案,大概只能从南海卫的那位指挥使大人身上了,可惜的是,那个叫江晚的指挥使,她倒是见过几次,但是从来没有说上话。 甚至连徐采宁替她说话都没有用,那人似乎对他很不感兴趣,甚至有些鄙夷。 “我真不是什么装神弄鬼,就是我一觉醒来,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对了,黄粱一梦你知道,对对对,那个书生一顿饭的功夫,在梦里过完了一辈子,醒来这黄粱米饭都没熟,我比他惨多了,我醒来的时候,连我睡觉以前的事情都全部忘记了!” “你说我多可怜,一个小女孩,一醒来就在洛川那个鬼地方,到处乱得一塌糊涂,还时时刻刻担心被人给吃了,要是我如今不少在做梦的话,我宁愿就呆在以前的那个梦里不要醒来,这太吓人了!” “你梦中的一辈子是多长!” 徐采宁笑着看看一脸委屈的嫣然:“你说你所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都是梦里知道的,难道在你的梦里,现在咱们经历的事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吗?” “可不是吗,不对,也不全是,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嫣然很是认真的说道:“我光是弄清楚我醒来是什么时候,皇帝又是哪个,我就花了好长时间,尤其延安府这边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让我很困惑,好像我做的梦和这里的情况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 “从你出生,到长大,到成年,嫁人生子,老死,这样的一辈子?” 徐采宁想了想,觉得自己想象不到人的脑子里,有了一辈子的经历会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受。 “没……没嫁人……!”嫣然突然涨红了脸:“还没嫁人,就遭遇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结果就醒过来了!” “所以,你是从哪里知道那些还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的呢,这可是天机,据说泄露天机了有天谴的,你不怕么?” “我现在也不大肯定了!”嫣然苦着脸说道:“刚刚开始好像还很正常,但是,突然之间发现延安府出现了一支叫南海卫的官兵,就有些不大正常了,这和书上写的不大一样啊,而且,当时我学这个的时候,也没多认真,本来很多东西就不大肯定,现在就更迷糊了!” 徐采宁看着她,有些好气的笑了,嫣然越是说的有模有样,她就越是不信,为了生存,好多人做得比这个小女孩都过分,她说点大话装神弄鬼什么的,似乎也能理解。 不过,这是她以前的毛病,以后可得慢慢纠正过来。 “这些话,以后不要对人说了,免得别人以为你又干起了老本行,在咱们这里蛊惑人心呢,指挥使大人可不喜欢这个,真要是被人告到他那里,我也不好保你!” “我就知道你不信!”嫣然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些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大信,算了,不说就不说,不过,趁着我现在还记得一些事情,而且,好像我的记忆还没有多大偏差,你要问什么,就问!” “真问?”徐采宁笑道:“你可别胡说八道一番,城外的农庄,盐场,可一直都缺人,你要真胡说八道,我可直接送你到那里去了!” “我才没那么傻呢!”嫣然撇撇嘴:“在你身边这么安全,而且,我哪里都不去的!” “嗯,南海卫会不会奉调进京?”徐采宁想了想:“京师那边战事危急,南海卫也算是皇帝嫡系,若是要用兵,皇帝会不会下旨征调!” “呃……”嫣然一下就卡壳了。 “不敢胡说八道了!”徐采宁笑道:“算了,这种事情问你也是白问!” “不是这样的!”嫣然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这事情不是我不敢乱说,是我真不知道啊,我梦里就算在书本上学到不少关于现在的知识,但是,我是根本就不知道咱们南海卫这支军队啊?” “梦里的事情,哪里说得准的!”徐采宁摆摆手:“不和你计较,不知道就不知道,去那边给自己改一改衣服,你这身军装穿在身上太大了一些!” “要不,你问一些和南海卫无关的事情,或许我能知道一些?” 嫣然苦兮兮的说道,她此刻心里的悲伤逆流成河,可惜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和南海卫无关的啊!”徐采宁想了想:“那我将来的夫婿,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文臣,还是武将,又或者是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点心?” “这……”嫣然都快哭出来了:“在我的梦里,我也不认识你啊!你就不能问点所有人都知道的大事情,可以记载史书上的事情那种的么?” 她扁着嘴,低声嘀咕道:“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哪能被记在书上!” 哈哈哈哈! 徐采宁气的笑了起来,她堂堂定国公之女,未来必定乡主县主一样的人物,在这小丫头嘴里,居然连大人物都不是,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心里,什么样的人才算大人物。 阁老,皇帝?还是一省总督,九边总兵? “如今北京的战事,算是能记在史书上的大事情了,你就算读书再不认真,也应该知道一些!!” “这个,好像真知道一些!”嫣然这一下,狠狠的点了点头:“是后金鞑子打到北京城下了!” “没错!” “具体怎么打的,死伤多少,我不大清楚!”嫣然很是肯定的说道:“如果这里面没南海卫的事情的话,那这一战肯定是大明打赢了,要不然,咱们大明朝早就没了!” “嗯?”徐采宁一听这话,脸就是沉了下来,“什么叫大明朝早就没了,这种犯逆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赢了!”嫣然吐吐舌头,很是肯定的说道:“反正赢是赢了,不过,袁崇焕死定了!” “你知道袁崇焕?”徐采宁有些惊讶起来,“你说他死定了,是什么意思,他可是蓟辽督师,此战统帅边军和各路援军,难道他战死了?” “不是,被皇帝杀了!”嫣然想了想,再度很是肯定的说道:“即使现在没死,也很快要死了,这个事情我记得很清楚,绝对没错!” “你和我说的这些,一个字都不许对别人说!若是我从别人嘴里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我不会送你盐场熬盐,我会直接杀了你,你清楚吗?”徐采宁脸色严肃了起来,这话的真假暂且不说,但是现在嫣然是南海卫的人,若是这话被别人知道,那么,这可就被人能解读出很多的恶意。 譬如说,这是有人妒忌袁崇焕的功绩,意图重伤抹黑。 又譬如说,这是有人笃定皇帝会冤杀大将,行事暴虐荒唐。 再比如说,这是有人在离间皇帝和臣子,心怀不轨,造谣生事。 而这些被解读出来的恶意,没人会觉得是一个普通的小兵说的,而只会觉得是南海卫指挥使江晚传出来的,而无论那一条,只要和江晚挂上钩,对江晚来说,绝对都是大麻烦。 嫣然被突然严肃起来的徐采宁,有些吓到了,她有些嗫嚅的说道:“嫣然当然不会乱说,不过,袁崇焕会不会被皇帝杀死,这仗打完了,所有人不就知道了吗?到时候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也不就清楚了!” “以后在营中,不许你和锦衣卫的人有丝毫的接触!”徐采宁瞪着她:“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若是不在,你要走动或者外出,身边至少要有我派的两个人!” “嗯!” “你这张嘴,可是真是惹祸的根苗,幸亏我今天闲来无事和你聊了这些,要不然,真不知道你对外人会说什么!”徐采宁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为什么在洛川无依无靠都能活得很自在,甚至还混了一个圣母娘娘来做了,你这张嘴,真要杀人的话,可比真刀真枪厉害多了!” “啊!”嫣然瞪大眼睛:“我有这么厉害吗?” “你以为我是夸你啊?”徐采宁狠狠瞪了她一眼:“好好的呆着,不听我的吩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353章 图个心安 崇祯二年的春节,对延安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来说,绝对是一个难忘的春节。 经历了一年的各种磨砺艰难之后,能在年终的时候,安静祥和的过这个春节,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城外的,几乎人人都有居所,人人都有一口热食,在这样的世道里,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情。 对此,延安府的知府宋衮应该是感触最深的一个。 放在往年,哪怕是没有如此之多的流民,在年末最寒冷的这些天里,在延安府的大街小巷都能找出几十个冻死饿死的尸体来,更不要说城外了。 而如今的延安府里,几乎是一个冻死饿死的人都没有,说句实话,若不是源源不断从外面来的消息,以及城里到处可以见的南海卫巡逻的事情,他觉得哪怕自己再在延安府干上一任,也不会有这样的政绩。 毫无疑问,明年的察典,无论是考满还是考核,他这个延安府知府都应该位列上等,当然,如今仅仅是延安一府城,延安府辖下的几个县城未必能到府城的状况,但是从城外天气一开始暖和,那些流民在南海卫的督促帮助之下,就开始的耕作看来,这样的气象席卷到周边县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粮食一直扼住南海卫的喉咙! 宋衮如今非常清楚南海卫的战力,以盘踞在附近那几个县城的流贼而言,南海卫要破敌收复他们,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然,歼灭驱逐流贼简单,但是,像延安府一样,全部靠从山西运粮食过来,那就不现实了。 所以,延安府只有粮食充足,一切都不是问题。 最近宋衮的心情好了很多,能送到他面前的琐事也少了很多,很多事情,以前还是需要他这个知府亲自出面去协调,去说服,甚至强制去命令,但是,如今这些事情突然之间变得就好办多了。 那些一直对着南海卫颇为微词的士绅们,如今不仅仅不再对南海卫有抵触,甚至有些拥戴的意思了,当然,这一切都是从那天在陈家,江晚亲口答应这些士绅入股四海商行之后发生的事情。 宋衮算是这件事情的见证,但是,他很明智的没有涉足其中,甚至不关心这些士绅和南海卫之间的合作到底有那些具体内容,士绅们的态度的改变,并且化为的实际行动,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南海卫征用了府衙内所有贮存的宝钞,然后用他们的印章加盖后,当作银票在延安府发行起来,谁又曾料得到,如今几乎是废纸一样,连普通百姓都不愿意接受的大明宝钞,居然又能在市面上流通起来呢? 而且,一贯宝钞就是当一两白银,其中兑换比例的浮动,连一成都没有。 这已经是很难令人想象的事情了,而偏生满城的士绅和他们拥有的商铺,居然都认可这种四海的银票,而据说,就是城里山西人开的那几家铺子,如今也开始用这种银票从盐场那边买盐了,照着这么下去的意思,这银票没准还能流到山西去。 当然这种事情宋衮也就想想而已,一张废纸当银子用,人家看的是四海商行随时能兑换的能力,在延安府这种兑换能行,但是,出了延安府,真要人家拿出几千几万的银票来挤兑,四海商行那边要兑不出,那就砸了自己招牌了。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过,他也没打算看那么长远,反正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应该离开延安府了,不管是升迁还是调任,他都不会继续呆在这里,这是他的下一任该去考虑的问题了。 人家做官,为的是升迁,不过,从年底的这几份邸报看来,宋衮觉得,其实升迁不升迁,他倒是没那么渴望了,就算进京,现在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因为年轻女真人进犯的事情,京城里现在的局势诡异的很,他这身份资历,进京之后,也未必有什么作为,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京城继续熬资历了。 这还是升迁,不过,大概率他只是会调任,若是调任到陕西的其他州府,他觉得,自己还不如就呆在延安府,别的不说,至少延安府现在的局面,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的想象,换了一个地方,别说从头再开始经营,就是能安安稳稳的将官做下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如今闲下来的来,对自己仕途的考虑花费的时间,远远比关心城里的变化要多,只是京城那边如今乱成一团,他去信询问自己的座师,却是一直都没有得到回信。 “老爷,你该起床了!” 身边的小妾,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催促着宋衮,她可没想到在她眼里一直都是很勤勉的宋衮,居然也有赖在知府衙门的后宅不出气的一天。 从一大早醒来,他就一直躺在床上,简直像极了一个赖床的小孩子,哪里是那个威风八面的知府大人。 “又没甚么公事,老爷我辛苦了这么久,休息一天就不起床怎么了!” 宋衮理直气壮地说道:“去忙你的事情去,老爷在想事情呢!” “老爷躺一天妾身都不管的,不过,客人已经喝了快一个时辰的茶了,我叫人看了,那茶水都清水一样了,可客人还不肯走!” “哎,不是叫人去请周先生么?” 宋衮有些头疼了起来,小妾口中的客人当然就是范记的掌柜了,据说还是那山西的巨贾,叫范永斗,他来求见自己,想来绝对不是想和自己喝喝茶的。 他一点都不想和范家搭上关系,哪怕从山西到延安府的粮道绝大部分都是范家经营的,但是,他都做官做到知府了,当然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乱伸手的。 不该碰的东西,绝对就不要碰,碰了之后会后悔的。 范家是南海卫的关系,确切的说,范家是江晚的关系,反正他这个知府很清楚,单凭他的脸面,求这山西巨贾范永斗不辞辛苦开辟粮道,然后组织人手源源不断的从山西运粮过来换延安府出产的这些青盐,他是绝对没那么大的脸的。 不管江晚是如何说动范家的,那范家绝对是看的江晚的面子,在这件事情里,他宋衮可是一点力都没出。 这个时候,私下里和范家的人勾勾搭搭,若是江晚觉得,他和范家的人有什么谋划合作将他江晚却撇在一边的话,他都能想象对方的心情该是如何的恶劣了。 现在的他,一点都不想惹江晚生气。 前几次,他直接就以公事太忙拒绝了对方的求见,但是,今天对方明显的就是知道他闲着才找上门来的,他晾了对方半个时辰,对方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干脆直接让人去请在府衙里出入得最勤快的南海卫的周觉了。 结果,也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反正这范掌柜没走,周觉倒是走了。 “更衣,我去打发他走好了,真是不请自来的恶客,打搅我的好梦!” 他嘀咕了一声,终于不情不愿地起床了。 半柱香后,他见到了那个赖在他府衙里不走的恶客了,恶客见到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等了半天样子,甚至连抱怨的话都没有,这让他想找借口拂袖而去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不过没关系,做官嘛,脸皮一定要厚。 他若无其事的开口:“范掌柜这一直想见本官,想必是要事,莫非是范记出了事情?” “知府大人多虑了!”范永斗微微笑着:“范家在延安府怎么可能出事情?就算是出事,也是山西那边出事,我倒是不至于来求助知府大人!” “哦,那是何事!”宋衮不紧不慢的说道。 “当然是好事!”范永斗拱拱手:“范某听说知府大人今年就是这一任期满的时候,范某斗胆想来询问一样,知府大人对自己的仕途,有什么规划没有?” “嗯?”宋衮脸沉了下来,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本官的仕途如何,也是你一介商人能操心的事情吗?范掌柜的买卖做得这么大,不会连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不不不,知府大人误会范某的意思了!”范永斗摇摇头:“范某的意思,如果知府大人有什么规划的,范某可以助知府大人一臂之力!” 他笑着说道:“政绩如今知府大人有了,若要谋个好的位置,缺的是无非是钱财和人脉,人脉方面,或许我一介商人的确是和知府大人没法比,但是钱财这一方面,范某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那么,就算我谋到了好的位置,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宋衮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宋衮自问不算什么好官,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昏官,这天底下无缘无故给我送银子的事情,我想大概还是没有的!” “什么都不用知府大人做!”范永斗摇摇头:“知府大人,我能说几句冒犯的话吗?” “你说!”宋衮扫了对方一眼:“原来你觉得这样收买我还不算冒犯,我倒是想知道,你这冒犯的话是何等样子!” “那我直说了!”范永斗看到宋衮有些色变,这场谈话快继续不下去了,打算不和对方转弯抹角,直接说清楚自己的来意了,这一次要不欢而散,他相信自己不会再有几乎让宋衮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范某在山西,还是有几分薄面的,无论哪一个州府,哪怕当地的官员对范某看不上眼,让范某能一杯茶水喝一个时辰的官员,真的不多!” 范永斗说道:“当然,延安府的知府,范某也觉得没那么大的面子的,更别说范某和诸位同仁,这数月来,每月数千石的粮食送进延安府,范某自认,对延安府范某还是有功的!是不是这样,宋大人?” “这一点,本官一定会禀报朝廷,恳请朝廷褒奖!”宋衮点点头,这是实情,他为对方求个褒奖无可厚非。 “也就是说,宋大人的政绩里有范某的一份,范某不求宋大人回报,只是请宋大人给范某这个机会,在范某把话说完之前,不要拂袖而去,可以吗?” “我答应你!”宋衮点点头,看在对方的功劳上,他觉得可以听完对方的话,大不了对方那不合情理的要求,自己拒绝就是了。 “宋大人是身在宝山不自知啊!”范永斗叹了口气:“南海卫江指挥使,是天子近臣,南海卫指挥佥事徐任之,真名徐采宁,是定国公之女,而且真正的徐任之,定国公的此子,如今正在南海卫任百户!” 他看着宋衮:“宋大人不会觉得,他们到延安府来,平定民乱,收容流民,是因为你宋大人的相请,是因为心忧朝廷在陕西的糜乱之局!” 宋衮看着他,没说话。 “这几位,也是要功绩的,宋大人的政绩,就是他们的功绩,若是他们的功绩得到了朝廷的认可,得到了朝廷的褒奖,宋大人你觉得,你这个延安府的主官,谁敢胡乱找个地方安置你,又谁敢让你做冷板凳!” “当然,若是他们几位肯直接出手帮宋大人你,那事情更简单了,以他们的恩宠和定国公府在朝廷的势力,我想,无论是提拔一个五品知府,还是给这个五品知府换个富庶之地,应该都不是难事。” “他们凭什么帮我,他们又不欠我的,而且,你也说了,虽然他们为了自己的功绩,在延安府做了这么多,但是这些同时也是政绩,这么算起来,他们已经帮我很多了!” “那宋大人就帮他们,这样他们不就有理由再帮你了吗?”范永斗说道:“宋大人想要为自己的仕途铺路,银子我这里有,人脉他们那里有,政绩延安府有,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多好!” “我这也算帮他们?”宋衮皱起眉头。 “当然,江大人那里可是缺银子缺的厉害,宋大人没看见这满城都是大明宝钞在飞舞吗,但是,如果今年,南海卫将陕西全境甚至三边全境平定,这些大明宝钞只怕就不会只在延安府一地飞舞了!” 范永斗耐心的说道:“以四海商行和你延安府士绅的那点家底,别说三边了,就是陕西一地,一次挤兑就足够让所有人血本无归,所以,江大人的四海商行,现在是银子越多越好!” “你是借我的手,给江晚送银子!”宋衮终于品过味道来了:“而在这其中,我还得了好处!是不是这个意思!” “宋大人你要这么理解,倒是也不算错!”范永斗点点头。 “那么,你呢,你送银子出去,图个什么?”宋衮有些不理解眼前这个商人的思路了。 范永斗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我图个心安!不知道宋大人你信不信?” 第354章 商人的心思 范永斗当然要图个安心了。 比起宋衮从邸报上得知最近天下发生的大事情,他有的是消息渠道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送到他的面前。 后金大军十余万人绕过关宁防线,直接从蒙古借道,一路攻城拔寨打到了北京城下,说实话,当时接到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延安府,正准备从延安府返回山西。 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立马就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留在延安府了。 江晚绝对比他知道这消息要早,这一点,他一点都不怀疑,他担心自己这时候离开延安府,若是江晚觉得自己是去和后金勾结,那他范家最近做的这些事情,那就全部算是白做了。 说起来好笑得很,这一段时间里,在延安府里最关心这北京城下战局的,只怕不是江晚,也不是宋衮,而是他范永斗了。 后金人一旦攻下京城的话,那可就天下大变了,大明朝廷势必要迁都,那么,北边算是丢给后金人了,他范家世世代代都在张家口扎根,而他根据江晚的要求,这大半年来,已经逐渐的和后金那边划清了界限,对于后金人那边,他算是背叛了,这一旦后金人算起后帐来,他除范家满门,除了逃到江南去,不会有别的出路。 但是,若是北京城没被后金人打下,这一次朝廷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是要从边军到京军,都要整肃一番的,尤其是那些在后金人兵锋到来的时候,投降过去的,为后金人带路的,这些人势必是要严惩清算,他范永斗虽然这次事情当中,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朝廷真要清算这类人的话,他范家绝对是榜上有名的。 所有,这战事一起,无论胜败,他范永斗都是两边不好过。 而现在,他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后金人退了,但是京师附近的通州那边,后金军队据说还在和大明军在打仗,但是毫无疑问,后金人想取下北京的计划已经破产,大明的各路援军在京师城下越聚越多,后金人的军队,现在算是在边打边撤。 可以这么说,基本上,从去年到今年的这一场大战,已经接近尾声了,后金算是赢了,但是,大明的京师安然无恙。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一个令他最为担心的消息。 蓟辽督师,各路援军的统帅,那个后金人颇为头疼的“袁蛮子”袁崇焕,已经被皇帝抓捕,被关押了起来。 这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信号了,仅仅因为战事不力,手握兵权的袁崇焕都毫不留情的被拿下了,那接下来,皇帝清算那些降兵降将,清算他这样的带路党人,还会少得了吗? 他心里非常的清楚,山西那边,绝对不会有人保他,即使有人保,也不会那种拿自己的前途身家的保他,在皇帝的旨意下,这种力度的保全一点作用都不起。 他需要更强有力的保护,甚至那种可以改变皇帝主意的保护,他思前想后,在他的人脉里,能达到这种程度的,除了江晚,还是只有江晚。 江晚会保他吗? 这个很难说,若是延安府继续缺粮,他范家是延安府这边少不了的存在,或许江晚会想办法保全他范家,但是,现在以延安府的架势,以及那城外上万的流民,林林总总的村落,甚至在四海商行的支持下,各种农具种子都已经下发到了那些流民手里,这摆明今年延安府这边,肯定会在耕作上大干一场。 那么,范家的地位在江晚的心目中,可就没那么重要了,至少范永斗觉得,没有重要到可以为了范家违抗皇帝的旨意,改变皇帝的想法的地步。 想改变这种状况,那么,范永斗就只有让范家在江晚的心里变得更重要些,若是和对方能够紧密联系在一起一时半会分不开,那就更好了,到时候,江晚保他,就是保江晚自己,都不用他催促,江晚肯定会用心的。 思前想后,范永斗还是落在了自己商人重视的地方上了。 钱! 范永斗有钱,非常有钱,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的身家,只知道他有钱,却不知道范永斗有钱到了什么地步。 这么说,如果南海卫肯要他的银子,单单就他范永斗,养这南海卫全军上下这支兵马,养那么一个年,他自问还是养得起的。 当然,南海卫不会要的银子,他也不敢这么作死,上一次这么作死的人,叫沈万三,现在还埋在南京城里呢! 江晚也不要他的银子。 在江晚和他刚刚接触的时候,他就露出了献银的意思,毕竟“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哪里都行得通的道理,但是江晚直接就拒绝了,而是言明,若是他真要用银子,直接带兵马去范家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这个话题当场就戛然而止了。 现在范永斗想重新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如今南海卫的财政状况,他可是太清楚了,他很担心自己找江晚挑起这个话题,直接就被江晚误会成别的意思。 有宋衮当作一个过滤器,从中将这银子过滤一遍,然后送到江晚的手中,这样的话,江晚用的就不算是他的银子,也就没有什么误会了,哪怕日后他知道了这银子的来源,只怕也是只有欣慰,没有猜疑的。 真要是他有事,求到江晚的面前,提一下这银子的来历,至少,江晚看在这银子的份上,怎么也得多少帮他一点! …… 旨意终于从京师下来了,不是调兵的旨意,而是召江晚一个人进京。 旨意下得很急,是“即日进京”,那就是江晚无论在干什么,都要立刻放下手上的事情,去京城觐见他的君王。 同旨意一起抵达延安府的,还有最新的一份朝廷邸报,在邸报上这一次有了北京之战的大略描述,江晚看到了满桂的消息,看到了祖大寿的消息,甚至看到了王承胤的消息,但是,他没有看到袁崇焕的消息。 而北京之战用邸报上的话来说,那就是“大获全胜,重挫敌军”,他知道,如果这样的话,袁崇焕大概此时已经在大牢里了。 他带着护卫,火速赶往京城,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皇帝在大战的时候没有想起他来,为什么会在大战之后想起他来了,自己这一次进京,和袁崇焕被下狱有没有关系? 显然,这一切的问题,都要见了皇帝才知道了。 第355章 物是人非两模样 “江指挥使进京了?” 宋衮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十分的愕然,不过,看着眼前的周觉有些奇怪的眼神,他突然意识到,南海卫可并是他延安府的属下,江晚这个指挥使,进京不进京,可没有必要告诉他的。 “还说过了年,好好的和江大人坐一坐的呢!”他有些遗憾的叹道:“也不知道江指挥使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可说不好!”周觉摇摇头:“这种大事情,指挥使大人也不会给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解释分说,他的行程,更不是我们能打听的!” “那你们卫里,现在是谁做主,许镇抚,还是徐佥事?” “是两位大人做主!”周觉回答道:“大家各司其职,若是有决断不下的事情,再由两位大人商议做主,倒是没有谁单独做主一说!” “哦!”宋衮点了点头:“那周先生这参谋房的事情,府衙这边的联络,也都是照旧了?” “是的,一切照旧,上面没有新的意思下来的情况下,都和原来一样!”周觉点了点头:“这次拜会宋大人,主要也就是说的这个意思,好了,如今消息送到,我还回去了,宋大人公务繁忙,周某就不打搅了!” 好像自己慢了一步啊! 周觉走后,宋衮心里有几分懊恼,无非是送银子的事情,自己拿捏什么,要是早知道江晚会进京,这银子送出去,自己的事情岂不是就更有把握一下。 这次他进京,陛下肯定是要问他在陕西的作为的,江晚怎么可能不提一下自己这个延安府的知府,若是银子早点送出去,这陛下耳朵里,听到的话肯定江晚不加修饰的评价要高的多。 “来人啊!” 他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去请范记粮号的范掌柜过来,所本府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没多大时间,范永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三言两语将江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就想问你,若是以我名义,给江晚送一封书信,书信里我将我的意思说清楚,然后再附上你给我的那些银票,你能派人将信送到江晚的手中吗?” 他沉吟了一下:“他走了一天了,想来应该是追不上他了,不过,他也不会一进京就去见陛下,按照规矩,他应该在城外官驿等候召见,不过,眼下北京城外大战了一场,这官驿还在不在都不好说,总之,若是能在见到陛下之前,将我的书信给他,你这银子大概就送得出去了!” “宋大人还是快点去写书信!”范永斗平静的说道:“书信给我,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宋衮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 回京的路并不好走,其实,进了山西之后,江晚一行人,就已经感觉到气氛有些紧张了起来,而等到了京师附近,这紧张的气氛就更加浓重了。 江晚按照自己的记忆,直接带着人朝着官驿的方向走去,沿路几乎一直有人在盘查,询问他们的来历,这还是他们穿着军装的情况下,可见若是一般百姓的话,盘查得会更加严厉。 当然,如今京师附近,也几乎看不到普通百姓了,这一路来,他看到的都是残垣断壁,十室九空的样子,京师附近的百姓,不是早早的逃难离开,就是只怕早就被掳走或者杀死了。 到了官驿原来的地点,江晚等人勒住了马缰,原来规模宏大的驿站所在,如今早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进城吗?” 梅小飞问道,他知道自家大人来这驿站的目的,只不过,现在驿站都没了,这些所谓规矩,就不要再讲究了! “不,去周庄!” 江晚掉头,朝着周庄的方向而去,众亲卫一愣,急忙跟了上去,他们大都的周庄出身,此刻连官驿都一片废墟了,周庄那边,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站在周庄之外,心里都是一片冰凉。 他们曾经熟悉的那一圈矮墙,如今早就已经残破不堪,而庄子里他们熟悉的屋子也不见了,到处都是烧过的残垣断壁,至于他们熟悉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看到。 无路是李小姐苏小姐,还是小九姑娘,甚至连庄子里那么多的庄户,也是一个人都没看到。 江晚阴沉着脸走进了庄子,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没有发现尸首,也没有厮杀过的痕迹,应该是鞑子来之前,就全部撤到城里去了!” 众人点了点头,没错,一定是这样! “进城,去南海子!”江晚翻身上马,带着人朝着远处的京城而去。 等到他们一群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南海子的门口,看到南海子门口依然有站岗的岗哨,众人脸上齐齐露出了笑容,只要有岗哨,那就是说明家里一切都没事。 “来人止步!” 远远看到一群骑兵从远处奔驰而来,在不远处放慢的脚步,南海卫的两个岗哨大声的喊了起来:“来人止步,通报身份,从此处起,即是南海卫驻防之地,闲杂人等禁止前行!” “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了起来:“这新兵蛋子,连我们都不认识!” “快点进去通报,指挥使大人回来了!” 江晚亮出自己的腰牌,两个哨兵一愣,哇的一声大叫,然后连礼也没见,齐齐就朝着南海子里面跑了进去。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是指挥使大人回来了,指挥使大人带着兄弟们回来了!” “这两个没规矩的家伙!”江晚摇摇头:“都进去了,都到家了,对了,留下两人,呆会叫那两个家伙来换你们!” 南海子和往常一样静谧,但是,这一行人走了进去,很快,江晚就发现这种安静,安静的好像过头了。 刚刚那两个岗哨大喊大叫的跑了进去,这岗楼距离营房,不过是半里地的样子,以他们两个闹出的动静,这营房里应该早就听到了。 怎么到现在还是静悄悄的。 而在南海子里,留下看家的官兵至少有数百人,加上周庄那边的人,这些人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听到! 第356章 当家难 军营深处,苏浅儿和李扶摇两人正在屋子里说着话,小九乖巧地站在一边,不时为她们递上一些纸张账本什么的。 “扶摇姐,前日你去了户部那边,对咱们南海卫那边户部怎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没说!” 李扶摇头也没抬的说道:“户部,兵部,工部,六部的各大衙门,现在都差不多乱成一团糟了,尤其是户部,只要去的,都是要钱要粮的,别说咱们南海卫连一个指挥使都没去,就是参将总兵在那里也不少见,我去了,也是见不到管事的人的!” “那咱们的人呢,不能说抽调咱们的时候就有咱们,现在到了给钱粮的时候,就不管我们了!” 苏浅儿将手中的账本放了下来:“咱们南海卫现在除了这几十个看家的,其他的人都被抽调走了,这几百号庄户在这里,若是再没有钱粮补给,到下个月,只怕所有人都要喝西北风去了!” “怕什么!”李扶摇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笑了笑:“反正饿不死人,这里可是南海子,可是以前皇家的猎场所在,等到下个月,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出来了,还怕没有吃的?” “话虽然这么说!”苏浅儿皱着眉头:“守城的时候,咱们的人死伤了不少,这抚恤总要卫里出,这银子从哪里来?” “先等等!”李扶摇深深的叹了口气:“仗还在打,倒是也不急着这些银子,实在不行,我去宫里求见一个徐公公,毕竟咱们卫的事情,在宫里也只能求到他头上来了!” 她脸上没多少期待之色:“不过,按照我以前在宫里的经验,除非咱们指挥使大人和卫里大部分的兵马都在这里,单单我们留守的这点人,加上我的分量,从宫里直接拨给咱们粮饷的希望真不多,眼下各路援兵进京,内帑花银子也好像流水一样,和人家比起来,宫里肯定是更愿意将这些粮饷花到对局势更有用的兵马身上!” “咱们又要不了多少银子!”苏浅儿一脸愁容:“有个千两,至少可以支持好久了!” “等等,咱们先熬着,活下去,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李扶摇揉揉太阳穴,眉宇中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在一边的小九极度乖巧地给她递上一杯热茶来,李扶摇喝了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小姐,要是咱们大人在家里就好了,咱们大人什么事情都轻轻松松能解决!” 就好像听到了小九的说话一样,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叫喊声,由远及近慢慢地清晰起来。 “指挥使大人回来了,指挥使大人回来了!” 李扶摇以为是自己的幻听,不由自主地看了苏浅儿一眼,只见苏浅儿也是歪着头,正在凝神倾听外面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 只见远处两个人影正朝着营房这边跑了过来,而营房了,不少人已经闻声赶了出来,正朝着两人来的方向张望。 她蹭蹭蹭地跑出门前,身后的苏浅儿也丢下手中的纸笔,和小九跟在她的身后。 “李小姐,指挥使大人回来了!” 两个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到李扶摇面前,然后手指着在身后,脸上全是喜色。 已经不用两个士兵在多说了,在远处,一群人影已经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几乎不到片刻功夫,这些马背上的人影的面目,已经清晰可见。 那最当先的一人,不正是那个脸上时时刻刻都挂着一丝可恶的笑容的江晚是谁。 “参见指挥使大人!” 营房门口,几十个留守的士兵,齐齐抱拳肃立。 江晚跳下马,看来这些士兵们一眼,也是抱拳朝着这些眼中流露出不可抑止的激动之色的士兵们:“兄弟们辛苦!” “指挥使大人辛苦!” 众护卫也纷纷下马,朝着这些士兵们走去,转眼之间,勾肩搭背嘘寒问暖,营地里一片热闹祥和气象。 “参见大人!” 三女盈盈躬身,江晚走到她们面前,看看李扶摇,看看苏浅儿,又看看小九。 “好,好,都没事就好!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们了!” “大人在陕西出生入死,我们算什么辛苦!”李扶摇眼眶有些红,鼻子也微微有些发酸,“我们只是尽自己是所能,将大人的吩咐办好而已!” “你们都清减了不少!”江晚看着她们,然后眼光落在小九身上:“你不算,你双下巴都出来了,这是吃了多少?” 小九一愣,然后情不自禁的缩缩脖子,扁起了嘴。 原本有些感伤的久别重逢的场面,因为江晚的这一句话,突然变得有些温馨了起来,李扶摇扭头看了小九,忍不住也微笑了起来。 “还不去给大人沏壶茶水去,就知道在那里傻站着,大人,我们进去说话!” 江晚点点头,随着他们走了进去。 “营地里怎么才这么点人,其他人呢,周庄的那边的人,应该也撤回到这边来了,我这一路来,没看到其他人啊!” “庄户们在后面,毕竟这里是军营,庄户们有老幼妇孺,安置在后面,一旦有事的话,也能走脱得快一些!” 李扶摇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原来营地里还有五百余人,不过战事吃紧,孙大人整顿京军,聚集兵马,我们南海卫也被抽调走了大部分,仅留下一点看守营房的人手! 江晚点点头,要是这样的话,倒是也能理解,从城外周庄的废墟就看得出来,当日里情形是多么的危急,这京城里抽调一切可战之兵随时准备与鞑子作战,南海卫自然也是义不容辞。 “大人不是在延安府过年吗,怎么突然之间就回来了!”李扶摇等江晚坐定:“是咱们卫的兵马奉命回调京师到了京城吗?” “那倒不是!”江晚摇摇头:“卫里的兵马还在延安府,我这次回来,是因为陛下急召,今日刚刚到了的京城,先去的周庄,看到那边都已经毁了,这才直接来这边的!” 江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见你们一切都安好,我这心里才终于踏实了啊!” 第357章 一切有我 去陕西之后,江晚和李扶摇的联系,仅仅只是通过书信,此刻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毕竟,李扶摇算是上下都认可的“江夫人之一!”南海卫的内当家! 哪怕她身上一官半职都没有,但是,在指挥使,镇抚司,佥事一众高层都不在卫里,而她还主持着周庄的“南海卫军官培训学校”,那么,她自然而言就成了南海卫在京里的话事人。 而不管李扶摇多么的能干,但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而能帮他的,也是苏浅儿和另外一群小姑娘,说实话,在平常的日子了,在京师这样的地方,江晚还这你不用担心他们,但是,如果赶上兵危战乱这种事情,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喝着小九送上来的香茗,听着李扶摇给他说着在他离开之后,这一群小姑娘是如何努力的经营着南海卫的事情,江晚难免有些突然怜惜这些女孩。 宫里自从他走的时候,拨给他的那一笔钱粮,他留了几千两在李扶摇这里,就再也没有拨给钱粮。 这么久以来,除了许白那边,每个月倒是按时送来几百两的青云楼的分红,南海卫基本上是再也没有别的进项。 但是,招兵,开饷,伙食,冬天来了的衣物,这一切一切,都是在这些小姑娘的精细打算下,一步步的熬过来的,好在当初周庄的教习们还有后来练出来的那些军官,对这些小姑娘们算是有力的武力保障,要不然,这些事情别说能够运转起来,稍微有几个刺头或者是有人挑衅,他们要压下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南海卫总归是上卫,又是名义上吃着内帑钱粮的,倒是不大担心别的军卫欺压,不过,一旦和对方有冲突,这摩擦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李扶摇没有明说,但是,江晚想得到,这些天来经营南海卫,绝对没有李扶摇说的那么的轻松。 “可不是嘛,扶摇姐去户部,户部的官儿都不待见!”小九忍不住抱怨道:“宫里徐公公那里,扶摇姐也求见过好些次了,根本就见不着那徐公公,扶摇姐说,那徐公公还是咱们自己人,领着咱们南海卫的官职的呢,我看啊,人家可没拿他当咱自己人!” “这次我若是再离开,你们跟着我走!”江晚点了点头:“以后我在哪里,你们就在哪里,南海子这边,留点人手看家就行,从庄户里挑些人手,周庄没了,他们在这里,种地打猎,自给自足,总比在外面强!” “嗯!” 李扶摇和苏浅儿,齐齐点了点头,小九则是在一边,连连点头。 “我回来了,卫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也好好的休息一下!”江晚笑了起来,“等我觐见了陛下,看看陛下召我回来是何事,我们再做打算!” “我早就想去延安府看看了!”小九点头如小鸡啄米:“扶摇姐说大人在延安府那边,打败了好多流贼,现在咱们南海卫在那边可威风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一夜,南海子里风平浪静,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师里,南海子大概是最为平静的地方。 江晚的回归,让南海子里所有的人,都突然有了一个主心骨,突然有了依靠,不管外面的局势多么的变幻,在他们心里,江晚在,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一大早起来,江晚穿戴整齐,直接奔往皇城。 按照李扶摇的说法,如今各大衙门都是乱成一团糟,他若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来,等到皇帝的召见,还不如直接去应召求见。 朱由检现在的事情,只怕千头万绪,若是不主动求见,等到他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只怕早就忘记当初为什么急召自己来的初衷了。 当然,对于自己是身份,江晚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大早的“御门听政”肯定他是不够资格的,老老实实的在文华殿报个道,然后等待皇帝的召见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或许是在武英殿也说不一定,这么久没进宫,内阁的阁臣们都换了几茬了,他也不知道皇帝召见臣子,如今喜欢在什么地方,而臣子又在什么地方等候。 反正他只是很确定,以朱由检对国事的勤勉,见到等候召见的官员的名单里有自己的时候,一定会见自己的。 实际上,还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早朝结束之后,仅仅只是等候了一个多时辰,在一帮陌生的官员们惊诧眼神中,他得到了召见的命令,随着前来传旨的小宦官,朝着乾清宫走去。 一路上的风景依旧,但是江晚举目,却是一个熟悉的面孔都见不到,所谓物是人非大抵就是这样了,而看到乾清宫的时候,当初自己带着听雨楼的那帮少年子弟护卫在乾清宫四周的景象,仿佛才过去没有多久。 只是当初护卫在这乾清宫四周的少年们,如今都已经成了千里之外忠于职守的军官,在用他们手中的刀枪,维护着大明的社稷,而当初在乾清宫中的那个少年天子,如今也是恩威日隆,已经不复当日的战战兢兢,他的一言一行,都已经足够对这乾清宫外大明的万里江山和亿万黎民百姓,有着重大的影响。 率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的中心,就在此处! 而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天下王土的中心之地,刚刚差一点险些失陷于外族之手。 在乾清宫门外,江晚整理了一下衣冠,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里面传来长长的唱名声。 “宣南海卫指挥使江晚觐见!” 江晚走了进去,目光所及,朱由检脸色清癯,正一脸倦容的坐在龙案之前,和上一次见到朱由检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臣江晚,见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朱由检看了看他,淡淡的说道:“从朕下旨意给你,到你出现在朕的面前,你一共花了八天!朕的援军若是每一路都如你一样神速,这一次京城之战,何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陛下相召,臣不敢怠慢!”江晚肃然说道:“南海卫五千兵马,和臣一样,一直等待陛下的旨意,但是,臣等来的,只是陛下召见臣一人的旨意!” 第358章 欲去东江,先平三边 朱由检抬头看了看江晚,似乎并没有给江晚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地摆摆手:“说说你平乱的事情,这一年来,在陕西你都做了些什么?” 江晚点点头,从当然领了朱由检的旨意,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这是君前奏对,他自然不会过多地去描述一些小细节,只是大致地将自己在陕西做的事情,按照时间顺序地说了一遍,没有夸大表功,也没有刻意地说得轻松。 只是如实地说了一遍。 但是,仅仅是如实的叙说,也让朱由检微微动容了一下,江晚的述说和他想象当中的平乱,好像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随着江晚的述说,击溃了数次流贼的围攻,然后南海卫也站定了脚跟,并开始护卫陕西延安府一方平安起来,他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来。 这才是他心中想看到的局面嘛,区区民乱,怎么能困住他认识的那个江晚,那个有手段有魄力的江晚呢!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江晚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简略了,但是,还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不知道,就算朱由检什么都没说,他就这么走出去,此刻在乾清宫外等候召见的那些臣子,看到他的眼神绝对会大不相同。 能在乾清宫呆半个时辰的人,在如今的局势下,寥寥无几,上一个在乾清宫里呆上半个时辰的人还是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老大人。 朱由检当然不会什么都不说,不过,听完江晚的述说之后,他说的却是和江晚禀报的内容毫无关系的话,其实,这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知道了,回去等候旨意!”他揉揉自己的眼眶:“袁崇焕已经被我下狱,你若是有空,去替朕问一问他,朕想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江晚躬身退了下去,他看得出来,朱由检已经很疲惫了,但是依然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虽然他仅仅只是被召来仿佛是述职一样地禀报了一番,但是,他觉得这不是朱由检召见自己的目的。 还有,袁崇焕下狱的事情他不奇怪,但是,朱由检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是什么个意思,袁崇焕做了很多事,可都是朱由检不大待见的,他到底要知道哪一件? 压抑着心里的疑惑,他退出殿外,小宦官又在开始唱名,一个须眉交白的文官,目不斜视的走进大殿,江晚对着这个官员笑了一笑,这老文官仿佛是没看见一样,径直走了进去。 “这位大人,请这边走!” 领路的小宦官见他怔怔站着,腰弯得更低了。 “我认得路!”江晚摆摆手:“王承恩王公公,不是时刻在陛下身边随侍的么,今日怎么不见他?” “小的不清楚!” 小宦官低着头,不敢看江晚的样子:“大人,请这边走!” “算了!”江晚有些郁闷地摸摸脖子,知道自己大概从这小宦官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只得闷闷地朝着宫外走去。 宫里物是人非,对他来说,除了感叹一番,只怕最郁闷的就是连一个熟悉的面孔都见不到了,当初十王府里还有些熟悉的面孔,此刻一个都看不到,如今,更是连王承恩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任什么职司了。 南海卫里那个挂名的镇抚徐应元徐公公,和他基本上没什么交情,真正算起来有交情的,一起经历过事情的,也就只有王承恩了。 站在宫外,他突然有些茫然,自己不过是离开了京城一年的时间,怎么感觉一切都有些陌生了呢,就连刚刚见到的朱由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言语之间,也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 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应该是这该死的时局! 他微微吐了一口气,朝着前面走去,要怪应该就是怪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他们让一切都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在他离开之后的乾清宫里,朱由检正在和刚刚他见到的那个老文官在说着话,这个年纪,这样的服色,出现在乾清宫里的,大明朝廷,除了兵部尚书孙承宗,不会有第二人。 而江晚更不会想到,此刻在这可以决定天下局势的君臣二人嘴里谈论的话题,却是和他这个无名小卒有关的。 “刚刚陛下召见的,就是那南海卫指挥使江晚?”孙承宗问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没错,就是此人,接到朕的旨意,八日之内由陕西延安府赶到了京城觐见!” “陛下属意的就是此人镇守东江镇?”孙承宗皱起了眉头:“东江镇自从毛文龙死,剩下的一帮原毛文龙的骄兵悍将,袁崇焕在,尚且靠资历和军令压制驱使,此人年纪轻轻,臣有些担心他把握不住东江的大局啊!” “关宁那边,有徐卿你亲自督师,朕不担心,但是,东江镇那边,袁崇焕昏聩斩我良将,导致此次贼兵长驱直入,简直是罪不可赦!” 朱由检摇摇头:“东江镇的位置,卿家已经给朕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此战之后,朕痛定思痛,除了追究首恶以外,也当亡羊补牢,至于卿家担心这江晚资历和能力一事,陕西那边对此人的评价,还有锦衣卫这边送过来的评价,卿家不是都看过了么,朕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和流贼打过几场,不能说赢了就是一方良将!” 孙承宗摇摇头,据理力争道:“流贼根本不足为患,而后金才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镇守东江镇的人,不仅仅要有勇有谋,手下将士如臂指使,更要有临机决断的魄力,时刻关注着后金的动向,若是等到后金出兵,此人再禀报朝廷之后出兵,必定会痛失良机的!” 他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这江晚既然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呢,自然懂得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的道理,所以,镇守东江之人,也必须是勇于任事之人,而此人陕西平乱,历经一年,也仅仅只是困于延安府一地,所谓平乱,不过是固守一城而已,这番战绩,实在是难以服众!” 朱由检看着眼前这有些激动的老人,哪怕对方全是劝阻之意,他却是没有半点不悦。 在他的心里,他知道眼前的老人,才是真正的大明的肱股之臣,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大明的利益所在,无论他支持什么反对什么,出发点都是为大明好,而不是为了他自己。 所以,哪怕是对方否定了他的打算,他也丝毫生不起气来。 “这个无妨!”他摇摇头:“清剿京师附近的残敌,收服后金占据的土地城池,朝廷需要时间,而且,江晚不仅仅年纪轻,战绩少,官职也小,区区一个卫指挥使贸然成为一镇总兵,朝廷的封赏提拔岂不是成了儿戏了吗?” 孙承宗点了点头,见到朱由检从善如流,他也露了了一丝欣慰之色。 “所以,朕给他半年之间,在今年入秋之前,若是他能平定陕西的民乱,朕就派他镇守东江!”朱由检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他做不到,那就让他继续呆在陕西,孙卿家再替朕物色一良将即可!” “那,那就暂且如此!” 孙承宗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半年,平定一帮流贼,哪里要得了半年,若是朝廷让他去做督师三边的话,去年这三边的民乱,他就替朝廷平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年之后再来个半年。 这简直就是在浪费朝廷的钱粮。 从宫里出来,回到兵部衙门,孙承宗心不在焉的处理了一些公务,心里却是老是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其实,若是祖大寿不是在袁崇焕下狱之后,几乎是以逃跑的姿态离开京师的话,祖大寿其实是镇守东江镇的第一人选。 可惜此刻在皇帝的心里,祖大寿只怕早就被划成了袁崇焕一党了,只是皇帝忌惮祖大寿手中还有兵马,不能像捕拿袁崇焕一样,将其骗到北京拿下而已。 而祖大寿只怕也是被吓到了在,真要是有圣旨召他来京城的话,打死他只怕他也不敢再来的。 “将南海卫指挥使江晚的卷宗找出来我看看!” 心烦意乱之下,他重新打开了江晚的卷宗,身为兵部尚书,又是战时统领所有在京的军队,他自然要做到对所有的将领和兵力都要心里有数的地步。 江晚的卷宗显然也是在兵部有存档的,而且,不仅仅是一份存档,在皇帝的旨意下,锦衣卫那边又送不少资料进来补充这份存档,而这份存档的等级,也因此提高到只能兵部尚书一人调阅的等级了。 比起其他将领的存档,江晚的存档显然要厚多了,而有了锦衣卫的各种补充,此人从娘胎出生到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大概全部在这上面了,即使是江晚自己看到了,也会惊叹一下,这份存档里记载的东西,可比他自己记得的东西还要详实得多。 “有点意思!” 良久,孙承宗缓缓的合上了这份卷宗,嘴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关于江晚此人的发迹之前的事情,他一点都不关心,甚至在和魏忠贤博弈的那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江晚带着一卫人马去了陕西之后的表现。 从卷宗里看来,江晚到了陕西之后,仅仅以千余人,抵挡数万流贼,似乎这已经具备了一个良将的潜力了,而此后再战,更是和流贼野战于城下,扰敌于敌后,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而且,他还敏锐的发现了一件事情,这支兵马在陕西一直都是自行其是,无论是陕西那边,还是三边总督那边,似乎都没有想过拿到这支兵马的节制权,而朝廷钱粮一直都紧张的很,他不信朝廷还能在去年一直都拨给这支兵马的钱粮。 这也就是说,此人筹集粮草方面,也是有着自己的本事的,至少,从延安府知府的奏本上看来,此人不是靠着劫掠勒索当地官府得到的钱粮养兵。 而这以上他看出来的这些特质,那是去远在敌后东江镇做总兵的将领必备的特质,敢战、能战、而且,还能活下来。 “来人啊,给南海卫发一封文书,让他们指挥使明天来兵部衙门见我!” 孙承宗大声的吩咐道:“军令加急,若有怠慢,以违抗军令论处!” …… 哎! 青云楼里,许白隔一会就出来一趟,看着空荡荡的大堂里那小猫三两只的客人,他忍不住长吁短叹着。 店里的伙计们,楼上楼下几十人,一个个都快闲的长毛了,而即使是在吃法的客人,在这些伙计们围观下,也是一个个感到颇不自在,更是有几人,点好的酒菜没吃多少,直接就丢下银子跑了。 照着这个架势,这青云楼现在是开一天就亏一天,不开反而亏的还少一些,至少不用准备那么多食材。 “东家,要不就关了,大家歇些日子!”掌柜的从账本上抬起头来:“如今的世道,这鞑子没打退之前,这有闲心有闲钱出来喝酒吃饭的,真没多少,咱们楼子里的挑费也不便宜……” “歇?歇了我拿什么养你们这一大帮人!”许白翻起白眼:“这门一打开,多少还有点生意,这要关门了,这银子可就只出不进了!” “那你就别长嘘叹短了!”掌柜的嘀咕道:“店里本来人就多,你还出来,这客人吓都要吓跑完了!” “谁说的!” 许白眼睛一亮,指着外面直接朝着青云楼来的一群人,冲着自己的伙计喊了起来:“二虎你个憨货,还不出去迎客人去,这么大一帮客人,这可是大买卖啊!” 啊! 话音没落,许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嘴还没合上,却是认出当先走进青云楼来的那人了。 “江先生……不,江大人,我不是做梦!” 他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忍不住朝着江晚身后看了过去:“您怎么回京了,南海卫不是在陕西吗,这是朝廷调您的兵马回来打鞑子的来了?” “别找了!” 江晚笑着说道:“许简没回来,还在陕西呢,我是陛下召我回京的,正好顺路过来看看你,嗯,你这青云楼怎么生意惨成这样了,是有人又在捣乱么,告诉我,我替你去摆平对方!” 许白可怜兮兮的看了江晚一眼:“都是那些天杀的鞑子,要不是他们,我会生意这么差?” 江晚:“……当我没说这话!” 第359章 年轻人就该张狂 从江晚离开京城起,这青云楼许白给李扶摇的干股银子,就一直没有中断过,这一点,昨天已经在和李扶摇的聊天中江晚知道都清清楚楚了。 虽然每月只有几百两银子,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而当初这银子里,应该还有王晨恩的那一份的,只不过如今的王公公眼里,哪里还有这些微末小钱,哪怕他不刻意的去敛财,也有的是来银子的门路。 但是,这银子一直没有中断,对于手头一直都不怎么宽裕的南海卫,却是起了不少作用,就凭这一点,江晚觉得自己也应该来青云楼里看看许白,若是有类似以前郑八金的那种事情,他自然也是毫不犹豫的随手帮对方打发掉。 不过,若是因为鞑子攻城的事情,导致青云楼这生意冷落,那江晚也没有办法了,他倒是想将鞑子全部打发了,他现在也没那个实力啊! 两人在青云楼里说了好一阵子话,许白关心自己兄弟在陕西那边的作为,而江晚关心他离开京城之后的时局变化,各自都有各自的话题,也各自都有着各自想要知道的东西,一顿酒饭下来,两人都是有些心满意足的感觉。 “买卖上的事情我不大懂,不过,时局如此,你能做的也就是努力维持了,若是实在支持不下去的话,李扶摇和王公公那边的银子,就暂时不要送了,这事情我会给他们解释的!” “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银子!”许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除非我这买卖不做了,要不然,这银子我还是得送过去的,当初没有了江先生引见的这两位贵人,哪里有我如今的青云楼,做人总是要知道感恩才行的!” “先活下去在感恩!”江晚笑了笑,没好气的说道:“算了,不管你了,反正有事情如果不方便和这边说,和你兄弟许简说也是一样,不过,我觉得啊熬过这一阵就差不多应该好了,你倒是必要担心太多!” “真的如此的话,那就多谢江大人吉言了!” 许白笑呵呵的站起身来,送江晚出门:“若是江大人不急着回陕西的话,改日我带着伙计们去一趟南海子,给兄弟们都改善一下伙食,也算是上门劳军了!” “好好好!”江晚笑着离开了这里,心情变得有些愉快。 京城虽然变化很大,但是,总是有些人有些事情还是没什么变化的,而就是这些没有变化的人和事情,让他感觉自己也在被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在回馈着,这种感觉很不错。 原本想着下午去一趟锦衣卫的南衙,按照朱由检的旨意,去看一看被关押着的袁崇焕的,不过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此事放在明天,毕竟朱由检一句口谕,他江晚就这么顶着一个脑袋空着两只手去南镇抚司那边,锦衣卫那边的人未必会给他面子。 南衙那边自从封万里离开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在主事,更不知道认不认得他江晚,不过,若是先去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那边知会一声,再让他派人带自己去,应该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这也算是程序正确! 当然,他也可以毫不讲理的直接冲到南衙去,谁敢不给面子就直接怼谁,拿着皇帝的口谕在那里跋扈一番,最后引得骆养性亲自出面,并且验证口谕的真伪,这事情也能办得下来。 不过,那不是做人做事的办法,他江晚还没飘到这个程度。 回到南海子,已经将近日暮了,除了李扶摇和苏浅儿在等着他,等着他的,还有一封书信和一封公文。 “信是延安府知府给大人的,算算时间,应该是和大人同时离开延安府的,很奇怪为什么不在大人在延安府的时候,直接交给大人!” 李扶摇说道:“大人的私信扶摇不敢看,不过公文却是看了的,是兵部发来的文书,尚书大人召大人你明天去兵部衙门去见他,尚书大人要对南海卫在陕西平乱一事进行垂询!” “兵部尚书大人?”江晚微微一愣:“孙传庭孙老大人?” 李扶摇点点头:“正是他老人家,老大人不辞辛劳,危难之际被陛下起复,领全城军民对抗鞑虏,大家都是很敬佩他老人家的为人和本事的,大人明日一点要早点去,莫让老大人久等!” “好的,我知道了!”江晚点点头:“我也挺钦佩他老人家的!” 说话间,他拆开了宋衮的来信,薄薄的信笺上寥寥数行字,他几眼就看完了,然后他翻开信笺,看到信笺下面压着的轻飘飘的几张银票,突然笑了起来。 “这是……”李扶摇现在对银票可是熟悉的很,此刻见到这几张银票,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收好!”江晚将银票递给她:“好几家银号的呢,这么大面额的银票,要兑换成银子怕是也有些麻烦,那送信过来的人呢,你有没有留住他!” “我没有留!”李扶摇已经想笑得眉眼弯弯了:“我说他怎么一定要得到大人的回信才肯走呢,原来这其中的蹊跷在这里啊,他这是要确保这信一定要大人看到啊!” “叫他过来,我问他一些话!”江晚摆摆手:“还有,青云楼的许白,说要过来劳军,你派人去接洽一下,也算是给大家都开开荤,改善一下!” 李扶摇几乎是蹦着走了出去,江晚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这是感染上小九的毛病了?这端庄稳重的扶摇姐,可不应该是这么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模样啊! “小人范缜见过江大人,江大人虎威!”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被小九领了进来,江晚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起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江大人好记性!” 范缜毕恭毕敬的回答:“小人曾经随着家父拜见过江大人,只是小人一直不甚出众,难道江大人还记得小人!” “你是范永斗的儿子!”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我记起来了,你和你兄弟长得有几分相似,你那兄弟我是见过多次的,在延安府里也做得不错!” 他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一次宋大人的事情,是范家在支持了,范家这么大的手笔,难道就不怕鸡飞蛋打吗?” “去父亲曾经说过,做买卖总归是有风险的,这天底下就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范缜毕恭毕敬的回答道:“但是,只要最大的一笔买卖赚了,那其他的地方赔点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宋衮的心里,可是没有丝毫的隐瞒将范家和他的交易全部都说的清清楚楚,而范永斗亲自派自己的儿子来送信,说明他们也没有全部都信任宋衮。 自古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涉及如此巨大金额的交易,双方都是格外的小心谨慎。 他甚至可以肯定,如果自己没和这范缜见面,这十万两的银票,无论是谁拿着去银号钱庄去兑换,只怕都兑不出来,范家应该在其中还有后手。 而这个后手,很可能就是在这个送信的范缜身上了。 “十万两不够!”江晚摇摇头:“你父亲亲自派你来送信,想必这些银子的用途和原委,你都是清楚了的,这十万两果然是一笔巨款,但是,你范家难道只值得十万两吗?” “我父亲说,十万两只是第一笔银子!”范缜坦然说道:“大人对我范家曾经做过的事情,一直都有芥蒂,家父是清楚的,而这一次后金人入侵我大明,家父知道后也是寝食难安,这笔银子只不过是借这个名目,借大人的手,为范家曾经做过的那些错失赎罪而已!” “仅仅是在赎罪?”江晚看了对方一眼,淡淡的反问道。 “同时,范家也希望让大人看到,范家有痛改前非的决心!”范缜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但凡朝廷有需要,大人有需要,范家必定极尽所能义不容辞!” 这话江晚听得明白,朝廷有需要什么的,那是客气话,真正的重点在他江大人有需要这句话上,换句话说,这是范永斗在强行给他江晚塞银子,以前江晚不要范家的银子,范永斗本来就心虚,此次后金入侵大明,范永斗是彻底的怕了。 反正你要不要,我都要给! 大致就是这意思了! “还有!”范缜说道:“家父希望小人能留在江大人身边,这样的话,一旦江大人有需要,范家也能及时的出上力,范缜自由跟着父亲经商,这钱粮的事情,还是有点经验的!” 江晚沉吟了半天,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你父亲真是一个人才,说实话,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再走错路的话,我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的,他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能够做大,这一点我很肯定!” “大人这是同意了?”范缜喜形于色。 “那就留下!”江晚说道:“明日里先和李小姐去兑了那些银票,至于这些银子有什么用途,我会告诉你的!” …… 和往常一样,半夜才睡一大清早就起来的孙承宗,用过早餐之后开始处理烦乱如麻的各种事物。 从宫里回到兵部衙门,他一直有些心绪不宁,一开始他以为的通州那边的战事影响到了他,但是,他看了看前线的军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通州、迁安、遵化、滦州这些地方被后金人占了,但是,朝廷的兵马也正在艰难地慢慢收复着,战事在胶着状态,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后金人好像这次铁了心一样,他们原本不善占领城池、在城池里作战,这一次他们却是宁肯和大明军队拉磨一样寸土必争,却是轻易不肯放弃他们已经吞下去的城池和土地。 不过,随着朝廷兵马慢慢的齐聚,慢慢的回复士气和战力,这些地方,终究还是能拿回来的,孙传庭对此并不是太担心,朝廷也决定不会允许这些地方长久的被后金人占据。 然后,他以为是今日的朝会里,听到后金那边传来想要议和的声音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安,但是,陛下已经明确的拒绝了后金人的议和提议,按道理说,他不应该纠结了啊! 不将后金人彻底驱逐出大明,议和就意味着现在后金人占据的地方,都成了后金人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今太子虽然年轻,但是这样的道理怎么可能不懂。 议和是不可能议和的,一辈子都不可能议和,只要后金觊觎我大明之心不死,大明和后金之间,就是不共戴天的大敌。 他放下手中的笔,仔细的想了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遗忘了的事情,终于,他的眼光落在了自己案前的那一叠卷宗之上,脑子里突然一下想了起来。 “来人啊!” 他对着外面喊了起来:“南海卫指挥使江晚来了没有?” “回大人,南海卫指挥使江晚一直在等候大人召见!”门外传来声音,“要召此人前来拜见大人吗?” 孙传庭看了看署房里满屋的狼藉,站了起来:“我活动一下,他人在哪里,唤他过来!” 舒展了一下胳膊,孙传庭走出了署房,一缕刺眼的阳光对面射了过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就看到昨日里在乾清宫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军官,穿戴者整整齐齐,正气宇轩昂的朝着他走了过来。 “南海卫指挥使江晚,参见尚书大人!” “陪我走走!”孙传承微微颌首:“我昨日见过你的!” “职昨日不知是尚书大人,有所怠慢,还望尚书大人恕罪!”江晚低头,一脸肃然的说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也不会怎么样的!”孙传承微微笑了笑:“你是上卫指挥使,听的是陛下调遣,就算是不认我这个兵部尚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别说我这个兵部尚书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干不干得了几天,倒是不用那么恭敬!” “职下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江晚低下头:“陛下命尚书大人总领京师兵马,职下自然也归尚书大人节制!” “我也是年轻过的!”孙承宗呵呵一笑:“年轻人张狂一点是好事情,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张狂,张狂过了,自然就沉稳了!呵呵呵!” 第360章 人情练达即文章 大战过后的北京城,空气当中还弥漫着一些紧张的味道,江晚记忆当中的繁华景象,如今虽然有了慢慢恢复的气象,但是比起当日,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就连街面上的行人们,也是行色匆匆,而不时可见的穿着军服的士兵们从身边匆匆跑过去,更是提醒在这座大明的都城里的每一个人——危险尚未远去,还不到歌舞升平的时候。 从兵部衙门出来,江晚亦步亦趋的跟着孙承宗,孙承宗说要江晚陪着他走走,但是,江晚却是没有想到,这陪着走一走,会从兵部衙门走到大街上来。 孙承宗其实是一个看起来和气,说话也和气的一个老头儿,如果去掉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在这身前身后的亲卫兵丁什么的,他看起来和江晚以前的那些爱侃大山的街坊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在他不说话的时候,那身上那股压迫人的威严,才会不显山不露水的外放了一些,这个时候,才会让江晚意识到,哪怕眼前的这个老人再和气,他也是一身铁血,令得鞑虏闻风丧胆又恨之入骨的存在。 两人聊的话题,几乎全部是陕西的事情。 大部分的时候,是江晚在说,孙承宗在听,当江晚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孙承宗又会恰到好处的提出另外一个问题,让这个谈话继续下去。 而这些问题,都是江晚熟悉的,能回答的问题。 比如说,陕西的民乱当中,那些流贼的装备和战力如何,他南海卫和流贼作战的时候,用的是什么战法,庆阳府那边被围困的时候,江晚是如何解决军粮的问题。 甚至连江晚军中装备的火器,他都仔细地询问了一番。 看得出来,孙承宗是真的想知道一些事情,或者是想真的从江晚的回答里了解一些东西,而不是浮于表面的走马观花的过问一些。 “如此看来,杨鹤此人真是不堪一用!” 在结束了一段诉说之后,两人站在街口,江晚正疑惑这支队伍要去什么地方时,孙承宗狠狠地叹息了一下:“三边可用兵马不下数万,你南海卫这支奇兵出现,且颇有战力,杨鹤就当应机而动,无论是或抚或剿,年前就应该平定这三边的动乱!” “杨大人或许有着他自己的规划,南海卫在杨大人的棋盘里,连一粒棋子都算不上,哪里能左右三边的战局!”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不愧是陛下身边出来的人!” 孙承宗有些意外地看了江晚一眼,呵呵的摇了摇头:“年纪轻轻,虽然带兵有几分本事,但是你做官的本事,似乎更强一些,光是世故油滑,失却了锐气,也是做不得大事情的!” “老大人教诲的是,属下记得了!” 江晚很是虚心地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属下有时候是迂腐了一点,不过,有老大人的提点,以后属下自然时刻警醒!”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孙承宗咀嚼这话,微微点了点头:“不错,都是学问,都是文章,这学问文章看能不能做出一团花团锦簇来,那就看人的本事了!” “老大人,咱们这是去哪里啊!”江晚笑了笑,朝着四周看了看,虽然孙承宗身边护卫如云,但是这样一位国之重臣逗留在这闹市当中,这万一出了个闪失,那他江晚可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陛下不是给了你差事么?”孙承宗微微笑了笑:“正好,我也沾沾你的光,去看望一下元素,即便是我,如今也是不方便一个人去看望他的!” 元素是袁崇焕的字,算起来,袁崇焕和孙承宗还有着师生之谊,此刻江晚听到这话,顿时微张着嘴,有些愣住了。 “陛下,陛下连这样的事情,都给老大人说了?” “怎么,说不得么?”孙承宗笑了一笑:“还是说,江指挥使不愿意让老夫沾这个光?” “不敢!”江晚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他正愁皇帝让他去看望下袁崇焕,要他问袁崇焕为什么那么做的这个吩咐不知道该怎么完成呢,现在孙承宗主动提起要去看袁崇焕,他都不用开口,呆着一边听着两人说话就好。 听孙承宗的口气,似乎袁崇焕下狱之后,还没有见过袁崇焕,那么,这一对师徒之间,想必彼此也是有着不少的疑惑要互相询问的。 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事情应该不会犯朱由检什么忌讳,而且,即便是朱由检不大乐意孙承宗去见袁崇焕,但是这事情先斩后奏的话,朱由检也应该不会发什么脾气。 毕竟是一个在朱由检心中早就判了死刑的家伙,而一个是眼下他绝对倚重的肱骨老臣,加上自己这个心腹耳目在,是大发雷霆伤了老臣和心腹的心,还是睁只眼闭着眼装作不知维持大局,这应该是很好抉择的事情。 队伍改变了方向,朝着锦衣卫南镇抚司而去,这一下,江晚连带路的人都免了,更不要说还要什么手续令牌之类的才能见到袁崇焕了,在如今的京城,什么令牌都不如孙承宗的一张老脸好用。 原本应该是主角的他,此刻倒是好像有些狐假虎威了老虎身边的那只狐狸了,这一路到了南镇抚司,畅通无阻不说,南镇抚司的镇抚,千户一堆锦衣卫的官员,简直是诚惶诚恐的迎了出来。 “不用管我这个老家伙,我只是陪着江指挥使过来的!” 孙承宗指指身边的江晚:“江指挥使奉陛下旨意,前来询问钦犯袁崇焕,我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江指挥使……” 南镇抚司的镇抚是江晚不认识的一个新面孔,想来是这一年里新提拔上来的,不过,显然他不认识江晚,更知道江晚是什么地方的指挥使。 “口谕,是陛下口谕!”江晚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位镇抚大人若是有疑问,可以去宫中询问!” “不敢!”这位镇抚尴尬的笑了一笑:“只是上面曾有严令,无论谁要会见袁犯,必须得禀报一声给我们指挥使大人,我已经派人去禀报了,江指挥使能不能稍微等一等,等我们指挥使大人的回复到了再说!” 江晚微微一愣,在一边的孙承宗却是不为察觉的微微哼了一声,然后饶有趣味地看着江晚。 第361章 诛心之言 江晚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若不是刚刚和孙承宗说过“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话,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等一些骆养性也无所谓,这算不得丢脸,身份摆在那里呢,他冲着对方一个镇抚摆威风发脾气,那算是自己作践自己,真有底气的,直接对着骆养性去发脾气了。 所谓做官嘛,可不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没有必要的冲突的时候,给足对方的面子才是为官之道嘛! 但是孙承宗这么一瞟,他就知道,事情不应该这边办了! “你是说,陛下的口谕还顶不上你们指挥使大人的话了?” 他板着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镇抚:“你们指挥使大人是不是还交代了,即使是陛下亲临,也得他开口允许了才行?” “这个,不敢,真不敢!”这镇抚司额头上的汗蹭蹭的冒,这种诛心之话,他如何敢辩解,如何敢回答。 “既然不敢,还不开门领我进去!”江晚哼了一声:“我不难为你,但是,你若是再继续搪塞拖延,我当场斩杀了你,还要以抗旨治罪诛你三族,你信不信?” “开门,开门,为孙大人和江指挥使带路!” 镇抚满头大汗的挥挥手,一帮锦衣卫拥簇这两人进去,他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却是不愿意再跟着进去了。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特么蛮横!”他嘀咕了一句:“你最好别落在老子手里,老子这南衙,专门治你们这些蛮横的家伙!” “大人,那是江晚啊!” 旁边有人忍不住提醒道,他不认识江晚,这南镇抚司里的老人,还是有人认出江晚来了的。 一年的时间并不长,还不足以让所有人都忘记当初那个血腥无比的长街之夜。 “你知道此人?”镇抚看了自己的手下一眼,眼中依然是愤愤不平:“诛我三族,吓唬谁呢,若不是看到孙大人在旁边,我非得吐他一脸!” “他真诛杀过在咱们锦衣卫不少兄弟的三族!”那人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他就是当时最先办魏忠贤案子的那位,咱们锦衣卫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恢复过元气来,也是因为他!” “啊!”镇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属下说的人是哪一个了,他有些不大置信的指着刚刚江晚等人离去的方向:“就是那个煞神?” “就是他啊!”属下咽了咽口水:“大人你胆子真大,别说孙尚书还在,就是孙尚书不在,这煞神到咱们这里来了,咱们也得小心伺候啊……” “我尼玛!”镇抚狠狠地给了这家伙一脚:“怎么不早提醒我,尼玛,这要被他记恨上了,我还有日子过吗,我刚刚除了说这事得禀报指挥使大人,再没说别的过分的话?” 属下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得亲自去一趟指挥使大人那里,你让毕千户好好的伺候他们,我马上就回来!” 不说这镇抚司前倨后恭的丑态,走进南镇抚司的监牢,孙承宗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老大人您笑什么,这些家伙就是喜欢拿鸡毛当令箭,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江晚问道。 “你这是跋扈,可不是锐气!”孙承宗说道:“点明厉害就可以了,动辄要诛人三族,这吓唬人的话有些过了!” “我还真没吓唬他!”江晚微微笑了笑:“抗旨谋逆的锦衣卫中人,我诛杀其三族的,也不少了,他若真是敢继续拖延搪塞,我真的会禀明陛下,诛其三族的!” 这次,轮到孙承宗愣了一愣,颇有些意外的再次审视了江晚一眼,却是没有继续再说这个话题了。 南镇抚司是诏狱,关押的绝大部分都是朝廷命官以及锦衣卫内部犯错的官员,不过,这官员的官职有大有小,这犯的错也是有大有小,自然不能随便乱关押。 以袁崇焕的身份,毫无疑问是在天字号的监牢里。 南镇抚司的天字号监牢,没有普通监牢的阴沉脏乱,臭气熏天,而关押在这里的官员,基本上也不会受到多少刑讯,所以,与其说这里是监牢,不如说这里更像是客舍的单间。 如果不看那长长的监牢甬道和禁绝出入的栏杆的话! 监房里有床,有桌椅,桌上还有纸笔墨砚,如果不是墙角的马桶有些煞风景,其实这监牢算得上干净整洁了。 袁崇焕此刻就坐在这桌椅之前,正在奋笔书写着什么,远处甬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似乎丝毫影响不到他,直到大部分脚步声远远停下,而几个脚步声走到他的监房前停下,他才转身抬起头来。 孙传庭和袁崇焕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江晚不知道他们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反正两人那么一瞬间,似乎都怔住了,直到过去了好久好久,两人才不约而同地叹息了一声。 “打开!” 江晚指指监牢的门,这一次,身后的狱卒没有一点废话,直接就打开了监牢的门,然后默不出声的退了出去。 孙传庭推开监牢的门,缓缓的走了进去,江晚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个时候,袁崇焕的眼光才落到了江晚的身上,起先他还以为江晚是孙承宗的从人,不过,这一瞟之下,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江晚来了。 “是你?” “是我!” “你们认识?” 江晚和袁崇焕齐齐的点了点头,不过显然此时此景,两人都没有心情向孙承宗解释两人是如何认识的事情。 “通州拿下来了吗?”袁崇焕有些晦涩的开口道。 “通州拿下来就在这几日,然后迁安那边,还有得打!”孙承宗说道:“你入狱之后,祖大寿带着他的兵马回了辽东,若不是他弃战,到今日,只怕遵化都已经拿下来了!” “此人有勇无谋,延误军机,当杀!” 袁崇焕眼中露出一丝杀气:“辽东精骑他带走多少?” “一万余人!”孙承宗慢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他对你入狱之事很是不满,现在有谣言说,他已经暗中派人到了京城,要劫狱救你出去?” 袁崇焕一愣,嘴里露出不屑的冷笑。 “还有谣言说,他现在正在谋求和后金那边议和的事情!”孙承宗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第362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江晚静静的听着,也在看着袁崇焕的反应,他刚刚到京师,自然不知道会有什么谣言在流传,不过,如果说连孙承宗这样的人物都能知道在好些谣言的话,那么,这谣言显然已经流传很广了。 “祖大寿和我没这份交情!” 袁崇焕沉吟了一下,坦然回答道:“我不知道谁炮制出来的这样的谣言,不过,显然除了中伤我以外,也是要中伤祖大寿,此人再不堪,但是他也是大明军将,劫狱救我这种事情荒唐如此,我都不想辩驳!” 孙承宗盯着袁崇焕:“那议和这种事情呢?” “议和这个事情,就得问问孙大人你信不信了?”袁崇焕讥诮的笑了一下:“陛下不是说也曾和金人媾和么,老大人你信不信?” 孙承宗缓缓了点了点头,没有回答他的话,不过袁崇焕显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并不期待孙承宗回答什么。 他将眼光落在江晚的身上,突然叹息了一下:“陛下如今就连孙老大人来见我,也如此不放心了吗?” “不,是陛下让他来见了,我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看你!”孙承宗叹了口气:“你们聊,我就不喧宾夺主了,我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江晚心里微微也唏嘘了一下,他看明白了孙承宗想从袁崇焕这里知道什么了,祖大寿和后金议和的事情,或许是谣言,或许是真有这个迹象,不过,孙承宗更想知道的是,当初袁崇焕有没有过这种念头和迹象而已! 袁崇焕的回答,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是,仔细琢磨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江晚不知道是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让这两人说话都是如此隐晦和云山雾罩的,还是这两人之间的沟通本来就有着自己不了解的默契,反正现在看来,孙承宗的目的是达到了。 “我记得你是信王府的旧人,当初在宁远,我还承了你一份人情!” 袁崇焕看着江晚身上的武官服色,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之色:“如今你在军中任何职?” “区区一个卫军指挥使而已!”江晚回答道:“金人侵袭我大明的时候,我正在陕西平乱,最近在应陛下相召回京!” “何日回京的?” 袁崇焕问道,哪怕是他就是这么平常的发话,江晚还是觉得有几分压迫的感觉。 “前日,前日觐见的陛下!” “前日啊!”袁崇焕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苦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陛下念及你我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一面之缘,特意遣你来询问我,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多了,陛下如何处置我,想必心中早就有了决断,而你来这诏狱来看我,大概应该不是来问我有没有悔罪之心的!” “袁督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陛下要我来询问袁大人,到底是要询问什么的!” 江晚坦然说道:“只是袁大人下狱一事,天下震动,民间愚夫愚妇甚至有众多污蔑污秽之言,难道袁督师就不想辩白一番么?” 江晚说道:“至少,我能将袁督师的话,一字不漏的带给陛下,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我甚至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袁督师的心迹!” “就你?”袁崇焕看了看江晚,摇了摇头,眼光却是看着孙承宗。 显然,江晚在他心中的分量,是远远比不上孙承宗的,而且,江晚的话的可信度,也有些存疑。 “陛下和我曾言,如果陕西民乱江指挥使能够在陛下期望的期限内平定,东江那边,陛下酌情正在考虑,让江指挥使去镇守!” 孙承宗慢慢的说道,然后看了看江晚,又看了看袁崇焕:“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或许对他可以说说,如果不想说自己的事情,说说对辽的方略也可以,我在听,他也在听!” “东江镇啊!” 这话一出,袁崇焕明显的沉默了下来,他看着江晚,再次摇摇头:“你不行的,东江镇那边,你驾驭不住的!” 江晚本来还在沉浸孙承宗说的这事情,事关他自己的前途,他此前可不知道,此刻猛地得知,也是足足半天没缓过气来。 但是,此刻袁崇焕略带蔑视的一眼瞟来,他登时从惊愕中醒了过来。 “也是,袁大人军略无双,五年平辽之言,天下人犹在耳边,江晚军略武勇都不过中人之姿,自然入不得袁大人的法眼了!” “好!”袁崇焕一愣,指着江晚:“你很好,若在以前在军中,你这样和我说话,十个江晚我杀了也就杀了,天下庸人何其之多,多杀一个,也算不得什么!” “可袁大人此刻身陷囹圄!”江晚毫不示弱的说道:“若是袁大人的军略真是毫无疏漏,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又怎么会让大明的百姓在金人的铁蹄下生灵涂炭!” “金人此次,并不是由我关宁进入大明的!”袁崇焕不屑和江晚争辩:“你也是为将者,此战经过如何,你会一无所知!” “即便是关宁一带的防线,也是孙老大人打下的基础,你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难道这就是袁大人的平辽方略?”江晚却是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袁大人督师蓟辽,加固防线,令得金人无法突破,这是功劳,任何人都不能抹杀,但是袁大人若是觉得,金人此次南下破关,以至于兵临京师城下,而袁大人你回师救援有功无过的话,那我要说,袁大人,你也未免太自负了一些!” 袁崇焕斜睨着江晚:“是陛下令你来折辱我的么,我袁崇焕如何用兵,难道还需要向你一个区区的卫指挥使来解释吗?” “你不用像我解释,你像此次因为金人无数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性命的大明百姓解释就够了!”江晚淡淡的说道:“陛下也没有让我指责你的意思,只是让我来问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来之前,我一直琢磨不明白,陛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江晚抬起头来,朗声说道:“如今朝堂里参袁大人最多的罪状,无非就是擅杀岛帅,与敌媾和,市米资敌这些罪名,这些罪名,无论是哪一条拿出来,都可以问问袁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够,我现在明白了!”江晚微微摇了摇头:“陛下想知道的,只怕不是这些,这些罪名都是别人罗列出来的罪名,陛下若信,那就是罪证如山,陛下若不信,那也就是一派污蔑中伤之言了!” “哦,那陛下想知道什么呢?”袁崇焕平静的看着江晚,一点都不为他的话所动。 “陛下是想知道,他如此器重于你,许你高官厚禄,许你以重权,许你万千军费,无数兵马……”江晚沉声的说道:“你为什么要如此负他!” 监牢里突然安静无比。 除了江晚急促的呼吸声,孙承宗的呼吸之声,也变得悠长起来。 哪怕在年轻十岁,在江晚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孙承宗都会掉头就走,不过,如果年轻十岁的话,他也不会厚着脸面随着江晚来到这南镇抚司的诏狱了。 不过,现在的他却是没什么顾忌的了,他知道的再多,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甚至不用去仔细揣金銮殿里的那位少年天子,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性情了。 这一辈子,他什么都经历过,原本在家颐养天年的他都被起复到了朝堂,无非是努力发最后的一份光和热而已,对他来说,这一辈子无愧于心,无愧于家国,就已经够了。 袁崇焕缓缓的坐了下来,他也在思索着江晚提出的问题,有些可笑的是,在江晚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一直都是觉得,是皇帝辜负了自己,没想到,皇帝居然和他是同样的想法。 “我错了吗?” 他喃喃自语着,努力的回想着自己在皇帝面前壮志凌云的说出“五年平辽”之后,皇帝是如何的一脸兴奋鼓舞的样子,在那个瞬间,他真是的觉得自己五年之内是可以平辽的。 他找皇帝要钱,要粮,要人,皇帝无一不答应,甚至他要求朝廷六部在辽东之事上,都要给予辽东极大的便利,而皇帝也丝毫不带犹豫的答应了,甚至生怕他去辽东,骄兵悍将敷衍阻挠他的平辽大计,还赐给尚方宝剑,让他可以先斩后奏。 而辽东军务,更是全盘托付给他,给他临机立断的大权。 那时候,是他袁崇焕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他也决定好好的为自己的君王效命,好好的整顿军务,好好的抵御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如果可能的话,他都想兵临盛京城下,让那些后金人也知道一下大明的感受。 自己做错了吗? 他摇摇头,思绪有点混乱,自己好像没有做错什么啊! 宁远哗变,是自己当机立断主动弹压;东江跋扈,也是自己力排众议,果断的斩杀了毛文龙。 这才令得整个辽东,辽西,辽北所有大明军队令出一门,如臂指使,自己这么做,难道错了吗? 至于朝廷里的那些庸人给自己污蔑的罪名,什么与敌媾和,哼,我袁崇焕胆子再大,若是没有皇帝的意思,自己能和后金人接触,做这种丧权辱国的事情吗?即使如此,自己和他们的接触,也是迷惑迟缓他们的计策,难道这些庸人就不知道,打仗并不是单纯的动刀动枪,还需要动脑子用计谋的吗? 如果这些自己都没有错的话,那么,皇帝觉得自己辜负了他,那就是这次金人兵临京师城下的事情了。 这件事情,自己更没有错了。 金人远道而来,又无补给,自己统帅的各路大军,一路迟滞这些金人的速度,一边消耗着他们的战意和军粮,只要有着足够的时间,自己即便不和金人决战,金人也要被自己各路兵马拖垮,这样的战略算错吗? 不,陛下年纪太轻,根本看不懂自己的军略,而朝着那一帮庸才更看不懂了。 北京城可是远比宁远更坚固,更强大,兵马和物质也跟丰富的大城,只要军心不乱,这些后金的兵马就算竭尽全力也攻不下北京,而在城外,有自己的统帅的各路大军策应,一旦后金人在攻城的时候吃了败仗,伤了元气,那北京城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自己没有错! 袁崇焕狠狠的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自己没有错,那么,自然哪里有什么辜负皇帝的敌法,而如果不是皇帝将他召进城来捕拿入狱,此战之后,他的“五年平辽”也决计不是一句空话。 后金大军葬送在北京城下,辽事可平矣! 至于因为此战而死、而失家的百姓,陕西那边每天饿死多少人,有人关心过吗,而一战得天下太平,死点人不是很正常吗? 他脸色坚毅了起来,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江晚:“我袁崇焕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君王!但是,我的君王却是误我不浅!” “我知道了!”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去:“我会将袁大人的回答禀报给陛下的!” 他看了看孙承宗,如果孙承宗没什么话说了,他就打算离开这里了。 他也一刻都不想多呆了。 袁崇焕果然还是他知道的那个袁崇焕,那个历史书说的袁崇焕,那个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袁崇焕。 他当然无意给对方解释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这毫无意义。 “这里有我这些日子写下来辽东经略的一些心得!”袁崇焕拿出桌上的一叠纸张:“在狱中空闲的时间多,随意写了一些,也知道有没有用处,不过,听孙老大人说,日后你或许会镇守东江镇,这些东西,就送给你拿回去看看,或许对你多少有点帮助!” “多谢袁大人厚爱!”江晚微微摇摇头,谢绝了袁崇焕的赠予:“且不说日后江晚会不会去辽东,会不会去东江镇,就算去了,江晚自然会有自己的做法,即使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江晚还可以向孙老大人请教,袁大人的心得,江晚不敢接受!” “随你!” 袁崇焕沉默了一下:“与后金战,要重火器!” 江晚默默的点了点头,见到孙承宗也无话说,慢慢的退了出去:“江晚告辞,袁大人保重!” 第363章 你不要学袁崇焕 一直出了锦衣卫南衙的大门,那个锦衣卫的镇抚都没有出现,陪在江晚和孙承宗身边的,都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千户,至于锦衣卫的指挥使骆养性,更是见不到半点踪迹。 或许对方是赶不过来,又或者是对方觉得还是不过来的好,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江晚也好,孙承宗也好,两人此刻都已经没将这事情放在心上了。 估计江晚要去宫中复命,孙承宗没有和江晚一起回兵部衙门去,不过,这个老人和江晚分手的时候,仍然是不自觉的唏嘘了好几下,却是没有说什么。 至于唏嘘的对象,那还用说吗? 倒是江晚临别的时候,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孙承宗:“陛下有意安置我去东江,莫非是老大人像陛下举荐的?” 江晚心里有着疑惑,如果不是孙承宗的举荐,这理应是他和皇帝之间商谈的内容,这回头就泄露给了自己这个当事人,似乎这也太轻浮了一些。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这个道理,孙承宗这样的老臣子,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没道理不知道的。 “不!”孙承宗断然否定了江晚的猜测:“我其实是反对你去东江的,你虽然颇得器重,但是我却是觉得你年纪太轻,历练太少,如果多加历练,假以时日,未必不是我大明的一员良将,但是此刻陛下急于调遣你去东江,数万人的生死系于你一身,我并不怎么看好你!” 他慢慢的说道:“我这人这辈子被人算计的次数太多了,如今时日无多,自然不希望将来还有人因为我原因的算计到我的子孙身上,你迟早会知道陛下对你的这个安排,那么,我早一点表明我的态度,将来即使你不能如愿,那也是陛下的态度有了反复,而不是因为我在其中阻挠!” 老人自嘲的笑了笑:“我若不在了,我孙家的那些不肖子孙可未必经得起陛下的心腹之臣的惦记!” “老大人多虑了,此事成与不成,都是国事,和属下与老大人之间的观感无关!”江晚认真的说道:“先做人,再做事情,属下一直都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的!” “那就好!”孙承宗飘然而去,丢下一句话:“你也好自为之!” 乾清宫里,江晚再一次见到了朱由检,也见到了上一次在朱由检身边没有看到的王承恩,见到他走进大殿,王承恩微微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算是打过招呼了。 “见过袁崇焕了?” 江晚点点头,然后就听得朱由检继续问道:“为什么和孙承宗一起去见袁崇焕?” 江晚愕然抬起头,只见朱由检脸上一片平静,身边的王承恩也是一脸平静,他就知道,自己从锦衣卫南衙出来直接来宫里求见这一步是走对了,如今的京城,真正是朱由检的京城了,只要他愿意,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发生的任何事情,他大概都是能知道的。 “是今日去兵部被孙大人垂询,然后孙大人起意,说和臣一起去锦衣卫南衙!”江晚清清楚楚的说道:“孙大人知道陛下令臣去见袁崇焕的事情!” “他操的心太多了一些!”朱由检摇摇头:“他现在还有闲情逸致操这份心,朕……算了,不说他了,袁崇焕那边怎么说?” 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袁崇焕的原话说了出来。 “我袁崇焕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君王!但是,我的君王却是误我不浅!” 说完,他紧紧的看着朱由检,他不知道此刻朱由检有没有下定杀袁崇焕的决心,但是他知道,自己这话一说,即使是朱由检之前没有杀袁崇焕之心,此刻也只怕有了。 朱由检愣了一愣,脸上却不见暴怒之色,依然是一片平静,只是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露出几分讥诮的笑容。 “朕误了他?哈哈!”他冷笑了起来:“哈哈,朕误了他???” 乾清宫里回荡着朱由检这几分瘆人的笑声,从王承恩到江晚,然后在到四周侍立着的小宦官们,一个个微微低头,都是鸦雀无声。 “死不足惜!” 朱由检收敛起自己的笑容,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回头看着王承恩:“大伴,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等到大殿里只剩下朱由检和江晚两人的时候,朱由检淡淡的看了江晚一眼:“朕记得,当初在十王府里,你曾经告诉朕,你此生立志,就是要让天下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如今,你这志向可曾变化了?” “回陛下的话,臣的志向从未改变过!”江晚脸色一凛然,郑重的回答道。 “朕一纸诏书,就令你去陕西那民乱之地,远离中枢,甚至这一年来,朕对你以及南海卫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你可曾有过怨懑之心?” “陛下给了臣施展手脚的所在,臣理应感激万分,又怎么能有怨懑!”江晚坦然回答道:“如果说怨懑,臣倒是有一些,那就是鞑虏兵锋之时,陛下为何不调南海卫回京拱卫京师,我南海卫在陕西,是为陛下分忧,但是,那个时候在京师,才是更为陛下分忧!” 朱由检深深的看了江晚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满意之色,良久,好像是回答江晚的话一样,他摇了摇头。 “杨鹤不堪一用,南海卫若调回京师,陕西平乱恐有蔓延到山西,河南之患,朕不敢赌!” 朱由检皱起了眉头,这一年来,他新政频出,大明朝野都是一片中兴之相,如今这一场新政,因为鞑虏大肆入侵,被按下了暂停键,再想恢复过来,却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而大明此刻所有的国力,都被用于抵御这些鞑虏的威胁,这个时候,若是陕西的民乱,蔓延到了山西,河南,甚至是四川,那么,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帝国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烂摊子。 南海卫是他信任的军队,江晚是他的心腹之人,而南海卫的战力在陕西也得到了证明,至少,只要南海卫一天依然在陕西,在延安府,那么,陕西的民乱就不会有扩大之势。 “朕的苦处,江卿你不知道啊!” 朱由检提拔的身躯,突然矮了下来,他坐在龙椅之上,浑身都在散发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在所有的臣子面前,他都保持着自己君王的威严,但是此刻,在江晚这个十王府旧人面前,他真的想休息一下了。 “你去那边搬个锦墩过来,陪我说说话!”朱由检对着江晚招招手:“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说这朝纲之事!” 江晚很是听话,搬了一个锦墩坐在了朱由检的身边,龙椅有些宽大,朱由检斜斜的靠在龙椅之上,看着他的动作。 “陛下想知道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说,朕听着就好!”朱由检清秀的脸庞露出几分笑容:“你就是说书,朕也愿意听,当年你那个《神雕大侠》朕一直没有听到完本,也不知道结局如何了?” “结局当然是神雕大侠帮助朝廷,抵御了蒙人的南下……然后和他的侠侣逍遥江海之间去了!” 江晚讪讪的说道,他不知道朱由检心里一直都还有这个怨念,不过,神雕侠侣的结局估计不是朱由检愿意看到的,含糊过去就算了。 “侠侣,呵呵!”朱由检果然没继续纠结结局的事情,而是思维发散随口说道:“朕大婚的时候,你在陕西,朕也没通知你,你也不知道主动给朕献上点礼物,你这做臣子的,一点阿谀之道都不懂,将来怎么做大官,怎么封侯封公?” “陛下,你要这么说,那臣可就开始哭穷了啊!”江晚嘿嘿一笑:“陛下当初就从内帑了拨了一万两银子给臣的南海卫,臣到现在没饿死就已经是臣命大了,陛下还想要臣的礼物的话,臣除了去做个贪官污吏,可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皱起了眉头:“可臣若是做个贪官的话,将来陛下砍起臣的脑袋的时候,脖子一定很疼,所以,臣想了想,还是都免了!” “呵呵呵!”朱由检笑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不在是那个威严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而是仿佛当初十王府的信王在他和的属下在聊天。 “你是不知道内帑穷成什么样了,就你这一万两银子,还是我咬紧牙关给你的!”朱由检说道:“你当初从扬州那边弄到的银子,前脚进了内库,朕还没捂热,后脚就出去了,你哭穷,我还不知道找谁去哭穷好呢?” 他很是无奈说道:“这可是朕的内库啊,朕的私房钱啊,当初我做信王的时候,都没穷成这个样子过!” 江晚想了想,咬了咬牙齿,他想起范永斗送的那十万两银子来了。 “要不,臣现在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补上贺礼?” “这种事情还可以补的吗,你不要脸面体统,朕还要脸面体统呢?”朱由检笑骂道。 “那算了!”江晚心里一喜:“这几万两银子对陛下来说,也做不了什么,既然如此,那臣就要点脸,不做这种让人笑话的事情了!” “几万两!”朱由检眼睛一亮:“你说几万两?” “五万两!”江晚一愣:“多的臣也拿不出来了!” “你要脸面有什么用,朕的脸面才重要!”朱由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的,回头送到宫里来,算是贺礼,朕也就不赏赐你什么了。谁说五万两银子做不了什么,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 说道这里,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江晚,你说朕做这个皇帝,有什么意思?说是大明天下都是朕的,可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个个都比朕有钱,就连你这个不敢贪污的家伙,也能随便拿出几万两银子来,而朕一有钱呢,就花在天下社稷上了,而且,朕不管多有钱,这钱永远都是不够的!” 江晚讪讪笑着,却是不敢搭这个腔。 “定国公家的那个女儿,你们相处得怎么样了?”见到气氛有些尴尬,朱由检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 “陛下说的徐采宁?”江晚眨眨眼睛:“还行!” “那朕将她指给你,做你的正室如何?”朱由检说道:“这事情太皇太后那里也知道,定国公那里也大概没意见的,至于她本人,都去了南海卫这么久了,想来更不用说了,你若是同意的话,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啊!” 江晚这下真的意外了:“这……” “定国公那边,也丢不起这个人啊!”朱由检摇摇头:“这事情朕许了,回头如何操办你们自己去办,不过说好,宫里可没多少赏赐给你们,最多朕给赏一副字画!” “臣真是,真是没想到……”江晚结结巴巴的说道:“陛下怎么想到这事情了!” “谢恩,还啰嗦什么!”朱由检瞪了一眼,慢慢的坐了起来。 聊了这么会儿,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明显的好了许多,那种帝王的威严,随着他坐了起来,似乎又慢慢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江晚知道,谈心时间结束,自己该下去继续做自己的臣子了。 “婚事定下来,你自己去见定国公!”朱由检慢慢的说道:“这件事情办好,你就滚回陕西去!” 他看着江晚:“好好的种你从番人那里偷来的粮食,好好的给朕平乱,入秋之后,朕要用你和你的南海卫,下次朕看到你的时候,希望陕西那边,不再有让朕心情不好的消息了!” “臣一定不负陛下期望!” 江晚点了点头,对着朱由检说道。 “还有……”朱由检顿了顿:“你不要学袁崇焕!” “臣谨记在心!”江晚点了点头:“臣做恪守本分的江晚,绝不做袁崇焕,陛下保重,臣告退!” 乾清宫外,一直等候着的王承恩见到江晚退了出来,他迎了上去:“恭喜江大人,贺喜江大人?” “你耳朵这么灵的?”江晚嘿嘿笑着揶揄了对方一句,然后脸色一整:“王公公,陛下虽然年轻力壮,但是你也要随时提醒陛下不要过于劳累,我看陛下有些憔悴了!我在外打仗,你在宫里伺候陛下,大家都要各司其职,不要出了差池才行!” “这个自然!”王承恩脸上也严肃了起来:“我来送江大人出去,这是陛下亲口吩咐的,如今这满朝的文武,值得陛下交代让我亲自相送的,也没几个人喽!” 第364章 许白的劳军 战事还在继续。 通州那边,据说朝廷的兵马打了个大胜仗,鞑虏损兵折将地退到迁安那边去了,京城里的气氛,终于变得轻松了一些,街面上也开始有了人气,而一直都生意惨淡的酒楼茶肆,甚至青楼,也都慢慢的重新恢复了生气。 无论仗打得多厉害,这日子总是得过,只是日子好过不好过,舒心不舒心而已。 富源茶楼里,最近说书人的书目,早就没有了那些情情爱爱的书生小姐的故事了,每天里不是说的一门忠烈杨家将的故事,就是说的成祖皇帝六征北元的故事,说书的人慷慨激昂,听书的人群情激奋,似乎这一场大战下来,所有的人都变得忧国忧民起来。 倒是有某个说书人,编了个书目,说的是精忠报国岳武穆的故事,不过,这说书的人还没说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被茶楼的伙计叫了下去,等到回来的时候,直接换了一出三国,说什么都不敢再说这岳武穆的故事了。 有消息灵通的传言,说是这说书的刚刚上台,就被锦衣卫的人给叫了下去,说是这岳武穆的数目,有些不合时宜,让说书人换一个。 当然,到底是哪里不合时宜,锦衣卫那边没有说,说书人也没敢去问,街面上讨生活的人要懂得眉高眼低,锦衣卫和他私下说,而不是在他说书的时候,直接一个铁链子套上来将他捕拿了就走,那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不知道好歹的人,可在北京城里活不长。 江晚是听许白说的这些事情,如今以他的身份,去许白的青云楼转一转倒是无所谓,但是,若是再出现在富源茶楼,那可就有些扎眼了。 富源茶楼里认识他的人太多了,想巴结他的人也太多了,他实在是有些招呼不过来,虽然他倒是很想去转一圈,但是想了想,他还是绝了这个念头。 许白没有食言,说劳军就真的带着自己酒楼的伙计们来劳军来了,南海子里也难得的因为这些外来的家伙们,狠狠的热闹了一番,杀猪宰羊,饮酒斗乐,一派祥和景象。 更难得的是,因为通州战事顺利,各路援军齐聚,原来从京卫中抽调的一些兵马也正在逐渐的归建,南海卫留守的那几百人里,被抽调了三百多人,也回来了一大半,对于这些参战的士卒,江晚不管他们在军中得到了什么赏赐,反正回到南海卫,士卒军官每人都赏了三个月的饷钱,这更是令得所有人一阵欢呼。 当然,没参战留守在南海子的人,也每人赏了一个月的饷钱。 这让每个南海卫的士兵,心里都是有了比较,自觉自己还是来对了地方,现在京师附近最不缺的就是当兵的,别说饷钱,就是能填饱肚子,不隔三差五的挨饿就不错了,而敢在京师附近劫掠的,就是一个死字,敢闹饷哗变的,也是一个死字。 山西的五千援兵,因为闹饷,连鞑子的毛都没看到,带兵的巡抚砍了,总兵砍了,参与闹饷的军官士卒,也军法处置了一大批,如今几千人在京师外面瑟瑟发抖,就好像没爹妈的孩子一样可怜着呢! “江先生,你真是还要去陕西那边?” 许白用刀子割了一片羊肉,小心翼翼地放在碟子里,沾上调料,然后递给江晚:“咱们南海卫可是京卫兵马啊,这老是呆在陕西那边,也不是个事儿啊!” “你是想问咱们南海卫什么时候回来?”江晚笑了笑。 “我就随便问问,若是事关机密,先生还不要告诉我的好!”许白讪讪笑了笑:“就是过年的时候,许简那口子哭哭啼啼的到我这里,老是打听许简的事情,这兵荒马乱的,妇道人家一个人在家,心里也担忧啊!” “呵呵,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江晚微微笑了笑:“许家不是还有你在吗,不过,你说的也是有道理,这次回去的话,南海子这边,我就不留什么人了,除了留几十个人看地方,其他的人我全部都带走!” “啊,李小姐和苏小姐也去陕西?” 许白有些惊讶的说道,“这可是大事啊,两位小姐也不早说,我不说别的心意,给两位小姐和身边的人,准备点路上吃的倒是没问题的!” “许老板有心就好,倒是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了!”李扶摇呵呵笑了笑:“咱们人可多着呢,这真要许老板表示心意的话,许老板你可就得大大的破财了!” “都是自己人,说什么破财不破财!”许白正色说道:“许白能有今日,都是托江先生和李小姐的福,这个难道许白心里还没数么?” “以后这南海子,咱们不在,你也不用常来了!”李扶摇微微笑着说道:“这次江大人回陕西,是领了陛下的旨意,想来也不会有人敢无视陛下的旨意,来我们驻防之地捣乱,更应该不会有人看上我们这点可怜的留守士卒了,你自己好好的经营你的酒楼,不要等到我们回京的时候,想要吃酒却是找不到你了!” “哎!”许白点点头,却是有些唏嘘:“若不是这点买卖栓住了我,我真想也跟着你们去陕西那边去,听许简说,就是在延安府那边,开个酒楼想来也活得下去的!” “格局大一点,思路开阔一点!”江晚指指许白:“你不要老是惦记你的这点酒楼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想过,做做别的买卖么?” “隔行如隔山啊!”许白叹了口气:“我也就懂这个,贸然做别的买卖,我可没那么多银子赔!” 江晚叹了口气,指着在身边陪着的范缜:“回头你给许老板说说咱们南海卫四海商行的事情,咱们不是除了往宫里送了五万两银子,还有五万两银子么,你和许老板合计一下,看看能不能在京里,也开一家分号起来。” 他对着范缜说道:“咱们的这四海商行京里的分号,不一定要赚多少钱,但是开起来,至少咱们以后在京里要有自己采买卖货的渠道,也能提供四海银票的兑换业务,具体能做什么,你和许老板好好的商议一下,许老板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他毕竟是京师土着,你们商量了来,想来能商量出个结果的!” “大人的意思,是作为一个落脚之地,消息中转之地,但是若是有买卖做,也顺手做?”范缜想了一下,“是我想象的这样吗?” “大致这个意思!”江晚看着他,随口说道:“也就是刚刚和许老板说到这个地方了,又看到你整天在我身边晃荡找不到事情做一样,给你们都找点事情做!” “要是这样的话,李小姐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情!”范缜认真的说道:“李小姐是大人信任之人,这四海商行是大人军中开办的商行,经营这个是名正言顺,许老板是京城土着,有他帮李小姐,也不担心出现不熟悉京城人物的情况!” 他微微笑了笑:“至于鄙人,大人可是亲口答应鄙人留在大人身边的,若是为了区区一个商行就让大人改变了主意,那大人也太小觑鄙人了!” 江晚冷冷的朝着范缜看了过来。 范缜顿时心里微微一凛,收起脸上的笑容:“范家对银钱买卖之事,不感兴趣,若是单纯为了银钱买卖,当初家里拿来让我练手的买卖,都比大人说的这个分号大概要大上数倍!” “也就是说,你看不起这点买卖了?”江晚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大舒服。 “只要不放鄙人参与这买卖,鄙人保证不了大人的这买卖能赚多少银子,但是,却是能保证大人的这买卖不会亏的!” 许白在一边张大了嘴,他刚刚还说自己做别的买卖没那么多银子赔,接着就看见这位大言不惭的说做保证买卖不会亏,这人要不是江大人身边的人,他都要一口唾沫吐上去了。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天底下谁敢保证做买卖不亏钱的!? “那行!”江晚点了点头:“你记住你说的这话,这事情不用你搀和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惹得江晚不高兴了,范缜微微笑了笑:“我去那边敬大人身边的兄弟们一杯去,大人,几位小姐,许老板,你们慢用……” “这人是谁啊!?”许白等到范缜离开,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我看他在大人身边,我还以为是大人的心腹呢,结果不像那么回事情啊!?” “一个欠我债的家伙!”江晚摆摆手:“不说他了,这事情我琢磨清楚了再给你说,在京城开个分号,的确好像是有那个必要,以前是没人手也没钱,现在这些都不缺,只是时机有些不大对,等到时机到了再说!” “我去陕西看看凯瑟琳将大人的四海商行经营成什么样子了!”李扶摇脸上挂着笑容,不过却不是多开心的样子:“回头大人说的时机到了,我再回来开一家就是了,许老板到时候你来帮我,我是大掌柜,你就是二掌柜!” “这可不敢,我给李小姐跑跑腿就行了!” “不过,大人,这四海商行开到京城,到底算总号还是算分号啊,没道理一家商行,这总行在陕西一个偏僻乡下,这分号却在京城,这有些说不过去啊!?” “再说,再说!”江晚觉得头有些疼了起来,旁边苏浅浅一直微微笑着,江晚都不用看李扶摇的脸,就知道李扶摇此刻一定是挂着一脸假笑在盯着他。 自从知道皇帝赐婚之后,李扶摇说话时不时的就有点这样夹枪带棒的,倒不是说她说话过份,但是总是时不时的刺江晚一下,让江晚尴尬一下。 江晚知道这丫头心里不大痛快,但是,他有什么办法。 李扶摇和徐采宁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朱由检当初是将李扶摇“赏”给自己做侍妾的,而徐采宁是“赐”婚,这根本就不是他能作主,能改变的事情。 而且,他也确信,李扶摇从头到尾,应该都没有想做自己正妻的想法,反正出了十王府之后,即使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随着两人的地位逐渐的拉大,再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她不切现实了。 “好了,扶摇姐,这些事情大人都说了到时候再说了,就不要这个时候问个结果了!”苏浅儿微微笑了笑:“大人难得今天可以轻松一天,就不要说这些令人伤脑筋的事情了,过几天咱们就要动身了,还不如让大人给我们姐妹说说,去了陕西那边,要注意些什么呢?” “好!” 李扶摇悻悻的说道:“小九你替我吃,使劲吃,一回来就大手大脚的花钱,这银子在手上还没捂热,就一把把的撒出去,有些人啊,真不是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 她回过头,对着苏浅浅说道:“我说浅儿啊,去了陕西,咱们姐妹可就轻松了,每天也不用天天算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了,银钱的事情,有凯瑟琳帮着咱们大人,打仗的事情,有徐大小姐帮着咱们大人,咱们姐妹啊,安安心心的当个米虫就好,一直吃,一直吃,什么都不用管了!” “真的吗?”满嘴是油的小九抬起头来:“还有这种好事情,那岂不是说,陕西那边比咱们呆在京城还要好了?” “是啊,尤其对你这种女孩子,那就更好了!” 李扶摇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听说那地方,可是女孩子都不用讲礼数,随时都可以上筵席的!” “啊,那边……那么好?”小九眼睛里闪着光芒。 “真的!”李扶摇点了点头:“不过,大部分的时候,女孩子是被放在盆子里端上筵席的,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能一个盆子里有几个相熟的……” 小九本来一直都在吃着那薄薄的蘸着调料的鲜美羊肉片儿,她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嘴里的羊肉一点都不香了,甚至还有点想吐…… “别吓唬小孩子!”江晚没好气的白了李扶摇一眼:“我也就在信里提了一句这事情,你还当真了,小九别怕,这种事情去年是有,不过等到你们去了,肯定不会有了!” “哇……”受到安慰的小九,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不去了,我就在京城,我哪里都不去了!”她哇哇的叫了起来:“扶摇姐你也不许去,浅儿姐你也不许去,那什么破地方啊,太吓人了……” 江晚和李扶摇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刚刚席间的那点小小不快,也随着小九的哇哇大叫,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365章 百户和闯将军 延安府,安塞县。 县城西北的一间屋子里,一盆炭火正在熊熊燃烧,偶尔有些青烟从没有烧尽的木炭上飘起,呛得在火盆旁边的几个人,一阵咳嗽之声。 出了正月之后,延安府这边没有大雪了,但是天气依然阴冷无比,那风吹在脸上就好像刀子刮过一样,更不要说三天两头还下几场雨水,这样的天气里,在屋子里还有火烤,那已经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了,尤其是在填饱了肚子之后,在火盆旁一坐,这些人可以坐上一整天都不带起身的。 不过,此刻围在火盆旁边的人,却是没有一个脸上有着惬意的表情,一个个都是凝重无比。 最当中的高迎祥,更是眉头紧锁,脸色如同上个月的冰雪一样。 “大哥,留给咱们的时候不多了,咱们兄弟们该怎么做,你给指条路!” 说话的张献忠,是屋子里除了高迎祥之外地位最高的人,他的话,其实也可以代表其他几个人的意思。 “吴三桂的使者,一直还没走!”高迎祥面沉似水的说道。 “他一直都在等着大哥的回音,哪里能轻易离开!”张献忠说道。 “今天再挑个有姿色的女人,送到使者的房里去,好酒好肉伺候着,就说我明天就回来了,让他稍安勿躁!” 高迎祥点了点头:“延安府那边的回信应该快到了!” “万一明天延安府那边还没消息呢,大哥还继续这么拖着?”张献忠问道:“这不是个事儿,能被派到咱们这里做使者的,脑子就没有不够用的,咱们拖着他,他肯定察觉到了!” “那又如何,咱们有亏待他吗?”高迎祥哼了一声:“事关我三千兄弟的生死前路,难道我不该慎重一些么?” “照我说,官兵那边大哥其实不用指望的,延安府的官兵和杨总督的官兵不同,杨总督的兵要名,要钱,这些官兵是要命,从去年到今年,在延安府城下死了多少人了,咱们就算现在投官兵,那也迟了,当初王嘉胤打延安府的时候,那个时候咱们投官兵,还能谈出点好条件来!” “所以,你的意思,咱们是投了吴三桂了?” 高迎祥看了一眼张献忠,又看了一眼其他几个将领:“也是,这吴三桂现在人多势众,庆阳府在他手上,又拿了洛川,延川,宜川,这都快占了半个陕西的地盘了,若是咱们投了他,这延安府可就成了官府的一座孤城了,四周全是他的人马地盘!” “大哥原来早就看明白了!”张献忠点点头:“他现在好几万人马,手下更是十三太保,咱们就是想和他碰一碰,那也是实力相差太远,大家都是义军,打不过就是加入也不丢人,大哥过去了,难道这十三太保,就不能变成十四太保?” “但是,若是咱们投了过去,他令咱们去打延安府呢?”高迎祥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是如果,这种可能性高达九成,他不会不知道延安府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问题是,咱们的替他打延安府,成了是他的地盘,不成,死的可是咱们的兄弟!” 屋子里的人安静了下来,这种可能性还真是实打实的存在,换成他们,他们也会这么干的。 “没准,他们先打延安府呢?”张献忠想了想,“要不,那个时候,咱们再投官兵,这样的话,兄弟们就算被招安了,也是个好时机!” 屋子外面,匆匆的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蹬蹬蹬的跑了进来,高迎祥看到此人,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回来了,王兄弟,官兵那边怎么样,见到他们的将军了吗?” “见到了,又没完全见到!”这个浑身有些湿透了的人,将身上淋湿的衣服脱了下来,在火上烤了烤:“我见到了官兵的一个千户,不过,我也不知道这支官兵怎么这么奇怪,这一个千户比一个参将带的兵都多!” 他狠狠的啐了一口:“一个千户手下有四五千人马,这些官兵真是乱七八糟!” “他们是京城来的卫军,不是战兵,肯定有些不同!”高迎祥没在乎他的抱怨之词:“这千户能做多大的主?” “他说他能全部做主!”这人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他还说,即使咱们投过去,那也肯定是他的属下,有什么话和他说就可以了!” “他怎么说?”高迎祥侧首,认真的问道。 “只降不招!”这姓王的汉子,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降的话,他们可以派人来接受咱们的投降,但是招安嘛……” 他脸上变得有些难看:“他可以给咱们一个百户的编制,大哥,一个百户啊,就百来个人,这算什么招安,这根本就是瞧不起咱们!” “呵呵,一个正六品的芝麻武官,就把咱们大哥给打发了?”张献忠冷笑道:“亏他说得出来,吴三桂可是比官兵下得本钱,大哥若是带着咱们投过去,那大哥直接就是闯将军!” 屋子里其他几个头领,脸上也不好看,若是连他们大哥高迎祥投了官兵,也不过是做一个带百来个兵的百户,那他们这些人官职就更低了,大家现在手里最差都有几百兄弟,去官兵里头混一个小兵拉子,是个人都可以对他们人五人六,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就是,大哥,官兵太不是东西了,他们是在打发叫花子呢!” “哼,一年多,也不见他们来打咱们安塞,现在听说咱们要投过去,倒是派人过来招降了?狗东西跑得倒是挺快!” “吴三桂那边去不得,官兵也去不得,我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啊!” 良久,高迎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或许,两边都拖着,拖到他们不耐烦了,谁先动手,我们就投另外一个,你们看如何?” 张献忠一直在思索,此刻见到高迎祥一筹莫展的样子,他咳嗽了一声:“大哥,其实咱们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你说!”高迎祥说道:“只要能带兄弟们有个活路,我就听你的!” “他们这么逼咱们,不就是想要安塞县吗?”张献忠说道:“我知道这是大哥举事的地方,大哥对安塞也有感情,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大不了咱们将安塞让给他们就是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咱们走,将能打的人全部都带走,将吃的用的也全部都带走,留给他们一座空的安塞,让他们去狗打狗去!” 众人一听这话,顿然豁然开朗,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大家之前一直都难以抉择,其实还不是因为将自己和安塞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是张献忠的话提醒了他们,他们是可以走的啊!只要他们不在安塞了,谁还会来逼迫他们选择呢? “去哪里?”高迎祥轻轻咦了一声,“你能说出这话来,想必是有了想法的!” “往西去延安府庆阳府那边,肯定不行,官兵在那里堵着呢;往南的话,那是直接送进了吴三桂的手里去了,更是不行!” 张献忠沉吟了一下:“往北的话,绥德那边,现在几百里都见不到人烟,根本养活不了咱们几千人!” 他狠狠的一拍大腿:“咱们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往东去山西了,正好最近朝廷打仗,山西调了不少官兵去京城那边去了,山西境内应该官兵防御薄弱得很,官兵想来也是兵马不足,咱们正好趁虚而入,占上一块地盘,好好的做一番大事!” “我看行,大哥!” “官兵做梦都想不到咱们会直接跑到山西那边去,随便打几个县城,咱们拉个几万人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到时候别说什么闯将军,就是闯帅,闯王,咱们大哥也做的!” 高迎祥斟酌着张献忠的这番话,说实话,只要不是拘泥陕西一地,眼前的困境立刻就解决了,不过,这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高迎祥再也没有一口固定的地盘,真正成了官兵嘴里的“流贼了!” “既然大家都觉得不错,那么,咱们来商议一下细节,去山西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去,到时候怎么行动……” 高迎祥说道:“大家都好好的合计一下,咱们要么不动,要么就动得……利索,不要拖泥带水!” …… 与此同时,延安府里。 嫣然正在百无聊赖的玩弄着自己的一角,她身处的地方是军营的中军大帐旁的一处营房。 徐采宁和几个南海卫的高级军官,正在中军大帐里商议着什么事情,作为徐采宁亲自钦定的小侍女,嫣然不是要在徐采宁的视线之内,就是要有身边至少两个同伴的跟随。 所以,此刻的她,除了和几个徐采宁的护卫呆在这营房里,也没地方可以去了。 这些天下来,因为徐采宁不许她和外人接触,他和徐采宁身边的人护卫们,倒是混得很熟了,这些护卫开始眼里哪里有这个小丫头片子,后来也不知道徐采宁给他们交代了什么,他们对嫣然的态度才好了起来。 甚至有些拿她当自己人的意思了。 “安大哥,小姐怎么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啊,这大冷天的,又不打仗,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咱们就不知道了!”被嫣然叫做安大哥的护卫,随口说道:“不过,我看许镇抚,李千户他们都来了,应该是有大事情,没准是春耕的事情,天气一暖和就得将那什么番薯种下去,这可是咱们江大人交代又交代的事情,小姐对江大人的事情可一直都很上心的!” “嗯,这个真是大事!”嫣然狠狠地点了点头,自从知道南海卫培育出来番薯之后,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什么东西来了,若是真的这番薯能种下去并能收获,还真是不怕粮荒了。 不过,这个东西,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陕西的,听说是那个第五千户的佛郎机女千户从海上带回来的,这让嫣然很感兴趣,这个叫凯瑟琳的女千户,不会和她一样,也是做过一个很长很长黄粱美梦的人! 当然,也许是那位江指挥使,也说一定。 反正听徐采宁的意思,反正她以后都不能对外人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这是为她好,万一惹麻烦了,在在延安府里,除了徐采宁,可真没有人能护得住她了。 “不对,那个女千户,今天没来啊!” 嫣然摇摇头:“我可没看到她,我早就想见见这个千户大人了,听说,她也是说的咱们大明官话,这可厉害了!” “以前凯千户可是做通译的,说咱们大明话算什么!”安护卫笑道:“不过,人家有本事,连佛郎机大炮都能弄来咱们大明来,现在又愿意归化咱们大明,朝廷给她一个千户,不算过分!” “的确不算过分”嫣然心里嘀咕道,光是弄来番薯就已经是天大的功劳了,更别说这女人还擅长做生意,现在听说南海卫的粮饷,都是这女人筹集的,这种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吃得开。 她歪着头,呆呆的想了起来。 想成为徐采宁那样的人,她是没指望了,这个是投胎的学问,她控制不了,不过,若是成为凯瑟琳这样的人,好像也不错。 大明有女将军吗?好像应该是有的的,记不清楚了,不过,南海卫里可是有女佥事,有女千户,她嫣然当然可以惦记一下。 万一真立了功劳,就算自己不去打仗,去四海商行那边,顶着一个军官的衔头,那也是又威风有安全的了。 可自己天天被徐采宁栓到身边,也不给自己事情做,自己去哪里立功去,总不成,自己不干那圣母娘娘了,然后转职成一个小侍女干一辈子! 那这样的人生,也太憋屈了一些。 “小姐出来了!”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间,身边的安护卫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走了过去。 她一愣,也急急的跟着出门。 “嫣然你过来!”徐采宁站在大帐门口,对着这边唤了一声:“有事情我们要问你!” “啊……我?” “就是你,进来!” 徐采宁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嫣然愣了一愣,也颠颠的跟了过去。 第366章 东边不亮西边亮 “以前在洛川的时候,做主的是你们那个邪教的人,作为他们的圣母娘娘,你应该知道一些这些流贼如何控制一座县城的各种手段!” 嫣然小心翼翼的看着徐采宁身边的其他两个人,眼中露出犹豫之色。 “这是许显纯许镇抚,这是李自成千户,你的事情,在他们面前不是什么秘密!”徐采宁微微笑了笑:“怎么,你还怕别人知道不成!” “李自成?” 嫣然直接忽视了那个什么许镇抚,而是瞪大了眼睛,等着眼前的李自成,眼中露出的神色又是迷惑,又是惊讶,甚至有点兴奋。 说实话,当初听到吴三桂的名字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个表情,等到见到吴三桂之后,发现对方也不过是比她大不了多少的一个青年,她更是没多大的感觉了。 但是李自成可不同,这个名字在她的长梦里可真是真正算得上“如雷贯耳”了,只是眼前的李自成,一身朝廷武官的服色,高大黝黑,好像和她记忆里的那个带着毡帽拿着长缨枪的样子不大靠边啊! “嫣然,嫣然!” 见到嫣然在发愣,徐采宁还以为眼前的阵势吓到她了,忍不住在旁边轻轻叫了两声,这两声叫唤顿时让嫣然醒过神来。 “洛川的事情,都是那些教徒们干的,我就算插手他们也不会让我插手!”她犹犹豫豫的说道:“小姐你问这些做什么?” “哦!”徐采宁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安塞那边有流贼要降,咱们打算去接收那里,若是有人知道流贼的一些手段,对咱们来说自然是方便多了!” “没错!”李自成说道:“区区一县之地,咱们犯不上抽太多人手去,但是人少了,若是流贼们玩弄什么手段,也是一个麻烦事情,若是有知道内情的人带领,自然是稳妥得多!” “是这样啊!”嫣然心里一喜,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在洛川的时候,我虽然不能插手洛川的事情,当时我计划要逃出来,还是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洛川的那些流贼的行事的!” 她点了点头:“我应该多少能帮上点忙的!” “那行!”李自成笑了起来:“两位大人,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安塞那边,我第四千户派一个百户过去接手,如果嫣然姑娘愿意的话,我就厚着脸面从徐大人咱们借嫣然小姐几天,等到事情办妥了,再安安全全的将嫣然姑娘送还给徐大人!” “你愿意过去帮忙吗?”徐采宁说道:“可能会有些危险,不过我会让安阳和秋官两人跟你一起去,只要你不单独行动,他们应该能护得住你的安全的!” 嫣然狠狠的点了点头:“徐大人放心,嫣然愿意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而且,去了那边,嫣然觉得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做不该做的事情,嫣然很怕死的!” “人我就交给你了!”徐采宁说道:“还有我给她的两个护卫,李千户回去的时候,就一并将他们带走!” 接下来的时间里,嫣然有些懵懂,屋子里的几个人,还说了一些其他的,不过,她的思绪早就没在他们的话题上,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等到李自成要走的时候,安阳和秋官两人跟着他一起随着李自成出营,她才确定,自己真的出了军营,要出去办事去了。 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她一路上一直打量着李自成,好几次,李自成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了,而等到回到第四千户,李自成一连串的命令发布出去之后,也闲了下来。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竟然不知道互相说些什么的好。 “去安塞的队伍,明天早上出发,嫣然小姐要在这里委屈一个晚上了!” “千户大人是什么时候入的这南海卫啊!?”嫣然摆摆手,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这么快就做了南海卫的千户,千户大人一定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那是江大人提拔,我哪里有什么功劳!” 李自成有些不大自在起来,眼前的这小女孩可是三极教的圣母,据说是有神通的人,他虽然不大相信这些话,但是,看到这小女孩清澈的眼神,老是打量她时不时还低头琢磨一下,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发慌。 “嗯,我一看千户大人的面相,就知道千户大人是一个有运气的人!”嫣然很是肯定地说道:“而且,千户大人的官运会越来越好,将来拜将封侯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你还会看相望气?”李自成嘿嘿笑道:“你现在可是徐大人身边的人了,可不兴对着自己人乱说话啊!” “不信就算了!”嫣然微微一笑:“回头你就知道了,给我说说安塞的事情,我到了安塞要做什么?” “很简单,到了安塞,那些流贼藏钱的地方,藏粮的地方,还有藏兵的地方,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可未必会清楚,你在流贼军中呆的时间长,对他们的一些手段,既然有了解,就全部将这些地方挖出来!” 李自成说道:“反正,你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叫告诉我,你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的本事,事情办得好的话,将来我在江大人面前给你请功!” “你也亲自去?”嫣然微微有些吃惊:“安塞一个县城,流贼至少几千人,你若是亲自去,还只带一个百户的兵去,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不怕,就算几千流贼,我带一个百户的兵去差不多也够了!”李自成笑着说道:“我一个百户差不多四五百的官兵,难道还怕这几千要降的流贼吗?” “四五百……”嫣然吐了吐舌头:“好,是我冒昧了,忘记第四千户的一个百户,可不是百来人!” 李自成嘿嘿地笑了笑,却是不再说话,只是神色当中,微微有些得意的样子。 …… 江晚一行自从出京之后往延安府的速度很快。 即使这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多了不少人,甚至队伍里还多一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但是他依然以差不多五十里的速度赶往延安府。 当然,到了山西境内之后,范缜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基本上每到一地,这车马停留,人员吃饭住宿等等一切杂事,范家在当地的人都已经事先给安排得妥妥当当,而沿路更是无论是官府还是民间,都没有人来阻挠他们这一支近三百人的队伍的行程,这让他们的赶路,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赶路,要不然,还真达不到这个速度。 官府是因为这数百人打明旗号是过路的官兵,只要这些官兵不进城,不劫掠村落百姓,他们才不会主动招惹这支官兵,而民间的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有人脑袋发热想凑上来,范家的人也会教育他们,不要胡思乱想,这可是范家的客人。 至于打家劫舍的强盗响马之类的,那就更不用说了,这年头强盗响马是不少,但是,冲着大队官兵下手的还真没几个,强盗们是打劫求财,可不是玩极限求生的。 过了太原府,就在江晚以为这一路都平平安安很快就可以进入陕西的时候,这一天队伍停下来住宿过夜的时候,范缜给他带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前面正在打仗?” 江晚登时愕然:“这里是平阳府,在太原府里,咱们怎么没听说过这事情?谁和谁打?” “还能有谁?”范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鞑虏又不可能从大同府那边过来,自然是陕西那边来的流贼了,前日的消息,流贼占领了乡宁县,平阳府府城此刻大闭,防备流贼攻打府城,而平阳府附近的官兵,正在朝着平阳府这边集结,准备和剿灭这一股流贼!” 江晚的脸色更奇怪了,要知道,平阳府可是延安府到太原府之间的一府之地,如果说流贼是从陕西过来的,那毫无疑问,就是从延安府过来的。 “流贼打的什么旗号?”他问道,心想这不是吴三桂又折腾出啥动静出来了! “这个真不知道!”范缜很是坦然地一摊手:“能知道这些消息已经很不错了,我的建议是咱们最好是原路返回太原府,等到山西这边的官兵和流贼打完了咱们再去陕西!” “不然呢?”江晚摇摇头:“我可是官兵!” “不然的话,要么就一头撞上流贼,要么就是被山西这边的官兵给强征了您的兵马!”范缜说道;“我知道江大人您武勇无双,但是现在你身边的兵马才这么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若是没必要冒的风险,咱们还不要冒了!” 他对着江晚很是诚挚的说道:“等到他们打完,朝廷的兵马赢了,江大人安安全全的可以过路此处去陕西,若是朝廷的兵马败了,江大人也可以从容布置,从陕西调兵马来平了这股流贼!” 江晚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咱们休息几个时辰,立刻转身回太原!” 范缜脸上一松:“您刚刚说您是官兵,小人还担心您真要带着您的兵马去找流贼打仗呢?” 江晚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敌人是谁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不知道,敌人在哪里不知道,敌人的战力也不知道,至于友军有多少,在哪里,能帮忙还是能帮倒忙,一概都不知道,我带着这几百人冲进战区?” 他摇摇头:“我是官兵,但是,官兵也不是傻子啊!” 三个时辰之后,这一支队伍毫不犹豫地在夜色中掉头,朝着来路而去,几个女孩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听到原因之后,也是二话不说,跟着队伍立刻行动起来。 回到太原府,江晚和以前一样,依然没有入城,直接带着自己的人到了关山镇就住下了,只是如今的关山镇有些人丁稀落的样子,原来供过路兵马驻扎的兵营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们这几百人,居然看不到任何的一支兵马。 而更有意思的是,按道理说,在太原府里,范家的耳目应该是更灵通的,但是,江晚让范缜出去打听平阳府那边的消息还没有结果,结果却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来人是山西锦衣卫千户秦谢,说实话,对于秦谢的观感江晚还是不错的,只是自从上次收服范永斗的时候之后,江晚就没有见过他,时间一长,江晚见的人又多,此人的面目在江晚的心里就有些模糊起来了。 若不是他亲自带着人来,他都忘记自己打听消息还可以找秦谢了。 “听闻江大人经太原府去了陕西,秦某正后悔没有在江大人经过太原府的时候去拜见,结果平阳府那边又闹了这么一出,秦某正有些担心,就听到江大人回到关山镇了,秦某不亲自来拜见下,这心里可不踏实!” “你是专程来拜见我的吗?”江晚看着他,微笑的说道:“不会是有别的事情!” “是有点别的事情!”秦谢坦然说道:“不过江大人的安危当然是第一等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再说!” “你倒是实诚的很!”江晚指指他,哭笑不得的说道:“锦衣卫什么时候耳目这么灵通,行动这么迅捷的?” “还不是平阳府那边的事情!”秦谢叹了口气:“本来平阳府那边除了当地卫军,还驻扎了一营兵马的,还不是为了防备陕西那边的流贼,只是这一次,京师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平阳府那边驻扎的那一营兵马也调到京师那边去了,这才让流贼钻了空子……” “嗯!”江晚点点头。 见到江晚不接自己的话茬,秦谢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山西这边如今兵备空虚,最近能指望上能打的兵马,只怕也只有江大人的南海卫了!” “嗯?然后呢?” “这些流贼可是从陕西那边过来的……”秦谢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但是江晚却是依然无动于衷的样子,顿时有些傻眼了。 “但是我南海卫是奉旨陕西平乱,可不是山西平乱啊!”江晚歪头看着他:“我兵马到陕西,可是受三边总督府节制的,若是我南海卫到山西来,这个,怕是不合规矩啊!” 第367章 螳螂捕蝉 何止是不合规矩,简直是大忌! 若是路过山西尚且有情可原,哪怕关山镇那边,南海卫一直滞留几十人在那里,但是,那也是驻留,不是驻守,他们存在的意义,更像是南海卫的一个办事处,而不是南海卫在这里的军营。 至于在山西展开军事行动,那就更不用说了,不带这么拿山西的都督府和山西全境的都司卫所不当一回事情的,哪怕如今五军都督府势微,但是,兵部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更有引起当地的将领的强烈抵制。 当然,这仅仅是江晚的借口而已,实际上,这次山西的援兵数千人抽调去了京师,还在京师出了闹饷那么的大的事情,带兵的巡抚和总兵,都吃挂落,眼下山西这边,估计能做主拍板的人,只怕还真不知道是谁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区区一股流贼,就让太原这边一副手足无措焦头烂额的样子,甚至连他刚刚回返太原,这锦衣卫千户秦谢就立马上找来了。 但是,问题也就是在这里,为什么是锦衣卫千户找到他面前来?无论是布政使司,都督府,甚至是巡抚衙门那边来人找到他来求援,都比秦谢这一个锦衣卫千户来找他更名正言顺一些。 什么时候,锦衣卫也可以插手军务了? “这个规矩是人定的!”秦谢讪讪地说道:“而且,如果江大人的兵马到山西平乱,秦谢可以保证,无论是布政使司大人,还是其他的衙门,都只会对江大人的勇于任事的气魄和担当表示赞赏,并上书朝廷请求朝廷褒奖!” “那为何不直接找朝廷求援……” 话到这里,江晚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他反应过来了,如今京师那边是什么样子他可是清楚的,毕竟他刚刚从京师那边过来,现在京师那边,正在和后金军队鏖战,一寸寸的收复失地,这个时候山西因为区区一股流贼求援朝廷的话,除了只能证明当地的官员无能和不识大体,什么都得不到。 朝廷绝对不会把保卫京师的军兵调一兵一卒来山西。 至于大同镇的边军,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九边只怕到处都是严防死守,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对后金军队,指望边军伸出援手,那就更加不可能的了。 这个算来算去,如今能尽快解决山西境内这一股流贼的,除了山西本地的卫军,能指望上的援兵,还真只有近在咫尺的南海卫了。 山西布政使司,甚至主持军务的都使司或许对他江晚和南海卫都不是特别了解,但是,秦谢是绝对了解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秦谢不仅仅是给他们提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更是亲自来请自己出手。 “打仗是要死人的……”江晚缓缓的说道。 秦谢眉毛一动,却是一抹喜色涌现了出来,江晚这是要提条件,提条件是好事情啊,能提条件说明他就是打算出兵了,他不怕对方提条件,就是怕对方一口回绝,然后拿着皇帝的旨意说事。 那是那样的话,他就真没辙了。 “有什么山西能做得到的,江大人尽管提,粮草军饷这些就不用说了,大人的兵马一入山西境内,所有的粮草军饷,都由山西布政使司包了!” “我是那么贪财的人吗?”江晚看了秦谢一眼:“兵马我有,不过我南海卫在陕西的平贼军务也是紧张得很,能抽调援助山西这边的兵马,只能是我去年招募的一些新兵,这些人经过我大半年的操练,战力虽然比不上边军,但是总归是打出来的兵马,见过血的,比起那些流贼们应该还是要强一点点!” “如果江大人说他们战力不错,那就一定不错!”秦谢笑眯眯的说道。 “军械,甲胄!”江晚说道:“山西都司给我多少兵马的军械甲胄粮草,我就出多少兵,你回去告诉你们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大人,如果这个条件他能答应,我南海卫随时能出兵!” “一卫兵马?”秦谢稍稍犹豫了一下。 “秦千户,这不是你应该纠结的问题,你也做不了主,你还是尽快回禀,我能等,平阳那边的战事可等不得!”江晚微微笑道。 “好,江大人等我的回信!”秦谢点点头,果断地告辞离开了。 片刻之后,山西都司衙门里,秦谢站在一文一武两个官员的面前,见江晚的要求一字一句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就这?”山西布政使司宁中原似乎有些意外:“他就没开口说要银子什么的吗?” “宁大人,他怎么会开口要银子,落下这些口实!”在他身边的山西都司都指挥使王康冷冷地说道:“一卫兵马的军械甲胄粮草,这胃口已经不小了!” “难道我太原府的武库,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宁中原说道:“王大人,眼下可不是心疼这点东西的事情,这些流贼的势头一旦不遏制住,蔓延我山西四府那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真要到了那时候,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宁大人的意思,是给他?”王康说道:“从武库调拨这些东西给他,日后怎么向朝廷交代宁大人想好了么,这个事情,朝廷只会问责我都司衙门,这若是出了纰漏,宁大人可是毫发无损!” “这事情好解决!”宁中原微微沉吟了一下:“布政使司调拨银两,从武库里购买这些军械甲胄,然后在锦衣卫的看护下,移交给那南海卫,这样的话,大家此事都有干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王康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秦千户,这南海卫的战力,我等真能指望得上么,不要到时候这些流贼剿灭不了,咱们还搭上这么多的粮草军械!” “江晚自此奉旨入陕以来,锦衣卫收集的南海卫的作为和战绩,都已经送到了两位大人手上,南海卫的战力如何,秦谢不敢担保,但是,秦谢敢担保的是送到两位大人手上的锦衣卫的情报,绝对都是千真万确的!” “哼,那些东西我看过!”宁中原哼了一声,“说不一定,这些流贼还正是因为他在陕西干得太好,才流窜到我山西来的,说到这里,咱们还得感谢他,将这些流贼赶到咱们这里来了?” “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王康看了看这位布政使司大人:“先解决平阳那边的事情!越快越好!” …… 安塞县城外,一支官兵的人马正缓缓地朝着这座县城接近。 还仅仅只看见这座县城的轮廓,在城墙上的人就已经发现了这支接近的官兵,顿时开始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各种跑动的,叫喊的,发号施令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等到看到这支官兵的旗号后,城墙上的动静更大了,而安塞县城那几座简陋的城门,也在城里的人的指挥下,开始缓缓的闭合上来,而城里的房子里,更是涌出密密麻麻拿着武器的人一个个朝着城墙乱糟糟的冲了过去。 等到城头上的人忙乱的差不多的时候,这支官兵的队伍,也缓缓的到了城下一箭之地。 而城头上的反应,也似乎让这些官兵一下变得谨慎了起来,原来松松散散的行军阵形,也慢慢变化成了紧凑的许多的作战阵形。 至少,在城头上的人看来,这些官兵们一个个整整齐齐,刀枪出鞘的样子,那绝对是打仗的阵形了。 “情况不对啊!” 李自成看着城头上的如临大敌的架势,眉头皱得紧紧的:“这特么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旗号,不是说这安塞是高迎祥的地盘吗?” “李千户,你以前见过高迎祥?” 嫣然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李自成,似乎一点都不受这紧张的气氛影响。 “没见过,但是我见过他们的使者?”李自成皱起了眉头:“难道说,在安塞他说话了不算数,他的手下还反对他的做法么?” “不是这样的!”嫣然笑了笑,指着城头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旗号:“在李千户眼里,这城头上的旗号乱七八糟,其实,稍微分辨一下,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你看,那面“吴”字旗虽然不大,却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其他几面“周”字旗、“宋”字旗,还有那几个画着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动物的旗子,都是在一边拱卫着这面旗子! “怎么个意思?” “意思是咱们可能来晚了,这安塞城以前的确是高迎祥占据的,不过,现在这城里的人,未必就是高迎祥的人了,如果我判断不错,应该是庆阳府吴三桂的人,在咱们没来之前,拿下了安塞县城!” 吴三桂啊! 李自成是知道吴三桂的去向的人,不过,这说起来有些滑稽,名义上吴三桂还是他第四千户的人,但是却不是归他指挥,那么问题来了,这安塞被吴三桂的人拿下了,那到底算不算也是南海卫的地盘了呢? “叔,打不打!” 在他身边的百户李过却是一脸的兴奋:“趁着贼军立足未稳,咱们一鼓作气,拿下这城池!” 嫣然和李自成齐齐回头,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李过,足足过了半晌,李自成才摇摇头:“等这次回去,该给你讨个婆姨了,你这脑子不讨个婆姨,只怕一时半会很难开窍!” “叔叔,咱们人不少了,这些贼兵不经打的!”李过很不服的说道。 “那是在野地里!”李自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人家躲在乌龟壳里,咱们这几百人打什么,被人家打么,上次在延安府咱们攻城的教训你忘记了吗?” “那咱们就这么撤走?”李过顿时蔫了:“那咱们不白来一趟了吗?” “白来一趟,想啥涅?”李自成嘿嘿一笑:“后撤五里,叫人去!” “好嘞!”李过眼睛一亮:“请千户大人下令!” “令第二,第七,第八百户,立刻驰援安塞!”李自成嘿嘿一笑:“有胆子城里的这帮家伙就别走,要不,就等着咱们打进去好好的教训一下他们,敢和咱们第四千户抢买卖,真是胆儿不小!” 官兵前队变后队,开始缓缓撤退,城头上如临大敌的流贼么,一个个顿时大声的欢呼起来,就好像是他们经过一番苦战打退了官兵的进攻一样。 嫣然回头看了城头上的那些家伙一眼,对着城头比了一个很不文雅的手势。 真是一帮不知死活的家伙。 李过已经派人去传令去了,援兵全力赶路的话,以安塞到延安府的距离,大半天里援兵就会从延安府赶到这里,也就是说,不用天黑,李自成手下的可用之兵,就可以达到两千人。 这可是两千南海卫的兵马,而城里的流贼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从他们的旗号看来,显然城里的流贼不是一股的,都是一个个的大小山头,指望这些各行其是的流贼齐心协力顶住官兵的攻击,那简直是痴心妄想的事情。 而且,嫣然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吴三桂的心腹,如果城里真有“吴”字号的头领的话,想来,没有吴三桂的命令,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和官兵开战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嫣然还有些期待,到底是官兵齐聚城下攻城呢,还是城里的流贼弃城而逃,又或者“打开大门迎王师”?反正现在看来,哪一种可能都有。 有趣是有趣,不过,有一个问题,他必须提醒一下李自成。 “高迎祥就是再无能,盘踞了安塞这么久,也不是另外一股势力一天内就能拿下他的老窝的,而且,安塞城下可没有战斗过的痕迹!” “你是说,高迎祥是不战而逃?”李自成微微一愣,“倒是有这个可能!” “他是不是不战而逃我不关心,不过,李千户你有没有想过,高迎祥和他的军队哪里去了呢?”嫣然点点头说:“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几千人的军队,总不会一夜之间说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袭击延安府去了?”李自成眉头一皱:“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就在这安塞附近,等着坐山观虎斗呢?”嫣然说道:“李千户你别这么看着我,这可不是我神神叨叨,我可不想倒是咱们的兵马到了城下,被几股贼兵夹击而已!” “你说的有道理!”李自成点点头:“是我草率了,我再调两个百户过来,同时知会城里的两位大人,令他们多加提防,警惕贼兵偷城!” 嫣然点点头,满意的笑了笑,闯王高迎祥,你能闯到哪里去呢,真想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子啊! 第368章 给本府骂回去 江晚现在不缺人手,南海卫已经扩编到了五个千户,已经到了一卫兵马所能容纳的编制的极限,按照大明的军制,一卫五个千户,定员五千六百人满编,而现在南海卫的人数,已经远远的超过这个人数。 第一第二第三千户,是从京城中整备训练之后开拔到陕西的,所需军械甲胄,都是从兵部补给,所以,算得上是全部武装的三个千户,而李自成统领的第四千户,人数超过了这三个千户的总和,但是论起武器装备来,却是连随便一个千户都拼不过。 就比如说,在第一第二第三千户里,几乎普通士兵都配备的棉甲,在第四千户里,却是只有军官才能配备上,就连武器,第一第二第三这三个千户的士兵,基本上都是一长一短或者是一攻一防的配置,长矛手配腰刀,盾牌手携带短刃,这都是标准配置。 而第四千户的士兵,除了少数精锐配备了长短刀和火器,绝大部分的都是一支长矛就解决了问题。 这样的装备在江晚心里,其实也就是比流民强那么一点点,但是,真正用来攻坚破锐,那显然是不够看了,至于想和鞑虏作战,那基本上和送菜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江晚才提出要军械装备的要求,延安府的军事潜力,几乎被他挖掘得干干净净,即使是新建的火器作坊,针对的方向也是火器的制造修理维修,对于大面积的提高普通士兵的战力,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一府之地和一省之地的区别太大了,不趁着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他真不觉得自己招募的这些人马,可以等到朝廷的拨给。 哪怕这有些趁人之危的味道,他也不在乎,他算是早就看明白了,在眼下的大明做人人赞颂的恶人很困难,魏忠贤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去蹈对方的后辙,但是,做一个臭名昭着的好人却是容易得很,只要顾着自己,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看就好了! 五千支长枪,长刀五百柄,棉甲一千副,弓箭三百副,箭两万支。 这就是山西的诚意,不过有一点要提出来的是,就算山西都司愿意拿出这些军械赠送给南海卫,这些军械也不会离开山西太原的武库,而是要南海卫自己来领走。 山西都司不会冒着这些军械落到流贼的手里的危险,给南海卫送货上门的。 “这个没关系!”江晚点点头,“我会自己带着兵马来取!” “江指挥使,本官话说在前面,庆阳府之乱平定,山西境内这一股流贼彻底被剿灭,这批军械才会移交给你南海卫!” 江晚点点头,“理解,无功不受禄,若是留下尾巴,倒是让两位大人见笑了,此事交给我!” “既然如此,都司衙门会知会平阳、太原各地官兵,令他们协调你们剿贼!”王康对着秦谢说道:“接下来南海卫和我山西将领军兵之间的联络奔走之事,就得请秦千户多操劳了,具体情况、战报,都在此处,你们可以先了解一番,再决定如何行事!” 宁中原和王康双双离开了屋子,看着满屋的文书和战报等等,江晚愣了一下。 “锦衣卫插手地方军务这事情,你们指挥使大人知道吗?”江晚轻轻地问道:“秦千户,我可是十分看好你的!” “多谢江大人关心!”秦谢拱拱手:“秦谢岂敢擅作主张,秦某行事,正是奉了指挥使大人的严令,如此时局,绥靖地方已经成了我锦衣卫的头等大事,山西的事情,已经六百里加急传了消息回去,大人毋庸多虑!”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点点头:“说说平阳府那边的情况,流贼有多少,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现在的战况如何?” “最新的消息是,流贼自陕西而来,已经攻占了乡宁县城,乡宁县知县殉国,平阳府闻讯,急调了五百余兵马前去乡宁,结果是被贼军击溃,死伤大半!” 秦谢对最近的战报了如指掌:“目前得到的消息提到流贼的旗号,一为高,一为张,具体是何人,陕西那边流贼的情况,江大人应该比山西这边清楚得多,我等就不瞎猜测了!” 江晚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这调过去增援乡宁的五百人,是从哪里调过去的?” “是平阳卫的卫所兵马!”秦谢说道:“平阳卫此次抽调了一个千户的兵马援助京师,这五百人几乎是他们能动用的全部人马,如今这支兵马被击溃,太原府以南,都司衙门这边已经没有可用的兵马了!” “平阳卫能战的人马,只有一千五百人余人?”江晚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地方卫所吃空饷严重的厉害,但是,整整一个卫所,至少三到五个千户,结果就只能凑出一千五百人,这也太离谱了一点。 “嗯!”秦谢面无表情的说道:“平阳府此刻全城紧闭,动员全场军兵百姓上城头,正在翘首以盼朝廷的援军!” “平阳府其他几个县城,也是人心惶惶,大量的百姓正朝着太原府这边逃难而来,如果不尽快剿灭这支流贼,只怕乱的不仅仅是平阳府!” “除了知道流贼的旗号,流贼多少人也不知道,战力战法也不知道,对了,还知道丢了个县城!” 江晚点点头:“你们希望我南海卫怎么做?直接从延安府派兵过来,救援平阳府吗?” “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最好了!”秦谢点点头:“不过江大人即使连夜赶回去,然后统领大军前往平阳平乱的话,也至少也需要十日八日了,军队开拔我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江晚沉吟了起来。 “不用这么麻烦!”江晚缓缓的说道:“你锦衣卫抽点些人手,带好该带的文书令牌什么的,随我一起去平阳府,免得到了城下平阳府那边不让我等进城!” “江大人你要直接去平阳府?”秦谢微微有些惊讶,那可是随时被贼兵攻击的地方啊! “同时,我会给延安府那边一封军令,不过,这封军令也是要你锦衣卫送达,不管你们用什么方式,死多少人,这封军令也要亲手送到我南海卫指挥佥事和镇抚手中!我此刻不在军中,军中大事,他们两人即可决断!” “请江大人放心,我锦衣卫一定不负江大人所托,将大人的军令送到!” “好!那就这么说了!”江晚点点头:“这些军报什么的,我都带走了,稍后我会将军令送到你手里,休息一晚之后,明日一早我们开拔!” …… “大哥,官兵越来越多了!” 安塞县城里,沈云阴沉着看着远处的黑影,那是官兵的队伍,不用身边的人提醒,他肉眼都看得清楚,比起上午来,对面的官兵不止增加一倍,而且,看起来还在有不少的官兵在赶来。 草率了,这高迎祥真不是个东西,这安塞县里什么都没有,自己兴冲冲地赶来,还以为捡到了一个大便宜,结果除了几个老得动不了的家伙,整个安塞县城连几个活人都看不到。 更不用说粮食,财宝这些东西了。 可要命的是,他人还没站稳脚跟,前脚进了县城,后脚官兵就来了,本来看到官兵的人数不多,他吆喝着弟兄们都上城墙,还打出了不少兄弟的旗号,总之,摆出一副兵强马壮的样子,看看能不能吓走这一支为数不多的官兵。 他沈云脑子又没进水,啥好处都没捞到,在这里和官兵打一仗,那不是疯了吗? 要不是当着官兵的面撤走肯定会被官兵追杀,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自己人马的溃逃,看见官兵的那一刹那,他其实就想走的。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天黑,自己带着弟兄们就悄悄的离开这破地方回到延川去,这安塞这破地方谁爱要谁要,反正他沈云是不要了。 可这官兵这越来越多,这就不是一个好事情了,他一点都不想将这些官兵引到延川去,而万一官兵里有个贪功的将领,来个夜袭什么的,那他就是想走都走不了。 “必须要走了,不能等到天黑了!” 他嘀咕了一句:“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大哥你一声令下,咱们就出城冲散了他们!”他身边的人回答道,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傻叉! 他鄙夷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没和官兵打过,尤其是没和延安府的官兵打过,要不然不会这个德行,想想吴帅就知道了,吴字号的不少人,据说都是从延安府的官兵中叛逃出来的,就和当初的王嘉胤一样,都是当过官兵的人。 真以为他们能坐上那第一把交椅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啊,官兵中无能之辈有,但是,厉害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啊。 “我要你带着你的人,守在城头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无论什么情况,你都可以立刻离开这里,回到延川去,做好了这件事情,我亲自向吴帅给你请功!” “啊!”那手下顿时一愣:“大哥,那你……” “我带着兄弟们撤出城外!”沈云一脸严肃的说道:“安塞的高迎祥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我,我怀疑这是他们和官兵勾结做的一个局,咱们不能被他们围在城里,但是,又不能让他们认为我们已经弃城走了,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无论官兵攻城不攻城,三个时辰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大哥……” “就这么说定了!”沈云迈步走下城去:“你若是害怕,你可以投降官兵,不过,下次再看见你的时候,我义军兄弟对你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不等这家伙继续啰嗦,沈云已经快步走了下去,而城下,他带来的兄弟们已经集结得差不多了,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从背对着官兵的城门开始缓缓的撤出城去。 等到大队出城之后,沈云立刻下令所有人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朝着延川方向而去。 他不仅仅不想和这些官兵接战,他还要尽快的将消息传给洛川的吴帅,官兵既然可以出现在安塞,那么,官兵也可以出现在延川、出现在洛川,吴帅那边应该要做好应对的准备了。 与此同时,山西平阳府。 知府陈远一脸铁青的正看着城下,暮色中,百来个流贼正在城下一箭之地在大肆叫阵,甚至做出各种污浊不堪的动作挑衅着城上的守军。 虽然听不清这些流贼喊的些什么,但是,对方这种肆无忌惮的羞辱,依然好像狠狠的在他脸上掴了一个巴掌。 但是,他只能忍,城下叫嚣的虽然只有百来个流贼,但是远处隐隐绰绰的至少数千个流贼在虎视眈眈,若是他沉不住气,将用来守城都不够的力量拉出去和对方战斗,只怕几个回合下来,即使流贼不攻城,平阳府也没有可用之兵了。 “李三省,射得到吗?” 他咬着牙问道,在他身边一个拿着一支强弓的汉子,微微摇了摇头:“大人,能射到,但是这个距离,怕是很难伤到人了!” 陈远绷着脸,足足半晌没说话,而空气中的污言秽语却是一直没有断绝。 突然之间,陈远开口了:“来人,去府衙大牢里,将那些犯事的泼皮恶棍中口舌便利的,全部给我押到这里来,不就是比骂人,比下流龌龊吗?我平阳府还怕你们这些流贼!” 片刻之后,一群泼皮恶棍忐忑不安的被带上了城头,正在他们担心自己会是什么命运的时候,知府陈远指着远方:“看见那些流贼了吗?给本府骂回去,谁做的好,谁卖力,骂的对方抬不起头来,本府当场就免了谁的罪责!” 还有这种好事情,众泼皮恶棍眼睛顿时就一亮。 于是,不用任何人催促,一串一串恶毒骂人的话语就冲着城下而去,而城下骂阵的流贼一愣之后,立刻以更大的热情回应着他们。 在这日暮之时,两军阵前,顿时出现了一出令所有平阳府人很久以后都难以忘却的一幕,以至于多年以后,在平阳府里,若是讥讽某人嘴里不干不净,一句“就像个城头骂阵的”就足够让人掩面而逃无脸见人了。 第369章 我等你们很久了 骂战一直持续到城头的火把点起,而城下的那些贼兵再也看不到了才结束。 虽然没有将那些贼兵骂得抬不起头拉,不过这一波口沫横飞倒是的确让城头上的士气增加了不少,而眼下平阳府里,可谓最缺的就是士气了。 将一众得意洋洋的泼皮恶棍押了下去,陈远缓缓的松了一口气,那帮破皮恶棍虽然没有得到当场免除罪责的奖赏,不过,亲耳听到知府大人给他们加餐之后,他们也是一个个脸上都有得色。 谁特么再说咱们这些好汉是祸害,咱们就跟他们急,咱们在城头也是帮知府大人抵御过流贼的人了。 陈远无暇关注这些家伙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眼睛看着远处慢慢浓厚起来的夜色,他视线所及的方向,正是天黑之前贼兵大队的方向,只是此刻那个方向,一点火光都看不到。 “所有人都提高戒备,每两个时辰,城头上换一次人,任何人不许睡着!” 他脸色凝重地下令道:“李三省,你派你的手下们,巡视城头,如果发现懈怠之人,一律严惩,且三户连坐!” 李三省应声而去,在他身边的同知韩立脸色同样的严峻。 “今天是第三天了,贼兵围而不攻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他眼中里一片血丝:“是想拖垮我平阳府么?” “他们是尝到甜头了!” 陈远摇摇头:“围而不攻,那是他们知道此刻我平阳府上下全民皆兵,人人都知道他们进城之后所有人都不得幸免,此刻他们攻城,我全场军兵必定是殊死抵御!” 他冷笑一声:“贼兵多少人,我平阳府全城军马又是多人,他们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想进我平阳府,那是不可能的!” “那他们围城不走,是什么意思?”韩立皱起眉头。 “不用说,上次咱们派去乡宁的人马,被他们击溃,想必他们也是知道了我平阳府空虚的事情,这个时候,一部分围着我们,一部分到我平阳府附近县镇劫掠,岂不是从容不迫!” “我觉得不像这回事情!”韩立摇摇头:“我心里老是隐隐有些发慌,这些流贼和我听说过的流贼有些不同,我平阳府空虚,并不代表我山西空虚,不说大同镇那边边军,就是太原那边,再调遣一支兵马来救援我平阳府,也是容易得很,这些贼兵难道是打算……” 他脸色凝重了起来:“不好,贼兵是用我平阳府做鱼饵,想要重创来援救我们的兵马!” “我平阳卫军损失殆尽,都司衙门那边,不会犯我平阳府的错误!” 陈远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若是真的来援助的兵马再次被击败,这些流贼获得了更多的兵器甲胄粮草,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就会裹胁更多的人,到时候,就算山西有兵马制得住他们,平阳府肯定也完蛋了。 “大人,大人!” 远处突然嘈杂起来,急促的铜锣声也响了起来,陈远和韩立脸色顿时一变。 “韩大人你坐镇这里,我带人去看看!”陈远急促的说了一句,手一挥,身后十几个士兵拿着武器蹬蹬蹬的朝着嘈杂之处跑了过去。 铜锣声是发现敌人踪迹的讯号,不过,按照知府衙门的规定,如果是敌人攻城的话,那么铜锣声会连绵成一片,从发现敌人踪迹的地方响起,然后传遍到城墙上的没一处地方。 铜锣声响起之后,没过一会就停了下来,虽然有些嘈杂慌乱,但是,铜锣声并没有蔓延开来,这让陈远稍稍安心了一下,或许是贼兵们的试探,应该不是大举攻城。 “怎么回事!” 到了事发地方的时候,陈远看到李三省已经赶到那里了,而他手中正在展开看着什么东西。 “大人!”李三省是他的亲信,见到他过来,毫不犹豫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城下射上来的,正准备去禀报大人,大人您就过来了!” 陈远瞟了他手中的东西一眼,压低了声音:“人呢?” “应该在城下!”李三省说道:“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们是怎么摸到城下来的!” “丢一支吊篮下去,让他们将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放在里面拉上来,如果没有,那就是贼兵的计谋,直接丢下火把热油,杀伤他们就是!” “明白!”李三省干脆利落的答道,他看了看四周守城的士兵,见到他们都早就紧张的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走前几步,朝着城下喊了起来。 一个竹篮被套上绳子丢下城去,绳子上浸染了燃油,有士兵站在女墙边,随时准备点燃或者是砍断绳索。 但是,令得他们都松了一口气的是,城下窸窸窣窣了半天,吊篮再次拉起来的时候,里面多了一堆东西,而且,并没有出现有人试图攀爬上城墙的情形。 陈远检视着篮子里的东西,其实,只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城下的人不会是流贼了,即便是流贼想冒充官兵来骗城,那也只能是冒充平阳卫这支他们被击溃的官兵,但是,流贼是绝对冒充不了锦衣卫的。 再做最坏的设想,流贼或许能冒充锦衣卫,但是,他能冒充得了锦衣卫的千户还有几个百户吗,除非这些流贼冲进太原府,将太原锦衣卫千户所全部都一锅端了。 篮子里的银制的锦衣卫千户腰牌和几个铜制的锦衣卫百户腰牌,可不是这些流贼想要弄到就能弄得到的。 “放大吊篮下去,让人上来,所有人的做好戒备,如果不妥,听我号令,斩杀上来的所有人!” 出于谨慎,陈远还是做了一番布置,平日里对于锦衣卫这些家伙,他没一个看得上眼的,不过此刻在这夜色中危城之上,他突然觉得,能看到几个锦衣卫,其实也不很不错的事情。 “山西锦衣卫千户所千户秦谢,带我去见你们知府大人!” 当先爬上来的一身普通官兵装束的汉子,上来之后就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在他身边陆续有人从吊篮里爬上来,他们看到城头上士兵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我带来了援兵的消息!” “援兵到了哪里?”陈远微微拱拱手:“本官就是平阳府知府陈远,我们等你们很久了!” 第370章 来了一群大爷 城头上忙碌了一夜,陈远几乎也忙碌了一夜,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这些人,都靠得住吗?” 同知韩立在他身边轻轻地问道,“整整一夜,贼兵那边毫无动静,这也太巧合了一点!” “每一个上来的人,都查看了腰牌告身!”陈远看了韩立一眼:“如果有蹊跷,半夜就发现了,不用等到现在,城外的贼兵没动静,那是因为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咱们等到的援兵,会以这种方式进城来!” “锦衣卫那帮人不算,来了一个卫指挥使和他的几百家丁,我觉得咱们平阳府这一次,大概是熬过去了!” “但愿如此!”韩立点点头:“我下去看一下,关照一下他们的吃喝!大人你回去休息一下,我还能顶一顶!” “不用,一起去!”陈远摇摇头:“这些援兵身份是确定了,但是战力如何,却是不知道的,再说了,堂堂一个卫指挥使,总不成就这么点人就算了,他的大队人马一定还在后面,我平阳府如何配合他们击溃贼军,我们还要好的商议商议!” 两人点点头,齐齐朝着城下走去,在他们身后的充满雾气的旷野里,一阵风吹过,将旷野里的雾气吹的更加缥缈了起来。 陈远回头看了一下远处,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朝着城下走去。 城下距离城墙百余步的民房,围城的时候,早就已经拆得七七八八了,大部分的屋子除了屋顶和墙壁,连门板都拆走了,此刻这些空荡荡的屋子里,却是一堆堆的都挤满了士兵。 城下几口大锅,热腾腾的正熬着米粥,几大筐连夜做出来的面饼,此刻就放在这框子里,任由这些官兵中的头目,一个个将这些面饼派发出去。 士兵们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吃着东西,看着两个官员带着一群人过来,一个个依然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丝毫没有普通士兵见到官员们的敬畏和局促。 陈远微微皱了皱眉头,想到这些士兵是那位江指挥使的家丁,心里隐隐觉得不大舒服,家丁如此骄横,这个卫指挥使,只怕也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秦千户,江指挥使,辛苦了!” 远远看到那两个身影,他脸上堆起了笑容:“大敌当前,本官不得不小心从事,委屈了两位,等到二位剿灭了这群流贼,本府一定率全城士绅,为二位赔罪!” “无妨!”江晚回过头来,看着这两个眼中满是血丝的文官:“陈知府和本官都是职责所在,为朝廷效力而已,哪里有什么委屈不委屈!” “也是也是!”陈远我微微笑了起来:“江指挥使和你麾下的虎贲入城,我也算是放下心来了,等到江指挥使的大军到来,城外的流贼必定闻风丧胆,我平阳府就此无忧了!” “对了,江指挥使的大队人马,此刻到了什么地方了,我等还要坚守多久?” “这个嘛!”江晚看了看秦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我还真不确定,我的人马什么时候到,就得看秦千户的了,或许明天,或许十天八天……” “这……”陈远顿时傻眼,刚刚还觉得这个江指挥使识得大体,可转眼对方就说出这么不靠谱的话来。 “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陈远有几分愠色:“我满城百姓均寄希望于江指挥使的兵马,江指挥使觉得这是一件可以嬉闹玩笑的事情吗?” “你来给陈大人解释!”江晚不想和这个知府争辩,指指秦谢:“我冒死前来,可不是为了听陈大人训斥的!” 秦谢将陈远拉到一边,三言两语将情况给陈远说了一边,陈远一边听着,一边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 半晌,他转身过来:“原来如此……” “不用说别的客套话了!”江晚摆摆手,如同陈远不关心那些城头上骂了半天就换了一顿晚饭的泼皮们的想法一样,江晚其实也不在乎眼前这个知府的想法。 “我来帮你守城、御敌,你做好你份内的事情,我做好我份内的事情,其他的话等到以后再说!” “好!”见到江晚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陈远吸了一口气,干脆利落的说道。 “守城依然是你的事情,若是贼兵攻城的话,也是你等防御!”江晚说道:“我不会干涉你们如何守城,我这几百人没来,你也守得不错,不过,你也别指望调动我的人手,我的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会审时度势,自行调遣!” “那你们这是帮我们守的一个什么城?”在陈远身边的韩立,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不在,城破,平阳府毁于一旦,我们在,城不会破!”江晚抬头看了一眼对方:“就算你们守不住,让贼兵进城了,我也能将贼兵赶出去!” “但愿你有这个本事!”韩立一字一句说道。 “我也希望你能看到我的本事!”江晚叹了口气:“不过,城外的那些流贼,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们没上城头之前,我不会出战的!” “即使城破也不出战?”韩立咄咄逼人。 江晚抬头看了一眼他,没有说话。 “岂有此理!”韩立眉毛都快竖起来了,要是这样,这算什么援兵,还不如不来的好,这简直就是一群大爷。 “两位大人怕是误会了江大人的意思!”秦谢苦笑着打着圆场:“昨夜里我们悄悄的进城,也是处于这个考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如今在平阳府里四处流窜的这些流贼,都是从陕西流窜过来的,江大人担心的是一旦他和他的人马在城头据敌的话,会吓跑了流贼,不如以平阳府为诱饵,让他们觉得可以攻破平阳府,牢牢的吸引住他们,等到江大人的大队兵马过来,里应外合,一鼓作气的全歼了这些流贼,永绝后患!” “吓跑了他们?” 陈远和韩立脸上都流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种荒谬的话,这个锦衣卫千户是怎么说得出口的,他到底收了这个江指挥使多少的好处!? “大抵意思就是这样,我们各司其职!”江晚摆摆手:“用过饭后,我的人马要养足精神休息,如果没有太危急的情况,两位大人就不要派人来打搅我们了!” 第371章 隰州城破 无论城里来的这一帮官兵说的话如何的令人咬牙切齿,但是,有这么几百个衣甲鲜明的官兵随时在城下待命,还是终究让平阳府上上下下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江晚对陈远的话,陈远自然不会宣扬出去,反而到了他嘴里,这些援兵貌似进城,是打算和城外的贼兵决一死战的,而除了这些援兵以外,还有大量的援兵正在路上,这些援兵不过是先锋,等到所有援兵到了,平阳府外面流贼,必定全部都是闻风而逃。 平阳府上下的士气,在他这话下,顿时就是一阵阵的高涨。 仿佛是知道了城里的动静一样,等到清晨的薄雾散开,城外的旷野变得清晰可见的时候,城头上的守军们顿时一个个都惊呆了。 原来在一直在城外的流贼大军的营地,此刻只剩下一地的狼藉,而那些一直虎视眈眈着平阳府的流贼们,竟然一个都看不到了。 “大人,大人!” 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才闭上眼睛的陈远,再次被自己的心腹李三省叫了起来,等到他到了城头看到这一幕,他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早知道昨夜里这些流贼都已经跑了的话,那昨天城头上几百人在吊篮里上上下下,这是忙乎得个什么劲儿?直接打开城门让这些援兵进来了不就是了吗? “已经派人出去查看了!”韩立在陈远的身边说道:“不过,这些流贼似乎真的走了?要不要将这消息告诉那些援兵?” “再等等!”陈远沉吟了一下:“找些胆大的,顺着踪迹过去看看,几千人的队伍,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如果他们退回陕西还好,如果没退回陕西的话,咱们平阳府这边,可就麻烦大了!” 韩立也点点头,“没错,那我平阳府可就真是一片狼藉了,陈大人,你说,会不会真的是这些贼兵惧怕这南海卫的这些官兵?” “说什么胡话!”陈远没好气的看了韩立一眼:“这分明是我平阳府上下将城池守得和铁桶一样,让贼兵无处下手,这才让他们知难而退,这些援兵来了固然是好事,但是,即使昨夜不来,难道贼兵就不退了吗?” 两个时辰之后,守军终于确定平阳府四周的流贼军真的彻底消失的消息,也被送到了江晚的耳中,江晚微微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让这个知府派人寻觅贼军的踪迹,以平阳府为中心,向四边扩散,尤其是往乡宁,延川方向!”江晚沉吟了一下:“这些人要吃要喝,要低于气温的棉衣棉袍,肯定要地方落脚的!” “好!”秦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若是有我的兵马从陕西过来,一定要第一时间接触到!”江晚吩咐道:“兵马直接到平阳府来,若不是遭遇流贼大队,直接无视了那些零散的流贼!” 平阳府三十里之外的隰州城内,到处都是一片惊惶哭喊之声。 半个时辰之前,无数的流贼出现在了隰州城外,而隰州县衙组织起来的那几百人,在流贼军进攻之下,几乎的一触即溃,而隰州县衙经营了十几天的防卫就仿佛纸糊的一样,被流贼军轻易的一捅而破。 大量的流贼仿佛是蝗虫一样地涌进了城内,开始了他们的劫掠。 金银钱财,粮食衣物,甚至年轻女子,都成了他们劫掠的对象,隰州县城是“十”字型的布局,两条南北交汇的街道,将县城内分成了四个部分。 而进城的流贼军,一进城就分成了四股,各自在各自的区域里烧杀抢夺,他们目标明确,手段狠辣,行动迅捷,一旦遇见反抗,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屠杀,整座城池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劫掠持续了两个时辰,这个时候侥幸还活在的城里的百姓,就听得一阵阵铜锣声响,流贼们就好像潮水一样的退了出去。 差不多一炷香,甚至更久的时间,才有人大着胆子去窥探流贼们的动静,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无论是城里还是城外,再也看不到一个流贼。 如果不是这满地的狼藉,到处都是鲜血和遗留下来的尸首,这满城的百姓只怕都觉得在个一场笼罩全场的噩梦。 隰州城里,这一日,哭声整天! “大哥,其实我们可以在这里多呆一阵的!” 往西边而去的官道上,大股的流贼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官道上前进着,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身上的包袱都是鼓鼓囊囊的,流贼们在兴奋地谈论着今天的收获,甚至一边行军,一边和身边的同伴交换着自己的战利品。 “大哥,咱们也太小心一点了,我敢说,就算知道咱们在这边,平阳府那边的官兵,也不敢过来的,他们都已经被咱们吓破胆子了!” 几个头领在高迎祥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言语中大都有些遗憾和不满,若不是高迎祥一直都是治军严厉而且处事公道,换成别的义军队伍,他们这些头领,当场造反都有可能。 满城的金银财宝,粮食女人,不全部都抢走,那还叫义军吗? “这里不是安塞!”高迎祥依然面无表情,不过大家早就习惯了自家大哥这种做派,而是拿着眼睛一个斜睨着高迎祥身边的张献忠。 高迎祥是这支义军的首领,但是,张献忠可是这支义军的军师兼第二把交椅,若是说谁能让高迎祥改变主意的话,那就非张献忠不可了。 “大哥说得对,这里不是安塞!”张献忠笑着说道:“咱们围了平阳府几天,他们的确是不敢追过来,也就是说,这平阳府周边如今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咱们想要打哪里就打哪里!” “可不是嘛!”众人一个个不服气的说道。 “但是,官兵不是傻子,平阳府这边求援的消息,肯定早就到了太原那边了,不要觉得咱们打垮了一支几百人的官兵,咱们就天下无敌了,官兵多的是,咱们的兵马和他们硬碰可不划算!!” “抢钱,抢粮不过是手段,让更多的人加入咱们义军,才是咱们要做的事情!”张献忠说道:“官兵说咱们是流贼吗,流贼自然是要到处跑的,若是占个地方就停下来,那可就是土匪了!” “做土匪也没什么不好!” “你个蠢货,你还没听明白二哥的意思吗,二哥是怕被官兵盯上!” “没错,咱们不仅仅要防备山西的官兵,还要防备陕西的官兵,不断地跑,不断地抢,不断地壮大我们自己,这就是咱们要做的事情,一旦停下的话,只怕麻烦事情就来了!” 张献忠笑着说道:“咱们就这么一路抢过去,谁能拿咱们有办法?” 第372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安塞县城,几乎上演着和平阳府一样的戏目。 不同的是,安塞县的这一场大戏,比平阳府的这一场大戏要早那么两天,而困守孤城的,也不是朝廷的百姓和官兵,而是百余人的流贼。 当李自成和嫣然进城的时候,城头上的旗号依然是在招展着,但是安塞城里,却是连老鼠都看不到一只,更别说是人了。 不过,如今的城池里见不到老鼠,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情,这一年的灾情下来,能吃的活物都已经被人吃的差不多了,老鼠这种东西,哪怕繁殖能力再强,想看到他们的影子,也得到开春了气候暖和之后。 而仅仅只是在安塞城里呆了一晚上,一封来自延安府的紧急军令就送到了李自成的手里,第二天,李自成的第四千户留了两个百户在这安塞城里,他带着四个百户,足足超过两千人马,直接奔着平阳府而去。 “发现高迎祥这些家伙的踪迹了!” 行军路上,嫣然似乎有些兴奋的过了头,这让李自成有些不解,自己这是去打仗,怎么这位嫣然姑娘,感觉是要去游山玩水一样呢? “他们已经逃进了山西境内,正在平阳府一带作恶,上面命令我立刻驰援平阳府!” “高迎祥,张献忠呢!”嫣然眼里闪烁着光彩:“他们开始流窜了吗?” “你好像很高兴?”李自成皱着眉头:“这些家伙假意投降,暗地里却是收拾家当想逃之夭夭,这是当我李自成是三岁小儿啊!” 他一脸的煞气:“我非得让他们见识见识,戏弄官兵到底会是有个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嫣然深以为然,官兵杀贼,天经地义的,李自成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她更兴奋的事情是,李自成说了,这军令是指挥使江晚直接从山西境内发出的,这意味着,她若不回到徐采宁的身边话,这一次,她几乎是百分百的可以和江晚接触到。 她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一路是日夜赶路,三天的路程,几乎两天就走完了,而沿路上,这支队伍也看到了流贼们遗留下来的不少的踪迹,甚至看到大股逃难的百姓,和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行进。 不过,队伍的速度并没有为之慢了下来,李自成得到的军令是“全力驰援”,那么,在这行进路上任何的事情,都不能迟缓这支队伍的脚步了。 当平阳府里那高大的城墙出现在李自成的眼里的时候,李自成看到在城头上依然在飘摇的大明旗号,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及时赶到了,虽然在平阳府周围,好像并没有看到高迎祥的兵马? 城里的人很快的发现了这支人马,谢天谢地,大半年下来,第四千户的兵马虽然依然装备简陋,战力依然是层次不齐,但是这服装旗号,总归还算是统一了,要是他们不是全部都是一律的军服,只怕这平阳府里看到这一群乱糟糟的人马过来,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派人前来接触,而是关门示警,准备全城防御了。 半个时辰之后,验明了身份的李自成,终于带着嫣然和几个亲卫进了平阳府,当然,徐采宁派给嫣然的两个护卫,也随着他们一起进了城。 “末将参加大人!” 仿佛是要让城上城下所有人都听到一样,李自成见到远远站在那民居门口的江晚,大声的禀报道:“第四千户李自成率本部人马两千余人,驰援平阳府,全军已经抵达城外,随时可为大人一战!” “怎么是你来!”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李自成嘿嘿笑了笑:“听到大人在这平阳府,吓了属下一跳,我还听说前几日,这平阳府城外到处都是贼兵呢?” “我也不想啊!”江晚摇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一直笑着没说话的陈远:“劳烦陈大人还是组织一下城中居民,为我南海卫兵马送上热食,他们星夜赶来,怕是又冷又饿了!” “这个已经韩大人去布置了!”陈远微微笑道:“南海卫既然是来驰援我平阳府的,我平阳府岂有亏待之理,江指挥使尽管放心!” “都进来说话!” 江晚招招手,一众人跟随着江晚朝着那间最大但是却四处漏风的屋子走了过去。 嫣然眨眨眼,一声不吭的跟在李自成身后,果然一直到他走进屋子,江晚的那些亲兵都没有拦着她。 倒是所有的护卫全部都被留在了屋子外面,包括徐采宁给她配的那两个护卫也是一样。 江晚的眼光在嫣然的身上扫了一眼,虽然有些疑惑,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坐了下来,然后开口说话。 “陈大人还是给李千户说一说平阳府这边的情况!”他缓缓的开口:“现在的情形,就不用说那些客套寒暄的话了!” 陈远点点头,给这位看起来比江晚似乎还要大一截的千户,说起平阳府四周的战况来,昨天隰州那边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平阳府里,这让陈远更加焦头烂额了。 反而坐在主位的江晚,似乎没这么多烦恼,只是怔怔的看着他们两人说话,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 嫣然一直在打量江晚,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江晚,但是,距离这么近还是第一次,江晚看起来就是一个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甚至有些书卷气,哪怕他身上那套军服也似乎不能削减他的这种气质。 不过,眉宇之间却是有几分威严,这是李自成不具有的,这种威严很难形容,徐采宁身上也有,但是没这么明显,李自成和吴三桂身上,嫣然没感觉到,和这种威严比起来,吴三桂和李自成身上那种气质,更好像是煞气和霸气。 她从徐采宁口中,知道江晚一直对自己不大感兴趣,甚至还有几分厌恶的意思,那么,接下来如何在江晚有成见的前提下,给对方一个不错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件要慎重考虑的事情了。 她心里暗暗的琢磨着这事情,等待着自己开口的机会。 而江晚的目光,似乎也有意无意的扫了过来,这让她的心突然砰的一下加速跳动了起来,就好像她心里琢磨的这些小心思,在这一瞬间,都被对方看得通通透透了一样。 第373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那个平阳府的官儿和李自成好像说了几句什么,两人齐齐闭嘴,朝着江晚看了过去。 嫣然也大着胆子抬起头来,果然江晚的目光转向了他们,再也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了。 “……剿灭这些流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都耽误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江晚缓缓的说道:“休整士卒,建好大营,是你现在当务之急!” “知道了!”李自成点头,领了命令出去,陈远脸上似乎有点异色,不过,自忖改变不了这军中的决议,他还是决定忍住不要开口了。 人家南海卫是来援助平阳府的,除了主将和他的亲兵,大军不进城,已经算是给了他这个知府天大的面子了,他刚刚可亲眼看到了,南海卫的大军,可算不得是什么军容整齐,脱下军服,估计和那帮流贼没什么两样。 倒是秦谢插手不了军中之事,但是别的事情倒是有不少要找陈远商议,两人简单说了几句,齐齐向江晚告辞。 嫣然突然发现,自己刚刚没有随着李自成出去,现在屋子里的人全都出去了,就只剩下自己和这江晚了,她眼睛瞟了瞟门外的那些护卫,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出去。 “你过来!” 江晚朝着她招招手,她乖巧的走了过去。 “你现在在徐佥事身边做事?”江晚问道。 “嗯!”嫣然点点头,有些慌乱地说道:“我随着李千户来,也是徐佥事吩咐的,不是我自己要来的……” “我知道,李自成给我说了!”江晚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听起来,徐佥事觉得你还有些用处,而且,据刚刚李自成说,你早就推测出了高迎祥弃城流窜的事情?” “我,我瞎猜的!”嫣然不知道心中怎么会这么紧张,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说说你的那一场大梦,你还记得什么?”江晚指指椅子,让嫣然坐下来:“听你这名字,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出身,所以,我就不吓唬你了,只是想告诉你,这里是在军中,欺瞒上官,后果很严重的!” “这个,这个……佥事大人也说给您听了?”嫣然顿时惊慌失措,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了起来:“这些发梦的话,都是骗那些三极教的人的,当不得真!” “所以,你这些话,将徐佥事也一起骗了?”江晚摇摇头:“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你人在陕西,怎么能知道京师对督师袁崇焕的处置的,难道说,你真是有邪教妖人的妖术,能未卜先知?” 嫣然涨红了脸,嘴里嗫嚅着,却是没法回答这话。 江晚的话,两头堵她,若是她不承认自己的瞎编的发梦的那些话,那么,她未卜先知的知道袁崇焕的事情,那就是有妖术,那她毫无疑问就是邪教妖人。 如果她打死不承认自己是瞎编的,那发梦这事情就是真的,而徐采宁千叮嘱万叮嘱,这个事情绝对不能向其他人说,会给自己带来祸患的。 她心里有些暗暗埋怨徐采宁了,反复叮嘱自己不要对其他人说自己的事情,但是,徐采宁倒是好,转头就告诉了这眼前的江晚,那自己还有在江晚面前隐瞒的必要吗? 但是,如果照实话说,后果如何,那真是自己一开口,就生死难料了。 “徐佥事徐采宁,是定国公之女,陛下恩典,我这次进京,陛下已经赐婚于我!”江晚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所以,无论她给我说了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只想从你嘴里再听你自己说一次!” “好!”嫣然无奈的点点头:“就你和我么?” “怎么,你难道还希望多几个人知道你还有这般经历?”江晚笑了起来:“一梦黄粱的事情,自古以来也就那么一回,你说你也经历过,人家信和不信,对你都不是好事啊!” “其实,你应该也做过这样的梦,是!”嫣然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江晚,试探地问道:“要不然,很多事情为什么都和我记得的不同了呢,这都是你在其中起了作用!” “现在是说你的事情,而不是我!”江晚脸微微一沉,嫣然顿时扁扁嘴,可怜巴巴的看了江晚一眼,不敢再追问了。 “你叫嫣然,姓什么,那一场大梦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忘记了!”嫣然坦然说道:“从梦里醒来的事情,很多记忆都是支离破碎的,或许是姓吴,或许是姓邱,好像有人叫我吴小姐,也有人叫过我邱小姐的,我都不确定了,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肯定没错!” “身份呢,身份也不记得了,穷苦人家的女孩儿,可没你这么白皙干净,手上也没有劳作的痕迹!”江晚说道:“而且,你是哪里的人,你也不知道吗?你的口音,可是北直隶口音,和这陕西口音区别很大的!” “或许,因为梦里我就是北直隶生活的!”嫣然一边偷偷地看着江晚,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所有的汉人之间,都是用北直隶官话交流的,我会说北直隶话也不奇怪!” “嗯……!”江晚点点头,却是不发问了:“将你能记得的事情,大致都说一遍!” “年纪小的时候的事情,已经彻底记不清了,大一点了之后,好像我是在学校里读书,然后就考上了一座不错的学校,然后,有一天我在放学的路上,就被车给撞飞了……” 嫣然嘟嘟囔囔的说道:“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洛川了,刚刚开始的时候,我甚至以为在洛川的日子,就是我做的一场噩梦,而我本人,还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开开心心的念书生活!” “你怎么确定你现在不是做梦?”江晚浅笑了一下:“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这事情谁说得准呢?” “所以,我很苦恼!”嫣然使劲的皱皱鼻子:“如果这不是做梦的话,那我一定就是穿越了,但是,如果是穿越的话,那我也太惨了一点了,这穿越到这个乱世,还一醒来就差点被人吃掉,有比我更倒霉的穿越者吗?” 她嘀嘀咕咕的同时,也在偷看着着江晚的脸色,却是发现江晚脸色不变,似乎直接无视她说的这些话。 “姑且相信你是真的做了一场大梦!”江晚缓缓地说道:“按照你对徐佥事的说法,你的未卜先知的本事,还是在梦里隐隐约约的记得的一些事情,如果这么说来,这一梦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 “嗯,大致就是这样!”嫣然点点头。 “所以,一旦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危难之中,你就是用你梦里学到的那些本事,让自己一直活了下来,直到等到吴三桂的兵马到了洛川!?” 嫣然继续点头。 “梦里没有南海卫?” “我不记得有了!”嫣然气馁的说道:“而且,梦里的李自成可是造反的流贼大头目,吴三桂是一个大叛徒,这些都和我记得的东西对不上,所以……” 她鼓起勇气:“所以,我才怀疑你也是和我做过同样的梦,或者说,也是穿越过来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我知道的东西会改变这么多,如果不是有知道历史的人在其中兴风作浪,历史怎么可以有这么大的偏差!” 江晚没有理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除了你记得的这些东西,你能告诉我,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大事情??” 嫣然见到江晚不搭理她的话茬,有些气恼了起来:“如果你是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道你会不知道吗?如果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人,无论我说了会发生什么,你都会认为我是在一派胡言,然后拿我当那些邪教妖人一样处置,是不是这样!” “我是南海卫指挥使!”江晚冷冷的看着她:“是皇帝心腹,朝廷武将,你不过是区区一个难民,而且,还曾经是邪教头目,我一句话,可以掌控你的生死!” 他的话仿佛是带着森森的寒气:“你在你的梦中死了,睁开眼就是回到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你在这个世界死了,会不会也是一睁开眼就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或者又是一个新的梦境,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嫣然突然打了一个寒战,江晚的这话,说得她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她一点都不想尝试自己如果死了之后,会不会去另外一个有血有肉的世界,无论她对自己的经历感到多么的离奇,也无论她时常在两个世界的身份里纠结,不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几百年后的世界,还是从几百年后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结果都是一样。 活着比什么都强,能吃饱肚子,自由的呼吸空气,享受雨雪阳光,比什么都强。 能感觉到自己真实存在的,就是现实。 她沉默了下来,眼前的江晚是不是和她有过同样的经历,似乎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她在这个乱世里,能依靠的最强大的力量,至少,目前是! 她缓缓的开口了,决定自己不再纠结这些问题。 “陕西这边的流民造反,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天灾也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后金也会在这一段时间里,不断的袭扰大明,到最后,以李自成为首的流贼会打进北京城,而吴三桂也会打开边关,带着后金军队进来,这一片中华大地,将进入几百年的黑暗年代……” 江晚点点头,十分镇定的样子,若是在刚刚江晚略带威胁的这一番话之前,嫣然或许还会揣测一下,对方为什么会听到她这一番话会这么镇定,不过,现在的她,显然觉得这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你会什么?”江晚慢慢的开口:“在一场大梦里过了一辈子,按照你的说法,你还读了不少的书,你应该有着别人不会的本事!” “我是学医的,而且,我还没毕业,我能会什么?”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晚。 “所以说,吴三桂打洛川的时候,那些三极教徒吃了刀枪不入的药物,也是出自你的手了!” 吴嫣然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江晚在心里也微微点了点头,很多说不通的东西,现在可以全部都说的通了,一个学医的小丫头,穿越到了这个年代的小县城,她能自保的手段,也就这些了。 可以说,她为了活下去,简直是竭尽全力了。 有一说一,她做得非常不错了,如果没有自己的这个妖孽一样的人物,带着南海卫出现在陕西,她在洛川会折腾成一个什么样子,还真不知道。 当然有可能在半路,她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历史大潮里,但是也有可能,她会变成这陕西无数的流贼势力的一份,按照她那些超越这个时代人的见识见解,她甚至可能会在站稳脚跟之后,尽快依附到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的队伍里,然后寻找着自己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不过,还是她自己的那句话,她太倒霉了,如果有个穿越者排行榜的话,她绝对是最后的那几个,和自己醒过来就在安全无比的北京城比起来,她简直开局就是噩梦难度。 江晚看着这个女孩,心里有几分对她怜惜了起来——真是一个倒霉孩子啊! “那边屋子里,有几个女孩,都是我的亲近之人,为首的叫李扶摇,待会我会派人带你过去!” 江晚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以后就就呆在我身边,徐采宁那边,我会给她说,不会再送你回去了,你是学医的,你的本事我用得着,你梦里记得的东西,我也用得着!” 嫣然撇撇嘴:“我难道还能说不吗?” “我觉得你也不会说不的,离开了南海卫,离开了我,这大明之大,我也想不到你一个可以去的地方!”江晚说道:“如果你想要做什么,我想,也只有我可以帮你!” “我想做什么?”嫣然一下就愣住了。 从她醒来起,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的活着,每天想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继续活下去,除了这个以外,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 哪怕是到了南海卫,到了徐采宁的身边,她总算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但是,对于她想要做什么,她依然没有仔细的想过,在她的计划中,根本就没这个计划。 “下去了好好想想!”江晚见到她怔怔呆住,微微摇了摇头:“想清楚了告诉我!” 第374章 各有各的打算 官兵的到来,让平阳府府城的上上下下都是松了一口大气,但是,也仅仅是松了一口大气而已,流贼依然在四处肆掠,平阳府依然还不安全,没人能够全部放心下来。 南海卫不愿意接手城防的一事,似乎是铁了心,即便是他们的大队人马到来之后,南海卫的那个指挥使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知府陈远,自然也不会将这个话题反复再提,实际上,城外的贼兵消失不见之后,在他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倒是不是请官兵进城,而是防止官兵进城了。 尤其,这一支官兵还不是本地的官兵。 大明的官兵,若是本乡本土的好一点,尽管他们也会找驻防的当地官府要钱要粮,但是他们至少不会纵兵去掠夺百姓富户,但是外地的官兵就不好说了,所谓“兵灾”可不仅仅指的贼兵为祸,官兵为祸起来,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 所以,对城外的官兵的大队人马,陈远可谓是伺候得小心翼翼,不仅仅每日的吃喝,各种粮食肉食都是一车车的往军营里送,甚至酒水之类的,也是毫不吝啬,生怕是给了官兵劫掠的理由。 至于那位江指挥使,他就更是伺候得小心了,尽管他在对方面前,似乎有一些拉不下脸,但是,同知韩立却是替他将一切都做得周到无比,吃喝用度,嘘寒问暖,一刻都没有拉下。 就连住处,韩立都给对方和他的家丁们找富户们腾了好几个大宅子出来,就怕对方说他们怠慢了。 可惜的是,这些腾出来的大宅子,并没有派上用场,等到第二批官兵出现在平阳府的城外的时候,这位南海卫的指挥使却是带着他的亲兵直接进了城外的大营去了,无论韩立怎么挽留,也只留下了一票锦衣卫,对南海卫的人,一个都没留下来。 “陈大人放心,江大人绝对不是对你有了什么看法,只是南海卫本来就是陛下钦点的平贼之军,如今又受了我山西都司的委托,来这平阳府剿贼,任由着一股贼兵在平阳府里到处肆掠,江大人也觉得脸面无光……”秦谢宽慰着陈远:“江大人是敢于任事之人啊!” “可是,这坐镇在我平阳府内,指挥剿贼,不是一样吗?”陈远苦笑了一下:“这位江指挥使,不是武将出身,难道非得要亲自上阵不可?” “我这我就不知道了!”秦谢很不负责的摇摇头:“对他来说,此刻找到流贼的踪迹,然后剿灭对方,才是他要急着办的事情,在城里坐镇指挥的话,哪里有亲自上阵的功劳大呢?” 陈远最近已经接到几处流贼劫掠自己治下的州县的消息了,听到这话,他依然苦笑着摇摇头,这一股流贼忽而在前,忽而在后,行踪一直诡秘得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好像没有离开平阳府的迹象。 这就让陈远很是困惑,我平阳府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些流贼恋栈不去的地方呢?若是论到劫掠钱粮,大的州县,这股流贼就劫掠了两次了,抢到的金银财宝和粮食,也是不计其数,他们为什么就不走呢? 同样的问题,高迎祥也在问张献忠:“……为什么我们一直要在平阳府打转,难道找个立身之所暂时休整一番不行吗?” “因为我们无路可走啊,大哥!”张献忠可以无视下面的那些头目的牢骚,但是,对于张献忠的疑惑,他还是得尽力的解释清楚。 “官兵已经在平阳府府城大肆集结,而且,这些官兵是从咱们陕西延安府来的那些官兵,我想,大哥一定不希望咱们和他们硬碰硬!” “嗯!”高迎祥点点头,延安府的那些官兵,无论是王二还是王嘉胤,都已经拿性命给他试探出来对方的强弱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对方硬碰硬。 “那么,咱们往东边去的路,就被官兵们堵上了,平阳府打不下来,咱们也别想往太原府去!” 张献忠说道:“往北走,就是大同,眼下虽然大同镇的边军都在防备着边墙外面的鞑子,但是,咱们这一支义军若是凑上去,他们打咱们,那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他们或许不愿意主动搭理咱们,但是咱们闯到他们的防区里,那就是主动找死了!” 张献忠是边军出身,这话说出来,高迎祥深以为然,和谁打,都不能和边军打,就他这几千人,至少一半还是凑数的,和边军打只怕一天人就得全部打完了,得不偿失。 “北边,西边,东边,咱们都走不了,唯一的去路,就只有南边了!” 张献忠说道:“往河南去,咱们才有活路!” “可是咱们现在是在往北边走!”张献忠皱着眉头:“调虎离山?” “看,咱们一路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平阳府的官兵也该追上了,等到他们追上来,咱们就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再绕回平阳府,然后一直南下!” 张献忠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如果吴三桂不傻的话,这个时候,延安府空虚,他不会一点想法都没有,若是他趁机发难的话,咱们南下河南,他在陕西壮大,咱们义军的整个大势就成了!” “所以,这就是你坚持要派人去洛川的原因?”高迎祥似乎有些明白了:“劝说他对延安府动手么?” “高大哥果然目光如炬!”张献忠竖起了大拇指:“那就是一步闲棋,给吴三桂提个醒而已,不过,他既然有如今的声势,他身边肯定有明白人能看清楚眼前的局势,如此良机,他要抓不住,那他也就是在洛川多喘息一阵子而已,等到官兵腾出手来了,他也是就个破败的下场!” “好见识,好心计!”高迎祥有些欣慰地看了一下张献忠:“你呆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啊!” “大哥说笑了!”张献忠凛然说道:“没有大哥的威望,兄弟们又怎么能聚集在大哥身边,张献忠我就是一点小聪明而且,也是大哥信得过我,若是换一个心胸狭隘的人,我张献忠只怕早就尸骨已寒了!” “狼行千里吃肉!”高迎祥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本事的人,到哪来都是有本事的,你放心,高大哥别的本事没有,容人之心还是有的,只要你带着兄弟们越打越强,整支队伍都可以交给你来统领!” 第375章 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李扶摇和小九,苏浅儿等人,一直都在江晚的身边,不是江晚不想将他们放在相对安全的太原,而是江晚觉得,在自己身边,这几个女孩才是最安全的。 他完全有能力保护这几个女孩儿。 如今的行事,即使是在京师里,都不敢说是绝对安全,何况是在没几个人认识他们的太原,说句不好听,几个女孩,哪怕自己留下了护卫,但是太原府里稍微有点实力的官员或者势力,都可以轻易的为难她们。 江晚可不想将自己的软肋交到别人的手里。 如今,他的软肋又增加了一个。 对于嫣然的安置,江晚琢磨了很久,也没找个一个具体安置她的地方,但是无路那是从同为穿越者的情感还是这丫头的遭遇来说,他都觉得自己有义务在这个世道保护好这个丫头。 但是,李扶摇跟着自己还有个名份,嫣然一个女孩儿,整天在自己身边,这传出去就不大好听了。 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过,这个决定,得先征得嫣然的同意。 “所以说,你到底想好你将来要做什么了没有?”江晚问着眼前的嫣然:“如果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两个想法!” “你说说看?” “第一个,当然是跟着我,在我身边,至少你安全不用太担心,除非我倒霉透顶,出去打仗就是遇见硬茬子,回到朝中就是有奸臣相害,不然的话,我觉得我比其他人还是更能庇护到你的!” “就好像崔九娘一样,做你老婆身边的侍女?”嫣然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江晚缓缓说道:“你懂得医术,虽然不知道你医术多高明,但是治头疼脑热的应该没问题,在我身边这本事也用得上!不会让你有吃干饭的感觉!” “我选第二个!”嫣然摆摆头,直接拒绝了江晚的第一个建议。 江晚愣了一下:“我还没说第二个想法呢?” “反正我就选第二个了,总之,这第二个不会比第一个会差到哪里去!”嫣然撇撇嘴:“我要不随着李自成到这里来,徐小姐可是打算我带回定国公府的,按照你的说法,我以后也是一个陪嫁丫头的命,还是逃不过做你老婆身边的丫鬟的圈子,那么,我还纠结什么!” “第二个就是跟我姓!”江晚点点头。 “连我这样的,你也要打主意?”嫣然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你都有那么多女人了,你连我都不放过?” “你想到哪里去了!”江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脑子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这发育不良的样子,我还打你的主意,我这口味也太独特了一点!” 话虽然说得难听,但是听得这话,嫣然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江晚这话真吓了她一跳,不过反应过来,她突然有些脸皮发热,好像,其实,真要在这样的世道,被江晚看上的话,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我的意思,我收你做我的义妹!”江晚白了她一眼:“这样,你在我身边,也算有个名份,不至于被人闲话,而且,有了这个身份,你如果有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方便一些,不管这事情你现在想好了没有!” “江嫣然?”嫣然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之间,鼻子就是一酸,两颗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依然有些发热的脸颊流了下来。 “好了,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还哭上了!”江晚摆摆手:“搞得我好像逼迫你一样!” “不是!”嫣然有些呜咽:“是不是我做了你的义妹之后,以后谁想欺负我,你都会为我出气!” “这还要问吗?”江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欺负你,不就是欺负我吗,不给我面子,我当然不会对他客气了!你真当我手下这千军万马是摆着好看的吗?” 嫣然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痕,认真地问道:“那扶摇姐欺负我,或者徐小姐欺负我,你也会帮我出气吗?” 江晚闻言为之一噎:“……你就说你愿意不愿意!” 嫣然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咕噜噜的转了转眼珠,突然之间开口:“宫廷玉液酒?” “啥,你喝什么酒?”江晚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来过,营中还有军务,你好生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嫣然一见他要走,急得大叫了起来:“我没说不愿意啊,别走啊!哥,大哥,别走啊!” “晚上我过来一起吃饭,叫扶摇姐弄点好吃的一起吃!” 江晚走到门口,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因为没有回头,所以嫣然也看不到江晚的脸上,也同样流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好家伙,差一点就顺口说出去了,真要是自己回了这丫头“一百八一杯”,那自己这穿越者的事实,那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这种事情,心知肚明就好,哪怕这丫头心里确定了,自己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毕竟她是一个做过邪教的圣母的人,有些神神叨叨的本事解释得通,哪怕她胡说八道,别人也不会太当真,若是自己应了这一茬,别说外人质疑,就是自己身边的人质疑也受不了啊。 “可恶!” 嫣然,现在应该叫江嫣然,等到江晚出门之后,狠狠地一顿脚:“差一点点就试出来了,一个朝廷带兵打仗的将军,哪怕是读了几天书,不图自己的财,不图自己的色,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她觉得除了自己想的那个原因,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原因了,而按照徐采宁说的,当时听说自己的事情时候,江晚表示很厌恶抗拒的样子,不用收,肯定也是怕自己知道他的底细。 “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她缓缓地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孤单单的一个人,也有可以依靠的人,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不过,做他的义妹好像也不错,这么算起来的话……”她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蹭蹭的冲着外面跑了出去:“小九,崔九娘,你过来啊,还不来见见你家小姐……!!!” 第376章 蠢蠢欲动 洛川县城的城门大开,几匹快马从城外疾驰进城,马蹄扬起的一串串的泥点,肆无忌惮地溅到城门四周的士兵身上。 几个抱着武器在城门边的士兵,顿时一个个跳起来破口大骂,只是马上的骑士看都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依然不管不顾地朝着县城中间的县衙飞奔了过去。 “算了,不和这帮家伙计较!” 一个看起来好像是头目的中年汉子,安抚着自己的手下们:“都憋了一个冬天了,庆阳府的这帮孙子可是憋坏了,好不容易这道路通了,肯定是急不可待的找咱们吴帅要粮来的!” “饿死那帮王八蛋!”有人狠狠地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亏还有脸来找咱们吴帅,王焕章那家伙就是个废物,在一个冬天,吴帅带着咱们兄弟打下了多少地方,那王焕章又打下了多少地方,就只知道混吃等死!” “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见你升官啊!”头目斜眼看着这家伙:“咱们吴字号的兄弟,可不是靠嘴吹出来的字号!” “切,那是我机缘还没到,等我机缘到了,哼……”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刚刚溅到身上的那些泥点污秽也无所谓了,这个家伙从庆阳府到洛川,就一直嚷嚷的要干大事,做出点功绩让吴帅看看,可惜,到现在还和大家一样守着城门,怎么不好笑。 “对了,听说延川那边,又开始动手了!” 笑声收敛了一些,几个人拢拢手,凑近了一些:“我听那边运粮过来的人说,陈七将军的兵马,可是打下了安塞县,整个延安府,除了延安府城,这其他的地盘,都是咱们吴帅了的!” “呸,你这是去年的消息!”有人颇为不屑的说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的,好像北边的鞑子,又打过来了,延安府的那些官兵,也抽调了不少兵马去打鞑子,现在延安府空虚得很,没多少官兵了,咱们吴帅若是动手拿下延安府的话,这整个陕西都是咱们的了!” “吴帅好像就是延安府的官兵出身啊!”先说话的那人,低声说道:“咱们吴字号的老兄弟都知道这事情,这要对延安府的官兵动手,咱们吴帅下得去手吗?” “咳咳!”头目在一边狠狠地咳嗽了几声:“说闲话归说闲话,别瞎说啊,这种话是你们能说的么,别人听到了,你们一个个就死定了,到时候被赶出去,谁都救不了你们!” “头儿,咱们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几个士兵嘿嘿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情,以前那王嘉胤不也是官兵出身吗,这算什么,咱们义军里官兵出身的还少了,我看啊,这就叫投……投什么来这?” “投降?” “滚蛋!” “投明弃暗……!” “对,就是这个词儿,还是头儿有见识,连这个词都知道,我上次还是听谁说过来这的!” “净他么嚼舌头的鬼!”头目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几个话多的家伙:“都看着自己的活儿,被光顾吹牛了,这天气暖和了,进城的人和马也多了,分清楚是哪里来的才是你们现在最应该琢磨的!” “不说了,不说了,头儿生气了!”众人嘿嘿笑着,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各自的哨位上去了。 义军里的气氛都是这样的,尤其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除了要和人拼命的时候,大家都一般都没什么尊卑,都是没大没小的。 李苦这一队,也是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就变成了一队了,从庆阳府到洛川,这一队里有人不见了,也有人加了进来,但是这一个冬天过去,大家总算都活了下来,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好事。 吴字号的规矩有很多,比如临阵退缩者杀,残害兄弟者杀,违抗军令者杀等等,当然,大的规矩犯了会要命的,但凡敢去尝试的人,上面的人杀起来也是丝毫不手软。 有人说,吴字号就是杀人起家的,有外人的时候,就杀外人,没有外人的时候,连自己人也杀。 李苦知道,这些都是扯淡,规矩有大有小,只有真的犯了大规矩的人,才被砍了脑袋,但是正是因为吴字号的这些大规矩,打起仗来,吴字号的人可比其他义军凶狠得多!而那些一点规矩都不讲的义军,在他看来,和一帮土匪没什么区别。 死了也就死了,没人会在乎。 “官兵……” 有人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打断了了李苦的思绪,他瞟了外面一眼,狠狠的给了这个瞎叫的家伙一脚:“闭嘴,你第一天来的啊,连四海的旗号都看不清楚,在这里瞎叫唤!” “你们说,这一次四海的人会带什么过来!” 看清楚是四海的车队,李苦这个小队的人,一个个眼睛都亮了起来:“嘴里好久没有油水了,要是弄点猪羊什么来就好了,天天喝这些粥渣子,我现在走路都飘了!” “最好还来点酒,不要太好的,掺水的都行!” 士兵们议论纷纷,远处的车队已经不快不慢的来到了洛川城下缓缓的停了下来,看他们的样子,他们居然是不打算进城的意思? “叫你们管事的人,过来点验一下货物!” 车队里有人大声的喊着:“若是没有人来,我们卸下货物就走了哈!” 李苦大踏步的走了出去,身边的几个兄弟,也跟了上来,还没等到走到车队面前,他就看见车队里不少的护卫一样的人拔刀的拔刀,搭箭的搭箭,竟然是一副全副武装戒备的样子。 “怎么回事情,你们不进城吗?” 李苦大声的喊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站在那里别靠近了!”车队的人喊着:“你们的人袭击了延安府边上的村子,咱们府衙那边下令,不许任何商人和你们做生意了,这一笔买卖咱们收了钱,东西给送过来了,但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是最后一次,也不用这么紧张!”李苦大声的喊道:“以前也不是没进过城,吴帅都下令了,不许有任何人伤害到你们的,你们这是信不过我们吗?” “叫你们管事的过来!”商队那边的人,似乎懒得和他一个守城的队正解释这些事情:“我们时间紧迫,可没多少时间和你们耗,赶紧滴……” 李苦回过头,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挥挥手:“去两个人,立刻禀报吴帅去……” 第377章 借刀杀人 城门附近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县衙那边,不到片刻功夫,李苦就看到有人带着一群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看着领头的人的装束,他都不用猜,就是知道这是吴帅身边的老兄弟了。 那老兄弟带着人靠近了车队,很快,车队里就有人出来和他说着什么,似乎还给了他什么东西,然后李苦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车队里的人纷纷卸下了车上的东西,然后掉头就离开了。 “看好东西,回头有人来运!” 吴帅的老兄弟阴沉着脸,对着李苦吩咐了一句,掉头就朝着城里而去。 李苦和他的兄弟们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地粮包盐包什么的,一个个面面相觑。 “出事了!” 看到兄弟们疑惑的眼神,李苦咽了咽口水:“只怕出大事情了!” “我没觉得出什么大事情啊,不就是一个商行呗,不和咱们做生意了,以后咱们见他一次抢他一次不就得了!” “没这么简单!”李苦摇摇头:“粮食,盐,布匹,药材,甚至酒,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现在要的东西,洛川这破地方,人都死干净了,哪里还能找到得到这些东西,延川宜川那边,都一个月没有车队过来了,商行不做咱们买卖了,那帮家伙又靠不住,咱们在洛川能呆的日子不长了!” “不呆就不呆,大不了回庆阳府!”有兄弟无所谓说道。 李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想说话了,这才在洛川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这就结束了么,又要回到以前到处流窜到处打杀谁也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死了的日子吗? “头儿!” 吴三桂正怔怔地在县衙的后衙发呆,有人走了进来,他听到脚步声,缓缓的转过头。 “都快发霉了,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无聊死的!”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四海那边怎么回事情?” “路上遭到了袭击,不确定是谁的人,不过能袭击他们的,也只有现在名义上咱们的人了!”于敏低声的说道,整个府衙都是吴三桂从南海卫带来的老兄弟,他是吴三桂最为倚重的人之一。 “死人了?” “没死,劫走了一半货物!”于敏说道:“第五千户的人非常不高兴,这事情他们会禀报上去,而且,下一次补给,第五千户没有给具体的时间!” “也就是说,这冬天过去了,这些家伙又不安份了起来了!”吴三桂冷冷笑道:“不仅仅洛川这边没有了该送来的粮食钱财,现在,连我洛川花钱买来的东西,他们也看上眼了!” “要不要查一查,看是谁做的?”于敏说道。 “查什么查,知道不是咱们自己做的就行了!”吴三桂摇摇头:“还有别的吗?” “还有一封书信,徐大人的亲笔!”于敏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展开信笺,看着看着,脸上慢慢的露出了笑容,刚刚整个人懒懒散散的味道,似乎也在慢慢消失。 “终于等到了!” 他将信笺收起来,眼睛发亮。 “头儿,有好事?” “陈七上次安塞那边丢脸了,这一次卯着劲儿,想挽回点颜面来!”吴三桂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他袭击了距离延安府不远的一处村子,和咱们巡逻的兵马交手了!” “啊!”于敏一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损失大吗?”他轻声问道:“第四千户死了三十多个,村里的百姓死了一百多……” 吴三桂嘿嘿一笑:“估计这劫商队的事情,也是他干的,我可终于有了收拾他的理由了!” “头儿,下令,我带人去延川砍了他的脑袋!”于敏精神一振。 “咱们义军兄弟,怎么能自相残杀!”吴三桂笑着看了他一眼:“传令陈七,我命他做先锋,三日内出兵进攻延安府,我义军各部,全军整军备战!七日内,齐聚在延安府城下,拿下延安府,扫清陕西全境的官兵!” 于敏怔住了,他大概没想到吴三桂会下这样的命令,但是稍微一忖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吴三桂的借刀杀人之计。 延安府的城防有多厉害,第一第二第三千户战力有多强,流贼们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吗?两军对阵,连主帅都是官兵的人,这驱使这些流贼一批批上前送死,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为将领的,打胜仗不容易,但是,居心打败仗,难道那还不容易吗? “头儿,咱们吴字号的人……”于敏犹豫了一下:“咱们吴字号的人,虽然才一两千人,但是,这些人都不错,可都是唯头儿你马首是瞻的,就这么折损在延安府城下,是不是浪费了!” “我又不傻!”吴三桂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吴字号督战,等到这些不知道死活的家伙死的差不多了,吴字号难道不会投降吗?” 于敏这才放心的吐了口气。 “去传令,各家头目全部都要传到,反正就是一个意思,陈七做先锋,其他人跟上,我吴字号随后就到,若是谁敢拖延敷衍,违抗我的军令,别怪我吴三桂不客气!” “明白!”于敏点点头,他知道,这都是吴三桂看到那封徐大人的亲笔信之后下的令,想来延安府那边,也做好准备配合了,这些事情,应该不用他来操心了。 “对了,庆阳府那边,王焕章也给他传令过去!”吴三桂仿佛想起来了什么:“这个冬天,庆阳府死了不少人,现在局势王焕章也有些控制不住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一锅给烩了,也免得庆阳府那些家伙带着人到处乱窜,到时候一个个剿灭起来麻烦得很!” “明白!” “传令吴字号全营,除了留三日军粮以外,从今日起,所有粮食放开管饱地吃,都歇了一个冬天了,村子里拉磨的驴歇这么长的时间也够了,都给我活动起来,准备干活了!” 于敏匆匆的走了出去,几乎片刻之后,吴三桂就听得这县衙内外,低低传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吴三桂笑了起来,看来,大家对于这做流贼,也的确是做得有些腻味了,如果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然后大家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那才是人生快事呢! 他看了看四周,心里嘀咕了一句:“反正总比在这破地方发霉的好!” 第378章 大戏开幕了 延安府里,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 一直呆在城内军营里的南海卫的军队,这一年多以来,好像也被延安府的本地人接纳了,如今,这些带着京城口音学着陕西人说话的军兵们,出现在延安府的大街小巷,也不会引起一阵阵的骚乱和惊惶了。 有钱的人家看到这些军兵,脸上亲切无比,就仿佛是看见自己的子弟兵一样,没错,这个子弟兵,还是真是字面上的意思,如今延安府里的大户子弟,几乎都有人在延安府当兵吃粮,在这些大户的眼里,这些军兵,可不就是自己的子弟兵么? 至于担心这些军兵们抢劫,勒索之类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实际上,真是出现了被抢劫勒索的事情,这些大户只怕最先想到的就是找这些军兵求助,比起府衙里那些公差来,这些军兵们的威慑力大多了。 穷苦人家看到这些军兵们,更不会惊惶逃窜了,有什么好逃的,比身家,现在延安府的人谁不知道,这些京城来的兵最有钱了,一个个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叠的四海票,那可是和银子一样好使的东西,普通人间爱和这些京城来的比起来,就好像一个叫花子担心一个富户会抢他们的钱一样。 真犯不着。 至于担心这些军兵们不劫财劫色的,这种情况就更不会发生了,以前若是看见官兵,这些人家恨不得用锅底灰将自家的女儿家的脸糊起来,生怕被看见了,但是如今的话,他们是唯恐这些官兵看不到自己家的女儿,虽然说不至于在这些官兵面前挠首弄姿,但是,官兵们上街的时候,那些大姑娘,小寡妇们,出门来外面转悠的机会总多了一些。 能嫁到京城去,不用担心吃穿,也不用担心天灾,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年年都有。 没错,延安府的百姓们,不仅仅习惯了南海卫的存在,而且,和南海卫的关系,也是变得融洽无比。 只是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 街面上的商铺,虽然没有以前繁华,但是,从山西的粮商们来之后,各类铺子,也慢慢的开了起来,而此刻这些铺子的老板和伙计呢,一个个正瞪大眼睛,看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南海卫的士兵,正齐齐整整的从军营里出来。 这些士兵们步履整齐,容光焕发,从大街上走过,从他们的店铺门前走过,然后出城而去。 没人知道那座小小的军营里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士兵的,最前面的队列的士兵已经出了城门,但是,最后面的队伍,还在军营里面,这些年轻的士兵们,脸上带着笑容,就这样一步步的,走进了春日的阳光里。 当最后的人影消失在了城门之外,长街上的店铺门口的人,突然慌乱了起来,而这种慌乱的气氛,随着不胫而走的留言,几乎是好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的传遍了全城。 “南海卫要走了!” 很多人根本不相信这样的消息,他们似乎心里认定这南海卫就是驻防在延安府的,浑然忘记了,原本应该驻防在这里的那一支卫军叫延安卫,而不是南海卫。 但是,亲眼看到南海卫开拔出去的人,言之凿凿的肯定让这些人心里也不踏实了起来,于是,不少人都去军营那边看个究竟,虽然军营里依然有人看守着,但是,每日了那些军兵们操练的巨大声响,终究是没有响起。 这个时候,他们才终于确定,这支兵马,真的走了,就算没走完,留下的人也不多了。 就在流言开始满城蔓延开来的时候,知府衙门那边,终于贴出了告示——安民告示! “鉴于我延安府附近之安塞,延川等地,有小股流贼出没,荼毒百姓,经知府衙门恳请,奉旨平乱南海卫指挥使江,领军出城平贼,我延安府满城百姓士绅,毋庸惊惶,亦毋庸妄自猜测,若是散布流言,煽动百姓,聚集作乱者,皆严惩不贷!告发者赏,诬告反坐,被告连坐!” 安民告示一处,城里的恐慌气氛少了一些,知道这南海卫不是调走,而是在延安府附近平贼,总归是让人安心的事情,但是,也有人担心,这城里的军兵都调走了,这万一,再来流贼侵袭延安府怎么办。 百姓们议论的焦点,都齐聚一次,不过,和那些无知的百姓不同,这城里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看着城里的火器作坊,还有四海商行的那一些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才是真的安心。 尤其是,那第五千户的人马,那里可是几乎包括所有延安府的从军子弟,他们可是一个都没出城去。 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去四海商行那边去转了转,有些人,他们接触不到,但是,主持四海商行日常事务的凯瑟琳千户,接触他们这些人,可是她的日常事情。 如今的第五千户,已经是扩充到了三个满编百户,凯瑟琳是千户,但是,真正平日里指挥训练这支和其他几个千户完全不同的人,是副千户任劳。 此刻,任劳正在和自己麾下的三个百户在说着话,不远处的四海商行,因为今天军队出城的事情,来兑换银子的人也格外多了一些。 “要打仗了!” 任劳没有穿军服,实际上,眼前几个年轻人穿起来精神无比的军服,穿在他身上就好像是偷来的一样,如果不是正式场合,他永远都是衣服商行掌柜的行头。 几个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第一百户的百户赵虎臣,第二百户的百户王劲松,还有后来到来的第三百户的百户徐任之。三个年轻人,正是这第五千户最核心的军官。 “先别激动,打仗的事情,轮不到咱们!” 任劳仿佛是有气无力的抬起眼皮,看着眼前的几个年轻人一眼:“咱们千户本来也不是用来在战场上和人拼命的……” “任头儿,那咱们白高兴了?” 徐任之大失所望,瞟了一眼身边的赵虎臣和王劲松,这两个家伙都是任劳的老部下,这话他们是不敢说的,:“我还以为召集咱们来,是让咱们备战呢!” “是备战啊!”任劳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备战叫你们来干什么?” 啊! 徐任之大喜:“请大人下令!” “咱们第五千户,不随大队行事!”任劳说道:“上面的命令是,无论战况如何,四海商行和火器作坊,绝对不容有失,更不能在战时,遭到奸细破坏!” “赵虎臣,你和你的人,看护商行,商行方圆三条街,都交给你了!这里商户众多,看好了这里,城里就乱不起来!” “属下遵命!” “王劲松!你和你的人,看护火器作坊,战事一起,火器作坊则为禁地,无论何等人物,未经卫里许可,一概不许靠近!” “属下遵命!” “大人,我呢,我呢?” 徐任之喊了起来,眼看着赵虎臣和王劲松都得了差事,他有些着急了,就算你知道我的身份,也不带这么小看我徐任之的。 “你?”任劳看了他一眼:“战事一起,千户大人要主持前线将士的钱粮辎重调拨,原来有些千户大人自己操持的事情就顾不上了,千户大人亲口命令,延安府内所有我四海商行的股东,都交由你来看护安抚,徐百户,我南海卫的钱粮,如今多少出自这些人,你也是知道的,此事比起赵虎臣和王劲松的差事,可是呀重要得多,你若是办砸了,你知道后果的!” “不会砸,绝对不会砸,包在我身上!”徐任之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依然大包大揽:“这种事情我擅长,没想到千户大人这么快就发现我的长处了?” “嗯?” 任劳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神不善的朝着他看了过来,而赵虎臣和王劲松,也皱起了眉头。 “……我是说,真的长处,你们别想歪了!” 徐任之激灵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说话注意点!”任劳阴恻恻的看了他一眼:“在别处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南海卫的百户,是我的属下,胡说八道图嘴皮子痛快的人,可一般没什么好下场!” 见到徐任之唯唯诺诺不敢出声,任劳哼了一声:“就这么,出去做事去,有什么事情处置不了,随时禀报千户大人和我!” 三个年轻百户,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徐任之还有些忿忿,他本来还想问问,卫里调走了这么多兵马,这城防的事情怎么安排的,没料到出了这么一个岔子,结果他这话都问不出来了。 “就你一个人的活儿最轻松,你还那么多屁话!” 王劲松瞪了这个轻浮的家伙一眼:“我给你说了好多次了,别招惹咱们任头儿,你是没见识过他的本事,惹他的生气了,直接收拾你!” “我没招惹他啊,他自己理会错了我的意思吗?”徐任之嘟囔了一下:“所有兄弟都知道咱们千户大人是江大人的那啥,我就算胡说八道,我敢拿我们千户大人胡说八道吗?” “你还说,还说翻脸了啊!”不仅仅王劲松竖起来眉毛,就连身边赵虎臣,也瞪眼了起来。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说了!”见到平日里和自己交好的两人,此刻一言不合要翻脸的架势,徐任之立刻软了:“我这嘴犯贱,它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都去办自己的差事!”赵虎臣摇摇头:“任之,你的差事看起来简单,但是却是最不简单的,这一大仗,城里人心不稳,这人心不稳就容易乱,你若是将那些大户都安抚好了,这城里就乱不起来!” “万一贼军攻城了,我安抚有个屁用!”徐任之摊摊手:“该乱的还得乱,到时候,还不是要刀枪来弹压!” “哼!”赵虎臣轻蔑的笑了笑:“真要攻城,那是好事,我好久没回去看我爹娘了,这些贼兵早点来,咱们早点杀完了回京城去!” “我也是,我想我哥了!”王劲松一脸严肃的点点头:“早点杀完早点回去,咱们出来太久了!” 啊! 徐任之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或者两人是在逗他玩,还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了。 …… 平阳府城外,南海卫的大营。 江晚一边看着平阳府衙这边送来的地图,一边将已经汇总的斥候消息,标准在这地图上。 地图比较粗略,这也是幸亏是在府城,若是在下面州县,想要弄到这么一副全府的图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刻在地图上,有着一条由黄豆和绿豆排列出来的蜿蜒路线,在路线的最前面,则是一颗巨大的豌豆。 黄豆是斥候打探到的消息和位置,绿豆是当地州县波报告的流贼的踪迹,而豌豆,自然就是高迎祥部的流贼了。 现在流贼的情况,基本上弄清楚了,这是一股从安塞县弃城而逃的流贼,为首的是高迎祥张献忠,人并不多,估计不会超过三千,而这个数目里,可能还一部分女眷和孩童。 但是正因为人不多,而且他们一直都在流窜,所有官府想要捕捉到他们的踪迹,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而高迎祥和张献忠,显然也很狡猾,从不在一个地方呆上两天以上,结果是就往往得到他们的位置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即使是发动大军追上去,也只能是扑个空。 对此,江晚的对策是李自成部一个百户的兵马,摆出一副追击状,但是其他大队人马却是一直在平阳府下按兵不动,他不相信,高迎祥和张献忠可以就这样一直流窜下去。 反正只要他掐住平阳府这个地方,就是掐住了这一支流贼的喉咙,无论他们要往太原府还是往河南那边走,都得从这里经过。 反正,对方绝对不会想不开,去到大同镇找边军送死去的。 “大人,延安府急报!” 李自成从门外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一丝兴奋的神色:“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已经进驻安塞县城,随时等候大人的命令,如果大人需要,一天之内咱们的大军就可以抵达平阳府!” 第379章 分兵 平阳府的混乱,已经让大同府这边提高了警惕,不仅仅大同府和平阳府接壤的州县加强了戒备,更是隐隐在这些地方出现了大同边军的影子。 或许边军人不多,但是,发现边军的踪迹就足够了,无论是高迎祥和张献忠,都不会拿自己的这些人马和边军硬碰。 打赢了没好处,打输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该回头了。 但是,在他们身后,南海卫的一支兵马,却是一直仿佛的吊靴鬼一样远远的吊住他们,这支官兵人不多,也就几百人的样子,张献忠和高迎祥商议了一下,觉得若是自己打个冷不防,应该还是有很大把握吃下这支官兵的。 尽管,这支官兵可能要比他们击溃的那支平阳府的官兵战力要强一些,但是,人数摆在这里呢! 前几天的时候,张献忠给这支官兵下了个套,在一个看起来有点规模的镇子,他们劫掠了一番,但是,却没有立刻全部离开。 高迎祥带着大队离开了,张献忠却是带着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从外面看来,镇子里剩下就是几十百来个没跟上大队的流贼,谁也不会想到,远处的大队人马在天黑之后,有那么一小股精锐已经绕了回来。 即使是大队,也没有走远,就是这支官兵平时和他们保持的距离上,不急不慢的行进着,甚至到了天黑,还在不慌不忙的扎营。 可惜的是,一直等到天亮,那支官兵却是依然没有露面,甚至连派人来查看都没有,依然在几十里之外不紧不慢的吊着他们,仿佛看穿了张献忠所有的谋划一样。 张献忠有些恼羞成怒,索性带着人直接回头,摆明车马要和对方正面刀对刀枪对枪的干一场,他带的人不多,千余人而已,而官兵也足足好几百人,按照官兵对他们的轻视,张献忠相信对方绝对不会放弃和自己的这一场对战! 令得张献忠瞠目结舌的是,他这边人马一动,这一支官兵简直是好像受到惊吓的小媳妇,看到一个色狼扑上来了一样,手忙脚乱的立刻就跑了。 这就很离谱。 按说跑了就跑了,偏僻这些官兵们发现张献忠的人马没追上来,他们立刻又停下了,一副百般窥探的样子,而张献忠的兵马一动,他们又立刻尖叫着跑开去,始终和张献忠的兵马保持着十里的安全距离。 若不是这一路来,张献忠清楚的知道这一支官兵就是一支孤军,身后并没有官兵的大队在跟随,他简直有些怀疑这些官兵在诱敌了。 这种猥琐的战法,像是官兵的战法吗?官兵不应该就是骄横无比,觉得他们这些“流贼”全部都是渣渣,不堪一击吗? 进入山西以来,张献忠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进退失措的苦恼了。 “这帮家伙跟着咱们,咱们哪里也去不了!” 高迎祥的脸色很不好,几千人的队伍,完全靠着劫掠原本还勉强能维持,但是,这一路来,裹胁了不少人难民,他手下的兵马虽然变多了,但是,这粮食武器之类的,也开始变得短缺了起来。 眼下虽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但是,如果不寻找个一个安身之所补充的话,恐怕真就离山穷水尽的时候不远了。 尤其是最近这几次劫掠,不仅仅没补充到多少粮食财物,反而多了不少吃饭的嘴。 如今他高迎祥的义军所到之处,官府能应对的,自然是坚城固守,殊死抵抗,这种城池他就算拿下,也是收益大过损失,一般他直接就放弃了这些硬骨头。 若是好拿下的地方,却是没什么收获,官府的人基本上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大多一把火给烧了,除了一大帮张大嘴要吃饭的家伙,留给他的东西实在是屈指可数。 “还是得打回去!” 张献忠点点头:“大哥,咱们得准备打点硬仗了,原来打算牵着平阳府的那些官兵的鼻子走,结果这些官兵不上当,不跟着来,反而死死的卡在平阳府,如今咱们人虽然多了,但是,这仗却不好打了!” “去投吴三桂?”高迎祥摇摇头:“在安塞我们摆了他们一道,即使现在去投他们,他们只怕也会怀恨在心,不会给咱们什么好果子吃了!” “投,不过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再投他们!”张献忠露出一丝发狠的表情:“咱们好不了,他们也别想好,要不是他们,咱们还好生的过着咱们的日子!” “说说你的打算!”高迎祥知道张献忠心里有了想法,对于张献忠,他还是信得过的。 “分兵!” 张献忠狠狠的说道:“队伍里,能打的能战的都挑出来,重新成军,其余的人,编到一起!” 张献忠看着高迎祥:“大哥,你信得过我吗?” “若是连自己兄弟都信不过,我高迎祥不会有今天!”高迎祥淡淡的说道:“你说你的计划!” “我带着这支兵马,为大哥开路,击溃挡在咱们前面的官兵,然后大哥带着其余的人,快速通过平阳府,如果咱们动作足够快,而且,不去碰平阳府城,平阳府的官兵一定反应不过!” 张献忠说道:“而且,即使反应过来,我带着人给大哥断后,等到进入河南之后,大哥就天高任鸟飞了,到时候再拉一支队伍起来轻而易举!” 张献忠看着高迎祥,如果高迎祥点头,那么,基本上他带走的兵马,就是这支队伍的精锐了,剩下给高迎祥留着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和新进加入的这些流民。 论实力的话,他将掌控高迎祥这一支义军的大部分实力。 “而即使官兵围堵,我跟不上大哥,我也可以直接带人退回陕西,直接投奔吴三桂去,我部和官兵鏖战之后去投他,吴三桂不会不收留我,否则的话,他这“义军”的名头,再打出去,只怕没人信了!” 高迎祥良久没有出声,只是淡淡的看了张献忠一眼,而张献忠则是坦然的迎着高迎祥的眼光,表示自己丝毫没有异心。 “给我留三百老兄弟!”良久,高迎祥缓缓的说道:“其他的人,随便你挑!” 第380章 胜固欣然败亦喜 “隰州!” 江晚指着自己面前的地图,脸色严峻的说道:“这里,高迎祥曾经攻破过一次,城里官员百姓都曾经受过他们的荼毒,对流贼们恨之入骨,所以,人退到这里固守是没问题的!” 他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问题是,固守多久,第四千户其他的人才能赶得到隰州,而且,到了隰州,还能与之一战!” “六个时辰,最多六个时辰,我带其他三个千户的人马,能抵达隰州城下,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他们!”李自成算了一下时间和路程,觉得自己有这个把握。 “贼军眼下至少有五千人了,你全部在平阳府的,也就四个百户!”江晚看了他一眼:“第一,第二,第三千户,在安塞,随时准备应对吴三桂驱使来的流贼大军,能抽调出来支援你的可能很小!” “五千人里,能打的不知道还有没一千人!”李自成微微笑了一笑:“而我这四个百户,两千余人,无一人不是敢战之兵!” “那就这样,去!”江晚点了点头:“命令跟随高迎祥部的你部行动,主动扰敌,然后退回隰州,接战起,你即可驰援隰州!具体怎么打,你临机决断!” “是!末将遵命!” 李自成脸上露出喜色,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江晚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的摇了摇头。 “他要是打不过怎么办?”江嫣然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穿着像个小兵,样子也像个小兵,只是她这一身小兵装束,呆在江晚的大帐里,微微有那么一点不和谐。 “高迎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张献忠也是很厉害的人,你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啊!” 江嫣然抿抿小嘴:“我看你还是再调点人过来,稳妥一点,别到时候你吃了败仗,跑都没地方跑就算了,还连累我!” “吴三桂那边才是主要战场,这边没那么重要!”江晚摇摇头:“就算李自成败了,也不过是让高迎祥跑了,一股残兵败将成不了气候!” 江嫣然皱着眉头,看着江晚,她已经告诉江晚这两个人非常危险了,若是不小心对待的话,惹出来的麻烦比陕西这边麻烦会更大,但是江晚好像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这让她心里颇觉得有些被轻视的感觉。 江晚心里微微笑了笑,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无论李自成胜和败,他都不担心。 李自成胜了,高迎祥张献忠和他的人马,自然烟消云散,再也不能掀起什么波浪来了,如果李自成败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高迎祥张献忠那边,也觉得会伤了元气。 他们逃到河南之后,自然有磨刀霍霍的河南官兵对付他们,相信河南的官兵,看到在一支残兵败将来送人头,他们高兴都还来不及。 而历史上,流民的军队,为什么会越滚越大,人越滚越多,其实,并不是官兵的战力不行,更重要的是,连连的天灾,百姓流离失所,活不下去了,才会跟着流民闹事。 但是,现在不同了,陕西这边一旦和吴三桂平定了这些平乱,大量红薯类的作物,很快就会以延安府为中心推广开来,即使还是和去年一样的饥荒,但是有了红薯这个高产作物,饿死人的情况肯定会大大的减少。 甚至可能还会出现不会饿死人的情况。 那么,流民越打越多的基本条件就没有了,高迎祥张献忠发展壮大的土壤不存在了,无论他们还剩下多少人,最后也只能越打越少,直到最后被官兵彻底消灭。 江嫣然虽然知道一些历史的走向,但是,她却是忘记了,自己在这个历史走向里,都做了些什么了。 他在沉思,江嫣然也在沉思,突然之间,江嫣然的笑脸严肃了起来。 “你太急了!” “啥?”江晚愣了一愣。 “我说你太急了!”江嫣然说道:“是不是皇帝要调你离开这里的了,所以,你打算毕其功于一役,一次将他们全部解决了,要不然,你不会现在就动手,吴三桂的人来对付高迎祥,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最省事的办法!” “官兵到最后收拾残局就可以了!”江嫣然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你是回去升官还是降级,是不是就看这一战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江晚看了看她:“先动手的不是我,而是高迎祥,我能等,他们等不了!” “我没说这个!”江嫣然撇撇嘴然后眉头皱起来:“现在的局势很不好么?” “很不好!”江晚脸色也黯了下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个自以为了解天下大势走向的小懂王解释解释现在的情况了,因为渠道的消息,他知道的消息和他得知消息的渠道,可不是这个一直在底层挣扎求活的小丫头能比的。 “北京城,险些就被鞑虏攻破了!”江晚缓缓的说道:“袁崇焕必死无疑,但是祖大寿也被吓得离开了京城,即使是现在,在京师附近,还有朝廷的官兵在艰难的收服鞑虏占领的地方,现在咱们大明,北方基本是乱得一塌糟!” “这么严峻了吗?”江嫣然愣了,她虽然知道一些大致的历史走向,但是,关于细节,她是一无所知的。 “更重要的是抵御外敌,所以,无论陕西也好,山西也好,不能再乱下去了!”江晚缓缓的说道:“山西这边,连平定这几千人的高迎祥的兵马都抽不出来,你就知道朝廷现在已经兵力困窘到了什么地步了!” “高迎祥既然不挑时间要作乱,那也我只能速战速决!”江晚叹了口气:“我是不在乎死人的,无论是死的官兵还是流贼,我要的最短的时间内,山西,陕西太平,不再牵扯朝廷的精力和兵马钱粮,让朝廷能够全力抵御鞑虏!” “没想到,你还挺爱国的!”江嫣然抬起头,奇怪的看了江晚一眼:“好像,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确定你真不是为里自己捞取功劳,才这么急不可耐的吗?” “你要不是我的义妹,我现在就一脚踹出去了!”江晚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一朝廷武将,杀贼立功,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第381章 请君入瓮 前几天下过一场春雨,然后天气一直都是阴沉着,这让泥泞的道路越发变得难以行走,即便是抛弃了所有的车马之类的东西,在这所谓的道路上,行走的人却依然是深一脚浅一脚。 每走个几百步,路上的人都要停下来,用石块将鞋上厚厚的一层黄泥刮走,这些黄泥粘在脚上,多的时候能多达好几斤重,有找不到十块的,甚至直接就用手中的刀片直接去弄,周而复始,结果鞋上依然是一鞋黄泥,而手中的武器,也变得面目全非了。 陈七秀阴沉着看着在泥地里蜿蜒成长长一片的队伍,他的脸色就好像这天色一样,都快滴得出水来了。 今天是吴帅命令的第二天,而他的兵马距离延安府,至少还有四十里,照着这个架势,明天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到延安府的了。 “要不,去安塞那边!” 身边的小舅子也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提着建议:“吴帅的命令咱们肯定是完不成了,就算弟兄们拼死拼活的赶到延安府,也禁不住官兵的一次冲击,姐夫,吴帅这是逼咱们去死,借官兵的刀除掉我们啊!” “闭嘴!” 陈七秀头都不回的呵斥道:“再敢诋毁吴帅,信不信连你姐都保不住你!” “姐夫!”他小舅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吴三桂那人靠不住的,你得想清楚啊,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得要为我外甥打算一下啊!” “高迎祥的人跑到山西去了,现在安塞这边,官兵也不少,去安塞和去延安府没区别!” 陈七秀冷冷说道:“还有,我儿子怎么打算,自然有我这个当爹的惦记,不用你来操心,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打安塞,没有违抗吴三桂的军令!”他小舅子梗着脖子说道:“他想发作也没理由,至于安塞有官兵,那就更好了,不打一仗,死一些人,吴三桂怎么相信姐夫你用心用力了呢!” 他嘿嘿的笑道:“姐夫,安塞那边就千把号官兵,就算拿不下来,打一打也不吃亏,后面其他的头领上来了,自然让给他们,咱们损失不了少的!” 陈七秀皱眉想了半天,衡量着此事的得失,良久,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传我命令,咱们朝安塞去,今天晚上,在安塞过夜!” 安塞城里,南海卫的大旗飘扬,硕大的“李”字旗证明在这里驻守的官兵,是南海卫的第四千户李自成部,城头上,巡逻的官兵秩序井然,丝毫没有敌军即将兵临城下的紧张。 和城头上轻松的气氛不同的是,整个安塞县城里,是一片肃然景象,南海卫三个千户近四千人,全部都藏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他们枕戈待旦,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出战的准备。 距离城墙五百米不到的一处大宅子里,南海卫的几个千户副千户,都齐聚于此,而大堂的正中间,赫然是此刻应该还在平阳府的江晚。 “大家都没想到大人会这个时候赶到!”封万里笑着开口:“之前许千户和高千户还和我说,我们三个千户兵马可谓倾巢而出,许镇抚和徐大人却是留守延安府,也没说此后若是接战我们之间如何统属和配合,原来是大人早就做了安排!” “没说你应该也想得到的!” 江晚摆摆手,笑着看着自己这些老兄弟:“应该给你们说的,许镇抚和小徐佥事都应该给你们说了,原本打算等到夏天过了再动手的,但是高迎祥这么一闹,不得不逼着咱们提前了,眼下鞑虏的威胁,可比这些流贼的威胁大,我等继续耗在这里,对朝廷不利,也对各位的前途不利!” 江晚是一大早赶到安塞的,他人一到,立刻就召集三个千户的千户和副千户商议军情,到了这个时候,该商议的军情,也商议完了,该做的准备,也都做完了,甚至连所有的士兵都吃得饱饱的,就等着敌人上门呢! “吴三桂第一波肯定是逼迫延川的陈七秀等人来攻打延安府,陈七秀所部,大概三千人左右,就算有增减也不会有太多,这些人到了延安府城下,以延安府现在剩下的第四千户和第五千户,完全有能力支持那么几天!” 江晚说道:“一旦战事打响,你们三个千户就倾巢而出,直接抄了他的后路,和延安府里应外合,务必做到彻底歼灭敌人!” 他笑着说道:“延安府里能凑出两千人来,我这边近四千人,对上陈七秀三千人,若是还让他跑了,那咱们南海卫也不用叫南海卫了,叫废物卫好了!” 众人微微笑了起来,尽管江晚的这个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是没人觉得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封万里也好,许简也好,甚至高进也好,都觉得江晚太小题大做了,对方是三千流贼,又不是三千鞑子,至于这么谨慎吗? “我要的是全歼,若是跑掉了陈七秀这些头脑,那也是麻烦事情!” 江晚说道:“不过,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们的是,陈七秀的兵马没被全歼之前,吴三桂那边的流贼,不会再有一兵一卒过来!” “还是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早就安排了吴三桂这样一步好棋!”封万里由衷地恭维道:“官兵打入流贼内部,混成流贼的大头目,这种事情,自古以来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这还不算什么,吴三桂是我南海卫叛逃的消息,还是咱们这边放出去的,这等于直接在流贼中表明身份了,但是,竟然还是让那小子掌握了局面,混成了今天的吴帅,我看,不仅仅是咱们大人神机妙算,咱们大人看人也是极准的,这种差事,咱们几个千户,怕是都干不了!” “吴百户有本事!”高进也是一脸的佩服之色:“大人平乱成功向朝廷请功的时候,这吴三桂当请首功,我高进绝对一点意见都没有!” “报!” 门外有人跑了进来:“禀指挥使大人,贼军陈七秀部改变方向,朝我安塞城而来,其先锋距离我安塞城,已经不到十里了!” “还有这种好事情!”许简大喜,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把手站了起来:“大人,我第二千户请命,出城接敌!” “我第一(第三)千户也请命出战!” 封万里和高进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敌人送上门来了,这简直是白给的功劳,他们怎么能甘居人后。 “急什么!” 江晚摆摆手,对着斥候队长说道:“再探,等到敌人近至三里,所有人都撤回城来!” 斥候队长领命而去,江晚站了起来,轻轻地踱了几步。 战场的设定和他预计的发生了变化,这流贼的先锋居然朝着安塞而来,他不知道该说这个陈七秀是运气好呢,还是运气不好。 运气好的意思,若是真在安塞城给了他迎头一击的话,他还有跑的机会,若是真如自己的计划,他们进攻延安府,然后安塞这边他南海卫的主力包抄他们,那他们就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说他运气不好的意思,那就是这陈七秀既然往安塞而来,显然是拿安塞当个软骨头了,自己南海卫的主力在这里,他一口啃上来,那绝对不是磕掉一颗牙的问题,那是整个下巴都要磕飞啊! “让第四千户的人,等到敌人接近,做出一番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站定了下来,缓缓命令道:“关闭城门,严阵以待,若是流贼攻城,除第四千户官兵上城据贼,其余所有人得,不得出战!” 三个千户齐齐应命,虽然他们眼中有疑惑,但是无一人质疑江晚的命令。 “梅小飞!”等到三个千户离开,江晚对着自己身边的梅小飞吩咐道:“你带人城下候命,若是城头危急,我身边的这些人你带着去支援城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支持到天黑!” “大人,那你的安危!”梅小飞踌躇了一下。 “执行!”江晚摇摇头:“除了你们这帮亲卫,我带来的这两百多人,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让他们见一见血,也让城外的贼兵觉得,城里就这些新兵了!” 梅小飞还在犹豫,江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满城都是咱们的人,又没闲杂人等,整个安塞就如同我南海卫的军营一般,难道你还怕在营中有人对我不利吗?” 梅小飞想了想,咧嘴一笑:“大人说的有道理,那我去了!” 转眼之间,这南海卫的临时中军,就变得空荡荡的了,江晚背负着手,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身子肃然一凛,江晚眼帘垂下来,站在门口,轻轻地说了一句:“想不想去城头看一看我南海卫是如何杀贼的!” 在他身边的那个瘦小的站岗士兵撇撇嘴,将手中的长枪递给另外一个士兵:“有火器吗?” “第四千户的火器本来就不多,李自成带到隰州那边去了,我估摸着应该是没有的!”江晚说道:“就问你去不去!” “不去!”江嫣然哼了一声:“你连身边亲卫都打发走了,现在我得在你身边,护着你的安全!” “就你?”江晚不屑地摇摇头:“谁护着谁啊?” “你杀的人未必有我杀的人多!”江嫣然眼里闪过一丝和她年纪不相符的狠厉之色:“我知道应该没事,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大胆的,但是万一有事呢!” 江晚心里微微一暖,但是旋即这股暖意,就被江嫣然下一句话浇灭了。 “你可是我的长期饭票,谁有事,你都不能有事!” “不去的话,就进来!” 江晚脸耷拉下来,走回了屋子:“装模作样地站在门口,你给了梅小飞什么好处,别以为封万里许简他们没看出来,我身边的人,他们一个个比谁都清楚,你个生面孔,若不是梅小飞暗中交代了,只怕当场就被抓起来了!” “都这么狡猾的?”江嫣然跟着走了进来,嘟哝了一句:“一个个都长得浓眉大眼的,心眼这么多?” “你以为呢?”江晚没好气的说道:“这商议军情,你凑什么热闹,不是让你好好的陪着你扶摇姐他们了吗?” “我可是你的属下军官啊!”江嫣然大叫了一声,接下来又有些心虚的看了江晚一眼:“我是徐小姐身边的人,也算是你手下的军官,反正不管当场吴三桂答应我的时候,是这么说了的!” “就算你是,也没资格到这里来!”江晚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疼。 “我不是想帮你嘛……”江嫣然有些委屈,看到江晚似乎真的有些头疼的样子,乖巧的走了过去,在他身后轻轻的给他捶捶背:“我觉得我能帮上一些忙的,虽然打打杀杀的这些事情,我没太多经验,但是,别的事情,万一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呢?” “比如说?”江晚抬起头来。 “帮你出谋划策啊!”江嫣然眨眨眼睛:“我当不了你的手下将军,给你当当军师总可以,我也是流贼那边出来的人,多少知道他们做事打仗的方式,而且,我知道的东西,可比你那些将军们知道得多了!” “一群千户而已,算个什么将军!”江晚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这边是六千对三千,平阳府那边是两千对三千,平阳府那边我都不担心,这边我担心什么?别说还有吴三桂配合我大军,这些流贼,不降即剿,他们不会有第三条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斜睨着江嫣然:“这样十拿九稳的仗,我要你出什么谋划什么策?” “你说的我好像一个废物一样!”江嫣然忿忿不平的说道:“好,就算你打仗不用我帮忙,你的手下怎么安排,将来你调走了,你的人马怎么安排,这些事情,你总不可能和你的这些手下商议!” 她脸上露出笑容:“我是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商议对象,而且,我还只会向着你,还不会泄密,是不是?” “你脑子都想些什么?”江晚敲了她的脑袋一下,然后沉吟了起来:“还别说,这事情我暂时还没怎么去想,不过,这一仗打完,这些问题的确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第382章 李氏战法 “杀啊!” 一个中年流贼红着眼睛,朝着面前的官兵冲了过去,在他的身后,十几具尸体都躺在了地下,这一支流贼的斥候队伍,此刻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是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 官兵的队伍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剩下一支胳膊冲上来的流贼,一个个眼中流露出各种神色。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从官兵的阵列里,飞出十几支短矛,将正在怪叫着冲锋的流贼,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流贼的声音戛然而止,扑到在了官兵们的前面。 血从他的身下流出,几乎转眼功夫,就在他身下的泥地里蓄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流贼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断张合的嘴里大股大股的涌出黑色的血块,却是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了。 几声号令从官兵的队伍里传了出来,十几个官兵提着刀走出队伍,他们一个一个检视着战场中的尸体,无论躺在地下的人死了没有,他们都毫不犹豫的在对方身上补上一刀,然后拔出他们身上的短矛,一一回到了队伍当中。 又是一声号令,官兵们开始掉头,朝着远处而去,不大功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山间,就好像这一场战斗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这是遭遇官兵们反扑的第几支流贼斥候了,从昨天起,流贼的斥候突然之间就多了起来,少则人,多则十几人,紧紧的咬住了这第七百户的尾巴,这让第七百户不仅仅接近不了流贼的大队,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全部暴露在了流贼的眼中。 百户李大头,当即就下达了反扑的命令,整个百户分作几部分突然之间散开,不出他所料,每一部分身后都缀上了流贼的斥候。 于是,几乎是转眼之间,这些斥候们就成了官兵们猎杀的对象,骤起发难之下,能够逃脱这一次反扑的流贼斥候,简直是寥寥无几。 第七百户在砍断身后的尾巴之后,果断再次合并,这一次,他们却是掉头而去,再也不给任何斥候缀上他们的机会了。 整个百户的兵马,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路,一口气回到隰州之后,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就算再不知道轻重的人大概猜到了自己百户,应该是跟得流贼急了,人家不跑了,这是准备转身吃了他们呢! 五百人对五千人,真要被流贼围住,大家都得完蛋。 隰州城的城防,在曾经被流贼攻破后,一直都没有修补过,第七百户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开始修缮城防,做出准备守城的姿态。 如今的隰州,不说十室九空,至少比起被流贼破城之前,要少了一半人,而隰州县官的官吏们,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隰州县几乎就是一片混乱的状况。 这些残存的百姓,没人关心进城的这些官兵是什么来路,也不关心他们要不要守城,如今能逃难走的,都早就离开了这里,剩下的都是走不了或者是没地方去的,除了能活下去以外,他们对别的一点都不关心。 这种状况,让进城的第七百户,几乎是连帮助修缮城防的青壮都征募不到,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而就在他们忙碌了一整夜,堪堪将这隰州的城墙修修补补得有几分模样之后,流贼的大队人马一大早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李大头站在城头,看着流贼们黑压压的从远处而来的队伍,只是稍微估摸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这一仗没法打。 流贼太多了,一眼看去无边无际的样子,看来,自己真是将这一支流贼所有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守是守不住的,就隰州的这城防,能支持一个时辰,他都觉得自己命大。 出去打,那是更打不过的,这些流贼他昨天交过手了,虽然流贼的斥候多是孔武有力的青壮,但是人人都是长刀短刃,这已经说明,这些流贼都是精锐了。 至少,流贼军中,应该齐全了军备,人手都有兵器。 眼下第七百户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只有逃了! “要不,咱们先避避他们的锋锐!” 身边的两个总旗,都是同样的建议:“反正这城里流贼们已经劫掠过一次了,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再搜刮了,咱们犯不着在这里和他们死拼!” “千户大人的命令,是诱敌成功之后,死守隰州!” 李大头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这两个手下;“一直守到咱们千户大人率领大军前来,彻底消灭这一支流贼!” “咱们是避一避他们的锋锐,又不是不战而逃!”两个总旗很是默契的摇头:“咱们不走远,就在隰州外面转圈,流贼进了隰州,咱们就在外面游击,若是流贼不进隰州,那就更好了,咱们继续诱敌!” “屁!” 李大头啐了一口:“你小子不是怕死,什么叫游击,不就是捡着软柿子捏么,现在人家全部杀回来了,可没软柿子了!” “千户大人的意思,只要粘连住流贼,等他老人家过来就行了,是!” 一个总旗眨眨眼,“就是不让他们逃掉呗,这还不简单,撤出隰州,各小旗各自为战,若能胜则战,若没有把握,则在敌军四周游走!” 他嘿嘿一笑:“昨天这些贼兵的斥候怎么对咱们,咱们就怎么对他们!” “打还是要打的!”李大头眼珠一转,觉得好像这样也行:“叫各小旗的小旗过来,趁着贼兵还没来,我来交代一下怎么打……” 十里之外,第四千户两千余人,分成两路,正艰难的朝着隰州而来,如果从天空看下去,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两团巨大的黑团,正在缓缓的朝着隰州城在移动。 那大一点的黑团几乎已经接触到了隰州城,而小一点的这两个黑团,距离隰州也只有一地之遥了。 “千户大人,贼军已经聚集在隰州城下了,人数在三千以上!” “千户大人,贼军已经对隰州发起了攻击,第七百户已经不敌溃退!” “千户大人,贼军大部已经进占了隰州,还有千余人尚未进城……” 斥候的一条条消息送到了李自成的面前,李自成眉头紧锁,对全军下达了命令。 “第三百户警戒,其余百户就地休息,造饭进食!” 这是距离隰州最后的一个山坳了,出了这个山坳,到隰州城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遮掩,剩下的只是有旷野之上残破的村子和荒芜的土地。 如果流贼已经占领了隰州,那么,流贼的斥候最迟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这个山坳,第四千户无论是进军隰州也好,还是隐藏自己的行迹也好,都不会再有什么意义。 李自成决定不再考虑这些,好好地利用贼军斥候发现自己的这段时间,让士兵们吃饱喝足养好气力。 如果可能的话,从这里到隰州的这几里地的旷野之地,就是他第四千户和流贼决战的战场了。 连续的行军,并没有挫伤士兵们的士气,在延安府的这些日子里,第四千户的兵马虽然没有经历过特别大的大战,但是大大小小的战斗还是经历了些,毫无意外,大部分都是以第四千户的人马胜利告终。 因为火器的不足,但是又羡慕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的战力,李自成甚至为第四千户练出了一套特别的战法,而即便是江晚看过这套战法之后,也是颇为赞赏。 今天,大概是最大规模检验第四千户的这一套战法的时候了。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兵马都吃饱喝足,士气盎然的站在了李自成的面前。 “报,第三百户发现了贼兵的踪迹,有贼兵千余人,正朝着我们而来!” “击鼓,列阵,出战!” 李自成大声的吩咐了一声,隆隆的战鼓在山坳里响了起来,一阵阵反复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天空回响,在这样的声势里,一对对官兵排列整齐地从山坳里列队,缓缓而出。 队伍列阵,没有李自成想象中的整齐,更比不上李自成见过的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的森严阵列,但是,李自成已经很满意了,他的这些士兵,入伍时间最长的,也只是去年夏天的兵,最短的甚至有一两月的兵,如今能排出这样的阵列,他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反之,远处乱糟糟的一千多的流贼兵马,看到官兵们从山坳里列队而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阵,至于阵形,李自成轻蔑的笑了一笑,对面的那些流贼,知道什么叫阵形吗? 有几百人似乎想学着官兵一样,在这里摆出个阵形来,但是,也有几百人乱糟糟的想往回跑,也不知道是逃跑还是想去搬援兵。 李自成没有搭理这些家伙,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在自己的人马走出山坳之后,一左一右互为犄角摆开了两座方阵,然后,不慌不忙的,尽可能的保持着阵列,朝着远处的敌军逼近。 停! 随着李自成举起了手臂,官兵们停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阵整理队列的脚步声。 这里距离最近的那些还没逃跑的流贼,不过一里之地了。 “李过,去邀战!”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让高迎祥前来送死,贼军中有取高迎祥首级者,免罪,赏百户!” 李过带着人朝着前面而去,很快,李自成就看到自己的这个侄子,在两军阵前,指手画脚的叫骂着什么,贼军队伍里,有稀稀拉拉的箭支射了出来,却是没有沾到李过的半根汗毛。 战鼓有轰隆隆的响了起来,经过整队的战阵,又慢慢动了起来,李过和他的人从容的从两个战阵之间退了回来。 远处,隰州城里,无数的贼军正从城门里蜂拥而出。 李自成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战斗开始了。 流贼军中,几十个弓箭手窜了出来,对着缓缓逼近的官兵大队开始放箭,也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这些射箭的流贼本来就不是弓箭手,这些箭支射出去,远远的落在在官兵的阵列前进的路上,甚至一支都没射进官兵的阵列了。 流贼军中响起了各种叫喊声声,而官兵们的阵列也因为这些弓箭手,稍稍的混乱了一些,但是,很快的在军官们的口令下,这些混乱消失了。 官兵们在继续前进,流贼的弓箭手开始在后面的人的催促下,朝前跑了几十步开始搭弓放箭,这一次,有不少箭支落到官兵的头上,官兵当中,立刻就出现了伤亡。 这让流贼的队伍里,立刻就发出了欢呼之声,而在面前这一股流贼的身后,大股大股的流贼正在加入着他们的队伍。 “射死这些狗官兵!” “狗官兵没有盾牌,放心的射啊!” 流贼们看着自己的弓箭手们表演,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叫着,官兵当中不断有人倒下,似乎更是让他们开心不已。 古尖儿狠狠拉开自己的弓弦,手一松,箭支从他的手中窜了出去,他看都没看自己射出去的箭支有没有射中官兵,掉头就朝着身后跑去:“退!” 有人跟着他往后跑,有人却是对着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没搭理这些蠢货,闷头朝着后面跑着。 自己的箭支射的到官兵,那就意味着官兵们的箭支也射的到自己,他不相信这么多的官兵里,会连弓箭手都没有。 后面有人骂了起来:“怂货!” “你个胆小鬼,跑啥啊!” 他也没理后面那些蠢货,自己算着步子,等到跑到二十步的时候,他再次停了下来,转身又发了一箭,果然,官兵们刚刚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箭支刚刚好,落在官兵的前头几排的人头上。 他甚至看到自己的简直落在一个瘦弱的官兵的身上,也不知道是射到了他的肩膀,还是脖子,那个瘦弱的官兵一头栽到地上,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官兵的人群中。 他从箭壶里又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却是没有拉开弓弦,接连发了几箭,手有些酸了,他需要缓一缓,歇一口气。 后面嘈杂的叫喊,突然大了起来,甚至还有尖叫声,他皱着眉头,扭头看了过去,之间后面无数人指着他的前面正在大声的叫喊着什么。 他心里深处陡然涌起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猛的回过头,就听得砰的一声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巨响,将他狠狠的撞到在地。 第382章 李氏战法 “杀啊!” 一个中年流贼红着眼睛,朝着面前的官兵冲了过去,在他的身后,十几具尸体都躺在了地下,这一支流贼的斥候队伍,此刻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是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 官兵的队伍里,无数双眼睛看着这个剩下一支胳膊冲上来的流贼,一个个眼中流露出各种神色。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从官兵的阵列里,飞出十几支短矛,将正在怪叫着冲锋的流贼,死死的钉在了地上,流贼的声音戛然而止,扑到在了官兵们的前面。 血从他的身下流出,几乎转眼功夫,就在他身下的泥地里蓄积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流贼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不断张合的嘴里大股大股的涌出黑色的血块,却是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了。 几声号令从官兵的队伍里传了出来,十几个官兵提着刀走出队伍,他们一个一个检视着战场中的尸体,无论躺在地下的人死了没有,他们都毫不犹豫的在对方身上补上一刀,然后拔出他们身上的短矛,一一回到了队伍当中。 又是一声号令,官兵们开始掉头,朝着远处而去,不大功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山间,就好像这一场战斗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这是遭遇官兵们反扑的第几支流贼斥候了,从昨天起,流贼的斥候突然之间就多了起来,少则人,多则十几人,紧紧的咬住了这第七百户的尾巴,这让第七百户不仅仅接近不了流贼的大队,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全部暴露在了流贼的眼中。 百户李大头,当即就下达了反扑的命令,整个百户分作几部分突然之间散开,不出他所料,每一部分身后都缀上了流贼的斥候。 于是,几乎是转眼之间,这些斥候们就成了官兵们猎杀的对象,骤起发难之下,能够逃脱这一次反扑的流贼斥候,简直是寥寥无几。 第七百户在砍断身后的尾巴之后,果断再次合并,这一次,他们却是掉头而去,再也不给任何斥候缀上他们的机会了。 整个百户的兵马,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路,一口气回到隰州之后,所有人才都松了一口气,就算再不知道轻重的人大概猜到了自己百户,应该是跟得流贼急了,人家不跑了,这是准备转身吃了他们呢! 五百人对五千人,真要被流贼围住,大家都得完蛋。 隰州城的城防,在曾经被流贼攻破后,一直都没有修补过,第七百户进城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开始修缮城防,做出准备守城的姿态。 如今的隰州,不说十室九空,至少比起被流贼破城之前,要少了一半人,而隰州县官的官吏们,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整个隰州县几乎就是一片混乱的状况。 这些残存的百姓,没人关心进城的这些官兵是什么来路,也不关心他们要不要守城,如今能逃难走的,都早就离开了这里,剩下的都是走不了或者是没地方去的,除了能活下去以外,他们对别的一点都不关心。 这种状况,让进城的第七百户,几乎是连帮助修缮城防的青壮都征募不到,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们亲力亲为。 而就在他们忙碌了一整夜,堪堪将这隰州的城墙修修补补得有几分模样之后,流贼的大队人马一大早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李大头站在城头,看着流贼们黑压压的从远处而来的队伍,只是稍微估摸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这一仗没法打。 流贼太多了,一眼看去无边无际的样子,看来,自己真是将这一支流贼所有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守是守不住的,就隰州的这城防,能支持一个时辰,他都觉得自己命大。 出去打,那是更打不过的,这些流贼他昨天交过手了,虽然流贼的斥候多是孔武有力的青壮,但是人人都是长刀短刃,这已经说明,这些流贼都是精锐了。 至少,流贼军中,应该齐全了军备,人手都有兵器。 眼下第七百户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只有逃了! “要不,咱们先避避他们的锋锐!” 身边的两个总旗,都是同样的建议:“反正这城里流贼们已经劫掠过一次了,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再搜刮了,咱们犯不着在这里和他们死拼!” “千户大人的命令,是诱敌成功之后,死守隰州!” 李大头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这两个手下;“一直守到咱们千户大人率领大军前来,彻底消灭这一支流贼!” “咱们是避一避他们的锋锐,又不是不战而逃!”两个总旗很是默契的摇头:“咱们不走远,就在隰州外面转圈,流贼进了隰州,咱们就在外面游击,若是流贼不进隰州,那就更好了,咱们继续诱敌!” “屁!” 李大头啐了一口:“你小子不是怕死,什么叫游击,不就是捡着软柿子捏么,现在人家全部杀回来了,可没软柿子了!” “千户大人的意思,只要粘连住流贼,等他老人家过来就行了,是!” 一个总旗眨眨眼,“就是不让他们逃掉呗,这还不简单,撤出隰州,各小旗各自为战,若能胜则战,若没有把握,则在敌军四周游走!” 他嘿嘿一笑:“昨天这些贼兵的斥候怎么对咱们,咱们就怎么对他们!” “打还是要打的!”李大头眼珠一转,觉得好像这样也行:“叫各小旗的小旗过来,趁着贼兵还没来,我来交代一下怎么打……” 十里之外,第四千户两千余人,分成两路,正艰难的朝着隰州而来,如果从天空看下去,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两团巨大的黑团,正在缓缓的朝着隰州城在移动。 那大一点的黑团几乎已经接触到了隰州城,而小一点的这两个黑团,距离隰州也只有一地之遥了。 “千户大人,贼军已经聚集在隰州城下了,人数在三千以上!” “千户大人,贼军已经对隰州发起了攻击,第七百户已经不敌溃退!” “千户大人,贼军大部已经进占了隰州,还有千余人尚未进城……” 斥候的一条条消息送到了李自成的面前,李自成眉头紧锁,对全军下达了命令。 “第三百户警戒,其余百户就地休息,造饭进食!” 这是距离隰州最后的一个山坳了,出了这个山坳,到隰州城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遮掩,剩下的只是有旷野之上残破的村子和荒芜的土地。 如果流贼已经占领了隰州,那么,流贼的斥候最迟一两个时辰之后,就会抵达这个山坳,第四千户无论是进军隰州也好,还是隐藏自己的行迹也好,都不会再有什么意义。 李自成决定不再考虑这些,好好地利用贼军斥候发现自己的这段时间,让士兵们吃饱喝足养好气力。 如果可能的话,从这里到隰州的这几里地的旷野之地,就是他第四千户和流贼决战的战场了。 连续的行军,并没有挫伤士兵们的士气,在延安府的这些日子里,第四千户的兵马虽然没有经历过特别大的大战,但是大大小小的战斗还是经历了些,毫无意外,大部分都是以第四千户的人马胜利告终。 因为火器的不足,但是又羡慕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的战力,李自成甚至为第四千户练出了一套特别的战法,而即便是江晚看过这套战法之后,也是颇为赞赏。 今天,大概是最大规模检验第四千户的这一套战法的时候了。 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兵马都吃饱喝足,士气盎然的站在了李自成的面前。 “报,第三百户发现了贼兵的踪迹,有贼兵千余人,正朝着我们而来!” “击鼓,列阵,出战!” 李自成大声的吩咐了一声,隆隆的战鼓在山坳里响了起来,一阵阵反复闷雷一样的声音在天空回响,在这样的声势里,一对对官兵排列整齐地从山坳里列队,缓缓而出。 队伍列阵,没有李自成想象中的整齐,更比不上李自成见过的第一第二第三千户的森严阵列,但是,李自成已经很满意了,他的这些士兵,入伍时间最长的,也只是去年夏天的兵,最短的甚至有一两月的兵,如今能排出这样的阵列,他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反之,远处乱糟糟的一千多的流贼兵马,看到官兵们从山坳里列队而出,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慌乱了一阵,至于阵形,李自成轻蔑的笑了一笑,对面的那些流贼,知道什么叫阵形吗? 有几百人似乎想学着官兵一样,在这里摆出个阵形来,但是,也有几百人乱糟糟的想往回跑,也不知道是逃跑还是想去搬援兵。 李自成没有搭理这些家伙,只是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在自己的人马走出山坳之后,一左一右互为犄角摆开了两座方阵,然后,不慌不忙的,尽可能的保持着阵列,朝着远处的敌军逼近。 停! 随着李自成举起了手臂,官兵们停了下来,然后就是一阵整理队列的脚步声。 这里距离最近的那些还没逃跑的流贼,不过一里之地了。 “李过,去邀战!” 李自成大声的喊道:“让高迎祥前来送死,贼军中有取高迎祥首级者,免罪,赏百户!” 李过带着人朝着前面而去,很快,李自成就看到自己的这个侄子,在两军阵前,指手画脚的叫骂着什么,贼军队伍里,有稀稀拉拉的箭支射了出来,却是没有沾到李过的半根汗毛。 战鼓有轰隆隆的响了起来,经过整队的战阵,又慢慢动了起来,李过和他的人从容的从两个战阵之间退了回来。 远处,隰州城里,无数的贼军正从城门里蜂拥而出。 李自成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战斗开始了。 流贼军中,几十个弓箭手窜了出来,对着缓缓逼近的官兵大队开始放箭,也不知道是紧张的缘故,还是这些射箭的流贼本来就不是弓箭手,这些箭支射出去,远远的落在在官兵的阵列前进的路上,甚至一支都没射进官兵的阵列了。 流贼军中响起了各种叫喊声声,而官兵们的阵列也因为这些弓箭手,稍稍的混乱了一些,但是,很快的在军官们的口令下,这些混乱消失了。 官兵们在继续前进,流贼的弓箭手开始在后面的人的催促下,朝前跑了几十步开始搭弓放箭,这一次,有不少箭支落到官兵的头上,官兵当中,立刻就出现了伤亡。 这让流贼的队伍里,立刻就发出了欢呼之声,而在面前这一股流贼的身后,大股大股的流贼正在加入着他们的队伍。 “射死这些狗官兵!” “狗官兵没有盾牌,放心的射啊!” 流贼们看着自己的弓箭手们表演,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叫着,官兵当中不断有人倒下,似乎更是让他们开心不已。 古尖儿狠狠拉开自己的弓弦,手一松,箭支从他的手中窜了出去,他看都没看自己射出去的箭支有没有射中官兵,掉头就朝着身后跑去:“退!” 有人跟着他往后跑,有人却是对着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没搭理这些蠢货,闷头朝着后面跑着。 自己的箭支射的到官兵,那就意味着官兵们的箭支也射的到自己,他不相信这么多的官兵里,会连弓箭手都没有。 后面有人骂了起来:“怂货!” “你个胆小鬼,跑啥啊!” 他也没理后面那些蠢货,自己算着步子,等到跑到二十步的时候,他再次停了下来,转身又发了一箭,果然,官兵们刚刚往前走了几步,他的箭支刚刚好,落在官兵的前头几排的人头上。 他甚至看到自己的简直落在一个瘦弱的官兵的身上,也不知道是射到了他的肩膀,还是脖子,那个瘦弱的官兵一头栽到地上,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官兵的人群中。 他从箭壶里又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却是没有拉开弓弦,接连发了几箭,手有些酸了,他需要缓一缓,歇一口气。 后面嘈杂的叫喊,突然大了起来,甚至还有尖叫声,他皱着眉头,扭头看了过去,之间后面无数人指着他的前面正在大声的叫喊着什么。 他心里深处陡然涌起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猛的回过头,就听得砰的一声仿佛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巨响,将他狠狠的撞到在地。 第383章 里应外合 官兵和流贼军之间的近距离,还有一百多步的样子,流贼的弓箭手就在这两阵之间游走。 有不少的官兵在弓箭手的射击下倒下了,但是,官兵的队伍虽然有些慌乱,但是却是依然保持着阵形,直到一声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 官兵开始加速,而阵形也渐渐变得松散起来,与此同时,无数短矛从官兵的阵列后面飞了出来,狠狠的砸向前面的流贼军。 最先飞出来的百来支短矛,直接将在战场上游走的弓箭手们全部都覆盖了,弓箭手的箭支和这些带着风声贯穿而下的短矛比起来,好像是小孩的玩具一样,几乎是转眼之间,最中间的一群流贼弓箭手就全部被钉在了地上。 “杀贼!” 叫喊声此起彼伏,最前面的官兵却是一边跑着,一边散开来,在他们身后的早就蓄力已经的人,将他们手中的短矛随着口令声奋力掷出去,然后抽出手上的武器,也加入往前冲杀的行列。 短短的一百多步,从发力到全力奔跑起来,也就十几个呼吸的事情,官兵们在奔跑,他们身后无数的短矛在飞,猛然被打懵了的流贼军,在齐刷刷倒下了一大群之后,也一个个在身后的头目的歇斯底里的叫喊下,拿着手中的兵器冲了上来。 骤然的冲锋,几乎让流贼军中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而当他们身边出现了同伴们的伤亡的时候,头目们的喊叫声也响了起来,每个人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有意还是无意,都被裹胁在了人群之中,朝着迎面而来的官兵们撞了过去。 两方的人马冲撞到了一起,然后,厮杀到了一起,叫喊声到处此起彼伏,每人分得出谁在喊着什么,无论是官兵还是流贼军,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对手,而在这一刻,杀死对方成了他们脑中的唯一的念头。 所有的虚弱和胆怯,在这样的冲撞下唯一的结果,就是变成一具尸体,然后任由无数沾满黄泥的脚板踩得面目全非,无论最后胜利的是哪一方,对于这些尸首,都已经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事情了。 从城里出来的流贼军,显然对于战事的突然爆发,已经有了准备,虽然已经有一部分人汇集到了前面的战阵中,但是,头目们大声的约束中,这些后面赶过来的流贼军,硬生生的停下了脚步,然后集中起来,竟然是绕过这正面冲过来的官兵,准备从侧面在官兵的腰部上将官兵的队伍截断成了两段。 “让城里所有人的出来!”张献忠骑在马上,大声的喊道:“这城池无险可守,呆在城里等死么,前面猪头七和他的兄弟们在命给咱们争取时间,叫他们全部出来!” 有人匆匆的领命而去,张献忠面色严峻,看着自己这派出去的这一票人马,脸上一片镇静。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没有听见火器的响动,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这个一直跟随到他们身边的延安府的兵马,就是一支招安军,哪怕他们突如其来的用短矛杀伤了猪油七上百人,但是,他们也仅仅如此了。 只要不是正规的朝廷的官兵,不是南海卫这种古怪的官兵,一支招安军,张献忠觉得自己还是能应付的。 猪头七的人大多不是安塞的老兄弟,死伤重一点,他也不心疼,此刻他身边和城里还没赶来的人,才是他最为倚重的兵马,不管前面打成怎么样,他这近千老兄弟看准时机杀进战场,绝对能对战局一锤定音。 “千户大人,敌军从侧面冲过来了……” “不理他们,吃掉前面的这一股流贼再说!” 李自成眼看着那一群黑压压的流贼军,接近自己包抄对方前军的兵马,脸不变色的说道:“咱们不是官兵之前,他们一样也是流贼,论拼命,咱们怕过谁来着!” 战鼓咚咚的响着,将李自成的命令传递到战场的每一处,两股分散包抄流贼前军的兵马厮杀的更加激烈了,而对于接近他们侧面的敌军,除了阵中飞出的无数短矛,他们竟然没打算停下来对敌。 “冲过去啊!” 有流贼的头目大声的喊道:“冲进官兵里去,官兵不敢近战,咱们冲进去他们就败了!” “一个官兵的人头十两银子啊,够你们买地娶老婆了,杀官兵换银子啊!” 两方的人马,终于接触到了一起,官兵的队列,也如愿以偿的被这一支流贼的兵马分成了两半,战鼓声再次变化,被分割成两半的官兵,前面的依然在攻击着流贼的前军,而被截断的后面这一段,却是方向一转,直接朝着这一支流贼冲了过来。 厮杀成了一团的战场,顿时变成了两个战场,而两个战场看起来,都是打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 李自成看着远处那一支按兵不动的流贼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应该是高迎祥和他的心腹们的兵马,此刻他们没有急于投入战场,想必也是他一样,在身边放着一支预备的力量,在最关键最危急的时候才会杀进战场。 “千户大人!” 身边的亲兵突然喊了一声:“你看那边!” 李自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高迎祥身后的隰州城里,有滚滚浓烟冒起,而在隐约可见的隰州城墙之上,也似乎有人影晃动。 “流贼城里乱了,有人在放火!”亲兵说道。 隰州被高迎祥拿下,此刻城里浓烟滚滚绝对不是高迎祥在放火烧城,自己给自己制造混乱,但凡城外正在厮杀的流贼,有闲心朝着身后瞟一眼的话,看到浓烟滚滚的隰州,只怕第一时间想的都是隰州被官兵抄了后路! “看来,李大头的人还没有死绝!” 李自成冷冷一笑,眼中却是凛冽无比,他给第七百户的命令是坚守隰州,而第七百户的不力,让他直接在城外仓促的和流贼军接战,此战若胜,第七百户作战不力的帽子是跑不掉了,若是此战败了,那第七百户,更是罪魁祸首。 李大头是他李自成的亲信,是他从米脂带出来的李氏族人,也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把这个诱敌的重任交给他,在他心里,李大头应该是已经战死在了隰州的。 第384章 莫愁天下无知己 安塞城外的战斗,始终没有打起来。 远道而来的流贼军,仿佛是应卯一样,派出了百余人在城下做出一副要攻城的样子,结果城墙上几支短矛飞下去,这百来号人掉头就跑,那速度比起来他们来的时候简直快多了。 好像他们就是等着这城头上的几支短矛下来,他们就可以回去交差了一样。 梅小飞脸色古怪的来回禀战况,江晚愣了一愣,旋即笑了笑:“一直听说这陈七秀狡猾谨慎惜命,看来还是小看了这个家伙的胆小,想来咱们想引他们攻城,他是不会上当的了!” “传令各部继续严阵以待候命,你也回到城下去,虽然知道这家伙大概是不会强攻了,但是也得地方他再试探!” “明白!”梅小飞兴冲冲的点头走了。 他记得先生说过空城计的故事,如今先生好像也在这安塞要摆一出空城计,只不过诸葛孔明的空城计是假的,城里没有兵马,但是先生的这个空城计是真的,装出城里没有兵马的样子。 他现在有些期盼,若是流贼的头目,也知道空城计的故事就好了,最好是他觉得先生是在摆这空城计,然后觉得自己识破了先生的计谋,那就有乐子了。 梅小飞跑了出去,屋子里的谈话却是依然在继续。 “看来外面的那支流贼不上你的当,你要一出去,就吓跑他们了,你这计划可就落空了啊!” 江嫣然坐在高大的椅子上,脚悬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嘴里却是没停。 “如果他是等援军的话,我想应该是等不到的!”江晚微微一笑:“他们被歼灭,下一支流贼的兵马不会从宜川出发,只是这陈七秀不知道而已!” “也是,官兵和流贼串通坑城外的这些家伙,要是他们知道,连他们的吴帅都是听你这个官兵头子的命令的话,只怕都不用开打,直接就气得原地升天了!” “那倒是省了我好一番事情了!”江晚摇摇头:“可惜,他们命硬得很,让他们自己去死,他们只怕是不会干的!” “我说,你就没想过,将这些流贼招降过来吗?”江嫣然噼里啪啦地说道:“你延安府外那么多的村子不说,等到这一仗打完,这安塞,延川,宜川也是大片的田地需要人耕种,这些人招降过来,好好的劳动改造不行吗?” “劳动改造?”江晚抬起头,看了江嫣然一眼。 “也就是和你延安府城外的庄子一样啊,只不过,将这些招降的家伙关进去,让他们在庄子里种地,外面用少量的军兵看守就可以了,到时候给他们一口吃的就行,我就不信,这些能活下来了,还天天琢磨着造反!” “哦!”江晚思忖了一下:“这个法子也倒是用的,不过,那些为首的,死硬的家伙,还是打掉的好,要不然,就算被关进了庄子,也是不安定的因素,迟早会变成麻烦!” 他摇摇头:“我现在最不想的,就是在延安府这边,留下任何的麻烦!” “只诛首恶,从犯不究?”江嫣然点点头:“的确不错,这个想法我支持,以我混迹流贼的经验来看,大部分人只不过跟着流贼混个肚子而已,真正还的,也就是为首的那些和他们的心腹,这些人杀掉,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 “问题是怎么杀?”她歪着头想了想:“我倒是有很多这样的想法,不过,你大概不会用!” “说说看……”江晚心里微微一笑,但凡这个小丫头能想到的,也只是后世红党当初的那些做法了,他不是没想过,不过,时代不同了,在大明搞这那一套的话,只怕有些水土不服。 “先打赢,打赢了再说!”江嫣然嘿嘿一笑:“忆苦思甜,检举揭发这些东西,我会回头给徐小姐说说的,分化这些投降的流贼,然后让他们告发那些为恶的,几个回来下来,那些死硬分子应该就可以全部甄别出来,剩下的那些人,就好看管多了!” “要不,等到这一仗打完,你就负责这些事情!”江晚哈哈笑了起来,江嫣然的话,果然还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些从江嫣然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江嫣然自己的主意了。 “我才不!”江嫣然果断的摇摇头:“你回京城去了,将我留在这破地方,你觉得我会干这种傻事吗?” “但是徐小姐也会离开这里啊,甚至南海卫都会离开这里!”江晚说道:“若是等到我们走了之后,这陕西又重新乱了起来,那我不白做了这些事情吗?” 江嫣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对着江晚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李自成!” “嗯?” “你一开始,就是打算将李自成留在陕西的,要不然,就不会有第四千户的出现了!”江嫣然觉得自己察觉到了江晚的意图:“不管吴三桂立下多大的功劳,他这个吴帅,都不适合在留在陕西了,你的那些从北京带来的兵,也不可能留在这里,那么,唯一能留下来,还能将你没做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的,也就只有李自成了!” “没错,李自成这些招安的兵马,你是不可能带回京城的,无论承认不承认,这些人进了京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朝廷绝对不会允许,他们最好的去处,要么就是镇守当地,要么就是并如边军,而这些人马,可是你江晚一手打造出来的,钱粮兵器都是你给的,就这么白白的送给边军,你肯定不会干,除非,你自己去做边军的将军!” 她越说越兴奋:“所以,你才决定趁着这个几乎,大肆削减流贼的战力,无论是剿或者安抚,你绝对不会留下一个连李自成都应付不了局面,而甚至隰州这一战,你放手给李自成去做,也是为了给李自成增加战绩和军中的威望,一旦大胜,基本他第四千户在陕西一地,就不会有人再敢作乱直接和他为敌了!” “所以,这些安置降卒,甄别首恶的法子,我应该是要去给李自成说,而不是给徐小姐说!” 江晚微微笑着他,也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我猜对了,你看,我是不是有做你军师的潜质!”江嫣然笑了起来,脸上有几分得意。 “城外贼军虎视眈眈,生死胜负难料,你却在这里大谈战后安置降卒的事情!”江晚摇摇头:“嫣然妹子,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一些啊!” 第385章 溃散即战败 严格来说,张献忠不觉得对面的官兵有优势。 除了背后城里在捣蛋的那几百官兵以外,正面对阵的这些官兵的战力,明显的比他估计的要低一些,这让他心头有些火热。 起初的打算,是冲垮挡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官兵,然后再退回城中固守一阵子的,但是,他现在已经完全改变了主意。 官兵的人数没他的人数多,战力不比他的人马的战力强多少,除了他们身上的官兵的那些军服比较唬人以外,也就是刚刚接阵的时候那一手飞矛让他有些惊讶了。 但是这些飞矛不是弓箭,掷出去之后也不会自己回来再让官兵们掷一次,这种奢侈的打法,若是猛地发难,很可能让他的人马吃个大亏,但是,既然已经见识到了,这就没什么多大的作用了。 只要冲进官兵的队伍里,贴近了厮杀,他们的这些飞矛就一点作用都不起了,打仗最终分出胜负的,还是要拿在手中的刀枪和士兵的人数的。 “不用管城里的官兵,二狗,你带三百人,去支援猪头七,只要吃下面前的这一股官兵,后面的官兵我看他们还能顶多久!” 他身后用来一锤定音的老兄弟,终于被他派了出去,此刻官兵被截断成了两截,冲过来的官兵不足千人,趁着他们锐气已失,一鼓作气吃掉了他们,他觉得,这场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无非是就是追击溃败的官兵的事情而已。 与此同时,在远处山包上的李自成,也和他下了同样的命令,只不过,和他下的命令稍稍有些不同的是,他还需要留下数百人,以防城里的官兵冲出来,冲乱了他的阵脚,而李自成则是带队从山坡上冲了下去,一个人都没留。 张献忠一直觉得没有出现在战场上的火器声,终于响了起来,数百人从山坡上仿佛支射出来的箭,狠狠的插进了横亘在两军人马中间的那支流贼军中,几乎是瞬息之间,数十人就被打倒在地。 流贼军中顿时就是一阵慌乱,被遭遇了前后夹击的流贼军几乎立刻就分出一半人马,试图阻击这支新加入战场的生力军,但是,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雷鸣般的枪声。 身边的同伴们,一个个身上冒着血花扑倒在地,而绝大部分的流贼们,这是第一次面对火器的袭击,这可比弓箭飞矛的动静大多了,而且,身边同伴死伤的速度快多了。 没人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躲避这些冒着火光朝着他们而来的大杀器,他们只有听着自己头目的命令,高举着自己的武器,用着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着官兵。 就仿佛是老天爷也在帮助他们一样,这些发着巨大声响,要起人命来迅速无比的火器,在带走了一百多号人的性命之后,终于安静了下来,而与此同时,那些挥舞着刀枪红着眼睛冲过来的官兵的狰狞面目,也是清晰可见了。 “杀贼!” 李自成胯下的战马,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流贼撞得远远的翻滚在地,他一刀隔开一支刺向他战马的长矛,直接将握着长矛的手臂砍断,然后头也不回的冲进敌阵之中。 几乎是眨眼之间,七八个拿着长刀长枪的流贼就围了过来,各种武器都朝着他和他胯下的战马递了过来。 李自成挥刀砍死两个家伙,就听得自己胯下战马一声悲鸣,他果断地从战马上翻身跳了下来,高大的战马轰然倒地,将两个没有来得及避开的流贼压在了地上。 他一刀一个,结果了那两个家伙的性命,鲜血迸射到了他的脸上,顿时让他眼前一片血红。 在身后的官兵,这个时候也冲了过来,直接越过他,狠狠的和流贼兵撞在了一起,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就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双方的人马都各自倒下了一片。 战斗持续到现在,已经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了,这支流贼军的体力已经在刚刚第一波的战斗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和这些刚刚加入战场的生力军比起来,他们明显的招架的有些力不从心。 而一直和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官兵,看到自己的援兵过来了,却是顿时士气大涨,呼喊声大起,厮杀的劲头也是凶狠了几分,短短的这一会功夫,竟然比起刚刚接阵的时候还要勇猛。 两支兵马隐隐有将这一支流贼包抄包围的样子,这支流贼军,将官兵截成里两段,这也意味着,此刻在他身前身后,全部都是官兵,而一旦出现抵挡不住的势头的时候,他们除了沿着来路冲着隰州溃退,三面都是死路。 也不知道谁第一个丢下兵器开始逃跑,也不知道是谁喊了那第一声,突然之间,溃散就开始了,前一刻还狰狞着面孔和面前的官兵厮杀的流贼,下一刻就将手中的刀子朝着官兵的脸上丢了过去,然后掉头就跑。 而沉寂了半天的火器声,也试时又响了起来,那一个个被打倒栽在泥地里的尸体,更是加速了他们的溃散,战场上的厮杀顿时变成了溃逃和追杀。 “流贼败了!” “杀流贼啊!” 战场上到处都响起了这样的喊声,开始这声音并不大,但是,慢慢的,三两个声音合了起来,十余个声音合了起来,几十几百个声音合了起来。 于是,战场上就只能听到“流贼败了”这样巨大的喊声了。 溃逃蔓延到了前军厮杀的流贼身上,追击溃逃士兵的官兵,不少也加入了围攻前军的人马当中,官兵又合成了一个整体,而且,比未被截断之前,更加显得凶恶。 大溃逃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即使流贼军中,依然有不少能战敢战的悍勇之辈,但是,在反复是浪潮一样的逃兵的席卷下,他们除了跟随大多数人一样朝着后方逃去,再也无力做些什么。 敢于还在原地继续和官兵厮杀的,不是被自己的溃兵冲倒冲散,就是被比他们多几倍的官兵团团围住,用长刀砍死,用长枪戳死,用短矛刺死。 两军对阵,一旦溃逃发生,基本上,这场战斗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官兵胜,流贼败! 大败! 第386章 预设战场 陈七秀的流贼军降了。 半夜的时候,南海卫第一千户和第二千户悄无声息的出城,第一千户截断了陈七秀部的后路,而第二千户则是横亘在了流贼军的阵前。 当天色慢慢亮起来,可以逐渐看得到人影的时候,陈七秀那简陋的大营几乎是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先是数百人纠集了起来,对着在他们面前的第二千户发起了冲击,结果不出意外,第二千户的排枪当场就叫他们做人了。 他们连接近第二千户的阵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在阵前丢了几十具尸体,然后一个个怪叫着缩了回去,无论身边的流贼头目们怎么驱赶,他们都不愿意上前送死了。 紧接着,在流贼大军的后面数百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大队,朝着来路跑了去,这几百人要比冲击第二千户的人凶悍一些,即使是被拦路的第一千户的火枪兵,直接放倒了一大批,他们依然觉得自己能冲进官兵的阵列里和官兵肉搏。 不得已,第一千户的火器兵火力全开,将这几百人打得千疮百孔,等到战斗结束之后,除了战场上被吓疯了的十几个流贼,基本再也看不到活的人了。 再接下来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在城门口的第二千户的战阵,摆出冲击的姿态,刚刚开始移动脚步,流贼就降了,说来有趣的是,流贼们生怕官兵们觉得他们是诈降,几百人齐齐整整的喊着“我们降了”一边光着手走了出来。 战报是在江晚吃早餐的时候送到江晚手上的,和忙乎了一夜的属下们不同,在命令送到封万里和许简手上之后,江晚就毫不犹豫地睡觉去了,危城重兵,对方外面的一群蟊贼,他觉得若是自己彻夜不眠的等候战斗的结果,那也太瞧得这支蟊贼了。 但是,即便如此,看到战报,他还是愣了一下。 “这么不经打,我还以为多少要打一下呢!”他摇摇头,颇为有些意外。 送战报来的,依然梅小飞,现在他已经非常确定,只怕自己是捞不到仗打了。 “封千户那边打死的流贼,据说都是陈七秀和他的心腹,现在第一千户那边正在寻找陈七秀的尸首,封千户担心那家伙趁乱跑了,让他的战功缩水一半!” “嗯!”江晚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件事情。 “还有,许千户派人来询问,这些流贼的俘虏怎么处置,现在他们正在清点俘虏的人数,不过,按照先前的估计,俘虏应该不下两千人!” 梅小飞脸色有些犹豫,其实许简的原话可不是“怎么处置这些俘虏?”而是询问江晚,这些俘虏是留还是不留! “嗯?” 江晚脸色微微一凛,他察觉到了梅小飞的话中的犹豫之意:“这种事情,他来问我?” “许千户是不知道这些俘虏该不该留着,他说,这些流贼都没有携带军粮,他们最后的一顿,已经昨天晚上吃完了,咱们留着他们,就得养着他们!” “当然得留着!”江晚看了一眼身边慢条斯理在喝粥的江嫣然:“不饿死就行!” “让许千户将俘虏分成十人一队,一人逃,杀全队;一人抵抗,杀全队!”江嫣然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知道咱们南海卫是怎么做的,但是,流贼们裹胁良善百姓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 “就按这个做法去做!”江晚点点头:“这些俘虏我还有用,不要乱杀,就留在原地看管!” 梅小飞匆匆离去,江晚放下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起来。 “怎么了?”江嫣然问道。 “情况有些变化了!”江晚摇摇头:“是好事,但是也有些不大好做了!” “慈不掌兵,你不会到现在开始可怜起这些流贼了!”江嫣然撇撇嘴:“还有,我叫你哥可叫得那么干脆,你叫我一声妹妹很难吗,老是嫣然妹子嫣然妹子的,你不知你这么叫我的时候,扶摇姐看我的眼神有多奇怪!” “你这种说话的方式,我很不适应,两件事非得混在一句话里说么?”江晚瞟了她一眼,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先让我适应适应,叫妹子有些肉麻,叫嫣然又过于亲近,嫣然妹子这个叫法,刚刚好!” “另外,我不是可怜这些流贼!”江晚说道:“原来是打算在延安府城下聚歼吴三桂麾下的这些流贼,但是,陈七秀这么一搞,倒是打乱了我的计划,这后来来的流贼军,可未必会和他一样,不去延安府而直接朝安塞而来的!” “谁叫这小破县城看起来是个软柿子呢,去延安府城下碰个头破血流,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光是那城墙就够他们爬的了,还不说那是南海卫驻扎的老巢!” 江嫣然笑着说道:“换我是流贼头目,我也不会带人直接冲延安府啊,除非有人试过了,能打!” “所以,要改变计划了!”江晚说道:“你能想到,流贼们也能想到,嗯,城外的俘虏,不仅要留着,还有大用处!” “我猜猜?”江嫣然微微一笑:“你想将战场转移到这里来,不过,你在延安府那边的布置就没多大作用了啊!” “无妨,主力在这边!”江晚点点头,“吃过饭,你去找许简,让他在俘虏里挑挑,看看有没有父子兄弟在流贼中的,若是有,找几个这样的父亲出来,让他们回洛川那边报信,就说陈七秀这边已经围住了安塞,马上就要打下来了,让后续的兵马直接去延安府!” “这样也行?” “当然,你刚刚说了,谁都不会去碰延安府的硬骨头,现在安塞这边陈七秀说快拿下了,后面来的,肯定是直接奔着这边而来,这可比说陈七秀被官兵围了请他们来救援,要有说服力得多!” “不,我是说,从流贼中挑父子兄弟,为什么要挑当爹的去报信,儿子年轻力壮,跑起路来,不是更迅速吗?” 江晚微微瞟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你就不懂了,即使是骨肉血亲,知道自己不回来,另外一个人会死的情况下,做老子的十有八九会回来,而做儿子的,就不好说了,这是人性!” 江嫣然咀嚼着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第387章 西北有大捷 崇祯三年二月,陕西大捷。 流贼自陕西入晋,祸延数县,山西都司上下奋力,集精锐五千余,与流贼大战于隰州,贼军大败,残敌退入陕西境内。 三边都督府自总督杨鹤以下,闻听贼讯,急遣原延安卫,绥德卫,庆阳卫以及奉旨入陕平乱南海卫兵马万余人,至延安府困住流贼高迎祥部,陕西境内各处流贼,纷纷来援,各卫官兵奋勇力战,歼敌无数。 是役,贼首小红狼,陈七秀,高迎祥等人尽皆伏诛,贼首一片云,张献忠等十余人被俘获,斩杀流贼八千余人,降者万余,山陕境内除少股流贼侥幸逃窜,再无作乱之人! 乾清宫里,朱由检看着这封从陕西送来的捷报,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是崇祯三年以来,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捷报是三边都督府杨鹤送来的,和这封捷报几乎同时送到他手里来的,还有锦衣卫密报……以及山西都司的奏陈。 虽然捷报的内容多少有点出入,但是,总归是一点可以确定,陕西那边,的确是大捷了! 肆掠了一两年的陕西各地的平乱,这一次彻底是被朝廷的兵马给斩草除根了,各地作乱的贼首,也是死的死,抓的抓,那些活着的贼首,甚至已经启程,不日就要送到京城这边来了。 不过,在这高兴之余,朱由校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疙瘩,无论是三边都督府也好,山西都司也好,都知道送上来奏陈,但是,唯一他最希望看到的那一份江晚送上来的奏本,却是迟迟看不到。 哪怕不是明面上的奏本,密奏也行啊,他朱由检的心腹之人,总不能比这些放在地方上的官员还要迟缓几分! “孙卿家,陕西那边的战事,你怎么看?” 因为捷报,朱由检的心情都轻快了许多,就连因为战事在遵化方向陷入了胶着,他也觉得没那么着急了。 没错,大明虽然被后金鞑虏打了一个措不及防,但是,大明的国本还在,大明的军队,还是能打的。 “恭喜陛下,从此陛下再无内乱之忧了!”孙承宗微微笑着:“朝廷可以将所有精力,全部都拿来对付这些恋栈不走的鞑虏了!” “哼,若是他们不愿意走,那就不要走了!”朱由检哼了一声,露出几分霸气:“退出遵化,或许他们还能活着退出关外,要不然,遵化就是这些鞑虏的埋骨之地了!” “陛下,遵化战事,徐徐图进是我和陛下商议好的方略,不可因为陕西平乱平定之事擅自改动!” 孙承宗轻轻提醒道:“打或者不打,现在主动权都在咱们手里,就算围,也围死遵化残敌了,没必要拿将士们的性命,求这一时之功劳!” “孙卿家不用担心!”朱由检摆摆手:“朕不是出尔反尔的人,鞑虏当着天下人,狠狠的给了朕一个耳光,朕当然想立刻就将这一记耳光还回去,但是,朕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面子,拿朕的将士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情,该怎么打就怎么打,朕说过了,兵马调度,军略大计,都由孙卿你来主持,朕不会干涉的!” “陛下英明!”孙承宗肃然说道:“老臣死而后已,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朱由检笑着点点头,指着桌上的捷报:“说说捷报里的事情,以孙卿家的眼力,想必能看出一些朕看出来的东西!” “杨鹤那边这一次,包揽了这次大战的全部功劳!”孙承宗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如果杨鹤有这样的魄力和战力,这陕西的平乱,也不至于拖了两年!” “你是说,杨鹤在抢功?”朱由检摇摇头:“他没那个胆子!” “老臣也觉得他没这个胆子,毕竟,陛下的亲卫就在陕西,他敢包揽所有的功劳,只怕有人早就叫嚷起来,甚至闹到陛下这里来了!” 孙承宗摸摸自己白色长髯:“陛下的那个亲卫指挥使江晚,老臣不觉得他是一个吃了亏一声不吭的人!” “哈哈哈!”朱由检笑了起来:“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锦衣卫那边的消息,此战的主力,就是南海卫,其他兵马甚至大都是战后才迟迟赶来收拾残局的,这不是抢功,这是江晚让功!杨鹤脸皮倒是也厚,居然也就这么接受了!” 朱由检有话没说,那是锦衣卫的密报,不仅仅山西都司,就连杨鹤那边,都拿出大量的军械甲胄交给南海卫,如今的南海卫,可谓是兵强马壮,甲厚矛尖。 锦衣卫虽然密报只是述说的事实,并不敢直接得出结论给皇帝,但是朱由检就是拿脚指头都想得出来,这一次大捷,作为主力的南海卫,居然只是在捷报上露了一下脸,然后将大部分的功劳都拱手相让,这得了好处的人,不拿出点东西来喂饱南海卫,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虽然有些意外,朱由检却是很满意江晚的这种做法,平定一省民乱而已,那是所有官兵的功劳,南海卫深藏功与名,不搞什么“一战成名”的把戏,对朝廷,对他朱由检都是极好的。 手上有着这么一支战力极强却是没什么名声的兵马,任何小看他朱由检的人,都得做好准备不知道什么时候重重的捱一次打,而这一次被捱打,一定会让他们记忆深刻。 “这个江晚,不亏是陛下潜邸出身,高风亮节,果然令人赞叹!”孙承宗赞道:“当然和他见面,就觉得他龙行虎步,鹰视狼顾,虽无猛将相貌,却有良帅气象,恭喜陛下,我大明又得一良帅!” “好了好了,这种好听的话,就少说了!”朱由校笑孜孜的说道:“当然还说若是他半年之内,能平定陕西民乱的话,秋后就让他去镇守皮岛,如今看来,都不用等到秋后了!” “陛下,以卫军镇守皮岛,老臣觉得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孙承宗见到朱由检心情极好,一直在他心里没有提出来的一个问题,也忍不住提了出来:“据老臣了解,南海卫兵马的将官士卒,大都都是出身京师,皮岛苦寒之地,怕是不大适合发挥他们的战力!” 他犹豫了一下:“而且,前皮岛镇守,以总兵职镇守,麾下副将,参将,游击若干,陛下即使提拔赏赐江晚,但是,卫军和战兵,终究不是一回事情!” 朱由检缓缓的点了点头:“孙卿家说的极有道理,陕西事毕,南海卫肯定是要驻防陕西一段时日,以防流贼死灰复燃,朕根本就没想过,直接调遣这一支卫军去皮岛!” “陛下的意思,仅仅是遣江晚一人?” 这一下,轮到孙承宗一愣了,当初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之后,皮岛这帮骄兵悍将连袁崇焕派去的人都指挥不动,陛下凭什么,调遣一个卫军出身,在边军中毫无资历的卫指挥使过去,就可以稳住局面,再度发挥皮岛的作用。 “自然不会是他只身一人!”朱由检早就想好了:“朕许他从南海卫中挑千余善战之兵护卫,入主皮岛,有朕的恩典,有朝廷做他的后盾,若是他坐镇不住,那就是他江晚本事欠缺了!” “如此是老成持国之举!”孙承宗点点头:“如此一来,至少得给他一个代总兵的职衔,要不然,压不住皮岛毛文龙的旧部!” “这个朕早就考量好了!”朱由检笑道:“就等这家伙的请功奏本送上来呢!” 孙承宗笑了起来,微微躬身告退。 如今朝廷里的事情极多,无论是皇帝,还是他孙承宗,都是大忙人,在这百忙之余,两人能分享一下喜悦,也算是难得的轻松一刻了。 不过,什么时候该告退,已经年过七旬的孙承宗绝对不会把握不住这个分寸的。 接下来的时候,乾清宫里又陆续召见了一些人等,这些人里,有定国公徐老公爷,有前军都督府的吴襄,甚至还有工部的侍郎刘左。 而随着这些官员们一一被召见,朝廷在陕西一战平定民乱的消息,也从这乾清宫里散播到了朝堂,然后再由朝廷散播到了民间。 一日之内,几乎大半个北京城里都知道了这消息。 到了日暮的时候,甚至在京城的一些地方,开始响起了爆竹的声音,远在陕西的战争,似乎和京城的百姓官员们,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流贼、平乱对这些百姓们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而已,但是,京城的百姓们,在历经了己巳之变之后,他们太需要一个朝廷大胜的消息来驱散京城里那一直密布着的失败的雾霾了。 没有什么,比起一场巨大的胜利更能鼓舞人心,哪怕,这场胜利的对象,不是那些令人恨之入骨的鞑虏也是一样,只要是朝廷的敌人,那么,他们的失败,就是值得庆祝的。 青云楼里,今天所有的食客也都是喜气洋洋,店铺里用红纸贴出了“西北大捷,普天同庆,本楼连续三日半价酬宾!”的横幅,这让原本就生意极好的青云楼里,更是人头熙熙攘攘,热闹得好像过年一样。 有不明就里的食客,纷纷打听这是什么事情,让这酒楼的东家肯如此大出血的酬宾,结果他们得知了原来酒楼老板的兄弟,就是此次西北大捷中的军官,于是,这些食客们得了便宜,也会凑趣,从天黑下来起,青云楼外的鞭炮声就没断过,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兵马司的人出面,让这些狂放鞭炮的人收敛一下,莫要引起了火灾。 而与此同时,吴襄回到自己的府邸,也是老怀大慰。 全府上下,不管是管家还是帐房,不管是丫鬟还是厨子,通通每个人赏了一个月的薪钱,他自己更是将全家老小都召集了在了一起,摆上了满满的一桌狠狠的庆祝着吴家的这喜事。 “我就知道三桂这孩子有出息!”吴襄几杯酒下肚,看着自己的家小,满脸红光:“这一次,他是真给我吴家长脸了!” “啊,二弟他做了什么,让父亲这么高兴!” “富贵险中求啊,这混蛋小子,真是拿命博来的富贵啊,不仅仅他这次入了陛下的法眼,就是连他爹我,这一次也沾了他的光了!” “快说说,老爷,孩子们都急得眼睛冒火了!”身边的吴夫人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卖关子,忍不住说道:“老爷今天被召进宫里去了,是不是陛下给老爷说什么了?” “这次西北大捷,三桂立功了!”吴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立了大功,这次叙功的话,赏赐肯定是少不了,而陛下这次召我进去,很是夸奖了我一番,托三桂这孩子的福,我上次见到陛下,还是陛下登基的时候,远远的看了陛下一眼,而这一次陛下是单独召见啊!” 他极为自得的说道:“陛下赞我吴家,是将门之家!” “二弟他到底立了什么大功啊!”吴三桂的大哥也是高兴的问道:“能得到陛下如此的赞赏,至少二弟的前程是不用担忧了!” “具体的事情不知道,不过,为父觉得,能令陛下都如此高兴的事情,觉得这功劳小不了!”吴襄说道:“我听陛下的意思,好像还问我有没有外放的意思,在都督府里呆了这么多年,终于被陛下想了起来,我高兴啊!” “这的确是我吴家的大喜事!”众人纷纷大喜,举杯向吴襄:“我吴家兴旺之日,指日可待!” “也不知道三桂这孩子,什么时候能回家!”吴夫人笑着说道:“都打了胜仗了,应该回家看看,立功不立功什么的,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我只要你们都一个个平平安安,那我就满足了!” “妇人之言!”吴襄看着自己的老伴一眼:“这么高兴的事情,老是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该回来的时候,三桂自然就回来了,要你唠叨什么,三桂如今有本事能立下功劳,那也是他老子我教的好,我吴家如今简在帝心,理当兴旺发达!” “好好好,你说的有理!”吴夫人瞪了自己丈夫一眼:“几天你和孩子们都高兴,我不说你,等过了今天,我让你好好的认识我一下!” 吴襄:“……!” 第388章 安内方可攘外 大战过后的延安府,到处也是一片喜庆景象。 准确的来说,大战过后凯旋而归的南海卫,给延安府带来的一片喜庆景象。 没人想得到,肆掠陕西的大股流贼,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号来的,都在这一战中折戟沉沙,甚至就连一直以来以安抚为主的三边都督府,这一次也罕见的强硬了起来,派出数千兵马配合南海卫四处追剿残敌。 百姓们不知道官兵之间的地界是如何划分的,也不知道三边都督府是在安塞之战几乎结束之后才缓缓的进入战场,他们只是知道,这一战,山西境内的官兵几乎都倾巢出动和流贼们决一死战,而流贼大败,败得一塌糊涂了。 连绵数年的民乱,似乎就在这崇祯三年刚刚开始的时候,终于要结束了,如果老天爷作美,官府体恤百姓,陕西百姓的日子,也似乎终于有了盼头了。 一直枕戈待旦准备时刻应付流贼袭击的延安府,也轻松了下来,延安府周边的村落了,逐渐开始了正常的生产,从官府那边领来的种子也开始在地里吐出了新芽,而每个村落里,也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年轻的面孔,据说这些人是流贼那边投降过来的,但是,都是被裹胁进流贼的队伍里,属于从轻发落的那一种。 这些人的到来,充实了各个村落的劳动力,当然,必要的监视看管还是需要有的,不过,眼下到处都是官兵在追捕此战中逃亡的那些流贼,如果不是脑壳坏掉了的人,进了这些村落,应该没有想要逃跑的。 在村子里老老实实,能有吃的,还有能活命,据说干得好,过了几年,没准还能从官府手中租赁一块田地种,那几乎和灾前的日子没多少区别了,而一门心思要逃跑的话,到哪里几乎都是没有活路,被官兵碰见了,没准直接当逃亡的流贼给杀了,那就更不值得了。 这些人大多都是吴字号甄选出来的,甚至根本有人就是吴字号的出身,比起那些非吴字号的山头,他们已经是幸运多了,有时候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讨论此战的一些情况,若是只是当闲天聊,还是不会有人去干涉他们的。 吴三桂的身份,此时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大多数吴字号的流贼,看到自己的头领,全部换上官兵的服饰的时候,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家山头被官兵招安了,他们甚至还有一丝丝窃喜。 不过,后来的事情,他们也知道了,自家山头和官们联手起来,将其他人可是往死里的坑,吴字号的人,也是都参与了此战,不同的是,有人是遵从头领们的命令,对其他所谓的“义军”那士兵一点都不留情,这些人,如今真的都成了官兵,而不是和他们这些人一样,被看管劳作。 他们只是不忍心朝着曾经的“义军”兄弟下手而已,甚至在上面的命令下来,要和官兵联手的时候,他们表示了极大的抵触,结果哪怕他们曾经是吴字号的一员,如今也只能落到这个地步。 谁能想得到,吴帅压根就不是被官府招安了,而是他本事就是官府的人,所谓的从官兵中叛逃这事情,压根就是以讹传讹,人家就是特意打入义军内部,来瓦解义军的。 现在看来,义军真是被吴帅和他的那一帮人,瓦解得一塌糊涂。 有时候,这些劳作的人,看到那些穿着鲜明的衣甲威风凛凛的官兵,心里也是不无感慨,当初,若是他们有眼色一点,胆子更大一点,此刻,自己也许就在这威风凛凛的人里! 在安塞,在延川,宜川,在洛川,甚至在庆阳府各地,都有类似的村落在兴建,和延安府周边的这些村落不同的是,那里的人,都是被官兵严加看管的,不仅仅村子城池要他们自己兴建修复,就连田地也是要他们自己耕种,而这一切,稍微懈怠,迎接他们就是官兵的处罚。 与其说那些是村落,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座的“俘虏营”,在江嫣然的建议下,李自成从善如流,在各地建立了这些村落,而负责看守维持的,自然毫不例外,都是李自成的第四千户了。 山西都司许诺的一卫兵马的军械甲胄,在战后南海卫已经毫不客气地从太原取了回来,此刻,因为此战在最后,江晚直接将功劳分润给了三边都督府那边,三边都督府也投桃报李的回馈了一批粮草和军械。 如今的南海卫各个千户,可谓全部都是鸟枪换炮了,即使是普通的士兵,都是一水的布甲,长枪短刀的就更不用说了,就这样的配置,哪怕是就是边军看到,也得羡慕得流口水。 甚至延安知府宋衮笑言,这是江指挥使要将整个南海卫都打造他的“家丁”啊,就眼下南海卫的架势,稍微扩充一下,万的兵马都不成问题。 这样的话,当然有些夸张了,不过,宋衮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天下的兵马固然是有强兵,但是现在大明的武将的做法,所谓的强兵,都不是七分粮饷养三分家丁,三分粮饷养七分普通士卒,有过分的,甚至九分粮饷养一分家丁的,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南海卫这样,几千上万人全部都这样养,他的确还是真的没看见过这样的事情。 不过,想想四海商行,他似乎觉得又能理解江晚的做法了,此战之中,得益最大的,只怕不是三边都督府那边,而是为南海卫筹集粮饷军资的四海商行,各地的无主土地,开辟的村落,甚至各地的官府城池重新新建,需要的各种商贸流通,这些都是睁眼看得见的利益。 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肯定有不少人会看到这一点,并且插手进来分润这一大块的利益,但是,南海卫已经走到了前面,即使是因为情面或者是交换,要分出去一些,但是总归大头是他们占了的。 眼下或许还看不出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好处总会就会被人慢慢的发现。 宋衮都不敢想象,到时候南海卫会在陕西一地能够赚到多大的财富,反正有一点他是能够确定的,此战过后,四海商行绝对是陕西境内一等一的大商行,而他们发现的四海票,也必定会在陕西境内全部畅通无阻了。 延安知府衙门现在也很忙,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这种忙宋衮是乐于见到的,没有什么比一个地方官员看到自己治下的百姓开始安居乐业不受兵灾之苦更重要了,和他比起来,那位南海卫的指挥使大人,似乎就有些闲的发慌了。 他的手下,每个的人都这自己做不完的事情,而这位指挥使大人,每天似乎醒来第一件事情,就在琢磨今天要做些什么,有时候宋衮甚至想到,是不是南海卫如此能打,并不是这位指挥使大人的本事,似乎哪怕就是牵一只狗坐在那南海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南海卫依然会运转得十分的流畅。 就他看到的,南海卫从京里来的那三个千户,似乎都是一根筋,脑子里除了操练士兵和打仗以外,就没有其他的想法,第四千户虽然是在陕西设置的,招揽的也是本地流民为主而成的兵马,但是,穿上了官兵的一副,这些被招揽的流民立马就变了一副模样,虽然战力或许比不上前面三个一脑子只知道训练打仗的千户,但是,无论是城外农田开垦耕作的护卫,治安巡逻,维持秩序,各种事情都做得井井有条。 甚至有时候宋衮直接将这第四千户的兵马做的事情,直接和京城的兵马司比较起来,好像这两者之间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即使是这几个千户有事情,他们的千户官处置不了禀报上去,也有一个指挥佥事和镇抚两人决断了,好像也用不到指挥使大人伤脑筋。 而第五千户,也是四海商行的那位当家的,做事情就更简单了,这个千户虽然也有几百兵马,但是这几百兵马大多都是本地士绅子弟,这个千户不参与战事,但是,却是和本地的士绅关系几位紧密,他们专心经营这赚钱之事,而一切事情,好像那位凯瑟琳千户,直接就可以做主,都不用禀报上去。 “羡慕不来,真是羡慕不来!” 宋衮和周觉谈论此事的事情,一脸的苦笑,作为南海卫里不多的几个读书人,南海卫参谋的参事周觉,算是和宋衮来往得最密切的南海卫中人了,而据宋衮了解,这一位在他家乡好像也在官府购置了大批无主荒田,假以时日,此人无论是否为官,做一个本地豪富是可以确定了的。 “宋大人这话就谦虚了!”周觉也会说话:“延安府如今一片太平景象,不也是宋大人的功劳吗,这一次宋大人必定是会升迁,若不是周某身在军中,真要厚个脸皮,在宋大人身边谋个闲职了!” “不好说,不好说!”宋衮喜滋滋的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升迁是必定了的,只不过是升迁至陕西布政使司还是进京,他还没想好。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那位手眼通天的粮商范永斗来了,上次算是自己卖了他一个人情,或许这个时候,可以找他要回来了。 “南海卫是入陕平乱来的!”他晃晃脑袋:“如今民乱堪平,直等到兵部来验过战果,大抵这回京之日就不远了,周先生也是打算进京谋个前程吗?” “这个,倒是我们指挥使大人和我聊过……” 周觉有些腼腆的说:“我不过是一个举人的功名,虽然有些微末功劳,但是进京之后,这点微末功劳就不够看了,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不如就留在陕西,为本地桑梓谋点福利,这也是报效朝廷!” “啊!” 宋衮微微一愣:“这是好事情啊,周先生若是真有意的话,本官倒是有几分薄面的,一定想布政使司这边举荐周先生,举人功名做个七品县正,我看别人未必能行,但是周先生必定可以!” “多谢宋大人抬举!”周觉一脸感激:“不过,我们指挥使大人倒是说了,他人若是进京面圣的时候,若是学生愿意留在陕西的话,他到时候会找机会在陛下面前,为学生谋个前程,就是不知道我们指挥使打扰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学生可以指望的!” 宋衮心里微微有些羡慕,看了看眼前的周觉,心里又微微有些鄙视。 面圣啊,当着陛下的面亲自举荐你,你这家伙是祖上浓烟滚滚,还指望不指望的上?也就和我假模假样的在这么谦虚,天底下有几个举人的名字,能在陛下面前被提起的。 他心里突然微微一动:“江指挥使有没有说会提起我的名字?” “这是必定的啊!”周觉毫不犹豫的说道,看着宋衮的脸上有些古怪:“不提宋大人的名字,我指挥使大人怎么好提我的名字……” 果然,我才是主要要在陛下面前要提的本地官员的名字,你周觉不过一个顺带的。 宋衮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之间,他脑子里一个念头闪过,看着周觉的脸,神色也顿时变得极其古怪起来。 “你们指挥使大人,不是想要举荐你任在延安府知府……” 周姐讪讪的笑了笑,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不过,他这样的作态,已经是答案了,宋衮顿时心里百味交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宋大人此次必定高升的,这个毋庸置疑……”半晌,周觉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而南海卫第四千户至少要留驻延安府一年的时日,我指挥使大人弄来的新作物,是否真是如传言中的高产,也需要验证,这些事情,本地官府若是能和南海卫协力完成,不仅仅是对延安府,对整个陕西,甚至整个大明,都是有好处的!” “所以,你实际上就是和我来通个气的!”宋衮叹了口气:“举人做一任知府,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情,若是我真是有幸升迁,我倒是也愿意看见你能将延安府治理得更好!”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是真有那日,我自然也会想有司举荐,上有皇命加持,下有本地同僚扶持,你这个官,也能做的容易一些!” “如此,那就多谢宋大人了!” 周觉站起身来,对着宋衮微微一揖:“对了,我们指挥使大人,让我问一下宋大人的意思,若是本次朝廷叙功,宋大人有心仪的去处吗?若是有,不妨商议一下,或许,我们大人也能为宋大人的前程,出是那么一点微薄之力……” 果然是要自己表态了才会有这样的问话啊! 宋衮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个,我还没有想好,既然周先生打算在本地为官了,不妨我们两人,好好的合计合计……” 第389章 游击将军起步 “这些日子里,京里来信了没有!” 再次见到徐采宁,江晚总是觉得有些颇为不自在的意思,也就是今天一众人禀报完近来所有的事情,徐采宁单独留了下来,他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从陛下赐婚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哪怕前阵子兵危战乱,这个时候,徐采宁也应该收到定国公府邸的来信了! “哦,你是说陛下赐婚的事情么?” 徐采宁抬头看了江晚一眼,却是没有江晚想象当作的羞涩和忸怩:“你觉得不合适吗?” “合适,合适!”江晚干笑了一下:“当然合适了,就是怕你突然知道这消息后,有些意外仓促!” “我觉得你也挺合适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京城里像我这么大的女子,还没嫁出去的也不多了!” 徐采宁笑了一笑:“你觉得我为什么非得要随你到军中来,你总不觉得我定国公府上出身的女孩儿,就一定喜欢这军中之事!” “早有预谋!?”江晚的脸色奇怪了起来:“想出这些时日,我没觉得你是有很多心眼的人啊?” “再没心眼的女孩子,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也会变得精明起来!”徐采宁调侃的看了他一眼:“谁都不想遇人不淑,谁也不想嫁个短命鬼,我的江大人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了!”徐采宁抿起嘴笑了起来,好像谈论的不是她的婚姻大事一样:“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应该有旨意下来,你最好还找人问问,该如何去我家下聘的事情,我定国公府的体面不能丢,你江指挥的体面也不能丢!” “我理会得!”江晚尴尬点摸摸自己的鼻子,和当事人谈论这下聘之类的事情,他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哪怕这当事人已经铁板钉钉的是他的夫人了。 “凯瑟琳那边,你还是找个机会,给她把咱们的事情说清楚!” 徐采宁长叹了一声:“如今她是咱们南海卫的钱袋子,一门心思又放在你身上,若是因为这赐婚的事情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的话,受到损害的可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商行的事情,钱庄的事情,甚至各处农庄的进出购买的事情,都要受到影响,你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的!” 江晚愈发尴尬了,哪怕是换一个人来说这个话题,他都不会尴尬成这样。 “我会和她聊聊的!” “其实,你若是真的觉得凯瑟琳不错的话,将她娶进来我也不反对!”徐采宁看了他一眼:“大丈夫三妻四妾不是什么值得诟病的事情,但是,若是始乱终弃,那可就是令人不齿了,等到回京之后,我肯定是不能再随你到军中的,有她在他身边,多少也能帮上你一点忙,我也放心一些!” “这个……这个……”江晚有点想要落荒而逃了,他觉得,自己就不该主动和徐采宁提这个话题。 “你要觉得不好开口,让李扶摇去说!”徐采宁说道:“我去说也不合适,怕是要引起她的敌视反感,以为我是在她面前来炫耀呢……” 她笑着看了一眼江晚:“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对不?让李扶摇去说,她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即使她点头,日后就是成了一家人,只怕她也是和李扶摇来往得近一些,而对我疏远一些!” 说完,她飘然而去,留下江晚在原地怅然若失,足足过了半晌,江晚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起来。 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己有什么难为情的。 距离安塞之战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天气也渐渐变得暖和了一起,尽管有时候会下那么一天两天的雨,会让气温陡然下降许多,但是,随着日子的流逝,终究天气还是朝着暖和的方向走。 而这时不时的雨水,对于去年因为旱灾流离失所的大量陕西百姓来说,这是今年风调雨顺的好兆头,因为官府的介入,如今四处流离失所的百姓么,也渐渐的聚拢了起来,土地,农具,种子,甚至在今年收成之前,他们赖以活命的粮食,官府也有了基本的保障。 虽然这些事情从官府支借的粮食,在收成之后,会从他们除了上缴后留下的粮食中扣抵,但是,终究现在他们什么都不用出,只要肯干活,就不会饿死了,而今年一旦收成好的话,这接下的日子就上了正轨了,会变得越来越好。 “你看,看田地里的这些绿苗,什么是太平景象,这就是太平景象啊!” 李自成今天是一个人出来,不沾泥和李过这些人,各自有着各自的一摊子事情,李自成也是实在是执拗不过江嫣然的央求,带着他们去盐场那边溜达一圈。 没错,是他们,除了江嫣然,还是最近声名鹊起虽然依然名义上是他第四千户的百户,但是谁都知道,此次要高升的吴三桂。 无论哪个千户忙碌的事情,似乎都和吴三桂无关,就连李自成也没有给吴三桂安排任务,用江晚的话说,现在吴三桂直属于他,旁人是没法指使的。 江嫣然和吴三桂走的非常的近,或许是因为两人在洛川的交情,又或许以为两人的年纪差不多,也算共过患难,又或者,根本都不是这些原因,仅仅是因为如今延安府里,人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忙,而他们两人,是为数不多的每日起来要琢磨今天自己该做点什么的打发时间的。 李自成倒是没这么觉得,至少,眼下的吴三桂对他依然是十分的恭谨,这去盐场的路上,沿路的庄子第四千户怎么巡逻,遇见紧急情况该如何处置,甚至第四千户此战的伤兵,这边是怎么安置的,他都十分详细的向李自成打听着。 尽管这不大像是一个下属对上司的态度,但是,有江嫣然这个异类在两人中间,这态度就不奇怪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懂事的小兄弟在向大哥提问学习一样。 李自成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这一路来,见到什么就说什么,还真有些点拨的意思了。 “凯瑟琳千户弄来的红薯幼苗,也就这附近的几个村子能种,其他的地方,该种其他的作物的,还要种其他的几个作为,这几个种红薯的庄子,除了庄子里的人手要可靠意外,就是咱们第四千户,也是要将这几个庄子当作重要防范的地方,不能出一丝差错!” “这个是指挥使大人特意吩咐过的,真要出了差错,谁都吃罪不起!” 吴三桂大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江嫣然在一边听得直翻白眼,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哪怕眼前的这两人,根本不庄子里的这红薯种出来意味着什么,但是江晚吩咐了,他们就一丝不苟的去完成,只听命令,不问原因。 她看着李自成,知道对方也未必知道自己带着吴三桂到处走动的意思,不过,吴三桂大概是猜到了一点了,要不然,他也不会问的如此认真,甚至有些问题,细致的过份了。 走马观花的发问,和认真的发问,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到了盐场,对于气味呛人的熬盐,江嫣然是一点兴趣都欠奉的,盐场的管事来迎接他们一行人,李自成来盐场的次数不少,自然也是毫无兴趣,但是,吴三桂却是兴趣盎然的拉着盐场的管事到处溜达去了,李自成和江嫣然,被留在盐场待客的屋子里,大眼瞪着小眼。 “丫头,你没事可不会在城外乱跑!”李自成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他喝不出茶的好坏来,但是,他很享受盐场的人上茶时候的态度。 “我闲的发慌不行吗?”江嫣然看了看李自成:“李大哥,我听说你打仗凶的很,隰州那一仗,你可是在贼军阵了杀个七进七出!” “这种话听听就好,我哪里有这么大本事!”李自成微微摇头:“打仗嘛,不是人家死,就是我死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凶不凶的,都是搏命而已!” 他抬起头,笑吟吟的看着江嫣然:“丫头,你和我打马虎眼,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就是我哥让我带着小吴到处转一转呗!”江嫣然嘀咕道:“谁知道你在营中,也是闲着,那就干脆麻烦你了,也免得找你属下那些不熟的人!” “哦!”李自成嘴角一丝笑意掠过:“对了,你在江大人身边,有没有听大人说,咱们接下来南海卫除了清剿这山陕残敌,还有什么计划啊!” “李大哥,你这叫刺探军机!”江嫣然瞟瞟对方:“你可是千户,你都不知道,我会知道这些军中的大事情?” “你不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吗?”李自成对眨眨眼:“李大哥我最近在延川找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就当你对李大哥我用这些奇奇怪怪的本事的酬谢,你看好不好!” “李大哥,你人什么都好!” 江嫣然板起小脸:“就是这说话的口气,老是拿我当小孩子一样,你大哥你大不了我多少!” “好好好,我改,我改,嫣然姑娘……”李自成嘿嘿笑了笑:“你帮李大哥一把,李大哥心里自然会感激的!” “你是想知道接下来咱们南海卫会调到哪里,你的前程又怎么样,是!”嫣然叹了口气,不管是李自成是想从他这里知道点消息,还是真的觉得她以前那个圣母娘娘的身份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看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没错了。 “连小吴都开始关心我第四千户的规制和运转了,我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程,不算过分!” 李自成很坦然的说道,眼中露出一丝狡黠。 谁说他感受不到吴三桂一路上问东问西的用意,只不过,此刻见到江嫣然沉吟,他更加确定这一点而已了。 “你的前程,我真不知道!”江嫣然沉吟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不过,这一次李大哥和李大哥的第四千户,也是立了巨大的战功的,这捷报上都有李大哥你的名字,这朝廷的封赏肯定少不了的!我觉得李大哥不用担心!”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江嫣然还真没有别的说法。 她总不能告诉李自成,在她知道的关于李自成的历史中,那个李自成此刻应该已经风生水起,投奔到高迎祥的麾下,死心塌地的做他的“义军”,并且在日后,成为声名赫赫的“闯王”了! 眼下李自成可是正儿八经的官兵,还是正五品的朝廷武官,日后如何得到朝廷的封赏,走到什么高度,这个走向,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猜猜,你就随便猜一猜!”李自成不以为然:“反正小吴还要看一会儿,咱们在这里也没别的事情,就当是聊天了!” “那我真猜了啊,不中听的话,你可别生我的气!”江嫣然也不矫情,缓缓的点头,她知道,虽然说是猜一猜,但是在李自成的眼里,自己的话,应该多少带有一些江晚的意向的。 “咱们南海卫的大部,肯定是要奉调回京的!”江嫣然缓缓说道:“但是,在陕西当地,肯定是要驻军一段时间,照我看来,李大哥你的第四千户,凯瑟琳的第五千户,在最可能被在这里的!” “我也想到这事情!”李自成也点了点头:“我第四千户都是陕西人氏,而且,大多有流民经历,进京的话,只怕不大合适!” “也不是纯粹这个原因!”江嫣然摇摇头:“如今你第四千户兵强马壮,不下五千之众,驻守陕西,更能确保陕西不再出乱子,其他几个千户,无论那一个千户,都没有你第四千户这个实力!” 江嫣然想了想,歪着头说道:“如果确定第四千户留在这里,那么,以李大哥千户之职,统领第四第五千户,就不合适了,而且,和地方官员打起交道来,这千户身份,说话也不够硬气,容易被地方官员用品轶压制甚至敷衍,我觉得,李大哥官升一级,那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自成嘿嘿笑道,官升一级,那就是至少是从五品的指挥佥事了,要是这样的话,他相当满意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江嫣然看着李自成:“那就看朝廷和我哥他们怎么决断了,以第四千户眼下的人马和战绩,就是单独被划拨出去成为一营战兵,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到时候这一营兵马,归陕西都司节制,还是归三边都督府节制,那就不好说,我哥肯定不愿意,但是,若是这朝廷一定要这么安排的话……” 她抬起头来,一脸的笑意:“那我就恭喜李大哥了,至少是游击将军起步,若是李大哥运气好,直接参将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就是我哥见到李大哥,也得叫大人了!” 李自成脸上笑意大甚,然后,听到江嫣然最后一句,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他蒲扇大的巴掌连连摆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390章 摘桃子的人 江晚的确是在准备自己离开陕西之后的事宜。 以年初回京的时候朱由检对他的期望来说,他已经交上了一张足够让朱由检满意的答案,而他要做的,就是保持这个答案,直到朱由检的旨意到来。 东江镇! 和延安府这边比起来,东江镇那个地方简直就是深悬敌后,穷山恶水了,而他的对手,也将由一群乌合之众变成训练有素的后金精骑,那将是一场更为艰巨和凶险的挑战,陕西的平乱,说是仅仅只是他练手还差不多。 他在等皇帝的旨意,等着皇帝的安排,但是,他也要为自己做着足够的准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没人会在这样重要的事情面前,嫌弃自己准备做得少的。 三月初,兵部一位侍郎来到了延安府,这是朝廷派来查验战果的官员,队伍人数不多,除了护送他们而来的军兵,也就三二十人而已,但是,江晚确是在这三二十人里,见到了他熟悉的一张面孔。 宫里十二监之一都知监的太监徐应元。 这就有点意思了,如果是要传旨,以徐应元太监的身份,绝对不会让他这个级别的内官来这里传旨,而且,当初听雨楼成立之后,这徐应元还曾在听雨楼挂过几天副管事,主管宫内给听雨楼的钱粮拨给一事。 当然,这个副手徐应元压根就没干几天,仅仅只是挂名而已,等到听雨楼扩充为南海卫之后,他这个副管事就更名存实亡了,尤其好笑的是,也就是当初听雨楼朱由检拨付了第一笔银子之后,宫里第二次再拨给银子给江晚,已经是南海卫出征陕西的时候了。 也就是说,这徐应元虽然在听雨楼干了几天钱粮的事情,但是从他手中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有流到过南海卫的这边。 当初李扶摇还曾求见过他,但是,这徐应元也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一直都是避而不见。 对这个人,江晚还真的一点好感都谈不上。 兵部查验战果的官员,一到延安府,自然该接待的接待,该做事情的做事情,江晚手下的千户们此次个个都参战了,走到哪里都不缺乏有人陪着他们。 但是这个徐应元却是不跟着这些官员行动,时不时的来找江晚,颇有几分纠缠他的意思。 江晚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这家伙并没有带来皇帝的旨意,他甚至完全不理解,这家伙混在这支队伍里出京来到延安府,图个是个什么? 延安府可不是什么游山玩水的好地方,而且,也几乎毫无油水可捞。 实在是受不了这家伙天天一大早就来求见了,这一天大早,江晚将他请了进来,在他还没开口拿以前的那点事情来说事之前,他直言不讳的开口了。 “徐公公咱们也算是自己人,您也是看着咱们南海卫从那么一丁点儿人到现在的规模的,那些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有什么话,咱们自己人摊开手如何?” “哎!” 徐应元白白胖胖的样子,叹气起来有几分滑稽,当初在十王府的时候,江晚看到他可是意气风发,哪里有如今的愁苦模样。 “这次出京,是我厚着脸皮求着陛下求来的差事!”徐应元说道:“江大人,你都说了咱们不是外人了,这事情我想来想去,还这除了求到你这里来,没人能帮得了我了!” 江晚笑吟吟的看着他,也不拒绝,更不会一口答应,他就知道,这事情有蹊跷。 “前些日子,我恰巧在宫里听到一些消息!”徐应元讷然说道:“知道江大人如今延安府引进了一种新的农物,兄弟斗胆想问一问江大人,这农物产量真可以一府之地,养十府之民么?” “徐公公你这是听谁说的!”江晚皱起了眉头:“哪里有这么夸张的事情,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也就是比寻常的作物多个三两倍产量,那就已经顶天了,十倍的数目,太荒谬了!” “真能有三两倍?”徐应元眼睛一亮:“那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事情了!” 江晚疑惑的看着对方,他完全不知道对方提这个有什么意义,就算产量再高,和宫里都知监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江大人此次陕西大捷,民乱平地,下一步肯定是回京高升的!”徐应元笑着说道:“江大人为了陕西流民殚精竭虑找来的这些作物,若是江大人离开之后,被这地方上的官员贪功的话,那岂不是浪费江大人的一番心意!” 见到江晚似乎在沉吟,徐应元趁热打铁:“而且,这些关系到天下百姓的大事情,宫里也是肯定会关注的,就算地方官员不贪功,但是,知道这功劳不是自己的,在这事情上懈怠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判断:“也就是说,江大人需要一个人给江大人看着这事情,这个人既要能督促地方官员,也要能为宫里信任,而且,江大人也要能放心将这事情交给他!” 他看着江晚,脸上露出几分略带期盼的笑容:“我以为,这个人选,我最合适了!” “你?”江晚眼中有一丝惊讶之色闪过,他真没想到,对方纠缠他,居然是为了这个事情,不过,好像听起来对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实不相瞒,宫里如今的环境,和江大人那时候在宫里看到的有些不大一样了!!”徐应元苦笑了一下:“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丢脸,如今宫里我这个都知监的太监,简直就跟摆设差不多,而以我的资历和本事,想去司礼监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哦!”江晚微微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这事情是真是假,很好打听,想来徐应元也不会在这事情上骗他。 “而且,这北京比起南京来,总是多了几分凶险!”徐应元还真一副什么话敢说的样子:“所以,我就想着,看着能不能在南京谋个位置,去南京养老算了!” “但是,徐公公的前程,和我的这点小事,好像没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若是不在这陕西转一圈,替陛下立下点功劳,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南京养老?”徐应元微微笑着说道:“延安府不是有盐吗,盐监这样的位置都是现成的,然后找陛下要个名目,替陛下和江大人看着这摊子,等到秋收之后,这功绩不就出来了吗,到时间江大人的功绩让陛下龙颜大悦,我也沾江大人的光,蹭点功劳!” 江晚哦了一声,真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了,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摘桃子的事情他听得多了,但是,他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会摘桃子摘到他头上来,而且,还摘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个事情,你应该去找陛下啊,我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主!”他摇摇头。 “陛下那里,我自然会找机会进言的!”徐应元坦然说道:“不过,既然是打算蹭江大人的功绩,江大人的意见自然是更重要了,若是江大人不答应,我就算来了这里,只怕也没甚意思!” 他坦然说道:“难道在陛下面前,轮到陛下的恩宠,我还比得上江大人吗?” 这货绝对在宫里听到一些关于他江晚的消息,而且,很可能还是从乾清宫传出来的消息! 江晚心里笑了笑,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可见这家伙还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主儿,要知道,眼下他江晚,还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卫指挥使,以他都知监太监的身份和江晚这么说话,一口一个“江大人”的,这是已经将他自己的位置摆得低江晚一头了。 “若是陛下恩准了,我自然是没意见的,甚至我还很高兴!”江晚脸上笑意绽放:“不过,徐公公,咱们两个交情归交情,前程归前程,这种事情,你得了好处,我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 江晚脑子在转动,嘴里却是不紧不慢的说道:“以徐公公的身份,到了南京,那肯定是冲着镇守太监的位置去的,若是江某侥幸调到南直隶的话,还得唯公公的命令是瞻,我怎么有一种给公公做了嫁衣裳的感觉啊!” “江大人,都知监是个清水衙门!”徐应元苦笑着说道:“就算徐某还有点身家,可是要谋到这个位置,这各处打点也少不了的,徐某现在还真是十屁股的饥荒去了九屁股,还剩下一屁股的饥荒了!” “也就是说,徐公公打算就凭着一张嘴,将我辛辛苦苦从海外弄过来,甚至死了几十个得力手下,花费了巨大钱财的这点功劳就这么轻飘飘地拿走么?” 江晚脸一沉:“这样不大好!” “那江大人你开口,徐某身上,有什么江大人你看得上的,徐某绝对不带犹豫的立刻奉上!” 江晚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一个白胖子,还是个宦官,还穷得要死,能有自己什么看得上的,也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若是真的来陕西,那么,此事就是你的头等大事情,延安府的知府,驻防的南海卫官兵,都是你可以借助的力量,今年一年,我不管是天灾还是人祸,我都不希望看到了,我只想看到这土地长出来能吃的粮食,可以满到城里的粮仓都装不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徐应元脸色也严肃了起来:“徐某这也是破釜沉舟之举,若是延安府的事情办不好,宫里就算我回得去,也不会有我的位置了!” “第二,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但是这个人情我愿意给你,若是有一天,我需要你偿还我的人情的时候,你不能推诿。 江晚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是你不是君子,我也不是,所以,有些话先说清楚的好,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江大人的人情,徐某要了!”徐应元说道:“日后只有加倍奉还的道理,若是此言不实,天打雷劈!” “如此这样,那就没问题了!”江晚笑着点点头:“徐公公何时回京啊,若是等到陛下旨意下来,被人家捷足先登了,那我也就没法了!” “有了江大人这番话!徐某今日就回京!”徐应元说道:“这样徐某心里才踏实啊,要不然,真是徐某全部身家人脉都砸在这事情上,结果却是江大人不喜,那我可就欲哭无泪了!” “那我祝徐公公心想事成!”江晚站起身来,送对方出去,哪怕他想尽快打发这家伙走,但是该有的礼数他还是绝对会有的。 得罪谁,他都不会得罪宫里的人! 徐应元欢天喜地的走了,江晚也松了一口气,这事情其实是好事,徐应元敢来自己面前说这事情,那就说明这个差事他是有把握得到的,对于希望红薯大计成功的自己来说,两人在这一方面的目标是一致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周觉任延安府知府或者是延安府同知,李自成驻防延安府,加上宫里这个名义上的陕西延安府的盐监,以及范永斗的粮食保证收成前的稳定,如果这样这红薯还不能落地大产,那就真的只能说老天要折腾我大明了。 还有,如果他调任东江镇的话,那么,南海卫的指挥使就得换个人来做了,在江晚心里,吴三桂当然是最好的人选,战功、家世都足够他担当这个职位,除了年纪小一点,阅历差一点,到时候没多大的毛病。 但是,从一个百户直接到卫指挥使,这个跨度可有些大了,哪怕江晚有心,这也得看吴三桂他父亲在事情上愿意不愿意用力了,这个事情,回京之后,想来应有个结果。 徐任之也是百户,但是战功这一点他就不够资格擢升,不过定国公府大概也不在乎这个,有了在南海卫的资历,真要是放到别的地方,再混个几年,他升迁的速度肯定要比吴三桂快。 至于封万里、许简、高进等人的去向,他还没想好,或者说,这还不是他现在能考虑的问题,还是那句话,京里的旨意不下来,他南海卫就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而此时,距离江晚和朱由检的半年之约,还有三个月。 第391章 皮岛哗变 初夏清晨的海面上,有一层层的白雾氤氲,偶然在这轻薄雾气中,还有鱼儿跳动的水声。 海里的鱼虾蟹这些东西,不少都是对光线特别的敏感,如果薄雾中的这些动静变得大起来,那就意味着距离彻底天色大亮不远了。 距离海边数百名的一片洼地里,此刻密密麻麻蹲伏着无数的身影,从他们身上那微微湿透的衣甲看来,他们已经在这里蹲伏有一段时间了。 一个黑衣黑甲的将官模样的人,闭着眼睛坐在一块石头上,似乎是在假寐,但是,在他身边的这数百人,却是没有一个觉得他们的自己的老爷真睡着了,他们低头检查自己自己已经检查了好几次的刀剑和弓弩,不时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石头上的将军,每个人脸色都十分的平静,好像他们趁着夜色聚齐在这里,就是为了去对面吃一顿早饭一样。 在他们的对面不远的地方,那是一座小小军营,军营不大,里面驻扎的军士也只是这附近几个望海的哨站的士兵,加起来也不够百人之数,平日里,这个小小的军营没有人会关注,皮岛这么大,沿海到处都有哨站军堡,百来人的所在,也不值得有人关注。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副总兵大人巡视到了这里,并且在这里留驻过夜,大概这个地方,就是连在皮岛多年的人也未必找得到。 “老爷,差不多了!” 有一个手持劲弩的军兵,走到石头上坐着的黑甲将军身边,轻声的说道。 黑甲将军猛地睁开眼,站了起来,在听说身边,一阵甲叶响动,四周的士兵们霍然站了起来。 “诸位,我刘兴治深受毛帅重恩,可谓没有毛帅,就没有我刘兴治,更不会有诸位的今日,毛帅被那奸贼袁崇焕冤杀之后,陈继盛这老狗,内不思为毛帅雪冤,外不思袭扰鞑虏为朝廷分忧,只知道谄颜媚上,欺压兄弟,这样的人,我实在是无法受他的节制!” 他冷冷的看了四周的人:“所以,我决定还是送他下去,让毛帅亲自去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都是老爷的人,生死与共,荣辱一体!” 身边的军官们,肃然回答道:“老爷你放心,这里的兄弟,都是老爷的亲兵,没有一个是外人,无论老爷决定要做什么,兄弟们生是老爷的人,死是老爷的鬼!” 刘兴治缓缓点头,看着他的这些家丁,身为将领,无论他统帅多少兵马,这些家丁就是他的班底,家丁在家丁强,他这个做将领的,说话就大声,能带的兵就多,若是家丁全部都折了,那么,带兵的将领也不成为将领了。 这种没有家丁的将领,在朝廷的兵马吃了败仗的时候最有用处,无论那一次的败仗需要倒霉蛋来背锅的时候,这些人都是有机会上榜的。 “去!”他指指远处的军营:“一个不留,将陈继盛的首级给我带来!” 一队队的家丁从这洼地里纷纷窜起,在这白雾中朝着远处的军营而去,很快,远处就传来了士兵的喝问声和惨叫声,那是最先冲过去的人,和对面的人交手了。 刘兴治深深的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远处的海面,耳边不断的有惨叫声和喊杀声传了过来,他脸色不变,似乎丝毫没有为不远处的战斗担心。 的确,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驻守在这里的官兵不过几十人,就算加上陈继盛的亲卫,也就百来人的样子,而他将自己近五百的家丁全部都带了出来,而且还是有心算无心,在这快天亮人最疲惫的时候发起的偷袭。 若是这样的战斗,还能输了,那他刘治兴也不用想着除掉了陈继盛之后,重新统领整个东江皮岛的事情了,如此无能,更不可能成为毛帅那样让人心服口服的人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差不多也就一盏热茶的时间,远处传来齐齐的欢呼声。 刘兴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那应该是找到了陈继盛了。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对着他身边的人说了几声,身边的人凑到他身前来:“老爷,陈贼抓到了,活抓的!” 他转过身来,朝着军营走去,他知道自己的手下是为了讨好自己,把杀死陈继盛的这一刀留给自己,不过,既然对方没有在乱军中死掉,那么,他去送对方一程他也不介意。 “刘兴治,你是要反了吗?” 皮岛副总兵陈继盛被刘兴治的几个家丁按在地下,他身上血迹斑斑,看来似乎是经过一场搏杀之后,才被拿下的,此刻他两只眼睛通红的瞪着刘兴治,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此刻刘兴治还没走到他的身边,只怕已经死了十次八次了。 “朝廷待你不薄,你从一个流民到如今身为参将,你的荣华富贵都是朝廷给的,你居然今天要杀我投敌,我就是死了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朝廷待我不薄,我自然清楚,谁说我要反了朝廷,我反的只是你!” 刘兴治冷冷的看着自己的俘虏:“朝廷待你也不薄,毛帅待你更不薄,这几年,毛帅视你为生死兄弟,然而毛帅冤死,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手中的长剑抵着对方的胸膛,脸上露出狠厉的狞笑:“你为毛帅做了什么,为朝廷做了什么,除了在这皮岛,败坏毛帅留下来的基业,除了谄媚上官,你做了什么?” “你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不就是不服我吗?”陈继盛狠狠的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不服我这个副总兵掌管东江镇,不服你要听我的节制,所以,你才要杀我,刘兴治,你是什么东西,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朝廷不知道吗?” 他狂笑了几声:“老子告诉你,就算你杀了老子,这东江镇的总兵,也轮不到你来当,皮岛是朝廷的皮岛,东江镇总兵,也是朝廷委任的总兵,你不过就是一个造反的瘪三而已,除了你的这些狗腿子,东江镇谁会听你的?” 他鄙夷的看着刘兴治:“老子今天死了,朝廷立马就会有新的总兵来,来,朝着老子的胸口来,老在在下面等你,到时候你下来了,咱们到毛帅面前好好的说一说,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废话这么多!” 刘兴治收起手中的长剑,将长剑缓缓的收进剑鞘里,然后从身边的家丁手中拿过一柄斩马刀,挥手就是一刀。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陈继盛的话声戛然而止。 “收起首级,各营传看示众,告诉所有人,陈继盛通敌叛国,被我当场撞破,陈贼畏罪自杀,东江诸营暂时受我节制,如有不从者,皆以陈贼党羽论处!” …… “啊!” 江嫣然大叫了一声,猛的从桌上抬起头来,正在围着桌边说话的几人,顿时齐齐愣住了。 “又发噩梦了?” 李扶摇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了她:“看你大汗淋漓的,喝口水缓一缓!” 江嫣然勉强的笑了一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像这样在梦中被人杀死的梦,她已经很久没做过了,尤其是到了南海卫之后,刚刚开始还做这样的梦,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安全感越来越强,这种梦几乎都已经绝迹了。 “我梦见我被鞑子一箭射死了!” 她有些心有余悸待的说道:“那箭支射中胸口,现在都感觉还是很疼!” “那是你趴在桌子上睡着,给咯吱住了!” 徐采宁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她都懒得和他说话,难得几个女人聚集在一起,大家和和气气的说话,商量着以后的事情,但是江嫣然这个惫懒家伙,觉得好像不关她的事情,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你们都是我嫂子,你们说的这些事情,和我又没关系,我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江嫣然嘟囔了一句:“采宁姐也好,扶摇姐也好,还有凯瑟琳姐姐,你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就是一个在这里凑数的,你们商量你们的,没必要一定也要我在这里!” “你当然要在这里!”徐采宁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家人商议事情,你不在这里,是我们拿你当外人,还是你自己拿你当外人了?” “哦!”江嫣然有些不情愿的哦了一声,勉强抬起头来。 也不知道这几个女人怎么沟通的,反正现在他们能坐在一起,就说明他们已经沟通好了,而且,看他们之间和谐融洽的样子,好像一点芥蒂都没有。 江嫣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大相信眼前的和谐场景。 “关于江晚回京的事情,这个已经是毫无疑问的!”徐采宁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么,咱们的婚事就一起办了,虽然姐姐我是陛下赐婚,但是,我也不会让妹妹们没有名份受委屈的,回京购置宅子的事情之类的事情,就由我来办,两位妹妹回京之后,也暂时住在我定国公府,等到日子到了,江晚上门迎亲就可以了……” “三聘六礼,该有的,都不能少,凯瑟琳妹妹、扶摇妹妹,相公的家底你们是清楚的,该如何的开销,你们商量了办……” 江嫣然听得昏昏欲睡,还是说的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就个婚事,这几个女人值得翻来覆去连细节都确定得那么清清楚楚吗? “嫣然!” 猛的一声,仿佛声音耳边响起,江嫣然支棱一下,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咱们三个,都不能跟着江晚调任,我问过他的意思,你是可以跟在他身边的,等到成亲之后,朝廷的调令下来,你是留在家里还是跟江晚出去,你自己考虑好了没有!?” “啊!”江嫣然眨眨眼睛:“这还要我考虑吗?” “当然要问你的意思,这是你哥的原话!”徐采宁眼中有一丝温柔掠过:“留在家里,你就是江家的小姐,自然平安富足,不会让你再颠沛流离出生入死,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在家里,你只要学些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女红之类的东西,将来等着咱们给你说一户好人家就可以了,什么都不用操心……” “不!”江嫣然听到什么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之类的时候,没等徐采宁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自然是我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们都不在我哥身边,我当然要在我哥身边照顾我哥,梅小飞那个笨蛋,自己都照顾不好,难道还指望他照顾好我哥么?” 几个女人,脸上齐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江嫣然这番说话,总算不负江晚对她的怜惜看护之情。 “那你就要好好准备一些了,到了京城之后,我会给你开些银钱,你好好的准备一下!” 李扶摇认真的说道:“到时候我们忙于婚事,怕是顾不上很多事情,老爷去了东江那边的吃用穿着,各种东西你要备好,老爷想不到的,你要想到,老爷想到的,你要想的更多!” “没错!”凯瑟琳瞪着他大大的绿眼睛,也认真的交代着:“我和老爷去过辽东,那地方冷起来真是要命的,一不小心就会有冻伤,不仅仅是老爷,就是老爷身边的亲卫,你也要多关照一下他们的吃用穿着,花在他们身上的钱,都是值得的,只有让他们感激了,他们才会更用心的保护老爷!” “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情,也不用花扶摇妹妹的钱,那是咱们家的钱,开销这些不合适!”凯瑟琳说道:“回头京城里,四海商行开个分号,到时候我会吩咐分号的掌柜,你要支取花用银钱,直接去四海就可以了!” 她狡黠的眨眨眼睛:“毕竟老爷和他身边的护卫,都是南海卫的人,这钱应该走四海商行,不是吗?” 这凯瑟琳挺贼的啊! 江嫣然嘿嘿笑了起来,不过,她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了起来:“你们说什么,去辽东,这么多地方好去,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哥要去辽东,难道朝廷就没人了吗?这前脚打完流贼,后脚就要打鞑子,这都是要命的活儿啊!” “大概应该是了!”徐采宁说道:“不过,圣旨一天没下来,就有变数,如今国家有难,相公为君分忧,为国分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骄傲的看着四周的女人:“江晚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知道吗?他本来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大丈夫,我等何其有幸,这辈子能够遇见他,还能跟他在一起!” 第392章 被遗忘的小可怜 时隔一个多,京里的旨意终于来了,而早已经安全妥当的南海卫,也终于不慌不忙的踏上了归途。 兵书有云,归卒不遏! 如果说一支军队战斗力最高的时候,绝对不是出征的时候,而是他们回师返乡的时候,这个时候但凡有任何军队拦在回师的军队前面,这支军队都会爆发出令人惊叹的战斗力。 南海卫也是如此,可惜的是,从陕西到山西,甚至到了京师,这沿路来,别说有流贼,就是连蟊贼都没有出来触他们的眉头的,至于一直在迁安附近恋战不走的鞑虏,也终于在缓过气来的大明军的艰难驱逐下,大肆破坏掠夺了一番,退了回去。 自蒙古而来的豁口,已经被大明军队再次堵塞上,关外的防线,也是一如既往的靠得住,大明境内,如今总算是肃清了残敌,一切是都可以令人喘口气下来了。 南海卫这个时候回京,即便是他们想遇见鞑子的军队,也是一种奢望了,前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大明各部,也不会让这支到了最后才加入进来的军队分润他们的军功,对大明的百姓来说,这是这一场苦难终于结束了,但是,对于大明的军队来说,这才刚刚是一场盛宴的开始。 袁崇焕被凌迟于市。 这是江晚率领南海卫进京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这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满城的百姓似乎都还在为这件事情在亢奋,所有的苦难,似乎都随着袁崇焕的死在消散,无论是有意的,无意的,几乎大部分人的都将袁崇焕的死,视为这一次北京之战的结束。 南海子的驻地,因为南海卫大队人马的回归而变得热闹了起来,朝廷的赏赐需要评定裁定已经各部核实才会发下来,但是南海卫的军官和士兵们并不担心这些赏赐,他们有着充足的四海商行的军票,在京城新开的四海商行里兑换成银子带回家去。 在歇息了几天之后,各千户开始轮流给了军官和士兵们的假期,而这些出手阔绰的军官和士兵们,顿时成了京城里一道特殊的风景。 在京城里大多数商户的眼里,士兵们都是穷光蛋,甚至是连肚皮都填不饱的家伙,他们何曾看见即使是普通的卫军从从口袋里随便掏掏就能掏出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的主儿。 而这些主儿花起这些银子来,也如同他们的军容一样,颇有些穷凶极恶拿银子不当银子的架势,这更让商户们瞠目结舌,大感世道变得他们看不懂了。 在延安府这一年多点,南海卫的官兵们,军饷虽然开始拖欠了一下,但是随着四海商行的成立,也逐渐开始足饷发放,而在延安府了,这些南海卫的官兵们甚至找不到可以花钱的地方,这些军饷几乎原封不动的被他们带了回来,然后,为战后有几分凋敝的京城经济,做出他们应有的贡献。 在澄清坊附近江晚的那一个小院子,从江晚进入了十王府之后,基本上是已经闲置不用了,如今,也终于名正言顺的成为了江家的老宅。 新的宅子依然是在澄清坊,而且,一文钱都没花,这让原本捂住口袋准备花一大笔钱置办宅子的李扶摇颇为松了一口气。 在江晚眼里,一直都是扣扣索索又穷又吝啬的朱由检,这一次终于大方了一回,赏赐给了江晚一套宅子,已经城外一座庄子,由头自然是江晚和徐采宁的婚事,想来朱由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这位心腹眼下可着实有点寒酸,就他那个破宅子,想娶定国公府的小郡主进门,他这个做皇帝的,脸上也确是拉不下。 宅子是曾经某位“阉党”被抄没的宅子,在魏忠贤倒台之后,这位大概庾毙在了狱中,宅子就被收缴了上去,朱由检大笔一挥,这宅子就换了主人。 宅子不算大,但是,胜在地段繁华,以江晚如今家里的这几口人住进去,基本上面子里子都有了,尤其是还依然是在澄清坊,出门的时候,依然偶尔还能看见熟悉的街坊,甚至到富源茶楼,也不过闲步几分钟的路程,这对江晚来说,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至少,这种地段的宅子,就是花钱也未必买得到的,可见给他挑这个宅子的人还是不管是不是皇帝的吩咐,还是用了心的。 稍稍拾掇了一番,江晚就带人住了进去,也就是住进去的时候,江晚赫然才发现,原本已经自己没几口人,也要不了多大的宅子,结果发现能和他住进来的,可以被称之为江家的人,还着实不少。 徐采宁就不说了,当时入主这个宅子,她从定国公府带来的陪嫁丫鬟之类的,肯定也有一些;李扶摇依然是家里的大管家,这个位置她当仁不让,苏浅浅等一帮跟随她这么久的女孩儿,直接成了江家的帐房和管事们,而梅小飞和他周庄带出来的人,自然也成了他讲府的护卫。 入住新的宅子,往往还要各种花匠厨娘仆役丫鬟之类的,京城里的人家,一般都是从专门的牙行里挑这些人手,在江家,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人,各种位置都有着各自早就做熟了的人,就算某些地方缺几个人,周庄那边,也有的是人愿意来家签个十年半年的契约。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在自己的屋子里,江嫣然用手拈起自己面前几盘精致的点心中的一块,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给自己倒上一杯不知道叫什么但是一看就很贵的香茶,美美的喝了一口,然后惬意的叹一口气。 “这家伙早点到陕西不就好了,不,应该我一醒过来,就看到这家伙!”她摇摇脑袋,嘴角露出笑容。 吃了几块点心,她满意的拍拍小手,站了起来:“小娟,小娟!” 外面一个和他年岁相仿的女孩,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小姐,你叫我!” 如今的江府小姐,自然也有着江府小姐的体面,就连贴身丫鬟,都是两个起步,在适应了好几天之后,江嫣然也终于适宜了这腐朽堕落的生活方式。 “少爷出去了没?”她大大咧咧的问道。 “一大早就出去了!”丫鬟小娟回答道。 “那就好,我也出去转一转!”江嫣然站了起来:“晚饭前回来就好,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去高千户那里去了!” 小娟有些拘谨的点点头,主仆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眼中的小姐除了不安份喜欢到处乱跑以外,对她也是极好的,她哪里敢说不字。 江嫣然很满意小丫头的懂事,一哧溜的跑了出去,按理来说,她要是出去,身边总得带一个两个听用的人,不过江嫣然不大喜欢有人跟着,而且,高千户就是这一片的地下大哥,她才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情呢! 京城里好玩的事情太多了,她会去高进那里,不过,她也不过是找高进要一个向导,那些在街面上混的家伙,比起府里那些护卫也是有趣也有眼色多了,当然,也更让她自在一些。 江晚忙着他的娶老婆的大事,她可一点都不关心,这位便宜大哥在京城娶老婆置办家业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注定是要被遗忘的角色。 “小姐,您又来了,吃了吗?” 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家茶楼面前,有人远远的看见她,急忙从茶楼里跑了出来。 “小鱼呢,怎么没看见他!” “余老大啊,他在后面,我马上去叫他!”这人笑吟吟的将江嫣然迎进茶楼,茶楼里不少人看了过来,甚至有人站了起来。 “你们吃你们的!”江嫣然老气横秋的摆摆手,自顾自的找了一张椅子坐上,众人这才轰然坐下,继续聊天吃茶。 茶楼不是什么正经茶楼,里面的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江嫣然坐在这里,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可就是她一个女孩孤身坐在这里,也没人不开眼的人敢凑过来找点事情什么的。 江嫣然却是很喜欢这里。 这里是澄清坊这一片的市井好汉的落脚地,三教九流的人基本上在这里都能看得到,各种见得光的见不得光的买卖,在这里也是堂而皇之可以谈论的内容,江晚就听到旁边一桌上几个人,正在谈论着“劫狱”的话题,好像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被抓了,正在想法弄人出来,结果一筹莫展,有人咬牙在发狠。 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无知者无畏,这些家伙劫狱?送死还差不多! 几个人怒目看了过来,结果一看是她,几个人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他们不认识江嫣然,但是他们知道,这就是本地余老大都要陪着笑脸的以为姑奶奶,他们真惹不起。 “瞅啥呢!” 一个鞋拔子脸的瘦弱家伙走了过来,狠狠瞪了这几个家伙一眼,几个家伙二话不说,起身就换了个地方。 “嫣然姐,今儿想去哪里逛逛,我正想着您呢,就来了,这是我小鱼最近运道旺,心想事成啊!” “知道鸿胪寺吗?”江嫣然看着这个昔日高进手下的大将,如今澄清坊的老大:“我想去那边找点事情?” “找事?”余老大吓了一跳:“嫣然姐你可别吓我,我胆子小,现在这世道敢在京城里找事的,都埋在乱葬岗了!” “不是找鸿胪寺的事!”江嫣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那里不是住着不少番人吗,我想找几个番人的麻烦,行不行啊!” “哦,番人啊!”余老大松了口气,“那就不是多大事情了,我派几个兄弟守在门口,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嫣然姐,我直接将他们给嫣然姐绑来!” 他嘿嘿一笑:“嫣然想怎么整治他们就整治他们!” “要这么简单,我找你干嘛!”江嫣然翻了翻白眼:“我都不知道找谁呢,反正我听说那里头住了不少番人,我要找佛郎机的番人,我一个要好的姐妹,被他们欺负了!” “好大的够胆!”余老大拍案而且:“连嫣然姐的姐妹都敢欺负,这番人是嫌命长啊,嫣然姐你吩咐,你的事情,就是我小鱼的事情!” “把我弄进去,还不能让人知道我是谁!”江嫣然看着他:“我要去找罪魁祸首!” 余老大欣然答应,一个时辰之后,江嫣然就带着他出现在了鸿胪寺了,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很难,但是,对于混进于街面上的余老大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鸿胪寺很大,两人漫无目的的乱窜,各个使团住的院子,两人都一副好奇宝宝一样的窜进去看一看,有时候被人撵出来,有时候无人理会他们,实际上,只要他们不在这里做出过分的事情,那些得了余老大好处的官员,根本不会来干涉。 尤其是各国使团时不时的在鸿胪寺还摆卖点名义上是“贡物”的货物,这种情况他们屡见不鲜,他们就当这两人是直接来找各使团来买便宜东西的来了。 “就这里了!” 两人在一处看起来比其他院子要大的地方站定了脚步,刚刚的打听知道,这里是佛郎机使团的驻地,只不过,因为战事的原因,佛郎机使团如今在这里驻扎的人并不多。 “你们这里谁做主,来一个会说大明话的,就说讨债的来了!” 江嫣然走进院子大门,略带稚嫩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屋子里不少人影走了出来,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大明人。 “谁又在外面吃饭不给钱,人家讨债到这里了!” “胡说八道,谁不给钱了,我看是一个女孩子,会不会谁那啥了……” 一阵嘀嘀咕咕中,有人终于走了出来:“这位小姐,我是这里的通译,你是话,佛郎机大人们听不明白,不知道你说的债主是个什么意思?” “债主,就是佛郎机人欠我江家的债,也敢还了!”江嫣然板着小脸,很严肃的说道:“这些事情和你说也不懂,你叫佛郎机人的首领出来,他们做生意的,可不许不讲信誉!” “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通译脸一黑:“佛郎机大人最重诚信,怎么可能不讲信誉,你要胡说八道的话,我可要报官告你的了!” 江嫣然还没说话,身边的余老大瞪起了眼睛:“滚,哪里这么多废话,叫你你喊人就喊人,信不信老子叫你今天出了这鸿胪寺,就是回不了家!” 余老大怕官,可不怕这种番人的跑腿,这个时候他不发声,岂不是让身边特意来找麻烦的江小姐小看了! 第393章 歪打正着 江嫣然是从凯瑟琳嘴里知道关于佛郎机人和江晚,佛郎机人和凯瑟琳之间的这些事情的。 和有着尊贵出身的徐采宁不同,也一直在江晚身边的李扶摇和苏浅儿不同,从陕西回来的路上,两个注定要成为江家的人的“势单力薄”的女孩,很自然而然的走得近了一些。 于是,江嫣然知道了这些,而江嫣然觉得,不管佛郎机人对大明有多大的贡献,但是对于江晚,对于江嫣然,对于江家,佛郎机人是欠她们的。 江嫣然可没有什么伟大的家国观念,当初她在洛川险些饿死,险些成为他人嘴里的一顿饱餐的时候,可不见有朝廷的人来救她,而她现在能够衣食无忧安安全全的站在这京城,那是因为江晚。 而作为徐采宁和李扶摇都认可的将来要跟在江晚身边照顾江晚的人来说,她觉得,她有必要将和佛郎机人的这笔账好好的算一算,无论是对江家,还是对自己的新“嫂子”凯瑟琳,这笔账,都要好好的算一算。 小院里住着的佛郎机人,大概有二十三个,通译一顿吆喝,倒是出来了一大半,他们看着眼前的两个大明人,脸色都是有些不善。 他们一点都不怵这两个据说来“讨债”的大明人。 不过,这两个冷冷笑着看着他们的大明人,也一点都没有怕他们的样子。 “我是南海卫指挥使江晚的妹妹,两年前我江家和你们维克多商团,曾经有过一份专卖契约,不过好像你们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而去年我江家在濠镜澳的四海商行遭遇盗贼洗劫,你们维克多商会迄今为止也没有给江家一个说法!” 江嫣然很是严肃的说道:“我现在正式向你们维克多商会提出要求赔偿的要求,按照大明的规矩,违背契约至少是要罚没三倍到十倍的银钱,如果我的要求得不到满足的话,我会将你们维克多商会告上我大明的公堂!” 佛郎机人的通译露出轻蔑的笑容,将她的话翻译给了佛郎机人,佛郎机人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通译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这两人穿戴也不差,说话也嚣张,还不知道多大的来头,没想到居然背后的人只不过是一个区区指挥使,还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他觉得刚刚被那个鞋拔子脸的随从给吓住了,实在是有些丢人。 佛郎机人嘀嘀咕咕了几句,通译大声的开口了:“佛郎机大人没听说过什么契约的事情,这里是鸿胪寺,你们最好赶紧滚蛋,要不然,就别怪我们招呼差人们来撵你们走了!” “嘿嘿嘿!”江嫣然冷笑几声,掉头就走,余老大稍微愣了一下,也急着跟了出去。 身后的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余老大觉得自己脸皮微微有些发烧,刚刚放了狠话,结果就被人狠狠的打脸了,这面子简直没地方安放啊! “这就算了……?”走出鸿胪寺的大门,余老大忍不住开口道:“要是就是说这事情,随便派个人来说说就是了,不用嫣然姐你亲自出面的!”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江嫣然笑嘻嘻的说道:“他们这是不承认,是抵赖了,这是好事情啊,要真这么痛快的给银子赔钱了,我倒是觉得便宜了他们了!” 余老大顿时精神一振,果然还是有下文,刚刚那帮家伙嘲笑自己有多厉害,回头就得整治得他们哭得有多厉害。 “那咱们现在干什么?” “我说了告官啊,你没听清楚吗?”江嫣然瞪大了眼睛:“当然是找人去写状纸,告到顺天府去了,你的差事就是派人盯着这里,不能让一个佛郎机人跑了,懂不!” “弄他!”余老大一听这个,顿时心领神会,这是要狠狠地宰这些番人一把啊,这种事情他熟门熟路,简直是太好办了。 在外面晃悠了半天,终于在晚饭前,江嫣然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江家,江晚已经回来了,正在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在说着什么,她偷偷摸摸的想绕过前厅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是被眼尖的江晚一眼就看见了。 “你过来!”江晚对着他招招手:“来见过宫里的徐公公,徐公公,这是家妹,顽劣得很,江晚疏于管教,不过对于陕西的风土人情,她倒是知道得比我更多更清楚一下,徐公公有些事情我说不清楚,不如直接问这丫头就好!” 江晚微微一笑,坦然说道的:“嫣然是我在陕西认下的义妹!” “江小姐灵动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大富大贵的面相!”徐应元嘿嘿笑了笑,随口说道。 眼下瘦瘦小小的女孩,他根本不在乎,不过,既然是江晚的义妹,他该有的客套,那也是一定要有的。 “见过徐公公!”嫣然乖巧的见礼,也不见她刚刚进家门时候的那副晃晃悠悠的惫懒模样。 “都说了好多次了,上街要多带几个人,眼下京城里也未必太平,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要是出事了怎么办!”江晚没好气地说道:“去什么地方,也要给家里说一声,要不然,真有事情去哪里找你去!” “哦!”江嫣然低低应了一声:“我记得了!” 江晚不再理她,任由她站在一边,继续和徐应元说起话来:“照着徐公公这么说来,这是陛下给了徐公公一个好差事啊,内官监陕西督粮,这岂不是就连陕西布政使司的事情,徐公公都能插手了!” “江指挥还真是瞧得起我!”徐应元苦笑了一笑:“这可是用都知监的太监好不容易换来的差事啊,能管的,也不过是江指挥你弄来的那些新粮的事情,所以,要是江指挥的那些新粮作物出了纰漏的话,那我徐应元可就真是万劫不复了!” 江晚心里暗暗好笑,徐应元这些话真真假假,却是瞒不过他,回京之后,虽然皇帝一直没有召见,但是,他却是私下里打听过不少宫里的消息的。 这徐应元如今在宫里可谓过得艰难无比,自从内官监在王承恩的掌管下,隐隐有超越司礼监的架势之后,徐应元在都知监就过得一天不如一天,现在的他,不仅仅被下面的几个少监和佥事架在半空中什么事情都管不了,更是有传言,很快就会有人叫他滚蛋。 他来找江晚,纯粹是自救之举,说什么拿自己的太监位置换的这个内官监的山西督粮,其实就是他不换,过不了多久他也要下台。 只不过下台之后,他还能不能捞到去陕西的差事,那就真是鬼都不知道了。 起码,就事论事,一个几乎没什么前途,在宫中被排挤,而且还没什么人脉的宦官,想蹭江晚的功业,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好好做,不仅仅是我对这些新粮作物有信心,就连陛下,也对这些新粮作物抱以厚望的!” 江晚勉励着对方,徐应元这是来辞行的意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见过江晚之后,他很快就要离开京城去陕西了,这个时候他来也算是对江晚有个最终的说法。 两人说了一会儿,徐应元起身告辞。 江晚这才转过头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下午去鸿胪寺了?” “呀?”江嫣然猝不及防:“这你也知道,大头鱼告诉你的?” “什么大头鱼,乱七八糟!”江晚一愣,没好气地说道:“这里是京城,你真以为你一个人出门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忘记你以前就是皇帝的特务了…… 江嫣然嘀咕了一句,也不敢再问江晚怎么知道的,扁着嘴点了点头 “干什么去了?” 江晚好整以暇的说道:“回来的时候,看你天天和凯瑟琳黏糊在一起,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要找点事情,是不是找佛郎机人去了?” “哎呀,你也想到了,那就太好了!”江嫣然愣了一愣,顿时喜笑颜开:“哥你早说啊,我还偷偷摸摸的,怕你不高兴……” 她巴拉巴拉将自己今天做的事情说了一边,然后很是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亲自上门,得到他们的亲口否认,然后才去顺天府报的官,这叫有理有据,咱们讲道理,从来不搞不教而诛那一套!” “顺天府将状纸接了吗?”江晚面无表情。 “接……接了!?”江嫣然有些犹豫,她长这么大还没报过官呢,只是看见余老大将状纸送了进去,觉得这应该就是接了。 “行了!”江晚点点头:“这事情我知道了?” “啊!”江嫣然不明白了:“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我到底做的对不对啊,这事情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些佛郎机人,他们欠咱们家的钱呢,还有凯瑟琳那边,咱们好歹也得给她正个名啊,他以后可是你老婆,总不能老是顶着一个佛郎机人的叛徒的帽子啊!” “也是!”江晚沉吟了一下,关于给凯瑟琳正名的事情,他还真没想过,如果是小丫头玩索赔这一套,随便让她折腾就是了,反正他现在也不缺这三瓜两枣的。 但是,如果事关为凯瑟琳正名这事情的话,那就得认真地对待了。 “你和凯瑟利商议过没有?”江晚问道:“她的意思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和凯瑟利姐姐说!”江嫣然脸色一红:“我早上想到这事情就去做了!” “去和她商议一下,问问他的意思,银子咱们要,为凯瑟琳正名咱们也要做,但是,也要照顾凯瑟琳的感受!” 等了江晚的允许,江嫣然欢天喜地地离开了大厅,江晚摇摇头,微微有几分自责,在延安府的时候,自己军务繁忙,没来得及将凯瑟琳的事情手尾处理干净,现在自己回到了京城,却依然对此事没有上心,如果不是小丫头提醒,自己等到成亲离开了京城,这事情没准真以后还有些麻烦。 回京这段时间,定国公府他去了,孙传庭哪里他去拜见了,李求安那里他也去了,在京城里,他的人脉并不算太宽广,该去的人都去了,而该来拜见的人,像前军都督府的吴襄,这都知监的徐应元,以及当初和他有过交情但是却没有随他的陕西的一些锦衣卫和市井间的朋友,也都来拜见了。 如果皇帝的旨意不下来,没有让他立刻出任什么地方的官职的话,那么,他此刻在京城里算是比较悠闲的了,当然,或许这也是皇帝特意给他的一个假期,让他处理好自己的婚事,虽然没有明言,但是他想来也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成亲的事情,几乎不用他操心,定国公那边派了人来帮他,他只需要按照别人的安排按部就班的走完所有的流程就可以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在成亲之前处理好凯瑟琳的事情。 与此同时,皇城养心殿里,朱由检结束了今天白天的一天的工作,从奏折堆里站了起来。 “大伴,陪朕出去走走!” 身后的王承恩低眉顺目的跟着朱由检的身后,朝着御花园那边走了过去,无论王承恩劝说朱由检多少次,不要过于劳累,但是朱由检几乎都没有听他的。 这么久以来,王承恩心疼自己这个勤勉的主子最大的进展,就是朱由检终于肯在每天日落之前,从屋子里走出来散散步了。 这个时候,也是他们这主仆二人,能够闲聊一阵的时候。 “皇后娘娘那边,你回头去告诉她一人,今天朕不过去了,就在养心殿歇着了!” “奴婢知道了!” “还有,尚膳监那边,你去查一查,管事的太监怎么回事情,朕觉得这些日子的菜品又多了起来,朕说过,崇尚节俭,得从宫里做起,眼下朝廷里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朕不以身作则,臣子们如果能做到自律!” “那是奴婢吩咐的,陛下你最近清减了不少,若是这吃食方面还如此清淡,奴婢看的心疼!” “你个死奴才,银子是你掏的吗?” “不是奴婢掏的!”王承恩说道:“陛下记得江晚伺奉陛下进宫的时候,曾经安排的人给陛下准备膳食吗?他们因为曾经给陛下准备过膳食,在外面开了个酒楼,生意倒是还过得去,时不时的进贡给陛下一些小东西,内官监这边感念他们的诚意,就收下了,不值得几个钱,但是,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别欺负人家,那也是有功之臣,朕没赏赐他们就算了,可不要让他们觉得朕不近人情!” “都是江晚的人,不是外人!”王承恩嘿嘿笑道:“对了,江晚回京这么久了,陛下一直都召见他,要不要奴婢过去看看他,安安他的心!” “你们关系倒是不错!”朱由检警惕的看了王承恩一眼,旋即为自己的多疑笑了起来,难道自己还不如自己的皇兄么,皇兄就算如此的懈怠政事,身边也还有个忠心耿耿的魏忠贤。 自己有几个关系密切且忠心耿耿的臣子,好像这也不是坏事! “嗯,去,你们叙叙旧,顺便告诉他,等到他成亲之日,朕还有赏赐给他!” 第394章 官官未必相护 带着一个小宦官,一身青衣长袍的王承恩出现在江府的门口的时候,如果他不开口,没人会认为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就是如今宫里最为得宠的王公公。 江晚据说去南海子那边,不在府里,江府上下听闻是宫里来人,那是一阵的兵荒马乱,最后还是李扶摇派人一边去请江晚回来,一边亲自带着小九出面,将王承恩迎了进来。 “李管事这两年来,看起来没多大的变化啊!” 王承恩脸上挂着笑容,似乎有些在调侃李扶摇,虽然如今两人地位已经是差别很大了,但是,有十王府的旧情在,倒是不用彼此来那些客套寒暄的举动。 两人就如同老朋友一般,在大堂里说着闲话。 “我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当然不能和王公公你比了!”李扶摇浅浅笑道:“上次见到王公公的时候,还是在王府的时候,这一晃快两年过去了,想起在王府的日子里,就好像做梦一样!” 王承恩似乎也难得轻松,和李扶摇感叹了起来:“是啊,这两年发生了事情太多了!” “王公公这是来传旨?”李扶摇闲聊了几句,就当是叙旧了,但是,王承恩的来意总是要问清楚的,至少,不能让江晚回来措手不及。 “串门不行吗?”王承恩看了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咱们以前合伙做过买卖,江晚正是咱家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这朋友回京了,他不来看我,我来看他总是可以!” 李扶摇笑了起来,不管是真的串门还是假的串门,没有旨意,那就是王承恩的私人来访了,那么,府里的这一番战战兢兢就大可不必了。 两人笑着说着话,宫里的事情,王承恩不说,李扶摇也不去打听,倒是陕西那边的事情,李扶摇有不少可以说,两人的话题围绕着在这方面,倒是说的津津有味。 半个时辰左右,江晚还没回来,王承恩也没说要走,李扶摇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王承恩如今是何等身份,总不至于来一趟就是专门为了和她说几句闲话,现在她已经十分的确定,王承恩肯定是有事情要找江晚,要不然,对方肯坐下喝杯茶,已经是看在王府旧人的面子上,给足了她脸面了。 有人从外面跑了进来,不敢进门,在门口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李扶摇告了个罪,出了门去。 王承恩笑眯眯的喝茶吃着点心,仿佛浑然没有听到从门口传来的只言片语。 “王公公,江晚他去了顺天府衙门那边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要不,你稍微坐一坐,我吩咐厨房里弄桌酒菜,扶摇陪你一边吃,一边等江晚回来?” “这小子啊,一点都不安份!”王承恩叹了口气:“他去顺天府衙门那边干什么去了?” “他去看审案子!”李扶摇脸色有些点古怪:“当初江家和佛郎机人之间有点买卖,如今佛郎机人不认账,于是咱们就将佛郎机人给告了!” “又是佛郎机人!”王承恩的脸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他怎么就老是和佛郎机人夹杂不清楚呢,算了算了,咱家也去顺天府衙门那边走一趟,好不容易出一趟宫,总不能人都没见着就这么回去!” 李扶摇不敢怠慢,叫了几个府里的护卫,带着小九陪着王承恩出门,一起朝着顺天府衙门走去。 功夫不大,很快众人就来到顺天府衙门门口,只是此时的顺天府衙门门口,简直人山人海,数百闲人挤在衙门的门口踮着脚尖朝着衙门里头看,有看不到的,甚至爬到两侧的墙头,而人群中,附近街道的小商小贩们,也在这里凑热闹,乱糟糟的简直好像一个庙会一样。 “就在这上面坐坐!”王承恩指指衙门对面的一座酒楼:“差不多了就请他过来,他现在好歹也是有体面的人,怎么老是折腾这些让人看笑话的事情呢?” 说完,他带着随从上了酒楼,找了一处靠窗的地方,看着下面的动静。 这一次,江晚倒是来得很快,人群中分开一条路,王承恩看见李扶摇朝着自己这边指了指,江晚就带着人朝着这边而来了。 “你呀你,你也是做大事的人,在这里搞这么一出,寒碜不寒碜!” 王承恩哭笑不得的指着江晚:“我的江大人啊,你怎么就老是和这些佛郎机人夹缠不清呢,真要拿捏他们,随便找个由头,让你的人去整治他们就好,你平乱有功,只要做事情不太过分,难道陛下还有怎么责怪你么?” “王公公误会了!”江晚嘿嘿笑道,一点都不见外的在王承恩面子坐下:“这和咱们的买卖也有关系啊!” “什么咱们的买卖,是你的买卖!”王承恩笑骂道:“你就说给咱家这劳什子的四海商行在京城的三成干股,咱家到现在可是一两银子都没见到,咱家不是贪你的这点好处,但是,你也不能什么事情就往咱家身上扯啊!” “佛郎机人给咱们卖佛郎机大炮,赚了咱们大明的银子没有?”江晚摇摇头,问道。 “当然赚了,而且还是大赚特赚!”王承恩毫不犹豫的说道,“陛下每次说起这个佛郎机大炮的时候,都是心疼得不得了,心疼完了之后,就开始骂工部的那帮废物!” “可不是,前前后后,佛郎机人卖了咱们三批佛郎机大炮了,每一批都是数十万两银子的开销,公公你是清楚的,咱们大明一年岁入才多少,照着他们这样的折腾,敢情咱们大明的百姓辛辛苦苦的税钱,全给了他们啊!” “所以,你想让他们吐出来一些?”王承恩好像明白江晚的意思了:“不过,这可是你情我愿的买卖,若是反悔,咱们大明丢不起这个人啊!” “当然不会反悔!”江晚正色说道:“我天朝上国,和蛮夷交通,自然有我天朝上国的气度,不过,这佛郎机人和我之间,也是有点来往的,这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些佛郎机人总不能扯到朝廷上去!” “你想多了!”王承恩摆摆手:“佛郎机人你比我了解得多,他们是那种银子进了口袋还能拿得出来的人么?我看你啊,就是闲的,这种小事情,不要太纠结了!” “他们必须得拿出来!”江晚声音突然低了一下:“这要不拿出来的话,可是要死人,死很多人的!” “什么个意思?”王承恩脸色严肃了起来:“江晚你消停点,弄死三两个无所谓,全弄死了,朝廷脸上不好看,再找他们买炮的话,人家只怕也不答应了,这事情陛下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知道我这成亲了之后,陛下想让我去哪里!”江晚微微一笑。 “陛下想让你去东江镇!”王承恩看了他一眼:“陛下和你说这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你不是明知故问吗?” “东江四面环海!”江晚缓缓的说道。 “那又如何?”王承恩还是不懂江晚要说什么。 “佛郎机人的炮船相当犀利!”江晚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我想要佛郎机人的炮船,为我所用!” “你……”王承恩震惊了,这江晚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你这是在为难对方,你还要对方为你所用,这佛郎机人难道是傻子吗? “具体怎么做,王公公你就别问了,反正这事情成了,对我来说可就大有好处,就是不成,也没什么坏处!”江晚说道:“对了,若是这几天有人在陛下面前嘀咕这事情,你将我这话,给陛下说一下,免得陛下觉得我安份不下来!” “我今天就不该来,我真是欠你的!”王承恩叹了口气:“一个空口白话的三成股份,就能用我用的这么顺的,大明朝你江晚江大人,绝对是独一份!” “嘿嘿,这是王公公和我江晚的交情,这交情也是大明朝的独一份,除了我,谁还有和王公公这份交情!” 江晚大言不惭的说道,这个时候他才仿佛想起对面这人,可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对了,王公公今日找我有事?派人来知会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来一趟!” “没事情,什么事情都没有!”王承恩站起身来:“我就是犯贱,在陛下面前多说了两句,然后就被打发来看你了,你活蹦乱跳的什么事情都没有,我也该回宫覆命去了!” “别送,受不起!”见到江晚起什么,王承恩摆摆手:“记住,京里的这些佛郎机人,别全部弄死了啊!” 看着王承恩走了下楼去,江晚笑着摇摇头,他才不相信对方没事来看他呢,只不过,自己刚刚说的事情比起对方要说的事情似乎重要得多,这王承恩是急着回宫去禀报皇帝! “怎么样了!” 他朝着楼下喊道:“里面的还在打嘴皮子仗么?” 一种闲人纷纷笑道:“是啊是啊,还在打嘴皮子仗,一次抓了这么多的番人,顺天府这次硬气了,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江晚摇摇头,却是没打算下去了,就做在这靠窗的地方,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楼下的人群。 他是来为江嫣然保驾护航的。 那个顺天府知府据说是今年上任的,似乎是一个不怕事的,江嫣然作为苦主,将状纸递了进去,他还真接了在状子,然后择日开堂。 江家这边好说,江嫣然随时都有时间,但是,佛郎机人那边可就牛逼大发了。 被人告了,召唤他们到公堂来,他们居然还敢不来,就是派了个通译前来应付,气得这位叫做冯长信的知府大人,当场就赏了这个佛郎机人的通译二十大板,然后直接派公差将鸿胪寺里所有佛郎机人全部都拘了过来。 礼部那边的人问询,也派了几个官员跟了过来,他们怕顺天府犯浑。 江晚知道此事之后,自然是亲自出马,直接带了人回过来,反正不管佛郎机人吃亏不吃亏,他江家的人是绝对不能吃亏的。 江嫣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讼棍,口齿伶俐的很,而佛郎机人那边,本来估计是那个通译来应对的,结果此刻被打的屁股开花躺在地上,只得一帮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佛郎机人来应付这个讼棍了。 衙门外面看热闹的人,看的就是这副光景,“大明讼师舌战群番”这种热闹拿出去,都足够他们聊半年的闲天了。 顺天府知府在公堂之上,有些昏昏欲睡了,这个案子简单之极,无非双方约定的买卖,结果没有执行,无论怎么判都是他这个知府的道理。 但是,若是原告是皇帝亲卫指挥使的妹妹,被告是鸿胪寺的贡使,那这就不大好判了,别说一半礼部的几个官员还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丝毫不怀疑,一旦他有失公允,这明天弹劾他的折子就能出现在皇帝的面前。 “都说完了吗,都说完了,那就该轮到本府说了!” 惊堂木重重一响,所有昏昏欲睡的人一下全部都清醒了过来:“原告空口无凭,限三日之内拿出证物举证自己所言不虚,否则当以诬告治罪!” “啊!”下面洋洋得意的小女孩惊讶的叫了起来。 冯长信心里微微有些得意:“被告佛郎机人使团,数次传唤不到,藐视咆哮公堂,本应治罪,念你等身为贡使,暂且不予追究,被告三日举证期间,所有被告当随传随到,如胆敢再藐视我大明律法,必当严惩不贷!” 他看着身边礼部的官员:“几位礼部的同僚,若是鸿胪寺方面不能保证被告随传随到,本府也可以代为看押,你们看如何!” 几个吏部的官员没有打理冯长信,带着佛郎机人鱼贯而出。 外面的闲人们大声的喊了起来:“散了,散了,没好戏看了,三日之后再看了,到底是佛郎机人耍赖欠债不还,还是江家大小姐见财起意要讹诈友好番邦,三日之后大伙再来看个分晓!” 江嫣然也低头耷脑的走了出来,似乎有些失望,这和她想象的结果似乎有些不同啊,这些佛郎机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赖呢? 还有江晚,他不是在陕西的时候那么威风那么神奇,还是什么皇帝的心腹,不是说官官相护的吗,难道说,他的官儿太小,这个顺天府的制服还看不上,所以,就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第395章 陛下亲口许了的 “这家伙……” 朱由检简直有些无语了,这家伙怎么就消停不下来呢,自己念在他在外面一年多,也算是功劳苦劳都有,让他好好的歇息一阵,好好的迎娶定国公家的小郡主,风光风光,他就这么一刻都闲不下来? “他倒是好,还真觉得自己就是东江的总兵官了,居然还惦记起佛郎机人的炮船,佛郎机人的炮船,能有我大明水师好用吗?” “奴婢觉得,没准江晚心中还真这么想的!”王承恩小心翼翼地说道:“就连当初他办佛郎机人大炮的差事的事情,佛郎机人给的那点小好处,他都敢亮出来闹事,这就说明,他还真不怕陛下震怒!” “哼!” 朱由检微微哼了一声,他还真没生气,当初连第一批佛郎机人大炮的购置款子,都是江晚筹集了送进宫里来的,若是其中他连一点好处都不落,那他还真有些放心不下这家伙了。 不贪财,不好色,还忠心耿耿,一心只为君王和朝廷,这种臣子在史书上,哪一个不是大名鼎鼎可歌可泣的忠臣,但是江晚此人,可不像一个打算青史留名的做派,这些忠臣,即使过了这财色二关,但是这“名”一关,可就未必个个都放得下了。 江晚自从十王府任事以来,到听雨楼,到南海卫,他做事情好像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是好还是坏,别人对他是褒还是贬,对这样的人,朱由检觉得不能简单的用自己对待自己其他的那些臣子的办法来驾驭。 “顺天府冯长信那边,有什么说道吗?” “这个奴婢不知道!”王承恩坦然说道:“外廷的事情,奴婢不敢知,也不敢问!” 朱由检眼中露出几分赞赏地看了看王承恩:“让他明日进宫,朕和他好好聊一聊,到底他怎么想的!” 第二天的乾清宫,依然是朱由检御门听政,江晚是没资格在这里参与政事的,不过,他依然是一大早就早早的进了宫里,然后在武安殿附近的朝房里,和一堆他看着眼生,人家看他眼生的武官们喝了一上午的茶水。 没人和他搭话,能在武安殿朝房里等待觐见的武官,至少也是参将起步,区区一个卫指挥使在武官堆里,简直是太不眼前了,尤其他还面生,说明不是京卫里那赫赫有名的那几个亲卫的指挥使,各路武将大佬们,自然就无视了这个小透明。 而朝会完毕之后,皇帝一个个的召见这些等候觐见的武将的顺序,也说明他被人无视是相当正确的,一个个的大佬在小官宦的唱名中,起身去了乾清宫,等到快到正午的时候,整个朝房几乎已经只是孤零零的小猫三两只了。 按照现在这个时辰,召见是不可能的了,那已经是陛下进午膳的时候,这也意味着,这朝房里等候的这小猫三两只,得一直饿着肚子,等皇帝吃完甚至还个午睡之后,然后决定是继续召见他们还是让他们明日再来了。 江晚也有些饿了,天没亮就到了宫里,然后喝了一上午的茶水,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咕咕作响了。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想办法弄点东西垫一下的时候,一个小宦官匆匆的跑了过来:“南海卫指挥使江晚觐见!” 江晚起身离开了朝廷,剩下的三两只小猫,一个个大眼等着小眼,互相都是一脸的惊讶。 “这个时候,陛下还召见,这是要赐宴的恩宠吗?” “大意了,大意了,早知道这人有这样的恩宠,刚刚就应该好好的和他亲近一下!” “南海卫指挥使,诸位,你听说过这南海卫吗?” 江晚不知道身边那几个注定中午要挨饿的家伙如何议论他,此刻他随着小宦官离开朝房,已经来到了养心殿,朱由检面前已经摊开了一溜菜品,正在开吃,而王承恩正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坐下,陪我吃点!” 朱由检很是随意的指指对面,有小宦官送上碗筷菜品,江晚点头谢恩,一点都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菜很清单,味道他觉得也不怎么样,至少比起青云楼的菜肴要差一些,不过,他倒是真的吃的津津有味,不知道什么时候,朱由检已经放下了筷子,手中端着一杯参茶,颇为满意的看着他吃得香甜。 这才是朕的自己人嘛,不矫情,不惶恐,就内阁的那几个老家伙,陪自己吃个饭,简直和受罪一样,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到江晚快吃完了,朱由检看了看王承恩,一杯香喷喷的参茶又送到了江晚的手边。 “你这个南海卫指挥使不要当了!” 朱由检猛的开口,看到江晚若无其事的将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然后将茶碗放在桌上,恭敬的应道:“是!” “不问问朕打算将南海卫交给谁统领吗,毕竟这南海卫可是你一兵一卒练出来的!” “就算是臣一兵一卒练出来的,那也是为陛下练的兵,为朝廷练的兵,自然陛下让谁统领,臣都是乐于见到的!” 江晚正色说道,眼中看不到丝毫不舍之意。 “去东江镇的时候,许你从南海卫挑些用得顺手的人,不过,那些火器兵你得留下!”朱由检慢慢地说道:“你练出的那套战法,若是没了火器兵,这南海卫和其他兵马就没什么区别了!” “谢陛下恩准!”江晚肃然。 朱由检的意思,他从南海卫中带走他觉得用得上的人之后,这南海卫以后就和他没半点瓜葛了,这简直句好像是将他苦心经营的班底,全部抢走让他从头再来的意思。 “当然,朕也不会白要你的这一卫兵马!”朱由检很满意江晚的态度:“当初袁崇焕督师蓟辽的时候,朕赐了他一柄尚方宝剑,你此去东江,人马威望都不足,朕也赐你一柄尚方宝剑,无论是犯边鞑虏,还是乱臣贼子,你都可以用此剑斩之,且许你先斩后奏!” 见到江晚又要谢恩,朱由检摆摆手:“不过,尚方宝剑也只能在东江镇用,你要清楚这一点!” “这是陛下对臣的恩宠和器重,臣用不用,在哪里用,都时刻感念陛下的恩典!” “江卿!”朱由检摇摇头:“你是朕的亲近之人,不要动不动就谢恩,朕也不要听你这些冠冕堂皇的感激之话,朕更不希望你变成其他的臣子一样,朕的臣子有的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臣子,朕不在乎多你一个少你一个!” “但是这的确是臣心里的想法啊!”江晚突然有几分委屈的样子:“别的臣子对陛下说话的时候,是不是像臣这样发自肺腑,臣就不知道了,但是,臣可以发誓,臣字字都是真心无比!” 朱由检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朕还是冤枉你了不是!” 养心殿里,随着朱由检的笑声,那股严肃的气氛突然变得缓和了许多,王承恩在一边,也微微露出了笑容,他在朱由检身边日久,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朱由检有这样忍俊不禁的时候了。 “别拿朕赐给你的尚方宝剑去砍佛郎机人!”朱由检笑毕,指着江晚说道:“人还在京城,就琢磨着东江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东江那边,朕还真是缺了你不可了!” “呵呵呵!”江晚似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不闲着也是闲着嘛,而且,以臣统领南海卫的经验,只怕臣去东江,陛下也不会有多少粮饷给臣,早早的打算一番,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朕就知道,你去找佛郎机人的麻烦,可不是你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朱由检瞪了他一眼:“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这事情你可不能给朕找麻烦,朕现在每天都忙得焦头乱额,可没功夫关注你和佛郎机人的那点破事!” “陛下,你知道的,臣从佛郎机人手里,弄来了一些新的作物,正在陕西试种,估摸着很快就应该有好消息送到到陛下这里来,这个事情,对佛郎机人来说,是臣做的不地道,不过,为了咱们大明,这种不地道的事情,臣倒是一点都不在乎的!” “所以,你打算再对他们不地道一下?” “佛郎机人有造炮的技术,他们的炮船也是犀利无比,这个臣曾经在宁远的时候亲眼目睹过,若是有这样的炮船那么三两艘,要和臣的东江镇为难的话,倒是只怕也是一个大麻烦!” 江晚侃侃而谈:“既然是大麻烦,那就得在麻烦还没发生的实际解决掉,反正迟早要和佛郎机人翻脸,臣现在翻脸比以后翻脸当然好!” “而且,臣也不一定非得和他们翻脸,番人重利,若是臣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好处,说不定他们和臣的过节,不仅仅可以揭过去,而是还能继续合作,到时候,他们的炮船,或许就能为我所用,东江镇或许还可以收获一支盟友!” “朕现在很穷,很穷!”朱由检怔怔的看着江晚:“到处都要用钱,到处都是窟窿,朕可没有什么再让你去和佛郎机人转圜!” “不不不,臣觉得不会拿大明的利益和佛郎机人去交换,更不会用朝廷一两银子!”江晚坦然说道:“臣心中有些想法,不过,得逼佛郎机人一步步的就范……” “具体怎么做,不用给朕说了!”朱由检摆摆手,“这事情朕就当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是!” 江晚应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话,大殿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鞑虏没有水师!”良久,朱由检突然开口道。 “但是朝廷缺银子!”江晚顿了顿,缓缓的回答道。 “行了,你退下!”朱由检缓缓的沉吟了一下:“朕的恩典,会在你成亲当然送到你府上,到了东江,好好的带兵,好好的做事!” “臣谨记陛下的吩咐!” 江晚退了出去,朱由检低头看看手中的茶碗,又歪头看了一眼王承恩:“大伴,你去送他一下!” 武安殿里饿着肚子的那几个武官,于是在百无聊赖的时候,从大门口看见了令他们再度惊讶的那一幕,那个他们没看得上眼睛的卫指挥使,居然在内官监王公公的亲自陪同下,两人有说有笑的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是在陛下面前那里混了一顿饭,然后还由王公公送出宫去了?” “诸位,我突然想了起来,我有些事想要麻烦王公公一下,失陪了!” “切!” 一个武官匆匆从武安殿里跑了出来,朝着前面边走边说笑的王承恩和江晚追了过去,可还有几十步远,就被两个小宦官拦了下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这武官又怏怏不乐的回到了武安殿。 “齐大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去找王公公说事么?” “陛下有话要王公公给那位江大人说,我就不去打搅了,回头有的是机会去见王公公!” 几人微微笑了起来,神色都是幸灾乐祸。 “江晚,你和陛下最后说的几句,咱家怎么听不明白呢?” 王承恩如今眼里哪里有几个武官,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着江晚刚刚和皇帝的对话上了,而皇帝让他来送江晚,绝对不是单纯的让他来送一送,他心里可是有数的。 那肯定是有些话,这君臣之间不适合说,说了未免会失去体面,而他这个奴婢在其中转圜,就没多大的问题了。 “王公公回头转告陛下一声,佛郎机人的事情,江晚心里有数,东江镇江晚也会竭尽全力替陛下经营好,江晚在陕西如何,在东江也会如何,江晚是要为陛下和朝廷分忧的,而不是给陛下和朝廷添麻烦的!” “这个你刚刚不是说了吗?”王承恩纳闷。 “刚刚在陛下面前说的,和你在陛下面前转告的,不尽一样!”江晚微微一笑:“王公公你品,你细品!” “咱家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王承恩喃喃自语,突然,他想起一事情:“还有,你都不做南海卫指挥使了,那咱们的买卖怎么算,岂不是让你送了一场空人情了!” “你说四海商行的事情?” 江晚笑了起来:“陛下不是许我带走些用的顺手的人么?当初我从京里带走的三个千户,我当然还给陛下,但是,我南海卫其他的那些人手,也总得给我留点,我总不能光杆司令去东江上任,放心,四海商行是咱们的,陛下亲口许了的,谁都拿不走!” 第396章 服软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顺天府衙门里一大早就早早地聚齐了不少的闲人,不要怀疑京城百姓们八卦的心思,尤其是去年经过了那么长一场苦难,京城的百姓太需要解闷的事情来宣泄自己的压力了。 看公堂审案子,虽然大概率是看不到公堂里打屁股的好戏,但是,若是真的噼里啪啦将一群红毛番人的裤子扒拉下来打个血肉横飞,那也是很有观赏性的。 大明卫指挥使对佛郎机人使团,这阵容还真有的一比。 只是这一次的原告,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军官,不再说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了,让有些心生龌龊的闲人未免心里大叹可惜,而佛郎机人那边,居然也没有咆哮公堂和大老爷作对,也是有些意外。 这几天里,闲人们算是将这桩官司的原告被告和打官司的原委,都算是打听清楚了,眼下看起来,这要这个指挥使江晚,拿出佛郎机人背信弃义的证据来,这桩官司基本上就已经结果注定了,一群番人,在大明的地盘上耍横,想什么呢,他们又不是鞑子。 “当初这个契约,是我和佛郎机人时任的首领何塞口头约定了,并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 江晚对着公堂上那个对头不假辞色的顺天府知府冯长信说道:“而根据这个口头约定,当年本人就派人在佛郎机人租借我大明的地界,开办了一家商行,并且双方执行这个契约一年有余,直到去年,佛郎机人趁着我商行被盗匪侵袭的时候,不再履行契约,所以我才告上官府!” 江晚微微笑道:“我甚至怀疑是佛郎机人贼喊作战,自己弄了一套盗匪侵袭的把戏,还望知府大人明察!” 冯长信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军官,南海卫指挥使,刚刚从外地平乱回来,没有参与此次和鞑虏的作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一个粗鲁的武将。 据说此人是十王府的出身,不过,就算是十王府的出身,冯长信也没打算徇私什么的,顺天府知府是天下最难做的官儿了,他今儿要是不秉公办理,明天或许一纸弹劾就能他滚蛋。 而若是秉公办理,没准又得罪了什么人,要知道,区区一个知府,在京城里他得罪不起的官儿,实在是太多了。 而眼下,是这个江晚在讹诈这些佛郎机人吗? 他看了看抱着膀子在那里嘿嘿冷笑的佛郎机人们,这些家伙见到江晚拿不出证据来,此刻正在这里得意洋洋呢! “没有证据的话,那这个官司,本府就不受理!”斟酌了一下,冯长信做出了最利于他的判决:“念在你身为朝廷命官想来也不会诬告这些番邦使团,但是,若是空口无凭,那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本府也无从判断,所以,你们自行协商解决,不得再来骚扰本府!” “结案退堂!” 公堂上的人一哄而散,围观的闲人一个个惊掉了下巴——这就完了么,说好的大闹公堂什么的呢? 江晚也朝着这帮佛郎机人指了指,然后浑然不在意的走了出去,在他身边的江嫣然,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她好不容易主动做的这事情,可不想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从今天起,你带着人去鸿胪寺佛郎机人那里要债!” 江晚摇摇头:“能要到多少,都算你的,反正就一点,将这帮佛郎机人给我榨得干干净净,鸿胪寺那边,我会让人给他们打招呼,若是有人敢强出头管你的事情,你尽管放手干好了!” 江晚理直气壮的说道,连皇帝那里他都报备了,折腾这些佛郎机人他有什么不能理直气壮的,何况他仅仅只是派人讨债而已,又不是灭他们满门,他就不信,有哪个礼部的官儿,为这些佛郎机人出头,当个仗义执言的英雄。 不过,这个事情是个水墨功夫,江嫣然有兴趣,他就让她去做,正好也看看,这丫头办事到底行不行。 江嫣然欣然答应,这一次,算是得了批准,可以名正言顺的干这事情了,就连人手,她甚至都没有从江家带几个,直接在澄清坊吆喝一声,在余老大的号召下,有的是英雄好汉愿意为江大小姐办事,万一被看中,这些当初错过了跟随高进升官发财的家伙,可就算有出身了。 可怜的佛郎机人使团,这一下就算倒了大霉了。 在鸿胪寺的这些佛郎机人,从何塞时代到凯瑟琳时代,早就换了几茬了,而在这里,他们也仅仅只是作为一个维克多商会的常驻据点而已,人不多,权也不大,主要的作用,也不过是即使沟通信息而已。 若不是为了安全的缘故,他们没准都自己在京城里租个房子住了,所以,基本上鸿胪寺的官员除了公事,和这些佛郎机人是没什么太多的交集了的。 甚至连伙食,鸿胪寺这边都不供应,大部分的时候,这些佛郎机人的吃的喝的,都是在外面的酒楼饭店里解决的,除了被围城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在住处开火,基本都是这个路数。 而江嫣然带来的这一大帮人市井好汉们,其中不乏催债的好手,哪怕现在江家大小姐说了,若是这些佛郎机人不动手,他们也不能动手,他们依然有着无数的办法,可以让这些“欠债”的家伙欲仙欲死。 佛郎机人进出鸿胪寺的出路,直接是让他们给堵了,三两人想要进出不大容易,若是人多倒是可以强行出去,反正大家都秉持这先不动手的原则。 佛郎机人乌央乌央一大片出去,后面就是跟了一大群人,无论他们走到哪里,这些人就跟到哪里,更要命的是,佛郎机人突然发现,他们以前在外面的吃饭买东西的价格,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突然之间涨了十倍甚至几十倍不止。 以前一顿饭所有人加起来说不定才半两银子,结果第一次他们还以为和以前一样,一结账的时候,无良的店家居然开除了十两银子的天价。 明知道这些店家被这些泼皮流氓收买了,佛郎机人拍案而起,突然想到,如果报官的话,官府大抵是不会管他们这破事了,如果动手的话,这些流氓泼皮人数可比他们多地多,而看他们贱兮兮的样子,那是生怕他们不动手啊! 于是,暴躁的佛郎机人,罕见的压制了他的怒火,然后居然乖乖的付钱走人。 只不过,他们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发誓赌咒这店子,他们以后绝对不是会再来了。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仅仅是他们噩梦的开始,以后的日子里,无论他们去什么地方吃喝,买什么东西,第一天的这个价钱还算低的,那些无耻的大明人,到了后面,一个比一个心黑。 以至于艰苦的熬了几天,他们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钱袋子,果断的决定,就算是在住处自己做饭吃,也绝对不再出去被那些大明人讹诈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这点钱了。 粮米蔬菜,依然是十倍以上的价钱,但是,他们咬牙买了,不过,也仅仅限于这米粮蔬菜了,肉类蛋类什么的,就不要想了,那和直接吃银子没什么区别。 于是乎,佛郎机人的院子了,每天都是炊烟袅袅,到处都是弥漫这米粥的香气。 “哎,你们为难他们干嘛,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主!” 每天江嫣然回来,自然都是要和江晚说说自己今天的工作进度,有时候江晚不在,她也会和凯瑟琳说,在她的心里,毕竟那是凯瑟琳的族人,做事情做成什么样子,凯瑟琳能承受一个什么度,互相多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凯瑟琳在京城整天是忙碌着四海商行京城总号的筹备工作,没错,既然江晚打算将四海商行从南海卫剥离出来的话,那么,京城这边,只能是总号,陕西那边也只能是分号。 既然是总号,那自然是各种事宜都要做的充足体面,人手,店面,流通的钱财,四海票的发行准备,饶是她有了在陕西做过的经验,但是到了京城,又是换了一个环境,做起来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听到江嫣然折腾她曾经的族人,她忍不住笑着摇头,觉得江晚和江嫣然纯粹是在胡闹,当然,这两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也清楚,只怕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缘故,想起当初千里迢迢的被撵到陕西,她一路上吃的苦头可不小。 折腾一下商会这些曾经的同僚,她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还钱呗!”江嫣然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们还不出,身后不是还有商会吗,不折腾他们,他们怎么当回事情,我哥也没说要还多少钱,总之往大里说就是了,要是他们不愿意拿出来,那一位凯瑟琳姐姐你的事情,他们就不许再唧唧歪歪拿这事情说事了!” “哪里有那么多少时间!”凯瑟琳笑了起来:“等到他们顶不住,要么就回濠镜澳,要么就是派人送信回去,这一来一去,最快都是一个月的时候,照着你的这个折腾法,他们早就饿死了!” “顶不住就走!”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看着这大小两个女人:“对了嫣然,他们要走的话,不要拦着他们,不过,得确保他们口袋里可没有银子!” “你这也太狠了!”江嫣然笑道:“难不成他们乞讨回去,那他们商会的脸,可就被他们丢干净了!”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凯瑟琳说道:“这件事情超过了驻地的处置权利,他们不能做主,但是可以回报,只不过他们一直太傲慢了,觉得大明一直有求于他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所以,才会如此的强硬!” 不知道什么时候,凯瑟琳在说她曾经的族人的时候,也用了“他们”这样的词,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说的是如此自然之极。 “服软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江晚笑笑说道:“服个软而已,咱们才好接着谈下面的事情,若是连服软都谈不上,谁会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呢!” 江嫣然恍然大悟,原来江晚的目的,可不是折腾这几个可怜的佛郎机人,甚至压根都没打算从这些佛郎机人手里讨回他所谓的债务,他只是要对方低头而已。 明白了江晚的意思,江嫣然和他的那帮英雄好汉们,就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等到佛郎机人第一批因为舍不得银子购买的为数不多的米粮蔬菜吃完,再来买的时候,这些佛郎机人发现,哪怕他们舍得花银子,也没有人再愿意给他们卖东西了。 佛郎机人终于闹了起来。 他们不敢和那些等待着和他们发生摩擦的市井好汉们炸刺,但是,却是对着鸿胪寺的官员闹了起来,他们控诉着鸿胪寺的官员们不作为,控诉着大明对他们保护无力,让他们饱受流氓的讹诈,他们甚至发出威胁,若是这种情况不改善,那么下一次大明朝廷和佛郎机之间的贸易,会受到重大的影响。 鸿胪寺的官员们不敢怠慢,讨债的事情他们不干涉无可厚非,但是若是涉及到朝廷采买大炮的军国大事,他们可不敢怠慢。 消息是报上去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上面一直没有回复,佛郎机人却是一直闹腾,这些鸿胪寺的官员受不了,于是也一个个的消失了,他们能消失,但是佛郎机人可消失不了,尤其是他们现在每天就靠着一点粥渣子度性命,这事情,可是一点都耽搁不了的了! 在饿了三天之后,佛郎机人里领头的,终于发出了消息:他们想要和江晚江大人谈一谈,好好的解决一下眼前的这个误会。 “不见,丫头你去和他们谈!”江晚直接对方的建议:“我多忙啊,哪里有时间处理这些小事情,反正就告诉他们一件事情,破坏了协议的是他们,他们要赔钱!” “他们说这事情他们管不了呢?” “那就告诉他们,咱们家有矿,他们所有人都的去矿石挖矿给我还钱!”江晚笑道:“怎么吓唬他们这事情,不用我教你,他们做不了主,就叫做得了主的来!” 第397章 约翰神父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四海商行的牌匾再次在王府大街上挂了出来,门脸不大也不小,不是特别富贵,也不是特别的寒碜,普通得就好像是王府大街无数的铺子一样,唯一有些例外的时候,开张的时候,无论是官面上的人,还是市井间混饭吃的人,都没有出来讨个喜钱什么的。 原来这京城的四海商行,江晚打算是交给李扶摇来打理的,而且,李扶摇也觉得应该由自己来打理,不过,凯瑟琳觉得江晚不会再去陕西了,于是,她就不打算回去了。 好在原来在濠镜澳经营原来四海商号的任劳和赵虎臣等人,都一直是在第五千户,凯瑟琳这个千户不打算管事,那么,江晚也只能临时调整下计划,直接让任劳出任延安府四海商行的掌柜,任第五千户的副千户。 至于是否熟悉业务这种事情,江晚倒是不担心,他只是担心皇帝的旨意会突然下来,趁着他现在还是南海卫指挥使的时候,这些该做的事情,该安排的事情,他还是要尽量的安排好。 原来在他身边的亲卫和出身周庄的子弟,除了现在还留在他身边的近卫以外,大部分都已经进了南海卫成为了中层或者是基层的军官,江晚按照自己的印象,召见了一些人,并且最后确定了一批人将离开南海卫,带着军职在他身边听用。 这也就是变相的选拔家丁的意思了。他明白这件事情的含义,被选拔上的人也明白这事情的含义,所以,对于他的挑选,虽然有舍不得离开南海卫的,但是,大多数都是给了江晚肯定的答复。 前前后后,大概挑选了一百余人,加上现在的亲卫,现在算得上是江晚的家丁的足足有近两百人了,区区一个卫指挥使,能养出两百能战敢战的家丁,已经非常的不错的,不过,这样的规模若是拿到东江镇去,那可就有些不够看了。 江晚估计,朱由检直接让自己去东江镇的总兵官,估计是不可能的,这种提拔,哪怕有自己山西平乱的功劳,也是有些惊世骇俗了,他一个正四品的卫指挥使,一下擢升到只有正二品官员才能干的总兵官,大明的官职品级可没这么廉价。 所以,他觉得应该是提一个一级,然后给自己的一个辽东的军职,最后,才给自己一个代总兵行事的衔头,不过,那也足够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两百余人的亲兵理当绰绰有余了。 周庄的募兵一直都没有停,可怜的李扶摇估计还是要做自己的老本行,在南海子的新周庄,继续训练着新人,为南海卫和将来江晚的需要储备着人才。 佛郎机人这一边,即使他们服软了,但是江嫣然显然是将江晚的吩咐贯彻到底的,在佛郎机人朝着壕镜红那边传达了江晚的不满,并在急切地等待着濠镜澳那边的回复的同时,鸿胪寺的这帮佛郎机人依然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不过江晚不关心这些事情,他的意思江嫣然已经理会到了,只要不出了人命,让这些佛郎机人多吃点苦头,就当是为凯瑟琳当初千里奔逃先讨还点利息了。 好像筹备了很久的亲事,也终于在某个吉日了成就了好事,一番良辰美景之后,看到昨日满院宾客似乎留下的喧嚣,江晚如同很多年在当初那个江家老宅里醒过来的时候一样,有一种特别不真实的感觉。 如今的他,无论从哪一点看,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明人,而在这恍惚之中,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以前的那个世界和他所有的关联,应该都没有关系了,如果这一夜之前,他对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格外强烈的归属感的话,那么,在一夜之后,他就彻底扎根在这里了。 他有家了。 他有了和他共度余生的女人,有了他要照顾的人,而他的女人在不久之后,或许将会为了生下很多的后代,他江晚的血脉会在这个时代延续下去,开枝散叶,甚至可以一直延续到他记忆中曾经的那个后世。 而他身边,也有了众多愿意和他同生共死的人,这些人仰仗着他,依靠着他,甚至将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都放在他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前的江家,或者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称呼,而现在的江家,是真真实实的一个家族。 他不记得度蜜月的风俗,是从什么开始的,大明不讲究和这些,不过,成亲后的这一段日子,他还真是恍如蜜月,直到突然有那么一天,有宦官带着皇帝的旨意而来。 他知道,自己再舍不得这蜜月温存,也得立刻动身了。 三天之后,江晚离开了京城,朝着天津而去。 …… “真是荒唐,荒唐之极!” 濠镜澳维克多商会驻地的小教堂里,维克多商会理事,远东分会长何塞,正在和一个穿着教士袍的神父在说活,今天并不是做礼拜的日子,不过,何塞每次有什么烦闷的事情的时候,总会来教堂来坐一坐。 而教堂里的约翰神父,也总会给了不少天主的启示,让他豁然开朗。 当然,这也和约翰神父是一个博学睿智神父有关,约翰神父是从罗马学院毕业的,受耶稣会的委派来到东方传教的,虽然他的年纪并不大,但是,他惊人的天赋以及罗马学院的学习,让他在除了神学以外,在数学,天文,地理,机械甚至是炼金学上,都有着极其令人羡慕成就。 有的时候,何塞都觉得如果这位约翰神父不是神父就好了,维克多商会一定是毫不犹豫的将这样的人才吸收进商会,在到处都是流亡者,杀人犯,骗子和小偷的濠镜澳,像约翰神父这样的人才,简直是好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的明亮。 “那么,到底当初维克多商会和这一个大明的贵族,有没有过这样的口头契约呢?” 约翰身份不动声色的听完何塞的抱怨,不急不慢的说道。 “事情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情,但是,契约是文明人之间才会有效力的,和这些野蛮的东方人订立契约,哪怕是白纸黑字的契约,只要实力足够强大,都是可以撕碎的,何况这口头契约!” “那么,维克多商会现在够强大吗?”约翰神父平和的看着何塞:“能承受得起撕碎契约之后带来的后果吗?” 何塞看着约翰身份,想要说“能!”但是,终于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大明帝国太大了,哪怕他们是如此的落后,但是……” “所以,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们有追究维克多不履行契约的权利……以及实力?”约翰神父微微的笑了笑:“神看世人都是平等的,无论世人是野蛮,还是文明,在神的眼里,世人都是他的孩子!” “所以,神父的意思,商会要继续履行和他们的契约?”何塞若有所思的说道:“但是大明帝国去年遭受到了蛮族的入侵,就是连都城都差一点被蛮族占领,就算我们不履行契约,我想,那位大明贵族大概也不会有时间有资源来找我们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突然看穿了事情的本质:“所以,他为难我们在大明都城的留守人员,也不过是无能狂怒,发泄怒火而已!” 约翰神父微笑着看着他,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应该将所有人的人都撤回来,如果大明帝国继续需要我们的大口径火炮来抵御北方的蛮族入侵的话,那么,就应该让他们来找我们,而不是我们好像等待他们给我们是施舍订单一样!” 他站起身来,主意已定:“多谢你,约翰神父,每一次和你聊天,我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真理的洗礼!” “欢迎你随时来沐浴神的荣光!” 身边的随从,将几个金币放进了教堂的筹款箱里,何塞神清气爽的走出了教堂,教堂外面湿热的空气夹杂着远处的喧闹铺面而来,而此刻的何塞,却是再没有了进教堂时候的那一股郁闷之气。 身后的约翰身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笑着摇摇头,走回到了教堂的内室,他脱下了一身的教士袍子,也离开了教堂。 濠镜澳的夏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哪怕还不到中午,几乎大街小巷上已经看不到多少的闲人了,除了码头上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濠镜澳为数不多几条街上,都是空空荡荡的。 约翰神父没有往街道上的那些店铺走去,而是转了个弯,朝着远处的丛林而去,哪里有许多的窝棚,那些刚刚抵达濠镜澳几乎一无所有的新移民,大部分都是居住在这里,尽管这些人都称呼自己是冒险者,但是约翰神父知道,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人,大概这辈子都会留在东方这片土地上了。 “神父!” “神父!” 窝棚附近,不断的有人和他打着招呼,约翰含笑的向这些人点头,一直到最大的一个窝棚那里,他站下了脚步。 “神的使者又来感化我这个罪大恶极的罪人了!?”窝棚里传来一个讥诮的声音。 “我给维克多商会的何塞先生说了,巡逻队不会每天都来窝棚这边打搅你们,但是,一个月一次的清理不可以少,因为你的人犯罪,巡逻队来抓捕罪犯的事情,不在我和他的协议里!” “没想到神父你的面子还真这么大!”窝棚里的人影走了出来,这是一个高大的人影,而且,和四周的人的面孔不同的是,这赫然是一个东方人的面孔。 “那么,我们的交易达成了吗?” “那可没那容易,得过几天看看了再说!”这个东方人嘿嘿笑了笑:“若是真的和你说的那样,我一定不会忘记答应你的事情!” “这样就最好了!”约翰神父满意的笑了笑:“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 “等等!”东方人叫住了约翰神父,似乎有些皱眉:“你要去京城的事情,我可以给你安排,到了京城,我甚至会让我的朋友给你安置,不过,这一切都是要花费大量的银子,这一点,神父你知道!” “我没有银子!”约翰神父坦然的说道:“而且,当初我们的协议,也没有在一条,你说我只要帮你解决了商会巡逻队的事情,你就会安排你的朋友带我去京城!” “我也知道你没有,但是,维克多商会有啊!”那东方人满不在乎的说道:“实在没有银子的话,我给你出个主意,你这去京城千里迢迢的,路上也风险大的很,找几个人保护你很有必要,以你和维克多商会的交情,找他们要点武器,这个面子你应该有!” 约翰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纠结了起来。 “十支火枪,算了,五支,要最新的那种!”东方人开出了价码:“巡逻队不来找我的麻烦,火枪到手,神父你什么时候准备动身去,我什么时候给你找船!” 约翰神父离开了窝棚,眼中有些无奈,有时候要达到一个光明的目的,和黑暗中的魔鬼做点交易似乎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不是那种从神学院出来的迂腐神父,但是,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找何塞要几把最新式的火枪!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去打猎! 码头那边,又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他低着头朝着教堂走去,一点关注的意思都没有,教堂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他愣了愣,硬着头皮朝着那个人影走了过去。 “何塞先生,你不是回商会去了么,怎么又来教堂了?” 他以为是何塞发现了他和窝棚里那些家伙之间的交易,心中未免有些惴惴,这对于一个神父来说,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虽然,他并不是怎么在乎。 “约翰神父,我需要你给我再来一次真理的洗礼!”何塞脸色有些难看:“您还记得我刚刚和你谈论过的事情么,那个该死的大明贵族无耻的向我们商会要求赔偿的事情!” “是的,我记得,您不是有了主意了吗,难道你现在改变了主意了吗?” “不是这样!”何塞的大胡子微微的抖动,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那个该死的大明贵族来了,他现在就在码头,还带着一支该死的军队!!!” 第398章 一触即发 码头上,维克多商会武装正在和一支颇为成规模的大明军队对峙着。 濠镜澳的秩序的维护者,是维克多的商会武装,这其中包括治安队,巡逻队已经商会的护卫队,但凡有抵达濠镜澳的船只,无论是从哪里来的,维克多商会武装都会上船进行检查,登记,然后按照西班牙王国任何殖民地的规矩,从船只的主人身上抽取入港税和贸易税。 这么多年,很少有船只违反这个规定,或许说,有能力和实力违反这个规定的船只,压根就不会到这里来。 所以,对于一直全副武装的大明军队登陆濠镜澳的港口,无论是巡逻队也好,还是急急忙忙赶来的治安队和护卫队也好,对他们来说,这都是第一次遇见的情况,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 在上面的命令没有下达之前,他们好像除了严加戒备,并且以阻拦对方离开港口的姿态和对方对峙着,他们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 何塞和约翰神父在一众护卫队的拥簇下赶到码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远处属于商会的两艘武装商船正在缓缓的靠近港口,这让何塞心里大定,无论如何,哪怕可能出现冲突,想来那位清楚的知道商会实力的大明贵族,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何塞和约翰神父并没有直接现身,而是在距离对峙的双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何塞叫过来一个护卫,低低的对他说了几句,然后那个护卫就急匆匆的朝着码头那边跑了过去。 “按照维克多商会颁布的法令,任何船只进入濠镜澳,必须说明来意,并且解除武装等待着商会的批准,否则维克多商会有权视为对商会权益的侵犯,并做出反应!” 一个大嗓门的声音在码头上响起,码头上的喧哗之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远处的两艘武装商船,已经缓缓的转了过来,将船首的炮口对准了这一边,码头上有人脚步的悄悄的往后缩,但是似乎又舍不得离开这里,码头上的空气,仿佛都好像凝滞了几分。 码头上的两艘战船,原本已经搭上了跳板,从船上下来了一些士兵,此刻巡逻队的喊声一出,仿佛是捅了马蜂窝一样,两艘战船上开始哗啦啦的往码头上下人,而这些人一到了码头上,则是毫不犹豫的摆出了战斗阵型,一副随时准备听候号令冲锋的样子。 何塞感觉自己的头有些疼了起来,大明的战舰出现在这里,他感觉已经就是对他莫大的侵犯了,而此刻对方又肆无忌惮的放出一大群的士兵摆出一副不惜开打的样子,让他顿时有种骑虎难下难受劲儿了。 对方的士兵大概两百人左右,尽管装备精良,几乎全部都装备着长短火枪,但是在海上商会有两艘武装商船,真打起来,商会不一定吃亏。 大明的战船的战斗力,直接被他忽略了,在他眼里,这两百士兵的威胁,可比那两艘战船要大得多了。 但是,对方已经告知了身份和来意,他能打吗? 虽然对方阵势大了一点,可对方是来讨债要求赔偿的,这只要开打,无论是打输还是打赢,对于维克多商会来说,都已经是输了啊! “何塞阁下,你还是去派人请大明的地方官府的人来!”约翰神父缓缓地摇摇头:“让商会的战士保持克制,看起来,对方似乎比你更希望在这里挑起一场战斗!” “这个家伙,简直是有恃无恐!” 何塞愤愤不平的说道,终究,他还是不敢下达攻击的命令,而是让码头上的商会武装谨慎地退后了一段距离,然后,将源源不断赶来的商会武装布置在了码头周围。 对方气势汹汹而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对方进入濠镜澳的,如果对方不肯解除武装的话,那么,他们最终能到达的地方,也就只是这个码头了。 “你真的让我先和对方接触么?”约翰神父看起来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兴奋。 他到达大明之后,就是连管辖这快地方的香山县的县令,都不屑见他,以至于他基本上没有任何办法接触到大明的实权官员,更别说大明的权贵显要了,而作为一名优秀的传教士,他可是深刻的知道,若是想在一个陌生的帝国,将神的荣光散布出去,并且吸引到更多的信徒,有着权贵的支持可是能让这项艰难而光荣的工作,变得容易许多的。 “是的,毫无疑问!”何塞坦然地说道:“我需要知道对方的真正来意,或者说,对方的具体要求,作为濠镜澳的代表,你和对方接触,无论结果如何,都能让事情有所转圜!而不至于一言不合无法挽回!” “我非常愿意为濠镜澳效劳!”约翰神父微微笑了笑:“不过,请命令你的人,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对方不发起攻击,濠镜澳这边不得有任何的攻击行为,我可不想一次友好的接触,变成一次流血冲突!” “理所当然!”何塞点点头,对着身边的人下达了命令。 约翰神父这才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缓缓地朝着那些脸上写满了戒备的大明士兵走了过去。 放在教堂的教士袍子来不及换上了,不过,自己此刻空着手过去的话,也不会被对方当做威胁,希望这支大明军队的将军,不是一个莽撞的武夫,要不,自己的伟大事业就得在今天终结了。 对面的大明士兵,哗啦啦的一阵响动,最前面的一排士兵,举起了手中的火枪。 约翰站定了脚步,高举着双手,正想说着什么,眼中却是落在对面已经依稀可见的火枪上,顿时之间,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火枪之上,想要说的话,此刻也全部都被他丢到了脑后。 “天啊,我看见了什么,这是一种全新的枪机,没有簧轮,没有火绳,大明的火枪已经可以到了燧石击发装备普通军队的地步了吗?” “这样的枪机,用在短枪上的确好像好大了一点,远远没有莫林哈斯枪机精细,但是,可以装备在长火枪上吗,这样的话,这长火枪的重量,至少要增加多少,这对于长火枪的射击精度只怕不会有提高……” “枪架呢,这些大明士兵都没有使用枪架,这岂不是说,这枪支的重量是每一个士兵都能轻松的使用的,这样的枪支对于金属的要求可就要高了,要是知道具体的参数就好了!” 第399章 县尉是几品的官儿 “怎么回事!?” 在大明的战船上,江嫣然皱着小眉头看着码头,码头上的情形太诡异了,全副武装的双方对峙着,突然之间,对面的对方里就出来了一个人,那个人高举着双手,走到了两方人马的中间,然后就怔怔的不动了。 “这人不是吓傻了!” 江晚笑了起来:“若是这么容易吓傻,也不会被人派出来了,吩咐下去,没有命令不许开枪!” 身边的人大声的喊道,将江晚的命令传递到了下面每一个大明士兵的耳朵里,而好像被吓傻了的那个佛郎机人,也仿佛突然醒悟了过来一样,立刻对着这边喊了起来。 “我是濠镜澳的代表约翰神父,无论你们为了什么而来,请保持克制!” “是个神父!”江嫣然转头看着江晚:“这大明官话居然比我说的还标准,这小破地方,还有这种人才么?” “放他上来!”江晚笑了笑:“所有人保持戒备!” 从这些面无表情的大明士兵中走过,约翰克制住了自己仔细观察他们武器的冲动,眼光只是停留在自己的脚下和前方,等到他跨过跳板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两张年轻的面孔。 “耶稣教教士johannadaschallvonbell,向尊贵的大明将军问好!” “约翰,亚当,冯,贝尔?”江晚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年轻差不多的年轻教士:“你不是西班牙人,是日耳曼人?” 约翰平静的点了一下头:“是的,我是日耳曼人,您的渊博见识令人钦佩!” “这濠镜澳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江晚笑着摇摇头:“何塞呢,他不敢来见我么,派你来难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大明帝国不是无知的人眼中的野蛮帝国,这是一个有着令人惊叹的文化的古老帝国!”约翰微笑着说道:“以我对大明帝国的了解,如果我不触犯大明帝国的法律的话,应该不会轻易的死在这里!”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扭头对着江嫣然说道:“这人不错,怎么样,你说到了这里完全和对方没法沟通的说法,是不是要修改一下!” “那你是下面几百支火枪指着他们!咱们船上又挂着水师的旗帜!”江嫣然撇撇嘴:“要不然你试试,你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么好说话,反正这些蛮夷,没一个是好东西,嗯,除了凯瑟琳嫂子以外!” 约翰神父看着这两人说话,心里暗自猜测着两人的身份,如果不出意外,这个为首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何塞的那个债主,据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江晚,而这个年轻的女孩,他就有些捉摸不透了,不过,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女孩的敌意。 “约翰神父!”江晚转过头来,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你回去告诉何塞,我身下是大明帝国的水师,我的士兵,是大明帝国的士兵,而濠镜澳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大明帝国的领土,我大明帝国的军队登陆我大明帝国的领头,不容任何人阻拦!” “但是……”约翰努力地想要争辩一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江晚摆摆手:“但是,我不会接受任何的理由,一个时辰,我只给何塞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如果阻拦我的士兵的这些人不消失,我将命令我的士兵进行武力驱逐,因此造成的一切后果,都由他全部负责!” “江将军,你这是要挑起战争吗?”约翰脸色有些难看,他以为对方应该是好交流的,但是,他没想到,对方的傲慢和蛮横是在骨子里,而不是在脸上。 “我是在行使一个帝国的主权!”江晚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如果对方视我大明帝国的主权于无物,那么,战争又有何妨!” 约翰低头离开了战船,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对方不仅仅是一个视钱财如命的家伙,更是一个会扯着大义为自己谋私利的家伙,这样的人不是他这种单纯的人能应付的,还是交给何塞去处理! “真打啊!?”江嫣然看着前面的人群:“你不是说吓唬一下他们就可以了吗,真打起来,咱们占不到便宜啊!” “真打起来,濠镜澳就和佛郎机人没关系了!”江晚笑了起来:“你等着!” 他看了看四周,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让水师的兄弟们放轻松下,就咱们战船上的那点火器,还不够那两艘佛郎机人炮船两轮齐射的!” 一个时辰没到,准确来说,是刚刚半个时辰多一点,码头上开始有了动静,一群人分开人群走了出来,除了刚刚离开的那位日耳曼教士,江晚看见了人群的何塞,还有几位身穿大明官服的官员。 “下去,他们怂了!” 江晚看到大明官员,微微笑了起来朝着下船的跳板而去,江嫣然一愣,也紧紧的跟在了后面。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本官香山县县尉陈月,听佛郎机人来报,疑似有海匪冒充我大明官兵而来,特意过来巡视!” 一个精干的黑瘦汉子,对着江晚拱拱手:“佛郎机人没见识,不认得我大明水师的旗号,将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何塞阁下,我可是一到港就派人知会了来意的,怎么到了这位县尉的嘴里,就变成了不识得我大明水师的旗号了呢?” 江晚不理这个县尉,冷着脸对着何塞说道:“还是说,何塞阁下,连我都不认识了?” “将军!” 县尉的脸沉了下来,被对方无视他觉得自己严重的被冒犯了,“这里是香山县治下,无论将军是哪一支兵马,到这里来是何事,总得知会香山县一声,佛郎机人误会了很正常!” “陈月是,香山县县尉!”江晚回过头来:“你最好不要说话,这是我和何塞之间的事情,算是私人恩怨,你若是非要掺杂一番,你得先想想值得不值得?” “县尉是几品的官儿?” 陈月刚想发火,就听得在这个年轻的将军身后,一个女孩轻轻的问道,他顿时就怔了一怔。 所谓的将军,不过是他的客套而已,哪怕对方真是水师的守备或者游击什么,他也丝毫不怕,不是什么地方来的当兵的,就可以对地方官府指手画脚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九品!” 他听得这个年轻的军官说道,然后,那个女孩“嗤”的一声就笑了起来。 第400章 濠镜澳的事情我们不管 陈月果断地闭上嘴。 他不想说话了。 佛郎机人的孝敬并不值得他为了这事情赌上自己的前程,哪怕他也没什么前程,但是,这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水师军官,看起来显然也不是一个打算好好讲道理的人。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军官和军官身边的女孩,眼神越过他们两人的头顶,看着他们身后的战船,战船的确是大明样式大明旗号,不过,是哪一支水师,他却是有些吃不准了。 见到他不说话了,江晚眼光凌厉地看着何塞:“你还打算继续阻拦我上岸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何塞一本正经的说道,仿佛是没有看见江晚和他身边的这位县尉之间小小的冲突一样:“我只是不明白,江晚阁下你来我濠镜澳是客人,但是,为什么要带着军队,这很容易让濠镜澳的居民产生恐慌!” “濠镜澳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江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至少,本官在这里的店铺被暴徒洗劫就证明了这一点,若是没人有保护,我敢到这里来吗?” 场面一下安静了下来,江晚却是没给对方多少考虑的机会:“怎么,何塞先生就算不请本官去你们商会,好好的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交易问题,也不打算让本官进入濠镜澳吗,还是说,你就打算在这码头上,和本官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个清楚明白?” 何塞看了那个县尉一眼,只见对方正在研究远处海船桅杆上的海鸥,他就知道,这人大概是指望不上了。 他板起了脸,很不情愿地让开了道路:“江晚阁下,请!” 众人拥簇着两人朝着濠镜澳里面而去,而在一边数海鸥的县尉好像被人遗忘了一样,等到所有人都从他身边走过,他在码头上呆了一会儿,掉头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这事情只怕没这么简单,他得尽快通知知县大人,这架势弄不好,真的会打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香山县衙里,匆匆从乡下赶回县衙的知县于春生,看着眼前的陈月:“怎么个意思,佛郎机人又在作妖了么?” “这次不是佛郎机人作妖!”陈月沉吟了一下:“好像是佛郎机人惹了大麻烦了,人家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来就找上门来,和咱们有什么关系!”于春生呸了一声:“只要他们呆在濠镜澳,不出来祸害我大明百姓,我管他们去死!” “哎呦,我的县尊大人啊,现在朝廷不是一直都在找佛郎机人买大炮吗,这麻烦找上门来,佛郎机人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了,这最后倒霉的还不是我们香山县!” 陈月叫了起来:“我一接到佛郎机人的消息就赶了过去,两艘战船,几百个兵啊,这次佛郎机人惹的麻烦大了,我看了那些兵,和他们当官的也说了几句,不是咱们广东的兵啊,听口音只怕是北边来的!” “什么?”于春生瞪大了眼睛:“这帮憨货到底是惹了多大的麻烦啊,都带着兵船了,这事情太大,咱们管不了!” “真不管吗?”陈月苦着脸:“不会有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于春生摆摆手:“你就不该去,这事情咱们就应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在县衙里倒是商议出来该怎么应对这事情了,反正就是打算装死了,可惜,他们想躲过事情去,但是,事情可不依不饶地找上门来了。 就当两人决议完毕,眼下门口有人来了,不仅是人来了,还是带着状纸来的。 “来人告状,说是要状告濠镜澳的番人商会,纵容匪徒,洗劫他们的店铺!”来禀报的差役也是脸上精彩之极:“他们请大老爷主持公道!” “滚蛋,这些事情什么时候我们香山县管过,一群蛮夷狗咬狗,本官不管这些破事!” “可告状是咱们大明人啊!”衙役将状纸送上来,于春生只瞟了一眼,就知道这状纸是衙门口常年帮人学状纸的孙麻子的手笔,但是,这状纸上的内容,却是让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东江镇参将江晚?” “东江的参将怎么会到我广东来?”陈月也傻眼了,要是真是一个参将的话,那两艘兵船,那几百个兵,倒是可以理解了。 “是这位参将亲自来的吗?”于春生不理他,问来报信的衙役。 “是一个小女孩……”衙役吞吞吐吐地说道:“不过,倒是带了一些士兵,看起来不大像是来告状的,而是像来闹事的!” “什么闹事,这是想让本官见证他们和佛郎机人的纠纷!”于春生训斥道:“请这位姑娘进来,不去公堂,请到后衙来,客气一点!” 陈月也要跟着衙役出去,于春生叫着了他:“你别走,这事情咱们躲不过去了,听听对方怎么说!” 一会功夫,一个小女孩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彪悍军兵,东张西望的走了进来,见到她将几个军兵留在后衙门口,于春生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看起来,对方并不是蛮不讲理的那种。 “哎,你也在这里啊,我记得你,九品的县尉!”江嫣然一见面就看到一个熟面孔,对着对方笑了起来:“那这位就应该是县官大老爷了!” “本官于春生,姑娘怎么称呼,是江参将的什么人啊?”于春生一脸笑容,一边令人上茶,一边招呼眼前的小女孩坐下。 “看你说话这么和气,一定是个好官!”江嫣然嘻嘻笑道:“我是江嫣然,是替我哥来告状的,这些佛郎机人太不像话了,咱们江家在这里的铺子,他们居然敢派人抢了,还将咱们的人全部都赶走,你可是这里的父母官,这事情你不会不管!” “佛郎机人没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胡作非为!”于春生笑着说道:“是不是搞错了!” “你是说,我江家是诬告这些佛郎机人了?”江嫣然瞟了对方一眼:“嗯,肯定是这样,我江家吃饱了没事干,我大哥好好的去东江镇上任路上也是闲着没事干,非得千里迢迢绕这么大一圈子来你这里来,就是为了诬告这些佛郎机人,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哈!” “这个……这个本官到不是这个意思!”于春生摇头:“只是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审理起来要人证物证,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县尊大人的意思,是濠镜澳租赁给了佛郎机人,在那里发生的什么事情,我香山县都是不管的!” 陈月在一边突然插嘴道,这个小丫头讥讽他的县尉是个九品官,他可是一直都不痛快呢! “哦!”江嫣然点了点头,将桌上自己的那张状纸拿了回去,小手慢条斯理的叠好,然后放进自己的怀里:“早这么说不就得了,还扯什么人证物证,那这状我江家是告不了的!” “一般情况下,的确是如此!”于春生笑着点点头:“据我所知,佛郎机人还算懂事的,江参将武德充沛,想来佛郎机人不会不知道该怎么做的!” “行,那我们知道了!” 江嫣然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过来,似乎有些不大放心的问道:“濠镜澳那边发生的事情,都是佛郎机人自己处置,咱们大明是都是不管的,对!我可以这样告诉我大哥吗?” 于春生想了想,笑着点了点头。 女孩蹦蹦跳跳的走了,陈月看着于春生,于春生看着陈月,两人总觉得这么容易就将对方打发走了,似乎有些出乎意外。 “这个什么参将,不会因这事情记恨咱们!”陈月嘟囔了一句:“咱们这也算没给他面子了!” “记恨又怎么样!”于春生哼了一声:“一个外地的参将,难道还打算插手我广东本地的政务么,真是荒谬,不管他,就当这事情没发生过!” “不对啊,我感觉要出事!”陈月突然愣住了:“濠镜澳的事情,咱们香山县不管,那是不是就是说,若是佛郎机人在这个参将手里吃亏了,咱们也不能帮他们出头了,这佛郎机人若是在大炮上的事情撂挑子了,吃挂落的还是咱们香山县啊!” “你太小看佛郎机人了!”于春生摆摆手:“佛郎机人忌惮咱们香山县,那是因为咱们代表的朝廷,这个参将和佛郎机人的纠纷,那是他们的私人恩怨,就两艘兵船几百个兵,就让佛郎机人吃亏,那是想都不要想!” 同一时刻,濠镜澳里。 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大明士兵进入了濠镜澳,顿时让偌大的濠镜澳里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原本就不是多热闹的几条街道里,顿时变得更加冷清,但凡不想惹麻烦上身的人,此刻都已经缩到了屋子里面,看着街上这些士兵们跑来跑去。 原来四海商行的旧址的所在,已经换了一家主人,据说是从吕宋来的一家富商,也带着十来个护院,结果被上百人一围,无数只黑洞洞的火枪口闭着,这家伙忙不迭的将地方腾了出来,估计连宅子里的细软都没来得及收拾,就被这些凶恶的大明士兵们赶了出去。 维克多商会护卫队,一直都在监视着这些大明士兵的行动,不过,显然他们也没有干预对方的意思。 看到这些士兵们不仅仅占据了那富商的大宅子,更是蛮不讲理的将宅子四周的一排房子的住客也全部轰走,心安理得的住了进去,这些缩在屋子的人,都在互相交换着眼色,心想这濠镜澳是不是要变天了。 一直到这个时候,这些大明士兵和商会的护卫队都还保持着克制,城镇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两拨人肯定会要起冲突,但是,没人想到,最先起冲突的地方,会是在出入濠镜澳的门户那边。 在那个地方,香山县有人在看守,维克多商会的护卫队也有人在看守,但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大明士兵几十人过去,要将两方的人都撵走,结果就见血了。 大明士兵毫不犹豫的就开枪了,据说当时就打死了几个护卫队的人,而在门户那边的香山县的衙役,枪声一响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等到商会那边的护卫队听到消息准备赶过去增援的时候,城镇里的大明士兵们早就摆出一副要打的架势拦截对方。 护卫队的人对峙了一阵,不情不愿的退去了,结果就是现在这些大明士兵控制了濠镜澳进出香山县的门户。 “他们要控制那里,就让他们控制!”听到安德烈的回报,何塞有些心累:“这毫无意义,码头在我们手里,他们这么做,只是证明他们敢付诸武力而已!” “护卫队的人死了三个,伤了四五个!”安德烈如今是护卫队的队长之一,因为忠心,也是最受何塞信任的。 “死了活该!”何塞阴沉着脸说道:“不要给他们发作的理由,已经告诉他们要忍让了,还要和对方动手,江晚这是在立威呢!” “这不是办法!”一直没有说话的约翰神父突然开口:“在法理上,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统治者,如果他们愿意,任何和他们对抗的人,都可以被他们打上暴徒的标签!” “仅仅是法理上,但是,濠镜澳还是我们维克多商会做主的!”何塞说道:“这是我们王国的土地,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是!” “不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意思!”约翰神父说道:“我只是说,对方的目的,并不是这片土地的治理权之类的,不是吗,一开始,对方就是要和你来商议你们之间协议的赔偿的,何塞先生你一直不给对方明确的答复,甚至不愿意和对方谈,摆出一副抗拒的样子,何塞先生,咱们换个角度,如果你是那位大明的将军,你会怎么想?” “我不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情!”何塞摇头,很严肃的回答道:“我只是知道,我受到了威胁,王国的利益受到了侵犯,在这种情况下,谈任何的赔偿,都不会有公正的结果出现!” “那你的意思,是消灭他们,还是驱逐他们?”约翰微笑着说道:“我觉得原本仅仅是一件商业上的纠纷,难道何塞先生你非得要上升到两国之间的战争吗?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话,到时候我敢肯定,利益受到损害最大的,绝对不会是对方,而是何塞先生你,毕竟对方在这个地方,早就没有任何的利益可言了!” 第401章 他们打算赔多少钱 事情的发展比起何塞想象当中的要快得多,也要严重得多。 就在他还在考虑着约翰神父的建议的事情,大明人这边可没有坐着在等候他的答复。 自从几年前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争夺濠镜澳的那一场大战结束之后,葡西王国已经将濠镜澳当作了他们的殖民地,尽管在那一场被葡萄牙人认定是大胜的战斗中,荷兰东印度公司死伤的人数加起来也就两百余人,但是毫无疑问,葡萄牙人认为濠镜澳的归属是已经确定了的。 至于大明帝国方面,鉴于最近几年和大明帝国的军事合作,也就是为大明帝国提供大炮和教官的行为,葡西王国认为,在如今大明帝国面对北方的蛮族尚且自顾不暇的时候,他们应该是不会为了在这遥远的南方,为了这一块小小的土地,和他们彻底的撕破脸的。 至少,他们现在应该没这个精力也不愿意冒着失去大炮的来源的这一个风险。 甚至葡西王国已经委任了新的濠镜澳总督,尽管,这位总督大人,一直滞留在满剌加的殖民地,迟迟还没有来上任。 那么,现在濠镜澳实际是控制在维克多商会的手中的,他们以半官方的名字,在维持着这片葡西王国在远东的殖民地,而何塞作为维克多理事,他是有着资历和人脉,可以觊觎一下濠镜澳总督的这个位置的。 一切都是如同何塞计划中的在发展,直到现在,这个按理来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又蛮不讲理的大明将军江晚的出现。 濠镜澳不大,真正算是城区的,也就是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几条大街将城区划分了为了几个大的区域,商业区,住宅区,以及娱乐休闲区,百余人的巡逻队和一支近两百人的护卫队,就是这片土地上的全部的武装力量,码头上有一些炮台,一般情况下,还有至少一艘武装商船在码头附近随时可以动用,所以的力量加起来,就是整个濠镜澳安全的保证了。 当年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进攻,就是在海上吃了大亏,然后好不容易登陆上来,结果在城里被几乎全民武装起来的濠镜澳局面彻底击退的,但是,这样的防卫,对于已经进入了城区的这支大明军队,现在基本上是毫无作用。 而鉴于对方的身份,当初愿意在金钱的鼓舞下和荷兰人以及他们的狗腿子奋力一战的居民们,也不愿意和这支军队为敌,对这些濠镜澳的居民来说,无论他们以前是什么身份,但是眼下濠镜澳就是他们唯一的栖身之所。 而濠镜澳是大明帝国的,和大明帝国的军队作对,这就意味着是和自己作对,随时都可以被驱逐出去,沦落为海盗或者是毫无根基的流浪者。 所以,当这些大明帝国的士兵们,在第二天天一大亮起,就出现在各处的街道,把守着交通,禁绝着人员走动,绝大部分的居民都没有抗拒这些士兵们的命令,等到何塞知道这个情况的时候,除了维克多商会所在的区域已经部分住宅区之外,大部分的地方,已经落在了这些大明人的手中。 而这一切,都是在兵不刃血的过程中完成的。 何塞已经决定让步了,他等待着江晚上门来,到了那个时候,他再和对方好好的谈谈关于红薯被凯瑟琳和伙同大明人盗走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如今的凯瑟琳,已经成了江晚的妻子,而江晚实际上,算得上的他的侄女婿了。 不过,即使知道,他也不会拿这个事情来说事,葡萄牙人的脑子里,利益总是大于一切的,即使是他亲女婿,该算清楚的是,他也一定会算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侄女婿呢! 有了这个条件,在谈和对方那个小小的协议的时候,想来大概会让对方没这么理直气壮,到时候,再象征性的送对方一批短火枪,结束这个协议,那么,这件事情大概应该就会就此了结了! 可惜的是,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晚上,江晚的人却是一直都没有出现,而何塞想要派人出去的时候,却是赫然发现,除非他现在狠下心来,和对方彻底的翻脸战斗,不然的话,他和他的人已经全部都困住住宅区这一小块地方了。 对方已经将维克多商会所属彻底的包围起来,并且禁绝了他和码头甚至是大明官府之间的来往。 何塞感觉到有些不妙起来,如果不是知道江晚的底细,如果不是知道江晚是从京城里来的,而他和江晚之间的确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龃龉在,他都怀疑这是大明帝国对濠镜澳这边变相的收复行动了。 约翰神父作为他身边大明话说的最好,知识最渊博,而且,身份还不属于维克多商会的人选,再次被请了出去,作为和对方沟通的使者,现在的情况是他完全不知道江晚想要做什么了。 在和大明士兵们纠缠了好一阵子,约翰神父终于得以被带到那座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大房子里,在教堂的钟楼上,他甚至可以直接看到这座房子,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从教堂到这座房子不足一里的道路,会变得如此的漫长。 “江晚阁下不在,在你面前的,是江嫣然阁下!” 那个一直跟随在江晚身后的女孩,大咧咧地出现在了约翰神父的面前:“你有什么话,直接对我说就可以了!” “江晚将军哪里去了?”约翰有些愕然,这个时候,这个江晚将军怎么能不在这里呢,几百人全副武装的对峙着,随时都可能出现流血冲突,他怎么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呢!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小女孩霸气十足的说道:“你来是来告诉我们,维克多商会答应赔钱了吗?” “需不需要赔偿,赔偿多少,双方之间的误会是不是有解决的办法,这些都是要谈了才知道啊!”约翰神父很是无奈的说道:“何塞阁下在我的建议下,体现出了足够解决误会的诚意,哪怕曾经出现了流血事件,但是,维克多商会上下,都一直保持着克制!” “嗯,你的意思,这事情是怪我们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江晚将军也应该拿出一些解决误会的诚意,有什么事情,大家都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而不是在这小小的濠镜澳随时摆出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这样,对于所有人都没好处,你说是这样吗?” 江嫣然点点头:“你说的没错,那谈,他们打算赔多少钱,先报个数字来听听……” 约翰神父:“……!” 第402章 图穷匕见 在大明的战船抵达濠镜澳,并且登陆了之后,一直隐隐在码头附近摆出对峙架势的两艘武装商船就离开了码头,濠镜澳的半岛已经不需要他们了,那么,对他们来说,还有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濠镜澳附近的一座小岛上,有着葡萄牙人在这里最大的火器作坊,数百人在这座小岛上工作生活,而这里的火器作坊不仅仅能生产出长短火枪,更是为大明帝国提供佛郎机大炮的主要来源地。 而这里,葡萄牙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大明人夺走的,如果大明人强行要夺走,他们宁肯撤走所有人的,毁掉这个地方,也绝对不会让大明人得逞。 濠镜澳里所有的武装,包括码头上的炮台里的大炮,都是由这里的火器作坊提供,如果说濠镜澳的土地是葡萄牙第一不能放弃的东西,那么,这里就是他们第二个不能放弃的东西。 武装商船带回了大明军队抵达濠镜澳的消息,而岛上火器作坊里所有人的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开始全力戒备起来,海上有炮船策应掩护,岛上有充足的火器抵抗,无论谁想要来侵犯,都得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约翰神父带给何塞根本没有见到江晚的消息,也让何塞警觉了起来,几乎和那两艘武装商船的船长一样,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小岛上的火器作坊,他甚至怀疑江晚的根本目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地方。 “赔钱!” 何塞仔细的考虑了之后,果断的下了决定:“安德烈,派人请那位江将军来,如果他们不让你们出去,将消息传过去就行,就说我在这里,随手愿意和他们商谈赔偿事宜!” 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掌控的感觉实在是糟糕了,如果自己没打算和对方发生激烈冲突的话,那么,迟要处理这个问题,无非是金钱的多少问题! 何塞觉得自己想清楚了这个问题的关键,火器作坊那边,绝对不能容忍大明人打主意,和大明人之间的火炮交易这已经是他最重要的成绩,是他可以点击濠镜澳总督这个位置的最大的资本,他不会容忍任何人来破坏。 这一次,江晚来的很快,看到江晚的你那一瞬间,何塞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方这么快能赶来,说明对方一直都在那个大房子里,而不是一边围困这自己,一边去了火器作坊那一边。 “鉴于阁下在濠镜澳的产业,我维克多商会未能尽到保护的职责,我愿意代表维克多商会给阁下满意的赔偿!”他不和对方废话,也不想和对方扯凯瑟琳那点破事,他认定了对方仅仅是拿这个事情做借口,那么,他干脆利落答应赔偿,一定会让对方不能继续纠缠下去。 “三千两白银!”他竖起三个手指:“商会愿意付出三千两白银的赔偿,并将阁下的产业所在的房产全款购置下来,赠送给阁下!” “你看我是缺这三千两银子的人吗?”江晚慢慢悠悠的坐在对方面前,身后跟着江嫣然小丫头,看着对面的何塞和他身边的那个神父,颇为鄙夷的摇了摇头。 “我调查过了,你那个商行,一年也未必能赚到这么多银子!”何塞强压着自己的怒火:“这仅仅是我赔偿的数目,同时,鉴于贵国对火炮的需求量太大,我们已经暂停了短火枪的制作,也就是说,我维克多商会和阁下的协议,只怕要终止了,为此,商议愿意再出两千两白银,作为对阁下的补充!” 他咳嗽了一声,脸上严肃无比:“我觉得阁下应该好好的考虑了一下,毕竟即使是濠镜澳,我维克多商会租赁这里的费用,也不过是一年五百两白银,五千两银子,解决阁下和我商会中间的这点小小的误会,我觉得我们商会已经很有诚意了!” 约翰神父也是微微点头,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觉得对面的这个年轻将军,应该接受这个条件,而不是用鄙夷的眼光看着自己和何塞。 “你如果要拿你们租赁濠镜澳这片地方的租金来说事情的话,那我就有的说了!”江晚看着眼前的何塞,简直好像看白痴一样:“这样,我给你每年一千两白银,维克多商会以及所有的非大明人,全部从这里撤出去,你觉得如何,只要我活着,这银子你每年就可以一直来拿!” “这怎么可能!”何塞狠狠的一拍桌子,约翰神父急忙拉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发火。 “是啊,你也知道这不可能,那你还和我说这么多!”江晚瞪着他,嘿嘿冷笑:“一码归一码,你非得要混为一谈,我和你谈买卖,你和我谈土地租赁,要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谈买卖了,我们来谈谈这土地主权……” “谈生意,谈生意!”何塞打着圆场:“其他的事情,不是今天我们商谈的范围,大家说是不是!” “那好,我们就继续谈生意!”江晚点点头:“银子我不要,我不缺这点银子,不过,我对你们的帆船倒是有点兴趣,要不这样,你给我整一艘你们码头上的那种商船,当然,前后都得有炮的那种!” 何塞脸色极其难看起来,但是,江晚还在继续说道。 “我的商行,当然得重新开起来,依然就是在原地,你若是觉得看他不顺眼,你可以继续找事情,甚至为难我的商行都行,大不了我再来一次,找你要点赔偿了!” “短火枪的交易可以终止,但是,我大明境内只要再出现一直你们产的短火枪,我会算在你的头上,来找你的麻烦,这个事情,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都会支持我,所以,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也没用!” 江晚摊摊手:“你看,我的条件一点都不过分!” “所以,你的条件就是你的商行重新开起来,而且不能出事,维克多商会支付你一艘武装商船,作为这次误会和终结契约的赔偿!”约翰重复了一番他的话,然后看着何塞:“何塞先生,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他在漫天要价!”何塞冷冷的说道:“光是我商会的武装商船,标准装备的四门大炮,两门小炮,就不止五千两白银了,更被说还有船只本身!” “哦,对了,船长和水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招募!”江晚笑着说道:“濠镜澳的好地方,这么好的地方,赚钱的事情,怎么能少了我呢?” 第403章 我觉得你行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让佛郎机人滚出大明呢?” 江嫣然有些很失望的样子。 从维克多商会那边回来已经有一会儿,虽然不知道以前的濠镜澳的晚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乌烟瘴气的景象,但是,今天晚上的濠镜澳是格外的静谧,甚至就连门窗外的虫鸣,远处海面上的鸟叫声,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江晚给里佛郎机人一天的考虑时间,至于一天后,若是佛郎机人不答应江晚的条件,会有什么样子的后果,江晚没有问说,佛郎机人也没有追问。 “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江晚叹息了一下:“这地方佛郎机人已经经营了几十年,而且,如果没有大军镇压,以佛郎机人的船坚炮利,一旦再次来侵袭,地方官府可不见得抵挡得住!” 他看着江嫣然,摇了摇头:“你觉得如今咱们的朝廷,还有军力和钱粮来为这巴掌大点的地方耗费吗,更被说佛郎机人还在为朝廷一直持续的提供者佛郎机人大炮,就凭这一点,我想将佛郎机人彻底撵走,朝廷也是断断不允许的!” “那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折腾这么大的一圈,图的是什么!”江嫣然扁扁嘴:“你要说你仅仅为了一艘佛郎机人的炮船,那我可不是不信的!” “这艘武装商船,是给你要的!”江晚看着她笑了起来:“这里以后,也全部都丢给你经营,人手我会留点给你,如果不足的话,那就得靠你自己招募了,对了,这武装商人船长和水手们,也得你自己想办法,尽快让这商船动起来,是你留在濠镜澳之后的第一件事情!” “我?”江嫣然不可置信的指指自己的鼻子:“你说的是我?” “没错,就是你!”江晚点了点头:“这里虽然也有些危险,但是比起你随我东江镇那边,至少要安全得多了,东江镇那边一个多月之前,就哗变了,副总兵陈继盛被杀,四营兵马里,有两个参将在哗变中不是被杀就是失踪,现在东江镇那边,就是一个失去控制的烂摊子,我这次去东江镇,实际上就是去收拾这一个烂摊子的,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有什么把握!” “所以,你觉得你保护不了我的,才将我留在这里?”江嫣然心里微微一暖,但是却是更担心了。 “这是主要的因素,不过,也还有别的原因!”江晚微微笑了笑:“将你留在这里,也有别的考虑,濠镜澳的四海商行必须重新运作起来,而濠镜澳这里龙蛇混杂,海运商贸发达,你留在这里可不是让你在这里享福的,将四海的买卖在这里做起来,或许,你在这里的价值,比起你跟着去东江镇的价值高许多!” 江晚掰着手指算道:“钱,粮食,药材,布匹衣物,甚至火器,这些东西,从正常的途径,东江镇那边补给十分的困难,而我无论是收拢人心也好,整顿军备也好,这些东西都是我必须用到的东西!” “总不成东江镇两万多的官兵,我带着这么点人过去,然后我虎躯一震,他们纳头就拜!”江晚揶揄的笑了笑:“我还没有膨胀自大的这种地步!” “皇帝将我调到东江镇,看起来是给我升官了,但是何尝不是将我这一两年对南海卫的经营,大部分都拿走了,如今李自成在延安府,我想要用他也是鞭长莫及,而且,陕西那边新粮的事情,也并不比这边的事情要轻松,留在京里的南海卫的编制,也等于皇帝是从我手中拿走了,所以说,我这一切,等于重头再来!” “看来,皇帝也不是怎么特别信任你,你还皇帝的心腹呢?”江嫣然撇撇嘴:“你这稍微积攒点家底,这皇帝就拿走了,这是连一点让你拥兵自重的机会都不给啊!” 江晚笑了笑,这才是他知道的那个朱由检,而且,还是在对袁崇焕大大的失望之后的袁崇焕,对自己有提防之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若是真的朱由检一切任由他发挥,也不给他钱粮,任他拉自己的军队,那下一次朱由检召他回京的时候,他还真得好好的琢磨琢磨,自己回京之后会不会是袁崇焕那样的下场了。 “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江晚摊摊手:“事先没给你说,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事情能不能如我想的进展顺利,不过眼前看来,佛郎机人比咱们还更想维持着濠镜澳的现状,那么,这个事情,大抵是可以成的了!” “你给我多少人?”江嫣然皱着眉头,缓缓的开口问道,或许,这个任务在江晚眼里,也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但是,在江嫣然眼里,这可是她第一次做这么大的事情,还在这样复杂的环境里,这就非常考验她的能力了。 当然,以前在邪教里稀里糊涂混的那个“圣母娘娘”和现在她做的事情,根本就不能和眼前这事情相提并论。 “我给你留三十人!”江晚直接开口说道:“至少,眼下只能给你这么多人,等到我在东江镇站稳了脚跟之后,或许还能给你再支援点人手,不过,我能给你的,也只有人了,其他的一切,都要你自己来筹集!” “足够了!”江嫣然点点头:“再给我留一万两银子,我就觉得就足够了!” 她看着江晚,突然嘿嘿一笑:“如果你东江镇被哪些哗变的家伙赶了出来,我就开着的我船去接你跑路,如果你站稳了脚跟,那么,我就是你的运输大队长!” 江晚歪着头,也笑了起来:“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情,你说的没错!” 两人会心的笑了起来,这一夜,他们两人都睡得十分的安稳。 但是,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就肯定睡不着,人类的悲欢原本就不相同,更不要说有人现在是在用近乎讹诈的手段,要从有的人手中索取财物,这被讹诈的那一位,肯定是辗转难眠的。 一大清早,红着眼睛的约翰神父,再次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可怜的神父陪着何塞两人几乎商议了一整夜,最终,终于找到了一个既答应对方的要求,又不伤维克多商会颜面的办法来。 “维克多商会的巡逻治安队,将对濠镜澳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治安行动,凡是被商会视为不安分的危险份子,都会被抓起来,并且交给贵方处置,而维克多商行方面也会对外宣传,贵国的军队进入濠镜澳,就是为了缉捕这些危险份子而来,他们袭击了大明帝国的商人和贵族,触犯了大明帝国的法律,这是他们罪有应得!” 约翰神父解释道:“所以,这是一次维克多商会和大明军队的联合行动,而在行动中缴获的一艘危险份子用以作为海盗用途的武装海盗船,也会被当作战利品,被贵方收缴!” “这个说法,可以接受!”江晚点点头:“不过,不是真的海盗船,我要的是一艘正常可以航线的武装商船,而不是一艘破烂玩意!” “维克多商会说是海盗船,那就一定是海盗船!”约翰神父正色说道:“就算是葡萄牙远东舰队的无敌战船,送到贵方手中的时候,也只能是海盗船!” 江晚哈哈笑了起来,指着约翰神父:“你是个人才,像你这样的人才,又精通我大明话,窝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实在是太浪费人才了,你应该去更大的地方显现你的才华,比如,去北京!” “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的!”约翰神父笑了起来:“实际上,一直能去北京传教,是我毕生最大的心愿,可惜的是,大明帝国太大了,大到令人绝望,一个在日耳曼的总督,在领地和权势上,甚至比不上大明帝国边境的一个小城的官员,而这样的小城市,大明至少有上千个之多!” 他很是无奈的摊摊手:“就在这样的小城里,我要传播主的荣光都处处受制,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若是我去了大明帝国的京城,我会能顺利的开展我的事业!如果没有个强有力的贵族支持,我甚至在大明的京城生活都会困难无比!” “机会只有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江晚点点头:“你会有机会的!” 一天之后,维克多商会的巡逻队和治安队,在濠镜澳的犄角旮旯开始了一场大搜捕,而江晚的大明士兵,在是完美的担任了警戒和守卫的职责,和维克多商会的武装力量来了一次相当完美的配合。 码头上新建立起里十几个绞刑架,然后挂上了十几具尸体,而被关押和驱逐的人更是多达上百,而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整个濠镜澳顿时一扫平日的混乱,一片河清海晏的景象。 当然,这种景象肯定是持续不了多久,不过,对于维克多商会来说,秩序和混乱,只要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那就都无所谓了。 码头上的两艘大明战船,在停留了几天之后,终于缓缓的离开了码头,而沉寂了一年多的“四海商行”又重新挂出了牌匾,濠镜澳还有不少人记得这个店铺,只是令得这些人失望的是,这个店铺即使是重新开张,但是似乎是因为换了老板的缘故,原来买卖和修理火器的生意,他们居然不做了,而是真真正正看起来,像是打算做正经生意一样。 而码头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艘佛郎机的三帆商船,居然挂上的也是这四海商行的旗号,这就让那些觉得四海商行要做正经生意的人有些纳闷了,现在濠镜澳的人谁都知道,这家四海商行是有着大明帝国军方的背景的,但是,即便是他们要组建自己的船队做海贸生意,也应该是大明的那种方头方脑的海船,怎么能用这样西洋帆船呢! 不过,这一切事情,都不是江晚现在关心的了,他现在已经离开濠镜澳,前往皮岛。 将江嫣然留在那里,那是他相信江嫣然的能力,而且,作为一个穿越者,有个苦逼的开局也就算了,现在他成为了对方的靠山,若是连让对方发挥的机会都没有,那也太看不起对方了。 他对江嫣然寄以厚望。 天启元年,毛文龙率一百九十七名勇士深入敌后,收复两千余里沿海岛屿。并奇袭镇江,获“镇江大捷”,这也是努尔哈赤叛乱以来明朝的首胜。为表彰其功,天启二年,朝廷正式任命毛文龙为平辽将军总兵官,挂征虏前将军印,开镇东江,治所皮岛。 皮岛以前不叫皮岛,至少,在毛文龙上岛屿之前不叫这个名字,而毛文龙因为自己姓毛,而皮岛又孤悬敌后,所以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之意,将此岛称之为皮岛。 等到东江开镇,皮岛成为东江镇的治所之后,在大明的公函里,“皮岛”这个名字就堂而皇之的成为这个岛屿的名字,只有这个岛屿以前叫什么,也没人去关心了。 皮岛并不大,总共也就一二十平方公里的样子,而岛上土地也极为贫瘠,几乎没有可以耕种的地方,毛文龙治理皮岛的时候,皮岛作为袭扰后金的根据地,主要的作用也不过是驻军和收拢辽东流民,岛上除了渔业几乎没有可以让人活命的产业。 无论是驻军还是流民,所有的粮食供给,要么就是朝廷供给,要么就是东江镇的官兵“以战养战”在敌人的地盘上进行掠夺。 而一到冬天,天寒地冻,不仅仅渔业基本停止,就连朝廷的运粮的船只也会暂时停下来,所以,军粮一直以来,都是皮岛驻军头疼且重视的问题。 最高峰的时候,因为毛文龙指挥得当,皮岛上军民的人数达到了十万以上,而等到毛文龙被袁崇焕冤杀之后,一直到现在,皮岛人的人心涣散,军兵数量已经不到那个时候的一半。 而大明补给粮草的船只,也变得比以前更加稀落了,江晚的座船靠近皮岛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狼烟,而等到他的座船靠岸,江晚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来迎接他的武将们,而是一个个眼睛都发着绿光的士兵! 更令得他觉得有自己把江嫣然留在濠镜澳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是,这些一个个眼睛里冒着绿光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是蓬头垢面,衣冠不整。 其实,说衣冠不整都有些抬举这些冲过来围着码头上的士兵了,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光着膀子就一条裤衩,若不是他们手中都有着军队制式的兵器,江晚还以为自己的船只是被一群流贼给围住了。 这特么都是一帮什么军队啊? 第404章 初到皮岛 皮岛的码头不止这一个,但是这个码头绝对是皮岛最大的一个。 后金人没有战船,所以,码头上基本上防御措施基本没有,江晚不知道为什么码头上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的大明士兵,但是,发现自己几乎被围了,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两艘刚刚驶进码头的海船,缓缓的离开了码头,远远的在距离码头几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码头上的士兵们,顿时就鼓噪了起来,不少人还捡起码头上的小石头,暴雨一样仿佛是泄愤一样的朝着这边砸了过来,虽然听不到他们喊叫些什么,不过江晚估计,这些士兵们喊叫的,应该不是“欢迎他来皮岛”之类的话。 没有人来维持秩序,也没有看见军官一样的人出现在这些士兵当中,江晚不禁有些怀疑,皮岛这边是不是已经完全失控,这岛上的官兵,都已经完全失去了编制,已经是混乱不堪的状况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就不能指望任何人了。 好在码头那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虽然愤怒,但是,这个码头上除了这两艘新来的战船,并没有其他的船只,只要和码头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呆在海面上,这岸上的人还是奈何不了这两艘战船的。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码头上的人群已经散去了不少,不过,依然还有一些人徘徊在这里,似乎是不等到这两艘战船靠岸他们不罢休一样。 江晚不知道他的这两艘战船,已经被这些码头附近的官兵当作了朝廷运粮来的船只,只要他们不走,这些人是觉得不会全部都散去的,比起在其他的地方到处都搜寻粮食,现在夺得了这两船补给要来得更轻松一些,也来得更多一些。 整整一夜,战船停泊在海面上,没有丝毫的动静,等到天亮之后,在码头边足足等了一天一夜的士兵们,又散去了不少,不过,在天亮后两个时辰,码头附近终于看见了穿着军官服色的人了。 岸上打出去了旗号,那是可以安全靠岸的意思,两艘战船终于缓缓的朝着码头这边而来。 一块跳板重重的砸在岸边,一个中年军官带着几个亲兵模样的人,急不可待的从跳板上走上了船。 “东江镇虎威营游击将军姚春勇,这次的补给,全部归我们了!” 一上得船来,这个游击将军就大大咧咧的喊了起来:“谁是你们管事,出来!” 江晚背着手,在一群亲卫的拥簇下,从甲板上走了过来,他看着这个一上船就神气活现的游击将军,微微的点了点头:“我是管事的,不过,这船可不是来补给东江镇的!” “你是欺负老子啥也不懂是!”这游击将军瞪着江晚:“这么深的吃水,这船拉的是石头吗?少特码废话,卸货,卸完货了滚蛋!” “岸上都是你的部下?”江晚不置与否,看了一眼码头上的人群,此刻和昨天比起来,码头上的人群已经散去了大半,现在也不过三两百人的样子了。 “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吗?”这游击将军一指江晚:“回执都给你写好了,少啰嗦,兄弟们都断粮好些天了!” 也知道他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似乎直接就想甩到江晚脸上的意思,江晚冷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立刻就走上来,将他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 “拿下!”江晚轻轻的说道,眼睛都不看手中的东西一眼。 这游击将军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冲了过来,顿时将他和他身边的亲兵齐齐按住,他一下大为慌乱,仿佛是落在岸上的鱼儿一样,死命地挣扎着。 “目无上官,聚众哗变!”江晚脸色不变的说道:“若不束手就擒,就地格杀!” 几个亲卫“当啷”一声,就抽出了手中的腰刀,明晃晃的刀光比什么都管用,几个拼命挣扎的家伙,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我问,你答,答错一句话,砍你一条胳膊!”江晚缓缓的蹲了下来,看着被按在甲板上的那张脸:“你是虎威营的游击将军,岸上的都是你的属下吗?” “不全是,但是,我的人有一百多!”姚春勇含糊不清的回答道,眼中看着江晚,却是没多少惧怕之意:“你们不是朝廷来补给我东江的粮船!” 江晚不搭理他的话,继续问道:“现在皮岛四营,虎威,奋勇,忠勇,征虏四营里,在陈继盛死后,是谁在做主!” “是毛帅的岳父,沈世魁!”这游击将军回答道,两只眼睛孤零零的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参将刘兴治呢,此刻他身在何处?”江晚继续问道,他得到的最后的消息,是皮岛哗变,参将刘兴治杀掉了陈继盛,另外两个参将死生不知。 也眼下看起来,这皮岛的状况似乎他得到的消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刘副总兵自然是在沈老大人帐下听命!”姚春勇努力的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事情,不是早就禀报了朝廷,难道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吗?” “你们虎威营的参将呢?”江晚微微摆摆手,示意亲卫们将按照这家伙的手松一松,让这家伙站起来说话。 “肯定早死了,这还要问!”姚春勇呸了一口:“算了,我也不和你们计较了,你们要不是朝廷补给皮岛的水师,那你们走你们的,这边的事情,不是你们能搀和的!” “朝廷就是派我来掺合你们这些事情的!”江晚哼了一声,直接对这家伙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告身,“本将江晚,奉朝廷之名节制皮岛驻军,整肃东江,你看好了……” 他一挥手,按照这姚春勇的亲兵们,慢慢的放开了这几个家伙,然后看着对方。 姚春香只是瞟了一眼那腰牌告身,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别的不说,就两艘战船送这位来皮岛,其实就很说明问题了,发现自己身上的那些手松开不过三两个瞬间,他几乎立刻就判断出来了眼前的局势。 自己好死不死的撞到这位大帅的刀口上了,说冲撞都是轻的,若是他一个应对不好,没准他就是这位大帅在初等皮岛之后拿来立威的第一人了。 在皮岛上,苦可以吃,但是,亏是不能吃的,至少,这个眼前亏,他是没打算吃的。 “末将姚春勇,不知道大帅莅临,多有冲撞,请大帅降罪!” “不知者不罪!”江晚摆摆手,“你部现在归我调遣,约束你的部下,清理码头附近,设立岗哨,半个时辰之内,船上的兵士和给养要送到岸上,不能有差错,你能办到吗?” “这个……”姚春勇犹犹豫豫的说道:“码头上不是我的属下的兵士,比属下的人多!” “不遵号令,即为乱兵!”江晚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你虎威营的军纪如何,不过,我大明的兵马,心中当是有军纪二字的!” “属下明白,请大帅稍后,属下去清理码头,迎接大帅下船!” 江晚看了看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姚春香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滚下船来,等到站在了坚实的陆地上,他再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那位他刚刚见到的江大帅,船舷附近此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而这些人头手中搭在船舷上的,无疑不是黑洞洞的火铳。 他不知道这些战场上装备没装备其他的火器,不过,他只知道,在这样的距离下,这些船上的火器就是一起发射的话,这码头上的人,至少得死一大片。 皮岛的官兵可不是内陆那些没见过火器的土包子,甚至虎威营都有自己的火器兵,这些火器虽然不是怎么靠谱,但是,真打到人身上,那也不是闹着玩的。 “老大,怎么样,啥时候下货啊!” 一个把总模样的人凑了上来,国字脸,一脸正气,如果不是身上的服色,他这个样子,简直比姚春勇更像一个游击将军。 “带着你的人,将不是咱们虎威营的人全部撵走!”姚春勇看了他一眼:“孔有德,老子没和你开玩笑,不走的,闹腾的,直接动手,打死了算老子的!” “啊!”把总孔有德愣了:“啥意思,老大,这两艘船啊,咱们吃不下啊!” “屁话,船上不光是有粮食,还有大人物!”姚春勇悻悻的说道:“朝廷派来的总兵大人,这两艘船是他的座船,你个倒霉东西,老子是犯了哪门子的太岁,才听了你的鬼话来这里,屁的粮船!” “所有人都动起来,将闲杂人等赶走,告诉他们,船上没粮食,是朝廷派来的总兵大人,不怕死的,就继续呆在这里……” 孔有德嚷嚷了起来,码头上顿时一片混乱。 不过,姚春勇想象当中的冲突倒是没有发生,基本上所有人的听到船上是朝廷派来的总兵大人的时候,不用驱赶一个个都想着脚底抹油离开这里了,而孔有德的士兵一叫喊起来,他们顿时一个个如逢大赦,生怕自己走慢了一样。 “你小子贼精贼精的!”姚春勇指指孔有德:“你这么大声嚷嚷,就不怕船上的那位大人物见怪吗?真要治罪你不敬,你这个把总可担待不起!” “老大,你这就错了,这位大人物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来了!”孔有德嘿嘿一笑:“总兵大人啊,这得多大的谱儿,这要没人将他来的消息散播出去,谁知道他来这里,又有谁来参见他,这事情我这么办,肯定没错!” “行,你说的很有道理,你就留在这里听用!”姚春勇一点都不想趟这浑水:“我先走了,你去迎接这位大人物下来,他要是问起,就说我去整饬本部兵马,随时听候总兵大人听用了!”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孔有德的肩膀:“不要说我没照顾你,若不是拿你当兄弟,这机会我绝对不会让给你,好好的伺候这一位,没准你的前途就在这一位身上了!” “多谢老大,多谢老大!”孔有德拱手送姚春勇离开,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才狠狠的往地下吐了一口口水。 “呸,还关照老子,自己胆小就胆小,要不是老子,你这个游击将军早就干到头了!” 整肃后的码头清静了许多,孔有德转头过来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姚春勇急急忙忙的要走了。 战场上,几艘跳板已经搭建好,一个个衣甲鲜明的士兵们正在从跳板上上下来,小小的码头上,人越聚越多,而看他们一个个精神焕发,武器装备都齐全的威武模样,孔有德在码头四周维持秩序的这百来人,简直就好像一群叫花子一样。 孔有德迎了上去,那在一群人拥簇下来到年轻身影格外的醒目,都不用猜测,那就是这次来的大人物了。 “将船上的东西,全部卸载那边的屋子!”江晚看着迎过来的虎威营军官:“码头两里之外设置岗哨,派人通知附近虎威营的游击,守备,全部来参见本帅!” 江晚说一句,孔有德就迎一句,而且,江晚每一句吩咐下来,孔有德身边立刻就有人跑出去传令。 等到江晚走到码头那边仅存的那几间屋子的门口的时候,不仅仅派到外围的虎威营的岗哨已经出发,船上的货物也开始在虎威营的官兵的努力下,开始从船上往码头在转移了。 码头上下船的亲兵队,不用江晚的吩咐,已经开始分散开建立守备,对于自己的人,江晚有着足够的信心,但是,这支虎威营的官兵也极其有效率,倒是让他微微有些惊讶了。 “姚春勇呢,他人哪里去了?” “回大帅,游击大人已经回营整饬军务去了,特意命属下在此伺候大帅!” 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把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虎威营把总孔有德,任凭大帅差遣!” 江晚点了点头,虽然觉得孔有德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但是也没放在心上:“你随我来,给我说说这附近的情况,附近有那些兵马,统帅的人又是谁,你们虎威营现在的情况又是如何……” 第405章 我也没辙 皮岛的情况,比江晚预计当中的要严峻得多。 在毛文龙被杀之前,皮岛四营差不多有三万人马,每营有一个参将领兵,而等到毛文龙死后,被袁崇焕派来节制这四营兵马的副总兵陈继盛,以他的能力,也只是勉强维持着皮岛的局势。 而袁崇焕在京里一出事,原本因为毛文龙被冤杀的旧部们,一直压抑着的不满顿时就爆发了出来,而陈继盛不仅仅没有察觉到这种不满的危险性,还对这种情形进行强力弹压,这几乎是导致他身死的最大的原因。 当然,这也和他根本没有控制住这四营兵马有着巨大的关系。 参将刘兴治突然暴起发难,将陈继盛和他的心腹几乎全部杀死,然后直接拥戴毛文龙的岳父沈世奎为主,他的这个举动虽然粗鄙暴虐,甚至有些不过脑子,但是,却是赢得了不少皮岛官兵的拥护,毕竟对他们来说,有毛帅在的皮岛和没毛帅的皮岛,完全是两回事。 而其他几营的参将,莫名其妙的在这次哗变中不是失踪就是死了,也让他们麾下的兵马顿时群龙无首,即使有人不服,也是难以形成力量去反抗刘兴治的暴虐,而且,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切都是毛文龙的岳父在发号施令,即使他们反抗,那在别人眼里,他们就不是反的刘兴治,而是反的沈世奎,反的毛帅。 而在皮岛的人,若是反毛帅,那肯定是活不长的。 于是,皮岛的这一次哗变,居然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平息了下来,外边看来风平浪静,在皮岛内部,好像也都是换了一番气象,如果朝廷不加以干涉的话,没准这种气象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一直维持到沈世奎老死,或者是被压抑不住野心的刘兴治干掉,又或者被后金击破皮岛,所有人全部一起完蛋,东江镇从此沦入敌手。 但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怎么可能不干涉,又怎么可能不追究这里的事情,在朝廷接到皮岛哗变的消息之后,立刻就停止了给皮岛补给粮草军械,对于大部分都依靠着朝廷补给粮草的皮岛官兵来说,这可就是要了大命了。 皮岛不产粮食,除了为数不多的用来打渔的舢板,也没有足够让他们运输兵力去朝鲜那边征粮的船只,他们要么突出去,从后金人手中抢夺粮食来自给,要么就只能死死的捱住,等待着上面的将军们,将为数不多的军粮精打细算,一点点发放下来,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这样的情况,导致东江镇的军马大量的出逃,谁都不想活活的饿死在这里,而几大营的官兵,也基本上没有统一的指挥,都是以守备,游击甚至把总为单位各自为战,整个东江镇现在几乎是一盘散沙,表面上所有的官兵,都听沈世奎的,但是,实际上,若是眼下都是各自抱团在求活,沈世奎解决不了粮食这个问题,他永远都掌握不了东江镇。 粮食,粮食是解决东江镇问题的关键。 其实,在江晚心里,粮食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陕西如此,山西如此,东江镇也是如此。 可惜,江晚也没有粮食,随他座船而来的,不过是携带了部分维持他这几百人一个月的吃用的粮食,再多船也装不下,而更要命的是,送他来的座船是水师的船只,他根本指挥不了人家,这两艘战船将他送到了皮岛,就算完成了任务了,而似乎担心江晚征用他们一样,等到所有的人和货下船之后,两座战船几乎是一点都不带留恋的转身就走。 而朝廷也不会给江晚大批的粮食,这个江晚心里清楚得很。 若是等到他能掌控皮岛的局势之后,朝廷的补给肯定会恢复,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朝廷觉得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让原本就紧张的粮食送到这些“乱军”的手中。 朝廷并不是冤大头。 “说说你们虎威营!”江晚看着说完了这一切,然后一脸肃然地看着自己的孔有德。 “我们的统领费参将自从上次沈总兵召见之后,就一直没回,营中流言四起,倒是猜测参将大人遭遇不测的多,所以,如今咱们虎威营各部的守备,游击大人们,等闲不敢离开本营的驻防之地,而对于所有外来的人,也一直提防着,不会让他们靠近!” “人人自危么!”江晚点点头:“你们的粮饷,怎么解决的?” “哪里还有粮饷,兄弟们要不是怕出逃了也是一个死,早就散了!”孔有德严肃的说道:“我等跟随毛大帅,是来打鞑子的,而不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饿死在这个地方,不过如今江大帅来了,兄弟们心里就有底了!” “朝廷一直没有忘记你们这支劲旅!”江晚笑了笑,他对孔有德印象不错,军容整齐、头脑清醒,说话不仅仅有条理,还有水平,他就有些奇怪,这家伙到现在才混了一个把总,难道说,东江军的素质,都这么高了么? “姚春勇手下有多少人?”他沉吟了一下问道。 “这个不大清楚,不过咱们虎威营一直都没满编过,游击大人现在能号令的兄弟,大概也就一两千,等到明天游击大人来参加大帅的时候,大帅直接询问他就是了!” “我不觉得他明天会出现!”江晚微微摇摇头,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一个带着几百人的空头大帅突然出现在皮岛,有多大的威慑力真不好说,姚春勇既然在这场哗变中,还能掌握控制并且维持手下大半的兵力,也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他一定会观望,观望自己在这里能不能站住脚,有被杀的陈继盛前车之鉴,在对方眼里,只怕江晚这个新来的大帅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这孔有德手下这一两百号人,他能留下,已经就非常不错了,无论自己能不能立足,他都能进退自如,但是,指望他将他将所有的注全部都压在一个不知道底线的人身上,那绝对不可能。 “那你们每天的食物,怎么解决!” 江晚问孔有德,眼前的这个人,今天已经给了说了很多皮岛的情况,而这种消息,稍微一加验证就能分辨出真假,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 “咱们这两百多人,大概能从上面领到差不多四五十人吃一天的粮食,不够的部分,就得自己想办法了!”孔有德说道:“粮食是三天一给的,不过,今日我被留到大帅这里,明日的粮食,大概不会送过来了!” “这个不用担心!”江晚笑了笑说道,他来的给养按照对方的标准,养着这些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如果他不解决粮食的问题,别说走出去接触那沈世奎和刘兴治了,就是虎威营的驻地,他都走不出去。 人家不听他这个大帅的,他直接扛着尚方宝剑去砍人家脑袋,那妥妥是作死。 那刘兴治和沈世奎能杀陈继盛,再杀一个毫无根基从外面来的参将,也是顺手的事情,他这两百人,对方的手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这些人。 真是伤脑筋啊! 这一夜的皮岛,风平浪静的过去了,而第二天整整一天,游击将军姚春勇果然没有再露面,好像就已经彻底的忘记这小小的码头上,还有一位朝廷来的大人物了一样。 而江晚也没有食言,果然一大早就直接调拨了一批粮食给了孔有德,令得孔有德的部属们大喜的是,这些粮食可不仅仅是粮食,甚至还有肉食和蔬菜,虽然蔬菜都是黄豆绿豆芽之类的,但是,这样的伙食已经让好久没有真正吃饱,没有见过荤腥的他们一个个雀跃不已了。 以至于江晚手下的人要查看这码头四周的地形,孔有德的手下们一个个踊跃无比,皮岛官兵还是很质朴的,吃了人家的,给人家干活,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又不是让他们去拼命,带着一群一看就是新兵蛋子的小不点们四处逛一逛就能混到一天的好吃喝,这种好事情不干白不干。 而各处的消息回报过来,江晚也清楚了,当初皮岛选择在这个地方建立码头还是有眼光的,皮岛不止一个码头,但是好用,能让五百石以上的船只停泊的,还真没几个。 他现在所处的就是一个人,而码头附近的石头屋子,就是当初运粮船卸下来的粮食物资的转运的地方,整个虎威营里,姚春勇的这一支兵马甚至就担负着了保护这个码头的任务。 当然,现在在各自为战的情况下,这个码头就成了姚春勇部的良好资源了,以前还没转运走的粮食人,让姚春勇部支持得比其他的兵马时间更长一些,但是,随着粮船的不再到来,这些他们的积蓄,估计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而驻扎在其他几个诸如獐子岛的东江镇守军,在哗变之后,直接就断绝了和皮岛的来往,所以,眼前的码头基本上也形同虚设,这些天来,江晚的座船大概就是这码头上的唯一的来客了。 而以现在东江各营各自为战的情况,江晚估计,姚春勇也没兴趣将自己到来的消息传播出去,除非这个消息能给他带来不少实际的好处,当然,对于江晚来说,这未尝也不是一个好消息。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姚春勇不露面,孔有德也开始有点犯嘀咕了,这位新来的大帅,似乎打算就在这码头一直混吃等死,除了每天吃饱喝足人,然后带着人四处溜达一番,他似乎什么都没打算做。 虽然这位大帅没什么官架子,不仅仅尝尝和他聊得兴起,就是和他手下的兄弟,也是能说上几句,但是,孔有德可是知道,那屋子里存放的粮食,可是一天天的在少,照着这样下去,这位大人再逍遥得个把月,就得考虑打道回府的事情了。 反正这位大帅要进岛和刘参将他们争权夺利的事情,孔有德是一点都不打算参与了,这种事情,会死人的,他孔有德可没那么傻。 不过,看这位大帅还算和气,他也委婉的提醒了一下对方,不过,每次对方都笑呵呵的说没事,他也就不再提了,反正大家就这点粮食的缘分,吃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孔有德运气就是这样,还能怎么办? 这一天,蹲在自己的屋子里,孔有德正在琢磨着,是不是派人去姚大人哪里去将这些天来自己应该领的你一份粮食领回来,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然后就是各种跑动,各种惊惶,各种呼喊声,几乎是瞬时间响了起来。 他抄起手边的长刀,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外面跑去,这是敌袭才有的动静,他孔有德手下的兄弟不是草包,外面这是出事情了? “什么情况!” 他大声的喊道,眼中看到自己到处跑动的兄弟们,已经大多抄了手中的武器,他心里顿时安定了一些。 “船,远处有船来了!” 有人大声的喊道:“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来了就来了,紧张什么,没准是江大人的人呢!”他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么慌张干什么!” “不是的,小三说了,不像是咱们大明的船只!”那兄弟大声的喊道:“肯定是迷路的船只,头儿,干了这一票!” “都给我藏起来,等他们靠岸了再说!”孔有德一愣,大声的吩咐道:“都往码头跑干什么,吓跑了对方怎么办,对了,江大帅的人要去说一声,让他们呆在屋子里被出来……” 他愣了一下,掉头就朝着远处的那一排屋子跑去,这个时候,江大帅的人可是不会听自己的兄弟的,还是自己去通知一下江大帅,这送上们的横财,要是吓跑了那可就亏死了。 可还是没到屋子面前,他顿时就愣住了,江大帅的那些人,应该已经是得到了消息,正一个个欢天喜地的从屋子里窜出来,就这么一段距离,就差不多有百来人朝着码头跑去了。 要命的是,这些家伙还都带着他们那时刻不离身的那些火器。 “这帮家伙也太心急了!”孔有德都快哭起来了:“这么恶狠狠的跑出去,那船上的人只要不是瞎子,都不会忘这边来了……” 第406章 我好像上了贼船 船影在所有人的眼帘中,越来越大,而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大明的船只,也不是偶尔看到从皮岛附近经过那些平头海船,其高耸的桅杆和夸张的风帆,还有那极具异国特色的船型,都清清楚楚的告诉码头上的人,这绝对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海船。 孔有德已经看到江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而现在这个架势,他估计海面上的人已经看到了岸上的动静,应该是不会再靠岸了,他有些遗憾的砸了一下嘴。 原本多少应该可以发点小财的,可惜了。 “让你的人过来,准备从船上下货!”江晚看到走到身边的孔有德,笑着吩咐道:“还有,让你的人别大惊小怪的,船上可能有些奇形怪状的番人,不过没关系!” “这是大帅你的船……?”孔有德愣了:“这不像是咱们大明的船只啊!” “不是朝廷的船!”江晚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去叫人,船马上靠岸了,记住,别大惊小怪!” 孔有德失落的心,顿时又荡漾了起来,难怪这些日子江大帅一点都不着急呢,原来他有补给的,那自己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就跟着江大帅吃香喝辣好了。 他转身召集自己的人,等到船只快要靠岸的时候,码头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了,当然,其中一大半都是江晚的人。 梅小飞从船上走了下来,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晚,顿时萎靡的神色一振,朝着江晚走了过来。 “见过大人!” “一路辛苦了!”江晚指指不远处的这艘海船:“将这艘海船开起来不容易,我还以为是嫣然来的,没想到是你来的!” “按照大人的吩咐,小姐拿到船后,第一时间就是招募能将这船开起来的船长和水手,我什么都不懂,可小姐偏偏让我做这个船长,大人,要不,你换个人来做,我还是跟在大人身边自在!” 梅小飞悻悻说道,这些日子估计他吃的苦头不少。 “你倒是想得美呢,小姐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我能放心吗?”江晚笑骂道:“让你做这个船长,那是小姐器重你!” 梅小飞吭哧了半天,终于不说话了。 “见过江将军!”在梅小飞身后,一个人闪了出来。 江晚大为惊奇:“你不是那个谁,那个神父吗?” 约翰神父微微笑了笑:“正是我,江小姐的四海商行组建船队,要到朝鲜国这边来贸易,我觉得我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他笑得十分的谦卑:“如今的我,也算是四海商行的雇员了!” “大人,神父为自己取了个大明的名字,叫做汤若望,咱们都叫他老汤,这一路来,还真多亏了他,船上的人手也是他帮忙招募的!”梅小飞在一边解释道。 “有点意思!!”江晚笑了起来,除了那十几个在南海卫里训练火枪兵的西洋教习,这大概是第一个主动来投效自己的西方人。 而这个人还不是那些粗鄙的亡命之徒,而是属于西方真正的精英阶层的人物,听梅小飞这口气,这家伙只怕不仅仅懂得大明话,深受维克多商会的器重,就是在航海上也有不小的造诣。 “小飞,你去带人将船上的东西卸下来,我和老汤聊一聊!” “只卸补给吗,船上还有一些瓷器和丝绸之类的,是咱们打算去釜山的,那是小姐和老汤定下来的这一次贸易的地方!” “全部卸下来!”江晚吩咐道:“除了留下足够的粮食和淡水,其他的东西,全部都卸下来,你们这船暂时也不要去釜山了,就留这里,我有用处!” 梅小飞对江晚的命令是不会质疑的,应了一声转身去执行了,倒是他身后的汤若望眼神一闪,略略露出有几分复杂的神光。 码头上响起一片喧哗之声,夹杂了一阵阵压低了声音的欢呼,江晚笑着摇摇头,带着汤若望朝着自己暂时住着的屋子走去。 “在濠镜澳的时候,我还以为神父是维克多商会的重要人物呢!”江晚坐定了,微笑说道:“在这里突然见到神父,还真是让我有些奇怪!” “将军叫我老汤就可以了!”汤若望矜持地点点头:“别忘记了,我现在是您属下商行的雇员,不用这么客气的!” “那好,汤先生!”江晚摆摆手:“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好好的神父不做,为什么要加入四海商行吗?” “我听江小姐说,将军是来这里上任的!”汤若望没有直接回答江晚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外面:“这里是大明帝国的边陲,将军镇守在这里,统帅数十万军民,抵御着蛮族的入侵,我怎么看,将军都应该是大明帝国的重臣!” “你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一个当兵的而已!”江晚微微一笑。 “我的消息很灵通的!”汤若望看着江晚,眼中闪过一丝狡猾之色:“将军娶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公爵之一的女儿做妻子,自己又统领这么大一片土地,这样的人物,如果能有他的支持,我想,对于我的传教事业的帮助,一定是无法想象的!” “我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他很坦然的说道:“正好江小姐的四海商行招募人手,我自问还有点学识和阅历,能够帮得上江小姐一点忙,所以……” “难道一个神父参与世俗的事物,你所在的教堂不管的吗?”江晚还是有些奇怪。 “我是受耶稣会委派,前往东方传教的!”汤若望坦然说道:“将神的荣光泼洒到东方的这一片土地上,然更多的人成为神的信徒,就是我最大的任务,至于其他的事情,当地教堂不会干涉,也无权干涉!” 明白了! 对方说得如此直言不讳,江晚想不明白都难,不过,他也有点好笑,这汤若望如果是想走一条捷径来传教的话,也不能说他错了,不过要想达到他的目的,只怕他还有很长的一段要走。 “我不能答应你什么!”江晚说道:“而且,我做的很多事情,未必和你的教义相符,你真的考虑好了你做的事情吗?” 汤若望看着江晚,缓缓的说道:“农夫没有耕田的牛,他喂牛的槽就会空空如也。就会减少很多麻烦。但是也会缺少耕田的助力。要想使我们的生活不发生纠纷,惟一的方法就是不与别人来往。但是如果我们一生不与人交往,生命就毫无价值;如果我们只为自己而活,我们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不要避开人,而要服事人,将信仰与人分享,谋求公平公义。我们的人生是与别人毫无关涉而变得空虚,还是一心一意地事奉神,生活得很充实呢?” “哈哈哈哈!”江晚大笑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你就不要给我引述你们的经文了,行了,这一路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过两天,没准还要辛苦你一下!” “是将军遇到了麻烦吗?”汤若望眨眨眼,开口问道:“我很愿意为将军提出一些我的建议,如果将军愿意告诉我!” “咦?”江晚转过头看着他,如果对面站的是一个大明人,那么,这话无疑就是不懂规矩而且狂妄了,但是,若是站着的是汤若望这么一个西洋人的话,他们可不会大明人的谦恭内敛,汤若望敢这么说,那么,那一定就是有他自负的地方了。 “我在神学院除了神学以外,还修习了天文,地理,数学等,对于机械制造,航海也有一些研究,也有过一些冒险的经历,到过很多的地方!”汤若望说道:“世俗间的苦难和幸福,参与其中,都能更好地领会神的旨意,对这一方面,我一直都是身体力行的很好!” 江晚静静的看着他,他知道,这是对方急于在自己面前表现他的能力,体现他对自己的价值,不过,他也不会贸然就相信这么一个家伙,这年头靠嘴皮子吃饭的人太多了,恰好他当年,也是靠嘴皮吃饭起家的。 “我现在缺粮!”沉默了半响之后,他开口说道:“缺很多很多的粮食!” “很多很多是多少?”汤若望问道。 “有多少粮食,我就能安抚多少士兵,我手下就能有多少战士!”江晚说道:“很多很多的意思,就是再多我也不嫌多!” “将军打算怎么解决粮食的问题呢?”汤若望继续问道,虽然看起来追根问底有些厌烦,但是江晚觉得对方这态度还算客观,如果对方连具体情况都不问,就拍着胸脯表示他能解决,那妥妥的就是一个吹牛的骗子了。 “我打算当一次海盗!”江晚微微笑了一下:“船现在我有,人现在我也有,正常的贸易的银子我没有,所以,我就只能当海盗了!” “这个……”汤若望张口结舌,他没想到从对方嘴里能问出这么一个答案来。 “这个,洛川号虽然有着六门大炮,但是,合格的炮手没几个,不,确切的说,一个都没有!”汤若望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除了船上几支火枪,这艘商船的武装力量遇见海盗了自保都困难,更别说自己去做海盗了!” “这个无所谓!”江晚说道:“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运输的工具,而且,我也没打算在海上劫掠船只,这艘船无论是速度还是容量,我觉得做一艘船海盗船,也是够格的!” “看来您已经有目标了!”汤若望微微有些后悔,自己这是参与到了对方的军事行动当中去了,这和自己的初衷可不大符合。 自己好像这是上了贼船了! 江晚笑了笑,不回答他的话了:“休息去,出发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肉干,蔬菜,面粉,这次的蔬菜,是真正的蔬菜,而不是那些豆芽,对于虎威营的人也好,或者是江晚的人也好,这都是难得一见的美食了。 更令人激动的是,船上居然还有酒,而江大人更是毫不吝啬的赏赐了孔有德和他的部下十坛,这让这些都不知道多久没有闻到酒味了的家伙一个个都快乐疯了,这一晚上,就连孔有德也不禁多喝了几晚,看着自己的兄弟们兴高采烈的吃肉喝酒,他心里也是感慨不已。 好像跟着这位江大帅了,自己和自己的兄弟日子就好过多了,游击大人要是知道自己这些人在这里过的这么滋润,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要是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他倒是希望这位江大帅一直就呆在这里不要进岛好了,不过,他知道这不大可能,人家大人物来是做大事情的,能做这里呆了大半个月,就已经很不错了,朝廷再昏庸,明知道现在的东江镇局势这么乱,也不会派一个只会混日子的参将来节制东江的。 可惜了! 他砸着自己嘴里的酒水,要是这位大帅带个几千人过来,事情都不会是这样,他孔有德也自然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这位大人干,但是,现在这位大人才这么点人,就想将人人自危的各部纠集在一起,就想直接夺了沈大帅和刘将军的兵权,那简直就是做梦。 或许,这位大人就是来皮岛点个卯的,等到天气冷起来,他屁股一拍走了,也算是到皮岛履任过,只不过,皮岛的局势太乱,他把握不了,所以,他宁肯被朝廷责罚也会回去的。 孔有德觉得自己已经把握住了这位大人物的心思,不过,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心里顿时更加火热了起来。 没错,当初他孔有德是因为毛帅才会来这皮岛的,如今毛帅不在了,皮岛这破地方,他孔有德有什么好留恋的,他到哪里当兵吃粮不是当兵吃粮,若是能跟这位大人离开这皮岛,他也算是给自己谋了一个出路! 尤其是眼前这位大人正是用人之计,若是自己表现不错,没准能真的在他离开的时候,将自己带走。 没看见这位大人身边的亲兵,一个个都是吃的好穿的好,装备也是好的令人眼红,哪怕他这个把总不做了,能在这位大人身边混上个亲兵,似乎看起来也不差啊! 有人喝醉了,开始闹腾起来,没多久,这闹腾就变成了斗殴,孔有德回头瞟了一眼,看到火光附近动手的人都没有用家伙,他放心的将头扭了过去,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要不,明天去讨一讨这位大人的口风,看看他有什么用得着自己的地方? 第407章 铁山城 铁山城。 申俊岑最近不开心,非常的不开心。 上个月仁祖大王的王令传到了铁山城,随着王令到来的,还有一队“胡兵”。 对于王令要求的今年铁山城要上缴的粮食和铁锭,申俊岑倒是没多大的异议的,毕竟身为臣下,为仁祖大王牧守这一方城池,该上缴的,那是一定要办到的。 但是,这一队驻扎在铁山城的胡兵,可就有些令人极为伤脑筋了。 自从“丙子虏乱”胡兵在胡皇的带领下,兵临汉城,朝鲜举国的精锐几乎全部毁于一旦,而无数的忠臣义士也在这场动乱中罹难,如今的朝鲜国,虽然依然是仁祖大王当家,但是,几乎但凡稍微重要点的城池和地点,都有胡兵驻扎,而大量的粮食,布匹,铁锭,也从朝鲜全国被源源不断的收集起来,然后被他们运走。 朝鲜国简直就成了这些胡虏的后花园,他们在这里横行霸道,予取予求,而一旦若是不能如他们的意思,这些胡虏就会大开杀戒,屠戮一方。 这样的日子,让申俊岑觉得无比的压抑。 以前铁山城还好,因为地方小,城池也小,产出也不多,所以,倒是没有胡兵驻扎在这里,但是,现在显然铁山城的那座铁矿,引起了胡人们的注意,他们驻扎的这里,只怕主要的目的,还是铁山城产出的这些精铁了。 但是,这才一个多月,这些胡兵几乎就将铁山城祸害了一个遍,见到好东西就抢,见到漂亮女人就抢,就连他郡守府的人上去稍微劝阻了一下,结果就被胡兵们当场杀死。 现在铁山城的萧条,几乎全部都是因为这些胡兵,而他的郡守府里甚至为了百姓着想,不得不派出了耳目在铁矿附近的兵营,只要胡兵们一出来,城里立刻就开始示警,告诉百姓们胡兵出来的消息。 作为铁山城的郡守,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虽然这真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有时候,他真的想不做这个郡守了,就在城里振臂一呼,然后率领忠勇之士,将这些胡兵千刀万斩,他就不信,就这几十个胡兵,能抵挡得住整个铁山城上万军民的怒火。 但是,他不敢! 他的生死比起家族的兴衰,比这满城的百姓的安危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一时痛快了,接下来肯定就是胡虏的报复,他固然身死名消,但是,申家毫无疑问也会被追责,而出事的铁山城,面对胡虏的报复的时候,还有多少人能活下来,那是谁都不知道的事情。 胡虏的残暴的恶名,这些年,已经深深的被朝鲜官兵见识过了。 “大人,大人……不好了!” 正在苦闷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有府兵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脸的惊慌。 他霍然站了起来:“那些胡兵又进城了?” “不是!”府兵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这个时候,申俊岑才反应过来,若是胡兵进城了的话,那么,一刻前城里就应该响起警报。 而此刻,整个铁山城,安静得好像一个刚刚睡醒的孩子一样。 “不是胡兵来了,那你慌张一个什么!”申俊岑狠狠地训斥了这个府兵一句,这要是他申家的家将,他此刻就一脚踢过去了,如此不镇定,怎么能成事。 “是海盗,有海盗上岸了!”府兵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山村那边派人来报,请大人派出兵马去救援,海盗人多势众,小山村的人已经全都朝着府城这边逃过来了!” “胡说八道!”申俊岑怒斥道:“哪里来的海盗,哪里还有海盗,这里是铁山,不是釜山!” “千真万确!”府兵大声喊道:“守备大人已经派人出去查看了,沿路已经好多百姓朝着府城这边来了,不仅仅是小山村的人,还有别的村子的人,不过,海盗一定是在小山村的人上的岸!” 他快速地说道:“守备大人请郡守大人做好防备,准备抵御海盗,守备大人正在召集兵马!” 申俊岑沉吟了一下,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示警,闭城,派人出去疏散百姓,不许再进城了,可以去矿山那边暂时躲避一下!” 铁山城的铜锣声,又在大街小巷里响了起来,这是这些天来第一次不是因为胡兵的到来而响起的示警声,不过,已经经过这铜锣声多次演练过的百姓们,倒是没多少意外,他们只是停下手中在做的事情,然后带着自己认为珍贵的东西,迅速的躲进了自己的屋子。 不到一刻钟,整个铁山城里,除了那换上军装匆匆跑来的士兵,大街小巷里已经再也看不到几个闲人了。 守备李庆轩也出现在了申俊岑的面前,这个来自水原的武勋世家的青年,此刻也是一脸的凝重。 “问过好几个人,确定海盗的数目,至少一百余人以上,他们乘坐一艘巨大的帆船而来,铁山附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大帆船!” “是倭寇的吗?”申俊岑缓缓点了点头,如果是倭寇,这一百多人的确不是现在是铁山城能抵挡的。 “不确定,但是,船绝对不是倭寇的船只样式!”李庆轩说道:“大人,海盗从上岸起,就直接冲着我们铁山而来,沿路的村庄,他们只是驱散了百姓,只要不拦住他们的路,他们都不理会!情况很严峻啊!” “能守得住吗?”申俊岑脸上露出希冀之色,李庆轩也算是少有的精干之将了,如果不是丙子虏乱,此刻只怕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五品守备。 “不好说!”李庆轩苦笑着看了申俊岑一眼:“守得住守不住,我们不是都得守吗,难道还指望那些胡兵们会帮我吗?” “若是他们狗咬狗,我自然是乐见其成!”申俊岑摇摇头:“我已经令人将百姓们疏散到了矿山那边去了,希望能将他们引过去,若是他们不上当,那我们还是得拼死守一下了!” “海盗们没有攻城的器械,只要不怕死,他们应该进不了城!”李庆轩点点头:“我去安排守城的事宜了,大人你居中坐镇就好!” “等等……”申俊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李庆轩:“还是派人知会一下那些胡兵,他们祸害我铁山城这么久了,此刻到了我铁山城的危急关头,也该他们出点力了!” 第408章 首战鞑子 “这都是什么人啊!” 江晚走在队伍的中间,看着那些一见到他们就仓皇匍匐在地不敢正视他们的百姓,这些都是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只是看到他们衣裳褴褛的模样,江晚的脑子里,还是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流民”二字。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人可不是流民,这一路走来,经过了好几个村子,这些人都是从村子里逃出来的,虽然田地没看见多少,但是这里靠海,这些村子显然是靠着打渔为生的,再怎么说,有肉食吃,也不至于将自己弄的一副快饿死的模样啊! “大帅,这地方怕是没多大油水!” 孔有德也有些傻眼了,这次随着江大帅来到人里,也有他和他的几十个兄弟,既然是江大帅要出海发财,这种海上他不赶着上,那就太没眼色了。 但是,这到了地方上了岸,这也太令人失望了,若不是有江大帅盯着,他都想将江大帅身边的那个番人抓过来问问---你特么到底将我们带到哪儿来了。 “这附近应该有一座城池!”汤若望摊开手,很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两人:“至少,海图上是这么说的,如果将军不急着赶路的话,我们可以在这里找个村子住下来,然后派人去寻找这个城池!” “不用!”江晚摇摇头:“跟着这些逃难的百姓就好,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他们要逃的地方,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这也太远了点,咱们走了四五里了!”孔有德嘀咕了一句:“到时候就算抢到了点什么,这运上船也麻烦的很!” “要不,你回去守着船?”江晚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 孔有德一愣,打了个寒战,脸上挤满堆起了笑容:“我就担心兄弟们累着!” “都不知道有没有收获,就想着这以后的事情,你做个把总真是太屈才了!”江晚不动声色的说道:“既然你想这么多,就放几个探子出去,看看这城池到底在哪里,有多大,是不是咱们能碰的!” “得令!”孔有德精神一振,急忙朝着前面跑了出去,而几个探子,也随着他的吩咐走出了队伍,加快脚步朝着前面而去。 “将军,我们会不会深入太多,到时候如果被敌人包围就麻烦了!” 汤若望提醒到江晚,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这应该是起码的常识,但是,这位江将军好像浑然不在意这一点一样。 “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再没有看到那座城池,我们就地驻扎!”江晚说道:“洛川号在海上巡弋,这附近的海域里,应该没有能威胁到他的船只!” “但是,我想说的不是洛川号,我们走得太快了……” 汤若望还想说什么,江晚却是已经加快了脚步走了上去,汤若望看着身后身边行进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却是毫无紧张之色的士兵们,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是上了贼船,这是将自己的性命全都交给这位江将军,自己当初作出这样的选择,当真是正确的么? “鞑子,鞑子!” 尖利的喊叫声,从一个小山包那边传了过来,整支队伍就仿佛受惊的刺猬,一下就张开了所有的刺。 一群群士兵们或者是涌上来将江晚和汤若望等人紧紧围住,或者是散开来仿佛是天女散花一样分散到队伍四周,只留下孔有德和他的那几十个人,一个个抄起武器,神色紧张的看着他们的把总。 他们的反应不算慢,但是,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却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在等待着孔有德的命令,这和几乎听闻到敌人的消息立刻就做出战斗反应的江晚的亲兵截然不同。 甚至他们茫然站立队伍的前端,也成了整个队伍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山包那边,两个刚刚派出去的探子,正连滚带爬地越过山包,一支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的中箭,将最后面的一人射倒,那人惨叫着倒地,几个人影从山包上冒出头来,长刀掠过,惨叫声戛然而止。 而跑得快的那个,连头不敢回,只是发狂一般的狂奔着,只见山包上马背上的人影,从容不迫地举起了手中的长弓,抬手就是一箭,直接射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捂着脖子,又往前奔跑了十几步,这才轰然倒下。 “趴下!” 江晚厉声喝道,孔有德回望了一眼,看看江晚,又看看自己身边的兄弟,果断地趴了下来。 而他身边的人,有人随着他趴了下来,也有人看着从山包上冲下来的鞑子,顿时就慌了神,撒开脚丫子就朝着阵后跑去。 这里距离山包不过是百余步,鞑子的骑兵发力冲下来,也就是个呼吸的事情,趴在地上实际上和等死一样,没人想被战马给活活踩死。 山包上的鞑子骑兵,已经开始往下冲了,十几匹马跑起来的声势简直惊天动地一样,在这些鞑子骑兵眼里,这些见到他们就惊慌失措甚至趴在地下的海盗,和那些蠢笨的猪羊没什么区别。 在他们的面前,他们都只有被屠戮的下场。 “开火!” 江晚大声的喊道,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候着这两个字,如果说骑兵的冲击如同惊天动地,那么,这两字之后,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一种声音。 火枪的轰鸣声! 汤若望已经提早就误伤了自己的耳朵,张开了的嘴巴,整个世界在他的眼里,早就变得一片寂静,而他就好像在看一副在流动的无声画卷一样,看着从山坡上下来的那些蛮族的骑兵,在五十步开外的时候,就被一群群密集的枪弹,打得浑身都冒出了血花。 中枪的战马又冲出了十几二十步,然后栽倒在地,将马上的骑士好像一个破旧的麻袋一样高高的抛起来,这个时候,火枪射击发出的白烟,刚刚升到了视线的上方,于是,从汤若望的角度看来,这些已经死去的蛮族骑兵,一个个就好像从天而降一样,只不过,落下来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身血肉模糊,毫无生机。 他尝试松开了一下捂住耳朵的手,然后急忙又捂了起来,耳边的射击声根本没有停息的意思,就这松开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地嗡嗡的,就好像他在神学院里,第一次悄悄的偷喝了麦酒之后的感觉一样。 第409章 开门揖盗 大量白色的烟雾充斥着战场,如果说,这也算战场的话。 孔有德紧紧的趴在地下,一动都不敢动,在他的身边,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倒伏着的,是他朝夕相处的兄弟的尸体,此刻整个尸体几乎都被血浸泡着,而尸体里的血,好像流不完一样,还在不断的涌出来。 在那声“趴下”之后,这个兄弟依然愣愣的看着前面的山包上冲下来的鞑子,他没有像其他往回逃的家伙一样,依然勇敢地站在原地,但是,从大帅的亲兵队里那些火枪里飞出来的弹丸,却是没有感受到他的勇敢,第一批冲出枪口的弹丸,在打在鞑子的战马和人的身上之前,将沿路所有阻拦他们的东西,都好像是割麦子一样的,全部横扫了一遍。 孔有德心里不觉得害怕,而是有些兴奋,至于身边兄弟的死,他倒是没多少感伤,都是刀口上吃饭的人,拿刀的时候就应该有这个觉悟了,至于那几个逃开了冲击江大帅的本阵的兄弟,他不觉得对方能活下来。 他只是为这几个兄弟不值,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了,战时回冲本阵,这是得多想找死才干得出来的蠢事。 这不是第一次看见火铳对敌,但是,这么密集的火铳,在这么短的距离里打得这么快的,他从来没见到过,以前还觉得江大帅带这么点兵来皮岛,有些托大了的意思,现在他完全不这么想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他回头看看,身后已经没有站立着的鞑子了,他努力的站了起来。 就听得砰砰砰,又是几声枪响,他吓得立刻又趴了下来。 “打扫战场,哨探戒备!”江晚的声音在人群中响了起来:“没下来的那几个,他们有马,咱们追不上了,四下找一找,看有没有活口,我要知道,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出现鞑子!” 这个时候,孔有德才急忙爬了起来,招呼起自己的兄弟来。 果然不出意外,自己的兄弟死了七八个,站着的,回冲本阵的,全部都被火枪扫倒,一个都没有活,这让他手下的人看着江晚和江晚的人的时候,眼中都是一片惊恐和愤恨。 “别这样看人家了!”孔有德叹了口气:“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就刚刚这突然之间的时候,人家还提醒了一下,要不然怎么办,等到鞑子冲过来,大家都得死!” 众人齐齐默然,骑兵冲进歩卒阵列,还是从高处冲下来的骑兵,这个后果几乎每个人都想得到,实际上,当时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和鞑子骑兵死拼的打算了,只不过,死在自己人手里,实在是让他们有些接受不了。 四周的士兵们,提着刀在打扫战场,按照江晚的吩咐寻找着可能的活口,孔有德镇静了一下,朝着江晚走了过去。 “大帅,我和兄弟们多少懂得几句鞑子话,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么?” “如果有活的,你们去盘问下,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江晚脸色严峻:“要搞清楚附近还有多少鞑子?” “明白!”孔有德肃然回答道,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他丝毫不敢大意。 “还有!”见到他转身要走,江晚叫住了他:“刚刚事出仓促,伤了你一些兄弟,回头你将这些兄弟的名字和籍贯告诉我,除了朝廷的抚恤,我也会厚待他们的家人的!” “大帅有心了,我替兄弟们多谢大帅!”孔有德没有多言,拱手致谢而走。 “只怕很难有活着的人了!”汤若望在江晚身边,缓缓地摇摇头:“这样的距离,这么多的火枪连发,若是真还有人能活下来,那绝对是上帝的宠儿!” 江晚不置与否地看了他一眼,他何尝不知道应该不会有活人了,他身边的亲卫从装备这新式火枪开始,就一直被他灌输着一个观点,那就是只要开火的命令一下,他们只管将手中的火枪拼命的发射就行,一直到终止射击的命令下达。 火枪,江晚不缺,弹药,江晚也不缺,如果可以用武器来抵挡身边的亲卫的损失,那么,多少他都愿意付出的。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火枪,哪怕是做的再精巧,这精度永远是大问题,要解决精度的问题,唯一的方式就只能是用密集发射覆盖目标的方式了,只要有足够的火力和持续时间,哪怕精度差一些也不就是什么问题了 他都不要看倒下的战马和鞑子的尸体了,他可以保证,就是在被打中的最少的那个人或者马身上,都绝对不会少于几十发的弹丸。 果然,很快孔有德就低沉着脸来回报了:“大帅,一个活的都没有了!” 唯一走脱的,就是在山包上最后两个鞑子骑兵了,他们不知道是留下来观察战果的,还是没来得及冲下来的,总之,他们见机极快的跑掉了,现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早就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说你对这些鞑子的看法!你们和鞑子交过手,能不能看出鞑子的来历和来意来?” 江晚沉吟了一下,他现在面临着选择,如果继续朝着那座还没发现的城池前进,则可能遭遇鞑子的大队人马,而无论他这一两百人多么能打,但是,弹药是有限的,枪支的使用也不是不会损坏的,鞑子的大队真要围住了他们,用弓箭足够可以困死这一支小小的人马。 而原路返回的话,那么,这一次到朝鲜来的劫掠行动,就基本就全部失败了,就连这个不知名的小地方,都有鞑子的军队驻扎的话,那么,在其他的城池,毫无疑问有更强的力量存在。 那么,他指望靠着从朝鲜掠夺粮食的这条路,基本就行不通了。 “如果这些鞑子出现在这里,那么,说明咱们距离那座城池不远了!”孔有德想了想说道:“我和兄弟们曾经干掉过鞑子的侦骑,基本上如果是斥候的话,他们最多身上就是一柄短刀和短弓,而且,人数不会超过十个!” 他回头指了指战场:“这些鞑子都有长刀,手中的长弓还有重弓,我查看了他们的箭壶,箭头都是铁的,更重要的,他们有二十多骑,这说明他们根本就不是侦骑!” 他缓缓的吐了口气:“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一直在等着我们!” 江晚心里稍微安心了一下,但是,也仅仅是稍微而已。 “二十多个骑兵,就敢对着我一百多人的大队冲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们到底是多看不起咱们,还是说,他们觉得他们真是可以以一当十吗?” “大帅,你忘记兄弟们都没有穿着军服吗?”孔有德提醒道:“在他们眼里,或许我们就是一群流窜过来的海盗,二十几个精锐骑兵,击溃百来人的海盗,别说是鞑子,就连我大明的骑兵也做得到啊!” 江晚沉默了下来,眼睛看了看四周,孔有德的人正在挖坑掩埋死去的兄弟,他的亲卫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在检查自己的枪支和弹药,至于那些死去的鞑子尸首,就那么被扔在一边,没人搭理。 “那你的兄弟们,搜索下鞑子的尸首!”江晚叹了口气:“除了有用的消息,其他的,就给兄弟们压压惊!” 孔有德点了点头,将江晚的话吩咐了下去,他手下的那些人,这才终于脸上有了几分活人气息。 所有人都转移到了不远处的小山包上,一上山包,江晚顿时就愣住了,在目光可见的远处,一座城池的轮廓清晰可见,虽然城池不算雄伟,但是,那千真万确是一座城。 既然有城池,鞑子却在这里等候着他们,江晚心里微微一动,眼光在四方逡巡起来。 “将军,用我的!”汤若望从怀里掏出一支单筒的千里镜:“这样应该看得更清楚一些!” 江晚心里一动,看了一眼汤若望,千里镜这种东西在这个地方是多么有用,这汤若望不是不知道,他居然现在才拿出? “是我自己做的,还没完全做好,镜片还有待雕琢!”汤若望解释道:“看不到多远,也看不多清楚,只能看个大概!” 大概就够了! 江晚拿起了千里镜,千里镜里,远处的城池一下被拉到面前,虽然城池上的士兵是面目模糊,但是,他们的穿着和他们那有些滑稽的高帽子,都说明了这座城池不是鞑子防守的。 他仔细的想看清楚城头上的旗号,可惜的是,旗号虽然有,但是却是看不清楚。 “我现在要去那座城!”他放下千里镜,对着孔有德说道:“咱们不能白来一趟,而且,既然鞑子在这里等着我们,若是咱们往回走,他们要追上我们也是易如反掌!” “孔有德一切听大帅吩咐!”孔有德毫不犹豫的说道:“随大帅杀鞑子,孔有德绝不含糊!” “好!”江晚点点头:“拿下此城,无论攻守,我们都有了回旋的余地!” 所有人的行动迅速了起来,这一次歼灭了这一小股鞑子,是鞑子的意外,也是他们的意外,但是,若是没有足够的长矛手保护的话,他们清楚的知道,在野外被骑兵接近是什么后果。 二十个骑兵他们可以对付,但是,若是两百个呢,五百个呢? 城池的轮廓越来越清楚,城头上的守军的样子,也让所有人心里都轻松了许多——不是鞑子。 全部都是朝鲜兵,而对于朝鲜的军队,无论是江晚身边这一群初生牛犊,还是孔有德这一群沙场老兵,就没有一个看得上他们的。 “去喊话!” 远远在城门前站定,江晚开口道:“告诉他们,我们是大明东江镇的征粮兵马,让他们开门迎接,若是胆敢抗拒,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他指着远处的城墙上,那个帽子最高的家伙:“我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 李庆轩紧紧盯着城下的这支“海盗”队伍,刚刚那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别人以为是天边的雷响,但是他知道,那是火器的动静。 当年大明李如松大帅来朝鲜痛击倭寇的时候,他李家也是有人参战的,而当年关于李大帅和倭寇的火铳队的对战,在李家的典籍上,至今都还有记载。 而那据说造价无比昂贵的火铳,而且,训练一个火铳兵也是无比昂贵的火铳队,如今就整整齐齐出现了一队在他的面前。 他心里暗地了数了数,眼前这一百多人“海盗”,除了配置甲胄和长刀,至少有八成都有一支和他见过的火铳极其相似的火器。 这特码哪里是海盗,这是这一支现在连整个朝鲜国都凑不出来的精锐火铳队啊! 城下有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对着城头大声的喊了起来,李庆轩皱了起眉头,他听不懂对方喊的什么,但是,他听得出来那是大明话! 他歪着头看着身边的申俊岑,申俊岑是文官,这些大明话,他应该是听得懂的! “他们说,他们是大明东江镇的征粮队,要我们开城迎接!”申俊岑果然听得懂城下的喊话,只不过,他的脸色极其的难看。 “他们只给了我们一炷香的时间,时间过了,他们就会攻城!” “请府尹大人下令!”李庆轩拱拱手,脸色严肃的说道:“护卫铁山,本官愿为申大人奋力死战!” “他们怎么过来的?”申俊岑没回答他的话,而是有些疑惑:“他们就来了这么点人吗?” “当然是坐船来的!”李庆轩坦然说道:“大明的东江镇就在隔海对面,申大人你又不是知道!” “哦,坐船来的啊!”申俊岑点点头:“他们有战船,那肯定有很多的兵马了,若是守卫铁山的话,李守备,我们应该抵挡不住这么多的大明兵马!” “抵挡不住!”李庆轩摇摇头:“就是眼前的这些人,我们也未必抵挡得住,他们是大明的精锐火枪队,一旦打起来,这城上的人只怕要死一大半,咱们是铁山,又不是汉城,怎么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攻击!” “既然抵挡不住,那还不开城门迎接他们进来!”申俊岑大有深意的看了李庆轩一眼:“李大人,这可是你我共同的判断,为了铁山的满城百姓不受兵灾而已,可不是你我畏惧大明的兵威啊!” “没错,申大人和我都是为了铁山百姓!”李庆轩一脸正气凛然,将手狠狠的一挥:“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第410章 做个讲究人 城门打开之后,孔有德第一时间带着人冲进城去,并且控制了城门。 然后,江晚的人随后才全副武装小心翼翼的进入,他们全力戒备着,并且做好了随之准备战斗的准备,几百人进入这样的城池,这是必须的谨慎。 但是,等到进城之后,江晚回头再看看这城池的城防和守军,他顿时有些哑然失笑,自己虽然已经足够小看朝鲜军队了,但是,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得不够,眼前的这座城的城防和守军,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不堪。 眼前稀稀拉拉这些人,他们真的是一支军队吗?从穿着到武器,简直就好像是城里仓促找来的几百人,随便发给他们一些木棍长枪之类的做兵器,然后就将他们赶上城墙了。 就是这城墙,也是一个外面光鲜里面原形毕露的一个货色,这城墙外面看起来有两人多高,虽然有些破败但是也还算完整,但是从里面看出去,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很多地方那用木板还是什么东西堵上的痕迹,简直是触目惊心。 也就是说,这城墙也就是骗骗城外的人,真要打起来的话,这城墙也就是一个处处漏风的土墙,这么多人在城墙上走动,这城墙到现在还没倒塌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手下的人控制住了城门,江晚放下心来,这个时候,几个明显是朝鲜国的官员,在他的人的带领下,已经朝着这边而来。 “铁山府尹申俊岑,守备李庆轩,见过明国将军大人!” 两个官员齐刷刷的开口,江晚为之一愣,其中一人说的是朝鲜话,他不懂,但是另外一个说的却是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甚至没带多少口音。 “你是这铁山的府尹?”江晚指着那人:“我问你,此地有后金军队驻扎没有?” 此时的后金自从努尔哈赤在宁远受挫殒命之后,已经由其子皇太极嗣汗位,年号天聪,此时大明的年号是崇祯四年,而在后金那边,是天聪四年了。 而天聪二年,因为朝鲜屡屡为东江镇提供军事和物资上的援助,并且接纳辽东的流民,后金就已经发大军征伐了朝鲜,而朝鲜国在军事失利的情形下,不得不和后金议和,结下了“平壤之盟”。 这个所谓的盟约当中,除了朝鲜要每年给后金提供大量的粮食以及一些物资以外,更重要的是,朝鲜国要中断和大明的联系,更不得继续为东江镇以及其他大明的军队提供物资和各种便利。 所以,江晚对申俊岑有这么一问,理论上,这个偏僻的小城,不应该有后金人的驻扎的,但是,在进城之前的战斗,却是清楚的告诉了江晚,这里不仅仅有后金人的存在,而且,可能还不止他们遇见的那么一点。 申俊岑苦笑了一下,对江晚解释了起来,从决定打开城门的那个瞬间,他就没打算瞒着眼前的这些大明人。 是的,对他这样的朝鲜国官员来说,大明人远远感觉要比后金人亲切得多。 江晚听着听着,脸色慢慢的舒缓了起来,城外的矿山据眼前的这个官员来说,的确是驻扎了一队后金骑兵,不过,数量和他遇见的那队骑兵差不多。 他当即派出了一队人去矿山那边查看情况,当然,不出意外的话,那两个逃走的骑兵只怕早已经逃走了,甚至去搬救兵去了,反正应该不会呆在那里等他们来的。 “我要粮食!”江晚听完对方的说话,直言不讳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你派人给我送到海边!” “府库里还有粮食,都可以给将军带走!”申俊岑说道:“人我也可以派出去给将军送粮食,不过,将军能不能让麾下的勇士在我们城墙这边,留下点厮杀的痕迹,这样上面来人查问了,我也会对上面的人有所交代……” “你这个官儿,还打算继续做下去吗?”江晚愣了一下,“死了这么多后金人,你又放了我们进城,还送给我们粮食,这些事情全部都放在你头上,你不打算逃走吗?” 申俊岑看了看身边的李庆轩,脸色稍微有些动容:“将军大人,我们朝鲜一直以来,都是大明的屏藩啊,只是后金猖獗,我朝鲜国小病弱,抵挡不住他们的征伐,这才不得以和大明断绝来往,但是,我朝鲜过朝廷上下,谁又不是一颗心向大明的心呢!” “我身边的守备李将军,也是忠烈之后,若是他质疑要抵抗大明天边,就算是我也命令不了他!” 他对着身边的李庆轩说了几句,李庆轩脸色肃然的对着江晚点了点头。 “这就有点麻烦了!” 江晚有些头疼。 原本是打算客串一把海盗,直接抢一把就走的,大不了下一次换个地方再抢,但是,对方不仅识情识趣,还对大明颇为念想,这事情就不能这么办了。 就是刚才,哪怕对方的确是抵挡不住他的攻城,但是,从他到来到城下,对方是有足够的时间将城里库房的粮食付之一炬的,而对方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主动出人出粮,还要直接送到海边。 这朝鲜官儿虽然官儿不大,手下的士兵也是一群渣渣,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还真算是一个讲究人。 既然对方是个讲究人,那么,江晚就不能做事情不讲究了。 “申俊岑是,我记得了!”他缓缓的点头。 “是平安道申家,还有水原道李家!”申俊岑正色说道:“但凡大明有命,我等必定遵从!” “很好!”江晚说道:“既然这样,咱们接着商议下以后的事情,你可以先派人领着我的人去运粮食,你库房的粮食,我要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一船粮食就够了,其余的,你自己留下!” “不全部运走,那事情就不好办了!”申俊岑愣了,“我打算向朝廷禀报铁山被盗匪攻破,但是,若是粮食不全部运走,说不过去,哪里有运走一半留一半的……” “这还不简单,这剩下的粮食,你自行处置就好,将粮仓放火烧掉,对上面就说,是我们干的就是了!” 申俊岑眼中亮了起来,这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中饱私囊了。 “对,都是盗匪干的,包括那些后金人之死,都是盗匪干的!”他灵机一动:“将军大人和你麾下的勇士,都没穿大明的军服,这些后金人也搞不清楚你们的来历,这样的说辞,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这城破了,你们会不会有麻烦?”江晚笑着点点头。 “麻烦倒是有,但是不会多大!”申俊岑情形顿时好了许多:“毕竟虽然盗贼攻进城里,但是,若是没我和李守备的英勇抵抗,满城百姓怎么得到了周全,这个事情,看怎么说了!” 他笑着说道:“我和李守备虽然家族不同,文武不同,但是,今天这事情,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请将军大人放心!”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我可能下次还会来,还会要粮食,你这里怕是就没多少余粮了,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还有粮食?附近的图舆有没有?” “这个我官署里有!”申俊岑说道:“将军下次还要粮食吗?如果可能的话,平安道和水原道那边,我和李守备都可以想一想办法!” “这些粮食,怕是不会白白给我!”江晚笑了起来:“说,你想要什么!” 这是一个非常善于抓住机会的人,也是一个敢冒险的人,无论他对大明的感情之类的事情有多少真实度,但是,今天的事情,对方的确是冒了很大的风险。 如果没有足够的回报,单纯着忠义感恩之心,江晚不觉得对方有这么单纯。 “大明是丝绸,茶叶,瓷器,书籍,都是好东西,水原道和平安道的商人,应该都非常乐于收购,而且,将军大人如果下次要来,也不用直接带着士兵们过来了,直接让那艘奇怪的大船带着货物过来就行!” 申俊岑眨眨眼,似乎很为江晚考虑:“我听说将军大人的座船,不是大明的样式,这样的话,对所有人来说,那就是一艘大明之外的商船了,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应该不会违反盟约!” “就这?”江晚问道。 “这样就行,我会在小山村那边,也就是大人登陆的地方,找人疏浚一下,将军大人说好要的粮食是数目,直接让船带着货物来就可以了!” 江晚考虑着,要不要相信这个家伙说的话。 他也想做个讲究人,但是,对方这也太上路了,如果不是在路上那二十来个后金鞑子打底,他都怀疑这是鞑子们和朝鲜人设的一个陷进呢? 不过,即使是陷阱,对方也不能未卜先知他今天过来! “铁山城以前是没有后金人驻扎的,是因为我们铁山有铁矿!”大概是猜到了江晚在犹豫什么,申俊岑解释道:“平壤那边的确还是有不少后金人,但是,大股的后金军队已经撤走了,而且,以将军大人的虎威以及麾下勇士们的战力,区区小股的后金军队,也不在将军大人眼里!” 江晚听明白了这话,申俊岑这是说江晚的人连后金人都不怕,难道还担心他这边有什么祸心吗? “你先筹集粮食,我会带来货物当作货款!”他沉吟了半天,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粮食就放在我登陆的那个地方,修点仓库,到时候我会派人先来查看仓库里是否有粮食,然后船才会过来,至于货物多大的价值,能换到多少的粮食,我会到时候让另外的和你聊!” 申俊岑脸露喜色:“一直还没请教将军大人的名讳,这要筹集粮食,少不得要向家族求援,那时候,得提下将军大人的名讳和官位!” “大明东江镇正三品上参将,节制皮岛四营,荡寇将军江晚!” 江晚看着他,矜持的点了点头:“你为我做事情,若是有人为难你,你可以报我的名字!” 三天后,皮岛码头。 虎威营的驻地里,姚春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屋子外面,他的亲卫为他把守着门户,而屋子里留,他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孔有德的禀报。 “是的,消息是我派人送给游击大人的,现在江大帅这边可不缺粮,游击大人,还是带兄弟们过来!” “粮食从哪里来的,总不成从天上掉下来的,他带来的粮食,也吃的差不多了,你小子别忽悠我,外面奋勇营为了吃的,都哗变了你知道吗?死了几十个人了!” “还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孔有德嘿嘿笑道:“江大帅运气好啊,带着咱们去了一样朝鲜国,有几个朝鲜官儿还真被他唬住了,苦着喊着要给他筹集粮食,咱们不缺粮了!” “有这种好事情?”姚春勇不相信这话,这是骗鬼呢! “那边仓库都满的,你待会可以带人去看,第一船就差不多有一百石的粮食,好家伙,差点都回不来了!”孔有德说道:“反正江大帅找这么多粮食来,肯定不是自己吃的,反正都是要招揽兄弟么,游击,这事情第一个得是你啊,不能便宜了外人啊!”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被这姓江的收买了呢?”姚春勇皱眉看着孔有德:“天天吃他的喝他的,现在给他卖命了,是!” “游击大人,你问问本协的兄弟!”孔有德不服气了:“只要他们说的和我说的有半个字不同,你立刻砍我的脑袋,我孔有德觉得没半句怨言!” 姚春勇看着他半响,终于有些相信他的话快乐:“这粮,怕是不大好吃啊!” “怎么了,嫌碜牙吗?”孔有德不以为然嗤了一声。 “沈总兵那里,派人来了,要我虎威营表态,这一表态就得挪窝啊,这到时候吃西北风啊!” “沈老爷子可不是朝廷任命的总兵大人!”孔有德哼了一声:“游击大人,你可想清楚,那可是他自封的,在朝廷看来,那就是叛军,江大人到咱们皮岛来,就是来收拾这些叛军的,我反正是不走了,若是游击大人你投了沈老爷子那边,没准以后属下可就对不住你了!” “谁想走谁是孙子!”姚春勇急了:“我这不担心吃了这边的粮,转过头去也是要对付沈老爷子那边吗,他们神仙打架,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些小鬼在中间为难!吃口饱饭,有他么这么难吗?” “你要那不了主意,就让兄弟拿主意好了!”孔有德看着他,目光炯炯有神:“你将本部几个把总都召集来,问问大家的意思不就行了,当兵吃粮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一本明白账呢!” 第411章 防火防盗防友军 姚春勇来参见江大帅了! 姚春勇腆着脸在江大帅的行辕附近扎下了营房,于是,他再也不用去每天为了自己手下那一两千号兄弟的吃喝担心了,缺粮,尽管找江大帅要就是了。 江大帅可是说了,有他吃的,就不会饿着兄弟们。 对于虎威营的这一支兵马不尴不尬的来投自己,江晚还是很欣慰的,不过,他还是希望也有更多的人来,尤其是像姚春勇这样的级别的。 就目前这种状况,他至少要有一营兵马的人愿意听他的号令,他才有资格想着去找沈世奎和刘兴治去谈一谈,不管是文谈,还是武谈。 而要这些军官士兵们,真正愿意服从他,愿意被他驱使,除了有朝廷的大义之外,钱粮这个事情,肯定是少不了,这就意味着,单单靠着一艘“洛川号”,运回来这些粮食怕是不够的。 而朝鲜那边,就算是粮食,也是要货物去换的,这无疑会让洛川号来往的时间更长,显然,要么现在江晚止步现在的规模,要么,就得扩大粮食的来源。 而姚春勇的这两千人,江晚并不想就让他们闲着,白白地吃着自己好不容易弄回来的粮食。 “大帅,我倒是愿意为大帅去朝鲜过征粮啊,但是,这得有船啊,大帅就这么一艘船可以用,这装了粮食就装不了几个兄弟,这装了兄弟们,就装不了多少粮食,我也很替大帅着急啊!” 姚春勇一点都不想去那见鬼的什么朝鲜国,上一次孔有德手下死了好些个兄弟,据说还是被眼前这个看起来笑呵呵的江大帅亲自下令给杀的,虽然说是为打鞑子,兄弟们不怕死,但是没死在鞑子手里,这总归让人心里不痛快。 没错,朝鲜国是有鞑子的,而且,天知道有多少鞑子,这两眼一抹黑的去了朝鲜国,真要被鞑子围了,那是连跑都没地儿跑。 也就是鞑子们穷得连船都没有,要不然,皮岛的日子不好过,江大帅也没这么轻松的来往皮岛和朝鲜国。 “谁说叫你去给我征粮了!”江晚笑着看了他一眼:“我想让你去一趟釜山!!替我找几个人?” “去釜山?”姚春勇一听顿时就放心了:“这不还是朝鲜国吗?这要是朝鲜人一翻脸,直接将我捆了送给鞑子,大帅,我可就交代到那边了!” “我没说清楚!”江晚笑了笑:“你挑点靠得住的兄弟,随着下一趟运粮的船去铁山,汤先生也会和你一起去,你的任务就是到了铁山之后,让那边的人安排你们去釜山,你一路充作护卫,护卫着汤先生的安全!” 姚春勇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话就算说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好活儿,这简直是深入虎穴啊! “汤先生在釜山那边有朋友,如果交涉的好的话,你们回来的时候,就不用走陆路了,直接坐船回来,姚游击,你们虎威营的统领如今下落不明,若是此事办得好,你就是虎威营的代统领了!” 江晚的话充满了诱惑,姚春勇心里衡量着,思忖了半天,终于他心一横,这事情干了! 他这个游击将军,是靠着军功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的,如今以他的年纪和满身的伤疤,再往上走已经不可能了,如果他有靠山的话,也至于这次皮岛出了这么大事情,他却是依然就困守在这小小的码头一块,牢牢的把握自己手下的这点人了。 但是眼前的江大帅,真是能掌控皮岛,那么,他这个虎威营的“代统领”的“代”字,去掉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这是他难得的机会。 也就是江晚将话给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可是知道这世上可没有白给的好事情,一件事情若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那必然是个陷阱,但是江晚先给他这样一个出生入死的差事,然后再许诺他回来后做这个代统领,这话的可信度就非常的高了。 这朝鲜国也未必是真的那么危险重重,不过是护送一个番人去一个地方而已,还有当地的内应,这算多大点事情? 他盘算清楚,狠狠地点点头:“大帅其实不用和属下商量的,直接吩咐就可以了,属下对朝廷,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如今朝廷派大帅来主持皮岛的大局,属下自然是唯大帅马首是瞻!” “这样我就放心了!”江晚点点头:“去挑人,注意,就说是去征粮,被泄露了其他的消息!” 打发走了姚春勇,江晚召来了孔有德。 “姚春勇我最近会让他离开一段时间,若是你来掌握他留下来的人,你有几分把握?” 孔有德一愣,脸上顿时大喜:“大帅有粮,属下有刀,若是这样的事情还办不了,孔有德提头来见!” “我不要你提头来见!”江晚平静地看着他:“我要的是这两千人能如臂指使,你在姚春勇手下这么就,哪些人是他的心腹死忠,哪些人对他有怨言,想必都清楚,去说服他们,不管你用刀,还是用嘴,说服了他们,你就是这个游击将军!” “谨遵大帅军令!” “还有!”江晚叫住了他:“这件事情,等姚春勇离开了再开始,你琢磨下该如何做,还有,能少死点人,就少点人,必须要死的,你也做得干净点,不要让下面的兄弟们寒心!” 孔有德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离开了。 等到孔有德离开,江晚也走出了屋子。 如今码头附近,除了江晚驻扎的人,就是孔有德这批最先投靠他的人的驻地,再远一点一直到两里多的地方,现在也各自驻扎了一些人,那是要姚春勇的部下。 对江晚来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外围。 姚春勇即使投靠了江晚,但是依然保持着以前的作风——防火防盗防友军。 这片地方,就是他们现在的地盘,其他的人以前是不屑来,现在是即使想来,被会远远的被孔有德的属下驱赶,江晚毫不怀疑,即使到现在,他来到皮岛的消息,都一直被姚春勇封锁着。 姚春勇一直拿他奇货可居,后来又怕有人来分他一杯羹,这样的情况,江晚也是乐见其成的。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让那沈世奎和刘兴治知道他的到来,老天也好像在冥冥之中一直在帮他一样,让他选择在这个地方登陆,若是换了一个地方,就未必能像现在,有这么好的开局了。 千里之外的濠镜澳,此刻和皮岛不同,在这里,已经是炎炎夏日。 这让四海商行里从江嫣然到江晚留下的这几十个亲卫,都是感觉颇不习惯。 南方的潮湿闷热,真不是他们想象得到的,在这里逗留几天,是一种别样的体验的,但是长期逗留,那可就是考验这群北方家伙了。 “真不知道任百户他们,当初是怎么在这里呆下去的,他们可是呆了一年多!” “谁知道啊,要是在这里呆一年,就能混个实职百户,我也愿意啊!” “你就想,你是羡慕赵虎臣和钱无病他们他们几个,我告诉你,我爹和王劲松他哥,还是一个卫的,当初我就是知道消息迟了一点,要不然,第一批到这里的来的人,肯定有我!” 几个亲王在屋檐下随意聊着天,江小姐带着人出去了,他们留在商行守卫着,虽然天气炎热,但是比起在外面的炎热,这里可是阴凉了许多。 “先生可真放心小姐,你说咱们小姐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他就这么忍心将小姐留在这鬼地方?” “嘘,这话可不是你能说的,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情,少嚼舌头!” 几个人聊天被打断,说话的家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外,然后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 “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外面有人在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听到里面的人叫喊,这人犹豫了一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想见见江小姐!”来人身材高大,脸色有些白皙,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 “你想见我们小姐做什么,是有买卖要和咱们做吗?”护卫突然想了起来,自己现在是四海商行的人了,而且,也不是在保护先生,语气顿时缓和了许多。 “是大买卖!”那人将“大”字咬得很重;“所以,我要和江小姐面谈!” “江小姐出去了,要不,你在这里等他一下!”护卫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给客人倒点茶水,你在这里坐一下!” 因为有了外人,护卫们的聊天声音就小了许多,话题也渐渐从军中的事情变成了在濠镜澳的见闻,但那是,他们终究是一群十七八的少年,哪怕是已经很注意了,说话的字里行间,还是免不得带出一些京里或者是军中的事情。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们没注意到,这位进门来的客人,虽然背对着他们喝茶,而且距离他们不算近,却是一直都是张着耳朵在听着他们说话的,只是听着听者,客人那张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潮红的颜色。 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江嫣然才带着几个人,匆匆从外面走了回来,一见到商行里有外人,江嫣然脸色就是微微一愣。 护卫上去,轻轻地对她说了几句。 江嫣然脸色顿时就舒展开来。 她走到客人的桌边坐下:“我就是江嫣然,不知道这位客人,有什么大买卖可以照顾鄙号?” 客人眼光朝着四周的护卫们看了一眼,江嫣然会意,转过头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人都离得远一些。 “我听人说,四海这边,在招揽海上讨生活的人手?”客人淡淡笑了一笑:“鄙人陈月,倒是有些兄弟,懂点这方面的事情!” “哦!”江嫣然一听,微微有些失望:“你说的这事情啊,人手已经够了,而且,咱们四海的船都已经出海好久了,只怕要令你失望了!” “不不不,江小姐没听懂在下的意思!”陈月微微摇了摇头:“在下的意思是,在下有一帮在海上做买卖的兄弟,想和四海好好的聊聊合作的事情!” 见到江嫣然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陈月少不得又低声解释了一句:“他们是在海上做没本钱的买卖的!” 四周的护卫,蹭了就站起来好几个,而且已经有人将手摸到腰间去了。 “不用紧张,若是有恶意,我就不会亲自上面了!”陈月笑了起来:“这濠镜澳的番人,可是比你们更不待见我,我到这岸上来,都是冒死来的,所以,不用担心我!” 江嫣然摆摆手:“没事,他若是敢乱动,直接砍死就是了,这种人吓唬不到他的!” 她眨着黑漆漆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刚刚从外面回来的疲惫:“你胆子可真不小,明知道到这里来有可能丢了性命,你居然还敢来?” “若是买卖谈好了,有四海护着我,就没人敢要我的性命了!”陈月笑的有几分放肆:“而且,四海现在新开张,也是要帮手的不是,我和我的兄弟们,这是雪中送炭,四海总不会将我们往外面推!” “你们想要什么?”江嫣然抿嘴笑了一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陈月的放肆:“你放心,这买卖谈的成谈不成,我都不会为难你了,咱们四海,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江小姐豪爽!”陈月竖起了大拇指:“这英雄好汉我见过不少,但是,如此年轻在这里主事,又如此做派的,唯江小姐一人!” 江嫣然笑吟吟的看着对方,无视了对方的恭维。 “我和我们的兄弟,想要洗了咱们身上的罪名,以后能堂堂正正的做个人,上岸也不用偷偷摸摸,也不担心随时有官府的人来捕拿我们!” “哦!”江嫣然脸色不变:“那么,你们又能为我们四海做什么呢?” “我们有三条大船,七八艘快船,一百多个兄弟!”陈月傲然说道:“在海上,我们落脚点无数,除了番人的炮船咱们不敢抢,其他的船,只要咱们兄弟愿意,我们想抢就抢!” “这么厉害!”江嫣然瞪大了眼睛:“咱们大明水师的船,你们敢抢吗?” “这……”陈月脸上的傲气顿时凝滞:“这个,水师的船,也没啥值得去抢的,咱们倒是极少对他们动脑筋!” 四周的护卫窃窃笑了起来,陈月看着眼前的江嫣然,场面一顿几分尴尬。 第412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月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亏心了。 四周的人的低笑,也让他有些拉不下脸来,不过,他想到这些人的身份,顿时又释然了。 他们不就是官兵么?他在这些官兵面前吹嘘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多厉害,甚至连朝廷的水师都敢打,那可不就是找不自在么? “和水师交手过几次,不过,都是被水师撵着跑的!”他讪讪地解释起来,也不知道是解释给面前的江嫣然听呢,还是解释给四周的这些正在发笑的人听 “想来大概也是这样!”江嫣然倒是没有发笑,而是点了点头,小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在海上干这没本钱的买卖,这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少干……” “这个绝对没有!”陈月脸色一凛:“江小姐可以去打听,我陈月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伤天害理残害无辜的事情的,绝对是没干过的,尤其是对咱们大明的船只,若不是活不下去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们都不会动手,咱们主要是靠着那些蛮夷的船只过活……” 他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这番人的炮船越来越多,买卖越来越不好干了,就是连倭人现在的船,也会冷不丁的冒出火器来,所以……” 他一脸诚恳的看着江嫣然:“江小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眼下四海刚刚开始在海上的买卖,我和我的兄弟们虽然有私心,但是绝对是帮得上四海的忙的!” 江嫣然沉吟了起来,半晌:“这么说来,咱们四海的底细,你应该是查清楚了?” “不敢说查,只是事关身家性命,总得打听清楚才来!”陈月坦然说道。 “那你应该知道,四海做主的人不是我!”江嫣然说道:“所以,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只能看你做了什么,我哥才会考虑你的事情!” “请江小姐示下!”陈月脸色一振,江嫣然的意思,是打听他的“合作”了,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端。 “这样!”江嫣然说道:“你不是说你在海上多厉害吗?你带着你的人和船,去东江镇皮岛,我会让你带这我的书信过去,至于你有没有用处,能不能洗白,请我哥决断!” “我能做的,就是保证你或者你的信使,在见到我哥之前,不被当作海盗给剿灭了!”江嫣然微微一笑:“带着我的信去皮岛,然后,带回我哥的亲笔信来!” “多谢江小姐引荐!”陈月站起身来:“无论此事成与不成,陈月都感江小姐的情,四海如何最后和我陈月成了不朋友,只要四海不针对我陈月,我陈月绝对不主动对付四海!” 江嫣然笑了起来:“好,记得你说的这话,你且稍等,我去写一封书信给你!” 半个时辰之后,这个脸色惨白的汉子,带着江嫣然的亲笔信出了门,身形几拐就消失在了门前的人群之中,江嫣然坐了下来,身边的护卫们,立刻就凑了过来。 “小姐,这人是海盗啊,靠得住吗?” “就是不知道靠不靠得住,我才让你直接去找我哥!”江嫣然托着自己的腮帮子:“这种伤脑筋的事情,当然不能让我们来做,没听见说他们好些船好些人吗?我若傻乎乎的被他利用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要不要小的去官府那边打听一下此人的底细,有名有姓的,应该不难打听!” “不用了!”江嫣然摇摇头:“他既然打算投靠我们,就不会编造一些容易拆穿的瞎话来骗我们,反正这事情我说了不算,到时候我哥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陈月出门之后,在濠镜澳那脏乱的街道了转了一会儿,然后朝着距离街道很远的那片窝棚走了去,一炷香之后,他带着几人从窝棚里走了出来,直接朝着码头而去。 码头上,一艘早就已经卸货完毕的商船,在他们几人上船之后,缓缓的离开了码头,朝着远处的大海而去。 没人知道,这艘一直以来老老实实在濠镜澳做着买卖的商船,其实也是他陈月的,只不过,这艘商船从来不参与他的那些海上没本钱的买卖而已。 “大哥,谈得怎么样?” 船到了大海中央,陈月身边终于围上来了几个人,这些人面目各异,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姓陈。 是的,陈月以前的村子,就叫陈家村,即使是做了海盗,他们这个势力,也绝对不会接纳外人,后来被官府通缉之后,整个陈家村干脆就这么全部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当初离开陈家村的男女老幼,如今在什么地方。 “这个事情太大,那个江小姐做不了主!”陈月沉声说道:“不过,我们打听到的那些事情,只怕都是真的,他们在不知道我的谁的时候,谈论的那些事情里,很多都和咱们打听的事情对的上!” “真的吗?”众人喜形于色:“这是好事情啊,本地的官府咱们信不过,也不敢信他们,但是,若是他们真的京里来的,那咱们算是盼到头了!” “别高兴的太早!”陈月打断自己的手下们的说话:“江小姐只是答应将咱们引荐给那个江大人,其他的事情,她一件都没答应,甚至没过多的问咱们的事情,我觉得,她对咱们好像没多大的兴趣!” “大哥你说笑么?”众人哗然:“他们要在这广东海面上做买卖,有了咱们兄弟,那是如虎添翼啊,船和人手不说,官家的买卖,又有咱们兄弟看护,谁敢动这买卖?” “万一人家就没打算做大这海上的买卖呢?”陈月反问道:“他们从佛郎机人手里讹诈了出了那么一艘船,就是为了在这里恶心那些佛郎机人,他们做官的,难道还缺银子吗?” “银子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有人不服气的说道:“咱们能帮他们赚大把的银子,就是为了求个出身,他们还推三阻四的,这是瞧不起咱们吗?” “倒是没说瞧不起这话!”陈月也有几分苦恼:“不过,反正看这江小姐的态度,我有些不大看好这事情,对了,他给我一封信,让去东江镇皮岛找江大人,兄弟们,你们拿主意,这皮岛咱们还是不去!?” “皮岛啊,这可有点远……” 几个人犹豫了起来,而且,那是朝廷的地方,现在就是在广东地面上上岸,他们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了身份捕拿,这要去了皮岛,对方一翻脸,那他们等于就是上门送人头了! “大哥,你决定,兄弟们不为自己,可不就是为了岛上的乡亲吗?” 沉默了一会儿,这几个人纷纷表态:“大哥说去,咱们就舍命陪着大哥去,若是大哥说此事就这么算了,咱们兄弟们也没有怨言,机会也不就这么一次,没准以后还有更好的机会呢!” “对啊,咱们也不全是为了咱们自己,还有咱们的亲人呢!”陈月惨白的脸上笑了笑:“机会可能以后还有,不过,我这身子未必能撑到下一次机会了!” 他看着众人:“等回岛了,你们几个都下去,我带着三儿他们,换艘船过去,若是我不回来,你们再推举一个人主事……” “大哥!”众人纷纷大急。 “就这么定了!”陈月淡淡笑了笑:“想想大家,若是没有大家,我早死了,若是能给大家找条活路出出来,我还是不怕死的!” …… “船来了,船来了!” 码头上士兵们快活的大喊道,远处的帆船露出了身影,这是洛川号第三趟从朝鲜国回来了,而每一次船只抵达港口,就带来成千上万斤的粮食。 士兵们并不关心这些粮食从哪里来,他们只是知道,江大帅的这艘船每次回来都能带来让大家能吃上一段时间的粮食就够了,虽然依然不能放开了肚皮吃,但是,现在的日子,已经比起前几个月饥一顿饱一顿的好很多了。 至少现在每天一干一稀是绝对能保证了的。 梅小飞匆匆从船上走了下来,朝着码头那边的屋子走去,那里,众多熟悉的面孔拥簇着正看着这边的,正是江晚。 “辛苦了!” “不辛苦!” 梅小飞一丝不苟的完成了见礼,这才抬头露出了笑容:“这次只有一百二十石,全部都拉回来了,小山村那边,估计朝鲜人还屯得有粮食,不过,咱们上次拉过去的瓷器和丝绸能换到的,也就这多了!” “朝鲜人黑是黑了点了!”江晚点了点头:“不过,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给咱们筹粮,若是钱财上还不能赚点,那也太令人失望了,大义可当不了饭吃!” “所以,洛川号是不是要回一趟濠镜澳!”梅小飞说道。 “你行吗?”江晚看着这个半路出家的船长:“汤若望不在船上,真正懂船的就是那帮良莠不齐的水手,在朝鲜国跑跑没多大的事情,回濠镜澳可有些远了!” “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学了!”梅小飞涨红了脸:“若是一个人,肯定不行,不过,这不还有其他的兄弟嘛!” “只怕还是不行的!”江晚摇摇头:“等汤若望回来再说,休息些日子,也练练怎么用这船,反正这粮食,现在咱们也能顶一阵子了!” “是!”梅小飞怏怏不乐的回到道:“若是汤先生不会来了呢?” “那除非他死了!”江晚笑了起来:“你放心,只要他活着,他爬也会爬回来的,更别说我还给他派了姚春勇一众护卫,手中又有我开具的公文,只要不是遭遇大股鞑子,朝鲜人就是发现了他们的身份,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江晚笑着指指远处的船只,“让船上的人都休息下……咦?” 梅小飞转过头顺着江晚的视线看了过去,眼神也是一顿:“海面上有船!” 与此同时,海面上那艘缓缓驶进这片海域的船上,陈月也在打量着远处的码头和码头上的船只。 他已经沿着这个地平线绕了一天多了,除了远处的皮岛以外,附近的几个岛屿他都发现了有人驻守,稍微船近一点,岛上的人就会朝着他们大肆挥手叫喊,甚至有的还点燃了火堆放出浓烟为他们指示方向停靠。 不过,陈月可不敢轻易的靠上去。 这破地方到处都是官兵,而他陈月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良民,若是真的靠岸了,那么他的船也好,他的人也好,命运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他的谨慎的确定要将自己的命运交给谁。 他知道自己未必有那么好运气,看见那位江大人的旗号,或者是一靠岸就遇见江大人的兵马,不过,海盗嘛,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他来都来了,根本不在乎多花那么几天时间观察。 耐心的人总会等到惊喜的。 他的惊喜,终于在今天出现了,远处的那艘佛郎机帆船,对他来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一发现这艘帆船,他就远远的缀在后面,虽然他不知道这艘佛郎机帆船到底是谁的,来这里做什么,但是,他非常的确定,在这里,唯一和佛郎机人挂的上关系的,就只有那位曾经到过濠镜澳的江大人。 而据他所知的,四海商行从佛郎机人那里讹来的那艘佛郎机炮船,从濠镜澳出港后,就一直没有回去过! “会不会是路过的船只!”梅小飞看着远处的船只,有些狐疑的问道。 “路过?”江晚摇摇头:“这得多瞎眼的船长,才会路过这里,这里可不是什么商船的航路,最近海上的天气也不错,这艘船不会是路过的!” 江晚看着远处:“而朝廷的补给,没有我的消息,是绝对不会重新开通的!” “大人,他们好像没有移动,船的大小一直没变化!”梅小飞点点头,大人的判断永远没错的,他说不是,那绝对就不是了。 “要不要带着洛川号上去看看?”他请示道:“这船太可疑了!” “不用了!”江晚看着远处的船影,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说道:“他们好像放了小船过来了,等他们靠岸,将人带过来!” 第413章 十日之期 陈月打量着这艘佛郎机船,在上岸的时候,他用广东方言朝着船上吆喝了一声,果不其然,船上有人用同样的话回了他一句。 他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没错,应该这就是从濠镜澳出海的那一艘佛郎机船,虽然看起来他们好像在下货的样子,但是,这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可都是拿着刀枪的士兵,也不知道他们都是下的一些什么货。 这破地方,有买卖可以做吗? 疑惑之间,他被带到了一个男人面前,而他也毫不犹豫地说出的自己的来历,并且呈上自己带来的书信,要求面见“来自京城的江大人”! 江晚看完手中的书信,尤其是查验了一下信末江嫣然那鬼画符一样的画押,确定这封书信的确是江嫣然发出来的,心里顿时就有底了。 眼前这个男人脸色苍白,虽然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是,他依然从他眼中看出了他的那一份忐忑之色。 “我就是江晚,你运气不错,这要找错了人,找错了地方,怕是有些麻烦了!” “陈月见过江大人!”陈月跪伏下来,心中却突然有了一股解脱之意。 自己纠结的事情,成与不成,就在这位大人物的一念之间了。 “是江大帅!”江晚身边有人喝道:“我们大帅是奉朝廷之命镇守东江,节制皮岛,大人也是你随便叫的?” “能够一心归正,是好事!”江晚摆摆手,制住了身边的人说话:“尤其是你们这种误入歧途的人,若是朝廷一棍子打死,也失却了朝廷的宽仁之心,但是,若是隐瞒以前的劣迹斑斑,走投无路就来投靠朝廷,那你就想错了!” “草民的确是一片投效朝廷之心!”陈月趴伏在地下:“当初草民已经一众乡亲落草入海为寇,也是因为地方豪绅欺压太深,而官府不仅不为草民等人做主,反而为这些劣绅张目,走投无路之下才走了歪路,如今我等洗心革面,只想重新做人,往大帅成全!” “这个以待后查!”江晚淡淡的说道:“舍妹在给我信中,有句话说得不错,尔等想要报效朝廷,脱了身上的这贼名儿,以前做的事情,固然是要查,但是,现在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眼前的陈月:“朝廷要忠贞之士,也要有为之辈,酒囊饭袋朝廷不稀罕!” “草民率陈家村上下二百三十一口,愿为大帅效死!”陈月的声音有些发颤。 “起来!”江晚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弧度:“你从濠镜澳过来,花了多少时间?” “回大帅的话,草民的船快,只花了五天时间,不过,因为不知道大帅的虎驾所在,草民又游荡了两日!” “我给你十日时间!”江晚说道:“将你陈家村迁到这皮岛来,所有人,包括船,全部都来!” 陈月微微怔了一怔,还没说话,就听得江晚继续说道:“既然是要重新做人,那以前的贼窝就肯定不能在呆了,何况,我不妨明说,若是你等打算首鼠两端,给自己随时留条退路,觉得如果投效朝廷还不如你们在海上逍遥自在的话,那么,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念你萌发此心不易,不为难你,不过,他人若是落到我手上,那你该伏法的也是要伏法的,我不会手软!” “十日的时间有点紧,所有人迁移,有太多琐碎要收拾,大帅能不能宽限几日!” 陈月咽了咽口水,眼前的这个大人物,比起濠镜澳的那位江小姐可难对付多了,就是陈家村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来这皮岛这样的破地方的,他得一一回去劝说。 “来的是民,留下的就是匪了!”江晚摇摇头:“这有什么好宽限的,难道还留给你几日时间好好的商议一番么?也就是本官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才勉强收留你们,你既然有这个想法,就应该知道,眼下的大明,除了我皮岛,大概是没人会收留你们,更不会给你们洗却这贼名!” “那大帅怎么安置我们!”陈月鼓起勇气,既然话说到这地步了,那么,有些话问清楚,总比稀里糊涂的将全村人的身家性命交出去的好。 “年纪合适的,全部都入伍,本官给你们上花名册,报兵部!”江晚说道:“老少妇孺,在岛合适的地方建村,既为民,也为家眷!” “大帅此话当真?”陈月终于心动了,这样的条件,已经比他想象当中的好多了。 “本帅统领皮岛数万官兵,对付你这一两百人的海匪,也就是嘴唇碰碰的事情,你觉得本帅和你说这么这么多,就是想骗你玩儿,打发时间的吗?” 江晚脸一沉:“你觉得你们有这么大的面子?还是觉得本帅实在是闲得发慌?” “大帅息怒!”陈月果断地认错,没错,人家连骗都不用骗他,图什么,这本来就是自己上杆子找的事情,人家又不图他们什么,不是不能骗,是而不屑骗他们。 “十日之内,草民必当率陈家村上下来投奔大帅!” “去,早点动身早点回来!”江晚挥挥手:“来人,送他出去!” 等到陈月离开,江晚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着自己的事情。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小丫头的信里说的其实不仅仅是关于这陈月的事情,而是吹嘘了一番她是多么多么的厉害,就连这种海盗来投奔的事情都能发生,这妥妥的是天选之女什么的。 他都能想到小丫头写这信的时候,是一脸多么得意洋洋的样子了。 不过,若是这陈月真的能十日之内带着船和人回来的话,那么,他眼前的困境只怕立刻就会有了解决的办法,到了那时候,不仅仅朝鲜国的贸易可以继续做下去,就是大明那边,山东也好,天津也好,他的这支“船队”都可以去得。 他江晚身居皮岛,近可以掌握从大明到朝鲜国的贸易路线,远甚至可以掌握大明到朝鲜倭国这些地方的航路,别的不说,这钱应该不会少赚。 而有钱了,还怕没粮食吗? 而有钱有粮了,他还怕没兵吗? 第414章 纸难包火 江晚在皮岛的活动,其实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那么隐秘。 虎威营的人,即便是姚春勇已经被他支到釜山去了,孔有德已经带着他的人将虎威营姚春勇的人马,拉拢的拉拢,换掉的换掉,但是,依然不是铁板一块。 当孔有德来禀报,原来姚春勇的一个手下把总,在昨天夜里不知道去向的说话,江晚就知道,自己安安稳稳想苟在这偏僻一角想要悄无声息的发展的计划,只怕是行不通了。 不过,他倒是也没有太多的担忧,按照现在的季节算起来,就算是一切顺利,他最多也只能再苟两个月了,再过两月,那就到了秋收的季节,后金鞑子不会在这个季节里安份,同样,皮岛上,也绝对不会安份下来。 按照惯例,后金鞑子照例会对大明进行袭扰劫掠,尤其是去年他们尝到了足够的甜头,很难保证他们今年不会卷土重来,而去年即使是后金鞑子进攻大明的时候,在他们的龙兴之地,依然是驻扎着有重兵,防备的就是皮岛这一支奇旅在他们的腹地袭扰。 可惜的是,去年的变故中,皮岛这边因为毛文龙已经不在了,并未对后金鞑子造成太大的威胁。 而也是因为去年的变故,今年大明的防范肯定比起任何的说话都要严厉,去年鞑子是绕过关宁防线,从蒙古入关的,今年想要故技重施的话,他们付出的代价,绝对要比去年多得多。 加上皮岛去年的毫无作为,后金鞑子的细作们,就算是反应再迟钝,这么长的时间,也应该弄清楚在皮岛这边出了什么事情,江晚觉得,如果自己是皇太极的话,与其今年大明防范严密,在严阵以待着自己,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拔除皮岛这个眼中钉。 所以,今年的秋天,皮岛的压力绝对不会小,在入冬以前,如果他江晚没能掌控皮岛,那倒是面临鞑子的进攻,他也未必能有多大的表现。 其实,就算掌控了皮岛,他也没多大的把握,就靠着皮岛这一两万人,抵挡后金鞑子的大举进攻。 当然,这仅仅是最大的可能而已,说不准,后金人今年安份了,哪里都不想去了,去年从大明劫掠来的东西,足够他们今年舒舒服服的享受一年,也可能今年后金人换个方向,不来折腾大明了,而是去折腾蒙古和朝鲜了。 总之,各种可能都有。 有了洛川号,加上这陈月的船只的话,他至少不会心慌,他除了有奋力一搏的本钱,也有了随时离开这里的退路。 如果刘兴治一定要对他动手的话! 东江镇总兵府里,刘兴治一脸平静的听着眼前这个虎威营把总的禀报,在他身边的沈世奎眼神有些慌张,不时地瞟着刘兴治。 “也就是说,那个什么狗屁江大帅,上岛的时候,就是一两百号亲兵,他上岸就窝在你虎威营的地盘上不动弹了,现在姚春勇已经彻底的被他收服了!” “这个姚大人是不是被他收服了,标下不大清楚,不过,前些日子这江大帅将姚大人派了出去,肯定是故意的,那个孔有德一看就是得了江大帅的吩咐,等姚大人前脚一走,后脚就对付我们这些老兄弟,我若不是趁乱逃出来,没准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有这么轻易下死手的!”刘兴治点点头:“这消息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去,以后就跟着我,在我忠勇营做事,自然有你的前途!”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把总千恩万谢地出去了,刘兴治转眼看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沈世奎:“总兵大人,这事情你怎么看?” “怎么看,用眼睛看!” 沈世奎没好气地瞪了刘兴治一眼:“我这个总兵是咱们自己封的,人家是朝廷派来的,没准还有尚方宝剑,人家真要找到我这里来,我除了请罪,我还能做什么?” “朝廷派来的又怎么样!”刘兴治冷冷的说道:“皮岛姓毛,谁来都一样,就算所有人都认这狗屁大帅,但是我忠勇营也是不认的!” “其他人呢?”沈世奎脸色变了:“你忠勇营也不过一营兵马,几千人而已,若是其他人都听他的,他若是拿咱们当叛军剿灭了,难道我这个老骨头,死了还要背个叛军的名头,去九泉之下看我的女婿吗?” “哪里还有其他人?”刘兴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四个营的参将,我站在你面前,两个死了,一个关在总兵府的大牢里,剩下一帮散兵游勇群龙无首,谁都不服谁。” “可这江大帅,有皇命在身啊!”沈世奎眼角跳了跳:“你可不能对他动手,要是他也死在咱们皮岛,那咱们皮岛不反也得反了!” “怎么可能!”刘兴治摇摇头:“他当然和陈继盛不同,陈继盛是袁贼的心腹,唯袁贼是命,不思如何壮大我皮岛,反而戮害我皮岛手足,这样的人死不足惜,这江晚是朝廷派来的,那就是代表着朝廷,刘兴治虽然行事鲁莽,可从来没想反了大明,就如同老大人说的那样,若是反了大明,我死后还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毛帅!” “你要这么想,我就放心了!”沈世奎舒了一口气:“我就是怕文龙的一世英名在死后因为你的鲁莽受损啊!” “我有两个想法!” 刘兴治沉吟了一下:“第一,是让他就在虎威营那里呆着,我就当作不知道他来了一样,他若是大言不惭来咱们这里,要治咱们的罪的话,那就少不得对他不客气了,我不会杀他,不过,他从哪里来,还是回哪里去,我可不想死!” “那第二个想法呢?” “第二个想法,就是派人和他们接触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打算,顺便也看一看他的本事,若是他能收服那一群散兵游勇,还能稳住军心的话,那说明他也算是一个有本事的军将了,这样的人驻守皮岛,虽然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鞑子来说,同样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我得看看他怎么做!” 刘兴治说道:“若是真是那样的话,到时候我刘兴治服罪离开皮岛,也算是没甚遗憾了!” 沈世奎点了点头,他知道刘兴治这话未必全部是真话,不过,眼下似乎这样应对才是最好的。 第415章 抢劫这事太丢份儿了 十天约定的时间并没到,海面上就出现了陈家村的船只。 令江晚有些惊喜的是,陈月带来了三艘大船已经陈家村的大部分人,据陈月说,还是有二十几人不愿意跟着他们一起来皮岛,那些小船他们就留给了对方,而在三艘大船,基本上就是陈家村的全部家当了。 虽然说是大船,但是比起洛川号来说,还是小了不止一个档次,如果按照大明的标准,洛川号至少是五百料的海船了,而陈家村的这几十船,最大的也不会超过两百料。 不过,这倒是也能理解,做海盗的,船大了反而不是好事,速度快才是他们更要追求的东西,再大的船只追不上自己的猎物,对海盗们来说,也是没多大的用处的。 新码头附近,多了一个小小的村庄,陈家村的人在江晚的安置下,也终于在这里落户了,虽然在这里依然什么都没有,但是,陈家村拖儿带女来的时候,已经将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甚至每艘大船上还挂上了几只舢板,这让他们一安定下来,就可以在附近的海面上打渔。 这也算是自给自足了。 而据孔有德上,岛上其实当初也有不少的村子的,只不过今年粮荒,不仅仅商人不来了,就是村子里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人,都跑到了不少,陈家村的人大概是今年从外面来的第一批移民了。 不过,按照往年的情况看来,等到秋冬的时候,还是有大量的流民来到这里,这些流民大都出自辽东,甚至其中不少流民还成了皮岛官兵的来源。 对这些流民,江晚也很期待。 对陈月的人,江晚给了陈月一个百户的名额,陈月自然就是这个直接由江晚统率的百户的百户,至于其他的总旗小旗什么的,江晚就不管了,直接让陈月自己去安排,到时候叫上名册来就算数。 “你们不属于皮岛任何的一营,算是我的直属属下!”江晚把陈月安排得明明白白:“而且,因为鞑子没有水师,你们虽然被授了军职,直接和鞑子交战的机会并不多,主要任务,就是配合四海商行,为我皮岛官兵筹集军资粮草!” 陈月有些兴奋,还是干老本行啊,不过上次干自己的老本行,是看见官兵就跑,这一次,自己却是变成了官兵。 “当然不是叫你去海上打劫!”江晚鄙夷地看了一眼这个只知道打劫的病秧子:“劫掠商船能赚多少,再说了,就你们这几艘船,能劫得到谁,也不是次次都能得手的,老老实实的做买卖,以前你们去不得的港口,现在随便可以去,这样的买卖,比抢劫赚钱多了!” “船只出去的时候,以洛川号为首,在大明打我东江镇的旗号,若是到了大明之外,打四海商行的旗号,若是有人为难你们,我就是你们的靠山,谁为难你们,我就为难谁!” “不过大帅,这做买卖,是需要本钱的!”陈月讪讪说道,若是没本钱的买卖,那还是海盗啊! “本钱有!”江晚微微笑了笑:“梅小飞会带着你们去天津,然后你们就在那里等着就是,自然有人会将船队装满,到时候你们带着东西回来就是!” 陈月点点头,“那我们何日起程!” “明天!”江晚说道:“本来想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多相处一些日子,熟悉一下环境再说,不过眼下却是耽误不得了,好在你们此去倒是一点危险都没有,出去的时候,给你们的家人说清楚,免得他们担心!” 打发走陈月,梅小飞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 “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延安见过的那个范掌柜吗?”江晚对着梅小飞说道:“在京城总号,他儿子在那里一直在帮二夫人做事情,这两封信,一封你带给夫人,另外一封,你直接给范掌柜的儿子,然后听夫人的安排就可以了!” “明白!”梅小飞点点头:“去天津,回京城将信给夫人和范掌柜的儿子!” “明日出发!” “大人,那陈月的船,要不要每一艘放上咱们几个人,这些人我怕靠不住!”梅小飞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又问道。 “不用,他的家小都在咱们手里,他们不敢乱来的,放人在他们船上,反而让他们觉得咱们信不过他!” 江晚想了想:“给夫人说一下,看看周庄那边有没有愿意上船学习的人,有的话送几个来,让他们跟着这帮海上的家伙学点本事,咱们不能一直靠着别人,迟早得有自己的人的!” “我明白了!”梅小飞笑了起来,想起周庄,他愉快了许多,越来越多的周庄出身的人在大人身边,他心里越踏实,外面的虎威营也好,陈家村的人也好,他可都不怎么放心。 他总是觉得那些人都是外人。 “延安那边的情况,你给我问一问!”江晚和他一样感叹,不过,梅小飞感叹的是周庄的人才是自己人,而江晚感叹的是,自己现在真是缺人缺的厉害。 如果有机会的,他真想将李自成,封万里等人调过来,不过,这都是他掌控皮岛之后的事情了,若是能给他这几个看好的大将足够的前程,比如一个参将,一个一营统领的话,想必他们也是愿意来的。 “行了,明天天亮补充好粮食淡水就走,不用来告辞了!”江晚笑着赶走了梅小飞:“我还有人要见!” 梅小飞告退之后,江晚思索了一会儿,确认自己对他们的吩咐,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才对着外面吩咐一声:“让孔有德带沈世奎的进来!” 门外不远处的地方,两个武将正在低声的说着话,说话的人除了孔有德以外,另外一人就是从总兵府派来在江大帅这边听用的一个守备,此人叫做耿仲明,是他军中的老相识了。 只不过此人比起孔有德来,运气要好一些,孔有德在军中混了这么久,军职也不过一个把总,而耿仲明虽然打仗没他勇猛,但是人家会来事,两人都差不多的年纪,耿仲明却是已经是守备了。 唯一有些区别的是,耿仲明的这个守备,手下没几个人,但是孔有德的这个把总,却是有一百多号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很难说总兵府那边派耿仲明过来,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考量,不过,如今的孔有德虽然依然挂着个把总的名,但是已经却是差不多干着游击将军的事情了,面对着身为守备的耿仲明,他倒是也不露怯。 第416章 心向朝廷耿仲明 “听兄弟我一声劝,老耿啊,来我虎威营,把能拉上的兄弟都拉上来,咱们当兵的不就是为了吃粮么,听你说你和那边的兄弟们,跟着刘参将混,那是三天饿九顿,兄弟实在是看不下去啊!” “虎威营有我呆的地儿么?” 耿仲明嘿嘿笑道:“老孔你运气好,先是跟着姚春勇这个护犊子的,然后这又到了江大帅这边吃香喝辣的,我老耿可失了先机,总不成我过来了,还在你手下做事情!” “这话你怎么说的,咱们两兄弟谁分谁啊!”孔有德嘿嘿笑道:“谁在谁手下做事情,可不都是为朝廷效力么!” “少扯淡了!”耿仲明也笑了起来:“我待会去见江大帅,有没有什么要提醒兄弟的,兄弟来的时候,还担心你缺吃少喝的,虽然带的东西不多你也不稀罕,但是,兄弟我对你的情意可不比一般人啊!” 孔有德沉吟了一下:“实话实说……” “嗯?” “我认真的,老耿,你实话实说比什么都强,你要真是在刘参将那里混得好,也不会被派到这边来了,若是江大帅是个心狠手辣的,你这脑袋就是江大帅给刘参将他们立威的好礼物,刘参将没安多大的好心!” 耿仲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哎,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啊!” “所以,实话实说最好了,眼下江大帅正是用人之际,谁先投过来,谁将来得的好处就大,这一点不用兄弟我提醒你了,等到江大帅手下兵强马壮了之后,别说你一个守备,就是游击,参将,只怕在江大帅将大帅这边也不吃香了,他带了几百人,哪里安插不了一些人手!” 孔有德拍了拍耿仲明的肩膀:“话就这么多了,你比我会说话,我就不多说了,等你见过江大帅后,我们兄弟好好的喝一杯!” 耿仲明苦笑的点了点头,是喝一杯,还是被拿下,这是个问题,孔有德脑子粗疏,哪里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等到远处有人召唤,耿仲明有些忐忑不安的跟着孔有德到了江晚门前,稍稍整理了仪容,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江晚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武将,等到他参见完毕束手等候在一边的时候,他依然没什么反应。 他知道自己到皮岛的消息遮掩不过去,刘兴治迟早会知道他的消息,而刘兴治派人来他帐下听用这件事情,他还是没琢磨明白对方是一个什么意思。 这派来的人,是他刘兴治的弃子,仅仅只是为了表示表面上的臣服呢,还是这人是刘兴治的心腹,来自己这边,就是为了探查清楚自己的虚实? 而有叛逃的把总作为先例,江晚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留下此人,此人要传递出消息去,那自己绝对是防不住的。 “刘兴治派你来见我,还带了这些粮食酒水,他是自己不敢来见我吗?” 半晌,江晚缓缓的开口:“而且,你的身份是总兵府的派遣,他刘兴治不过是一个参将,什么时候可以做得了总兵府的主了!” “回大帅的话,刘参将就是总兵府,总兵府就是刘参将!”耿仲明肃然回答道:“虽然刘参将尊毛帅岳父沈老爷子为总兵,但是,谁都知道,沈老爷子从来都不是管事的,大家念毛帅的恩德,若是刘参将做的不是太过分的话,大家也不会对着沈老爷子发作的!” 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这话孔有德也好,姚春勇也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都不奇怪,但是,这耿仲明却是从那边来的,这话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说!” 他淡淡的说道,他本指望从对方嘴里得到太多他不知道的消息,不料他这么一吩咐,这耿仲明到时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开始往外倒东西了。 原来,耿仲明并不是刘兴治的忠勇营的人,而是在刘兴治杀了他们奋勇营的参将之后,主动投效过去的,不过,即使是投效了刘兴治,他的这个守备依然是守备,并没有得到重用。 反而当初他在奋勇营里还统辖着几百人,好歹算个实权军官,结果带了人投过去后,直接就被刘兴治派人接手他的人手,而是将他往总兵府里一派。 听起来地位是尊贵了一些,但是,却是变成了一个空头守备。 而这一次来,刘兴治甚至没有派他总兵府里其他的一个人来,跟着耿仲明过来的,依然只是他身边跟随他多年的十来个兄弟。 江晚并不关心他个人的遭遇,而是追问起刘兴治杀了陈继盛之后的作为来。 大事情上,孔有德这些人虽然给江晚提供了一下消息,但是,这些消息的视角不过是一个区区把总提供的,真实性有多少,又偏离了事实多少,显然不如这个从总兵府里出来的耿仲明消息更准确一些。 “眼下忠勇营是岛上最大的营了,其他三营都各自有人投奔过去,即使是没有大明旗号投奔忠勇营的,也只是自保,只要刘参将不对他们强行动手整编,他们也不会过于反抗的!” 耿仲明说道:“我们皮岛四营,事变之前每营都有七八千人,谁也不比谁强多少,如今忠勇营算是一家独大,都快有以前的两倍人数了!” “一家独大啊!”江晚点了点头:“即使是忠勇营力量大增,他也没有对其他几营动手,就这么任由这其他几营的人游历在他的视线之外,这说不过去啊!” “说得过去的,大帅!”耿仲明解释道:“忠勇营至少一半是其他营投过去的兄弟,若是对自己昔日的兄弟动手的话,这皮岛立刻就大乱了,在军中多年,谁没有几个好友兄弟,上司下属的,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动手就是哗变!” 江晚点点了头,还真是这个道理,皮岛和大明内地的军队不同,他们孤悬海外,最看重的就是军中内部的团结,刘兴治哗变也没敢自立为王,而是推出了毛文龙的老丈人主事可见他自己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其次,刘将军这人咱们做属下的不好评说,但是,他也是毛帅帐下的一员猛将,家人更是全部都是死于鞑子之手,他是和鞑子势不两立的!”耿仲明说道:“忠勇营虽然人数变多了,但是,以前只需要他管着一营防守的地段,现在,整个皮岛所有需要防守的地段都归他管着,虽然鞑子没水军,这个季节过不来,但是若是真等到海面结冰了之后再进行这防范之举,那就迟了!” 他正色说道:“对鞑子的战备,无论是以前的毛帅,还是如今的刘将军,都是一直不曾松懈的!” 江晚觉得好像自己看到了另外一个刘兴治,如果眼前的这个耿仲明不说,或许他要很久才能认识到这一点,或许,他永远都不会认知到这一点,毕竟,在朝廷眼里,这刘兴治就是一个犯上作乱,鼓动士兵哗变的叛军统领,对于此人,朝廷当然要杀之而后快的。 当然,也可能这耿仲明是刘兴治的心腹,他说的这些话里,能信的没几句,甚至他说这些话,就是将来为刘兴治开脱罪责做铺垫。 这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你说的这些,我会慢慢查证的!”江晚点了点头:“现在说到你自己的事情了,总兵府那边派你来我帐下听用,这意思,以后你就不用回去了!” “大帅才是朝廷正朔,既然见了大帅,我怎么可能还回去!”耿仲明一脸严肃的说道:“大帅你不知道,知道朝廷派了大帅到了岛上,我是一晚上都没睡好,来大帅帐下听用,更是属下费了些心思才得以成行的,大帅就是让我在大帅帐下当一个普通小兵,属下也不会愿意再去那边做这个守备了!” 江晚笑了起来,他也没打算放对方回去,看这家伙这么乖巧的样子,好像自己不用他,真有些辜负他的一腔忠勇之心了。 “孔有德!” 他对着外面叫了一声,外面的孔有德应声而进:“此人和他带来的人,你看着安置一下,若是他未经你的允许,私自和外人联络,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绝对不会的,大帅!”耿仲明喊了起来。 “不会最好了,不过,就算你会,我也无所谓!”江晚摆摆手:“下去!” 孔有德将耿仲明带了出去,两人走开一段距离,耿仲明有些郁闷的看着孔有德:“江大帅说的让你看着安置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兄弟之间,什么都好说!”孔有德嘿嘿的笑着:“就是大家在一口锅里吃饭的意思呗!” “那就是说,我以后还是得听你的命令了!”耿仲明叹了口气。 “听兄弟我的怎么了,不算委屈你了!”孔有德压低了声音说道:“江大帅说了,过些日子,我这个把总就是游击了,你一个守备听我这个游击将军的命令,这不天经地义吗?” “嘶……”耿仲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连升三级啊!” “侥幸,侥幸而已!”孔有德得意洋洋的笑道:“都是兄弟们捧场,江大帅抬举!” 他眼珠滴溜溜的看着耿仲明:“我说老耿,你不会真的打算还和那边暗地里通点消息啥的,你可不要让兄弟我难做啊,到时候你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孔有德认得你,但是,孔游击的刀可不认得你耿守备啊!”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耿仲明翻了翻白眼:“让刘兴治等着,他还真叫我查看江大帅的态度和底细,不过,他好好对我了吗,我干嘛要替他卖命!” “这就对了!”孔有德拍拍他的肩膀:“好好的在咱这里干,以后我们兄弟联手,等到江大帅掌握大局之后,没准咱们也能混个一营参将当当!” “但愿!”耿仲明回头看了看江晚的所在:“只怕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和总兵府那边的日子比起来,在江大帅这边的日子还是比较无聊的,尤其是耿仲明刚刚过来,军务上的事情,孔有德是不会让他插手的。 无论是布防,巡逻,还是例行的操练,耿仲明都没有参与的机会,没错,皮岛的操练,什么时候都没有停止过,无非是次数稀疏了一些,从以前的十日一操,后来变成半月一操,一月一操而已。 而江晚上岛之后,这操练又重新回来了,而且,和以前的十日一操比起来,江大帅更狠,规定是三日一操。 这还是对虎威营的人而言,至于江大帅的那些亲卫,更是日日都在操练。 对于虎威营的操练,耿仲明是没多大的兴趣的,但是江大帅的亲卫的操练,那就有点意思了。 他观察到,江大帅的亲王几乎全部都装备着鸟铳,但是,除了鸟铳以外,长刀盾牌的,他们也装备了不少,尽管他们操练鸟铳的时候也看到他们放鸟铳,但是,就是看到那么几十上百人齐齐整整的站在地上,听着当官的喊着号令举起放下,排着队伍走队列,也是蛮有意思的。 有时候,这些亲兵们,会一大堆的盘腿坐在地下,练习着装弹擦火铳之类的动作,耿仲明凑近了去看,他们也不驱赶,只是看着这些亲卫反复的练习着相同的动作,看了一个下午之后,他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江大帅不会是神机营出来的,听说神机营的人,全部也都是火器,不过,好像神机营的人,也不仅仅只是火铳啊,他们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火器啊! 耿仲明有些疑惑,不过,他和这些亲卫们还不熟,也不管去打听这些东西,要不然,真被当作探子,他可就没法解释了。 听说对面山东登州那边,有个巡抚也是挺喜欢用火器的,上次听说说过,登州那边也全是这种火器兵,他暗暗有些羡慕,火器虽然操作繁琐,但是这玩意打骑兵的话,还真是有用啊,尤其是皮岛这边,要是真的好像宁愿那边装上几十门大炮,再养个几千火铳兵。 等到鞑子真敢在结冰的海面上过来的时候,那打过去的话,应该是很壮观的! 就算打不死他们,能将冰面砸开,也得淹死那帮杂碎…… 第417章 东风一阵又一阵 耿仲明算是一个肯动脑子的人。 和孔有德比起来,武勇方面,他可能稍逊对方一筹,但是,论起这脑子灵活,孔有德那就是远远不如他了。 对于屈居于孔有德之下,他心里是不屑的,不过,架不住这江大帅的时候,孔有德先靠上去的,哪怕他再多的不忿,他也只能忍着了。 既然没打算回刘兴治那边去了,手下也没多大实力,那显然在江大帅面前露出自己的本事才是他唯一能够得到重用的办法。 江大帅的亲兵们操练了几日,又仔细地询问了孔有德他们在朝鲜国遭遇鞑子的时候的战况,耿仲明对眼前江大帅的亲兵,甚至江大帅的练兵方法,算是有一个大概的认识了。 显然,江大帅是很看重火器的,但是,江大帅却是几乎没有和鞑子交手的经验,上一次在朝鲜国遭遇鞑子取胜,也是十分的侥幸,若是鞑子的数量再多一些,甚至不用过百,就那么七八十骑,只怕战况都不会如此顺利。 火铳就算打得再快,但是,火铳也需要有装弹的时间,而鞑子的骑兵从出现在射程里到冲到脸贴脸的地方,这些火铳兵是绝对没会重新装填弹丸的时间的。 一旦让鞑子冲进队列中,那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皮岛官兵和鞑子交手多年,这些经验都是用兄弟们是性命换回来的。 但是,如何让江大帅明白这一点,然后对他练兵的办法加以改进,对耿仲明来说,这就是一个比较困难的问题了,即使是孔有德,和这位江大帅接触过一段时间,也不敢说弄清楚了江大帅的脾性,而他以一个新投靠来的人的身份,如果对江大帅进言这些,弄不好就是妄言军中之事,动摇军心。 就在他每天琢磨这个事情的时候,一支船队晃晃悠悠地出现在了海面上,看到码头上的官兵们一个个不以为怪的眼神,耿仲明也丢下自己琢磨的事情,朝着码头赶了过去。 船是一艘番人的帆船几艘小一点的船,船上有人下船来,对着码头上的说了些什么,然后有人就开始指挥人手从船上搬运东西去了,耿仲明看到几个年轻人,在几个人拥簇下,直接冲着江大帅的行辕那边而去,而看守行辕的那些亲卫,远远的就和来人打着招呼,一副很相熟的样子。 耿仲明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些人里,居然有一个穿着长衫的人,在皮岛这个地方,穿着什么样衣服的人都有,唯独这穿着长衫的人是罕见的,不管这人是读书人,还是商人,反正绝对不是像他这样靠着刀枪吃饭的人。 “来帮忙,看啥呢!” 从他身边经过的孔有德,招呼了他一句:“船队来了,总会有好东西的,过来帮手!” “这是江大帅的船队?”耿仲明随口问道:“看起来有些寒酸啊,难道现在朝廷凑出送粮草的船队都凑不出来了么?” “哈哈,你还真想错了!”孔有德笑道:“就咱们刘参将在皮岛整了这么一出,朝廷还会送粮食了?想都不要想了,这可是江大帅自己整的,眼下咱们虎威营吃的喝的,可都是这船送过来的,跟我来,我给你找点好东西去!” 远处的行辕里,江晚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好,好,好!” 梅小飞回来了,是意料中的事情,不过,看着梅小飞身边的这个人,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能亲自来,我很欣慰,你父亲有什么话带给我吗?” 在梅小飞身边的,是范缜。 那个范永斗想留在江晚身边,但是却被江晚留在了京城的范缜,四海商行总行在京师的筹办,此人算是出了大力的,但是终究对方是一个商人,江晚不可能将地方带在身边,更不会让他随着自己来皮岛上任。 而手上一旦有船,有可以开辟的贸易路线,而江晚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范永斗。 没办法,江晚不知道范永斗多有钱,但是,范永斗在他到了京城就献上了十万两银子,眼下他急需用钱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土豪。 尤其是他觉得自己用范永斗的银子,那是在给范永斗面子,在陕西他用范永斗经营盐粮买卖,范永斗能赚多少他不清楚,但是从当时的情况看来,范永斗就是能赚银子,只怕也是利润微薄。 尤其对方还拿出银子砸到他身上和四海商行这边,陕西那边的买卖,不亏就算是好事了。 而如果能将范家拉到自己的海运贸易上来,哪怕范永斗是只猪,也能赚得盆满钵满的,而还有范家的参与,江晚甚至有信心打造出一支能和维克多商会对抗的船队来。 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 “家父让我转告大帅,范家上下多谢大帅给了范家这么一个机会,但凡大帅有所驱策,范家上下绝不皱眉!” 范缜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身处京城,甚至算是身处四海商行,对江晚的动向是非常的清楚的,而江晚现在有心带挈范家的话,以他皮岛镇守的位置,今后远的不说,朝鲜国的海贸,范家还是有信心把持的。 “仓促之间,我等以四海商行的名字,采买一些据说在朝鲜国很为抢手的货物!”范缜回答道:“按照我范家和两位夫人达成的协议,无论这海上的买卖获利多少,四海商行占七成,我范家占三成!” “多了!”江晚摇摇头:“三成多了!” “两位夫人觉得三成不多!”范缜脸色不变:“范家前三年将每年建造两艘海船加入船队,其中一艘不会少于一千料,三年之后范家才会从商行分红!” 江晚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这么看来,你们范家这前三年不仅不赚钱,还会亏钱啊!” “我父亲说了,吃亏就是占便宜,更何况眼下大帅没忘记我范家,用得上我范家,那是我范家的荣幸,若是在银钱上计较,那可就对不住大帅的这一番期待了!” “不错!”江晚点点头:“这一次去朝鲜国,你也要跟着去吗?” “这是必须的!”范缜果断地点点头:“除了参见大帅外,去朝鲜国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两位夫人在听完梅百户的禀报后,都觉得若是这和番人交易的事情,还是派一个懂行的人来看着好一点,如果大帅允许,此后船队经营之事,就交给我范缜!” “可!” 江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奸商对付奸商,这才叫一物克一物,朝鲜的那帮官员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他们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甚至两个家族联手,除了对大明的忠义和好感之外,谁说这其中没有暴利的驱使。 让范缜和他们打交道,那是最合适的。 “不过,你要注意,目前和朝鲜国人的交易,咱们还是主要以粮食为主,先以保证我军粮不缺,再考虑谋求利润的事情!” “这个自然!”范缜肃然说道:“大帅越是强大,这生意才会越来越好做,这点道理范缜还是明白的!” “好,我很期待你范家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江晚让人带着范缜下去休息,心情非常的愉快,范家果然上道这让他心里大定,虽然范家的格局还是小了一些,仅仅是想到他江晚强大,这生意才好做,不过,对方一介商人,他还能要求对方多高的觉悟不成。 能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 以这样的契机介入到海上贸易当中,是意外,也是迫不得已,但是,江晚心里清楚得很,大明现在缺钱有多厉害,皇帝那里缺钱又有多厉害,而海上贸易,那都不是赚钱,简直是抢钱了。 可惜的是,大明的海上贸易,差不多都被江浙福建广东一带的官员或者是地方豪绅把持了,隆庆开关多年,大明对海上贸易最大的进步,也就是收收商税而已,至于亲自下场参与这海上贸易,没那个想法,也没那个实力。 而在一帮既得利益的官员的鼓吹之下,即便有人提出这一点来,立刻就被这些人在朝廷上给摒弃了。 若是海上贸易的事情做得好,不仅仅可以解决东江镇的补给问题,甚至可以源源不断的为大明赚回大量的银钱,这也是江晚觉得范家格局小的方面,他四海商行可不仅仅是他江晚一人的四海商行,既然陕西延安的几个小富商,都可以入股四海商行陕西分号,那凭什么京师的四海商行的总号,不能宫中入股,权贵入股。 没有什么比利益更能稳固关系的存在和稳定了,如果他江晚能编出一张利益网,将皇帝,甚至大明的顶级权贵都网在其中,那他无论是从军,从政,还是从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大人,还有一个人要见你!”梅小飞提醒着江晚:“这个人是三夫人让我带来的,说你见到了就知道了!” 江晚一愣,凯瑟琳让自己见的人,难道这还有个什么说法吗? 吩咐将人带进来,江晚依稀觉得此人有些面熟,直到那人恭敬跪下:“职宁远高兴盛,见过大帅!” 高兴盛! 一张脸骤然出现在江晚的脑海里,他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这人,和脑海的那张脸比较了一下,这才将眼前这人和脑海中的印象重合了起来。 “是你!”他脸色凝重:“当初我不是吩咐你呆在宁远,外探鞑子,内插内奸的吗?未曾得到我的命令,怎么主动找来了!” 他眉头一紧,对方是从京城来的,这就意味着这高兴盛已经离开宁远了。 “禀大帅!”高兴盛沉声说道:“去年鞑子侵袭大明,职下听闻朝廷启用孙老大人,又在宁远出现了以前孙老大人联络我等的联络讯息,当下战事紧急,大人又远在山西平乱,职下事急从权,直接将所得消息直接上报给里孙老大人,年初,职下奉孙老大人之名回京,依然以商人身份出没游走!” 高兴盛一句一句的解释道:“职下向孙老大人传递消息之前,曾经禀明了职下和大人的关系,若不是大人当日在宁远点醒职下,职下只怕早就忘却了初心,孙老大人不以为忤,又因为大人就任皮岛,而职下对辽东乃至皮岛都不陌生,所以,就将职下送还给大人麾下!” “职下此次前来,还带了孙老大人给大人的一句话!” “孙老大人对我说什么?”江晚沉声问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孙承宗给他带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一时半会琢磨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眼下这高兴盛能出现,是意外,也是惊喜。 他正愁缺乏可以信任的又对辽东方面是熟悉的人,高兴盛此次前来,无疑能帮上大忙。 “你暂时就留在皮岛这边帮我,先熟悉熟悉地方和我身边的人再说!”江晚说道:“既然连孙老大人都觉得你能帮到我,那你一定就有能帮到我的地方!” “谢大人!”高兴盛波澜不惊的出去了。 这边行辕里的人来人往,在码头附近的耿仲明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回头朝着行辕那边看几眼,他这幅心里有事情的样子,就连孔有德都看出来了。 “老耿,惦记什么呢?” “没事,我就是有些奇怪,船上的人说船是从天津来的,那不是船到了京师附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江大帅本来就是京师人,在京师附近有点势力不再正常不过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耿仲明说道:“我是说,这船上下来的人,你不是说除了那梅百户以前,好几个你都没见过吗,这些人难道都是京师来的?” “老耿啊!”孔有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我说你琢磨这些事情干什么呢,咱们干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管他们这些人从哪里来,咱们只要知道,跟着江大帅能吃饱饭还能升官就行了!” “你倒是升官了,我可还是个守备!”耿仲明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我不琢磨着在江大帅面前露点本事,我这被你死死的压住,我出不了头啊!” “哈哈,有本事尽管露!”孔有德笑了起来:“光琢磨有什么用,琢磨出什么东西来了,我带你求见大帅去,大帅兵强马壮,咱们兄弟才能有官升不是!”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放心,我孔有德可是大人有大量,可不怕自己的兄弟有本事,我兄弟有本事,可不就显得我本事更大吗?” 耿仲明:“……我觉得你说的十分的有道理!” 第418章 幸福的烦恼 小山村! 这是范缜知道的名字,这名字实在不像是一个港口,实际上,这地方也根本不是一个港口。 但是梅小飞告诉他,当时江大帅和那些朝鲜国的官员谈好的,就是在这里交易粮食或者其他的东西,那些朝鲜国的官员甚至将这小山村附近的村民全部都迁走了,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然后,已经尽量的努力想将这里作为一个港口打造了。 但是,这里依然不像是一个港口。 洛川号这样的大船,是想都都不要想可以靠上去的,稍不注意就有搁浅的危险,只能远远的停在海面上,然后看着身边的舢板们一趟一趟的将岸上的的东西运上来。 这个过程效率极低,而且,极其浪费人力。 现在陈家村的三条船加入了船队,情况稍微好了一点点,但是依然只能比洛川号往前多靠近一点点,还是需要舢板来来回运输。 这里根本就没有成为一个港口的先天条件。 唯一的好处,这里全是对面朝鲜国的官员家族自己的人,比较私密而已。 申俊岑依然是和大明船队交流的主要对象,倒不是说除了他,申家和李家就再也找不出通晓大明话的人才了,而是申俊岑坚持要将这个权利抓在手里,不容任何人染指,或许,在他的心里,这是他拿自己的前程冒险的得到的交易,他一定是要在家族里掌握话语权的。 对于大明这边换了一个主事人,申俊岑并不奇怪,毕竟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府尹做起来都嫌有些丢份儿,如果不是想要这个话语权的话,他都想丢给自己下面的人去做,那位江晚江将军贵人事多,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的精力了。 因为船只靠不了岸,申俊岑不得不坐上舢板来到大船上,而大船上这次带来琳琅满目的商铺,足足让他瞪大了眼睛长大的嘴巴,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多……?” “多吗?”范缜对眼前的这个朝鲜官儿忍不住心里鄙夷了一下,这才多少银子的货,如果这就算多的话,那这家伙看了范家做买卖的规模,怕不是要直接吓死。 “第一次不知道你们这边,哪些货物好卖,哪些货物不好卖!”范缜说道:“反正丝绸,瓷器,茶叶,书籍,纸张,各种东西,都拉了一些,价格也不贵,你先看一看,如果想要哪里,直接在这清单上勾选一下,然后派人送下去!” 一张清单送到了申俊岑的面前,申俊岑使劲地咽了咽口水:便宜,简直是太便宜了! 这些货物按照这位范大人给的价钱,拿到平壤去,转手卖个三倍五倍绝对没问题,如果家族肯用心用力的话,直接运到汉城那边,就算是翻个十倍都只怕要被人一抢而光。 朝鲜不是富裕,但是,不太富裕的那是普通百姓,那些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朝廷里的新贵,可一个个都是肥的流油的。 他不知道的是,范缜给他的价钱,已经是按照这些货物的离岸价格翻了五倍给他的,范缜甚至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的脸色,一旦他露出为难的神色,稍微讨价还价一下,范缜也不是不能让步的。 可惜的是,范缜虽然在范永斗的调教下,经营商贸多年,但是,这接触海上贸易也还是第一次,哪怕是他已经觉得自己是在贪图暴利了,实际上,还是胃口小了一些。 “这个……” “怎么,是价格不满意吗?”范缜脸无表情地问道:“这可是我们江大人托人,直接从京师采买的货物,甚至有些货物,都是直接供给皇宫大内的贡品级的货物,这些货物的品质,绝对配得上这个价钱!” “不不不,价格我非常满意!”申俊岑为难的说道:“我只是没想到,江大帅真的这么快,就将我们想要的这些货物送过来了,这些货物,我们全要,全要!” “那就好,这些货物所得钱款,全部用于购买粮食,多余的,以黄金结算!” 申俊岑默默地核算了一下,狠狠地点了点头,数量虽然有些多,但是这点黄金,别说现在申家和李家联手,就是单独申家一家,应该也能凑得出来。 更被说,对方要求购买粮食,他给对方的粮食价钱,可是朝鲜的粮食价钱的两倍,这粮食上,他就能狠狠的赚一笔。 “那好!”范缜也很满意:“照着现在咱们船队的速度,这每个月可以来三趟,基本都是这些货物,如果你们有什么别的需求,可以事先说明,我们再单独派人为你们采买!” “啊!”申俊岑吓了一大跳,一个月三趟,那得多少货物啊,就是申家和李家在粮食上赚得再多,也不可能有足够的黄金来支付这些货款啊。 哪怕就卖出去的货款周转,这也需要时间啊,这一个月三趟,他们两家绝对受不了。 “有一点点问题,不过,我会解决的!”申俊岑有些艰难地回答道:“请范大人放心,一切都没有问题!” 在船队来之前,申俊岑和李庆轩已经从各自家族里调来一些银钱,打算支付货款,等到船队满载粮食离开,只留下小山村里堆积如山的货物的时候,李庆轩的两眼发着绿光,而申俊岑却是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之中。 “这么都是钱啊!”李庆轩可是一点都不烦恼,“还是申大人眼光卓越,如今我们水原道和平安道,再也不用看釜山那帮家伙的脸色,咱们也可以和他们争一争了!” “这些东西,就算你我家族用尽全力卖出去,也得花用不少的时间啊!”申俊岑苦着脸:“我们和那些大家族还是没法比的,那些大家族有足够的底蕴,可以支付这些货物的钱,但是,我们两家,只怕货物还在去汉城的路上,我们就已经支付不起这些货物的黄金了!” “那就让他们缓一缓呗,等到咱们卖出来足够的黄金了,再继续下一趟货物!”李庆轩毫不在乎的说道。 “你觉得对方一船一船的拉粮食回去,可以等我们吗?”申俊岑摇摇头:“如果我们吃不下这些货,江大帅的船队肯定会毫不犹豫去找汉城或者是釜山那边的家伙,而那些家伙除了足够的粮食,还有足够的黄金的!” “这么便宜的货物,到时候,就全部便宜那帮家伙了!”申俊岑心里简直好像是在被刀子在割一样。 一个月,在他的计算中,两家能支付的黄金,最多能顶一个月,再下去的话,这交易可能就会自动结束了。 这还派出家族中有人反对将所有的黄金拿出来全部购置这些来自大明的货物。 “他们除了粮食,难道就不要其他的东西吗?”李庆轩也脸色凝重了起来,这交易不仅仅关系着申俊岑在家族的地位和朝廷的前途,他也是一样。 “想一想,仔细想一想!”申俊岑缓缓地点头:“咱们朝鲜国,还有什么人,能让这位江大帅看得上眼,而且,是他们急需要的,如果有这些东西替代黄金,那么,咱们就不用怕这交易从咱们手中溜走了!” 两人面对面,都沉思了起来。 “他们要粮食,是运回皮岛做军粮的,皮岛那边军粮短缺了么?” “不会,大明物产丰富,就算是军粮短缺,也不会太久,我觉得他们是为这个冬天做储备,后金人去年攻击大明,大明皇帝应该提高了警惕,储存粮食就是为了应对今年可能的攻击!” “黄金他们明显是不缺的,至少,从他们全部装满船队的粮食才要剩下的货物用黄金支付看来,这只不过是顺带的事情,他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黄金!” “没错,若是单纯为了黄金的话,他们可以直接去釜山,大明人不会不知道釜山的繁华!” 两人的眼神突然一怔,不要钱的话,那么,朝鲜国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粮食和人了。 “不行!”申俊岑断然否定了两人的想法:“咱们王庭的军队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清楚,难道咱们自己不清楚吗,皮岛驻扎的是大明的精兵,就算咱们悄悄卖给他们一些士兵,只怕他们也看不上咱们士兵的战力!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咱们除了粮食和人以外,就没别的吗?”李庆轩眉头一展:“咱们还有土地,有土地啊,后金人不是不许咱们收留大明来的人,更是不许咱们给大明人粮食这些支援,不过,咱们粮食都给了,难道收留他们几个人就不行了?” 他脸色一狠:“反正这事情咱们已经做下了,以后事发的话,一件事情是要问罪,两件事情也是要问罪,一不做二不休,那就全部做了!” “你打算怎么做?”申俊岑也有些心动。 “我以守备的名义招募士兵,至于这些士兵从哪里来,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事情了!”李庆轩说道:“铁山城划出一块地方,让他们在这里练兵,从皮岛那边来一个士兵算多少钱,你和他们去算,反正他们是和后金人在打仗,就是从皮岛派人过来,也不是奇怪的事情,就算仁祖大王知道明军从铁山城上岸,他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大明人和后金人打仗,咱们也出力了,但是,咱们可阻止不了大明人和后金人打仗啊!” “若是后金人察觉了,威逼仁祖大王处置我们,那我们就是死路一条啊,到时候为了不拖累家族,我们两人也只有自尽谢罪了!” “真要处置我们,那我们就将铁山城给他们!”李庆轩咬牙说道:“不管是不是大明人占了铁山城,反正在咱们朝廷眼里,那是叛军占领了铁山,我们奋力抵抗,虽败犹荣!” “这事情这样做不做得!”他问道。 申俊岑想了想,缓缓的点了点头:“做的话,貌似做得,但是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了,那位江大人愿意不愿意咱们提出来的这个办法!” …… “港口,必须要有港口!”范缜严肃的给江晚说道:“如果大帅真的打算在朝鲜国这个地方练兵的的话,无论是人员的运输,还是粮草军械的补充,都需要一个足够我们船只停靠的港口,哪怕再简陋,这也是先决条件!” “这个没错!”江晚点点头:“你将这个做为先决条件和他们谈,而且要尽快,我可没多少时间等他们慢慢的商量!” “如果是因为港口的事情,影响商行的货物进出的话,船队直接去釜山也可以是的!” 在江晚身边再次出现一个说着大明话流利的番人,范缜一点都不感觉奇怪,要是江晚身边没有了这种番人,那才是奇怪的事情呢! “我刚刚从釜山港口那边回来,虽然没有完成江大帅的委托,寻找到愿意和我们合作的那两位船长,但是,釜山的繁华,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 汤若望眼神有些疲惫:“虽然和长崎比起来,釜山并不是很多船队最好选择,但是,如果只做大明和朝鲜国的贸易的话,对我们来说,我们去釜山甚至比去长崎更强!” “我们的船队,现在没有在海上足够自保的能力!”江晚摇摇头:“我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竞争对手,所以,无论是釜山还是长崎,我暂时是不会考虑的!” “不过!”江晚顿了一顿:“我对你说的在釜山有大量的佣兵,冒险者,流亡武士,这一点我很有兴趣!” “不不不,我可不愿意再去釜山了!”汤若望连连摇头:“我觉得还是呆在大帅身边,更能够实现我的理想,这位范缜先生,做起这些事情来,比我要好得多,你应该派他去!” 江晚哑然失笑:“我还没说什么呢?” “大帅的意思,是招揽这些乌合之众!”汤若望苦笑着说道:“相信我,这些乌合之众虽然有一定的个人武力,但是和大帅的军队比起来,他们绝对不会是大帅的军队的对手的!” 他很诚恳的说道:“大帅手下已经有了数千精锐的军队,为什么还要对这些渣滓感兴趣呢?” “因为朝鲜人给我地方练兵啊!”江晚笑道:“这些人武力再不堪,也比朝鲜国的军队强,再说了,我用他们,可并不是要和敌人的军队正面对战,他们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应该算是比较专业的!” 他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两人:“哪怕这些人是一滩稀泥,我也能将他们甩在敌人的脸上,恶心一下敌人,反正用朝鲜人的钱和朝鲜人的粮食养这些人,哪怕能凑上几十个人,都算是我赚到的,不是吗?” 第419章 谢大帅赏饷 江晚现在在皮岛上,能用的人差不多两千余人。 不过,这两千余人已经不是姚春勇能指挥得动的了,一从釜山回来,姚春勇就发现了这一点,自己军中那些熟悉的面孔基本上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以前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孔有德,如今居然已经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了。 哪怕他的官职依然是游击,而对方名义上,依然是一个把总。 来见他的,是一个守备,三十多岁,看起来倒是一条精壮汉子,不过,姚春勇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手下,把总以上的人物里,绝对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更别说此人是个守备了。 这人绝对不是虎威营的,而江大帅的身边亲兵里,也没这么大的年纪的。 “姚游击不认得标下也正常得很!”耿仲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游击:“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多大的用处,不管是标下出身的奋勇营,还是姚游击所在的虎威营,这不都是江大帅的属下么?” “所以,孔有德那小子,是不敢来见我了?”姚春勇有火气,但是,也不敢轻易爆发出来:“我就想知道,他这么做,就不怕兄弟们寒心吗?” “谁的兄弟们寒心?”耿仲明冷冷一笑:“是孔有德的兄弟,还是你姚游击的兄弟,又或者是,江大帅手下的兄弟?” 姚春勇脸色有些变了,这种事情,若是没有江大帅的支持,孔有德敢这么做,那就是一个死,但是,现在不仅仅对方这么做了,而且,对方堂而皇之掌握了军权,那就意味着,他若在这事情上夹杂不清的话,只怕死的就是他了。 “我就知道姚游击是聪明人!”一见到他的脸色变了,耿仲明脸色缓和了许多:“孔游击托我出来,给姚游击你说一声,这次的事情,是对不住你姚游击了,不过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前程,有些事情,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虎威营的事情,姚游击以后还不是要惦记了!” “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孔有德是这么一个有野心的家伙!”姚春勇脸色铁青:“好,他好的很!” “姚游击,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 “那我真说了啊!”耿仲明点点头:“这个事情,实际姚游击你不必纠结,如今的情况,姚游击你还活着,其实就很说明问题了,如果江大帅不想留下你,或者是说,觉得你一无是处,我想,你应该早就没命了!” “……!”姚春勇沉默了下来。 “所以,姚游击你还是琢磨一下,到底是在江大帅这里,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还是去刘兴治那边,再谋个军职!” 耿仲明丢下发愣的姚春勇,悠哉悠哉的走了,姚春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话中的意思。 自己投刘兴治去,以前是可以,但是现在就自己身边这几个心腹兄弟,谁还稀罕啊!这个家伙这是暗示自己要重新拉点人马过来啊! 这个事情他若是想做,肯定是能做的,不过,若是没有江晚的允许,他私下去做的话,恐怕是就要引起一些误解了。 考虑了许久,他决定还是找江晚问得清楚。 “其实,就算你不用问我,这两天我也会宣布我对这事情的态度!” 江晚听到他的禀报,微微笑了笑:“不仅仅是你,无论是谁,只要是眼下听我节制的皮岛兵马,听从我的指挥吩咐的,只要他们出去招揽其他的人马来听用的,官职我是绝对不吝啬给的!” 他看了看姚春勇:“你能拉到五千人马,你就是参将,如果能拉到一千人马,你就是游击,如果你能拉到三两百人,你就是个把总,哪怕就是个普通士卒,只要能拉来十个兄弟,那就是个什长!” “皮岛有四个营的兵马,能拉来多少人马就看各自的本事了!”江晚微微一笑:“东江镇军制,有多少参将,多少守备和游击,这个事情就不用我解释了,手快的有,手慢的无!” “明白了!”姚春勇彻底断绝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心思:“只是是拉来人就可以吗?” “当然得有军械!”江晚说道:“如果能带有编制,那就最好了,免得我重新整军,至于粮草问题,你可以尽管放心,除了我自己征调各处的粮草补给以外,一旦皮岛的局势稳定了,朝廷的补给就会源源不断的到来!” “所以,你告诉他们是重新回到朝廷的节制做朝廷的官兵,还是做不服王化的叛军,让他们自己选择,没了朝廷的支持,皮岛在这苦寒之地,不可能支撑太久的!” 事情如同江晚说的一样,姚春勇也仅仅只是提前知道这个消息而已,而第二天,江晚就将这个消息对虎威营全体公布了,这一下,不仅仅是孔有德动心了,就是连军中那些刚刚提拔的军官甚至普通士卒,也都开始动心了。 仅仅招呼亲朋好友乡党过来,就能升官,而且,还是弃暗投明,重新成为官兵,不再被视为叛军,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都是对大家有好处的事情啊。 一时之间,群情汹涌,以至于孔有德不得不强行留下一部分人维持这片区域基本的防务,要不然,这两千人直接全部撒出去不见了都是可能的。 而江晚趁热打铁,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更加相信他不是在这里空口白话的事情。 他开饷了。 皮岛所有官兵,包括虎威营的这两千人,到底有点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饷钱连他们自己都忘记了,即使是以前刘兴治没有哗变之前,东江镇的粮饷也不是多及时,大家的军饷拖个几个月甚至半年都可能的。 而那个时候,即使粮饷不及时,但是毛帅时不时地派出各营的兵马去后金鞑子的地盘上打草谷,吃喝钱财什么的,大家多少有些收获,再加上毛帅治军,哪怕粮饷因为朝廷的补给不及时,但是对于杀鞑子的军功赏赐,那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所以,大家倒是没觉得朝廷的粮饷拖欠有多么难受。 只是这近半年以来,军功赏赐没了,去鞑子地盘上劫掠的事情也没了,大家才觉得原来大家看不上的粮饷居然这么重要,这个时候,江大帅能保证吃喝,还能开出真金白银的饷钱。 说实话,哪怕此前对江大帅都不是特别父亲的军兵,此刻也没法再说江大帅的坏处了。 当兵的人,遇见上头能让你吃饱,能开出饷钱来,还求什么呢? 从最底层的辅兵,八钱银子一个月,到正兵一两二钱银子至二两银子不等,到各级军官的军饷。 数十个箱子就那么摆在码头上,摆在所有人的面前,而江晚就在码头上新搭起的高台上,看着手下的亲卫拿着新造出的名册,一个个吆喝着名册上的人前来领钱。 饷钱不是发的这一个月的,发的是从江晚上岛之日到至今三个月的饷钱,每个月拿到饷钱,都如同他们的军官一样,对着高台上端坐的江晚,大喊一声:“谢大帅赏饷!” 刚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有人觉得这样大喊还有些别扭,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手里口袋都拿着刚刚发放下来的银子,这一声声的“谢大帅赏饷”也变得越发真诚了起来。 等到两千余人全部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三个月的饷钱,码头上更是惊天动地的一阵阵整齐的呼喝之声。 “谢大帅赏饷,大帅威武!” 开饷持续了整整一天,江晚几乎就在那个简陋的高台上吹了一天的海风,但是听到下面军士们的呼喊声,江晚觉得自己吹了这一天的风还是值得的。 他不求这些士兵有着多高的觉悟,至少,这些士兵现在知道他们跟着他江晚有饭吃,有钱花,那就够了。 他或许不能将这些士兵,打造成一支“江家军”,但是,他将这些士兵,重新拉回到朝廷的阵营,重新成为那支有战力的边军,这样的办法还是行得通的。 这样的举动,对于即将出去呼朋唤友的士兵来说,无疑也是对着他们的亲朋好友乡党之类的,有着无比的诱惑力的。 “大帅!” 耿仲明在孔有德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机会来到江晚的身边:“我听梅百户说,大帅有意想在朝鲜练一支兵马,不知道大帅眼里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孔有德严肃起来的样子,很有欺骗性:“耿守备是练兵出身,在这方面有些心得,愿意为大帅效劳!” “在朝鲜国练兵,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江晚看着眼前的耿仲明,对方能知道这个消息,并且很快的找准自己的位置,他倒是有几分欣赏这个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的能力如何。 “不是好差事,才能做出成绩来!”耿仲明肃然回答道:“我只担心,大帅觉得我是一个废物!” “这支兵马,必须完全要听我的指挥!”江晚说道:“哪怕我要这支兵马全部去跳海,那也必须全部跳下去!” “军法严厉就可以办到这一点!”耿仲明说道:“不过,大帅若真的要练出这样一支兵马,总不会轻易的就这么耗费掉!” “军法严厉是一个方面,重金吸引也是一个方面!”江晚说道:“我要练的这一支兵马,人手会让你去招募,但是就是一点,不能有大明人,我要打造的是一支能为银子卖命,能为银子去死的兵马,这样的兵马,只要他们知道,跳下海去,无论死活,他们都能赚到一笔让他们家人和亲朋衣食无忧的银子,那么这些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海去的兵马!” 耿仲明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这事情,我可以试试!” 江晚见到他说的如此有把握,缓缓的点了点头:“我会挑点人手给你,这事情就交给你做,人手的招募,可以从釜山那边去,你先找汤先生了解一下釜山的情况,然后拿出一个计划来,就可以开始了!” 事情似乎在三言两语中就定了下来,江晚倒是很期待这个耿仲明会将这一支在朝鲜国的新军会练出什么样子来,不过,这显然不是短时间内能看到成效的事情。 “这人我觉得有些靠不住!” 江晚身边如今多了高兴盛一个人,即使是眼下这个场景,江晚都不会叫此人回避,时间一长,众人倒是都接受了高兴盛在江晚身边的事情了,甚至高兴盛目前什么军职都没有。 大家都觉得,此人应该江晚重金请来的幕僚之类的人物。 “怎么这么说!”江晚看了高兴盛一眼,随口问道。 “我看听闻大人应许他为大人练兵,此人眼中不是欣慰之色,而是兴奋之色!”高兴盛微微皱眉:“而此人明知道自己刚刚从叛军中而来,身上嫌疑为脱,迫不及待的要在大帅面前表现,若不是此人心机深沉,借离开大人身边洗脱自己刺探的嫌疑,就是此人权柄之心甚重!” “你的意思,我不当用他了,其实也无所谓的,无非就是花点银钱,这支新军什么的,我没有太大的指望!”江晚笑道:“也就是此人拿这个事情,当作一个事情了!” “我觉得,大帅还真是可以指望一下这支新军!”高兴盛摇摇头:“一帮来自各国番国的亡命之徒,若是调教得好,无论是在朝鲜国,还是给鞑子制造点麻烦还是很有用处的,而且,大人对我隐隐透露出,若是局势稳定,要要参与这海贸之事的话,那么,有这么一支兵马驱使,可以给大帅做很多大帅不方便做的事情了!” 江晚沉吟了一下:“你说的不错,既然花钱了,就得听个响儿,这事情我还真得多看重几分,对了,你的意思,这个人不能用吗?” “能用,但是要约束着用!”高兴盛说道:“只不过,大人既然花了银钱和精力,总不能为他人做了嫁人,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兵马转头就成了人家的,那就没意思了!” “那还真得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去了,得看着点!”江晚点了点头,然后有些疑惑的看着高兴盛:“这事情你怎么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以前听说过这事情?” “不,是做过这事情!”高兴盛笑了起来:“大帅忘记当初我在宁远,拿着鞑子的钱养着咱们大明人的事情吗,大帅如此睿智,自然不会和那些傻乎乎的鞑子一样行事的!” 第420章 我……略懂火器 耿仲明要离开皮岛,去釜山那边去了。 临行之前,他和孔有德好好地聊了一聊。 大概是因为终于不用屈居于孔有德之下了,耿仲明好像豁达了许多,也大概是从此起,他和孔有德之间不再是竞争的关系,有些话,他也终于可以和孔有德好好地说说了。 “打不起来,真打不起来的!” 他语重心长的和孔有德说道,面前有几个酒菜,酒是从大明本土运来的酒,菜是从陈家村的渔民那里弄来是时令海鲜,以前是没办法才吃这海里的东西,现在就着好酒吃点海鲜,两人都觉得换换口味也实在是不错。 “怎么可能,刘兴治那边犯了那么大的事情,江大帅怎么可能放过他!”孔有德不大同意他的话:“眼下也就是忠勇营的人多,江大帅手里的人少了一点,等到其他几个营的人得到消息投过来,倒是刘兴治必死无疑啊!” “我不是说江大帅和刘兴治打不起来,江大帅是朝廷来掌管皮岛的,虽然眼下是个参将,和陈继盛一样,但是你等着看,这日后的东江镇总兵,必定是江大帅!” 耿仲明抿了一口酒:“我说打不起来,是皮岛的兄弟们之间打不起来的,咱们皮岛四营,个个都是跟着毛大帅打鞑子出生入死出来的,若是打鞑子,那自然是没话说,但是若是有人逼着咱们这四营兄弟自相残杀,哼哼,刘兴治不行,江晚也不行!” “老耿,你这酒不能喝了!”孔有德按住他的酒杯:“你这说话都没一个把门了的!” “江大帅,是江大帅!”耿仲明果断地改口:“没事,我还没醉,我也不可能醉,也就是明天要走了,你眼下还算受江大帅器重,有些话和你说说,没准日后我在朝鲜国,还指望着你能帮我呢!” “那就别瞎说,咱们老兄弟,彼此扶持是应该的!”孔有德点点头。 “听我的,别主动逼兄弟们去和其他营的兄弟动手,江大帅真要有这心,让他的人干!”耿仲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给你透个底,刘兴治那边也不敢逼着奋勇营的兄弟动手,他杀陈继盛还可以说是为了毛帅,若是他敢对江晚动了杀心,那可就是不折不扣的反叛了,你觉得到了那个时候,奋勇营的兄弟还能有多少听他的?” “难道说,他现在就不是反叛了?”孔有德摇摇头:“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反正这些大人物们到底是打还是谈,咱们是说不上话的,听吩咐就是了!” “等着……!”耿仲明轻轻的说道:“等到天气冷起来,等到鞑子鞑子动起来,咱们皮岛这边,也就有个结果了,江大帅让你拉人,你尽管放手去做,其他的,装糊涂就可以了!” “所以,你这去朝鲜国,除了想要做出点事情来,也是为了躲开这里?”孔有德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脑子是活络,可是这去朝鲜国,可真不是好差事啊!” 耿仲明神秘莫测的笑了笑:“是不是好差事你以后就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交谈,持续了很久,而等到第二天,耿仲明在孔有德还没醒的时候,就离开了皮岛,朝着朝鲜国而去。 三日之后,洛川号抵达了釜山港口,在一片熙熙攘攘之后,耿仲明一行走下了洛川号。 领头的是梅小飞,没错,这次朝鲜国练兵的任务,他才是主事人,对于梅小飞来说,做一个运送粮草的船长哪里有带兵有意思,而作为江晚的心腹,江晚毫不犹豫地将此事交给了他主持。 耿仲明只是作为一个副手的存在,不过,对江晚的安排,耿仲明一点意外都没有,若是江晚让他做主事之人,而让梅小飞做他的副手,他反而会有些惶恐。 江大帅这样用人的话,要不就是一点心机都没有,要不就是根本就没有拿这次的任务当一回事,而这两种情况,都不是耿仲明希望看到的。 而另外一个副手,顺便兼任翻译的,自然是有些不大情愿随着他们再次来到釜山的汤若望了。 他的确是想留在江晚身边发挥一点作用,证明自己的价值的同时和搞好和江晚的关系,但是他也清楚,他随着梅小飞到朝鲜国来,更适合他发挥作用,尤其到朝鲜国来,是要建立一个雇佣兵团,他这样的熟知不少国度语言的本事人,尤其显得有用。 他在这边发挥的作用,可不是在江晚身边每天混混时间能比的。 “首先是名号的问题,既然是雇佣兵团的话,那么,取一个响亮的名字肯定是需要的,除了威慑敌人,也可以迅速地打开知名度!” 在釜山港口一个大酒馆里,三个人开始自己的大计。 “上帝之手,白银之鞭,郁金香勇士团,这些都是一些有名号的雇佣兵团,我们也可以取一个像这样的名字!” “不用!”梅小飞年纪不大,但是这个时候,却是很有主张:“既然这个雇佣兵团,和咱们大明无关,那么,直接就算做我们四海商行的护卫团,大人说了,这样的名号,便于今后的行事!” “四海军团?”汤若望无可奈何的看了梅小飞一眼:“这个名字,实在是不够响亮!” “四海之内,率土之滨!”耿仲明赞道:“这名字才是够响亮,我看就叫四海军团好了!” “接下来就是招募人手了,酒馆里是消息最纷杂流通的地方,我们的船停在港口里,在酒馆里打出旗号招人,若是通过我们的考核的,让他们指定日子一起上船就好!”梅小飞点点头:“事情就这么安排,耿大哥负责考核来报名的人的身手武艺,若是擅长火器的,我来负责考核,至于和这些番人之间的沟通交流,那就有劳汤先生了!” “其实,火器方面的考核,我也是可以帮得上忙的!”汤若望有些意外的看了梅小飞一眼:“忘了告诉你们了,对于在火器的制作研究,我也是下过功夫的,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 “嗯?”梅小飞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啊?”耿仲明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以为江大帅的士兵都装备了这些先进火器,我的这个本事会让我更重视一些!”汤若望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居然是我这通晓各国语言的本事,比起我这火器方面的造诣,更先派上用场……” 第421章 只有打仗,才能发财 申俊岑阴沉着脸,将手中的信再次看了一遍。 信是家族从平壤那边紧急传过来的,在铁山城里后金人的征收队出事的消息,终于遮掩不住了,平壤那边驻扎着几百人的后金军队,尽管对方是以征收队的名义驻扎在平壤。 但是这绝对就是不折不扣的军队。 铁山城的这二十几个后金士兵,也是平壤那边派出来的,在铁山城出事之后,申俊岑也曾经和李庆轩立刻转告自己的家中,全力截杀从铁山城逃走的那几个后金士兵。 虽然没有截杀成功的消息传来,但是,时间一长,又没有消息,申俊岑直接就将这几个逃兵当作死在了路上或者是不敢回去处置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传来了消息,这足以说明,当日的截杀让这几个逃兵发觉了,他们不敢会平壤城,而是直接返回了盛京,然后铁山城出事的消息,再由盛京那边传过来的。 在朝鲜国死了二十多个士兵,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了,信中说道,平壤城那边足足派了一百多人过来,想来这几日就差不多该到铁山城了。 “怎么办?”李庆轩是唯一能和申俊岑商议此事的人:“若是三个五个,杀了也就杀了,就说是路上遇见了盗匪,可是这一百多人,碾压我铁山城也没问题啊!” “还能怎么办,他们到了铁山城,你我就是死路一条!”申俊岑阴着脸:“就算他们杀了我们二人,仁祖大王也不会因为我们二人的死,找后金人要个公道的,当年我们战败,被冤杀的清正仁义之士还少吗?” “那此事还是要去找大明人,前些日子他们不是运来了不少人在小山村那边练兵吗?”李庆轩说道:“我去看过他们练兵了,除了几个为首的是大明人以外,全部都是倭人,南蛮人和一些奇怪的家伙,让他们动手半路上干掉这些后金人,这事情不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申俊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是,现在还有几个问题!” “第一,这些乱七八糟凑在一起的家伙,可不是大明的精锐火铳队,他们能打得过后金人吗?” “第二,就算他们打得过,但是,后金人接二连三的在我铁山城或者是来我铁山城的路上出事,那我铁山城没问题,也是有问题的了,接下来别说后金人不肯善罢甘休,只怕我们朝廷,也要我们给个交代了!” “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只有过了眼前这一关他们才会成为问题!”李庆轩摇摇头:“过不了眼前这一关,后面所有的东西都没了,那个时候你我两人早死了,也不用关心这些了!” “这一次,你去和大明人说!”申俊岑点了点头:“不要遮掩任何的消息,全部告诉大明人,如果他们还想要粮食,如果他们还想让他们的人在铁山立足的话,让他们自己决定!”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我铁山城什么都不知道,正在翘首以盼上国使者的到来!” 消息由李庆轩带到了小山村,如今的小山村,基本上算是一个封闭的村庄,在村庄的外围,是申俊岑和李庆轩征调的家族中人,主要是处理和大明人的贸易的事情,至于里面,自从大明人开始在小山村里面练兵之后,就是外围的人,未经允许也不能进来了。 小山村外一个简陋的码头,正在疏浚,尽管对所有人来说,对于大明的船只来说,这样的码头也就是聊胜于无,不过,总比没有强。 至少,这个码头可以停靠不少的舢板,在大明人的船来的时候,也是一片繁忙景象。 此刻的小山村里,驻扎着两百多人的“四海军团”。 这已经是梅小飞耿仲明等人在釜山能招揽到的所有“合格”的人了,在釜山这种地方招募雇佣兵的话,只要肯出钱,还是不少亡命之徒愿意参加的。 如果这支雇佣兵团在招募的时候,比不察看这个人的过往,只在意这个人有没有本事,那么,愿意报名的人会更多一些。 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基本报酬,如果出任务的话,还有着另外的赏金,任务期间参与战斗的话,战利品全部归雇佣兵拥有,商会收购后会按照实际价值折合成白银发给参与战斗的人。 这样的条件说实话,无论是长崎,还是满剌加,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当然与这样的条件相对应的是,四海商团的纪律相当严苛,违抗命令,顶撞上司,畏惧战斗等等各方面都做出了细致的规定,这让很多虽然身手不错但是打主意到这里来混点钱的亡命之徒在看到这些规定后,忍不住退缩了。 这哪里是雇佣兵团,这简直是精锐的军队的军纪约束,散漫惯了的他们,还是受不了这些约束的。 这让小山村里抵达的三百多人里,断断续续的又离开了一百多人,不过这剩下的两百多人,看起来不是无处可去的,就是愿意接受这些约束的。 对于这些佣兵也好,冒险者也好,甚至罪犯也好,按照军队的编制来统帅他们显然不行的,好在这样的环境里,往往是拳头大的说话的声音就大,而强者身边,总会慢慢的有一些人聚拢。 耿仲明甚至没多加干涉,只是让他们自己组合,两百多人差不多自己组合成了七八个小队,少的小队大概十来人,大的小队,有四五十人,剩下一帮没组上队的散人,耿仲明再将他们编成了一个小队。 就这样,差不多凑十个小队的编制,每个小队再指定一个队长,一个副队长,整个四海军团的基本结构就出来了。 因为磨合的时间不长,甚至这十个小队各自的特点都还没有熟悉清楚,这出乎意料的战斗就要到来了。 李庆轩将消息带来,几乎没有任何的疑问,梅小飞和耿仲明都一致决定要打这支鞑子,而消息传到了下面的各个小队,所有人顿时一阵欢呼之声。 终于要干正事了! 佣兵团要是不出任务,那还叫佣兵团吗,大家到这鬼地方天天关在这里,可不是为了那区区几两白银的。 只有打仗,才能发财,才有战利品,至于敌人是谁,谁关心这个! 只要打得过就行! 第422章 成军之战 当初在江晚身边的四个贴身护卫“没有文化”四人。 如今梅小飞是唯一一个没有独当一面的人了,其他几人从延安府到京城,从百户到副千户,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局面,要说梅小飞不羡慕,那是假的。 这次来皮岛,其他三人并没有跟随着江晚而来,而是依然在南海卫中历练,但是,即使是江晚不说,梅小飞其实心里也清楚的很,一旦皮岛的局面稳定,江晚要掌控皮岛的军队,像他们这些出身周庄的心腹之人,江晚肯定是要重用的。 所以,梅小飞迫切地想要做出属于自己的功绩来。 原本是因为先生的重用留在先生的身边,结果资历和功绩却远远比不上其他的兄弟,现在已经彼此之间拉开了距离了,若是不奋力直追的话,这个距离,只可能越来越大。 所以,对于这一仗,他是非常的用心,且渴望能取得胜利的。 他没有独自领军面对敌人的经历,更没有独自领军面对可能是鞑子的精锐骑兵的经历,更别说领的军,还是一群刚刚凑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没底。 好在身边有耿仲明这个打老了仗的家伙,倒是让他省却不少的功夫。 “地形我已经看好了,距离铁山城的那个铁矿二十来里的地方,有一处山坳,那里是鞑子要到铁山的必经之路,如果我们要对付他们,那里就是一个最佳的设伏地点!” 耿仲明将自己勘探好的地形,一一摆在桌上给几人讲解:“鞑子据说有一百多人,不排除有更多,但是鞑子擅长的是骑兵,只要等他们进了山坳,后面的人将山上的巨石滚落下来堵死他们的后路,他们除了往前冲,别无他路!” “然后我们就在前面等着他们!”梅小飞眼睛一亮,自己的这个雇佣兵团倒是乱七八糟的火器有十几支,和在大帅那里的打法一样,迎头痛击他们然后在厮杀,这未必不是一个稳妥的打法! “为什么要在前面等着他们!”耿仲明摇头笑道:“说了是设伏的好地点,自然是前后一起堵上,鞑子想要厮杀也好,逃命也好,马匹就没多大的用处了,而下了马的鞑子,还算是鞑子吗?” 梅小飞闭着眼睛想了一想那个情形,缓缓的点了点头:“逼他们下马,再和他们厮杀,这样的话,或许一个都跑不掉!” 计划匆匆的定了下来,基本上都没怎么动员,除了汤若望带着几个人留守小山村,整个佣兵团的人带上几天的干粮立刻就出发了。 现在鞑子还没来,但是鞑子随时都可能来,就连梅小飞觉得自己再去亲自勘测一下地下都怕担心错失战机,三百多人从小山村倾巢而出,一夜之间,整个小山村变得空空荡荡的,就连外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人夜里去了什么地方。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所有人到了设伏的山坳,而山坳里并没有大队人马经过的痕迹,这让梅小飞心里大喜,接下来,就是给各个小队布置任务了。 哪个小队负责等到所有人的敌人进入山坳之后堵住敌人的后路,而与此同时,堵塞前路的小队,也要注意信号,毕竟敌人不可能不派斥候侦察前面的路段,前路和后路必须同时用山石堵住。 这两个小队不仅仅要完成堵塞山路的任务,还得在准备承受鞑子的疯狂攻击,只有当鞑子在前面和后面都是突围不了,他们才会下马沿着两侧的山试图反击。 所以,几乎火器最多的两支小队被安排了在这前后两端,雇佣兵也有不少使用火器的,他们随身携带的火器都是他们自己配备的,质量参差不齐,火药弹丸的数量也参差不齐,光是将大多数火器调配给这两个小队,就很花费了一番功夫。 至于其他的人,老老实实的呆在山坡后面,等待着到时候瓮中之鳖的挣扎就好。 梅小飞的作战目标是,不让一个敌人逃脱! 为了激励这帮乌合之众的士气,梅小飞告诉所有的人,除了战斗胜利的战利品全部归他们所有以外,每个小队视其杀敌的多少,还有一笔额外的首级奖金。 一个鞑子的人头,明码标价是十两银子一个,当然,这笔银子,是由铁山城友情赞助的,梅小飞不怕他们到时候不拿出钱来。 差不多一个白天,所有的埋伏都安排妥当,现在这几百人就窝在山坡后面,等待着他们的敌人到来。 小五郎和他的小队,分到的地段是差不多快五十步的一块地段,他的小队人不多,才二十来人,防守这样一大块的地段,似乎有些吃力。 不过,小五郎并不担心这一点。 他的小队里,没有外人,大多是九州岛的人,这些人以前是什么来历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若是靠武勇和身手,他和他的小队这二十来人,至少能挡住两倍于自己人数的敌人。 在他的小队里,太刀和胁差是每个人的标配,不是说所有的人都是流浪武士出身,但是,当初被选拨进他的小队的时候,他就直接排除了那些连一把正经的武士刀都配不起的家伙。 面对南蛮人的火器的时候,太刀和胁差或许差强人意,但是,若是论到近身作战,他小五郎都有信心一个打个南蛮人。 “若是敌人不朝着我们这边来,那我们岂不是就没有了首级金!” 不远处,几个人窃窃私语,一个首级十两银子,的确是很吸引人,但是,小五郎微笑了起来,他更清楚的是,若是自己小队不要白银做赏金,而是换成黄金的话,想必军团长大人也是会允许的。 军团长他们说过了,现在自己效力的商会,可是有着自己的银钱兑换的买卖的,以现在长崎的金银兑换价格的话,自己若是适当的买进卖出的话,在赏金翻上几倍都可能。 毕竟听说商会还没有在长崎进行买卖贸易,在长崎,黄金比白银可是更值钱得多。 “敌人听说有一百多人,说不定更多!”有人低低地说道:“这么长的地方,总会有一些到我们这边来的!” “蠢货!”小五郎低低地喝了一声:“这个问题还需要考虑吗,敌人不来,难道我们还不能去找敌人吗?冲进敌人群里,那些首级都是我们的,就看你们有没有勇气得到了!”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冲进敌人群里可以缓一缓,但是,若是抢夺其他小队的首级这种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这一次是我们小队在军团的第一仗!”小五郎鼓舞着自己的手下:“不要被那些南蛮人比了下去,他们除了个头高大一点,论起武勇,他们根本不是我们武士的对手,我们小队要想在军团能立足,要想以后获得更多的任务,大家就给我好好的表现一番,要让军团长大人看到,雇佣我们是他们最正确的选择!” 晚上的蚊虫有些多,黑暗当中响起了巴掌声,不知道是在拍打蚊虫还是有人情不自禁的在鼓掌,不过,小五郎的话,明显的让众人的士气高涨了起来。 有人甚至在憧憬拿到了赏银之后,该如何的花销了,据说这里距离不远的那个铁山城,是附近最为繁华的地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好酒和女人可以让他们好好的享受一下。 一夜的等待,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过去了。 而差不多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的时候,随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所有人的一下都紧张了起来。 两个骑兵从远处沿着山坳跑了过去,没多长时间,他们又折返了过来,甚至骑着马朝着山坡这边逡巡了一会儿,可惜的是,除非他们下马爬上山坡,他们根本就看不到躲藏在山坡后面的人。 等到这两个骑兵离开之后,差不多半个时候,又有两个骑兵顺着山路跑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这两个骑兵还没回返,远处就出现了一队逶迤蛇行的骑兵队伍。 “至少两百人了!” 耿仲明趴在梅小飞身边,脸色有些严肃起来:“应该是一个牛录的金人,情况和咱们预计的有出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梅小飞绷着脸说道:“都布置好了,这个时候退缩也来不及了!” 耿仲明咽了咽口水:“在皮岛,若是对上一个牛录的鞑子骑兵,咱们至少要出动一千的人马,而且,还仅仅只是挡住他们,若是对阵厮杀,就是一千人也不见得能赢!” “大不了人全部都死在这里!”梅小飞看了他一眼:“你我死在这里,大帅可以重新派人来组建军团,军团的这些佣兵死在这里,也可以再去招揽,但是,放这些鞑子过去了,大帅在朝鲜国的布置,可就全部完了!” “准备动手!”他看着耿仲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耿大哥,你也是这么想的!” 耿仲明铁青着脸点点头,探出身子,看着远处的骑兵队伍。 山坳足足有四五百步长,鞑子虽然有两百来骑,但是,当最后面的骑兵已经进入了山坳,最前面的骑兵依然没有抵达出口。 耿仲明盘算着距离,估摸着鞑子全部都进来了,拿过手边早就装填好的一支火铳,点燃了火绳。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鞑子的队伍全部都几乎停下来了,几匹战马甚至还发出了受惊的嘶鸣。 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鞑子还在疑惑的东张西望的时候,脚下的大地也仿佛开始震动了起来,大块大块的山石开始从两侧的山壁滚落了下来。 而鞑子的骑兵队伍反应相当的快,在山坡上,听不到鞑子队伍里军官们的命令声,但是,明显的可以看到在队尾的十几骑几乎在山石滚落的瞬间,立刻就调转码头朝着刚刚进来的山坳入口发力奔去。 而更多的骑兵,也开始在调转马头。 山石源源不断的从山壁上滚落了下来,和正常的山石滚落不同,正常的山石滚落是先滚落一些零碎的,小的石块,然后再是较大的石块滚落下来,而经过人为干预过的山石,显然颠倒了过来。 十几块几乎有半人大小的石块,携带着风声,从山上狠狠的砸落了下来,直接将两个跑的最快的骑兵连人带马给砸成了肉泥,而随着四下飞溅开的碎石,更是仿佛弹丸一样的,将掉头的那些骑兵中不少的人和马,打的头破血流。 如此的威势之下,这些骑兵只得慌乱的退回远处,甚至有人跳下马来,牵着马尽量的靠近山坡,以躲避从上面掉下来的山石。 山石的滚落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整个鞑子的队伍,也就死了十来个人砸死了十几匹马,对于鞑子来说,或许他们还在这是天灾还是人祸中疑惑,但是,等到这两边的落石稍微小点,两头的人都发现这出口和入口都已经被山石堵塞了,这个时候,这个牛录的佐领就算反应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了。 梅小飞和耿仲明在山上静静的看着战场,战斗一旦开始,那就是各小队之间的事情了,这一场战斗不要配合,不需要指挥,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好的进行,他们这两个军团指挥,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着战斗结束。 胜,或者败! 连续不断的火铳声响了起来,梅小飞皱起了眉头,火铳声稀稀拉拉,而且一阵火铳声后,足足要几十息才会有第二轮的火铳声,而山谷里已经传来呐喊和惨叫声,那是鞑子在冲击出口和入口。 这两个地方的战斗,几乎是同时打响的,这也说明,这一支鞑子骑兵的军官反应并不迟钝,无论是指挥和是执行,都是干脆利落。 “能顶得住吗?”梅小飞轻声的问道,一旦鞑子打开缺口,这山坡上的埋伏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说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耿仲明居然笑了一下:“入口和出口,各自安排两个小队,加上抽调的火铳兵,若是这也顶不住,那就等着被鞑子屠宰!” 梅小飞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战况,可惜的是,除了山谷里弥漫的灰尘和时不时带着呼啸的响箭声,远处进口和入口的战斗,他根本就看不清楚。 第423章 重赏之下都是勇夫 山坳出口和入口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梅小飞就看到几乎所有的鞑子都跳下马来,一部分鞑子在军官们的吆喝下,嗷嗷着怪叫着,朝着山坡上冲了上来。 而与此同时,山坡上也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人影,一支支佣兵小队露出了身形,蓄精养锐等待着他们的对手的到来。 鞑子们一边往上冲着,身后还有不少人弯弓搭箭朝着山头射来,只是这些箭支从山坳里往上射,等到到了山坡这个劲道可想而知,甚至有些箭根本就没有射到山顶,而是斜斜的落在山坡的草丛中,倒是让山顶上那些守株待兔的佣兵们一阵阵的狂笑起来。 各种污言秽语纷沓而出,不知道有多少种语言夹杂在一起,就算是精通各个国家语言的汤若望在此,只怕也是要听得一头雾水,更别说那些拿着刀低着头往上爬的鞑子了。 他们不少人愕然长大了嘴巴,显然这些敌人的相貌和语言,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哪怕他们脸上依然是狰狞凶狠的表情,但是,这表情当中,此刻似乎也多了几分谨慎。 双方的人马很快就接触在了一起。 居高临下的佣兵们,几乎每一个小队手中都有不少的长兵器,那是一种和大明的长戟很有几分相似的武器,不过,在佣兵这里,这玩意叫做斧枪。 而鞑子们手中最长的兵器,就是长刀了,就是他们骑在马上,只要失去了速度,这斧枪也算是骑兵的克星了,更别说此刻他们站在地上,地势还比对方低,在就让他们几乎手中的长刀进不了斧枪的范围,几支斧枪挥舞起来,简直是虎虎生风,生人勿近。 更要命的是,佣兵们也鸡贼的很,梅小飞等人抽调有火器的人去前后入口堵住敌人,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自己小队去和陌生的人战斗的,这让好些个小队里,几乎都还有着几支漏网之鱼的火器的存在。 而眼下这种情况,在对方长兵器的威逼下,鞑子被斧枪据守根本冲不上山顶,但是,在拿着斧枪的人的身后,时不时的还会响起几声火器声,然后就是身边的人噗通一声的倒下,浑身汩汩冒血或者是半个脑袋都没了。 而只要有人倒下,那些拿着斧枪的人就好像疯了一样,顿时攻击得好像发疯了一样,几个人,十几个人甚至从山顶上冲下来,将鞑子们逼得连连后退,然后等鞑子们缓过神来,这些刚刚看起来好像要冲锋的家伙,又缩回了山顶。 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倒在地下的同伴的脑袋没有了,地下除了几具无头的尸体,就只剩下山头上这些比他们还野蛮凶狠的人的狂笑声。 而在另外一边,小五郎和他的小队果然遇见了他们想象中的困境,从山坳里往上冲的敌人,仿佛直接忽视了他们防守的这一段山头,而是集中朝着中间那帮拿着斧枪的家伙们冲了过去。 小五郎和他的手下们都傻眼了,手中的太刀和胁差,他们足足的擦了一夜了,现在敌人居然不前来受死,而去旁边送人头去了,这简直不能忍。 小五郎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小五郎的手下们,也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们看到,那一个个倒下敌人,被那些南蛮人割走了脑袋,他们简直是心如刀割。 这些脑袋都是钱啊,就这么被南蛮人抢走了? 这些拿着小刀子往上冲的敌人,还有那些躲在人群后面弯弓搭箭的敌人,在他们眼里,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一锭一锭走动的金银元宝,一串一串发着悦耳声音的铜钱。 “不管了,冲下去,杀敌!” 小五郎举起手中的太刀,大声的喊了起来:“九州的勇士们,随我上!” 二十个手持着长刀的矮小身影,从山坡上斜斜冲了下去,这让正在和拿着斧枪们纠缠的鞑子顿时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们就高兴了起来,这些从山坡上冲下的家伙,人又矮小,手中也没拿着这种奇怪的长兵器,这简直就是送死来的。 立刻有一队鞑子,从人群中离开朝着这群家伙围了过去,但是很快这一队鞑子就高兴不起来了,这帮家伙个子虽然矮小,但是灵活,他们手中的长刀虽然不如斧枪够长,但是和他们的身体差不多长短了,而且,还极其锋利,他们挥舞着这种奇怪的长刀跳来跳去,刀光所过之处,鞑子们刀挡刀断,人挡人死。 而小五郎小队的突然冲锋,也刺激到了其他的小队,几乎没有任何的号令,在山坡上的各个佣兵小队,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发起了冲锋,一时之间,在鞑子眼里,前面的山顶之后,仿佛是藏着无数的军队,只看见一个个敌人拿着武器从山顶上跳出来,然后欢快地叫喊着,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漫山遍野,顿时都是闪动的人影。 这个时候,已经分不清谁是鞑子,谁是佣兵了,所有人的人交错在一起,不时的有人倒下,但是更多的是人一倒下,立刻就有人拿着袋子割走了地下还活着的人的脑袋,凄厉的惨叫声弥漫着整个山谷之间,而其中还间杂着一阵阵狂笑声,整个山谷的气氛既是惨烈,又是诡异。 而在山谷进口和入口佣兵小队,也按捺不住加入了战场,他们的想法很朴实,军团交给他们堵住敌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此刻若是再不下场,恐怕敌人的脑袋都要被其他人抢完了。 双方的人数的差距,本来不是很大,而现在随着战况的激烈,在人数的差距开始变得越来越大了起来,正如耿仲明预料的一样,只要鞑子下了马,他们的战斗力至少减少一半,而在重赏之下,他们这群乌合之众的战力,却是至少增加了五成,此消彼长之下,鞑子的脑袋一个个被割走,似乎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们赢了!”耿仲明转头,看着梅小飞:“应该一个鞑子都跑不掉!” “但是,咱们的死伤也不小!”梅小飞看着战场。 地下有着脑袋的,那是死去的佣兵,而没有脑袋的,那肯定就是鞑子,此刻战斗已经到了尾声,战斗的地点已经集中到了山坳中间,山坡上星星点点的有脑袋的尸首,不下四五十具。 “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耿仲明无动于衷地说道:“这些佣兵,死了再招揽就是了,正好,还给咱们省了一笔银子!” 梅小飞看了看耿仲明,嘴唇微微的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 第424章 我等与鞑子势不两立 粮船再一次回到皮岛的时候,带来了佣兵团战斗胜利的消息。 听闻到佣兵团伏击了和自己人数差不多数量的鞑子,且全歼了对方,江晚击掌叫好。 梅小飞等人生怕江晚觉得他们谎报战绩,所有的鞑子首级都被他们用石灰腌制了好了之后送船送了回来,可怜这些鞑子,大概他们做梦都想到,就算是他们死了,也会身首异处到这么远的距离。 鞑子和首级查验,对皮岛上的官兵来说,根本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实际上,一看鞑子那奇怪“金钱鼠尾”的发式就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哪怕是新剃出这样的发式也能有明显的痕迹,谎报战功那是不可能的。 有经验的更会查看这些鞑子首级的牙齿磨损情况,终年吃肉的人和终年吃谷米粮食的人,牙齿的磨损也自然有区别,总之,这些首级送到皮岛来,几乎个顶个的都能确定,这些都是真鞑子的首级了。 这可是一场了不得的大胜了。 尤其是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能够取了二百多鞑子的首级,江晚命令人将这些鞑子的首级传看各营,如此之多的鞑子首级,顿时让最近投靠江晚过来的官兵们一个个士气大涨。 对皮岛官兵来说,鞑子是死敌,是势不两立的存在,而前皮岛副总兵陈继盛之所以被刘兴治杀了,而皮岛大部分的官兵依然都保持着观望的状态,也是因为在陈继盛在毛文龙死后接掌皮岛的军权,对鞑子极其软弱。 甚至在鞑子兵临大明帝都的情况下,这陈继盛不仅仅不出兵袭扰鞑子,反而弹压各营主战的军官们,这样的主将被部属杀死,对于大多数底层的官兵们来说,那是一点惋惜之情都没有的。 更别说对皮岛官兵来说,袭扰鞑子,也是补充自己的方式,不能打仗,粮草军械甚至军饷都难以为继,就在这一点来说,陈继盛还真死不足惜。 虽然因为粮食的问题,陆陆续续虎威营的官兵们,也拉来了不少曾经的同袍,有人是因为当兵吃粮,天经地义,有人心里除了这一点,也是心里肯认江晚这个“朝廷正统”的,如今这些鞑子的首级传遍各营,无论哪一种想法的人,都是心里顿时一松。 至少,这位大帅,是真的敢打鞑子,能打鞑子的! 这样的人,才配做皮岛的主将嘛! 如今江晚的地盘,已经差不多有三公里方圆了,人马也差不多翻了一倍多,不是江晚不拼命的去拉人,实在是现在的粮食能支持这样的规模的人马,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这粮食还不能放开了管饱的吃,仅仅每个士卒每天一干一稀,差不多每次粮船到来的时候,专门修的囤粮食的仓库里,能吃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个人的力量,和朝廷的力量比起来,实在是太小了。 而江晚觉得,现在他可以和刘兴治好好的谈一谈了,至少,即使是刘兴治跋扈蛮横,甚至心生恶意,他也不再是那几百人几乎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了。 “我去!” 高兴盛是知道江晚的心思的,他主动请缨道:“第一个,我身份卑微,就算事情谈不成,死在对方的手里,也不会扫了大帅的威信和颜面,而对方真的连我这个无名小卒也不放过的话,那大帅就不要有任何的侥幸思想了,整军灭了这叛贼就好!” “我派出的人,无论以前是身份身份,只要是我的使者,可都不卑微!” “我知道的!”高兴盛笑了笑:“第二个,大帅是心思我还是把握得住的,只要皮岛不内讧,这刘兴治杀和不杀想必大帅不会多计较,有这个做前提和对方谈,想来也不是白走一趟!” “没错!”江晚点点头:“刘兴治我可以不杀他,但是,军权必须交回来,这一点不能商量,只要他不投降鞑子,离开皮岛,他什么地方都可以去!” “大帅还真是仁义!”高兴盛赞了一句:“不过,我还需要一些美酒美食之类的,空手上门总不合适!” 江晚一一都答应了他,这也是江晚身边真是实在无人可用,若是高兴盛真的折在了对方手里,他或许有些惋惜,但是,他相信,自己觉得还是能为对方报仇的。 新投靠来的人马,无论以前是什么营的,如今都编入了虎威营中,江晚自己任了这虎威营的参将,而孔有德也如愿以偿的成了游击将军,整个虎威营分为了五个千人队,除了孔有德这个游击将军意外,姚春勇也统领着一个千人队,剩下的三个千人队的游击,一个是投靠过来的一个游击将军,叫做牛犇的,剩下的两个游击将军,江晚毫不犹豫将自己身边两个能干的派了出去。 这两个人,都是周庄出身的,一个叫做谭勇,一个叫做张竹林,都是京城军余,梅小飞离开他的亲卫队之后,这两人担任的正副亲兵队长,眼下江晚急于掌握军队,少不得将这两人也派出去了。 当然,随着这两人离开江晚身边的,还有几十个亲兵,他们作为各级军官将充实到虎威营这两个千人队去,好在这些亲兵都有过在南海卫的从军经验,如今重回军中也不算陌生,不过,要彻底的下面的人打成一片,还是需要时间的磨合的。 如果局势发展的好,他身边的亲兵队至少一大半人都要派出去的,与其说这些亲兵是他身边的护卫,不如全部都是他的预备军官,而一支军队,当从高层到底层的军官,都有着江晚的人的身影的话,那么,这支军队才算是彻底的被江晚掌握在了手中。 而打乱了编制投靠江晚的这些官兵,重新整肃起来,也没有多少难度,正常的这种大肆往军中安插自己人手的动作,势必会引起军官们的不满甚至排挤,但是,若是一支原本就没什么军官的军队,空降了这么多军官下去,而且这些军官还能在粮饷上为自己的属下找来好处,那么,所谓的不满和排挤也不存在了。 从这一点来说,江晚还应该感谢刘兴治,若是没有他的哗变,江晚就算到了皮岛,也不过是拿着朝廷给的权利,节制着皮岛的大小军头,而现在,他完全有机会,自己就成为皮岛最大的军头。 一如曾经的皮岛毛文龙一样。 只不过,如今身揣着尚方宝剑的是他江晚,而不会一个什么犄角旮旯地方里冒出来要取他首级的家伙了。 第425章 亲者痛仇者快 这边,那边。 这是两个感觉距离很遥远的概念,对于皮岛而来,其实无论这个距离多远,都是在这不到二十平方公里的海岛上。 如果皮岛是一个正方形的话,也不过是周边纵横四公里多点的所在,所以,从码头上“新虎威营”的营地到皮岛中央的总兵府,其实也不过是两个时辰的路程而已。 这两个时辰还是这一支小小的队伍沿路经过的关卡和盘查,好在高兴盛带领的这一支队伍,直接打出虎威营的旗号,而身边更是有货真价实的虎威营游击孔有德的护卫,所以,沿路还算中立的关卡,基本算是没为难他们。 但是等到到了奋勇营的地盘,他们的行动就慢了下来,甚至一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被允许高兴盛带着人去总兵府,而他们带来的那些酒食,高兴盛除了申明这些东西是送给沈总兵和刘参将的以外,也丝毫决定不了他们的去向。 刘兴治大马金刀地坐在总兵府的大堂里,看着高兴盛从外面走了进来,两人目光交错,心中都为自己对对方的判断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偏差略略有些意外。 刘兴治以为江晚的使者,会是自己的熟人,至少,也是一个在自己面前说得起话的人,没想到来人素不相识不说,长得和皮岛上的那些辽东难民差不多,还是换件衣服就能混到难民堆里找不到的那种,丝毫没有身为皮岛节制行总兵之事的使者的气派。 在高兴盛的眼里,刘兴治的形象已经被见过他的那些官兵说得差不多了,他觉得刘兴治应该就是那种阴鹜狠毒,城府颇深的角色,但是,他也没想到,刘兴治会是一脸憨厚如同一个老农的样子,甚至他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的时候,都还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副愁苦模样。 还是同样的比喻,刘兴治这样的,换上一身百姓的破烂衣服,给他一副农具,那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老农民,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一言不合将上官砍了,然后称霸一方的叛逆军将。 “所以说,你就是江晚派来劝降的人了?” 坐在椅子上,生生受了高兴盛的参见,刘兴治大大咧咧地说道:“除了让你带了点吃的喝的给我,江晚还有别的东西带给我吗?” “是江大帅!”高兴盛纠正对方的称呼。 “他一个三品参加,我也是三品参加,凭什么叫他大帅?”刘兴治满不在乎的说道:“若是真的大帅,朝廷就应该派个总兵过来,而不是派他这个参将来凑数!” “派个总兵过来,难道刘将军就会降么?”高兴盛不急不躁的说道:“若是刘将军是这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当初也就不会行那犯上的事情了!” “没错,无论朝廷派谁来,这皮岛都必须是毛帅的皮岛,是鞑子是死敌的皮岛!”刘兴治说道:“我当初坐下那样的事情,就没想过我一个好结果,不过,我要做的事情,可得做完!” “刘将军要做完的事情是什么呢?”高兴盛问道:“在下斗胆说一句,无论刘将军要做什么,从我家大帅上岛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是刘将军说了不算了!” “哈哈哈哈!”刘兴治笑了起来:“你这口气都大到没边了,你就不捡着好听的说几句,不怕我听着不顺眼,一刀砍了你么?” “我一个无名小卒,刘将军杀我如同杀鸡屠狗而已!”高兴盛说道:“不过,就算是在民间也有打狗要看主人的说法,刘将军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在下,气倒是出了,只是刘将军接下来看到的只怕是我家大帅彻底断绝了劝降的心思,皮岛昔日的兄弟,只怕要刀兵相见了!” 刘兴治沉默了下来,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说得对,若不是顾忌这个,你觉得我会让你们在码头那边,到处收买人心吗?副总兵我都杀得,难道一个参将我就杀不得?” “亲者痛,仇者快!”高兴盛缓缓地点头:“最乐于见到这种情况的,应该是鞑子,而不是刘将军和我家大帅!” “降了他江晚,也不是不可以!” 刘兴治缓缓地说道:“他得答应我几个条件,只要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刘兴治愿意亲自将他迎进帅府,我奋勇营上下八千余人,随时听从他的调遣!” “刘将军请说!”高兴盛微微点头。 “冤杀了我毛帅的袁崇焕那个奸贼,必须得死!”刘兴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个粗人,就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袁崇焕冤杀了毛帅,他不死,皮岛不归!” “这个刘将军倒是不用担心了!”高兴盛说道:“六月,袁崇焕在京城已经伏诛,围观百姓数以万计,毛帅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死了……?”刘兴治一愣:“这厮那么嚣张,仗着有皇帝恩宠,跋扈骄横得很,他居然就这么死了?” “凌迟!”高兴盛嘴角微微动了一动。 “好,好,好!”刘兴治大呼了三声好:“不管你今日说出什么混账话来,就冲你给我带来这么一个好消息,我都会让你安安全全的回去的!” “多谢将军,将军可以继续说将军的条件了!” “沈总兵的这个总兵,是我强加给沈老大人的,此事和他无关,哗变的事情,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若是我归降,朝廷不得追究他的罪责!” “这个,我想应该没问题的,沈老大人是毛帅的岳父,若是没有他坐镇,当日皮岛只怕立刻就内乱了起来,我家大帅通情达理,也不会冒着处置沈老大人的风险,再度引起军兵们不满的!” “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刘兴治对他的回答似乎不太意外:“就算我重新归降朝廷,朝廷也不得追究我的罪责,我可以认他江晚做总制,我依然要是奋勇营的参将,我手下的各路军官和士兵,朝廷不得以各种理由安插追罪调遣!” “然后,你奋勇营的钱粮,还得全部都有朝廷供给,但是,奋勇营是你刘将军的,一兵一卒我家大帅都动不了,派遣不了?” 高兴盛叹了口气:“说实话,面对这样的条件,若是你是我家大帅,你会答应吗?” 第426章 野心不是一天长出来的 刘兴治看着高兴盛,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高兴盛脸色不变,丝毫不惧的迎着对方的目光,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可畏惧的,这样的条件江晚绝对不可能答应,朝廷也不会答应。 如果眼前的刘兴治不是一个食言之辈的话,高兴镇估摸着自己说这话出来,就是请对方杀自己了。 “算了,不想了!” 刘兴治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替别人想事情的习惯,条件就是这样,江晚若是不满意,那还说什么归降不归降,来打我啊!” 高兴盛愣住了,他没想到老农模样的刘兴治居然露出这么一副无赖模样来,这哪里是大人物谈事情,还是谈的事关上万人性命攸关的事情,这分明就是耍流氓吗? “说了不杀你就不杀你,我也不知道你在江晚那里是干什么的,这事情想必你也做不了主!” 刘兴治倒是很善解人意的摆摆手:“把话带给江晚就行,什么时候他能答应我的条件了,什么时候咱们再谈,还有,告诉他,皮岛可能缺粮,但是我奋勇营可不缺粮,惹得我们急了,我直接将奋勇营拉到鞑子的地盘去抢粮去!” 高兴盛默默的点了点头,默默的退了出去。 天黑的时候,他回到了虎威营,几乎是一字不改的将自己的和高兴盛见面的情况一一禀报了江晚。 “是属下小看了这刘兴治,只怕这几个月来,他手中实力膨胀,即使当初他杀陈继盛的时候是出于义愤,但是此刻他也渐渐的起了野心了,大帅,此人不能留了!” “野心这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江晚摇摇头,刘兴治恋栈不去,那就意味着他和刘兴治之间必有一战,这一战无论胜利,死的都是大明官兵,削弱的皮岛的力量,这是他一直力求避免的情况。 “如果他掌握奋勇营八千之众桀骜不驯,皮岛到底是姓江,还是姓刘,大帅,你要尽快定夺啊,今日和他谈,此人心中必定有了防备,动手已经失去了先机了!” “动什么时候,你是说暗中除掉他吗?”江晚皱皱眉头:“你这个想事情的方向要改一改了,以前你在宁远,做的也不是大军当中直来直去的事情,这种暗杀的勾当,若是出其不意是可能的,但是,有了防范还想如此行事,那就比登天还难了!” 他摇摇头:“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那是小说家言,如果我们真派人去暗杀他,我敢保证,就是连总兵府都靠近不了,而且,一旦事情败露,对方现在虽然哗变,但是还没有反,知道我要他性命,那么他,不反也反了!” 他微微沉吟着,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慢的踱着步,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他突然站定了下来。 “孔有德护卫你前去的,回来的路上,他和说了什么没有?” “我不相信此人!”高兴盛坦然说道:“此人一进总兵府就目光闪烁,四下打量,回来的路上却是一言不发,无论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显然都没有想告诉我,更没有禀报大帅!” 高兴盛说道:“此人对大帅的忠诚,有待商榷!” “对我的忠诚如何,我不在意!”江晚摇摇头:“我只要他对大明忠诚就够了,去叫他进来,我问问他的看法如何!” 半晌之后,孔有德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就江晚一人,孔有德微微吐了口气,尽然有些轻松的模样。 “怎么,没看到高先生,你有些遗憾?” 江晚微微一笑:“高兴盛对你今日行事,颇有赞赏,甚至还说,皮岛若是多谢如你般军将,朝廷何愁不能立即收归军心!” “高先生人是不错的!”孔有德呵呵笑道:“就是在高先生身边,颇有些不大自在,他那一双眼睛,就好像可以看穿你所有想的东西一样!和他说话,开了个头,后面的他就能猜出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浑身是心眼都不够用的!” 哈哈哈哈! 江晚笑了起来,孔有德半真半假的抱怨,听起来对高兴盛的评价还不错,更是用这一番抱怨拉近了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让接下来两人的说话更加亲近一些。 这家伙粗中有细,做人做事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咧咧的。 想到这里,他更有些期待这一次去总兵府,孔有德会给自己带回来什么惊喜了。 “我听高兴盛说,这次去了总兵府,你似乎有所收获,怎么,还需要我来问你,不方便来禀报本帅吗?” 孔有德脸色顿时犹豫了起来:“是有一些发现,但是,不大确定,所以才没给大帅禀报!” “说说,是好事吗?” “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孔有德说道,脸色有些慎重:“在那边的时候,我隐隐听几个奋勇营的兄弟说到了一件事,说是奋勇营那边有个村子,上次去的时候好好的,但是这一次去整个村子的人死的干干净净,吓得他们将村子一把火给烧了!” “查出来是什么原因了吗?”江晚脸色也凝重了起来,皮岛是海岛,若不是冬天海面结冰,基本上和陆地是没有联结的,这岛上整村的人突然死了,如果不是外敌所致,那么,就必定是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变故。 “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才被奋勇营的兄弟议论纷纷!”孔有德说道:“他们有的猜测是闹鬼,有的猜测是瘟疫,闹鬼的就算了,咱们当兵的人,哪个怕什么鬼的,真要有鬼来也一刀砍了,倒是瘟疫有点可能,但是整村的人,三两天就死干净,这也太快了点,不大像瘟疫啊!” 他想了想:“据说见到整个村子的人死干净了,距离他们上次去,也就三天的时间,这时间太短了!” 江晚也点了点头,不过,仅仅只是传言,他也无法判断。 “更有人说,可能是海盗上岸,这不搞笑吗,奋勇营防守得跟铁桶一样,别说海盗了,就算是活物从他们那边过来,都得盘问个十次八次,怎么可能是海盗?” “有没有一种可能!”江晚皱着眉头说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奋勇营自己演的一出戏,就是演给你看的?” “聊闲天也演戏,那也太累了!”孔有德摇摇头:“而且,他们不知道我在听,断断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这个事情,还真的值得我们重视一下了!”江晚点点头:“找找奋勇营那边有认识的人的,去打听一下这事情,就说是咱们担心有海盗……” 第427章 天大地大,此事最大 对于江晚如此重视此事,孔有德也有些惊讶,不过,打听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并不算麻烦,既然江晚想知道,他就去办好了。 只是他走的时候,未免有些悻悻,毕竟他护卫着高兴盛去的总兵府,虽然不知道这位高先生和刘兴治到底谈得怎么样,但是,他可是连见刘兴治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参与到这种事情中去了。 从这一点来说,他颇有些自责,这说明他在江晚的心目当中,还真算不上多看重。 尤其是虎威营扩充,差不多是以原来他的兄弟为架子扩充起来的,但是现在他整个虎威营五个游击将军,他不过是其中一个,江大帅的两个嫡系占了两个游击的位置也就算了,但是,那外来的一个家伙,凭什么也可以和他孔有德平起平坐。 更别说还有一个姚春勇,他以前的这位老上司,如今算是挪了一个窝,虽然官职没变,但是手下的人可就比不上他这帮老兄弟了,最近以来,姚春勇一直对孔有德没什么好声气,更别说给他一张好脸看了,若是不是实在避不开的场合,姚春勇看到他都和没看见一样。 孔有德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卖力在江大帅面前表现一番了,照着这样下去,最早投靠江大帅的那点优势,随着江大帅的人马越来越多,这点优势迟早会荡然无存,而到了那个时候,江大帅手中可以用的人多了,他孔有德只怕想不被江大帅忘记都难。 人这要是有了念想,这做起事来劲头都不同,一天的时间,孔有德就将这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了,然后兴冲冲的跑来向江晚禀报。 江晚很忙,主要是忙于各处巡视,这种巡视是字面上的意思,可不是随便做做功夫,随着虎威营的规模越来越大,江晚的身影也时不时的出现在各处的营房,这倒不是他要搞“爱兵如子”的那一套,而是他得让足够多的军官和士兵,认得他的模样,而在这个时候,亲自到军营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为将者,若是长期不和军官和士兵们保持联系,那么,这个将帅在士兵们心中,就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但是,若是给了士兵和军官一个具体的形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吃用军饷,都是从此人而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在此人的指挥下报效的朝廷,为国而战,这种士气的提升,比起临时来说一番大道理,更有效果。 一直快到天黑,江晚才从外面回来,而看到在等待的孔有德,江晚显然愣了一愣,他知道孔有德为何而来,只是没想到,对方得到的结果会如此的快。 “坐下一起吃点,饿了!”江晚邀请着孔有德坐下和他一起吃晚饭,这让孔有德有些受宠若惊,那个一直在江晚身边形影不离的高先生也不见,这种单独召见且一起共进晚餐的待遇,可就有些心腹的待遇了。 “大帅让我查的消息,在奋勇营那边,根本没人隐瞒!” 孔有德说着:“甚至我还问到了村子里当时的情况,这可是有人亲眼见过的,死的那些人整个人据说都黑了,这身上的皮都发紫发黑,口鼻间都是黑色的污血,看起来好像是突然之间中了剧毒一样!” “没人活下来吗?”江晚皱眉,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一个都没有!”孔有德回答道:“全部都查看过了,没有兵器杀伤的痕迹,所以,我也觉得应该是有人投毒!” “是谁下令烧了整个村子的!”江晚微微摇头,若是投毒的话,刘兴治那边肯定是要查清楚谁投毒的,没必要烧掉村子,至少,刘兴治要排除鞑子的奸细潜入岛上的可能。 这一把火烧掉了村子,那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是总兵府那边下的命令!”孔有德小心翼翼的说道,江晚的看法,显然和他的不大一致,这让他心里微微有些后悔不应该自己这么嘴快的。 自己应该听江大帅先说,然后再附和江大帅的,自己老是犯这种爱显摆的低级错误,真是蠢死了。 “你有没有和当初去过那村子的士兵接触过?”江晚脸色陡然大变,死死地看着孔有德。 “没有,绝对没有!”孔有德不知道江晚想到了什么,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敌视,一下吓到了他。 “属下派人去打听的消息,而且,这村子在岛的北边,那是奋勇营的老窝了,属下怎么可以进得去!” 他怕江晚不信,犹自解释道:“这些消息,大都是从总兵府那边打听到的,也就是总兵府的那些兄弟,天天呆在总兵府,知道的消息要多一些,要不然,驻扎在一地的士兵,哪里知道其他地方的事情!” “你确定?”江晚看着他:“这可能是和重要的事情,你想清楚再说,千万不要撒谎!” “我确定!”孔有德说道:“若是有半句谎话,哄骗大帅,大帅直接砍了我!” “那好,我现在吩咐你做一件事情!”江晚说道:“昨天随你去总兵府的所有兄弟,还有你今天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兄弟,你全部召集起来,单独安置在几间屋子里,包括你在内,我会让军中的郎中去给你们查一下,看看你们身子有什么不舒适没有!” “大帅怀疑不是投毒,是瘟疫……?”孔有德脸色都变了,若是瘟疫的话,那他岂不是可能染上病了,想想那村子里的人的死状,他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怀疑而已,不要紧张!”江晚说道:“按照你说的,那村子在岛的东边,中间还隔了这么多地方,就算是瘟疫,也没有传得这么快的,再说了,你不是说,那村子三天之内人就死得干干净净了吗,若是真是有人感染了瘟疫,这个时候早就发病死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也是,也是!”孔有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心点好,小心点好,大帅想的就是比我周全!” “去,我刚刚说的这些人,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漏过!” 江晚将他打发了出去之后,想了想,也连饭也不吃了,立刻就召见其他几个游击将军。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件事情发生了,但是,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当作那件事情已经在皮岛发生了,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只是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地盘,连接触都不行。 整个事情,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那个村子距离他的所在,有着足够的距离,而皮岛现在的这分崩离析的情况,即使是真的他想的那样,那边被瘟疫感染上的人,还没来得及到他这边来,就已经发病死在层层的关卡和盘查之下了。 第428章 全岛戒备 江晚是有金手指的。 至少,在江晚的脑袋里,清楚的知道大明是怎么灭亡的,或许这个时空的大明朝,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许多,但是,这不意味着在这个时空里,那些导致大明朝灭亡的因素就不存在了。 后世的人研究这一段历史,将大明朝灭亡的原因归咎于崇祯皇帝,归咎于朝廷里东林党的腐败专权,归咎于大明朝文官贪财,武官怕死。 对于这种研究,江晚并不是很赞同的,朱由检登基,不是要让大明朝衰落终结在他手上的,就如同一个人结婚成亲的时候,肯定都是冲着白头偕老生儿育女去的,而不是为了离婚去的。 朱由检做皇帝很努力,无论他的性格上有什么问题,但是作为皇帝来说,他绝对算不得是一个昏君,至于朝堂的争权夺利,腐败专权,这绝对不是大明朝的专利,无论那个朝代,都有这个问题。 其实,江晚对于大明朝的灭亡的理解,在了解到崇祯时代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之后,他只能长叹一声,将这一切都归于“气数”,国运如此,非人力可以挽回而来。 真正灭亡大明朝的,其实就是四个字“天灾人祸!” 而天灾,是主要的因素,人祸只是将这个因素在这个时代无限的放大而已,放大到最后让整个大明朝在内忧外患中彻底的崩盘。 中华历史四次小冰河时期,第一次是殷商末年,武王伐纣;第二次是东汉末年,三国之乱,第三次是唐朝末年,五代之乱,最后一次,让大明朝赶上了。 这几次都是中华民族陷入内乱最为衰弱的时候,小冰河时期带来最大的影响,就是天气的影响,因而导致大面积的饥荒,社会因此动荡不安。 而饥荒引起的民乱,瘟疫,争斗,才是改朝换代的主要原因。 明朝末年,也是如此,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影响已经早就出现了,陕西,河南的饥荒,江晚的亲眼见识过的,江嫣然甚至在人吃人的洛川艰难的生存了下来,人到了那个地步,只要能够活下去,一切的社会秩序都敢捣毁,一切的道德都可以踩在脚下。 但是,江晚同样没有忘记,在每次小冰河时期到来的时候,造成死伤最多的,其实不是饥荒,不是战争,而是瘟疫,而如果落在大明朝身上的话,那就是一个让江晚想想都不寒而栗的名字。 “鼠疫!” 如果说这个名字不够触目惊心的话,那么,换一个名字的话,无论是凯瑟琳,还是汤若望,想必都会吓得要原地跳起来。 “黑死病!” 在中世纪的欧洲,黑死病蔓延几乎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人口,一座座繁华的城市变成死亡之城,到处都是拖运尸体的车辆,城市里冒起的浓烟都是焚烧尸体产生的浓烟,那情形,堪比地狱。 而按照皮岛上这个村子的人的死状,已经总兵府下令烧毁这个村子的反应,江晚判断,很可能是鼠疫在这个村子蔓延开了,而黑死病的特点之一,就是染上的人到发病死亡之间的时间极短,而死的时候全身皮肤发黑,也是黑死病这个名字的来源。 这个事情已经发生了几天了,按道理说,当初接触那个村子的士兵该感染上的,也已经感染上甚至死去了,和总兵府里的几个士兵接触,理应不会带来感染的风险。 而且,既然总兵府那边下令焚烧了整个村子,这就说明,他们也已经意识到到了这些村民的死,怕不是仅仅是投毒那么简单的事情,更可能一种瘟疫。 而放火将一切可能的瘟疫来源全部烧光,无疑也是正确的办法之一。 但是,要命也就要命在,大明人对瘟疫的这个说法太笼统了,各种大大小小只要容易传播导致人生病的,都可以叫做瘟疫,不是专业的郎中,只怕很难分清楚这些瘟疫的区别,而鼠疫无疑是所有瘟疫里传播性最强,致死率最高的一种。 江晚让自己的人彻底将自己虎威营全部都隔绝了起来,这是一场赌博,也是一场无奈之下的补救措施,若是虎威营里感染了鼠疫,那么,现在就不是隔绝可以解决的事情了,甚至连他自己都有可能被感染了。 但是,若是所有人没有事情,那么,只需要防范外面的人,不让他们接触自己的人,就没多大的事情了。 至于招揽更多的官兵的事情,江晚决定暂时不考虑了,对刘兴治的态度,他也暂时保留,不管他打算如何解决刘兴治的事情,也得等这件事情过去了再说。 他只能祈祷,自己的判断错了,这并不是一次鼠疫,而且,总兵府的及时应对,也将事情扼杀在了萌芽状态了。 虎威营夜里之间突然的异动,不仅仅让虎威营的官兵们一个一个心生猜测起来,而等到天一亮,整个虎威营已经仿佛是一个浑身都露出了刺的刺猬,虎视眈眈的看着外面将自己武装起来,这一下,就让外面紧紧靠着虎威营的官兵们也紧张了起来。 他们觉得这是虎威营准备要搞事的节奏,以那位江大帅到了皮岛这么久没有动静,而等到一派出使者和刘兴治接触后,就有了动作,那铁定是要准备打仗了。 他们这些人,没有投靠刘兴治,在江晚的拉拢之下,也保持了中立,自然也是不愿意卷入两者的争斗中的,但是,若是江大帅的虎威营全副武装的从他们地盘经过,打着冲着刘兴治去的幌子,目地却是吃掉他们呢? 这种事情,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能不防。 于是,这些中立的地盘,也一个个露出了獠牙,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别说别的兵马经过他们的地盘,就是靠近,也是立刻就是一阵阵箭雨不要钱的飞了过来。 皮岛缺粮食,但是,这军械可不缺,储存的武器,就是朝廷不补给,和鞑子打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没想到,这些军械现在用到这个地方了。 这样的动静仿佛风吹过的池塘,一层一层的涟漪蔓延过去,蔓延过了总兵府,直到蔓延了整个皮岛。 现在,几乎皮岛所有的人都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和人厮杀。 而上一次皮岛这样全岛戒备的时候,还是鞑子试图渡过结冰的海岸,彻底的想将皮岛抹去的时候。 第429章 若是死了,来世再见 莫名其妙的紧张气氛,让虎威营的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而所有例行的操练全部停止,一切都是战时的状态,甚至连虎威营里原本一天一发的军粮,一次都补充了三天的,这让每一个人都意识到,只怕真的有事情发生了。 新来的大帅,肯定不会只是满足区区一个虎威营的,而要掌管皮岛,奋勇营那边的哗变,肯定得先搞定,眼下这个形势,也不知道是江大帅要用虎威营打奋勇营,还是奋勇营要来打虎威营。 反正大家全身提防就是,稀里糊涂送了自己的小命可谁都不愿意。 至于剩下的两营,他们的兵马早就被虎威和奋勇两营瓜分了不少,也就是在一边看热闹的份上了。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第三天,江晚终于舒了一口气。 虎威营里,上至高兴盛和孔有德,下至曾经出去过的士兵们没有出现发病的现象,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 但是,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对外的防守也丝毫不敢松懈,三天只是一个保守的时间,虎威营里没人发病,这不并意味着外面没有人发病,保险起见,还是多观察几天的好。 在岛屿的另外一边。 虎威营沿海的一个军营里,这支驻扎着四五百士兵,带队的是一个千总,只是此刻,军营里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一个都看不见了。 整个军营里空荡荡的,一个行走的士兵都没有,恍如一座死域。 距离军营不远的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上,一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军官正脸色阴沉的看着军营的方向,在他身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个士兵,这就是前面那座军营里剩下来的所有人了。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将目光看着来人看了过去。 “头儿,那边也是一样,没剩下几个人了,小的不敢和他们接触,远远的问了几句,就急忙忙的赶回来了!” “丁字营比咱们人多,察觉到不对,总会有人跑出去的!” 千总苏南脸上毫无表情:“他们派人过去求援了吗?” “一样,咱们自己的兄弟挖沟拦着咱们,只要靠近就是当场射死!”那人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不知道瘟疫有没有传到那边去,反正看他们的意思,咱们这几个营的兄弟,已经被上面放弃了!” “老子可不想死在这鬼地方!”苏南恶狠狠的说道:“那几个村子呢,你去过了没有,有吃的东西吗?” “头儿,我哪里敢进去啊!”来人哭丧着脸,“反正我是没看到活人!” 众人齐刷刷的将眼光投向自己的千总,当时营里开始死人的时候,也是千总大人第一时间察觉不对,立刻不管不顾的带着他们离开了军营,昔日的那些同袍们想来找他们求援,何尝不是像现在他们像上面求援一样。 打死他们也是不敢让那些可能染病了的兄弟接近的。 这该死的瘟疫,沾上了无药可救,军中的郎中,几乎当天晚上就死了,而接下来这两天了,他们亲眼目的了自己军营里其他的人一一的死去,甚至有的人不甘心就这么死在军营里,直接就跳进了大海里。 现在军营里安静了下来,也看不到人走动了,这意味着,整座军营活下来的,就他们这点人了。 “要不,咱们晚上偷偷的过去!”有人出着主意:“他们怕咱们染病,但是咱们有没有染病自己清楚,要是染病了,这两天早就死了!” “没用的!”探查消息的人摇摇头:“晚上比白天更严厉,那帮家伙现在是拿咱们当鞑子防了,根本就过不去,而且就算过去了,也藏不住,对面是刘大人的心腹压阵,外人根本混不进去的!” “要不,咱们也跳海!” 有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再这样下去,就算没病死,饿也饿死了,趁着咱们还有力气,游到东边码头那边,那边不是朝廷的派的一个新官儿过来在那边聚拢人手吗,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奋勇营,咱们投过去,肯定能活命!” “若是他们和刘大人的人一样呢?”有人反驳道:“到时候连岸都上不了,大家都得活活地淹死!” “他们未必知道这边的情况……” “好了,都闭嘴!”苏南猛的说道:“都给我省点力气,我们现在游泳不过去的,而且,春生说的对,对方既然是拿我奋勇营当对手,肯定是死死的盯着咱们这边,这边的事情,他们肯定早知道了,就算过去了,也是一个死!” “村子有船!”那个叫春生的突然眼睛一亮,既然又有些惊恐地看了苏南一眼:“就是不知道那些船有没有沾染上瘟疫!” “就几条舢板而已,有什么用处!” 苏南眼睛也是突然有了光,舢板肯定是将这里的兄弟全部带不出去,而且,舢板也可以有毒,但是,总比在这里活活饿死了的强。 “我要去村子找吃的,然后找船离开这里!” 苏南转头看着自己的兄弟们:“兄弟们,你自己选择,愿意留在这里的就留在这里,愿意跟我走的,就跟我走,反正迟早是个死,老子赌了!” 众人的眼色有些迟疑,这两条路都是死路,不过是死的时间的长短而已。 终于,有十来个人站了出来:“头儿,我们跟你走,死也死在一起!” 其他的人互相看了看,终究还是没有抵抗住死亡的恐惧,微微的摇了摇头,甚至有些惭愧地低下头,不敢看苏南的眼睛。 “我不怪兄弟们的选择!”苏南撕下一块布,系住了自己的口鼻,他看军中的郎中这么做过,有没有多大用处不知道,想来总聊胜于无。 “好好的呆在这里,若是我侥幸没染病,还出去找到了救兵,立刻就带人回来救你们,你们都给我顶住!”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色:“若是老子发现自己染上了病,那老子死也要死在鞑子的地方,这瘟疫这么厉害,祸祸完我们了,也该去祸祸鞑子了,走了!” 跟着他一起走的那十来个人,也脸上露出同样的表情,对着自己留下的这些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一起拱拱手:“走了!若是不死,改日相见,若是死了,来世再见!” 第430章 他们慌了,慌了 岛上在发瘟疫的消息,到底还是流传到了虎威营。 虎威营的士兵虽然严令不许和外人接触,而且,为了隔绝和其他人的联系,江晚可是吩咐能挖沟的地方挖沟,能垒墙的地方垒墙,日夜不停的有人看守巡视,但是,外面的人和这些看守巡视的士兵们之间的喊话,还是不受阻挡的。 只要不走进弓箭的射程里,就算是双方的士兵站在聊闲天都可以,除了有点费嗓子以外,就是虎威营的军官也不会制止。 而很快,原本零零碎碎来投虎威营的士兵,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遭到虎威营的驱赶,他们并没有离开,反而就近在虎威营视线所即的地方停留了下来。 人慢慢变成了几十人,然后,几十人几十人一堆的,又变成了上百人,而等到七八天之后,虎贲营的旗号出现在里虎威营的士兵眼里,而随着这虎贲营的旗号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这要换在十天之前,这是这些虎威营士兵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却是毫不犹豫的发了警报。 大批大批的虎威营的官兵从营地里跑了出来,全副武装的,准备迎战他们昔日的兄弟们。 “我是虎贲营游击程千秋!” 从虎贲营的旗号下,出来一个军官,大声的对着虎威营的方向喊道:“我要见江大帅,江大帅节制皮岛兵马,我等都是江大帅的属下,我们虎贲营的兄弟,想要问一下江大帅,为什么要厚此薄彼!” “我是孔有德!” 垒墙前面的孔有德,全身披挂:“程千秋你少给我扯淡,我老孔上次去见你,你怎么说的你自己忘记了,你现在过带着人过来,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你们人多还是欺负我孔有德的刀不够快!” “我要见江大帅!”程千秋不搭理孔有德的话茬:“我有奋勇营的重大军情禀报,耽误了大事,孔有德你吃罪得起吗?” “让你的人老实点,看见那条沟没有,敢有靠近,别怪虎威营的兄弟不客气!”孔有德大声的喊道,低头吩咐人去禀报江晚,虎威营隔绝了自己,也隔绝了大部分的消息,虽然零零碎碎能从来投奔的士兵嘴里得到一些情况,但是,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是不能和“重大军情”比的。 江晚匆匆赶到双方对峙的地点,脸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虎贲营的士兵们,并没有停留在原地对峙,而是已经就近在附近找地方开始扎营了起来,而且,虎贲营的人除了兵器,各种东西都带得有,感觉好像整个虎贲营都搬家了过来,打算在这里驻扎一样。 “大帅,外面有瘟疫!” 孔有德颠颠地跑了过来:“虎贲营的人估计是扛不住了,这才到我们这边来,您老人家说了,这瘟疫人挨着就会着道,着道就会死,您可不会和对面的人接触啊!” “我知道!”江晚点点头:“告诉他们,等三天,三天没有事情,我再见他们!” 孔有德将江晚的话喊了出去之后,虎贲营那边顿时就哗然了起来,程千秋更是有些着急的大叫了起来:“江大帅,兄弟们可都是您的属下,都是朝廷的官兵吗,咱们虎贲营可没有和刘兴治那个奸贼一样哗变,三天,咱们都已经断粮了,三天只怕会饿死人的!” 虎威营里,也有原来不少从虎贲营过来的士兵,此刻见到对面自己以前的兄弟们一个个在那里叫嚷,眼中也有些露出不忍之色。 军官们呵斥着这些同情对方的家伙:“他们会不会饿死不知道,咱们的粮食也不多,都是大帅从朝鲜国高价买来的,给了他们,咱们就得挨饿,你们自己掂量!” “就是,咱们现在都吃不饱,怎么还有粮食给他们,他们怎么不去奋勇营那边抢!” 江晚的声音,在两边的士兵耳中响起,所有的嗡嗡声顿时小了下去。 “虎贲营的兄弟听着,我是江晚,朝廷派我来统帅大家,不是来饿死大家的!”江晚声音不大,但是似乎可以传到这密密麻麻的每一个人耳朵中:“岛上在闹瘟疫,所以,大家就是想进来,也得在外面呆三天,这是为你们自己着想,也是为我虎威营的兄弟着想,这个时候,大家就不要议论了,我是不会改主意的!” “至于说你们断粮了,也不是没解决的办法!”江晚一字一句地说道:“拿你们手中的兵器来换粮食,兵器半斤粗粮,甲胄一斤粗粮,省着点吃,三天绝对熬得下来,以那条沟为界限,我派人出来清点你们丢过来的武器和甲胄,然后换成同样数量的粮食给你们放到沟边,我的话说完了,你们考虑一下!” 说完,他对着身边的高兴盛说道:“对面人数看起来不少,但是实际上应该是不多的,最多也就两三千斤粮食的样子,你派人去调遣粮食!” 然后,他吩咐孔有德:“你派人出去清点武器,然后将粮食送出去,清点武器的人就留在墙外,不要回营了,吃喝都给他们送过去,知道了吗?” “知道,以防万一嘛!”孔有德点点头:“不过,大帅,要是他们不要脸,冲上来抢粮怎么办?” “怎么办?”江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手里的刀子是拿着好看的吗?都冲上来抢粮食了,那就是不听我的号令了,不听我的号令,那就是叛军了,你杀叛军难道还下不得手吗?” 他微微哼了一哼:“你要下不得手,我换人来做这个事情,五个游击里,愿意做这个事情的,应该不止你一个!” “大帅言重!”孔有德肃然回答:“属下愚钝,怕误会大帅将令,所以问个明白才踏实!” “记住,没有跨过那条沟,没有进我虎威营的地盘,都是外人!”江晚缓缓的说道:“我这人护短,但是,我不会护着外人,按着我说的话去做!” 孔有德应声而去,在江晚身边的其他几个游击,目中露出一丝不屑之色,倒是江晚亲兵出身的两个游击谭勇和张竹林,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好像江晚的这话是天经地义一般。 “张竹林留下,协同孔有德办好此事,其他人,随时听候命令!” 第431章 愿为大帅先驱 三天的时间,在有的人眼里很长,但是,在有的人眼里却是就几个昼夜的事情。 江晚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虎贲营的官兵规规矩矩的他们的军官的带领下,用不少手中的武器和甲胄换来了他们这三天的口粮,有意思的是,即使在这个过程当中,虎贲营虽然略显混乱,但是,他们的基本编制都还在,而不是像先前来投奔的那些官兵一样乱糟糟的毫无组织。 而且,江晚得到的情况,即使是在断粮的勤快下,虎贲营的官兵也不是将所有的武器和甲胄都用来换粮食,而是始终有一部分人保持着武装的状态,这让江晚对那个叫做程千秋的游击很是高看了一眼,在这个时候,依然能有这个手段和打算的,显然作为一个游击将军来说,此人已经非常合格了。 至少,比起他身边的姚春勇要有魄力和胆识得多。 “程千秋啊,我和他不熟!”孔有德和姚春香两人在三天时间即将过去之前,被江晚传唤,询问了对方将领的情况。 姚春勇补充道:“倒是以前的虎贲营参将我曾经见过几次,不过,奋勇营哗变之后,大家都乱了套了,虎贲营里的众多游击守备当中,此人能现在脱颖而出,想来应该也是有些威望的。” “此人有些圆滑!”孔有德也说道:“我上次想劝说他来投奔大帅,被他百般推脱,但是,我和我带去的人却是好酒好肉伺候,一点也没受到刁难,甚至他还反过来劝我,若是在江大帅这边混不下去了,可以去他那里!” 两个人的描述在江晚心里勾勒出了对这个程千秋的大致印象,而当三天时间已过,程千秋带着人进了虎威营的时候,江晚看到的却是一个和他印象不大一样的程千秋。 “属下虎贲营程千秋见过大帅!” “你说你有紧急军情禀报,这时间都过了三天了,这军情还有价值吗?” 江晚看着眼前的汉子,淡淡的说道,他不会去追究对方为什么现在才来投奔他,那不是明智的人做的事情,他甚至提都不会提这个事情,这个程千秋若是心里有数,就知道自己应该接下来该怎么做。 “有!” 程千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奋勇营哗变了!” 江晚眉头一皱:“奋勇营哗变的事情我知道,刘兴治做了什么事情,我也清清楚楚,若不是奋勇营哗变,我也不会到皮岛来,这就是你的紧急军情?” “不不不,大人误会了我的意思!”程千秋急忙解释道:“属下的意思,前几日奋勇营再次哗变了,现在奋勇营下属各部,和岛上其他几营一样,各自为战!” “消息确实吗?”江晚动容:“刘兴治没出兵弹压么?” “消息千真万确!”程千秋说道:“瘟疫从奋勇营那边而来,染病而亡的兄弟不计其数,而刘兴治不仅仅不派人派粮进行救助,而是派出自己的心腹,督促麾下的士兵隔绝斩杀兄弟,这种毫无人性的做法,自然激起了奋勇营大部分兄弟的不忿,三天前我来参见大帅的事情,奋勇营那边就已经打成了一团糟,只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大帅!”高兴盛轻轻的在江晚耳边说道:“收复皮岛,这是天赐良机,不管那刘兴治生死如何,如今大帅兵强马壮,而对面人心浮动,大帅此刻挟朝廷之名,收拢各部兵马,谁都无法阻挡!” “我虎贲营愿为大帅先锋,若是不从大帅,不听朝廷号令,皆是我虎贲营的仇寇!” 程千秋掷地有声的说道,一边的孔有德和姚春勇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 这家伙做事情挺干脆的哇,还自愿领着虎贲营为大帅前锋,这意思,等到大帅平息哗变了,他就是虎贲营参将了? 想到这里,他们两个不甘示弱,也站了出来。 “我虎威营愿为大帅先驱,平定叛军!” 江晚微微沉吟着,程千秋的话的确是有些让他心动,而且,这些话验证起来基本上没困难,现在虎威营不缺人手,几队斥候派出去,岛上的情况立刻就能摸得清清楚楚。 他担心的是,这场疑似鼠疫的瘟疫,到底结束了没有,若是虎威营之外,依然是疫病在流传,现在贸然出去,那基本上就是自己找死了。 “大帅!”程千秋急了:“属下知道大帅在担忧什么,属下绝对不会让大帅和虎威营的兄弟陷入险地,只要大帅能给我粮食,还有朝廷的大义,属下愿意为大帅肝脑涂地!” “可!” 江晚点了点头,既然对方都不怕,他还担心什么,只要谨慎一点,收服皮岛就在今日了。 “本帅任命你暂代虎贲营统领参将!”江晚说道:“以你为前锋,收拢皮岛各营流落官兵,不从者,皆视为叛军,张竹林和孔有德,各带本部人马策应程千秋,注意保持距离!” “其余众人随我坐镇虎威营!” 众人齐齐应道,眼中各有神色。 “程千秋,你且注意!”江晚说道:“收拢的各营流落官兵,一律按照三日前我对你虎贲营的做法处置,保持距离隔绝来往,若是断粮者,让其以武器甲胄换之,等到三日隔绝结束后,再发还武器甲胄!” “属下遵命!”程千秋慎重的点了点头。 “记住,整个皮岛就这么大,若是走得快,一天就可以从皮岛这头走到皮岛那头,所以,我不要求你们动作快,这几个月我都能了,不在乎多等几天,我要求你们的,就是一定要稳,岛上这瘟疫闹得颇凶,反正没接触过的人,一律都要观察几天再接触,若是流传过瘟疫的村庄和兵营,所有物件全部都要焚毁!” 江晚说道:“包括武器,粮食,不要心疼,只要皮岛局势稳定,朝廷的补给就会源源不断的到来,皮岛不会再有缺粮之虞!” “若是人呢?”程千秋问道:“若是遇见染病的人呢,该如何处置,请大帅示下!” “从知道瘟疫到现在,如果没有染上瘟疫的,就好像你们,现在应该就没染上了,若是染上了的,我不觉得还有机会活到现在!” 江晚想了想:“若是真见到不幸染上瘟疫的人,不管是百姓还是咱们的兄弟,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不要他们有机会接近你们就行了……” 他摇摇头:“这瘟疫,现在无药可治!” 第432章 涅盘 整个皮岛就好像是一片漆黑中的树林一样,而随着江晚的命令,这片漆黑的树林了,终于有人亮起了火把,并且开始走出自己的地方,寻找着其他的伙伴。 虎贲营就是那举着火把的人,他们一旦发现其他黑暗中的同伴,先是仔细地察看着自己同伴们的情况,然后确定同伴们是安全的之后,将同伴们加入自己的队伍。 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策应的虎威营,则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安排着这些新加入的同伴,原来有编制的,进行归建或者是扩充,原来没有编制的,则是重新整编。 数天过去,不仅仅现在江晚的手下,有了虎威营和虎贲营两个营的编制,就连奋勇营和忠勇营的编制也建立了起来,而江晚身边的亲兵们,则是毫不犹豫的被江晚一个个的派了出去,担任着这些重新整编之后的军队的各级军官,从把总到千总,从守备到游击,到处都可以看见这些扛着火枪挎着刀的年轻军官。 甚至很多编制里,这个编制是不是已经正式被整编,还就看这些扛着火枪挎着刀的军官们有没有到他们的队伍中来,而这些军官们不仅仅是代表着东江总制江大帅对这支兵马的认可,更是代表着这些军官可以源源不断地从江大帅那边,获得各种补给,包括但不限于粮食,军械,布匹,甚至是军饷…… 刘兴治不见了,生死不知! 江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仅仅没有感到遗憾,反而心里有些轻松,对于刘兴治提出来的条件,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那么,此人最后的结果,要不就是在他和他的对抗中身死,要么,就是逃出皮岛。 总之不会有第三条路。 眼下他生死不知,倒是给江晚甚至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最好的结局,江晚可以据此禀报朝廷,而皮岛的官兵们,无论对刘兴治此人如何评价,都不会再影响江晚对皮岛的掌控了。 一个月后,皮岛的这一片黑暗,终于被到处都是打着火把的人照亮了,随着归附江晚的兵马的数量越来越多,剩下来的人几乎没有多犹豫就回归到了朝廷的麾下,而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不仅仅卷走了不少人的生命,也更是让原本可能从存在的一场大的平定哗变的战斗,消弭得无影无踪。 奋勇营因为这场瘟疫减员是最厉害的,近八千人的奋勇营,最后收拢整编回来的,连三千人都不到了,而居住在皮岛东边的数十个村子,更是连一个百姓都没有活下来。 刘兴治也好,他的心腹们也好,无论他们对皮岛有着多么伟大的规划,无论他们心里对朝廷有着多少的怨气,对毛文龙有着多少的怀念,绝大部分都应该随着这一场瘟疫而去了。 而一直到现在,江晚也不敢,这一场瘟疫因为死的人够多,就消失了。 这里是皮岛,而这一场瘟疫,极有可能就是鼠疫,这种瘟疫最大的传播媒介并不是人,而是老鼠。 甚至江晚怀疑,瘟疫的源头,可能就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渡海而来的几只老鼠,不过,这都是他的猜测而已,得不到任何的证明。 整个皮岛遭逢的这一场大难,比经历了一场战争更为糟糕,仅仅两年时间不到,从原来东江镇驻军四万五千余人,到现在江晚清点后皮岛如今的官兵,已经不足一万五千人。 而百姓,更是连一万人都不到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年的冬天皮岛的粮食应该不会太缺了,江晚的粮船还在源源不断的从朝鲜国运粮过来,只要不海面结冰,粮船就一定会继续运作,而发往朝廷的奏请,江晚也早就发出去了,过着等到朝廷派员到皮岛查看过情况后,朝廷对皮岛的补给也会重新恢复。 而岛上相应的吃粮的嘴减少了这么多,无论如何,今年的冬天都不会太难过。 除了担心鞑子进袭以外。 每年冬天,海面上结冰的时候,都是皮岛驻军最为紧张戒备的时候,这意味着鞑子的骑兵毋须渡海而来,直接就可以踏冰而来,实际上,鞑子在毛文龙死前几年,就曾经这么干过。 那一场仗,双方都打得非常的辛苦,到最后,还是天气帮了大忙,眼看着占不到多大便宜,天气又逐渐变暖,没有水师的鞑子主动撤兵,转而祸害朝鲜国去了。 从那个时候,一到结冰的季节,毛文龙就会集结皮岛上的官兵,主动袭扰鞑子的地盘,这也算是以攻带守了。 而这样的事情,放在即将在皮岛迎来第一个冬天的江晚身上,这就是一个比较艰难的任务了。 皮岛现在的战力,还有能力以攻代守吗?如果不能以攻代守,鞑子若是再次侵袭,以岛上这一万余人的残兵,能抵挡得住吗? 这是江晚以皮岛总制的身份,在收拢了全岛之后,第一次召见各营的头脑。 甚至在朝鲜国的耿仲明也回来参与了这一次的召见。 如今的东江镇依然是四营,虎威,虎贲,忠勇,奋勇四营。 虎威营人最多,这个参将江晚自己兼了,程千秋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虎贲营的参将,论功行赏的话,他这个参将虎贲营的人倒是没人不服气。 而姚春勇成了忠勇营的代参将,也仅仅是代而已,至于能不能在这个四营里实力最弱的位置坐下去,江晚估计还得看对方的表现,这也算是江晚对他的许诺,没有食言。 至于忠勇营的参将,则是空置着,在江晚心里有人选,只是此人会不会上任,那就不大清楚了。 这些安置,江晚依照规矩都向朝廷禀报了,当然,他这个东江镇总制开口了,兵部的任免也就是走个流程而已,没人会在这个问题上刁难。 而这一次召见的主要内容,就是东江镇如何应对这个冬天。 “招兵!” 面对着江晚的困境,高兴盛毫不犹豫地建议道:“每年到了这个季节,辽东辽西,都会有大量的难民出现,这些人进关基本不可能,皮岛是他们比较合适的选择,而山东那边,也会有难民到皮岛这边来,只要大人有足够粮食,我们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可以招揽士兵,壮大自己!” 第433章 多管齐下 等到辽东辽西的难民来皮岛壮大么? 江晚皱起了眉头,作为皮岛历来的兵源,辽东难民的这个补充中规中矩,不过,即使是难民们来皮岛,那也是入冬之后的事情,而难民们到皮岛也需要时间,到了皮岛之后招揽合适的人当兵,以及后续的操练,同样也需要时间。 而鞑子可不会给他这些时间。 所以,这建议虽然正确,但是却是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放在明年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正常的办法,但是今年的话,迟了! “其他人呢,其他人有什么想法?” 他看着在场的其他人,除了谭勇张竹林等人,其他人都是皮岛的老军将了,这几年来皮岛是怎么度过每年的冬天的,这些人比他更清楚。 “高先生的这话是没错的!”耿宗明皱起眉头说道:“从朝鲜国招募番国战兵,也可以解决一部分的战力问题,只是花费颇大,而且,战力也是成问题!” 这个场合,耿宗明这个守备,其实是没资格说话的,不过,他现在是代表的是在朝鲜过的那支挂着“四海军团”名字的佣兵团,在江晚眼里,这一支佣兵团的战绩,已经证明这支佣兵团的价值了,在其他人眼里,耿仲明算是皮岛的粮官,为皮岛筹集军粮,也勉强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军议了。 “不行!”江晚直接否决了耿仲明的建议:“四海军团的人,只能在大明之外的地方活动,这和他们的战力没有关系,若是大明守土也需要借助这些外力,我大明的脸面何在!” 耿仲明闭上了嘴,肚子里却是腹诽了一句,宁远还有红毛鬼的大炮教习,咱们大帅这莫名其妙的骄傲是怎么回事情。 “去登州那边招兵!” 孔有德突然开口道:“山东那边,历练也不少人会来我皮岛,而登州那边民风彪悍,招来兵马给他们武器,稍微操练就能用,战力虽然比不上我军中精锐,但是用来消耗鞑子,还是不错的!” 众人齐齐看着孔有德,孔有德得意洋洋,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合适。 这是要招揽些新兵做炮灰吗? 江晚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去登州招人和等待辽东难民过来也是一样的道理,白白耗费钱粮,对我军战力却是没有多少提高,无非是多了一些拿着刀的农民而已,面对鞑子的时候,只怕不仅仅消耗不了鞑子,反而会乱了我军军心!” 两大兵源的建议,都被江晚给否决了,众人陷入了沉默。 短期之内,想补充军力,如果辽东和山东都没指望的话,那唯一的指望就只能奏请朝廷,请朝廷派兵支援了。 不过,先不说朝廷会不会派兵来支援,等到东江镇的奏请到了朝廷,再在朝廷里转一个圈,最后朝廷商议出结果来,再派兵来增援,远的不说,这至少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且,眼下的皮岛只是备战,而不是到了危急的时候,这个点儿找朝廷要兵,估计就朝廷的那帮大佬会直接啐他们的江大帅一脸,见到自己拿自己当一回事的,可没见过这么拿自己当一回事的。 屁大个参将总制,还真以为自己是总兵了,就算是总兵,大明的总兵一抓一把,哪里不要用兵,领得到这鸟不拉屎的皮岛吗? “或许我能征调一支兵马过来!”江晚缓缓的说道:“来皮岛之前,我曾在陕西平乱,倒是招揽了一些陕西当地的军兵,而我征调这支兵马过来,从上到下的关节,我估计也是没问题的!” “大帅原来早就有计划了!” 众人脸上纷纷一喜,搞什么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大家,这个时候,说有把握调来皮岛的,可不就是你江大帅的嫡系吗? 我们都懂的! “但是,这支兵马的出身,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官兵!”江晚犹豫了一下:“他们的战力,在平乱的时候尚可,但是从未和鞑子交过手,你们都是和鞑子交手过的老军将了,知道鞑子的凶猛,他们不同!” “大帅是怕这支兵马折损过多吗?”姚春勇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是江大帅的嫡系,江大帅肯定是不想一拉到皮岛就死伤惨重的。 “那倒不是,打仗嘛,哪里有不死人的!”江晚笑着说道:“一支兵马,打几仗,死点人,自然就成了能打的兵马了,若是打几仗,人都死干净了,那这支兵马也就是个废物了!” “那大帅还担心什么,直接将这支征调过来啊!”众人齐齐说道:“到了东江镇,就是东江镇的兄弟,就是自己人了!” “我会上书请调!”江晚说道:“但是,咱们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耿仲明,你提议招揽朝鲜国的番人的事情,回去之后即可着手,人员不一定局限在朝鲜国,在倭国,还濠镜澳都可以招揽,四海军团里现在的佣兵,你可以放一部分人出去,许诺他们带回一个,给多少赏金,尽快将佣兵团的规模扩大一些,所需银钱,直接找四海商行开销!” “耿仲明明白!” “姚春勇,你忠勇营人数最少,山东那边,你亲自走一趟,能招揽来多少人看你的本事,但是,我要的是能打仗的,若是你找些老弱病残来吃空饷,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的!” “末将不敢!” “所需花费,找船队的范掌柜去开销,何日启程,何日归来,你自行安排,入冬之前,必须全部完成!” “姚春勇明白!” “高先生!”江晚看了一眼高兴盛:“鞑子那边的动向,你来负责,辽东那边,咱们的人动起来,皮岛这边,也要派出探子多方刺探,掌握鞑子的一举一动,我不希望等待鞑子到了家门口的时候,我们才发现鞑子的到来!” “属下一定做好大帅的耳目!”高兴盛点点头。 “所需人手钱粮,回头告诉我,不去其他营调人,虎威营里有足够的人手!” “至于其他诸人!” 江晚说道,屋子里其他没有接到命令的人,齐齐凛然:“首要之事,将全岛梳理一遍,不留任何死角,瘟疫尚未彻底消失,不知道时候会卷头从来,确保所有可以传播瘟疫的蛇鼠鸡鸭之类小动物,全部都捕杀干净,这次瘟疫中死去的所有尸首,全部都被焚烧掩埋。” 众人齐齐肃然,没错,这是一等一的大事。 “做完这些之后,全军各营整备操练,恢复战力,一日不可懈怠!” 江晚看着眼前众将,铿锵有力的说道。 第434章 延安府清军 陕西,延安府。 今年的天气比起往年来说,算是老天爷给面子了,至少连续几年大旱之后,今年终于时不时的多了几场雨水,这也让在几年大灾之后侥幸活下来的百姓们,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延安府和延安府周边,今年更是一派复苏景象,从官员到百姓,似乎每个人都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而各处荒废的土地,也随着一个个的村庄的重新建立,渐渐的有了生机和人气。 延安府作为一府府城,更是有了几分欣欣向荣的味道,整个城池里,各种各样的商铺,也逐渐地冒了出来,城外无路是朝廷的官田,还是百姓的农田,也都是有人时时刻刻地打理,照着这样架势,今年不说是丰收,至少不会再需要朝廷的赈济了。 李自成蹲在城外的一处农田里,看着农田里的人刨开田地上的枝蔓,不时从土里刨出一串一串的果实,然后爆发出一阵阵的欢笑,他脸上也随之露出笑容。 这应该是叫果实,他也说不清楚这些到底应该是叫什么,不过,听周知府说,江大人以前叫这个东西叫红薯,于是大家都叫这东西是红薯了,这东西好吃得很,他最近都在吃这个东西。 从土里刨出来,擦干净就能吃,味道还很不错,也可以烤着吃,蒸着吃,变着花样的吃都行,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还不敢吃,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造谣说这东西有毒,不过周知府派人抓了几个家伙,直接当着全城的人砍了脑袋,然后又在全城的人面前,当场生吃了几个这样的红薯,才把这谣言压了下去。 现在的话,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可以当饭吃,当菜吃,反正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更是有些去年遭过罪的,连这红薯的枝桠藤蔓都不过放过,他们发现那些东西也能吃,虽然比起红薯来味道差一点,但是也是可以饱肚的。 不过,吃多了,有些发涨,而且,味道也不如刚刚开始的那么好吃了,但是,问题的是这玩意可以饱肚啊,这一亩地里刨出来的,少说几百上千斤,这还是天老爷不作美,这要赶上风调雨顺的时候,据说几千斤都可能。 “江大人是个好人!” 侄儿李过,在李自成旁边,嘟囔了一句:“有了这红薯,延安府今年大概不会饿死人了!” “少吃那玩意!”李自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侄子手中的是另外一种今年的新作为,不过种的没红薯多,据说是叫土豆。 他觉得这名字挺贴切的,这些小玩意可不就是土里的豆子模样么,也是一样一亩地能产不少,能饱肚子,唯一的缺点,就是生吃起来又费牙,又难吃。 比红薯来差远了。 不过据说府衙那边和上面的那位公公今年也就是试试,明年才会多种些这个土豆,反正这也绝对是好东西就是了。 “尝尝,叔,这个煮熟了之后蘸着盐吃,味道也不错!”李过嘿嘿地笑了笑。 延安府不缺盐,就算缺盐也缺不到他南海卫的头上来,延安府的盐矿到现在还有他南海卫的人驻守呢,想吃盐那是随便的事情,一等一上好的青盐,现在他们想吃多少就多少。 “你刚刚说江大人是好人,这话你不要再说了!”李自成说道:“现在咱们陕西太多人说江大人是活菩萨,都在家里给他立着长生牌位呢,你说他是人,出去会挨打的!” “嘿嘿嘿!”李过笑了笑,也不反驳自己叔叔的话,江大人肯定是好人,不过,对他们叔侄来说,还不仅仅是好人,这种话,以后闷在心里就成。 “我听周大人说,江大人现在去打鞑子去了,叔,你说他为什么不带咱们去,将咱们丢在这里不管了!” 李过说道:“四海那边,凯千户也好久没来了,他们说,凯千户嫁给江大人了!” 李自成闷闷的嗯了一声,江大人大婚的时候,他还送了一份礼物到江大人府上去,也不知道江大人有没有收到,不过,江大人调离了南海卫,他以后只怕就算有机会进京,也很难见到江大人了。 “卫里的命令下来一个多月了!”他开口说道:“这次清军,不仅仅是卫里的人,据说还有兵部和宫里的人,咱们这第四千户有些树大招风了,这一番清军下来,只怕大部分兄弟都要解甲归田了!” “归田就归田呗!”李过无所谓的说道:“只要大家有吃有喝饿不死了,当不当这个兵有什么所谓的,当初不就是活不下去了才当兵的吗?” “下面很多人,和你的想法也差不多!”李自成说道:“卫里就这样大的编制,咱们这个千户人多不合适,上面估计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先调咱们的人马去别的地方,只怕兄弟们当场就得散掉一大半,大家当的是南海卫的兵,又不是朝廷的兵,但是上面的只怕不懂这些!” “叔你的意思?”李过小心翼翼的问道。 “随他们!”李自成吐了口气:“在怎么清军,也不会将我这个千户给清没了,就算我没面子,难道江大人的面子就这么好削的吗,延安府里,现在工坊,粮行,四海,还有城外的这些田地,可都是江大人一手办下来的,若是连我这个看守这些的千户都给清了,那肯定就是要对江大人不利了!” “要不,侄儿替你去京里走一趟!”李过压低了声音说道:“去见见咱们的那位吴指挥使,顺便也去江大人府上拜见一下江大人和采宁郡主!” “不用!”李自成回头,看了看京城的方向,缓缓的摇摇头:“还没到那个地步!” 田地里的人依然在忙碌欢笑,但是却影响不到这里的两人说话,李自成站起身来,指着田地里的人:“这些都是江大人的功绩,也是咱们第四千户的功绩,没人抢得走的,咱们等等看再说!” 他想了想:“让人挑几百斤红薯,送到江大人府上去,这些收成,比起你去跑一趟京城更有用!” 第435章 祝大军旗开得胜 天津漕运码头。 作为天津最为繁忙的码头,南来北往的各种船只来往不绝,各种各样的货物千奇百怪,在这码头上讨生活的人,不敢说见识多广,但是,总是比一般人的见识要多一些的。 陈小六就是这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家里只有两兄弟,哥哥在天津左卫当兵也没几个饷钱,他这个做弟弟的码头上做苦力赚点银钱补贴家里,实际上成了家里的最大的经济来源,为了每天的生活,他可是天不亮就等在城门口等待着开城门,然后争取尽快的赶到码头上。 去得越早,意味着能找到活儿的可能性就越大。 今天和往常一样,城门一开,他就一刻都没耽误地朝着码头而去,而远远看到码头那边,平日里的那些游荡的同行都还没有过来,他心里安心了许多。 平日里歇脚的茶棚里,除了茶铺老板,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他过来,茶铺老板很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怎么还来!” “一天不干活,一天就没饭吃啊!”陈小六笑着回答。 “不是,我是说,昨日里不是出了告示么,今天咱们码头封闭一日,过兵呢?” “过什么兵?”陈小六有些关心的问道,毕竟自家兄弟在卫所里吃粮。 “不知道,反正水师那边的大船半夜又过来了,还征调了不少民船,也不知道要坐船去什么地方,哎这世道啊,年年都打仗,这不知道哪里又在打仗了,朝廷调兵呢!” 陈小六有点紧张起来:“不会是调的咱们天津三卫的兵马!?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码头那边打量,果然隐隐约约的轮廓里,停靠着不少的船只,而平时这个时候巡检司的人没开闸,那些货船可都还没过来。 “这就不知道了,应该不是!”茶铺老板摇摇头,一边指着身后:“那些官兵来了半夜了,就等着天亮上船了,要不,你去问问?” “我可不敢去问!” 陈小六摇摇头,一边顺着茶铺老板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原来码头上堆放货物的空地上,此刻密密麻麻的都挤满的官兵,他们一个个坐在地下,似乎都在打瞌睡,偶尔有几个在官兵中走动的,想来应该是当官的。 黎明前最后的那一场黑暗过去之后,天色亮起来就非常的快了,几乎就是他吃完从家里带来的最后半块饼的时候,他的眼睛也终于能够看得清楚那些坐在地下的官兵的服色了。 “不是咱们天津三卫的兵马!”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哥哥就是当兵的,那身当兵的行头他熟悉的很。 和他眼中看到的这些官兵比起来,他哥哥的那身行动,简直和码头上的乞丐没多少区别。 这帮官兵看起来太有钱了,不管是他们身上穿的那些棉甲,还是他们手中那几乎都一模一样的兵器,有的人甚至还有长兵和短兵,更重要的是,陈小六见过的官兵,除了当官的那些家伙以外,可没多少像这帮官兵一样牛高马大红光满面的,这一看就是没饿过饭的。 他听他哥哥说过,除了千户老爷的家丁,从来不饿饭,其他的人,有的吃就不错了,想顿顿吃饱吃好,那是做梦呢。 “锐……!” 凄厉的哨声响了起来,吓到陈小六一个激灵,忍不住打起嗝来,而那些坐着的官兵,好像听到了什么命令一样,一个个齐齐从地上爬了起来,开始整理着身上的衣服和武器,而最前面码头上的船上,也有人在大声的喊着什么。 这是要上船了! 官兵们开始动弹了起来,开始有条不紊的朝着码头移动,几条船同时都丢下了跳板,这些官兵们沿着跳板慢慢的上了船,然后消失在里陈小六的眼帘里。 几艘船装满了人,立刻就离开码头,朝着远处的出海口而去,水师的船只好像也跟着去了。 陈小六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官兵,他们安安静静,除了偶尔有官兵们小声的说话声,几乎没有听到任何的喧哗,习惯了码头上的喧闹,突然看到这么多人无声无息的上船的情形,陈小六觉得有些不大习惯。 “一帮早死鬼!” 茶铺老板嘀咕道:“耽误了我一天的买卖,这么多人出去,也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张老头,你说话留点口德!”陈小六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咱们天津城是卫城,谁家没有人在卫所里当兵,再这么说,我翻脸了啊!” 茶铺老板缄口不言,微微的哼了一声。 陈小六不理他,走了出去,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他朝着那些官兵靠近了一些,打着胆子对着官兵们喊道:“我哥是天津左卫的,兄弟们,你这是去哪里啊?” “去打鞑子啊!”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有些古怪的腔调回了过来,那群官兵都轻笑了起来。 陈小六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不过,心里却是隐隐有些兴奋,去年鞑子打过来的事情,他也知道的,他没想到,今年居然是朝廷派大军去打鞑子。 “天津父老祝兄弟们旗开得胜!” 他大声的喊道,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一出口他感觉鼻子有些发酸,他想起那个该死的老张头说的话了。 身边突然之间,也响起了同样的喊声。 “天津父老,祝兄弟们旗开得胜!”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其他几个和他一样的同在码头上找生活的,然后,同样的声音,在四周陆续响动了起来,最后,所有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 “天津父老祝大军旗开得胜!!!” 上船的官兵齐齐回头看了过来,仿佛是一起都怔了一下,然后沉默了几秒之后,有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整个码头上大声的响了起来。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从一个人,到几个人,到几十人、几百人,最后码头上是一片排上倒海的呼喊声在所有人头顶上回荡,陈小六回过头,看到那个该死的老张头,也从他的茶铺里走了出来,似乎也张嘴在喊着这同样的话语。 也是,这天津城里,谁家家里没有当兵的呢,老张头的儿子,在世的时候也是官兵…… 第436章 与诸位富贵与共 江晚如今已经驻跸在东江镇总兵府,但是,听到李自成和封万里到来的消息,他还是主动带着如今东江镇数得上名号的将官,亲自到码头上迎接。 而在码头上看到那一队一队衣甲鲜明的陕西大汉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江晚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李自成和封万里两人,从船上下来,直接就看到了江晚,两人更是不顾仪态,几乎是一溜小跑地跑到江晚面前。 “千户封万里,千户李自成,奉朝廷之命率本部军兵调归东江镇参将总制官江大人麾下!” “好,好,好!”江晚点了点头:“来了就好,缺人缺得厉害,我向陛下要人,你们不会心里不情愿!” “大人就会说笑!”封万里和李自成相视一笑,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东江镇的同僚……”江晚笑眯眯地说道:“这两位你们应该面熟,都是以前我身边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位是……” 一路介绍下去,封万里和李自成算是对如今江晚手下的将领里有了个初步印象。而诸位将领知道这两位算是江晚想的心腹嫡系,特意调来皮岛的,那热情就更不用说了。 “营房都安置好了,先让兄弟们休息一下,坐了这么久的船,也该让兄弟们缓缓了!” 江晚指着李自成说道:“你还不错,我还以为你这个从来没坐过海船的家伙,下船的时候会吐个稀里哗啦的呢!”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晚上我在总兵府设宴,为你们两人接风,不过先说好,我皮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比不得京城,只怕也比不得延安府,可没多少好东西,你们就凑合凑合!” 这话一出,众人又大笑了起来,气氛一时之间和谐无比。 很快到了晚宴的时候,这晚宴还真如江晚说的这样,真没什么好东西,与其说是一场晚宴,还不是说就是这东江镇的大小将领加上新来的两位,凑在一起吃了个便饭而已,而且,在吃着吃着聊的都是大家彼此关心的事情。 比如眼下各自手中正在做的事情,比如如今的局势,比如两位新来的将领,会被江大帅安置在什么位置。 江晚也在聊天,和封万里李自成两人聊天,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李自成和封万里两人在说,他在听。 “南海卫有大帅打下的底子,如今只要吴指挥使不乱折腾,咱们南海卫在京卫里的战力,都是一等一的,大帅能想起我来,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还以为大帅早就忘记了我呢!” “都是经历过生死的兄弟,哪能这么容易就忘记!”江晚笑着说道:“东江镇这边,是要和鞑子打仗的,许简也好,高进也好,虽然经历过战阵,但是终究不如你,当初怕耽误你的前程,才没有带你一起过来,如今也算是站稳脚跟了,也缺人帮手,所以就调你过来了!” “大帅这是抬举我!”封万里肃然说道,“属下怎么可能如此不知道好歹,我封万里一个百户,谋了多年才谋到个实职,而跟了大帅,从百户到千户,然后大帅又以参将许之,封万里愿为大帅肝脑涂地!” “是代参将!”江晚笑着说道:“你和李自成不同,他是带着兵马过来的,但是你是孤身一人而来,若是不立下战功,这个参将能不能继续代下去,那也难说,你现在是以游击将军之职代参将行事!” 他笑着摇摇头:“虎威营近五千人,你一个游击将军可压不住,没个代参将的名头,下面那些游击守备未必都听从你的命令!” “封万里心里清楚的!”封万里狠狠地点头:“绝对不会给大帅丢脸!” 从千户到参将,虽然一个是卫军,一个是战兵,但是,这可是从中级军官到高级军官的转变,久在京城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关节,尤其江晚直接是给了一营兵马统制,说得诛心一点,只要他不吃败仗,他这个参将基本是稳稳的了。 至于江晚的提拔会不会被兵部驳斥,封万里从来不担心这样的事情。 “大帅,我只带来两千余人!”李自成有些心虚地看到江晚转过来的脸:“不过,我都仔细挑过,那些讨了婆娘的,年纪大了的,都趁着这次卫里清军的机会留在延安府了,第五千户的精锐,我基本上全部带来了!” “已经很不错了!”江晚说道:“兵贵精不贵多,而且,我皮岛粮食也未必养得起太多的兵,够用就好!” “对了,大帅!”李自成突然想起自己船舱里的东西:“延安府今年红薯丰收了,原本我打算直接送到大人到京里的宅子,让大人尝尝鲜的,但是,后来得知我能直接见到大帅,我干脆就直接带来了,没有多少,就几百斤!” “好东西啊!”江晚满意的点点头:“延安府那边都还好,今年丰收了让朝廷看到这红薯的好处,想来明年就应该整个陕西大肆推广了,不出三年,陕西再无饥荒之虞了!” “大帅有时候应该回去看看!”李自成说道:“如今延安府百姓都把江大人当作活菩萨,好多人都给江大人立了长生牌位,就连周知府都说,若是做官做到大帅这样,这人一辈子,也就不算虚过了!” “有时候,我会回去看看的!”江晚笑着点点头:“不过,不是现在,得打完鞑子,打得他们消停,打得他们不能再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之后,我会回去看看的,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没死的话!” “就算属下死,大帅也不会死!”李自成绷着脸,很是严肃地说道:“大帅是福泽深厚的之人,将来是要封王封侯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哈哈哈! 江晚大声地笑了起来:“我也想长命百岁,不过,那靠我一个人可不成,得靠大家了,以前在京城,有些人对我不利,我也杀过一些人,不过总是留有余地,如今,我们可是面对的是鞑子,和他们咱们就不用再留什么余地了,你们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的力气,若是江晚能长命百岁,我保证,也一定和诸位富贵与共!” 第437章 事发 平壤的天气最近一直在下雨,卓布泰不喜欢这个的天气。 他也不喜欢平壤这个城池,甚至不喜欢这个国家——如果朝鲜国也算个国家的话。 去年的大胜所有人都是尝到了甜头,大家都以为今年盛京那边也会有大动作,作为在去年被擢升为牛录额真的卓尔泰,也是非常的渴望能在今年有着出色的表现的。 而不是被打发到这个看起来令人恶心的懦弱小国这边来。 前两天,他接到了盛京那边的消息,今年天聪大汗和众位大臣的军议已经结束,盛京方面不会对大明有大的行动了,这让卓布泰很是失望,当然,好的行动肯定是有的,不过,那又有什么意思,斩杀几个不上台面的明狗,也不够前程让他的再进一步,成为甲喇额真。 对此,卓布泰有些恼火,瓜尔佳氏不是没有好汉,他三叔鳌拜在去年就已经因为战功擢升甲喇额真,并且被天聪大汗赐予了“巴图鲁”的称号,那可是巴图鲁啊,瓜尔佳氏也出了巴图鲁勇士了,就凭这一点,就能压倒天聪大汗帐下的许多人。 对了,三叔鳌拜据说今年会随着贝子硕托出征,将一直在盛京眼中的大明的东江镇给拔了,硕托是个无能的家伙,若不是他是贝子,这次统军的肯定就是他三叔鳌拜了,毫无疑问,在鳌拜的武勇下,这一次大军压境,那个东江镇的皮岛,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困在了这个破地方了呢,若是不被打发到这里来,哪怕不能去大明的京城去砍砍明狗,在这破东江镇过过瘾也好啊,功勋虽然小,但是积累多了也是一个前程,从牛录额真到甲喇额真,至少也得要三个前程! 卓尔泰默默的算着,心里越发烦躁,照着这样下去窝在这里,就是一年也凑不到一个前程,到时候看着自己的同辈一个个都手握大权,独当一面,自己依然是个无名之辈,这份郁闷让他真的想出去砍杀几个家伙好好的发泄一番才好。 “来人啊!” 他冲着屋子外面喊了一句:“给我把那个府尹叫来,怎么回事,咱们的人应该回来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带着高帽的朝鲜官员匆匆的赶来,见到卓布泰一言不发的见礼。 “平壤府是不是没有拿我天聪大汗的旨意当一回事!”卓布泰沉着脸说道:“若是什么事情都要禀告你们仁祖大王了你才能做事情,你这个官儿当不当,也没什么紧要了!” “牛录大人有什么吩咐!”平壤府府尹是个三十多岁的文官,见到卓布泰不高兴,小心翼翼的问道:“是本府昨日弄来伺候大人的那些女子不和大人心意吗,本府这就叫人另外寻一些美貌女子来!” “我是贪恋女色的人吗?”卓布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前几日就叫你派人去铁山城,看看我的儿郎催运的那批铁锭什么时候到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难道说,还要我亲自跑一趟吗?” “是这事情啊!”府尹舒了一口气:“牛录大人息怒,这不连天大雨,这道路实在是难行,派去的人在路上怕是耽搁了,而且,铁锭沉重,需要车马运送,这样的天气肯定是起运不了,大人不妨安心等待,一等到天晴,本官立刻派人去催运!” “耽误了我的事情,你吃罪不起的!”卓布泰看着他:“若不是因为你这里有铁矿,我看都不会看你这个破地方一眼,你们朝鲜国的官员,一个个都是废物,打仗不行,做事情也不行,简直就是活着浪费粮食!” 府尹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一等到离开对方的军营,他脸色就是一变,忍不住回头啐了一口:“狗东西,老子这里也不欢迎你们,什么玩意啊!” “大人,为什么不将消息告诉对方!” 他身边的一个随从武官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道:“死了那么多人,瞒是肯定瞒不住的,这到时候追究大知情不报的事情,大人可就危险了!” “危险什么,消息我已经禀报到了汉城王庭,怎么做,自然有仁祖大王决断,陆贞啊,咱们做的是仁祖大王的官,可不是做的这帮家伙的官!” 两人朝着自己的官邸走去,府尹走进官邸之前,突然想起一事:“对了,在汉城那边的回复没过来之前,这个卓布泰再找我,就说我已经出城处理公务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明白了!”随从武将点了点头,露出会心的笑容。 等到府尹走进了官邸,这个叫陆贞的武将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掉头就朝着自己刚刚离开的军营走了回去,很快,他再次见到了卓布泰。 “你是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快点说!”卓布泰有些不大耐烦,这个连姓名头不知道的家伙,若不是每次送女人来都是他带队的,他先见都不会见他。 陆贞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将府尹大人禀报到汉城的消息说了出来,然后赶紧退后几步,好像生怕对方迁怒自己一样。 “你是说,我两百儿郎全军覆灭,都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给消灭了!”卓布泰脸色铁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消息千真万确!”陆贞吓的趴伏到了地上:“平壤府邸已经派人去验过战场,也找到被掩埋的尸首了,铁山城那边一直没动静,如果不是被这支军队占领了,就一定已经反叛了!” “好,好,好!”卓布泰狠狠的拍桌子:“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敢骗我,我当场砍了你的脑袋!” 陆贞趴伏的地下,颤颤巍巍的将他在府尹身边知道的所有关于这件事情的细节全部都说了出来,卓布泰脸色越听越黑,仿佛都已经可以黑得滴出水来。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时候,他才开口问对方的名字。 “回牛录大人的话,小人名字叫陆贞,是平壤城镇守将军!”陆贞抬起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 “你去砍了你们府尹的脑袋,我会向我们大汗上书,陆贞忠勇可靠,区区一个府镇守将军太浪费了,做个一道大将足足有余,这些文官没一个好东西,留他们干什么!” 第438章 这次还给钱吗 梅小飞从申俊岑那边知道平壤城已经派出军队来“征剿”他们四海军团这一支佣兵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山村不能呆了。 他丝毫不怀疑申俊岑和李庆浩在平壤那边有着眼线,一直都关注着上一次大战之后的鞑子的反应,实际上,佣兵团已经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这取决于敌人的数量多少。 逃跑是绝对不能逃跑的。 梅小飞心里清楚得很,作为皮岛如今最重要的粮草来源,若是四海军团离开了铁山城,鞑子再来,申俊岑和李庆轩是绝对没有抵挡的能力的,而且,如果真的他舍弃了这个地方,以后再想回来就难了,以申俊岑和李庆轩现在做的事情,若是鞑子不依不饶找朝鲜国王要个说法,毫无疑问,这两人的家族不想以背叛之名被连根拔起的话,那么,就只能将这两人丢出来当替罪羊了。 尽管这短时间里,这两人已经给自己的家族带去了巨大的利益。 至于两个家族造反的事情,估计一点可能都没有的,他们要反也是反的鞑子,而不是反他们的朝廷,所以,申俊岑李庆轩两人的下场就已经注定了,这意味着粮食贸易就此没了。 所以,还是申俊岑和李庆轩的那一套说辞,打,是可以打的,只不过,他们是侵占了铁山城的一群海盗,他们两人抵挡不住海盗自然有情可原,这样最多他们就是个无能,而不少反叛了。 从平壤那边过来的兵马,据说有两千多人,是平壤镇守将军带的那些朝鲜兵,不过,在平壤的鞑子,据说也全军出动了,这样的规模的军队,野战就不用考虑了,眼下两百余人的佣兵团,哪怕已经补充过了一次了,依然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 唯一的办法,就是依托城池据敌了。 铁山城的城防是个渣渣,但是,即使是一个渣渣城防,也比完全没有城防的好,至于铁山城的那些朝鲜兵,梅小飞可没做指望,这个时候,这家伙不搞里应外合就很不错了,指望他们帮忙那是绝对不可能。 而且,他也看不上他的战力。 于是,索性他让李庆轩将这些家伙全部都赶走了,连同全城愿意走的人,分散到城池附近的村子去了,这些铁山城的居民,大部分其实也就是附近的村子的人,听官府的人说要打仗了,让他们自己逃难,都不用官府多动员,城门打开,几乎一天直接,城里的就至少跑掉了八成,剩下的那两成,要么就是没地方跑的,要么就是跑不当的,总之,直接都可以忽略了。 向皮岛那边求援的消息,梅小飞已经发出去了,但是皮岛那边的援兵多久能来,他需要在铁山城坚守多久,梅小飞却是心里没有多少的底,他唯一确定的是,自家大帅绝对不会对朝鲜这边置之不理。 佣兵团的所有人,在铁山城里忙碌了起来,这是一群不知道害怕的家伙,他们甚至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在忙碌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铁山城的城墙不高,也不算太坚固,所以在城墙上的战斗不会太激烈,如果迟缓对方到城墙的距离,让军团里的火器之类的远程兵器发挥作用就显得比较重要了。 铁山城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铁,而将铁锭融化打造成铁蒺藜,也并不需要一个多有经验的铁匠才能做,做好了模子将融化好的铁水往里倒就是了,城里剩下的人已经申俊岑和李庆浩的那些心腹,全力做起这样的事情来,一天就能几千上万个铁蒺藜。 这玩意四头都是尖的,埋在土里露出一个尖头,人踏上去人废,马踏上去马废。 而在火器的射程之内,这些懒惰的佣兵,就连埋都懒得埋了,直接就将好些亮闪闪明晃晃一看都很疼的家伙丢在地上,铁山城方圆百的距离了,明的暗的,几乎到处都是这玩意。 而平壤那边的敌军迟来一天,这城里做出来的铁蒺藜就可以多几千上万枚,即使是敌人吃了亏,然后将埋在地里的铁蒺藜清理掉,再冒着被火器轰击的风险,将露在地面上的清理掉。 只要过上一夜,依然到处都会有。 反正用申俊岑的话来说,希望敌人知难而退,要不然的话,除非用尸体铺出一条路来,否则的话,别想摸到铁山城的城墙,哪怕在城墙再渣,也不是他们想摸就能摸的。 这样的阴损主意,当然不是梅小飞能想得出来的,只能出自老兵油子耿仲明之手,而汤若望对这种战术大为赞叹,声称只有这种奢侈的防御办法,也只有在声称铁矿的铁山城才能有用,光是丢在地下的那些精铁做成的铁蒺藜的价值,都足够武装一支军队了。 这就好比是强盗来抢劫,结果被抢劫的人拿家里的黄金去砸强盗一样。 太奢侈了,简直太奢侈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敌人还是有可能攻击到城墙边,火器的数量和弹药的数量在佣兵团太少了,在让梅小飞不由自主的怀念起自己大人建立的火枪队,这若是来两个火枪百户,两千敌军算上什么,再翻一倍他也不怕。 可惜,他手里只有一帮散兵游勇和亡命之徒。 无奈之下,他只能将擅长近战的几个倭人小队和配备斧枪的小队,放到了第二线,一旦敌人攻上了城墙,给了敌人大量杀伤之后,所有人立刻就撤回城里,和敌人进行巷战。 在他的预计中,这个时候,无论的朝鲜军队的胆气和士气,都应该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而鞑子的骑兵即使没在城外的铁蒺藜下损失太多,在城里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的佣兵团在几乎是空城的铁山城,有着足够的空间和实力和敌人周旋了。 他只要拖到援兵到来的时候,这一仗就算打赢了。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汤若望和耿仲明都同意了梅小飞的战略,不过,汤若望显然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意见。 “佣兵们都在问,这一次的任务,还有没有首级赏金?” 在一边旁听的申俊岑和李庆轩,脸色顿时唰的一下变白了,上一次的首级赏金一个五两,可是全从他们口袋里逃出来的,但是上一次,才两百人左右,而这一次,至少是两千人啊! 这岂不是说,要上万两的白银吗? 梅小飞和耿宗明齐齐地看着这两人,他们两人可是没这个钱的,估计江大帅那边也不会给。 “能不能少一点,本国的官兵战力低下,就算一两白银如何,至于后金鞑子,依然五两!” 申俊岑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道:“其实,真正咱们要对付的,也就那些后金鞑子,对……” 第439章 乌合之众 连绵的大雨给了铁山城足够的时间来完成他们的防守,但是雨不可能一直就这么下下去,而且,既然平壤城的大军已经出城,总会有一天会来到铁山城下的。 这一点,铁山城里所有人的人清楚。 三天之后,接连的大雨突然之间就停止了,而太阳和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就出现在了天空,若不是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汽,甚至给人一种错觉——前些日子的阴雨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唯独有地下的泥土,让所以的人顿时将这种错觉全部赶走,太阳可以出现得突然,但是,地下的泥泞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消失的,那些提早埋在地下的铁蒺藜甚至尖角都被泥泞淹没了,若是不仔细察看,还真看不出来那些淤泥里会到处都遍布着这种要人命的东西。 整整一天后,一支几乎浑身都是泥土的军队,远远的出现在了铁山城守军的视野里,看着这些敌人在泥泞里艰难行走的样子,就连铁山城的守军都忍不住心疼他们一把,这些家伙,不是一路从平壤滚着过来,远远看去,这哪里像一支军队,简直就是一个个刚刚从墓坑里挖出来的那些殉葬的泥俑一样。 “这一次,每一个人至少要斩杀一个蛮人,拿到他们的首级!” 城墙上的小五郎扭过头来,对着自己小队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赏金固然很重要,但是,九州的勇士们眼光应该更远一点,军团长大人昨天说的话,你们都清楚,我们有援军,有很多很多的援军,诸位,这里是朝鲜国,援军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应该有数!” “军团长和副军团长都是大明人……” 有人在底下轻轻地说道,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战功,战功将是我们除了换取赏金之后,甚至可以进入大明军队途径!”小五郎脸色很是郑重:“若是不能风风光光的回到家乡,那么,在大明的军队里做一个武士,和做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哪里的浪人,诸位心里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小队里的倭人们,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小五郎的这话说到他们心坎上了,他们这些人,要么就是犯罪责在九州岛混不下去的,要么就是依附的家族争夺权力失败了逃出来的,回到家乡那绝对是一种奢望,而如果真的依靠军团的战功,可以获得一个武士的身份,哪怕是一个大明武士的身份,他们也是毫不犹豫的愿意去拼死杀敌。 没人希望自己像一条野狗一样在某一天无声无息的死在阴沟里。 “第一天的战斗,应该没有我们的份儿!”小五郎很满意自己的属下们显露出来的战意:“等到开战之后,按照我事先的安排,三人一组分开,等待敌人进城之后展开狙杀!” 在城墙的中间,整个军团的指挥官们,都聚集在了一起,哪怕是几乎将军团所有人的人拉上了城墙来壮大声势,但是和对面那些黄乎乎的人俑群比起来,城头上的力量还是显得单薄了一些。 三四十支火器,已经从佣兵们手中抽了出来,开始装填火药,准备战斗。 这已经是整个佣兵团里全部的火器了,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短火铳,长火铳不到十支,梅小飞给他们的命令是敌人不到射程内,不许开火,而一旦敌人大举进攻,他们将手中的火器的弹丸火药全部打完就可以撤退了。 也有几把弓弩夹杂在这些火器里,只不过比起火器的数量来,这弓弩的数量更可怜,除了这几个使弓弩的家伙,几乎所有人都将这几个家伙忽略了。 所以,铁山城的防守,其实就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穿的那种。 梅小飞将所有人的都拉上城墙,其实更期待是敌人看到城墙上寥寥无几的守军,立刻就来一波冲锋攻城,这样的话,那些满地的铁蒺藜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泥俑们在距离城墙差不多一里多地的地方停了下来,有人一屁股就坐在泥泞中,不再起来,也有人四散开来,不知道寻找着什么。 汤若望举起手中的千里镜,在敌人中寻找着他们的将官的痕迹,可惜的是,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泥土之色,他实在是分不清楚对方的服侍和面目,至于敌人的旗号,从一开始到现在,城头上所有的人都没看见过敌人的旗号。 他将手中的千里镜递给了梅小飞,梅小飞看了一阵,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们不会是打算扎营,这铁山城在他们眼里,难道还是需要很久才能攻克的样子吗?” “在这样的泥泞中扎营……?”汤若望脸色古怪:“要扎营也会找一个高一点的地势,以防备再次有大雨……” 耿宗明也拿过千里镜看了看,摸着下巴沉吟了起来:“这个样子,不像是要立刻攻城的样子,会不会,他们在等鞑子的将官,自己不敢擅自做主!” 对面的人虽然面目服侍都是一片泥土之色,但是到现在为止,可没看见几匹马,而耿仲明可是清楚得很,没了马匹的鞑子,不足为惧。 时间慢慢的过去了,铁山城下阳光普照,但是却是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城头上的人全神戒备的着城下的敌人,而城下的敌人却是在仿佛抵达了市集的赶集者们,一副到了目的地好好休息的样子。 数千人闹闹哄哄的各行其是,有的找到了树木在砍翻,试图扎下营帐;有的从地下的积蓄的水坑里,用那些比他们身上干净不了多少的泥水洗刷着自己的身体,更是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更是互相厮打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看得城头上所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申府尹,这真是从平壤来征伐我们的军队吗,你确定这不是一支流民队伍?” 梅小飞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这哪里是军队,连基本的组织和纪律都看不到,哪怕是延安府城下那些拿着性命填护城河的流民军队,也比他眼前的这些家伙更像是一支军队。 “我就说了,本国的官兵战力不是甚高,他们的首级不值得一两银子……”申俊岑脸色露出一丝难堪之色,不过,旋即他又解释道:“这些都是征召兵,我们的家族士兵,战力肯定比他们要强很多的!” 第440章 今晚没有遗憾 一直到天黑,城外的敌军都没有发起进攻,这让城头上的人大失所望。 毕竟看不到敌人们踩到他们辛苦布置的铁蒺藜阵,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铁山城依山而建,倒是不用像普通城池一样,将铁蒺藜阵布满城池四周,不过,既然打算固守待援,铁山城的这个城池的格局就注定着一旦被敌人堵住,城内的基本上是无路可逃的。 唯有死战才是唯一生路。 入夜以后,城头上点起了稀稀拉拉的火把,除了有限的安排了几个人观察敌军动向,大部分的佣兵们,都是分着各自的小队,在城头上没有下去。 城里虽然居民大部分都逃走了,但是,供应佣兵们的饭食的粮食和人手还是有的,佣兵们直接就在这城头上用起饭来,若不是军团严令不许饮酒,这各个小队兴致高涨的样子都几乎可以将这城头变成一个篝火夜会了。 没人越过铁蒺藜阵偷袭,只要城外没有惨叫声,在佣兵们的意识里,城头上就是绝对安全的。 吃饱喝足之后,等待的时光是如此的漫长,聊天吹牛就成了佣兵们唯一的消遣了。 军团里,懂得几句大明话的人,现在是各个小队里最吃香的人,若是能够直接和军团长大人对话而不打磕巴,那就更不得了,在小队里,那基本上是除了队长以外说一不二的人,平日里,各个小队各行其是,彼此之间交流的主要工具就是拳头,偶尔还会动刀子,而此刻大家在同一战场上,气氛就友好了许多,甚至连对倭人小队一直都看不顺的几个小队,此刻见到有倭人时不时的从身边走过,也会用大明话和他们打个招呼。 没错,现在军团里用大明话互相打招呼,那就是最能表示没有敌意的方式了。 “咱们的这帮家伙,也比对面强不到哪里去!” 梅小飞和汤若望坐在一起,看着城头上跑来跑去的佣兵们,心里实在是轻松不起来:“这要是在我们大帅军中,这些家伙最少的也是二十军棍了!” 耿仲明和那两个朝鲜官儿下去休息了,要明早才会上来接替他们两人,今夜是他们值守。 “他们又不是军队,你还指望他们能严守军纪!”汤若望喝着杯子里的茶水,茶叶是商船带来的,以前在濠镜澳里贵得他喝不起的大明茶叶,如今成了他离不开的东西,他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作为神父来说,和这些世俗间的享受,他不应该太上心才是,不过,他又是苦修士,管他呢! “这是和敌人比烂啊!”梅小飞说道:“没见到敌人之前,我还挺不踏实的,心里想着,大不了就死在这个鬼地方,报答我家大帅的恩典了,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些觉得,我只怕能活下去了!” “人多代表不了什么!”汤若望呷了一口茶水:“朝鲜人说他们有两千多人,但是,真要是过了铁蒺藜阵,还能剩下多少就不知道了,你们说的那些鞑子骑兵,才是真正的敌人,消灭了他们,战斗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是吗?”梅小飞不大相信汤若望的话:“但是以前我跟着大帅,也守过城,那些攻城的敌人,好像疯子一样,就算全部死在城下,也不会溃散……” 他想起延安府城下的那些流民了,心里暗自比较了一下,如果城外是两千陕西的流民的话,大概他觉得自己这城八成是守不到大帅的援兵到来的。 “那得看攻城的士兵们,有没有必须攻城的理由了!”汤若望摇摇头:“可惜了,这里没有大炮,若是有大炮的话,三四门大炮的话,再配合城外的铁蒺藜阵,或许就能瓦解掉敌人斗志!” “汤先生你不是说对火器也略懂一些么?”梅小飞试探地问道:“这铁山城里也有铁,甚至还有一些火药,就不能试着造几门出来吗?” “哈哈!”汤若望看着梅小飞期待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几门,一门都不可能,至少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你以为铸造大炮和造一支火枪一样,有个炉子就行了……” “这个,我不懂!”梅小飞坦然说道:“不过我跟大帅看过工匠们造火器,没觉得多难啊,要是咱们大帅知道你会造大炮,只怕早就让你回皮岛帮他去了,也不至于还留在这佣兵团里,和我们瞎混!” “江大帅需要造炮的和工匠吗?”汤若望一愣,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过你们的火枪,无论是击发方式或是枪筒,都非常的精良先进,难道说……” “大帅应该是想的!”梅小飞肯定地说道:“汤先生如果你能造炮,这一仗打完了我就立刻禀报大帅,要是咱们有了大炮,再将工部的工坊从延安府搬到皮岛来,哼,来多少鞑子咱们大帅都不怕了!” 大明不是从葡萄牙人手里购买了火炮了吗?他们自身的造炮技术就是不过关,但是这些购置的火炮也应可以弥补他们的缺口了! 汤若望若有所思,他突然反应过来,没错,大明自己或许能造火炮,也能从葡萄牙人手里购置火炮,但是这些大炮都装备在整个大明军队的,而不是装备给江晚的,江晚即使是需要大炮,也不一定能获得足够的数量,这个情况下,他自己有心铸造火炮提高自己的战斗力,似乎就可以理解了。 这么延伸过来的话,那岂不是说,他的军队里装备的那些火器,其实也是他自己改进的,其实大明的火枪并没有那么先进精良,只是他江晚的军队的火枪,先进精良一些。 “啊!” 他正准备将自己的疑惑向梅小飞求证一下,突然之间,一声惨叫从天际之间响了起来。 城头上的人霍然而起,一个个抄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就朝着城头而去,更多的火把和灯笼在城头上亮了起来,只是浓重的夜色之下,这些城头上的火把和灯笼,能照亮的也只是城头之前的那一点点范围而已。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叫了起来,甚至还有隐隐的咒骂声。 敌人趁着夜色摸上来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倒霉蛋踩到了那些埋在泥泞里的铁蒺藜,那每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就意味着一只脚板中招。 城头上的佣兵们互相对望着,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今天晚上,总算是没有遗憾了。 第441章 我总觉得不对劲 卓布泰耐着性子看着眼前的这个家伙。 铁山城就在眼前,而那伙杀害了自己的儿郎占据了铁山城的流匪就在城里,可是他面前的这个家伙,比他早到了一天一夜,居然连这个破城都还没有拿下。 果然朝鲜人全部都是饭桶。 “牛录大人,小人已经试探出了敌人的虚实了!”一身的泥泞军服的陆贞,一副邀功的样子:“城里的流匪不过区区数百人,只是我们来的太快,流匪来不及逃窜,被我们全部堵在城里了!” “只有区区数百人,为什么你不直接攻下来!”卓布泰脸上可没有什么好颜色:“是因为你的无能吗?” “牛录大人,昨天晚上,小人已经带着人对铁山城进行了一次夜袭,敌军伤亡惨重,不过,这些敌军在城外铺设了大量的铁蒺藜,为了防止大人和大人的骑兵被这些下作的手段阻拦,天亮后,我们就在清理这些东西!” 卓布泰看到,距离他们说话不远的地方,数百枚尖锐的铁蒺藜被放在集中在了一起,他甚至看到有些铁蒺藜上,还有着暗黑的血迹,显然清理这些东西,眼前的这个朝鲜人,只怕也折损了不少人。 “清理干净了吗?”他问道。 陆贞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太多了,要清理干净只怕需要很久,大人,要不,小人去劝降一下,一群盗匪而已,怎么敢抗拒大人的天兵!” 卓布泰摇摇头:“城里所有人的都要死,杀了我的儿郎,还想活着,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一天,再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我要看到你进攻,如果你行,你这个镇守将军换人来做!” 城头上,耿仲明的千里镜里,终于看到了鞑子骑兵的身影,千里镜换个方向,他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是微微的叹了口气。 第四天了,如果江大帅的援兵到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一两天的功夫了,皮岛和小山村之间的距离也就一天多一天就可以到,加上大帅调兵遣将的时间,这个时候应该到了小山村了! 昨天夜里,朝鲜人试图偷城,结果被密密麻麻的铁蒺藜教育做人了,但是今天一大早起来,朝鲜军兵就开始在小心翼翼的清理着铁蒺藜,虽然他们的进度很慢,但是,迟早也会清理出一条通道来的,就是不知道,这个迟早要多久。 援兵啊,援兵,究竟到什么地方了,真打起来了,军团的这点人,能支持多久呢? 耿仲明手中的千里镜哪怕是汤若望的私人珍藏,但是,也无法看到二十里之外的小山村的,他不知道的,他心心念念的援兵,几乎是天亮就抵达了小山村,而就在他不在意的某个山坡上,几个斥候打扮的人已经看清楚了铁山城眼下的情况,正掉头朝着小山村而去。 援兵是李自成亲自带领的,差不多五百余人,这是运力有限,洛川号能装上两百余人,其他陈月的几艘船,一艘连一百人都装不了,即便是这样,他们为了能带上足够的人,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带。 所有人下船之后,李自成和范缜就立刻确定小山村里储存的粮食,能满足他手下的军队的需要,然后才朝着铁山城那边派出斥候。 留在小山村里申家和李家的族人,已经将几天前四海军团全部出动到铁山城的消息如实的告诉了他们,只是现在情况如何,这些人也是不清楚。 中午的时候,最新的消息由斥候带了回来。 敌军势大,不下于两千人,其中还有鞑子的骑兵,而铁山城依然完好,城头上依稀可看到守军,也知道敌军攻城了几次,反正城墙下是没见到尸首。 当然,或许是尸首被收敛了也说不好,但是斥候很确定,城墙上没看到什么战斗的痕迹。 李自成严肃了起来,距离收到求援的消息,到江大帅派他这一支援兵赶过来,已经足足过了四五天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看到战斗的痕迹,这会是一个圈套吗? 他带来的这五百人,差不多是一百余火枪兵,四百长枪兵和盾牌手,无论是装备和战法,都和江大帅一手带出来的南海卫三个千户差不多,李自成对自己的士兵有信心,但是,对于从来没交手过的朝鲜兵和鞑子,却是依然有几分忌惮。 鞑子的战力在大明渲染得非常的厉害,即便是李自成再自负,也不觉得自己的兵马可以顶住同等数量的鞑子骑兵,嗯,不是觉得,是肯定顶不住,如果再加上几千朝鲜军队,他这五百人丢到战场去,只怕瞬间就被敌人淹没了。 “继续查探,半个时辰回报一次!如开始接战,立刻回报!”他再次派出了斥候。 “叔,不对劲!”李过也皱着眉头,作为自己叔叔的左臂右膀,他知道叔叔想在这第一仗打出战绩好在皮岛立足,但是,这绝不代表着,叔叔会带着所有人一头扎进敌人的圈套里。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李自成点点头:“好像鞑子是专门在等我们,如果他们有心拿下那个城池的话,几百人的守军,他们早拿下了!” 李自成是不知道围城打援的战法,他仅有的关于带兵打仗的心得,要么是从实战中得来,要么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所以叔派人盯着他们,一旦他们冲着咱们来了,咱们好做出应对!” “还应对什么!”李自成看了自己的侄儿一眼:“大帅的命令你没听见吗,若是事不可为,允许咱们见机行事,就是咱们撤走,大帅也不会责怪我的!” 他微微哼了一声:“朝鲜国咱们这边也就梅百户和几个降卒,其他的都是招揽的番人士卒,如不是舍不得这条粮道,丢了也就丢了,没什么可惜的!” “关键是梅小飞!”他沉吟了一下:“他是大帅心腹之人,若是能将他救出来,其余的事情就好办了,咱们或打或撤,或进或退就容易多了,怎么占便宜咱们就怎么来!” “你在这里看着!”李自成想了想:“我带人去亲眼看看情况,不亲眼看一看怎么回事,我总是心里不踏实!” 第442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黑的时候,李自成回到了小山村,脸上一直都是很严肃。 在距离铁山城大约两地里的一个山坡上,他足足在那里趴了一下午,一直到天黑,城头上的守军和城下的敌人,都是相安无事,他甚至看到不少的敌人,就在远处的地下随便找了一个干燥的地方躺下就睡。 一个下午的观察,他终于确定了,敌人是没打算攻城了。 就算是当初在陕西,流民们打算攻打县城的时候,也会在县城附近砍伐树木找点木板之类的,做一些简单的梯子之类的,甚至延安府城下,直接流民掘土填护城河的时候都有,那个情况下,即使是双方还没有交战,但是看着攻方和守方的准备工作,就知道这一仗迟早会打起来。 而他看不到丝毫可以打起来的迹象。 他现在基本上有八成的把握,这就是一个圈套了,敌人就是以铁山城为诱饵,等的就是他的这一支援军。 他若是主动去援救,那就是等于送人头上门了。 他李自成才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要不,我们就撤!”李过果断的建议:“咱们五百余人的兵马,梅百户就一个人,孰重孰轻,大帅应该知道取舍的!” “撤,美死他们了!”李自成不屑的摇摇头:“我没有看到敌人的辎重,而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几天了,他们总不会吃泥巴能活下去!” “或许他们带了足够的干粮!” “就算是干粮,也应该吃得差不多了!”李自成肯定地说道:“他们一定有粮道,要不然,几千人在这城下人吃马嚼的,他们顶不住的!” “叔你的意思是?” “打他们的粮道!”李自成果断地说道:“让范掌柜给我们找几个当地人做向导,咱们狠狠的干上一票,只要没有吃的,敌人自然就退了!” “叔你厉害!”李过钦佩的点点头:“我这就去找范掌柜!” 没多久,范缜被找了来,李自成将自己的想法和他对方说了一说,毕竟一直和朝鲜人打交道的都是范缜,若是要找向导,还非得反正出面不可。 范缜也不含糊,直接就找了几个申家李家的族人来问了一问,不过,一番发问之后,范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表情。 “李将军,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范掌柜你说!” “刚刚这些朝鲜人说,这些敌人是从平壤城那边过来的!”范缜说道:“而据他们说,自从和后金人大战之后,朝鲜王庭向后金人求和,朝鲜的军队军力就裁撤了不少,像平壤这样的一道府城,平日的驻军,也不过三千余人!” “嗯?”李自成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 “至于后金人,本来是不会在平壤驻军的,只是他们派了几百人驻扎在平壤,是为征收粮食铁矿纸张之类的人马,而经过和咱们的几次交锋,这些后金人,只怕已经死了一大半了……” “你是说那个什么平壤的大城,现在空虚得很?” 范缜点点头,狠狠的点了点头:“后金人那边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点点的,一般来说,几百人也就一个牛录,眼下他们没有和朝鲜人打仗,他们派出一个牛录就足够了,咱们的兵马就算遇见鞑子剩下的人马,也是有胜算的,至于平壤城的兵马,此刻大部分不都在铁山城下吗?” 李过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叔叔,若是首战取功的话,这援助一城的功劳怎么比得上拿下一座鞑子驻守的大城重要,至于这城池是朝鲜国的而不是鞑子的事情,直接就在他脑子中忽略了。 反正有鞑子驻守的城池,在他心里,就算是鞑子的城池了。 李自成让范缜又叫来几个朝鲜人,反复的盘问,并且互相验证了一番,确定这些朝鲜人并没有说谎,李自成也有些心动了。 “明日一早进军!”他狠狠的一拍桌子:“咱们就去那平壤看看!” 第五天,今天是四海军团的人抵达了铁山城的第五天,昨天晚上,敌人没有进攻,但是,清理铁蒺藜的工作却是一直没停止。 大清早的在城头上,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天差不多十来人宽的通道被清理到了距离城下只有两百多步的地方了,那些清理的家伙很卖力,十来个人一队,日夜不停的干,照着这样下去,再有半天时间,他们就能清理出箭支可以射上城头的距离了。 城头上的所有火器,一直都保持着沉默,这个距离上,城头上的火器手知道,要打中人根本就靠蒙,开枪纯粹就是浪费火药。 到了中午的时候,敌人距离城墙只有百来步远了,几个一直被忽视的弓弩手在命令下,终于开始了射击,他们没有射到几个人,但是却好像刺激到了那些士兵一样,一队一队的弓箭手冲了上来,猝不及防的箭雨之下,城头上被箭射死了两个倒霉家伙。 这一下,火器手们终于忍不住了,数十支火枪几乎同时开火,也不用瞄准,冲着前面的人群开火就是了,一阵噼噼啪啪的轰响之后,那边顿时丢下了七八具尸体,而其余人的人,则是立刻抱头鼠窜。 甚至有一些倒霉家伙,慌不择路直接跑到了铁蒺藜阵中,被尖锐的铁蒺藜扎得惨叫连天。 火器的轰鸣声响起的时候,卓布泰正在远处看着前面的战斗,城墙前的一片混乱,不仅仅没有让他感到不悦,反而在他眼中露出了一片嗜血之意。 “命令你的人,现在攻城!”他冷冷的看着身边的陆贞:“证明你的忠诚的时候到了!” “可是大人,前面都到处都是铁蒺藜啊!”陆贞结结巴巴地说道。 “死人是不知道疼的!”卓布泰手摸向自己的腰刀,在他身边的陆贞,立刻就是一个激灵。 “攻城,全军攻城!”他大声的喊着,朝着自己的军队跑了过去:“畏战者,杀;逃跑者,杀!” 一群心腹从他身边散开,开始驱赶着士兵们朝着城墙而去,原本仅仅十多人宽的安全通道,瞬间被无数扎到脚底板的士兵们拓宽到几十人宽,甚至有的人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后面的人踩在了脚下,从城头上望下去,黑压压涌过来的人群,就好像是被惊动了蚂蜂窝,人群如同受惊的马蜂,一群一群的冲出来,然后疯狂的寻找着打搅他们的敌人。 铁山之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443章 都不消停 连续多日的雨,让气温一下就降低了下来,如今在皮岛上,库房里的棉甲衣被等物已经全部都发放了下去,这样的天气里,衣裳稍微单薄一点晚上可能就会冻出病来。 封万里的这个代参将,似乎终于找到了感觉,短短的时间里,虎威营在他手里整肃了一番,甚至还抽调了一部分士卒填补人数较少的忠勇营,如今的虎威营,大抵也就是四千人左右,但是,整个军队的气象都是为之一新,从每日的操练看来,战力不降反升。 这是拿虎威营当作南海卫来带兵啊! 江晚从封万里的各种动作中,分明看到了自己执掌南海卫的时候的一些举动,他没有干涉对方,只要对方的作为是为了提高军队的战力,他就不会干涉。 更何况,眼下的他,可不仅仅只是执掌着一卫的兵马,而是整整四营兵马加一个亲兵卫,若是再去对下面的将领指手画脚,那他岂不是和后世的那位喜欢跳过将军直接指挥军队的常凯申校长一样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用了对方,就要给对方足够的权力,对封万里是如此,对姚春勇,对孔有德,甚至对身在朝鲜国的耿仲明,也是如此。 高兴盛派到辽东那边的探子送来了消息,今年虽然鞑子依然不消停,但是都是小股小股的鞑子在骚扰着大明,大规模的鞑子调动的迹象,暂时还没有观察到。 不过因为去年的缘故,锦州、宁远到山海关一带的防线都已经彻底的加强了戒备,去年鞑子没有突破这道防线入关,今年以祖大寿等人为首的防线守将,更不会在今年出了岔子。 这不仅仅是守卫边疆报效朝廷的事情,袁崇焕之死,也给祖大寿等人敲了一个大大的警钟,当初几乎是违抗军令一样的逃离京城出关的祖大寿,是绝对不会给皇帝任何把柄来对付自己的。 只要他还对大明有用,只要他还在为大明守卫防线,那么,眼下的皇帝,就不会轻易的动手握重兵的他。 和这些消息一起来的是,还有各处防线的守将和兵力的情况,这是江晚要求探查的消息,有一则消息,则是引起了他的主意,原前军都督府都督吴襄,居然成了祖大寿的部下,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 江晚知道,现在肯定是皇帝的安排,不过,将吴襄派到辽东在祖大寿的属下,这吴襄仅仅是单纯的一个武将,还是肩负着别的什么任务,那就不好说了。 他摊开桌上的地图,看着辽东的局势,说实话,他不大乐观。 “祖大寿现在在什么地方?” 高兴盛查看一下消息:“在大凌河!” 江晚在地图上,找到大凌河的位置,眉头皱了起来。 “消息是说,此次孙老大人为辽东督师,亲自下令抢筑大凌河,祖大寿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高兴盛缓缓的说道:“不过,属下觉得,祖大寿只怕是借这个理由,远离孙老大人,去年他逃出关外,虽然在孙老大人的劝说下,回来参加了收复永平的战斗,但是,在他心里,只怕觉得孙老大人对他起了芥蒂,他不愿意在孙老大人面前碍眼!” 江晚看着大凌河的位置,突然之间叹了口气:“这是险地啊,他是宁愿呆在这种险地,也不愿意安稳,他是如此的不信朝廷么?” 大凌河是一条河,不过,此刻两人口中的大凌河,不仅仅是一条河,而是一座城。 大凌河古称渝水、龙川、白狼水,辽代以后改称凌河、大凌河。全长七八百里,是古代沟通东北与中原的交通枢纽,齐国北伐山戎、曹魏征讨乌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齐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丽,均以大凌河谷为行军主道。 而祖大寿如今的所在,是在锦州东三十余里,明军修建的两座城池,称之为大小凌河城,这是屏蔽锦州的重要防线。 明军若要固辽,就必修此城;而后金要想攻明,也就必拆此城。从袁崇焕时起,双方对大小凌河二城争夺就非常激烈,已是两建两拆。 今年是第三次重新修筑这大凌河城了,江晚想都不想,这绝对是孙承宗的谋划,如今孙承宗在关外亲自挂帅,他是绝对不会再允许有后金的骑兵出现在北京城下的情形的。 大凌河城建好的话,后金所有军事上的举动,几乎全部在大明的视线之下,而有大凌河这个如鲠在喉的玩意顶在皇太极的下巴上,皇太极几乎什么都做不了。 以前江晚还奇怪,为什么古代人打仗,非得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去打,如果真的有城池挡住大军的去路,绕过去攻打下一个目标不就好了吗? 不过,随着他带兵的日子越来越长,他逐渐明白了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无知,一座坚城矗立在敌军的面前,敌军若是不攻下这城池,胆敢绕过城池进军的话,敌军的粮道后勤之类的,几乎就全部露在这城池的打击范围之内了,甚至城里还能直接出兵截断他们的后路。 若是作战顺利的话,敌军还可以掉头过来再收拾这座城池,若是作战不顺利的话,这一支军队,几乎就是将自己的后背和软肋,彻底的交给对方了。 哪一个带兵的将领敢这么做?除非他脑子里头全是水。 大凌河城若是真建立起来的话,固辽就成了定局,只要守住此城,就扼住了后金的咽喉。 不过,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大明的想得到的事情,后金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两次修筑大凌河城,几乎只要开工不久,后金的军队就兵临城下,他们那是打死都不想让明军将这城池修好。 反正就是一个要修,一个不让修,不服气,大家就打! 而这第三次修筑大凌河城,哪怕有孙承宗亲自坐镇辽东,只怕后金也不会有丝毫的含糊,皇太极今年可以不动,消化一下去年千里奔袭的战果,但是,只要祖大寿一开工,那么后金那边,必定是要动兵的。 “不消停啊!”江晚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忧虑。 大凌河城那边如果打起来了,自然后金这边对皮岛的关注就小了许多,甚至可能皮岛军队不捣蛋的话,他们甚至可能会忽视皮岛的军队,最多派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监视着皮岛的动向。 但是,如果真的打起来了,那边估计就是一个绞肉机战场了,大明的精兵去年元气大伤,今年再遭受巨大损失的话,那对辽东的局势来说,绝对不是好事情。 第444章 这城也太尼玛大了 “梅小飞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江晚抬起头,问高兴盛:“如今船队已经过去几天了,如果返回的话,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暂时还没有那边的消息!”高兴盛回答道,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大人,一旦朝廷的补给恢复,朝鲜国那边就没那么重要了,为什么您不让梅小飞等人撤回来,还要派援兵过去!” 他言下之意,这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现在不仅仅是粮食的买卖了!”江晚摇摇头:“申俊岑和李庆轩两人的家族,已经投入了太多在咱们的买卖上,他们若是被铲除了,在朝鲜国咱们一时半会很难再找到类似的人,就算找得到,还得花时间精力小心翼翼的去接触,去取信对方,而我们这边的药品,皮草,棉布这些东西,在朝鲜国补给,可比在大明补给要容易得多!” “你奇怪我为什么派援兵过去?”他笑了起来:“李自成此人是有几分将才的,让他过去,也是让他练练手,他没遭遇过鞑子,而朝鲜国那边虽然有鞑子,但是鞑子数量不多,让他先历练一下,他就知道以后这仗该怎么打了!” “大人似乎很看重李自成?”高兴盛点了点头,若是存着练兵的想法,那这事情就无所谓了,大不了打上一仗,将人再撤回来,反正皮岛这边有船队,鞑子却是连一艘船都没有的。 “此人出身微末,没有章法!”江晚想了想,说道:“和封万里不同,封万里是我大明军队出身,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排兵布阵,都是鞑子熟悉的大明军队的那一套,有迹可循,但是李自成不用,他驿卒出身,做过流贼,带兵打仗出大部分的时间凭的是他的经验和狠厉,而他麾下的兵马,几乎也全部都是流民出身,这样一支兵马,打起仗来,可就没有什么套路了!” 江晚坦然说道:“就连我将他派出去,他怎么打仗,我都不敢说知道,反正只要他打胜仗就行了,朝鲜国是个好地方,也是他积攒经验的地方,无论那边打得怎么样,对我来说,对他来说,都是赚的!” “也是!”高兴盛听到这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咱们的战场,不在朝鲜国!” “辽东那边的探子,多用点心!”江晚吩咐道:“必要的时候,可以露出我东江镇兵马的身份,在那边便宜行事,我休息一会儿,朝鲜国那边的消息一回来,立刻禀报给我!” …… “快点,没吃饭吗?” 一支兵马在宽敞的官道上行进着,不时有当地的百姓远远看到这支兵马,飞一般的逃开去。 不过在队伍中间的李自成根本不在乎这些当地百姓发现了他的人马的踪迹,在向导提出的走山路和走官道的选择中,他选择了官道之后,就已经不在乎当地朝鲜国的官府的反应了。 那平壤城据说是朝鲜国一道的首城,对朝鲜国的这些州府的划分,李自成搞不清楚,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一道大概就是大明的一个布政使司管的地方,那一道的首城,那不就是一省的省治所在吗? 如果在陕西,那这平壤大概就是西安府了。 他是要去偷袭对方的府城,而且,对方的府城估计也就几百千来人的守军,这沿路的州县还能有多少兵马来拦截他们不成。 不过,加快行军速度也是必要的,即使当地官府真有心拦截,他倒是不怕他们,但是耽误了时间,让平壤那边得到消息之后有了防备,这偷袭就变成强攻了。 五百人强攻一个大城这种事情,李自成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大靠谱。 “天黑前,最多天黑前,就应该可以看到平壤城!” 向导气喘吁吁地在李自成身边小跑着,这支军队已经连续行军两天了,每天走七八十里的军队,他这一辈子都没看见过,眼下这军队的士兵一个个都还精神抖擞的,他这个向导倒是有些撑不住了。 “看到有驴的时候,给你抢一匹来!”李自成看着向导,点了点头:“到了地方,你还不能歇息,我们进城之后,你还要和你们的人联系!” “我明白的大人!”那向导点点头:“和我们申家有几个交好的家族就在城里,虽然他们不一定会帮助大人,但是,说动他们维持城里的秩序,不和大人作对,小人还是觉得可以试试的!” 如同向导说的那样,天快黑的时候,平壤城的轮廓已经出现在里李自成的面前,只是看到眼前有些巍峨的城池,李自成觉得自己有些牙酸。 还是小看了这朝鲜国啊! 远处的平壤城,比起延安府来只大不小,而且,那城墙又高又大,这城门一关,别说他只带五百人,就是五千人,只要城里守军足够的话,也未必短时间内攻的进去。 “终于到了!”向导几乎累瘫到了地下,一躺下去就不想起来。 “休息一下,所有人进食喝水!”李自成盯着远方模模糊糊的城池,回头下了命令。 “叔,就是城里只有五百人,这城池也不是咱们拿得下的啊!”李过走到李自成的面前,脸都快皱成苦瓜了:“这一趟白来了,这城池真尼玛大了点!” “人少!” 李自成默默的点了点头:“不错,我们人少,就连你都不相信咱们能拿下这城池,那城里的人会觉得咱们这点人是来攻城的吗?” “叔的你意思……还是要打?” 李过犹豫了一下:“叔你想清楚啊,现在咱们退回去还来得及!” “不打来这里做什么?”李自成看了自己的侄儿一眼:“不过,咱们强攻不成,可以智取嘛!” 他指指远处的城池:“现在刚刚黑,城门应该才关上不久,让向导带着几个朝鲜人去叫城,就说咱们是铁山城回来的朝鲜兵,城头上隐隐绰绰的肯定看不清楚咱们的相貌,只要向导能诓开了城门,这事情就成了!” “这可太冒险了!”李过吓了一跳,这万一要被识穿了,这城头上一波箭雨下来,城下就得死伤一片啊。 “富贵险中求!”李自成重重的哼了一声:“打仗哪里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告诉弟兄们,能不能在老家买上几十百亩地,就看这一票了!” 第445章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夜幕下的平壤城,几个士兵懒洋洋的靠着女墙上,一边讨论着今天晚上吃的饭团和小鱼干的味道,一边漫不经心的朝着城内时不时的扫上几眼。 通往城门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在一群护卫的拥簇下,正缓缓的朝着城内驶去,士兵们的眼光落在马车上,旋即又移了开去,这些城里的大人物的车驾,可不是他们谈论的内容,说多了,没准有某个同伴会上上司告个刁状,那就有得苦头吃的。 其他的几个城门,守城的士兵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守卫的这个一样,反正他们这一个城门,是不到天色黑定了之后,是绝对不会关上的,反正关上了之后,总会有人或者是要进来或者是要出去,敢在这个时候叫城门的人,无一不是他们惹不起的人物。 如果遇见脾气不好的那些后金军兵叫城,他们推三阻四的话,没准还有性命之忧。 镇守将军大人又不在,谁吃饱了撑着去触这个霉头。 “我好像看见外面有人过来了!” 一个士兵面朝着城外,隐隐绰绰似乎看到了一群黑影在移动:“这又是哪家的大人去城外了,这个时候才回来?” “胡说八道!”有几个士兵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果然似乎是一大群人,只不过眼前的火光连城下都照不到,更不说看清楚那些人的面目了。 “是不是镇守将军得胜回来了,去那什么破铁山城剿灭一些不入流的盗匪,早就该回来了!” 众人齐齐点头称是,更是有人凑到城墙边,对着下面喊了起来:“是陆将军回城了吗?” 下面的黑影没人回答他,只是朝着城墙这边迅速的移动,他正有些狐疑间,就听得有人在下面喊了起来:“我们从铁山城回来了,快点打开城门,将军要进城!” 城头上的士兵,顿时精神抖擞了一下,一个个拿着火把朝着城门下面跑去,将军回城,自然是要到城门处迎接的,若是站在城墙上,将军怎么知道自己的一片忠心耿耿。 李自成看着闪耀着火光大开的城门,也有些意外,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他身先士卒,带着人朝着前面快速行进着,等到到了能看到城门洞里那些站立着的人影的时候,他抽出腰刀,朝着前面一指:“夺城!给我冲啊!!” 他身后的士兵们速度陡然加快,手中的刀枪扬起,朝着城门冲了过去。 城门出的平壤守军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等到看到黑暗之中这些人影,一个个挥舞着武器朝着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居然不是立刻关上城门,而是齐齐一阵怪叫,撒脚就往城内跑去。 一群人如虎似狼的追进城去,顿时之间,混乱四起,到处都响起了解惊惶的喊叫声。 李自成的手下们,进城之后立刻就冲上城头,将城头上城门的守军肃清,其实也没什么肃清的,除了几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家伙以外,原本这个城门的守军也就稀稀拉拉几十个人,看到大军冲进来的时候,已经丢下所有人的人跑了。 而李自成的手下,追着那些身上穿着军服,手上有武器的家伙,不依不饶的追杀了一阵,直到将大部分的人砍翻,他们才收缩回来,聚集在城门附近。 “叔,怎么打!” 李过一身血迹的跑了回来,请示着李自成。 原来以为要经过一番波折才能进城,现在进城变得这么容易,到时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而杀着杀着,眼前的敌人没了,到处都是惊慌失措乱跑的百姓,他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了。 “你坐镇此处,给你留一百人,保证城门始终在咱们手中,火铳队留给你一半!” 李自成吩咐道:“其余人跟着我,擒贼擒王!” 众人轰然应诺,一个个脸上都有着兴奋之色,这仗太容易打了,这些朝鲜人真是白瞎了这么大一座城,连抵挡都没抵挡一下,就冲进来了。 李自成对着眼前的向导:“你说道你到过这里的,带我们去他们的府衙!” 向导脸上也是一片振奋:“大人随我来,我知道怎么去府衙近……” 平壤府衙里,金希澈正在设宴款待平壤城里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前几日府尹大人“暴病身亡”之后,金希澈被陆贞强请了过来,让他“暂代”这府尹之职。 这就有些令金希澈有些意外之喜了,以他的出身和资历,平壤府尹这个位置,那是怎么都不是他惦记的,但是,因为平日里和陆贞关系尚可,没想到这个位置,会落到他的头上。 这个“代府尹”只是个说法,不过,金希澈明白前任府尹是怎么死的,而自己又怎么被陆贞推到前台的,反正这个事情,背后做主的不是他,也不是陆贞,既然躲不掉,那么,自然就得趁着这个机会多为自己谋点好处了。 眼下的府衙里,前任府尹的那些手下,虽然明面上对他客客气气,但是他可是很多都使唤不多,至于治理平壤,那就更别想了,眼下城里的各大家族,哪一个说话都比他灵光,今日他宴请这些家族的头头脑脑,也就是为自己正名的意思。 反正他有苦衷,大家也有苦衷,大家彼此都给点面子,凑合着在后金人眼皮下过算了。 至于平壤的事情禀报到了汉城,仁祖大王那边会怎么处置此事,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反正有后金人的干涉,估计陆贞是没事的。 陆贞没事,自然他金希澈也就没事了。 他主要想将这个想法,和这些大户沟通沟通,反正真要有人不服气的话,陆贞回来,他自然也会一一告诉陆贞,连府尹陆贞都敢杀,抄没几个大户,想必陆贞也是很愿意做的! 席间觥筹辗转,可谓是其乐融融,对他的宴请,城里的这些大家族,要么就是置之不理,要么就是来人了,既然到了这里的,自然是一团和气,大家彼此恭维着,客气着,就好像这金希澈一直以来,都是这平壤府的府尹大人,而不是一个出身微末的小商人。 所有人好像都忘记了这一点。 第446章 这家伙是个人才 “就是这里!” 随着向导的指认,李自成率先带人冲进了这个衙门的大门,衙门大门处空无一人无人看守,进了衙门之后,也是仅仅看到几个仓皇往内衙跑去的人影,根本看不到拿着武器冲出的士兵。 士兵们潮水一样的涌了进去,然后又好像潮水一样在整个府衙里蔓延,李自成沉步朝着内衙方向走去,耳边并没有传来兵器的碰撞声,也没有传来人受伤的时候发出的惨叫,他心里有些不大安心。 朝鲜人的这座城池,简直和没设防一样,而进城之后,除了在城门附近看到了一些朝鲜士兵,这一路进城到府衙,连阻拦他们的人都没有,这就有些诡异了。 迄今为止,城门那边,也没有传来火器的轰鸣声,这说明那边也没有发生战斗,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李自成打算铤而走险,去一家大酒楼吃个霸王餐,并且做好了挨一顿的准备,结果一进酒楼,却发现酒楼里大门四开,酒楼老板掌柜伙计的,全部站在门口迎接他,欢迎他来吃这一顿霸王餐一样。 这种心理上的预期和反差,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实在是太让人有些疑神疑鬼了。 李自成现在就有些疑神疑鬼了。 “抓到了!抓到了!” 院门传来一阵士兵们的欢呼声,这独特的带着陕西口音的欢呼,顿时让李自成精神一振,所有的疑神疑鬼全都消失了,他急匆匆的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跑去,等到到了内衙门口,就看到自己的手下们,正押着一群穿着体面却一个个面如土色的家伙从屋子里走出来。 而那个带着他的人马过来的向导,正神气活现的对着那些家伙在说着什么。 “谁是这里的知府?” 李自成走了过去,直接发问道,这些人都没穿官服,他分不出来! 好,就算穿了官服,他也分不清楚这朝鲜国的官服,反正他只是知道,自己的手下们的欢呼觉得不是没来由的,这个向导应该认出自己要抓的那个人来了。 “回大人,平壤府尹大人已经在数日前被叛贼陆贞杀死了,这个人,就是和陆贞一党在平壤主事的人!” 向导理直气壮地说道,然后回过头,又用朝鲜话对着那些面如土色的家伙说道:“诸位大人不要害怕,陆贞卖国求荣加害朝廷主官,罪该万死,我申家世代效忠朝廷,怎么能看这奸贼得失,在下奉我家公子铁山府尹申俊岑申大人之名,特求助义师,替朝廷清剿叛贼一党!” “少废话!” 李自成瞪了向导一眼:“事情还没办完呢,问问他们,城里还有多少鞑子兵,驻扎在什么地方,还有,城里如今谁在统帅兵马,城里还有多少兵马?如果不想死的话,让他们将这些统统告诉我!” “我都知道,这些我都知道!” 那个据说是叛贼一党的家伙,本来要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听到李自成这话之后,突然大声地叫了起来。 令得李自成侧目的是,此人居然叫的是大明话! “你会大明话?”李自成有些奇怪,要是这样的话,这人就不能急着杀了,留一留也是无妨的。 “会,会,我会!”金希澈急忙的说道,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说话,很可能会决定自己的命运,他不知道申俊岑请来的这些兵是什么人,不过,既然对方是说大明话,又要找后金人,他大抵是能猜到一些了。 “小人以前曾经和大明商人经商多年,所以懂得一些大明话!” 他不给李自成询问的机会,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就好像生怕旁边那些家伙抢了他的话头一样:“城里后金人还有十余人,其他人的都随着陆贞一起剿匪去了……” “城里的守军还有五百余人,不过,都是在下暂时统领的!” “召集你的兵马,让他们放下兵器,维持城里的秩序!”李自成说道:“你,亲自做向导,带我们去后金鞑子的所在!” “不用大人麻烦!”金希澈大声的说道:“既然是义师协助朝廷剿灭叛贼,朝廷哪里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我这就去召集人马,取了那些后金人的头颅献给大人!” 李自成不理他,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手下:“你带一队人跟着他去,他若动手,你就看着,他若是其他举动,立刻杀了他!” 这金希澈如逢大赦一样,跌跌撞撞而去,在场的诸人,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大人,这些人都是城里的大族,上次我和大人说的,和我申家有交情的朴家,也在其中,您看能不能……” “你看着办……”李自成点点头:“我要知道这里的银库,武库,粮库这些地方的所在,若是他们能领我们去那最好了,告诉他们,帮了我们的人,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大人稍等,我和他们说说……” 李自成可不觉得自己这几百人能占据这座比延安府都大得多的城池,他是打着捞一票就走的想法,当然,主要目的是杀鞑子,顺便洗劫一下这座城池,断了那支围困铁山城的敌军的后路。 所以,银库是肯定是去参观一下的,粮库也是肯定要烧的,即使不烧,哪怕是分成全城的贫苦百姓也比留在库房里做军粮的好。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会毫不犹豫的出城而去。 片刻功夫,那个叫金希澈的府尹匆匆的回来了,他手中提着一把刀,刀上犹自有血迹,似乎是亲自杀人了一般。 而他见到李自成,立刻就是把刀一丢,跪在地下嚎啕大哭起来。 嘴里翻来覆去的就是说,那奸贼陆贞,是如何如何的逼迫他让他来这府衙里帮那奸贼做事情,他有是如何的痛恨那些在平壤城后为非作歹的后金人,如今幸亏是“义师”大人到来,简直就跟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一样,终于让平壤城所有百姓,都在这漆黑一片的世道了,终于看到了正道的光。 李自成一脚将他踢开,回头问自己的人:“他亲手杀了鞑子了吗?” “活下来抓到的,都是他手下亲自送到他的面前,他一个个杀的!”手下点了点头:“这家伙下手毫不留情,看出来是这么一个狠辣的角色!” 第447章 都有如意算盘 “这是一个狠辣角色么?” 李自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家伙,哑然失笑。 有些人为了活下去,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到这平壤来,看得顺眼他随手也就放过,看不顺眼的,杀了也就杀了,只要不影响他要做的事情,这样的人,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老规矩,带着我的人去城里的银库和粮库、武库这些地方,如果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直接砍了!” 李自成对自己的手下说道:“动作要快,咱们不知道能在这里呆多长时间,带不走的,一把火烧了就是!” “大人,大人!”向导正带着一个朝鲜人走过来,听到李自成这话,急忙开口道:“不用如此,不用如此!” “嗯?”李自成瞪着对方:“你有意见?” “这是朴人勇大人!”向导让开,让身后的朝鲜人露出身形来:“朴大人愿意帮助大人维持城中秩序,一直等到朝廷大军到来!” “朴人勇恳请义师留在平壤城,若是奸贼陆贞返回来,我平壤满城百姓可就生灵涂炭了!” 那个朝鲜官员跪在地下,头磕头这后衙的石板上,咚咚有声。 李自成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这个变化,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呆在城里,以他这点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人包了饺子,这太冒险了。 不过,对方提出的建议也是相当的诱惑,这么大的平壤城,光是官府储存的金银,粮食,武器,布匹之类的,就不是他这区区五百人可以搬走的,他不知道具体的数目,反正他想的就是让自己人的尽量拿,拿不走的再一把火烧了。 但是,如果能留下来,如那铁山城一样,能源源不断的为皮岛输送这些物资,那这个事情的功劳,可就偷袭这座城池为铁山城解围来的大多了。 他现在有些怨恨大帅的船队的船太少了,要是他的人马能全部带过来,他还真有信心留在这里不走了,大不了在这里呆些日子,再将陕西的事情重新来一遍,在朝鲜国里当到处流窜的“流贼”他可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大人,朴家是平壤大族!”申家的那个向导低低的说道:“在城里其他家族面前,说话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将他带走,你随我进来!” 李自成沉吟了一下,指着身边的金希澈吩咐道,然后用手指了指那朴人勇,朝着屋子里走进去。 估计是这家伙猜出了自己的来历了! 李自成坐了下来,看着眼前两人,他不知道在朝鲜国亲近大明,是官场上的绝对政治正确,反而那些对着后金人跪舔的家伙,无论是在官场还是在民间,都是要被唾弃的。 这一支疑似“明军”的人马打进平壤城,若是那镇守将军没有杀掉府尹,那明军自然是不速之客,平壤军民当然要奋起抵抗,这个是没问题的。 但是,眼下平壤城里做主的是那个投靠了后金,还杀死了府尹的陆贞,那这明军进城的性质,就可以商榷一下了。 说是进城劫掠,自然是可以的,但是,说是义师,替平壤官民铲除奸贼,也是可以的。 李自成和对方好好的说了一阵话,才弄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不知道申俊岑当初在铁山城也是面对王庭的可能问罪的时候,也是做着这样的两手打算,朝鲜官员似乎在这些事情上,都十分的擅长“随机应变!” “大人是从明国来的,为铁山城的事情来的!” 朴人勇小心翼翼的说道:“其实,从铁山城来的货物,在平壤这边的发卖,也是由我朴家主持的,算起来,我们都是自己人!” “嗯?”李自成瞪大了眼睛,看着向导:“所以,你们申家和他,就是这种关系么?” “嘿嘿!”向导尴尬的笑了一下,这事情,他还真不知道。 “在水原道或许申家是名望家族,但是在太平道,我朴家还是有些影响的!”朴人勇笑着说道:“我知道大人在担忧什么,由我申家领头,平壤城里绝对不会乱,我们这些家族都还养了些武士,虽然战力肯定和大人的天兵不能比,但是,镇压区区几百府军,还是没多少问题的!” “你想要什么?”李自成皱眉说道,对方肯冒这么大的风险,肯定有所求,但是就是不知道,这种所求对他李自成有没有好处。 “大人留在平壤期间,府库的资财,大人可以予取予求!”朴人勇说道:“我们城里各大家族的意思,只要大人的兵马不去骚扰平常百姓,在我们对大王的禀报里,大人就是铲除奸贼来历不明的义师!” 不骚扰平常百姓,是想我去骚扰你们这些狗大户! 李自成心里跟明镜一样的,这家伙,或者说这帮家伙,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怕自己的兵马劫掠他们的家族,至于府库的东西,反正不是他们,他们一点都不会心疼。 甚至等到自己的兵马离开之后,或许那些没有全部拿走剩下的东西,还会被他们私自分了,毕竟,所有的黑锅全部都可以让他李自成顶着,也并不存在账目不对的事情。 “我不会骚扰平常百姓!”李自成点了点头:“你朴家领头,号令城里各大家族维持秩序,若是有作乱的,直接镇压就是!” 他将头看着自己的向导:“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小人叫申虎!”那向导不知道李自成什么意思。 “城里的事情,你和他两人商议来了办,谁若不服,直接杀了就是!”李自成说道:“若是有人对我的人动手,杀全家!” “申虎绝对不辜负大人的重托!”向导一愣,立刻兴高采烈的回道。 “现在去召集人手,按照你们刚刚的说辞,将我们的来历告诉那些惊惶的人!”李自成说道:“我暂时就在这里留下,不过以后的事情怎么样,咱们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点点头,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第448章 定乱 朴人勇想做平壤府尹,朴家有这个资历也有这个能力。 上一任府尹是朝廷派下来的,朴人勇并没有动这个心思,毕竟朴家在朝廷里,属于文官一系,家族里有几个为官的,但是都和军队沾不上边。 仁祖大王掌控朝廷,很擅长平衡之术的,文官先要掌兵,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的时候,朴人勇都在叹息,自己生不逢时生的也不是地方,偌大在大明,或许他早就已经飞黄腾达,居于万人之人了,毕竟大明文官都是压着武官一头。 哪里像朝鲜国,区区一个镇守将军,一个五品的武官,将正三品的府尹说杀了就杀了。 而且,他也看得清楚,这个事情,即使是被拱到了朝廷里去,有后金人的袒护,这杀府尹的陆贞,很有可能只是不会不痛不痒的处罚一下,甚至连官职都不会贬谪。 这就令朴人勇很不服气了。 还有那个金希澈是个什么玩意?一个区区的做粮食买卖的商人,不过是拿金钱和陆贞买出来的交情,居然在府尹大人被杀之后,被陆贞放在府衙,要主持平壤的民政。 这简直是就是叛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他心里压着火,但是,却是面对金希澈的宴请的时候,却是不敢拒绝,毕竟那陆贞随时可能带着几千军队回来,那个混世魔王,他能杀掉府尹,就绝对敢杀掉他朴家全家。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一支大明军队冲进了平壤,顿时就让他心思活络了起来。 尤其是那个做通译的家伙,居然还是申家的人,而朴家和申家的往来,足够让他了解很多事情了,更别说,和申家绑在一起的,还有水原道的李家。 他默默的计算了一下,以朴家,申家,还有李家的力量,加上大明的军队的支持,至少在太平道,在平壤府,他朴家不应该是小心翼翼任人宰割的存在了。 他应该做点事情,为自己,也要家族。 如果这支大明军队,能打败陆贞的兵马,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这请来这支兵马剿灭叛贼的功劳,应该记在朴家的头上,平壤城是朴家的地盘,自然这好处要落在自己头上,若是下场在水原道那边还有这样的好事情,朴家自然不会去和申家李家去争,而且,在朝廷里,朴家一定还是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们两家的。 只要这次的事情,朝廷里他们两家的人,也支持我做这个府尹一样。 他琢磨着自己的打算,接下来,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不过,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安抚这全场的百姓,而是要令大明的这位将军大人满意,而申家的人被派到自己身边,显然,这位将军大人对申家的人更信任一点,自己得要改变自己对方的心中的看法。 他们离开后的府衙,李自成却是没那么多事情做。 他先是派人去通知李过,无论什么情况,把守的城门一定要看好,接下来城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那城门就是所有人唯一的退路。 而那个还没当上府尹就被他撵了下来的金希澈,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他的走狗,带着他手下的士兵,一个个的打开府衙里的库房。 不过,令李自成大失所望的是,这么大的城池,除了几处粮库存粮不少以外,银库里稀稀拉拉没多少家当,至于武库里的东西倒是还不少,只是那些破烂玩意,送给李自成都不要。 看到武库里的这些破烂玩意,李自成倒是对铁山城那边的战局,稍微放心了一些,用这些武器武装起来的朝鲜军队,战斗力应该比陕西闹流民的流民强不了多少,流民有了武器,为了活命,还敢豁出性命去厮杀,拿着这些破烂武器的朝鲜士兵,有多少动力和铁山城里梅小飞招募的那些亡命之徒拼命,那还真不好说。 整整一夜过去了,天亮的时候,平壤城苏醒了过来。 昨天夜里的骚乱,其实就只是影响了城门附近的一小块地方,以平壤城的体量,这点小小的骚乱,不足以影响全城,甚至其他几个城门的守军,在朴人勇派出的一帮家族武士去接管城门的时候,一个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就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甚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一夜之间,这座城池已经换了主人。 李自成没有住在府衙之内,而是住进了后金人的营房。 说是营房,其实也就是一个大的驿站,李自成看中这里是因为这里距离城门和府衙都不远,而且周遭没有多少民居,从这一点看来,后金人的军官和李自成的眼光是一样的。 都是想要威慑这座城池,但是又都不相信这座城池,甚至随时都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大人,其实不用这些家族,城里的事情,我也能为大人效力的!” 府库里的空虚,让金希澈彻底的感到有些惶恐了,眼下的他,可是两边都没有退路,他亲手杀死了好几个后金人,陆贞回来,他只有死路一条,而城里的各大家族,更是不会和他穿一条裤子。 “城里听你的命令的守军,还有多少人!” 李自成吃着这家伙送上来的早餐,一脸的嫌弃模样。 “还有两百多,不,三百多!”金希澈大声的说道:“这些人很多都是我拿银子喂饱了的,绝对比那些家族的武士好用!” “给你一个差事!”李自成点点头:“你带着这些人,在城里查问一下,哪些人和后金人来往密切的,哪些人,是家里或者是自己曾经被后金人祸害过的!” “这个好办!”金希澈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那些大家族的人,都和后金人来往密切,大人要不要……” “那些家族的人我还有用!”李自成说道:“我要杀点像你的前主子那样的人,免得城里有些人胡思乱想,至于那些被后金人祸害过的人,让他们来府衙找申虎,兵器和粮食,都由你负责,这些人不用,什么时候用?” 李自成重重的哼了一声:“人越多越好!但是不要家族的人参与!” 第449章 谁的部将如此勇猛 “大帅,捷报,捷报啊!” 高兴盛匆匆从外面走来,神色激动不已:“李自成派人从朝鲜国回来了,大捷,大捷啊!” “大捷?”江晚从文书堆里抬起头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总归才一个牛录的鞑子,梅小飞干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算被他全干掉了,也算不得什么大捷!” “人在外面,让他亲自来给你说!”高兴盛忍着笑意:“李自成的副将,亲自来报!” “见过大帅!”李过蹭蹭的走了进来:“属下所部,在参将李自成的率领下,于七日前登陆朝鲜国,当夜,李将军决定率部突袭围攻铁山城所敌的驻扎处平壤城,经过一日一夜急行军之后,于第二日夜夺取平壤城,并将城里残敌肃清!” “平壤被李自成拿下了?”江晚霍然站了起来,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过,眼前这人是李自成的侄儿,他是认识的,李自成就是谎报战功,也不会派他自己的嫡亲侄子来报信,所以,这消息九成的真的。 “很不错的一招围魏救赵!”高兴盛在一边点了点头:“李参将有些章法!” “也就是瞎猫碰到死老鼠!”江晚笑了起来,李自成这一招的确不错,这让他心情十分的愉快。 “然后呢,趁着敌人回援平壤城,在半路设伏击溃了敌军吗?”江晚问道,在他想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甚至如果梅小飞果断的话,尾随骚扰敌人,还可以和伏兵互相呼应。 击溃就很不错了,毕竟李自成和梅小飞所有的人马加起来不足千人,但是敌军有两三千人。 这还真算得上大捷了,至少,短时间内,铁山城安全了。 “不是!”李过脸色古怪的回答道:“我们将军在平壤城里招募了一批兵马,和城里朝鲜国的官绅一起,在平壤城里守株待兔,等到敌军到来之际,主动出击,大败了敌军!” 他朗声说道:“此役,歼敌人五百余人,俘虏一千余人,其中授首的鞑子一百余人,余者皆逃散!” “等等……” 江晚打断了对方的说话:“李自成在平壤城里招募了一批朝鲜士兵,还得到了当地官绅的支持,然后击败了敌人,守住了平壤城……” 他看着李过:“你的意思,我这么理解,没错!” “大帅英明!”李过点头:“事情就是这样的!” “也就是说,平壤现在咱们手里……”江晚沉吟了起来:“接下来李自成打算怎么做,和梅小飞那边联系上了吗?” “已经联系上了铁山城咱们的人了!”李过说道:“将军大人派末将回禀大帅,一来是告知战况,此外,也是请示大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平壤附近,还有鞑子的兵马吗?”江晚想了想问道,他已经知道鞑子兵马在朝鲜国不是常驻的状态了,偶尔会有小股兵马到朝鲜国,也是为了征收一些战略物资。 李自成打平壤城,可能靠的是一股莽劲,但是,打下平壤城后,不了解四周的敌情的话,那就是作死了。 实际上,他哪怕确定这个消息,还是想不明白,偌大的平壤城,是怎么被李自成拿下的。 万历年间大明兵马数次入朝作战,平壤城都是和倭人军队争夺的战略之地,双方在这里死伤的兵马成千上万,光是他知道的,第一次入朝的某个总兵,带着三千人进入平壤城里,结果被伏击了,就逃出十几个人来,最后这个败军之将回到大明落到一个被砍了脑袋的下场。 这倒霉总兵是太无能,太丢人了,但是李自成,这也太猛了一点! “按照当地官绅的说法,没有鞑子兵马了,咱们也派出了斥候,的确是方圆百里,再也没发现鞑子的踪迹!”李过老老实实的说道。 “朝鲜王庭那边呢,有什么反应没有?”江晚斟酌了一下:“朝鲜小国,消息传递比咱们大明要迅捷得多,你来的时候,朝鲜王庭那边,应该有所反应了!” “这个……”李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朝鲜王庭那边的反应,咱们并不清楚,不过当地官绅里,有个姓朴的官宦之家,据说在朝鲜国的朝廷里颇有势力,此人正在谋取平壤城府尹的位置,而此人手中并无兵马,仅仅是最近在咱们将军的吩咐招募的一些私军,不足为患!”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次和鞑子及其爪牙作战,无论钱粮人手,这朴姓大户,都是颇为卖力,按照他的说法,原来的平壤镇守将军已经被平壤官兵认定是朝鲜王庭的叛将,朝鲜王庭那边,得到的应该是这样的消息!” “这人并不希望咱们的兵马离开平壤?”江晚敏锐的捕捉到了李过话里的意思:“不然的话,他的府尹没指望,而他也压不住城里其他不服他的人?” “应该是这个意思!”李过有些钦佩的看着江晚:“大帅高瞻远瞩,如同亲眼看到此人一样!” “那就别走了!”江晚果断的说道:“亲兵营的人,这次你回去全部带走,告诉李自成,人马我给他了,他如果不知道怎么做,让他想一想当日在陕西,吴三桂吴帅是怎么做的!” “末将明白了!”李过脸上闪过一丝激动之色,这是大帅打算让他们在朝鲜国肆意发挥啊! “军纪我就不说了!”江晚严肃的说道:“有没有你们身上的军服,你们都是大明的军士,别在朝鲜国番邦小国的百姓面前丢脸,若是有些事情,你们不方便做,让梅小飞和李自成两人商量了来做,所有入朝的兵马,钱粮我不会再拨过去了,反而有什么好东西,尽管运回来,范缜这边的船队随时可以听用!” “军械方面,若是有不足,随时通过船队报上数目来补给!”江晚想了想,想到李自成的兵马里,有数百的火铳兵,这些火铳兵的补给,估计是在朝鲜国补给不了的。 “多谢大帅!”李过抱拳行礼:“有大帅的吩咐,这些我们心里就踏实多了!” “去,去召集亲兵营的人手,早点动身!”江晚挥挥手:“平壤和皮岛,不可断了联络!” 第450章 我,略懂造炮 李过走了很久,江晚一直都是脸上挂着笑意。 而高兴盛也是如此,他甚至还促狭的问了江晚一句:“大帅,这算是好消息么?” “当然是好消息,李自成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江晚笑着说道:“至少,今年冬天,应该皮岛这边,不是那么难过了!” 高兴盛好像一个合格的捧哏一样,好像有些不大明白的问道:“大帅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看!” 江晚摊开桌上的图舆,指着大凌河的位置说道:“几乎可以肯定,今年后金方面,肯定是要在大凌河动兵的,你的消息告诉我,大凌河那边,祖大寿有一万余人,其中数千关宁铁骑,这样的战力已经非常强悍了,鞑子想要吃掉大凌河的守军,推倒大凌河,绝对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 他想了想说道:“虽然鞑子战力强悍,但是关宁铁骑也不弱,而孙传庭孙孙老大人既然坐镇辽东,无论是关宁铁骑的主力被鞑子吃掉,还是大凌河城被鞑子推平,都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点了点图舆:“所以,鞑子只要出兵围攻大凌河,宁远,锦州方面,绝对会派出援兵,到时候,这一仗的规模只会越打越大,鞑子还有多少余力关注到我皮岛,实在是很难说!” “若是鞑子为了防止我皮岛在他出兵大凌河之际骚扰他们,先出兵我皮岛,再攻大凌河呢?”高兴盛说道:“这种可能是有的!” “没错,你说的也是我担心的事情!”江晚说道:“所以我才急着扩充军力,要怪就只怪这次皮岛内乱,加上瘟疫肆虐,让我皮岛军力大损,但是即使如此,我皮岛只守不攻,坚持到海面解冻,就算胜利,我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微微一笑:“不过,现在不同了!” 他指指朝鲜国的所在:“如今李自成阴差阳错的拿下了平壤城,而且,我将剩下的亲兵营所有官兵都派了过去了,如此一来,加上李自成招募的兵马,三千人应该没问题的!” 他眼中闪烁着一股得意之色:“鞑子攻我皮岛,李自成就出兵盛京,鞑子有多少兵力,可以围攻大凌河,又可以攻我皮岛,还有分出兵力防守盛京?” “我现在都怀疑,李自成去打平壤,是不是大帅事先吩咐的了!”高兴盛幽幽的说道:“这哪里是阴差阳错啊,这分明是绝妙之极,毫不费力的在朝鲜国布置下这么一颗钉子,进可攻退可守,大大的减轻了我皮岛的压力!” “我还没有那么厉害,可以未卜先知!”江晚忍住笑意:“不过,家妹倒是有几分这种本事,若是有机会,我让你认识一下,你就可以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那以后一定要认识一下江小姐!”高兴盛点点头:“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你说!”江晚回道。 “朝鲜国哪怕是番邦小国,但是,任由咱们的兵马占据他们的城池,只怕他们也不会不依不饶的,别到时候鞑子的兵马不来,朝鲜国的官兵天天纠缠,那也是个麻烦事情!” “谁说是咱们的人马占据了他们的城池!”江晚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不是说,那个朴姓家族,想要做平壤府尹么,他想做,咱们就帮他做,如果有必要,亲兵营李自成的全班人马都换上朝鲜国的军服也无所谓,只要是咱们的人在城里,帮谁守城不一样,不过,这个问题,那个朴姓家族的人,应该想到了,换不换身份,他们也应该有考量,这个事情,就不用咱们操心了,他们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咱们的人合情合理的留在平壤城!” “只要咱们的人,能够帮他解决一切麻烦就行!” “那万一这个家伙不甘心做个府尹,想要篡位呢?”高兴盛瞠目结舌,这种事情都可以的吗?还是自己见识少,或者说,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 “那就得看朝鲜国王和这家伙,谁对咱们的用处大了!”江晚淡淡的说道:“对我来说,谁做朝鲜国王,一点区别都没有,只要对我大明有利就行!” 总兵府外面一阵喧嚣之色,江晚皱了皱眉头,高兴盛说道:“我去看看,谁这么闹腾,打搅大帅是清静!” “不用了,一起走走!”江晚摆摆手:“李过去调集亲兵营的人,有些喧闹是肯定的,如今四营都在操练备战,岛上人人整肃,没有别的事情,不会有人在总兵府这边折腾的!” 才刚刚走出去,江晚就是一愣,几个亲卫正在和一个人争吵着什么,喧闹就是他发出来的。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铁山城么?”江晚看着对方气呼呼的模样,有些好笑。 “大帅,此人带着一支短火铳,想要求见大帅!”亲卫们拿着一支短火铳说道:“我们让他留下短火铳,他不依,就吵闹了起来,若不是此人是大帅熟识的,属下早就拿他当刺客拿办了!” “无妨!”江晚摆摆手,对着汤若望叹了口气:“汤先生,虽然我很敬重你,但是,带着火器来见本帅,这也不大合规矩啊!” “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火枪,而且,没有火药,没有火药!” 汤若望气呼呼的说道:“梅小飞说四海军团那边用不着我了,通译的事情,现在有足够的人做了,我呆在那里没多大用处了,正好我又略懂火器,他就叫我拿点东西过来给大帅你看看!” “汤先生,你是神学院毕业的,本职是神父!”江晚笑着说道:“我记得上次还看见你自己做的一个千里镜,令我眼前一亮,现在你又略懂火器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一起说出来听听!” “我知道大帅你手下有造火枪的工匠,而且还是很高明的工匠!”汤若望说道:“我看到大帅军中改进过的火器,虽然还有些粗糙,但是思路和涉及上都已经很高明了,我带这支火枪来,是想告诉大帅,我并不是一个夸夸其谈之徒,有些东西,我真是懂的!” “也是制造火枪吗?”江晚说道:“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以前是小看汤先生你了!” “不!”汤若望严肃的说道:“比起制造和改良火枪,我想,如今的大帅更需要的大炮,而我,对铸造大炮,也略略有些了解!” 第451章 三磅炮 “你,略懂造炮!” 江晚看了手中的火铳,将这火铳还给他:“佛郎机人在濠镜澳造那种大炮……” 汤若望脸色就是一滞:“大帅,那是十二磅以上的巨炮了,制造那样的大炮可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情……” 见到江晚眼中似乎有些失望,汤若望赶紧说道:“不过,我们可以先从小一点的开始,譬如三磅炮,大帅如果给我足够的材料和人手,我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三磅炮么,那也不小了! 江晚在心里默默的换算了一下,这是从佛郎机人那边传过来的叫法,用炮弹的重量代替口径,基本能发射多重的炮弹,那么大炮的口径也就能换算出来了。 一磅炮大概是三十六七毫米口径的样子,所谓的炮弹,也就是一个大号的火枪弹丸了,这个没多大的意思,如果三磅的话,那大概有五十毫米口径了,这个多少有点意思了。 当然,若是能造出佛郎机人的那种十二磅以上的大炮,那是妥妥的七十五毫米口径起步了,这样的炮弹砸下去,哪怕是靠着动能杀伤的实心弹,打到人群里,也是一扫一大片。 那就非常的有威慑力了。 当然众所周知,炮越大越难造,这个是必然的,赵原哪怕是家学渊源也是在火铳上精研,而没有轻易涉猎大炮的铸造,技术是关键,而且,一旦铸造失败,浪费就是数千斤的青铜还有大量人手的精力和时间,这样的成本,远比折腾几支火枪要大得多了。 可以说,没有朝廷支持,民间随便一个人想研究这大炮,都是不可能的。 当然,朝廷也不会允许民间研究这么危险的玩意。 好像知道他的担忧了一样,汤若望主动开口道:“大帅,铁山城本来就是朝鲜国一个为数不多出产铁矿和铜矿的城池,如果大帅担心材料的问题的话,铁山城有足够的材料可以制作大炮!” 想想差不多连续制造了七八天的铁蒺藜,大量的上好的铁锭被融化了做出无数技术含量低的要么的家伙,汤若望心里就有些心疼,几万斤啊,足足几万斤铁锭啊! “火药呢?”江晚问道:“我的军队用来作战的火药,不可能让你反复试验铸造大炮,而且,从大明采买火药的话,一来费事,二来也费钱!” 他现在有些后悔,当时在延安府的时候,没有从赵原手中拿到他改良火药的方子了,不过,即使他想要,赵原也未必会给,再说了,赵原那个技术疯子,一直都在改良火药和火铳的路上一路狂奔,就算那个时候拿到了方子,没准现在他又改良出新的方子来了,倒是也不用太后悔。 “让船队给我采买些硝石就可以了!其他的材料,朝鲜国应该找得到,”汤若望幽幽的看着江晚:“我都说了,我略懂这些东西,一个懂得火器的人,大帅总不会以为,他连火药的配方都不知道!” “好!”江晚兴奋的一扬眉毛:“你需要的东西、人手,回头写个详细的单子来,我会让人给你准备好,平壤那边,有我的人马坐镇,你四海军团就在铁山城和平壤互为犄角,呆在铁山城那边,你全力负责此事!军团的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不用管了,此事,你直接向我负责!” “多长时间,我能看到成果!” 江晚说道:“铁山城那边出产铁矿,自然有冶铁的一切物件,只等到材料到齐,你就可以开始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先从三磅炮开始,给我造一批出来,若是可能,往大了造!” “如果是三磅炮的话,一个月内,我可以让大帅看到铁山城出产的大炮!”汤若望矜持的说道:“若是要往大了造,那就得多次试验了!” “说,你想要什么!”江晚微微笑了一笑,皇帝不差饿兵,汤若望一个神父,不远万里从欧洲来到大明,肯定不是学雷锋的,他又不是国际主义战士,所以,他必有所求。 “我希望能在大帅军中传教!”汤若望坦然说道:“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在铁山城给我修建一座小小的教堂,毕竟,我向天主祈祷需要这么一个神圣的所在!” “军中传教……?”江晚抬起头,脸色露出一丝警惕:“汤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不是要挑衅大帅,我只是觉得,神的荣光照耀世人,是不分贵族和平民,士兵和百姓的!” 汤若望很是认真的说道,绿色的眼眸看着江晚,镇定而且纯粹,这让江晚想起凯瑟利的绿色卡姿兰大眼睛起来。 “我不骗你,上一个在我军中传播其他宗教的人,已经被我全部抓起来治罪了,包括他们的教徒!” 江晚摇摇头:“我的军队,是为我作战,为我拼命的,如果他们信奉其他的宗教,那么,在战场上,他们到底是听我的命令,还是听他们的神的旨意呢?”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哪怕我依然非常希望你能为我造出大炮来!” 汤若望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江晚的回答也没在他的意料之外,而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拒绝,所以,他还有退而求其次的一个选择。 “如果,仅仅是限于在铁山城,在四海军团呢?”他开口说道:“严格的来说,除了大帅您委任的军官,四海军团实际上是一支佣兵,他们只是为了金钱战斗,而不是为了您战斗!” “神的旨意和他们的追求,并不矛盾!” “仅仅限于四海军团!”江晚想了想:“而且,必须是正常的传教,不得强迫,不得利诱,更不得以你在军团的地位强行逼佣兵信教!” “这个理所当然!”汤若望坦然说道:“若不是心甘情愿的伺奉主,那就绝对不是一个虔诚合格的教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被主眷顾!” “我答应你了!”江晚点了点头:“我会命令梅小飞,让他和四海军团全力配合你们,而且,你们四海军团在招募新的成员的时候,你也可以招募一些非战斗的人员,协助你铸造大炮!”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今年冬天,我的军队可能会面临强大的敌人的攻势,我希望在敌人袭击之前,能看到你造出来的大炮出现在我的士兵们的手中!” 第452章 专业的事情专业的人做 汤若望居然会铸造大炮!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当初江晚不是没想到自己造炮,只不过赵原连个燧发火枪都没折腾明白,还是自己提供了思路给他,才勉强折腾出自己现在用的改良火枪。 指望他自己铸造大炮,那么不大现实了。 那种小一点的虎蹲炮,估计赵原是能做出来的,毕竟第一次见到赵原的时候,他就是在折腾这玩意,但是再往大了造,那就是专业的事情要找专业的人来做了,赵原也不行。 铸造大炮在大明,是一件非常有即使含量繁琐的事情,需要的工匠,也不是一个两个,而且,对于材料和设备,都有着严格的要求,这个流程,江晚在第一次参与佛郎机人大炮的采买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了。 总之一句话,大明传统的大炮,无论是将军炮还是大将军炮,在以佛郎机大炮为代表的西方火炮面前,都是一个弟弟,大明的传统火炮,因为材料和制作工艺已经远远的落后了西方,这样无论是大炮的口径大小,规模,精准度,甚至是使用寿命都远远不如人家了。 江晚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上次去濠镜澳的时候,江晚未必没有想过,从濠镜澳那边弄几个佛郎机造炮的工匠过来,哪怕是现在用不上,直接送到赵原那里去,让他们和赵原好好的交流一下,想来以大明人的聪明,只要肯钻研对方的东西,大概不用多长的时间,对方的东西也就变成大明人自己的东西了。 佛郎机炮就是一个例子。 别看朝廷现在还在采买十二磅以上的大型火炮,但是工部那边,那些几乎和佛郎机人造的一磅两磅炮差不多质量的小炮,已经能造出来了,而且,还装备了不少在军中。 就连皮岛军中,都不少这种小炮,毕竟皮岛军队要对付的是以骑兵为主的鞑子军队,传统歩卒营中的那种虎蹲炮就没多大用处了,而大一点的大炮,虽然笨重了一些,但是想要朝廷也不给啊! 于是,军中倒是装备了一些小口径的佛郎机炮,也算是以弓弩为主的远程兵种的一个补充。 但是这样显然是发挥了不了这些火器的作用的,江晚就一个很朴素的认知,若是火器不集中起来使用,那就是没用,单个的火器,在这个时代,威力比不上弩,轻便比不上弓,操作还繁琐无比,不仅仅士兵们不爱用,就连将军们,也没几个喜欢的。 “看来,得成立一支炮队了!” 江晚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三磅炮刚刚好,不算小,也不算大,重量的话也不会很夸张,有炮车的话,架在车上,一两个士兵就能推动,而这样的火炮,若是有几十门上百米,还能随时机动,射程还远,这对于鞑子的骑兵来说,绝对是最大的威胁。 只要有这支炮队在战场上,那么,战场上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安全的地方。 一天之后,从小山村来的船队,踏上了归程,而船队里,不仅仅有返回的李过和汤若望,令得他们兴奋的是,江晚也亲自来了。 两人都觉得江大帅是因为重视自己的事情才会从皮岛去朝鲜国巡视,两人每每念及这一点,都是心头一热。 船上还搭载了数百名的亲兵营的官兵,江晚等人下船之后,船只还要往返两次才能将亲兵营所有的人都运到朝鲜国来,不过,这就不是江晚要关心的事情了,有李过这个副将在,这些士兵如何抵挡小山村后进驻到平壤,自然有他的指挥调度。 他下船了之后,直接就奔向铁山城,而得到消息的梅小飞带着申俊岑和李庆轩两人,亲自在城门处迎接江晚。 明明距离上次来到这个城池,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但是看到以梅小飞为主,两位朝鲜官员站在身后的架势,江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到这个地方来了一样。 “大帅军务繁忙,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梅小飞眼中有惊喜:“耿将军不知道大帅要来,前几日刚刚去了釜山那边,不然的话,他一定也会很高兴!” “还在招募人手么?”江晚笑了笑:“银钱够用吗?” “够用,够用!”梅小飞嘿嘿一笑:“李将军不是正好送了一批钱财过来,已经上缴给商行了,商行按照咱们军团应该分的比例,发还了一笔钱财!” 梅小飞摊摊手:“都是按照规矩办事情,大帅,我可没贪钱啊!” “你这小子!”江晚指指对方,笑着骂了一句;“这次战事,佣兵团这边折损大不大?” “倒是死伤了一些,但是折损还能接受,这不战事一完,耿将军就去招募人手了吗?”梅小飞说道:“如今咱们佣兵团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名气,反正只要钱给得足,就不怕没人给咱们卖命!” “汤先生”!江晚回过头看着汤若望:“你若是传教的话,你可要用心,这些招募来的人,眼中可只认得钱,若是你能教化他们真拿佣兵团当作自己的归宿的话,那你的传教才真的有意义!” 汤若望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申大人,李大人!”江晚对着那两个朝鲜官员招招手:“咱们到铁山城来,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次来,除了看看你们这边的战事情况,我还想问问,你们在王庭的前程,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受影响吗?” 他盯着两人:“你们仁祖大王应该知道这边的事情了,就算以前不知道,现在平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一定知道了,你们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有,有!”申俊岑李庆轩对望了一眼,激动的连连开口。 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这是因为他们在此战中的表现,颇为让这位位高权重的大明将军满意,现在,这位将军大人是要回报他们了。 “论功行赏!”两人的脑海里几乎同时闪过这么一个词儿。 “大帅舟船劳顿,还请进城歇息再说,我们二人虽然有千言万语想和大帅述说,不过,有的是时间!” 两人齐齐见礼:“城里已经略备了薄酒,为大帅洗尘,大帅请……” 第453章 我很看好你哦 铁山城的萧条有些难以入眼,经历了战事之后,城里几乎都看不到有人走动。 唯一看得到的,就是一些在城里乱逛的佣兵,而两位朝鲜官员对此熟视无睹,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外来的家伙,在自己的城市里肆无忌惮地游荡。 志不在此而已! 江晚心里微微笑了一下,对两位朝鲜官员略略有些鄙视,而身边的梅小飞则是在给他说着这一次铁山城被围的战事的经过,而说到战事之前,两位朝鲜官员就已经遣散了城里大多数的民众,任其散落带四周乡村。 江晚这才对这两人的印象稍微改观了一点,至少,这两人还是对自己子民的死活用了点心思的而不是一心只为自己,浑然不管百姓死活。 府衙内,酒席早就备好,几人分主次坐下,这个时候,申俊岑才以敬酒为名,缓缓的开口了。 “铁山这边的事情,起初我们是担忧的!”申俊岑不掩饰自己的心态:“不过,眼下平壤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铁山城这边,就算不得什么了,我申家和李家虽然在鄙国虽然算不得一等一的大家族,但是,朝里也还是有人的,大帅问铁山城的事情,对我们二人前程有没有影响……” 他抿嘴笑了一笑:“影响肯定是有,不过,大不了换一个地方做官就是了,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我倒是希望你们两人,能继续在这里做官,好好的将这铁山城经营一番!”江晚笑了起来:“真换个人来这里做官,来的人难受,我也不利落!” “大帅既然有命,那我等二人,努力就留在这里,继续经营这铁山城,为朝廷和百姓,多谋一些福利了!” 到底还是脸皮有些薄,直接开口找江晚要好处,申俊岑有些说不出口,不过,他这意思,江晚倒是听明白了。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申俊岑神色不变,笑吟吟地继续敬酒,江晚见到他没多大失望之色,这才笑着说道:“申大人和李大热,是本帅最早结识的朝鲜国的朋友,对朋友自然不会亏待,我皮岛这边,只认两位大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多大的人物要来和我皮岛交往,绕过两位大人,我是不依的!” “多谢大帅!”申俊岑和李庆轩脸上大喜过望,齐齐叩谢。 有江晚这句话,别说他们担心平壤的朴家对他们两家取而代之,就是以后体量更大,能力人脉更强大的家族,将他们两家撇在一边,直接和大明人之间来往都是不可能的了。 大明人果然不愧是读圣贤书的,这做事情就是讲究,比起那些不知道讲究为何物的后金人,简直是强太多了。 当然,虽然有了江晚的许诺,但是两人也明白,尽快的提升自己价值,壮大自己家族的实力才是最根本的事情,要不然,到时候大明人倒是只认他们两家,国内其他家族若是容他们不下,对他们下手的话,他们可抵挡不住。 而这种内斗的事情,大明人应该不会帮忙,而是乐见其成的。 一顿接风宴过后,宾主尽欢。 接下来就是汤若望在城里寻找可以当作铸炮所的作坊了,同时,他需要的各种炉子,柴薪,清点可以用的材料,这些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而两位朝鲜官员,也对自己离城的百姓发出了召回的消息,城池四周大量的铁蒺藜需要清理,矿山需要人手恢复生产,城里的各行各业也要慢慢的恢复正常。 从战争状态到和平状态,这需要有一个过程,不过朝鲜百姓的这个过程并不长,这些朝鲜人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些变化,短短几天内,就有大量的百姓拖家带口的回城了,而为了刺激百姓们的积极性,申俊岑甚至按照人头每人发了一斤粮食。 这些事情,这个朝鲜官员做起来也是驾轻就熟的,看着城里慢慢的热闹了起来,江晚也不得不承认,这申俊岑还是有些做官的本事的。 不过,这些事情,他也不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告诉对方,尽量满足汤若望的要求就行了,眼下看来,双方合作的还可以,汤若望没来抱怨,而申俊岑也没有诉苦,那就是一切都在正常的进行中了。 过了三四天的时候,李自成和几个朝鲜人从平壤那边过来了,这是李过带回去的消息,江晚即使到了朝鲜国,也没打算亲自去平壤城,那里太显眼,他的身份也不合适出现在那个地方。 申俊岑和李庆轩接待了那一群朝鲜人,而江晚则是立刻接见了李自成。 “我这次来朝鲜,主要是为了你,你的人我已经让李过全部带来了,我的意思,你想必也是听李过说了!” “属下大致知道大帅的意思了!”李自成点点头:“大帅要我学吴指挥使,做朝鲜国的吴帅!” “有点区别,但是又没有太大的区别!”江晚说道:“不过,你比他条件要好一些,手下也算是兵强马壮了,当初他就几十人去了贼窝,侥幸做大;而你在这里,是一定要做大,朝鲜人在意不在意你这一支兵马无所谓,但是,你这一支人马,一定要成为鞑子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这样的话,你才能为皮岛分担鞑子的压力!” “属下一定不让大帅失望!” “是不要让鞑子失望!”江晚点了点头:“李自成,我是很看重你的,但是一个武将,有上司的看重没有战功,你这个参将也就到顶了,只有不断建功,你才能更进一步!” “大帅的恩典,李自成一直铭记在心,如果不是大帅栽培,李自成早就是延安府城下的一具枯骨了,李自成对大帅的感激,时刻在心!” “放你在朝鲜,我放心,皮岛任何一个将官放在这里,我都会担心!”江晚说道:“毕竟这里距离皮岛有些远了,就如同皮岛距离大明一样,带兵的将官,需要有临机决断的能力和胆魄,也要有和鞑子死战不休的勇气,而这些,你都不缺!” “你缺的一个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机会!”江晚说道:“如今,机会我给你了,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了!” “不必事事都禀报于我,除非你全军覆灭或者是投敌,其他的事情,你都可以自行决断!”江晚说道:如何和朝鲜人相处,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名分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只有一个要求,在平壤呆下去,必要时候,你甚至可以主动出击! “属下明白大帅的期盼了!”李自成一脸肃然的点头。 第454章 鳌拜鳌拜鳌拜拜 盛京,瓜尔佳氏鳌拜府邸。 卓布泰脸上鼻青脸肿地跪在大堂之外,胳膊上还裹着的布条,隐隐透出血渍,这一副灰头粉面的样子,哪里像是年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分明就是一个狼狈之极的丧家之犬。 “咱们镶黄旗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废物!” 大堂内,传来鳌拜的怒吼之声,然后就听到有茶杯摔落在地下的动静,卓布泰眼角抽了抽,趴伏在地下,头都不敢抬起来。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个逆子整整丢了一个牛录的人马,就带着几个人逃回来,这事情现在知道的人还不多,若是不尽早解决,这个逆子没了前程不说,就连我镶黄旗也要跟着被其他几旗耻笑!” 说话的人,是卓布泰的父亲卫齐,而另外一个,就是镶黄旗如今最炙手可热的甲喇额真鳌拜。这是两亲哥俩,鳌拜行三,卫齐行九。 卓布泰逃回来,第一时间就是去找自己的父亲求救,毕竟他去朝鲜国征铁,也算得上是镶黄旗的旗务,不过,还是如他父亲说的那话,如果这事情不解决好,被大汗知道了,那他前程就没有了。 “我都替他丢脸!”鳌拜的声音愤愤不平。 卓布泰也愤愤不平,若不是需要如今在大汗面前说得清话的鳌拜叔父为他说情,他何必跪在这里一副丧家犬的样子,要知道,就连年初出京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未必会比自己的这个伯父差。 他觉得自己只是缺的机会而已。 “滚进来,给你伯父说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卫齐对着外面吼了一声,卓布泰连滚带爬的走了进来。 “都仔细说清楚,一点都不许隐瞒!”鳌拜阴沉着脸:“发现你撒谎,都不用大汗办你,我直接就请出家法来!” “是这样的……”卓布泰很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我怀疑我的人马遭遇的不是朝鲜国的官兵,也不是什么海盗流匪,而是乔装打扮的明军!!” “明军?”鳌拜愣了一下:“在朝鲜国?难道朝鲜那个小儿国王,就不怕大汗一怒,灭了他那弹丸小国吗?” “有点像,但是又不完全像!”卓布泰脸上有几分纠结:“也有不少的蛮人,甚至还有很多火器,伯父,上一次征伐朝鲜国,侄儿也参战了,若是朝鲜国的官兵和盗匪,有这样的战力的话,上次我们怎么会赢的那么轻松!” “从头说起,不许有任何的遗漏,我不要你的认为,我只要知道你看到的,听到的,经历过的一切事情!”鳌拜冷冷的看了这个侄儿一眼:“你的判断毫无价值!” 好,你是甲喇额真,你厉害! 卓布泰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然后从头开始说起自己的遭遇来,从他在朝鲜国刚刚听到自己的手下失踪的那一天开始说起…… 半个时辰之后,他停止了述说:“事情大致就是这样子了!” “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他父亲说道。 他又凝神想了一下,这话他已经对他父亲说过一遍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他遗漏的地方了。 “你现在滚回家去!”鳌拜哼了一声:“不要让别人看见,回家之后,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自己的伤更重一下,要不了命就行,最好是连床都起步了,要不这样,没法像旗里交代!” “明白了吗,明白了就滚!”卫齐也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等到这个狼狈家伙离开,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是露出了一丝沉思之色。 “三哥!” 良久,卫齐缓缓的说话:“上次大汗召集我们各旗议事,有心今年让镶黄旗去拨了明军的东江镇,你说,这事情会不会和东江镇的明军有关系?” “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影响咱们的事情!”鳌拜想了想:“去年咱们镶黄旗出的风头大了一点了,其他几旗有些不大满意,大汗这次让我们镶黄旗拔东江镇,其实是为里堵他们的嘴!” 他冷笑了一下:“今年,他们就看不得我镶黄旗建功!” “所以,大凌河那边,不用咱们去了么?”卫齐小心翼翼的问道,见到鳌拜缓缓点了点头,他脸色肃然起来:“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事情,咱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怎么说?”鳌拜看着自己的兄弟,他以武勇擅长,而卫齐脑子要比他灵活的多,有些事情,他还是很愿意听自己这个兄弟的建议的。 “如果是明军在朝鲜国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得到了朝鲜王庭的允许了,至少,是默许!” 卫齐分析道:“这就意味着,他在朝鲜国有可能立足下来,三哥你想想,若是真的战事起了,大军去了大凌河那边,咱们旗进攻东江镇,这一支战力不错,人数不明的明军,就在盛京不远的地方,这可是大患啊!”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就是东江皮岛的明军,也没有这一支明军对咱们的威胁大,毕竟,从朝鲜国到咱们这里,中间可没有隔着海,若是他们是骑兵的话,那几乎是咫尺可到了!” “这事情要禀报大汗?”鳌拜沉吟了起来,这是军国大事了,而不是一个小家伙的前程这种小事了。 “咱们瓜尔佳氏,没一个卓布泰不算什么,不过,若是没有三哥,那可就是任何人都敢来踩我们瓜尔佳氏一脚了!” 卫齐阴沉着脸说道:“若是三哥你进攻东江镇的明军的时候,这一支伏兵发难,到时候盛京出了岔子不说,若是他们断了你的后路,让你三哥战败的话,那三哥的威名何在!” “没错,这支明军,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明军,都得灭了他们!”鳌拜狠狠的一锤桌子:“敢和咱们为敌,他们就是该死,而打他们,咱们根本不用等到天气冷下来,随时都可以动手!” “不着急,咱们商量好一套说辞,然后去见大汗,让大汗清楚这事情的严重性!”卫齐示意鳌拜稍安勿躁:“这事情可不是为了这小畜生出气,也不是为了三哥你的威名,而是切切实实的对咱们后金的威胁,是冲着咱们大汗来的……三哥你说是不是?” 第455章 问罪之战 七天之后,一支骑兵从盛京出发,越过后金和朝鲜国的边境线,直接进入了朝鲜国平安道。 这是镶黄旗的几乎一半人马了,领队的将军镶黄旗的卫齐和鳌拜,镶黄旗此时差不多总共的兵力有二十个牛录左右,而卫齐和鳌拜一人统率五个牛录,近两千人的兵力,差不多占了镶黄旗兵力的一半了。 镶黄旗旗主多铎年纪太小,皇太极另有安排,而此事由于是卫齐和鳌拜报上来的,索性皇太极直接让两人去处置了此事——如果朝鲜国有明军,消灭掉,并问罪朝鲜。 如果朝鲜国没有明军,问罪朝鲜。 无缘无故不是在战时损失了一个牛录,在卫齐和鳌拜眼里,那是天大的事情了,但是,在皇太极眼里,此事也不是多大,他如今的精力,都放在了大凌河那边,如何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粉碎辽东明军的企图,才是他当前最关心的事情了。 至于朝鲜国的事情,那是镶黄旗自己的惹出来的事情,自然是由镶黄旗自己去解决了。 当然,即使是皇太极这个大汗,在八旗之内,也不是绝对的一言堂的,八旗的每个旗主,都掌控着本旗的大部分权利,而皇太极是正白旗旗主继承汗位的,他继承汗位之后,想以“汗王正统、必以尚黄”的理由,将正白旗和正黄旗对调,原来的镶白旗,也就成了镶黄旗。 而今年,也正是皇太极才筹备此事的时候,这个时候让多铎的镶黄旗去处置自己惹出来的这点事情,对皇太极来说,这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了。 处置得好,理所当然。 处置得不好,那么,这旗号对调,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而多铎以及他的兄弟们,大概也无话可说了。 卓布泰跟随着自己的父亲出征,这一次,他却是无兵可带。 他父亲嫌他一身狼狈模样,还没出征就一个晦气样子,直接将他打发到了鳌拜的军中,而鳌拜同样如此,就好像他这个侄子是捡来的一样,直接将他派出去做斥候队长了。 这朝鲜国不是你来过几次吗,打仗你不行,你干脆就做斥候! 骑兵行军的速度,是相当的快的,即使是经过那一片百多里的大沼泽,但是,依然在几天之后就抵达到了平壤城不到十里的地方,这个距离,对于骑兵来说,和直接杵在对方脸上没什么区别了。 “就在这里扎营!” 卫齐下令道:“派人去平壤,让他们的官员出城前来参见,城墙上不许有守军,如果不从,即可视为对咱开战!” “不如让他们不许关上城门!”鳌拜微微哼了一声:“一旦对方推三阻四,咱们的孩儿们就可以直接冲进城里杀个痛快!” “如果城里真有明军呢?”卫齐看着鳌拜:“是战是守,总得给他们一个机会!” “就怕他们不和咱们站!”鳌拜大声嚷了起来:“就在这里摆开阵势,看我不屠尽那群明狗,和咱们的精骑野战,明狗有这个胆子吗?” 卫齐摇摇头:“三哥,大汗说了,这次出征,让我领军,我知道三哥的勇猛,但是,若是可以不费力气,为什么要儿郎们去流血呢!” “老九你被那些投降过来的明狗影响了……”鳌拜倒是没多少不高兴:“打仗就打仗,哪里有这么多啰啰嗦嗦的事情,照着我的脾气,我现在就一气冲进城去,我看谁能挡得住!” 卫齐笑了起来,他知道鳌拜不会,两人都知道的,明军是有火器的,就好像关宁的那支擅长使火器的明军骑兵一样,对付他们起来,可是有些伤脑筋的事情。 平壤城里,此刻早就大门进步,城墙上开始出现了大量的守军,斥候和鞑子的骑兵几乎是同时抵达平壤城的,李自成原来以为鞑子会一鼓作气的开始冲城,但是看到远处鞑子开始扎营,他顿时就笑了起来。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你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朴人勇一脑门子的汗水,他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城头上已经是戒备森严了。 这一次,这位大明将军的人马,将他招募的那些家族私军全部都赶离了城墙,让对方充作辅兵。 这似乎有些看不起朴人勇的家族私兵的意思,不过,朴人勇心里倒是松了口气,他一点都不希望对方瞧得起,平壤谁做主他都没意见,只要他的实力不受到影响。 “这么多骑兵,这么多骑兵,这和上次见到的差不多了!”朴人勇喃喃自语道,眼神有些发直,他清楚的知道,就远处的那些骑兵,整个平安道所有的兵马加起来,都抵挡不对方的冲锋。 上一次和后金人的骑兵开战的时候,整个平安道的大军还有两万多人,如今连三成都没有了,他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这位大明将军怎么还笑得出来。 城门已经关了,至少他们没打算逃走。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不关城门还能怎么办,难道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么,这位大明将军大概也知道逃不掉,才摆出一副积极守御的样子的! “有人来了,你来!” 李自成让开位置,将朴人勇推到城头,自然则是缩在对方的身后,俨然是对方的随身武将一般。 城下的骑兵站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开始叽叽咕咕的朝着城头上大声的喊了起来,李自成不懂对方喊的话,但是看得出对方那骄狂的模样,要不是他想知道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都有些叫人一箭射死这家伙了。 “……他说什么呢?”骑兵说完话,指着城头恶狠狠的比划了一个手势,调转马头而去。 “他说,城头上不许有守军,城门不许关,还有,让我去参见他们!” 朴人勇哭丧着脸说道:“将军大人,这个可如何是好,后金人凶恶的很,我去了,怕是就没命回来了啊!” “不许有守军,不许关城门!”李自成哈的一声乐了出来:“这帮鞑子挺爱说笑的啊!” “将军大人……”朴人勇见李自成直接忽略了他的后面一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去,当然要去,不去的话,怎么知道来了多少鞑子!”李自成龇牙笑了一下:“不知道多少鞑子,又怎么知道该让你准备多少赏金犒劳我的兵马呢?” 他拍了拍朴人勇的肩膀:“不过不是你去,有人也是可以代表平壤的,而且,我敢保证,那人绝对不会去了就不回了,除非死在那边!” 第456章 欢迎攻城 如果说有人的脸比朴人勇的脸更黑,那一定是金希澈了。 金希澈也不想去后金人的大营,哪怕平日没事,都不想去那个鬼地方,朝鲜人无论官和民,在那些后金人眼里,性命都如草芥一样。 而现在他手上至少好几条后金人的性命了,这去了后金人要是知道的话,他还不得当场就升天。 但是不去的话,下场只怕也是当场升天,那位李将军估计不会杀他,但是,朴人勇那个老家伙要杀他,李将军绝对不会拦着的。 走出平壤城的大门,他忍不住频频回首看着城门,就好像没看一眼都是这辈子最后再看这城门一样,直到最后城门变得模糊,他才抹了一把眼泪,朝着远处的后金人大营走去。 人间,真不值得啊! “老规矩,各个百户看好自己的地方,没我的命令,不许管别处!” 李自成在城头上发令:“鞑子要攻城,必须得下马,下马的鞑子就是一群废物,这平壤城这么高,他们就这么点人真敢攻的话,靠上来一人一矛都戳死他们了!” 身边的把总们,都大笑了起来。 攻城这个事情是个辛苦活,但是守城就不一样了,偏僻无论攻城和守城,他们这一支兵马都干过,而且,都赢过。 “鞑子有弓箭,都防着点!”李自成大声的说道:“别以为咱们的火铳队可以随便用,火药和弹丸精贵得很,得留到关键的时候用,大家心里都要有点数!” “参将大人,老规矩的话,是不是依然一个人头五两银子啊,听说铁山那边,都是这个行情!”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李自成身边的朴人勇面无表情。 “只多不少!”李自成笑眯眯的说道:“铁山那穷地方,怎么和咱们平壤比,大户都在平壤呢,战后清点人数计战功,和上次一样,擅自争夺友军首级者,斩!不遵号令者,斩!畏敌惧战者,斩!” “是!” 众人收敛笑容,齐齐肃然,各自奔赴自己的防区。 “城里不能乱!”李自成回头看着朴人勇:“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城里的事情,交给你,若是因为城里乱起来,影响我军心,我第一个杀你!” 他脸色依然笑眯眯的:“你听懂了吗?” “我听明白了!”朴人勇心里一咯噔:“我这就去调遣人手,配合将军大人!”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城外依然不见金希澈回来的影子,李自成觉得这家伙应该是回不来了。 他其实也挺想知道鞑子的一些情况的,比如说,这些鞑子,真的全部都是真鞑子吗,这带队的将官是谁,上次那个鞑子的佐领逃掉了,让他很是遗憾,那个鞑子佐领的脑袋,可不止五两银子。 可惜了! 他低低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可以了上次那个逃掉的鞑子脑袋,还是出城去了回不来的那个听话的朝鲜人。 “人好像回来了!” 李自成精神一振,果然远处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朝着城池这边跑了过来,等到城上吊篮丢了下去,金希澈迫不及待的爬上吊篮。 片刻后,金希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鞑子不是来打平壤城的!” 一身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染上的尘土,金希澈大口喘气说道:“他们是来找将军您的!” “什么意思?”李自成皱眉:“他们不攻城么,鞑子头目是谁,官大吗?” “我不知道,好像是个参领大人!”金希澈说道,旋即摇摇头:“还有另外一个人,地位不比这个参领大人低,没错,至少两个参领大人!” 李自成想了想,咽了咽口水,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是大鱼啊! 上次好像是个佐领,鞑子的官职他了解了一下,比佐领大的,应该就是参领了,这有两个参领,那说明,带队的至少是个都统了,这换成大明的官职,差不多就是一个参将带着两个游击将军了。 当然,鞑子的战力强,不是简单的这边换算人头的,但是,真是因为鞑子的战力强,这一个都统的话,那估计不比大明的一个总兵身份低了。 “我说城里是朴人勇大人在做主,而城里绝对没有窝藏明军!不信的话,欢迎他们来查看!” 金希澈表功一样的说道:“将军大人,如果他们进城之后,咱们再打他们,不就容易多了吗,我看到了他们可都是骑兵,在城里,这骑兵可很难跑得开!” “哈,你倒是教我打仗起来了!”李自成笑了起来了。 笑容在李自成脸上慢慢的凝固,对啊,他怕什么呢,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对面是一群骑兵啊,放进城来关门打狗岂不是更妙。 “打开一个城门!” 李自成吩咐道:“城头上的人,都去瓮城待命……” “将军大人……”金希澈愕然,他没想到,眼前的将军大人真的敢这么做。 “就看他们上当不上当了!”李自成嘿嘿笑了笑:“他们不会全部都进来,肯定要派人过来试探查看一番,蚊子再小也是肉,骗来多少算多少!” 鞑子也许会事后报复,也许会屠杀四周朝鲜百姓泄愤,不过,那又怎样,即使在大明地界,他也可能这么做,何况这里又不是大明。 金希澈看着李自成,脸上愣了一下后,也露出了笑容,显然,他也想到这一点了。 远处一直观察着城池的卓布泰带着几个斥候,快速的返回大营:“参领大人,对面城头上的守军撤了,城门也打开了……” 鳌拜不屑的撇撇嘴:“朝鲜人也就这点胆子了,鼠辈!” 卫齐则是有些意外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不是说城里有明军的吗,难道明军已经逃掉了?” “参领大人!”卓布泰一脸肃然的称呼着自己的父亲:“我愿意带人进城查看明军虚实,我不想再被人耻笑成懦夫了!” “我瓜尔佳的男儿,就该有这样的胆气!”鳌拜哈哈一笑:“给你三十人,够不够!” “三哥……?”卫齐不满的看着鳌拜,卓布泰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儿子,万一有明军,卓布泰进城可就死定了。 “他若平安回来,我给他一个牛录带!”鳌拜满不在乎的说道:“吃了败仗不怕,怕的是吃了败仗一蹶不振,这次带他出来,是要让他戴罪立功的,而不是让他做个斥候的!” 他看着卫齐:“你说是不是,老九!” 第457章 意外如约而至 在铁山城呆了几天,见了李自成等人,如今江晚在朝鲜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着看汤若望铸造出第一门三磅炮了。 他知道汤若望敢对他说能铸炮的事情,这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靠谱的,但是,不亲眼见到汤若望铸造出一门样炮来,总归他心里是不踏实。 汤若望采用的依然是浇铸法铸造大炮,西洋造炮的工艺和大明造炮的工艺,在小型炮上的优劣差距并没有江晚想象中的大,只不过在烧制铁水的过程中,汤若望采用的办法要比大明的传统工艺要复杂精细的多。 江晚知道,铁和钢的区别,就是含碳量的不同,而精铁在不断的冶炼中,将杂质去除就得到了钢,不过,即使是大明,也没奢侈到可以用大量的钢来造炮的程度。 如果真是可以大量生产出钢来,拿这些钢制造大量的精锐兵器,这个收益比毫无疑问要比造一门动辄几千斤重量的大炮要划算,所以,大明造炮主要还是用的铁和铜。 反正如今江晚手下,懂得这些技术的,也就汤若望,而铁山城里,也有大量的生铁足够汤若望去浪费,反正两人都不会怎么心疼。 在近乎败家的试验下,经过多次的反复,汤若望终于从理论上的王者变成了动手小能手,三门经过打磨过后铮亮的三磅炮出现在了江晚的眼前。 剩下的事情,就是试射了。 试射的场地,就选在城外不到一里的地方,当天,不仅仅佣兵团的不少人都来围观,就连铁山城里那些朝鲜百姓,也大着胆子出来凑热闹。 听说这是在铁山城里造出来的大炮,不仅仅申俊岑等人与有荣焉,这些朝鲜百姓,也觉得这事情和他们也是有些关系的,至少,这样的大炮造出来了,在铁山城里总是会放一些,这样,下次再也贼寇来袭击,或许,这满城的百姓就不用弃城逃难去了。 一千步,八百步,五百步,分三个距离各自出现了一堆土包作为靶子。 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一千步距离上的土包靶子,被打得尘土飞扬,土包里的各种杂物在炮弹的轰击下齐齐飞上了半空,看起来十分的声势浩大。 江晚看着远处的情形,微微笑了笑,三门炮,每门发射了五次,十五发炮弹至少有一半命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那些土包靶子下面,汤若望一定动了点手脚,要不然,一堆实心弹打过去,应该是没这么大的动静的,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毕竟围观的人这么多,一堆铁球砸到土堆上毫无动静也没多少看头。 稍微停息了一下,工匠们清理炮膛,降温,然后重新装上炮弹,再次开炮。 这一次的目标是八百步远的靶子。 而这一次的命中率有着明显的提高,当然,炮弹砸到靶子上,炸出来的动静也更加好看了。 依然是每门炮五发炮弹,两次试射后,三门三磅炮到现在为主,没有炸膛,也没有出现炮管报废,表现十分的不错。 等到五百步距离远的靶子再次被消灭,江晚听着四周的欢呼声,看着满头大汗在指挥着工匠们检查维护大炮的汤若望,突然有些恍惚。 这样的强度下,三门大炮居然没出任何问题,这已经能直接交付军中使用了,看来,这位神父对他最大的价值,不是在他通晓各国语言,也不是在他天文地理神学方面的造诣,而是在这火炮制作上啊! 自己这是捡到宝贝了。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汤先生的安全!” 他低声对着梅小飞吩咐道:“从现在起,他日夜身边都要有你信得过的人护卫,他的火器作坊,不得到你的允许,连朝鲜人都不许进去,所有在作坊里的工匠,都要确保可靠!” 梅小飞肃然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他有任何要求,只要你能办到的,答应他!”江晚想了想:“传教的事情,我答应他了,其他的银钱、女人方面,都要保证他满意!” “大帅,要是汤先生这么重要,干脆将他弄回去!” 梅小飞说道:“在皮岛造炮,总比在这边造炮要安全一点,这些铁什么的,咱们也可以运回去!” “会的!”江晚点了点头:“但是不是现在,让他在这边练练手,也给在朝鲜的你们造出一批能用的火器来,等到那个时候,咱们船队也应该差不多扩大规模了!” 江晚抿嘴笑了笑,那个时候,范家许诺的新船,也应该快到了。 这是令汤若望亢奋的一天,也是令江晚彻底对此事放心下来的一天,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江晚就会离开铁山城回皮岛去了,出来十余天,对江晚来说这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皮岛那边千头万绪,离开太长的时间肯定是不合适的。 但是,他明天能回去的前提,是不出意外。 当天夜里,意外如约而至。 李自成派来送信的人,直接抵达了铁山,消息不是给江晚的,李自成不确定江晚离开了没有。 消息是给梅小飞的,让梅小飞做好戒备,平壤城下来了一支为数不少的鞑子骑兵,似乎是特意针对他们来的,平壤城这边已经做好了和敌人战斗的准备,但是,铁山城这边,也要谨防鞑子分兵袭击。 毕竟鞑子骑兵行军神速,一夜之间,或许就出现在了铁山城下了。 “大帅,您先回皮岛,这边的事情,交给我和李自成来应付!” 梅小飞得到消息后,一脸的严峻:“鞑子若是真冲着我们的来的,那么,铁山这边,他们是肯定要来的,小三村若是失守的话,咱们的船就过不来了!” “我还没有到听到鞑子来了就望风而逃的地步!” 江晚摇摇头,看着手中的消息:“疑似鞑子有都统级别的大将领军,两个参领,近三千骑兵,这个阵仗可是有些大了!” 他脸色也有些郑重:“这还仅仅是敌人的前锋,若是还有蒙八旗之类的配合他们,那这次进犯朝鲜的兵马,可是有些多了!” “这样的规模的话,就是进犯我皮岛都够了,别说来朝鲜了,这些鞑子,真是冲着咱们来的吗?” 第458章 我的志向是大海 “职下禀大帅,九月十七,贼军突至平壤城下,职等依贼军索命,开城门,撤守军,意欲诱敌进城围杀之,是日,贼军不为所动!” “九月十八,贼军三十余骑入城,职下于瓮城中全歼此股贼军,贼军大哗,斩杀平壤附近百姓三百余人于城下,我军不为所动!” “九月十八晚,贼军夜袭,被击溃,弃尸十余具!” “九月十九,贼军掳掠附近百姓数千人,在平壤附近伐木取土,疑似准备攻城器具,我等严阵以待,不为所动!” “九月二十,贼军垒高台于城下,以长弓重箭攻之,我军伤亡数十人……” 江晚一条一条的看着战报,眉头微微皱起,今天是九月二十二日,也就是说,从昨天起,战报就送不过来了,不是李自成封闭了所有进出平壤的途径,就是鞑子截断了平壤和外界的联系。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平壤那边的战事,已经开始趋于白热化了。 “汤若望那边如何了?” “大帅,汤先生那边,现在一天最多也就只能做出两到三门炮出来,他说,再快的话,炮的质量就不保证了!” 江晚摇摇头:“不行,让他加快一些速度,既要质量,又要数量,还有,我让你挑的人去开炮的,挑出了多少人来!” “这个实在是挑不出多少!”梅小飞有些惭愧:“我军团的这些人,全是一帮歪瓜裂枣,除了打打杀杀,就没几个拿得上台面的,抬出来的那些个,还都是以前用过火器的,再多,就挑不出来了!” “也就是说,就算到时候造了几十门炮出来,也没人会用?”江晚叹了口气:“鞑子再迟来十天八天的就好了,现在的话,真是叫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要不,从皮岛那边再调一批人过来,专门学这个!”梅小飞说道,“这种事情,不能让外人学了去,还是自己用的放心!” “船队回来了没有?”江晚问道,他在认真的考虑这个建议,平壤那边,李自成应该还能撑上几天,若是真从皮岛调拨一批援军过来,或许还能派得上用场。 只是船队的运输能力有限,这一趟来个几百人,对战局的影响实在不大。 梅小飞摇摇头,自从平壤那边出现了敌人踪迹之后,小山村那边的情况,他就时刻关注着,一旦发现敌人朝着铁山城而来,哪怕得顶着江晚的责罚,他也要将江晚先送上船离开这里。 他梅小飞可以有事,江晚绝对不能有事情。 “去问问,若是船队回来,叫范缜立刻来见我!”江晚有些烦躁的摆摆手,梅小飞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梅小飞一脸激动的跑了回来:“大帅,大帅,船队回来了!” “范缜呢?”江晚心里也是微微一喜,这个时候,船队再掉链子的话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不是范缜!”梅小飞脸色有些奇怪:“是小姐的船队!!!” “谁?”江晚一下没反应过来梅小飞嘴里说的小姐是谁。 “小姐啊,嫣然小姐!”梅小飞露出笑容:“是嫣然小姐的船队,从濠镜澳来的,报信的人手,嫣然小姐已经朝着铁山这边来了!” “这个时候,她到这里来捣什么乱!”江晚愣了一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谁叫她到这里来的,不好好的呆在濠镜澳,跑这边来做什么?” “大帅,等小姐来,你问小姐不就行了!”梅小飞小心翼翼的说道:“报信的人说小姐带着不少人来了呢!” “哼!”江晚重重的哼了一声:“她到了叫她即刻来见我,真是不让人省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江嫣然已经骑着一匹漂亮的小母马,晃晃悠悠的进了铁山城,她身后跟着一票同样和他东张西望的面孔,这些面孔里,有大明人,有金发碧眼的西洋人,更有皮肤黝黑分不清是南洋土着还是什么地方的人,虽然他们衣裳光鲜,但是看着眼前的城池的时候,依然一个个眼中露出惊叹之色。 “这里只是咱们四海军团的一个驻地而已!”江嫣然很是神气地挥挥手:“小据点,小据点,不要一副土包子的模样,丢我的脸,也让你们军团的前辈们看不起!” 身后的人听到这话,立刻抖擞了精神,目不斜视的跟着江嫣然入城。 一炷香后,笑嘻嘻走进来的江嫣然,看到阴沉着脸没好气看着他的江晚:“哥,想我了没?” “你来干什么!”江晚翻了翻白眼:“濠镜澳那边的买卖不管了,我给你吩咐的话,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 “管着呢,当然管着呢!”江嫣然嘻嘻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濠镜澳那点小小的地方,实在是施展不开我的伟大抱负,所以,我将我的业务稍微扩大的一些!”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听你扯淡!”江晚叹了口气:“带着你的人先回皮岛,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再说,这里我正在和鞑子交手呢!” “鞑子!”江嫣然眼睛亮了起来:“真有鞑子,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等你看见的时候,你就逃不掉了!”江晚瞪了他一眼:“正好,范缜还没来,你给我带个消息回皮岛去,让张竹林和谭春给我挑点机灵的人过来,学习如何开炮,人不要多,一两百人就够了!” “你这有大炮了?”江嫣然一愣一愣的:“好像我错过了很多事情!” “不,你什么都没错过!”江晚有些溺爱的摸摸她的脑袋:“在这里呆一晚,明天早上就回去!” “这次我带来的人里,有几十个周庄子弟!”江嫣然眨眨眼睛:“你看用不得上,不过先说好,要还我的啊,我的四海军团也是需要这些人才的啊!” “什么你的四海军团……”江晚翻翻白眼:“我的!” “不不不!”江嫣然嘿嘿笑了起来:“你这里的,是四海军团第一团,我带来的,是四海军团第二团,哥,我觉得我的天赋,当个在商行里赚钱小能手,简直太屈才了,在这个时代,有赚钱的买卖比战争和掠夺更赚钱呢?” 她骄傲的扬起下巴:“我这四海军团第二团,可是费了我好大力气的,哥,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第459章 一个都不能丢 今夜的风儿,似乎有些喧闹。 远处隐隐传来有士兵们的说笑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叮叮当当的声音,那是汤若望的作坊里在敲打着什么,近一点,有脚步声轻微而整齐,那是江晚身边的亲卫在附近巡逻。 这里是朝鲜国的铁山城。 江晚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一副表功模样的江嫣然,还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不太真实。 这是这丫头找到正确打开她的人生的方式了吗?还是说,在这本书里,自己是前半本的主角,后半本的主角,其实是这丫头? 战争掠夺财富,成就霸业,的确是一个穿越者应该有的志向,但是你搞清楚没有,你是一个女孩子啊,好不容易有个安宁富足的环境,你是过不惯这种稳定生活吗? 江晚有些复杂地看了江嫣然一眼,没有说话。 没错,每一个穿越者都不应该小觑,或许,这丫头一直以来,自己都是都小觑她了。 “大部分都是从濠镜澳招揽的佣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放弃濠镜澳这个佣兵的宝地,而要去朝鲜国这边去招揽,在濠镜澳,只要我登高一呼,有的是人愿意跟着我去冒险……” “因为近!” 江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釜山和长崎距离皮岛多远,濠镜澳距离皮岛又有多远,你这一趟过来,难道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么?” “哦,要是这样就说得的通了,那以后濠镜澳这边,还是交给我来打理,我堂堂四海商行,不,以后要叫四海公司,就好像东印度公司那样,咱们若是连点像样的武装力量都没有,怎么在这一群土包子面前混……” “说说你的这四海军团第二团的事情!” 江晚有些拗口的说道:“你带来了多少人,这些人能派上用场吗,还有,你来的船只怎么来的?” “两百多人,船是咱们自己的,我带着他们到了琉球那边去了趟!”江嫣然笑着说道:“好像还挺能打的……” “等等……”江晚皱着眉头:“这两百多人,都听你的,他们这么服服帖帖?” “当然有看我不起的,也有看着我人多了想篡位的,在琉球的时候,甚至还有几个家伙想着夺船了之后将我这些人全部都拐走呢!” 江嫣然抿嘴笑了一笑:“他们都死了!” 哦!对了! 江晚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己差点忘记江嫣然这丫头,可不是什么娇弱的大小姐,就算她穿越以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在洛川呆的那一年,她见过太多的人间惨剧了,死人这种事情,在她心里大概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说实话,想明白了这一点,江晚就觉得,江嫣然刚刚说吃了那些脑袋后面有反骨的家伙,他都不应该感到奇怪了。 “有问题吗?”江嫣然歪着头问道。 “没问题,你继续!”江晚有些心累地摆摆手。 “后来不是找京城总行那边要了点人手,有了他们帮手,就没有人再起异心了,不过这些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不让他真正看到咱们的实力,以后还是脑子里要惦记着我这点家当!” 他摊摊手:“所以,我就带着他们到皮岛这边来看看,本来是打算震慑一下他们,结果听到你在朝鲜国的消息,我就赶到这边来了!” 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江晚心里点了点头,连海盗只怕都算不上,就是江嫣然纠结的一群散兵游勇,不过,在濠镜澳那边,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实力了。 “船是我开始租的两条商船,不过等到从琉球回来之后,咱们就有了自己的船了,不过够呛,和范掌柜的洛川号没得比,嗯,回头我也要想想办法,从葡萄牙人手里,看看能不能敲出一艘炮船来做我的旗舰了!” “鞑子有两千余人!” 江晚说话,拉过自己面前的图舆,指给江嫣然看,江嫣然抿嘴一笑,见到江晚不再纠结此事,知道这事情江晚是默许了。 “平壤城有李自成人马近两千人,还有当地大户的一些私军,如今两军正在城下对峙,从送来的战报看来,两军已经在城下交手了,最新的战况未知!” 江嫣然看了看地图,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江晚不悦地看着她,平时跳脱一点没事情,但是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若是以这种态度面对,那就有些儿戏了。 “我不想笑你,哥!”江嫣然摆摆手:“我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来了……” 见到江晚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她笑嘻嘻地说道:“就是说,倭国那边打来打去几百年的战国时代,后来有人评价,别看倭人今天这个国攻城,明天那个国防守,其实摊开了一看,就是两个乡长带人在群殴而已!” “我觉得这个事情和倭人那边的事情也挺像的!”她忍住笑意:“两三千人的鞑子想着要攻城,城里也就两三千人防守,要不是哥说这是平壤城,我都以为是哪个县城呢!” “鞑子的战力,不是倭人可以比的!”江晚沉吟了一下:“有一句话,叫做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人,这样的规模的鞑子,如果进入大明腹地,大明也是要调集数万重兵围追堵截的!” “嗯,哥说得有道理!”江嫣然收敛的笑意,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严肃了许多。 “但是你说的也没错,平壤这样的大城,就靠着两三千的骑兵,大抵应该是攻不下来的!”江晚说道,“而且,即使是攻下来,鞑子也会付出相当的代价,李自成手里有三个百户的火铳兵,若是野战,这些火铳兵或许取得的战果有限,但是,若是守城,居高临下地等待放弃了马匹的骑兵攻城的话……” “鞑子没那么傻!”江嫣然皱眉:“要么他们后面还有后手,要么他们就会放弃!” “有没有后手不知道,平壤那边的消息已经断绝了,铁山城这边人手有限,放出去打探战况的斥候到现在还没回来!”江晚说道:“我现在最担忧的,就是鞑子调转兵锋,直接扑向铁山城来,这个可能不大,但那是还是存在的,无论是平壤还是铁山城,我都不能丢!” 第460章 大姐大 陈新年感觉口有些干,他站了起来,想去找点水喝。 身边几个兄弟也站了起来,屋子里顿时不少人朝着他们投来了疑惑的眼光。 “大姐大没回来的时候,别惹事啊!”门口坐着几个少年里,有人抬起头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不是惹事,就是想找点吃喝!”陈新年对那几个少年笑了笑,那是大姐大的心腹,他一点都不想得罪这些家伙。 “坐回去!”少年冷冷说了一句:“管好你的人!” 陈新年怏怏不乐的坐了下来,叹了口气。 还以为这次出来,也会跟上次一样,能够跟着大姐大发一笔小财呢,但是这跑了这么远,带来这不知道什么地方,然后就没动静了,大姐大也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她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朝着那几个少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想多了,那些少年,都是大姐大的心腹手下,他开始也小看这些嘴上没毛的家伙,不过,在琉球的时候,他看到这些家伙干掉那些造大姐大反的家伙的时候,那个心狠手辣干净利落之后,他就没有一点看不起对方了。 这些家伙虽然看起来年轻,但是,觉得是手上有过人命的,甚至不止一条,而且,这些家伙对大姐大还忠心的很,也不知道大姐大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家伙。 他和他的兄弟们私下里讨论过,都觉得这些家伙肯定是大姐大自己家里养的家丁,听说大小姐背景可深了,就是在京里也是那种很有权势的人家,养点家生的家丁,一点都不奇怪。 那边几个倭人似乎也看出了点什么,可惜的是,陈新年和他的兄弟们都不懂倭话,而且,在大姐大手下,大家也不是都和和气气的,什么人跟什么人在一起,都是泾渭分明的。 就好像他陈新年和他的兄弟,看到的顺眼的,也就是另外一帮大明人,尽管,那帮大明人,好像也不大看得起他和他的兄弟。 “田哥!”他小声的对着屋子的角落叫了一声,一个面目粗豪的中年男人,睁开假寐的眼睛,扫了他一眼。 他将自己挪了过去,这一次,门口的那几个少年看都没看他一样,似乎只要他们不出去,他们就不管屋子里的事情一样。 “田哥,兄弟们有些不踏实啊!”他笑着坐到中年男人身边:“田哥你见多识广,给我说说咱们这是怎么回事情呗!” “出来做买卖,听老大的!”田哥眼睛都没睁开:“打听那么多干什么,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可进城的时候,大姐大不是说了,这里也是咱们的地方吗,这咋到了自家地方了,连门都不让出了呢?”陈新年嘀咕道:“还有,这一路来,咱们看到的,可不是咱们大明风貌啊,这是到了哪里了啊!” “老大不会在大明做买卖的!”田哥睁开眼睛:“入伙的时候,你没听老大说过规矩吗?” “规矩当然知道的!”陈新年点点头,还要说点什么,就听得门口脚步声响,他顿时就闭上了嘴。 “每个队领头的出来,通译来几个,不会说人话的就不要来了!”江嫣然看了看屋子:“有活干了!” 屋子里七八人站了起来,陈新年和田哥也站了起来,跟着大姐大走了出去。 “让人送了吃的和喝的过来,都在这里养精神,不要乱跑!”江嫣然吩咐了一句,然后对着身边的一个少年:“你也出来,我哥要见你们,有事情吩咐你们做!” 那少年站了起来,脸一下涨得通红,陈新年看的有些诧异,当初他看到这家伙杀人的时候,可都没这么激动。 几个人被带到另外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了,江嫣然坐了下来。 “咱们有大买卖了!” “大姐大你说,这次,咱们抢谁?”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大姐大年纪不大,但是那手笔可真不小,这要有买卖做,绝对是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 “抢谁,你们就这么点出息了?”大姐大嗤之以鼻:“别丢我的脸行不行,这座城都是咱们军团第一团的人抢下来的,咱们要做的买卖,至少得比这座城大!” 嘶!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在这里第一团的人占据了一个城池,这种事情还是难以让他们想象。 这岂不是说,这城里的一切,都是第一团的了? “第一团眼下连三百人都没有,咱们第二团的人比他们少不了多少,你们就没点别的想法吗?” “咱们第二团也要占一座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不觉得你们有这个本事!”大姐大哼了一声:“我刚刚被大掌柜的狠狠的奚落了一顿,当初大掌柜让我在濠镜澳,是指望我做出一番局面来的,我看我是指望不上你们了!” “大掌柜在这里?”众人又是一惊,然后一个个脸上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 也是,以大姐大的彪悍,大概除了大掌柜,也没人敢奚落她了。 “距离这里大概八十里,有一座大城,已经被咱们的人占了!”大姐大扫了众人一眼:“城里咱们大概有两三千人,但是,城外抢地盘的,也大概有两三千人,甚至更多!” “大掌柜的意思,要么咱们回去,别在这里捣蛋,搅乱了他的布局!”她撇撇嘴:“要么就让他看看咱们这个第二团,其实还是有点用处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种规模的抢地盘,已经不是他们能参与的了。 “我当然不会回去了!”大姐大说道:“所以,都给我精神起来,明天咱们去那座大城,看看咱们能不能捡到什么便宜,来了一趟让我空着手回去,我肯定是不干的!” “对,对对,不能空着手回去!”众人说道,心里却是各自有了自己的算计。 “第二团的战力堪忧,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做一做斥候、袭扰的事情,你们平时那种套麻袋打闷棍的本事不是很强的吗,现在有机会让你们全部使出来了!” 大姐大说道:“对了,你们身上的这些破烂,也别拿出去丢人了,这城里各种兵甲都不缺,回头全换了,别人家威武雄壮,我带的人,像一群叫花子一样……” 第461章 登陆辽东 有了江嫣然的第二团充作斥候袭扰,平壤那边的战况很快就传了回来。 平壤依然还在李自成手中! 这让和平壤失去了几天联系的江晚,大大的舒了一口气,有的事情,虽然知道应该如此,但是在没得到消息之前,他总归是心里不大放心了,现在战况如实传来,一切都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就是好消息。 江嫣然被江晚强行留在了铁山城,按照小丫头的脾气,她是要亲自带着手下们去平壤的,但是江晚怎么可能让她去冒这个险,在他心里,整个所谓的“第二团”都没有江嫣然一个人重要。 “为将者,身先士卒固然是鼓舞士气,但是,居中筹谋指挥,发挥的作用更大!” “所以,这就是哥你在铁山城而不是在平壤的原因?” 江晚被江嫣然的话噎得一愣一愣的,干脆懒得和她说这么多:“你听我的就好,不然就会濠镜澳去!” 江嫣然委委屈屈的留了下来,虽然知道这是江晚的爱护,但是,依然是在心里嘀咕了好一阵。 “汤若望的作坊,每天大概是能造出三门到五门大炮,再多就不行了!”江晚说道:“但是,成为一个合格的炮兵,不是三两天的时候,这些炮手,能学成什么样全看他们自己了!” “就算有了这些大炮,也挡不住那么多的鞑子!”江嫣然撇撇嘴:“这铁山城才多少人,鞑子可是几千,一个冲锋就上城头了,这城墙矮的跟咱们家后院一样,怎么挡!” “谁说我要挡住他们!”江晚微微笑了一笑:“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性格!” “你是要将这些大炮送到平壤城?”江嫣然微微皱眉,以为自己领悟了江晚的意思:“但是,这些大炮和人手,在鞑子的眼皮下来可送不进去啊,弄不好还便宜他们!” “我没打算将这些大炮送进平壤!”江晚摇摇头:“这两天你的人传回来的战报,鞑子几乎每天都尝试着攻城,但是又没有不计代价的攻击,看起来和城里的守军打的热闹,其实双方死伤都不多!” “兵力不足?” 江嫣然也是看过斥候的情报的:“至少,李自成手里有火铳队的,这两天一次都没有看见火铳队的出动!” “鞑子在等什么!” 江晚很的肯定的说道:“等可以替他们攻城的炮灰,等攻城器械,甚至等从老窝来出来的援军,都有可能,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至少我吃不下这些鞑子,也将他们牢牢的吸引在了这里了!” “咱们也有援兵的!”江嫣然盯着江晚:“你可是皮岛总制,眼下的都打成这样了,皮岛那边的军队,你应该调些过来了!” “皮岛那边的兵马啊……”江晚的眼光变得悠远了起来:“他们有他们的事情做,不会过来了!” …… 辽东的黄昏,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风好像刀子一样。 眼下才刚刚进入十月,据说以前是没这么冷的,十几年前的这个季节,这片刚刚收获过的黑土松软无比,田野里甚至到处都弥漫着小麦的香气。 但是现在,风是冷的,地是硬的,而田野里除了半人高的杂草和一些稀稀拉拉的树木,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这里是大明盖州卫地方,嗯,至少以前是,但是现在鞑子怎么称呼这里就不知道了。 李半虎弯着腰,在草丛里急急的走着,估摸着差不多的距离,他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四周依然安静无比,就他半刻钟前看到的一样没有变化。 他鼓起腮帮子,咕咕学了几声鸟叫,在他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草丛里开始急剧的晃动,几道人影朝着他聚集了过来。 这是一支五人斥候小队,李半虎是队正,而他们的任务,就是为身后的大军侦查敌踪,并寻找敌人可能的驻地。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对第一次踏上这这片土地的李半虎来说,是一件危险又不大容易的事情。 他是和鞑子打了好几年仗的老卒了,也不是没到过鞑子的地盘,只是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他们这一次是坐船过来的。 而送第一批人马上岸之后的船只,已经离开了,这意味着,要是他这些斥候不警醒点,有可能直接大军就杵到鞑子的鼻子面前还知道。 而在鞑子的地盘袭扰的第一原则,就是绝对不能被鞑子围上。 这是这几年来,皮岛所有参战过的官兵的共识。 “看见前面没有,那里有几棵树的山包!”李半虎对着围着自己身边的兄弟们说道:“到那山包上,看到的地方就远了,这平地里,太容易被鞑子发现了!” 身边的几个斥候,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一次,王麻子最前!”李半虎对着其中一人说道:“其他人等到安全了再过去!” 被点到名的斥候,掉头就钻进了草丛,众人坐了下来,屏声静气的等待着消息。 军中的斥候很多规模,但是大多数都是和他们这样的五人一组的,而且,无论什么时候,这五个斥候都绝对不会呆在一起,以免出事之后消息传不回去。 但是,即使是这样,在面对鞑子作战的时候,五人斥候小队整队整队的被鞑子消灭的事情也发生了不少。 这就是以歩卒为主的皮岛明军和鞑子作战的悲哀了,若是骑兵斥候若是遇见鞑子之后,还能借助马匹有逃走的可能,歩卒斥候一旦被发现,基本上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五人斥候小队,每个人,包括队长在出任务的时候,都是轮流打头阵的,若是真是遭遇了鞑子,那打头阵的那一个几乎是必死无疑的,而剩下的人也绝对不会去救对方,所以,每一次打头阵,其实就是一次赌命。 所以,他们的行动才格外的谨慎,如果在鞑子没有发现他们之前发现鞑子,那么,大家都不会死。 远处传来了咕咕的鸟叫声,几人微微一笑,分散开来,朝着远处的山包摸了过去。 “队正,鞑子!” 王麻子趴在山坡之上,脸色无比的郑重:“朝着这边来了,若是在平地了,咱们肯定被发现了!” 众人趴在他身边,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数百步远,一队鞑子骑兵正在晃晃悠悠的朝着这边走过来,七八个鞑子的骑兵后面,还好像牵着牛羊一样,拴着十几个汉人。 “不是冲着这边来的!”李半虎看了一会,回过头来:“应该是出来劫掠的散骑,这附近应该有鞑子的军营!” 众人看着他,已经在这个方向发现鞑子了,现在之后将消息带回去就完成任务了。 “小添留在原地!”李半虎说道:“其他人跟着尾随他们,等我们走后,小添立刻回营报信!” “队正,他们有马,咱们未必跟得住!”王麻子提醒道。 “不怕,他们不是抓了那么多人了,除非他们不要这些人了!”李半虎摇摇头:“得弄清楚鞑子的规模,这样上面的才能决定怎么打,老规矩,两里地留一个人回去报信,我最后一个走!” 众人商议完毕,那一队鞑子骑兵已经慢慢的从他们眼前过去了,随着阳光的慢慢升起,几条声影重新潜入草丛中,随着不远处答答的马蹄声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支兵马朝着这个仅仅只有几颗小树的山包而来,李半虎唿哨一声,朝着这支兵马迎了过去。 “将军,鞑子的营地在前面五里地的样子,是咱们以前的一个军堡!” “多少人?” 封万里冷峻着脸,询问着这个精干的斥候,若不少他及时报回来消息,他还不知道就在大军登陆不到十里地的地方,居然还有这么一支鞑子的兵马。 “三百到五百人!”李半虎回答道:“是蒙古鞑子的旗号!” 蒙古鞑子也是鞑子!封万里不为所动,后金人八旗精兵固然令人忌惮,但是蒙古八旗作为后金人的走狗,战力也不容小觑。 “全军就地休息!”他下达了命令,此刻他身边可用的兵马,不过是一千余人,而且,几乎全部都是歩卒,对方百的骑兵,这仗不好打! 整个军队在这黑夜的草丛中,安静得好像不存在一样,而在严令之下,更是连一点火光都没有,所有人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大战即将来临的铁血气息。 知道差不多过两个时辰,这股铁血的气息,终于得到了释放。 上面的命令下来了,整支兵马就好像一支在黑夜里觅食的猛兽突然有了目标,开始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远处闪烁着灯火的军堡,出现在了所有士兵的面前,军堡的了望塔上,甚至还能看到火把下几个守卫正在懒洋洋的打瞌睡。 “放箭!” 夜色中,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军堡上面的守卫还没反应过来,这星星点点的火光就飞上了天空,然后变成满天的流星,朝着他们洒落了下来。 最高的那座了望塔上的守卫,所有的睡意登时全部都不见了,他发疯一样的敲打着手边的铜钟,但是很快,报警的钟声就被巨大的声浪也淹没了。 “杀啊!” 无数的人影从草丛中窜了出来,冲着这座孤零零的军堡扑了过去,就好像在这之前,他们就一直在这草丛中窥伺着一样,等到军堡里所有的人都已经进入了梦想,这些在黑暗中阴沉的恶魔终于忍耐不住挑出来吃人了。 军堡简单的门户,几乎是瞬间就被打破,无数人影冲了进去,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人影,到处都有人在收割着性命。 高台上的钟声一直都在持续着响着,但是现在已经没人关注这钟声了,每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面对着拿着刀枪冲到他们面前的人,他们除了用脖子应战敌人的刀枪,仓促之间,他们也实在是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而那些甚至在睡梦中被杀死的人更多了,这些嗷嗷叫着冲进来的士兵,收割一切和他们服侍不同的人的性命,无论是军堡里的士兵,还是被他们劫掠来的百姓,在这些士兵眼里似乎都没有区别。 更不会有人因为对方的求饶,而手中的刀枪会慢上一拍。 而侥幸找到武器并开始抵抗着的人,看着自己身边的这一幕幕,一个个眼中都是露出绝望的神色。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这是一群经验丰富的士兵,从他们冲进这几乎不设防的军堡的这一瞬间,实际上,军堡里所有人的的命运都已经决定了。 一个时辰之后,天亮了! 整个军堡里,到处都是袅袅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焦臭的味道,在火箭的覆盖之下,军堡里可以能烧的东西,都已经燃烧殆尽,而那些被杀伤的鞑子的尸首,在帐篷被烧塌之后,更无人理会,这让空气中甚至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肉香。 军堡了,成群的士兵们,正在一具一具的检验着尸首,这是既防止有人装死,又记录战功。 “将军,此战我军折损五十七人,伤一百余人!” 敌人的首级还没统计过出来,不过,作为和鞑子作战多次的官兵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意,这样的战损,这妥妥的大胜了。 “清点完毕之后,将所有鞑子首级砍下,堆在军堡门口!”封万里点点头:“尸首拖出去烧了!” “明白!” “放出斥候,暂时在此地休整!派人去通知后面来的兵马,来此地汇合!”封万里有条不紊的命令。 “将军,抓到一个当官的……” 有士兵在军堡的角落里喊了起来,从暗门里托出一个肥胖的人影出来,士兵们顿时一阵欢呼。 “是个大官,是个大官!” “押过来!”封万里对着远处招招手:“有没有懂鞑子话的兄弟,叫几个过来,我要好好的问问这家伙!” “将军,这里还有几个活着的,怎么办?” 封万里狠狠的瞪了那个家伙一眼:“都押过来……” 第462章 兵指镇江堡 虎威营四千余人,仅仅只是带了七天的军粮。 也就是说,如果七天之内找不到军粮补给,这一支就要断粮了。 封万里不是第一次领军,也不是第一次和鞑子交锋,哪怕他面前的不是货真价实的后金鞑子,但是开门第一仗,还是打出了士气,打出了威风。 更是打出了他出征之前,对鞑子心中存在的那些许谨慎之心。 鞑子也不过如此嘛!一样是人,一样受伤会叫,一样砍下脑袋会死。 在这个不知名的军堡休息了一天,之后,他果断的带着前军踏上了征途,军堡前面内堆积得好像小山一样的头颅,是指示后面的队伍跟随来最好的方向标,也是打消抵达这片土地的明军心中的畏惧,激励士气的法宝。 前进,前进,扫平这一片所有鞑子的军堡!直抵镇江堡! 只要占领了镇江堡,鞑子和朝鲜国之间的通道就被截断,那一支进入朝鲜国的鞑子兵马,就断了后路。 封万里知道,这是这两年内来,皮岛明军第一次再次进攻鞑子,和历年来每次皮岛出击的时机一样,他们这一支兵马,注定是遭遇不到的大军的。 鞑子的大军,现在正在大凌河和祖大寿的关宁铁骑鏖战,若是他能抓住战机,或许,他不仅仅能打到镇江堡,就是打到鞑子的老窝的城下,也不是不可能。 兵贵神速,沿路的军堡,好像是拔钉子一样,被虎威营的军队拔起。 和第一战不同,这些军堡了,再也没有出现数百敌人存在的军堡了,一般就是十几个人,多的也就几十个人,虎威营的兵马冲到他们的军堡面前的时候,基本上不用战斗,军堡里的人就只有两个选择了。 投降,或者战死! 但是,对于封万里来说,其实这些零碎的敌人,就只有一种选择。 虎威营不要俘虏!!! 所以,抵挡是死,投降依然是死,唯一的区别,就好像那个蒙古鞑子的头目一样,投降可以多活一会儿,至少等到交代完他想知道的事情之后,才和他的下属们一样死去。 随着战斗,后续的兵马也逐渐汇合到了一起,沿路缴获的战马,虽然不能让歩卒变成骑兵,但是,让后面的军队增加脚力却是可以办到的。 等到到了镇江堡城下的时候,虎威营全营四千八百余人,除了战损的人以外,已经全部到齐了。 而此时,距离这一支明军从盖州卫上岸,才仅仅过了三天。 镇江堡算是后金和朝鲜国之间一个重要的关隘了,只是由于明军在后金的蚕食中失去它之后,这个地方对于明军的意义大减,而明军从山海关,宁远,锦州一线的防线,主要防范的是从盛京方向来的敌人,所以,基本上,镇江堡这边,不会出现大股明军。 后金人清楚地知道,对这个地方感兴趣的,只能是朝鲜人,但是,以朝鲜人孱弱的军力,后金人需要在乎吗? 于是,镇江堡从在明军手中夺取之后,最高峰的时候驻扎过两千余人,到如今只驻扎五百人不到,除了这五百人之外,再就是一部分蒙古人,朝鲜人,甚至是投降过来的明军。 所有人的加起来,虽然依然有两千余人,这两千人有多少的战力,就很难说了。 四千余人的明军齐齐在镇江堡城下摆开阵势,一副要攻城的样子,这城里的守军除了立刻向盛京求援,像前不久刚刚经过这里进入朝鲜国的那支镶黄旗兵马求援,他们也摆开架势在城头,随时准备和来进犯的明军死战。 “他们干什么?” 明军在城下摩拳擦掌,调兵遣将,城头上却是在杀人,不断的有人被带上城头,然后被城头上的士兵砍下脑袋,将尸首丢下城去,这番操作让封万里当场懵了一下。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回头问自己身边的某人:“城里有咱们的细作?” 那是高兴盛的手下,熟悉辽东这边的情况,也算是皮岛明军现在的耳目,但是此人也是迷惑的摇摇头:“这种地方,咱们就算有细作也进不去!” 他脸上突然一震,好像想起什么来了,突然流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将军,我知道鞑子杀的什么人了!” “说!” “他们杀的是军堡里的大明人!”他仔细的看着城头,印证着自己的判断:“鞑子对自己的战力自负无比,但是却是害怕城里有大明人和咱们里应外合,这一手,应该就是将城里的大明人斩尽杀绝,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内奸了!” “这群畜生!”封万里呸了一声,看着他:“鞑子杀咱们大明人,你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因为他们该死,或者说,死了比活着好!”这人微微一哼:“能呆在鞑子的军堡里的大明人,只有两种大明人,一种是叛了咱们大明投过去的,另外一种,就是被鞑子掳掠过去的女人,这些叛徒死有余辜,我当然高兴,至于那些苦闷的女人,我只能说,若是这样死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封万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微微哼了一声。 转身对着自己身后的几个游击将军下命令:“开始,按照先前的命令,先沟后墙,记住防箭!” 几个游击将军齐齐应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属下跑了去。 这一次从皮岛出发,虎威营带的最多的东西,不是军粮,也不是武器,而是锄头和锹镐等工具,刚刚出发的时候,士兵们还有很多疑惑,觉得带这些东西又重又累赘,还不如多带点粮食,这样的话,打起仗来他们心里也踏实一点。 但是眼下,随着上面的命令下来,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些工具的用途。 挖沟! 所有人,在敌人的军堡下,疯狂地挖沟,哪怕这里的土地再坚硬,也比不上皮岛冬天那坚硬的冰层,数千人一起动手,几乎是转眼之间,城头上的敌人,就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了。 但是,他们也仅仅只能看而已,明军远远的挖沟,哪怕是城头守军最好的弓手,也将箭支射不到那个距离,而以城里现在的军力,城里的守军头目,是绝对不会冒险打开城门派出骑兵袭扰对方的。 明军正等着城里的人出来了,守军可没这么傻! 第463章 自己人,别开枪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 朴人勇几乎是带着满脸的红光,冲进了军营,冲到了李自成的面前:“敌人退了,敌人退了……” “退了?” 李自成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将自己面前的早膳放下,有些疑惑的看着朴人勇。 “是李过将军让我来禀报将军大人的,请将军大人上城头一看就知道了!”朴人勇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他都以为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走!” 李自成不废话,带着他出营,朝着城头而去。 鞑子围城数日,但是,自从几次试探的攻城之后,就没有个像样的打法,倒是在两侧城门垒砌了两座高台,放了些弓箭手时不时的往城里射箭。 这种挠痒痒的一样的攻击,李自成从来都没放在心上。 这几日鞑子没了动静,他都怀疑鞑子是不是在使坏,准备挖地道进城呢,他们取土垒高台,到处都是挖土的痕迹,没准还真有这个可能。 李自成昨天叫了朴人勇召集了不少人,在各处城墙下面用大缸听城下的动静,他只是以前听人说过这种法子,到底有没有效果却是不知道,谁料到,今天朴人勇跑来就告诉他,鞑子居然退兵了? 这是想骗自己出城吗? 李自成带着这样的疑惑站到了城头,果然,远处鞑子的营地里一片狼藉,早就看不到了人影了,不仅仅鞑子的兵马看不到了,就是连这些天来被鞑子掳掠来的那些朝鲜百姓,此刻基本上看不到任何人影,估计也是逃了。 要不然,平日里这个时候,这些朝鲜百姓都被鞑子驱赶着在取土伐木呢。 “不管是不是鞑子的阴谋,反正咱们就是不出去!”李自成对李过说道:“他想要打,就来这城下打!” “叔,城里数万的百姓,这样关着,会饿死不少人的!”李过点了点头,提醒着李自成。 “会饿死人吗?”李自成转头问着朴人勇。 “不会,觉得不会,将军大人说封城多久,就封多久!”朴人勇一脸自豪地说道:“我们朝鲜国民最为淳朴,忍饥挨饿几乎每个人都会!” “他说不会饿死人!”李自成对着自己侄儿咧嘴一笑:“这些事情,不用咱们操心!” 李过没有回答自己叔叔的话,看着西南方向,脸色突然严肃了起来。 “有人?”朴人勇看着那一群涌动的人头,还有那些人手中雪亮的兵器,肝儿就是一颤:“果然是阴谋吗?” “备战!” 李自成轻轻的哼了一声:“惊慌什么,不过是几百人,连城墙都碰不到!” 远处,陈新年看着自己视线里这座巍峨的高城,连嘴都有些合不拢了:“大姐大,这也是咱们的据点?” “小据点,小据点,大惊小怪!” 江嫣然骑在一匹小母马上,一脸的鄙夷看着自己的手下:“别紧张兮兮的,抢地盘的人都走了,起码在三十里外了,你们这弄枪舞棒的,要是城头上的人误会了,一阵火铳下来,你们得死一大半!” 眼看着快接近城墙,江嫣然朝着前面一指,陈新年会意,颠颠地跑上前去。 “自己人,自己人,别放枪!” 他大声地喊道:“咱们是四海军团第二团的,上面是哪一位当家的,出来说话!” 李自成和李过面面相觑,城下那一副杂牌军的样子,又是从西南方向而来,其实他们两个心里早就有些猜测了。 但是,这个什么四海军团第二团,还是将他们两人弄懵了。 “梅小飞这是学叔你啊,这是在疯狂招兵买马!”李过脸色古怪的说道:“我想起了咱们的第四千户了!” “这帮家伙,肯定一早就在附近呆着,要不然,不会来的这么快!” 李自成抓抓头皮,“问问他们鞑子的事情,咱们稳妥点!” “城下的,不知道咱们现在在打仗吗,你们凑过来,鞑子回来包了你们,咱们可不出来救你们!” “敌人早就走了,半夜就走了!”陈新年大声的喊道:“咱们去了三队人跟着呢,最新的消息,是敌人凌晨的时候就到了三十里之外了!” “这是真走了!叔,开城门让他们进来不?” “不开!”李自成果断的摇摇头:“让他们在外面打探敌情,都进来干什么,养着他们吗?他们的地盘是铁山,都到了这里来,铁山那边就没多少兵马了!” “我们将军有令,四海军团暂不许进城,就在城外打探敌情,为我军耳目!” 李过大声的朝着城下喊着,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飞上了城头:“李自成,你要不让我进城,我就回去告诉我哥,说你打算不遵号令,占山为王!” 卧槽! 朴人勇一脸惊呆的看着城下那个小小的身影,然后就看着身边李大将军的脸色突然变幻了起来。 令他意外的时候,这个什么时候都板着脸一脸严肃的李大将军,此刻紧紧的盯着城下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居然突然就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好像忘记了自己先前说的所有话一样。 “开门,迎江小姐进城!” 城门打开,李自成带着人哗啦啦的走下城楼,朴人勇想找李过问一问是怎么回事情,但是,李过跟着李自成身边,似乎迫不及待的走到最前面去了,他只得拉住身边最近的一个李大将军的亲兵,悄悄的问道。 “这位大人,那位江小姐是谁啊……” 一个小小的金锭不动声色的落到了这个亲兵的手里,这亲兵看了他一眼:“你惹不起的人,记住,和他说话的时候,你当她是你亲妈就行了,得罪了她,咱们将军大人都保不住你!” 朴人勇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听起来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了。 他还要再问点什么,那亲兵早就已经跑上前去了,他只得急急忙忙的赶下城楼,下去的时候,正看到李自成笑吟吟的牵着马缰,带着那位“江小姐”进城了。 而两边李大将军的那些心腹兵马,也都在笑着和这位“江小姐”欢呼着什么。 他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也挤了上去,高呼:“恭迎江小姐进城!!!” 第464章 拉锯战 江嫣然的到来,仅仅只是序幕。 一天之后,江晚也来到了平壤城——带着铁山城出品的三十门三磅炮。 汤若望的作坊里,每天还在出产着三磅炮,但是,即使是有汤若望手把手大家教导,这支新成立炮队,也只是勉强凑出能用这三十门三磅炮的。 甚至一个炮组五个人,仅仅是一个人掌握了火炮的发射,其他的几个人也只是在这个人的指挥下,勉强地完成从装药,发射,到清膛的这一系列工作。 说得难听一点,这支看起来威武雄壮的炮队,充其量也就是在命令下能将炮弹打出去而去。 至于准头,速度这些方面的,就不要再苛求了。 不过,看到江晚带着这么多的大炮进城来,李自成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了,有了这些大炮往城头上一架,鞑子再多来几千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了。 “炮队不是给你的!”江晚摇摇头:“而且,若是打算安放在城头,我费那么大的力气让每一门大炮都装上炮车做什么!” “这些大炮是打算用来野战了?” 李自成震惊了,这是什么操作?放着坚城不守,而要去和战力强悍的鞑子骑兵野战,这岂不是拿自己的短处和对方的长处拼么? “数日前,我已经令皮岛虎威营和虎贲营两营出动,渡海直接兵指镇江堡!” 李自成脸色严肃了起来:“鞑子的朝鲜国边境的那座大军堡?” 江晚点了点头:“如今看来,封万里进展顺利,围攻平壤城的鞑子已经离开,那就是说明封万里已经到了镇江堡城下,这支炮队要用,当在镇江堡城下用!” “鞑子若是回援的话,虎威虎贲两营,能顶得住镇江堡守军和这支鞑子兵马吗?”李自成担忧起来:“他们可没有平壤这么高大坚固的城墙可以固守,若是等到咱们去支援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被鞑子击溃的话,大帅,这战局就不好收拾了!” 江晚站在城头上,抬头看向北边的某个地方,心里却是无比的怀念后世那咫尺天涯的通讯办法,要不然的话,镇江堡那边到底打成什么样了,他在平壤就清清楚楚了。 可是他现在除了指望封万里严格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不冒进,不自作主张,他没有任何办法再去指挥镇江堡城下的战斗了。 “全军休整两日!”他低头下来:“等斥候确定这支鞑子的兵马已经抵达镇江堡,我们即刻出兵,去与封万里合兵!” 镇江堡城下。 达乌尔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明军,脸色黑得都好像快要滴出水来了。 城下明军的壕沟,一夜之间,又扩大了不少,而且,从最开始的一道壕沟到现在已经足足有三道壕沟,将镇江堡围了起来,每道壕沟和壕沟之间,足足有一二十步的距离,从城头看过去,虽然看不仔细,这些壕沟有多深,但是,已经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壕沟里的明军可以轻轻松松地在壕沟和壕沟之间来往走动了。 而从壕沟里挖掘出来的泥土,被明军堆砌在壕沟的前方,形成一道绵延的矮墙,达乌尔眼中,这样矮墙,已经足足有两道了。 除了军堡南边以外,这两道矮墙都几乎将军堡合围了。 南边的壕沟和矮墙没有合围,那是达乌尔不计伤亡的和明军争夺的结果,也正是因为这几天和明军在这壕沟和矮墙之间的战斗,达乌尔将明军那个领军的家伙,简直是恨到了骨子了。 这种绝户歹毒的战法,估计也是一个歹毒的人才想得出来的,若是他抓到了那个明将,他不会杀死他,他一定会用刀子,一片一片的将这个家伙的人肉割下来,让他嚎叫上一个月之后才死,这样才能让他解心头之恨。 第一天,他派出了近百骑。 没错,是近百的骑兵,他没打算就靠着这近百的骑兵击溃南面的明军,但是,在达乌尔的计划中,自己的这一支骑兵,就应该像坠子一样,将明军的阵线凿穿,然后在明军大队扑过来的时候,轻轻松松的回城的。 这是他和这支明军的第一次交手。 理想很丰满,但是,现实却是很骨感。 刚刚开始的壕沟,的确不能阻挡骑兵的飞跃,他的这支骑兵,也如他所愿在明军凿了一个缺口,但是,当这支骑兵想要回城的时候,他们赫然发现,身处明军的包围之中,无论是距离还是速度,都不足以让他们胯下的战马,再次跨越那早已经竖起了无数长矛的壕沟。 达乌尔在城头看着自己的属下,一个个被明军的长矛戳下马来,然后淹没在了人群中,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敌人从中,他也没有发出再出救援的命令。 无数的明军已经从两翼过来了,此刻不知道有多少弓弩在对着这个方向,这个时候,再出城就几乎是给明军送人头。 第一天,出城的后金军,全军覆灭。 第二天,第二条壕沟出现了在了达乌尔视线当中,这一次,他没有派骑兵出城了,而是令大量弓箭手在城头掩护,然后派出数支小队袭扰对方。 这一次,他的战术有了效果,明军不得不停止他们的挖掘,开始退守。 只要他袭扰的人马不靠近壕沟,保持对在自己弓箭的射程呢,那么,明军就基本上完成不了挖掘。 明军也调遣过来了弓箭手,和他的人马对射,不过,和擅长骑射的他们比起来,明军的弓箭手无论是水平还是弓箭的质量,都远远的不如他们。 不敢说直接可以吊打明军的弓箭手,至少,只要他的袭扰小队在城外,明军的弓箭手也仅仅只是能遏制袭扰小队靠近而已,想要杀伤他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让达乌尔心疼死了昨天派出去的那百余骑,即便他们不是本旗的精锐,但是也是这军堡里他为数不多的军力,仅仅因为他一个错误的判断,这百来人就全部葬送到了城外。 若是留在今天用,这百来人,至少可以杀伤上百的明军!骑射无双,不仅仅是说后金的好儿郎,这些死掉的蒙古八旗的骑兵,一样可以是骑射过硬的。 第三天,意气风发的达乌尔再度准备派人袭扰明军。 但是,他赫然发现,昨天夜里,明军已经摸黑将壕沟推进了许多,他的袭扰的人马再骑射无双,也只能让白天的明军不能挖沟,到了晚上,明军却是可以在城外为所欲为,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敢派人出去。 于是,白天里,守军袭扰或者是毁坏明军的沟墙,夜晚,明军重新修复或者扩大沟墙。 双方在这个城门附近,陷入了一场令人极端感觉厌烦的拉锯战。 而镇江堡也只有能力,在这个城门和明军较劲,达乌尔只能在城头上眼睁睁看着军堡其他三个方向的沟墙,越来越长,越来越深,越来越高! 第465章 恍然大悟的卫齐 达乌尔看到了他期盼已经的援兵。 整个军堡里士气高昂,属下的军将们,纷纷叫嚷着要出去和援兵里应外合,一鼓作气冲垮这些天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明军。 达乌尔制止了属下的冲动。 这些天,南门这边明军虽然合围不了,但是却是对着南门放心的壕沟挖得犹如蜘蛛网一般了,除了一箭之地尚且完好无损以外,任何的骑兵冲进这片区域,都只会寸步难行。 这一点,明军知道,他也知道,甚至领军的卫齐大人和鳌拜大人,也都知道。 明军的这个战法,就是专门针对骑兵的,卫齐大人和鳌拜大人,不可能拿着镶黄旗的精锐来换这些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杂牌明军,哪怕是一个换十个,都是亏本的事情。 明军严阵以待,但是后金的兵马,也并没有轻举妄动,后金人的援兵在明军的注视下,有惊无险的进入了军堡。 达乌尔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已经不是镇江堡能不能守得住的问题了,应该是要担心对面的明军什么时候逃跑的事情了。 “糊涂!” 卫齐指着达乌尔的鼻子,脸都气歪了:“明军尚且没有伤到咱们半分,你倒是好,先自己动手将城里的明人杀得一干二净,没了这些明人,谁来替咱们喂马,谁来替咱们搬运武器……” “也就几百人而已,大不了此战过后再去抓点人来!”达乌尔有些不服气,卫齐是上三旗的甲喇额真,别说指着他的鼻子骂,就是因为他做错了事情斩了他,也不会有任何人问责。 不过,达乌尔并没觉得自己做错。 “老九,这个事情就不用纠结了!”鳌拜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能在如此数量的明军之下,撑到咱们赶回来,也算不错了!” “明军现在有多少人,是哪里的兵马,领军的明将是谁?” 卫齐挥挥手,不再纠结这个,而是专注起敌情来,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围城的方式,他很重视明军的这个战法,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明军这个战法就是专门针对以骑兵为主他们来的。 “刚刚开始的时候,才两三千人,不过陆陆续续又有明军赶过来!”达乌尔回答道:“到现在为止,镇江堡周围的明军,至少上万人了,或许更多,他们如果夜里过来,隐藏在他们挖好的壕沟里,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人数增多了!” 见到卫齐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他急忙补充道:“我每天都有派人查看明军的状况的,应该不会错!” “不可能!”卫齐摇摇头:“不可能天上掉下来这么一支上万的明军,大汗已经出兵大凌河,若是明国方面还有军力可以调遣,应该是前去救援大凌河才对,这个时候,攻伐镇江堡,无论是攻下还是没有攻下,都毫无意义!” 他淡淡的说道:“影响不到战局!” “明军的旗号有‘封’,有“张”,还有‘谭’……”达乌尔有些惭愧的说道:“属下眼拙得很,这些旗号在属下驻扎在镇江堡以来,都没看到过,应该是从山海关内调遣过来的明军!” “从关内来的?”卫齐沉吟了一下,倒是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过,还是那句话,就算有那个可能,除非是明军要进攻盛京,不然的话,打镇江堡毫无意义,到时候盛京那边大军回来,即使是明军占据了镇江堡,除了仓皇逃遁之后,根本就是守不住。 除了浪费士兵的性命和大批的军粮之外,这简直是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昏招。 而明军的统帅,自从袁崇焕死了之后,据说是以前那个又老又硬的孙传庭在辽东重新统帅了明军,以这个老家伙稳健狡猾的领军方式,他除非老糊涂了,不然,不可能出这样的昏招。 “你们在这里说,我上城头看一看!”鳌拜不大喜欢这种军情讨论,这些事情,有卫齐在就可以,若是在这里讨论军情能将明军讨论死的话,还要他鳌拜做什么。 “三哥!”卫齐叫住了他,心里突然一动:“平壤城里那些家伙,是明军!” “肯定是明军,明军虽然孱弱,但是比起朝鲜人来,还是强得多了!”鳌拜回头:“我十分的肯定!” “那平壤的明军从哪里里的呢?”卫齐回过头来,看着达乌尔:“不会有数千的明军从你的眼皮下面进入朝鲜,你一无所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达乌尔大叫了起来:“若是小股明军,或许有可能悄悄的突破边境,但是若是百人以上的规模,不可能不被我发现,镇江堡四周的军堡也无处不在的斥候,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回来!” “也是,有时候,战死也是一种消息!”卫齐同意的他的看法,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不是从关宁这边过来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抬起头,语气无比坚定:“平壤的那些明军数量不多,那是因为他们是从海上来的,那是皮岛的明军!” 他指着城外:“城外的这些明军,我可以确定,全部都是皮岛的明军,只有他们,才会集结如此多的军力,来攻我镇江堡,这就是你达乌尔驻军镇江堡的意义所在!” “不拿下镇江堡,无论皮岛的明军想做什么,都到此为止!” “好嘛!”鳌拜嘿嘿狞笑了起来,他歪歪脖子,只听得脖子后面的骨头咯咯作响:“我没去找他们,他们倒是自己来送死来了,这样更好,省了我的功夫,咱们就在将他们全部干掉,然后回师报捷!” “不可掉以轻心!”卫齐摇摇头:“这些皮岛的明军,明显的有备而来,而且,又是在此处预设了战场,逼咱们放弃骑兵和他们步战,若是咱们出动出击,就如了他们的意思了!” “难道我们就窝在这里,等他们来打吗?”鳌拜大声吼道。 “当然不是!”卫齐摇摇头,回头看着达乌尔:“你可曾向盛京那边求援?” 达乌尔毫不犹豫点了点头,镶黄旗的人过来,对镇江堡而言是个意外,而向盛京求援,才是正常的操作。 “如果那样的话,咱们守不了几天!”卫齐微微笑了起来:“天气马上就要冷起来了,咱们可以慢慢的在城里等援兵,到时候咱们看城外的这些明军,到底是冻死还是饿死,还是他们按捺不住,到城墙下来送死?” 第466章 稳住,我们能赢 卫齐不着急。 军堡里有足够的粮草,支撑所有人一个月绝对不成问题,而明军能不能在野地里捱一个月,那才是问题。 而且,消息已经送到了盛京那边去了,得知明军来犯,哪怕是镇守盛京的正黄镶黄两旗本部兵马不动,大汗也绝对会凑出一支援军来支援镇江堡。 到时候里应外合,不管城外的明军挖多少的壕沟,这些都不过是为他们没自己挖的坟墓而已。 封万里也不着急。 因为,他亲眼看到了南边来的敌人进入了这座军堡。 他知道,自己的大帅不仅仅调动了皮岛的兵马,这一次,连鞑子的兵马也调动了,一切都如同大帅所料,朝鲜国内的鞑子兵马,果然主动钻进了圈套。 没错,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圈套。 如果单纯是想拿下镇江堡的话,鞑子的援兵没有到来的时候,封万里就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自己能拿下这里。 由他统帅聚集到城下的明军,有虎威营和虎贲营近万的兵马,这是皮岛实力最强劲的两个营了,而镇江堡里的敌人哪怕再战力强悍,他们也不过一两千之众。 实际上,这些天和对方的袭扰和反袭扰,他甚至判断出,镇江堡里可战的鞑子,应该不超过一千,不然的话,对方袭扰自己的阵仗应该会更大一些,次数更多一些。 他配合着镇江堡的鞑子演了这么一场戏,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夜里,南边城门出的壕沟,再次响起了明军的动静,而当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城头上的达乌尔和齐武等人,赫然发现,三道壕沟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城下,南城门前的壕沟不仅仅和其他地方的壕沟沟通,甚至最近的壕沟已经推进到了城头的一箭之地。 明军的围城壕沟,终于合围了。 “明军疯了!”达乌尔喃喃自语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达成这样的效果,明军昨天晚上至少动员了上千人干了一夜。 而既然他们早就有能力这么做,为什么却一直等到援兵进城了才这么做。 他说出来自己的疑惑,卫齐脸上却是挂着冷笑,他明白了明军的企图。 “老九,要出战袭扰明军吗?”鳌拜打量着城下的明军,眼前尽是一片片的壕沟,壕沟里人影幢幢,这让习惯了金戈铁马飞箭杀敌的他,颇为看不起明军的胆怯。 “参领大人,属下一直都在袭扰明军!”达乌尔说道:“只是明军躲在壕沟里不出战的话,咱们的儿郎实在是施展不开!” 他呐呐说道:“而且,明军的壕沟已成,此刻袭扰,也没多大的效果了!” “我和卫齐参领议事,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鳌拜鄙夷地看着对方:“还是说,你在教我打仗?” “不敢!”达乌尔低下头,心中却是不忿得很。 “不用了,让人准备守城器械!”卫齐摇摇头:“等他们自己来送死!” 但是,从这天起,明军好像忘记了攻城这件事情,城上和城下相安无事,直到第三天,城头上的了望手传来了消息,一支人马从南边而来。 “是他们!”卫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城外的明军在等什么了,他们在等这一支明军,看来,他们打算合兵!” “愚蠢!”鳌拜点评道:“这分明是要成就你我的威名,见过作死的,没见过如此作死的!” 他看着卫齐:“打,老九,我都快憋出毛病来了!” “你以为我不想打?”卫齐看看鳌拜:“卓布泰再无能,也是我的亲儿子,杀子之仇难道我不想报?” “我还以为你忘记这事情了呢?”鳌拜冷冷的说道:“趁他们立足未稳,我去冲他们一波!” “明军也是这么想的,你要出去的话,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卫齐摇摇头:“镇江堡是明军修的,他们擅长的就是依托城池守卫,也该让他们尝尝他们自己的手段了,你不要急躁,稳住,我们能赢!” 城下的明军大营,江晚带着李自成、江嫣然、梅小飞等人,走进了明军大营,封万里已经下属的张竹林,谭春,孔有德等人齐齐整整在大营门口迎接。 “大帅,你终于来了!” 封万里当先迎了上去:“兄弟们都憋坏了,要不是大帅的命令,我早就下令屠了此城了!”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江晚笑着看着众人,众人齐齐笑了起来。 进入大营,江晚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帅位,将领们各自两旁而坐,就连江嫣然,因为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四海军团第二团的团长的衔头,也能在将领中混上一个位置,再也不必像以前一样,以家眷的身份凑数了。 “按照大帅的命令,如今镇江堡已经被我军团团围住,壕沟也已经挖了三道,且互相间隔联通,确保鞑子的骑兵在城下无用武之地!” “不错!”江晚赞赏了一句:“有没有尝试着攻城?” “这个,真没有!”封万里苦着脸看了一眼江晚:“我不怕一不小心就攻下来了,到时候误了大帅的大事!” 帐下众将一个个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若不是军中议事,只怕众人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 “粮草呢?” 江晚询问着封万里:“我命令范缜在送虎威营和虎贲营上岸之后,全力运送粮草,可有误事?” “军中粮草目前可以支持半月!”封万里说道:“而且,还有粮草不断的送来,不过,一旦天气转冷,海面冻结,咱们的粮草就中断了!” “等不到那时候!”江晚摇摇头:“倒是我们占领了眼前这镇江堡,粮草可以从朝鲜国补给,不用依赖皮岛了!” “请大帅下令!” 封万里躬身说道:“只要大帅一声令下,我等替大帅拿下此堡!” “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不用着急!”江晚智珠在握:“继续挖沟,一直挖到城下去,要拿下这军堡,不过是花点时间的事情,何必让士兵们去拼命!半个月的时间,足够咱们挖塌在这座军堡了!” 还挖啊!? 封万里看着自己麾下的将领们,他们和他一样,也是一个个都苦着脸,一副郁闷得要死的样子。 第467章 实战练炮 从朝鲜国来的明军和城下的明军合兵的第二天起,城外的明军终于有了动静。 这本来是卫齐应该乐于见到的事情。 但是,明军的动静也实在太大了一点。 一大清早,卫齐是被巨大的轰鸣声惊醒的,他开始以为是天边的闷雷声,要是这样的话,这对镇江堡这边来说,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想想那些明军躲在泥泞的沟里浑身湿透的样子,一夜下来,不知道要冻死多少。 可惜的是,城里的混乱和时不时的响起的惨叫声,让他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雷声,而是明军的攻击开始了。 他急匆匆的跑出去,迎面就遇见了从外面来的鳌拜。 “忍不了了,忍不了了!”鳌拜一边大声的咒骂道,一边对着他喊道:“明军在城外开炮了,这帮家伙,他们居然有大炮!” 炮声还在持续,不过却是很慢,从卫齐惊醒到现在,也只出现那么一两声。 “伤亡怎么样?”卫齐脸色很严肃,有大炮的明军和没大炮的明军,那完全是两码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固守不出的战略,就需要调整一下了。 “死了七八个人,倒是被轰死了十几匹马!”鳌拜气呼呼的说道:“呆在城里挨打的事情,我还从来没干过,若是就这么等着挨打,我还是咱们女真的巴图鲁吗?” “去城头看看,你去安抚下儿郎们!”卫齐朝着城头走去:“注意躲炮!” 援兵来了,但是固守城头的差事,依然达乌尔和他的部属们承担了大半,见到卫齐急匆匆的带人过来,达乌尔急忙迎接了过去。 “明军准备攻城了么?”卫齐问道:“各队佐领都到了自己的战位,准备迎敌了吗?” “参领大人!”达乌尔脸色古怪的摇摇头:“明军大部没有动静,就是往城里放了几次大炮,参领大人,这可是麻烦啊!” 说到大炮,后金的军队都几乎有心理阴影了,达乌尔也不例外。 他指着壕沟后面的远处一层新垒起来的土堆上,隐隐有明军活动,这个时候,他们正看见随着嘭的一声巨响,那里隐隐有火光一闪,然后就听得好像有呼啸之声从他们头上越过,狠狠的砸在他们身后的军堡里。 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似乎是明军在庆祝又发了一炮。 “这是怎么个情况?”卫齐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一炮砸到军堡的一栋屋子的屋顶,估计那是一个空屋子,炮弹落下去之后,就杳无信息了,基本上没造成什么损失。 “已经发了十多炮了,我也看不懂是什么意思!”达乌尔也是一头雾水:“若是他们骤然一起发炮的话咱们毫无防备,肯定会损失不小,但是这样一炮一炮的,属下看不懂!” “哼!”卫齐重重的哼了一声:“你看不懂,我看懂了,这是明军的疲军之计,他这是想动摇我军心!” 他看了看远处的明军:“传令,各佐领挑选部分强弓手,在城头游击,伺机射杀靠近的明军!” “嘭!”又是一声炮响,卫齐不由自主的眉角抖动了一下:“军堡内注意躲避明军大炮,军士无事不许集中,在屋子里候命,各自安抚好自己的马匹!” 远处的明军火炮阵地。 陈新年几人,看着大姐大的那个心腹操弄着那门大炮,他已经在这里看了半天了,一点都不感觉到腻味。 “都捂住耳朵啊,张大嘴!”掌炮的那人,大声的喊道,四周的人一起捂住耳朵,张开了嘴。 陈新月也是如此,刚刚他没有听对方的,仅仅是捂住耳朵,结果到现在耳朵都嗡嗡嗡的,那些张大嘴了的人倒是没事,这一次,他可是学乖了。 掌炮的人将火把放到炮筒那,他仿佛听到了火药燃烧的嗤嗤声,然后就看到四周一阵巨大的抖动,一阵巨大的白雾腾起,炮弹早就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有人提着水桶和裹着布的棍子上去了,水是用来降低大炮的温度的,看着那炮管上腾起的阵阵白雾,陈新月都不敢想,这要是手摸上去了,这手还有用吗? 而等到炮膛温度下来了,有人拿着裹着布的木棍,开始在炮筒里开始捅,那是在清理炮膛,这个他能理解,若是不将炮膛里的脏东西弄出来,这要是炮弹被堵在炮筒里,那发炮的这些人,只怕就倒霉了。 几分钟之后,降温,清膛这些事情做完,两人站在掌炮的人面前,等着他的命令。 陈新年就这个地方看不懂了,那个掌炮的,是怎么知道要放多少火药的,这要放少了,这炮弹只怕就打不进城里去了,这要放多了,只怕当场连大炮都得炸了。 嗯,这是一个技术活,暂时不考虑,反正大姐大又不要自己当这掌炮的。 掌炮的人在发着命令,好像是调整大炮的高低,这个陈新年就更搞不懂了,他看不懂,他身边的兄弟也看不懂,而且,他们比他还要急。 “怎么还在折腾,打啊,这都休息多久了!” “你知道个屁!”后面一个抱着膀子看热闹的家伙,鄙夷的看着陈新年的兄弟:“这一炮打出去,几十两银子就没了,你以为瞎打,想打哪里就打哪里啊?” “几十两银子?”那兄弟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这还是便宜的呢!”那人嘿嘿笑道:“这只是说火药和炮弹,要是加上大炮的寿命,你知道这大炮不是永远不坏的,打上多少炮,就得坏一门,这大炮的钱得分散到每一炮上,一门大炮几千两,你算算,这一炮多少银子了!” “我的天呐!”陈新年的兄弟捂住了嘴巴:“他们这是在拿银子打水漂玩啊!” “兄弟你以前干过这个?”陈新年对那人笑了笑:“好像你懂这个的样子……” “哼,这算什么!”那人哼了一声:“我以前呆过的地方,那大炮可几千斤重,简直是一炮既出,挡者披靡,咱们的这些炮,也算是个大号火铳罢了,吓唬人可以,要真打人,可打不死几个人!” 陈新年和他的兄弟们肃然起敬。 “他们太慢了!”这人摇摇头,似乎不想看了:“照这样的打法,若说不咱们大帅挖了几条壕沟挡着鞑子,只怕发了第一炮,还没等发第二炮,鞑子就冲到面前来了!” 第468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持续的炮击,对明军来说是士气的鼓舞。 看着自家炮队随时随地的将炮弹送进对面军堡里,不管有没有打死多少人,光是那动静就让明军们心旷神怡。 就是在辽东,这样将大炮摆在城外直接轰鞑子的,这也是头一回,说是扬眉吐气也不为过。 更令人心里舒坦的是,军堡里的鞑子,还只能眼睁睁的挨打,江大帅命令修建的围城壕沟,现在已经在城外挖得犹如蜘蛛网一般了,鞑子就是想冲出来干掉明军的炮队,只怕刚刚出城,立马就得栽到沟里去。 要是那样,乐子可就大了! 要说明军们还真期待这样的场景出现,鞑子想要出城厮杀,眼下基本上除了出城之后,从壕沟里攻过来,再也没别的法子,而只要不是面对鞑子的骑兵和他们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弓箭,正面和他们厮杀,明军可是不惧的。 可惜的是,城里的鞑子根本就不上当,根本就没有出城的打算。 他们严加看守城墙,在弓箭的射程内,硬是生生的遏制住了明军的壕沟的推进。 冒着鞑子的箭雨再往前推进壕沟的话,现在就有些不划算了,双方经过几天的试探终于偃旗息鼓,在镇江堡城下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地方,开始了泾渭分明的对峙。 一百五十步之内,属于鞑子的地盘,而一百五十步之外,则是明军的天下。 而明军的炮队,经过几天的练习之后,射击的频率和精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了,至少,在明军发炮的时候,炮口所在的方向的军堡城墙上,已经不会再有大摇大摆的鞑子了。 前两天,炮队里一门大炮试射的时候,直接一炮轰在了城头上,鞑子死伤多少不知道,总之当时的情形非常的壮观,等到烟尘散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军堡的城墙都足足被打了掉了一个半人大的豁口。 顺便说一句,炮队的指挥现在是江嫣然,毕竟各炮的掌炮,都是几乎从她麾下挑出来的周庄出身的年轻人,江嫣然的“积威”之下,指挥起这些人来,比起旁人要顺畅得多。 “都过来,都过来!” 一大早去中军大帐参加完军议回来的江嫣然,大咧咧的回到自己的营地,虽然她觉得她的营地,应该是四海军团第二团的营地,但是在其他明军的眼里,这里就是炮队的营地了。 至于那些鬼头鬼脑的番人,当然是炮队的护卫了。 在辽东但凡有佛郎机大炮的城池,都有这番人的教习,这简直是太正常的事情不过了,其他士兵们即使有疑惑,有知道这样配置的同伴立刻就解释给他们听,于是,原本可能会和明军格格不入的四海军团第二团,居然在明军大营里和明军出奇的和谐。 “都练了几天手了,大帅让我问问你们,都有把握了吗?” “有!” 一众年轻人站在江嫣然的面前,整整齐齐的回答道。 “既然都有把握了,那么,今天晚上就是看你们的本事的时候了!”江嫣然扫了众人一眼:“大军攻城,你们是前阵,时间一到,按照这几天练出来的打法,一口气将带来的炮弹全部打光,只要我没下令停止,你们就一直打!” “明白!” 年轻人们脸上露出了振奋之色,这是要动手了,看来,这几天是大帅就在等炮队的消息,要是攻下这城池,炮队绝对是首功了。 “目标是城门,这里是军堡,没有我们大明的城池的城门那么难打,不管城门后是什么,三十门大炮一起开火,就算在城门是和城墙焊在一起的,你们也都把它给轰开了!” “大姐大!”有个少年弱弱地举起了一只手:“若是城门轰不开呢?” “那你们就给我将城墙给我轰出个窟窿来!”江嫣然狠狠的瞪了一眼对方:“城门不破,大军不动,你们是打算在这上万人面前,将我的脸丢得干干净净的吗?” 少年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他可没这么想,只是做事情多个准备,不是大姐大平时教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变了…… 黄昏的时候,命令从中军大营传了下来。 东门! 所有的明军和往常一样,看不到任何调动的迹象,而炮队也和平时一样,时不时的往城里打上几炮,一切和昨天,和前天,似乎没什么不同。 天快黑的时候,南门附近,还有一支明军试图将壕沟往前推进一些距离,但是很快就被鞑子的重箭给射了回来,死伤了一些士兵,而明军这边作为报复,炮队往城头上打了十几炮,不过命中的就只有两枚,不管有没有杀伤多少敌人,硬生生的是在气势上压倒了鞑子了。 夜色黑了下来,双方偃旗息鼓,这是属于斥候的战场了。 明军开始挖沟的时候,城头会有一下鞑子的斥候悄悄地下来,躲在暗处用冷箭杀伤明军,若是明军不挖沟,他们甚至试图接近壕沟,给明军制造一些混乱。 这些天来,这仗就是这么打的。 双方有来有往,也各有死伤,但是,一直都是小打小闹。 只要越不过壕沟,这些鞑子的斥候,是怎么都不可能发现,天黑之前还在原地的明军大炮,此刻已经趁着夜色转移了。 东门,三百步处。 三十门三磅炮装载炮车上,已经被运到了这里,一片已经夯得严严实实的平地,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 各炮的掌炮指挥着自己的部下,将这些大炮成炮车上卸了下来,然后将大炮安放在夯土上,因为今夜的目标是城门和城门附近的城墙,所以,一旦开始发炮,他们根本不用调整方位和角度——只要事先调试好就行了。 而跟随他们而来的第二团的佣兵们,除了一部分人作为炮队的候补,其他所有人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炮队的阵地被敌人冲击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万一这种情况发生,这些人在他们没死完之前,是绝对不会允许敌人接近炮兵阵地的。 这是江嫣然的原话。 “你们就是要死,也都死在炮队和敌人之间!” 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第469章 更吹落,星如雨 丑末寅初。 这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也是人最为困乏的时候,上半夜斥候们的互相你来我往,也在这个时候接近了尾声。 镇江堡的斥候这个时候,如果侥幸还有没死的,就该回城了。 不然天色一亮,他们就将暴露在明军的视线之下,那么,他们要么就是被明军的弓箭和飞矛扎成刺猬,要么就是被明军的大炮轰出渣渣,曙光之下,他们无所遁形。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如今在镇江堡的四面的壕沟里,明军各部的弓弩手都全部挤在了他们刚刚窥探了无数次的那一条壕沟里。 一百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从城头射箭下来轻而易举,但是,若是不要准头,一样可以从城下将箭支送到城头去。 整个镇江堡安静的好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 直到一阵激烈的火铳声,将这个婴儿从美梦中叫醒。 城头上的鞑子霍然惊醒,慌张的寻找着火铳声的方向,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找到是哪里的火铳在放,抬头就看到了一副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 天色满天的星斗,就好像突然之间全部掉了下来,它们密密麻麻的挤在抬起头的所有人的视线了,带着满天的火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整个镇江堡好像突然之间都被照亮了一样。 “敌袭,敌袭!” 有人大声的喊着,在城门上疯狂的跑动,也有人站着仿佛是惊呆了一样,看着那些从天上落下的火箭,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这漫天的箭雨对待他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跑动的,还是站立的,几乎是几个呼吸中间,就被扎着了一个个刺猬,更有无数的火箭落在了城头,开始燃烧着一切可以燃烧着的东西。 火铳声就是命令声,几乎是瞬间,早就在城下埋伏好的弓箭手们,用尽平生的力气,疯狂的将一支支的火箭射到城里。 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座城门前的壕沟里。 能射到城头甚至城里的弓箭,必定是强弓,而就是一个娴熟的弓箭手,最多也只能射出七八支火箭,在那之后,他们的胳膊就会酸软得不像是他们自己的了。 弓箭手们要尽快的在自己力气没耗尽之前,射出足够多的箭支,开始是火箭,到了后来,就是没有火的箭支也是一样的。 就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明军的呐喊声开始响了起来。 “杀啊!” “冲啊!” 呐喊声惊天动地,就好像明军在同时对着四个城门发起了猛攻一样,无数鞑子从城下冲了上来,将死在城头的同伴推开,将死在城头的同伴们当作抵挡箭雨的掩体,开始躲在城墙后,疯狂的朝着外面抛射着箭支。 黑暗之中,不知道多少明军冲了过来,在城头上抛射和直接射击,对这些鞑子的守军没有区别。 卫齐和鳌拜各自从自己的屋子里冲了出来,开始大声的指挥着自己的部属。 一对对镶黄旗的精兵,带着各种武器开始朝着城头而去,所有人都意识到,明军终于动手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虚张声势。 因为不知道明军那边是佯攻那么是主攻,按照事情的谋划,卫齐身边留了两个牛录的精锐,其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放了两个牛录,加上原来达乌尔的人马,卫齐有着足够的力量在判断出明军的意图之前,做出应对。 “该我们了!” 当天空中的箭雨渐渐稀稀拉拉起来,当四周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的时候,江嫣然穿戴整整齐齐,站在炮队的后面,小手朝着前面的方向:“开炮!” “开炮。” “开炮!!” 炮队阵地上,开炮的命令此起彼伏,一个个燃烧着的火把凑到了引线上,引线痴痴的燃烧声,被四周明军的呐喊声淹没得好像无声无息一样,这让发炮的炮手都怀疑自己是否点燃了引线。 不过,接下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和脚下熟悉的震动,让他们无比的确定自己没有误事,而这个时候,刚刚充斥在耳朵里的呐喊声,好像已经全部消失了一样,他们的耳朵里除了嗡嗡的声音,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喊叫声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不用掌炮的手势指挥,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干什么。 降温,清膛,装弹,填药,然后开火! 甚至都不用管距离自己的炮位十多步远的同伴们在干什么,这些炮手们,心中心里只有一个信念,要么,就是远处的那座城门被自己炸得稀烂,要么,就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这座大炮一起,被炸得稀烂。 今天不是他们死,就是自己死! 一门门三磅重的铁球,带着呼啸的风声,带着火药瞬间赋予他们的巨大的动能,狠狠的撞在城门和城门的城墙上,一时之间,在火箭的照耀下,依稀有些轮廓的城门变得尘土飞扬,也没人看得清楚,这些大炮发射的炮弹中,有那些实实在在的撞在了城门上,又有哪些因为打偏在城墙上,四处飞溅的碎石一波带走了多少城门附近的鞑子。 或者,还有几枚炮弹,落在了城头上的人群中,那些尘土飞扬中,隐隐好像有血光迸射。 东门城下的壕沟了,弓箭手已经撤了下去,此刻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么,他们当中大多数不知道该如何抵挡在巨大的声浪和大炮发射带来的震动,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们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兵器,紧张中带着兴奋地等待着炮声停止。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一刻钟?或许是两刻钟?又或许仅仅只是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壕沟里的士兵们却是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每个人看着身边黑暗中的同伴,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却是没有察觉到,自己握着武器的指节,因为时间有些长了,都开始有些微微发白了。 炮声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一点预兆都没有,而四周的呐喊声在就在炮声响起的时候,渐渐的小了下去,此刻更是已经几乎无人在呐喊了。 对面的城头上,也是一片寂然,就好像城头上的鞑子,也没想到在炮击突然就停止了一样。 “就是现在!”一个把总跳出了壕沟,刀尖指着城门:“兄弟们,冲城杀鞑子,就是现在!!!” “跟我冲啊……” 第470章 悔不该当初 这注定是一场可以写入大明战史的战斗。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色大亮,持续到日头从东方升起,没有人注意到,今天早上的朝霞仿佛是血一样的颜色,就算注意到了,也没有人在意,此刻在所有厮杀的人眼里,血色是再正常不过的颜色了。 不是管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战斗的胜负实际上在军堡的城门被强行轰开,无数明军冒着箭雨冲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剩下的,不过是负隅顽抗而已。 而在天色大亮之后,原本混战的战场,就突然变得清晰无比了,明军的火铳队的弹丸和后金军的弓箭,在战场上到处飞舞,拉开距离的对战,对这双方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明军拼命的想要和对方拉近距离,厮杀在一起,而后金人退无可退,当退在一起试图用弓箭阻止明军的推进的时候,明军的火铳队则是很快的出现,将双方的优势和劣势,再度拉到同一个起跑线了。 到最后,还是靠着刀枪和近身的厮杀,双方用人命在拼命地对抗。 而人数远远超过后金鞑子的明军,数量的优势终于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了,无论有多少人在厮杀中倒下,从城外总是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士兵冲进来,而后金士兵,倒下一个,就少一个。 等到军堡的城墙被明军控制后,几门三磅炮被拉上了城头,当为数不多的炮弹在后金军队密集的人群中打开一条又一条的血肉胡同的时候,后金军队终于开始有些崩溃了。 从后金人发出投降的讯号,到明军的将领们约束已经杀红眼的明军士兵们停手,这期间又有上百条人命消失在战场上,而等到双方彻底的停下手来的时候,整个军堡里,还活者的后金士兵,已经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了。 没有人愿意丢下武器投降,哪怕是命令一级一级地压下来,依然数十人拿着武器抵抗着明军。 但是,这一次,没有让明军动手,从后金军队中飞出一阵羽箭,将这些不肯放下武器的士兵们射成了刺猬。 至此,此战结束。 明军大获全胜,斩首近两千级,而自身伤亡也在两千左右,几乎是一比一的置换比例。 但是,这依然是一场大胜,以皮岛这一旅根本算不上明军主力的偏师,面对着后金人镶黄旗的精锐,打出了这样的置换比例,如果不是将敌人困在了城里,如果不是将敌人的骑兵变成步卒,哪怕是明军占据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也绝对打不出这个成绩来。 结束战斗一个多时辰之后,被押到城外明军大营的卫齐,看到了明军的主帅。 这是一个他从来就没听过,也没有见过的年轻人,看起来和他一起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如果是鳌拜在这里,得知自己是败在这样一个人手下,只怕要当场气得吐血。 可惜鳌拜已经战死了,而到了最后关头,为了保全镶黄旗的最后一点精锐种子而下达了投降的命令的卫齐,看到此人的时候,只会忌惮,而不会吐血了。 “卫齐?” 江晚看着面前的这个降将,和他印象当中那些光着膀子披着皮毛茹毛饮血的鞑子首领不同,此人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凶恶之辈。 “镶黄旗甲喇额真?” “是!”卫齐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是皮岛的兵马,我也看到了你们的旗号,我就想知道,能够逼得我卫齐到如此境地的人,究竟是谁?” “鳌拜死在了城里?”江晚摇摇头:“我对你不是特别熟悉,但是对鳌拜,我倒是知道一些,可惜了?” 他抬起头来:“本帅江晚,东江镇参将总制!” “参将?”卫齐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连个总兵都不是,自己居然败在了这样的无名小卒的手下? 他顿时觉得万念俱灰,眼光瞟了一眼在身边的明军腰间的长刀,他有些后悔没在城里死战了,哪怕最后自刎,也不至于眼下如此屈辱。 “你杀了我!”卫齐咬紧着牙帮子:“反正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一个你不熟悉的无名小卒,给我一个痛快,我还敬你是一个英雄!” “既然求死的话……你为什么要投降?” 江晚看着他:“说实话,我没指望你们会投降,而且,我也没听说过和大明的战争中,你们后金人,有如此多的兵马一起投降的!” 卫齐的眼光闪烁,他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对方应该是不会理解他的心思的。 所谓的懂的都懂,不懂的,他也无法解释。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卫齐咬着牙说道。 “你们是我东江镇的功劳,当然是献俘给我们的皇帝,至于你的结果会如何,那得我们皇帝说了算!” 江晚说道:“你放心,我不杀你!” “那我的部属们呢!”卫齐瞪着对方,心里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脸上依然摆出桀骜的模样。 “献俘的话,倒是用不了这么多人!”江晚歪头想了一想:“挑些军官就够了,百十个人的数量最好,多了不好看管!” “我们已经放下兵器投降了,若是你胆敢杀俘,你最好一个都不留!”卫齐嘿嘿冷笑道:“不然的话,我用性命保证,不会有一个或者人到达京城,到达你们皇帝陛下的面前的!” 他发狠一样的说道:“求活不容易,难道求死还不容易吗?” “你在威胁我?”江晚微微笑了一笑,眼中露出了几分阴森:“谁给你的胆气,让你觉得我一定非得要让你们活着不可?” 他露出牙齿,指了指卫齐的脑袋:“活着人是功劳,砍下来的首级,也是功劳!” 卫齐的眼中露出绝望之色,这个年轻的明军主将,根本就是一个油盐不进的角色,他心中愈发后悔自己没有在城中死战到底了。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押下去,严加看管!”江晚吩咐道,旋即对着身边的梅小飞说道:“俘虏里军官挑出来,送回京城报捷献俘,至于其他的人呢,都拉到铁山城去挖坑,怎么用这些人,你应该懂!” 第471章 我李自成前来凑个热闹 江嫣然看着卫齐被押出去的身影,听到江晚的吩咐,两只大眼睛眨了眨:“这些人送去矿石挖坑有些浪费粮食了,而且,要挖坑的话,朝鲜的那些百姓又听话又吃苦耐劳,可比这些俘虏好用多了!而且,还得分出人手看管他们提防他们造反,太费事了!” 江晚有些疑惑的看着江嫣然:“全杀了?” “那倒也不用!”江嫣然笑嘻嘻的说道:“从倭国到琉球,从安南到暹罗真腊,这些身强力壮的家伙可是抢手得很,干活也行,打仗也行,就算又不干活,又不打仗,这些一看就凶狠的家伙们,买几个回去带着身边,当当自己的狗腿子欺压一下百姓,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江晚有些吃惊的看着江嫣然:“你是说,把他们卖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江嫣然瞪着大眼睛反问着他:“反正是废物利用,不如换点银子,难道哥你觉得这些卖出去当奴隶的家伙,每一个都可以长命百岁的吗?” 她抿嘴一笑:“关押在铁山城挖坑,他们还有逃回去,还有被救走的可能,但是,被卖到安南真腊暹罗这些地方,他们这辈子基本上就没机会再回到辽东这片土地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江晚还在犹豫。 江嫣然翻了翻白眼:“我好歹带着来帮忙的是一票佣兵,这些家伙拼死拼活的可是来赚钱的,现在打赢了这仗,你总得给我点好处!” “好,你去处置俘虏!”江晚沉吟了一会,这个事情这么处置倒是比杀了和挖坑得好,江嫣然要折腾,就让她折腾。 反正随后四海军团壮大了,一样是他的力量。 “还有!”江嫣然喜滋滋的说道:“那个卫齐,你最好不要急着送到京城去,这人到最后下令射杀自己的部属,已经走不了回头路了,他是咱们抓的第一个鞑子大官,又怕死,哥你应该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的东西来!” 江晚身边的高兴盛也是狠狠的点了点头:“只要他愿意开口的话,那可比属下费尽心机打探的消息多,而且,鞑子高层的消息,根本不是咱们的探子能打听到的!” 江晚笑着摆摆手:“知道了,你去!” 战斗只持续了几个时辰,但是打扫战场,却是足足持续了一整天,比起城里乱七八糟尚且为损毁的屋子的抢救来,处理双方战死的士兵的尸首,才是打扫战场大头。 明军的战死的战士的尸体还好说,能验明身份的,一律验明身份后,就地掩埋。 城外这些天挖出来的壕沟,倒是成了这些战死的士卒的埋骨之所,悲伤是令人悲伤,但是从去年到今年,皮岛的官兵们见到太多的死亡了,而这一次战死的兄弟是在和敌人战斗而死,所有人的悲伤倒是能缓解一些。 但是,战死的鞑子的尸首,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首先,所有的鞑子的首级,那是全部都要砍下来的,这些首级和那些俘虏军官,是要随着报捷的文书送到京城去的,这样的大功,江晚几乎可以肯定,朝廷里肯定是有人要唧唧歪歪,甚至会指责他虚报战果。 这种人一定存在。 到时候,这几千个货真价实的鞑子首级,就可以摆出来,狠狠的打一打这些人的脸。 而辽东的天气很快就冷了下来,如果这些首级用石灰之类的腌好,倒是不担心有腐烂的事情,只是送到京城那边,能保存多久,就不知道了。 总之,这个冬天送回去的话,刚刚好。 至于被砍了脑袋的鞑子尸首,是没资格享受和明军士兵一样的优待的,城外架起了十几堆巨大的火堆,城里一切可以拿来燃烧的东西,都成了这些火堆的燃料,这些尸首往火堆上一丢,不到半天功夫,就挫骨扬灰了。 这样的做法,得到了所有官兵的一致好评,所有的官兵,都觉得对鞑子就该如此。 唯一不好的是,从开始焚烧这些尸体起,所有人鼻子里一直都萦绕着一股烤肉的焦臭气味,估计此战过后,参加此战的很多人,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吃肉了。 等到所有的这一切收拾完毕之后,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 江嫣然已经挑完他想要的俘虏,高高兴兴的返回小山村了,在那里,这些被他挑走的俘虏将有生以来第一次远航,至于去什么地方,那就没人知道了。 她的眼光很挑剔,所有身上有伤的,她不要;长得矮小卖相不好的,她也不要,而这些剩下来的人,终于还是落到了梅小飞的手里,这也算是这两支佣兵团,都拿到了各自的好处了。 梅小飞也带着俘虏回铁山城去了,在那里,作坊还在汤若望的率领下,不停地生产三磅炮以及弹丸火药,这些炮队急需的弹药,也得尽快补充。 江嫣然这个败家孩子,在她离开之后,江晚派人查看了一下炮队的情况。 三十门三磅炮,几乎损毁了三分之一,而弹药和炮弹几乎已经见底了。 当然,她这样败家也不是没好处,至少经过这一战,炮队的这些新手菜鸟们,多少有了实战的资历,勉强可以朝着一个老手转变了,而大炮因为各种原因的损毁,也算是测试出了这些大炮的极限,这些实战得到的数据,想来反馈到汤若望那里,汤若望应该是很高兴的看到。 所有人都在享受着这场胜利,唯独李自成是不大高兴的,作为江晚的亲兵营,在此战中他几乎是没有派上用场,进城的战斗没有轮到他,清理战场的时候,也没有轮到他。 用他和李过的话来说,那就是“咱们打了一个打胜仗,但是咱们亲兵营就凑了个热闹,啥都没捞着!” 这让他十分的忿忿不平。 而江晚在战场打扫完毕之后,居然要他分兵一部分回平壤,免得他的人马离开之后,平壤城里那帮朝鲜人又出幺蛾子。 李自成当场就不干了。 不能说他是抗命,只能说他是振振有词。 “大帅,俘虏不是交代了,盛京那边的鞑子还有援兵吗,这个时候正是大帅用兵之时,平壤城里的那些朝鲜人,只要将咱们这里大胜的消息带回去,我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妄动!” 第472章 步步为营 镇江堡之战之后,江晚足足在这里呆了五天。 在清理战场处理战后的事宜的同时,朝着盛京方向江晚是不遗余力的派出了斥候,原本的计划中,江晚是要在镇江堡坐等那支可能从盛京来的援兵的。 可惜的是,这支援兵迟迟不见踪迹,倒是从镇江堡到盛京之间各处后金的军队,隐隐有了集结的趋势,后金人除了他们本部的八旗精兵之外,几乎已经开始动员能动员的一切力量了。 很久以后,江晚才知道,当时盛京方面,是朝着镇江堡派出了一支两千余人的援兵了的,但是,援兵还在半路,就已经折返了回去,当时的皇太极心里怎么想的,江晚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清楚的知道,在皇太极的眼里,一万个镇江堡,也比不上一个盛京。 镇江堡的明军,开始朝着盛京进军了,有镇江堡这个桥头堡,江晚的这一支明军可以说是进退有余,往年皮岛明军上岸之后,仿佛是打游击一样的动一下西一下的打发,彻底的被江晚抛弃了。 他的意图很清楚,以镇江堡为基地,朝着盛京方向,能推多远就多远,如果后金鞑子敢不重视他这一支人马,他十分的愿意到盛京城下看一看风景。 这是阳谋。 他的意图是如此的明显,相信皇太极和他的智囊们,在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但是看得清楚又如何,江晚的这一支兵马的存在,不会因为他们看的明白而消失。 不将这一支明军打回去,盛京危矣。 而要将这一支明军击败,单凭现在盛京的留守力量,很难有这个十成的把握,最稳妥的办法是将大凌河的那数万后金主力调过来。 但是这样一样,后金人就只能看到大凌河城在他们眼皮底下修起来了。 无论怎么选择,对后金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江晚希望后金军队,是一如既往的骄狂,这样的话,就更中他的下怀了。 调集大凌河城下的部分兵马,和盛京方面的兵马合兵,这是后金方面最有可能的选择,对江晚来说,这等于是开辟了第二战场,依然能有效的减轻大凌河的压力,而且,谁胜谁败这种事情,还说不一定了! 所以,他一点都不急,稳稳地推进着,一天三十里,步步为营。 每到一处,立马扎下营寨,清除后金方面在附近的势力,包括但不限于破坏后金方面所有军事设施和生产设施,并掠夺地方,就地补充军粮。 这个做法,得到了广大官兵的欢迎,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打仗。 鞑子可以到大明烧杀劫掠,大明人自然能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这支明军的行为的后果,在数天之后开始慢慢显示出来了,大量的难民开始朝着盛京方面迁移,明军在他们身后不慌不忙的驱赶着,仿佛是驱赶着无数的牛羊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明军所过之地,无论是军堡,村庄还是牧场,全部都是变成了一片的废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没有用的,你做的这一切,我们的大军会全部还给明国!” 卫齐没有被送走,反而被留到了江晚身边,江晚和他的协议是,他可以不将卫齐送到京城,但是,作为回报,卫齐要提供一部分后金方面的情报。 卫齐爽快地答应了。 这也是他对后金军队无比的信心,虽然他败在了这个人手中,但是,他相信,后金有的是人收拾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明将。 大明人或者在智谋上有可取之处,但是,论起武勇来,后金八旗精兵绝对是可以碾压大明这一支杂牌明军的。 “你说错了,是你们做初一,我做十五!”江晚摇摇头:“世界上的事情,天理循环而已!” 如今卫齐带着皮帽,穿着厚厚的棉衣,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富家翁模样,他自己的服饰江晚当然不会让他穿——一个鞑子整天在中军里晃来晃去算什么事情! 但是,明军的军服,卫齐是打死也不愿意穿,最后,高兴盛折中了一下,给了他一身。 他穿在身上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如果不是格外熟悉的人,远远看到这个身影,是分辨不出他是谁来了。 “哼!” 卫齐哼了一声,他知道江晚将他唤来的目的,闭着眼睛,回想了一下。 “就是这里了!” “就是这里?” “是的,这一路来,你们没有遭遇到太大的抵抗,想来大汗是已经将兵力全部调回盛京了,这里距离盛京大概七八十里,再往前走,你们就得做好死在这里,全军覆灭的准备了!” “说说!”江晚不理他:“前面十里左右两个城池,应该就是你们驻军之地,能让我们走到这里来,也不见你们的骑兵骚扰,想来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我们!” “你知道就好!”卫齐淡淡的说道:“退走是不可能的了,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召集盛京附近的兵马,还是调遣他处的兵马回来,都已经足够了,你胆敢退走,就等着溃败!” “如果投降的话,我会像大汗给你求个前程!”卫齐说道:“你这样的人才,明国仅仅给了你一个参见,到我们这边来,我保你一个不下于明国总兵的官职!” 卫齐孜孜不倦的劝降着眼前的江晚,对方投降的概率很小,但是,他相信对方将自己带在身边,绝对是为了留一条后路,现在明军兵强马壮的,对方没有投降的理由,但是,若是明军遭受大败之后呢? “别挑战我的耐心!” 江晚毫无表情的看了对方一眼:“我要知道这两座城池的情况,驻军多少,谁领军,领军的将领性格如何,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你就算知道了有如何?” 卫齐嘟囔了一句,但是却是毫不犹豫的开口了:“现在的情况和以前的情况自然是不同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应该有一位贝勒在这里总领全军,至于守将和军力,也肯定是有所变化……” “那不是你考虑的问题,说你知道的!” 江晚冷笑了一声:“我只是想知道,我下一个手下败将会是谁?” 第473章 都是大聪明 与此同时,和江晚有着同样的疑问的人,也在询问着面前的人。 问话的是,是后金努尔哈赤第七子,贝勒阿巴泰,而在他的面前的人,却是俨然一副大明人模样。 这是他的女婿,正蓝旗汉军旗三等副将李永芳,也是这马兰峪军堡的镇守军将。 皇太极率军攻打大凌河,几乎将八旗精锐全部带走,阿巴泰虽然是沙场老将,但是一直以来属于那种怪话多,牢骚多的那种,尤其是皇太极继位之后,自幼随父亲征战的他,仅仅是封了一个贝勒,看着那几个和硕贝勒神采飞扬,阿巴泰的怪话那是一篓一篓的。 所以,他有些不大受皇太极待见,甚至有些受到冷落。 而这次大军出征,像他这样坐冷板凳的,自然就留守盛京,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一支明军趁着盛京空虚前来作死,那他阿巴泰自然就当仁不让的以贝勒身份,统领了盛京守军了。 如今的盛京守军,除了他麾下正蓝旗的六个牛录的兵马,就只有正黄旗留守盛京的四个牛录了。 而不到关键时候,这留守盛京的四个牛录他是不打算动的,而且,就算他想动,他也没胆子动,大军在外,他染指正黄旗的兵马,尽管是对抗明军但是,即使打赢了,那也是输了。 等到大军班师的时候,皇太极绝对在意的不是明军的失败,而是他居然动了自己留守盛京的正黄旗的兵马。 所以,他能用的兵马,差不多就是手下六个牛录的满八旗精兵,近两千的蒙八旗的骑兵,还有各旗留守盛京的汉军旗的兵马! 而阿巴泰打心里不信任这些汉军旗的人,也瞧不起这些汉军旗的人。 除了李永芳。 对了,还有范文程。 李永芳是他的女婿,也是明国第一个投靠后金的军将,以前是抚顺千户所的备御官,投降后金之后,直接被封了三等副将,甚至努尔哈赤还亲自赐婚,将阿巴泰的女儿嫁给了他。 所以,阿巴泰的鄙视名单了,并不包括自己的女婿。 而即使明军没来,这马兰峪的守将也是李永芳,对此,不仅仅阿巴泰想知道这支明军的来路,李永芳更是想知道。 “基本确定了,是皮岛的明军!”李永芳一副武夫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木讷:“人数在一万上下,镶黄旗的鳌拜,就是败在这支兵马之下,生死不知!” “哪里有什么生死不知,早就死了!”阿巴泰哼了一声:“瓜尔佳氏那边,也就鳌拜还算个出息的,这也是他命不好,倒是有些可惜,和他一起去的那个卫齐,死了就死了,我一点都不在乎!” “这些天,咱们的斥候和他们的斥候交手了多次,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李永芳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话,鳌拜他们不至于连个报信都没有回来啊!” “镇江堡那边的消息打探不到?”阿巴泰问道。 “打探不到!”李永芳摇摇头:“所以,明天小婿打算派人试探一下他们的底细!” “不用!”阿巴泰摇摇头:“试探对方的事情,轮不到你来做,让李思忠和范文程他们去做,吃了我后金的禄米这么久,也该让他们为咱们出把力气了!” 李思忠是另外一座军堡潘家口的守将,属于阿巴泰看不起的汉军旗的人,不过阿巴泰还是很重大局的,哪怕是他看不起对,但是马兰峪和潘家口这两座军堡是盛京的门户,互相呼应,哪一座丢了都会影响战局。 所以,他将范文程派了过去,做对方的副将。 李思忠是参将,范文程是世袭游击,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但是,和李思忠比起来,范文程在阿巴泰心里,可是要重要得多,哪怕对方的官职要低于对方。 在阿巴泰眼里,范文程和自己的女婿一样,算是自己人了,而李思忠不过是一个投降过来的奴才而已。 主子和奴才,自然是要区别对待的。 “记得抓几个俘虏!”阿巴泰打算离开了:“要不然,将来等到大汗回来,禀报战功的时候,都不知道咱们打垮的是哪一个明狗!” 远远看得到前面的军堡的时候,明军又开始挖沟了。 有过镇江堡下挖沟的经验,明军这一次挖沟显得驾轻就熟,不仅仅挖得又块又好,而且,还预留了士卒进出的通道。 第一天,只是挖出一个壕沟的雏形。 第二天,则是将壕沟加深加高,并且贯通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挖沟明军中不少士卒还有些怨言的,那么,这一次的挖沟,明军没一个废话的。 只要付出点力气,就能避免直接面对鞑子骑兵那几乎无坚不摧的冲锋,累一点算什么。 只要鞑子冲不过来,自然后面有炮队万炮齐发干掉他们。 镇江堡之后,明军上下对炮队有着莫名的信心,那种山崩地裂将城墙都能打垮半边的景象实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没人觉得鞑子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炮队的这些家伙打出去的炮弹。 当然,前提是不让他们接近。 而这一次挖沟,军堡里的敌人居然格外的配合,在镇江堡的时候,白天有骑兵出来袭扰,晚上有斥候出来,而这一次敌人明明是有了戒备,却是一个出来袭扰的都没有。 “蠢货!” 范文程看着远处的明军仿佛是蚂蚁一样的忙碌着,脸上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我好像知道鳌拜他们是怎么败的了!” “嗯?”李思忠站在他的身边:“怎么说!” “这样的巨沟面前,鳌拜的骑兵根本没有作用,他除了下马和明军死战,就只有远远的袭扰了!”范文程自信的说道:“鳌拜是个暴脾气,他不会坐视明军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中了明军的圈套自然就无可厚非了!” “我和我们面对的是同一股敌军!”李思忠脸色严峻:“谈不上愚蠢,我觉得明军这个笨办法面对大汗的大军的时候,应该是没多大的作用,填进几千士卒进去就可以了,但是眼前来说,对我们来说还是很麻烦的!” “麻烦吗?”范文程笑了起来:“镶黄旗的精兵是骑兵,但是咱们汉军旗的,可没多少骑兵,这些壕沟对明军和对我们来说,其实都一样的!” 他嘴角露出笑容:“所以我才说他们愚蠢!” “贝勒爷让我们出战!试试他们的成色!”李思忠看了看他:“你去还是我去?” 范文程脸色慎重起来:“当然是我去,主将自然是要坐镇城池,这种挫敌锐气的小事,就让我这个副将来做好了!” 第474章 死斗之兵 范文程是堂堂正正的出城邀战的! 袭扰对方这些事情,他根本不屑做,而且,他看得清楚,如果袭扰有效果的话,镶黄旗的那些精锐,就不会连一个都没逃出来。 卫齐不是傻子,面对明军的这套战法,他第一选择就应该是袭扰,不让明军顺顺当当的将这些壕沟挖出来,但是,现在在范文程面前的,是明军而不是卫齐的镶黄旗兵马,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与其不疼不痒的骚扰对方,不如堂堂正正的和对方约战,而范文程相信,如今兵临城下的明军,他们绝对是不会拒绝他的约战而伤了自己的士气的。 要不说,只是大明人最了解大明人呢,换做任何一个后金将领,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他们眼里明军大部分都是怯弱的代名词。 范文程,大明人,万历四十三年中秀才,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攻下抚顺,范文程与其兄主动投效努尔哈赤,授书房官。 天聪三年随皇太极伐明,积功授汉军旗世袭游击将军。 这样的经历,倒是和江晚有点相似,两人都是文人出身,如今都是身处战事,但是,和江晚不同的是,江晚哪怕如今领军,依然是标准的大明的以文制武,他自己算得上是手无缚鸡之力。 但是,范文程虽然是儒生,但相貌堂堂,体格魁伟,倒很像是一员虎将,并且临阵不惧,随军从征时,奋勇冲杀,又长于用计,能言善辩,因而立下功劳,可以说是文武全才。 论起自负来,他绝对是要比江晚自负。 夜幕降临下来的时候,一只带着范文程的亲笔信飞到了明军的阵营,片刻之后,这封信被送到了江晚手中。 “诸位看看!” 江晚将信传给自己麾下的这些将领:“这个范文程挺看得起自己的,居然敢约我军死斗!” 众将领,尤其是皮岛出身的将领,脸色都不大好看,所谓的死斗,这是明军的一种悲壮做法,在对后金的战争中,大部分的时候,明军都是处于劣势。 而为了鼓舞士气,明军很多时候会采取死斗的方式和后金兵马邀战。 即双方约定在战场上,各出一定数目的士兵进行厮杀,直到一方的士兵全部战死为止,死斗方为结束。 而胜利的一方,则是在战场条件下,可以提出一些不影响战局的要求。 就比如说,明军被围城,这个时候,需要让信使或者是官员家眷离开,死斗获胜后,后金方面就不会违背诺言,当然,若是死斗胜利之后,提出的要求是让对方退兵,那肯定就不行了。 死斗的次数发生的不多,尤其是后金人后来觉得这样很吃亏,基本上挑选死斗的士兵的时候,不会挑选他们八旗兵马,而是各种奴隶,降卒之类的,这种做法,很快让明军提振士气的目的大打折扣,到后来,明军也不提这个事情了,毕竟用自己军中的精锐勇士和对方的奴隶降卒去拼命,毫无价值。 李自成不明白这个规矩,低低的和身边的皮岛将领打听了几句,脸色也忽然变得不好看了。 他刚刚是想抢过这个差事的,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这个死斗的残酷之处了,赢了,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若是输了,那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虽然是说慈不掌兵,但是让他将自己从陕西带出来的子弟就这么送上在生死修罗场,他还是下不了决心。 “大帅,不可削了咱们自己的威风,什么时候轮到鞑子约咱们死斗咱们不应战了!” 孔有德恶狠狠的说道:“末将愿意出战!” 有他带头,其他几个皮岛军官,顿时觉得自己被孔有德鄙视了,死斗就死斗,说的谁好像怕死一样。 “末将愿意出战!” “末将愿为大帅肝脑涂地!” 倒是江晚一系的几个将领,则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晚,他们不用像皮岛将领一样向江晚表忠心,只要江晚需要他们上,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上。 “我大明官兵不怕死,但是,也不会就这么如这个鞑子的意,白白的耗费性命在这城下!” 江晚接过被辗转递回来的信笺,轻蔑的笑了一下:“两百人的死斗,这范文程也就这么一个格局了,告诉他,若是他亲自下场,我军就派人和他们死斗,若是他不敢下场,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里等着挨打!” 众人深以为然,没错,不过是一个投降过去的明人,算什么东西,敢和我皮岛精锐比。 “亲自下场死斗!”李思忠嘿嘿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范文程:“宪斗,此事不要再提了,明军狡猾至极,你若是下场,他们哪怕拼着输了这死斗,也会不计代价的杀了你,战事未开,先折我的副将,他们算盘打的不错!” “明军的主将,看来识破了我用意,将这球踢了回来,若是不答应,那就是我们怂了!”范文程脸上一片狠厉:“回信,告诉他们,我亲自下场,明军至少也要出一名游击将军,范某报效大汗,可比仅仅靠的文房四宝,三尺青锋也可以斩敌!” “军中善战之士,任你挑选!”李思忠沉吟了半天,看着范文程:“大汗在京的话,断断不会让你亲自上战场和明军死斗,不过,阿巴泰贝勒不是大汗,既然他让你过来,那就是看你做出一番战功的,我成全你!” 明军大营里,江晚也在对孔有德说着同样的话,双方信来信往,已经将事情沟通得相当清楚了,而明军这边,江晚也决定成全第一个出来愿意死战的孔有德。 “明日死斗,你若是身死,我屠此城为你复仇!告慰你在天之灵!” 江晚看着孔有德:“若是你活着回来,我给你一营兵马,保你一个参将!” “多谢大帅!”孔有德嘿嘿的笑了笑:“大帅,咱们皮岛就四营兵马,加上大帅的亲兵营,这五个营都有主了,你不是骗我的!” “这一营兵马,因你而立,由你命名!”江晚微微的笑了笑:“我江晚从不亏钱我麾下忠勇之人,所以,你一定要斩杀递降,活着回来,要不然,你可就亏大了!” 孔有德大笑了起来:“大帅放心,看孔有德我给大帅带回来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的脑袋!” 第475章 明军威武 天色大亮。 通通几声炮响,潘家口军堡的大门打开,一队队的汉军旗士卒鱼贯而出,在上万明军的注视下,他们有条不紊的来到了战场中间,开始活动手脚,检查着兵器。 壕沟并没有向在镇江堡一样,挖到军堡前面百来步,而是距离军堡还有一里地左右。 所以,这些汉军旗的敌人,几乎就是站在明军的鼻尖上在挑衅。 而当先那个一身软甲的鞑子军将,正是将手中已经出鞘的长刀指向明军,一副张狂模样。 死斗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明军全营,哪怕这些敌人走到他们的射程之类,也没有人放箭放枪,而在最前面的壕沟里的明军,更是一个个从壕沟里钻了出来,伸着脖子看着敌人。 并且评点着敌人。 “麻痹的,鞑子又耍诈,我看到后面脸上有奴印的了,这哪里是当兵的,分明是军堡里的奴隶!” “不对啊,不应该是鞑子吗,我咱们看见好多和咱们一样的大明面孔,这要换了咱们的衣裳,可分辨不出来!” “这次出战的兄弟亏大了,这些家伙的首级可没真鞑子的首级值钱!” 几个士兵在交头接耳,他们身后的把总悠悠来了一句:“回来才算不亏,咱们出去死斗的,能有几个活着回来的!” “头儿,我听人说,你也参加过死斗,活着回来升的把总?” 士兵们好奇的问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也想搏一搏!” “你博个屁,轮得到你吗?”把总没好气的踢了这个家伙一脚:“能参加死斗的,要么是犯了大错的罪卒,要么是真正的军中高手,你一个新兵蛋子,想什么好事呢?” 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把总有些惆怅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咱们出阵的兄弟,应该在喝壮行酒!希望这次咱们能赢,能多回来几个兄弟!” 士兵还要发问,却是被把总摆摆手,再也不肯说这个话题了。 战场中间的后金士兵已经开始在到处走动,做些挑衅的动作了,明军这么的出战士兵,则是好像一个难见公公婆婆的小媳妇,迟迟不肯出来。 战场中间开始发出鼓噪声,这鼓噪声越来越大,甚至到了后来,在城头上的后金士兵也一起鼓噪起来,这让城下明军们的脸色都不好看。 就在一阵阵的鼓噪声中,终于,明军大营有鼓点开始响起,中军大营的高台上,有人在擂鼓,每一声鼓声响起,四周就是一阵回应,鼓声越来越大,呱噪声渐渐被这鼓声压制了下去。 直到所有的鼓噪声都消失,所有人看着明军壕沟的出入口,等待着明军出阵,远处传来一阵整整齐齐的喊叫声。 “大帅为孔将军擂鼓助阵,孔将军旗开得胜!” “……为孔将军助阵,……旗开得胜!!” 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声音汇入这喊叫声中,最后所有的喊声全部变成了四个字,在所有明军的口中呐喊着! “旗开得胜!!” “旗开得胜!!!” 一队明军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的走出了壕沟的出口,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出去,仿佛应和着这四周的呐喊声,一步步的走进战场,走到了敌人的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孔有德,缓缓是抽出身边的长刀,举了起来,眼看看着四周。 四周的呐喊声渐渐的小了起来,等到四周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孔有德举起长刀,大喊一声。 “必胜!!!” 他身后的明军士兵,齐齐呐喊三声:“必胜!必胜,必胜!” 厮杀在瞬间展开,而胜负之态,也在瞬间见了分晓。 一身铁甲的重甲步兵,对上一身棉甲甚至没有着甲的步兵相遇,其实,只要是个当兵的,就知道此战的结果会如何了,双方都是体型差不多的高大士兵,双方都是挑选的经验丰富的悍卒,这个时候,身上的甲胄就成了分出生死的关键。 而显然,胜利的天平,这一次在明军的这边。 整整两百着铁甲的明军士兵,即使是明军主帅的家丁,也不会有这样的阵容!! 范文程此刻嘴里发苦,眼中已经露出了绝望之色,他看到那个身材高大的名将,几乎是一刀将一个挡在他身前的士卒斩成两半,径直朝着他冲了过来,他一咬牙,举着长刀冲了过去。 这是死斗,没得退的! 今天不这个明将死,就是我死! 范文程的刀斩在明将的甲胄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突然之间,范文程想起自己在万历四十三年,自己进县学看发榜的那个时候。 长刀滑落在一边,明将不躲不避,直接回刀撩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抬手去拦,然后他就感觉胳膊一凉,自己的左手已经离开身体而去。 “百无一用是书生!” 明将的刀斜斜的撩上来,他脑子里满脑子反复的都是这样的一句话,他一点都不害怕,哪怕他知道片刻之后,这刀就会划破自己的胸肋,撩开自己的脖子。 “下辈子做个人!” 明将在狂笑着,范文程眼前的世界已经定格,视线里的血迹告诉他,他应该回头看看,这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光了。 可惜…… 视线中的世界在翻转,一切都在离开他远去,最后,都归于黑暗! “必胜!” 孔有德一刀砍下这个看起来很厉害,实际菜的厉害的家伙,大声的吼道:“必胜!” 见到自己主将一个回合就将敌将斩首,众明军士气大振,一个个好像狼群追逐猎物一样,开始碾压着面前的这些敌军。 没有阵形,没有战法,所有人就是这样齐齐整整的推过来,推过去,不用理会敌人砍在自己身上的刀剑,只要靠近敌人,将自己手中的长矛和刀剑扎在对方身上就可以了。 这是死斗,他们一点都不会担心敌人逃跑,也不会担心敌人有援军! 这真是一场开心的战斗啊!!有多久没这么痛快的杀鞑子了,有多久没这么扬眉吐气了! 看着战场上的敌人一个个的在减少,明军的欢呼声开始响了起来,仿佛是浪潮一样,一浪又一浪,在明军的头顶回响,在敌人的头顶回响。 “明军威武!!!” 第476章 算无遗策 “叔,咱们好像错过一个露脸的机会了!” “闭嘴!” “真的,叔,你没看见那孔有德得意成什么样了,那嘴都笑到后脑勺去了,大帅让他自领一营啊,这要换我上,以后我就能在大帅手下和叔平起平坐了!” “李过!” 李自成恶狠狠地看着李过:“你是不是皮痒痒了,这是死斗,死斗啊,都交代了后事才上去了,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老子舍得让你去送死?” “可这哪里是什么死斗,这分明就是碾压这帮穷鬼鞑子啊,铁甲啊,整整两百副铁甲啊,要是我知道上阵的人全部都是能穿着这样的铁甲上去,打死我也要争一争的!” 李过嘟嘟囔囔的说道:“咱们大帅也太不厚道了,这种事情,应该让大家都知道嘛,结果便宜了孔有德那家伙!” “你说大帅的不是?”李自成瞪着自己的侄子:“咱们都想不到大帅来这么一手,鞑子们就更想不出来了,再说了,这样的手笔,除了咱们大帅,咱们大明还有几个带兵的能拿得出来,这哪里是什么铁甲,分明是把人包成了一个铁棺材,只不过棺材里的人活蹦乱跳,棺材外的人,就只有去死了!” 李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一身铁甲得花费多少银子,以前没当兵之前,或者他没什么概念,但是现在他却是心里清清楚楚的,即使像他叔叔李自成这样的一营参将,能有一身铁甲就不错了,连他这样的,也不过是好一点的棉甲里衬着铁板,普通士卒就更不用说了。 “还是有钱好啊!”李过由衷的感叹道:“这个时候鞑子城里,应该在大办丧事,他们两百人死得干干净净,咱们才死伤了十几个兄弟,这一次,真是扬眉吐气了!” 叔侄二人这是从今天的庆功宴回来,两人在自己的营帐里说着话,白日里的死斗,以鞑子的一败涂地而告终,明军的士气几乎达到了顶点。 李自成相信,只要当时江大帅下令攻城,哪怕城里的鞑子再凶猛,大军也有极大可能将这个破军堡拿下来。 这破军堡,总不见得比镇江堡结实! 可惜的是,士气高涨归士气高涨,江晚并没有下令攻城,而是得到死斗结束之后,犒赏三军。 这让李自成有些看不懂江晚的心思了。 叔侄两人不是外人,此刻也是在自己亲兵营的营帐之中,既然聊的事情今日的死斗是主题,自然免不得叔侄两人探讨一下江晚的用意了。 要说江晚不会用兵,谁说是敢这么说,李自成绝对第一个挑出来给对方几个大耳刮子,从山西到皮岛,李自成可是亲眼见过江大帅用兵的人,他不知道什么叫用兵如神,至少,江大帅用兵起来,几乎谋定而后动,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坐失良机。 甚至有时候李自成觉得江大帅用兵就好像是在下棋,而他李自成也不过是江大帅棋盘里的一个棋子而已,作为棋子,他只知道自己的职责,遵循着棋手的命令而动,但是,棋子始终只能看到自己面前的那一方天地,而要纵览全局,看清楚整个棋盘上的事情,却是办不到了。 江大帅没有趁着这么好的机会攻城,一定是有他的用意。 既然都打算用铁甲兵和鞑子死斗,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完全可以预料的,甚至炮队都可以事先安置好,等到死斗结束,猝不及防的就开始攻击。 这样的话,镇江堡的胜利,几乎可以轻轻松松的复制一次。 但是江晚没这么做。 “叔,我觉得,其实咱们大帅并不是想要拿下这军堡,咱们就是吓唬吓唬这些鞑子呢?” 李过犹豫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尽管,他觉得这个看法无比的荒谬。 就连李自成也觉得这话有些过于离谱,和鞑子打仗,伸手可得的胜利,为什么不要,除非,除非大帅和鞑子之间有默契。 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李自成吓了一跳,立刻将这个有些简直是荒唐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为什么是吓唬他们,大帅不是说鞑子的京城空虚,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报一报去年鞑子打进咱们北京城的大仇吗?”他缓缓的说道,好像是在问李过,又好像是在问他自己。 “可眼前不过是鞑子的一个关隘军堡,并不是鞑子的京城啊!”李过犹豫了一下:“拿不拿下这个地方,我觉得其实没啥重要,咱们这一路慢慢走过来,鞑子要知道消息早就知道了消息了,肯定是囤积了重兵在等着咱们,拿下了这里,那咱们是不是要面对更多的精锐鞑子?”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因为敌人多咱们就畏缩了吗?!”李自成果断的摇头:“咱们大帅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这一次出兵,大帅运筹帷幄,几乎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可能不想到这一点!” “就是因为大帅想得比咱们多,所以才不拿下这个破军堡!”李过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不信,叔你去问大帅的打算,反正大帅器重你,不会觉得你冒失的!” “不去!”李自成冷冷的看了眼自己的侄子:“你小子不是个好玩意,刚刚说大帅藏私,好东西不给咱们自己人,现在又撺掇我去刺探军机,小王八蛋,你是想篡老子的位,做亲兵营的营头!” “不可能!”李过义正辞严的说道:“叔你太看不起你的侄儿了,咱们这些小辈哪个不知道,大帅器重的只是叔你,不过,上阵要父子兵,好汉要三个帮,若是咱们李家的这些小辈,一个个都能在大帅面前崛起,叔,这对你也是好事啊!” “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居好心!”李自成冷冷说道:“要功绩,自己去打出来,这样做出来的功绩别人才看得起,今天孔有德就算自领一营,那也是他拿命拼回来的,他向大帅请命死战的时候,绝对是不知道大帅还为他准备了这么一批铁甲的,人家拿命博回来的前程富贵,无可厚非!” “叔教训的是,是侄儿浮躁了!”李过微微一愣,旋即露出惭色。 “好好地在营里反省!”李自成战袍一拂:“我去问问大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李过:“叔……你……?” 第477章 围点打援 江晚有些怀念周觉和当初他在延安府的时候的那个参谋房了。 那是一票在陕西当地招揽的读书人,因为战乱,因为灾荒,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他的麾下为他效命。 说实话,有一帮人读书人给他帮手,无论是安置流民,出谋划策,甚至军中文书告示,招揽军心这些方面,这些读书人发挥的力量可远远不是几个武勇的将军可以做得到的。 可惜的是,如今的周觉是延安府的知府,而当初才参谋房的那一些读书人,也是在陕西平定之后,迅速充实到了地方官府中去了,在此事上,他甚至颇为支持的。 这些人是读书人,但是,他亲自经历过战乱和灾荒,在治理百姓的时候,自然是有感同身受的感觉,这比起那些科举出来毫无阅历的读书人来说,他们做这个地方官,要强很多。 其次,这些人虽然眼前官职最大的只是周觉这一个知府,但是,这些人的身上,无一都打上他了江晚的烙印,在官场上,这些人就是江晚的助力,对自己的助力,江晚当然是要尽力扶持了。 当然,扶持的结果,就是如今他来到皮岛,身边连起码的智囊都没有了,他的心腹亲随,可没读书人出身的,而皮岛内乱一年,加上最近瘟疫肆掠,就算有几个军中读书人,只怕也早就跑掉了。 这让江晚有些苦恼。 江嫣然在的时候,还能和江嫣然聊上几句,虽然江嫣然不算读书人的,但是她的眼光格局都在,经过了信息大爆炸洗礼的她,总有些看法会让江晚眼前一亮。 可是现在江嫣然已经喜滋滋的带着他的一票俘虏离开,去构建她的七海霸主的大业去了。 所有的军略,如今也只能江晚一个人慢慢的琢磨,一个人慢慢的对着各方情报来验证,来做出决策。 而这个时候,就是连最亲近的侍卫,都不敢打搅他。 李自成在距离中军足足有三十步的地方,就被江晚的亲卫给拦住了,听闻李自成并没有什么紧急军情禀报,亲卫们果断的请李自成回去。 “大帅正在筹谋军机,李将军若是无事,就不要打搅大帅了!” “大帅有吩咐过,不让任何人打搅吗?”李自成笑着问道,江晚身边的亲卫,都知道这是江晚的爱将,对他的态度,自然也是对自己的人的态度。 “那倒是没有!”亲卫摇摇头。 “那就没事了,你去通传一下,就说我来请战!”李自成笑着说道:“大帅若是责怪,你就推到我身上好了,就说我多喝几杯……” “让他进来!” 中军大帐里头,传出江晚的声音:“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 “大帅说我不是第一个是个什么说法!”李自成笑呵呵的走进了大帐,看着江晚坐在桌前,正在看一张图舆。 他殷勤的从桌上倒了一杯茶,给江晚递了上去:“大帅,喝茶!” “说你不是第一个,是说张竹林,谭春他们也来过,估摸着你也是为这事情来的!”江晚头都没有抬:“铁甲一共就两百多副,全部都赏给孔有德了,这其他的,游击以上若是自用,去梅小飞那里报备,下一批货出来的时候,有你们的份!” “哦,这事情啊!”李自成愣了一下,呵呵笑道:“既然大帅这么说了,那么我就不提这话了,反正有好东西,大帅总会想到我的是不是!” “来请战?” 江晚抬起头:“来请战,你也不是第一个!” “我就是觉得,眼下咱们大军士气如虹,若是不利用这个机会,简直太浪费了!”李自成说道:“要不,就今晚拿下这个破军堡,我亲兵营只要炮队助我,我为大帅夺下此城!” “亲兵营是护卫中军的,你都要为我夺城了,那我岂不是要亲自披挂上阵了!”江晚没好气的说道:“安心呆着,有你的仗打!” 两人正在说话,门口有人禀报,江晚应了一声,有亲卫走了进来,递给江晚一些纸张。 江晚接过这些纸张,看了几眼,然后拿起笔,在面前的图舆上做了几个标注。 “大帅这是在看什么?”李自成好奇的凑上头去,这也就是他,换个将领来,绝对不敢将这个动作做得如此自然。 “鞑子的援兵!”江晚沉声说道,指着图舆上的一处:“这来得有点快了,昨天应该在这个位置的,但是现在距离咱们不到百里了!还真全部都是骑兵,千里驰援啊!” “老家都快没了,他们自然慌了!”李自成嘿嘿笑道:“要不,咱们大军再往前拱一拱?” “这里就很好了!”江晚摇摇头:“咱们大明的兵马,这些年来是,是第一次到这潘家口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说什么直捣黄龙这话,不过是我鼓舞士气用的,盛京,哪里是那么好打的!” 见到李自成一脸的问询之色,江晚手指在桌上点了点头:“潘家口,马兰峪这两个军堡,几乎有八千余人,这还不算我们来之后,从盛京那边征调过来的兵马,而卫齐交代,在盛京,至少还有十几个牛录的八旗精兵坐镇,我就算他五千人,光是这些人,就足够让我们头疼了!” “也不过和咱们人差不多,怕什么!”李自成莽道。 “但是,咱们可没人家耗得起!”江晚摇摇头:“咱们的吃用,都是从平壤送到镇江堡的,然后再从镇江堡送到这里,这粮道太长了,而且,敌人的援兵已经近在咫尺,一旦他们赶来,就算不和这前面的敌军前后夹击,光是断了我们的粮道,我们就受不了!” 他叹了口气:“这天气越来越冷,马上就要下雪了,大军又冷又饿,可捱不了几日!” “援军有多少人?”沉吟了一下李自成,缓缓的问道:“能吃掉他们吗,吃掉他们比打眼前的这个破军堡可划算得多!” 江晚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这里围而不攻是干什么呢?要走,自然也是要狠狠挖一块他们的肉了再走,难不成我军在这里,等着鞑子的大军回来包咱们的饺子吗?” 第478章 人要有自知之明 人贵有自知之明。 如何认知自己,定位自己自古以来就是一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 从决定皮岛出兵先发制人的那一刻起,江晚就清楚的知道,就靠着自己手上的这点实力,能做的也就是策应袭扰牵制的事情。 他不是明军主力,也不可能像明军主力一样,能够应付后金大军的反击。 至少眼前不能。 卫齐的情报里,皇太极至少是带着六万大军去大凌河了,用脚指头都想得出来,如果皇太极的大军返回来,他皮岛眼前连两万人都不到的一师偏军,是怎么都抵挡不住后金的反击的。 而他不过是皮岛的区区一个参将总制,就是在辽东督师孙承宗召开军前会议的时候,也是站在最远的角落里第一个,辽东总兵大将一抓一大把,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个参将总制来左右战局了。 他非常地清楚自己的地位和作用。 大凌河明军除了祖大寿的六千关宁铁骑还有万余步卒,虽然在战局上处于劣势,但是皇太极围城,孙承宗不可能见死不救,明军方面肯定会派出援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大明和后金的主战场就是在大凌河城下了。 皮岛在江晚入主之后依然是走的毛文龙的老路。 趁着后金大军出击,袭扰后金的后方,尽可能地减轻主战场明军的压力,如果从这一点来说,江晚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至少,他一万多大军已经抵达至潘家口和马兰峪军堡之下,兵锋甚至直指盛京。 就是以前毛文龙主帅来说,也没做到这个地步。 这对皇太极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惊喜,而且,这是一个他不得不重视的惊喜。 江晚没打算再前进了,这个距离上,皮岛大军已经呆了好几天了,而一路来,他步步为营的进军,除了没有给任何鞑子袭扰的机会,同时也丧失了快速奔袭的先机。 这么长的时间,无论是盛京镇守的鞑子将领,还是远在大凌河的皇太极,都已经反应过来了。 再前进,已经意义不大,他先该考虑的是,是该如何安全的退回去,在面前虎视眈眈的盛京敌军和大凌河援军的夹击下,安全的退回镇江堡。 然后,再守住镇江堡! 这对皮岛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胜利,至少,将战线推进到了镇江堡,原来盖州卫附近的大片地段,都将处于镇江堡的笼罩之下,如果辽东明军再主动配合的话,将镇江堡也纳入关宁锦一带的防线之内,那么,这无疑是一个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这是收复失土啊! 潘家口军堡里,李思忠正脸色阴沉的写着军报,他都可以想象得到阿巴泰看到他手中的这份军报的时候,是该如何的大发雷霆了。 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 阿巴泰要用他潘家口的兵马去试试明军的成色,现在他使出来了,眼前的明军远远不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装备精良,战法刁钻,与之一战李思忠不觉得自己有必胜的把握。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浪费他手中的实力了,明军若是攻城,他自然责无旁贷,全力将明军打回去,但是,若是明军不主动攻城的话,指望他李思忠的兵马主动出战,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倒是范文程的死,是一个意外,他得好好地想一想,将来大汗回京的时候,他该如何对大汗解释。 天地良心,他真没有坐视范文程陨落的想法,大家都是汉臣,自然是要互相提携照顾,问题是,范文程这家伙太骄狂了一些,明明一个读书人,非得做武人要做的事情,这一次,遇见硬茬子了,也是他的命数使然。 另外一边的马兰峪军堡里,守将李永芳并不知道今天在潘家口军堡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是他岳父阿巴泰已经给他传过消息来了。 援兵将至! 虽然不知道援兵有多少,又是谁是主将,但是毫无疑义,此刻从大凌河那边大汗派过来的援兵,绝对是能改变眼前的局势的强军。 阿巴泰的意思很清楚。 固守!固守待援即可,不让明军越过马兰峪,对他李永芳来说,就是大功一件了。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极其有意思的一幕,两个互为犄角的军堡面对着明军,居然一致的选择了严防死守,甚至冒死往城外的明军那边斥候都没有派,更不说时不时派出小股兵马袭扰对方了。 完全就是一副抱着脑袋蹲在地下死扛的意思。 这就让这两个军堡的主将都没有意识到,他们面前明军的大营虽然依然旗帜招展,一副随时准备攻城的样子,但是,从昨天晚上起,就开始有大股明军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大营。 这些明军去哪里了,又有多少人,两个军堡的敌军浑然不知。 而等到天亮之后,明军将大炮架在了军堡前面,开始朝着军堡里发炮,两个军堡都是紧张异常,都以为明军会发起攻城,这个时候,就更没人注意到明军的人数到底少了多少了! 离开的明军,是李自成的亲卫营。 为了加强他的军力,江晚甚至从虎威营里由抽调了两千余人给他,加上原来亲卫营的人马,李自成麾下的兵马几乎增加了一倍,都已经接近五千人了。 而江晚还给他配置了二十门三磅炮,没错,在两个军堡前打得热闹的那几门三磅炮,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炮队的主力,江晚已经悉数拨给了李自成。 按照斥候的情报,敌人的援军的先锋,大概不会超过三千人,而且为了赶时间,这三千人应该是一律抛弃了辎重的轻骑兵,他们长途而来,李自成以逸待劳,又有近三百人的火铳兵和炮队,江晚觉得,应该是可以给敌人的援军一个深刻的教训的。 当然,若是敌人的数目远远超过了预计,那么,江晚给李自成的命令就是牵制住敌人,为主力争取撤退的时间,趁着眼前的两座军堡的敌人还没反应过来的说话,主力火速脱离战场,回到镇江堡。 这就是江晚的计划,不过,计划是计划,到底战局会是怎么样,还得看李自成的运气和本事。 李自成不是说一直以来,都没有让他亲兵营有表现的机会么,江晚就给他这个机会,这个一战成名天下知的机会。 第479章 辽东战局 锦州! 辽东督师,兵部尚书孙承宗脸色严峻,正在询问面前的一个一脸惊惶之色的中年男人。 男人叫张翼,据他自己说是一个皮毛商人,刚刚从大凌河城逃出来的。在来锦州的路上,被官兵抓获,因为他说自己是大凌河城逃出来的,立刻就被官兵们送到了锦州。 自从大凌河城被鞑子围城之后,两次朝廷派去的援兵都被鞑子打败了,现在大凌河城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几乎是所有的辽东将领都急需知道的消息。 “回大人,我不知道我怎么逃出来的,鞑子见人就杀,和我一起逃出来的,就活下来我一个,小人还是躺在死人堆里假装死人,才活了下来!” 张翼语无伦次的说着他逃出来的经历,这些不是重点,在座的众位将军没一个关心一个小小的商人是生死,但是他怎么逃出来的,却是决定这他接下来说大凌河城里的情况的真实性。 没人敢保证,这人不是鞑子的奸细,还是死间的那一种。 足足听了半个时辰,众人才慢慢理清楚对方说话的脉络,这张翼一伙人应该是贿赂了守军逃出城来的,而遭遇到鞑子的时候,应该是他们闯入了战场,对方的话里清楚的说明白了鞑子和明军在哪里厮杀的事情,若不是亲自经历此事,很难将地点时间甚至当时的情况说得这么清楚。 “是吴襄带的援兵……” 孙承宗缓缓的点了点头:“因为咱们的援兵和鞑子意外遭遇,所以他们这些百姓,就没有被鞑子一一检验尸首,时间地点对得上!” “你在锦州有亲眷或者朋友,此刻都可以报上他们的名字和住处,我们会派人去请他们!” 在孙承宗身边的监军道张春,脸无表情地说道:“即使你说的如此详细,但是若是无人认识你,也无人愿意为你作保,你依然逃不脱奸细的嫌疑……” “有,有,小人的妻儿都在锦州,大人去……唤他们来一问就知,小人绝对不是奸细啊!” 又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这商人的妻儿都被找到,而且也被带来认人,女人和儿子都愿意为这个人做保之后,现在这个商人的身份终于确定,应该真是大凌河逃出来的,而不是鞑子用计策送进锦州的奸细了。 “说说大凌河城里的情况,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道听途说,就说你见到的情况……” 张春缓缓地说道:“为朝廷提供消息,朝廷会重重有赏!” “大人啊,城里已经断粮了……”商人哭嚎着,“小人是怕饿死在城里,才冒死逃出来的啊,能吃的东西全部都吃完了,官兵们甚至都开始杀马吃了,小人不知道,这要是马吃完了,还能有什么可以吃的?” “杀马?” 孙承宗眉头皱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个好的消息,大凌河的主力就是祖大寿的六千关宁铁骑,若是开始杀马了,这关宁铁骑也就不成铁骑了。 商人再说了一些其他的情况,都不大乐观,等待快要被带了下去的时候,突然之间,商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对了,大人,小人装死逃命的时候,看到和官兵打仗胜了的鞑子,好像没有朝着大凌河方向回去,而是朝着南边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商人见没有回应,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不重要,低头被带了出去。 “吴襄!” 孙承宗对着下首坐着的将领们叫了一声:“上次和你交手的鞑子,是哪一部的?” “回老大人,是鞑子阿济格部,他们早知道锦州这边会派出援军,所有在锦州和大凌河之间游击,末将未能突破鞑子,请老大人降罪!” 孙承宗没有理会他说的降罪的说辞,而是沉吟了起来,旁边的张春也开口了:“松山那边的援军应该也是如此,一头撞上了阿济格的兵马,两千余人的步卒和对方差不多的骑兵,实在是毫无胜算!”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那是大凌河被围之后,松山的守军主动去援助大凌河,结果全军覆灭。 这也是对大凌河的第一次援兵。 而第二次,就是前些天吴襄从锦州出发的五千兵马了,结果,和敌将阿济格部的骑兵不期而遇,结果是毫无悬念的一场大败,好在吴襄算是领军有方,即使是面临大军溃散被敌军追杀的情况下,依然收揽了一部分残军回到了锦州。 这也是吴襄能坐在这里参与军议的原因,孙承宗允他戴罪立功。 “大凌河的援兵,一定要派,不过得先弄清楚横在咱们锦州和大凌河之间的阿济格部的动向!” 孙承宗沉吟了良久,缓缓地说道:“如果皇太极没有给阿济格加派兵马,他本部的人马大概就是三千人左右!” 张春摇摇头:“即使是三千人,在野战当中,我军哪怕是他们的两倍,也难以取胜!” “那刚刚那人说阿济格往南边去,是什么意思?”孙承宗说道:“是往广宁,还是黑山,既然是皇太极派他阻我援军,没道理他回头啊!” 众人齐齐看着墙上的图舆,也是大惑不解,这么一支强悍的敌军,放着阻塞援军的重要事情不做,却是往广宁一些奔走,这其中一定有重大的企图。 而且是比阻塞大凌河援军更重要的企图。 “会不会是皮岛那边出兵了?”张春想了半天,突然有些犹豫:“前些日子,有皮岛的军兵送来消息,说是皮岛那边打算出兵袭扰鞑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众将顿时鼓噪了起来,皮岛是个什么德行,他们都是清清楚楚的,辽东的大仗硬仗都是他们打的,皮岛那边的兵马,就是干点偷鸡摸狗捡漏的事情。 若是说他们的动作,能令得阿济格放弃阻止锦州的援兵不顾而是去对付他们,除非他们打到盛京城下了。 问题是,这可能吗? “本官也觉得不可能!”张春也摇摇头:“那么,诸位再想一想,朝南边,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阿济格离开,还是说,他根本就是假装离开,而是隐匿在我锦州四周,准备再给我锦州的援军一记重击?”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不得不说,监军说的这种可能是存在的。 “皮岛那边送消息的人还在不在?”突然之间,坐在帅位上的孙承宗缓缓的开口了,堂下顿时就是一片安静。 “应该还在,我派人去问一下!”张春说道。 “叫人过来,我要亲自询问一下,皮岛,呵呵,我记得如今主掌皮岛的,应该是我认识的一个有趣的小家伙,或许,他真能给我们带来点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孙承宗笑了笑,看着堂下众将:“反正眼前情况都这么坏了,听听那边的消息,也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你们说是不是!” 第480章 死生之地势在必得 “东江镇总制参将麾下录事参军高兴盛,见过督师,见过各位大人!” 孙承宗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微微有些恍惚,这人他是记得的,而且还是他亲自将此人送还给江晚军中的,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此刻会在锦州见到此人。 “高参军,日前东江镇来报出兵之事,督师要亲自询问你!” 张春在一旁说道:“尽管将东江镇动向一一禀来!” “日前,我东江镇获悉鞑虏大军侵袭我大凌河,总制大人考虑再三,绝对出兵袭扰鞑虏腹地,以减轻我辽东大军的压力!” 高兴盛娓娓道来:“自卑职出发之时,我东江镇两路大军,已经攻克镇江堡,歼镇江堡守军千余人,鞑虏镶黄旗自卫齐,鳌拜以下两千余人……” 大堂里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若不孙承宗在座,只怕这堂下的众人都要纷纷跳起来,指责东江镇的人太不要脸,贪功贪到这种程度,简直是天下无双了。 守军一千余人,加上镶黄旗两千余人,这就是差不多三千鞑虏了,即使是以锦州的辽东精锐,击退他们容易,但是,将他们全部歼灭,那可就是难度增加了好几倍了。 鞑虏来去如风,他们可不会呆在那里等明军慢慢的打。 “你来禀报的就是这事情么?”孙承宗微微露出了笑容:“若是如此的话,东江镇今次倒是立了大功,倒是也不枉老夫向陛下举荐你们总制一番!” “但是,即便是攻占了镇江堡,也是于战局无济于事啊!”张春皱起了眉头,且不说对方的战果里有多少水分,就单凭这一点,绝对不会让阿济格不管不顾的离开的。 “卑职的话还没说完!”高兴盛抬起头,等到张春说完之后,朗声说道:“我们总制大人派卑职来禀报的时候,让卑职禀报督师,我东江镇兵马在攻占了镇江堡之后,将会向盛京进军,且沿途将鞑虏经营的一切毁坏,不过,总制大人自知我东江镇兵马兵少粮缺,也不确定能打到什么地方,他让卑职禀报督师,我东江镇将会尽全力牵制鞑虏,至于此举会不会有用,请督师大人定夺!” 堂下众将的嗡嗡议论声又响起来,这一次,议论的声音倒不全是质疑的声音了,他们的议论声中多了对东江镇兵马的几分尊重,这个录事参军说的如果属实的话,那东江镇真是豁出老本来打这一仗了。 偷袭鞑虏老窝,说起来容易,这期间会遭遇多少阻拦,打多少恶仗,众人想一想就知道。 换做是鞑虏进攻北京,当时可不是大明几乎举全国之力在城下打算和鞑虏来一场恶战吗?这东江镇偏师猛进,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也就是说,现在东江镇的兵马到了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是否溃败,你知不知道了?” 张春皱着眉头,这情报若是数天前的确是很有价值,但是此刻显然没那么重要了,说不定,此刻东江镇的兵马已经被鞑子击退,缩回皮岛去了。 “就算战事不顺,镇江堡是我部最后的防线……”高兴盛说道:“除非鞑虏举全国之兵来攻我镇江堡,我军不得不退回皮岛,不过,若是那样的话,鞑虏想必就没多少兵力侵袭我大凌河城了!” “不用问了!”孙承宗脸上露出了笑容:“阿济格朝着广宁而去,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东江镇的人马,不仅仅没有战败溃散,甚至还让鞑虏感到了威胁,这是好消息!” 他眉眼之前的阴霾似乎随着这个消息消散了许多,没错,这是今年大战以来,他这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唯一听到的好消息了,他这个督师虽然能节制东江镇的兵马,但是,因为东江镇身悬敌后,一直以来,东江镇都有临机立断之权的。 而如今,他倒是感谢幸亏东江镇有这个临机立断之权了,不然的话,等到东江镇那边来往请示禀报再出兵的话,大概,也把握不到此刻的战机了! “江晚派来禀报军情,有什么要求没有!”孙承宗说道:“锦州这边距离镇江堡太远,也没有多余的军力支援你们,至于粮草军械,从皮岛补给只怕比从我锦州补给更容易一些!” “有!”高兴盛说道:“我们总制大人唯一的要求,就是朝廷恢复对东江镇的补给,如今东江镇的所有兵马,都在总制大人的节制之下,东江镇哗变已平!” “你且安心!”孙承宗缓缓地点点头:“此事我会令粮道那边火速安排,退到一边,有事情再询问你!” 高兴盛默默的退了下去,此刻满堂都是总兵参将都督们在军议,孙承宗让他退到一边,而不是让他出去,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当然,这个面子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东江镇,给江晚的,这意味着,在孙承宗的心里,东江镇是有资格参与此次军议的了。 “情况大致可以确切的了!”孙承宗朗声说道:“阿济格十有八九是奔着东江镇的兵马而去,东江镇如何和阿济格的兵马作战,咱们暂且不考虑,不过,东江镇的众位将士,不畏牺牲,以身犯险,为我锦州兵马制造出如此战机,让挡在我锦州兵马和大凌河之间的鞑虏主力离开,若是我们还不知道抓住这个机会,那老夫就白带一辈子兵了!” “请督师下令!” 众将齐齐站了起来,纷纷请战。 孙承宗的眼光在一众将领身上扫过,慢慢的落在了吴襄身上,吴襄脸色微微一热,却是不敢直视孙承宗的眼睛。 “这次让我来!” 张春站了起来:“请督师坐镇锦州,我亲自率精兵强将去援助大凌河,此次前去,春当以和鞑虏死战之决心,与鞑虏决战于大凌河城下,请督师成全!” 孙承宗看了看,缓缓点了点头:“我会将锦州城里能用之兵,全部调遣给你,既然你信心十足,我也不用犹豫了,除了必要的防守兵马,其余的,你全部带走!” “多谢督师,张春定不负督师重望!” 孙承宗站了起来,看着堂下众将:“我等都应不负朝廷重望,大凌河死生之地,我大明势在必得!” 第481章 无独有偶的战法 军议结束后,孙承宗单独召见了高兴盛。 既然决定再出援兵,整个锦州城都动了起来,但是大军出动,调兵遣将,准备粮草军械,哪怕是速度再快,第一批兵马出城也是明天的事情了。 而具体的事情,除了有各部的军将,还有张春这个孙承宗很看好的人在统筹,基本上那些具体的事务是不会再来叨扰孙承宗了。 孙承宗看好张春,就如同当初他看好袁崇焕一样,只不过袁崇焕一战成名天下知,而张春虽然作战有勇有谋,但是缺少一战成名的机会而已。 “说说皮岛的事情,江晚是如何整饬皮岛,又如何在朝廷断绝补给的情况下,胆敢出兵的!” 孙承宗缓缓的说道:“江晚派你过来,大概也是想要给我说说这些具体的事情的!” “老大人果然料事如神!”高兴盛一记马屁送了上去,可惜的是,孙承宗是什么人,这么多年来,各种花样马屁都见识过,根本不为他所动。 “说……” 高兴盛于是从江晚登岛开始,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的说了起来,这些事情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就是连细节都说得十分的详细,孙承宗老神自在,心里却是微微有了些波澜。 等到说道皮岛瘟疫盛行,死伤了大批士卒,孙承宗皱起眉头:“这种染上之后一日暴毙的瘟疫,在辽东也有出现过,整村整营的人全部死去,甚为惨烈,没想到居然连皮岛也有了!” “江大人怀疑这种瘟疫是从鞑虏那边传过来的,不过没有证据,若是真的鞑虏那边传来的,咱们倒是也可以以牙还牙,将这些瘟疫传过去……” “此事以后再说!”孙承宗想了想,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虽然有可能也有效果,不过,那不是他筹谋的事情了,他如今的年纪,能将眼前辽东的局势厘清,就已经不负君恩,不负社稷了。 以后的事情,还是交给以后的人去做! 高兴盛继续说,听到江晚从陕西调过原来的一营部属做亲卫营,孙承宗缓缓的点了点头:“其实,当初应该一上岛就带兵上去弹压哗变的,年轻人优柔寡断,杀伐之心差了些!” “老大人说的是,江大人治军是温和了些,不过,该狠厉的地方,江大人也不会软弱!” 高兴盛弱弱地辩解了一句,见到孙承宗瞪来,讪讪地笑了笑,继续说起朝鲜国那边的事情来了。 这一说,就是小半个时辰,他没注意到的是,孙承宗的眼睛越听越亮。 “所以说,眼下皮岛的补给,大部分的都是来自朝鲜国,而东江镇实际上控制了朝鲜国的几个城池!” “好像就是老大人说的这样!”高兴盛点了点头:“所以,江大人说这次退兵的最后防线就是镇江堡,也是这个原因,占据了镇江堡,鞑虏再想随意的大军进出朝鲜国,就没那么容易了!” “朝鲜国的王庭,没意见吗?”孙承宗呵呵地笑了笑,眼下大明是顾不上朝鲜,朝鲜国和鞑虏甚至签订了协议,朝鲜王庭能坐视大明的兵马在其国土上四处游走吗? “这个卑职没问,江大人也没解释!”高兴盛小心的说道:“不过,卑职觉得,江大人是打算扶持几个当地的朝鲜家族,让他们替咱们大明办事说话的!” 孙承宗沉默了下来,在脑中勾勒着江晚做的一切,不得不说,江晚的做法虽然不一定是合适的,但是,这已经是他在当时的条件下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了,而且,他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还冒了天大的风险甚至自己还搭进去了不少自己的力量。 就这一点来说,江晚的作为,就已经比孙承宗在辽东看到的很多将领强多了。 “可惜了,他是陛下的人!”他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陛下的人就意味着不是辽东的本土派,将来他孙承宗不在这个督师的位置上做了,江晚就是有这个资历坐上督师的位置,也压服不住辽东的本土将领。 就像如今的大凌河城的祖大寿,他孙承宗若是单靠朝廷的命令压服对方,驱使对方,那祖大寿就敢直接给他甩脸子看,至于敷衍塞责阳奉阴违这种事情,人家做了,他还只能无可奈何。 手中有兵的武将,可比那些只会打嘴仗的文官们难伺候多了。 等等…… 孙承宗突然想了起来,这江晚是一个读书人啊,他可是有着功名的秀才,然后进十王府为官的,这么算起来,他应该算是文官了。 倒是可以让他在兵部历练一下,到时候,再督师辽东的,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 “老大人,老大人……” 孙承宗已经在为大明谋划自己身后的事情,为自己琢磨接班人的事情了,身前的高兴盛见他良久没说话,都有些担心他睡着了。 “给我说说镇江堡你们是怎么拿下的!”孙承宗微微闭着眼睛吩咐道。 高兴盛再次说了起来,还没说几句,刚刚说到江晚前后挖掘了几道极深的壕沟,将镇江堡围了起来,孙承宗霍然就睁开了眼睛。 “你说,他是挖掘壕沟围城?” “是啊,一步步逼近镇江堡城池,然后集中了数十门大炮,轰开了城门,我大军浴血奋战一夜,杀敌无数!” 高兴盛有些得意:“江大人这种战法,古往今来从未有人用过,鞑虏自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才一举克敌,大获全胜!” “不!”孙承宗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人用过!” “啊!”高兴盛有些尴尬,他的学识阅历和孙承宗比起来,那是给孙承宗提鞋都不配,孙承宗有,那就是一定有了。 “我还以为是江大人首创的呢!”他讪讪说道。 “这种战法,不仅仅有人用过,而且现在还在用!”孙承宗脸上闪烁过一丝诡异的神色:“如今的大凌河城下,鞑虏就是这种战法,围困我大凌河,深沟,垒墙,火炮……” 高兴盛嘴张合了几下,极度的惊讶让他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说,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若不是今日询问你详情,我还真不知道此事!”孙承宗缓缓的说道:“不管是不是巧合,既然他江晚知道并用了这套战法,想必他是有破解之法的!” 他看着眼前的高兴盛:“你可愿意为本官,再跑一趟?” 第482章 连埋伏都不会的明军 战斗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打响的。 清晨的浓雾几乎笼罩着天地之间的一切,但是明军依然是在浓雾中快步前行着。 距离大营不足四十里的地方,有个山峪,那是他们的目标,斥候传回大营的消息,这附近能作为战场可以和鞑虏的骑兵一战的地方,也就这个山峪对明军友好一些了。 其他的地方,大部分都是一马平川的地形,这对于以步卒为主的明军来说,在这样的地形上遭遇鞑虏的骑兵,这绝对是一场噩梦。 不过,阿济格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所以,在抵挡这个山谷之前,他小心翼翼前行,确保了明军没有埋伏这才大军快速通过,对他来说,这样的地形明军将领尚且不知道利用,可见他即将面对的明将也不过如此了。 双方的人马,都没想到会在这清晨的山谷前骤然相遇。 这个时候,阿济格的三千骑兵,至少还有一大半在山谷里,而明军则是刚刚赶到山谷,双方的士卒几乎是脸贴脸地撞在了一起,而厮杀,也在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将鞑子压回去,压回去!” 张竹林大声的喊着,他的这一彪人马作为大军的前锋,在遭遇敌军之后,他几乎丝毫没有犹豫,立刻下令全军突击。 此刻他知道自己面临的敌人有多少,他只是知道,敌人和他一样意外,而敌人的骑兵,此刻需要足够的距离才能蓄足马力发动冲锋,他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士兵和敌人混杂在一起,不给敌人的骑兵和弓箭,有任何的可乘之机。 鞑虏大队骑兵冲出来,这一战就输了。 哪怕身后还有虎威营的兄弟和亲兵营的兄弟,但是,在毫无遮挡的平地上,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挡不住鞑虏骑兵的冲锋的。 不仅仅是他,就是他麾下的这些士兵,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面前的场景,而且,他麾下虎威营的老兵,都是和鞑子打老了仗的,在这旷野之上,谁都知道,逃跑就是一个死字! 浓雾当中,喊杀之声冲天而起,惨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附近的一小块地方,这一小块地方上,或许是自己的同伴,或许全部是敌人,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战斗。 想要活下去,就要杀死自己看得见的任何一个敌人,要不,就被敌人杀死。 前面的厮杀声传到了还在山谷中间的阿济格耳里,阿济格立刻下令,全军冲出这个山谷,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遭遇到了明军的埋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军不在山谷两侧埋伏,而是在谷口堵住他的人马,但是显然,这个时候尽快离开这个山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多少人?” 和阿济格不同,李自成在听到前面的厮杀声后,却是立刻令全军停了下来,亲兵营开始列阵,炮队布置在两侧,三百人的火铳手布置在阵列中间。 “你率领你部游击侧翼,防止鞑虏袭扰!” 他面无表情的对着谭春下令道:“若张竹林部败退,收揽残兵!” “将军,不救他们吗?”谭春脸上有几分激动:“我带人将前面的兄弟接应下来!” “你再多说几句废话,前面的兄弟就多死几个!”李自成转头看着他:“咱们布阵的时间,是前面的兄弟用命给咱们争回来的,你是要抗命吗?” 他身边的几个亲兵,虎视眈眈的看着谭春,他们可不管这个质疑自己将军的人是谁,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的砍了对方。 战场抗命,万死不赎! “这一仗打完,若我不死,我会在大帅面前好好的和你说一说这事情!” 谭春狠狠的的看了张竹林一眼,有几分悲愤的说道:“末将遵命!” 李自成挥挥手,不去看他,回头大声的问了起来:“炮队还要多少时间准备好!” “一炷香时间,将军,一炷香时间,炮队即可开炮!” “让他们看我旗号,准备好了之后,随时听令!”李自成大声的吩咐道。 一炷香的时间,也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谷口附近的厮杀声已经渐渐的小了起来,前方开始有士卒溃败了下来,很快张竹林的人就将他们全部收拢到了一边,以免他们冲乱自家阵脚。 与此同时,他们也带回来了前面的战况,那几乎是一场以命搏命的战斗,每个人都几乎陷入了疯狂,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但是他们只是知道,自己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而对方的骑兵,已经开始集结成了小队在战场上开始四处冲撞了。 浓雾渐渐的散开了,山谷的附近,开始变得隐隐绰绰,战场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队一队的骑兵,整整齐齐的走出了山谷,马蹄践踏过刚刚厮杀惨烈的战场,开始缓缓的集结阵形。 双方隔着不到一里地,看着对方的阵形,无论是阿济格还是李自成,心里都清楚这一战,双方都是有备而来。 “咱们赢了!” 虽则雾气的慢慢消散,阿济格看清楚面前的明军,黑压压的一片,但是他嘴角依然露出了蔑视的笑容,对方的阵形如此紧密,这简直就是一个个活靶子。 “谁去为我让这些愚蠢的明狗,看看咱们八旗子弟天下无双的骑射!” 他大喝一声,身边的将领一个个动容。 “贝勒爷,直接冲阵,不要浪费时间了!”一个几乎是光头的家伙,嘿嘿一笑:“料理完他们,咱们还要去马兰峪吃早饭呢!”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心里神会的笑意。 这些明军蠢得连埋伏都不会打,打垮他们可不是只需要一顿饭的功夫? “试试他们总不吃亏,要吃饭,也不急在这一时!”阿济格微微一笑:“你去,图嘎,带三百人去,记住,不许冲阵!” 图嘎搔搔没毛的脑袋,狠狠点了点头,朝着自己的人马跑了回去。 没多久,几百人随着他而出,直接冲着明军阵列的策应而来。 远处,李自成脸色微微变了一变,那是谭春刚刚收拢的败下来的残军,这些鞑子还真是没完没了的追着他们打,这是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吗? 第483章 不动如山 退下来的残兵大概有一两百人,看到敌人的骑兵又冲着他们来,这些人有些慌乱了。 慌乱不是因为害怕,该害怕的已经害怕过了。 他们慌乱的是,敌人明显的是想冲乱他们,然后打乱大队的阵形,若是他们乱了大队阵形,他们可是万死不赎了。 “还能杀鞑子吗?” 一个把总脸上血淋淋的,大声的喊了起来:“还有力气的,跟我一起上,给游击大人报仇!” “吗的,老子早就死了,现在杀一个都算赚的!” “老子也不想活了,杀回去,杀回去!” 众残兵纷纷大叫起来,刚刚几乎全部都消失的力气,好像又回到了他们身上一样,群情鼓噪了起来,更是有人拿着手上死也不肯丢掉的武器,朝着这个把总靠拢。 “退回后阵,违令者斩!” 一个骑兵从远处跑了过来,大声的喊道:“所有人立刻退回后阵!!!” “啐!” 把总看着冲着自己而来的骑兵们,狠狠的啐了一口,那些骑兵逼近到了一百多步的距离,居然他们停了下来,更是有几十人跳下马来弯弓搭箭。 “走!” 把总算是个经历过战阵的老卒了,立刻就意识到鞑子要干什么了,大喝一声,却是带着头朝着后阵跑了过去。 他们刚刚嚷嚷要去杀敌是真的,此刻,见到鞑子准备射箭跑向后阵,也是真的,只是他们的举动在远处那些弯弓搭箭的鞑虏骑兵看来,却是不折不扣的逃窜了。 “哈哈哈,一群吓破胆子的家伙!” 图嘎大笑了几声,摘下身后的强弓,对着远处明军侧翼放了一箭,只听过弓弦咻咻,他身边的士兵们手中,也腾飞起了一支支的羽箭。 箭支朝着明军的阵列而去,可惜这个距离有些远了,只有十来支落到了明军头上,大部分都落在了地上。 再近一点! 图嘎翻身上马,身边的骑兵马蹄滚滚,继续朝前逼去。 在他们正前方,一队一队的明军弓箭手已经摆好了阵势,似乎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可是图嘎太清楚明军弓箭的射程了,在堪堪抵挡明军弓箭射程的地方,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这一次,又近了几十步,他们手中的箭支,应该可以落得到那些傻乎乎的站着的明军头上了! 箭支朝着天上飞去,果然,这一次,明军的阵列里倒下了十几人,看起来明军有些慌乱。 “咦,性子居然这么好?” 翻身上马准备离开的图嘎,发现明军居然没有追过来,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 “再来一轮!”他大声地喊道:“换重箭!” 可惜的是,此刻明军的箭支也到了,那些掩护大队的弓箭手,居然大着胆子往前了几十步,这样他们的弓箭可就够得到他们了。 “给我射死他们!”图嘎有些恼怒,他觉得这些明军弓箭手太自不量力了。 中军之中的李自成,看到侧翼的人马和鞑子打得有来有往,他稍微关注了一下,立刻就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正面来了。 试探完了,鞑子的大队该动了! 对面依然和他一样沉默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击鼓!” 咚咚咚的鼓声开始响起来,正在和图嘎这些游骑兵对射的弓箭手身后,也开始出现了大队的明军,他们在弓箭手的掩护,开始随着明军的大队逼近这支游骑兵。 “走!” 图嘎毫不犹豫的调转马头,朝着本阵而去,这个时候,后金人的骑射本领就显示出来,明明他们在逃回本阵的马上,他们依然不停的控弦发箭,依然射到了不少的明军士兵。 “贝勒爷……” 他气喘吁吁的回到阿济格面前,正要说什么,阿济格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明军按捺不住了,只要他们动,他们这阵形就破了,他们就是纸扎的!” “听我命令,阿尔泰为前军,给我凿穿这支明军,图嘎游击策应,其余人,等到明军溃败之后准备掩杀!” 战鼓咚咚的响着,不过,很快阿济格就发现了,虽然对面战鼓敲得惊天动地,除了他们侧翼的明军四处游走,明军的大队却是纹丝不动。 这战鼓不是进军的命令,而是挑衅? 阿济格突然觉得自己被严重冒犯了,就这一个区区三两人千人的明军阵列,居然敢向自己挑衅,他们自己心里真是一点逼数都没有吗? 命令已经发出去了,但是,阿济格没打算收回来。 在他心里,明军动或者不动,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轻松一些和很轻松的问题而已。 他看着前军阿尔泰身先士卒带着数百铁骑朝着明军冲了过去,马蹄卷起的尘土几乎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回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其他将领,他们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真是无趣得很! 他叹了口气。 每次和明军都是这一套战法,只要明军不在城墙内,这套战法几乎是百战百胜的,他倒是很想会一会大凌河城里的那支明军的骑兵,据说那一支骑兵很让自己这边不少人吃过亏,不过,大概以后是没机会见识到这支骑兵了。 那支骑兵大概在大凌河一定会全部都死干净了! “嘭嘭嘭!” 闷雷般的巨大声音响起,顿时打断了他的遐想,他回过头,只见远方的尘土飞扬了,一匹匹战马正大声悲鸣着栽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士远远的摔在地下。 “这支明军有火炮?” 他心里微微动了一下,突然好像明白了,难怪他们击鼓却不前进呢,就是为了引自己来攻,好让他们的火炮发挥作用。 不过,这又有什么作用呢? 他再次轻蔑的笑了起来,不到一里地的距离,对他的骑兵而言,也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明军的火炮就算威力再大,又能发上几炮? 待会儿打扫战场的时候,应该吩咐他们,将这些火炮掩埋好,回头再来派人取走! 他心里在琢磨着,远处那些不停的还在发射的明军火炮,在他的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他的战利品了。 而他眼中正在冲锋的骑兵前队,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损失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的人马之后,已经果断的越过了战场的中线。 他仿佛看到了明军那看似整齐的整列,被狠狠地撞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他的精锐就如同一把杀牛的刀,狠狠扎进去,将对方分成两半,然后再分成无数的小块…… 第484章 底牌 距离大凌河城十五里。 辽东监军道张春率领的锦州援军,终于一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这里。 阿济格的离开,让这支近四万人的大军少了骚扰袭击,一路上行程加快了不少,只是可惜得很,即使是阿济格的人马离开了,后金的探骑斥候依然在锦州和大凌河之间游弋。 这支援军一出锦州,皇太极就知道了。 而这四万人能有惊无险的走到的这里,那是因为皇太极让他们走到这里,这已经是辽东辽西这边明军能拿出来的最后的援军了,若是这支援兵有失,大凌河不仅仅保不住,整个辽东辽西明军精锐和机动力量,将会全部一扫而空。 明军除了勉强能维持防线,再也无力出动如此规模的兵马! 皇太极就是看清楚了这一点,在从从容容的在这里等待着这支明军精锐的到来,他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辽东的明军打残,打废,让明军再无能力在关外和他有争斗之心。 他能看清楚这一点,孙承宗自然也能看清楚这一点,只是如今的战局已经如此,他即便是看清楚了也不得不发兵去援救大凌河。 他也知道,鞑虏一定会在大凌河城下等待着这支援军,但是,鞑虏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应了也得应,不应也得应,大凌河若失,鞑虏必定直逼锦州,甚至从此明军再也难出锦州。 这仗,咬着牙他也要打! 至于胜负,他只能寄托了张春的能力,将士的用命,还有……大明的国运昭昭了。 监军道张春,在孙承宗出任辽东督师之后收复永平四城的战斗中,有勇有谋,表现极为突出,孙承宗对他寄以了厚望,在他心中,这张春和江晚一样,都是在他之后能够支持起大明战局的后起之秀。 江晚领军作战这方面能力如何,孙承宗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张春领军作战如何,他可是历历在目,这方面说起来,甚至在孙承宗心里,江晚的排位还不如张春靠前,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将四万大军交给他的原因。 而此刻大凌河城下两军对垒,见到鞑虏主力正好整以暇的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张春也没有辜负孙承宗的厚望,有条不紊的开始将自己的大军展开。 正面是步卒为主的大阵,两侧数个小阵护卫着主阵的侧翼,在主阵的中间,两百辆装载着火器的战车,蓄势待发,这两百战车是张春的秘密武器,辽东这边几乎所有能用的战车他全部都带了出来了,每一个大明将领都知道,若是在野战中克制不住鞑虏的骑兵,那就只能用骑兵和骑兵死扛了,若是步卒和鞑虏骑兵硬抗,一万鞑虏骑兵,就足够冲垮这支四万人的大军。 张春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在自己的大军身上发生。 鞑虏那边,并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摆开阵势,在大军缓缓地展开的时候,鞑虏的骑兵就开始冲锋。 依然是他们的老战术,依然是冲击的明军阵列的左边侧翼,只是这一次,鞑虏连试探都没有试探,直接就是两个千人队,直接莽了过来。 战车被缓缓的推到主阵的前面,一团团巨大的烟雾腾空而且,无数箭支漫天而起。 这种架在战场上的火器各种各样,最多的还是装备着“一窝蜂”这样的火器,数十支箭支装载箱子一样的发射架上,箭支在箱子里排列得整整齐齐,需要发射的时候点燃引线燃烧药池,药池里的火药会在瞬间将箱子里的箭支全部发射出去。 几十支箭支或许在战场上并不显眼,但是,将这个几十支乘以两百,那就是非常恐怖的数字了,而且,这些箭支是几乎是在瞬间发出去的,暴雨一样的箭支落在奔驰过来的那两支鞑虏的千人队的头上。 密密麻麻,避无可避! 瞬间奔驰的骑兵队伍中,就倒下了一大片,整个队列因为骑兵和马匹的到底,变得一片混乱不堪。 明军阵列中,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声。 然后,这并没有完。 战车上已经发射完的箭匣箱子,几乎是被发射他们的士兵们粗暴的卸了下来,这些箱子里的箭支都是事先装好的,无论如何在战场上都不可能有时间再重新装一箱。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战前多装好几个这种箭匣箱子,在战场上一次性使用。 几乎是正在鞑虏骑兵的混乱还没结束的时候,第二波的箭雨又飞上了天空,而这一次,鞑虏已经没有先前冲锋的势头,这让箭雨覆盖的范围更大,而被射中的人或者马,也更多。 距离明军的侧翼还有两百步的时候,第三波箭雨再次降临在了这两支千人队的头上,战车的三次出击之后,冲到近前的鞑虏骑兵,已经不足一半人了,而这距离上,他们也扬起了手中的弓箭,开始瓢泼大雨一样,将箭矢挥洒到对方阵列的头顶上。 三箭放完,马背上的骑兵将手中的弓箭一丢,擎着自己手中的武器,直接朝着对面那已经从明军阵列中出来的那一支小小的骑兵冲了过去。 战场上万众瞩目,齐齐地看着这边。 两只人数差不多的骑兵冲撞到了一起,这是一场毫无花哨的战斗,双方本阵之间所有的支援都已经用不上了,此刻,能克制骑兵的,也只有骑兵! 关宁铁骑vs八旗精锐。 这是锦州城里剩下的最后一支关宁铁骑了,当初关宁铁骑威名最盛的时候,足足有一万多骑,而经过了去年之后,关宁铁骑剩下已经不足八千。 除了这千余铁骑,其余的,此刻都在大凌河城里。 孙承宗几乎将辽东明军所有的家底,都给了张春,而张春似乎完全没有体会到孙老大人的苦心,这几乎刚刚一开战,战车也好,关宁铁骑也好,他几乎将所有的底牌全部都亮了出来。 战场上瞬间响起仿佛是连珠一般的轰鸣声,然后,在所有人的耳朵里,这轰鸣声慢慢连接成了一片,最后,变成了一阵阵的闷雷。 就在这闷雷声中,两支骑兵交错而过,关宁铁骑的人数没少多少,但是,鞑虏的骑兵,至少有三成都栽下了马来! 第485章 兵败如山倒 关宁铁骑的武装标配是骑甲火铳配长刀。 没错,关宁铁骑杀敌主要靠的就是火铳,杀敌也是火铳,他们配置的长刀很多的时候,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三眼火铳,长约半米左右,整体由青铜或者是铜铁合金所铸,铳管是一个整体,里面有三个铳堂,火药室相互连通,点火后三管连射,威力巨大。 广宁铁骑对敌,从来都是上来就是三火铳再说,打不着人也打得中马,双方骑兵交错的那一瞬间,火器的发射可比刀枪递过去要速度多了。而如果一轮火铳过后,敌军依然还有再战之力的话,没关系,调转这火铳的铳身,握在手中就是一柄沉重的铁棍。 而真正等待要用打完的火铳再来结束战斗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到了战斗的尾声。 鞑虏的骑兵也是血肉之躯,要知道,三眼火铳的理想射程是八十步到一百步左右,而关宁铁骑的骑兵,人手一支甚至几支三眼火铳,都几乎杵到敌人的鼻子上开火了,这玩意,神仙也挡不住。 眼前的这两支千人队的残军,自然也是挡不住的。 双方一个交错过后,基本上胜负已分,等到关宁铁骑回头再策马冲来,其实这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两个鞑虏的千人队,无一生还。 然后,这一次明军还没来得及欢呼,天空中响起了呼啸的声音,而几乎所有的明军脸色都是为之一变,他们太熟悉了这声音了,只是做梦也想到,这声音会在这个地方响起。 鞑虏开炮了! 鞑虏居然有大炮! 一声声的巨响在鞑虏的后方响了起来,炮弹好像下雨一样落在明军密集的阵列了,没人知道,鞑虏哪里来到这么多的大炮,又怎么将这么多的大炮安置在这个地方。 但是,每一枚炮弹落到人群中,几乎都是毫无悬念的冲撞出一条血肉胡同,每一炮都能带走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明军的性命,制造出数倍于此的伤兵。 明军的阵形顿时松动了起来。 这不是敌军袭扰,也不是箭支来袭,从天而降的炮弹,简直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明军们都到了这里,或许真没有多少怕死的,但是,若是稀里糊涂的死在这些炮弹之下,谁都觉得心里憋屈。 更要命的是,没有人知道,下一刻,这炮弹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而刚刚受了挫折的鞑虏,却是这个时候,几乎全军都动了起来,数万骑兵同时动过,本来就是地动山摇的动静,加上此刻不停的炮鸣,整个战场都仿佛剧烈晃动了起来。 鞑虏其实并没有给明军多少时间,仅仅丢了两千人,立刻就开始了全军突击,而这一次,无论是战场,还是那千余关宁铁骑,在上万的骑兵大军面前,都渺小得犹如河流中的石块。 他们或许能阻止他们面前的洪流,但是却阻止不了从他们身边而过的洪流,将他们的身后淹没。 明军的主阵,仅仅只是支持了十多个呼吸的时间,然后轰然崩溃,鞑虏的骑兵从切开的主阵口子里,源源不断的冲了进去,并将这个口子不断的扩大,让身边越来越多的骑兵挟持着巨大的冲势冲了进来。 就这几十个呼吸之间,不管是鞑虏还是明军,不知道多少人丧失掉了性命,但是他们的死,在这数万人的战场上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 溃败是从两侧的侧翼小阵开始的,主阵这边的明军,还在浴血厮杀,还在用血肉之躯抵挡着鞑虏的骑兵,但是,两侧的小阵却是开始溃散,有士兵惊骇于鞑虏骑兵的惊天威势,情不自禁的开始滞留在战阵中,而发现身边的同伴已经冲上去,而无人关注自己的时候,他们果断的开始掉头朝着身后跑去。 督战的军官连续砍杀了数十名这样的逃兵,但是,这些逃兵引起的连锁反应,他们怎么都阻止不了,在战场上,只也要有一个人逃,就会有很多人,继而,就会变成所有人的争先恐后的逃。 而面对溃败的明军,鞑虏却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大股大股的骑兵追杀着明军的主力,然后从自己的主力中,分出一个个的千人队,百人队,冲击着战场上任何集中在一起超过百人的明军队伍,而只要将明军冲散,对这些纵横穿插的骑兵来说,这些零散的明军,无论他们抵挡也好,逃跑也好,在他们眼里,这些人都是待宰杀的牛羊了。 消灭鞑虏的前军两个千人队,明军花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而从鞑虏全军突击到明军全军溃败,也花了差不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仅仅半个时辰,胜负已分! 后金大胜,明军大败! 吴襄在一个月内,已经连续两次经历过这种惨败的情形了。 当前面的败军席卷而来的时候,吴襄几乎是没有任何的考虑,带着自己本部的人马,立刻就掉头。 要想不被败军淹没裹胁,那么,只要比败军跑得快就行了,而他吴襄也觉得不像在这样的战场上做一个殉国的总兵,兵败如山倒! 他区区一个总兵现在站出来,能不能收拢残兵止住败势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一旦自己组织反击,那么,下一刻鞑虏的骑兵大队就会冲着自己的这点人马过来。 连四万大军都挡不住的鞑子,凭什么他吴襄觉得就自己这一两千人能挡得住。 他身边的部属,驾轻就熟的也跟着自家总兵死命的跑,没有人会在意身边的人如何,这个时候,若是掉队能活下来的机会有多少谁都知道,脱离了大队,不是被败兵们踩死,就是被追杀而来的鞑子杀死。 只有紧跟着自己总兵,尽快的脱离战场才是最好的选择。 战场在距离大凌河十五里地的这片平原上,开始蔓延开来,从三两里,到十来里,到天黑的时候,这方圆三四十里,到处都成了战场。 战况也从一开始明军还能有着组织的抵抗或者败退,到后来一对对的明军开始变成漫山遍野撒丫子跑的溃败,变成明军任由鞑虏的骑兵,开始一个个的追杀。 这一场溃败,最后终究是变成了一场后金鞑虏对明军的屠杀。 而直到天黑,剩下的明军终于因为夜色的来临,才有了喘息之机…… 也才有了生机! 第486章 退兵 “大帅,我辜负了你……” 李自成面有惭色地站在江晚面前:“对面这支鞑子太狡猾了,发现吃不下我们,他们立刻就走,眼下他们已经退回山谷,而我军也不敢追击!” “也没派侦骑尾随?” 江晚蹙着眉头问道,鞑虏狡猾是正常的,明知道啃不下面前的敌人,还头铁往里填人命的,那是傻子,而显然这一支鞑子的将军并不是个傻子。 “派了几次,损失了十几个人之后,就没派了!”李自成坦然回答道:“论马上的功夫,咱们的人的确不如人家,知道鞑子在山谷对面就够了,不能浪费兄弟们的性命了,两侧我都放了斥候,除非他们原路退回,不然的话,他们一动,咱们这边就知道了!” 江晚是在李自成送回战报之后,亲自过来查看战况的。 原来的阻击战打成了对峙战,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情况,不过双方既然都是出乎意料的遭遇,然后稀里糊涂打了一场,都没占到便宜,倒是也算是可以理解。 但是,放任这么一支几千人的鞑子骑兵在自己咫尺,也绝对不是一个事情。 尽管他知道这种对峙并不可能持续太久,远途而来的鞑子骑兵,肯定没携带多少粮草,但是,他担心潘家口和马兰峪这两个军堡里的敌人得到消息之后开始出击。 两边夹攻的话,他皮岛的这一万多人,对上他们的里应外合,这仗还真不好打了。 李自成的炮队和火铳队,让这支鞑子吃了足够的苦头,也几乎让他们看不到突破明军阵列的希望,但是,骑兵的优势胜在机动,他如果不对面和你作战,光是来去如风的四面袭扰,就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尤其是,江晚绝对不能让那个对方断了自己的后路,甚至对方直接重新夺回镇江堡,那他的大军就危险了。 “撤军!” 他几乎没有犹豫多长时间,就有了决断:“大军今天夜里就开始撤军,你来断后,等到一天后,你沿着大军撤军的途径,返回镇江堡!” 他询问着李自成:“有困难吗?” “没有!”李自成昂首挺胸地回答道:“我来给大帅断后,大帅放心,李自成不死,就绝对不会让鞑子咬住大军的尾巴!” 江晚趁着夜色匆匆而去,到第二天拂晓,皮岛大军已经离开了两座军堡,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座军堡的守将,无论是李思忠也好,还是李永芳也好,足足过了半天才派人出来查看明军是不是真的撤军了,而等到确定明军真的已经离开,军堡里的士兵们一个个都是喜上眉梢,好像他们打了一个大胜仗一样。 也是,逼得敌人无功而返,也是胜仗! 而等到阿巴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而与此同时阿济格率领的两千残兵,也抵达了马兰峪。 军堡前的深坑,让阿济格皱起了眉头,这样的战法他没想到会在自家后花园里的看到,而等到李永芳表忠心一样的表示要带兵出去追击明军的时候,阿济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我和他们打过了!” 阿济格摇摇头:“汉军旗不是他们的对手,就不要追击了,守住这里,然后等到大军回还之后,再徐徐图进才是道理!” 阿济格不是一个以军略计谋出名的人,反而是崇尚武力的人,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和这一支明军的战斗给他留下了多深刻的印象。 更重要的是,他当时面对的,不过是四五千的明军,几乎全部都是步卒,而围困两座军堡的明军,可是数倍那支明军。 他崇尚武力解决一切,也蔑视明军的战力,但是,当明军的战力超过他的想象,而且,武力解决不了问题的事情,他反而能冷静下来想问题了。 而这个时候,李永芳给他介绍军情,更让他知道了鳌拜和卫齐在这支明军手里折戟沉沙的事情,这让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决策没错。 对这支明军再如何重视都没有错,大汗在大凌河围剿明军的主力,胜利唾手可得,他这边只要不败就是胜利,而等到大汗能腾得出手来的时候,这支明军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两万人而已,收拾他们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阿巴泰也匆匆地从盛京赶了过来,来见阿济格。 两人聊了一会儿,都觉得保持现在的状态最好,而阿济格则是毫不犹豫的从阿巴泰手里接过了马兰峪和潘家口两个军堡的节制权,开始坐镇在这里,守卫盛京门户了。 对于鞑虏,明军不敢派出侦骑,是因为鞑虏反制明军的侦骑的本事太大,但是,对于明军,鞑虏就没这个顾忌了。 虽然不敢出城去追究明军,但是,明军每天的行军都是有不少鞑子的侦骑在后面吊着的,而等到宿营的夜里,营地外面更是感觉到处都是游荡的鞑子骑兵。 明军的一举一动每天都被送到了阿济格的手中。 而明军不慌不忙慢慢的撤军的行为,更是让阿济格确定了,明军的确是有恃无恐,若是仓皇撤军的话,哪里有每天就那么慢慢悠悠的走三四十里,然后天不黑就开始扎营的。 他们分明是引诱自己去追击他们。 而他所料没错的话,明军的大营里,一定有他接触过的那支明军更多的大炮和更多的火铳在等着自己,他阿济格才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才不会上明军这样的当。 李思忠也在庆幸,庆幸自己也没头脑发热和明军作战,范文程的死,那是一个意外,一个关乎尊严的意外,事实证明,就是连阿济格这样大汗手下的精兵猛将在这支明军手里也没讨到好。 他李思忠就更不用说了。 眼下这种情况,大家都好! 援兵到了,敌军退了,他也守住了城池,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等着大汗凯旋而归了论功行赏加官进爵就是。 唯一不好的,就是范文程那家伙了,可惜归可惜,不过他已经死了,好和不好,他也应该不在乎了。 太高调的人,总是短命的,这个道理,这个傻子读了那么多书,为什么都不懂呢? 第487章 经营镇江堡 “退兵的路上,我听到了不少的怪话,牢骚!” 江晚看着眼前的济济一堂,这是回到镇江堡之后的第一次军议论,军中游击以上的将领全部出席。 “有人觉得我江晚是错失战机,明明可以直捣黄龙拿下潘家口和马兰峪,进军盛京的,却是仅仅在盛京的大门口打了一个转就回来了。”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对这样的人,我就想问一句,是什么错觉让你们觉得就凭我江晚,就凭我皮岛两万不到的兵马,就强过我辽东辽西十多万的大军,就强过我朝廷耗费了无数钱粮修筑的防线,而可以彻底的解决鞑虏?” “如果你真这么觉得的话,那就太瞧得起我江晚,也太瞧得起你身边的同僚们了!”江晚冷冷一笑:“咱们这一次之所以敢冒进,除了咱们拿下了镇江堡有了这个立足之地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鞑虏的主力不在!” “此刻,皇太极正率领六万鞑虏精兵和至少两万的蒙古鞑骑,在大凌河城下与我大明兵马鏖战,咱们这两万人送到这鞑虏这里面前,你们觉得咱们能顶多长时间?” 游击将军里,有几个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江晚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他们的名字,但是字字句句都是在说他们。 “所以,你们一开始抱着的期望就错了!”江晚大声的说道:“只要见到鞑子的援兵,这一仗,咱们就胜了,而援兵来得越多,大凌河那边,咱们的兵马压力就越轻!” “谭春!” “末将在!” 谭春霍然站了起来,不待江晚开口:“是末将肤浅了,不能理会大帅的深意,妄自质疑大帅的军略,末将军议结束后,回去自领二十军棍!” “四十军棍!”江晚淡淡的说道:“连张竹林的二十军棍一起领了,若是他还活着,绝对不会像你一样敢质疑本帅,他没有管教好你,也当领二十军棍!” “末将心服口服!”谭春眼睛一红,声音有几分哽咽。 “上阵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江晚看着他:“他不错,很不错,没有丢我的人,没有丢虎威营的人,陡然遭遇敌军,敢于不计伤亡地和敌军近战,为后军争取时间,他死得其所,死得英勇!”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此战牺牲的将士,我会向朝廷请求重重抚恤,朝廷该给他们的,我江晚在诸位面前保证,绝对都不会少!” “大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经营镇江堡吗?” 封万里见到屋子里的气氛一阵压抑,他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压抑。 “吃到嘴里的,我们还会吐出来吗?” 江晚点了点头:“皮岛那边,留下人数最少的忠勇营镇守,负责中转粮草,训练新兵,已经养护伤兵,其余诸营,以镇江堡为中心,分别驻扎在镇江堡周围,只要这个冬天一过,这片地方就是咱们的了,到时候鞑子再想夺回去,那得拿人命来填!” 众人纷纷的点头,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愿意回到皮岛,当初大明在东江建军镇驻兵皮岛,主要的原因还不是因为鞑子没水军,皮岛驻军可以随时上岸袭扰鞑子,而占据了镇江堡,那真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东江镇从此可以腾挪的范围可就大多了。 “这个冬天,因为战事,肯定有大量的流民,这些人以前能到皮岛,如今也能到镇江堡,来年的军粮,他们可以种植,他们中的年轻力壮之辈,可以成为我们的新兵,而如何对待流民,我江晚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经验的,只要给我们时间,我想,接下来,咱们的日子会好过得多!” “具体的事情,我会一步一步的拿出策略来,我要求诸位的是,不可置疑我,无论我的什么命令,坚决的去执行!” 众人轰然称是! 这是江晚第一次如此强硬的在众人面前树立权威,实打实的战绩在这里摆着,而在座的人,没有个人感到不服,而经过这一次军议之后,皮岛军兵也好,陕西来的亲兵营也好,甚至江晚放出去的充作基层军官的原亲卫也好,这些人,才实打实的凝聚成了一个整体。 从此以后,他们都是东江镇的官兵再也不分彼此,也不会互相排斥。 没有当过兵的人,是很难理解那种一起流过血,一起杀过敌,一起经历过生死之后的那种认同感的,这种交情,往往会持续终生,甚至是下一代。 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建立预警,选择驻地,分派人手,调运粮草,甚至平壤那边的经营,铁山那边的铁甲和火炮,各种事情都有条不紊地展开。 而撤军的时候,鞑子没有追击,无论是他们有没有余力,还是因为战局的问题,江晚都清楚了,暂时镇江堡这边,他获得了宝贵的喘息的机会,大凌河那边的战事没有结束之前,镇江堡这边不会有很大的压力。 当然,如果大凌河城下,明军重创了鞑虏,就如同当初袁崇焕在宁远重创了他们一样,那么,对镇江堡来说,那更是巨大的利好了。 这意味着镇江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经营,也会有机会甚至将镇江堡加入到明军的防线当中,将身后的盖州卫和皮岛,全部都变成防线后的地盘,东江镇将会有机会变得更为壮大。 可惜的是,这只是江晚的一厢情愿而已,他心里的清楚的知道,自己能改变的,也仅仅是东江镇这一小块地方而已,而左右不了这辽东的战事大局。 在没有人干涉的情况下,大凌河之战,大概率还是会以明军的惨败而告终,祖大寿依然大概率地会投降,而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整个辽东防线之外,唯一还能活动的大明军队,也就只有他东江镇的军队了。 他几乎是发疯一样的争分夺秒的巩固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十月初七,高兴盛回到了镇江堡,他带回来了四万锦州援军在大凌河大败的消息。 同时,他也带来了孙承宗的亲笔信。 第488章 大败已成定局 高兴盛带来了锦州的消息,却带不来大凌河的消息。 “孙老大人对祖大寿何可纲等人,并不看好,而大凌河城里早已经军粮断绝,战马等活物全部宰杀吃了!” 高兴盛说道:“本来孙老大人还想让我询问大帅如何破鞑虏围城战法的计策,不过这次锦州兵败,就算大帅有良策,只怕对大凌河那边,也没多大用处了!” 江晚的心情很是沉重。 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和知道这事情已经发生,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感受,孙承宗的亲笔信里,既有对时局的担忧,也有对他的期待,但是终究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你很不错,东江镇也不错,但是眼下朝廷大败,你们这边也好自为之。 如此此刻退回皮岛,想来绝对没有人会指责江晚什么,作为一支孤军,一支偏师,能打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江晚没打算退。 正是因为锦州这边大败,辽东的大明精锐几乎全部丧失殆尽,他占据的镇江堡才更有意义。 有他这一支兵力在,至少鞑虏在大获全胜之后,不敢直接挥师全线攻打大明的防线,至少在防线之外,他东江镇的军队,可以游击策应防线上的守军,也可以袭扰鞑虏的后方。 镇江堡的位置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皮岛。 “锦州那边的事情,我知道了!” 江晚摇摇头:“孙老大人尽力了!咱们的人都撤回来,暂时不用关注那边了!” 高兴盛点点头:“明白了!” “接下来,大肆招募流民,补充新兵,是你的主要任务!”江晚吩咐道:“你对辽东这边熟悉,具体的我就不说了,我会让亲兵营帮你,反正就是原来咱们盖州卫、建州卫地面上的百姓,无论是否曾经附逆过,全部都要将他们迁移到镇江堡周边来,告诉他们,来我镇江堡,无论是做工还是种田,又或者是当兵,这是他们度过这个冬天的唯一活路,关内他们去不了,至于投靠鞑虏,呵呵……” 或许是明军战败的消息扩散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消息,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镇江堡附近的流民百姓开始朝着镇江堡而来,三三两两,成群,但是,随着天气逐渐变得冷了起来,从四处朝着镇江堡这边来的流民越来越多。 甚至路上的人都蜿蜒成了队列。 而是不是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明军士兵,或许给这些脸上都是疲惫饥饿的流民一些惊吓,但是,更多的是让这些流民们心里踏实了许多。 有大明官兵的地方,意味着这里还是大明的地方,在这里,就不用担心鞑虏的为所欲为。 而这些大明官兵的出现,也等于是给这些流民们指明了到镇江堡的方向,这让他们沉重的脚步再次焕发出了前进的动力。 往前走,往前走,那里是唯一有大明军队保护他们的地方了,也是唯一有吃的能活下去的地方了。 越接近目的地,官兵就越多了起来,终于,疲惫不堪的流民看到了远处排成一列列的窝棚,很粗糙很简陋的那一种,或许,这样的窝棚不能完全抵挡四面八方的寒风,但是,从窝棚外面领上一窝稀粥,然后躲在这里的窝棚里,哧溜哧溜的喝下去,全身一下就暖和了起来。 这个时候,这些在路上都觉得自己实际上已经死去只是魂魄还在执着的在路上奔波的人,才终于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这样的窝棚安置点,在镇江堡方圆十里左右,设置了许多。 流民抵达这里,会得到基本的温饱,每天都有从镇江堡里送来的粮食熬成稀粥施舍给他们,然后有人会开始一一的询问甄别这些流民的来历,查看他们的情况。 那些拖儿带女的流民家庭,但凡家庭中还有青壮,这是最受官兵们欢迎的,这些家庭往往会被挑选后,送到镇江堡主城里,成为主城的居民,在主城里,无论是修筑城墙,挖掘壕沟,还是搬运东西,有的是活儿让他们这些家庭干,而他们能不能吃饱,就得看他们干活卖力不卖力了。 愿意从军的,则是直接被编入了新兵营,这些新兵将会按照比例,直接编入官兵之中,以如今东江镇的官兵数量,以老带新的话,只要一场或者几场战斗,这些新兵就会变成老兵。 而并不是所有的流民,都是拖儿带女的家庭,对于单独来投奔的流民,镇江堡这边也做了妥善的安置。 少量的青壮被抽调出来,原地进行训练,进行民兵化,而其他大量的人,则是参与镇江堡四周四个副堡的建设。 这是一项大工程,而且施工的条件并不是太好,但是,只要愿意干活做事情,这些人每天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劳力领取到食物,甚至如果表现好,还会被挑进民兵队,而进了民兵队,那基本上就等于是吃皇粮了。 所以,看起来混乱不堪,但是一切都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连一开始对江晚说的话依然不敢全信但是却不敢质疑的各营的军官们,此刻也慢慢的开始心服口服了,尤其是亲兵营里的那些军官和士兵,做起这些事情来,简直是驾轻就熟,就仿佛他们曾干过无数次这样的事情一样。 不过,很快消息就从亲兵营的人里传了出来,什么叫他们以前干过这些事情,原来亲兵营上上下下从他们的参将到小卒,压根就是流民出身,当初在陕西的时候,江大帅就是这么收服了他们,然后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官兵,到现在,成了江大帅手下的一支劲旅。 照着这个趋势看来,只怕在不久的将来,在辽东也会出现这么一支以流民出身为主的官兵了,只不过从流民到一个合格的官兵,亲兵营的人花了一两年的时间,而等到这支辽东流民的军队成型,那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了。 这个问题,在诸多将领的心里,都是一个疑问,但是他们不担心,他们知道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派上用场,要多久才会派的上用场,但是,江大帅一定是知道的。 现在,只要江大帅城里,城头上的“江”字大旗依然在高高的飘扬,他们就觉得心里踏实无比。 如今的东江镇,才真正算是皮帅走后的东江镇! 第489章 疥藓之疾 十月底的时候,有两个消息送到了江晚的手里,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 好消息是朝廷在他就任东江镇总制之后的第一批补给,终于抵达了皮岛,只要有第一批,后面就应该源源不断的来。 虽然没有圣旨传来,但是关外的战况想必已经传到了皇帝的耳朵了,而此刻东江镇的地位也应该随着战后的局势变得越发重要起来,这条补给线应该不会再断绝了。 江晚估计朝廷对自己的褒奖,大概会在年后到来,而他这个东江镇总制,应该大概率会扶正变成东江镇总兵。 毕竟手下将领擢升叙功的文书,他已经报了上去,到时候东江镇一大票的参将,他参将总制这些参将,未免就有些不合适了。 再说了,锦州大败,东江镇大胜,一边是锦州那边损失惨重的消息,一边是他实打实送到京城的鞑子首级,若是这样的战功还不褒奖,朝廷难以服众。 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情,江晚并不着急。 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坏消息了。 大凌河之战,终于以祖大寿的投敌结束了,后金方面拿此事大肆宣扬,唯恐天下不知,此时大凌河城里三万余人,仅仅剩下一半不到,关宁铁骑还剩下多少不知道,不过,毫无疑问,这些人都已经归了皇太极。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一天,江晚要面对这支曾经令得鞑虏闻风丧胆的铁骑,而江晚手中,甚至连成建制的骑兵都没有。 大明朝廷对这个消息,还在保持着沉默,想来关内的万千百姓,也在对这些消息保持怀疑,但是江晚知道,这就是结局了。 鞑虏即将班师,而班师的路上,会不会顺便搂草打兔子,将自己给收拾了,这是江晚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镇江堡这边,一切都还是个雏形,说是百废待兴一点都不过分,若是鞑虏连这点时间都不打算给,甚至打算冒着严寒不计代价来拔掉自己这个钉子的话,那江晚计划得再好,也没有用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先过了这一关再说,过了,镇江堡就是大明的前哨,过不了,他只能退回皮岛了。 不过可惜的是,江晚已经算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了,但是,他这一次他依然高估了自己在后金眼里的重要性,就如同此刻皇太极在询问他面前的祖大寿一样。 “东江镇?” 祖大寿愕然,他在被围困大凌河的这一段时间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自然更不知道东江镇的明军到底做了些什么。 “哦,就是毛文龙统帅的那个东江镇!”皇太极淡淡的笑道:“对毛文龙,我也如对将军一样曾经寄以过期许,可惜的是,袁崇焕此人杀性太大,其实比起来,毛文龙倒是没有祖将军的命数好了!” “对那边新来的总兵,我不熟悉!”祖大寿果断的摇摇头:“不过,有一点我倒是确定的,东江镇在我赴大凌河之前,就已经军中发生了哗变,因为皮岛那边无论是朝廷还是锦州这边,都是鞭长莫及,所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说不得我还没有大汗知道得清楚!”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皇太极笑了笑:“只是和往年一样,他们总是要折腾点事情出来,算不得什么!” 他笑吟吟的看着祖大寿:“待我大军班师回朝,祖将军好生休息些时日,到时候再给祖将军安排差使,无论是在朝里为官,还是依然带兵,都可以随祖将军的意思!” “其实我想说,我的家小还在锦州!”祖大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汗英明神武,若是我现在说我带兵去取锦州,大汗固然是不信的,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心念旧主!” “你的家小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皇太极笑道:“既然将此次祖将军弃暗投明的大事向天下宣扬,我又怎么可能置祖将军的家小于险地,祖将军稍安勿躁,大军班师之日,你会在盛京看到你的家小的!” “入朝为官,不是我想要的!”祖大寿摇摇头:“我也做不来朝堂的官儿,我就是一个粗人,一个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若是大汗不嫌弃,我愿意为大汗扫平东江镇这顽固小疾,以证我心!” 皇太极微笑着看着祖大寿,似乎是在考虑祖大寿说这话的真假。 一个降将,刚刚投靠过来,就立刻带兵攻打昔日的同僚,这件事情的意义并不是在胜负之上,而是让更多的明将看到,即使是投降过来,自己依然会加以重用,依然会让他们领军带兵。 所谓收揽天下英雄之心,不就是这样吗? “好!”皇太极笑了笑:“不过大凌河残军哪怕是祖将军昔日的精锐,但是不好好的休整一番,只怕派不上多大的用场!” “回盛京休整吗?”祖大寿瓮声问道。 “当然,回盛京休整,然后编入我正黄旗汉军旗!”皇太极看着祖大寿:“怎么,祖将军不愿意吗?” “我以为大汗问我东江镇的事情,是要立刻对他们动兵!”祖大寿摇摇头:“若是要休整,那就是明年的事情了,开春要耕作,夏季要收粮,至少得到明年秋天才能出兵扫平他们了!” “我不着急!”皇太极哈哈大笑道:“今年我能得到祖将军和祖将军麾下的精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更别说大凌河城下一战,算是赚得钵满坛满,至于东江镇那疥藓之疾,让他们多活一年,又有何妨!” “既然大汗说他们是疥藓之疾,那他们就是疥藓之疾,不值一提了!”祖大寿拱拱手:“祖大寿既然已经投效了大汗,一切听凭大汗吩咐!” “哈哈哈,好,好,好!”皇太极笑道:“那就不说这些无聊的小事了,对了,祖将军,九月中我军攻城的时候,曾经看到守军城头上发炮,而这一次的大炮,远远不及锦州城头的大炮犀利,这其中是一个什么缘故……” “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祖大寿摇摇头:“锦州城里装备的大炮,是大明朝廷从西洋番人手中重金购置的佛郎机大炮,而大凌河城头的,则是大明仿制的大炮,自然是有些区别!” “那这些掌握着佛郎机大炮的西洋番人,怎么才能和他们接触呢?”皇太极极有兴趣的问道! 第490章 朝鲜王庭一团粥 天气逐渐冷了下来,辽东如此,汉城也是如此。 朝鲜国王李倧在自己的书房里,却是丝毫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他是朝鲜国王宣祖李昖的孙子,也是前任国王光海君的侄子,天启三年,李倧政变推翻了自己的伯父光海君,迄今不过数年。 而在政变之后的天启五年,李倧获大明册封为朝鲜国王,正式成为大明的藩属,这让他的政权从一开始就打上了亲近大明的烙印。 这也是在天启七年,皇太极派二贝勒阿敏进攻朝鲜的一个重要原因,对于皮岛,后金尚且不能容忍,又怎么可能容忍身边出现一个对他们不友好的国家。 这一次让朝鲜国大伤元气的战争,以朝鲜国的惨败告终,后金从义州、安州、平壤一直打到黄海道的平山,李倧率仁穆大妃和群臣避难于江华岛,同时命昭显世子分朝于全州。 在屡次求援大明未果之后,朝鲜国和后金签订了极其屈辱的盟约,世子诏显被作为质子被送到后金,并依照盟约年年对后金输送“岁币”。 而今年的岁币,也差不多快到时候要送到后金那边去了。 这种事情,李倧是打心里抵触的,更不会亲自过问,但是,他手下的臣子却不得尽心筹办,等到一切都办妥之后,再来向他禀报。 如今在他书房里,和他禀报此事的,正是左议政李元翼,如果一切都没变化的话,那么,今年的一切都会按照去年的规制进行,而李倧最后,也只需要点一点头,说一声“我知道了”就行了。 但是李元翼给他带来了一个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决断的问题。 “大明军队进占了镇江堡,这些岁币要输往金国,大明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 “让他们自己来取不就是了!”李倧脸上没什么表情,“明国方面怎么说?” “迄今为止,明国方面并未和派出使者和我国联络,但是臣得到可靠消息,黄海道的铁山城,守备和城守和明国来往颇为密切,疑似和他们有勾结之心!” 李倧闭着眼睛想了想:“此事我会让金昌升金先生去处理,你就不用操心了!” “若是不走平安道,走咸镜道也可以的,只是多绕了些路途!”李元翼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走!”李倧摇摇头:“派出使者去金国,告诉他们此事,就说明军猖獗,为保岁币安全,我等将岁币运至平安道平壤府,等待道路通畅了再送达盛京,或者是,他们直接派人来平壤府去就成!” "可是!"李元翼还要再说,李倧皱起了眉头:“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办,你可以退下了!” 等到李元翼离开,在书房的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一个中年儒生,微微的笑了笑,朝着李倧走了过来。 “左议政也是一番帮大王分忧之心,大王不必太苛求于他,此事若是让右议政他们去办,那是肯定百般推脱,不会让大王这么省心的!” “先生说得没错!”李倧揉揉眉心,“但是说起这岁币的事情,我就烦心,李元翼忠心是有的,能力也是有的,但是,私心也是有的,若是让他继续纠缠,对平壤那边的事情,我就不能一直装着不知道了!” “铁山那边,难道大王就可以装作知道了?”儒生金昌盛笑着说道:“明国军队不请自来,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但是也不是坏事情!对吗?”李倧看着眼前的儒生,也是他的智囊:“当初铁山本来就是被明国军队占据的,只不过后来被后金人夺了去,等到后金人走了,又还给咱们,现在明国人想要,那就随他们是了!” “但是平壤不能这么处置了!”金昌盛点了点头:“铁山我们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平壤那边,我们得做两手准备,如今大明和后金的战局,大明可是处于劣势,一旦金人势大,再向咱们兴师问罪的话,就算是为了留在金人那里的世子着想,我们都需要给他们一个解释!” “所以,我想让先生亲自去一趟平安道!”李倧慢慢的开口:“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过,无论如何,平安道都是我朝鲜的,明军可以来做客,但是绝对不能反客为主!” “这个是自然的!”金昌盛点头应道。 “朴家的那个朴人勇,想要平壤府尹的官职,朴知戒已经明里暗里对我露出几次意思了,这个事情,我暂时没有应承他,先生替我去看一看,那个朴人勇能不能做得了这个府尹,我等先生的消息!” “是朴家的人么?”金昌盛笑了起来,朴知戒和他一样,都是李倧为了平衡朝廷的西人和南人两派,启用的儒生,关系疏通到了李倧这里来,可见朴家还真想推这么一位上来。 “我会替大王好好的考察一下此人的!” “还有,弄清楚明国方面,到底想要什么!”李倧说道:“是和往年一样的小打小闹,还是打算继续力量平定后金,这将决定着咱们朝廷对金人的态度,如今有盟约在,朝廷不好派使者去北京,你趁着这个机会,去明军那里走一走,见一见他们能做主的,弄清楚大明皇帝到底想要干什么!” 金昌盛点头:“臣一定不负大王所托!” “准备好了就动身!”李倧摇摇头:“我就不送你了,对外面,我就说你回乡省亲去了,回头我的旨意和凭书都会赐下来,一路上先生就多保重了!” “臣不在的时候,不如将朴先生也派出去!”金昌盛笑着说道:“比如说,釜山,听说最近有些人在那边很不安份,以朴先生的人望和能力,想来也能平息一下那边的不安定的声音!” 李倧抬起头,看着金昌盛,突然笑了起来:“好主意,朴先生一定也是非常愿意为我分忧的,平壤那边要关注,釜山那边,朝廷也不能掉以轻心,多谢先生的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王英明!”金昌盛看着从善如流的李倧,诚心诚意待会说道:“我朝鲜国何其有幸,能有大王,眼前虽然局势维艰,但是臣相信,大王一定会带领朝鲜国,走向昌盛强大之路的!” 李倧微微的笑了笑,缓缓了点了点头。 第491章 王庭使者 金昌盛是儒生,也是大有声望的儒生,要不然就不会被李倧起用。 和另外一个被李倧倚重的儒生朴知戒不用,朴知戒擅长的经济济世之学,而他精通的,却是兵家之道。 可惜的是从他被起用起,他的所学就根本没有多大的机会发挥过,朝鲜国小兵弱,身旁的无论是大明还是后金,都不是让他以兵道和对方友好探讨的对象。 而即使是海峡对岸的倭国,其实力也不容小觑。 金昌盛经常有一种身怀屠龙之术却无龙可屠的唏嘘,而他被起用之后,最希望看到的一件事情,就是希望看到大明和后金两方彻底打起来,这样的话,夹缝中的朝鲜,才有可能作为,他金昌盛,也才可能有所作为。 去年,他如愿了。 后金人几乎打进大明京城的消息传到汉城,朝鲜王庭上下一片愕然,甚至很多亲近大明人的派系,都是一片悲观,觉得大明要完蛋了。 对这种人和他们的论调,金昌盛是嗤之以鼻的。 这些家伙,连大明都没去过,甚至连大明到底有多大都不知道,居然有敢有这种看法,他金昌盛不同,他年少的时候,曾经在大明游历过,他非常的确定,别看后金现在猖獗,但是,以大明的国力,迟早有一天大明会将他们毫不留情的覆灭。 就如同上千年以来,在长城北方此起彼伏的游牧民族一样。 离开了汉城,他直接奔赴铁山城,这是他看来比平壤更重要的地方,明军在这里登陆,这里必定储备着大量的粮草和军械,如果战事不顺,这里也将是明军最重要的撤离点。 如果不出意外的,他会在这里见到明军比较重要的人物,而他相信,以自己的身份可口才,应该很容易通过这里的明军将领,见到他们的统帅。 无论他们的统帅是在皮岛,还是在镇江堡。 距离铁山城足足还有二十里的地方,他和他带着的两百护兵,就被巡逻的守备军拦住了,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守备军一点都不耽误,即刻将消息送到了铁山城。 申俊岑和李庆轩,愿意不愿意都得出城亲自迎接这位钦差大臣,但是,城里的梅小飞,却是打定主意不掺合他们的这些事情了。 铁山城里井井有条,甚至还有几分繁荣,一点都看不出来曾经经历过战乱,金昌盛一边和申俊岑闲聊,一边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申大人还是有才干的,能将这铁山治理成这样,比起我一路来见到的不少城池都要繁荣!”他笑吟吟的说道:“黄海道这里太浪费申大人的才干了,回京之后,我一定要向大王禀报,不可埋没了申大人的才干!” 申俊岑一点笑呵呵地敷衍着对方,却是一点都不搭理对方的茬,现在别说去黄海道,就是去京城,他也不干,他和李庆轩两人拿前程和性命的冒险,现在正是得到回报的时候,傻子才会离开这里。 同样差不多的话,金昌盛也对李庆轩说了一遍,不过,李庆轩仗着自己是武将,只是嘿嘿的装傻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这让金昌盛心里有些无奈。 同时,他也对这两人起了警觉之心,不管这两人怎么反应,至少,现在这两人已经是被明军养熟了。 这不是好事! 对这两人的出身,他来之前已经查得清清楚楚,想这种势力不出本道的小家族,他其实根本关注不到的,这一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吓一跳,最近这半年来,这申家和李家的实力急剧的膨胀,现在看来,只怕主要的愿意,还是在这铁山城了。 回到府衙,申俊岑和李庆轩一味地还在和金昌盛装聋作哑,金昌盛有些不耐烦了。 他直接请出了李倧的旨意,声明自己是奉旨来和明军的大将来会谈的,这两人顿时就傻眼了,心不甘情不愿地派人去请梅小飞。 “你就是明国的将军?” 见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的年轻人,金昌盛也傻眼了,这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我来自大明,倒是带了一帮人在铁山城讨生活!”梅小飞不知道这个朝鲜官儿的来意,含含糊糊的说道,反正他打听清楚了,对方就带着一两百人来,要是对方实在有恶意的话,他将对方全部留下可是十分的有把握。 “这是我们大王的使者,奉大王之名前来和明国会谈的!”申俊岑打着圆场。 “你要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梅小飞嘿嘿的笑了笑:“没错,若是你要见的是我大明的将军,那我就是了!” “本官可是王庭使者,难道连知晓将军身份的资格都没有吗?” 金昌盛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久闻大明人杰地灵,今日见到小将军一面,果然如此!” 这话他是用大明话说的,这让梅小飞一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申俊岑,心里只怕有些奇怪,怎么朝鲜的官儿,都会大明话。 “东江镇参将总制江大人麾下游击将军,梅小飞!”他朗声地说道:“使者带来了朝鲜王庭的什么意思?” “东江镇参将总制江大人?”金昌盛也算是熟读大明和后金英雄谱的人了,他想了半天,不觉得自己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梅小飞冷冷的看着对方,他可没兴趣给对方解释自家大帅的来历。 “大明军队未经我朝廷允许,进入我国,我想,大明总得给我们朝廷一个说法!”他沉吟了一下,笑着看着眼前的梅小飞:“这位游击将军大人,不知道你能不能代表大明朝廷?” 梅小飞愣了! 他可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人问能不能代表大明,这岂不是意味着他现在说话做事,在这人眼里,都是代表着大明的态度? 他突然之间感觉自己底气没那么足了。 “那得看你说的什么事情了,大的事情或许做不了主,小的事情,不妨说说看!”他硬着头皮说道。 “那就是做不了主了!”金昌盛笑了起来:“没事,我可以找能做主的人去!” 他歪着头看着梅小飞:“不知道梅小飞将军是愿意引见呢,还是愿意替我通传一下?” 第492章 漂没 “这就是朝廷补给我东江镇的粮饷?” 镇江堡大营里,几位远道而来的官员笑得一脸和气,但是江晚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朝廷的粮饷补给到了东江镇,对江晚来说是好事,但是坐镇皮岛的姚春勇,虽然接到了这批粮饷,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在接收凭书上签字,而带队押运粮草的官员,只得很不情愿的到镇江堡这边来了。 且不说路途辛苦,就是这风险程度也是大不一样,这几位官员是真不愿意来。 “只是照例补给而已,江总制不必这么生气!” 粮饷是从兵部直接押送过来的,带队的是兵部的一个七品主事,而因为粮饷在天津上船,所以,天津清军道的人负责押送。 这些人,江晚统统一个都不认识。 “赵大人,以往我东江镇这边就是这样补给的?”江晚看着这个姓赵的主事:“皮岛这边已经一年没有发过粮饷了,现在朝廷好不容易拨下十万两银子的军饷,你告诉我,这不到四万两,就是全部的军饷了。” “这个话不能这么说,至少粮草,还是有七成的!” 赵主事一点都不怯江晚,脸上一直都是挂着笑容:“这补充粮饷的规矩,一直都是如此,江大人是京里出来的,自然清楚京里做官苦啊,三成的漂没,在哪里都是足数了,上面的大人们,考虑到东江镇这边缺粮的时间长,所以,粮草方面,已经尽量的照顾东江镇了,至于这银子,东江镇这地方,士卒们有了银子,也没地方花不是!” “辽东那边,也是一直如此吗?”江晚冷冷的说道。 “当然一直如此!”赵主事言之凿凿的说道:“关外的兵马来钱粮的地方多着呢,他们能替朝廷省银子,自然是好事,至于督师们愿意多为士卒们争点好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赵主事身后的几个清军道的官员,脸上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下面的人不懂事就算了,总不成这位京里出来的总制大人都不懂事! 再说了,即使一年没补给,这东江镇不也是好好的吗,现在朝廷有了补给了,他们还嫌少? “这些粮饷,你们怎么送来的,就怎么给我拉回去!”江晚冷笑道:“我江晚是最重规矩的人。不过,我重的是好的规矩,有利于我大明的规矩,至于其他的乱七八糟的规矩,不好意思,我江晚守不了!” 赵主事脸色有些变了。 这大明历来补充军队的粮饷,从京里一出发,上下官员层层克扣,等到了军队的手上的时候,能落个七成,就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还美其名曰:“漂没”! 意思这都是路上的损耗了,这种漂没和补给的路途远近,可一点关系都没有,哪怕就是补充京卫兵马,一转手粮饷都能够给漂没三成。 而遇见心黑胆子大的了直接漂没七八成都有可能,这些经手的官员,可不管下面的士卒们吃不吃得饱,会不会哗变。 这规矩,江晚是知道的,算是大明官场的陋习。 可惜的是,从他带兵起,基本上就没有伸手找朝廷要过粮饷和补给,就算是在南海卫的时候,号称是宫里内库补给南海卫,结果的话,从来一开始他从朱由检那里拿了一万两银子之后,朱由检基本上就没给过粮饷,甚至他手上有了富裕,还反哺给了朱由检。 所以,他几乎将这个陋习给抛到脑后去了,而他即使记得起来,也觉得了不得补充到东江镇的粮饷,漂没个两三成,这就是极限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粮食补给到了给了六七成,但是,军饷却是直接克扣了近一半走,而这个押运粮饷的官员,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都只差指着他面子告诉他——这是已经给了他江晚面子了。 要是东江镇如同锦州一样大败,只怕这点粮饷都不会有。 江晚可不会惯着他们的臭毛病,眼下靠着朝鲜国,他东江镇的粮草还勉强能维持,就算是军饷,依靠四海商行和朝鲜国的贸易,他也发得出来。 “这事情就没得商量了吗,江大人,不要让下官难做啊……” “轰出去!”江晚已经懒得和他们废话了:“告诉你上面的人,不给我补齐粮饷,耽误了朝廷的军国大事,我会一个一个弹劾他们的,一个也别想跑!” 一群军将将这些官员狼狈不堪地轰出了大营,几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觉得这事情不好办了。 漂没的粮草和军饷,都已经被上上下下的人分润得干干净净,他们也要是将粮饷这样带回去,朝廷会不不会治这个跋扈不堪的参将的罪不知道,他们这些最后一环经手的人,肯定是一个都跑不掉。 “赵大人,这事情大了,这粮饷要是他们不收,咱们回不去啊!” 清军道的一个官员,凑到赵主事身边:“咱们可不能走啊,这一走,这贪污的罪名,就落到咱们头上了!” “当然不能走!”赵主事没好气地看着他:“等这个江大人的气消了点,我再和他好好的说说,哎,要怪就怪上面的这些大人们,这次狠了点,照着给锦州那边的给不就行了吗?” “锦州那边有孙尚书,这破地方有谁啊!”这官员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些当兵的杀了几个鞑子,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要不是朝廷的钱粮在后面供着,谁愿意给他们卖命!” “不说了,不说了,先找个地方住下!”赵主事摇摇头,看着从眼前经过的一群人,突然愣住了。 “这些人不是咱们大明的官兵!?” “当然不是!”几个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看那样子,好像是朝鲜国的兵将……” “哦!”赵主事哦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怪不得这江晚说话如此有底气呢,敢情是和朝鲜国勾结在了一起!” “说勾结,不大合适,朝鲜国可是咱们大明的藩属!” “是吗?”赵主事回头看了这官员一眼,阴恻恻的笑了一笑:“那用朝鲜国的钱粮,养我大明的兵马,那这兵马,到底是算我大明的,还是算朝鲜国的,这个事情可有点说道了……” 第493章 都不过是过客而已 “适才处理军务,怠慢使者了!” 中军大营自然是镇江堡里最气派的屋子,江晚雄踞在屋子中间,笑吟吟的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金昌盛,并没有起身。 脸上虽然有笑容,但是倨傲的态度很明显。 “算不得使者,只是替我们大王过来,巡视一下平安道这边的情形!”金昌盛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江晚的倨傲,反而有些谦卑的说道:“听闻江将军驻军与此,金某特意前来参见!” “参见么?”江晚脸上笑意大声:“来人,给金先生看座,金先生,这镇江堡从鞑虏手中夺过来时间不长,条件简陋,千万别在意啊!” “哪里,哪里!”金昌盛笑着点头:“将军虎威,我是有所闻的,这镇江堡大胜,我家大王也是与有荣焉,可惜的是,金人肆掠我朝鲜久矣,我朝廷里不少官员,亲近金人而疏远大明,我家大王深感忧心,若不是为了朝局安稳,肯定是大张旗鼓的遣鄙人来贺将军大胜了!” “哈哈哈哈!”江晚大笑了起来,刚刚因为漂没的事情带来的几分不愉快也消散了不少,眼前这个朝鲜使者很会说话,若不是要矜持,他都想要对方多说几句了。 “金先生是从平壤来的!”江晚问道:“先前我军在平壤,和金人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战斗,惊扰了平壤的百姓,我可是一直愧疚的很了,正好这次你来,一定要将我的愧疚转告给国王殿下,我军也是形势所逼,没有办法啊,还往国王殿下一定不要放在心上!” “我从铁山过来镇江堡的,回去的时候,打算在平壤呆上几天!”金昌盛点了点头:“江将军的意思,我一定转告给我家大王!” 士卒送上茶水,江晚一伸手:“喝茶!” 金昌盛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却发现江晚正看着他,却是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了。 “我这次来……” “你要的说法,我刚刚已经给你了!”江晚打断他的话:“如果贵使还有要别的什么说法或者交代之类的话语,就不要开口了,我军务繁忙的很!” “我是想问,大明打算长期在这镇江堡驻军吗?”金昌盛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我来的时候,看到镇江堡附近,有不少的大明百姓在修建房屋和城堡之类的建筑!” “怎么,鞑虏驻军可以,我大明驻军就不行吗?”江晚斜睨着对方,语气有些不善。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昌盛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若是大明打算在这里长期驻军的话,势必要修建大量的房屋城堡,这需要大量的人手,而我朝鲜平安道,咸镜道这边,别的没有,唯独大量在冬天里缺衣少食的贱民不少,若是可以在镇江堡这边能够帮助大明修建城堡换取过冬的粮食,不知道这个事情,有没有可能!” “这是你们大王的意思吗?”江晚愣了一下,狐疑的问道。 “不不不,这不是我们大王的意思!”金昌盛摇摇头:“只是当时金人驻扎在这里的时候,四处抓捕征用我朝鲜百姓做这些事情,我以为大明也会如此,既然避免不了,我当然要为我朝鲜百姓多争取点好处了!” “我养不起那么多人!”江晚摇摇头:“我也没打算养这么多人,眼下我镇江堡收拢附近的大明百姓,就已经很吃力了,若是你朝鲜国的百姓再过来,多来一个,我大明百姓的口粮就少一份!” “这样啊……”金昌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江晚的回答让他安心不少。 大明果然还是看不上我朝鲜国的这些贫瘠国土啊! “不过,若是朝鲜国有人愿意愿意参加我大明军队,我倒是欢迎的!”江晚继续说道:“粮饷自然是和我大明官兵一样,据我所知,鞑虏那边,也有不少朝鲜人参加了他们的兵马,这个事情,你不要说不知道!” “那这些百姓们自己的选择!”金昌盛愣了一下:“有些甚至是被直接抓去的!” “这个我不管!”江晚摇摇头:“既然都是百姓们自己的选择,那么,若是有人要来参加我大明的兵马,想来你们也是不会拦着的,对吗?” “我们从来就没想着和大明为敌!” “那就很好!”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希望你记住你说的这话,回去的时候,在平壤多呆几天,看一看平壤的情况,然后将我的话带给你们大王!” 他站起身来,这是送客的意思了,金昌盛倒是还有话想说,却是已经被几个军将请了出去。 走出这屋子,金昌盛不仅没有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气愤,反而嘴角露出了笑容。 刚刚这一番会面虽然短暂,但是却让他弄清楚了他急需弄清楚的几个问题,这位看似傲慢的大明将军,看样子是打算长期在镇江堡呆下去的,这就意味着,至少金人和明军的战争会在这里持续进行着。 这里是大明和金人进入朝鲜的门户,只要大明人能守住这里,金人对朝鲜国的压力就会大减。 而这位大明将军傲慢得依然看不上朝鲜的国土,他只是将朝鲜国作为进军金人的跳板,只要朝鲜国在这件事情上不从中阻扰作梗,那么,大明人就不会对朝鲜国显露恶意。 一个金国,朝鲜国就吃不消了,若是加上一个恶意满满的大明,那朝鲜国还不如早点改朝换代的好。 “看来,平壤的确一个需要亲近大明的府尹才行!”他喃喃自语道:“这个位置以前不算什么,但是现在可就很关键了!” 不远处一队穿着铁甲的士兵咔嚓咔嚓的走过,那是孔有德的麾下的铁甲军士在一边操练一边显摆,这种几乎全身都包裹甲胄的重装士卒,看的金昌盛一愣一愣的。 “或许,真可以让一些忠于大王的士卒加入这些明军!”他忍不住心中的垂涎:“若是朝鲜国有三千这样的甲士,大王又怎么会整日里郁郁寡欢,没错,这个事情我得立刻传消息回去,金人和大明人,迟早都会走的,朝鲜人的事情,最终还是朝鲜人自己处理,大王手中掌握的力量越强大,大王才能实现他的理想和抱负!” 第494章 新的希望 金昌盛在镇江堡逗留了一天,也仅仅只能逗留一天。 那位江将军的权威显然比他想象当中的要重许多,在对方表示已经结束了这次会面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就算想找理由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这里的明军基本上没有买他的账的。 想想当时自己来的时候,还将这里视为龙潭虎穴,甚至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他有些暗暗唏嘘。 对方根本就没有拿朝鲜国当一回事情,哪怕他们的军队现在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在平安道出没,哪怕他们的给养军需,甚至直接就是从平壤那边输送过来的。 但是他对自己这个代表了朝鲜国王的使者,殊无敬重的意思。 一旦认清楚了情况,金昌盛马不停蹄的离开了镇江堡,径直朝着平壤而去。 而在平壤,他终于见到了他想象当中久违了的礼遇——来自朴家的礼遇。 而这一次,他很明智的没有将话题牵扯到在平壤城里出现的“疑似”明军的那些士卒身上,任由朴人勇张嘴在那里胡说八道。 至少,明军现在还顶着这些家族“私军”的名义在平壤城出现,这已经是对朝鲜国的颜面的最后的保全了,这层窗户纸,大家还是不要戳穿了的好。 平壤这边的事情暂且不说,朝鲜使者的到来,也终于将江晚心中最后的石头落了下地来,说实话,他对朝鲜国的态度反应如何,他真是一点都不在意,但是,有这个使者来交涉之后,他就有着足够的理由给大明朝廷一个说法了。 免得有时候朝廷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甚至圣母婊们,拿这个时候,指责弹劾他“欺压藩属”之类的,要命的是,可能真正弹劾他的那个御史或者是什么人,他根本就不认识,就白白送了对方一个踩他的机会。 江晚做不到面面俱到,但是,能注意的方面,他还是提醒自己尽量注意的。 “兵部的人还没走?” 高兴盛低低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他有些愕然的抬起头来:“他们是打算在这里过年吗?” “大帅,要不,这些粮饷就先手下,兄弟们也能过年有点盼头!”高兴盛很是诚挚的说道:“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帮家伙在大帅这里触了眉头,在后面使坏,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兄弟们的粮饷,你不用担心!”江晚微微摇摇头:“如今差不多整个朝鲜平安道的粮饷都可以为咱们所用,四海商行这些新添了几艘商船,单单和那些朝鲜人的贸易,就足够咱们撑下去了!” “但是,这些钱粮,本来应该都是大帅自己的钱粮,现在用来养朝廷的兵,替朝廷打仗,这是亏了大帅,富裕了朝廷的那帮人啊!” “能有什么办法!”江晚叹了一口气:“这是东江镇,一直以来,朝廷的补给就是有一搭没一搭,要指着朝廷的粮饷活下去,只怕东江镇早就没了,说到这个,当初皮文龙在这里苦心经营出这个局面来,靠的是他一腔报效朝廷之心,可惜了!” 越是在东江镇总制这个位置上坐的久,江晚越发理解皮文龙的不容易,在敌后开辟这么一个根据地,既要活下去,还要有战斗力,毛文龙此人的能力在他心中,比起那袁崇焕可是高的多了。 至于袁崇焕杀毛文龙的理由,他更是嗤之以鼻! 跋扈,抗命,擅权? 他东江镇若是不临机专断,事事都要请示辽东那边然后再行事,这世上在就没有东江镇了,换做是他江晚,若是孙承宗在锦州那边时时刻刻发来不合时宜的命令,他也要好好的琢磨一下,是该雷厉风行的执行还是先敷衍一下了。 “将兵部的那些人给我送走,你亲自办!”江晚想了想:“我不管他们回去之后如何编排我,反正不足的钱粮给我东江,我东江镇是绝对不会要的,朝廷若是不想要咱们这一支兵马,咱们自己养自己也养的活!” 高兴盛沉默了一下,江晚的这话可就有些犯忌讳了,不要朝廷的钱粮,那自然就可以不替朝廷出力了,那这东江镇的兵马,到底是江大帅的兵马,还是朝廷的兵马呢? 送到皮岛的粮饷,一直停留在原地,而几乎被押送回来的赵主事等人,也被送上了这些船只原路返回,随着天气的变冷,基本上下次若有粮饷来,那起码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也就是说,距离上一次朝廷给东江镇送来粮饷,已经足足两年了。 十一月初,东江镇官兵开饷了,依然是和上次一样,一次性开了三个月的军饷,而这一次,就不仅仅只是在虎威营了,原来的老四营,加上亲兵营和新建立的孔营,六个营,两万余人,但凡名册上有名字的,都按着名册领到了自己的军饷。 超过十万两的现银,被江晚大手一去全部散了出去,哪怕江晚觉得这银子来的容易,这些钱散出去的时候,也是一阵阵的心疼。 几乎这小半年来,范缜率领着船队在大明和朝鲜之间来往的盈利,几乎全部砸进去了,就算有点富裕,也变成了铁山城的里的各种军械。 如今的铁山城,简直是就是一个巨大的作坊基地,不仅仅汤若望的火器作坊在这里办的有声有色,其他各种军械的制造,修理的作坊,也是建立了一大批,但凡有些铁匠手艺的工匠,无论是辽东的流民还是招募的其他地方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里,这里俨然已经成了镇江堡的后勤基地了。 进入了十一月,无论是铁山还是平壤,又或者是镇江堡,都机会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了,但是和往年不同,今年的冬天,到处都是一片兴旺火热的情况,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事情做,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憧憬。 铁山城的工匠,平壤城的百姓,镇江堡的流民,每个人都觉得这个冬天过去了之后,来年或许会变得更好一些。 或许,能在明年多挣点钱,或许,会在这个地方,有自己的房子,又或许,在冬天过后,自己会遇见可以做自己老婆的女人,然后在一起,在春暖花开的之后,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生活在经历了这诸多磨难之后,仿佛给所有人打开了一扇叫做“希望”的小小窗口。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如今在镇江堡的这支明军给带来的,都是那位被称做“江大帅”的男人给带来的。 第495章 有小人作祟 京城,江邸。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是寒风扑面了,即使是在家宅中,有条件点起火炉的,也早就点起火炉了,而没有没条件舍不得炭薪的,那就只能靠着多动弹来让身体抵御这要命的鬼天气了。 “往年的时节,没这么冷的!” 府里内宅的一间大屋子里,李扶摇和凯瑟琳两人在说着话,两人手中都有着一堆的事物要处理,原本两人各自在各自的屋子里做着自己的事情,天气冷起来之后,凯瑟琳却是要以经常要和李扶摇商议事情为理由,凑到李扶摇这边的屋子里来了。 如今府里的大小事宜,基本上都是由他们两个来处理,徐采宁如今肚腹已现,每日里都懒洋洋的,两人虽然有点吃味同样的雨露均沾,为什么徐采宁有了身孕,他们两个却是毫无动静,但是,终究是吃味归吃味,该做的事情却是一旦都没耽误。 “也就这几年,一年比一年冷了,现在京城都这么冷了,老爷他在辽东,还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子呢!” 李扶摇捂着手里的小暖手,慢条斯理的说道:“上次周庄那边采买棉衣的时候,大姐就吩咐了,老爷身边的人,也不要忘记了,等到船队回来的时候,给捎过去一些,他们陪着老爷在关外拼命,家里总得挂念些!” “这个已经让商行的人去办了,按照两百人的份额做的,老爷身边的人应该够了!” 凯瑟琳点点头:“嫣然那边,总送回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有些头疼,要是老爷在家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怎么让这些东西最划算的出手!” 两人面对面笑了一下,对于自家老爷这些义妹,他们感觉各不相同,不过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老爷的这个义妹,有时候异想天开做的事情,倒是颇有一些老爷当初的风范。 “老爷最近没有来信吗?”李扶摇问道:“上次送回来那么多的俘虏,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就连家里的下人出去之后都是十分脸上有光彩,可那次以后,老爷似乎就没消息回来了!” “老爷很忙呢!”凯瑟琳歪歪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的船队也就只到皮岛那边,据说老爷打下了一个大城池,现在正在那边和敌人对峙,防备敌人夺回去,想来是应该没时间!等他忙碌完了,应该会有书信回来的!” “哎,那过年肯定是回不来了!”李扶摇叹了口气:“大姐这个时候,其实是应该最希望老爷在身边的,别到时候小宝宝生下来的时候,老爷都没在身边!” 外面门吱呀一响,似乎有人进来,两人抬起来,只见挡风的门帘掀起,徐采宁的身影露了出来。 “大姐,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叫我们过去就行啊!” “我活动一下!”徐采宁笑了笑,看着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他们说我得多走动一下,免得脚肿,你们在说什么呢,我好像听见你们在说老爷的事情!” “我们在说老爷今年过年回不回来的事情!”凯瑟琳心直口快的说道:“大姐,北边的敌人有那么厉害吗,不是打了一个打胜仗了吗,过年老爷应该可以回来的啊!” 徐采宁微微摇摇头,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是今年不能回家过年了!”她眼中有些惋惜:“老爷大胜的同时,朝廷在锦州那边大败,消息早就传回来了,但是朝廷里一直都压着这事情,现在京城的百姓,只知道咱们老爷大胜了鞑子,还不知道咱们朝廷吃了一个大败仗!” 屋子里其他两人,眉头都蹙了起来。 “咱们老爷也算是给朝廷挣了脸面,让朝廷脸上没那么难看了!”徐采宁笑了笑:“不过,最近有些人,是看不得咱们大明打胜仗,变着法子作妖,中伤咱们老爷,你们两人也要注意一下,手上的事情,别让人抓到把柄之后,成为攻讦咱们老爷的武器!” “怎么说?” 两人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自己男人在外面打仗,若是后面有人中伤,那是她们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说是送到东江镇的粮饷,被东江镇退了回来!”徐采宁哼了一声:“小人们造谣,说咱们老爷心怀不轨,宁愿用朝鲜国的钱粮养兵,也不愿意用咱们大明的钱粮,其心可诛!” “哪里是朝鲜国的钱粮,分明是我四海赚回来的!”凯瑟琳不服气的叫了起来:“咱们在用自己的钱,替朝廷养着军队,这些人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这也就是过来,尤其要交代你的事情!”徐采宁沉声说道:“四海商行为东江镇输送钱粮的事情,咱们私下里做可以,绝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这比用朝鲜国的钱粮后果更可怕!” 凯瑟琳和李扶摇脸色微微一滞,他们的格局和眼光,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四海商行这边的账目,一定要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过两天范永斗会亲自到京城来,有些事情该怎么做,他会教你的!”徐采宁吩咐着凯瑟琳。 “天津那边,最近对咱们的船队,也是极为反常的盘查,有些人想要对咱们家下手了!” “那咱们该怎么应对,要将这些告诉老爷吗?”李扶摇怯生生的说道,徐采宁的话,让她有些发慌。 “暂时不用,咱们别自家乱了自家的阵脚就好!”徐采宁说道:“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那里搞事情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咱们的陛下怎么看待此事,关键是在陛下的态度!” 说道这里,她嘴角微微的扬起:“陛下对咱们老爷的宠信,可不是一般的臣子能比的,只要陛下没有其他的想法,那么,等到这一阵妖法过后,咱们再慢慢的和这些人算账!” 两女默默的点了点头,既然当家的人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是危机不大的。 “要做的事情,你们还有很多!”徐采宁说道:“周庄这边也好,四海商行这边也好,尽快厘清手上的账目钱粮过往,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陛下派人彻查咱们的账目!” “若是查出来,咱们老爷都是用自己的钱来养着朝廷的军队后怎么办?” 李扶摇瞪大眼睛问道:“老爷会被问罪吗?” “问罪倒是不至于!”徐采宁想了想:“不过,很大的可能,老爷今年就会回来过年了,到时候我们可能都高兴了,但是,老爷一定会很不开心的!” 第496章 帝王气度 “朕已经准了孙承宗的致仕!” 朝会后的大殿里空荡荡的,阳光照不进这大殿,但是,外面的寒风却是可以透过门帘,肆意的在大殿里回旋,这让大殿变得有些刺骨,而且阴森。 朱由检的脸上,也是丝毫不见笑容,在他身边的王承恩,已经很久不见他的笑容了。 更别说垂首站在他面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 “军国大事,朕不会问计于你,朕就是想知道,朕器重的江晚,真的如这满朝文武猜测的一样,有自立之心么?” “这是兵部的折子,这是户部的折子,这是都察院的御史的折子,怎么了,一个个都觉得朕年纪轻轻不会识人是吗,前面有一个袁崇焕,后面又有一个江晚,朕看重的人,个个都是乱臣贼子吗?” 一大叠的奏折被朱由检丢在骆养性的面前,骆养性将这些折子捡了起来,眼光快速的瞟了一眼。 其实这折子里的内容,他不看都知道是什么,如今的京城里,能瞒过他锦衣卫的事情并不多。 “这件事情,你锦衣卫怎么看?” 朱由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似乎在强制着自己平静下来,和几年前刚刚登基的时候的只能比起来,朱由检如今有了有了不少的君王从容气度。 “事情的起源,是兵部的主事赵士懿传出来的,户部和天津清军道的人,也做了佐证!”骆养性慢条斯理的说道:“孙督师亲自向陛下请援东江镇,但是,这朝廷的粮饷到了东江镇,东江镇却是不肯接受,而押运粮饷的官员,又见到总制江晚频频和朝鲜人接触,事情传到了京城,味道就变了!” 骆养性微微顿了顿:“原本只是粮饷的事情,兵部那边自行就能处理,了不得户部的官员协调一下,然后突然之间,东江镇总制江晚就好像犯了众怒,被朝廷上诸多官员弹劾,臣觉得,这事情后面,一定有人在鼓动串联!” “犯了众怒!”朱由检嘿嘿冷笑几声:“犯了众怒这词儿用得好,这帮官员在京城里舒舒服服地花天酒地,而江晚等将士在辽东的冰天雪地里在为朝廷拼命,朕就不知道,怎么他就犯了众怒了,孙承宗如此大败,怎么不见他们一个个群起而攻之,反而江晚打了个胜仗,倒是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了!” “满朝文武,就没几个好东西,他们是要让朕的脸上无光,是要朕自毁自己的干城!”朱由检眼角跳动:“辽东局势乱成什么样子了,他们不担心,他们担心的事情,居然是朕的重臣不要朕的粮饷就是有反心,朕的江山,还真多亏了这帮官员啊!” 朱由检笑得阴恻恻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让这大殿的阴森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陛下,法不责众啊!”骆养性低低的说道:“东江镇是朝廷的兵马,哪里还有不要朝廷的钱粮的事情,臣也觉得蹊跷,其他官员不明真相跟着起哄也是有的,眼下朝廷大败,若是陛下惩治了这些官员,怕是更是令得满朝文武都人心惶惶啊!” “朕要知道真相!”朱由检收敛起笑容,面不改色地看着骆养性:“朕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其他人想要要挟朕,可没那么容易!” “明白了!”骆养性低着头:“三日之内,臣必定给陛下呈上真相!” 朱由检摆摆手,骆养性垂头退了出去,王承恩伺候着朱由检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离开了大殿。 “去暖阁!”朱由检轻轻地吩咐了一声,“朕有些疲乏,想歇息会!” “陛下啊,老奴多嘴一句,您啊就是太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了,这一天十二个时辰,您才休息不到三个时辰,也就是陛下您天赋异禀龙体康健,这要是老奴啊,只怕早就病倒了!” 王承恩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一边带着朱由检进了暖阁,一进暖阁,两人都是感觉身上的寒气,好像全部都留在了外面,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许多。 “朕不敢休息啊!”朱由检揉着自己的鼻梁:“朕怕一闭眼,就看见列祖列宗质问我这个不肖子孙,质问朕为什么将大明的江山折腾得如此千疮百孔!” 王晨恩走上前去,轻轻地替朱由检按摩着头,就听到朱由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骆养性也在朕面前装傻,朕的朝堂,朕现在真不知道该相信谁,改用谁了!” “陛下的意思,骆指挥使一定也是听明白了的!”王承恩说道:“江晚的陛下的人,这朝廷百官攻讦江晚,那不就是在攻讦陛下吗?” “可是他居然刚刚提醒我,法不责众!哼,什么是法,什么是众,他比我清楚得多,难道说,人多就是就是众了吗?他们这一帮尸位素餐的家伙,全部加在一起,更给朕在辽东打一个胜仗,能给朕一报被鞑虏逼到京城脚下的仇吗?” “他和那帮文官差不多穿一条裤子了!” “咱们大明朝还是有忠臣良将的,孙尚书虽然战事不利,但是陛下你也说了,这也怪不得他!”王承恩说道:“江晚也不错,至少没在辽东丢陛下的脸,至于不要钱粮的事情,陛下真的在乎吗?” “他能不能打胜仗,朕不知道,但是,你要说他不会弄银子,朕不相信!” 朱由校说道:“朕在等他的说法,这件事情,他一定会有说法给朕的,至于说勾结朝鲜人,有自立之心,这种事情,只有没脑子的人才会相信!” “陛下英明!” “对了!”朱由检突然想起了什么:“江晚的夫人,不是怀孕了吗,回头你去一趟太后那边,以太后的名义宫中赏赐些恩典过去,这帮家伙在前面弹劾江晚,朕在后面赏赐恩典给江家,总归是有人看的清楚朕是怎么想的!” “是,老奴回头就着人去办!” “不,你亲自去!”朱由检很是肯定的说道:“大张旗鼓的去,最好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宫里派人去赏赐江家恩典了!” “老奴明白了!” 等了半响,王承恩不见朱由检再说话,低头看了眼,只见朱由检呼吸匀称,已经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的给朱由检盖上一床软毯,然后走了出去。 第497章 密折陈情 京师里暗潮汹涌,江晚自然是不知道。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将自己的作为给朱由检递上自己的密折。 没错,就是密折,不经过兵部,也不经过内阁的密折,这是朱由检给他为数不多的特权中的一个作用最大的一个特权,有了这个密折上奏的权利,他就可以随时和朱由检禀报自己现在的情况。 平定皮岛的哗变之后,他给朱由检发过一封密折。 而进军镇江堡之前,他再次给朱由检发过一封密折。 这是他就任东江镇总制以来的第三份密折。 在密折里,他详细地给朱由检禀报了自己此次大战的经过,丝毫没有隐瞒,他的所有的战术和战略意图,都清清楚楚的写进了折子里,有袁崇焕的前车之鉴,江晚绝对不会在朱由检面前玩什么小心思。 面对一个猜疑心很重的君主,良好的沟通那是必然的做法。 尤其是他此刻率领军队,驻扎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君王的信任往往比打了一场胜仗还重要。 而江晚觉得,朱由检一直都是信任自己的,而镇江堡之战之后,这种信任和器重,将会到达一个新的高度,而这个时候,他就必须适当要犯一些不大不小的错,让朱由检觉得自己并非脱离他的掌控。 驱逐兵部的粮饷押运官就是一个错误,理论上,江晚的做法觉得不是不符合官场的做法的,但是,若是一个人一点错都不犯,还带领大军一直驻扎在前线,哪怕君主再信任,日子长了,这猜疑之心必然会加重的。 这个事情传到京里,会得罪多少人,会令多少人脑袋上的官帽子不保,这个都不是江晚考虑的问题,他只知道,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基本上他在朝廷里,就不会有什么好人缘了。 不会和光同尘的官员,那自然是要被众官员排斥的。 他在折子里,是对这次粮饷事件的控诉,控诉那些经手的官员,是如何地侵吞大明的钱粮,控诉那些官员是如何地利用手中的权利,甚至连四海的船队在天津都受到刁难。 他相信朱由检会做些什么,而他做了些什么的后果,最后都会落到他的头上。 他不知道接下来孙承宗离开辽东之后,朝廷会来派谁来主持辽东的大局,所以,他找朱由检要官。 他东江镇绝对不能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督师或者经略节制,他江晚自己打出来的局面,自己一点要好好的把握。 接下来镇江堡的打算,他也一一都禀报上去,但是,也仅仅只是禀报,让朱由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将来会做什么,哪怕和朝鲜方面的接触,他的态度和要求,也是事无巨细的些写进了折子里。 等待折子写完,他自己再看了一遍,心里颇为满意。 若是这样的话,朱由检还是继续对他有所猜疑,甚至在他头上加一个锁链,让他被人节制的话。 那么,他觉得自己对大明朝能做的事情,也就不多了。 折子是通过四海的船队送回大明的,一到天津,折子将会有专人快马送到京城,然后直接进宫,通过王承恩送到朱由检的手中。 除此之后,这份折子不会再经过其他人的手。 而等到折子抵达京城的时候,朱由检已经等待这折子好几天了,而一张张弹劾的折子,眼下都已经在朱由检的案头堆成山了,就好像如今辽东的乱局全部都是东江镇江晚一人造成的一样。 不杀此人,简直难以向天下人交代! “哈哈哈!” 朱由检看完折子,狠狠的一拍龙案:“老伴,你来看看,朕就知道,江晚不是这帮家伙说的那样,这群贪赃枉法的家伙,朕拨给东江镇的钱粮,他们竟然敢侵吞大半,这也是朕的江晚敢对朕直言此事,换做他人,只怕这事情就捏着鼻子认了,这样养出来的兵,能给朕打胜仗吗?” “陛下不是都是知道江晚忠心可嘉吗?”王承恩笑眯眯的说道:“若不是如此,陛下怎么会让他总制东江镇!” “这事情骆养性一直瞒着我!”朱由检冷笑了一声:“这一次,朕要不砍些脑袋,只怕没人会畏惧朕了,真当朕是三岁小孩儿啊!” “军中的事情,或许锦衣卫那边也不是太清楚!”王承恩说道:“如今陛下手中锦衣卫用得还算顺手,若是换一个指挥使,未必就这么好用了!” “哼!”朱由检哼了一声,却是没反驳这个话,而是突然怔住了,想着这事情该怎么办。 “陛下,陛下!” 王承恩轻轻提醒了两声,朱由检反应了过来:“今年上半年江晚以四海商行的名义,进献内库白银五万两?” “这个事情是有的!”王承恩点了点头:“他不是将四海商行的三成干股献给了陛下了么,当时陛下还很高兴,说是江晚心中有陛下,比有些人强多了!” “你这么一说,朕想起来了!”朱由检点了点头:“是他从陕西回来之后的时候,他折子里说,下半年的进献内库的银子,因为东江镇急需粮饷,所以暂时挪替了,这岂不是说,朝堂里的这些官员,弹劾江晚用自己的钱粮养朝廷的兵马,其实是江晚用本来应该交给朕的内库的银子,拿去做粮饷的!” “对哦,好像是这样的!”王承恩点了点头:“这个,到时候要冲账的!” “一群混账东西!”朱由检勃然大怒:“朕拿自己的钱粮养兵,他们居然就此生事,朕用朝廷的钱粮养朝廷的兵,他们要从中贪渎,真是一群不知死活的蠹虫!” “让骆养性滚来见朕!”他拍着桌子:“立刻着锦衣卫捕拿天津清军道主官,转运司主官,严加审问,朕要知道,谁主使它们为难四海商行,为难给东江镇输送粮饷的船队的!” “是,老奴这就去传旨!” “还有!”朱由检叫住了他:“叫内阁当值的大学士过来,还有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都给朕传召过来,朕要好好的和他们聊一聊辽东的事情!” “老奴遵旨!” 第498章 辽东巡抚卢象升 崇祯三年的新年,在一片肃杀当中过去了。 京城里百姓们,还没感受到新春的喜庆,辽东那边大败的消息,终于再也遮掩不住的传开了。 去年鞑虏兵临城下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而今年的大败更是让所有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重重的阴霾,不过,很快就有更多的细节传到了百姓们的耳中,于是,百姓们也终于知道了,这一次的大败,不是孙承宗孙老尚书用兵失误,也不是因为前线的将士们不敢用命。 而是,朝中有奸臣!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在茶楼酒肆里到处流传,说是朝廷调到辽东的粮饷,都被上下的官员贪污了,辽东的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连军饷都没有。 都这种情况了,这些将士们还在舍生忘死的为朝廷抵御外辱,当真的可歌可泣。 百姓们越发觉得前线将士的可敬,就越发痛恨那些克扣军饷的贪官污吏,坊间都在说这事情,以往在户部兵部做官的人家,在京城里那是一等一的受人敬畏,而如今走出去,百姓们看他们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就好像他们也是那些贪官污吏中的一员而已。 不过,官场上的风向,却是和民间有些相反。 那些事不关己,或者是观看风向的人,还在一边慢慢的等待,都察院的一个御史却是跳出来,说今年各地大灾,加上辽东兵事不利等等,都是因为皇帝如何如何,眼下之意,是请皇帝下罪己诏! 这还是在大朝会上跳出来的,于是乎,这位御史大人求仁得仁,收获了震怒的皇帝的五十廷杖,只是廷杖打完之后,这位御史大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神仙来都难以救活了。 而随着皇帝的震怒,那些任由市井间的流言蜚语发酵的锦衣卫们,也开始动作了起来,数日内抓捕了一百多名四品以下的官员,几乎每天都能看到锦衣卫们押着官员和官员们的家属在瑟瑟的寒风中招摇过市。 即便是以往对锦衣卫一点好感都没有的京城百姓,听闻锦衣卫捕拿的这些官儿就是导致这次朝廷辽东大败的官员,一个个也是都鼓掌相庆,皇帝和百姓们仿佛在这些日子里,都心相印手相连了。 皇帝肯定是本朝的英明圣上,那些战死的军将,可是本朝的好男人,最坏的就是这些歪曲皇帝的旨意,上下其手祸乱朝纲的官员了。 老百姓的观念很朴素,若是皇帝将这些贪官全部都杀掉,他们也只会叫好,高呼皇帝圣明。 不过,也仅仅至此了。 四品以上的官员,虽然受到此事的牵连的不少,不过多是以罚俸,一年之内不得升迁之内的处罚了事,即便是怒火冲天的朱由检,也没胆子将自己的朝堂从里到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他还需要这些官员帮他来治理江山,连根拔起这种事情的后果,官员们伤不起,他这个皇帝,也伤不起。 比起他的祖宗朱元璋来说,朱由检少的那不是一分两分的魄力。 但是即便如此,朝堂里再也没有人拿东江镇的事情来说话了,而捕拿问罪了这一批官员之后,所有的官员几乎同时闭嘴了,就好像这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几天之后,皇帝的旨意下来,更是让这些官员确定,这一次,的确是将皇帝逼得有些狠了,已经超过了皇帝容忍的程度。 圣旨里第一条,就是褒扬辽东战事中表现突出的东江镇,并擢升东江镇总制参将江晚就东江镇总兵,以及麾下参将游击若干人。 第二条,则是朝廷将派遣使者去朝鲜国,谴责并问罪朝鲜国和后金勾结,对抗我大明一事,旨意上用的问罪,这已经是很严重的词句了,一般情况下,这个词汇的下一等级,就应该是讨伐了。 而孙承宗致仕后谁接任辽东督师的事情,也是文武百官们都关心的事情,却是被放在了旨意的最后,孙承宗之后,朝廷暂不设辽东督师,只是撤换了辽东巡抚,换上一个几乎不少人都没听说过的人就任辽东巡抚。 原右参政兼副使卢象升,任辽东巡抚。 这一份旨意下来,朝野顿时哗然。 关于东江镇总兵的事情,已经没人会傻乎乎地继续再提,打了一个胜仗,领兵的参将升总兵,虽然不多见,但是也不是没有。 主要是现在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了,这江晚就是皇帝的亲信,皇帝就是要重用。 继续提这事情,那就是和皇帝打擂台,逼皇帝翻脸,趋吉避凶的大佬们一个个心知肚明,尤其是和整个辽东局势比起来,东江镇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值得太关注的地方,所有人关注的重点,还是在辽东。 关于卢象升的任命,就令得很多人琢磨了。 不过,皇帝既然选了这个人,到时候时候给了文官们一个面子,属于那种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做法。 前面办了那么多的文官,但是后面我再委以重任一个官员,依然是你们的文官,也算是变相示好了。 这卢象升是天启二年的进士,对文官们来说,这是标准的自己人,他们没理由也没道理对这个任命质疑,只是总是有人担忧,此人能稳得住辽东的局势吗? 不设督师,那就意味着辽东方面,朝廷现在是打算采取守势了,但是哪怕是守,也得要个有本事的,这些年好不容易经略出来局面,若是换成一个无能之辈上去,没准一转眼,辽阳丢了,锦州丢了,宁远也丢了,鞑虏直接在山海关下叩关了。 而卢象升的履历,也被所有人的翻了出来,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咱们大明不是精兵良将,这位进士出身的卢巡抚,不仅仅干过大名知府,整顿过大名,广平,顺德军备,甚至还练出一支兵马镇压流民作乱,屡战屡胜。 这简直就是一个文武全才啊! 若不是他目前的官职品阶都低,这样的人才即使是放到兵部做个侍郎都应该是不逊色的那一种。 辽东巡抚这位置,就好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品阶不高,权利还挺大,而且,不仅仅可以管理民政,就是连军政,这巡抚也是有着偌大的权利。 以大明的低级文官节制高级武将的传统,皇帝的这一手,算是对目前辽东局势极为妥当的应对了。 当然,和那位据说是秀才出身的东江镇总兵比起来,朝廷里的这些文官,直接就无视了那位总兵大人的那一点点微末的功名,直接就将他打入武将的行列了,压根儿文官们就没拿江大总兵当成自己人过。 第499章 东江镇新血 正月还没过完,有两支兵马开始调往辽东补充目前已经略显空虚的辽东兵力。 一支是卢象升的天雄军,这支兵马并不多,也就三四千人的样子,由卢象升亲自率领,进驻辽东巡抚治所辽阳。 某种意义上,这支兵马更像是卢象升的亲兵营,不过,以他一个巡抚,率领这么一支亲兵营进驻辽阳,倒是也不担心某些将领不服号令的事情。 东江镇尚且能哗变,大败过后的辽东兵马哗变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有这么一支兵马,卢象升就有足够的力量,让他说的话做的事情,能在这股力量下彰显朝廷的权威。 另外一支,则是一直驻扎在南海子的南海卫了,南海卫直接改为南海营,由卫军升为战兵,原来的卫指挥使吴三桂,升任参将,调任东江镇,率军进驻镇江堡。 而户部更是直接调拨粮饷合计四十余万两至九边,其他衙门的官员或许不知道这四十万两是什么概念,但是户部的官员却是清楚的知道,这四十万两粮饷调拨出去的话,户部就已经不是空了的问题,而是到处都是窟窿要填。 等到所有的窟窿填好的,大概今年的各地的水患又开始了,而再一轮的军费也又来了,大明朝从崇祯朝以来,户部的钱粮就没有能有在户部的库房里过年的,而今年更是欠了一屁股的债了。 好在皇帝这一次,因为惩办了不少的官员,大概是不相信这个时候还有官员敢顶风作案,对着粮饷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干涉。 于是,户部的官员很自觉的将粮饷补充的名单中的东江镇给划出去了,反正四十万的粮饷,听起来很多,但是大明九边这里几万,那里十几万,根本就不够分的,就像一个人饿得急了,吃个糕点垫巴一下肚子而已,想吃饱,根本就不可能。 反正送过去,东江镇那边也不要,干脆就不要再自讨没趣了不是。 二月初七,吴三桂率军抵达皮岛,与其一同而来的还有朝廷至朝鲜国的使团。 二月十二,南海营抵达镇江堡,替换了一直在镇江堡镇守的虎威营,虎威营返回皮岛休整。 江晚在镇江堡里,再次见到了阔别近一年的吴三桂,并设宴款待了对方。 “听得大人在辽东这边大胜,我心里一直都是痒痒的,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到辽东来跟着大帅杀鞑子!” 一年不见的吴三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在江晚面前那么跳脱。 “这一次陛下派我出来,我可是大摆了三天筵席,这银子,大人你可得补给我!” “在京城摆的筵席么?”李自成眨巴着眼睛。 “当然,在南海子摆的!”吴三桂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去请了夫人们,可惜的是,大夫人行动不便,三夫人和我又不大熟,也就二夫人来了!” “那是不是在镇江堡也得摆三天筵席啊!”李自成嘿嘿笑道:“别的不敢说,我敢保证,大帅一定会出席,你这面子可就大了!” “除非大人掏银子!”吴三桂才不上李自成的当呢,眼睛一个劲儿地瞟江晚。 “回头带南海营的兄弟们出去练练手,抢点鞑虏的东西回来乐呵一下就算了!”江晚笑着摆摆手:“这天气快暖和了,让你的人熟悉一下这边的情况也好的!” “扣扣索索的,都大老远从京城来,就没带点好东西给咱们这帮老兄弟?” 李自成撇撇嘴,看起来他也十分的高兴,封万里,吴三桂,李自成,高进,许简,许显纯,还有在陕西的时候在江晚身边的谭春等亲卫,差不多江晚所有的班底,今天都在这里欢聚一堂了。 哪怕这里是在前线,但是众人却是都是心里暖烘烘的。 李自成在这里和吴三桂较劲,另外一边,许显纯高进等人,却是在和封万里聊天,他们和李自成吴三桂比起来,要老成一样,更关注的是到了新地方,虽然上司依然是老上司,但是需要注意什么,依然还是要打听清楚稳妥点。 而许简则是在江晚身边,和江晚唠嗑着白话,作为江晚的第一个忠心下属,他倒是有这个资历在江晚身边聊着家常的。 当然,江晚也没那么无聊,关心许简的家事,只是从许简嘴里听到京城里的一些情况,他总觉得比在别人嘴里听到的稍微真实一些。 哪怕吴三桂等人,也未必敢在这些事情上糊弄他,但是,掺杂一些他们自己的看法带着观点来说这些事情总是可能的。 “看来陛下这一次,真是下了大本钱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在大人麾下听命了!” 南海卫的军官们,都是称呼江晚是以前的称呼“大人”,这让江晚感觉到有几分亲切。 “我也以为,陛下不会让我再碰南海卫了,毕竟你们都是我的老部下!”江晚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一次,我倒是真看不明白咱们的陛下到底想要什么了?” “当然是希望大人兵强马壮,狠狠地揍鞑子啊!” 许简笑嘻嘻地说道:“咱们南海卫都是大人的老部下了,揍起鞑子来,总没道理比东江镇原来的兵马差,再说了,大人用咱们这些老部下,也用得顺手一些不是!” 说道这里,他有些表功一样的说道:“我可是听说,陛下有意想将咱们南海卫派到锦州的,毕竟咱们吴指挥使大人的父亲如今也是在锦州做总兵,都说上阵父子兵嘛,咱们过去之后,也不担心吃亏!” “哦!”江晚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后来陛下怎么改了主意的,我不知道!”许简老实地回答道:“我也就是听吴指挥使说过几句,发过几句牢骚,具体的情况如何,大人可以问吴指挥使!” “以后你得叫参将大人了,还有你,从千户到游击,这称呼变了,得多习惯!” “都一样,都一样!”许简嘿嘿一笑:“都是朝廷的官,都是在大人麾下做事情,有什么区别!大人心中有数就是了!” “你倒是教训我,要我心中有数起来了!”江晚微微一笑:“好了,过去和老兄弟们去喝几杯,别老凑在我身边,没准回头他们说你在我面前说他们的坏话呢?” “他们敢!”许简眼睛一瞪,看着朝着这边看过来的封万里,许显纯等人,心里顿时有些发虚:“他们还真敢,大人,我去灌他们几杯去了……” 第500章 辽人守辽土 大军的调动,肯定是瞒不过鞑虏的斥候,这一点,江晚从来没怀疑过。 甚至就是来到镇江堡的这些流民当中,尽管经过了大致的甄别,但是,其中也绝对有后金的探子,江晚没指望镇江堡内的情况能做到绝对保密,只要这些探子,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就行了。 论到反谍这种事情,无论是锦衣卫出身的封万里,许简,还是本身就是干这一行出身的高兴盛,都是其中的好手,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后金人派到镇江堡这边的奸细,日子将是非常的难过。 去朝鲜国的使团,由兵部的一个郎中带队,在镇江堡短暂的停留了两天之后,直接就朝着汉城而去了。 让兵部的官员做这个使团的主使,这其中的味道就够朝鲜人琢磨了,加上江晚在平安道的铁山已经平壤的经营,江晚觉得等到使团返回大明的时候,朝鲜国大概很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对自己东江镇的人马指手画脚了,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们继续装聋作哑,等待这看大明和后金的两虎相争,然后在其中左右逢源。 哪怕他们吃一点亏,大致他们还是会这么选择的,这依旧意味着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朝鲜国的官方势力,不会成为江晚的阻挠了,对江晚来说,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南海卫进驻镇江堡之后,除了日常的操练,也开始了周边的巡逻之类的例行,而在江晚的默许之下,这一支本来就驻扎在镇江堡主堡之内的兵马,他们的小股人马甚至出现在镇江堡四周百余里外。 而期间和鞑虏的斥候之间的交手自然也不少,双方自然也是各有死伤。 总之,镇江堡在开春之后,一边在建设着自己的同时,一边也保持着前线的战备,无论是军民,都不敢有半分懈怠。 而开春之后,船队更是从大明运来了大批的粮种和农具,镇江堡周围的四个副堡周边,也开始出现了绿油油的田地,流民们在这些土地上播下了希望,也都期待着收成的这一天。 而东江镇更是许诺,来年收成之后,除了扣除口粮的部分,所有收成的一半都归耕种者所有,而连续在自己的田地里收成三年,这田地就归耕种者了,到时候由官府出具地契,合理合法。 这样的许诺,的确的很鼓舞流民们的热情,不过大多数流民倒是不期待三年之后自己耕种的土地归自己,他们更加看着的是来年守城的时候一半的收成归自己,仅仅是因为这个愿意,他们就衷心的希望镇江堡一直屹立在这里,而镇江堡里的官兵,更是能逢战必胜,打败任何赶来侵犯这片土地的敌人。 “这个办法,能让人看得到希望,不仅仅是流民,就是咱们的士卒,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 江晚和高兴盛等人,刚刚从田间巡视回来,两人有感而发:“军功可以用土地来赏赐,在关外,最不缺的就是土地了,只要这土地变成了自己的,那么就不怕士兵不用命,他们拼了命也要守卫自己的地方!” “也不是属下能多么有才学!”高兴盛笑道,江晚从善如流采取他的建议,他觉得非常开心:“只是辽东这边,关宁铁骑都是这么做的,一个鞑子的人头五亩地,这样的价格,换来的就是我大明的铁骑战力不输给鞑虏!” “普通的士卒也是如此赏赐吗?”江晚问道。 “我知道的,就只是关宁铁骑!”高兴盛摇摇头:“辽人守辽土而已,这计策只要敢用,那么,大帅也一定能收获一批敢战,愿战,能战之士!” “在东江镇,无论是哪一营的兵马,都要这样赏赐!”江晚点了点头:“只要在名册上有的人,拿到战功,就照着这个标准去赏,一个鞑子的人头五亩地,咱们还是赏赐得起的,若是土地不够了,咱们就去鞑虏那边抢,不过,若是连赏赐下来的土地,他们都守不住,那也不就不能怪咱们了!” “你整治出一套完整的方略出来,关于军功赏赐的,然后拿给我过目!”江晚说道:“皇帝都不差饿兵,若是不给将士们一些动力,这仗怎么打,这镇江堡怎么守!” 高兴盛点点头,这事情他提议,然后由他完善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而这套办法,也不是无中生有,有关宁铁骑做参考,想来做也是应该做不出什么大的纰漏来的。 “辽阳那边派人过去了没有?” “南海营一到,就派人过去了,咱们东江镇虽然不必受辽东巡抚节制,但是同为大明兵马,互通声气是必须有的,不过,那卢象升新来乍到,辽阳的事情都不厘清,这个时候,大概顾不上搭理咱们!” “能互通声气就行了!”江晚点点头:“大概在卢象升的心里,我也是属于那种跋扈的武夫之类的,不搭理咱们很正常,不过,等到掌控了辽阳局势之后,总归是要和咱们联络的,咱们这几万兵马在这里就是什么都不做,对辽阳那边,也是一个臂助,咱们不指望他们来帮咱们,但是,也绝对不希望到了某些关键事情,他们扯咱们的后腿!” “大帅所言极是!”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的朝着主堡那边而去,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有人在忙碌,有士兵在巡逻,到处都透露出一股勃勃生机。 才刚刚靠近主堡,就看到有一骑从主堡里飞驰而出,马上的骑士看到江晚一行,马头直接就朝着他们这边而来,距离江晚等人几十步的时候,骑士跳下马,朝着江晚跑了过来。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江晚认识面前的骑士,名字却是叫不出来了,只知道周庄出身的老部下,看对方的服饰,现在已经是把总了。 “大人,游击许大人派我来禀报大人,我部今日在距城三十里处左右巡逻,抓获了一群鞑虏活口!” “不错!”江晚眉头一扬:“许简也出息了,居然还能抓到一群鞑子的活口,这可有些难得了!” 他笑着问道:“一群究竟是多少人啊,咱们的兄弟死伤惨重不惨重?” “十几个,咱们兄弟无一折损!”报信的把总脸上露出几分诡异:“那个领头的鞑子,说是鞑虏那边派来的使者,要见大人……” 第501章 劝降使者 走进主堡,江晚没有直接见这些所谓的鞑虏“使者”,而是吩咐身边的人:“去把卫齐叫来!” 卫齐在今日之前,是镇江堡里唯一的后金人,作为投降的俘虏,江晚没有将他和他的部下一起卖到南洋,也没有当作战功给送到京城报捷,但是对卫齐来说,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在后金那边,毫无疑问他和鳌拜一样,已经属于战死的那一种的,他的家室子女,想来也应有相当的福祉,不过,若是他活着的消息传了回去,那么这些福祉就不好说了。 如今的卫齐,哪怕江晚不拘束他在镇江堡,等闲他也是不会出去的,对他来说,哪怕被认识他的探子看见,对他远在盛京的家人都是一个灾难。 而江晚关于后金方面有些事情,向他咨询,也成了他能留在江晚身边的条件,这一点他相当的合作,虽然目前为止,他没有卖后金卖得十分的彻底,还是那种有底线的那种,但是对江晚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俘虏做的很不错的地步了。 他俨然已经是镇江堡的后金事务高参了,如果有这么一个职务的话。 “来人自称叫宁完我,你知道这个人吗?” 江晚直接询问卫齐:“我的人说,看起来此人更像是一个文官,而不是一个武将!” “应该文官里的人!”卫齐歪头想了一想:“这个名字我听过,应该皇太极看重的文人,嗯,汉人出身,不过能派到这边来的,就算是皇太极看重,也不是多看重,万一你一言不合砍了他的脑袋,那就什么都没了!” “说的有道理!”江晚同意他的判断,至少,两军阵前当使者的,绝对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是了。 “那你觉得,他来见我,是想做什么?” 卫齐抬起头,一脸无奈的看着江晚:“当然是来劝降的,你不会以为对方是特意来送人头的!” 江晚一愣,顿时乐了起来:“也是,不是劝降的,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见见他!” “我要见了他,我就会劝你杀了他了!”卫齐摇摇头:“等到你觉得不让他回去的时候,我再见他,再说了,一个汉臣,平素里我眼角都没这种人,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说,无非是问一问盛京的情况了,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也有奸细在盛京,与其问他,不如直接问你好了!” “想知道那边的事情,那就都好好的给我做点事情了!”江晚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该你知道的,总会让你知道,你退下,有事情要问你的时候,我再找你!” 卫齐退下之后,江晚想了一下,吩咐许简将那个所谓的“使者”带了进来。 “正黄旗汉军旗参将宁完我,见过江大将军!” 江晚好奇的看着此人,对方从容不迫,看起来的确好像一个人物。 “大明人?”他看着对方,冷冷说道:“汉军旗参将,好大的官儿啊,不过,带着十几个人就来见我,你要不是打算来投降的话,那么你的主子,似乎也不怎么看重你啊!” “江大将军很在意使者是后金人还是大明人吗?”宁完我微微一笑:“那么,在江大将军看来,十年二十年后,这天下到底会是大明的天下,还是后金的天下!” “放肆!”江晚还没出声,身边的许简怒叱道。 “你说错了!”江晚摆摆手,示意许简不要插嘴:“若是你问我,将来这天下是汉人的天下,还是蛮夷的天下,这才是正确的问法?” 宁完我脸色微微一滞,大概是没想到江晚的口舌这么便利,他和他想象当中的武夫,似乎有些区别。 “我再问一次,你小心回答,若是回答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江晚微微笑了笑:“你是大明人?” “曾经是大明人!”宁完我斟酌了一下说道:“如今在金国大汗帐下效力!” “这就对了,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不要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江晚淡淡的说道:“本来你这样的小人物,我根本不在意,只不过你一个汉人,替金人做使者,我有些替你祖宗生气而已!” 这一次,宁完我没有辩解,但是,脸上也没多少尴尬之色。 “说,皇太极叫你来,到底有何事!”江晚明知故问道。 宁完我看了许简一眼,轻轻的说道:“借这位将军身上的小刀一用,割开自己的衣裳,大将军麾下的诸位将士,千万不要误会!” 江晚点了点头,许简抽出身边的短刃,递给了对方,看着对方拿起短刃,将自己的的袍子割开,从其中拿出一封书信来。 “我带来了大汗的亲笔书信,大汗要说对大将军说的,都在这书信里了!” “你们大汗,还真看得起我啊!”江晚笑着摇摇头,结果许简递上来的书信,却是没有打开:“然后呢,除了送信,你还有什么任务!” “我会将大将军的回信带回去,无论是口信还是书信,当然,如果回不去的话,我想我的死讯也算是一种对我们大汗的回信了!” 宁完我一副从容的样子:“我只是一个信使而已!” “带下去!”江晚摆摆手:“你是死是活,等我看完这封信再说!” 许简点点头,带着宁完我就要往外走。 “等等!”江晚叫住了了许简:“无论是口信还是书信,要带回去一个人就可以了,不是说他们一起来了十几个人吗?” “没错,大帅!” “其他的人,都砍了,谁他们带回来的,算谁的军功!”江晚毫不在意的说道:“便宜这帮小子了,这送上门来的好处,再让他们回去,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宁完我听得这话,这才脸色微微的变了变,他知道这次来有风险,但是,他没想到,对方连信都没看,就将除了他之外所有人的都杀了。 尽管他也知道,护送他来的人中,的确是有专门训练过的探子,送来来的人,还指望着从这些护送他来的人口中得到一些他们看到的消息呢,看来这个事情是没指望了! “这个人,好好的看着,我没让他死,别让他死了!”江晚遥遥指着宁完我:“不用给他吃喝!” 第502章 你有张良计 信是皇太极亲笔写的,当然,这个有待商榷,想来皇太极身边替他操刀的文人还是不缺的。 不过,这语气却是皇太极的语气。 信的篇幅不长,大部分都是说的大凌河之战的时候,尤其是关于祖大寿在最后如何在他的劝说下,深明大义,果断了的背弃了大明,而转投金国的事情。 关于祖大寿在投降之后,皇太极自己如何的不吝惜高官厚禄,自然是也要说的,言下之意,若是江晚肯率军来投,无论是官职还是赏赐,都不会在祖大寿之下。 江晚觉得对方是在骗他。 无论的从声望还是资历,又或者是战绩来说,他江晚可都远远比不上祖大寿,皇太极这话,明显的是空手套白狼,先忽悠过来了再说的做法。 至于后来皇太极如何说大明无道之类的话,江晚直接就忽略了,拉完人再吹牛逼,顺便诋毁一下对手,这种操作,实在是算不得高明。 他甚至心里有几分奇怪,皇太极手下不是设置了文馆,招揽了不少大明的软骨头文人吗,难道就连写封像样的劝降书都这么苦难的?就这种水平的劝降书,大明随便一个州府找个破落秀才也比这个玩意写得好啊! 有点意思! 他将这书信丢到一边,他可没打算回复对方。 眼下他江晚也算是进入了对方的眼帘了,能被对方视为潜在的对手了,照着这么说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与有荣焉。 在另外一边,宁完我被关押到了一间小黑屋里,也不知道这小黑屋以前是干什么的,污浊不堪不说,就连作为通风的小窗口,都是离得地面远远的,他想趴在窗口看一看外面的情形,那是根本不可能! 抱着双腿坐在屋子的角落,宁完我一声不吭,脑子里却是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再一次见到那位江大将军之后,该说什么打动对方,才放自己回去。 以对方还没看信就杀尽自己随从的做法看来,这一次的劝降肯定是失败了! 这个粗鄙的武人! 他愤愤不平的嘀咕了一声,然后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他霍然站了起来。 “大帅吩咐,不用给里面的人吃喝,你们不用守在这里了,锁好门就可以离开了!” 重重的锁链声传进屋子,宁完我有些失望的坐了下来,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自己的人生,他对自己接下来可能的结局,开始变得有些悲观了起来。 他本是辽阳的边民,家中本不是富裕人家,家人省吃俭用供他读书,期待的是他能考上功名,从此能光宗耀祖衣食无忧。 可惜的是,他考中秀才的那一年,辽阳就被金人围城了,大明的军队和金人的军队打的一个天昏地暗,最后,以大明军队的败退而告终。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这样的兵荒马乱之中,想要保住自己的家人和自己,除了依靠自己仅有的那点才学,还能依靠什么? 而那个时候,他举目所见,都是金人,他不投了金人,他一家老小就得成为金人的刀下之鬼,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在汉军正红旗里,为颖亲王萨哈廉做事,感谢他自己的十年寒窗,也许他的这点才学,在大明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在连大字都不识得多少的金人这边,他却是备受重用,甚至到了后来,他精通文史的名声,甚至传到了皇太极的耳朵里。 这是去年的事情,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走起好运来。 去年的大凌河之战,他也参与了,甚至在招降察哈尔的事情上,他宁完我更是大放异彩,不畏艰险不费刀兵,生生的给金国劝降回来一支兵马,因此事,他直接被授予世袭备御。 但是,他现在宁愿自己没有这么出色的表现了,哪怕是他为皇太极也推荐了不少的文人,但是,他没想到枪打出头鸟,他越出色,嫉恨他的人就越多。 这次来东江镇,他是一点都不想来,若是每次皇太极想要劝降某人就让他出马的话,他非常的确定,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死在这个事情上。 但是,架不住有小人在皇太极耳边吹阴风点鬼火,于是,哪怕他再不情愿,这差事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 常在河边走,哪里有不湿脚的,一言不合直接砍了劝降使者的大明军将绝对存在。 而这东江镇的江晚,虽然从得到的消息分析,他应该是那种深谋远虑做事谨慎的人,但是从他现在的处境看来,他的分析显然错了。 没有听到脚步声,宁完我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一下就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四下转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一个纸团,从高高的窗口里丢了进来,他捡起纸团侧耳细听,外面再来没有任何的声音。 借着从窗口投射下的光线,他打开了纸团,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然后缓缓的将纸团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咀嚼了几下,使劲的咽了下去。 他重新在墙角坐了下来,这一次,他不再胡思乱想,而是认真的开始思索起纸条上的话起来。 时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过去了,没多长时间,天黑了下来。 外面的人仿佛忘记了这里还关押这一个人一样,宁完我好像被遗弃在这小黑屋里。 他开始感到饥渴难耐。 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在那里指天骂地的发泄,他只是默默的坐在墙角,一动不动,就好像打算将自己饿死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屋子一样。 外面的世界,依然喧嚣,但是却和这里没有任何的关系。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 和在延安府一样,江晚并不是一个事事躬亲的人,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之后,就会果断的将事情下发给自己的手下们,所以,他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个特别忙碌的人。 东江镇里送到他面前,需要他决断的事情其实并不多,大部分在参将这个级别就解决掉了,当然,这解决问题的过程中,他的参将们或许决策正确,或许决策有些瑕疵,但是,只要事情最后是完成了他基本不会干预。 只有到事情出了大的纰漏,甚至偏离了他设定的方向的事情,他才会主动的出手。 而他的这种领兵方式,也深得下属们的喜爱,人人都觉得,这是江大帅对自己的器重,因而人人做事情都是争先恐后,唯独自己做的不好,被其他人小看。 而小看的后果,就是很可能下一次有事情的时候,就轮不到自己了。 江晚乐于看到这种情况,这样的话,他才不会纠结在东江镇千头万绪的小事中,而是可以抽出时间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卢象升的天雄军,我也听说过!”在京中呆了一年多的吴三桂,皱着眉头回答着江晚的询问:“战力如何不大清楚,不过,兵部的人倒是从来没有将这支兵马放在眼里的,就连养兵的钱粮,也是卢象升自己找来的,这一点,倒是和咱们东江镇有点像!” “在卢象升听起来,是个人才!”江晚点点头,他哪里有不知道卢象升的,只不过,眼下的天雄军真是他的想象中的那支天雄军,他有些不大确定。 至少,在他的记忆中,卢象升不会在崇祯四年就在辽东来当巡抚,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大明国内东奔西跑的追杀流贼谋取功勋呢! 可惜的是,陕西这最大的流贼发源地,被他江晚给平了,而据吴三桂说,红薯去年的收成相当不错,虽然不能补上陕西全境的粮食缺口,但是在今年算不得风调雨顺的年景里,能够惠及延安府附近的几个州府,这已经是天大的功绩了。 而据说,今年延安府那边,会扩大土豆的种植面积,哪怕这土豆如果不脱毒的话,一年不如一年,但是想来以土豆的高产量,还是很能弥补一些粮食的缺口的。 只要不是遍地饿殍,这流民就聚齐不起来,就再也没有动辄数以十万百万计的流民为祸,当然,卢象升的天雄军刚刚崭露头角就戛然而止了。 这就好好像是江晚记忆中的一款网游,卢象升本来应该在新手村里练小号到十级,然后才会打败新手村的boss,出去闯荡江湖,结果新手村严重缺怪,所以卢象升这个还不到十级的小号,直接就被丢出了新手村,让他去打野怪了。 这样的卢象升,能是江晚可以倚重的战友吗? “这还不算!”吴三桂说道这个,笑了起来:“说起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的时候,不少兵部的人都说这就是一帮泥腿子兵,很是瞧不起,不过大帅不要说给李自成听啊,我倒是想起了他的第四千户,如今的亲兵营,在兵部的那帮人眼里,大概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要这么说的哈,我还真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江晚一愣,哈哈的笑了起来。 “还有更像的呢!”吴三桂得意的说道,就好像天雄军他的人马一样:“这天雄军的军械,至少一半人是强弩长刀,另外一半人则是厚甲长矛,战法也是开战的时候,强弩来一波,然后重甲长矛上去推一波,这两拨下来,什么流贼都顶不住!” 江晚眨眨眼睛,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战法和他的战法何其相似,只不过,在他南海卫里,强弩变成了火枪而已。 他有些理解为什么吴三桂这么得意了。 “他们用不起火枪!?” “就算用得起,也是朝廷的那些破烂货,哪里像大帅你一手打造的作坊里的精品,现在咱们的火枪,直接是工部督办,赵主事全权负责,每个月都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 “所以卢象升就选择了强弩,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省钱的好办法!”江晚点了点头:“不过,对待流贼来说,强弩杀伤是大,但是对行动迅速的鞑子骑兵来说,就不好说了!” “大帅,说到这个,我就厚着脸皮开口了!”吴三桂嘿嘿一笑:“南海营也想建立个炮队,但是,咱们来的迟了,这铁山那边的大炮都被其他人瓜分了,你好歹也得照顾一下你的老部下啊!” “这个不要找我,自己排队去!”江晚笑了起来:“每天出产就那么多,按照规矩来,谁排在前面就是谁的,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挑些人手出来先去别的营学习练习一下,到时候大炮一到手,炮队就拉的起来!” 两人在这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高兴盛从外面走了进来。 “差不多了,大帅,这都开始喝自己的尿了,再下去的话,人就算没饿死,也渴死了!” 江晚侧头想了想:“几天了?” “三天了,不算他们来的那一天,今天是第四天了,半条命都快饿没了!” “放他出来!”江晚点了点头:“给他点吃的,带他梳洗一下,然后你和吴参将去办这事情!” 吴三桂在高兴盛一进来之后,也迅速的进入了状态,听得此话,他微微露出了一丝得意笑容:“没错,做这种事情,我有经验!” “他要想死,早就自己寻死了!”江晚笑着说道:“只要他想活,那就得看他能做点什么换自己的性命了,对了,告诉他,我已经忘记他了,而且我正在外面巡视,短时间的不会回来!” 高兴盛和吴三桂对望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小黑屋里的,宁完我昏昏沉沉之间,突然看到大门打开,一道极其刺眼的光芒照射了进来,他不由自主的举起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鞑子命很硬啊!”一个似乎有些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去看看他,死了没有,没死就带出来刷洗一下,这地方丑死了,连畜生呆在这里都受不了!” “是,吴帅!”有人应道。 宁完我在一片炫目之中,就看到有几个高大的身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就好像拎着小鸡一样,将他拎了出去。 门外的新鲜空气,让他顿时精神为之一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桶冰冷刺骨的冷水就从天而降,一把刷马的刷子,被塞到了他的手里,有人指着远处的水井:“还愣住干什么,自己去刷啊……” 第503章 我有过墙梯 在瑟瑟的寒风中,宁完我颤抖着将自己身上刷洗了一遍,然后接上一套破旧的明军衣裳穿上。 这冰冷的井水刷掉的,不仅仅是他在小黑屋里沾染的那些污秽的气味,也将他身为读书人的最后一点矜持给刷洗掉了。 一碗似乎掺杂了不少泥沙的粗粮粥饭被他狼吞虎咽地吞下,他终于回复了一点精气神。 再次被带到那几个人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仔细地打量一下这几个人了。 “不杀了我吗?”他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人,语气平淡之极。 “你希望我杀了你吗?”为首的那个穿着参将服色的年轻将领嘿嘿一笑:“只要你说,这要求我立刻就能满足你,对你来说,杀不杀你不过是在乎我心情好坏而已!” 旁边的人退了下去,屋子就只剩下这个年轻将军和另外一个中年人,宁完我看着两人,微微摇了摇头:“能活着,为什么要求死,我当然希望活着!”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用处了!”年轻的参将说道:“介绍一下自己,家父锦州总兵吴襄,而本将军吴三桂是东江镇南海营参将!” “南海营!”宁完我眼光闪烁了一下,看着吴三桂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之色:“江大将军在京城的那支卫军?” “对咱们大帅的事情,你还知道得不少嘛,看来你们的探子倒是也不是白拿银子不干活的!!” 吴三桂点了点头:“既然你知道这些消息,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我从大帅手里保下了你的人头,你总得为我做点什么,才值得我这么折腾一番!” “吴将军请说!”宁完我拱拱手:“吴将军的援手,宁某感激不尽,自然回报!”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杀了你没多大的好处,但是放你回去,多少也能留点人情,顺便还能给我带点消息回去!”吴三桂说道:“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们大明和你们之间打生打死,那是国战,咱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的,身不由己,不过,抛开这些不谈的话,其实,咱们倒是也不必弄得这么你死我活的,你说是不是!” “吴将军果然声明大义,你们江大将军若是如吴将军这么想,这辽东百姓可就有福气了!” “你想都不要这么想!”吴三桂冷冷一笑:“咱们江大人是当今陛下潜邸出身,也是陛下一等一信任的臣子,若是和我这样有这样的小心思,咱们陛下岂能容他,他在京城的妻儿老小,他自己的身家前程,全部得完蛋,这种事情,岂能是你们大汗随便派几个说客,送几份亲笔信来就能劝降的?” “你们也太小看咱们江大帅了!” “那吴将军救我,要我带什么消息回去?”宁完我有些不大明白了。 “回去告诉你们大帅,至少你这一趟没有白跑,你带来的那些人也没白死,你说不动咱们大帅,但是也认识了我嘛!”吴三桂说道:“我们吴家的人,也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如今在江大帅麾下,对上你们的兵马,我自然是该怎么打就怎么打,不会半点留情,不过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希望那个时候,还能见到你,而你那个时候,身上也有你们大汗的亲笔信!” 原来是想两头下注,这岂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吗? 宁完我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心里突然笑了,当然,在脸上,他依然是一副很凝重的模样。 “吴将军的话,我一定全部带到大汗耳中!” “当然,有了我这些话,你回到盛京,在那边的前程大概也不会受这事情的影响了,你打算怎么谢我,如今你的性命和前程,可都算是我给你的!” 吴三桂大咧咧的说道:“你总不会连这点人都不会做!” 宁完我认真沉吟了一下:“来的时候,我听我身边的人说,在镇江堡这边,我们已经混进来了三十多个探子,这些人我肯定不会全部知道,不过,从他们的说话中,我倒是记得几个名字!” 他看着吴三桂:“我给吴将军这几个人的名字,再顺藤摸瓜,将这些探子全部都找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谢礼,吴将军可算满意!?” 吴三桂看了身边的高兴盛一眼,高兴盛微微的点了点头。 等到宁完我说完这几个名字,高兴盛记下之后,吴三桂又指了指高兴盛:“记住,此事就只能在你我三人之间知晓,咱们今天在这里说的话,泄露之后你知道有什么后果,而且,如果你我之间要联络,除了你我本人,身边的这位高参军,是唯一的可以代表我的人,若是你见到有其他人说是我派来的来,当场杀了就是!” “明白了!”宁完我点了点头。 “同样的道理,若是有其他的人来劝降我之类的,我也会同样处理,此事我就认你,所以,你回去了之后,得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升官发财,千万不要莫名其妙的死了!” 几人在屋子里又说了一会,约定好联络的密语之后,宁完我被带了下去,这一次,他终于有个干净的睡觉的地方了。 几天之后,镇江堡四周出现了不少抓捕奸细的行动,很快,几十个人头就被悬挂在奸细混迹的各大副堡的大门处。 而与此同时,吴三桂亲自带人出了镇江堡,而一身明军装束的宁完我混在他的亲卫当中,完全不被察觉,等到出城十余里之后,宁完我一人一骑,脱离了大队,马不停蹄的朝着盛京方向而去。 镇江堡里,江晚看着回来的高兴盛:“事情办完了?” “人你已经走了,回去之后,他怎么将自己的话说圆乎了,那就是他的事情了!”高兴盛点了点头:“不过,皇太极未必会相信他带回去的消息!” “相不相信无所谓,埋下这一颗钉子就可以了!”江晚摊摊手:“祖大寿前车之鉴,皇太极此刻正是信心膨胀的时候,我这颗石头又臭又硬,但是我的手下有动心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事情利用得好,关键时期可比咱们杀了一个宁完我有用多了!” “那倒是,大帅的谋略,又怎么是那区区一个如同丧家犬的文人看得出来的!” “还有,顺便将你也推出去了,你以前的事情肯定要被对方翻出来,你们两人勾结在一起,一切都有可能!” 江晚哈哈笑了起来:“你好歹也是拿过那边的银子不干活的人,都是老熟人了,可信度就更高了!” 高兴盛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我又能骗那边的银子了!” 第504章 如意算盘打得响 皇太极的确最近是踌躇满志。 大凌河一战,他的声望几乎达到了顶点,如今他的汗位已经固若金汤,再也无人可以动摇了。 如果说当初制定绕道蒙古奇袭大明的计划的时候,朝中还有不少王公大臣持着反对的意见不看好他的计划,大凌河之战的时候,贝勒阿敏甚至公开的无视他的命令,叫嚣着要屠城,结果令得祖大寿誓死抵挡不敢丝毫松懈。 如今的他,真的可谓是一言九鼎,再也没人怀疑他的雄才大略,也再也无人敢质疑他的权威了。 经过两次大战取得了丰硕的战果,皇太极终于可以按照他心中的想法,好好的整合他大金国的所有资源了,而这两次大战,也终于让他彻底看清楚了大明这个巨人的虚实。 这个巨人,不是不可战胜的。 他皇太极有了比他父亲更宏大的志向,而他几乎将这个志向毫不遮掩的袒露给他的臣民们,他要让他们的臣民相信,只要他在汗位上,金国将会继续壮大,最终必定会打到大明这个腐朽不堪的巨人,然后征服他,取代他!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关外的明军龟缩在锦州宁远一线,在他们防线之外,都是他的臣民们牧马的地方,明军再也没有余和他的军队进行大规模的作战了,最多也是只派出小股军队袭扰。 而这些小股的明军,面对他的八旗精兵,那几乎就是送给他练兵的靶子,一点威胁都没有。 论起袭扰作战,明军在他的八旗精兵面前,就是一个弟弟。 唯一让感觉有点不大舒服的,就是他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东江镇的那一支明军。 大凌河之战以前,这支明军无论怎么蹦跶,在他的心里,这都是一支偷鸡摸狗套麻袋打闷棍的军队,根本就上不得台面,也就是总兵官毛文龙还有些将才,一直维持着东江镇的局面。 对东江镇的围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每一次围剿,都让皇太极这一边觉得有些得不偿失。 东江镇的这一支明军,就好像一个破落户,而围剿他们等于一个正常人和这个破落户去打架,打赢了,什么好处都没有,破落户吃亏跑掉了,甚至会天天到你家门口污言秽语的骂人;而打输了,头破血流,还得自己掏钱去治伤,自己耽误自己赚钱的时间。 实在是让人恶心透了! 不过,一如既往趁着他大军不在的时候来偷鸡摸狗的东江镇,去年终于变得正经了一些,也变得像个人了,这让皇太极也终于将解决东江镇放进了自己亟需待办的事情当中去了。 宁完我去劝降对方,就是皇太极的第一个试探。 而如今,他的试探结果终于回来了。 “东江镇的江晚,应该是不可能投效大汗的!”宁完我一身文士打扮,坐在皇太极的面前。 对待这些大明出身的文人,皇太极一直都是待遇优渥,当然,前提是这些文人也要对得住他给出的这些优渥待遇。 “这江晚,是今年升的总兵官,去年袭扰我大金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一个参将总制!”宁完我细细的道来:“而此人出身大明皇帝的潜邸,在大明皇帝尚未即位前,就是皇帝的心腹,这样的人想让他投效大汗,很难,无非是钱财功名美女,大汗能给他的,大明皇帝都能给他!” “当初大明的小皇帝,也很器重袁崇焕,现在怎么样了?”皇太极含笑说道:“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何况人心这种东西,是最容易变化的!” “譬如祖大寿?” “譬如祖大寿!” 皇太极点了点头:“祖大寿此人,是迫于无奈投降我大金的,此人甚至心中还念及着明国,但是,即使是让他回到明国,他又能如何?” 他微微的摇摇头:“大明的小皇帝既然能杀袁崇焕,就能杀他,当初他可是在袁崇焕死后带着部属逃出关来的,在大凌河城下,你觉得他还有多少选择吗?” 宁完我缓缓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认可皇太极的说法。 “当然,既然是大明小皇帝的心腹,我们什么都不做,指着他带着兵马降过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无非是时势而已,而要营造这些东西,办法有很多!” 他笑了笑:“比如在北京,收买一些官员,让他们散布一下关于江晚的谣言,让大明的小皇帝起了猜疑之心;又比如,咱们这边大打变小打,甚至不打,配合一下北京的谣言,等到大明小皇帝有了动作,咱们再大军出动!” “层层逼迫之下,这江晚能统帅一镇兵马,自然懂得趋吉避凶,到时候就水到渠成了!” 他笑着看着宁完我:“这些计策,当初还是你们文馆里的人才献给我的,很好用,如今只不过再用一遍而已!” “让江晚成为第二个袁崇焕?” “不!”皇太极摇摇头:“大明的小皇帝没那么傻,让这江晚成为第二个祖大寿就可以了,试着想想,若是等到事成了,天下人都知道,就连皇帝的心腹也投效了我大金,那大明的小皇帝,还有什么人心可言,天下的人心,都在我大金这一边了!” 宁完我点了点头:“或许,大汗除了北京那边,咱们在东江镇也可以从那个吴三桂身上下手,据臣的观察,此人一副纨绔子弟模样,而言必称其父总兵吴襄,虽然不排除这一次他将我救下来是想用那诈降的计策坑害我大金,但是,只要此人有这个意向,那么,此人就可以成为东江镇的突破口!” “总兵吴襄?”皇太极对大明的总兵,尤其是关外的总兵可谓是了如指掌,听到这话,他微微的沉吟了起来。 “阿济格的手下败将!”他想起了这个名字:“他还活在?” “活着,应该还活得很好,只是这次明国的大败,对他肯定有影响,臣觉得,那吴三桂和臣接触,未必没有这方面的原因,他年纪稚嫩,身后必定有他父亲的指引才敢行这样的举动!” “他们父子想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皇太极微微笑了起来:“算盘是打得很好,不过,什么都不做,就能有一条后路,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抬起头,看着宁完我:“这事情既然是你接触的,对方又想隐瞒,接下来的事情,依然由你来主办,我的意思是这样……” 第505章 满门忠烈 大凌河之战,后金方面的收获很多,但是,直接可以增加八旗精兵实力的,能拉得出来的,其实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祖大寿的关宁铁骑。 尽管三个月左右的围城,这一支关宁铁骑的战马,都已经绝大部分进了人的肚子里,但是,这依然是一支建制完整的骑兵,而且,是大明最强的骑兵,没有之一。 而关宁铁骑那独树一帜的战法,对于习惯了长刀硬弓的八旗骑兵,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补充。 而另外一个,就是大凌河城里诸多的火器了。 自从宁远之战之后,关外的诸多城池都开始重视起火器来,而像大凌河这样的城池,更是不可能不安置大量的火器,只是祖大寿这一投敌,这些火器就便宜了后金了。 在这之前,同样受到宁远之战的后金方面,其实也开始重视起火器来,在大凌河城下对战明军的四万援兵的时候,后金的骑兵大队开始冲锋之前,就是用大炮压制了明军,打乱了明军的阵脚之后再开始冲阵的。 而实际的战况也证明,火器在这样大规模的战场上,只要运用得好,能让本来就人数不是很多的八旗精兵大大的减少战损。 这些缴获的火器,被后金人一门不剩的全部都拉回到盛京来了,只不过,如何利用他们,这对于后金方面来说,这也是一个问题,在后金的将领当中,能够熟练使用维护火器的人,可比在大明难找多了。 当然,火器的补充和维护,也是一个难题,大明的铸炮技术虽然比起佛郎机人来逊色那么一点点,但是和基本没有什么人才储备的后金人来说,那就已经是强到天上去了。 既然打算用这些火器,自然不能越用越少,得随时补充维护才是。 祖大寿现在管的就是这些事情,只不过后金方面直接将他的关宁铁骑打散了拆分了,然后编入各旗的汉军旗中,这些降卒经过这样一番折腾,基本上已经不会造成什么威胁了。 而人在盛京,虽然每天都是迎接不暇的宴请,每天都是在一群王公贵族们应酬,但是祖大寿知道,这些人在心里,压根儿就看不起自己,哪怕他们脸上笑得像花儿一样,心里毫无疑问是在鄙视自己。 没关系,他也一样看不起这些留着猪尾巴的蛮夷们。 最近在一个什么贝子的筵席上,他隐隐听到他们取笑某个人,虽然他们依然用的是他们的言语,但是却仿佛忘记了,他祖大寿几乎这辈子都在关外,粗略的听懂这些鞑子们的说话,还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平日里,他装作自己听不懂而已。 筵席结束几天后,他找机会去了一趟文馆,如今的盛京,皇太极的意思是其他人去得的地方,他都去得,尽管这话里可以相信的地方不多,但是在聚集的几乎全部都是降了后金的大明文人的文馆,却是他唯一可以理直气壮去的地方。 一起投降了家伙聚集在一起,还能商议什么事情,就算对后金不利,自然这些家伙里有人会将消息捅出来。 后金方面甚至为了表示对文馆里的文人们的信任,不仅仅给了这些文人们极高的待遇,就连监视看管都没有,而若是有不懂事的后金纨绔欺辱这些文人,只要事情告到皇太极面前,那是一告一个准,不管对错,倒霉的绝对是后金纨绔。 时间一长,这文馆在盛京,倒是有点隐忍超脱的味道了。 如今的祖大寿,没有穿着武将的袍服,反而穿着一身儒裳,这身打扮在文馆里本来很正常,但是,穿在祖大寿那五大三粗的身材上,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你找谁?” 有文馆的官员上前询问,祖大寿笑着摇摇头:“就是四处走走看看,你们不用管我!” “这里是你可以四处走走看看的地方吗?”官员有些不大高兴,虽然对方看起来也是一个明人,但是这让他训斥起对方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我是祖大寿!”祖大寿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那官员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却是再也不敢阻拦对方,只是飞奔进去,不知道找谁报信去了。 祖大寿就仿佛一个看什么都新鲜的乡下少年,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只不过,消息很快在文馆里传播开来,聚集在他身边的目光也越来越多了。 终于有人笑着朝着祖大寿走了过来:“祖将军今日怎么有时间光临文馆,有什么可以为祖将军效劳的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们聊聊天吗?”祖大寿呵呵一笑:“连大汗都要我没事多来文馆走走,你们总不会是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祖将军这边请,大家仰慕将军也很久了,只是没机会一直见到将军!” 敞开的屋子里,几个文人陪着祖大寿聊着天,双方看起来一团和气,只是有些敏感的话题,双方都没有人去提,倒是关于盛京的风花雪月的事情说得多一些,而经过这段时间在盛京的高级社交圈的熏陶,祖大寿应付这种场面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不是有人过来,对着祖大寿介绍一下自己,或者由旁人介绍一下,然后凑到话题上说几句。 以祖大寿的资历和皇太极的重视,毫无意义,只要祖大寿真的铁心效力后金,他的前途远远要比这些文人强。 后金可不是大明,这里重视武勇可远比重视舞文弄墨得多。 而几乎呆了快一个时辰之后,祖大寿终于看到了想要见到的那个人,只是混迹在一群文官之中,这人显得似乎有些被遭受了排挤一样。 “宁完我,宁先生这名字,一听就是有学问,敢打仗的!”他蒲扇大的巴掌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直呼先生的名先生莫介意啊,我最近正好想在文馆里寻几个人帮我,大汗那边也是答应了的,宁先生去过大凌河,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一定要请先生来我军中来帮我!” “啊!”宁完我有些发愣:“我倒是不介意祖将军唤我的名字,只是我去过大凌河,祖将军你不介意吗?” “当时各为其主嘛,有什么好介意的!”祖大寿摆摆手:“现在大家共奉一主,就更没什么可介意的了!” 众文人纷纷笑着找理由离开,这点眉高眼低他们还是有的,很快,祖大寿身边就只剩下宁完我一人了。 “我听说,你刚刚从东江镇那边回来?” “嗯,回来才不久!” “同去的人都死了,就你一个人活着回来的?”祖大寿笑着问道:“看来宁先生不仅仅有才学,胆色运气都不差,这正是我要找的人才啊!” “祖将军是想问我东江镇那边的情况吗?”宁完我脸色不变,微笑着回答道。 “今年讨伐东江镇,我已经向大汗请战过了!”祖大寿傲然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东江镇就是为为大汗献上的投诚之礼,你既然去过东江镇,又只回来你一个,我来找你问问这地方的情况,这不很正常吗?” “是很正常!”宁完我点点头:“只是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该不该和祖将军说,祖将军立功心切我能理解,但是,我好不容易从东江镇逃回来,可不想因为此事,不明不白的被大汗赐死!” “所以,我才会要你到我军中做事情,你现在是什么官职?” 宁完我似乎理清楚了这其中的逻辑,脸上露出笑容:“成为祖将军的下属之后,那么说什么都不算错了,是这样的吗?” “你是聪明人!”祖大寿笑着说:“读书人没有脑袋不够用的人,而且,你孤身一人回来,我看你被同僚们排挤的样子,只怕日子也不好过,这个时候,你帮我,我帮你,岂不是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祖大寿说完,不再说话,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若是换做一个毫无根基的降将,宁完我是肯定不会相信对方的,但是祖大寿可是带着六千铁骑来降的,就算没马了,那也是铁骑啊,而后金是不缺马的。 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宁完我缓缓的开口:“祖将军想知道什么?” …… 一个多时辰之后,祖大寿心满意足地离去,宁完我沉默了一会儿,回到自己的屋子。 他知道肯定会有文馆的同僚,将祖大寿和他单独聊天的时候禀报上去,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这件事情,祖大寿对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 重要的事,因为这件事情,他倒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到祖大寿麾下了,这对他将来要做的事情,可是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的。 回到自己住处的祖大寿,举止毫无异样,只是到了夜深之时,随着他一起投降的儿子祖泽洪和义子祖可法,才按照他的吩咐聚集在他的书房之中。 “爹,咱们晚上在书房议事,不会有什么问题!” 祖泽洪最先开口:“一直都有人盯着咱们呢!” “没人盯着才是怪事呢!”祖大寿哼了一声:“我现在没兵没权,和自己的儿子聊天都不行,那干脆将我们一家关起来好了,免得这么费事,皇太极要脸的,放心好了!” “义父这是有大事?”义子祖可法小心翼翼的问道。 “今天我去了一趟文官,见到了一个刚刚从东江镇回来的官儿,他去劝降东江镇总兵江晚去了!” 祖大寿笑道:“那江晚声名不显,倒是一个狠人,直接将他所有的从人都杀了,就他一个人逃回来!” “逃回来?”祖泽洪嗤笑道:“骗鬼呢,放回来的!” “当然,你以为这个文官这么厉害,一个打一百个吗?”祖大寿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这其中当然有蹊跷,不过,这不是咱们关心的事情!” “那咱们关心什么事情?”祖可法问道。 “镇江堡!”祖大寿狠狠的说道:“这江晚似乎有点手段,拿下镇江堡的法子,和对付咱们大凌河同出一辙,而拿下镇江堡之后,他在镇江堡招揽流民大兴土木,兴建了四个副堡,据说现在依附在镇江堡的流民就有几万人!” “爹你要带兵去打镇江堡?”祖泽洪低呼了一声:“听起来这不比锦州好打,而且,皇太极敢让爹带兵吗?” “兵是肯定敢让我带的,但是带多少,带什么兵,肯定就不能我说了算了!”祖大寿缓缓的点头:“我是要去拿下镇江堡,但是,不是为了这些鞑子,而是为了咱们自己,若是可能的话,和那江晚互通一下声气也是可以的!” “为咱们自己?”两个儿子脸色都严肃了起来,难怪这个事情要晚上到书房谈了,这给人听到了,妥妥的有二心啊。 “咱们祖家,世代辽东大族,如今就你我二人和家人在此,大部分的亲族都还在锦州,难道说,你们打算在这里呆下去,然后被亲族们指着脊梁骨唾骂,甚至死后连祖坟都入不了?” 两人儿子缓缓的摇摇头。 “那么,咱们为咱们自己找一个立足之地就很重要了,不听大明的,也不听后金鞑虏的,咱们自己靠自己!”祖大寿阴沉着脸说道:“镇江堡是一个好地方,缺粮了,可以去朝鲜国去抢,可以招揽流民来种,以咱祖家的声望,一个来历不明的江晚都能聚拢数万人,祖家聚拢的人只能更多!” “只要有人,就有粮食,就有兵!”祖大寿说道:“咱们就有了说话的底气,就不必受制于人,而皇太极的心思,我也猜到了一点点,只要我不公开反了他,哪怕我拿下镇江堡之后对他的命令敷衍塞责,他也不会直接撕破脸,至少,不会马上撕破脸!” 他低低的说道:“我仔细的琢磨过了,这个事情,只要咱们做的小心,动得迅速,成功的机会很大,一旦咱们站稳了,到时候,谁都别想命令咱们,拿咱们当狗一样使唤了!” 两个儿子沉思了起来,越想他们眼里的光彩越是明显,神色也越是兴奋。 “爹,这事情该从哪里着手?” “这事情只有我们父子三人知道,我的用意也就我们三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消息不会走漏!”祖大寿说道:“第一步,当然我去见皇太极,向他请战征讨东江镇!” “而你们二人,则是要和我新讨要来的那个文官搞好关系,如果咱们猜得不错,他没准都是江晚的棋子了,皇太极肯定也知道这一点,不过,他居然不追究此事,肯定有他的打算,反正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从这个官儿嘴里掏出来东西越多,咱们就越有把握!” “不用联系咱们以前的部属吗?” “不要,千万不要!”祖大寿果断的摇头:“若是联络了他们,到时候只怕我就真的领不了兵出征了,切记,切记……” 第506章 小鬼好难缠 辽阳,辽东巡抚府。 大凌河之战之后,辽阳已经成了辽东的最前线了,也是在阻止后金兵锋的首要之地。 从锦州到辽阳之间,虽然还有大量的土地百姓,但是作为军事重镇的能拿出来策应辽阳的,也就只有一个西平堡。 在当初孙承宗辽东战略当中,这关宁锦防线,是要以军堡和城池为节点,各处干道和防御联成一线,一直将大明的防线推进到了盛京城下的,辽阳自然成了其中重要的一环。 而后金方面也是清楚的看到了在一点,在对辽阳的攻伐始终是在他们推进大明的战略中,对辽阳的守军来说,那就是后金鞑虏对辽阳,那是没事小打,有事大打,绝对是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这也造成了辽阳的守军战力和城池强度,基本不逊色锦州的防御,这一点,让刚刚到任的卢象升颇为满意。 有孙承宗老大人打下的基础在,又有袁崇焕的苦心经营,辽阳虽然不敢说是固若金汤,但是,鞑虏想要轻易拿下是不容易的。 可是,大凌河一战之后,几乎辽阳所有的明军都对鞑虏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畏战之心,倒不是说所有的官兵都是怕死不敢杀敌,真要遇见鞑虏,他们一样敢于浴血搏命,但是不得不说,大凌河之战对辽阳的守军的打击也是极其巨大的,士气那是肉眼可见的低迷。 普通的士卒消息渠道不是特别灵通,只是知道大明损兵折将吃了一个大败仗,数万精锐一败涂地,但那是,对于高级军官们来说,他们不得不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如果鞑虏用对付大凌河的战法,来对付辽阳,辽阳能守得住吗? 深沟,土墙,硬弓,火炮,机动快速地骑兵劫杀援兵,这些战法拿到辽阳来,辽阳如何应对? 不要说辽阳墙高城坚,不要说辽阳城里储备的粮草足,鞑虏能围困大凌河三个月,也一样能围困辽阳三个月,甚至半年,一年,到那个时候,谁能保证辽阳城不会和大凌河城一样? 而更要命的是,即使被鞑虏围城,大凌河尚且有锦州数万援兵屡次三番的救援,但是如果辽阳被围的,那么,能来救援辽阳的,也就是西平堡不到万人的守军了。 但是,如果西平堡出动援军的话,鞑虏不打辽阳,转攻西平堡,只要西平堡一沦陷,那辽阳就成了一个妥妥的孤城,别说大明不可能有援兵,就是有援兵也绝对被堵在西平堡的西边,寸步不得前行,甚至和大凌河援军一样,全军覆灭。 同样的教训,有过一次就可以了,大明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放弃辽阳,就成了最佳的选择,但是这也意味着辽东防线,直接萎缩到了锦州松山一线,从孙承宗到袁崇焕,从天启年间到崇祯年间,这些年辽东做出来的所有成绩,全部都回复到了原点。 这些年取得的对后金的所有优势,全部丢得一个干干净净。 这一点,是卢象升不愿意看到的,想来,也是寄予他重望的崇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卢象升是带着他的天雄军带,抬着棺材来辽阳上任的,不仅仅朝廷百官不看好辽东的局势,不看好他这个辽东巡抚,就是他自己,也不看好自己。 主帅如此,主帅麾下的将士们,就更是如此了。 从年初上任到现在,卢象升在辽阳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其表现也只能称得上“平平无奇”而已,除了在城里整肃军纪,整治了一批散播谣言动摇军心的家伙,对于自己军队的低迷士气,卢象升并没有什么激励的措施。 他只是按部就班地到任,召见各部总兵参将,巡视自己的防区,尽快地让自己熟悉辽阳的情况,手下军队和将领的情况。 但凡可以影响军队指挥和军队战力的事情,他一概都没碰,仿佛担心自己触碰了这些东西,就会引起辽阳的崩坏,甚至会让人有一种:“本来辽阳好好的,新来的巡抚来了瞎折腾,才导致最后的这个局面……”这种感觉。 就连那些平素里跋扈的军将们,也将自己悬了很久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们也是担心朝廷派一个愣头青的巡抚过来,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的帮倒忙,现在这位巡抚大人虽然没建树,但是也没瞎指挥就挺好。 保持这个状况,若是真的不敌鞑虏,那也不是大家的问题,是大明的国运使然了。 国运这个东西,可不是几个总兵参将可以决定的,大家认命就是。 不过,卢象升绝对不是一个认命的人,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辽阳需要援兵,需要一个可以策应援助他的力量,他看得很清楚,锦州那边指望不上了,西平堡不能动,而现在能动的,就只有在去年异军突起的东江镇了。 对东江镇,他的感觉是很复杂的。 理论上,这个东江镇也是要属他这个辽东巡抚节制的,不过,无论是出京之前,还是到任之后,他了解的这支东江镇的兵马,他觉得自己这个“节制”怕是也就是名义上好听一点,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他以辽东巡抚的身份下令,或许东江镇能听从,若是论到调兵遣将这种事情,只怕对方就会立刻眼中没有他这个辽东巡抚了。 典型的“听宣不听调”的那种,而东江镇总兵江晚,不仅仅是皇帝心腹,甚至还有皇帝赏赐的尚方宝剑,当初袁崇焕敢杀皮文龙,他卢象升可没这个胆子和本事,直接冲到东江镇杀了对方,将兵权夺回来。 所以,对待东江镇,绝对不能粗暴解决问题。 卢象升心里有了打算,等到确定辽阳的一切都没有变故了,自己一定要亲自走趟东江镇,亲自去见一见江晚,他要知道,这个江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关键时候,他靠不靠得住,如果靠不住,他最多能给辽阳什么样的援助。 这一切,都不是几封书信,几个信使来往能解决的问题。 而且,如果情况许可,他也想要知道,曾经用鞑虏一样的攻城之法打下镇江堡的江晚,有没有破解这种战法的办法,他要为辽阳的将来未雨绸缪。 他没有带多少人,就出了辽阳,除了他天雄军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所有人都以为巡抚大人去巡视周边防区去了,没人知道,出了辽阳,他这一下百余人直接就奔镇江堡而去。 距离镇江堡三十里左右的时候,他们遭遇到了第一波巡逻的明军,这也是卢象升第一次接触东江镇的兵马,双方一见面,几乎都是毫不犹豫的摆出了接战的架势,尽管卢象升的所有人马,都是穿着明军的军服,但是,在这些东江镇的官兵眼里,似乎他们和鞑虏没什么区别。 “我们是辽阳巡抚卢象升卢大人麾下,有要事禀报你们总兵大人!” “所有人下马,交出武器!” 东江镇的官兵中,领头的头目大声的喝道,一边放出了求援的讯号,这让卢象升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支巡逻的东江镇官兵,不到二十人,而他们足足百余人,自己若真是乔装打扮的鞑虏,这些巡逻的家伙,就是在自己找死。 武器肯定是不会轻易交出去的,即使他们面临到了很快赶到的一两百人,卢象升发现,这一两百人当中,甚至有二三十人持有火枪,听闻东江镇的兵马擅用火器,想来,这就是他们对付鞑虏的骑兵的武器了。 证明身份的腰牌,凭书,都拿了出去,对方终于同意他们可以不交出武器。 但是,他们也就止步于这里了。 这里的东江镇的一个副堡,名字取得简单粗暴,就叫“甲字堡”,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其他的几个副堡,应该就是叫做“乙字堡、丙字堡,丁字堡”之类的了。 他们被带到这个副堡外面一个营区,甚至没被允许进堡,只是勒令他们不许到处走动,不许离开,等到这上面的回复。 “大人,这些人好像没拿咱们当自己人啊!” 跟随卢象升来的副将靳东,有些不大满意的说道:“这才多大功夫,外面至少又多了几百人看着咱们!” “鞑虏也有汉军旗的,甚至有成队投降过去的明军,东江镇防范严密,这是好事情!” 卢象升微微笑了笑:“这一点,咱们就学到了,今后在辽阳,即使是身份凭证俱全的友军,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确定是自己人,才能让他们进城!” “他们一个区区的军堡,能和咱们辽阳城比吗?”靳东哼了一声:“属下觉得他们就是在小题大做!” “稍安勿躁!”卢象升说道:“咱们不是来找麻烦的,等着就是了!” 其实他们这一群人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也不过是一天一夜而已,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感觉这已经过去了好久,毕竟卢象升的悄悄出来的,在外面多耽误一天,辽阳那边的变故发生的可能性就多了一点。 靳东倒是问了几次看守他们的东江镇官兵头目,得到的答复都是已经禀报上去了,很快就有人来处理此事。 第二天正午的时候,营地外面一阵骚动,镇江堡那边,终于来人了。 领头的是一个中年军将,靳东不认识,不过,此人身后的一个人,靳东却是有些眼熟,也不知道那人对中年军将说了什么,那人笑着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是辽阳城的靳副总兵,怠慢了怠慢了?” “你认识我?”靳东大奇,他可没见过此人。 “在下高兴盛,江总兵麾下录事参军,靳副总兵跟随卢大人山西平叛,河南剿匪,那是战功累累,在下早就听闻过靳副总兵的大名!” 对方没有言明,靳东看着他身边的随从,却是突然想起,那人应该是曾经到过辽阳的,当时好像还替东江镇这边递送过公文。 他心中一下就对起号来了。 “不知道靳副总兵不在辽阳守御,到我东江镇有和贵干!”高兴盛说道:“是辽阳那边有军情吗?” “奉我家巡抚大人之命,有要事禀报江总兵!”靳东回道:“我等在此等候了一日一夜了,若是紧急军情,你东江镇就是这么对待吗?” 言语中,他已经有几分不悦了,在他身边的卢象升,就好像他的亲卫一样,默默看着他们两人说话。 “我东江镇怎么办事,不用靳副总兵指点!”高兴盛脸也板了起来:“我们总兵大人军务繁忙,怕是没时间见靳副总兵,有什么事情,靳副总兵可以告诉我,我来转告我们总兵大人!” “你……”靳东正要发火,却是眼角的余光看到身边的卢象升微微摇摇头,他强压着自己的火气:“我们巡抚大人的命令,是要面见江总兵禀报!” “巡抚大人若是没有什么紧要事情,可以让巡抚衙门行文过来!”高兴盛淡淡的摇摇头:“至于紧要事情,我想一想,如今鞑虏八旗主力,都在盛京四周驻防,蒙古八旗悉数已经回到蒙古,而各旗汉军旗的降军,似乎正在马兰峪一线整编操练,嗯,辽阳那边除非军队哗变,应该是没有什么紧要事情的!” 他看着靳东:“靳副总兵确定要见我们总兵大人当面禀报吗,那就在此安心等候,等我们总兵大人有空再来接见你了!” 他抱起了双拳:“在下也是琐事缠身,就不陪靳副总兵等候了,告辞!” 说完,他竟然不理靳东的总兵,掉头就要离开营地。 “我就是卢象升!”卢象升突然开口:“东江镇侦察敌情的确做的不错,本巡抚也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我要见江晚,也是需要继续在这里等待他有空吗?” “见过巡抚大人!”高兴盛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末将眼拙,该死该死,巡抚大人亲临,我们总兵大人自当亲自前来迎接,只是末将怎么也没想到,巡抚大人居然冒着风险来我东江镇这小地方巡视,我这就去禀报总兵大人!” “不用了,我们一起去!”卢象升摇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愠色:“我这些亲卫,去见你们总兵大人,不会还是要交出武器!” “当然不会!”高兴盛微微笑了笑:“不过到了镇江堡,自然有我东江镇的兵马护卫巡抚大人的安全,大人的亲卫,还是留在这里好,就不用跟着一起去了!” “你……你好大胆!”靳东怒喝道。 “这不是大胆!”高兴盛正色说道:“万一巡抚大人的亲卫中,有带着一把尚方宝剑来的呢?我们总兵大人肯定不会这么想,但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想的多一点没错!” “可以!”卢象升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靳东你随我来,其他人留在这里!记住,吩咐他们不要生事,我们很快就回!” 第507章 谁配合谁 “这就是卢象升?” “这就是江晚?” 预料的中的见面并没有想象当中的碰撞,两人都惊讶于对方的年纪,也都惊讶于对方的相貌。 这一年,卢象升三十岁,江晚二十五岁。 几乎没什么寒暄,两人斥退了左右,彼此打量着对方,直接就进入了话题。 “孙老大人在我出京的时候,曾经告诉我,你是他看好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卢象升轻轻说道:“我相信孙老大人的眼光,就是不知道,若是辽阳被鞑虏围攻,东江镇我卢象升能不能指望得上!” “巡抚大人就是为了此事而来?”江晚微微沉吟了一下:“辽阳到镇江堡数百里,巡抚大人仅仅带百余人轻骑而来,太冒险了!” “可是你不去辽阳,那就只好我亲自来了!”卢象升看着江晚,似乎要从江晚的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陛下曾经许我东江镇,有便宜行事之权!”江晚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巡抚大人能够出任辽东,临行前想必陛下也有同样的吩咐!” “辽阳和东江镇,若是各自为战,就容易被鞑虏各个击破!”卢象升说道:“这个道理我懂,江总兵想必也懂!” “我明白了!”江晚沉吟了一下:“配合辽阳么?” “不是配合辽阳,是互相配合!”卢象升摇摇头:“辽阳可战之兵,有三万余人,东江镇差不多有两万余人,若是互相策应,进可攻,退可守!” “说来说去,巡抚大人还是要节制东江镇,只不过换了个说法而已!”江晚摇摇头:“不是江某不识大局,只是东江镇自皮总兵建镇以来,向来都是独成一军,策应辽东主力,之所以到现在还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能抓住战机,行动自如,巡抚大人的话说是配合,实际上还是约束了东江镇,而且,这事情上,我这个东江镇的总兵有些吃亏,按朝廷的规制,我东江镇是要受辽东巡抚节制的,只是东江镇从来都是自行其是,而辽东巡抚这边,也一直保持着这个默契!” “莫非是说,巡抚大人要打破这个默契!?” 卢象升有些微微失望,江晚的反应和他见到的那些武将没什么区别,依然是牢牢的握住手中的兵权,轻易不肯松手,更会因为几句大义的话,或者是关乎大局的话,就动摇他保全自己实力的决心。 “看来,我这一趟是白来了!”他有些自嘲的说道:“我还以为夺下镇江堡的江总兵,会和别人与众不同呢!” “不能算是白来!”江晚摇摇头:“虽然不能在战局上和巡抚大人多配合,也不可能让巡抚大人配合我东江镇,但是友军之间,该互通往来的,东江镇这边自然也不会藏私!” 他笑着说道:“仿制佛郎机三磅炮三十门,新式火铳一百支,算是我恭贺巡抚大人就任辽东的一点小小心意,此外,听说巡抚大人麾下的天雄军擅长使用硬弩,所以,我还为巡抚大人准备了两万枚精钢弩箭!” “贺礼?”卢象升失望的脸上浮现出了惊喜之色,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奇怪:“送我的?不要钱!” “是的,送给巡抚大人的,不要钱!”江晚含笑说道:“听闻是巡抚大人亲自到访,我就已经着人去准备了,巡抚大人回去的时候,我会派人护送这批军械随巡抚大人一同回去!” 卢象升越发看不懂江晚这人了,东江镇因为粮饷一事,在朝里闹出那么大的风波,甚至还连累了一批官员掉了脑袋,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从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东江镇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些火器军械不是一笔小数目,他江晚大手一挥就这么送出来了?这可不像要保存实力的那些军头的抠门样子。 “虽然没答应在战局上配合巡抚大人,但是,东江镇也不会坐视辽阳被鞑虏侵袭而无动于衷,这是东江做的事情,未必如巡抚大人心愿而已!”江晚难得的解释了几句:“这也是巡抚大人亲来,我才掏心窝子的说几句这样的话,东江镇若是不能便宜行事,那和普通的军镇有什么区别,大明在关外多少普通的军镇,能像东江镇一样坚持这么久的?” “你是说……?”卢象升心里的希望又蹭的一下冒了出来了。 “大凌河之战的时候,我东江镇也没闲着不是,虽然不知道对战局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是,我东江镇至少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辽阳这边,也是一样,但凡有战事,东江镇不会束手旁观的!” “你早这样说不就行了!”卢象升开怀笑了起来,他已经自己够看门见山了,以为自己已经免去了互相试探的那些话语,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要的也是这样也就够了!”卢象升坦然说道:“你的属下不许我亲卫带兵器进镇江堡,我就知道你在防备什么了,我不是那刚愎自用的袁崇焕,更不会大战刚刚结束,就矫诏斩杀我大明的功臣武将的!” “你想多了!”江晚看到他高兴的样子,忍不住打击了一下对方:“就想你想杀我,你也杀不了,只是陛下派你来做这个辽东巡抚,对你肯定是寄以厚望,我若是杀了你,肯定要被陛下责罚几句,那就没意思了!” “好好好,果然是年轻气盛!”卢象升火炮火枪弩箭到手,根本不计较和江晚的口舌之争:“没点锐气,只怕你还真统率不了你这手下的这群骄兵悍将,明明知道我是辽东巡抚,居然还敢对我不客气的,瞧你的属下什么样,就知道你是一个什么品性了!” “那要不你辽阳来配合我东江镇?”江晚心里有些别扭:“咱们联合一下,敲打一下鞑虏?” “可以啊!”卢象升几乎想都没想的说道:“说说你的打算,若是我觉得行得通的话,辽阳上下配合你东江镇,找鞑虏讨点债又有何妨!” “你可是辽阳巡抚,配合我这一个小小的总兵?”江晚有些愣了,他也就是随口刺一下对方,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口答应了。 “只要能打胜仗,只要能收复我大明的失土,别说配合你一个总兵,就是参将,游击,我卢象升也愿意做他的副将!” 卢象升掷地有声的说道。 第508章 儿子还是亲生的好 卢象升在镇江堡呆了三天。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去的时候也悄无声息,甚至就连镇江堡里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这个名义上自己军镇的顶头上司在这三天里来东江镇好好的巡视了一番。 在这三天里,江晚亲自陪同他,巡视了自己麾下的各营,让他观摩了自己麾下军队的训练,他也陪着卢象升,在镇江堡附近的几个还在建设中的副堡里走了一圈。 卢象升在城池防御上,给江晚提了不少建议,而江晚则是在防谍防奸方面,和卢象升好好的交流了一番。 等到三天后卢象升大包小包打包走的时候,双方都觉得自己颇有所得。 尤其这三天里,江晚和卢象升几乎吃住都在一起,他们之间到底是说了多少话,谈了多少事情,就连一直跟随在卢象升身边的靳东都不敢说自己全部知道。 三天之后,卢象升回到了辽阳城,辽阳城里一切如旧,而他毫不掩饰的建立一支火炮队的消息,更是在辽阳城里传播开来,几十门可以放在炮车上的大炮在辽阳城下一起试射的动静,为辽阳城里开年以来低迷的士气,终于打了那么一点强心针。 试射那天,辽阳城里几乎万人空巷,几乎小半个辽阳城的人都去看巡抚大人的炮队试射去了。 而毫无意外的是,这样的消息几天之后,就出现在了皇太极的手中,而如今负责为后金训练维护火器的祖大寿,也被皇太极立刻召见。 “这是从辽阳那边送来的消息,明军的炮队试射这事情,探子亲眼目睹,具体的情况都写在这里了,你看一下!” 皇太极将抄录的消息送到祖大寿面前,等到祖大寿看完,才微笑着问道:“这个事情,祖将军有什么看法?” “可以放在炮车上移动的大炮!?”祖大寿晒然:“大炮自然是越大越好,动辄几千重,运送一门要动用偌多牛马,要不然,大明不会将大炮主要放置在城墙之上!” “这些小玩意,就是个摆设而已,大汗不用担心!”祖大寿摇摇头:“能放在炮车上移动的大炮,威力有限,但是耗费的人力钱财之类的,却比放在城头上的大炮只多不少,也不知道是大明的哪些天才想出来的这个主意,不足为患!” “不足为患吗?”皇太极沉吟道。 “既然不是安放在城头的,自然是要用于野战的!”祖大寿说道:“大汗在大凌河之战的时候,也用了大炮,想来也了解这大炮威力虽大,但是安置运输的事情极其繁琐缓慢,这是必然的,若是大炮这样的犀利火器,变得又轻便,威力又大,那大家这仗都不用打了,直接摆开大炮对轰就可以了!” 想象一下祖大寿说的情形,皇太极也觉得荒唐之极,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道理,请你过来,也只不过要确定一下!”皇太极说道:“既然是用于野战,那的确是不足为患,论起野战,我大金的铁骑又怕过谁!” 他脸色慢慢的收敛了起来:“其实,我在乎的是,这些大炮,卢象升是从哪里得来的,若是他从大明带来的,他上任辽阳的时候,就可以将这些大炮亮出来,想必对提升明军的事情还是有帮助的,现在距离他上任五个月了,这些大炮突然出现,这就有些意思了?” “不是从锦州那边运过去的吗?”祖大寿愕然,这方面的消息灵通程度,他连皇太极的一半都没有。 “当然不是!”皇太极说道:“若是从锦州运过去的,锦州那边就应该有消息过来了,西平堡那边,也不可能没有消息!” “唯一的可能,就是镇江堡了!”皇太极叹息道:“可惜的是,咱们放在镇江堡的探子已经被明军拔干净了,后来派去的,也是杳无音讯,对那边的消息,咱们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个,或许我能替大汗分忧!” 祖大寿想了想,有些举棋不定的说道,皇太极一直在试探他,他现在这话,又何尝不是在试探皇太极呢。 若是连他祖大寿往镇江堡掺沙子皇太极都不允许的话,那将来只怕更没可能让他领兵去征伐镇江堡了。 “连我的探子都派不进去,你打算怎么做?”皇太极似笑非笑的看着祖大寿。 “为什么要派探子进去呢?”祖大寿笑了起来:“镇江堡招揽流民建城修缮,补充军力,这是大明军队建立新的军堡的正常做法,如果探子进不去,就只能说明他们在这方面防范的极其严格,水泼不进,但是,那些已经被招揽进去的人,应该就是不被怀疑了的,只要从这些人中发展一些探子不就可以了吗?” “哦!”皇太极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这种说法。 “我祖家是辽东世代大家,亲朋下属不计其数,若是我祖家的人出面暗中发展几个探子,为我祖家效力,想来还是容易得!”祖大寿自信满满的说道:“上万的流民里,不可能没有受过我祖家恩惠的人!” 仿佛就是在等着他这句话一样,皇太极笑着看着祖大寿:“那祖将军打算派谁去镇江堡呢?” “臣义子祖可法,机敏精干,跟随我多年,可以担此大任!!”祖大寿郑重的说道:“一旦探清楚镇江堡虚实,臣愿意亲自领兵,为大汗夺回镇江堡!”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笑着摇摇头:“让祖泽洪去,毕竟那是祖将军的亲生儿子,做起事情来,想来祖将军更放心,具体怎么做,你们商议一下,我这边再派些人手听用!!” 从皇太极那里出来,祖大寿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是有些担忧。 这皇太极何止是不放心自己,简直是将对自己的不放心写在了脸上,连去做探子,都指明要自己的亲儿子去,这是怕自己派出去的人一去不回么? 义子可以不用顾忌义父的性命,一走了之,但是亲儿子是绝对不会看着自己的老子掉脑袋还敢玩消失的。 这帮蛮夷,从来就不是一帮好东西! 他心里冷笑一声:“不过,老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打死你们也是想不到的!哼!” 第509章 被俘 镇江堡如今的防谍工作,做的相当的严格。 高兴盛来做这个事情那是物尽其用,更别说原本南海营里就有不少锦衣卫出身的好手,这些人也被抽调了不少补充到了高兴盛的手下,从后金来的奸细除非到了镇江堡了什么都不做,否则的话,只要一有动作,立马就会露出马脚来。 进入镇江堡主堡基本上外来的人口是不可能的,四周甲乙丙丁四个副堡,哪怕外来的里面再翻个几倍,也容纳得下,而即使有机会去主堡那边参与一些工作,这些被挑选进去的人也是经过层层甄别。 外来的流民能达到这个层次,已经就是到顶了。 而流民中被招揽为东江镇新兵的,则是全部都送到皮岛进行基础训练,等到为期两月的训练完毕之后,则是直接分配给驻扎在四个副堡的各营。 而无论这些新兵分配到哪一个营,有两个营是不会接收他们的。 那就是江晚的亲兵营和从京城来的南海营。 亲兵营一水的都是陕西官兵,无论是饮食也好,平时的说话交流也好,这些辽东的新兵很难融入进去,而南海营就更离谱了,他们倒是没有融入不融入的问题,只不过,他们招揽士兵的范围绝对不在新兵之类。 只有那些至少一年以上的参军经历,参加过不止一场战斗的老兵,才有可能被他们招进去,而且,即使是进了南海营,以前学的那些东西都不算数了,还得在南海营的新兵营里再训练三个月,经过这三个月还能留下的,那就算是南海营的兵了,至于熬不过这三个月的,那就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所以,这两个营驻扎在镇江堡的主堡内,压根就不会有外来的新兵。 无论是友军还是敌军,想知道镇江堡里的消息的困难程度,那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暗地的探子进不来,这明面上的探子,镇江堡这边就拦不住了。 祖泽洪这次来镇江堡,不是一个人来,身边还有一个熟门熟路的向导,宁完我很不情愿再回到这个破地方,但是,如今他也算是祖大寿的属下了,甚至担负着监视祖大寿父子的任务,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不来呢! 反正他是清楚的很,皇太极是不可能像信任八旗将领一样信任祖大寿这个降将的,祖大寿或许是真想拿下镇江堡当作投名状,或许也不过是打着幌子想要按照和大明勾结,谁也不知道两种可能哪一种才是祖大寿真正想要做的。 “祖将军打算怎么做,前面就是镇江堡的势力范围了,就是这里,只怕也会有他们巡逻的士兵经过!” 站在一个小小的土包上,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一个军堡,宁完我询问着他身边的祖泽洪。 “绕道西边去!”祖泽洪打量了一下远处:“咱们带的这些人里,朝鲜人有,大明人有,甚至还有披甲人,冒充一下流民应该还是可以的!” “先在不靠近他们的地方找个地方住下!”祖泽洪说道:“然后再派人进去看看,总不成这镇江堡是龙潭虎穴啊不,金人进不去,难道咱们就进不去吗?” 宁完我苦笑了一下,他知道祖泽洪的底气所在,那就是祖泽洪对明军的各种军中细节了如指掌,别说冒充流民,就算是冒充明军,只怕也有成功的机会。 一群人靠近这座军堡,在几里地远的地方,就看见了一个个窝棚,他们小心翼翼的接近这些窝棚,发现根本就没有人盘查他们。 “这里应该是明军暂时收容流民的地方!” 祖泽洪不敢接近那些有明军把守的关卡,决定在这里以流民的身份呆上一晚上再说,宁完我自然无可无不可。 眼下已经到了五月底,地里的庄家已经长得很高了,呆在窝棚里,他们不时能看到有扛着农具的百姓,在明军把守的军堡进进出出,和所有的军堡一样,明军关注的好像都是军堡的防御和安全,整整在这座军堡里前面呆了一天,祖泽洪也没看到有多少明军的巡逻队出没。 即使是有几支巡逻的,也只是出了军堡,绕着军堡转了一圈就回去了,看来这样的军堡的防御,并不如他想象当中的那么严密。 天黑之后,他留了几个人在窝棚了,自己却是带着大部分的人悄悄的离开窝棚,他担心在窝棚里被明军在黑夜之中包了饺子,在野外过夜虽然没窝棚舒服但是在他心里却是安全多了。 第二天早上回去,一切都正常,留在窝棚里的人好生生的,夜里也没有明军来访。 祖泽洪终于有几分放心,他觉得明军的防备是真的松懈,而不是故布疑阵。 他觉得自己可以有所作为了。 差不多十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摸清楚了这个叫做“丁字堡”的大致情况了,除了没有冒险派人到军堡里面去看看外,差不多明军的出没规律,驻军人数,什么军械,都摸清楚了,他打算留下几个人,看看能不能混在其他的流民里混进军堡去,自己就准备带人离开去别的军堡看一看了。 当天夜里,丁字堡里的数百军兵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窝棚周围,等到窝棚里的听见动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所有人抱着脑袋,一个一个的从窝棚里出来!” 窝棚外面,有明军中气十足的喊叫声,祖泽洪还没下令,十几个人影就已经从窝棚里四窜而去,然后,就听得“砰砰砰”一阵巨响,外面一阵惨叫声后再无动静。 “还有没有要送死的,有的快一些,别耽误了兄弟们回去睡觉!” 明军猖狂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祖泽洪和宁完我互相看了看,嘴里齐齐低声说了一句:“火铳!” “宁先生你别动!”祖泽洪低声的说道,然后他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长刀:“都给我听好了,外面天黑,咱们一起杀出去,冲出去一个是一个,谁若是活着回去,将这边的消息告诉我父亲,就说我没有给他丢脸!” 他身边的探子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悲愤之色。 “听我号令,一二三!”祖泽洪大喝一声:“冲啊!” 偌大的窝棚就好像受惊的马蜂窝一样,无数人影就好像马蜂一样从窝棚里飞窜而出,只是外面数百只火把的照耀下,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被照得纤毫可见。 一群群穿着重甲的歩卒后面,火铳的枪口不断的喷射出火光,将这些试图到处飞舞的马蜂,一个个打翻在地下,无一幸免。 第510章 小儿把戏 “这么快又见面了!” 高兴盛见到被押到自己面前来的宁完我,有些哭笑不得:“我说宁先生啊,上次你离开的时候,我们吴帅吩咐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你这是没拿我们吴帅的话当一回事情,一定是要回来寻死吗?” “高将军!” 宁完我很是悲愤的叹了一口气:“我是真不想来啊,但是来了或许还有活路,这不来就真的要死了!” “你很让我为难啊,上次可以说你侥幸逃回去了,但是这一次,用什么理由才能让别人相信你运气滔天,可以在敌营里来去自如不伤分毫呢?” 高兴盛有些苦恼的搔搔自己的脑袋:“你这是给我和吴帅,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高将军不用苦恼!”宁完我苦笑了一下:“这一次来,带队的是祖大寿的儿子,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居心,让所有人随他一起来的人都死在贵军的火铳下,却偏偏留下我,但是,只要他活着,我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祖大寿的儿子!” 高兴盛一愣,顿时就高兴了起来,这可是一条大鱼啊! 他看着宁完我的眼神变得几分和善了,这家伙为人虽然不咋么样,但是倒是一个福星,上一次直接将鞑虏埋在镇江堡的钉子全部都卖了,这一次居然还送来了祖大寿的儿子。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将祖大寿的儿子送到京城给砍了,让陛下出一口恶气,这对自家总兵大人来说,也是大功一件了。 “祖泽洪是我们大汗亲自指定的人选,前来贵军刺探消息的,而我这一次,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灾!”宁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倒霉:“祖大寿将我从大汗那里要了去做他的副手,做一些整饬军备的活儿,他儿子要亲探敌营,我这个曾经到过镇江堡的副手,这差事怎么都推脱不过!” “哈哈哈哈!”高兴盛笑了起来:“看来,你的确是没得选,祖大寿的儿子,真的只是来刺探消息的吗?” “辽阳那边得了一批大炮,大金这边怀疑是从镇江堡这里得的,祖大寿现在管的整饬军备的活儿,主要就是火器的维护和修缮,这事情落到他的头上很正常!”宁完我倒是一点都不用高兴盛的逼问,竹筒倒豆子一样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倒了出来。 反正他觉得这个事情,他自己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你安心呆着,我会一会这祖泽洪去!”高兴盛点了点头:“老实点,别做不该做的事情!” 另外一边,祖泽洪正在有些忐忑的等待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他在脑子中反复的演练着,自己见了明军的军官的时候,该怎么说话,说怎么样的话。 临行的时候,他的父亲曾经悄悄嘱咐过他。 此次刺探镇江堡,若是一切顺利,那就是刺探为主,能得到多少镇江堡的消息就得到多少镇江堡的消息,然后安全的回来。 当然,若是遇见了变故,甚至不能脱身的话,那么,主动地让明军俘虏就是他的第二个选择。 而作为祖大寿的亲儿子,他的身份很好验证,甚至都不用祖大寿的亲笔信,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可以取信明军的将领——他此次而来是带着祖大寿的密令而来的,要商议的大事,自然是他父亲祖大寿如何回归大明的事情! 这样的话,对普通的明军将领没多大的作用,但是对于镇江堡的总兵,曾经是皇帝亲信的江晚来说,还是有着一定的诱惑力的。 保全他自己的性命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想要将镇江堡的消息带回去只怕就有些困难了,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他可以更加深入的了解到镇江堡甚至整个东江镇的情况了,只要他不死,总是会有机会的。 而他不死,他身边的其他人,就得死了。 宁完我是个例外。 祖大寿的推测中,上次宁完我能毫发无损地回去,想来是应该和江晚达成了什么暗中的协议,甚至直接投降了江晚的,若是直接让宁完我死在对方的手下,只怕多少会让江晚感到生气。 而让宁完我或者,不仅仅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甚至还可以让宁完我感激他,这是一石二鸟的做法。 他想着自己做的一切,确定自己做的没有任何的纰漏让自己即将说的话有漏洞,就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一个中年军将走了进来。 以祖泽洪对明军军制的熟悉,他竟然一时分辨不出对方的品级和身份。 “录事参军,高兴盛,见过小祖将军!”高兴盛坐在他的对面,淡淡的开口。 “宁完我什么都说了?”祖泽洪一点都没感到意外:“咱们被抓,也是他告密的,我就有些奇怪,这些天,日夜我都和他在一起,他怎么向你们告的密!” “小祖将军啊!”高兴盛摇了摇头:“说实话,你当探子,真是一点都不合格,若是你不是来刺探我镇江堡,而是去刺探别的军镇,你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是吗?” “眼下是五月,农事正忙的时候!”高兴盛摇摇头:“定字堡这边,即使有流民,也是三三两两的,而且现在一个月也看不到几回了,流民也要吃饭的!” 祖泽洪脸色变了变。 “而且,即使三三两两的流民,也是拖儿带女的,像你们几十个青壮男人聚在一起,没进城就让人看出蹊跷来了,更别说你们在城外窝棚里鬼鬼祟祟这么多天,就是傻子也知道你们有问题了!” 高兴盛摊摊手:“有问题抓起来再说,要用得着人告密吗?”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抓捕我们,非得等这么些天?”祖泽洪有些不服气,尤其是感觉自己一切的精心策划的刺探,在对方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他觉得自己脸上一阵发烧。 “总得看看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了!”高兴盛叹了口气:“当然,主要还是丁字堡的这帮家伙,最近得了一批火铳,想要练熟了找人试试枪,你们来的早了几天,他们这火铳用的还不熟练!” “啊?”祖泽洪愣了,打死他他都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理由。 “我要见你们总兵江晚江总兵!”祖泽洪几乎是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江总兵面谈!” 第511章 有亲朋自京中来 “姐夫,不是我说你,咱外甥生下来的时候你没回去,我爹就嘀咕了,总不成周岁你还不回去!” 镇江堡的某个屋子里,有人在对着江晚絮絮叨叨:“要不是你信里给咱外甥取了名字,咱外甥还得顶着个乳名接受陛下的封赏,小屁孩子还在吃奶,就世袭锦衣卫百户了,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没他风光!” 好久不见的徐任之,还是没有改变那有些跳脱的毛病,丝毫没有因为江晚如今是一镇总兵就对江晚多恭敬,当然,这是私下里,在江晚的属下面前,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辽东这边这也缺那也缺,我姐可担心你了,我这是来姐夫你这办公事,可我姐恨不得将家里的东西都给你捎来,你不知道来的时候,兵部的那个郎中看着的眼神怪怪的,不就是带了几车物件么,至于嘛!” 江晚微微摇摇头:“你如今在兵部任职,自然是要注意一下别人的看法,公器私用,别人有想法自然也是正常的!” “切,这田郎中敢唧唧歪歪,我整不死他,姐夫你替我整死他,就像上次一样,直接撵回去,我看他死不死!” 江晚有些哭笑不得:“上次户部的人发押粮饷过来,是从中克扣,这一次你们规规矩矩的送粮饷,我拿什么理由撵人家,你这是怕你姐夫这跋扈的名头不能坐实啊!” “跋扈怎么了!”徐任之脖子一梗:“有本事的人才跋扈,没本事的人那不叫跋扈,叫猖狂,早就被人弄死了!” “好了,好了,少说这些,也别清点这些东西了,回头我让人好好清点一下!”江晚摇摇头:“给我说说京里的情况,上一次我知道京里的真实情况的时候,还是南海卫过来的时候,这几个月过去了,京里有什么变化没有?” “变化当然有,京里每天都有变化,不过和咱家没关系!”徐任之满不在乎的说道:“江南那边又在闹水灾了,陛下下令户部赈灾,户部却是推脱拿不出钱粮来,气得陛下当场就让户部侍郎钟万达滚蛋了!” “撤换一个户部侍郎就有钱了?”江晚摇了摇头:“治标不治本!” “你还别说,还真有钱了!”徐任之眉飞色舞地说道:“这户部侍郎刚刚下台,立马就有人参他贪墨,锦衣卫在他家里抄了一遍,硬生生的抄出三十多万两银子来,江南那边有了这笔银子,终于缓了一缓!” “这样也行?”江晚晒然,这是将朱由检逼得没办法了,这个倒霉的户部侍郎只怕也不是因为别人弹劾倒台的,只怕锦衣卫那边早就暗中查得清清楚楚,朱由检就等着找机会发作呢! “谁说不行呢!”徐任之笑了起来:“这一下朝里有些人可吓着了,原本讲体面讲排场,花天酒地挥霍无度的家伙们,现在一个个都开始装穷起来,就连朝会的时候的朝服,居然还有人打起补丁了,简直笑死人了。” “咱们大明的官场,好像一下就全部清廉了起来,有时候部堂议事,一屋子穿着破乱旧衣裳的官员凑在一起,那情形,比一群叫花子凑在一堆好不了多少!” “哎!”江晚摇摇头,闭着眼睛他能想象得到那些官员们的丑态。 “这次发往东江镇的粮饷,粮还是足的,饷钱就三万两,姐夫你看着办!” 什么叫看着办? 江晚皱起眉头看着徐任之:“这种事情能看着办吗?”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宫里的王公公对我说的,他说我对你说这话,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徐任之吓了一跳。 “哦!”王承恩说的,那就没事了! “还有,这两千石粮食运过来,也花了不少的功夫,到了皮岛的时候,还有一千七百多石,这可不是我贪墨了,真只有这么多了!”徐任之认真的解释道:“这还是走水路,若是走陆路,损耗得更多!” “行了,我知道了!”江晚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别说是徐任之押送,就是换个人来押送,他也能接受,这和上次的那个不同,上次运到皮岛,那可是连一半都不到,那就无法接受了。 “还有!”徐任之说完了这些,脸色变得郑重了起来:“我出京的时候,陛下曾经召见我,询问了我一些事情,我觉得,陛下肯定不少要问我的意见,而是想通过我的嘴,将他想要问的事情,转告给你!” “嗯?”江晚犹豫了一些:“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陛下问的都是辽东之事!”徐任之严肃的说道:“他询问我,若是今秋鞑虏大军来犯,我大明抵挡不抵挡得住,若是抵挡不住,我大明又该怎么应对!?” 他突然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我不过就是清吏司里一个跑腿的,平时里还不管事,陛下突然问我这些,险些没吓死我!” “那你怎么回答陛下的话呢?”江晚问道。 “还能怎么回答,当然是拿在家里听我爹说过辽东的局势的那些话搪塞了过去了,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徐任之摇头说道:“不过,陛下有几句话,我倒是记得非常的清楚!” “什么话!?” “陛下问我,若是鞑虏进犯,我大明不敌的话,我大明和鞑虏有无议和的可能,鞑虏要的不过是钱粮人口,我大明地大物博,赏赐他们一些也无妨!” 徐任之严肃的说道:“如今大明缺的是时间,若是议和可以让大明有缓一口气的时间,那么,我大明必定会重整旗鼓,再在辽东和鞑虏决一死战!” “议和!”江晚眼睛眯了起来,眼神锐利的如同尖针一样的看着徐任之:“徐任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姐夫,这话不是我说的啊!”徐任之感觉自己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要不立刻解释,自己的这个姐夫,只怕当场翻脸都有可能。 “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这话茬我哪里敢接啊,不过,我来东江镇的前一天,陛下召见我说这样的话,姐夫,你品,你细品,陛下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你听的!?” “这话你还给谁说过?”江晚脸色如水,一点笑意都没有的问道。 “就连我亲爹我都没敢说这话!”徐任之说道:“除了姐夫你以外,这话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管好自己的嘴!”江晚狠狠的看着自己的小舅子:“这话要是泄露了出去,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第512章 老朱家丢不起这人 朱由检这是什么意思? 江晚蹙着眉头想着,徐任之却是被江晚的反应吓到了,见到江晚不说话,他也假模假样的去清点捎来的那些物件,但是他清楚,自己这次来辽东,捎的最重要的东西已经捎到了。 江晚没有搭理他,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朱由检是真的想要议和吗?若是议和的话,那就不是用丧权辱国来形容了,朱家的历代祖先只怕都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然后再一人一口浓痰吐到朱由检脸上。 老朱家真丢不起这人啊! 一旦议和,无论是付出什么代价,这历年来战死在辽东的大明将士,绝对都死不瞑目了;一旦议和,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的,不仅仅是辽东,后金得到的好处更大。 当年瓦剌打到北京城下,大明没有议和;皇帝被俘虏,大明没有议和,哪怕是崇祯即位以来,鞑虏肆掠京郊,大明依然死战,没有议和。 这个时候,朱由检想议和? 他这是怕了?还是被满朝的文武,被大明社稷的满目疮痍弄的寒心了,打算躺平摆烂了么? 不不,他应该还没下定决心,而是在犹豫。 这样才会借徐任之的嘴,露出这样的意思给自己,他一旦下定决心的话,真正和鞑虏议和的人,必然是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谁叫我江晚是他的亲信呢?这种事情,除了他信任的人,交给谁去办他都放心,而将来真是谈成了,这个黑锅,也只能是自己来背,他朱由检甚至可以将这一切全部都推到自己身上。 而只要不杀了自己,在朱由检的心里,最后几年之后,重新起用自己,给自己重重的补偿一下就可以了。 嗯,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问题是,他不知道自己的意思,所以派徐任之先来吹吹风,要不然自己反应激烈的话,会坏了他的大事。 毕竟自己如今也是一镇总兵,手上几万兵马,放在以前的辽东,这点人马或许无足轻重,但是如今局势败坏之下,自己的这些人马,就显得比较重要了。 门口有亲卫走了过来,想来禀报什么,徐任之挥挥手,亲卫站在门口,看着江晚沉思的样子,不敢打搅。 不对,徐任之虽然是采宁的兄弟,但是,他依然是定国公的儿子,而在京城里,定国公也是朱由检为数不多可以倚重的勋贵,他不是简单的将朱由检的意思传达给我,他绝对会带着自己的反应回去禀报朱由检。 一个区区东江镇的总兵,和根深蒂固的徐家还是有差距的。更别说在朱由检心里,自己的这个总兵,只怕他是还给的,若是想收回去,他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你什么时候回去!” 江晚抬起头来,问徐任之。 “等到事情办完了就回去!”徐任之见江晚似乎缓过来了,露出一丝微笑:“到了这边一趟,我总得四处走走看看,要不然,我姐他们问起这边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回去她还不揍死我啊!” “那就多住几天!”江晚点了点头:“刚刚说的这事情,守口如瓶,切记!” “这点轻重我还是知道的!”徐任之笑了起来,指着门口:“有人要禀报,我拦住了!” “行了,你忙你去的!”江晚摆摆手:“晚上回我这里吃饭,还有,别随着吴三桂他们一起疯,外面随时可以有鞑虏的斥候小队,你若折在这里,我没法给你姐交代!” “呸呸呸,姐夫你说点吉利的行不行!”徐任之啐了几口,走了出去,在江晚看不到的地方,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垮了下来,一缕忧色涌上了他的眉头。 “说,什么事情!”江晚对着门口的亲卫招招手:“不是叫你们没事情不要打搅的吗?” “大人,是高参军求见!”亲卫回道:“昨日在丁字堡那边,孔字营抓到了一批鞑虏的奸细!” “抓到了杀了就是,这事情也要给我说!”江晚沉声说道:“高兴盛最近是不是闲的慌!” “不是,他说,奸细的头目,是祖大寿的儿子,说是要求见大帅!”亲王低声说道:“高参军在大堂那边等候着大人呢!” “走!”江晚点了点头,走了出去,远处还没有走远的徐任之回头看了过来,江晚心里一动,对着他招招手。 “姐夫有什么吩咐!”徐任之笑着走了过来。 “你跟着我!”江晚说道:“带着眼睛和耳朵,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带,做不做得到?” “绝对没问题!”徐任之拍着胸膛回答道。 一行人到了前面,高兴盛看到江晚身后的徐任之,顿时就一愣,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自己该说不该说了。 “我夫人的兄弟!”江晚淡淡地说了一句:“也曾经在南海卫里任过职,不算外人!” “原来是徐小公爷!”高兴盛见了一礼,徐任之谨记江晚的吩咐,微微摆摆手,却是不说话。 “祖大寿的儿子怎么回事情,鞑虏脑子进水了吗?让祖大寿儿子做奸细,这还不如直接在盛京杀了他们父子!” “三十多个人,就活下来两个!”高兴盛说道:“一个就是祖大寿的儿子祖泽洪,一个是大帅曾经见过的那个宁完我,两人我分开关押了,从宁完我那里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将宁完我对听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给了江晚:“有祖泽洪在,宁完我应该不会撒谎,想来实情就是如此!” “你的看法呢?”江晚沉吟了一下。 “祖泽洪借刀杀人,除了宁完我没留下一个活口,应该是其他的打算!”高兴盛说道:“很大可能,是有祖大寿的指使,只不过,祖大寿会指使他做什么,我有些想不明白,他总不至于想着重新投回咱们大明,他投敌叛国,这回来就是一个死字,他犯不着啊!” “而且,就算他要回来,咱们也得信他不是,他是不是有些太小看咱们了?” “或许不是祖大寿的意思,而是皇太极的意思呢?”江晚微微的摇摇头:“将计就计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鞑虏的这位大汗,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若是觉得他只会舞刀弄枪,那咱们也太小看他了!” “所以,属下有些拿不住怎么处置此事了,请大帅示下!”高兴盛坦然说道。 “带他过来,问清楚就是了!”江晚哼了一声:“他要见我,我便见他,不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得拿出来让咱们过过眼……” 第513章 有才华有脸蛋 “这就是祖大寿的儿子,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别说比不上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我了,就连我平平无奇的我姐夫也比不上,难怪被人给摁住了!” 徐任之看着从外面带进来的祖泽洪,听着江晚的询问,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浮想联翩起来了。 祖大寿的儿子啊!这可有意思了,他爹可是投了鞑子的,他居然还敢腆着脸到我姐夫这边来,这家伙是打算在我姐夫面前演一出苦肉计吗?还是说,他还真是替他爹跑腿的,我记得这家伙应该是参将了,参将当到这个份儿上,可真是丢人。 糟糕,上了我姐夫的当了,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掺和进来,到时候真我姐夫和祖大寿两人暗中不清不楚,我这是应该知道呢,还是应该装作不知道。 想到这里,徐任之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起来,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江晚,此刻显然不是发问的好时候。 想想江晚吩咐他的,只带眼睛和耳朵,他此刻想找个理由躲开这事情都开不了口了。 “还请江总兵屏退左右!” 祖泽洪的眼光落在徐任之身上,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这让徐任之心里顿时越发对这个大叛徒的儿子不屑起来,还屏退左右,屋子里一共四个人,你和我姐夫说话,再除了带你进来的老高,就只剩下我了。 敢情,我就是那个该屏退的左右? “有话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这屋子里每一个人,都比你靠得住!”江晚淡淡的看着对方:“你好像忘记了,现在你还是我的俘虏,随时可以传首军中的俘虏!” 祖泽洪再看了徐任之一眼,将目光收了回来。 “我带来的我父亲的口信!”祖泽洪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他吩咐我,只有见到江总兵当面,我才说!” “说!” “身在曹营心在汉!”祖泽洪缓缓的说道。 “没了?”江晚掏掏耳朵:“你父亲冒死让你送来的,就这么几个字,还是说,你为了活命临时编的一个理由?” “只有这一句话!”祖泽洪坦然说道:“我父亲还说,江总兵听到这话之后,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你呢,你父亲有没有对你的安排,若是这句话送不到我耳中,你却被我手下的人杀了,那岂不是辜负你父亲的一番功夫?”江晚微微摇了摇头。 “到了镇江堡,一切由江总兵安排!”祖泽洪说道:“身为人子,自然不愿意自己的父亲背负上千古骂名,至于我个人的生死,我早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了!” “听起来挺大义凛然的!”江晚呵呵一笑:“不过,你父亲让你送来这句话给我,送错了对象啊,他这句话,应该送给京城的陛下,不过,陛下八成是不会信的,是不是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只怕还得看你父亲怎么做,而且,即使你父亲做了多少事情,陛下和天下百姓能不能谅解你父亲,谁也不能保证!” “江总兵知道了,远在京城的陛下不就知道了吗?”祖泽洪说道,脸色似乎露出些许谄媚之色:“江总兵深得陛下宠信,是陛下的爱将,即使是远在盛京,这个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太瞧得起我了,太瞧得起我了!”江晚摆摆手。 “除了让你给我带了这句话,你父亲就没有别的什么了?”江晚沉吟了一下:“有意思,你父亲这是给我出了个题目啊,这题目做得好不好,不仅仅关乎他的身家性命名声,更关乎我的前程啊!” 祖泽洪没有出声,显然已经无话可说了。 “你带他出去,单独关押!”江晚转头吩咐高兴盛:“他在盛京好几个月,应该也知道不少那边的事情,你好好的和他聊一聊,给他些纸笔,让他把知道的都写出来,你汇总了给我!” “是!” “祖泽洪!”江晚指着面前的祖泽洪说道:“如果这是你用来保命的诡计,那么恭喜你,你这计策得逞了,杀一个探子头目无所谓,但是,祖大寿的儿子,可不能无声无色的死在这里,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要不然,到时候将你送到京城,我想京城百姓很愿意看到你被活剐的样子的!” “在下没一句谎言!” “那就听从我的安排,那就好好地配合高参军,将你知道的东西全部说出来、写出来!”江晚说道:“至于你今后如何,那还得看你父亲的表现了,你在我镇江堡安心呆着!” 高兴盛将祖泽洪带了出去,徐任之这才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姐夫,我现在能说话了!” “说,看你憋得也挺难受的!”江晚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想说什么就说!” “这事情……这事情姐夫你真不该叫我一起来!”徐任之苦着脸说道:“这里头的水这么深,我这小身板小个子的,我怕被淹死啊!” “放心,就算我护不住你,还有你定国公府的金字招牌!”江晚若无其事地说道:“若是怕陛下问你在我这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你就暂时留在这里不回京就是了!” “那怎么成,我可是兵部的官员!”徐任之一愣,摇了摇头。 “那在路上遇见鞑虏,苦战一场身负重伤不就行了!”江晚笑了起来:“只要你自己愿意留下来,有的是办法!” “别别别,姐夫,你还是饶了我,我留在东江镇,陛下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大哥和我爹准要发疯,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我定国公和你江大总兵不分彼此了,我大哥掌了京卫几万兵马在内,你在东江镇也有几万虎狼,只怕很多人要坐不住了!” “咦,你还知道这些?”江晚有些惊讶地看了徐任之一眼,在他眼里徐任之一直都是那个有些不务正业的徐二公子呢。 “我姓徐啊!”徐任之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真是什么都不懂就好了,偏生我这人除了武勇比我大哥差那么一点点,容貌比我姐姐稍稍逊色一点,可谓是有才华有脸蛋,想不知道这些都难啊!” “看来,是我一直小看你了!”江晚被他的话逗得一乐:“好,原本只是让你做个见证,既然你说你有才华有……呸,一个大男人你拿脸蛋说事算怎么回事,你给我说说这事情,你是怎么看的?” “这个,这个事情,我能不说吗?”徐任之一愣,果断地闭上嘴:“你说过,叫我只带眼睛和耳朵的!” “五月二十四日,鞑虏袭扰镇江堡,兵部清吏司主事徐任之身先士卒,身中流矢不退,斩首三级……” 江晚自言自语的说道:“军报上这样说好像不大严重,换成身中数十流矢应该好一些!嗯……这样也不行,哪里有中了十几箭还不死的,要不,就身负重伤好了……” “姐夫,别,别,我说我说,我什么伤都不想受,你别吓唬我行不行!” 徐任之整个人都傻了,哭丧着脸看着江晚:“我可是你是亲小舅子啊,如假包换!” 第514章 徐二傻子 屋子里只剩下徐任之和江晚两人,徐任之朝着门外看了眼,只见几个亲兵站在门外,想来是不会有人贸然闯进来了。 “祖大寿那老叛徒,说什么都没用,陛下是肯定不会信他的!” 徐任之想了想:“袁崇焕死的时候,他逃回辽东,当时京里不少人就觉得此人有反意,后来孙尚书费了好大功夫才安抚住了他,结果怎么样,吃了一个败仗,立马就投了鞑子!” “这样的人回来也是死字!” “回大明不一定是回京城!”江晚淡淡的说道:“祖家本来就是辽东豪族大家,他祖大寿手中有兵,他就呆在辽东难道陛下还会主动派兵剿一个回归咱们大明的军将吗,那岂不是告诉天下人,陛下没有容人之量?” “啊!”徐任之愣了,这个可没不在他的考虑当中。 “换做是我,只要大明答应我回来,带着自己参与的关宁铁骑兵马,占据一地,很快就能变成一方势力,到时候,在大明和鞑虏之间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谁也别想用我,岂不是更好!” “鞑子不会放过他,真是他要反正的话!”徐任之有些不大敢相信这话:“难道鞑虏不会觉得自己受了他们的戏弄,一怒兴兵灭了他们么?” “呵呵!” “既然回来了,那就是大明的兵马了,他找朝廷求援,朝廷的兵马救不救!?”江晚说道:“不救,那就是给天下人口实,还是陛下不能容人,救的话,他怎么会轻易被灭;再说了,就算朝廷不愿意再为他浪费兵马钱粮,他守不住自己的地方,总要退到一个地方去,关内他不敢去,关外的话,哪里他去不得?” “也就是说,他回来了未必是一件好事!”徐任之有些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让他回来就是了,他儿子不是带这样的话回来了么,将消息传给鞑虏那边,让鞑虏料理他不就得了,一个有二心的降将,弄死他多省事!” “无凭无据,凭一张嘴吗?”江晚斜睨着徐任之:“人家没准早就想好了,只要咱们这么做,那就是咱们的反间计,没准早就铺垫好了,传到那边去,那边也不信啊!” “那这么办?”徐任之没辙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姐夫,我真不知道怎么看这事情了!” “有才华有脸蛋,呵呵!” 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任之,看得徐任之脸上一阵发烧。 “等回到京里了,你少逗弄我儿子!”江晚说道:“我怕你的这‘才华’传染给了我儿子,让他变成一个傻小子!” 徐任之翻了翻白眼,连辩解都不想辩解了。 反正这种尔虞我诈的事情,不懂又不是什么丑事,这说明他徐二公子赤子心肠,坦坦荡荡嘛,也就江晚这样读书人出身然后带兵的,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满脑子不是算计别人,就是担心被别人算计。 “今天这里看到的事情,你大可一字不漏的禀报给陛下!”江晚想了想:“不用替我有任何的遮掩,你回京之后陛下必定会问你的!” “真说啊!?”徐任之说道。 “当然,陛下无论做何决断,你禀报完了,自然就不干你的事情了!”江晚说道:“至于下面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在这里呆几天了滚蛋,以后没事情别来辽东了,你爹不心疼你这个儿子,我还替你姐心疼你呢,江南那么多水匪山贼,你要军中历练,有的是地方去!” 徐任之扁了扁嘴,应了一声没有反驳。 江晚这话虽然不客气,但是好歹话徐任之还是分得出来的,他这个姐夫不仅仅没有拉他下水,还在拼命的把他往岸上推,这个情,他要领! 而在半个月之后,在养心殿里,他再一次被皇帝召见的时候,皇帝的反应也证明了,江晚的这一番安排并没有白做。 朱由检果然仔细的询问了他到东江镇的大小事情,而徐任之也是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的全部说得清清楚楚了。 等到说完之后,他清楚的看见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皇帝,脸色变得更加深沉了起来。 没有任何的回复,褒奖勉励了几句之后,内官将他送了出去,等到出了大殿,徐任之被凉风一吹,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冷飕飕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这后背已经全部都汗透了。 皇帝的威严,是越来越重了哈! 而等到回到家里,瞒天瞒地瞒皇帝,这件事,他也不敢瞒他的父亲,几乎是在养心殿里对皇帝说的话,他再次对着他父亲定国公重复了一遍。 “爹,你说这事情,江晚是不是有些托大了,毕竟陛下只是暗示了一下,他直接就将祖大寿的儿子留在了镇江堡,这万一被人弹劾,他这个事情说不清楚啊!” “你知道什么!”定国公轻轻哼了一声:“陛下用你的嘴暗示江晚,江晚也是在用你的嘴告诉陛下,他是说,无论是战是和,他都是听陛下的,他这是在向陛下表忠心呢?” “啊,我没看出来啊!”徐任之愣了一下。 “以后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说你有才华!”定国公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继续当你不务正业的徐二公子挺好,我徐家能出一个纨绔子弟,但是绝对不能出一个傻乎乎的官员!” 徐任之觉得自己非常委屈,嘴不由自主的扁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定国公喃喃自语道,“看来,采宁还是有眼光的,这江晚做事情比我想的有分寸多了!” “爹,到底他怎么给陛下表忠心的,你就不能为孩儿解惑吗?”徐任之忍不住说道。 “祖大寿想要如何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江晚通过你告诉陛下,无论是战是和,江晚都能和陛下一个心思,不过,陛下如今,怕是不会轻易全信一个臣子了,为父估计,只怕很快陛下就会试一试,江晚到底是不是如臂指使,忠贞不二了!” “你,江晚说得对,辽东那边太危险了,你不能去;京里太复杂,你脑子不够用,也不能瞎搀和,找个机会,你去江南那边剿匪,现在的局势连你爹都把握不住更别说你这傻小子了!” “爹……” “就这么说定了!”定国公冷冷的看着儿子:“回来了去见了你姐没有?” “还没呢,这不急着和您说这事情吗?” “别去了!”定国公悠悠说道:“以后我外孙在的地方,你不许靠近……” “爹……!?” 第515章 以明人制明人 进入了六月,镇江堡四周的戒备明显的提高了许多。 四个副堡每日里派出去的斥候和巡逻队的人数数量也是有着显着的增加,而第一批从皮岛训练完毕的新兵,也开始补充到东江镇各营里,原本是军力有些吃惊的东江镇,现在明显的有些过剩了。 镇江堡是典型的军堡,基本上商业和娱乐的是没有的,士兵们的枯燥程度可想而知,而四周流民的补充,也让镇江堡驻扎的士兵们,基本上脱离了以往边军边屯田边整军的状况,而是向着一支职业化脱产化的军队的转变了。 如何让士兵们将操练之余多余的精力发泄出去,这就成了江晚一个很重要的考虑。 而江晚的做法也是简单粗暴,轮流将各营的士兵以数十人,上百人的规模撒出去,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外,撒到鞑虏的地盘上去。 以往这种做法,是鞑虏们的专利,但是,在江晚制定的军功制度下,镇江堡的士兵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哪怕明知道到出去就有战死的危险,也不甘心落在人后。 一个鞑子的首级,就是五两银子或者是五亩镇江堡周围的良田,如今镇江堡四周的田地,有着足够的人手去雇佣耕种,这也就意味着,若是出去运气好,能砍两个鞑子的首级回来,那就是十亩良田到手,而除了给佃农的那带你吃用,这十亩田地的每年的产出,就是二三十石,换成银子,也是有几十两。 这样的买卖,简直就是无本买卖,更令人遐想的是,若是田地多了,再起个庄子,不仅仅每年的进项有保证了,讨个老婆或者是几个老婆,然后生一大堆小屁孩子满庄子跑,那绝对不是痴心妄想了。 当然,也有不愿意拿军功换银子的,直接拿首级上缴也行啊。 如今的镇江堡兵强马壮,有的是位置,普通士兵三个首级可以升伍长,伍长三个首级升什长,只要今首级足够多,军功足够大,就这么积功劳上去,把总、守备都不是梦想。 总之,每次各副堡派遣士兵出去游猎的时候,被选中的士兵那是一个个兴高采烈的,简直就好像过年一样,而没被选中的,则是失魂落魄,满脸的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这些幸运儿整理行装武器的出堡去。 大部分的时候,出去的队伍都能在指定的时间里回来,当然,有时候难免会有折损,但是回来的人也不见格外的悲伤愤恨,既然当兵了,就得有战死的觉悟,而且,上面对战死的人抚恤也不轻,直接就是半年的饷钱,所以,即使是战死了,战死的士兵们也不会有多少后顾之忧。 而更多的是出去游猎的队伍,或多或少还是可以带回来一些鞑虏的首级的,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游猎的队伍带回来的首级,未必全部都是鞑虏的士兵。 鞑虏的首级只看发型大概就能分辨,更别说厉害一点的,看牙齿和耳朵,也能分辨是鞑虏不是。 只要是带回来的是鞑虏的男人的首级,上面一样认这个军功,在上面的眼里,似乎就没有一个“杀良冒功”这个概念。 对于上面的将军们这样的做法,下面的那些士兵们简直是拥护之极,这也就是说,即使是他们去鞑虏的地盘,没有和鞑虏遭遇,就是屠了一个鞑虏的村子,回来一样是军功累累。 因为此事,江晚的声望在所有的官兵中直线上升,不管是以前他的旧部,还是东江镇的新旧官兵,对江大帅这样的手笔,无不拍手称好。 但是,东江镇的明军们高兴了,金人那边就不高兴了。 金人的策略是占领大明的土地城池之后,然后逐渐地迁移居民过来,金人人口本来就不旺,更多的土地和人口,一直都是他们的渴望。 而东江镇明军的不断袭扰村庄城池,让这些迁移出去的百姓们,一个个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他们不是不能战斗,但是,明军的游猎队伍神出鬼没,遇见打得动的,他们一涌而上,杀完人抢完东西就走,遇见打不动的,他们直接就绕开,根本不和他们硬碰硬。 而驻扎在马兰峪和潘家口一线军堡的后金军队,也不可能分散驻扎到各个村庄里去。 这就导致明军的游猎袭扰,造成大量的后金百姓纷纷逃走,所谓的占领地垦荒放牧,也成了一句空话。 而除了杀人砍首级,明军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还是破坏。 草场,烧掉! 庄稼,烧掉! 只要是活着的牛羊带不走的一概也杀掉,将牛羊和人的尸首丢进河流里或者是水井里污染水源,甚至直接在水源里下毒。 总之,用“寸草不生”来形容明军经过的地方,基本上是没有错的。 这种情况,后金方面认定,绝对不能持续到秋收的时候。 皇太极是不会将他的八旗精兵用来和这些明军的小股军队来作战的,赢了没什么赚头,折损了人不划算,所以,对抗这些明军的游猎队的任务,就落到祖大寿的身上。 没错,就是祖大寿。 自从祖泽洪和宁完我毫无音讯之后,无论是祖大寿还是皇太极,好像一起都忘记了这事情,就在谁都以为皇太极继续闲置祖大寿,不会让他碰任何兵马的时候,皇太极却是将祖大寿派到潘家口。 让他以正黄旗总兵的身份,统领潘家口和马兰峪的汉军旗士兵,潘家口和马兰峪两个军堡的守将李思忠和李永芳,都归其节制指挥。 用明人来对付明人,那自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就是后金八千的王公贵族们一致的想法。 而祖大寿上任的时候,身边以前的旧部是一个都没有,反而多了一直数百人的朝鲜军队,这是他仿照大明的火铳队替后金训练的火铳队,当然,训练这支火铳队更多的是为了皇太极的命令。 这支不到千人的火铳队,随他一起到了前线,变成了他唯一能指挥的直属军队,而前线的两个军堡的汉军旗官兵将领,和他仅仅是统属的关系,一点别的纠葛都没有,这样的配置和格局,可见是皇太极即使是用他祖大寿,也颇费了一番心思考量的。 至于祖泽洪,或许死了,或许被抓了降了,或许悄悄跑掉了,没人问,也没人关系,似乎更影响不到此事的祖大寿了。 第516章 游猎队的覆灭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 孔有德有些烦躁不安,丁字堡如今是他孔字营在驻扎,最近补充了一批新兵,这个月来,老兵带着新兵出去见血的游猎,变得比上月要频繁一些。 为了保持丁字堡的战力,无论什么时候,丁字堡里派出去的游猎队的人数,都不会超过五百人,这些游猎队交错了派出去,然后指定时日,交错的回来。 这样的话,就会每天有队伍出去,每天有队伍回来。 而今天在日落前要回来的一支游猎队,却是到现在都不见踪迹。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帮家伙玩昏了头,忘记时间了,毕竟屠戮那些只有几十个青壮的村子,一支百余人全副武装的明军,那是绰绰有余的。 而村庄里的女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的,对这些游猎队都是毫无价值,于是,那些女人往往就成了士兵们发泄欲望的对象。 而在女人身上花费的时间多了,甚至因此产生折损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孔有德的孔字营在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之后,就严令过自己的士兵们,若是有人因为贪恋女人的味道敢抗拒军令影响行动的话,那出去的人从上到下的军功都要大打折扣或者扣除。 这样的惩罚措施可比什么打军棍之类的有效果得多。 他摇摇头,觉得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都超过归营的时间了不回来,想来应该是遇见鞑子的兵马了,他们耽误时间了。 他在等待着。 可是整整一夜过去的,新的准备出去游猎的队伍正在整装待发,但是,该回来的却是一直都没回来。 孔有德果断的叫停了准备出去游猎的队伍,连续像失踪队伍的方向派出了数支斥候小队,同时,他开始提高了丁字堡的戒备,谨防鞑虏的突然袭击。 鞑虏的骑兵来去迅速,真要袭击的话,一夜百来里路程那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傍晚的时候,派出去的斥候小队回来了,给他带回来了不好的消息,他仔细的听了斥候的回报之后,犹豫了一下,果断的将消息送到主堡去了。 而他,更是将戒备等级提高到了最高级别,丝毫不敢懈怠。 丁字堡距离主堡有十余里地,他没想到的是,消息送出去不到两个时辰,江晚带着他的亲卫,就齐齐出现在了丁字堡。 “大帅,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孔有德有些惶恐,毕竟一次性百余人的战损,今年以来还是第一次,发在他在孔字营里,他孔有德绝对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 “一个活的都没有吗?”江晚脸色不大好,走进丁字堡的议事大厅,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 “一个活的都没有!”孔有德低下头:“和属下的消息里说的一样,所有人都身死,尸首堆在一起,首级全部都被割走了!” “李永芳干的?” 江晚皱着眉头:“你丁字堡方向距离最近的,也就是李永芳的马兰峪了,这支游猎队出事的地点,距离马兰峪还有近四十里地,李永芳现在猖狂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属下不敢确定!”孔有德摇摇头:“斥候回报,不少死去兄弟的尸首上,有火铳弹丸打中的痕迹,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很多,而箭矢刀伤之类的,却是不多!” “种种迹象都证明,属下的这些兄弟,是中了敌人的埋伏,遭遇了火铳的打击才会导致全军覆灭!” “出事的地点,距离丁字堡多远!?”江晚问道:“如果没算错的话,应该是和到马兰峪的距离差不多,也就是说,是在咱们两家的中间出事的?” 孔有德点了点头:“大帅放心,不论是这些用火器的敌人是哪里的,属下一定找出来给兄弟们报仇!” “今夜我不走了!”江晚点点头:“明天天一亮,让发现出事地点的斥候带着我过去,我不看看现场,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始终有些不大放心!” “大帅,让我去!”孔有德急忙说道:“大帅在丁字堡坐镇就好,大帅想要知道什么,吩咐属下去办就行,不必冒和敌人遭遇的风险,万一这支鞑子的火铳队还在埋伏,那就上他们的当了!” “你看不出什么来的!” 江晚看看他,摇了摇头。 在江晚心里,孔有德的确是看不出什么东西来,若是这一支游猎的队伍,是遭遇了鞑虏的大股骑兵不敌,全军覆灭的话,江晚也只会令各部提高警惕,保持戒备,而不会亲自立刻过来。 但是,这一支百余人的游猎队,是遭遇鞑虏的火器射击致死的话,那对江晚来说,麻烦就大了。 江晚的立身之本就是用火器做主要伤害输出,这个是他一直都保持的优势,无论是几乎不计成本地研制生产新式火枪,还是扶持汤若望研究制造大炮,他从来都没皱过眉头。即使是在现在,他还在继续投入,继续研制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大炮。 他知道,在面对鞑虏的时候,光是有勇气是不够的,若是连坚固的城墙都不能阻挡敌人骑兵的话,那就用手中的火枪和大炮,将敌人消灭在城墙之外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一支鞑虏的火铳队的出现,加上在大凌河之战中鞑虏已经出现的成批量使用大炮的情况,这将无限的将他和敌人之间原本就不是特别大的优势缩小了很多。 若是他不加以重视的话,甚至有将他所拥有的优势抵消的可能。 而如果那样的话,面对一支重视火器,又擅长骑兵的军队,他江晚统领的军队还有多大的胜算,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不来,如何不要去亲自观察一下战场? 他要确定对方的火铳队的规模,对方火铳的射程和威力,甚至从尸体的中弹情况,也能查看出对方使用的是什么战术,是聚集在一起齐射呢,还是分批分次的阶梯型射击? 又或者是乱七八糟地看见目标就开火。 总之,这些细节,他相信自己观察起来,要比东江镇的任何一人都要专业,而为了更加准确,他甚至带上了南海营里的几个西洋教官。 而这一切,绝对不是孔有德带着一群可能连火铳都没摸过的士兵们就能做得到的事情。 第517章 中伏 这是一片很平坦的战场,在距离某个聚居点只有一步之遥。 很明显,对方埋伏在这个地方,就是等待着游猎队自己送上来门来,他们精心设置了战场,设置了阵形,或许他们到底的时候,游猎队的人正在村子里猎杀着他的百姓,而他们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冷静而从容的在这里设置了这个陷阱。 不不不! 江晚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村庄的废墟,推翻了自己的论断。 如果游猎队是因为袭击这个聚居点而赶来救援的援兵的话,根本不能及时到底这里,并且预伏战场,江晚摇摇头,觉得这样的可能更大。 “派人去村子那边去看一看,搜索一切可能有用的痕迹!”他吩咐着身边的人:“活人,死人,战斗过的痕迹,一切的可疑的东西都要留意!” “是!” 身边有人匆匆的跑了出去,至于孔有德弱弱的在江晚身边提醒,那个村子已经被他的人搜索过了,这话在江晚耳里仿佛是没有听见一样。 江晚身边的人,都是他的亲卫,有百余人,而孔有德担心江晚的安危,又特意带了两三百人来保驾护航,整支勘探现场的队伍接近五百人了,但是,整整办事的还是江晚身边的人,孔有德和他的人在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很快村子那边的消息就传了过来,村子里空无一人,而且被火付之一炬,无论是否有战斗过的痕迹,已经很难发现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村子里的几乎没见到尸首,活人就更不用说了。 “都发生这里这么大的事情,村子的百姓只怕早就跑完了!”孔有德嘟囔着。 “不对!”江晚摇摇头,他的直接告诉他,或许,这个村子更像是一个不设防的诱饵,而这支倒霉的游猎队就是被这个诱饵吸引,主动跳了进来。 而等到他们一无所获的回头的时候,才遭遇到早就在这里等候的鞑虏的袭击,仓促之下,又是实力悬殊,这才让他们无一幸免。 “以这里为中心,肃清方圆五里!”江晚心里一动:“立刻!” 孔有德一愣,立刻浮现出一个不好的预感,急忙开始招呼自己的手下,派人出去朝着四周搜素! 现场已经没有查看的必要了,村子的异常已经这几乎一马平川适合骑兵突击的地形,让江晚心里突然涌起浓浓的危机感,既然鞑虏在这里设伏消灭他的游猎队,那么,再设一次伏干掉来查看的明军,也不是不可能。 死了这么多人,总要有人收拾尸首,鞑虏没收拾,来侦察的斥候小队没能力收拾,那来处理这一切的明军就是最好的二次伏击的对象。 而在这样的平原上,江晚身边哪怕有数百人,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抵抗数百精骑的冲杀,更不要说,对方还有数目不明的火铳兵做配合。 “就地掩埋尸首,随时准备离开!” 江晚下达了命令,所有人立刻都动了起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展开。 但是江晚心里那淡淡的危机感,始终没有消失,他这几百人,骑兵不到十分之一,若是真是遭遇鞑虏骑兵,迎战是凶多吉少,逃跑,也应该是凶多吉少。 最好我的预感是错的!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散布到四周的斥候们逐渐回来,左右两边和来路的斥候,都没发现情况,唯独派到前方的斥候,一直没有消息。 那是前往马兰峪的方向。 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江晚开始下令朝着那座废弃的村子里撤退,而斥候没有回来,足够告诉所有人事情的严重了——在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有着一定数量的鞑虏。 “你派人回去求援!”江晚毫不拖泥带水的吩咐孔有德:“丁字堡的兵马不能动,要防范有敌人偷袭,让南海营的吴三桂派人来援!” “明白!”孔有德严肃的回答,他也是打老了仗的人,知道真要是遭遇鞑子,这几百人敢逃跑的话,那势必在逃跑的路上全军覆灭。 他现在倒是希望在这里设下圈套的,还是那支鞑虏的火铳队了,如果是火铳队,他们坚持到天黑之后,还有脱困的机会,面对骑兵,他们简直是毫无生机。 “敌人的规模不会太大!”江晚安抚着有些紧张的军官们:“他们大概是没想到咱们来这里的会有这么多人,要不然,他们第一时间就应该发起攻击了,以鞑虏的骄傲,他们一百的骑兵就敢对咱们几百人发起冲锋,所以,咱们对面的敌人,应该是马兰峪的汉军旗的人!” “大帅,他们想吃下咱们,咱们不如反咬他们一口!” 有人大声的说道,顿时所有人都附和起来,能站在这里的,不是江晚的心腹亲卫,就是孔有德得力手下,几乎没有平常士卒军官。 这些人可以说是镇江堡的精锐也不为过,至于鞑虏可能有不少火铳的事情,则是直接被这些人忽略了,火铳嘛谁没有,大帅身边的亲卫,人人都有,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就行,至于是反咬他们一口,还是彻底吃掉他们,那就看他们配合不配合了!” 江晚笑道,四周的军官们都笑了起来,原来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起来。 所有人在江晚的命令下,开始做起防御起来,村子里的那些断垣残壁除了可以阻挡骑兵的冲锋以外,也是抵挡鞑虏的火铳的好工事,而要将这些断垣残壁放在合适的位置,加固加厚并花费不了多少的功夫。 尤其是,江晚明确地告诉了所有人,只要坚持到援兵来,或许敌人就不战而逃了,众人的干劲就更足了。 他们都是从丁字堡出发的,援兵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他们心里清清楚楚,或许,这些防御个到时候根本就用不上,让对方知难而退就可以了,等到援兵到来,到时候是谁攻是谁守,还说不定呢。 时间慢慢的过去,终于,有人影出现在负责警戒的士兵眼里,刺耳的哨声响了起来,所有在忙碌的士兵丢下手中的活儿,纷纷躲藏在了自己加固好的防御后面,等待着江晚的命令。 一队队一队队的敌人出现在了江晚的视野了,不仅仅前方,就是村子两侧也出现了敌人的身影,现在唯一没有看见敌人的方向,就只有他们的后方了。 而敌人的数量,也远远超过两天的估计,光是他眼中的敌人估算出来的数量,每一个方向的敌人不下千余人,而正前方的敌人,显然数量会更多。 “果然是圈套!”孔有德狠狠地说道:“大帅,我带着兄弟们掩护你走,对方这么多人,只怕咱们等不到援兵到来!” “他们有骑兵!”江晚看着四周,微微的摇摇头。 “咱们也有马,大帅,现在走还来得及,若是再耽误,等到敌人合围,咱们想走都走不掉了!” “我不会丢下我的人独自逃命的!”江晚脸色坚毅:“我坚持要来这里查看,若是最后为了活命将你们都丢给鞑虏,你觉得我是这样贪生怕死之辈吗?” 孔有德还要再说,江晚摆摆手:“后方也许有更多的人在等着我们,围三阙一而已!” “那咱们派出去求援的人……”孔有德脸色大变。 “无妨,我来的时候,已经吩咐过南海营和亲卫营了,若是我天黑还没回来,他们会过来接我的!”江晚摆摆手:“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所在,来到的可能稍微迟一些而已!” 迟一会就很要命的事情啊,更别说他们还不知道具体的地方! 孔有德有些惴惴不安。 “村子两侧交给你,正面的敌人,交给我的亲卫!” 江晚看到他:“你能做到不被敌人侧翼突破吗?” “大帅,这些家伙想要冲进来,得踩着我的尸首冲进来才行!”孔有德嘿嘿一笑:“属下誓死护卫大帅!” “去!”江晚淡淡地说:“记住,守到天黑就是胜利,若是被敌人突破了,大家都活不了!” “遵大帅军令!” 孔有德匆匆而去,远处响起孔有德的各种吆喝声,以及他的士兵们兴奋的怪叫声,江晚转过头,看着自己面前齐齐看着自己的亲卫们。 “你们没想到出来一趟就能捞到仗打!?”他微微一笑。 “愿为大帅效死,誓死护卫大帅!” “守住正面,节约弹药,我倒是想看看,是鞑虏的火器厉害,还是咱们东江镇的火器厉害!” 他身边的几个西洋教习,此刻也知道战斗不可避免,也操起了身上的武器,意欲加入亲卫的队列,准备战斗。 “不,你们就在我的身边!”江晚制止他们:“用你们的眼光和经验观察战斗,然后有什么指点,随时告诉我!” “遵命!” 村子里的布置刚刚完成,已经集结成阵形的敌人们,已经就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攻击。 大概是双方的力量悬殊过大,又或许是鞑虏的将领,根本就是没将这一支已经落在了他们埋伏中的明军放在眼里,他们几乎是连试探都没有试探,就直接从正面发起了进攻。 数不清的黑压压的人影,手持长刀长矛朝着村子里冲了过来,江晚看着这些冲过来的敌人,微微摇了摇头:“没有骑兵!” “高级兵种在战斗中,要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身边的西洋教习判断着战场局势:“敌人为数不多的骑兵,肯定不会一开始就拿出来!” “要不要隐藏一下实力?”江晚心里犹豫了一下,显然敌人不知道村子里的明军,拥有大量的火器,要不然,他们就不会用这样的阵形冲过来了。 他想了想,果断的压下了这个想法。 他的亲卫的确是可以远战也可以近战,但是,一旦将敌人放进来,而不使用火器进行冷兵器厮杀的话,势必会有伤亡。 哪怕是一个换十个的置换比例,对他现在来说,也是极端的不利的。 “五十步开火,第一队,放!” 亲卫队长大声的发着号令,几乎是号令落下来,江晚的眼前就腾起了一阵白色的烟雾,而这个时候,火枪声才四散开来。 接下来亲卫队长的号令声已经听不到了,不过,这并不影响第一队的亲卫蹲下来,开始娴熟的装填弹药。 而第二队的士兵,则是毫不犹豫开始了射击。 火枪声连绵不绝,继而是第三排的士兵接着开火,而等到第三排的士兵开火结束之后,第一排的士兵已经站了起来,开始用装填好的火枪,开始发射第二轮。 他们的眼中或许只是白雾一片,看不到任何的活动的人影,但是,他们依然按照平日里操练的内容,装填、开火,蹲下,周而复始! 三段射击法! 这是江晚的亲卫必须掌握的射击法,在东江镇其他各营的火铳队里,火铳兵的技能熟练程度,决定了他们的开火装填速度,能够熟练的掌握两段射击,已经就是合格的火铳兵了。 而江晚的亲卫队,不仅仅要掌握三段射击,甚至在江晚的训练办法下,秉持着一旦射击命令开始,他们就得迅速的打完携带的弹药的作坊。 江大帅的亲卫,从来不担心枪支损耗弹药损耗这些东西。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即使他们眼前根本看不到有多少敌人中弹倒下,又有多少敌人还在活动,只要停止射击的命令没有下来,他们可以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射击,直到将手中的弹药打完为止。 他们看不到战场上的情形,但是在他们身后高处的江晚可是能看到的。 在他的视野中,第一轮和第二轮的射击,就打倒下了近百人,而在遭遇到这样的密集的火铳射击之后,敌人直接就丢下了这些倒下的尸首,丝毫不留恋的逃离了火枪的射程。 “停止射击!” 他身边的亲兵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火枪声依次停止,战场上变得安静一片。 一阵带着浓重硝烟味道的风儿吹过,将空气中的白雾吹得稀薄了一些,江晚的视线,从白雾中穿过落在远处丝毫不见混乱的敌军阵形上。 还是试探,只不过,试探的规模大了一些! 他脸色严峻了许多,他知道,这仅仅是战斗的开始,接下来的战斗,或许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惨烈,更加困难。 第518章 对轰 这支被包围的明军强悍的火器,显然是让祖大寿有些意外。 不过,几乎是转眼之间,他就变得惊喜了起来,一支来查看战场的明军不可能配备如此多的火器,而配备如此多的火器的明军,只可能说,这绝对是明军的大人物。 至少是参将级别的! 他对自己暗暗说道,心里却是微微有了几分把握,以他祖大寿率领这近三千人,若是不能干净利落的吃掉这支明军,那他这一世英名真是丢到阴沟里去了。 “总兵大人,明军居然有这么多火器,他们这是有备而来吗?” 李永芳站在祖大寿的身边,有意无意的说道,百十个士兵的战死他不放在心上,但是,百十个士兵战死了,居然敌人的衣甲都没摸到,那就有些丢人了。 “让咱们的火铳队上!”李永芳建议道:“他们用火器,咱们弓箭,吃亏的很啊!” “等等再说!”祖大寿面无表情的说道:“再派人冲一冲,距离拉开点,明军的火器也不是可以无穷无尽的打的,总会弹丸火药打完的时候!” 李永芳脸有几分不好看,这是分明要拿他的人去送死啊,敢情这祖大寿用的不是他自己的兵马,让别人的兵马送死,他一点都不心疼啊! 心里腹诽着,但是他依然下令再组织人马冲锋一次,只不过这一次,士兵们明显的士气就不高了,他不得不提高了赏格,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总算是第二波百来余人,再次畏畏缩缩的朝着村子里接近过来。 但是,哪怕这些接近村子的士兵们再谨慎再小心,距离村子五十步左右的时候,那要命的火铳声又再次响了起来,而这一次,士兵们没有傻乎乎的在军官的勒令下冲上去送死了,而是火铳声一响,他们调头就跑。 和第一次冲锋的伤亡比起来,这一次只丢了十几具尸体在战场上,这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战损了。 “大概三十到五十支火铳!”祖大寿丝毫不关心士兵们的伤亡,而是心里暗暗计算着火铳的声响,刚刚这一轮齐射,他听出来大概就是这么多火铳声。 这个数字是比较合理的数字,一个参将身边能有这样数目的火铳手,已经算是财大气粗了,再多的话,恐怕就不是正常的战斗配置了。 至少在祖大寿的印象中,辽东的火铳兵不是这么用的。 “火铳队准备出动!”他大声的命令道,身边的李永芳终于舒了一口气。 祖大寿再继续让他的人送死的话,他少不得准备要抗议一下了。 “命令侧翼的兵马,开始攻击后在两翼合击!”祖大寿对他看了看:“务必使得侧翼的敌军无暇救援正面的敌军,我们一鼓作气,荡平这支明军,天黑之后回马兰峪吃饭!” “遵总兵大人令!” 李永芳大声的传令起来,随着他的命令,他的手下们开始检查武器准备发起总攻了。 而祖大寿身后,祖可法带领的火铳队,也从队伍后面跑上前来,开始在正面排成长长的两列。 村子里的江晚眉头蹙了起来,对面两列的火铳兵一览无遗,这支火铳兵的数量至少在五百人以上,而且,几乎人手都是一支火铳。 五百对一百,这样的火力对比,他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唯一让他感觉稍微轻松一点的是,对面的火铳兵几乎除了人手一支火铳以外,居然没人还带着一支半人长的木支架,这说明对面的火铳沉重无比,靠着人力已经不够支持射击,必须用上这些支架。 “看好了,对面用的那些火枪,那是送给咱们都不要的破烂玩意!” 江晚大声的说道:“鞑虏能有什么好火器,不过是从咱们大明里偷的一些本事罢了,想偷师咱们,儿郎们,好好的教一教他们做人,让他们知道知道,用火器杀敌,咱们大明才是正朔!” “教训教训这帮家伙!” 有亲卫大叫了来:“孔字营的兄弟们看着咱们呢,要是让孔字营的兄弟们笑话,大家还做不做人了!” 众人嘿嘿的笑了起来,刚刚看到对面敌人战阵的紧张顿时消散了许多。 “都听好了!”江晚大声的说道:“对方的火铳,打一次咱至少能打三次,算起火力来,咱们不必他们差,只要狠狠的打疼了他们,哪怕你们打光了手上的火药弹丸,他们也不敢再来人命来试!” “别忘记了,你们可不是只会火器的!”江晚抽出手中的腰刀,指着前方:“听队长号令,将你们手中的火枪弹丸一口气打干净,本帅带领你们,为游猎队的兄弟报仇!” 远处,祖大寿的火铳队,已经在缓缓的朝前移动了。 数百人的线型队伍齐齐前进,要保持阵型和节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江晚带兵强调纪律性,强调队列训练,但是,祖大寿和其他将领带兵,可未必和他一样这样。 对祖大寿来说,面对一支几乎没有强大骑兵的明军,阵形什么的,基本不用考虑,他这支火铳兵,只要在接战的距离上,能够像弓箭手一样,将火铳中的弹丸倾斜到对方头上就可以了。 祖大寿也没有训练过火铳兵,而后金那边,更是几乎不会有专司火器的教习,他对火铳兵的训练经验大多是来自关宁铁骑,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关宁铁骑根本算不得是火器兵。 所以,祖大寿几乎是按照弓箭手的标准来训练他的这支火铳兵的,弓箭手还要什么阵形。 长长两排火铳兵,看起来齐头并进朝着村子压过去,很有威势的样子,其实,每隔二十步,就有军官大声的喊着号令,整顿着自己手下的阵形。 这每个人的步伐有大有小,行进的速度有快有慢,这还往前没走一百步,这看起来威武的两排火铳兵,就变得歪七扭八像一条被滚水烫过的死蛇了。 而这点距离,刚刚逃回来的那些士兵,七八个呼吸间就能跑完。 差不多走到距离村子百步的距离,火铳兵们停了下来,架起了支架,开始噼里啪啦向着村子里开枪起来,而与此同时,村子两侧也响起了喊杀声,一时间,战场上喧嚣热闹无比。 弹丸打到村子里的断垣残壁上噗噗作响,土沫横飞,早就有准备的亲卫们躲在墙后面,屋子里,任凭外面的金属风暴刮过。 这个距离上的弹丸或许能打死人,或许只能吓唬到人,不过没人愿意去试一试。 尤其他们清楚,就是以他们手中工部作坊反复改良过的火枪,在一百步之外,想要打中人都要运气,对面的那些笨重老火铳就不要说了。 只要躲好,基本上就不会有伤亡,对方也是靠蒙的! 见到村子里没有还击的动静,祖大寿这边的士兵们开始欢呼起来,他们紧紧的跟在火铳手的后面,得意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似乎随时准备冲进村子里收割战功。 “总兵大人的火铳队,为什么不齐射!”李永芳看着眼前的火铳兵,有些羡慕:“只要压制住明军的火铳,我的儿郎们就能冲进去,明军懦弱无能,就这点伎俩了,面对面的厮杀,他们根本不是咱们的对手?” “李将军以前也是明军……”祖大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明军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堪吗?那祖某率军多年,那岂不是更不堪?” “呃……”李永芳被噎了一下:“只是末将麾下,没有擅使火器的军兵!” “大汗手下也没有,不过,现在不是有了吗?”祖大寿扭过头不再看他:“齐射一次,装填弹丸要费功夫,这个空档容易让明军反击,错开了就没这个顾忌了!” “妙啊!”李永芳一愣:“总兵大人果然不愧是你啊,这样的战法末将就没想明白!” “那是你见识少!”祖大寿哼了一声:“太祖皇帝……呃,明朝开国皇帝麾下大将沐英用此战法在云南大破蛮夷,那是几百年的事情了,稍微读点兵书就知道!” 他脸色黯淡了下来:“我只是以前知道有这样的战法,具体如何操练却是不得其法,等到有机会,一定要搜罗一些书籍过来,哼,大明的战力,可没你想的那么差!” 两人说话间,第一排的火铳兵已经射击完毕,第二排的士兵总从他们身后往前推进了十几步,架起支架,又开始噼里啪啦的朝着村子放枪起来。 战场上腾起的硝烟,比起刚刚村子里明军头上冒出来的硝烟更是夸张,远离火铳队这么远的祖大寿和李永芳,看着远处的村子,已经是隐隐绰绰只看得见轮廓了。 他们甚至看不清楚村子是是否还有人在活动。 不过村子两侧的喊杀声,从火铳的间隙声中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确定,这村子里的明军还是抵抗的。 “抵近到五十步,所有人冲进去!”祖大寿命令道:“明军火铳不多,弹药有限,冲进去咱们就赢了!” “明白,末将亲自督阵!” 李永芳高兴了起来,自己有火器就是舒爽,压低对方连头不敢冒,等到他们敢抬头的时候,自己的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了,这区区几百明军,还不是手到擒来。 “不要急,稳住!” 村子里江晚的声音大声的响起:“等敌军再射击一轮,全军齐射!” 亲卫们紧紧的握住书中的火铳,等待着命令,敌人都这么近了,也该差不多了! 一声闷哼声在江晚身边响起,他眼光扫过去,是他的一个亲卫被流弹打中了脖子,此刻有人正大声的喊着,死死的按住他的脖子,却是依然止不住血从脖子里汩汩不绝的流出来。 队长和副队长在大声的吆喝着,让亲卫们藏好身形,因为距离近了十多步,此刻敌军火铳声距离村子也就八十步左右了,这已经是在火铳的弹丸的杀伤范围里了。 第二轮的射击声停止了下来,影影绰绰的硝烟中,敌军的口令声呼喊声此起彼伏,江晚默默的在心里计算着距离,如果按照敌人推进的速度,这一次,他们的第一队至少会再往前推进十步。 一二三四五! 江晚在心里默默的数了五下,然后大声的喊道:“就是现在,所有人自由开火!” 屋子里的人,断墙后面的人,趴在地下的人,此刻一个个闻声站了起来,毫不犹豫的朝着前方扣动了扳机。 他们不用顾忌弹药的多少,也不用去考虑火枪会不会损毁,射击,装填,扣动扳机就是他们此刻脑子里唯一要做的事情。 他们甚至不用去想,他们发射出去的弹丸,有没有打中敌人,他们只是牢牢记得江晚的命令,将所有的弹丸对着敌人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射出去,然后,他们的大帅会带着他们冲出去,将这些敌人彻底冲垮。 都是前膛枪,都是要装填火药,通条压紧,再放上弹丸,但是,对面的火铳需要用火绳点燃,等到火苗到了药池火铳才会发射,而江晚这边,扣动扳机,让燧发装置发火就行了。 仅仅就是这么一个先进性,造成的火铳效能几乎就远远的超过火绳枪了。 陡然爆发的火铳还击声,几乎是瞬间就将正对着村子的敌人打穿了一个缺口,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是下意识的对着村子前面的敌人在开火,而对面的敌人又是摆的一字长蛇阵,这就导致这条蛇顿时就被打成了两截。 而在这条长蛇后面,还有着随着准备冲进村子的李永芳的兵马,这些家伙和自家火铳队贴的太近,顿时也是受到了重创,仿佛是被镰刀割刀一样的,当初就被扫到了一大片。 江晚的亲卫的火枪,有效杀伤射程是一百二十步左右,虽然说可能七八十步外就没有准头,但是,面对好像靶子一样摆在他们面前的敌人,亲卫们手中的火枪,还需要准头吗? 双方的火铳声夹杂在一起,战场之外的祖大寿和李永芳都觉得自己耳朵里嗡嗡的一片,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而战场中间越来越浓厚的白雾,让他们根本看不清楚此刻战场上的战况如何。 他们只是知道,明军开始反击了! 李永芳侧首看着祖大寿,等待着祖大寿的命令,他可是清楚的记得,祖大寿说过,只要大军冲进去,他们就赢定了。 第519章 礼尚往来 或许是李永芳将突破这支明军的主要希望,都寄托在了祖大寿的火铳队上;又或者是李永芳根本不愿意成为祖大寿的炮灰,那自己的实力为祖大寿成就祖大寿的功勋。 所以,两侧李永芳的人马,看起来打得热闹,实际在攻击第一波之后,发现对面的明军重甲利刃,不仅装备好,战力也是强悍无比,他们果断地就放缓了攻势。 不是攻不进去,是攻进去到底要死多少人才划算的问题,如果死伤惨重,最后却连战功都混不上,那是傻子才是干的事情。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火铳队突破正面,等待着这支明军崩溃,那样的话,即使没什么战功,也不会遭受到多大的折损,火铳队总不可能他们一样,拎着刀到处追杀溃散的逃兵! 村子正面的动静一阵大过一阵,不仅仅李永芳说下们焦急,就是孔有德也是心里没底。 护卫江晚来,自然是带着他的铁甲亲卫队,以他的这支卫队的战力,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撑到天黑的,但是江晚那边,他就真不知道了。 面前的敌人冲了一波,死了几十个人就缩了回去,迟迟不见进攻。 他已经派了两拨人去江大帅那里查看战况了,但是一直没人回来,他都怀疑那两拨人都被对面的火铳给打死了。 “不行,等不了了!”他暗暗下了决心,一旦正面被突破,江晚生死难料,他在侧翼抵挡就变得毫无意义。 而对面的鞑虏,也是以步卒为主,他们身上的军服和尸首,已经清楚的证明了他们不是那些货真价实的鞑子,更不会有大队的骑兵在后面。 如果他来断后的话,他觉得还是有希望让江大帅逃回丁字堡的。 远处响起了喊杀声,他有些愕然的抬起头,依然有火铳声在响动,此刻那边的喊杀声……难道是鞑虏全军突击了。 “所有人跟我来!” 他大喊一声:“随我去救大帅!” 身边的孔字营的铁甲兵,身上的铁叶哗啦啦作响,随着他朝着村子中间奔去,这也是刚刚的战斗仅仅是只是对方敷衍了事,要不然,这么沉重的铁甲在身上,这些战士到现在到底还能剩下多少体力真不知道。 孔有德清楚,真是决定断后的话,他这些人,只怕全部都得留在这里,能有多少人活着等到援军来,几乎不能报任何的希望。 但是此刻,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退回村子中间,固守,固守!” 江晚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孔有德顿时心里一安,看样子一切尚好,敌人没有突进来。 “你来得正好,然后你的人守住战线,掩护我的人回来,防止敌人冲过来!” 江晚大声的命令道,孔有德这才看见,不少人正在前方的地下的尸首堆里翻找着什么,而这些人一边在翻找着,他们身后一边还时不时的拿着火铳朝着前面方向射击着。 在嘴里,他们也没消停,大声的呐喊着,若是不看到眼前的这一副场景,孔有德几乎毫不怀疑在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因为有人带着他们的收获跑了回来,那是敌人的火药袋和弹丸袋。 他立刻分配自己的人手,纷纷填补因为这些人出去露出来的豁口,而因为战线缩短,村子的外围和侧翼,几乎被江晚全部放弃,几百人几乎全部集中在村子中间的几十栋房子的断垣残壁当中。 人多了,防守的区域却是少了,一时之间,原本有些捉襟见肘的人手,竟然变得有些富余了起来。 随着跑回来的人越来越多,战场上的火铳声也渐渐地停息了下来,喊杀声也逐渐变小,对面也开始变得沉默了起来。 “休息一下,不要放松警惕!”孔有德大声地吩咐着,一边凑到江晚身边:“大帅,敌人没多少骑兵,你带人先走,我来断后!” “不用!”江晚脸上有些污渍,看起来竟然是亲自参加了战斗的样子:“刚刚已经打疼了对方,咱们应该能够稍微喘一口气了,他们不知道咱们的虚实,如果对面没打算拿人命来填的,这个时候,就得考虑到底是继续吃了咱们,还是撤走了!” “他们是在收集敌人的火药袋?”孔有德见到江晚镇定自若,不再提这话了。 “敌人的火药也是火药,虽然可能效果差一点,也费火铳,但是打得死人就行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江晚说道:“指挥这支火铳兵的鞑虏将领,不是特别擅长这种打法,我估计,一下死了这么多火铳兵,应该让他心疼一阵子了!” 孔有德咧嘴笑了,他可是知道火铳兵的金贵的,想想对方此刻一脸心疼的样子,他就觉得心里一阵舒爽。 这帮鞑虏,和玩火器的祖宗比火器,他们有江大帅这么舍得花银子吗? “可惜了,要是带上炮队,不,哪怕带上门炮,那就更痛快了!”他哈哈笑道,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突然凝结了:“大帅,他们不会有炮,咱们这么多人,这么点地方,这几炮轰过来,咱们可就全完了!” “这里距离丁字堡有多远,就距离马兰峪有多远!”江晚微微摇摇头:“他们大概率是没有的,如果有,那就是咱们命不好了!” “最好没有!”孔有德嘀咕了一下,又看看江晚脸上镇定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是多想了,鞑虏又没有东江镇炮队的那种轻便大炮,就算他们有大炮,只怕也是几千斤重的那种,不可能几十里的运过来,就为了埋伏一支不知道人数多少的小股明军。 对面的丘陵上,祖大寿面无表情的听着自己的儿子祖可法在回报着战损,听到火铳手死伤两百余人的时候,他的眉毛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些朝鲜人已经溃散了,他们没见过一次性死这么多人!”祖可法有些不满的说道:“我当场斩杀了十几个到处溃逃的,才将剩下的人收拢起来,不过,只怕这些人派不上用场了,逼着他们上去,只怕会当场哗变!” “就没指着他们能派上多大的用场!”祖大寿哼了一声:“让他们撤下来,留点人应付大汗,别说咱们花费了这么多银子打造的火铳队,一仗就打干净了!” 他转向李永芳:“接下来的战事,就倚重李将军的人马,李将军有问题吗?” “有问题!”李永芳郑重的点了点头:“在侧翼攻击的我的人回报,敌人是全身重甲的军士,不敢说以一当十,普通的士卒要杀死这样的重甲军士,太容易折损了,这一支明军,不是总兵大人预计的小股明军游猎队,只怕是明军主力的前哨!” “你的意思,明军这是打算因为在这里上一股明军的覆灭,进犯我马兰峪,这几百人是先锋?” “是,不然的话,没道理解释明军的战力会这么强!”李永芳坦然说道:“如果是小股明军见到我们,必定是第一反应是逃跑,而对方却是立刻占据了这村子据守,更像是将咱们牢牢的吸引住,等待他们的后面的人马上来,将咱们合围!” “是吗?”祖大寿明知道情况不是这样的,但是,此刻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咱们已经折损了近五百兄弟,对面的明军只怕伤亡还不到百人!”李永芳说道:“若是将他们全部歼灭,咱们还得死多少兄弟,若是敌人有援兵来,咱们还能走得掉吗?” 他脸上露出忧虑之色:“这里距离明军丁字堡,不足四十里,他们的援兵即使全部是步卒,两个时辰也差不多快赶到了……” 他看了看天色:“咱们已经在这里打了一个多时辰了……” 祖大寿知道,这是李永芳在为撤军找借口,这家伙根本不想再打了,一场战斗,即使是打赢了,自己这方的损失远远大于敌方,那也只能叫做惨胜。 这样的仗,祖大寿自己也不愿意打。 但是,李永芳找的借口,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若是真是敌人的援兵在路上的话,他就得考虑自己还剩下的这两千来人,还能有多少回到马兰峪了。 东江镇各营,营营都配置了火器,这是他知道的,若是来的敌人里再有对面一样数百人的火铳队的话,加上其他兵马的配合,他这两千余人溃败是可见的事情。 “义父,还有一件事情!”祖可法在一边说道:“对面的明军收集了不少咱们火铳队死的人身上的火药袋……” “火铳队先走,你的人断后!”祖大寿沉吟了半晌,终于决定不冒这个险了,天黑之前全部撤完!” “若是明军追击怎么办?”李永芳说道。 “重甲,火铳,若是他们敢从乌龟壳出来追击,那不就正如了咱们的意思了吗?”祖大寿冷笑了一笑:“别告诉我,这样的仗你还不会打,用人堆也将他们堆死了!” “明白!”李永芳爽快地回答道:“请总兵大人先行一步,末将来断后!” “对了,问一问对方是东江镇那一营的人马,打得不错!”祖大寿指指对方:“告诉对面的领头的,若是带人来投我祖大寿,我保他一个世袭参将……” 时间一分一秒地慢慢过去了,在村子中央严阵以待的江晚和孔字营,迟迟不见对面攻击,微微有些疑惑起来。 不过,本来江晚就是想拖时间拖到天黑,此刻对方不攻击,那正如了他的意了,他自然也不会去主动出击。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战场中间的迷雾彻底的被乡野间的风吹散,满地的尸首中间,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传了过来。 “对面的明军别放火铳,我们将军有话要说……” 村子中央不少人齐齐回头看着人群中的江晚,江晚微微的点点头:“不许开火,看他说什么!” “我们将军想知道,对面是哪一位将领和他的部属?” 江晚看看孔有德:“你去和他们说,拖延时间为主!” 孔有德点了点头,大步走上去露出了身形:“老子是东江镇孔字营的孔有德,对面的是谁,还打不打,不打我叫儿郎们吃点东西休息下,养足精神咱们再来!” “孔有德……”李永芳眼睛微微一眯,祖大寿所料不错,果然是一个参将,这些人都是他的家丁,怪不得战力这么强。 既然对面都是参将了,祖大寿临走的时候许诺的什么“世袭参将”之类的话,李永芳就说不出口了,大明的参将能养得起几百铁甲家丁和上百的火铳兵家丁,他这个大金的将军都不如人家,拿什么招揽人家? “告诉对方,今日到此为止,改日我李永芳亲自率军到他丁字堡下和他好好的切磋切磋!” 他不想弱了自家威风,吩咐着自己的大嗓门:“如果孔将军还有多的铁甲军士,不妨都准备好,免得我李永芳费事!” “不用这么麻烦,我孔有德带着孔字营,会到马兰峪来取他李永芳的人头的!”孔有德放肆的大笑着:“你要逃就赶紧套,要不然,今日你就准备将你的人头留下……” “前队变后队,侧翼掩护,慢慢退走……”李永芳脸色不变的下令:“各军随时准备,一旦明军追击,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孔有德再骂骂咧咧放了几句狠话,却见对面的大嗓门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阵列,在在对阵后面,敌军竟然已经在缓缓后撤。 “真走了?” 两侧负责观察的士兵也来禀报,他们观察到了侧翼的敌人,也在缓缓后撤。 “以不变应万变!” 面对孔有德的询问,江晚微微摇摇头:“不管他们是真撤退还是假撤,咱们不为所动,原本的打算在这里等援兵的,继续坚守到援兵到来!” “若是援兵真来了!”孔有德心里一动:“大帅,要不,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吓唬吓唬一下他们,到马兰峪城下逛一逛!” “你很想去马兰峪逛一逛吗?”江晚笑着问道。 “这被围着打了半天,就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啊!”孔有德说道:“几十里地的距离,一夜就到,士兵走散了也不怕回不来,总之,咱们去马兰峪逛一逛了之后,他们以后出来,总得掂量些……” 第520章 以攻为守 黄昏的时候,村子里的人终于松弛了下来。 斥候不断的传回来敌人的消息,虽然斥候不敢跟敌人跟得太近,但是,一直尾随着敌人,还是可以判断得出敌人的大队的确的是真的在撤离。 而村子四周几里地的地方,再也没有发现其他敌人的踪迹,这也排除了敌人假装撤退将他们诱出来的可能,其实,江晚觉得,对方大可不必这么谨慎,自己的这几百人,哪怕是大海里坚硬的礁石,但是,只要持续不断的海水冲击,这礁石迟早还是会被海水淹没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心和谨慎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可惜的是,李永芳并没有这个胆气。 也承受不住将自己这片坚硬的礁石冲垮所要付出的代价。 此刻,距离天黑大概也就半个多时辰了,已经在十里开外的李永芳的兵马,是怎么都做不到在天黑之前再度赶回来,他可以从容地在夜色中撤退,或者是,等待着援兵的到来。 江晚选择了撤退。 他不确定先前派出去求援的人是否将消息送了回去,如果没有送回去的话,那么等到援兵到来那至少是半夜或者是天亮时候的事情了,而在这个村子呆上一夜,有太多发生变故的可能了。 孔字营的铁甲军兵马,开始互相轮流在卸甲,原本就不多的马匹在放弃村子的外围的时候损失了不少,即使是江晚,也将坐骑让了出来,让这些马匹承载孔字营的这些重甲。 即使是这样,依然不够,那些不是铁甲军兵不得不和卸甲了的铁甲兵,轮流背负着他们的甲胄,这让撤退的速度变得比来的时候要缓慢得多。 江晚为了防止意外,还不得不抽出几队人断后或者是护卫侧翼,这样折腾了半宿,堪堪在天亮之前,他们才回到了丁字堡。 而丁字堡的守军一看他们狼狈的样子,立刻就是敲响了警钟,整个丁字堡顿时鸡飞狗跳,变得紧张了起来。 而进了军堡之后的江晚发问,果然是丁字堡这边根本就没看到求援的人,这些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怕已经回不来了。 检点战损,孔字营损失了三十余人,江晚的亲卫折损了十余人,这一场遭遇战打下来,几乎是杀敌数百,但是明军方面的战损也是不少,孔有德觉得这是一场胜利,但是江晚觉得这根本算不上胜利。 他的亲卫,其实也和其他明军将领的家丁没什么不用,都是用的最好的装备,挑选的最精锐的人手,而孔有德的铁甲亲卫,也更是东江镇诸营中的佼佼者,虽然是李永芳用有心打无心,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但是,李永芳那边是一些什么人啊? 一帮投降的明军和在后金地盘招募大明人,加上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招募来的朝鲜火铳兵,用乌合之众形容他们都算是抬举他们了,就对方的这种战斗,和“满万不可敌”的八旗精兵,差距至少有一条街那么大。 而就是这位乌合之众,居然团团围住了江晚的精锐,还差点让他们回来不了了,孔有德说这是一场胜利,江晚都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些火辣辣的。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在吩咐好严加戒备把守之后,这奔波了一夜的所有人都吃了东西之后呼呼大睡,江晚也不意外,而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李自成和吴三桂,已经在他的门外等着他了。 “大帅,我和李将军商议过了,只要大帅点头,我南海营和亲卫营,替大帅拿下马兰峪,将那李永芳的人头给大帅献上来!” 吴三桂虎着一张脸:“一个投降的玩意,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咱们不碰他,他居然还敢撩拨咱们!” “是我自己冒失了一点!”江晚摇摇头:“听闻游猎队是被火铳队伏击,我不亲眼看看不踏实,没想到,去了事发的地点,那李永芳还真是亲眼让我看到了他们的火铳队!!” “就算是拿不下马兰峪,也要打得他们以后不敢出军堡半步!”李自成也沉声说道,不知道他和吴三桂具体两人商议了些什么,不过显然江晚被围险些身死,这让他们两个自命为江晚嫡系中的嫡系的参将,都感觉被那个李永芳狠狠的羞辱了一番。 “孔有德那个家伙,蒙大帅提携重用,关键的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吴三桂说道:“要替大帅报仇,还得靠咱们南海营和亲卫营!” 江晚沉吟了起来。 眼下,新开垦的土地上的作物马上就到了收成的季节了,而这地里的粮食能不能顺利的收起来,关乎着东江镇如今这近十万人的人肚皮,更关乎着去年依附到东江镇的各地流民对东江镇是否归心的问题。 先前就是出于骚扰敌人的目的,各堡才陆续派出游猎队,眼下看来,鞑虏在马兰峪潘家口一线的驻军,应该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边将粮食收上来的。 也就是说,不管自己出兵不出兵,对方肯定会在粮食收成之前袭扰一番,他们或许不会直接攻击四个副堡,但是,和自己的游猎队一样,依附着这四个副堡的村庄,庄稼,只怕还是逃不过他们的洗劫和破坏。 对方身后,有整整一个大金汗国在支持,哪怕是自己将战线推到他们的军堡之下,他们也不会有缺粮的危机,但是,若是任由对方将战线推到自己的军堡下面,那东江镇今年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动用两个营,差不多有近万人,将战线推到马兰峪潘家口一线,以攻为守,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战略。 “三日之后出兵,李自成率亲卫营,进军潘家口方向,为佯攻,监视牵制潘家口方向的敌人,吴三桂率南海营进军马兰峪,为主攻方向!” 江晚缓缓的说道:“首要目的,在不付出什么代价的情况下啊,拿下这两个军堡,如果达成不了这个目的,则以对峙为主,直到秋收结束!” “遵命!”两人齐齐对望一眼,都露出了兴奋之色。 “镇江堡其他四营,随时准备驰援你们两个!”江晚说道:“大军出动,沿路肃清残敌,杜绝敌人斥候,在你们两个身边,我不想再见到有一个敌人出现!” 第521章 开拔 江晚的意图,就是东江镇最高的意志,在他的这个命令在,整个东江镇的战争机器,开始全部的运转了起来。 虽然出征的只有驻扎在镇江堡主堡的两个营,但是四个副堡也随之联动了起来,大军的调动,不是将领嘴一张就可以立刻出动的。 粮草,器具,军械等等各种为战斗服务的后勤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得先调动起来,一切调配得清清楚楚之后,大军都还不能立刻出发。 具体的出征规划,也要有着具体的计划,走哪条路,每天走多远,遭遇了敌人怎么打,如果没遭遇敌人,再如何肃清后路,为后面的军队和辎重保障安全。 扎营,防御,斥候,接战,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或许就是为将者绞尽脑汁全部都要在脑子里过一遍的东西,而江晚的这次冒进,不仅仅是为江晚敲了一个警钟,也为东江镇所有的将领都敲响了一个警钟。 一个没有计划的战斗,会最后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可想而知。 江晚简直是就是以身说法,他或许在将领和士兵当中,略略损失了一些威武,但是若是人人都以他此次的经历以儆效尤,那么,将来就不会有将领冒进误判,有士兵死的毫无价值了。 而东江镇的兵马和其他的大明兵马还有那么一些不同,那就是在大军出征之前,各级将领已经将大军出征的目的,用他们能理解的通俗语言,解释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咱们不去打鞑子,鞑子就会来打咱们,抢咱们的粮食,杀咱们的人,去年还有东江镇收留你们,若是今年粮食收不上来,大家都得饿死,江大帅是为了咱们每一个的活路才让大军出动的啊!” 丁字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陈新在对着自己身边的百姓们说着:“大军开拔你们都看到了,都是一个个棒小伙子,还都是江大帅的嫡系啊,他可不是咱们辽东的兵,不是京里来的,就是陕西那边来的,他们为了咱们打生打死,我说,咱们辽东的爷们,说话可要讲点良心,他们不去打鞑子,鞑子过来,首当其冲咱们的村子就没了!” 这是几个庄稼人在嘀咕说江大帅有些好战了,好不容易今年能看到点收成,好好地将粮食收上来,大家都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冬了,这个时候江大帅出兵,那不是去招惹鞑子吗? 几个有心去当兵,却是被考核刷下来的年轻人,听不得这些话,上去和他们争吵了起来,很快,争吵就变成了推搡,就变成了斗殴,等到陈新带着巡逻队赶来的时候,这地下已经头破血流的倒下十几个人了。 虽然都是只是一些小伤,但是这也让陈新一阵火大。 “打又怎么样,打得过吗?”有人不服气地说道:“年年打,年年输,咱们大明又什么时候打赢过,袁督师倒是打赢过,难道江大帅比袁督师还厉害吗?” “军爷,将这家伙抓起来,他一定是鞑子大家奸细!”几个年轻人气愤地叫嚷着:“至少江大帅还敢去打,其他地方你们难道没看到,见到鞑子来了只会躲在城里,他们哪里管过咱们城外的百姓的死活!” “江大帅和袁崇焕谁厉害,我不知道!”陈新脸沉了下来:“我只知道,袁崇焕那奸贼可是冤杀了我们皮帅,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不杀你,你自己滚出东江镇的地盘,自己寻活路去!” 那人看到当兵的脸黑了,也吓到了,连嘟囔都不敢地低下头去。 “都给我听好了,咱们孔将军有令,眼下前方打仗,若是后方的人敢有造谣惑众,动摇军心的,一概做奸细处置,若是有人串联破坏的,一经查实,也是要当奸细处置的!” “不仅仅是我们丁字堡,其他几个军堡所属的村子,今天起,都有堡里的人马入驻,大家发现有什么人可疑的,可以到这些堡里来的军兵告发,告发属实的,一经查实,今年的佃粮全免!” 哇哦! 百姓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叹,然后看着自己身边其他的人,告发那些坏家伙的话,今年地里自己种的粮食就全归自己了?还有这种好事情? 一时间,他们看着躺在地下的那几个家伙,眼中都开始发光了,地下的哪里是躺着的是人啊,那简直就是一堆堆的粮食啊! “军爷,咱们不要奖赏,能不能给咱们几把兵器,这样的话,鞑子杀过来的时候,咱们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了!” 一个年轻人抬着头,很是认真地说道:“鞑子要抢我地里的粮食,那得先杀了我才成!” “武器有,但是,等到你们拿着武器面对鞑子的时候,那我孔字营得死干净了、丁字堡得被鞑子占了才成!” 陈新大声的说道:“有我东江镇在,有江大帅在,有孔字营在,你们努力的干活就行,打仗的时候,轮不到你们操心!” 陈新带着他的巡逻队咔嚓咔嚓的走了,百姓们看着那个失望的少年,一个个的哄笑了起来。 少年也有些恼怒,不过,接着传过来的那些哄笑他的人的说话声,却是让他要瞪起的眼睛,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这个当兵的说的好像和以前咱们遇见的那些当兵的有些不同啊!” “以前咱们遇见的那些当兵的,会给咱们说这些?不抢咱们东西就不错了!” “我觉得这才像咱们大明的兵马,咱们可是大明的百姓,他们护着咱们不是应该的么?” “应该,你怎么不给那些死去的家伙去说应该?也就是那个江大帅有本事,能够驾驭这帮虎狼,哼哼,什么时候当兵的拿咱们当百姓的当一回事情过?” “京里来的大官呢,当然厉害了!” 少年紧紧的握着拳头,朝着东边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亲眼看到江大帅的兵马朝着那个方向开了过去,那么多的兵,那么多的马,还有那么多的武器,他好想成为那些兵马中的一员,为自己死去的父母报仇! 我才不管什么江大帅海大帅,只要敢打鞑子,能打鞑子的就是好大帅! 他心里暗暗的说道,如果有机会,哪怕不能上前线杀鞑子,就是当民壮给前线送东西的事情,他也一定要抢着干,说不定,到了前线,自己就能当兵了。 就真的成为江大帅的兵了呢! 第522章 以己之强,攻敌之弱 自从吃过挖壕沟围城的甜头后,李自成就非常欣赏这种战法。 在他看来,这种战法就算不是江大帅最先发明的,也是江大帅用得最好的,在延安府城下的时候,江大帅的壕沟战法就已经用于实战,只是那个时候,江大帅运用这种战法还不大纯熟,甚至还有些稚嫩。 而等到了镇江堡的时候,江大帅就是硬生生的靠着这种战法遏制住了鞑虏的骑兵,再配合大帅军中轻便且威力不错的炮队,一举攻克了镇江堡。 到了这个时候,如何运用这套战法,江大帅就已经非常的驾轻就熟了。 当然,后来消息传过来,鞑虏在大凌河城下,几乎是照搬了江大帅的战法,结果大凌河城里的守军,打又打不过,跑又不跑不掉,就是连援兵也被鞑虏干掉了一波又一波,最后不得不开城投降。 李自成琢磨这套战法的时候,很是将鞑虏的打法和江大帅的打法比较了一下,甚至设身处地将双方位置换了一下,设想围城的不是鞑虏,而是东江镇的兵马,而城里的也不是大明的守军,而是鞑虏的精锐。 那战事的结果还会是一样吗? 他仔细琢磨后的结果就是,结果大概率还是一样的,只是大凌河被围城了接近三个月,弹尽粮绝,而如果是东江镇兵马围城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只怕早就早壕沟的掩护下,集中炮队的大炮,轰开大凌河的城门了。 鞑虏固然骑射无双,但是论起在蛮横不讲道理的粗暴火器,他不觉得天下还有哪个领兵的,比起江大帅更加重视这些火器,也不会哪个将领能够不遗余力的用火器武装自己的兵马。 当然,京城的神机营除外,他没有见识过那支据说是全部以火器为主的军队,那可是三大营的人马,但是,鞑虏兵临北京城下的时候,神机营的兵马也好像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战绩,想来他们也是不如东江镇的。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而且是很大的可能,那就是如果被围城的,是东江镇的兵马,对方也是用的这种战法,那么,结果有没有可能会改变呢? 就这个可能,他认真的请教了江晚,他记得自己当时在江大帅面前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江大帅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他不仅仅回答了李自成的疑惑,更是将东江镇游击以上的将领都召集了起来,给他们教授了一课。 “李自成今日问我,若是大凌河里被围的是我东江镇兵马,我等应该怎么破!” 当时东江镇的将领们济济一堂,听到这个话,一个个都支棱了起来,这个问题,也是他们关心的问题,只是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而这些想法能不能实现并且有效,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江晚既然擅长运用这套战法,那么,自然也知道该如何破解这套战法的。 “若是东江镇的兵马被围,这个时候,要分两种情况!” 江晚轻轻的开口:“第一,有援兵,援兵可以解围,第二,那就是孤立无援!” “至于第一种情况的话,还要细分一下,援兵是我东江镇的兵马,还是其他镇的兵马,若是我东江镇的自家兵马的话,那么,来援的兵马的战力,城里的人应该是清清楚楚的,这个时候判断是里应外合,共同击溃围城之敌,还是在援军的接应下撤离,都需要领兵的将领判断局势而为!” 见到众人脸上似乎不是特别理解,江晚笑了笑:“实际上,大凌河之战被围的情况,在我东江镇兵马不说绝对不会发生,至少很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我江晚绝对不会下令我麾下的兵马去死守某一个城池,尤其是在敌军的实力,远远大于咱们的情况下,这样死守城池的结果,是城也守不住,人也没有了!” “关外这么大,辽东辽西这么多城池军堡,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就能决定咱们和鞑虏之间战争的胜负的,有的时候,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明白这一句话,那么,仗就好打了!”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众将领咀嚼着江晚的这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是又隐隐觉得,江晚的这话,和如今朝廷的辽东方略好像有巨大的分歧,若是照着江晚这么说,这关锦宁防线也这样的话,那鞑虏岂不是可以长驱直入,直接叩关了? 有人将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江晚顿时就笑了。 “知道你们会有这样的疑惑,这很正常,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也就是我说的,为将的要知道审时度势,要根据形势作出最有利自己的判断,首先,朝廷的方略是要以防线为基准,拒敌于防线之外!” “但是,我们刚刚说的是我们东江镇的兵马,从一开始,朝廷的防线战略上,就没有我东江镇的位置,无论我们守城和弃城,对朝廷的大局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在这个前提下,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句话才有真正的意义,脱离了这个前提,这句话就是谬论了!” 众人恍然大悟,细细一想,还真是如此。 而江晚接下来立刻就举了一个让他们再也没有丝毫疑问的例子:“就比如这镇江堡,咱们东江镇打下这里来了,咱们也在这里好像站住了脚了,甚至还费了那么多的钱粮人力,修建了几座副堡拱卫这里,但是,我问你们,若是鞑虏举他们全国之力来攻我镇江堡,我们守得住吗?” 这一问之下,几乎所有人毫不犹豫的齐齐摇头,开什么玩笑,若是东江镇单凭一镇之力,可以抗拒所有的鞑虏兵马的话,那朝廷还花那么多钱粮养那么多的兵马干什么,将全部的钱粮养东江镇就可以了。 “你们看,你们也知道守不住,那么咱们会怎么做?” “当然是带走一切能带走的人和物,然后给鞑虏留下一个烂摊子,咱们大家都回皮岛啊,有种鞑虏就渡海追过来啊!” 有人大声的说道,众人顿时会意的大笑了起来,这样的选择,那几乎是不用考虑的,不走留在镇江堡等死吗? “说远了,咱们继续说守城的事情!”江晚笑着说道:“确定有援兵在救援自己,那么,以我东江镇的兵马的配置,现在各营都配置有火铳队和炮队,加上固守的城头上,一般来说是有着大炮的,这样的火力加起来,如果鞑虏不想用人命来填的话,那么,这些火器应该是会给防御的城池勾勒出一个安全区!” 他比划了一下:“这个安全区大概就是在大炮和火铳的射程的范围内,而鞑虏如果挖壕沟围城的话,他们的骑兵优势也就丢了,咱们的兵马大可在这安全区内、壕沟之外,堂堂正正的和他们一战,我东江镇的兵马,有着大炮火铳和铁甲,难道还打不过一群下了马的骑兵吗?”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这个是毫无疑问的,从去年到现在,每个月从铁山那边都有固定的铁甲和大炮送过来装备东江镇各营,而每隔一段时间,朝廷的补给船就会带来工部督造的那些火铳。 东江镇的实力,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着,不说江大帅嫡系的南海营和亲卫营,就是其他各营,现在普通的士兵都能穿上衬以铁片的棉甲了,这放在以前的东江镇,这敢想? 各营的炮队,三十门的三磅炮是标配,南海营和亲卫营,甚至远远超过了这个标准,至于火铳队,就更不用说了,哪怕是原来连火铳都没有配备的忠勇营,奋勇营,也有了自己的火铳队。 现在东江镇的兵马里,第一热门的兵种就是炮兵,炮队的普通士卒都可以拿到军官的军饷,第二热门的是就是火铳队,他们军饷比炮队少一点也有限,但凡有点追求的,在军中都以进炮队和火铳队为目标。 而这还不算,炮队和火铳队的规模,继续还在扩大,按照江大帅的意思,以后可能这炮队和火铳队的人数,可能占到各营的一半以上,而剩下的一半人,也是为炮队和火铳队服务的。 就这样的规模,就这样的战力,下了马的鞑虏骑兵,那是来多少就收拾他们多少,炮队的大炮和火铳队的火铳,绝对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说到这里,众将领总算是清楚了自己该如何对付这套围城的战法了。 那就是若是鞑虏挖沟围城,在城下和他们直接刚,若是他们不挖沟,那就等着他们骑马来往城头来撞,当然,若是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不要被围和避免和远远超过自己实力的鞑虏对战。 一城一地的得失,在江大帅心里远远不及东江镇兵马的安危重要。 既然是开讲军事指导小课堂,江晚不妨将自己的军事思想给自己的属下们讲解得更透彻一些。 “鞑虏有句话,叫做女真不上万,上万不可敌!”他看着自己的属下:“鞑虏是想用这样的话夸耀他们的武勇,吹嘘他们的骑射无双,其实,真看懂这样的话,你们也就知道,和大明的战争,只要愿意打下去,那么,输的一定是他们!” 众人瞪大了眼睛。 “鞑虏才多少人,八旗精兵?过万不可敌?”江晚嗤之以鼻:“咱们大明有多少人,多少兵马,哪怕我们的大明兵马战力良莠不齐,但是,就我们兵马的数量,也是远远不是鞑虏的那点兵马可以比拟的!” “我大明兵马,今日一战,杀他几个鞑虏,明日一战,杀他十几个鞑虏,哪怕我们的折损比他们多,但是,我们就是两个换一个,三个换一个,对咱们大明来说,也是赚的!” 江晚的话有些残酷,但是在场的人却是没什么感觉,和鞑虏打仗,同等兵力下肯定打不过,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倒是一个能换一个,那才是稀奇事呢! “日积月累之下,一年也能消灭他几百几千鞑子,这叫积小胜为大胜,鞑虏多少家底,经得起这样的消耗,咱们大明折损几万兵马,连元气都伤不了,但是鞑虏若是一年被咱们干掉几千上万兵马,他们就得亡国了!” 众人又笑了起来,这不过,这一次笑过之后,众人的脸上多了一丝了然之色——原来江大帅是这样想的啊! “所以,别想一仗就解决问题,也比想着一场大捷就能打得鞑虏一蹶不振!”江晚总结道:“不断的消灭鞑虏的有生力量才是咱们最应该做的,我希望你们今后和鞑虏大家交手中,也要谨记这一点,利用咱们的长处的,对敌人的短处,时间会证明,最后得胜的,一定是我们!” 距离马兰峪三十里的地方,一条岔路将道路分成了两条,李自成和吴三桂骑在马上,结束了对江大帅的这场授课的回忆。 “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 李自成笑着看着吴三桂:“这一仗,大家都看着你南海营呢,此去马兰峪,我李自成祝吴帅马到成功,克敌制胜,打出我东江镇的威风!” “大帅的战法可是毫无保留的都交给了咱们,无非就是敌进我退的时候,这要还打输,我还有脸见大帅吗?” 李自成爽朗的笑了起来:“敌进我退,大帅这话说的真是太好了!” “潘家口那边我就指着你老李了!”吴三桂拱拱手:“别我逗着李永芳玩的时候,后面冒出一支兵马抄了我的后路!” “你放心好了!”李自成脸色郑重起来:“亲卫营也不会给大帅丢脸,更不会放一个鞑虏过来!” “那也祝你旗开得胜了!”吴三桂点点头,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士兵们:“杀鞑子去啊……” 士兵们齐齐应道:杀鞑子去啊! 和他们分道扬镳的亲卫营的士兵们,也大声喊着,朝着他们挥着手:“杀鞑子去啊!” “不胜不归!”李自成拨转马头,对着吴三桂挥手。 “不胜不归!” “不胜不归!!!” 从天空看下去,地面上长长的人流,在这个岔口分离开来,蜿蜒着朝着各自的目标前进,无论是李自成还是吴三桂,他们都没有想到过,他们刚刚之前谈论了那么久的大凌河之战,距离今天刚刚一年。 去年的这个时候,皇太极也是这样率领着他的八旗精兵,朝着大明的城池在进军。 而今年,却是明军朝着他们的城池在进军! 第523章 阵前投诚 镇江堡一出兵,李永芳都知道了。 不断回不来的斥候,清晰地勾勒出了明军进军的路线和进度,发现明军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奔向他马兰峪,一路奔向潘家口之后,李永芳稳如老狗。 不仅仅他稳如泰山,就是马兰峪的汉军旗上下,也都没有多少波澜,今时不比往日,去年镇江堡的兵马前来的时候,两关守军那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那是他们知道,一旦这两关失守,明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抵达盛京城下。 他们几乎指望不上任何的援兵。 而今日他们只要战事不利,从盛京来的援兵两日就可以直接抵达,无论前来攻击的明军有多少,李永芳可以说,一点都不怯。 只是可惜的是,如今的马兰峪,走了一个阿巴泰,来了一个祖大寿,战事不利固然有他们可以顶着,但是,若是能博得战功,只怕他们也要拿走大头。 所谓有利有弊,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值得他高兴的是,前几日一战,祖大寿身边的火铳队死伤惨重,这件事情,他可是原原本本的禀报了上去,虽然大汗是让祖大寿节制这两关的守军,但是一个手头没多少兵马的总兵,能不能节制到他李永芳,那还得看他李永芳的心情。 就比如现在,明明知道明军朝着马兰峪而来,这个时候,固守城池等待援兵,才是正确的做法,但是这祖大寿居然要他出兵袭扰对方,他会听他祖大寿的吗? 出的兵,可是他汉军旗,他李永芳的家底,祖大寿这是崽卖爷田,一点都不心疼是! “总兵大人不知道,镇江堡的这江晚,效法大汗的战法,上次就意图在我马兰峪城下深沟土墙困死我们,若不是阿济格贝勒奉大汗之命驰援,如今的马兰峪还在不在咱们手里都不知道了!” 李永芳皮笑肉不笑的拒绝了祖大寿的命令:“我汉军旗以步卒为主,野战胜算不大,上次野村和镇江堡的明军一战,祖总兵也应该清楚他们的战力,我这派出去兵马袭扰他们,这和直接派人出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总兵大人若是执意要去袭扰明军,属下这就打开城门,送总兵大人和总兵大人的家丁出去,反正我李永芳的这些士卒,是要留着守城的!” “也就是说,你是不打算执行我的军令了!”祖大寿一点都不生气,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看不出他的想什么。 “要执行总兵大人的军令也可以,请阿巴泰贝勒下令就可以了!”李永芳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好,好,这可是你说的!” 祖大寿点了点头,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开始召集自己的人马起来。 他这支火铳队上次一战之后,死伤惨重,如今被召集起来和他一起出城的人马,不足五百人,这五百人在满城的士兵的围观下,不情不愿的集结了起来开出城外,等他们一离开,城门就迫不及待的关上了,就好像生怕明军趁着这个机会会打进城来一样。 祖大寿回头望着城池,脸色诡谲的笑了一笑,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距离马兰峪二十里的明军大营里,刚刚扎下大营的吴三桂,听到斥候报来,有鞑虏来袭,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 “鞑虏多少人,多少骑兵?” “不足五百人,没有骑兵,几乎全部是步卒,不过,看他们的武器,似乎都是火铳兵!” 吴三桂脸上露出兴奋之色,鞑虏的火铳兵,莫非就是袭击大帅的那一支,这可是一块肥肉啊,按照江大帅的战法,这第一战南海营有绝对的实力吃下对方,那他就不客气了。 为图万无一失,南海营直接拉出了两个千人队,并且还派出一个千人队在侧翼戒备,防止这是鞑虏的诱敌之极。 就当吴三桂排兵布阵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前面有有消息传了过来。 “禀吴帅,鞑虏派出人来,说是来投诚的……” “啥?”吴三桂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来投降的?” “对,他们是这么说的!” “不可能,这其中绝对有诈!”吴三桂断然否决了自己人的判断:“不管那么多,派人怼上去,若是还手,那就往死里打,大炮轰,然后火铳打,最后让骑队冲一波!” “让第三千户戒备,注意可能随时出现的敌人!” 如临大敌的南海营,依然有条不紊的按照战时的布置,开始和对方接战,但是对面那支鞑虏仿佛是死心塌地来投降的一样,直到南海营的人马,团团将这几百人围住,确定他们就是插上翅膀也走不了的时候,他们依然没有半分敌对的行为。 他们手铳的火铳,甚至连走火的,误发的都没有。 “当然不会有,因为我连火药袋都收上来了!” 祖大寿大踏步地走进了明军大营,看着眼前几乎小了他二十岁的吴三桂:“一群都金人驱使的朝鲜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不得不防他们坏我的大事!” “你是祖大寿?”吴三桂看着眼前的祖大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祖大寿臭名昭着,有什么值得冒充的!”祖大寿微微一哼:“这是我义子祖可法,外面还有我家丁十余人,除了这些人,其他的人要杀要关,都随你处置!” “不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是投了鞑虏了吗,你居然还敢回来?”吴三桂脸色十分的精彩:“你要知道,现在就是我杀了你,取了你的首级献上去,就是大功一件,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我都你老子我都不信,凭什么信得过你!”祖大寿微微一哼:“不过,当日在大凌河,你老子也算是舍命来救过我的,虽然没有成功,我祖大寿还是承这份情的,所以,我在你这里投诚,算是还了他这一份人情!” 见到吴三桂脸色不变,祖大寿哈哈大笑:“我当然知道你是吴襄的儿子,但是我更知道你是江晚的嫡系,你若是要杀我取功,你能保证你身边的将领士卒,没有一人将这消息透露给江晚吗?” 第524章 小插曲 吴三桂不敢保证。 实际上,南海营也好,南海卫也好,从头到尾打上的都是江晚的烙印,他吴三桂也是从南海卫走出来的,对此心知肚明。 他可以指挥这支兵马,但是,他绝对做不到绝对掌握这一支兵马。 对于来投诚的祖大寿,对盼着旗开得胜的吴三桂来说,的确是有些腻歪,但是他还真不敢擅自做主,但是祖大寿和这几百降卒,他又不敢留在大营中。 他担心万一祖大寿是诈降呢,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派人押送回镇江堡,又浪费军力了,现在大战即将开始,每一份战力都是弥足珍贵,为这几百人,再搭上几百人的看守,实在是不值当。 “这个简单!” 许显纯倒是一点都不为难:“派人押送祖大寿回大帅那里,这些降卒,让他们打头阵攻城!” 他脸上露出狠厉的神色:“不从者死,若是侥幸活下来的,发往镇江堡为奴!” 他们商议如何处置祖大寿和这些降卒的时候,并没有避讳祖大寿,这个时候,祖大寿甚至还给出了建议:“这些朝鲜人,当初操练他们的时候,多为训练火器,收了他们的火铳,他们就跟无爪的爪牙一样,到时候一人发一把刀,让他们攻城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我们说的是如何处置你的部下,你就这反应?” “这些朝鲜人算什么我的部下!”祖大寿嗤之以鼻:“就算你们将他们全部坑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你们手脚麻利点,趁着我现在说话还管用,收缴了他们的火铳,我还急着见你们总兵大人呢!” 有了祖大寿的配合,事情就很好办了。 天黑的时候,这几百朝鲜火铳兵就被全部解除了武装,被安置在了大营之外。 对于许显纯的提议,和祖大寿的提议,吴三桂都没有采用,这些朝鲜被安置在大营之外,他并没有派人看守,只是吩咐让祖大寿命令朝鲜人中的军官各自约束自己的士兵。 而显然,这些朝鲜人并不是那么听话的,等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这几百朝鲜人就逃走了大半,就剩下几十人可怜巴巴的看着从大营里出来的明军。 这些家伙不是不想逃,而是就是逃了也没地方去的那种。 只有几十人,那就好办了,吴三桂大手一挥,直接将这些人充作了军中的民壮,派人严加管束就是了。 “我可不是舍不得这些人去送死,只是这些人能有多少战力,咱们这次南海营来是要打出咱们南海营的威风的,一帮降卒丢人现眼的去攻城,我南海营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祖大寿直接被送到镇江堡那边去了。 而有了这个插曲,南海营本来就旺盛的士气,更加蓬勃了,还没开战,敌军就来投降,足够让所有的南海营士兵确定此战大明必胜。 一日之后,明军的大营抵达马兰峪城下两三里之地。 没有任何啰嗦话,南海营的炮队直接将大炮架了出来,对着马兰峪开始轰击。 而马兰峪城头的四门大炮,也轰隆隆的对着明军的大营开始了还击。 双方的大炮互相打的热闹,但是双方的兵马,却是一兵未动。 城里的鞑虏,没有出城来战斗的欲望,而城外的明军,似乎也不急着攻城。 半日之后,马兰峪城头上大炮,其中有两门不吭声了,而另外两门大炮还击的频率,也开始降低了下来,往往明军打出六七发炮弹,城里才还击一次。 而且,即使是他们朝着明军的大营发炮,但是明军的大营距离城池两三里地,城头上的大炮堪堪也就这个射程,运气好的时候,炮弹还能落到明军大营里,但是,十有八九的时候,城头上的炮弹都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而明军的炮队就灵活得多,他们可以在一里地的城下开炮,也可以在半里地的土坡上开炮,他们自由自在,想在哪里开炮就开炮。 而且,他们打上几发炮弹之后,往往立刻就炮车一推,换个地方,这时候,炮膛都冷下来了,他可以继续在打。 而城里的鞑虏守军要对方这样的敌人,那几门被固定在城头上的大炮毫无用处,只能一炮一炮地对着城池前方固定的方向发炮。 若不是城墙太高,明军炮队的准头有限,威力有限,这一场炮战,其实在半天之内就能结束的。 不过,即使是这样,差不多一日之后,城头上应该不会再有威胁到明军的大炮了。 “将军,这样不是办法啊!” 手下的人不断的给李永芳报告着战损,一日下来,被明军这些大炮轰死的士卒已经上百了,而基本上没有受伤的,那些明军的炮弹无论是落到城墙上,还是落在城里,又或者是从天而降到处乱窜,但凡被那些铁疙瘩碰到的人,基本上没有任何活路。 对驻军数千的马兰峪来说,这点伤亡根本算不了什么,但是架不住有些炮弹在城里乱窜,挨着就死,碰着就亡,士卒们的士气简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要不,我带一支人马,去冲了他们的炮阵!” 有人在请战,李永芳果断的拒绝了对方的请战。 “死几个人,算什么要紧的事情,他们没有挖沟围城,那就让他们猖狂一阵又如何!”他自信满满的说道:“还没到出城一战的时候,我马兰峪准备了这么多守城的器械,总得要派上用场,不能总在库房里发霉!” “都给我忍着,让士卒们防炮!”他胸有成竹的说道:“白日里,等他们来攻城,晚上咱们派人出去摸营,我早就有了计策!” 说到底,还是明军的大炮太小了,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哪怕数量众多,但是在不敢过分接近城池的情况下,炮弹打到城里杀伤力剩下不了多少了。 而打在城墙上的话,几乎没什么效果,马兰峪和潘家口这两座军堡,作为盛京的门户,其城墙的坚固程度远远胜过一般的军堡,指望靠着这些小口径的大炮轰开城门或者是轰垮城墙,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更不要说,城头上守军还有大炮在对抗。 第525章 夜袭了个寂寞 李永芳派出夜袭明军的人马,袭了个寂寞。 天还没黑下来,明军的炮队就停止了炮击,然后全部都缩回了明军大营里去了。 而明军的大营更是一点都不客气,所有人在天黑之前全部撤进大营之后,几乎将所有能防守大营的玩意全部都搬了出来,将自己的大营武装到了牙齿。 铁蒺藜,拒马,环营沟墙,别说夜袭明军的大营,但凡距离大营有点动静,窝在明军大营里的炮队噼里啪啦就一顿炮弹飞了过来。 反正月黑风高,炮弹飞过来打不打的得到人不说,阵势是很吓人的。 而如果李永芳的夜袭兵马挤在一起,偷偷摸摸地靠近,那乐子就大了,炮弹在人群里溜达一圈,至少得带走几十条人命。 想要规避明军这种不讲理的防守,除非李永芳的人分散成几十人或者十几人的小队,偷偷摸摸的接近明军大营,先不说这样的兵力接近明军的大营能对明军造成多大的威胁,就是他们能凑到明军大营的跟前,明军里还有大量的火铳声等着他们。 几十人,也就是一支巡逻的火铳队一次齐射而已。 所以,这天晚上的动静,并不比白天的动静小很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城头上没那么热闹了,时不时的大炮轰鸣声持续了半夜,到了下半夜,在大营里的明军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大营之外的动静了。 这让半夜里起来换岗的南海营的士兵一个个嘀咕到了天明——这些鞑虏太瞧不起人了,上半夜打了,下半夜怎么就不打了,咱们都还没过瘾呢! 等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在大营里的士兵们,终于看清楚了昨夜的战况。 从自家大营到城下这两三里地的距离里,几乎各个方向都可以看到零零落落的鞑虏尸体横陈在两军阵前,可见昨天夜里,城里的鞑虏可谓是想尽千方百计想要接近他们的大营,只是昨天白日里,炮队到处转移的时候,城头上的人可看不见他们随手布下的铁蒺藜。 这些半夜摸黑出来想给明军一个惊喜的鞑虏呢,踩到这些铁蒺藜上的惨叫声,很好地为在大营里早就准备好的炮队指示了方向。 循着声响动静而来的炮弹落到这些倒霉蛋身上,他们算是连敌人的面前都没见到就死在当场了。 而各个方向都有敌人的尸体,说明这些夜袭的敌军并不死心,反复试探了好几次,最后发现实在是没办法纠集人马冲到明军大营之前,这才灰溜溜地在天亮之前进城去。 天亮之后的明军,并没有像昨日一样,派出人马护卫着炮队到处轰击城池,而是依然保持着戒备状态,开始在拓宽加厚大营外面的壕沟,并且重新布置大营的其他防御措施。 这大概就是昨天晚上上百条人命取得的唯一战绩——明军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了。 而在另外一边,攻击潘家口的李自成的亲兵营,根本就没有抵达潘家口城下,而是直接在距离潘家口十里左右的一处地方扎下了大营。 这是李自成亲自挑选的地点,大营扎在这里,或许他阻挡不了潘家口的敌人朝着镇江堡进军,但是,潘家口的敌人要是冲着马兰峪而来,那就非得经过他这里不可。 镇江堡那边,他不担心,而且,他倒是希望潘家口的鞑虏真有那个胆量,直接出兵镇江堡,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李自成就不客气了,绝对第一时间全军压上,抄了这股敌军敌军的后路。 南海营的士兵们,或许对挖沟围城的战法,不是那么感兴趣,毕竟拿着锄头挖土的这种事情,在以京中军余子弟的南海营里,是一件苦差事。 若是让上阵杀敌和闷头挖土之间让那些南海营的士兵来选择,只怕他们九成九都要选择直接上阵杀敌。 但是李自成的亲卫营不同,对于可以不用打仗,直接就挖壕沟拒敌这种事情,亲兵营的人别说抗拒,简直就是热衷,在没拿起刀枪当兵之前,亲兵营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靠着锄头之类的农具过日子的。 对他们来说,拿起锄头挖掘壕沟,简直就是和吃饭喝水一样轻松,和睡觉一样自然。 扎下大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挖沟。 亲卫营的士兵们,快乐地划分区域,除了放出去警戒的兵马,每个人都拿起了挖掘的工具,从自己负责的脚下开始挖起。 开始是一个个的深坑,当深坑的深度到了人跳进去,只能看见一个脑袋之后,他们开始互相招呼着,朝着两边开始挖掘,很快,这一个个的深坑就变成了连成一线的深沟。 当第一圈围住自己大营的深沟成型之后,除了少部分人留在里面,继续拓宽加厚以外,大部分人,又扛着他们的锄头朝着更远的地方走去,然后重复着这个过程。 几千个老农民出身的士兵,专心致志地做起他们熟悉的简单的事情,那效率是十分的惊人的,亲卫营几乎以大营为中心,一天一条环绕大营的深沟在朝外扩展着。 李自成的命令,至少是五十步的距离上要有一条深沟,而这样的深沟,至少要有五条。 作为他自认的江晚的得意门生,他决心要将这一套挖沟的战法从江晚那里继承过来,并发扬光大,只要鞑虏这样不闻不问,他甚至可以一直将这些深沟挖到潘家口城下去,让潘家口之外偌大的天地里,变成到处都是沟堑丛生的骑兵禁地。 等到这些沟堑足够多,足够深,需要更多的人手,他亲卫营的士兵甚至不够的时候,他甚至打算直接向镇江堡求援,再征调一些青壮来做这些事情,那个时候,他的士兵甚至可以解放出来,只需要专心对付潘家口里不甘心再一次被明军用壕沟围住的鞑虏即可。 他很乐意见到那种场面,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将江晚攻下镇江堡的那一场战斗复制一下,当然,他也只是想想,他心里清楚得很,鞑虏是绝对不会容许这两个军堡有失的,除非镇江堡的兵马和辽阳那边的兵马全军出动,而且不遗余力地和鞑子打一场大仗,否则的话,就算他拿下了这潘家口,只怕很快也要被鞑虏给撵出来。 鞑虏的八旗精兵的战力,可不是这两座军堡的汉军旗的那些可以比拟的。 第526章 能屈能伸才是枭雄 祖大寿第一看看到丁字堡的时候,心里大失所望。 这座军堡无论是从规模也好,防御也好,一点都不符合他心中的镇江堡的样子,在他心中,镇江堡即使不能像大凌河城那样,可以抵挡后金鞑虏全力围城数月,至少也不能比马兰峪军堡差。 而现在的镇江堡,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石头搭建起来的流民聚居点,大量的士兵和百姓混乱的居住在这城里,他心里暗自衡量一下,若是以他以前的部下的战力,他来攻击这种军堡的话,大概,也许,也就天功夫,这军堡就得换个主人了! 这一番衡量下来,他对镇江堡总兵江晚的评价,不由自主的又降低了几分。 现在看来,这江晚也不过如此,都近一年的时候了,这里还经营成这个样子,看来也是一个志大才疏的家伙,不过,转念他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 嗯,这样的家伙才好,若是真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自己怕是不好对付了。 这是天不绝我祖大寿之路啊! 降将自然有降将的待遇,自然是和被抓捕的奸细的待遇不同,祖大寿被带到一间单独的屋子里,被严加看守了起来。 他不急不躁,甚至还找守卫要了几本书,看样子打算在这里安静的等到自己的处置。 孔有德没有怠慢,直接将消息传回了镇江堡,而镇江堡主堡那边的来人,依然还是高兴盛。 高兴盛虽然没掌军权,不带兵,但是如今镇江堡的人谁不知道高大人是江大帅身边第一红人,在孔有德看来,此事高大人亲自赶来,已经算是给这祖大寿面子了。 哪怕祖大寿以前是大明总兵,但是如今,他也不过是一个鞑虏的降将,这样的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我当然是求活,要不然,我阵前倒戈图的是什么?” 祖大寿看着高兴盛,揣摩着躲在幕后的那个江晚的模样:“先前我儿祖泽洪以奸细的名义,潜入镇江堡,应该已经将我要倒戈的消息传了过来,马兰峪城下,我阵前倒戈是我唯一的机会,若是抓不住这个机会,只怕我就出不来了!” “你留在盛京的家人呢?”高兴盛微微摇摇头:“你倒戈的消息传回去,他们可就没有活路了!” “那就没活路!”祖大寿淡然的说道:“大丈夫谋事,岂能为妇孺所羁绊,当初他们在锦州跟着鞑虏的人走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有这个结果了,这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那也就是说,你所谓的倒戈,实际上也就你和你这身边的十几个人,这也算得上是孤家寡人了!” 高兴盛啧啧的摇了摇头:“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因为你投降鞑虏,即使你再反投回来,朝廷容不容得下你吗?” “我即使不投降鞑虏,朝廷就容得下我?”祖大寿不屑的看了高兴盛一眼:“小皇帝怎么想,你们总兵大人是他的心腹,想必心里清楚的很,只怕在小皇帝下心里,我祖大寿战死殉国,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其实,真不如战死殉国的好,至少,你还落个好名声!” 高兴盛叹了口气,“如今你这样反复横跳,谁敢信你,谁敢用你?你今日送上门来,也不过是给我们总兵大人增添了一份功劳,战功这个东西,到了我们总兵大人这个位置,自然是可以随便写的,浴血奋战,斩杀你祖大寿,这样的折子送到朝廷里去,只怕除了你祖大寿以外,所有人都会很高兴看到!” “别人不敢用,但是,不说明你们总兵大人不敢用我!” 祖大寿哈哈笑了起来:“若是你们总兵大人真不敢用我,我一进镇江堡的时候,他就应该是令人砍了我的脑袋,然后用盒子装起来,用石灰腌了,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去,祖某对自己的脑袋价值几何,还是有点信心的!” 他看着高兴盛,又指指自己:“我还活着,不是吗?而且,不仅仅活着,你想必也是江晚身边的心腹,你出现在这里,其实不管你说什么,在我眼里,看到的,都是你们总兵大人要用我,而是杀我!” “祖将军果然厉害!” 外面轻轻的响起了抚掌声,江晚笑吟吟的走了进来:“无论是战阵上,还是在人心上,祖将军都不是一般人,当日委曲求全降了鞑虏,如今又冒着天大的风险阵前倒戈,更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事情!” 江晚在祖大寿面前坐下:“英雄或许算不上,但是,祖将军足够可以当得上‘枭雄’二字。” “江晚?”祖大寿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前高兴盛的反应,足够让他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正是江某!”江晚点了点头;“不过,祖将军刚刚有两个地方,说得稍微有些不对,这里是镇江堡甲乙丙丁四个副堡之一的丁字堡,不管祖将军是真心想回大明,还是打的什么别的主意,我江晚都不会让你踏进镇江堡主堡一步的!” 他笑了笑:“祖将军威名赫赫,我不得不防!” 祖大寿微微点了点头,不置与否。 “第二,你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并不是我觉得你有多大的用处,而是我想亲眼看一下你,当初孙老尚书在陛下面前为之担保,又力排众议将修筑大凌河的重任交给你的祖总兵,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现在你看到了,我也不是三头六臂!”祖大寿看不出丝毫的慌乱,甚至还挂着笑容,一副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还行,看到了,和我想象的没多大的区别!”江晚说道:“对了,我听说你是带着几百朝鲜火铳兵阵前倒戈的,如果马兰峪那边,再没有另外一直朝鲜火铳队的话,我想,前些天我们其实就已经见过面的!” “在荒村查看战场被我围住的那一小股明军里,你就在其中?”祖大寿眼神仿佛像刀子一样的扫了过来:“呵呵,原来是江总兵的家丁,我说战力怎么这么强呢,不过,也是这些朝鲜兵马没用,若是我以前手中的关宁铁骑,只怕此刻江总兵正在马兰峪做客呢!!!” “那你的关宁铁骑呢?”江晚摇摇头:“人在哪里,铁骑又在哪里,你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或许,这就是我唯一不取了你首级像朝廷请功的理由了!” 第527章 果然有后手 当初镇江堡抓到祖大寿的儿子祖泽洪的时候,江晚就考虑过自己面对祖大寿的问题。 祖大寿在他眼里,其人本身最大的价值,并不是他祖大寿头顶上的那颗脑袋,而是被他带着一起投了后金的关宁铁骑。 镇江堡缺骑兵,很缺骑兵。 当然,这些关宁铁骑被投降后金之后,后金方面肯定是要将他们打散了整编的,后金方面和镇江堡不同的是,对于骑兵,他们还真不怎么缺,反而他们缺的是擅长火器,擅长守城的步卒。 从这点看来,祖大寿或许作为降将的表率,后金方面玩千金买马骨那一套,会被他们善待,甚至重用,但是那几千投过去的关宁铁骑就未必如此了。 而这些人,大概率是不敢再回大明的。 但是,若是有祖大寿用他的号召力召集他们,这个事情就可以期望一番了,按照当日祖大寿把关宁铁骑作为大凌河城的守城主力的做法,随祖大寿投降后金的关宁铁骑人数至少还有四五千人,而江晚也不贪心,这四五千人若是能回来一半,他就满足了。 补上了骑兵这个短板,他镇江堡的兵力配置,基本上就和三大营的配置一样了,接战的时候,大炮轰,骑兵冲,步卒推,这三板斧下去,战力显着要提升好大一截,至少,像以前那样步卒推进的时候,敌军的轻骑兵肆无忌惮的将箭支送到步卒方阵的头上的机会,要大大的减少了。 他一点都不信祖大寿就带着这十几个亲随和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朝鲜火铳兵阵前倒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祖大寿还真是死不足惜了。 “我祖大寿在,关宁铁骑自然就在!” 祖大寿傲然说道:“要不然,我祖大寿何以立身!” “关宁铁骑带过来,你就是我镇江堡骑兵营参将,江某亲自上书陛下为你求情,许你戴罪立功!”江晚说道:“至于其他人对你祖大寿喊打喊杀,得先过了我这一关,而且,你真执掌我镇江堡骑兵营的话,那些无能之辈的吠吠之声,我想你大概也不在意!” “当然不在意,我这一辈子又不打算再进关了!”祖大寿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了下来。 江晚静静的等待着他考虑,他已经将底牌掀了出来,现在就看对方识趣不识趣了。 “祖泽洪应该还活着?”沉吟了一下,祖大寿缓缓的问道。 “你儿子在我镇江堡好吃好住,不仅没受委屈,还长胖了几斤!”江晚点点头:“我既然想着我的骑兵营,当然不会杀了你的儿子,就连你儿子要保的那个宁完我,我也没动他!” “我只管我儿子,其他的人我不在乎!”祖大寿说道:“我要见他!” 江晚看着对方,没有说话,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被带回盛京的关宁铁骑军兵,肯定是不能跟着我过来,金人看他们看得太紧,而且,大部分人已经打散了充实到了汉军旗各军中,聚拢他们几乎不可能!” 江晚点点头,这是实话,若是祖大寿还能直接从盛京带出这一支骑兵来,他都怀疑祖大寿又要玩诈降这一套了。 皇太极家大业大,经得起祖大寿折腾,他东江镇这点身家,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但是,在蒙古察哈尔部还有我关宁铁骑一千余人,这些人和其他降卒被编成一个甲喇,驻防在察哈尔部,这些人只要接到我的命令,无论去什么地方,他们绝对义无反顾!” “所以,祖泽洪就是去传达你的命令的人,这种事情,无论谁去,都不会有你的亲生儿子去最为可信!”江晚点点头:“看来,我没杀你儿子,也有没杀你儿子的好处!” “我想,你总不可能放我去察哈尔部的!”祖大寿嘴角露出笑容:“那就只能让我儿子走一趟了,如果他动作够快的话,或许还能赶得上你的兵马攻打马兰峪!” “去请小祖将军过来!”江晚对外面吩咐道。 不一会儿,原本就关押在丁字堡的祖泽洪,被带了进来,两父子见面,见到对方安好,都是微微有些激动之色。 “你们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搅了!” 江晚带着高兴盛退了出去,将屋子里的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两人也没走远,就站在这院子里,等待着屋子里两人聊完。 “祖大寿的话,可信的有多少?”江晚轻轻问高兴盛。 “只怕一半都没有!”高兴盛摇摇头:“不过此人在马兰峪得到机会,毫不犹豫的阵前倒戈,倒是一个果决之人,但是当日大帅被他所围,他攻伐我军起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这个人,我觉得不可信,太危险了!” “一千多关宁铁骑啊!”江晚叹了口气,“以这千多人为骨架,然后再从我东江镇补充人手,慢慢建立起这骑兵营来,等到这个骑兵营里,咱们的人占了大多数,他祖大寿就是要反复无常,只怕他也再拉动不了人马。” “他一个孤家寡人,再危险也不过是个匹夫,有什么好担忧的!” “大帅心中原来早就斟酌过!”高兴盛欣慰地笑了笑:“倒是让属下暗地里担忧了半天,生怕大帅被他蛊惑!” “咱们这边是无所谓的,让他儿子去察哈尔部去策反,若是带着人马回来,一切都好说,若是从此不回来了,他祖大寿值钱的也就他头上的这颗脑袋了,到时候结局如何,他想他比我清楚的多!” 一炷香时间过后,屋子里父子二人交谈完毕,江晚施施然走了进去。 “都说好了么?” “说好了,我随时可以出发!”祖泽洪坦然说道:“如果马力足够,路上不被耽搁,最迟一个月内,我就可以回来!” “一个月!” 江晚慢慢地咀嚼了这个期限,看着祖大寿,目光满是调侃询问之意。 “我的人都随他去,你给他们准备好马匹干粮,还有你东江镇的身份就行!”祖大寿正色回答道:“我留在镇江堡,等候他们带着人回来!” “带着人马!”江晚重重的在‘马’字上加重了语音,“步卒我东江镇多的是,没有马的骑兵,只能是步卒,为了一千多步卒,我就不用费这么大功夫了!” 祖大寿父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江晚笑了起来。 第528章 伍佰 前线每天都有战报回来,不过,值得说的却是没有多少。 对江晚来说,没有值得说的战报,才是他想要的东西,若是真是南海营和亲卫营大战一场接着一场,那就意味着,今年的这场战争,已经超过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还没有实力和后金全面开打,哪怕加上卢象升辽阳那边的所有大明兵马,加上锦州的那几万兵马,依然不够。 对峙! 这才是他的目的,他镇江堡需要时间增强实力,同样的道理,辽阳那边也需要时间。 大军开拔的当天,他已经派人给在辽阳的卢象升送去了消息,这是他和卢象升商议好的,东江镇和镇江堡虽然不能互相节制,但是随时都要保持着互通声气,他这边动手了,如是辽阳那边毫无防范遭受了无妄之灾,那就是东江镇这边的责任了。 卢象升的回信来得很快,只是送信的信使有点多而已。 送来回信的信使,差不多五百人的样子,领头的是一个叫做卢雄的参将,从这个姓氏就看得出来,这个参将想必和是卢象升有些关系的。 江晚当着卢雄的面,看完了卢象升的回信,脸色变得十分的古怪。 “巡抚大人信里的内容,卢雄将军可清楚!” “来之前我家老爷已经给末将说得清清楚楚!”卢雄大声的回答道:“我们这些人,就是学生,来东江镇来学习江总兵如何用兵打仗的,到了东江镇,自末将以下,所有人唯江总兵的命令是从!” “可不能总是光着手来啊!”江晚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你们巡抚大人派你们过来吃大户的呢,上次恭贺巡抚大人就任,我已经送过一次礼物了,这次还来,哎,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江大帅!”卢雄严肃的脸色松弛下来,换上一张笑脸:“江大帅太谦虚了,现在辽阳的将领,谁不知道东江镇人强马壮,有钱有粮的,我来的时候,可是好几个人和我一起整这个差事,要不是我和我家老爷自幼交情不错,这样的差事,还轮不到我呢!” “一百支火铳,十门炮!”江晚想了想:“暂时借给你使用,不过,若是要带回去的话,就得辽阳那边拿东西换了,无论是人,粮食,还是银子都可以!” “没问题!”卢雄高兴的回答:“这个条件,我可以替我家老爷答应!什么时候江大帅的火铳和大炮发下来了,我们这些人,什么时候就可以上战场!” “上战场可以!”江晚看着眼前的卢雄,心里对卢象升的打算一清二楚,这是对方要趁着自己出兵的时候,给他天雄军练出一支种子兵呢。 这五百人无论到时候还剩下多少,这剩下人回辽阳之后,就是合格的炮手,合格的火铳兵,无论大炮还是火铳,对以强弩为主的天雄军来说,都是新的装备,自然也需要相应的战法。 而江晚的东江镇的战法,是经过和鞑虏实战检验之后的,从江晚这里学到,自然是要比自己从头摸索的要快得多。 至于后续的火铳和大炮如何补充的问题,江晚就不替对方着想了,反正以对方的能力,若是连这个问题都考虑不到,就不会被委以辽阳巡抚这个重任了。 一天之后,吴三桂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几百兴高采烈的明军,看着他们笨手笨脚操作火铳和火炮的时候,他都担心这帮家伙会不会一不小心将自己给崩了。 心里腹诽着自己大帅给自己找了这一帮菜鸟,但是他还是笑容满面的接待了卢雄和他的士兵们。 “我先给卢将军介绍一下战况!”他呵呵笑道:“目前我军和鞑虏军堡正在对峙着,鞑虏城头上的大炮已经全部损毁,但是,面对我们的大炮,依然还有还击之力,他们安装了几十门床弩,所以,炮队轰击城池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危险的!” “当兵的还怕危险!”卢雄的憨厚的笑了笑道:“不过吴将军能不能先安排一些熟练的士卒,教我的人基本的操作,只要教会就行,其他的,我们自己慢慢摸索!” “不怕危险就好,我只是提醒一下,如果出现死伤的话,卢将军不要怪吴某照顾不周!” 吴三桂点点头:“现在是在打仗,军中人手紧张,我也抽不出人手来特意来教你的人,不过,我有一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吴将军请说!”卢雄很是诚恳。 “将你的人,分作两队!白日里,一队人分散到我炮队,帮我炮队干些粗活,比如推推炮车,搬运火药炮弹之类的时候,当然,眼睛得自己带上,我的人如何发炮他们在一边好好的看,能学到多少,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没问题!”卢雄点点头。 “另外的一队人,我将他们编入我的火铳队,跟着他们一起晚上巡逻,防敌,和在炮队的人一样,只要他们愿意学,应该很快就能掌握火铳的战法!” “当然,可能会有死伤!” “多谢吴将军安排,卢某代我家老爷,感谢吴将军了!” 说话的时候,外面有炮声响起,吴三桂还没怎么样,卢雄有些迫不及待了:“要不我现在就去安排一下!” “好!” 在明军大营里,几百来自辽阳的菜鸟,听着远处隆隆的炮声,一个个低低议论着,他们看着自己身边的炮车,想象着自己以后也会如此,一个个脸上都是挂不住的笑容。 “听好了!”卢雄到自己的人面前:“所有人的分两队,炮队两百人,火铳队三百人,等一会儿有友军的炮队游击大人和火铳队游击大人,会将你们领走!” 众人肃然听着。 “到了人家的地盘上,都把你们一身的臭脾气收起来,谁要是敢耍脾气的,和友军斗殴口角的,甚至杀伤友军的,从军棍到斩首,一律严惩不贷!” “是!” “只要能学到本事,就算是人家将口水吐你们脸上,你们都得忍着!”卢雄大声的说道:“我话就说到这里,就这样!” “统领,那你是去炮队,还是去火铳队?” 五百人里,有军官大声地问道,这是和卢雄平日里关系不错的。 “我哪里都不去,就跟着友军的吴将军,咱们天雄军还没和鞑虏交过手,这个时候我不找人家好好取经,天天在这里看你们这帮废物在这里出糗吗?” 卢雄瞪着大眼:“你们都学本事,老子当然也要学本事呢,屁话真多!” 第529章 工部主事来主事 铁山城里,到处是一片繁忙景象。 原本有几分萧条的城池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来人往,曾经街边的破败木屋,如今大都被石头屋子给代替,而这些到处可见的石头屋子里,四处可以听见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 铁山城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作坊,而这城池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在作坊努力工作的人,他们各负其责,在城里四处出没,然后,将他们制作出来的成果,一车车的运到城外,运到这些战甲,箭头,炮车应该去的地方去。 三磅炮的制作工艺,如今已经很纯熟了,城里四个作坊几乎每天都在开工,当初跟随汤若望学习铸炮的几个工匠,如今也晋升为大工匠,各自领着一个作坊驾轻就熟地工作着。 如何改进,如何创新,如何研制新的大炮,对这些工匠们来说,或许是一件很困难的时候,但是,如何将自己学会的东西精益求精,做得更好,做得让汤大师都无可挑剔,对这个工匠来说,这是一件他们能做到的也有信心做到的事情。 只是有一点,让这些大工匠们很是无奈,他的作坊里出产的大炮越多,反而越发觉得满足不了前线的要求了,而城里的人手和材料,却是显得愈发困难了起来。 现在城里迫切需要加入一些新血,如论是工匠,还是学徒,只要是能做事情的,越多越好。 可惜的是,由于铁山城的重要性,基本上原本城里的土着居民们,根本就进不了作坊,只能负责一些辅助的粗笨活儿,凡是涉及到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东西,大明人都绝对不会允许朝鲜人靠近。 尤其是火器作坊,火药作坊之类的地方,那就是连搬运烧火的,都是用的大明人,朝鲜人绝对的非请勿入。 整个铁山城在四海军团的严格管控之下,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只是今天,这铁山城迎来了一群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眼的外人。 这群外人在铁山城里指手画脚,可偏生无论是谁,面对这群人的吹胡子瞪眼睛,他们除了小心的陪着笑脸,却是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就是连汤若望也是如此。 “这又是哪个天才的主意,将库房放得距离制作坊不到百步的距离,这是怕到时候火药爆炸了死的人不够多么,这样的家伙是王恭厂出来的吗?” “再远就不大方便了,而且,中间放了几排工匠住的房子做阻隔……” “就是因为这这些住人的屋子,东西没了可以再造,人没了,到哪里去找!” 赵原一路走,就是一路骂,一直走到了铁山城的城主府的议事大厅,依然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梅游击,你家大人就给我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来收拾的么,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接这个差事,这个破地方别说比起京城来,比起延安府都差得远……” “赵大人,赵大人,毕竟,这不少咱们自己的地方,将就将就就得了!”梅小飞陪着笑脸解释道:“大帅正是知道我们这些人做事情没个章法,这不特意请你过来主持大局了吗,大帅吩咐了,只要赵大人一到,这铁山城里,一切都是赵大人做主,谁要是不服气,我亲自送他去问问我家大帅!” “哼……” 赵原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至少,梅小飞嘴里,江晚给他赵原这个区区主事的面子,是给得足足的了。 他将眼光转向一直在他身边陪同却是没有说话的汤若望:“你就是那个会铸炮的佛郎机和尚?这城里如今布置成这个样子,只怕都是你的主意!” “真是惭愧,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我擅长的事情,不过,如今有赵大人来住处,我心里就踏实了,这城里该怎么改动,人员怎么安排,我都听赵大人的!” 汤若望的恭顺,让赵原比较满意。 “怎么改,前面在和鞑虏打仗,每日里军队都要火铳大炮,城里的出产绝对不能停!”他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造炮的事情我不太熟悉,依然你来主持,火铳和火药的事情,就交给我来我带来的人!” “一起听赵大人安排!” “至于其他的军械,不是火器的,就不要来麻烦我们了!”他对着梅小飞说:“城里原来的工匠,我们会挑一下打下手的,其余的人,你自行安排好了!” “是!” “现在带我去看看其他地方,火铳做法和大炮作坊,绝对不能放在一起,能离多远就离多远!”赵原站起身来:“给我选的地方,不仅仅要材料进出方便,还要有试射的场所……” “赵大人,要不先歇会儿,用了酒饭再说!”梅小飞劝说道:“您这一路辛苦,我和城里的朝鲜官员,已经为您准备了洗尘的筵席,他们也想拜见一下咱们天朝工部的天使!” “我哪里有功夫搭理他们!”赵原鼻子嗤了一声:“你派人去应付他们好了,我千里迢迢来这个破地方,可不是为了吃他们那点粗茶淡饭的,这里能有什么好吃的,算了!” “来,汤大匠,这些破事让他们去做好了,你随我来,好好的给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布置安排的,如今前线兵马要的东西,铁山造得出多少来,还有,这里据说盛产好铁,这个铁你是怎么冶炼的,都给我细细的说说!” “如赵大人所愿……”汤若望笑了起来,对方的这做派很合他的脾胃,一看就是大明的技术官员,而他从梅小飞那里知道,如今东江镇的兵马用的火铳和火药,都是眼前这一位官员主持改良的。 他也非常乐意和对方交流一下,不,应该是说,他非常乐意愿意和对方成为朋友,而他相信以自己的才学,对方应该不会拒绝有他这样的一个朋友的。 “铸造大炮的第一步,当然是要有足够好的精铁,而冶炼这些精铁的时候,我还有些小小的心得,这让我炼出来的精铁里气泡和其他的东西极少,少量的精铁可以靠锻造去除这些气泡和杂质,但是,铸造大炮的炮管,这样的办法就不够用了,当时就是这个难题,让我纠结了好久,也损失了好几千斤好铁……” “嗯,这的确是一个很麻烦的时候,精铁不是百炼钢,如何把握其中的分寸,让其韧性大但是又不易脆,是一门大大的学问,对了,你实验的过程中的记载还有么,我想看看当时的实验记录……” “这个当然是有的……” 两个来自东西方的匠人,一下就找到共同的语言,看着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说的热火朝天的离开,梅小飞欣慰的摇了摇头,转身去应付申俊岑他们去了。 赵主事都被大帅调到铁山来了,大帅这是打算在这里好好的和鞑虏斗一斗了,真是羡慕那些在打仗的家伙,自己天天呆在这里,都快发霉了。 他心里嘀咕着,脚步却是变得轻快了起来,很快,也随着前面的两人消失在了大厅的尽头。 第530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当铁山城的火铳生产进入了正轨之后,江晚陡然觉得手头富裕了起来。 哪怕刚刚开始每天就二三十支火铳,仅仅只能用于现有火铳队的维护和替换,但是江晚清楚得很,一旦生产的规模上来之后,源源不断的火铳将不用再从京城千里迢迢的运过来,而从铁山城发来的火铳,无论数量和质量,都将有了足够的保证。 他现在就可以琢磨,开始扩大火铳兵的编制的事情了。 现在的东江镇,火铳兵占比仅仅是全军的十几分之一,这远远和江晚心中的建军思想有着差距,好在是突然之间他主角光环闪亮了一下,捡到汤若望这个会造炮的西洋神父,短时间内为他提供里一批虽然威力不算大,但是制造快速,移动轻便的轻型炮。 这让他的热武器的建设在陷入停顿的时候,及时地为他补上了这一块短板。 但是,指望着靠着这样的轻型炮队来决定战争的胜利,肯定是不现实的,起码,在数量上就远远达不到要求,当然,若是他能摆开几千几万门三磅炮在鞑虏的骑兵大队面前,这仗肯定打得赢。 这种事情,想想就好,要是真打算这么做,江晚可就真疯了。 首先,从经济上来说,大力的制作火铳,就要比制造大炮划算,哪怕是眼前的三磅炮,都是几百斤,若是制造火铳的,足足可以制造十支了。 其次,即使他可以不在乎花钱,也不在乎原材料的获得,但是,火铳和大炮的性价比也不同,这就好比在面对一个血量一万的boss,大炮的输出是一百伤害,火铳的输出是十点伤害,但是,火铳可以有成百上千个十点伤害,但是,大炮输出虽然高,但是数量受到了限制。 更不要说训练一个合格的炮兵,需要的成本要远远的大于训练一个火铳兵的。 所以,在江晚心中,他的东江镇的主要输出,只能是火铳!这一点他无比确定。 而其他的兵种,都是在为火铳兵服务,盾甲兵作为他们的防御,大炮为他们扫清障碍,骑兵为他们牵制敌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保证火铳兵的输出。 所以对于铁山城发生的事情,江晚的关注一点都不比在马兰峪的前线关注得少。 卢象升派来的那五百人,被吴三桂安排在了军中随着他的部下一起行动,对于吴三桂的安排,江晚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提出要他保护这五百人的说法。 在他看来,卢象升的这一手值得鼓励,他不反感,如果将两人的位置颠倒过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去做,但是,火线练兵的话,还要友军处处照顾,那练出来的兵到底有多大用处,那就不知道了。 再说了,他卢象升的兵是兵,他江晚的兵也是兵,大家互相照顾就好,但是,谁也没有必要迁就着谁。 马兰峪那边,天天都在打,但是,一直是小打,偶尔白天里,马兰峪城头上的守军,还会组织一波反击什么的,不过,大多都是浅尝辄止。 大概是城下的明军虽然骚扰得厉害,但是却是一直没有大举攻城,而李永芳大概是判断出明军没有攻城的实力,这让李永芳心里踏实了不少。 当然,向盛京方面禀报战况,李永芳肯定不会隐瞒,但是这十余天下来,马兰峪那边根本没有大的动静,江晚就知道,即使是这边处于对峙状况,皇太极应该也是没有拿这边当过一回事的。 应该不算是小看东江镇,但是,在皇太极眼里,或许辽阳才是他的首要之敌。 打下辽阳,锦州门户尽失,对后金来说,这是又一个巨大的胜利,他们一步步地蚕食着明军在关外的势力,只要将这种势头保持下去,大明数年来修建的防线,就是一个笑话。 他们今日可以取大凌河,明日可以取辽阳,再后日可以重兵围攻锦州。这一个一个的胜利积累下来,终于有一天,他们可以不必绕道蒙古,而是堂堂正正的靠着自己的实力,兵临山海关下,叩关大明。 这大概也是雄才大略的皇太极想要的。 反而看东江镇这边,皇太极集结重兵,不惜国力,且不说战事进展如何,但说一切都顺利,他就算拿下了东江镇,又能得到什么,一个得而复失的镇江堡,还有皮岛那本来就不属于大明的一个小小破岛? 如果打仗也要盘算得失的话,那后金方面打这一仗的收益,那可是远远比不上打辽阳的收益。 这一点,江晚看得很清楚。而皇太极,应该也是看得很清楚。 所以,南海营和亲卫营在潘家口和马兰峪,一直都是以对峙,以封锁为主,他从来没有下令让两营攻下这两座军堡,而后金方面,毫无疑问也看清楚了他的意图,并没有将他的挑衅当一回事情,江晚不知道他们具体的对策,反正以他的眼光看来,对方似乎有些置之不理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相信李永芳等人的汉军旗呢,还是早就有了安排,一旦东江镇的兵马准备大肆攻城夺取这两军堡,他们立刻就会精兵齐出,铲除他们这卧榻之侧的酣睡之人。 就眼前这种态势,江晚觉得很好,至少,东江镇今年的秋粮大致是没问题了,哪怕从朝鲜的平安道他一直都在征粮的,但是粮食这个东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嫌弃多的。 有了粮食,他就可以养更多的兵,可以和鞑虏更好地耗下去。 祖大寿的儿子离开镇江堡,也是差不多半个月了,按照他说的时间,这个时候,他应该到了察哈尔部了,江晚心里盘算着,也不知道他会到时候给自己带多少人回来。 以广宁铁骑的装备,马的话,得看他们能带多少马回来,但是他们擅长使用的三眼火铳,东江镇却是没什么存货的,而铁山城不可能用宝贵的制造力去造这些大明的普通火器工匠都能做的火器。 他派忠勇营的耿精忠,已经去山东那边采买了三千支三眼火铳,就在祖泽洪离开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批三眼火铳应该会比祖泽洪他们早到东江镇。 江晚有些犹豫,到时候,自己该不该武装起来祖大寿这一支看了起来忠诚度极其可疑的骑兵,还是说,自己直接重起炉灶,让这些人替自己练兵,而不是让这些人上战场…… 第531章 似是故人来 “江总兵提出了要求,你们几个都商议看看,大家集思广益,看看有没有法子,将咱们的火铳再改进改进!” 铁山城的火器作坊里,赵原召集着自己的徒弟们一起商议,这些徒弟们最短的都跟了他年,长的甚至十来年不止,可以都称得上是火器方面的大工匠了。 “咱们的火铳已经很不错了,瞬间击发,火药强劲,就算是咱们淘汰下来的火铳,也比神机营里用的那些火铳要强!” 有人嘀咕的说道:“还要改进什么,这已经是咱们大明最好的火铳了!” “技无止境!”赵原重重的哼了一声:“谁给你的胆识,说出这样的话,当初咱们不是也是觉得我大明的洪武大炮天下无敌,世上再无比我大明的洪武大炮更犀利的重器了,结果怎么样,佛郎机人远道而来,给在咱们上了一课。当咱们以为咱们的东西是最好的时候,没准人家已经将更好的做出来了!” “那江大人提出了哪些要求呢?”徒弟们纷纷点头,觉得自己师傅说得太对了,不过,最先嘀咕的那个徒弟,却是不见得是这么想的。 “现在咱们的火铳,有几个缺陷,这是江总兵在实战中反馈出来的,你们听一听!” 赵原说道:“第一,火铳一旦遇见下雨天,就基本上毫无用处了,哪怕咱们已经将构件全部改成燧石击发的,但是如果瓢泼大雨下,士卒们无法装药填弹,火铳照样是一个烧火棍!” “第二,火铳兵迎敌的时候,身边必须有大量的士兵护卫保护,一旦敌人近身,火铳兵几乎是没有还击之力的,十几斤重的火铳,加上随身携带的弹丸,身上的甲胄,刁斗之物,再携带其他武器,是对军械的浪费,也增加了士兵的负担!” “第三,咱们的火铳的损坏程度比较高,一旦击发了几十次之后,枪筒就废掉了,但是其他的部件却完好无损,如何让这些容易损坏的部件不影响火铳的寿命,也是需要我们改进的地方!” 他将江晚提出来的要求,对所有人说了出来:“大致现在就是这些要求,若是还要其他的问题,也是在实战中才能发现的,你们几个好好的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个主意了!” 下面的徒弟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不时有新的点子迸现出来,又不时被其他人人否定,每个人都竭尽所能的绞尽脑汁的来想着这些问题。 赵原没有参加讨论,而是凝神听了一会儿,然后在心里微微点摇了摇头。 虽然徒弟们有些法子,看起来新奇,但是基本上都是经不起讨论,而其实江晚在给他提出这些改进要求的时候,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赵原没有说出来,只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这些徒弟们,会不会相处比江晚提出来更高的建议而已。 大约讨论了半个时辰,在讨论中,迸现出来的点子的确不少,但是赵原衡量了一下,这些点子,还真没有比江晚的建议更靠谱的。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下:“这几个要求中,增加火铳兵的自保的能力的要求最为简单,你们想一想,士兵们携带其他的武器,也不过短刀短剑之类的,若是将这短刀短剑直接做成火铳上的部件,比如在火铳的枪管前方,做一个活动的环扣,可以轻易的安装这些短刀短剑,也可以轻易的取下来,这样的话,即使敌人冲到面前,火铳兵不能击发火铳,也可以拿起火铳当中一支短枪或者是短矛使用!” “对啊!”徒弟们凝神想了一想,纷纷抚掌:“这不就是和三眼火铳的思路一样么,进可以做火器用,退的话,直接可以当作棍矛用,师傅果然比咱们厉害,一下就想到这个问题的关键了!” “而且,这做个环扣卡槽的,简直太简单了,分分钟的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不是我想到的,而是江总兵的建议!”赵原脸色不变:“你看看你们,他一个外行也能想到这些,你们怎么就想不到呢,惭愧不惭愧!” 众人笑了起来,他们可没觉得惭愧,江总兵虽然是总兵,但是也是读书人,身边还有个佛郎机老婆,暗地里不知道琢磨了多久才想到这个,他们一时之间想不到这点,一点都不丢人。 “师傅,既然这个要求,江总兵有建议,那其他的要求,江总兵总会提点一下了!” “哼,我就知道你们会这么问!”赵原哼了一声,然后脸上微微露出几分矜持之色:“其他几个要求,他的确有建议,不过,那就真是建议而已,他一个外行,能做到这一点,解决一个问题就不错了,他可以怎么想,但是,怎么做还是靠我们这些人!” “师傅,别卖关子了,快点说!” 众人纷纷闹了起来,都是一帮天天厮混在一起的工匠,又都是官场仕途没多大兴趣只对自身的技艺感兴趣的人,他们才不和他们的主事师傅玩官场的那一套呢! 想要知道的,直接就开口问了。 “关于火铳的枪管容易坏,坏了之后整个火铳就报废的事情,江总兵的想法是,能不能做出枪管可以拆卸的火铳,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以拆卸的火铳,那还是火铳吗?” “不对,师傅,我觉得这应该可行啊,师傅你做出来的五铳连发的火铳,若是其中一个火铳坏了,也不是整个火铳都废掉啊,我琢磨琢磨,这火铳的铳管,咱们就当他是大炮的炮筒,击发的部件,可以放在一边,不对,如果这样的话,所有的击发的部件都可以做成一样的,而火铳的枪管可以做成很多种,到时候,未必做不出像三眼火铳那样连发的火铳来,甚至不同的枪管,击发不同的弹丸,也是可以的!” “你好像有思路了,有思路了是好事,一边去琢磨去,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琢磨出个大概想法来了,再和为师来聊聊……” 赵原打发走了这个弟子,然后说出了第三个建议的改进办法:“下雨天不能用火铳,的确是火器的短板,江总兵的建议是,能不能用油纸将等额份量的火药预先装好,这样就不会被淋湿,而燧石击发装置,则是只要能打出火星来,就能将枪管里的火药点燃然后击发出去。” “这有何难!”众弟子纷纷切了一声:“举手之劳而已,无非是多费点功夫而已,这个建议不怎么样!” “我还没说完呢!”赵原瞪了弟子们一眼,“若是这么简单,前面吩咐一声我们后面就照做好了,还要我们动脑子干什么!” 众弟子这才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江总兵说了,这样的建议,只是暂时应对一下,应急而已,治标不治本,若是真的要解决火铳怕水的问题,那么,从击发到火药弹丸,所有部件都不能沾水,他问我,有没有一种可能,将火药和弹丸做成一个整体,用金属封装,这样的话,哪怕是在水里都不怕火铳不能击发了!” “都装在金属壳子里了,燧石怎么点得燃火药?”众工匠齐齐愕然。 “若是能想办法击发点燃装在这些金属壳子里的弹丸火药,是不是问题就解决了!?”赵原说道。 众人苦思冥想起来。 “哼,这是以后考虑的问题,现在先将枪管的事情解决,剩下的你们慢慢琢磨!”他摇摇头:“不过,人家将思路都给了咱们,咱们倒是没琢磨出一个可行的办法,等到过了一段时间,人家将方法都拿出来了,我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呆在这里,造火铳是咱们的本行,人家的本行可是打仗!” 众弟子没有理他,甚至无视了他这个师傅的离开,只是在他们琢磨着,好像这个事情,可以这么做…… 镇江堡里,耿精忠兴冲冲地走到了江晚的面前:“大帅,幸不辱命,三千支三眼火铳末将悉数运到!” “辛苦了!”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是从山东那个州府的武库里购得的,所需花费,都向四海那边报了账目了吗?” “大帅,是从山东登州的武库得到的这批火铳!”耿精忠得意的说道:“这批火铳末将一两银子都没花,只是斗胆答应了登莱巡抚孙元化孙大人的一个要求!” “孙元化?”江晚一愣,他依稀记得这个人,而且此人也算是前兵部尚书孙承宗孙老大人一派的,只是袁崇焕的事情,他没受到牵连么? 在历史上,耿精忠和孔有德两人最终会叛乱,而和这两人对抗的登莱巡抚就是孙元化,江晚记得对方的结局,好像是被皇帝给斩了。 而且,江晚也认为此人死得一点都不冤。 孙元化也是应该崇尚火器的,在登州等地,他招揽西洋工匠,大肆制造火器,但是登莱之乱之后,后金方面却是直接将他辛辛苦苦的这些成果夺了过去,这等于是几乎一夜之间让后金方面拥有了火器能力。 对孙元化的评价,江晚就是“小儿持重金于市!” 孙元化就是那个小儿,火器这样的危险的东西,若是没能力持有运用,还是一味的大力发展,最后的结局,就是资敌。 “孙元化提了什么要求!”江晚淡淡的问道。 因为他江晚的出现,孔有德和耿精忠可能发生的叛乱,也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江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以他现在东江镇的实力,这两人也没有反叛的土壤,真要是有异心他江晚有足够的能力,将这两个家伙摁在地上,想摩擦多少遍就摩擦多少遍。 “他听闻我在东江镇如今的差事是训练新兵,他想请咱们东江镇帮他训练一些士卒,末将想想这也不是多大点事情,几个月的功夫就可以练出来,还不花咱们一两银子,所以就答应了他!” “是为登莱训练新兵,还是为他孙元化训练家丁?”江晚想了想,觉得这孙元化再大公无私,应该也不会将资源浪费在一支地方军队上。 “应该是孙大人的家丁!”耿精忠回答道:“一千人,吃用他们自带,咱们只管给他们练兵就行了!” “嗯,行,这事情我知道了!”江晚摆摆手:“办的不错,有你在皮岛,我在这边也放心了!” “愿为大帅效力!”耿精忠肃然回道,然后笑了起来:“对了,这次从山东回来,我还遇见了几个佛郎机人带了回来,他们说和大帅是旧识,也认识大帅的夫人,大帅要不要见见他们?” 江晚一愣,稍微想了一下,立刻就笑了起来:“这些佛郎机人,也是孙元化的人!” “大帅果然料事如神,是孙巡抚重金聘请来的佛郎机人,不过,这些家伙说是大帅的旧识,怕是在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大帅不用理他们,我在这里给大帅禀报一声,也算是对孙巡抚有个交代了!” “叫进来!”江晚摆摆手:“咱们东江镇去山东那边征兵征粮甚至买军械的机会不少,既然你答应了人家,你的这个面子,我得给撑起来!” “多谢大帅!”耿精忠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轻了好几两,大帅这个面子真是给的足了,这几个佛郎机人回去一说,自己在大帅面前如此被重用,那以后去山东,自己岂不是得到的好处更多了。 大门打开,两个佛郎机人走了进来,江晚一见到来人的面目,顿时就笑了起来。 “还真是旧识啊,何塞阁下,近来可好……” “参见江大将军!”何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京城一别,竟然过了这么久才重新见到江大将军,不会是因为我那侄女和我之间的小小的不愉快,让大将军不想见到我!” 江晚笑了起来:“何塞阁下,你不说我都几乎忘记了这事情了,凯瑟琳如今已经是我的夫人了,他和何塞阁下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何塞阁下如今还耿耿于怀吗?” 两人都没有明说,但是两人都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事情,不过,在一边的耿精忠可就听得有些满头雾水了。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立刻告退才合适,毕竟自家大帅和这个佛郎机人之间,好像说的一些不大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我特么刚刚就应该离开,我还进来干什么,我是真飘了,拿自己当大帅的嫡系了,耿精忠啊耿精忠,你可要长点心啊,飘会死人的。” 第532章 空手套白狼 江晚不觉得何塞从山东那边赶过来见见自己,是为凯瑟琳为大明输入红薯的事情。 如果何塞真是打的这个主意来兴师问罪的话,这几乎和送人头没有差别,尽管看在凯瑟琳的面子上,他未必会杀了地方,但是绝对会让对方灰头灰脸的离开的。 而何塞好像生怕他误会一样,立刻就解释了起来。 “和当初江将军在京城里和我们商会合作一样,孙巡抚希望通过我们商会,在他治理的地方雇佣一批人,我们商会也只是在其中穿针引线而已!” 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何塞,穿针引线,这种话骗小孩呢,若是没有足够的好处,你一个披在官方外皮的商会主事,会亲自到山东来吗? 只怕,孙元化那边除了想要雇佣佛郎机人做教习,也存着想从佛郎机人这边学习些火器制造使用的经验,甚至不排除孙元化直接和佛郎机人进行火器贸易。 不过,这和他东江镇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个地方官府,有能力发展自己的武力,对抗可能来自后金方面的侵袭,对朝廷来说那绝对是好事,而这种事情,大概孙元化也不会腆着脸找朝廷要钱的。 咦,要钱? 这孙元化赚钱的本事不错啊! “好,我相信你的说法!”江晚点点头:“既然来我东江镇,看在老朋友的份儿,本来应该款待你一番,不过,眼下我们正在和北方的敌人在交战,对何塞阁下来说,这里已经是战区,怕是不太安全,如果没有事情的话,尽快回去,无论是回山东,还是回濠镜澳!” “不不不,我到这里来见将军大人,是有一笔生意要和大人谈!”何塞露出笑容:“一笔大生意!” “多大的生意,值得你亲自来找我!”江晚笑了起来:“在濠镜澳,我名下的那个商行,什么时候都有人在,若真是生意的话,你应该早濠镜澳就可以找他们了!” “我找过他们!”何塞正色说道:“不过,商行的那位管事的小姐告诉我,我要谈的事情她做不了主,他让我直接来找你!” 连嫣然都做不了主,送到我这边来的生意? 江晚心里微微有些疑惑起来,不过,如今的他已经不用在何塞面前,如同几年前那么小心翼翼了,心里有疑惑,他直接就开口发问,根本毋须遮掩自己的意图。 “说,不用遮遮掩掩,直接说你的目的就好!”江晚说道。 “我想要雇佣江将军麾下四海商行的雇佣兵团!”何塞直接开口道。 “嗯?”江晚眼睛眯了起来:“你是在开玩笑么,你维克多商会多少实力,别人不知道,难道我也不知道吗,雇佣我手下的军团,这让我感觉你有些用心叵测!” “绝对不是!”何塞举起了手,发誓赌咒的说道:“以江将军的见识也阅历,应该知道我们和荷兰人几年前曾经有过战争!” “没错!”江晚说道:“你们的实力,比荷兰人强,我想不到有什么地方要雇佣我的人去为你打仗的!” “在海上的力量,我们的确是要比荷兰人强那么一点点!”何塞说道:“不过,到了陆地上,就不好说了,我需要的江将军的雇佣兵团步兵的战斗力!” 你需要的是一群炮灰! 江晚心里鄙夷了一下,心里愈发肯定这家伙到山东来没安好心,没准他见孙元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雇佣大明的士兵去给他们打仗,但是在孙元化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将主意又打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打仗,打哪里呢? 他皱着眉头琢磨了起来,上次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大战,以葡萄牙人的胜利告终,荷兰人的势力范围大幅度的萎缩,如今只是盘踞在后来郑成功收复的那个岛屿上苟喘残延。 东夷?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尼玛,这何塞是在打东夷宝岛的主意,没错,荷兰人应该此时已经在宝岛上建造城池打算长期的呆下去了,葡萄牙人尽管在海上的力量强一些,但是想上岸击败荷兰人,将荷兰人赶走,靠着他们的炮船可做不到。 他们必须要有一定数量的步兵。 而整个葡萄牙人全部东南亚的殖民地加在一起,也不知道能不能凑出两千人来,这两千士兵若是去殖民,和当地土着作战,自然是碾压一切,但是,若是和同样的殖民者去打的话,以荷兰人陆军的战力和数量,这两千人只怕也就是石头丢在水里,听了个响。 更何况,东南亚偌大的殖民点,葡萄牙人也好,西班牙人也好,都不可能抽调所有的力量,所以,理论上,他们最多只能抽几百人出来上岸作战。 所以,他到处寻找兵源,而大明的军队是没可能替他们打仗的,但是,自己手下的雇佣军团,只是商行的雇佣军,他们完全可以雇佣自己的人。 难怪嫣然不敢答应这事情,要让自己做定夺。 “你打算雇佣多少人,用什么来雇佣?”他决定先听听对方的条件再说。 整件事情听起来极其荒谬,反正不管是荷兰人还是葡萄牙人,他们打生打死谋夺的地方,却是大明的地方,而这个事情,这家伙居然和身为大明人的自己来谈借兵的事情。 这家伙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可能的话,最少两千人,越多越好!”何塞眉梢一动:“所需要的武器装备,全部由你们自己提供,我们商会只提供作战期间的粮食药品等消耗品。” 嗯! 江晚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尼玛,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我们付出的报酬,那就是只要作战成功,江将军麾下的四海商行将成为维克多商会在远东地区的最亲密伙伴,享有和维克多商会成员的一切权利,在我商会范围内的一切港口,免检,免税,并在任何需要的事情,可以得到我商会所属武装力量的援助!” 何塞顿了一顿:“而我维克多商会的理事会也非常欢迎有江将军这样的一位睿智勇敢,且敢于承担责任和义务的理事加入!” “而我则是以个人的名义向我们尊贵的国王陛下提出建议,为将军阁下授爵!” 他笑了一笑:“这样的雇佣代价,不知道江将军是否满意!?” 第533章 佛郎机人画的饼 江晚在沉吟着,对方的所谓代价,说完全没有诚意不是,但是说诚意有多足,那也是扯淡了。 所有的一切的好处,嗯,看起来的好处,都是在雇佣自己的四海军团作战胜利之后才会有的,换个角度来想,若是自己想要得到这些好处,那就必须保证作战胜利。 而四海军团是绝对不会有三千人的,何塞的话里在暗示什么,这就很清楚了。 自己要保证作战胜利,说不定到了某个时候,甚至直接会派自己麾下的大明兵马,以“四海军团”的名义进入宝岛作战,而不要脸的事情,尽管是替他们打仗,但是连武器装备什么的,他们都不愿意负担,只是提供吃喝,这意味着,我们是没打算让江晚去薅他们的羊毛的。 这家伙挺精明的啊,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没被人打死,这家伙还真是命大。 他瞟了一眼何塞,何塞却是以为他有点心动,笑着补充了一句:“我维克多商会的理事,是可以出任我们王国其他殖民地的总督的!” 还在给我画饼? 江晚心里暗暗笑了一声,别看大明如今内忧外患,但是葡萄牙人你们也是日暮西山了,以为自己不知道吗?你们的时代很快就要过去了,而不列颠岛上撒克逊盎格鲁人,如今只怕已经把触角伸到印度来了,接下来这帮家伙将要像蝗虫一样,在世界各地为祸,成为一个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哪里还轮到你们。 你们那为数不多的几个殖民地,还是想想自己怎么保住他们! “从你的这些话里,我听出了一些意思!”江晚缓缓的说道:“如果我成为了你们的理事,是不是在你们维克多商会的势力范围内,若是想要动用你们的武装力量,比如你们的武装商船,或者是别的什么,你们也会高度的配合我!” “这个……应该是如此!” 何塞脸色微微有些不大自然起来。 “比如说,我要封锁一片海域,或者是动用商会的船队为我运输军队或者是别的其他的什么的,也可以得到满足?” “如果代价足够的,理应如此!”何塞干笑了一下:“毕竟我们只是以盈利为主的商业组织,一切都是为金钱服务的!” “我明白了!”江晚笑了笑,对方没有彻底的拒绝,就意味着这样的事情,可以发生,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才是实打实的好处。 至于雇佣兵团替对方打仗的事情,他心里根本不排斥。 反正都是一帮到主人家里斗殴的强盗,狗咬狗而已,无论最后打得如何,都会是他这个主人来收拾残局,输的那一个,固然是头破血流的被赶走,但是,赢的那一个,也别想留下来。 宝岛是大明的宝岛,以前是,以后也是,这一点,谁也不能改变。 他闭着眼睛想了一会,睁开眼说道:“什么时候要用兵?” “最迟明年二月之前!”何塞说道。 江晚不知道这个二月有什么讲究,但是,现在才九月,还有足够的时间,说明对方用兵也不是这么的迫切。 “我需要招揽新兵,训练新兵!”江晚说道:“而且,你的条件,要稍微更改一下,我四海军团既然是被雇佣的,所需要的武器和装备,全部都归你们负责,每个月的军饷,也需要你们开支,这一点没得商量,我四海商团也是要赚钱的!” “那我们要指挥权!”何塞考虑了一下:“若是没指挥权,那等于我们商会替江将军组建这样的一支军队了!” “你和孙元化说这个提议的时候,孙元化给了你指挥权吗?”江晚脸色一沉,看着对方。 “……!” 一阵沉默之后,何塞尴尬的笑了笑:“一切都瞒不过江将军你!” “我只是知道,你绝对不是第一个来找我的!”江晚摇摇头:“你既然找我的这里来了,那就说明,你前面找的那些人,谁都没有答应你这样的条件,你提防着我们,我们一样的提防着你,有些事情摊开在明面上,要比事后在暗地里勾心斗角的要好!” “那这样的条件,我们无法接受!”何塞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有保证,我们就要付出这么多,对于我们这样的生意人来说,风险太大了!” “你可以不做这笔生意啊!”江晚摆摆手,摇头说道:“好走,不送!” 何塞还要说什么,却是被身边的耿精忠请了出去,这一番谈话,听得耿精忠简直是心惊肉跳,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样的谈话一直到结束,江大帅都没有让他回避。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将何塞这个倒霉家伙带回来了。 也不知道知道大帅的这些事情,会不会回头被大帅送到前面和鞑子死战去,在军中大帅要弄死他这样一个人,那简直有太多的办法了。 他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怒视着何塞,他现在都有心先弄死这几个佛郎机人了。 “耿将军!” 何塞回过头,看到他眼中的杀气,微微笑了一下:“看来果真如你所言,江将军还真是器重你,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耿精忠皮笑肉不笑说道。 “若是回北京的话,耿将军一定要到我们商会那里去做客,即使我不在,我侄女凯瑟琳也会盛情的款待我们的朋友的,我这个侄女,你应该认识,对了,她现在已经是江将军的夫人,这孩子的运气真不错!” “胡说八道,咱们大帅的夫人是……”耿精忠的话一下就停住了,他真想起来,自家大帅的二夫人,就是一个佛郎机人。 我尼玛,这家伙不能弄死他了,他是大帅的亲戚啊!老子差点又犯错了。 见他呆立在当场,何塞微微地笑了笑:“对了,我们今天晚上住在什么地方,耿将军有安排了没有,我和江将军之间的事情,可能要磋商一些日子的,这么大的事情,肯定不会几句话就决定,在这里的事情,还得麻烦耿将军了!” “不麻烦,不麻烦!”耿精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正要说什么,只看见前面一个人影一闪。 他大声的喊了起来:“孔有德,孔大将军,去哪里呢,看见我好像没看见一样,过来,过来,我给你介绍个人认识认识,这可不能说老哥没关照你啊,这可是大帅的亲戚……” 第534章 第二套方案 何塞的事情,江晚很快就将它丢到了一边。 眼下他关注的事情可比半年之后的事情要重要多了,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不划算,只是想着好像很久也没有江嫣然的消息了,干脆就写了一封信,然后叫人送到了铁山那边去。 通过四海那边的渠道,不管江嫣然在什么地方,想必这封信都会送到她手上的。 若是有可能的话,江晚想听江嫣然的意见,到时候无论他抽不抽得开身,到时候主持这个事情的,几乎只能是江嫣然,这个,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至于何塞,他也没打算让他在镇江堡呆多久,毕竟这里还是军事重镇,一帮外人在这里晃悠可能造成的隐患太多了,其次,他也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实力。 道听途说听到的东江镇的战绩,和亲眼看到的东江镇的战力,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而最心里的想法,江晚自己也知道,那就是日后未必没有和葡萄牙人交手的时候,这个时候让他们看清楚了自己的虚实,那等于就是将自己的情况拱手告诉了对方。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何塞仅仅在镇江堡里过了一夜,就被江晚命令耿精忠将他带走了,至于离开了这里他们再去什么地方,那就不是江晚想知道的事情,不过,估计大概率的这家伙还是要去山东的。 孙元化那里,对他来说,应该还是大有可为的。 时间过得很快,就在江晚几乎是在扳着手指数日子的时候,祖泽洪回来了。 他只带回来了几百人,风尘仆仆的样子,而且,一看就是在路上曾经战斗过。 “总兵大人,能带过来的兄弟,我都带过来了,路上出了点小波折,折损了一些兄弟!” 祖泽洪脸上多了一道伤口,看样子是被箭支擦过,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对着跟着他一起来迎接这支人马的祖大寿看了看:“一个甲喇的骑兵……” “仔细说说!”祖大寿面不改色地对自己儿子说道:“怎么才这么点人,咱们对江总兵,得有个说法,要不然,江总兵以为我们父子有别的心思,那就不好了!” “去的时候十分的顺利!”祖泽洪说道:“到了察哈尔部,没花多少时间就联络到了咱们的兄弟们,听说是爹你亲自相招,兄弟们几乎没有一个人犹豫的,都决定投奔过来!” “出发的时候咱们动静大了一点,鞑子的骑兵一直在后面追咱们,这一路上和鞑子打了几场,都没占到便宜,等到到了辽阳附近,又和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明军打了一场,损失了百多骑!” 祖泽洪寥寥数语,江晚都能想到这一路来,这一支人马是经历了多大的磨难,他忍不住看了看祖大寿,祖大寿治军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能值得这些人义无反顾的投奔过来。 “这个答案,总兵大人满意吗?”祖大寿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江晚。 “先在城外驻扎下来!”江晚说道:“一路奔波辛苦,所有人都休整几日,至于这一路上他们遭遇的事情,我会找人去查问的!” 他的属下们带领着祖泽洪这些人去驻扎的地方,那是江晚早就准备好的营地,这些人他当然不会轻易的将他们放进军堡,这一点,他就是不说,想必祖大寿也能察觉得到的。 “看来,即使是祖某想要领军,只怕也没多大机会了!” 祖大寿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江晚,他这是在询问江晚将如何安排他,如果来的关宁铁骑有一千余人的话,那么,他毫无疑问会统领这支骑兵,但是,眼下就几百残兵,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被派去领军了。 “祖泽洪也是带兵的,你们父子谁领军,难道不一样吗?”江晚看着他:“亏我还准备了三千支三眼火铳呢,看来,这一时半会用不上了!” 祖大寿的脸色暗淡了一下,祖泽洪带回来的这些残兵,几乎没有人有火器,后金那边纯粹是将他们当做普通的汉军旗的骑兵来用了。 而没了三眼火铳的关宁铁骑,还算什么关宁铁骑。 而且,他也观察了他们骑回来的那些战马,这些战马也仅仅只是算是战马而已,而当初他的关宁铁骑的战马,都是军中上品,一等一的战马,无论的负重,速度,还是和主人的默契,都是别的骑兵望而叹止的。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带回来的这些人,还算不算关宁铁骑了。 “指着他们能上战场,也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了!”江晚微微笑了笑,似乎并不是特别失望的样子,“不过,以他们的经验和能力,再练一支东江铁骑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让我们父子来给你们练兵么?”祖大寿一愣,脸上依然没有多少表情:“这倒是一个好办法,既能用我们父子,而我们父子不怕被江总兵猜疑了!” “只是刚刚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个想法!”江晚说道:“总不成这些人千里迢迢的过来,就让他们在这里闲置着,若是上战场和鞑虏打仗的话,这几百人也就一个冲锋就没有了,与其这样浪费他们,还不如找个更适合的地方,让他们发挥更大的作用!” “至于猜疑什么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祖大寿:“倒不是看不起祖将军,我还真没有对你有什么猜疑,就算今天祖泽洪带回来是三千全副武装的关宁铁骑,该怎么用你们父子,我依然会用你们父子,至于你们是不是有可能有别的心思……” 他露出牙齿,轻轻地笑了一下:“不妨露出来给我看看,当年袁崇焕都敢杀皮文龙,难道我还不敢杀你祖大寿吗?” 祖大寿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足足愣了好几秒之后,他才长长的吐了一口,仿佛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我以为皇太极就已经很重视你东江镇了,现在看来,他重视得还不够,或者说,他重视你江晚还不够,东江镇依然还是当初的东江镇,只不过有了你,东江镇应该既然不同了!” “谬赞了!”江晚摆摆手:“你们父子休整几日后,准备回皮岛,那里才是你们发挥作用的地方!” 第535章 长崎小酒馆 倭国九州,长崎港。 长崎港的繁华不仅仅是白天,更是在晚上。 尤其是唐人町里,基本上所有长崎的本地人都知道,唐人町里的那些大明人几乎个个都是有钱人,更别说那些从外面来长崎做生意的大明人,他们晚上会停留在这唐人町里,大把大把地挥洒着金钱。 哪怕这些本地人很多人都看不起唐人町的这些大明人,但是,他们却是看得起这些大明人口袋里的金钱,哪怕是那些白日里对大明人不屑一顾的贵族的商人,到了晚上若是没地方去的话,也会到唐人町里转一转。 这里的享受,也是长崎城里最顶级的享受。 若是一边享受的时候,还能遇见某个赚大钱的机会,这是他们都不会拒绝的事情。 就是有一点不好,唐人町的秩序有点糟糕,当然这和城主府的放松有关,以至于这些挂着某某家族的头衔的商人,到唐人町里来享受的时候,不得不随时多带几个护卫保镖。 在这里,遇见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今天似乎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小五郎带着几个护卫,晃晃悠悠的进了一家酒馆,一进酒馆,他就眼前一亮。 平日里看多了庸脂俗粉的女人,此刻坐在酒馆里静静的喝酒的那个年轻大明女子,就显得极端的清秀可爱了。 大概,大概不会超过十五岁,这个年轻的,我最喜欢了。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酒馆里还有几桌客人,不过没什么扎眼的角色,其中应该有一桌是这个女孩子的护卫,看这样子,这个女孩子应该是刚刚进港不久的商船上下来的。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准备上前搭讪。 但是眼角的余光一扫,他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一个让他感到几分厌恶的身影从酒馆的里间出来,径直朝着那个女孩子走了过去。 “怎么哪里都能见到毛利小兰这家伙!”他嘟囔了一句,对方可是武士,而且还是城主府的武士,如果没必要,他不想和对方起冲突。 “你的,喝酒的,陪我?” 对方那口舌不清楚的大明话,立刻就让小五郎知道,这家伙喝醉了,看到这家伙毛手毛脚的朝着那个女孩子摸过去,他叹了口气。 看样子,这个女孩子今天难逃毛利小兰的魔爪了,真是可惜啊! “我家小姐不想被打扰!”旁边疑似护卫的两个年轻人站了起来,拦在了毛利小兰和那个女孩子中间。 小五郎看到那个清秀的女孩子皱了皱眉头,那小模样仿佛是一个小钩子,钩得他心里痒痒的,却是偏偏又挠不到的那种。 他想了想,决定花点钱,让毛利小兰滚蛋,在金钱和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之间,毛利小兰应该是会选择的! 毛利小兰还在和那两个年轻护卫纠缠不清,他走了过去:“毛利君,又见到了你,上次我说下次见到你,一定要请你好好的喝几杯,你今天一定不要推辞哦!” “你要请我喝酒?”醉汉回过头来。 “不仅仅是喝酒,上次我还借了毛利君十两银子,毛利君忘记了吗?”小五郎大声的说道。 “没有,没有,当然记得你欠我的银子!”醉汉哈哈大笑道,顿时就忘记了眼前的事情。 小五郎悄悄的招招手,一个护卫走了过来,给这家伙手上塞了一锭银子,一把勾住对方,大声的喊道:“去喝酒,去喝酒……” 酒馆里随着这两人的离开,顿时就安静了许多,那两个年轻护卫见到骚扰的人走了,看了小五郎一眼,重新坐了下来。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这位小姐很面熟啊,我是不是在码头上见过小姐,我是平川家的小五郎,小姐怎么称呼!” 女孩子在看着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封书信,听到他说话,抬起头来,甜甜的笑了一笑。 “滚!” “啥?”小五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我刚刚给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你居然开口就叫我滚。 酒馆四周微微传来窃笑声,小五郎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发烧。 “我只是想认识小姐一下,对大明来的商人,我平川家一直都很喜欢结交的,说不定哪天有机会就可以一起合作赚钱呢?” 小五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有些尴尬地说道。 “哦!”女孩朝着身边看了一眼,一个年轻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平川家,谈生意倒是可以坐下!”女孩将手中的书信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怀里:“你们家族领地里有银矿吗?” “啊?”这是小五郎第二次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似乎也不是那么清秀可爱了。 “这个,贸然问这样的问题不合适!”他笑着说道:“我连小姐的来历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小姐带来了什么货物,小姐就……” “你们想要什么货物,我就有什么货物,我就是担心你们没钱!”小女孩似乎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家族领地里没有银矿,就别坐这里耽误我的时间了,我不和穷鬼做生意!” “大明人的口气,都是这么大的吗?”小五郎气极而笑:“你是看不起我们平川家吗?” “是的!”小女孩笑吟吟地说道:“那又怎么样?” “我们平川家当然有银矿!”小五郎傲然说道:“只要你有我们想要的货物,不要怕我们无力支付,问题是,你有吗?” “说说看……”小女孩微微笑了笑:“没有的话,我陪你喝酒,算是给你赔罪!” 小五郎眼珠子转了转,想着什么货物是大明人不可能带到这长崎港来的,若是他凑巧说出几样货物,对方都有的话,那这大话可就让这女孩子说出去了。 他决定为难一下对方,让对方心甘情愿的陪自己喝酒,想来那应该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我想要南蛮大筒,嗯,你们大明人叫佛郎机大炮,你有吗?” 他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准备看女孩子露出尴尬为难的神色。 女孩子果然听到这话,陡然就愣了一下,足足过了半晌,她才仿佛回过神来一样:“这个……我还真有,你平川家要多少?” 第536章 衣带诏 九月的镇江堡,天气似乎一下就变得凉快了许多,就好像今年的夏天,仅仅是一个错觉,然后秋天也只是收获作物的那些日子,等到作物收获得差不多了,这秋天就要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江晚笑着摇摇头,继续骑着马朝着前面走着,在他身后的亲卫们紧紧地跟在后面。 这是他今天巡视的第三个村子了,秋收的事情比想象中的进展要顺利得多,前线的战事似乎对后方的秋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江晚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组织镇江堡周围的村庄开始了抢收。 而黄灿灿的粮食,也给如今隶属于镇江堡的百姓们,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江晚的这一支巡视的队伍,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官兵在巡逻,老百姓们分不清楚这些官兵们的来历,只是知道眼下他们能抢收到这些粮食,全是因为有官兵们的保护。 以至于江晚他们没到一个村庄,都受到了百姓们极其热情的招待。 这一点让江晚很是满意。 等到粮食抢收完毕之后,他就开始琢磨着将大量的百姓迁移进甲乙丙丁四个副堡了去了,即使装不下所有的百姓,镇江堡主堡和副堡之间,依然可以建设一些城镇,这样的话,镇江堡将会尽最大可能庇佑这些百姓们能安全的过冬。 不过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考虑以四座副堡为节点,以主堡为中心,开始建设城墙了,虽然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一旦建立起来,一座远远超过大凌河城的城池就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不过相比较起大凌河城的军事重要性,这座城池肯定要差一些。 但是不管如何,真是要建城的话,辽阳那边的压力,至少轻了一半。 嗯,秋收之后,就可以开始着手这件事了,大量的闲置的百姓们,若是让他们无所事事,也容易生出各种弊端,如今粮食有保证的情况下,让他们参与建城,并且不单单的徭役,而是付出一定的工钱,想来这些渴望过上好日子的百姓们,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这样的话,则是需要大量的金钱,光是采石和伐木,就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而下半年自己的军饷也要开始筹集了,内库那边,既然答允了皇帝,一年上头看不到银子,怕是也说不过去,哪怕这银子转了一圈依然会回到手里来,也得去内库那边转一圈。 不过,以大明现在的财政状况,这银子只怕进了朱由检的口袋,就再也出不来了,这家伙现在只怕眼睛都绿了,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窟窿。 “大帅,大帅!” 有人从后面快马跑了过来,急吼吼来到他面前:“大帅,圣旨到了,天使请你回去接旨!” “圣旨?”被打断了思绪的江晚心里陡然一沉,他想起徐任之当初带过来的消息了,他心里涌上一些不大好的预感。 “还有,大小姐已经到了铁山,派人过来通知,大概三天后会到镇江堡来看望大帅!” “这么快?”江晚愣了一愣,算算他给江嫣然的信的时间,没道理江嫣然这么快就赶过来啊。 不过,他也仅仅是稍微疑惑一下,立刻就带着亲卫们往镇江堡赶,不管皇帝的旨意是说的什么,既然旨意到了镇江堡,他还是要去迎接的。 来传旨意的是江晚的熟人,都知监的徐应元,不过,当初此人通过江晚的门路,去了陕西那边,避开了宫内的倾轧,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见到了他。 好像他寻求的是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这来传旨,是谋求不到镇守太监这个位置吗? 江晚压住心里的疑惑,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徐公公,没想到是你,本官还以为你依然在陕西呢!” “得亏江大人帮衬,今年陕西饥荒大减,陛下龙颜大悦,觉得在下也有那么点微末功劳,就将在下重新召回宫里了!”徐应元笑吟吟地说道,丝毫没顾忌身边这么多人看着,都几乎只差和江晚勾肩搭背了。 没错,这里不比京城,这里是江晚的东江镇,他根本不用小心翼翼的。 而他心里,江晚早就是他的一路人了。 “那得恭喜徐公公,还是都知监?”江晚眨眨眼睛,领着他朝着大堂走去,所有人的随从都被留在在门外。 “去了司礼监,做了个小小的秉笔,最小的那个……”徐应元微微有几分得意,但是并没有太忘形,甚至接下来立刻就补充了一句:“这都是当初承蒙江大人关照,送了我一场功劳,没了江大人,就没有今天的徐某了!” “那也是徐公公自己的本事,江某只不过给了徐公公一个在陛下面前展现才华的机会,换一个无能之辈,就算我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也未必把握得住!” 江晚笑着:“江晚在外为陛下征战,这京里就怕有些顾不上,若是有照拂的地方,徐公公可一定要多多照拂!” “言重了,言重了!”徐应元凛然回答道:“别的不敢说,投桃报李的事情,徐某还是懂的,更别说现在江大人是在为朝廷对付鞑虏,若是有人中伤江大人,徐某再没用,也得站出来为江大人辩白几句的!” “多谢多谢!”江晚呵呵地笑道,却是没信这话,宦官的话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了,在他们心里,只怕除了皇帝,其他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 反正他对这徐应元有恩,大事对方帮不了,小事他也不指望对方帮,只要他不恩将仇报他就很满意了。 说了这一阵闲话,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得许多,江晚直接开口了。 “陛下有旨意给我,我要不要去准备一下,好迎接陛下的旨意?” “不用!”徐应元摇摇头:“是密旨,陛下吩咐,奴婢只将旨意交给江大人一人,而且,要亲眼看到江大人看完之后,再焚毁旨意!” 江晚心中那种不详的感觉,越发严重了起来,朱由检的旨意越鬼祟,就说明这事情越见不得人,他苦笑着摇摇头,觉得只怕这旨意里说的就是自己担心的那事情了! 徐应元当着他的面前,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然后从腰带里抽出了一张旨意,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江晚。 然后他二话不说,退后了几步,似乎是不敢窥视这旨意的意思,又似乎是防止他人接近江晚。 “徐公公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的,没我的吩咐,谁都不会进来!”江晚见到他这模样,笑了起来。 “陛下吩咐,若是有除江大人外第三人看到这旨意上任何一字,偷窥者,诛九族;徐应元,诛九族!” 徐应元一脸肃然地回答:“请江大人阅读圣旨!” 江晚点点头,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圣旨里的内容并不多,也不是骈四俪六那些文绉绉的词句,江晚很快就看完了,然后,他的眉头紧锁了起来。 “请江大人焚毁圣旨!”徐应元沉声说道。 直到江晚手中的圣旨在火烛的焚烧之下,变成了一团灰烬,而徐应元又谨慎地将这些灰烬全部捣碎得稀烂,等到这一切完成之后,徐应元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陛下的旨意……” “别!” 江晚刚刚开口,徐应元立刻仿佛是杀鸡一样的尖叫了起来:“陛下的旨意里说什么,江大人千万别告诉我,我也没胆子知道!” “好!”江晚看到他反应如此激灵,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是说,陛下的圣旨我看完了,陛下有没有吩咐,要徐公公带什么话回去?” “没有,陛下只吩咐我将旨意送过来,其他什么都没说!”徐应元摇摇头,既然脸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一趟差事办完之后,我就能去司礼监办差了!” “那徐公公就在这里多住几天,也让江某尽一下地主之谊,东江镇没什么好东西,多少还有点野味和海鲜还算拿得出手,正好过几日,舍妹会来镇江堡一趟,她喜欢收藏一些番邦的没用的小玩意,到时候,请徐公公帮点小忙,捎带一点这样的小玩意回京!” “这个……那怎么好意思?”徐应元笑了起来,江晚的这话他当然听得懂,这才是会说话的人,这才是会做事情的人,比起京里的那些粗鄙货色,听到他回京要进司礼监,直接就拎着银票送上门的,可要高明多了。 “哈哈哈,必须的,这是必须的!” 江晚也大笑了起来,两人之间一片和气。 将徐应元送走下去休息,江晚坐在自己的大堂里,适才脸上的笑容却是消失得干干净净,眼中也微微露出了失望之意。 他的预感一点都没错,朱由检的旨意如此鬼鬼祟祟,甚至还搞出“衣带诏”这一套来,果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想求和,他居然想向后金求和,而且,他居然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江晚去办! 这真是离谱的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求和,怎么可能的呢? 朱由检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被后金的攻势吓破胆子了吗,这还是当初那个诛杀魏忠贤雄心万丈的小皇帝吗,他的中兴大明的大志呢?难道就因为大凌河一战,就全部丢到脑后去了吗? 江晚不知道朝中的局势如何,他人在东江镇,想关注朝中的局势也关注不到,更别说朱由检登基之后朝中的重臣简直是走马灯一样的换,内阁大学士,各大尚书侍郎,如今江晚都不保证自己还认识几个,或者是还有几个这样的重臣能认识他了。 几个月,甚至不到半年,朝中的重臣只怕就得换一茬,他真是有些怀疑,是不是朝廷里又蹦出个什么奸臣蛊惑了朱由检。 这可是日后“君王死社稷”的朱由检啊! 朱由检,你要是被人挟持了,你就让徐应元暗示一下,我立马带兵回京勤王去! 江晚心里暗暗的吐槽道,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纷沓而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在东江镇如此的殚精竭虑,如此的费尽心血的对抗后金的鞑虏,都变得毫无意义。 打死他江晚,都不会向后金求和的! 求和就是投降,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朱由检心里大概也是很清楚,所以才如此鬼鬼祟祟的给自己来了这一道密旨,难道他就没想过,自己会抗旨吗? 抗旨?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了起来,抗旨的话,无论他觉得自己做的多正确,都意味着他将失去朱由检的信任,换句话说,他的前途到底为止了。 除非…… 不行,他将自己脑中浮现出来的这个念头,强力的压制了下去,不行,不能朝着这一方面想了,自己安身立命,自己的志向,不仅仅是他向朱由检说过的那样——让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 而是他真正自己就是那么认为的。 身为臣子,割据地方,抗旨不遵,这本来就已经超过了一个臣子的本份,是谓乱臣! 百姓们流离失所,成为流民,劫掠地方,那是朝廷的失职,所以他引进粮食,赈济地方,平定流民,无论怎么做,只要是让朝廷起到朝廷应有的职责,尽到朝廷的本份,他都毫无心理压力。 他是为朝廷做事情,也是在为自己做事情! 鞑虏犯边,侵袭大明,让关外百姓民不聊生,让大明动荡不堪,耗费大量的国力,所以,他出任东江镇,为国御敌,是尽自己的本份,无论手段如何,他一样的问心无愧。 但是,现在皇帝让放弃他坚守的一切,他经营的这一切,直接躺平,那他绝对做不到。 那不仅仅是背叛了朝廷,背叛了大明百姓,更是背叛了他自己,与这三者比起来,龙椅上的朱由检,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要急着回复皇帝,无论自己做了何种决定! 在心里,他暗暗的对自己说道,自己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大明的土生土长满脑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大明土着,对自己来说,对付皇帝的荒唐的命令,或许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应付。 这个时候,他突然期待起来还有三天才能抵达到镇江堡的江嫣然来,或许,在这个世上,能和他心平气和的谈论这一件事情的,也只有这个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义妹”了! 第537章 有妹当如江嫣然 徐应元真的好像没事人一样,在镇江堡呆了下来,每天里四处闲逛,吃吃喝喝,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江晚的款待。 甚至他还提出要去周围那几个副堡里去走一走看一看,江晚自然是答应了。 他肯定不是单纯的游玩一番,这苦寒之地有什么好游玩的,他想看的东西,只怕就是皇帝想看的东西,哪怕皇帝在他来之前没有吩咐,眼下他多看一些多了解一些,将来在皇帝面前,哪怕稍微多说几句自己的见解,对徐应元来说,也是他的进身之本。 江晚对他的心思再也清楚不过了,何止是不阻拦他,甚至还专门派人领着他四处游走,当然,这里是军中重地,此刻又在和鞑虏交战,为了徐公公的安全着想,徐公公想单独行事是不可能的。 三天之后,江嫣然兴致勃勃的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小丫头的个子在江晚眼里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整个人好像充实了许多。 这个充实,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任何比喻的意思。 “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就在长崎呢,刚刚谈了一笔大买卖,既然大哥你亲自召唤,别说是在长崎,就是在天涯海角,我也是火速赶来……” “呵,都学会贫嘴了,看来最近心情不错!”江晚笑了起来:“和倭人能有什么买卖谈,说说看,我看看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咱们不是铁山城里能造炮和火铳吗?”江嫣然笑嘻嘻地说道:“这海上的生意,除了贩卖那些俘虏,也就这武器的买卖来银子来得快了!” “我自己都不够用,你倒是做主给我卖了!”江晚摇摇头:“我手下好几个营的家伙,都伸着脖子等着铁山城的大炮火铳呢,让他们找佛郎机人去买去,回了他们!” “三千两白银一门!”江嫣然哦了一声:“可惜了,我打算卖个几十百来门的呢!” “多少?”江晚一愣:“三千两?你确定没搞错吗?咱们铁山城生产的可是三磅的小炮,不是佛郎机人那十六磅的大家伙!” “没错啊!”江嫣然点了点头:“我带他们到铁山城看了货了,他们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呢,都觉得捡到了大便宜……” “卖,就这个价钱,他们要多少咱们卖多少!”江晚的脸好像翻书一样变得快:“这个买卖可以做!” “我就知道大哥你也是见不得银子的!”江嫣然咯咯笑了起来:“咱们家里的事情,你瞒谁都瞒不过我,现在大哥的东江镇的兵,都是靠着范缜那家伙的船队养着的,我这给大哥做点买卖,也算是贴补家用了!” 神特么的贴补家用,江晚看着这个出息的妹子,欣慰地笑了起来。 “本来长崎这边,我没打算来的,毕竟朝鲜这边的买卖,咱们四海本来就在做,总不至于我自家人去抢自家人的生意,不过前几个月我招揽了一些倭国浪人,了解了一些长崎那边的情况,然后我就觉得,那边的买卖,如果咱们还没插手的话,的确是可以做一做了!” 她巴拉巴拉的说起了这几个月干的事情,江晚认真地听着,不时给对方还提点小建议,而江嫣然听到之后,微微想了想,也欣然地接受了江晚的建议,毕竟在有些方面,江晚的见识和阅历,比她还是要考虑得周全的许多。 她如今手下的四海军团第二团,以濠镜澳的四海商行分号为基地,正在疯狂的扩张自己的贸易航线,如今的她的船队,也是拥有四五条海船,数百船员的大船队了。 而由于身后有江晚这个靠山,加上她做事情虽然强硬,但是处处都还算讲规矩,倒是没有惹下太多的麻烦。 太小的麻烦,她自己就摆平了,太大的麻烦,稍微打听一下四海的底细,也不想招惹他们,甚至得知维克多商会都和这四海商行有着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关注之后,有能力给她带来大麻烦的势力,根本就会动这个念头。 为了一点不大的利益,得罪这么一股势力,实在是划不来,反而和对方交好,没准到什么时候,还能有用得着对方的的地方,这样的心太小,江嫣然这支船队,倒是混得风生水起,甚至有慕名来投靠她的人了。 如今的四海军团,还不是四海商行,仅仅是商行下的“武装护卫”,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想进就进的了,江嫣然提高了招揽人手的门槛,要么就是自身有着过硬的技艺,无论是武艺谋略,还是航海方面的专业技能,随便有一条过关就行;要么的话,就是必须要有两人以上的推荐作保,才有可能加入她的队伍,而且,这个作保也不是说着玩的,她可是实行连坐的。 一旦被举荐进来的人,做出什么事情导致军团利益受损,甚至产生伤亡折损,除了惩罚那个犯事的家伙,作保的人是和犯事的家伙同罪的。 以这种方针路线来发展,江嫣然手下的这支杂牌军,还真有点隐隐朝着精锐发展的意思,这倒是江晚喜闻乐见的事情。 毕竟江嫣然手中的力量,也是他的力量,甚至算得上是他的私人武装。 “做的不错,不过,这次叫你过来,不是为了询问这个事情!”江晚点了点头:“眼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想询问一下你的意见!?” “我?”江嫣然疑惑的看着江晚:“大哥你手下厉害的人不少,什么事情至于你将我叫过来专门商议!” “这件事,我就不可能和外人商议!”江晚淡淡的看了看她:“你是我妹子,你现在姓江,你是我的家人!” 江嫣然脸色严肃了起来,她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偌大的大厅里,除了他们兄妹二人一个人都没有,而原本门口屋檐下应该有的亲卫,此刻的身影也远远在大门门口去了,她猛地反应了过来,江晚要说的事情,一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皇帝给我一道密旨,让我向皇太极求和……”江晚的手指轻轻的叩在桌面上,发出低沉的声音,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求和?”江嫣然眼睛一下就瞪得大大了起来。 “我不想求和,这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但是,若是我不按照圣旨做,皇帝那边,只怕就失去了他的信任,甚至很快会有新的东江镇总兵来接替我……” “接下来的事情,我大致能想得到的,回到京中,然后有人会弹劾我,无论是战事失利,不遵号令,还是贪污军费,中饱私囊什么的,这些罪名,最后总有一款会适合我,或许是所有罪名都一股脑儿的丢给我,然后就是锦衣卫抓人,下狱,皇帝震怒,查办我!” 他淡淡的笑着,看这江嫣然:“最好的结局,是被打发个某个穷乡僻壤做个小官,如果皇帝还念旧情的话,最坏的结局,当然就是稀里糊涂的死在狱中了,皇帝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真正落到这个地步的原因,死人总是最靠得住的!” 他叹了口气:“我估计我都捱不到明正典刑到菜市口的那一天!” 说道这里,他脑子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袁崇焕,当初袁崇焕到了菜市口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想过,他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江嫣然清秀的笑脸绷得紧紧的,虽然江晚是微微笑着对她说这番话的,但是,此刻再也毋庸任何的解释,她也清楚的知道,为什么江晚说这这件事不可能和外人商议了! 哪怕是江晚最信任的心腹属下都不行。 “大哥你是说,你想造反吗?”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论大哥怎么做决定,我江嫣然绝对没有二话……” 她沉吟了一下:“琉球那边,我上次去了,那边的岛屿不少,稍微经营一下,咱们占几个岛屿不成问题,若是人马多一点,占了琉球全境也不是问题,大哥若是做了决定,我会将嫂子们和侄子,用邀请他们到濠镜澳的名义出京,等到他们一到濠镜澳,我们就可以全部出海!” “这样的话,大哥就不会与后顾之忧,而且,哪怕是事情不顺,琉球也可以作为大哥的后路,咱们不担心没有安身的地方!” “我什么时候说要造反了!”江晚一愣,若有所思的看着江嫣然:“你这些打算不是刚刚几句话的功夫里琢磨出来的,而且,你搞的这个四海军团第二团,也不是脑门子一热,就干的热火朝天的!” “你早就有这样的准备了?” “狡兔尚且三窟,何况人呢,大哥要和鞑虏打仗,我帮你了大哥什么,但是,为大哥赚点银子,帮大哥准备后路,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妹子应该做的事情吗?” 江嫣然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做无准备的事情!这是我在大明朝醒过来之后,得到的最用的经验!” 她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停止了自己的滔滔不绝:“咦,大哥你没打算造反吗?” “我有说过吗?”江晚苦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是微微有些感动,如果按照一般的剧本,这江嫣然才应该是主角啊,主角做这些未雨绸缪的事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我打得过谁,造反?”江晚看着她:“真我要敢造反的话,我属下八个营,大概一点不都犹豫的跟着我造反的,只有李自成的亲卫营了,他算是和我捆绑在一起的,而亲卫营的军官士兵,也是毫无牵挂的,对大明的忠诚还不如对我的忠诚,至于其他的,呵呵!” 他摇摇头:“皮岛四营是不指望了,皮文龙打下的底子别的没有,对大明的忠诚绝对是有的,孔字营出身老四营,也不靠不住,南海卫就更不要说了,虽然大多数周庄出来的人充斥在各级做军官,但是这些人是跟着我图前程的,可不是跟着我造反的,皇帝能给他们的,我可给不了,若是说我宣布造反了,只怕当场哗变的就是他们!” “一旦我造反,辽阳的卢象升肯定是先来扫平我,这个不用考虑,他不可能坐视自己在东江镇和鞑虏的夹击当中的,而手下可用之人不过数千,还有一帮摇摆不定的部下,打是肯定打不过,镇江堡肯定是呆不下去了!” “除了进朝鲜,我就只有投奔鞑虏了,我连和鞑虏议和都抗拒,我会投奔他们?”江晚摇摇头:“几千人在朝鲜流窜,你觉得我身后没有了大明,朝鲜王庭还会这么放任我吗?铁山都保不住的!” “我不会造反,造反死路一条!” “大哥的意思,是割据东江镇?”江嫣然眼睛微微一亮,不遵圣旨,不造反,不和后金求和,那唯一剩下的路,也就只有割据东江镇了。 “可以吗?”江晚仿佛是在问江嫣然,也是在问自己。 “其实,东江镇现在和割据有什么区别?”江嫣然笑了起来,笑的好像一支刚刚偷了鸡吃的小狐狸:“钱粮是大哥自己筹集的,朝廷的那点补给,给不给大哥都不在乎,军队的兵源,要么是皮岛的老底子,要是大哥的部下,要么是新补充的兵源,现在也和朝廷没多大的关系了,其实,东江镇的兵马与其说是朝廷养的,不如说是大哥自己的养的,以前他们快饿死的时候可不见朝廷给他们钱粮!” “至于军械,那就更不用说了,先不说这大炮火铳什么的,都是大哥自己辛辛苦苦的攒起来的家当,朝廷那边做了什么?” “造火铳赵原可是工部主事,我最近将他要到铁山来了!” “哼,与其说他是工部的人,还不如说他是咱们家的人,不是嫂子多年的支持他,别说他研制自己喜欢的火器了,因为他造成的事故,早就被锦衣卫弄到大牢里去了,花银子又凶,麻烦又多,还没什么靠山,工部也不稀罕这样的人!” “也就是说,除了嫂子和侄子们在京里,其实朝廷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制约大哥的手段,既然如此,大哥也没打算造反,那么为什么不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做事情呢!” 江晚心里好像忽然一道闪电闪过:对啊,朝廷本来就没有什么制约我的手段,我为什么这么犹豫呢? 朱由检值得我效忠值得我扶持,我就做一个忠心勤勉的臣子,他若是昏聩刚愎,那么,我就做一个跋扈嚣张的臣子就是了,只要我是做的从我本心出发的事情,无论怎么做,不都是一样的吗? 我不遵他的密旨,他让我回京我就回京啊,我不回京,他还敢逼反我不成? “家里你嫂子她们……” “家里的事情大哥不用担心,只要大哥下了决心怎么做,家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江嫣然抿嘴一笑:“我可是一个疼爱大哥,能给大哥分忧的好妹妹” 第538章 三分臣子之心 在商议如此的大事之后,何塞的那点事情相比来说就算不得多大点事情了,江晚询问着江嫣然的意见,江嫣然干脆利落的摇头否决了这个建议。 “借我的人,在咱们的地方替他去打仗,这人脑子有水?” “驱虎吞狼而已!”江晚摇摇头:“荷兰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葡萄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宝岛那边咱们现在腾不出手来去干涉,让他狗咬狗,咱们火中取栗也是可以的!” “就算是那样,也不着急,等到我将手上的事情做完再说!”江嫣然有些不大以为然的点点头:“反正大事你做主就行!” 真的是我做主么,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江晚微微笑了笑,却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下去,正如江嫣然说的话,这事情他一点都不急,着急的是何塞,到时候再说! “赵原一到铁山来,就对火铳进行了改进,虽然现在大规模的生产,但是应该做出了一部分的样品来,你,你走的时候,带一部分走!” 江晚想了想:“这个你就不要往外卖了,自己留着用,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落在外人手里!” “这火铳很好吗?”江嫣然有些好奇了,大炮都可以卖,反正这些改进的火铳不仅仅不能卖,还不能流传出去。 “你看到了就知道了!”江晚笑了笑:“你来的时候在铁山看到的,应该没有这些改进后的火铳,回头带着我的命令去铁山,见到赵原的时候就知道了!” 江嫣然在镇江堡,仅仅只是逗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她就原路返回了,徐应元甚至不知道她曾经来过。 江晚自然也不提这事情,直到四五天之后,徐应元想江晚辞行了,说是要急于回京复命。 当他上路的时候,江晚许诺他的海外的珍玩,他一个都没看到,不过,他一点都没感觉到气馁,来的时候,他算是轻车简从,这回去的时候,他依然是轻车简从。 唯一不同的是,来的时候,他腰间有一道密旨,而回去的时候,他腰间的密旨换成了一张两万两的四海银票。 两万两,对即将进入司礼监的来他说,不算多,也不算少,刚刚符合他的身份,有了这两万两,什么海外珍玩,当地的土特产,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回去的路程,徐应元的一路都没耽搁,海船到了天津,他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而抵达京城的当天,他就见到了派他去东江镇的那一位。 “朕的旨意,你亲手送到了江晚手中了?” “是的,按照陛下的吩咐,奴婢亲自将陛下的旨意送到他的手中,并盯着他看完之后,将旨意彻底销毁!” “他怎么说?”朱由检脸色有些惨白,看起来似乎很久没见过阳光了一样:“他看完朕的旨意之后的神情和反应,都详细说给朕听!” “江总兵什么都没说!”徐应元仔细的回想着:“他只是询问奴婢,陛下有没有让奴婢带他的答复回去,奴婢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他详细的描绘了自己当时的看到的听到的一切,一点都不敢隐瞒。 “然后呢?” “然后他就让奴婢在镇江堡小住了几天,奴婢按照陛下的吩咐,也四处走到了一下,查看了镇江堡四周的一些情况……” “镇江堡里你查看到的情况,回头你写个折子送上来,现在就不用说了,说后面的事情!” 徐应元低着头:“然后,奴婢担心陛下等着奴婢的回复,就急着回来了!” 他从自己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这是两千两银子,是那江总兵送给奴婢的心意,想着如今陛下都在宫里开源节流,奴婢本来不想收这银子的,还是大着胆子拿了回来!” “算你还有点分寸!”朱由检轻轻地哼了一声,身后的王承恩走上前来,将徐应元手中的银票接了过去。 “退下!” 徐应元躬身退了下去,临到宫殿门口的时候,他微微抬起来,看的不是在沉吟的朱由检,而是王承恩,眼中似乎露出一丝不舍之意,然后慢慢地退出宫去。 “他从江晚手中拿到的,绝对不止这三千两!”王承恩低低地说道:“要不要奴婢去敲打他一下,让他将剩下的全部都给陛下吐出来!” “不用了!”朱由检微微叹了口气:“外廷全部都是一帮和朕作对的,若是在内廷里,也是人人都觉得朕刻薄寡恩,那谁还会用心给朕办事,老伴啊,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啊!” “陛下仁厚!”王承恩声音嘶哑:“奴婢就是担心有些家伙,拿陛下的仁厚以为是陛下的疏忽,觉得可以欺瞒陛下!” “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朱由检突然有些烦躁的说道:“江晚什么都没说,江晚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说,一定是徐应元这个家伙办事疏忽了!” “陛下,或许江晚什么都没说,那就是他的态度了!” 王承恩想了想,然后不大确定的说道:“陛下还记不记得,陛下即位不久,锦衣卫意图作乱江晚当时也是没有禀报陛下,却是不声不响的给陛下将事情料理了,而到他到了陕西,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陕西长驻,却是依然为陕西费心费力的引进良种作物,这才让他离开陕西之后,陕西今年依然还算是稳定,不劳陛下费心!” “光是陕西一地有什么用,河南,山东,山西,今年各处都有饥荒,朕的江山这是怎么了!” 朱由检有些头疼的捂着头:“老伴,朕累了,朕真的累了,这满朝文武没几个人是朕指望得上的,他们除了要钱就是要官,更有一帮自诩清流的家伙,不仅仅要钱要官,还要名声,这帮伪君子,朕恨不得将他们全部都拿了,都绑到宣武门外全部都给杀了才消朕的心头之恨,朕的殚精竭虑,大明百姓的生死血汗,在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眼里,什么都不是!” “江晚和那些官员不同!”王承恩低着头说道:“他还是能为陛下分忧的!” “有什么不同?”朱由检抬起头来:“论前程,他不比那些官员赚得少,他在陕西做的事情,他那个四海商行到底做些什么,真当朕一点都不清楚么?论官职,朕给了他一镇总兵,数万兵马!” 他哼了哼:“朕将定国公的女儿都许配给了他,如今他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要娇妻美妾有娇妻美妾,他想要的东西,朕都给了他,总不成要朕赏他一个爵位?” “陛下对江晚的确是天恩浩荡!”王承恩点头:“但凡这江晚有三分臣子之心,必定都会肝脑涂地报答陛下的天恩,陛下不必担忧,安心地等待江晚的好消息就是了!” “但愿他和你说的一样,不声不响就给朕把事情办好了!”朱由检勉强的笑了笑:“朕现在真的体会到了皇兄的不容易啊,如果皇兄还在世上,朕和他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说!” 他回头看了看王承恩:“老伴儿,你也下去歇息下,朕今晚不看折子了,不用你在这里伺候了!” “是!”王承恩点点头,就要退下。 “不要再为难徐应元了!”朱由检突然开口道:“宫里的琐事太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王承恩微微怔了一怔:“奴婢一切都听陛下的吩咐!” 第539章 暗度陈仓 江家在权贵满地的京城里,属于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一种。 毕竟连“江府”都没混上的宅第,想高调也高调不到哪里去,如今的江家的门第挂的牌匾,也不过是“江第”,距离“江府”之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如今基本上已经是确定走军职的江晚,想让自家大门的牌匾换成“江府”,也就只有封爵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所以,即便是如今的皇帝,重用厂卫,在满朝文武家中又恢复了“坐探”制度,江家这种主人在外领兵,家里就是一帮家眷的府邸,也不会多重视。 了不得派上一两人在门房,监视一下人员的进出就可以了。 江家就是如此,锦衣卫在江家的门房里,常驻了两个锦衣卫坐探,一直以来,不管这两个坐探如何轮换,和江家的关系都还相处得不错,甚至比较融洽。 当然,这也和江晚自身和锦衣卫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脱不了干系。 不过入秋以来,江家的门房里的锦衣卫坐探,突然多了起来,算上轮换的,足足有两个小旗的人手了,而且,但凡江家的重要人物出行,这些锦衣卫的坐探当仁不让的随行。 即使不让随行,他们也是远远的跟着,美其名曰是保护。 这一点,让徐采宁心里很不舒服。 定国公府邸里,锦衣卫的坐探也没这么配置,做事情更是没这么夸张,她将这个事情悄悄的和自己的父亲说了一下,结果,定国公的眼神一下就严肃了起来。 两父女私底下就这事情到底交流了些什么,徐采宁不说,外人也不而得知,不过,自那以后,江家的几个女眷出门的次数大大减少,这也让那些坐探们的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免不得要出门的,就比如李扶摇时不时的要去一趟南海子,自从南海卫调归东江镇后,她去周庄那边,更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若不是得到他允许,锦衣卫的人想跟着去也不大容易。 南海卫的那帮当兵的,可不管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他们就是这么有底气。 凯瑟琳也时不时的要去一下四海商行的总号,虽然大部分的时候,有许白在四海的总号里打理着生意,但是有些数目过大的生意往来,许白可是做不了主,还是得他亲自拍板才行。 和去南海子的李扶摇不同,四海商行的总号就在京城中心,坐探们要跟着去,那是容易得很。 今天和往常一样,凯瑟琳收拾打扮了出门,坐探们得知她要去四海商行总号,仅仅只是派了一个人跟随过去,这一路到四海商行,沿路都有锦衣卫的巡街校尉,跟着凯瑟琳去的人,根本不担心人手不够的问题。 不过,到了四海商行之后,跟去的坐探,就只有坐在大堂里喝茶的待遇了,凯瑟利在商号里面做什么事情,他们可没胆子干涉。 就如同他们可以在江家坐探,但是,敢私自闯进江家的内宅的话,江家的护卫杀起他们来,可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濠镜澳的吗?”凯瑟琳看着眼前的江嫣然一身富家少年的打扮:“还打扮成这样子,是要给我一个惊喜么?” “的确是惊喜!”江嫣然笑得贼兮兮的:“有件大事,得要你出面,而且不能让别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所以我悄悄地来给嫂子你透露个消息!” “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你哥的消息了!”凯瑟琳抿嘴一笑,美艳不可方物,那股略显成熟的魅力顿时就把江嫣然这青涩模样比了下去。 “有,你的叔叔何塞为了拉拢我哥哥,给了找了好几个佛郎机美女送过去了!”江嫣然翻翻白眼:“我哥怕你一怒之下,杀了那几个美女,所以叫我事先给你通气!” “我叔叔的确会做这种事情!”凯瑟琳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就只有西班牙美女吗,没有其他的地方的美女么,江晚的喜好可和普通大明人不同的,大明人不喜欢的,没准他都喜欢!” “……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一点都不生气吗?”江嫣然夸张地拍拍自己的额头:“你怎么这样啊!” “有本事的男人多几个情人算什么事情,又不是将他们娶回家来!”凯瑟琳摇摇头:“不,这些女人连情人都算不上,最多是算是侍妾而已,我可不担心她们!” “停停停……”江嫣然叫了起来:“这个话题打住,我可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些的!” 凯瑟琳含笑看着她,碧绿的眼睛眨呀眨的,看得江嫣然一阵心慌。 “你叔叔何塞,找我哥借兵打荷兰人!”江嫣然不再搞怪:“这个事情,我哥和我商议了一下,最好是你来和你叔叔谈具体的条件,我在一边辅助你,毕竟咱们家里你是对你叔叔和维克多商会最了解的人了!” “……咦,别哭啊,说得好好的,怎么眼泪都下来了!” “我不是哭,我是高兴!”凯瑟琳抹了一下自己的眼泪:“我感觉我没有嫁错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一点都没有担心我的出身,没担心我和我叔叔的关系而是交给我了,他是这么的相信我,我太高兴了,我忍不住……” “你还是先忍忍,听我说完!” 江嫣然说道:“这个事情咱们做得,说不得,所以我才偷偷来见你,咱们大明的兵私下借出去,被那些言官御史知道了,会将我哥骂得狗血淋头的,到最后,皇帝就算再信任我哥,只怕也要治我的哥的罪,所以,这个事情,咱们得悄悄来!” “嗯,你说!” “我不露面,过两天,我会让许白给你一个消息,就说濠镜澳那边的分号趁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严重的问题,有人贪污了不少银子,你要离开京城去濠镜澳去处理此事!” “这样我就可以用这个名义去濠镜澳了!”凯瑟琳一点就通:“别人根本不知道我的真实目的!” 不过,她立马又犹豫了起来:“家里有锦衣卫的人啊,而且,就算我离开京城,只怕锦衣卫的人也会派人保护我的,会不会……” “让他们跟着就是,反正你是真的去濠镜澳!”江嫣然毫不在乎的说道:“只要到了濠镜澳,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这个不是问题!” 第540章 你们别太过份啊 江家的二夫人凯瑟琳要去濠镜澳,因为安全问题,从周庄带了几十个护卫,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很奇怪的是,这二夫人刚刚带人离开没两天,三夫人李扶摇失散多年的双亲突然有消息了,据说三夫人当初被自己的父母是给卖了的,这三夫人一点都不想认自己的亲身父母。 不过,在大夫人徐采宁的劝说下,三夫人还是勉勉强强的答应去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母,谁也没想到,原来李扶摇的亲生父母就在天津,这距离北京也不远,江家似乎是要为三夫人撑起面子来,前呼后拥去了一群人,倒是很是气派。 这两件事情,若是单独发生,倒是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一起发生,看起来就有问题了。 消息层层上报,最终终于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手里,如今这位在天子门前炙手可热的锦衣卫指挥使,眉头一下就锁了起来。 “凯瑟琳那边咱们去了多少人!” “回大人,跟去了六个兄弟,孙正义百户带队!” “沿路保持联络,若是十二个时辰没有他们的消息,即刻令咱们当地人和地方官府,劝返凯瑟琳这一行人!” 身边的属下点了点头,怎么样的劝返,指挥使大人没说,不过这些事情,也不用指挥使大人操心了。 “天津那边,李扶摇是怎么回事情?” “李扶摇认亲倒是认得热闹,毕竟现在富贵了,也不想让人看了笑话,昨日里新消息传过来,据说正在张罗给她的父母购置房产的事!” “让天津的人查一查他的双亲的来历,随时掌握李扶摇的行踪!” 骆养性下达了命令,足足等了半响,属下见到他没有别的话说,准备退下。 骆养性看到了自己属下眼中的疑惑,哪怕这是自己的心腹,但是,他也不想给对方解释什么。 倒是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出门朝着定国公府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在定国公府的偏厅,见到了和他父亲年纪差不多的定国公,面对这位大明顶尖的勋贵,骆养性连在正厅被接见的资格都没有,他却是一点气都生不出来。 他清楚地知道,在勋贵们眼里,他们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锦衣卫。 “你有半盏茶的时间!”定国公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能值得你骆大指挥使亲自上门的事情,也值得我丢下我的乖外孙,给你点时间听一听了!” “我就开门见山了!”骆养性知道自己和对方永远都攀不上交情,也不搞客套那些东西了:“我只是想告诉公爷,您那女婿江晚的两个如夫人,如今都离京了!” “那又怎么了,锦衣卫不许他们离开京城么?”定国公嘿嘿笑了一下:“我女婿家那么大买卖,替朝廷养着关外几万兵马,打理下自己的生意,还要向你锦衣卫报备吗?” 骆养性干笑了几声,定国公的话他听得明白,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和对方争这个问题。 “江总兵是在关外领军的!”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个,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这家眷在京中由我们锦衣卫保护,也是理应之事!” “我就奇怪了,江晚的女眷离京,你这事情和江晚去说,和陛下去说啊,你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干什么,难道说,他在外面替朝廷打仗,家里的事情全部都是我这个老丈人做主的吗?” “那倒不是!”骆养性笑道:“只是公爷也是曾经替朝廷领军过的人,自然是知道这规矩的,骆养性也不是不知道变通的人,规矩是规矩,人是活的,江总兵的两位如夫人行事,我这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不过,若是总兵夫人也想离开京城去外面逛一逛的话,我希望到时候,还是要知会我镇抚司衙门一声,免得那些不知道缘由的人在外面胡乱猜测,在朝廷里弄出一些不好听的话语来!” “嗯?”定国公眼光突然冷了起来:“你这是在警告我这个老头子?” “不敢,骆养性是替陛下办差,只是怕到时候陛下若是想要召见江夫人,却是发现不在京里,那骆养性可就得吃陛下的叱责了,没准我头上的这顶官帽子就不稳了,公爷体恤一下,我骆家世代锦衣卫,可不想到我儿子这一代,连锦衣卫都没得做了!” 定国公足足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女儿和我外孙,没打算出京,她若不在家,那肯定就在我定国公府里,若是真要离开京城的话,陛下绝对比你先知道,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如此……甚好!” 骆养性笑着告辞,仿佛就没看到定国公脸上的冷笑一样,可一离开定国公府,他手一招,一个精干的汉子就走了出来。 “我不管你用多少人手,徐采宁和他的儿子,你要给我死死的盯住,我要知道每一个时辰她在什么地方,还有,从现在起,所有进出江家和定国公府的人,无论是什么人,都要确定其身份,查清楚底细,若是有来历不明的可疑之人,先拿后问!” “属下明白!” 骆养性如果先前只是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和定国公短短的几句话,他已经确定,的确是有事情发生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知道,陛下当日召见他,命令他看紧江晚的家眷这件事情上,他虽然已经重视了,但是依然还重视得不够。 好在现在事情还不是太糟糕,至少江晚的正室和儿子,还在他的视线当中,而没有陛下的命令的话,这江晚的大夫人和儿子,他是绝对不让让他们走出北京城半步的。 他心里隐隐有些发慌,江晚是陛下的心腹,一直以来倚重的心腹,但是,突然之间,陛下让他做这样的事情,这就意味着江晚身上可能出了什么变故。 但是东江镇那边,他锦衣卫也有军前效力的校尉,从那边传来了的消息,可是一切都好,江晚甚至比那毛文龙干的更出色,眼下硬生生的在鞑虏嘴里夺下一块地方,而且还站住了脚跟。 这种情况下,陛下在防备什么? 他越想心里越是有些慌张,原本朝着皇宫那边去的脚步,也突然停了下来,江晚两个女眷的事情,倒是不急着去禀报陛下了,或许这只是陛下反应有些过度,只要看紧江晚的正室和儿子,这事情或许很快就可以了。 自己夹在江晚,定国公以及陛下之间,完全没必要做这个恶人。 第541章 筑城 镇江堡里。 江晚放下手中的书信,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担忧。 信是江嫣然派人送过来的,京里的事情在她的安排下,不声不响已经做了一大半,如今的凯瑟琳已经到了濠镜澳的四海商行里,江嫣然隐隐约约给她透露了一些自己的打算,想来此刻凯瑟琳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到了濠镜澳,基本上四海商行的势力就有能力保护她了,即使是有压力的话,还有维克多商会在,为了明年二月的事情,何塞大概也不会容忍大明将自己的侄女儿再请回去的,尤其是在凯瑟利明确求援的情况下。 朝廷现在大概没人愿意在广东再挑起和佛郎机人的争端。 李扶摇那边,江嫣然做了安排让她暂时留在了天津,以如今范缜的船队在天津和皮岛之间往返的纰漏,几乎可以肯定李扶摇可以随时坐船出海。 这个不用他多担心了。 唯一担心的就是徐采宁和他的那个还未曾见面的儿子了,说实话,那个未曾见面的儿子,虽然也是他的血脉,但是在他心里可远远比不上徐采宁,这一点大概和所有的大明人的观点有些差异。 不过,留在京城是徐采宁亲自做的决定,江晚实在是没法说什么,徐采宁倒是非常清楚,她若是带着儿子离开京城,且不说离开京城的过程会多艰难,只要她有这个企图,只怕皇帝立刻就能察觉,这一切都是他江晚安排。 而到时候,无论江晚怎么做,只怕皇帝都会提防他了,而这种情况显然不是现在的江晚立刻就愿意看到的。 对于徐采宁的这个决定,江晚除了微微有些感激之外,的确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好在徐采宁是定国公的女儿,这个身份只要江晚不举着大旗造反,还是能护着她的,江晚不反,皇帝哪怕是真的想动徐采宁,也得考虑一下定国公和徐国公的反应,毕竟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来。 朱由检再昏聩,也不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决定了。 所以这么想一想,徐采宁的决定虽然有些冒险,但是其实的话,还是得看他江晚在东江镇的作为,风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徐采宁和他江晚的儿子在,还可能成为到时候江晚和皇帝,甚至和大明的勋贵集团之间的一个沟通渠道。 “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他微微摇摇头,将手中的书信收了起来,将眼光放在自己要处理的事情上。 秋收已经结束,马兰峪和潘家口的对峙还在进行,不过天气很快就要冷了下来,他要考虑的主要事情,是在撤军之前,将镇江堡四周数万的百姓迁移到几个副堡里来。 这个冬天,他不确定鞑虏会不会有所动作,但是真是战火烧到镇江堡来,首先遭殃的肯定就是这些依附在镇江堡四周的百姓。 可是眼下,将百姓们从城外的农庄村子迁移进副堡里的事情,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他没想到,居然有大部分的百姓,不愿意离开他们今年耕种的田地,不愿意离开他们亲自打造的家园,而搬迁到城里来过冬。 高兴盛派人去调查来的消息,五花八门。 有的是担心自己手中的粮食,怕进了城这些属于他们的粮食就保不住了,秋收之后,江晚按照当初许诺给这些耕作田地的百姓应得的份额,留下了他们应得的粮食,对于这些挨饿基本上习惯了的百姓来说,今年的收获是如此的丰厚,丰厚得他们只想守着自己的粮食,哪里都不想去。 有的人,则是因为江晚当初还有一条许诺,这土地连续耕种三年之后,土地就归耕种者所有,这意味着三年之后,所有的出产都是这些耕作的百姓的,这一部分担心自己离开了自己的土地,等到明年开春的时候,他们就无地可种,或者是分给他们耕作的土地,不是今年的那一块地了。 所以,他们宁愿冒着风险在城外,再说了,在风险也未必多大,万一没有鞑虏来犯,他们可就比别的人多赚了一年的时间了。 还有一些人,是根本就不相信官兵,觉得这官兵在巧立名目想将他们手中的粮食收回去,然后还要强迫他们在城里干活,所以也不愿意进城来。 与此想法的是,就是也有一批人,是太过于相信官兵了,他们觉得,官兵既然都敢主动去打鞑虏了,那说明东江镇的官兵足够强悍,今年谁打谁还不知道的呢,根本没必要搬到城里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在城外舒舒服服的猫冬,那可舒服多了! 江晚面对这样的情形,真是有些啼笑皆非,无可奈何。 这民政的事情,可比领军要难得多,他觉得自己真不是一个做这方面事情的人才,看来,得物色一批擅长民政方面的人了,哪怕东江镇是军镇,但是有皮岛和镇江堡的百姓加起来,如今也超过十万人了,光是用军队的那一套来管理百姓来,的确是有些不大妥当了。 “愿意进城来的,全部都迁移进城来,不愿意进城的,各处村镇聚居点农庄,必须要有基本的自保能力和求救能力,各聚居点组织青壮,发给他们基本的武器建立团练,军官由各副堡派出得力人手担任,军中若是有受伤残疾的老兵,也可以安排进团练!” 做完了这样的批复,他又拿起一份公文,这是关于构建各副堡之间的长墙的规划。 简而言之,就是要钱,要人。 江晚想了想,也做出批复。 “首要从迁进城里的百姓中招募人手,除每人每日供给两顿饭以外,视其工作繁复轻重,给予每天五到二十大钱的报酬,以各营为单位自行招募,所需钱粮造册后由军镇拨发!” 他揉揉自己的额头,这些事情,全部交给高兴盛已经不合适了,他需要的民政官员已经是迫在眉睫的的事情,他想了想,又在批复中补充道。 “各营招募人手时候,识字者当单独统筹安排,从中若有可用人中,可直接举荐到军镇,由军镇派人加以考核,以备后用!” 第542章 这就是个恶心玩意 东江镇新组建的骑兵营,是东江镇里最奇怪的一个营。 甲乙丙丁四个副堡里,都有骑兵营的营房,各自驻扎的一批骑兵,偏生在镇江堡的主堡的骑兵营的本部,却是没多少骑兵,参将祖泽洪倒是驻扎在此处,即便是处理骑兵营的事情,也不得不在四个副堡之间奔波。 对这样的安排,无论是祖泽洪还是祖大寿,都毫无意见,按照当初江晚的想法,是要直接将骑兵营设置到皮岛上的,不过,在祖家父子提出的意见下,才勉强改成如今的布置,这也算是江晚退让了一步。 毕竟一个是不想到了皮岛去闲置,甚至被软禁,而另外一个也不想浪费这骑兵营的战力,双方各自退让了一步,也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东江镇的马匹不多,就算是有一些,上好的战马也没多少,当初打下镇江堡的时候,倒是缴获了卫齐他们的一批马匹,不过几万人的东江镇,各级军官要了一些,后来各营组建炮队又要了一些,轮到组建骑兵营的时候,能抽出来用的上好军马已经不多了。 这也是今年的粮食收上来了,若是还是去年那缺粮的时候,这些马匹还能剩下多少还真不好说。 所以,现在的骑兵营,东拼西凑加上祖泽洪带来的那几百匹战马,勉强凑到千来匹。 但是骑兵营的士兵,可不止一千人。 江晚的命令,骑兵营的士兵的挑选是按照普通营的编制来的,也就是一营一个参将,三到四个游击。 每个游击手下统领千余人,总共是四五千人的规模。 虽然现在没有满员,但是每天都有新的被挑选的士兵加入骑兵营,战马少没关系,日后总会多起来,但是马上的骑士可以练起来,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士兵,一般都是有点骑马的经验的,唯一要训练他们的则是关宁铁骑的那一套战法。 这样的比例,也让原来忠诚于祖大寿的关宁铁骑老骑兵在骑兵营了,越发的变得有些势单力薄了起来,尽管他们大多数在骑兵营里成为军官或者是资深老兵,但是和他们同样的军官和老兵,在同一个单位下,却是比他们多了几倍。 而更令这些老关宁铁骑感觉有些不安的是,不仅仅四个游击将军里,两个都是外来到骑兵营的,就连那些被挑进骑兵营的军官和士兵,都被精心挑选过,这些人中,有陕西的,有京城的,唯独关外的却没多少。 他们言必称江大帅,谈论的也是自己跟随江大帅之后的各种战绩,甚至彼此之间原本不认识,结果在骑兵营里却凑到了一口锅里吃饭,然后欣然发现自己和对方很久以前就有了交集,甚至还有共同的上司或者朋友。 他们的情绪,他们的言谈举止,甚至他们的行事,都在潜移默化的感染着身边其他的士兵,而那些居于少数的老关宁铁骑若是不想被他们彻底的排斥的话,就得努力的融入到这个集体当中。 现在的情况,这些老骑兵们,都不用上面的人提醒,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用心了,骑兵营终究是要成为东江镇的骑兵营,那位江大帅站在代替祖总兵,成为骑兵营的掌控人。 一部分忠于祖大寿的老骑兵,觉得这种情况不能忍受。 在教授这些新人的时候,开始有意识的藏私,有意识的态度恶劣起来,不过,这些新人根本不买他们的账,或许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是自己的问题,但是一旦发现是对方在刻意使坏的话,他们几乎就毫不犹豫的当场翻脸。 于是,口角有之,斗殴有之,一起被惩罚吃军棍的,也有之。 这些情况,当然传到了江晚的耳中来,但是江晚没有反应,祖大寿自然也知道这些情况,他不确定江晚是没有时间关注这些军中的小事,还是江晚在等着他做什么。 不过,他不想让江晚继续等下去了,若是他手下的骑兵不能尽心教授这些新人,那么,他祖大寿的价值也就大打折扣,他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尽管他为了避嫌,骑兵营的参将是让他儿子祖泽洪做的,他现在就是一个闲人,但是显然这样的避嫌,在江晚眼里,跟没避嫌也没多大的区别。 骑兵营又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斗殴,老兵和新兵们,各自几十人有了冲突,十几个人受伤,这还是斗殴的人知晓军中的分寸,打架归打架,但是没人敢动兵器。 不过,这样的仇怨接下了,很难保证战场上混乱的时候,不会吃到身边同伴的黑枪,而军中最为忌讳的就是这种事情。 祖大寿和祖泽洪这一次,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丙子堡的骑兵营,对双方斗殴的士兵各打了四十军棍之后,然后参与斗殴的士兵,全部开革出骑兵营。 是的,新人们从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而他的那些老部下,直接就赶到堡外的村落里去做团练去了。 处置完这一切,祖大寿和祖泽洪又急急忙忙的来到主堡,去向江晚禀报。 “其实,军中斗殴是常事,没有血性的怎么指望他们在战场上拼命!”江晚对祖大寿的名义上的禀报,实际上的请罪,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让他们在下面锻炼一下也好,需要人手的时候,再将他们调回来就是!” “大帅真是宽厚!”祖大寿笑道:“到了大帅这里,这些家伙寸功未立,居然敢骄横起来,一点寄人篱下的觉悟都没有!” “寄人篱下?”江晚奇怪地看了祖大寿一眼:“祖将军是这么认为的吗,都是我东江镇的兵马,何来寄人篱下一说,祖将军是拿自己当外人了!” “我倒是不想拿自己当外人,不过,我千辛万苦从鞑虏那边反过来,江大帅可没打算用我,别说军士们犯嘀咕,我这把老骨头,也是很不安啊!” “九月中旬的时候,京中有旨意来过!” 江晚眼皮耷拉了一下,“祖将军想知道旨意上对你是怎么处置安排啊吗?” 祖大寿一愣,缓缓的摇了摇头:“说实话,我真不想知道!” “所以,现在就算能用你,我也不敢用你!”江晚抬起头:“我东江镇锦衣卫出身的军士不少,祖将军来投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没打算瞒着,眼下你不想知道,我就不说,甚至可以当没接到过京里的旨意,我为祖将军担这么大的风险,祖将军难道不为我想一想吗?” 祖大寿目光炯炯,一时竟然分不清江晚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他能确定的是,如果京里的那位皇帝真有对他祖大寿的旨意的话,他现在还能安安生生的在这里和江晚说话,那还真得感谢江晚。 “不用你,是保护你,等到事情淡了些,又有立功的机会,我会让你洗刷你自己的!”江晚说道,“我不是你的护身符,战功才是你的护身符,你要明白!” “如此……多谢江大帅了!” 从江晚那里出来,两父子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上门,两人脸色都是一脸凝重。 “爹,江晚说得轻巧,还战功才是什么护身符,他分明是稳住咱们,等到咱们给他的骑兵练成之后,他想怎么对付咱们就对付咱们?” 祖泽洪哼道:“实力才是咱们祖家的护身符!” “咱们的事情,江晚不会瞒着皇帝!”祖大寿沉吟了一下:“京里有旨意来的事情,我也知道,他想用咱们父子没错,但是,他将皇帝的旨意按了下来,应该也是没错!” “要不,咱们干脆做了他!”祖泽洪低声说道:“可法那里,他那几百人绝对没问题,只要找到机会杀江晚不难!” “杀了他之后呢?”祖大寿看着他:“他连骑兵营都不全部放在一起,防范咱们简直就防范在脸上,再说了,现在骑兵营里,他的人可比在咱们的人多很多,走漏了风声,你觉得死的会是谁?” “再这么下去,骑兵营就不是咱们的了!”祖泽洪低叫道:“尤其咱们今天处置了那些老兄弟,这可是很伤兄弟们的心,他们还指望咱们给他们去撑腰的,结果是这样一个结果,只怕很多人心里都有怨气了!” “糊涂!” 祖大寿训斥了儿子一声:“现在骑兵营我们已经用不动了,你还没看明白啊,江晚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根本没有和咱们争骑兵营的掌控,只是大量的招揽他的人进去,这骑兵营就已经是他的了!” “掺沙子简直掺得丧心病狂!”祖大寿叹息了一口气:“真是后生可畏,我还是小看他了!” “那怎么办?”祖泽洪急了,这可和他们父子当初计划和期待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见到父亲都夸赞起这江晚来,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等!” 祖大寿沉声说道:“他让我们练兵,总会有用的那一天,若是练了不用,他也不用费那么大的精神了,我们的机会,就在他放我们出去用的那一天!在这之前,咱们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让他满意就好,再说了,重新练出一支关宁铁骑来,也是我的心愿!” “咱们练出来的,叫东江铁骑!”祖泽洪悻悻说道。 “都一样!”祖大寿摇摇头:“至少,江晚在对付鞑子这一方面,一直都是认真的,练出来的兵马有用就行,姓祖姓江都差不多!” 祖泽洪撇撇嘴,心里显然是不大认可他爹这话,不过,也没打算反驳他爹的话了。 “马兰峪那边的军队,开始撤回来了!” 沉默了半晌,祖泽洪说道:“李永芳吓破了胆子,据说连追都没有追,就那么几千人硬生生的堵了他们一个多月,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皇太极不会管这边的,只要江晚不真的打算打下马兰峪!” 祖大寿摆摆手,决心点拨一下自己的儿子:“江晚就是看穿了这一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行事!” “为什么不干脆平掉东江镇,皮文龙的时候,阿敏来打过;江晚刚刚来皮岛的时候,卫齐也来打过,怎么到现在,皇太极不管这东江镇了!” “因为辽阳!” 祖大寿瞥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儿子武勇也有,谋略也不差,就是眼光短了一些,看不清楚大局,当初在大凌河,若不是自己下了决心投了皇太极,只怕他也会傻乎乎与城共存亡。 和那几个死不投降的被自己杀了的家伙一样。 “辽阳?辽阳的威胁未必有东江镇大!”祖泽洪不明白:“江晚现在在镇江堡这边准备筑城,一旦这四个副堡连接起来,这镇江堡就是比大凌河城还要庞大坚固的一座城池,再想拿下这里,皇太极要付出的代价可就要大多了,换在是我,当然是先取了威胁最大的东江镇,然后再扫平辽阳!” “所以你最多只能做到一镇总兵,再往上的话,就未必是我祖家的福气了!”祖大寿叹了一口气:“我问你,皇太极想要的什么?” “想要大明的花花世界?”祖泽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还没那个魄力,最多就是想着去关内抢一把!” “他想要关外的地方,最好是山海关以外,都变成他们的地方!”他沉吟了一下:“至少,现在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打镇江堡有利他这个目的吗?”祖大寿说道:“这里又不是入关的必经之路,也阻挡不了他的大军,反而为了扫了这镇江堡,他要耗费的兵力钱粮,并不必和大明打一场大仗的少,花费同样的代价,他为什么不取辽阳,反而打一个无关紧要的镇江堡?” “取了辽阳,锦州之外大明再无屏藩,他的大军可以纵横驰骋,而打镇江堡,江晚被打急了,无论是往皮岛跑,还是往朝鲜跑,皇太极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甚至还可以陷入镇江堡和辽阳的两边夹击当中,你说,这样的选择摆在皇太极面前,他选哪一个?” “……所以东江镇对鞑虏来说,就是一个恶心玩意?”祖泽洪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 “所以我当初选择的就是东江镇,而不是辽阳!”祖大寿缓缓的说道:“这里可以进退的余地太大了,而辽阳孤城一座,一旦截断他们和锦州的联系,未必不是第二个大凌河!” 第543章 破坏 从马兰峪到镇江堡之间,已经没有一条严格意义上的“路”了。 大军的行进会踩出一条路来,但是如果是几千没事就闲着挖沟的士兵们在一个半月的时间里,每天都在持续着挖沟这样的事情,那么,即使是有路,此刻也是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旷野里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土坑,有的连在一起,有的却是零零落落的散落在各个地方,在夜幕完全落下的时候,没人会知道这些坑坑洼洼里会突然冒出来的是一个人影,还是一支土狼。 这些壕沟土坑,延续了几十里,而旷野之间的野草疯狂的长,几天功夫就能将这些壕沟土坑布满,即使是白天,远远看过去,谁也不知道那些茂盛的野草下,是坚实的土地,还是一个个的大坑。 所以,镇江堡这边,今年大概率是可以过一个高枕无忧的冬天了,而天气一冷下来之后,土地被冻得硬梆梆的,即使是动用大量的人力将这些壕沟土坑填平,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从这边来的,除了可能的小股敌军,基本上这个冬天,不会有大量的骑兵经过。 这样的消息,镇江堡的百姓,几乎个个都知道,得益于军队的宣传,也得益于一些胆子大的年轻人亲自过去查看,这让百姓们心里安心无比,若不是镇江堡里还有堆积如山的活儿要干,他们现在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在自己的屋子里猫冬了。 冯长信就是这些胆子大的年轻人中的一个,他也亲自去了外面的那绵延得几乎无边无际的壕沟土坑,也确定这样的情况下,鞑虏大抵是不会有大量的骑兵从这边过来,至于鞑虏会不会翻山越岭过河从别处绕过来他不知道,不过他的想法倒是很朴素,大明不仅仅只是东江镇,在别的地方,也有大明的军队,不管鞑虏怎么绕,总会遇见大明的军队,只要这仗不在镇江堡打就行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城里在迁移城外的百姓进城的时候,符合条件的他,还是第一批的进了城。 他有一个老娘。 今年分到手的粮食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他们娘俩吃一个冬天应该没问题,而他老娘还可以替人浆洗衣裳什么的赚点钱,或许会紧张一些,但是大抵不会像去年那样,两母子几乎到饿死的边缘。 城里要修城墙,一天二十个大钱,还包两顿干饭,他几乎毫不犹豫的就报名了,只是有些可惜的是,干活的时候官府包的两顿干饭,他想省点回家都不行,那些当兵的非得看着他们吃完,这让他对这些当兵的有些怨气。 不过,这都是小事情了,饭食带不回去,每天二十个大钱,却是可以稳稳的到手的,有时候活儿少一点,就只有十几个,轻松点的活,也会少一些,反正他每次就是抢着干最重的活,这让他几乎天天都能拿满工钱。 而他的表现,官府的人也看在眼里,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小小的工头了,有十几个人都听他的招呼呢! “冯哥,木料快没了,今天那些送木料的来了没有,你去问问监工的大人们呗!” “知道了,我去问问,你们活别停啊,别倒是干不完扣钱!” 他应了一声,朝着远处的木场走过去。 木料,石料,都是城外的人采集了送来的,算是最重的活儿了,不过这些人不愿意迁移到城里来,所以,也就拿不到城里按天给的工钱,据说都是按数量算钱的,反正他和他的那些同伴算过,在城外采集木料和石料,一天下来落到手的钱,只怕还没有他们的一半。 木场那边,有很多人在忙碌,像他这样来要木料的小工头也不少,不过,显然被这些小工头围在中间拿着纸笔的年轻人,才是这里管事的人。 他认识那个人,在逃难到镇江堡的路上的时候,他还和对方说过话,据说读过几天私塾,认识几个字,没想到到了镇江堡,就靠这本事,居然混成了木场的管事。 说实话,他有些羡慕对方,反正对方每天写写画画,肯定比他赚的钱多很多了,可惜,他就是想识字,也没人教。 闹闹嚷嚷中,他领到了自己今天的木料牌,管事那一位,似乎还记得他,分给他的木料都是经过简单的打理过的,这让和他的同伴们还省下好多功夫。 “晚上要是还有功夫,又不累的话,可以到木场这边来上课,我会教大家识字算账的本事,不收钱,来的人越多越好!” 离开的时候,听见管事的说话,他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管事大人,我们都可以来吗?” “当然,都可以来!” “不收钱?” “不收钱!” 管事的乐呵呵的笑道:“上面的人给我发钱,从你们哪里收钱能收多少,放心来!” 冯长信有些心动,识字他倒是不怎么想,但是如果会算账什么的,那对他的吸引力可就大了。 “不收钱的话,我让我兄弟来听管事大人讲课行不,他才十二岁,还干不大活!” “行,都来,都来!”管事大人笑眯眯的说道:“给你们透露个消息啊,上面的大人们听说很快就要招揽一批会识字算账的人,咱们镇江堡这么大,现在人又这么多了,大帅手下的那些精兵强将可没功夫管咱们百姓们那些小破事,以后这些事情,可还都要人管不是,你们想想啊!” 冯长信回到工地,将这事情当作闲谈和同伴们说起,不过不出他所料,同伴们大都没有兴趣,辛苦了一整天,谁都想回去之后好好的歇着,就算精力充沛的,到处闲逛一下没准还能逛回个媳妇回来,去学算账,识字有什么用? 冯长信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也正常,识字算账哪里有那么容易学的,而且还是不收钱的那种,没准就是管事大人用这个借口忽悠官府的钱呢! 反正不管如何,他打算晚上去看一看,万一是真的呢,万一能学到东西呢,总比现在要强! 干活的号子此起彼伏,冯长兴下了决心,开始觉得时间好像过的慢了许多,那每天好像晃一晃就不见了的日子,今天一直慢悠悠的在天空挂着。 远处,无数个和他脚下的工地一样的工地上,无数人影在彼此起落着,他有些焦急起来,照着这样下去,这不到一个月大概就能干活这些活了,那是不是干完活了之后,管事大人哪里就不讲课呢! 他将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嗯,晚上见到管事大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问一问这个事情! 第544章 辽阳敌踪 “属下去的是江大帅的嫡系南海营,属下按照老爷的吩咐,在南海营里多听多看,多结交朋友,这一月多来,倒是有些收获!” “他们在和马兰峪的鞑虏对阵,你们也参与了攻城么?” “属下将兄弟们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跟随南海营的炮队,一边学习他们的发炮的各种法子,一边也在学习他们的战法,因为有江大帅的吩咐,他们炮队的人并没有对咱们的人藏私,而且,一旦发炮,肯定就是在鞑虏对战,也没办法藏私!” 卢雄沉稳的说道:“东江镇产的那种仿制佛郎机炮,如今咱们的兄弟虽然不敢说熟练使用,但是基本上能打响,打准,就是手脚慢了一些,不过,这些都可以练的!” “你一门炮都没带回来?”卢象升皱眉:“五百人空着去,就这样空手回来了?” “这个,真带不回来!”卢雄惭愧的低下头:“东江镇的消息,我也听说了,这种仿制的佛郎机大炮,他们除了自己用以外,卖给朝鲜人和倭人,都是三千两银子一门,我倒是厚着脸皮讨要了,但是,人家当作没听到,我实在是不好继续纠缠!” “难怪他们不缺银子……”卢象升喃喃自语道:“火铳呢?” “火铳要比大炮简单多了,咱们一般的兄弟,现在都能熟练使用火铳了,和大炮差不多的问题,就是不够熟练,老爷,库房里的火铳现在发下来,属下立刻就可以给老爷拉出一支火铳队来!” “当然要拉出来,不然,派你们过去干什么?” 卢象升沉吟了一下:“他们有没有说,火铳多少钱一支?” “这个倒是没有,好像他们自己也很缺火铳!”卢雄想了想:“我好像听南海营的那位吴参将说,就是南海营,也要差不多再增加一个千人队的火铳兵,东江镇有八个营,这需要的火铳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还有……” “还有什么,别吞吞吐吐,一口气把话说完!”卢象升等着自己的家将,有些不悦。 “他们的兵发起火铳来,一点都不心疼火药和弹丸,我看他们打过仗,那是一旦开始开枪,那就是一口气的打,反正不管打不打得到人,声势是很骇人!” “好像他们叫做……火力覆盖什么的,也是个新词!” “这个咱们的劲弩齐射,有什么区别?”卢象升摇摇头:“同工异曲而已,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老爷,我觉得还是有的!”卢雄咽咽口水:“咱们的弩箭便宜啊,但是火药和弹丸贵啊,他们一个火铳兵配的是三十发带火药的弹丸,按照他们的话说,这要是一口气打完,一个月的军饷就没了!” “一个月的军饷?”卢象升愣了愣:“南海营的士卒的军饷是多少?” “最普通的士卒,军饷是二两银子,火铳兵好像是三两左右!”卢雄说道:“咱们三百人的火铳队,要是按照他们打法,这齐射一阵,一千两银子就出去了!” “……真是丧心病狂!” 卢象升听到这话,足足愣了半晌,这才缓缓的开口:“这样的东江镇,再找朝廷要粮饷,可就真过分了,他们已经肥到这种地步了吗?” “一支炮队,一支火铳队!”卢象升算了算账:“就你这五百人,多一个人都不加了,有这个闲钱,我还不如多给咱们天雄军添点劲弩,我不会像江晚这样败家的!” “还有……” “这事情先压一压,先说战事的情况,马兰峪和潘家口,江晚派近万人的过去,对峙了一月有余,鞑虏就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还真没多大的动静!”卢雄想了想:“如果不算城头上的大炮和床弩对围城的军队攻击的话,属下除了刚刚去的时候,看到几次晚上鞑虏尝试着偷营,后来就是连往城外派小股的兵马骚扰的事情都没有了!”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好像只要城下的人不攻城,他们就打算这么一直当缩头乌龟了,不过,按照属下的观察,鞑虏还是做了大量的准备,随时准备应付东江镇攻城的!” “但是,直到他们全部撤下来,一次像样的攻城都没有!”卢雄啧啧称奇:“鞑虏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过!” “不是他们的脾气变好了!”卢象升摇摇头:“几天前,斥候就传来消息,咱们辽阳百里之内,已经连续遭遇到了几次鞑虏的斥候了!” “鞑虏要打咱们辽阳?”卢雄一惊。 “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卢象升哼了一声:“他们不会让咱们好好的过这个冬天吗?好在我上任以来,一直都没闲着,鞑虏即使是要取我辽阳,也得有一副好牙口才行,你家老爷我又臭又硬,鞑虏得做好被崩掉牙齿的准备!” “我会让炮队和火铳队,尽快的能成军的!”卢雄严肃的回答道。 “不急,你们算是我的奇兵,关键时候有用就行!”卢象升摇摇头:“几万人的大军对几万人的大军,几百人填进去,没多大的用处,我就是有些好奇,东江镇百般挑衅,鞑虏都忍了下来,他们这是要取我辽阳的决心有多大,而他们这一次,又会来多少兵马?” 两人说话的时候,距离辽阳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一场追杀正在进行着。 一支明军的五人斥候小队遭遇到了一支十余人的鞑虏骑兵,几乎一照面,明军就被射倒了三人。 而剩下的两人按照标准的斥候队形,在这三人身后百余步的地方,立刻掉头就跑。 他们的身形立刻就被远处的鞑虏骑兵发现了,十余个鞑虏一边怪叫着,一边朝着两人泼洒着箭雨,拍马追了过来。 “进林子,进林子!” 前方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树林,两个明军中年纪大的那个,立刻就大声喊了起来。 就在同时,一支羽箭从后面飞了过来,狠狠的插在了他的肩膀上。 明军掉落下马,抽出了自己的佩刀,远处的明军想要掉头,受伤的明军厉声大喝了起来:“不要管我,进林子,告诉城里,鞑虏的大队来了,这帮狗日的,他们用的是重箭!” 骑士胯下的马匹嘶鸣了一声,头也不回的朝着林子里冲了进去,受伤的骑士扬起刀,回头看了一眼,义无反顾的迎着冲着他来的敌人冲了过去…… 第545章 年前军议 一个月的时间不到,镇江堡的四周的城墙,已经初见雏形,对所有人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天气也开始冷了起来,这就意味着一旦大雪落了下来,工期就要随之延误,这个冬天未必能将城墙修了起来。 所以,现在赶工的人,几乎日夜在干活,到了晚上,站在高处看下去,到处都是火光一片,这种大兴土木的情形,别说是普通的百姓和劳工,就是东江镇的官兵们,也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所有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一股紧迫的气氛,而在镇江堡的议事大厅里,这股紧迫的气氛,更是到达了顶点。 江晚坐在当中的帅椅上,沉默不语,脸上看不出什么笑容,在他一边的高兴盛正在说着话。 而有资格进这个议事大厅的,除了东江镇八大营的参将之外,更是四海军团的梅小飞,船队的范缜等人都来了,甚至连基本上不露面的汤若望也从铁山城赶了过来。 这是江晚就任东江镇以来最大的一次军议。 “按照往年的情形,十月一过,随时都可能下雪,届时倒是可以继续城墙的建设,但是进度肯定远远要落后,如果保持目前的进度,要在大帅预定的明年二月份之前初步完工的话,所需粮食和银钱,大概要超过预计的数目的四成!” 江晚没有说话,高兴盛看了看四周的人,缓缓的坐了下来。 “船队这边,如今已经在平壤建立了长期的贸易点,但是经过半年时间的贸易,平壤,乃至整个平安道如今对船队的货物已经不能全部消化,而崔家和李家将我们的货物专卖到釜山和长崎,其实是截取了我们大部分的利润,船队这边,想要开辟第二条航线,直接从大明到长崎的航线,但是因为风险也增加了不少!” 范缜站了起来:“年初还有两艘新船加入船队,我初步的建议,这两艘新船配备铁山产的大炮,并挑选忠诚可靠之人充任船员,这两艘船将以船队的护卫任务为主,运输任务为辅,请大帅定夺!” “此外,今年船队的所获进出账目,到本月为止,总共盈利三十七万四千余两白银,按大帅的吩咐,除船队本身存余十万两为本金,下半年应上缴的白银十五万已经押运到了镇江堡!” 堂下几乎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虽然知道大帅的船队能赚钱,但是谁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的赚钱,半年就能有十五万两的纯利润,这简直比抢劫还要快啊! 尤其是东江镇的那些老人,眼睛都快冒出绿光来,自从有了东江镇,东江镇从来都没这么阔气过。 “这么少吗?”江晚缓缓的开口,“东江镇心中三万余兵马,十五万也仅仅只能是作为军饷,远远不够!” 众人的眼中的光顿时暗淡了许多。 “不过……”江晚声音一扬:“铁山城在商行的努力下,卖出三磅炮一百门,获利二十余万两,除留十万两给铁山,再拨十万两给各营!各营参将,自行分配!” “多谢大帅!” 众人齐齐说道,眼中忍不住都露出了兴奋之色,尤其是虎贲,虎威这两个一直呆在皮岛上没什么作为的营,他们没想到这样的好处,自己也有份,虎威营参将姚春香,更是脸上都几乎乐出花来了。 “船队所需大炮火铳,等到新船就位后来铁山城申请调拨!”江晚缓缓的说道:“至于所需人手,由四海商行濠镜澳分号调拨!” 他看着范缜:“你最好和濠镜澳分号联络一下,若是打算开辟新航线的话,听听那边的意见!” “是,我知道了!”范缜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坐下。 他心里其实并不想表明上的这么平静,他能出席这样的会议,并且在众人面前向江晚禀报事情,这就说明他已经彻底的进入了江晚的势力,获得了足够的信任。 而他的父亲范永斗,一直都是在为这个目的努力,也就是说,江晚和他的势力,不再会是悬在范家头上的一把刀,而是变成了范家的庇护者。 “汤先生,六磅炮的研发如何?”见到无人说话,江晚主动开口道:“军中期待威力更大的大炮已经很久了!” “我觉得再给我两三个月的时间,我应该可以做出来!”汤若望没意识到这个场合对他有什么意义,坦然的说道:“现在倒是造成了几门,只不过制造几门样炮和批量生产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情,至少要做到一月能生产五到八门的六磅炮,我才敢对大帅说,这个事情我已经做好了!” “继续努力!”江晚点了点头:“赵主事对你赞赏有加,如今你们两人一个人主要研制火铳,一个人主要研制大炮,从铁山城里制造出来的火器,支撑起了东江镇这支军队,将士们对你们都很期待!” “那是我的荣幸!”汤若望矜持的点点头,坐了下来。 他很满意现在的状况,铁山城里,他希望的小教堂如今早就建了起来,而他也发展了二十多个主的忠诚信徒,尽管这些信徒大都是雇佣兵团的人和朝鲜人,但是,出身大明的工匠学徒也有了几个。 这样的成绩,已经远远好过在他之前进入大明传教的那些同僚了。至少,他发展的信徒,是因为感受到了主的光辉才信仰主,而他以前的同僚发展的信徒,却是那些走投无路为了活命下去的饥民。 信徒的质量天差地别。 他相信,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好,甚至铁山城会出现更多的信徒,更多的教堂。 江晚的目光缓缓的转动,终于落到祖泽洪身上,这个新任的骑兵营参将,显然还没有适应这里的氛围,坐在几个参将中,目不斜视的,虽然很严肃,但是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模样。 见到江晚看到他,他知道,该自己说话了。 “我部骑兵营如今担任全镇骑兵斥候的任务,自上月起,在距离辽阳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斥候屡次发现鞑虏斥候的踪迹,同时,也发现了辽阳守军的斥候!” “到本月,距离辽阳五十里的范围了,基本上已经看不到辽阳守军的斥候踪迹了,这说明要么就是辽阳城收缩了斥候的侦察范围,要么就是在这个范围外,辽阳的斥候都已经被鞑虏的斥候消灭了!” 他脸色严肃了起来:“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这是鞑虏即将大举进攻辽阳的讯号!” 第546章 人人都有私心 “辽阳!” 众参将一个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齐齐看着江晚。 “不是大举进攻的讯号,而是鞑虏已经兵至到了辽阳城下!”江晚看着众人淡淡的说道:“贝勒阿敏领军,鞑虏前锋近五千人,在辽阳城外和辽阳守军已经接战,双方各有折损!” “这就打起来了,难怪咱们这边没什么动静呢!” “辽阳距离咱们这边够远了,大帅的消息比骑兵斥候的还要灵通吗?” “今年鞑虏果然不消停,我还已经到十月,今年他们就不会出来搞事情了呢?” 众人议论纷纷,看起来是和同僚们在议论,但是几乎都是眼中的余光关注着江晚。 “是辽阳巡抚卢象升送来的消息,当初我和他约定互通声息!”江晚慢慢的说道:“辽阳城固若金汤,远远不是一座尚未完工的大凌河城可以比拟的,而卢象升抵达辽阳后,整军,备粮,修城,该做的都做了,早就做好了迎击鞑虏的准备,你们倒是不用太担心!” 提到大凌河城,祖泽洪脸色不自然的变了一变,他不大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军情我会随时通报各营,诸营整军练兵,加强戒备,当初阿敏攻我皮岛的时候,也是虚晃一枪取了朝鲜,鞑虏的声东击西之计,不可不防备!” 众将领齐齐称是! 接下来,就是各营参将禀报本营的一些具体情况了,无非都是些扩军,练兵,钱粮军械的事情,江晚心中对自己手下的兵马一直都了如指掌,此刻一一印证,倒是也没觉得鼓噪乏味。 等到所有的人都禀报完毕,再也没有新的事情要说了,江晚才开口:“按照今日所议去行事,这次军议就到此结束!”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后出去,然后奔赴各自所在的军队。 片刻之后,军议大厅里,就只剩下江晚和高兴盛两人。 “你去请祖大寿过来!”江晚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去见一趟卫齐,告诉他辽阳的事情,然后了解一下,关于阿敏和他的属下们,他还知道一些什么?” “是要知会辽阳那边吗?” 高兴盛问道。 “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如果阿敏为先锋的话,只怕这一次又是皇太极亲自领军了,如果他们行动迅速的话,只怕咱们就算知道了这些消息,也送不进辽阳城了!” 江晚吐了口气:“先问,不管能不能将他口中得到的消息送到辽阳,咱们自己要做到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鞑虏都是一些什么货色!” “是,我在就去办!”高兴盛匆匆的点头立刻。 片刻之后,在几个亲卫的带领下,祖大寿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看着眼前的大厅和两排的座椅,祖大寿抱拳见了一个礼,然后自觉的在一边坐下。 “鞑虏大肆进攻辽阳,我东江镇新城未完工,若是辽阳那边求援,我东江镇该不该出兵?” “大帅是在问计于我?”祖大寿略微有些诧异:“该不该派出援军,我还以为大帅在刚刚的军议的时候,已经有了决断了呢!” “想知道你的看法!”江晚微微笑了笑:“你打仗的年头,都快有我的年纪大了,多听些前辈们的话,就算没有好处,也应该没有坏处……”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祖大寿狡黠的笑了笑。 “先说说,假话是怎么样的?”江晚点头。 “假话是我大明与鞑虏不共戴天,东江镇和辽阳唇亡齿寒,若是求援,当然要发兵,而且,辽阳巡抚掉你东江镇的兵,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你来投之前,卢象升来过我镇江堡,他知道他调不动我!”江晚摆摆头:“他不是袁崇焕,我也不是毛文龙,我们彼此心中都有数!” 祖大寿脸上挂着笑容的看着江晚,江晚没有问什么是真话,但是,假话如此,真话是什么,就不用说了。 “我担心辽阳顶不住皇太极的大军!”江晚皱皱眉头:“若是我坐看友军覆灭,辽阳失守,虽然朝廷不未必会重罚我,但是,只怕我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谁知道呢?”祖大寿冷冷一笑:“反正辽阳绝对打不成第二个大凌河,东江镇距离辽阳太近了,除非他们同时对辽阳和东江镇一起用兵,不然的话,辽阳只要守上两月,鞑虏冻也冻死了,更不要说破城!” 江晚默默的咀嚼着祖大寿的话,突然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卢象升不是菜鸟,他打的是一场有准备的仗,没准真能打成那那样。 “最近东江镇采购了一批军马,明日你去皮岛那边,接收一下这些军马,然后在那边帮着训练一下新兵!” 江晚抬起头来,看着祖大寿。 “好,明日清晨我就动身!”祖大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又聊了几句,祖大寿起身离开,江晚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呼了口气,他不知道的是,离开了议事大厅的祖大寿,走到外面也情不自禁的吸了口气。 这是一个两人都明白的安排。 祖大寿知道,要是自己答应得不够爽快,或者说以骑兵营为筹码和江晚讨价还价的话,只怕他今日就未必走得出议事大厅了,大战在即,江晚显然不希望他这个可能的变数在镇江堡。 不过,他也微微有些好奇,江晚原本可以召他来了之后,直接给他说这个安排,可在这之前,偏偏还告知他辽阳的军情,并且询问他的看法。 以江晚身为皇帝的心腹、东江镇总兵,这样的问题就不应该是他问出来的问题。 除非……他也想保存实力,不想去发兵救援辽阳。 他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江晚或许不知道,但是祖大寿却是知道的,辽阳曾经失守过,鞑虏对于辽阳根本就不陌生,而这一次打辽阳的话,更是有备而来。 那卢象升名不见经传,除非他有袁崇焕那样逆天的运气,一炮能轰死皇太极,否则的话,辽阳根本熬不到鞑虏受不了天气严寒而退兵的时候。 若是他祖大寿不投到东江镇,而是随皇太极一起攻打辽阳城的话,辽阳城能坚守的时间会变得更短一些! 这个江晚,也有私心,看来,小皇帝已经不得人心到了自己的心腹都算计他的时候了。 活该! 他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大踏步地朝着前面走了过去! 第547章 大名鼎鼎沟将军 “快点,快点!” 工头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在城墙的四处响起,城墙的四周,到处都是忙碌无比的人群,运送木料石头的,在城墙上修建的,甚至在城墙的后面,一些妇孺和少年,也在其中忙碌着。 各处工地上的人,比起前些天明显的增加了许多,这是城里做工的价钱又提高了,在城里忙碌一天,足足可以赚到三十文钱,而就是城里敞开供应的馒头炊饼,也不过一文钱一个。 这样的价钱,加上官府结算工钱干脆利落,百姓们谁不来谁才是傻子。 甚至到了晚上,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一圈的火把火堆蜿蜒成一条火龙,朝着远处无尽的黑夜里延伸,尽管镇江堡野外的晚上充满了危险,但是,那些全副武装的官兵们,给足了那些晚上干活的人的勇气。 要是这样的日子一直能持续下去就好了! 冯长信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巴,可惜的是,官府里的人说了,这修筑城墙的事情,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就要渐渐的停止了,最多留下一小部分人慢慢干,大部分的人都是要回到各自的地方去的。 这就意味着,这么好赚钱的机会,应该剩下不了几天了。 不过想想这些天因为晚上要上工而影响到木场管事先生那里学识字,他又有些释然了,晚上不上工也好,可以多去学几个字,学学怎能算账,他现在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按照这么下去,没准冬天过去的时候,他可以认识好几十个字呢!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马蹄声靠近,在工地上的人纷纷扭头看向来处。 这是巡逻队回来了? 冯长信也看了过去,却谁看见几个骑兵从夜色之中窜了出来,而火光的闪耀中,他清楚的看到,那几个骑兵身上都有黑红的血迹,也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一队官兵们迎了出去,将那几个骑兵迎进城来,乱糟糟一阵之后,工地上恢复了平日里干活的节奏。 “冯哥,好像出事了!” 和他要好的高老二凑了过去:“是骑兵营的人,按照平时的规矩,出去五个人,回来也应该是五个,这回来的可只有四匹马三个人!”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冯长信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干活的时候,光偷懒了,信不信今天扣你的钱!” “谁偷懒了!” 高老二叫了起来:“不是骑兵营前些日子招人吗,我也去报名了,结果被刷下来了,人家就看不上我,去要去当兵,自然要搞清楚人家的情况,知道多一点有什么奇怪!” “能出什么事情,鞑子又过不来!”冯长信摇摇头:“别操官兵们的心,好好的干自己的活儿,就算鞑子过来了,咱们这里这么多官兵,怕啥!” “我还真担心是这事情!” 高老二神神秘秘的说道:“骑兵营五个人一起出去的,绝对是干斥候的,你说这死了人丢了马,一身是血逃回来的,能是好事吗?” “真有鞑子?” 冯长信停下手里的活儿,有些疑惑的看着后面,那几个骑兵已经不见了踪迹,其他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哈哈!”高老二幸灾乐祸的低笑了起来:“真有鞑子,城外的那些家伙可就倒霉了,现在城里要找房子住,可没多少空余地方了,叫他们呆在城外不进来的,以后,咱们就是城里人,他们就呆在外面担惊受怕!” 冯长兴愣了一下,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色,突然也担忧起来:“真要是鞑子过来了,呆在城里也未必安全,我说上面的大人们怎么舍得花这么多钱抢修城墙呢!” “是啊!”高老二也忧愁了起来:“这些该死的鞑子,怎么就死不完呢!” 两个在城墙上的百姓,自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在镇江堡里,刚刚接到斥候的报告的江晚,却是清楚的知道,那些受伤的斥候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和预料的差不多,卢象升打的一场有准备的仗,阿敏所部抵达城下,试探的攻城之后,就改攻为围,不再进行攻城了!” 江晚的面前,是李自成和高兴盛,他是在和李自成商议亲卫营换装的事情,高兴盛则是送消息过来的。 “你怎么看!” 他将斥候的情报递给李自成,似乎是想考究一下对方。 “围而不攻,这是想劝降?” 李自成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不过,江晚的话,立刻就否定了他的想法:“这大半年来,卢象升好像篦子一样,将辽阳不知道篦了多少遍,他肯定防着鞑虏里应外合,他可是抬着棺材来辽阳的,劝降的事情就别想了!” “那说不好,他倒是有心死战,但是,除了天雄军,其他的军将可未必和他一条心!” “他敢杀人的!”江晚笑了笑:“尚方宝剑不是摆设,可不就是陛下给他这个时候用的!” “那就肯定是假装围城,实际上为了截杀援军,不管是从锦州的,还是从咱们这里去的援军!” “不对!”江晚再次否定了李自成的想法:“锦州不会援救辽阳,锦州和辽阳中间的西关镇驻军一万二千人,已经是一支很强大的援军了,要去救援辽阳,也只能是西关镇的兵马,而卢象升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向西关镇求援的!” “没错,西关镇联通锦州和辽阳,不容有失!”李自成点了点头。 “而西关镇都不会出兵,我东江镇为什么会出兵?”江晚笑着看着他。 “西关镇!” 李自成恍然大悟:“鞑子打辽阳是假,拔掉西关镇才是真!” “也未必是假,不过,要取辽阳,肯定是要先取西关镇的,若是卢象升敢出兵援救西关镇的话,那围着辽阳的鞑虏,就未必是围而不打了!” “鞑虏真是好算计!”李自成感叹了一句,将自己放在卢象升的位置上想了想,却是没什么好办法。 “大帅,若是辽阳危急,咱们东江镇真的不出兵援救他们吗?”李自成问道:“鞑子若是腾出手来了,下一个肯定是打咱们,而不是打锦州啊!” “你希望我出兵吗?”江晚淡淡地笑了笑:“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我镇江堡四堡林立,拥兵数万,鞑虏想打下我镇江堡,只怕比打下辽阳更要费劲,他们愿意来啃我东江镇这块硬骨头吗?” “大帅有大帅的打算,我就是随口问问!”李自成愣愣,旋即笑着说道:“我只是想提醒大帅,若是大帅要出兵的话,一定让我亲卫营打先锋,在潘家口挖了一个多月的壕沟,现在兄弟们就叫我沟将军了!” 呸! 江晚被李自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沟将军,这是哪个人才叫出来的,倒是很贴切啊!” “若是能堂堂正正的对敌,谁愿意天天挖沟啊!”李自成感叹了一句:“这帮家伙是真没见识过鞑虏的骑兵厉害,不让他们见识见识的话,只怕这样的怪话会更多的!” “厉害么?”江晚摇摇头:“这批改进型的火铳,差不多一千支,我最先装备你亲卫营,我不管你怎么练,尽快让你手下的火铳队换装,并适应新的武器和战法,而如果威力更大的大炮造出来,你的炮队也是最先装备的,你号称亲卫营,就该有亲卫营的样子!” “大帅的吩咐,我记在心里了!” “鞑虏的骑兵厉害不厉害,到时候碰见就知道了,火铳大炮,当初就是为了专门对付他们的,若是连你亲卫营都打不过,那我东江镇其他的兵马,到时候就只有用人命来拼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亲卫营是大人的亲卫营,李自成绝对不会让其他的营小看的!” 见到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李自成试探的问了一句:“这些新火铳和大炮,就只有我们亲卫营有吗,南海营那边,也是大帅的老部下了,是不是……” “南海营那边,不着急!”江晚摆摆手:“先你亲卫营,然后再南海营,亲疏远近,我心里自然清楚得很!” “李自成明白了!”李自成胸口一热:“卑职绝对不辜负大帅的看重!” “所以,即使要出兵,也不会是你亲卫营……”江晚眼皮垂了下来:“亲卫营若是都死完了,谁来护卫我!靠我这身边的几百人吗?” “卑职知道该怎么做了!” 高兴盛一直在旁边看着江晚和李自成说话,一直等到李自成告退,屋子里只剩下他和江晚两人,他才缓缓的开口:“这是第四起了,基本上可以确定,鞑虏是从辽阳方向过来的斥候,人数应该不多,不过行踪诡秘,分成了许多小队,应该是同时担负着监视我东江镇和骚扰我东江镇的任务!” “很快,城外就应该有百姓伤亡的消息传过来了……” 江晚缓缓地说道:“这是好事,说明鞑虏对咱们还有几分忌惮,若是真是连斥候都不派,那也有些看不起我江晚了!” “卫齐说了,按照他们的惯例,应该在辽阳大营外,还有一支兵马,人数大概就三两千不等,在辽阳和我东江镇之间巡弋,寻找着机会!这些斥候应该就是他们派出来的!” “甲乙两堡兵马不动,让丙子堡耿精忠和丁字堡孔有德,以各自驻地十里为范围加强巡逻,十里之内,只要发现鞑虏的踪迹,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驱逐或者消灭,十里之外,不管他们……” “骑兵营不许动作!”江晚想了想:“告诉祖泽洪,五十人以上的骑兵调动,必须我亲自下命令,负责视为哗变,立刻镇押!” “明白了,我这就去起草大人的军令!”高兴盛点头,应声而去。 “祖大寿到了皮岛没有?”江晚想了想,叫住离开的他。 “到了,姚参将已经送了消息过来,三日前祖大寿就到了皮岛,一起都在大人的掌握之中!” 江晚点点头,没有说话,高兴盛这才缓缓的退了出去。 皮岛,虎威营大营附近。 这里有一处小小的军营,可以容纳四五百人的样子,此刻祖大寿就在这军营的前面,看着被召集起来,如今属于他骑兵营的这些新兵。 这些新兵来自大海的对面,每个人都是一口山东强调,但是令祖大寿奇怪的是,这些新兵对马术并不算陌生,尽管他们大多数的马术,都是一些野路子,但是比起毫无基础新兵们,这些家伙强多了。 而他要接收的战马,似乎就是这些家伙自带的,他很好奇,江晚到底怎么弄到这样一批人的,以他多年带兵的经验,这些人眼中的桀骜和满不在乎的样子,没准这些人以前手上就沾染过鲜血。 这尼玛不是一群马匪! 他突然有些头疼起来,他不担心训练新兵,因为新兵都是很听话的,不听话的,狠狠的揍过几次,饿上一段时间也就听话了,再不济,放到战场上去,看到身边的人死去,新兵变成了老兵,也就变得听话了。 但是真要是响马的话,那就有些马匪了,军中的这些规矩,用在他们身上可能就不合适了,真要逼的这些家伙走投无路了,他们铤而走险干掉上司也不奇怪。 “带他们去测试一下他们的骑术,检查一下他们的马,人我不在乎,不听命令就让他们滚蛋,马要留下来!还有,顺便打听一下他们的来历!” 对着而身边的几个亲随下了命令,祖大寿回到自己的屋子。 怎么训练新兵当然用不着他亲自出面,只不过他还存了一点想从这些新兵中物色几个可用的人的心思,所以才微微有些失望。 新兵中一个辽东的人都没有,他自然高兴不起来。 一个人在屋子里想着自己的心思,一个亲随从外面走了进来。 “说!” “老爷,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新兵!”亲随张了张口:“都是山东登州的罪囚,流放到这边来的,他们来的时候就知道了,要么立下军功赎罪,要么就死在这边……” 第548章 流放的响马 皮岛的日子,比起在登州的日子好过得多。 至少,秦武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那位巡抚大人到了登州之后,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官兵们一年四季都在剿匪,以前地方上的官员士绅就是花银子也请不到的这些官兵,现在一个个倒贴银子也干这活。 这让登州境内大大小小的寨子们,顿时就遭受到了灭顶之灾,事实证明,以前响马寨子到处都是,并不是官府没本事清剿这些响马,只是他们不想做,一旦他们认真起来,所谓的“匪患”其实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那些有头有脸有字号的大寨子,那是被官兵用火铳和大刀长矛硬生生的敲开了寨子大门,篦子一样的洗了一遍,能活下来的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而小一点的寨子,比如秦武出身的青云寨,虽然也有字号,但是根本生不起和官兵抗拒的念头。 这些小寨子第一时间就散伙了,生怕被官兵的大队盯上。 秦武因此在外面流窜了一段时间,每天都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有了家里人的消息,却是让他回乡自首。 他担心这是官府的诡计,没敢轻易行动,直到看到不少人都是如此,而且,回去了也没甚风险之后,他才大着胆子回到自己的家乡。 当然,不是说回去了就没事了。 家里人和乡亲们为他作保,让他免了牢狱之灾,不过,他陛下听从官府的安排,发配到军中效力三年,三年之内立下军功,或可提前返乡,若是没立下多少军功,只要在三年之内在军中老老实实,熬过这三年,他的罪名也算是去了。 官府不再追究他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他来到了皮岛,到了皮岛之后他才发现,和他几乎差不多遭遇的人,足足有好几百人,而皮岛这边的官兵,将他们这几百人编在了一起,然后,很快就有一个看起来当官的来接收他们了。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些人,被编进了东江镇的骑兵营,而那个看起来当官的老家伙,就是骑兵营里最大的官儿祖泽洪将军的他爹。 不过,这位祖老将军似乎没怎么正眼看过他们,就算是平日里编队,训练的这些事情,都是他身边的人完成的,等闲的人根本就看不到这位祖老将军。 不过这也好,反正在山东的时候,就听说过辽东这边的官兵和鞑子打仗打得挺凶,这位祖老将军不正眼看他们,那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就说明,他也没打算将他们送到和鞑子打仗的战场上去。 骑兵营有两百多匹马,一大半都是他们这些人带过来的山东马,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秦武和他的伙伴们,对自己熟悉的山东马上手自然是驾轻就熟,对于其他的杂马,他就不感兴趣了。 虽然当了几年响马,但是,马匹这东西,在当响马的时候,只要听话,能用,好养活就可以了,不到这里,他还真不知道官兵的骑兵在训练战马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讲究。 教授他们的那些军官,可没什么好脾气,往往一犯错,马匹未必会吃鞭子,但是犯错的士兵那是肯定少不了挨打的。 挨打了,记性自然就好了,这小半月功夫不到,这几百人的骑兵队,居然也变得有模有样。 战马不过,骑兵队基本上都是两人一马甚至三人一马,基本的训练有点模样之后,军官们的幺蛾子又出来了。 他们的武器,不是长刀,也不是长矛,居然是火铳! 而且,还是那种又粗又笨的短火铳,那种一放火铳,动静惊天动地的那种火铳。 第一次开枪的时候,骑兵队的战马,几乎绝大部分都受惊了,那一天,整个骑兵队所有人的,几乎没有干别的时候,光是在那里安抚战马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七八天,终于战马对火铳声没那么害怕了,这个时候,差不多所有人的都已经完成了一轮的火铳训练。 原来这火铳不仅仅可以对着敌人放三次,放完了,还能直接调转过来当作铁棒打人。 秦武对这样的武器,简直是惊为天人,若是他们这几百人人手一支这样的火铳,就他们这几百人,就可以横扫整个登州的响马了,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打法啊! 尤其是在马上的时候,和敌人面对就那么短短的一小会功夫,这么密集的火铳打过去,对方只怕没到跟前就死了,就算没死,迎头再补上一棒子,那也差不多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大明最厉害的骑兵,就是这种打法,就是鞑子的骑兵看到这支骑兵都是忌惮无比。 那支骑兵,叫做关宁铁骑,如今已经没有了。 不过,听人说他们骑兵营,以后只怕要被叫做东江铁骑了,毕竟,他们也算是继承了关宁铁骑的衣钵。 学会了这套战法的秦武,突然有些期待自己这些人什么时候可以分配到军中去了,在皮岛的这大半个月里,消息并不是完全和外面隔绝的,他知道在海的那边,东江镇建了一座巨大的军堡,整个东江镇的大军,只怕有一大半都驻扎在那个地方。 皮岛,如今只是算东江镇的后方了,在这里,就算他学会了这套厉害的战法,想找个敌人都不容易。 要杀鞑子立军功,早早地能回家,还是得去镇江堡。 有人问过祖老将军身边的军官,不过,却是吃了一顿训斥,对于去镇江堡,似乎祖老将军身边的军官们,一点都不热心,而他们在这里训练他们这些新兵,好像也仅仅只是呆在这里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无聊一样。 不至于太过于懈怠,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多热情。 直到有一天,新兵营的外面熙熙攘攘,从外面再度涌进来一批新人,而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的军官,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着被召集起来的他们说道。 “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好武器,准备开拔!” 第549章 前线集结 带走秦武他们的军官姓李,他们都叫他李将军。 整个骑兵队按照新兵营里的编制,早就编制好了,李将军带来的十几个人也被任命为各队的队正队副之类的,所有人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在码头那边,送新兵们过来的船还没走,好像就是专门在等待他们。 海面上已经隐隐约约有浮冰的出现了,看到船只缓缓的离开码头,秦武看着自己生活了快一个月的皮岛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他突然发现,好像自己到了这个地方,除了那个被叫做新兵营的营地,哪里都没有去过。 他对皮岛印象最深刻的东西,居然是那顿顿管饱的白面馍馍。 他有些唏嘘,早知道当兵可以吃得这么好,还能顿顿吃饱,他早就应该去做官兵的,如果那几年没做响马,如今在官兵之中,他至少也能混个伍长什么了的! 也不至于现在整个骑兵队了,除李将军带来的那些人是军官以后,他们这些人全部都是兵。 船只在一个看起来好像是渔村一样的港口靠了岸,他和其他人一样,有些忐忑有些期待的踏上这片土地,不过,这股情绪尚未消散的时候,他和他的伙伴们站在一座和大明的风格迥异的城池面前,又浮现出了一种叫做“疑惑”的情绪。 没人给他们解释,所有人照着命令,不声不响的进了城,然后进了早就安排好的营地,这进城的一路上,他发现他和他的伙伴们,一个个都鼓着眼睛使劲打量着四周,好像想通过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来判断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到达营地,解除武装,然后就是吃饭。 等到这一切忙完之后,天色也终于黑了下来,而这个时候,各个小队的人终于也可以大着胆子私下里讨论,或者是直接问他们的新任队正。 队正们没空搭理他们,他们有很多的事情要做,用他们的话来说,是要去补充给养。 新兵们巴不得没有这些还不算熟悉的军官们在这里,彼此之间的伙伴议论起事情来肆无忌惮,但是当官的一边,说话就不方便了。 秦武这个小队也是如此,队正匆匆的出门之后,屋子里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完蛋了,咱们不是被卖给番人了,我在城里看见好多的番人走来走去,我听说登州城里,就有很多这样的番人!” “你去过登州城?” “没有,我听别人说的,不仅仅是番人啊,咱们刚刚过来的时候,路边那些人,穿的也不是咱们大明的衣裳啊!” “别扯淡,我看到咱们大明的官儿啊,穿着官府带着一群人的那个,你眼瞎了吗,不是咱们大明地界,怎么有大明的官儿!” “万一,万一是和番人来做买卖的呢?” 秦武听到这个话,哑然失笑,他不知道这些伙伴们的来历,在新兵营了,伙伴们几乎无话不说,唯独对自己的出身是不说的,但是他在外面逃亡了大半年,论起见识来,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这些伙伴们强一些的。 “你笑什么,秦武,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秦武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在新兵营里训练咱们的,是咱们大明的将军,将咱们带来这里来的,也是大明的将军!也不知道你们瞎担心什么!” “大明的将军让手下人种田的事情,我听说过,将手下人卖掉,也不是不可能!” 有人反驳了起来,齐武却是指指大家身边都视若珍宝的火铳:“先不说咱们的战马多值钱了,就这一支火铳,你们知道多少钱吗?” “反正不便宜……”反驳的人嘴硬了一下。 “这火铳加战马,十两银子要值,大明的将军什么时候,这么好心,卖人的时候还送这些?” 他指着的身上:“更别说咱们身上穿的棉甲,这个多月吃的喝的,我觉得,真要把这些算在一起,咱们这每个人,至少得卖个六七十两银子!” 他呵呵的一笑:“我可不觉得,我能值这么多银子?” 众人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没错,大家好歹也是吃过喝过的人,这么一算账,这不仅仅不会是卖掉他们没,这是拿他们当宝贝疙瘩伺候了。 “不管这什么地方,反正咱们出来的时候,是李将军带我们出来的,我就认李将军和他的人,当然,东江镇的总兵大人,我也是认的,其他的事情我不管!” 秦武肯定地说道:“当兵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听上面当官的话就是了,别说我们身上还有麻烦!” 众人听得这话,心里的担忧好像少了很多。 一个多时辰之后,秦武的队正回来了,不仅仅回来,还叫了几个人去搬回来了一大堆的东西。 衣服鞋子,刁斗行囊,甚至还有一种可以卡在火铳上的短刺,队正说,这种断刺就是他们的防身武器了。 除此之外,每个人居然还有一柄铲子,铲子不大,可以拿在手上也可以背在背上,但是那淬炼的钢火就是秦武看了都有些动心,这玩意只要开了刃,就是一把杀人的家伙,做成铲子模样,实在是太可惜了。 队正说,这些人东西都是他们的,每人一份,而其他队的人也是如此。 这种豪华的待遇之下,几乎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再也没人觉得自己是被卖到这个地方来的了,如果真是被卖的这个地方来,也是顿顿有吃有喝,有衣服鞋帽顺便还有兵器马匹,他们也认了。 不过,秦武还是开口了,问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队正,咱们这是到哪里了,是不是要打仗了?” “哦,这里是铁山城,是我东江镇的地方!”队正波澜不惊地回答:“当然是要打仗了,不打仗带你们过来干什么,不过不是现在,还要等其他的兵马,你们安心的带着,未经允许,不得出营,不得斗殴,否则一律军法处置!” 众人顿时凛然了起来,果然是要打仗了。 “还有,提醒大家一句,到了这里就已经是前线了!”队正年轻的脸很严肃:“一切行动都要听上司命令,不要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情,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550章 奔袭 秦武很相信队正说的话,因为接下来几天,这个营地里不断的有人加入进来。 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来自什么地方,也无法从口音上判断这些人是哪里的,但是,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些人,都是大明的士兵。 这些人和他一样,身上都是穿着东江镇的军服,甚至很快,和秦武他们一样,也领到了一柄轻巧锋利的铲子。 很快,这些人就成了他们的同袍,而来没来得及熟悉这些同袍,秦武他们就要开拔了。 这是一支人数上千的军队,尽管,其中至少一半都算不得是骑兵,仅仅只是会骑马而已,甚至他们的武器和秦武他们手中的三眼火铳也是截然不同。 这一支队伍,从铁山城出发,径直朝着北边而去,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两人一骑但是,行军的速度,还是远远超过了步行,仅仅三天功夫不到,军队就抵达了目的地。 而这个时候,所有的士兵,也终于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长甸堡。 这是一个仅仅驻扎了不到两百人的军堡,在宽甸这里,类似的军堡还有永甸,大甸,宽甸四个军堡,其中宽甸驻扎的士兵多一些,也不过是四五百人,整个宽甸这一片,真正算起来,属于八旗的本部精兵,也就是一个牛录的士兵。 其他的,要么是汉军旗的,要么是蒙古八旗里抽调的,甚至还有一些朝鲜士兵在其中滥竽充数。 因为潘家口和马兰峪两个军堡驻扎着重兵,这些在后方的军堡的守卫,相比之下就懈怠了许多,当远处一队队骑兵欢快地朝着军堡这边冲过来的时候,军堡里报警的烟火甚至都没有点燃。 等到发现快到眼前的骑兵们,身上都是穿着明军的军服的时候,长甸堡的军堡才仓皇做出了反应,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火铳声几乎是在守城的士兵们的耳边响起来的,七八个手忙脚乱想要去关上军堡大门的士兵,在瞬间不知道身上吃了多少的火铳弹丸,而那仿佛是旋风一样席卷而来的骑兵们,却是并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就好像地狱里逃出来的凶神恶煞一样,冲进了军堡,然后,一切会动的东西,都成了他们的目标。 他们用火铳打,用铁管打,用马匹践踏,用一种蛮横无比的姿态,收割里军堡里的每一条生命。 军堡里的守军,大部分在死的时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候,等到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大明的军队偷袭之后,他们距离死亡也就是一支火铳的距离了。 一炷香,仅仅是一炷香的时间,长甸堡里的守军,就全军覆灭。 秦武弯着腰,在墙角里哇哇的吐着,早上在马背上吃的那点肉干,此刻变成一团粘粘糊糊的东西全部都被吐到了地上,但是,比起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切,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些东西恶心。 刚刚他亲眼看到,一个鞑虏的头颅在他手中的三眼火铳的挥舞下,脑袋就好像西瓜一样破裂开来,红的白的,飞到满天都是,他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而他当时居然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 直到刚刚他才反应过来,被自己舔到嘴里的是什么玩意,这让他胃里当场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第一次杀人?” 有个不认识的同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别当他们是人就好,多杀几个,你就习惯了!” 我才不是第一次杀人呢! 他抬起头来,准备解释几句,却见那个同僚哼着他没听过的小曲,晃悠悠地走开了,看对方那样子,还挺享受这一次的战斗一样。 队正在开始点名,他急忙朝着队正跑去,他们这一队二十多人,打了一仗,除了个倒霉家伙掉下马崴了脚,居然没有人受伤,这简直就是奇迹。 “所有人原地休息,不得随意走动,等待命令!” 队正大声地吩咐着,众人齐齐回答,精神都是亢奋无比。 然后他们一个个坐下来看着远处,那些看起来不会骑马的家伙,正在检查那些死去的鞑虏的尸首,只不过他们检查鞑虏尸首的方法很特别,无论地下躺着的鞑虏是死是活,他们手中的铁铲的都是对着那些鞑虏的脖子狠狠地一下。 或者几下。 然后将首级拿走。 秦武和他的小伙伴们看得惊诧不已,原来这小铁铲是切割敌人的首级用的,这可比用刀割脑袋好用多了。 甚至有人拿出自己的小铁铲子比划了一下,然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是比刀子好用!” 有人从尸首堆里,突然跳了起来,发疯一样的叫着朝着外面跑去,然后就是一阵清脆的火铳声,那个装死的家伙张牙舞爪地再次倒伏在了尸首堆里,有人笑嘻嘻的走过去,用铲子割下他的脑袋,得意地朝着同伴们挥舞了起来。 “装死!”秦武鄙夷的吐了口口水。 “在这帮人面前装死,这鞑虏也是祖上缺德了!” “是在咱们面前!”秦武回过头,很是认真地对说话的同伴来说:“咱们,是咱们!咱们都是一伙的!” “没错,在咱们面前装死,这就是个傻子,哈哈哈!” 那个李将军将队正们又召唤了过去,就在这军堡的中间,在所有人都看得到的地方,在和队正们说着什么,秦武现在知道了,李将军叫李过,是东江镇总兵江大帅身边亲兵营的游击将军。 他有些羡慕而且有些敬畏地看着对方,这么年轻做这么大的官,不是家里是做大官的,那就是有本事的。 刚刚这一仗赢得干净利落,几乎没什么折损就干掉了一两百个鞑虏证明这李将军就是个有本事的。 “好了!” 队正们散开回到自己的对方,秦武的队正也回来了:“游击大人吩咐了,休息一个时辰,补充体力和马力,准备再次出发!” “队正,那些兄弟也还跟咱们一起走吗?”秦武问道:“两人一骑太费马力了!” “没错,还是和咱们一起!”队正点点头:“缴获了一百多匹马,会补充咱们队七八匹,到时候你们注意轮换一下,别让马累着!” “那这军堡呢,不要了么,好不容易打下来的!” 众人笑了起来,哪里有什么好不容易,不就这样冲着就进来了吗,比起训练的时候还要简单。 “游击大人的命令,是咱们走后军堡里外全部烧掉,鞑子的首级堆放在军堡门口,让这些鞑子好好的知道,哪怕是呆在家里,他们也是不安全的!” 第551章 一日两胜 这次奔袭的第二站,是永甸堡。 当然,秦舞是不知道花费了大半天赶到这里的这座军堡的名字叫什么,只是这军堡的大小和规模,看起来和上午烧掉的那个军堡差不多。 所以,里面驻扎的鞑虏,一定也没多少。 他现在一点都不害怕畏惧这些以前听起来就是凶名赫赫的鞑子了,那个倒在他的火铳棍子之下的鞑虏很清楚地告诉他,鞑虏也是人,他们的脑袋也是肉长的。 更重要的是,一火铳棍子敲下去,这脑袋该扁的一样扁,该破的一样破。 只是这一次,他不能快活地骑着他这匹大花马冲进去了。 军堡的大门早就已经关得严严实实,城头上的守军也如临大敌,显然,敌人已经有了防备了。 骑队在军堡门口停了下来,等待着命令,不过,秦武觉得大致应该不关骑队的什么事情了,就看那些不会骑马的家伙,能有什么办法。 城头上的烽火台,黑烟冒的几十里外都看得到,这里可是鞑虏的地方,这要打不下这里,那就得赶快走了,他不觉得自己这一队人二十几匹马,四五十人,能够不被鞑虏的骑兵追上。 他倒是不怕鞑虏,一对一不怕,一对二他也不怕,但是一对五,一对十的话,那就只能拼掉一个算一个了。 大家下马在蓄养着马力,也有人在趁机给战马喂豆子,不过,大多数人都在看着前方。 前方那些各骑兵小队里凑数的家伙,此刻一个个都从小队里出去,集中在了一起,看着他们一对对一排排的,显然他们也有着他们的编制。 几十人一个小队他们开始一次接近军堡,军堡上的鞑子,开始拼命的射箭还击,不过,随着他们手中的火铳扬起,军堡上不断有人栽了下来,很快,就没多少人敢冒头了。 “这么猛?” 秦武嘀咕道,身边有人接了一句:“那是他们的火铳好,直接装上药就能打,不像咱们的,还得点火绳!” 说话间,秦武就看见十多个人扛着几根粗大的木头,朝着军堡的大门冲了过去,在没有阻拦的情况下,这些扛着木头的士兵,很快就接近了军堡的大门。 “起来了起来了!” 秦武反应了过啦,招呼着自己的伙伴们站了起来,而此刻队正的话也响了起来:“全部上马,备战!” 众人翻身上马,战马在他们的驱使下,开始缓缓的小跑了起来,而巨大的撞击声在战场上回响,军堡那看起来厚重无比的大门,似乎在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堆碎木头。 终于,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连珠般的火铳声再次响起,秦武耳边响起了队正声嘶力竭的喊声:“跟我上,杀进去,鸡犬不留!” 距离军堡数百步的各队骑兵,纷纷开始急速,仿佛是离弦之箭朝着已经门户大开的军堡里冲了过去,军堡前面的火铳兵们,齐齐停止了射击,而比起他们的射击声更沉闷的火铳声,接替了他们的清脆火铳声,开始响了起来。 伴随着马蹄声,从城外,响到了城内。 这一次的战斗,并不比上一次的慢多少,实际上,在第一队骑兵冲进军堡的时候,军堡里的鞑虏守军就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怎么死的有尊严一点。 至于能活命的机会,在军堡的大门被撞击开来的那一瞬间,他们就已经没有了。 天黑下来的时候,战斗已经彻底结束,这一次,秦武没有吐,也没有太亢奋的感觉了。 他杀了两个鞑虏,一个是火铳打死的,一个是被他胯下的战马给撞飞了,死不死的他不知道,反正当时混乱的很,那个鞑虏倒地了之后,就算没死,也会被其他的战马给踩死了。 他姑且就算是自己干掉的了。 他现在只是觉得,鞑虏实在是太弱了,比起山东的官兵还要弱,他就知道,这些年大明的官兵和鞑虏打仗,怎么会打一场输一场的,他们这些人,总不会比起官兵的精兵还要强! 那些在城下和城头上的鞑虏对射的家伙,那可是东江镇的精兵,就这样的人马,他这支骑兵队和对方对敌,他不觉得自己能讨到多少好处,三眼火铳的确厉害,抵近了不仅能发火铳,还能当铁棒用,但是,和这样的精兵打,人家根本不会让你近身啊! 同样的骑兵和这些火铳兵,能冲到对方面前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而且,听队正说,真要和骑兵对战的时候,这些火铳兵可不会单独出来打,人家前面还有密密麻麻的长矛手,盾牌手保护的,这剩下的一半人,了不得杀伤一些盾牌手,迟早也得全部被这些火铳声干掉。 军堡里燃起了熊熊大火,这一次,打扫战场变得简单粗暴,似乎是因为这个军堡的反应,让领队的游击大人感到了危险,将这军堡里的鞑虏屠戮一光之后,烧了军堡就立刻走人了。 在夜色中跟随着大队前行,秦武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了,等到前面的命令传下来,所有人可以布置岗哨休息过夜的时候,已经距离他们攻下的军堡好几十里了。 反正后面军堡燃烧的滔天火焰,在夜色中仅仅只是变成了一抹微红。 清水,肉干,这就是他们的晚饭。 众人围坐在了一起,听着队正的安排。 “阮二牛不见了,不知道是战死了,还是掉队了,若是等到明天早上还不见归队,我就当他战死了!” 队正说道:“千万不要掉队,无论什么时候,你视线中都要有同伴,这里是鞑虏的地方,掉队往往就只有一个结果……” “今天拿下的这两个军堡,仅仅只是开始,咱们在鞑虏的肚子里折腾的越凶,鞑虏就会越慌乱,而他们越慌乱,咱们的大军才越有机会……” “队正,不是说立下战功了就可以回去了,我今天杀了一个鞑子,这算是立下战功了!” “对!”队正说道:“一场仗打完之后,有战功的当然都可以回去,不过前提是,得活着回去!” “今天下午的战斗,鞑子就有了提防,明天的仗可能会更难打,不管你们是不是立下了战功,你们总不想被鞑虏的大军围攻到死,所以,听命令,别掉队,让你们拼命的时候,不要怂,让你们撒丫子跑的时候,也绝对不要回头!” 众人脸色肃然,深以为然的齐齐点了点头。 第552章 绕道敌后 江晚不会看天象,更不会预测天气。 但是他知道一点,那就是崇祯年的冬天,一定会比往年更冷,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小冰河时期,但是他知道。 所以,在他看来,到了十月皇太极才出兵辽阳,要么就是打着速战速决的准备,要么仅仅只是为了保持战略上对大明的攻势,继续给大明施加压力。 当然,即使是辽阳不克,顺手清除辽阳和锦州之间的西关堡,让辽阳变成一座孤城,那也算是胜利。 如果皇太极真是打算不打下辽阳不罢休的话,那么,他可能要就面对比大明军队更棘手的老天爷了。 从一开始,江晚就没打算派兵去援助辽阳,添油一样的将自己的军队葬送在援助辽阳的路上,那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但是,这不是说,他就坐看辽阳那边岌岌可危。 围魏救赵,其实也是对辽阳的援助,就好像上次大凌河之战,距离东江镇距离遥远,但是,东江镇出兵镇江堡,可不还是稍微打乱了一下鞑虏的节奏,甚至还直接让阿济格带领阻拦锦州到大凌河之间的援兵给调到这东江镇这边来了。 这也才给了锦州大军齐出,救援大凌河城的机会。 尽管,这一仗大明是输了,大凌河城也没保住,甚至祖大寿和他手下的数千铁骑都投敌了,但是,这只能是说在正面战场上的失利,若是没有东江镇的牵制,或许这个正面战场作战的机会,还要更迟一些才会出现。 而东江镇的袭扰,显然是没有碰到皇太极的疼处,若是真正兵临盛京城下,估计大凌河城下的鞑虏大军,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大凌河城,转身就朝着东江镇扑过来。 原本只是清扫家门口的一块挡路的大石头,若是连家都没有了,这石头清扫不清扫,也没什么意义了。 但是,这一次江晚打算碰一碰皇太极的疼处了。 潘家口马兰峪两大军堡,基本是盛京东面的屏障,在这两大军堡之后,是原本是绵延数百里的宽甸沼泽,不过,自唐宋以来,这片巨大的沼泽地逐渐萎缩,如今也有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金人在这片沼泽地里,以宽甸军堡为中心,修建了几个小的军堡,作为潘家口和马兰峪的支撑,但是,一旦从潘家口到马兰峪一直延续到宽甸,所有的军堡都被东江镇拔除,那么,如果原本东江镇仿佛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鞑虏的东边,现在这个钉子,就变成了一片钉子。 由一个点,变成了一个面。 若是战事顺利,天公作美的话,江晚甚至可以命令自己的军队,有条不紊的向着西边推进,进逼盛京,甚至,他可以步步为营,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在辽阳战事逐渐变得白热化的时候,镇江堡这边,终于动了。 对外的名义,是换防,一个月前参战的南海营和亲卫营,将回到皮岛休整,而皮岛上驻扎的虎威,虎贲两营,将换防到镇江堡来。 以如今镇江堡八个营近三万人的军力,南海营和亲卫营一万人的换防,并不影响镇江堡的防御能力,这消息甚至没有引起多少镇江堡百姓的恐慌,但是这些百姓不知道的是,这名义上换防的两个营的兵马,离开了镇江堡取道朝鲜,却是并没有往铁山城那边而去,而是出了镇江堡不久,立刻就调转了方向,朝鲜国宁安道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距离先行出发的李过和他的人马从朝鲜进入后金人的地方,打下宽甸第一座军堡,仅仅过去了三天。 鞑虏驻扎重兵的潘家口和马兰峪,直接被这支大军绕了过去,他们冒着跨越沼泽的风险,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了这两个驻扎重兵的军堡后方。 严寒让沼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露出地面的土地冻得比石头还要硬,而进入宽甸沼泽不过几十里,他们就看到了那座废墟一样的军堡——长甸堡。 到了这里,南海营和亲卫营就要分开了。 江晚给他们的命令很清楚,李自成的亲卫营彻底清扫宽甸所有的敌军,南海营警戒防备马兰峪和潘家口的敌人,确保在李自成完成清扫任务的过程中,这两个军堡的敌军不会有一支援兵过来。 而等到李自成完成这清扫任务之后,两营合兵,和镇江堡派出的大军配合,彻底的拿下潘家口马兰峪两座军堡,并将这两座军堡变成抵御鞑虏的屏障。 而这一切的行动,都以李自成的亲卫营为主,所以,在敌后的这一支人马,以李自成为主将,吴三桂为副将。 两营人马在这里分道扬镳,南海营留在了原地,而亲卫营,则是朝着这宽甸沼泽里最大的那一座军堡而去。 …… 第四天了! 秦武开始觉得队正的话也不是那么完全值得相信了,在野外呆了第一夜之后,他们这一支人马在前往第三座军堡的路上,不意外的遭遇到了鞑虏的大股骑兵。 这一场遭遇战几乎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打响了。 等到发现鞑虏大股的骑兵的时候,鞑虏已经冲了过来,虽然火铳队的那些家伙,很是及时的开枪打到了不少鞑虏的骑兵,但是,还是被鞑虏的部分骑兵冲进了他们的队列中来。 尽管秦武和他的伙伴们在稍稍的慌乱了一阵之后,立刻就投入了战斗,但是双方的人马已经纠缠到了一起,这个时候,骑兵营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了速度和距离的优势,几乎是一瞬间和鞑虏混战到了一起。 双方骑兵的激烈碰撞之下,火铳队的士兵死伤惨重,到了后来,眼看要被鞑虏围住,游击大人不得下令突围。 齐武趴在马背上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失去了自己这些骑兵的保护,那些火铳队的兄弟就仿佛是被驱赶的牛羊一样,在原野上被鞑虏的骑兵肆意的追杀着。 火铳声依然在轰鸣,但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远,这火铳声也逐渐减弱,到了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任何的火铳声了。 秦武活了下来,并且随着大队逃离了战场,而他清楚地知道,他能逃离战场,并不是他的马有多快,而是那些被他们抛下的火铳兵兄弟,用性命拖住了鞑虏。 他欠那些兄弟们一条命! 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欠那些被他们抛下的兄弟们一条命! 第553章 败军之将 队伍里士气一片低迷,每个人的眼神都很茫然,复杂,甚至愤怒。 秦武成了自己这支小队的队正,他这支小队出发的时候,有三十人,加上队正,有三十一人,现在连他一起,就剩下一十一个人了。 队正死了,死在他的面前,被一支鞑虏的箭射穿了脖子,他好像要说什么,但是秦武没来得及听清楚队正想要说的话,就看到队正的身体被无数的马蹄淹没了。 其他的小队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千来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两百人,人人都有马,只不过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为累赘的火铳兵们,如今一个都没有了。 游击大人在召集各队的队正,秦武也去了,他看得到,无论是老队正呢,还是新被游击大人指定的队正,每一个人脸上都是黑的好像锅底一样。 “都哭丧着个脸干什么!”游击大人的脸比他们的脸还要黑:“打仗不死人的吗,咱们打下了两座军堡,杀四五百鞑子,这些兄弟值了,都给我精神点,想着怎么多杀几个鞑子给他们报仇,才是你们现在应该做的!” “大人,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有人开口发问了:“兄弟们急需找个地方休息,在野外太不安全了,受伤的兄弟,也得尽快救治,要不然,这么冷的天气,抗不了多久的!” 秦武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说话已经很委婉了,实际上,这剩下的两百人了,不少人已经吓坏了,不排除其中有不少像他这样的想给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的,但是,想逃的远远的人更多。 “鞑虏在咱们的大明地方是怎么做的,咱们在他们这里就怎么做!”游击大人脸上冒出一股煞气:“没地方休息么,去找个村子屠了不就有了地方吗,在每个地方停留不超过两个时辰,我就不信,鞑子能追来的这么快!” 众人脸上顿时神色为之一振,他们这些人,可没多少良善之辈,而且这又在鞑虏的地方,干起这些事情来,他们可是一点愧疚之心都不会有。 “总之一句话,咱们死也得死在这里,若是有人当逃兵,任何人都可以当场军法了他!” 众人点了点头,这是又干上老本行了,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这一次是替朝廷干老本行。 半个时辰之后,喘过了一口气的这一支骑兵,重新出发,朝着沼泽是深处而去。 …… “将军,前方发现鞑虏军堡,五里处,有小股鞑虏活动!” 行进的大军,并没有停下来,听到斥候回报的李自成挥挥手,斥候翻身离去。 上午经过那一片战场时候的画面,还在李自成的脑海里回荡,那是亲卫营的先头部队,长甸堡被李过拿下,李自成还在为自己的侄儿高兴,至少旗开得胜,侄儿没有丢他的脸。 但是,他没想到,这才不到三十里,就看到遍布着先头部队尸首的战场,更令他感到睚眦欲裂的是,所有的明军的首级,全部都不见了,那些无头的尸首就这样曝尸在荒野上。 他让手下收敛了这些阵亡战士,他没有去寻找其中有没有李过的尸首,和先头部队一起的,是一支新练出来的骑兵队,战场上马匹的尸首很少,说明至少大部分的骑兵都逃出去了。 逃到哪里去了,他也不关心,当初李过主动要求率军打前站的时候,他反复吩咐过,要按照大帅的要求,步步为营,打下一个军堡,占领一个军堡,等到着后续的大军到来。 现在看来,显然李过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的贪功,导致战败,导致这么多士兵折损,他对自己的这个侄儿有些失望。 斥候的消息,再度传了过来,前方的军堡,几乎是一个废弃的军堡,军堡里活动的小股鞑虏看到他们的大军,已经仓皇逃遁。 李自成没有下令追击,也追不上,大军保持着正常的行进速度,抵达了这座废弃的军堡,并且继续朝着前面前进。 有战斗过的痕迹,军堡被焚毁过,而且,这些痕迹都是新的。 几乎不用斥候再度回报,看着这座军堡,李自成就判断出来,这里,应该也是被李过关顾过的,不过,大概是敌人的援兵来的太快,他仓皇退出去的时候,顺手烧了这里。 或者,就是在撤退的时候,被鞑虏的骑兵咬上的。 这里应是长甸堡了,距离永甸堡垒应该不到三十里了,他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距离,指挥着大军,沉默的前行。 他不打算在中途扎营了。 这里的地形他并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哪里适合扎营,哪里不适合扎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直接开赴到宽甸堡城下,打下哪里,然后大军在宽甸堡内驻扎休息。 哪怕是不能全部驻扎进去,依附着一座完好的军堡,也比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扎营好。 至于刚刚经过的这个军堡,李过那个倒霉孩子,一把火不仅仅是烧掉了鞑虏的军堡,也烧掉了自己大营的驻扎地。 想到这个,他越发牙痒痒起来。 怎么处置这个吃了败仗还坏事的侄儿,他还没想好,不过,反正觉得不会是褒奖就是了。 宽甸堡内,镶蓝旗甲喇虎尔赤阴沉着脸,一条一条的发布着命令。 斥候的不断回报,都清楚的告诉了,前天他消灭的那一股明军中逃走的家伙,果然带来了更多的明军,他胜利的喜悦还没保持两天,就被这大股明军的到来彻底的搅合没了。 明军至少有三到五千人,虽然没什么骑兵,但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宽甸的明军,那绝对都是明军的精锐。 他手下可战的骑兵,还有近千人,宽甸堡里还有步卒千余人,他倒是没感觉到多大的压力,只是他就搞不懂,马兰峪和潘家口的李永芳他们,难道是白痴吗? 这个数量的明军,是怎么出现在宽甸的,还是说,马兰峪那边已经被明军攻下来了,要是这样的话,他宽甸这边,不至于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的。 他收到的消息,就是长甸,永甸,都被明军给烧成了废墟,而明军似乎也没打算放过他宽甸堡。 “就知道明狗都靠不住!”他嘟囔了一句:“去看看堡子里还有没有明狗,无论男女,全部都杀掉……” 第554章 监军 镇江堡抽调两营兵马换防皮岛,这是其他营和百姓们都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开始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既然是换防,那自然是有兵马回皮岛,也有兵马从皮岛过来镇江堡这边,但是调走的兵马已经去了数天了,但是换防的兵马还没有过来,这太不正常了。 军队里的将领,至少参将以上的将领倒是不会感觉到奇怪,因为他们参与了江晚的计划,知道南海营和亲卫营到底是去干什么去了,但是,百姓们根本不知道。 他们知道的就是给他们极大安全感的官兵们,突然抽调了很多离开,这让他们对镇江堡的安危产生了巨大的焦虑。 但是,他们的焦虑和江晚的焦虑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他没想到,自己刚刚将兵马派出去,朝廷居然派人来拖自己的后腿了。 辽阳之战战事正酣,朝廷不费尽心机为辽阳调遣援兵,抵御鞑虏的攻势,却是在这个时候,派了一位监军出任东江镇监军,而这位监军大人,居然是从宫里直接派出来的。 这其中的味道,就很让人捉摸了。 大明朝开朝之初,是没有监军这个说法的,也就是常言说的“洪武朝无监军!” 一直到了嘉靖朝,这个监军制度才基本上确立了下来,监军一般分为宦官监军和文武临军,不过以大明重文轻武的一贯作风,这文武临军实际上到最后,已经差不多名存实亡了。 往往统帅一支军队的,不是武将,而是文官,于是,宦官监军就成了常态,而且,由于宦官必须依附皇权,而监军的本质,则是皇帝对领军的将领的制约平衡和分权,在这方面来说,宦官只忠于皇帝,比起其他的官员,他们有着天然的优势。 但是,无论从制度来说,还是从实际操作来说,皇帝派出监军来,就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对这支军队,皇帝即使不是不信任,也是觉得要制衡一番了。 而眼前的东江镇,就是如此。 江晚知道,这是自己对朱由检的密旨无动于衷之后的必然反应,实际上,如果朱由检是这样的反应的话,他倒是能接受,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朱由检派来监军。 监军叫宋建,出身什么地方,江晚不清楚,他甚至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不过,在皮岛那边送来的消息里,这位监军大人一到皮岛,就亮出了圣旨,直接接管了皮岛,并且勒令皮岛虎贲,虎威两营以及奋勇营一部,不得擅自调动。 皮岛上大部分士兵,都是原来东江镇的老兵,加上最近在训练的一些新兵,面对圣旨,他们连生起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这也亏这几个营里,当初从江晚身边派出去的一些亲王,担任了一些中低级的军官,这才将消息传了出来,要不然,就是江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还有一件事情,则是让江晚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 被打发到皮岛的祖大寿,直接被这宋健给砍了脑袋,这一巴掌,不仅仅狠狠的打在了江晚的脸上,更是给江晚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宋建分明就是来和江晚掰腕子的,从他抵达东江镇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和江晚在作对,而谁都给他的这个胆量和权利,自然不言而喻。 唯一的好消息是,出事的时候,范缜的船队正在铁山城,而江晚一知道消息,立刻就通知了铁山城那边,这才避免了船队回到皮岛或者天津,江晚不清楚船队若是回到皮岛或者天津会是一个什么遭遇,不过,从这个监军宋建做的这些事情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事。 在铁山城逗留的船队,果断地改变航向,直接奔赴濠镜澳去了。 江晚的命令是让范缜的船队和江嫣然的船队汇合,这样的话,至少在濠镜澳那边,船队还有自保的能力,总比全盘被朝廷控制的好。 而船队的贸易方向,只怕暂时也要改一改了,从大明到釜山的贸易,肯定不能再是贸易的重点,不过江嫣然的四海分号经营了一年多,无论是琉球,还是长崎,或许更远一点的暹罗,真腊,多少应该不缺贸易的机会,银钱的来源倒是暂时不用担心。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权宜之计,事情解决的重点,还是在他江晚身上,这一点,江晚比谁都清楚。 “大帅,深夜叫我过来,是有仗打了吗?” 镇江堡里,深夜被招来的孔有德有些摩拳擦掌,这个时候的单独召见,对孔有德来说意义重大。 “孔有德,本帅待你如何?”江晚沉吟着,缓缓说道:“说真话,我不要听你那些假话,空话!” “大帅对末将恩重如山,没有大帅,就没有如今的孔有德!”孔有德大声说道:“没有大帅,孔有德到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把总,说不定早就在去年饿死在皮岛了!” “所以说,如今你在我麾下,独自辖制一营,还算满意了!”江晚问道。 “这都是大帅给的,末将感激涕零!”孔有德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那你孔字营的参将不要做了!”江晚点点头:“到本帅身边做个参谋将军如何?” “一切但凭大帅吩咐!”孔有德回答道,丝毫没有犹豫,只不过,说完之后,他讪讪的笑了一笑:“不过大帅,我孔有德只是一个粗人,打打杀杀的事情还行,这参谋军机这种事情,怕是帮不上大帅多少!” “那要是朝廷有命令,让你继续做这个孔字营的参将,而本帅却执意要你来本帅身边做这个参谋将军呢,你怎么选?”江晚盯着对方,目光里似有深意。 “这要用选吗,当然末将听大帅的!”孔有德面色一肃:“末将虽然是大明的军将,但是末将的前程,可是大帅给的,谁对末将好,末将难道不知道吗?” 江晚心里叹了口气,果然,这孔有德并非什么忠贞之辈,无非就是有奶便是娘而已,换句话说,如果朝廷给他钱粮和前程,他这个总兵大人,其实在孔有德心里,也算不了什么了。 当然,现在的孔有德可能说的是真话,而且,他也没想着背弃自己,但是,若是有足够的诱惑摆在他的面前的话,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保持这个想法,那就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朝廷给咱们东江镇,派来了一个监军大人!” 江晚微微笑了笑:“这位监军宋公公,前些日子到了皮岛,本来虎贲营是要调过来接替南海,亲卫两营的驻防的,结果被宋公公留在皮岛整饬军纪……” 他顿了顿,察看了一下孔有德的脸色,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宋公公不知道,我借口换防,已经将南海亲卫两营借道朝鲜,派去了宽甸那边和鞑子作战,他整饬军纪没关系,只不过这个时机,实在是有些不恰当了!” 孔有德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了惊恐之色。 江晚的话语轻描淡写,但是,他几乎一听就明白,这是新来的那个监军,直接接管了皮岛,控制了皮岛上的兵马,而且,在这个时候,这位监军做这样的事情,几乎是等于从背后狠狠的捅了江大帅一刀子,甚至是捅了辽阳那边一刀子。 东江镇若是内乱,自顾不暇的话,那么,支援辽阳也就成了一句空话。 这特么是一个脑袋被驴子踢掉了的死太监! “大帅有什么话,直接吩咐孔有德就是,孔有德赴汤蹈火也要给大帅办好!” “不用那么紧张……”江晚一看,就知道孔有德脑子里想的什么了,不过,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虎贲,虎威营的耿精忠,姚春勇,都是你的旧日好友和同僚,你和他们不陌生,我想来想去,若是有人去皮岛,请监军大人来我镇江堡坐镇的话,这个人选必定是非你莫属了,监军大人那边,说不定对我用兵有什么误会,也只有你适合去监军大人面前好好的替我解释解释,如何,你愿意为本帅走这么一遭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么,回去准备准备了,就立刻出发!”江晚说道:“军情紧急,我就不说废话了,我东江镇两营兵马放出去,目前胜败不知,死活不知,我实在是不想和监军大人在这些事情上耗费精力了!” “末将明白……” 孔有德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江晚态度还算温和,他大着胆子问道:“大帅,末将去皮岛,带多少人去合适呢?” “你说呢?”江晚微微笑了笑:“人多人少不重要,重要是你带去的人,至少要对你是忠心的,靠得住的!” “我孔字营三千余人,对孔有德来说都是靠得住的!”孔有德一愣,大声的说道。 “你若不嫌麻烦,那就都带去!”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给你孔字营七日粮草,若是七日之内没消息,我就当你也被监军大人留在皮岛整饬军纪了!” “末将七日里,必定给大帅回报消息!” 孔有德狠狠的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而去。 “大帅!” 等到他人影消失之后,高兴盛的身影从一边走了出来:“孔字营全部让他带走,这万一也回不来,那皮岛那边可就真能和咱们分庭抗礼了!” “你觉得这孔有德品性如何?”江晚摇摇头。 “这个,属下不敢妄言,不过,大帅这次让他率军而去,属下是不敢苟同大帅的做法!” “呵呵!”江晚笑了起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孔字营里大部分都是孔有德从各营挖到的士兵,新兵只占极少的一部分,孔有德说在三千多人他都信得过,这话只怕么多少水分!” 高兴盛不解的看着江晚:“若是孔有德真是没打算死心塌地的跟着我,如今南海营和亲卫营都不在镇江堡,这三千多人反而是我镇江堡最大的隐患,以奋勇,忠勇两营的兵马,我又用大量的新兵稀释了这两营的兵马,如今这两营我有信心控制得住,但是,这孔字营却是未必控制得住的!” “他们去了镇江堡,若是能解决那宋建的事情,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解决宋建的事情,反而被宋建以监军的名义辖制,那么,对我镇江堡来,也是好事情!” “以我现在镇江堡两营兵马,加上我随时可以召回来的南海,亲卫两营,对方鞑子或许有些吃力,但是,若是有人想将我赶走,夺我军权,怕是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帅考虑得周全!”高兴盛沉默了一下:“十日之内,我镇江堡四堡城墙就可以合龙,虽然依然简陋粗鄙,但是,有城墙和没城墙,对来犯之敌还是区别很大的!” “最好不要同室操戈!”江晚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大敌当前的时候,陛下这样做,真是让我寒心啊!” “大帅,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高兴盛深深的吸了口气:“属下不敢说全部了解大帅,至少属下跟随大帅这么久,大帅殚精竭虑,甚至不惜散尽家财,打造我东江镇兵马,盘活我东江镇军马,这些作为,我东江镇军马都看得见,为什么朝廷的人就看不见呢……” 高兴盛有些愤愤不平:“孙老大人如此,如今大人也是如此,朝廷难道非得重用那些无能奸佞之辈,将大明的江山社稷折腾得一个乱七八糟,看着天下的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他们就高兴了?他们就痛快了?” “呵呵!”江晚抬起头看了看他:“我当初在陛下面前说过,若是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份,那么天下自然太平,当时陛下问了我一句话!” “陛下问大帅什么了?” “陛下问我,若是有文官贪财,武官畏死,若是有人尸位素餐,人在其位不谋其事,你又当如何?” “大帅怎么回答陛下的?”高兴盛眼睛中似乎有一抹亮光闪过。 “那微臣唯独只有以绵薄之力,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做‘本份’而已!” 江晚看着高兴盛,笑得有几分疲惫:“我说我一直都是这么想,这么做的,你信吗?” 第555章 逼反 第一份战报,终于在镇江堡出兵十余天之后传了回来。 战报的内容让江晚心里终于踏实了一点,情况比他预计的要好,在宽甸地区,李自成已经连下了三座军堡,并且和宽甸堡驻扎的鞑虏守军接战了。 而南海营那边一直都在防备着潘家口和马兰峪方向的敌人,到战报发出来的说话,潘家口马兰峪方向的敌军,并没有任何派出援军的举动。 而盛京方面此刻聚集大军正在围攻辽阳,从盛京方面来的援军的可能性基本不大。 这意味着,李自成有足够的时间拿下宽甸堡。 这一套战术,江晚几乎就是直接照抄了皇太极的打法,你不是重兵围攻大凌河,然后派出兵马截杀援军吗,你能做初一,当然我能做十五,至少,在镇江堡附近,鞑虏的军力并不是占优势的。 留给江晚操作的空间还有很多。 如果,不是宋建这个监军突然冒出来,节外生枝的话,现在的江晚,已经就可以调兵开始逼近潘家口饿马兰峪方向,给这两大军堡的守军施加压力了。 今天是孔有德出发去皮岛的第六天,虽然在高兴盛面前,江晚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是在他心里,还是存了万一的想法,希望孔有德还是能够在七天内赶回来。 而不是让他江晚像个傻子一样,白白的给宋建送去三千兵马,顺带加上一个二五仔的参将。 高兴盛陪在江晚的身边,沉默不语,他甚至比江晚更希望此刻孔有德会派人送回来消息,哪怕是孔字营暂时回不来,来个消息说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也是好的。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当外面的天色终于黯淡了下来,变得漆黑一片的时候,江晚看着进来点亮灯火的护卫们,苦笑着摇了摇头:“终究还是留不住啊!” “大帅,怎么办?” 高兴盛脸色严峻了起来,孔字营脱离掌控的话,此刻皮岛的军力已经超过了镇江堡的军力,若是真有变数的话,江晚此刻应该有所行动,而不是坐以待毙了。 “不怎么办!”江晚摆摆头:“放出消息,城外已经发现了攻打辽阳的鞑虏的兵马,让修筑城墙的百姓们日夜不停的赶工,此外,我镇江堡所有兵马进入临战状态,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战!” “是!”高兴盛点了点头,依然有些忧色。 “天塌不下来!”江晚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宋建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驱使我皮岛官兵来攻我镇江堡的,就算他有那个胆子,耿精忠,孔有德,姚春勇等人也得掂量掂量一下,他们手下的士兵会不会因此而哗变,咱们要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要提防鞑虏趁我空虚趁虚而入,就算是孔有德投了宋健,宋健也只会以势来压我,分我军权而已,我就不信,他敢兴兵逼反我!”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帅怎么办?” 高兴盛沉默的开口,江晚看看他,没有回答,他拱手施礼,退出了屋子。 三天前,皮岛! 重新踏上孔有德这片熟悉的土地的时候,孔有德心里还是微微有几分激动的,皮岛现在的样子,和他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离开皮岛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有着几百部下的游击将军,而如今,他则是以一营参将的身份重新回来了。 当所有的士兵一上岸,送他们过来的船队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孔有德知道,这支小小的船队还有着别的任务,也不在意,反正,他相信只要需要,江大帅一声令下,船队可以出现在皮岛任何一个可以停靠的地方。 队伍开拔不到两里,就看到了一片新建的营房,他不管这是哪个营的营房,毫不客气的带着自己的人过去,将这营房给占了,这天寒地冻的呆在外面怎么都比呆在屋子里难受。 而且,他相信自己到来的消息,很快那位监军大人就会知道,只是他很好奇,监军大人到底是会怎么对待他这支回岛的兵马。 而监军大人并没有让他失望,在当天晚上,他进驻这座营房还不到两个时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想大概也只有你来了!” 孔有德对耿精忠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若是姚春勇出现在他面前,他反而有些意外了,当初他虽然是姚春勇的部下,可姚春勇对他可不算多关照,两人之间有香火情,但是交情什么的,就不要谈了。 而耿精忠和他是有交情的! “孔字营全部带过来了哈,还箭上弦刀出鞘的,孔有德你很威风啊,这是打算和哥哥我干一仗?” “我奉大帅的命令,护送监军大人去镇江堡,如今鞑虏已经在镇江堡四周出没,我不多带点人,怎么保证监军大人的安全!” 孔有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耿兄弟你不会阻挠我!” “监军大人去镇江堡,这是好事情啊!”耿精忠笑了起来:“即使你孔字营不过来,监军大人也有这个想法呢,要不然,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不过,护送监军大人去镇江堡,倒是用不上你孔字营,我虎威营在这皮岛都呆得快发霉了,总该给我一个机会活动活动手脚!” “什么个意思?”孔有德脸色微变。 “监军大人的意思,孔字营驻扎镇江堡数月,军士疲累,正好这次换防到皮岛休整,顺便整饬一番军纪,令孔字营上下知晓自己身为大明军士,该为谁而战!” 孔有德眼中露出凶光:“若是我孔有德说不呢?” “这个简单,砍下我的脑袋,然后召集你孔字营上下,和我皮岛虎贲,虎威,奋勇三营拼死一战!” 耿精忠凝望着孔有德:“你上岸已经三个时辰了,难道你就不想想,这三个时辰已经足够我们三营兵马全部将你孔字营包围得一个水泄不通了吗?” 他缓缓地说道:“监军大人有令,不遵军令,即为叛军,为了你自己和你手下的这帮兄弟,你好好地想一想!杀鞑子战死了,好歹还是在为朝廷尽忠,若是被当作叛军战死,自己没落到个好,只怕死后还要遭到万人唾骂!” 他幽幽地说道:“值得吗?” 第556章 二五仔 我不是想要背叛大帅,只是局势使然,我才和监军大人虚以委蛇! 孔有德一边嘀嘀咕咕地告诉自己,一边随着耿精忠走进了总兵府,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其他几营士兵,真如耿精忠一样在他孔字营四周蓄势待发,他心里微微有些发寒。 他孔字营再能打,面对几乎是自己五倍的对手,怕是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被对手碾压! 而且,真要打起来,他不知道其他几营的士兵们,会不会下手的时候会有那么几分犹豫,但是,他孔字营大部分的士兵都是从其他几营里挖过来的,其中就包括如今包围他们的这几个营。 曾经的生死兄弟突然之间真要分生死了,换做是谁,都要犹豫一下! 就如同他孔有德,在耿精忠说完那一番话后,不是没有过扣下耿精忠甚至直接杀了耿精忠的想法,可他如今还不是一样,在权衡利弊之后,随着耿精忠乖乖的来到总兵府来参见监军大人了吗? 宋建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宦官,看起来和善得很,和孔有德心目当中那种阴冷的形象似乎有很大的区别,见到孔有德见礼,宋建尖笑了几声。 “孔参将率军来休整,乃是我东江镇蓄养军力的大好事,如今鞑虏肆掠,任何一分军力都不可白白的浪费,孔将军忠于朝廷,体恤军士,咱家一定会向陛下如是禀报孔将军的忠勇!” “末将愧不敢当!”孔有德讪讪的说道:“实际上,末将是奉了总兵大人之名,请监军大人去镇江堡坐镇的!” “咱家倒是觉得就呆在这皮岛挺好的,天气冷了下来,咱家又受不得寒,即使是要去,也要等到明年开春了再去!”宋建慢条斯理的说道:“咱家还给江总兵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本来想请江总兵来皮岛接旨的,念及前线军情严峻,就先缓一缓了,这等事情,原本没必要和你说,不过,你们这些做将领的,脑子里有些简单,免得你们胡思乱想,索性就给你们说明了!” “宋公公是陛下委任的我东江镇监军,有节制兵马便宜行事之权!” 耿精忠在一边说道:“孔将军,遵从监军大人的军令,和遵从总兵大人的军令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 “呵呵!”宋建呵呵笑了一声,似乎对耿精忠的话不以为然,这态度,几乎是在告诉所有人,这东江镇以后说话管用的,只怕是他这个监军,而不是总兵江晚了。 孔有德点头称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知道这是监军大人和耿精忠在提醒他,不要犯糊涂,只是想象自己出发之前,江大帅和自己的那一番谈话,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有些发烧。 自己这是肯定回不去东江镇了,江大帅那里,自己以后要如何面对,而且,就算日后回到东江镇,只怕江大帅也不会再向以前一样相信器重自己了。 不! 他脸色冷了下来,在江大帅心里,只怕未必真的器重相信自己过,他相信器重的,一直都是他的亲卫营,还有那支他从京里带过来的嫡系南海营,自己这些东江镇的老人,他厚待自己,只不过是想要笼络自己这些人而已。 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舒服多了,至少,对江晚的愧疚感,他没那么强烈了。 “监军大人,其实若是有陛下的旨意的话,南海营那边做过京卫亲军,应该是最听陛下旨意行事的……” 他有心提醒一下监军大人,倒不是他有多少坏心思,他只是纯粹想知道一下,那个吴三桂在面对自己这样的困境的时候,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 “江总兵思虑周密,可比你我要强多了!”宋建冷笑道:“咱家带着陛下的旨意来,当然第一个想要见的就是南海营参将吴三桂了,可惜的是,咱家到了皮岛的时候,就听闻南海营已经被江总兵派遣了出去,江总兵好像知道咱家会来皮岛一样,特意将这南海营派遣出去,这让咱家在皮岛的这些日子里,一想到这事情,心里就隐隐有些担忧啊……” “监军大人,南海营在监军大人到来之前出战,应该不是因为监军大人的原因!” 孔有德咽了咽口水,说了起来,反正他心里清楚的很,即使这些关于镇江堡关于江晚的布置他现在不说,监军大人也肯定会问起的,而且,自己没可能藏着掖着,此刻主动说起来,倒是可以在监军大人这边博个主动。 “哦,那是怎么回事情,你说说看!”宋建果然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个事情,要鞑子出兵辽阳开始说起……” 孔有德清清嗓子,缓缓的来说了起来,他从卢象升到访镇江堡说起,然后一直说道江晚派出亲卫营和南海营借道朝鲜进入宽甸。 只是他来之前,宽甸那边的战报还没来,他也不知道此刻那边是一个什么情况了。 “所以说,江晚派亲卫营,南海营两营兵马进朝鲜,是为了牵制盛京以东鞑虏的军力,为辽阳战局舒缓压力?” 宋建缓缓的说道。 孔有德狠狠的点了点头,他觉得就是如此,这还有什么疑问的。 “一派胡言!” 宋建脸色一变,不屑的说道:“他分明是和朝鲜国勾结,派出这两营兵马攻打宽甸的鞑虏,是为了给他自己找一条退路,清楚了宽甸地区鞑虏,和镇江堡成夹击之势,逼迫鞑虏潘家口马兰峪的势力退出去,然后占据这么大一块地盘,真以为咱家不懂带兵,也看不清楚兵势吗?” 孔有德眨眨眼睛:“即使是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即使帮不了辽阳解围,但是我东江镇占据的地方更大了!” “东江镇?呵呵!”宋健呵呵一笑:“鞑虏伸手不进去宽甸,朝鲜国也伸手不去宽甸,而我大明东江镇治所在皮岛,宽甸距离皮岛足足几百里,我大明也伸手不过去,你们觉得,这宽甸几百两方圆的地盘,江晚是为咱们大明打的吗?” 孔有德悚然,回首看看耿精忠,看看姚春勇,发现他们对宋建这话一点都不奇怪的样子。 “哼,你继续说说镇江堡那边的情况……”宋建摆摆手:“咱家想要知道的还有很多!” 第557章 啥也不是 近万人的军队出征,粮食是个大问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意思。 南海营和亲卫营也是如此。 从敌方获得补给是不能作为正常的补给手段的,而江晚的安排中,负责补给这两营兵马的粮草的,并不是镇江堡,而是平壤方面为主,镇江堡为辅。 一直以来,亲卫营在平壤都驻扎着一支兵马,其中大部分还是招揽的当地的朝鲜人,这支兵马是以家族武装的名义,挂在朴人勇的名下的。 如今的朴人勇,已经如愿以偿的出任了平壤府的府尹,不过朴人勇知道自己这个府尹是怎么来的,他除了对朝鲜王庭的仁祖大王李倧极尽恭敬之能事意外,对于这支挂在他名下的军队,也是一支都照拂有加。 东江镇从铁山到平壤,从平壤到镇江堡的交通,从来没有出现过半点问题,这和朴人勇的重视也是分不开关系的,当然,这样一支军队驻扎在平壤城,他想出问题,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出问题的结果。 今年的平壤府,终于稍微轻松了一些,大明人对粮食的需求没那么大的了,据说是镇江堡那边大明人得了一个大丰收,朴人勇陡然之间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大明人一直在平安道征粮,当然,主要还是在平壤府,而他这个府尹则是直接面对大明人的人,虽然大明人征粮,并不是抢粮,该给的钱多少也会给,但是,平安道就这么多产粮,每年还要给王庭缴纳粮食,如今头顶上又多了大明人这么一个婆婆,朴人勇觉得这差事干得也实在是有些吃力。 但是他还没轻松几天,大明人又找上他,还是要粮食,而这一次的粮食,依然是由大明人在平壤府的人马亲自押送,都不用他插手。 终于走了! 从外面回来自己的府邸,朴人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样的鬼天气还在外面奔波,真不是人干的事情,也就那些大明人不畏严寒。 “大人,这城里的大明人出去了一半多,粮食也运走一千多石,今年总不会再要了,再要的话,城里的粮价又要涨了!” “能涨多少,让他涨去!”朴人勇翻翻眼睛,看着自己的家臣:“大明人不伺候好了,他闹腾起来,谁来抵挡他们,别看老爷我如今是一府府尹,但是,只怕不想让我干这个府尹的人还不少,没大明人支持,这平壤城咱们朴家能说了算吗?” 朴家在汉城不是没有消息渠道的,最新的消息,是一直被仁祖大王倚重的朴家大儒,朴家在汉城最重要的靠山,因为某些事情触怒了仁祖大王,被仁祖大王发配到了釜山那边去了。 这对朴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若是没有当地势力的支持,随时都可能从汉城来个人到平壤,直接夺了朴人勇的府尹之位。 朴人勇不傻,这个时候,当然是死死的抱紧大明人的大腿了,铁山那边,大明人整整占了一个城池,王庭都没说什么,可见王庭也是不想和大明人翻脸的。 “申俊岑那家伙,这次要发达了!” 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软塌上,想着刚刚送行的时候,随着这粮队出发的人中,多出来的申俊岑一行人来。 申俊岑没有隐瞒他的去向,他是随着粮队去咸安府的,而朴人勇看了一下,申俊岑的随员里,除了护卫们的武士们,申家的家臣也足足有十几人。 若是押运粮草之类的,根本不用去咸安府,朝鲜国如今和大明后金接壤的,也就平安道和宁安道了,平安道的首府在平壤府,而宁安道的首府就是咸安府。 申俊岑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瞒不过他,这分明就是在大明人的支持下,去咸安府去夺权的,也不知道大明人在那边是怎么经营的,反正和平壤府比起来,咸安府绝对就是一样弟弟。 无论是城防,守军还是官员,那样的偏僻地方,几乎成了王庭专门发配官员的去处,大明人真要扶持申俊岑在那里立足,要比扶持他做这个平壤府尹要容易得多。 “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这朝鲜八道,倒是有两道都唯大明人是从了,王庭那边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还能有什么反应,大人你多虑了!” 家臣跟随他已久,对他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只要大明人和金人没有分出个胜负来,咱们王庭肯定一直都是这个态度,装作不知道而已,以前求着大明人来,大明人都不肯来,现在大明人肯主动插手,王庭那边,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呢!” “也是!”朴人勇点了点头:“有了大明人在这边,至少王庭不用担心金人了,大明人终究比金人要好说话一些,再说了,咱们一直是大明的属国,为宗主国提供点便利,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人要是这么想,那么,大人的前途绝对不止这区区一个府尹!” 家臣笑了起来:“年年金人都过来,如今大明人打下镇江堡这么久,可没见金人过来,我看了,金人只怕也猖獗不了多久了!” “对了,我给江大帅的礼物,送去了没有!” 朴人勇突然想了起来:“铁山那边的车队过来的时候,派人随着车队一起过去,一定要亲自送到江大帅手中,咱们这位江大帅不缺钱,不缺兵马,能表示咱们心意的,也就只有这样的礼物了!” “都准备好了呢,这事情我亲自去办,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家臣嘿嘿的笑了起来。 …… 两天之后,从平壤出发的车队,慢慢地靠近了镇江堡,还没到跟前,金秀媛和金素妍两姐妹,就听得车外一阵惊讶的低呼声。 两姐妹对望了一眼,轻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朝着外面望了过去。 这一眼望过去,两姐妹也惊呆了,只见远处一座巍峨的城池若隐若现,绵延数十里的城墙将这城池拱卫起来,城墙虽然没有平壤府的高大,但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震撼,还是让两姐妹有些动容。 她们这一堆孪生小姐妹,就是朴人勇送江晚的礼物,两姐妹自从被申俊岑买回来之后,悉心调教各种服侍人的本事学了一身,除了容貌俏丽以外,朝鲜话,大明话,甚至金人的话语,都说得不错。 将他们调教出来的目的,朴人勇就是打算送人的,当初他甚至还动了将这两姐妹送给驻扎在平壤城的金人首领的心思,若不是那金人首领实在是地位不咋滴,没准这两姐妹早就被他送了出去。 时至今日,朴人勇终于决心将这两姐妹送给东江镇的江晚,这是他觉得应该是收益最大的做法,临行的时候,朴人勇和这两姐妹说了很多,但是,这两姐妹到了江晚身边,到底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崔大人,那就是镇江堡吗,不是说是一个军堡吗,怎么这么大,比平壤城都大!” “金小姐叫我老崔就好,可不是什么大人!”这位朴人勇身边的心腹家臣,一脸的和气:“这要放在几个月前,两位小姐都未必看得到这幅情景呢,这是秋收之后,镇江堡这边用了好几万人,日夜不停的修出来的,江大帅出手,绝对大气的很!” “真好!” 金素媛和金素妍两女对望了一眼:“有这座军堡在这里,那些凶恶的金人就全部被挡住了,这位江大帅,真是一个大英雄!” 车马临近城墙,很快就有人出来,押运车马的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了,很快,整支队伍就进了城墙,而这一路,马车上的帘子,就没有被两个小女孩放下来过。 城墙里面,有着简易的道路,道路两边有着各种各样的屋子,有些是住处,有些看起来是商铺的样子,这么冷的天气,在她们的印象中,应该那些穷苦的人,都是躲在屋子里,甚至躲在床上不敢随意动弹才是,但是在这里,到处都有人在走动,在干活,甚至还有不少小孩子到处跑来跑去。 这不是一座城池,但是已经有了一座城池的模样,不过,若是真的全部都齐全的话,这座城池,一定要比平壤城大很多! 而这一切,都是出自那个叫做江晚的大将军之手,而她们两人以后就要成为这位大将军的女人了。 两女的兴奋过后,担忧明显的写在脸上,那是对他们自己无力抗拒的命运的担忧,而这种担忧,是无论多少新奇的东西都掩盖不了的。 江晚在议事大厅里,正在处理着军务。 孔字营的一去不复返,带来的最大的后果,就是整个镇江堡的军队进入了战时状态,而此刻镇江堡驻扎的兵马,仅仅只有奋勇营一营全部已经忠勇营大部,总计不到八千人,加上骑兵营和江晚的直属亲卫,也不到一万人。 这一万人要除了驻扎在四个副堡的常驻兵力以外,江晚将两营的军将进行了一次大的对换,在这个过程中,一大批出身江晚亲卫的军官,都被提拔了起来。 这样的调动和整编,对江晚彻底的掌握镇江堡的军队有什么好处,就不用说了,反正孔字营离开了之后,镇江堡的军队,绝对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 这些天来,他一直都在忙着这些事情,高兴盛同样也忙得心力交瘁,眼下看起来镇江堡安静无比,但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了变故。 江晚对此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要提防宋建直接派兵马去取铁山城,虽然他们没有足够的船只,但是他能来皮岛,一定有着水师的配合,梅小飞那边,让他不可有半分松懈,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向平壤求援!” “小山村那边的港口,也要毁掉,四海船队现在用不上这个港口,不能给宋建可乘之机!” “大人不必这么担忧,这个季节,很快海面就要结冰了,与其关注铁山城那边,还不如直接关注皮岛方面,不过今年的秋粮,都储存在我镇江堡,宋建若是倾巢而出,这粮草一定不济!” “还有,平壤城的粮队已经出发,如果南海营不出意外,粮队抵达宽甸应该不会有多少问题,战报上说,亲卫营对宽甸鞑虏,一直都保持着攻势,鞑虏应该没有余力劫持我粮道!” “咸安府那边,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吴三桂办事如此拖沓么!” 江晚皱眉:“无论战事顺利不顺利,咸安府都将是他南海营的退路,派人去催促一下!” “大人不是让粮队回城的时候,去咸安府征粮的吗?”高兴盛提醒道:“应该时间还没到,吴参将就是要行动,也得等粮队的消息!” “我有些着急了!” 江晚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面前的图舆上到处都是墨迹点点,在高兴盛眼里,江晚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得仅仅有条,环环相扣,但是江晚自己知道,自己显然如同在钢丝绳上跳舞,一点差错纰漏都不能出,一旦出了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上皮岛的时候,以粮食控制军队的想法一直都没有改变,这导致即使是今年镇江堡大丰收,这些粮食都一直储存在镇江堡里,而不是往皮岛输送。 如果宋建不是带着大批粮食来皮岛的话,那么,他越迟对自己动手,就越动不了手了,如今他都摆明车马了要从自己手中抢夺军权,他自然不会再给皮岛那边一粒粮食。 既然你们都要死心塌地跟朝廷干,那么,就去吃朝廷的钱粮! 而宋建这个监军来的目的,江晚也是心知肚明,那就是自己对朱由检求和的旨意装聋作哑,朱由检实在忍下去了,尤其是辽阳战火一起,朱由检只怕求和之心更甚。 这个时候,夺了东江镇的军权,和鞑虏议和,就成了朱由检当务之急。 江晚甚至觉得,如果自己乖乖的将军权交出去,没准这宋建还会以自己的名义和鞑虏议和,而等到以后结束之后,再将自己送往京城,到了那个时候,替朱由检背负天下骂名的,也肯定就是他江晚了! 不带这么将自己当傻子玩的! 而且,朱由检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就怕个宦官,带上几十百来个锦衣卫,他就觉得可以从自己手中拿到军权吗? 还是他觉得,他的圣旨一到,自己就应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江晚叹了口气,我姓江,又不是姓岳。 虽然在打击金人这方面,他很想成为岳武穆一样的人,但是,金牌圣旨这些东西,自己当他是金牌圣旨的是,那么它们就是金牌圣旨,如果自己不当他们是金牌圣旨,那么,他们就啥也不是! 第558章 箪食壶浆迎王师 江晚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堆姐妹花小心翼翼地等候着她们的新主人,谁料到他们的新主人对她们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连名字都没有问她们,就将他们撵了出去。 两姐妹既庆幸又有些失落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新主人看起来年轻俊朗,比起他们以为自己将来的归宿是一些大腹便便浑身散发着老人臭味的家伙要好多了。 可惜的是,在新主人眼里,他们两姐妹好像就是个普通的丫鬟,连侍妾都算不上。 这让他们对自己的地位充满了担忧。 江晚哪里有心思关注着两个小女孩的心情,无非就是朝鲜人送来的两个丫鬟呢,反正到了自己身边就是自己的人,多两个服侍人儿也不错,至于别的,那就算了。 他还没有急色到那个地步。 辽阳那边,已经断绝消息好几天了,现在在镇江堡外围斥候就探听不到那边的消息了,鞑虏围攻辽阳的大队,似乎有意遮蔽那边的消息,这让镇江堡外围斥候之间的战斗,变得分外的火热起来。 几乎每天都有斥候战死的消息,好在这里不是鞑虏的主场,斥候一旦和鞑虏接战,除了可以迅速退回镇江堡之外,还能得到镇江堡的援兵,这让战斗的规模始终都控制在百人之内。 基本上,一盏茶到一炷香的时间,生死和胜负就分出来了,即便双方都有援兵到达现场,也只能收拾残局。 不得已的情况下,江晚开始给斥候们配上新式的燧发火枪,这让斥候们面对鞑虏的时候,有着足够火力抵挡鞑虏的弓箭,但是,毕竟擅长骑兵又擅长火枪的斥候是少数,最近一些日子以来,从斥候身上失去的这种新式火枪,已经达到了十多支了。 这意味着,鞑虏拿到这种新式的火器,若是他们那边也网罗到了精通火器的人才的话,很可能今年过后,镇江堡将要面对的就可能是装备着这些新式火枪的鞑虏骑兵了。 原来以关宁铁骑为蓝本建立的骑兵营,很可能还没真正形成战力,就要被新的战争形势给淘汰了。 希望皇太极的触觉没那么灵! 对这样的事情,江晚也没有多少办法控制,毕竟火铳不是大炮,仿制的技术难度没那么大,唯一的指望就是这种装备的变革,可能会遭遇到以骑射为主的大部分后金将领的集体抵制,到时候,苦练弓马几十年的一个精锐骑兵,或许很轻易的就被一个才学习几个月的火器的士兵杀死。 这种结果,大概也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 咸安府。 申俊岑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进了城,当然,和他一起进城的,还有人数近千的粮队。 咸安府府尹,早就在城里等候着他,宁安道是申家的家族所在,这一年多来,申家的实力急速的膨胀,谁不知道这其中申家的这位年轻俊彦居功甚伟。 “购粮,这个好说!全部交给本府来做就好,区区一千石粮食,还用申大人亲自前来!” 咸安府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只怕申俊岑比他自己知道的还清楚,来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若是这府尹识趣,那么,不妨让他继续在这府尹的位置上呆下去;若是不识趣的话,他申俊岑取了他府尹的印信,代他做几天府尹又何妨。 等过些日子,这位被软禁的府尹,稀里糊涂的病死,他申家要谋取这个府尹的位置,有大明人的支持,又有本地的实力,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不是一千石,是一旬一千石!” 申俊岑正色说道:“这些粮食,是镇江堡的大明人要的,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你要清楚,大明人赢了,打走了金人,咸安府就是有功之臣,到时候大明人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比在这任上累死累活的干上几年都强!” “懂,懂,都懂!”府尹一脸的谄媚模样:“咸安府就算自己没吃的,也不能饿着大明的天兵!” “还有,城里清出地方来,粮食筹备好了,大明人或许自己来拿,或许咱们送过去,约束好咸安府的守军,可千万别和大明人起了冲突,你做事做得好,平壤就是榜样,你若是做得不好,平壤也是榜样!” 连威胁带恐吓之下,在咸安府的事情申俊岑办得十分的干脆利落,甚至他派随行的兵马去接管咸安府的粮库,都没有受到任何的抵触,这让他微微有些遗憾,颇有些一拳打到空处的意思。 在府尹怎么就一点抵触就没有呢,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看出来自己就是来夺权的呢,他这么合作,自己就想找茬翻脸都不大好意思了。 不仅仅是府尹,从府尹到下面的官吏,简直都是出乎意料的合作,若是不是自己身为朝鲜人,做的也是朝鲜王庭的官,申俊岑一度都有些疑惑,这咸安府到底还是不是朝鲜国的之下,这简直就好像在大明人统治下过了好些年一样。 其实,这也是他想的岔了。 宁安道和平安道比起来,这里距离金人的地盘更近,而且,这里还穷。 想一想一小队的金人在平壤里就敢作威作福,满城军民无一人敢言,就可以想到咸安府的处境了,这里距离宽甸,不到百里的距离,金人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现在终于有人有来替他们抵挡残暴贪婪的金人了,这咸安府上下那是心里压抑不住的欢喜啊。 粮食算什么,不给大明人,金人反正也是要来拿的,大明人好歹是宗主国,对朝鲜国总不会像金人那么苛刻,这一点朝鲜国历年来早就统一了认识了。 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以至于消息传到江晚的手中的时候,江晚也有些不太相信,一度怀疑是不是对方在谎报军情了。 可不仅仅是申俊岑送来的消息是这样,同行的亲兵营的消息,也是这样,他不得不感叹,这朝鲜国还真不能拿他当真,原来他还以为会有些冲突,甚至都做好动用武力的准备了的。 谁又会料到,这会是一副箪食壶浆喜迎王师的画面呢! 这总算是这些日子里传来的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了。 第559章 卫齐的新用处 随着咸安府里送来的消息一道的,还有两条战报。 一是马兰峪方向终于察觉到了身后宽甸的异动,也可能是求援的消息送到了那边,马兰峪和潘家口两个军堡凑凑巴巴凑了一支近三千人的援兵,直接奔赴宽甸堡。 结果,被在长甸守株待兔的南海营当头一击,三千人当场死伤了一千余人,余下的兵马溃不成军,南海营一直追杀这支溃败到潘家口不到三十里的地方,才止住了脚步。 这一路来,沿路到处都是倒闭的汉军旗士兵的尸首,绵延数十里,南海营一击之后,立刻远遁,消失在了两大军堡的视线当中,谁也不知道这支兵马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 第二封军堡是,宽甸堡垒虽然没有被攻下,但是李自成的亲兵营和宽甸守军正面野战了一场,亲兵营伤亡三百余人,而宽甸守军死伤更重,如今已经龟缩在宽甸堡内,一副打死都不肯出来的样子了。 江晚想了想,发出一道命令,让南海营向李自成考虑,由李自成节制,一举攻下宽甸。 理论上,潘家口和马兰峪的敌人,在吃了这么一个大亏之后,应该不会再贸然出兵了,以两堡的坚固程度和堡内的兵马粮食,显然固守是更好的选择,而他们除了防备身后的这一支兵马,只怕更多的还要将心思放在镇江堡方面,不如趁着这个空档,一举拿下宽甸,然后驻军宽甸,这样的话,这马兰峪和潘家口,就成了瓮中之鳖了。 卫齐在镇江堡里,一直都是透明一样的存在,而且,无论他做什么事情,身边都一定会有人监视着。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舒适的环境了,毕竟江晚没有将他直接关在小黑屋里。 而高兴盛也时不时的来询问他一些关于后金的情报,尽管那些最新的情报可能从这里得不到,但是,整个后金的将领,编制,武器装备等等这些一时半会不会变动的情报,对镇江堡方面来说还是很有用的。 卫齐觉得,这就是自己一直受到优待的原因,能从自己身上获得这些东西,在让他的价值远远比起被送到大明的京城当作战俘要强得多。 而在盛京那边,他卫齐只怕早就已经死了,即使奇怪大明人为什么会得到这些情报,只怕也不会想到他身上来。 这些日子来,他的头发也渐渐的长了起来,他慢慢的学着大明人一样蓄养起了头发,这让他在镇江堡里看起来不是那么另类,但是,他还是不能开口,尽管他会说大明话,但是他蹩脚的口音,还是第一时间能让人想起他的鞑虏身份来。 嗯,鞑虏! 大明人是这么叫金人的,就好像金人叫大明人一直都是“明狗”一样。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这样一直会在镇江堡呆下去,然后等到自己失去了价值之后,被大明人当作一番战功好好的炫耀一番,当然,也可能无声无息的被释放,如果那个江晚说话算话的话,只不过,这种概率太小,他自己都不做什么奢望。 反正,他现在的日子,就是有一天算一天。 所以,当身边监视他的人告诉他,那个总兵江晚要见他的时候,他微微有些发愣,以他现在的价值,那位高将军来见他,就已经很不错了,江晚要见他,难道是要最后处置他了。 他心里微微有些颤抖,最近辽阳那边在打仗,而且,是皇太极率领大军亲征,这消息他是知道的,莫非是,大明人觉得战事不利他们,对自己…… 一路忐忑来到江晚面前,看到那位高将军也在,他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 如果真是处置自己,这个姓高的就可以了,这江晚不用这么亲自出面的。 “劝降?” 听到江晚的话,他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让我去马兰峪劝降李永芳?” “他想必是认识你的,宁完我和你一起去!”江晚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如今马兰峪身后的宽甸四堡加上宽甸主堡,都被我镇江堡拿下,方圆两百里内,除了潘家口,马兰峪不会再有任何一支援军,而且,辽阳那边,我大明八万精兵,正在和皇太极鏖战,即使是有援兵,大概也不会从辽阳那边来了!” “你们拿下宽甸了?” 卫齐不敢相信,从镇江堡到宽甸,马兰峪和潘家口是必经之地,怎么可能镇江堡的兵马不声不响地就越了过去。 “没错,不仅仅是宽甸,和宽甸接壤的朝鲜国宁安道,如今也在我镇江堡的控制之下,说句难听点的话,即使是皇太极率全军来攻我镇江堡,我镇江堡也有余力收拾了他李永芳之后,再从容退到朝鲜国!” 江晚给卫齐讲清楚形势,一点都没隐瞒对方,也没必要隐瞒对方,将自己的强大展示给对方看,更会让对方做出正确的选择。 “大明和朝鲜国结盟了?”卫齐沉吟了一下,缓缓的发问。 “朝鲜国一直是我大明的属国,何来结盟一说!”江晚沉声说道:“既然是我大明属国,为我大明战事尽点力量,有什么可以值得推脱的,反正到目前为止,朝鲜王庭都是没有反对我镇江堡在平安道和宁安道的作为,我就当他们默许了我镇江堡的作为!” 这话江晚说的理直气壮,不过,卫齐心中的疑虑并未全去。 “告诉李永芳,如今我镇江堡拥兵五万,大炮数百门,要取他马兰峪,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已,现在归降我镇江堡,我许他一个参将之位,手中兵马不减,若是等我亲自提军来去马兰峪的话,那马兰峪必将是被夷为平地!” 他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容忍他们两个军堡在我镇江堡的卧榻之侧成心腹之患的!” “江总兵要取下马兰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卫齐犹豫了一下:“马兰峪驻军五千,加上潘家口驻军,足足一万余人,但凡还有一战之力,他李永芳是不会归降的!” “不足一万了!”江晚笑了笑:“日前我南海营与马兰峪的兵马在长甸一战,消灭两千余人,残兵不到一千逃了回去,你此刻起,正是好时候!” “难道江总兵就不怕我一去不复返了吗?”卫齐抬起头来:“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我当然想过!”江晚有些揶揄的看着他:“你一去不复返,那就等我打下马兰峪的时候,将你一起收拾了,劝降不过是我体恤军力,难道不劝降,我就拿不下这两个小小的军堡了吗?” 江晚傲然说道:“你告诉你李永芳,若是辽阳失陷,这马兰峪归降不归降就没什么意义了,我大明那个时候,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马兰峪就是他的埋骨之所!” 第560章 死人复生 从镇江堡到马兰峪的路,不是一般的难走。 马匹在走了二十多里路之后,就彻底的没法往前走了,卫齐一行人,只能在“向导”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着马兰峪而去。 辽东的天气,对卫齐这样早已经习惯的人不算什么,但是,这样的天气下,还能将视线所及的旷野到处都是挖得阡陌纵横,坑坑洼洼一片,他还是不得不有几分感叹。 镇江堡的这些人,挖沟真是一把好手啊! 在盛京的时候,宁完我认识卫齐,但是卫齐未必认识他一个小小的汉官,但是此刻两人却是都熟识了,甚至颇有些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反正,盛京那边,他们两人都是回不去了。 而大明这边,也未必会真的接纳他们。 他们两人,就是一对凄凄凉凉的失乡之人。 “浪费这样的人力,挖掘如此多的壕沟,甚至绵延几十里,镇江堡的明军真是有力气没地方使,以他们的实力,就算是堂堂正正和李永芳对阵,也未必落得了下风,何至于此呢!” 宁完我摇头晃头的说道,一边时不时的还踩空一脚,被身边的护卫立马就扶了起来。 “你当江晚是傻子么,他们是仿佛李永芳吗?”卫齐似笑非笑地边走边看了宁完我一眼:“宁先生不用在我面前藏拙了,我就不信江晚的意图,以宁先生的才学和眼光,会看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镇江堡这样做,有防范盛京那边的意思!”宁完我笑了起来:“不过,就如同李永芳在江晚面前一样,真若是盛京大军倾巢而出,镇江堡难道就抵挡得住了,他们就是多此一举而已!” “防不住的啊!” 卫齐啧啧有声:“镇江堡的骑兵可没多少,若是沿路都是这样壕沟坑洼,就算是他们抵挡不住盛京的大军,但是,他们依仗这些壕沟,步步为营,想来盛京那边,也是很伤脑筋的!” 他突然沉默了一下:“何况,他们还有那么多的火器!” 两人一下子都没有话说了,镇江堡的火器,卫齐的印象比起宁完我更深刻一些,他从来没想到一支明军会使用火器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就算是昔日令得八旗精锐头疼不已的广宁铁骑,也不会比他们更夸张了,毕竟关宁铁骑人数不过万余,而且,使用的都是短火铳,而镇江堡的明军,根本就不和他面对面的厮杀。 一路走了几个时辰,众人停下来休息了一下,照着这样地形,天黑之后,是绝对的不能就往前走了,得找个地方休息,而镇江堡到马兰峪的这点路程,他们已经足足走了两天多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们大概就能看到马兰峪军堡了!” “得吩咐一下他们,晚上小心对面的斥候,我可不想稀里糊涂晚上死在那些斥候的手中!”卫齐嘟囔了一下,宁完我一凛然,急忙给随行护卫他们的士兵说了此事。 众人都齐齐凛然起来。 毕竟是带兵打仗的人,卫齐有时候的预感还是很准备的,果然半夜的时候,他们的营地四周,就听到了一些动静,而等到天亮之后,往前没走几里,一队汉军旗的士兵就将他们围住了。 等到汉军旗的士兵们将他们带回到了马兰峪,已经是天都快黑了。 “卫大人,我还真没想到真的是你……” 李永芳见到卫齐的时候,脸色有些古怪,至于卫齐身边的宁完我,直接就被他忽略了。 “都以为我死在大明人手里了,是吗?”卫齐笑了笑:“阿巴泰也是这么想的,这一次他随着大军去了辽阳了吗?” “贝勒爷留守盛京,任八门提督!”李永芳回道:“知道了卫齐大人回来,他一定很高兴!” “那他可高兴得太早了!”卫齐看着李永芳:“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能回去吗?” “卫齐大人是从明军那里逃回来的,这几位勇士想来出力不少,回头我一定如是禀报上去,大汗知道他们能救卫齐大人回来,一定会重重赏赐他们的!” 李永芳仿佛是认定了什么,自顾自的说着自己认为的话。 “回去了也没了我的立身之地了,不加罪于我,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卫齐摆摆手:“我也不会再回去了,既然瓜尔佳氏的卫齐已经为大汗战死,那么,就让他战死,如今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熟人而已!” 李永芳沉默了一下:“这个,恕我不敢隐瞒……” “你想怎么样都没关系了!”卫齐叹息了一下:“我来你这里,可不是求你庇护的,我带着大明人的意思而来!” 李永芳脸色古井不波,似乎早就料到了卫齐有这话,他甚至都没有开口询问,等待着卫齐的说道。 “不知道李将军如今对马兰峪周边的形势是如何看的?”卫齐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而是对他提了一个问题。 他生怕李永芳有所顾虑,甚至还解释了一句:“我现在在你的手上,生死在你一念之间,你的看法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辽阳之战,大明必败!” 嗯!卫齐微微颌首,他也不觉得辽阳的明军,有什么胜算,能守住辽阳,就已经算他们国运保佑了。 “但是,我马兰峪和潘家口,只怕要替盛京方面承受大明人的怒火了……”李永芳苦笑了一下。 “保得住吗?”卫齐轻轻的问道。 李永芳摇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的意思,大致是大概率的保不住的,李永芳又不傻,这点危局还是看得出来的,除非辽阳的后金大军在攻克辽阳之后,迅速向东,攻击镇江堡,否则的话,镇江堡明军,不敢攻击辽阳,肯定是要拿他马兰峪和潘家口出气的。 而宽甸的明军动向,就已经充分的说明了明军的意图,他们甚至都没算给他李永芳退路,一旦镇江堡明军攻击,那就是前后夹击,重兵临城。 马兰峪区区一个军堡而已,不是辽阳,也不是锦州,他拿什么和数倍于自家的明军对抗,而且,明军的火器他已经充分见识到了,区区一个营的火器,就能让马兰峪鸡犬不宁,如临大敌。 而那样的明军,镇江堡据说共有八个营。 第561章 欲迎还拒李永芳 “若是想另辟蹊径的话,或许我可以为你关说一二!” 卫齐没有直接劝对方投降的话,不过,李永芳的表现很清楚,对他的来意,对方早就心知肚明了,只不过,眼前这一层薄薄的遮羞布,没有被彻底的掀开而已。 “明军那边,开出来的什么条件!” 李永芳脸色很平静,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的到来:“我家小都在盛京,明军打算如何让我安心!” “不是明军,是东江镇总兵江晚!”卫齐轻声说道:“这其中是有分别的!” 李永芳根本不去考虑他这话中的意思,而是追问道:“那江晚开出来什么条件给我,如果我将马兰峪献给他的话!” “改旗易帜而已,你依然是马兰峪的守将,甚至你手下的兵马都不会动你的!”卫齐说道:“你麾下兵马改名为东江镇李字营,你任参将!” “然后呢……” “没了!” 卫齐看着他,李永芳愣了一下,气极而笑了起来:“敢情我满门老少的性命,就换一个什么都不变的参将回来,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献出马兰峪,坚守在这里,等候辽阳的援兵不好吗,我马兰峪就算抽调走了两千人去了辽阳,但是眼下依然还有四五千人之众,加上潘家口的李思忠,不敢说和东江镇的江晚对战取胜,但是,在他的攻势下,坚持到辽阳方面的援军来到,我自问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长甸一战,你马兰峪折损了多少人?” 卫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从镇江堡而来,你不会以为这些消息,我居然不知道!” “不过折损千余人,马兰峪实力未损!”李永芳依然嘴硬着:“不过是天气寒冷,明军以逸待劳,打了我一个猝不及防而已,若是明军真有战力,为什么不直接进攻马兰峪!” “那是明军阻拦你去宽甸的援军!” 卫齐实在听不下去了,李永芳这不睁眼说瞎话吗? “现在宽甸已经落入了明军手中,朝鲜国平安,宁安两道,都被明军控制,你马兰峪,潘家口,已经在明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尚不自知,实力未损,这话你真敢说,你两堡的汉军旗是一个什么货色,就算我清楚,你还不清楚吗,我镶黄旗精锐比起你手下的汉军旗士兵战力如何,如今我什么下场,你难道看不到吗?” “卫齐大人,你到底是来劝降的,还是来求死的?”李永芳脸上肌肉跳动,目露凶光,狠狠的看着卫齐,卫齐的这一番话,算是将他最后的遮羞布一把给扯下来了。 “我到你这里来,生死还由得我自己吗?”卫齐不甘示弱的站起来,也是狠狠的回瞪着他:“我若是死在你手里,你觉得你又能比我晚死几天,江晚可是亲口对我说的,若是马兰峪潘家口不降,鸡犬不留!”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消消气,消消气!” 宁完我见到两人剑拔弩张,急忙起身打着圆场:“英雄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将军不用动气,卫齐大人也不用发怒,大家慢慢说,总会有个办法破这眼前的困局的!” “你谁啊?” “文馆的汉臣,祖大寿将他要了过来,祖大寿阵前投敌之前,就是此人在江晚那边说合的!” “哼!” 李永芳借驴下坡,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却是再也没有刚刚那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了。 “其实,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宁完我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是形势所逼,李将军可以玩一次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嘛,只要事先将情况禀报给大汗,日后回归也不是不可以,而卫齐大人这边,也完成了那江晚的差事,岂不是大家都好,这世上的事情,不就是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吗,只要场面都过去,谁会在乎当当时你是怎么过去的呢?” “你是说,假降?就和祖大寿一样?”李永芳看着宁完我:“有祖大寿这个前车之鉴,你觉得那江晚会傻乎乎的看着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吗?只要我决定献城,江晚立马会派兵马入城,然后分批分次的将我手下的兵马打散调走,你真以为,他会不动我马兰峪一兵一卒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宁我问笑了起来:“就算兵马全部都调走,拆散,和李将军又有什么关系,那是汉军旗的兵马,又不是李将军的家丁,我想,李将军就算是死,也不会让江晚将你的家丁全部都调走!” “形势所逼啊,形势所逼的意思,就是将来李将军要回归,那也是大势使然,肯定是后金大军逼迫到明军毫无退路了之后,李将军再顺势反正嘛,有今日在皇太极大汗那里的禀报报备,难道你还担心来日被追究罪责吗?而这么一来,你盛京的家小,最多也就是有点牢狱之灾,吃点苦头而已,性命却是不用担心的呢!” 李永芳有些意动:“但是,我这边的消息,如何能送到大汗手中去呢?” “这个不用担心,直接告诉江晚就可以了,只要他不派人派兵阻拦,这信一定可以能到皇太极大汗手中!” “我这不是作死吗!”李永芳一拍桌子,又要站起来:“卫齐,你和你带来的人,真是变着花样的要坑死我吗?” “江晚只要你这两个军堡,至于你的去留,他不会在意!”宁完我脸色不变:“就如同李将军知道自己若是归降之后,属下兵马会被拆分,自己不会受重用一样,这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若是一封书信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他会拒绝这封书信被送出去吗?”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若是李将军不放心,这事情交给我去办,若是办不成,李将军直接砍了我的脑袋就是!” “你的脑袋有个屁用!”李永芳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送我我都不要!” “就算真是这个办法能行,还有一个问题!”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潘家口的李思忠,可未必会听我的话,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为人有偏激,手上也不少明军的血,若是知道我要归降,没准会坏我的事情,到时候这归降的事情,被他坏了可不是我的过错!?” “江晚心中,可没这什么狗屁李思忠!”卫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只叫我来找你,你李永芳若是连他都解决不了,大不了我再去找他好了!” 第562章 换城 等一等,再等一等。 李永芳对卫齐的话并不是全部相信,一个金人替大明人来劝降一个大明人,整件事情显得是那么的荒谬可笑,尤其是在他看来,目前大明人在整个战局上,并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 被包围的,其实也不过是他马兰峪军堡而已,盛京那边有援兵,辽阳那边有援军,若是真有心保住马兰峪和潘家口,无论哪边过来援军,都够镇江堡的明军吃上一壶了。 所以,他想再等一等,等一等看看辽阳的战事如何。 但是卫齐直接打消了他的这个念头,若是辽阳大明胜了,他马兰峪自然再没有保全的机会,但是,若是辽阳大明败了,似乎对他马兰峪这边更糟,东江镇的那个总兵江晚,居然放出了狠话,要鸡犬不留。 那就是要在他马兰峪这边,找回明军的账来了。 李思忠很快就被他请到了马兰峪,在卫齐面前,他嘴里的李思忠是一个桀骜不驯手里沾染了不少大明人的鲜血的家伙,归降是很难的,但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他李永芳好歹还有一个贝勒岳父,李思忠可什么靠山都没有,不靠着和明军打仗,他怎么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在汉军旗里,他都是属于被排挤的对象了,更别说在金人扎堆的盛京了。 他甚至可以肯定,若是真是局势不利,在李思忠降起来,比他李永芳要利索得多。 三言两语将卫齐来访的意思,告诉了李思忠,李永芳很是凝重的看着对方:“如今我马兰峪和潘家口,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理应共同进退,这事情今天既然你来了,咱们两兄弟若是不商议出一个结果来,只怕谁都别想离开这个屋子!” “咱们和镇江堡这边的明军,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就问了一句实在话,咱们打得过吗?” “要是打得过,我还叫你过来商议什么!” 李永芳没好气的说道:“对面足足三四万人,虽然没有多少骑兵,用起火器来,好像不要银子一样,当年袁崇焕在宁远的那点家当,和东江镇的江晚比起来,就算不是个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就降呗!”李思忠满不在乎的说道:“你是怕对方过河拆桥,祖大寿前车之鉴在这里,谁知道东江镇的那江晚,会不会也那样对我们?” “所以,就算是要归降,也要有个章程!”李永芳点点头:“不能脑袋一热,把城一打开,兵马全部交出去,那样的话,这江晚要是翻脸,咱们就死的很难看了!” “你的意思呢?”李思忠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担心的事情。 “卫齐身边的那个宁完我,给咱们出来个馊主意,让咱们给大汗去一份密信,就说事急从权,迫于无奈,只能假装归降对方,日后若是有机会,在率军归来!” “这什么鬼话!”李思忠嗤之以鼻:“换做是你,你信这话吗?” “我当然不信,不过,去了这一封信,咱们留在盛京那边的家眷,或许日子就好过一点!”李永芳缩着眉头:“至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这信就别送了!” 李思忠摇摇头:“咱们也不用投降大明,我有个想法,若是可以的话,技能让大明人满意,咱们也没有后顾之忧……” “哦,你说说看!” 两天之后,一封从马兰峪来的密信出现在江晚的手中,密信是李永芳写的,而署名的,除了李永芳,还有李思忠。 “换城?” 高兴盛看到江晚给他的书信,脸上愕然一片:“他们两人倒是想得挺美,到时候不管是鞑虏那边,还是咱们这么,他们都不得罪,谁赢了他们都有好处!” “用区区一个咸安府,换这两座军堡,我觉得其实挺划算的!” 江晚指头轻轻地在桌子上敲了敲:“这咸安府本来就不是咱们大明的,他们率军退到那里,对皇太极那边也算有交代,不敌我东江镇兵势,率军退往朝鲜境内,倒是也说得过去!” “对咱们来说,咱们得了马兰峪和潘家口,从此镇江堡和宽甸就连成一片,地盘足足扩大了数倍,值!” “大帅是打算答应他们吗?”高兴盛说道:“他们全军退到咸安府,将来也是咱们东江镇的一个麻烦,就如同我皮岛对昔日的镇江堡一样,在我们后方,如肉中之刺眼中之钉啊!” “权宜之计而已!” 江晚笑着说道:“宁安道本来就不富裕,能养活他们这几千人万把人,就已经很吃力了,你总不会以为我会让他从这两个军堡里带走大量的军粮!” “而他们退到咸安府之后,东南西三个方向,有我宽甸,马兰峪潘家口,和平壤驻军,如同一条锁链将他们紧紧的锁死在了宁安道,他们能有什么作为,真要有什么异动,咱们今日能逼迫得他们仓皇遁走,来日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将他们彻底剿灭!” “只要我们东江镇,一直都兵强马壮,他们就不敢妄动!” “大帅英明!”高兴盛想了想,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传令南海营和亲卫营!” 江晚开口说道:“令南海营配合亲卫营取得潘家口和马兰峪之后,全营进驻宽甸堡,肃清四周残敌,收拢百姓;令亲卫营即刻从宽甸出发,和南海营汇合之后,前往李永芳和李思忠处,接收马兰峪和潘家口两军堡,此外,告诉李自成,离开这两个军堡的,只能是汉军旗的军将,一个鞑虏都不能离开,而这个事情,让李永芳和李思忠亲自料理,想干干净净的就这么走可没那么容易,不让他杀点自己人,他们岂不是随时都可以立刻回头!” “明白了,我这就去拟命!” “还有!”江晚特意嘱咐了一句:“立刻这两个军堡的汉军旗军将,除了他们的随身武器,只许携带三日军粮,若是发现对方有可以破坏毁坏军堡内设施,焚毁军粮器械之类的举动,告诉李自成,可以放手杀人!” 江晚的命令,一条条的被高兴盛记在心里,片刻之后,这些吩咐化作军令,从镇江堡飞骑而出。 知道军令发出,高兴盛感觉身上的压力,顿时就轻松了许多,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就算是李永芳这边的事情,有了解决的希望,作为东江镇的掌舵之人,江晚并没有感觉轻松多少。 在他面前,辽阳之敌,还有数百里之遥,而皮岛的那边的宋建还有那哗变的几营,成了他此刻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了,这个问题不解决,辽阳那边,他根本帮不上多少忙,而距离皇太极出兵辽阳,如今已经足足超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了。 而当初的大凌河之战,也仅仅只是打了六十三天而已,六十三天之后,大凌河城如人间地狱,军民相食,他可不想看到辽阳变成那个样子。 第563章 无粮之兵 “禀报监军大人,如今我皮岛官兵,计虎贲营,虎威应,忠勇营一部,以及孔字营全部,总计四营一万三千人七百五十四人,火铳近千杆,大炮六十余门,随时可以听从监军大人的军令开拔!” “开拔,哼,说得轻松!” 宋建听着耿精忠的禀报,脸上露出一丝丝鄙夷的神色:“开拔到哪里去?” “这个,自然是听从监军大人的指挥了!”耿精忠讪讪笑了笑:“无论是和镇江堡合并抵御鞑虏,还是出兵援助辽阳,末将等人,都唯监军大人马首是瞻!” “着急啥!”宋建哼了哼:“不是说海面上冻得结实了吗,往年鞑虏曾经从冰面上来袭过我皮岛,得防备他们故技重施,我让你们率领士卒修筑工事防御,这才是当务之急,出兵什么的,有江晚在镇江堡,用得着咱们操心吗?” “可是监军大人,皮岛这边的军粮,都是四海的船队运来的,现在海面就算不结冰,只怕船队也不会过来,而军中的存粮,最多还支持半个月!” 耿精忠硬着头皮说道:“朝廷的补给也来不了,咱们大军要是想不断粮,守着皮岛不动弹,怕是不行的了!” “混账东西!”宋建明显的一愣:“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现在才说,若是我不让你统计全岛士卒军械,只怕你还要藏着掖着!” 帐下几个参将,脸上都露出不渝之色,这种事情,还需要部将提醒么,军中军粮可是大事情,他们都以为这监军大人心里有数,没想到,这个号称会统军的监军大人,居然这么糊涂。 “全岛到底还有多少军粮,老实说!”宋建无能狂怒指着耿精忠骂了一顿,终于气咻咻的面对这个现实了。 “不足一千石,若是每日两顿的话,可以支持半月,若是三顿的话,只怕最多十天了!” 耿精忠低头说道。 “每日一顿干的,另外一顿,用些稀粥就可以,饿不死士卒就行!”宋建狠狠瞪着他:“按照以前的天气,这海面上的冰化开,还需要多久……” “去年冰面化开可以行船,是在一月底!”耿精忠说道:“至少还需要一个月,而且,监军大人,就算冰面可以行船了,朝廷的军粮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啊,万一四海船队在海上使点手脚,延误了军粮抵达,那咱们可就得饿死人了!” “他们敢!”宋健大声喝道:“当我大明的水师是假的吗,胆敢袭击我粮船,他们就是造反,就是要诛灭九族的!” “传令下去,都给我将粮食省着点,捱过这一个月再说,实在不行,派人去镇江堡那边,让他们送一批军粮过来!” “这……”几个参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牛气喧天来夺军权的监军大人的对策吗?指望镇江堡还送来军粮,他怕不是不知道咱们那位总兵大人是一个什么德行。 这世上哪里有给了人家几耳光,抢了人家的家当,然后还要人家老老实实服服帖帖地再将家里的东西送出来的,这就算是个泥人,也有几分土性子,何况江晚堂堂一镇总兵呢! “你们都这个样子看我干什么,江晚不是东江镇的总兵么,你们也都是东江镇的军将,难道他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饿死不成!” 宋建阴恻恻的说道:“他若是不送军粮,难道是想造反不成!” “监军大人,可万万不可这么说!” 几个参将被这话吓了一跳,众人选择投靠代表朝廷的监军大人,这不过是东江镇内部的争权夺利,但是,造反这种话说出来,那可就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了。 “趁着现在咱们还能顶得住,派人送信给江晚,我看看他怎么说!”宋建哼了一声,懒得再理睬他们。 镇江堡里,安静得好像一个世外桃源,若是一直都呆在这里不出来,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祥和安静的,战争好像距离这里很遥远一样。 但是,其实大多数人知道,战争其实就在几十里外,就在这几百里外。 就是现在,也时不时有受伤或者战死的斥候的消息送回来,在让这些在这个桃花源里的人才猛然醒悟,原来,其实他们一直都是在战争当中。 金素妍和金素媛这一对小姐妹作为江大人是服侍人儿,已经在镇江堡里安定了下来,两个小女孩已经努力地在适应着这里的环境了,生怕自己做得不好遭到责罚甚至被直接送回去——那可是比遭到责罚更残酷的下场。 她们都不敢想象自己被送回去之后,会是什么样的遭遇。 不过,几天过后,他们发现自己的努力适应一点作用都没有,虽然她们的身份是江大帅的服侍人儿、侍妾,但是,她们却是连一个丫鬟都不如。 倒不是说他们是身份不如丫鬟,江大帅身边的亲卫倒是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只是在江大帅的院子里,他们除了偶尔在江大帅来客人的时候,奉一下茶水,天黑了点一下灯火,几乎就没有什么让她们做的事情了。 就连伺候江大帅起居,都是江大帅身边的亲卫,更多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无所事事。 而由于身份的问题,她们进了这个院子,自然是不许再出去自由走动的,而院子里几乎无事可做,小姐们两实在是有些无聊了。 只要不将她们送回去,她们就呆得下来,无聊的事情好解决,除了帮那些亲卫们洗洗衣裳缝缝补补,他们有时候也会央求亲卫们给他们找一些书来看。 这事情亲卫们自然是要禀报江晚的,江晚倒是不怎么在意此事,两小姐妹有了书看之后,就更加宅了,以至于江晚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两个小丫头。 “其实,大帅不是不在意我们,只是他很忙的,没时间而已!” “我觉得他是不相信咱们,毕竟咱们是朴大人送来的,他提防我们就是提防朴大人!” “不管那么多,反正在这里,没人欺负我们,就什么的好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倒是胖了被大帅嫌弃,我看你去哪里哭去……” 小姐妹俩的窃窃私语从屋子里传出来,站在屋檐下的江晚一脸的莞尔,不过,有了这两个女孩,他这院子里好像也多了几分生气,要不然,他堂堂总兵大人的住处,也和外面那些棚屋里住着的百姓一样凄冷,那也太没体统了。 “让人寻点有意思的话本小说之类的给她们!船队那边应该有带这些书籍之类的东西过来的,回头找一找!” 他转过身来:“还有,皮岛那边,你告诉他们,要粮食,我镇江堡多的是,不过,得监军宋大人亲自来取,别人来要,我是不会给的!” 第564章 战局和大势 一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啸叫声,从远处飞了过来,越过城墙,然后重重的砸到了城池中间。 落地的瞬间,炮弹再弹了起来,就仿佛一个倔强的敌人明知道自己是必死的结局,依然披着铁甲扛着武器,朝着敌人冲过去一样。 只是炮弹的前面,没有敌人,只有一连串的残垣断壁,炮弹穿透了好些残垣,终于耗尽了动能,缓缓的停了下来。 这里原来是一片屋子,大部分的军堡内士兵的住处,在开战前几天的时候,这些屋子就已经被没日没夜落到城里的炮弹和石头给毁灭了,而从当日幸存下来的士兵,如今还能有多少人活着,没有人知道。 西关堡驻军七千余人,连城里的百姓,总计超过了一万,如今依然还能站立在城墙上,准备抵御鞑虏的攻城的,已经不足一半人了。 而支持这满城士兵坚持下来的唯一信念,那就是他们确信,自己一定会有援兵的。 无论这援兵是从锦州来的,还是从辽阳来的,只要守住城池,才会有希望活下去,若是放弃,这西关堡只怕瞬间就是一片人间地狱。 “都精神点,鞑子要上来啦!” 城头上配置的几门佛郎机大炮,如今早就成了废物,十来天前大炮就已经没有了火药和炮弹,原来操作大炮的炮手,如今也和普通士兵一样,拿起了刀枪,在城头迎击着敌人。 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朝着炮手杨钊这边的城墙而来,杨钊紧紧手中的长枪,淡定的注视着前方。 第一次和鞑虏面对面厮杀的时候,手中的长枪几乎被手上的汗浸透,他甚至一枪捅进那个爬上城头来的鞑子的身子,却没来得及收回长枪,几乎被对方发尸首带下城去。 但是可真是惊险,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不过,最后关头,他还是抽回了自己的长枪,狠狠的一脚叫那个鞑子踹下了城去。 当然,付出的代价就是鞑子临死的时候在他大腿上划拉的一刀,到现在还没好。 如今的他,当然不会再紧张了,反正听上面的命令,对着爬上城来的鞑子捅就对了,被围城这么多天,城里的各种守城的器械,消耗得差不多了,也没多少花活可以做了,无非就是拼命。 “注意躲避箭支,他们没有云梯,上不来!” 有把总在那里叫着,他看了对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同伴,发现大家和他一样,都是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有些家伙,甚至连刀还夹在咯吱窝下,手都还没从衣襟里拿出来。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手放在衣襟里总比外面暖和一点。 “不怕死的来看看鞑子怎么爬城啊!” 有人大声的嚷起来,众人顿时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天气冷成这样,守城的器械又消耗得差不多了,上面的命令那是在城墙上一遍一遍的浇水,如今城墙外墙上的冰,足足有巴掌厚了。 别看外面的鞑子看起来来势汹汹的,没有云梯盾车,他们也就是做做样子,跑到城下射几箭而已,若是真是攻城,那得靠那些大家伙,不过,那些大家伙出动的话,那今天能不能熬过去,就真不好说了。 好几次,鞑子只需要再加一把劲,似乎就可以攻破在西关堡,可每次到了关键时候,鞑子总是莫名其妙的就退兵了,然后好像发泄怒火一样的,拼命的往城里用投石车砸石头或者是放炮。 弄到现在,整个军堡了,也就城墙上最安全了,至少,比起呆在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石头砸死的要好多了。 冲到弓箭射程里的鞑子,还是嗖嗖嗖的往城上放箭,城头上除了留着几个了望手,大部分都将身子藏在了垛墙之后,杨钊有些遗憾,若是他的佛郎机炮还能用的话,这个时候对着外面发上几炮,那可就真是一炮一大片啊! 可惜了! “退了,退了!”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了望手喊了起来,杨钊将投探了出去,果然,黑压压的鞑虏正在朝着后面退去,他伸了伸懒腰:“好了,今天打完了!” 偌大声势的攻击,人热闹了好一阵,双方的伤亡几乎都是为零,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好些天了。 城外的鞑虏和城里的人,似乎就这么僵持住了。 “头儿,下去烤烤火?” 身边的兄弟是他的炮组的人,和其他的人不同,他们炮队的人只是协助守城,没有固定的战位,还是比较自由的。 他点点头,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对着旁边招呼了一声,走下了城墙。 城墙根那里,一溜的火堆,不少人正挤在这里烤火,城里已经有冻死人的事情了,冻伤手脚的更是不计其数,他不想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也成为其中的一个,能暖和下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让下,让下!”他凑近火堆,当仁不让的伸出手,他手下的兄弟,不知道从哪里扛回一块破门板来,真将门板劈开丢进火堆里。 “炮队的?” 对面的一个军官,斜眼看着他们一下:“城里都被鞑虏轰成这样了,你们就不想办法干他们一下,还有脸来烤火?” “你给我火药和炮弹,我现在就干给你看!”杨钊头也没抬的说道,这样的质问他经历了很多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 烤火的人沉默了下来,突然之间,有人肚子咕咕的响了几声。 “至少,现在还有吃的!”那军官嘟囔道:“咱们的援兵不会等到咱们都饿死了才回来!” “呵呵!” “你冷笑个什么劲儿!”军官突然恼火了:“看不得你们这帮怂货,屁用没有,光浪费粮食!” “我笑你脑子简单!”杨超一点都不客气的说道:“这个时候了还援兵,要是有援兵的话,早就来了,从辽阳到咱们这里,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吗?” “放你妈的屁,你这怂货动摇军心!”军官勃然大怒:“给我揍死这帮怂货,出事了老子担着!” “谁敢!”有人大声的喊着:“炮队的人呢,有人欺负咱们的人了!” 一场混战在几句口角之后突然爆发,等到负责军纪的游击带人赶到的时候,双方已经鼻青脸肿的打趴了十几个了。 战时斗殴,是小事,也是大事,参与斗殴的人无一例外的都被抽了几棍子,而杨钊和那个军官,则是直接加倍。 “咱们真没援兵了吗?” 鼻青脸肿的两人靠着城墙根下,仿佛好像忘记了刚刚这个事情,军官凑到杨钊身边:“你别不阴不阳,给我说个实话!” “实话是,若是鞑虏真要攻下咱们,早就攻下了!”杨钊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死,我也想援兵来,但是,鞑虏只怕也是想等着咱们的援兵来的!” 他摇摇头:“没准,援兵已经早就来了,只是在半路被鞑虏拦住了!你以为真是咱们这结冰的城墙,就能拦住这外面的几万鞑虏啊?” “这么说,咱们这些人,都活不了?”军官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老子活够了,也杀了两个鞑子,够本了!” “听天由命!”杨钊苦笑着摇摇头:“我还没活够呢,杀多少鞑子,我都觉得我还没活够!” 远处,又响起了呼啸声,军官脖子一缩,下意识的想找地方躲避。 杨钊淡淡的摇摇头:“是投石车,就是吓唬人的玩意,不用担心,咱们军堡里也没什么东西让他们砸了!” 辽阳城,巡抚府! 一名军将跪在卢象升的面前,头在面前的青石板地面上,磕得咚咚有声。 “巡抚大人,求您发兵救救西关,总兵大人派末将领这一队人出来求援,是兄弟们用命将我送到巡抚大人面前的啊,我们总兵大人说,辽阳若是不出兵的话,西关必定全军覆灭啊!” 卢象升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微微眼神一动,身边的卢雄走上去前去,将对面的军将强行扶了起来。 “出兵不出兵,怎么出兵,自然有本官筹谋决断,你就是在这里磕破了脑袋也没用!”卢象升冷冷的说道:“你怎么出得城来的,又怎么遭遇的鞑子,将详细情况给本官说一说,还有,西关堡里的情况,也要说清楚,本官不要你的判断,只要你看到的和听到的东西!” 军官稳定了一下情绪,缓缓的说了起来…… 片刻之后,卢象升点了点头:“好,你暂且退下去休息,不用回西关了,我辽阳战事也紧张,回头会有任命给你!” 等到这个军官走了之后,卢象升陷入了沉默,卢雄在一边,不敢打搅卢象升的思索。 “看好他和他带来的人,不要让他们和其他的人有接触,西关那边的消息,要严密的封锁!” 半响,卢象升缓缓的开口说道:“西关,守不住了!” “老爷,让他们撤回来,好几千人呢,就算西关守不住了,这些人回辽阳,也能增加咱们的实力!” 卢雄点点头说道:“既然求援的人都能出来,那么,他们出其不意,也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到时候咱们再派兵接应一下……” “不可!” 卢象升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鞑虏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就等着咱们自乱阵脚,求援的人能过来,那是鞑虏放他们过来的,若是鞑虏存心不让他们过来,那西关可以围得跟铁桶一般,哼,学我大明用计谋,这帮蛮夷还差得远……” “那西关的兵马……” 卢雄使劲了咽了一下口水,大概是因为他是自家老爷的心腹,所以,自家老爷在他面前才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是想着看看那大几千上万人的军堡,就这么坐视不理,看他们赴死,他心里也是有些不忍。 “慈不掌兵!”卢象升脸色一肃:“西关堡存在的意义,就是拱卫辽阳,呼应辽阳,若是我置辽阳安危不顾,发兵就救他们,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将军百战死,西关将士自驻守西关的那一天起,就应该有这个觉悟!”卢象升森然说道:“我能做的,就是守好辽阳,让他们死的有意义!” “老爷……” “西关危急,辽阳发兵救了西关,可我辽阳如今也不乐观,谁来援救我辽阳……” “老爷……” “不用再劝我了,此意我已决定,将来就是朝廷问罪,我也问心无愧!” “不是,老爷!”卢雄急的连连摆手:“小的是说,都一个多月了,东江镇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然咱们也派人去求援一下,若是他们坐视不理,老爷到时候可以朝廷参他们一本!” 他说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卢象升听懂了,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东江镇身上,那么,到时候他卢象升在朝廷里,就好过关一点,法不责众嘛,而且,有江晚顶在前面,甚至战局不利的锅都可以扣在他头上。 毕竟辽阳已经支持了一个多月,已经竭尽全力了。 “你不懂……”卢象升摆摆头:“还没到向江晚求援的时候,而且,我们辽阳还可以坚持坚持,江晚即使此刻出兵,解了辽阳的围,鞑虏退兵,对整个大局并没有什么改变!” 他眼中凛冽之色流动:“大局不变,鞑虏今年可以来,明年可以来,年年都可以来,我大明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好男儿,百姓不知道还要受多少荼毒……” 卢雄搔搔头,他这就真不懂自家老爷的话了,都这个时候了,求援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那个江晚似乎和自家老爷也互相欣赏,东江镇没有辽阳这么紧急,他应该是可以派出援兵来的! “不过,虽然不是求援,但是,的确是可以让东江镇知道辽阳的情况!”卢象升沉吟了一下:“只不过,辽阳四周的鞑虏,可未必像西关的鞑虏一样,轻易放我辽阳的兵马过去了!” “这个交给小的来安排!” 卢雄听得这话,顿时心里一送:“多派几支斥候小队,甚至绕点路都不怕,总会有那么一支两支能将消息送过去的!” “尽力,若是完全送不出去消息,也别勉强了!”卢象升点点头:“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东江镇那边,应该时刻关注着咱们辽阳这边的战局,只是和咱们通不了消息而已,这个时候,就算我不相信江晚,也只能相信他了,希望我和他之间,还能有那么一丝丝的默契在!” 他叹了口气:“去!” 第565章 骄兵未必是精兵 一百六十四人! 这份名册,让江晚看着心里十分的不痛快,这名册上的很多名字,他几乎都能和一张熟悉的面孔相互对应,这些面孔,有的是在周庄印在他的脑海了,有的是在延安府里,留在了他的脑海里,但是,更多的是,这些人一直都在曾经在他的身边,和他朝夕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人。 这些人,曾经都是他的亲卫,或者是他从京城到皮岛来特意挑选的那三百人中的一部分。 只是此刻,这些人并不是在镇江堡,而是在皮岛。 不过,心里的那一丝丝郁闷过去,他继而又有几分欣慰起来,宋建上岛,虎贲虎威等营几乎是旗帜鲜明的倒戈,这些曾经他派到各营中充当基层或者是中层军官的属下们,他一度以为他们都没有能幸免于难。 要清楚自己在那几个营中的影响和控制力,这些忠于自己的人,他们当然不会留下,要不然,军队到底掌控在谁手中,还真没人敢保证。 “宋监军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江晚放下手中的名册,看着眼前的姚春勇,嘴角露出一丝揶揄之色,姚春勇作为他和监军之间的使者,他还真一点都不奇怪,比起耿精忠的精明和孔有德的狠厉,这个仿佛没有多少主见的老好人,几乎就是他这个身份派出来最合适的人了。 “监军大人的意思,既然是整饬军纪,这些军官都是大帅的人,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免得维护了军纪,却是伤了和气,这些人就送还给大帅,让大帅自行好好的管教约束!” 姚春勇讷讷的说道,旋即又解释了一句:“大帅,这都是监军大人的原话,属下不过是复述了一遍,可不是属下的意思啊!” “我当然知道你没这个胆量!” 江晚冷笑着看了他一眼:“人都安好,别到时候少几个人,或者少了几条胳膊腿,我可是要翻脸的!” “这个自然!”姚春勇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又不是犯了天大的罪过,怎么可能过份难为他们,这个大帅尽管放心,不过……” “要粮食?” 江晚几分揶揄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好心好心白白的给我将人送回来,而这个时候,皮岛那边能吃的粮食,大概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这样!?” “大帅果然目光如炬!”姚春勇讪讪的笑了笑:“都是耿精忠的主意,用人来换大帅的军粮,以大帅爱兵如子的做法,想来不会让兄弟们寒心的!” “一千石粮食!” 江晚沉吟了一下:“人给我送回镇江堡,我给您一千石粮食,以后不管你们从哪里弄粮食,别打我镇江堡的主意了,还有,替我问一问宋公公,我听说他有陛下的旨意给我,在镇江堡这边已经等待陛下的旨意很久了,什么时候宋公公过来,我焚香设案准备迎接陛下的旨意!” “大帅,一千石,太少了些啊,皮岛上现在可有一万多兄弟呢!”姚春勇硬着头皮说道,来的时候宋建给他的底线,至少是三千石粮食,这才能够让皮岛再支持一个多月,一千石,仅仅三分之一都不到。 “你打算和我讨价还价?”江晚脸色沉了下来:“大战在即,军粮何等重要的东西,宋建在皮岛不思鼓舞支持前线,反而拖本帅的后腿,若不是本帅顾全大局,早就去皮岛当面质问一下宋建,到底这是他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他声色俱厉地说道:“这一千石粮食,那是我看在都是我麾下兵马,不忍让你们冻饿而死才给你们的,若是你们连这一百六十四人都没有给我送回来,或者是杀死杀伤几人,那我这里一粒粮食都没有!” 他狠狠的呸了一口:“如此不顾大局的人,不是本帅,是这位监军大人!” 姚春勇一脸羞惭的退了出去,他不敢再争辩,怕是再多说几句,这到手的一千石粮食都没有了,更怕是说的江晚勃然大怒之后,连他自己都回不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这一百六十四人在粮食逐渐送过去的时候,也逐渐的分批分次的返回了镇江堡,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回到了镇江堡,也算是给镇江堡加强了力量,而经由此事,江晚除了彻底的清楚自己和宋建那边,不存在调和的余地,也看清楚了至少在来年开春之前,皮岛这边的东江镇兵马,是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了。 一直饿着肚子的兵马,哪怕啊他曾经武装起来的,也不会有多少战斗力,这个时候,若是宋建还驱使他们来进犯镇江堡的话,只怕这些兵马当场哗变的都有。 从现在到开春,至少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他打算要做点什么,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 …… “贝勒爷,斥候回来了!” 距离镇江堡不到五十里的地方,一个简陋的后金大营里,一个军官急匆匆的跑进了简陋的大帐,对着大帐里的阿济格禀报着。 “今日又斩杀了多少明狗?” 阿济格懒洋洋地转过身来,眉宇当中似乎有宿醉未醒之色:“镇江堡的明军,还是缩在他们的乌龟壳里不敢出来吗?” “有贝勒爷坐镇在这里,他们哪里敢和贝勒爷一战!”军官恭维道:“今日斩杀明狗还不到二十人,不过,到现在为止,两支斥候队伍依然还没回来!” “嗯?” 阿济格皱起了眉头:“哪个方向,多远的?” 后金的骑兵派出斥候有着严格的距离和时间限制的,规定时间内斥候没有返回,那就是说明在斥候去的方向和距离上遭遇了难以抵抗的敌人,若是没有遭遇变故而迟归的,等待他们将是极重的军纪惩罚。 基本上,没有人胆敢迟归。 “是去马兰峪方向的,三十里和五十里!”军官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明狗将从镇江堡到马兰峪方向的道路破坏了,旷野里到处都是陷马坑,会不会是出了意外,未必是遭遇到了明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济格果断的摇摇头:“那个方向绝对有明军,而且人数不少,他们想是封锁咱们到马兰峪方向的消息!” “那手下带一个牛录的兵马过去看看!”军官请战道:“贝勒爷您继续坐镇大营,等待着卑职回来!” “不用!”阿济格想了想:“呆了这么久,也有些闷了,该出去活动活动手脚了,你和你的人留在这里,继续截杀明狗的斥候,我亲自领军过去看看,我就奇怪了,明军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出没在那个方向,他们想干嘛?” “就算是明军也不会太多人马!”军官呵呵一笑:“镇江堡的明军没有大的动静,上天了就几百千来人,正好让大帅练练手!” “哈哈哈!”阿济格大笑了起来:“我还需要练手吗,你是怕我砍明狗脑袋的刀生锈了,还是觉得我的弓箭射不死人了,哈哈哈,看好大营,等我回来!” 半个时辰之后,整座骑兵大营里沸腾了起来,除了留下几百人,阿济格几乎带着全部骑兵倾巢出动,朝着马兰峪方向而去。 这样规模的骑兵,肯定是越过不了那些好像蜘蛛网一样的旷野的,这一点,阿济格早就已经率军试探过,但是,他越过不了那几十块的旷野,但是,对于敢出现在这旷野之外的明军,那他就一点都不客气了。 战马过不来,那就意味着这股明军肯定全部都是步卒,以阿济格手下精锐的骑兵们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除非,这些明军距离那片仿佛是蜘蛛网一样的旷野太近,他们可以掉头就逃回旷野。 为此,阿济格特意命令他的骑兵们蓄养马力,放缓了速度,他给那些明军足够的时间离开那片旷野,这样的话,即使他们逃跑,他们也不会有多少机会逃回那片旷野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这股明军人数最好不是要太少,要是只有三两百人的,那打起来就没多大意思了,他阿济格亲自出马,可不是为了对付一群小喽啰的。 半天之后,在一片树林边上,骑兵们看见了一片片简易的营房,所有的骑兵顿时兴奋了起来,真的有明军,明军还不少呢! 天色飘飘洒洒着小雪,这让阿济格心里更为踏实了,这些天和镇江堡明军的拉锯中,他清楚的知道这些明军装备着大量的火器,下雪的话,对他来说没多大的影响,对明军来说,他们的火器大概就没那么好用了。 “布孙泰,你带一千人,绕到明军的后面,不要让他们逃进林子去了!!” 他站在山坡上,冷冷的发布着命令:“明军的规模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四千人,拦不住我正面冲下去的兵马,但是,若是冲散了就不好收拾了!” “遵命!” 雪花飞舞中,一千来骑兵静悄悄的绕过山坡,朝着明军的后方摸了过去,雪开始越下越大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不仅仅遮掩了这些后金骑兵的视线,那些在军营里茫然不知的明军,同样也看不到的动静。 骑兵们开始检查马具和武器,准备着战前的工作,山坡距离明军的营地,差不多还有四五百步,但是,战马冲锋起来,也就十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生和死,也就在这十几个呼吸之间见分晓。 “冲垮他们!” 阿济格马鞭朝着前面一指:“杀光他们!” 他身后的骑兵们,仿佛是从山坡上宣泄而下的泥石流一样,轰隆隆地越过他,流向明军的大营,山坡和明军大营之间白雪皑皑的空地上,转瞬之间就被这奔腾的各色骑兵给淹没了! 最先冲进明军大营的前锋,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直接就突进了去了明军大营里,山坡上的阿济格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些令他恨得牙痒痒的火铳声并没有响起,军营里也没有四散奔逃的明军士兵的阴影,他麾下的骑兵冲过去的时候,这座军营是什么样子,冲进去了,依然还是什么样子。 不对劲! 他突然有一股不祥之兆,那些他眼中看起来是明军士兵的人影,几乎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的骑兵越过他们,然后砍到他们,诡异的好像不是活人一样。 他举起了马鞭,身后的骑兵齐齐勒住了战马,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的统帅。 而与此同时,奔驰在山坡和军营之间空地上的骑兵们,也大部分都进了明军的军营。 阿济格刚刚开口想要说什么,就突然感觉到地动山摇起来,紧接着,几乎是笼罩天地之间的一声巨响,从远处传了过来,他身边的骑兵们,骑兵们胯下的战马们,顿时一个个或者站立不稳摔下马来,或者是被惊到了,开始发疯一样的四处乱窜,就好像这些战马根本就忘记了身上还有着一个人类主人一样。 阿济格的马匹也惊到了,不过,他娴熟的驾驭住了胯下的战马,让自己没掉下马来。 只是他坐稳之后,抬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火球,正从明军的大营里缓缓的升起,这个火球硬生生的在满天的风雪中,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而在这个空洞的四周,依稀还能看得到破碎的衣物,四处飞舞的武器,还有那满天的残肢断臂。 他眼睛一下就变得通红。 而这个时候,那声巨大的轰响的影响才好像刚刚才过去,前面人仰马翻的惨叫声,身边各种惊呼声,各种纷杂的声音纠缠在一起,齐刷刷的朝着他的耳朵里灌了进来。 远处侥幸没死的骑兵们,疯狂的从明军答应里逃窜了出来,一边发着声嘶力竭的声音,一边朝着山坡而来,此刻的明军大营,就好像是一点被火点着了的马蜂窝,这些人就好像从这个马蜂窝里逃出来的马蜂一样。 仓皇,焦急,且无头无脑。 阿济格紧紧的握住自己的腰刀,握得手指的关节和他手背上的雪一样的白,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从前面逃回来的骑兵们身上挪开,开始在明军大营四周搜索起敌人的踪迹来。 而他口中也开始不停的下着命令:“去一队人,收拢残兵,以本帅为准点,搜索敌人踪迹,命令布孙泰回来,准备接敌!” 第566章 打懵了 原本掩护骑兵们冲锋的风雪,此刻成了骑兵们寻找敌人最大的障碍。 远处依稀还有沉闷的爆炸声,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人去关注那座明显是作为陷阱的明军大营了,如此剧烈的爆炸之下,无论是明军还是冲进去的后金骑兵,能够活下来的唯一可能,那就是他们距离爆炸不够近。 除此之外,殊无幸理。 战马在不安的躁动,骑兵们在军官的命令下,开始整理着队列,远处,刚刚绕到明军大营后面的那一千多骑兵,还没到底目的地就已经召唤了回来,此刻他们并没有靠近,而是戒备着自己大队的侧翼。 就好像那侧翼的树林里,藏着明军的千军万马一样,在某一个时间,他们会倾巢而出。 突然之间,天空中传来奇怪的啸叫声,这原本是骑兵们应该熟悉的声音,只是被刚才巨大的爆炸声打乱了他们原本就不是特别牢固的认知,除了少数人皱着眉头朝着满天的风雪看了几眼,大部分的骑兵,甚至都无视了这些声音。 阿济格注意到了这种声音,但是,也是足足过了好几个呼吸,他才突然脸色大变的大喊了起来。 “明军大炮!” 他的叫喊声几乎是炮弹同时落地了,无数炮弹从天而降,落在毫无准备的骑兵身上,炮弹肆意的在骑兵堆里翻滚着,狂欢着,丝毫不在意自己沾染上浑身的血腥和污浊,穿透一个个的肉体,带走一条条的性命。 梦中眼睛的战马,此刻彻底的惊了,巨大的爆炸轰隆声,让它们不知所措,但是,身边同伴们临死前的嘶鸣却是让他们感到发自骨子里的畏惧和恐慌。 他们四处奔跑,将自己身上的骑士摔落开来,然后又将巨大的马蹄狠狠的践踏在那些被摔下来的骑士的身体上,宛若疯狂一般。 一切挡着他们前面的障碍,都成了他们冲撞的对象,无论他们前面的是人,还是和他们一样同为战马的同伴。 “撤!” 阿济格已经无暇关注,也关注不到这些明军的大炮是什么什么地方发射出来的,但是,他的领军经验告诉他,他落入了明军的陷阱,一个有着众多大炮的明军的陷阱,而这个时候最合适的办法,就是脱离明军大炮的射程。 无论是向前,还是向后。 身边的亲卫拥簇着他,拨转马头朝着前面乱成一遭的骑兵队伍冲了过去,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喊叫着他撤退的命令,很快,慌乱的骑兵们,开始主动的跟随自己的统帅的队伍,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奔跑出去。 也有昏了头的,一头迎着这支急于离开战场的队伍撞了过来,但是还没等到他们的人和马跑到跟前,他们身上就已经落了无数的箭矢栽下马来,阿济格的亲卫都是军中好手,射杀起这些阻挡他们去路的同伴的时候,他们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炮弹还在头顶呼啸着,阿济格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跑出这些大炮的射程,他只是闷着头,朝着前方使劲的抽打着自己的战马,至于那些受伤了的,掉落下马的,以及所有没能跟上他的战马的士兵,此刻在他的心里,都是如同草芥一样的毫不重要了。 “所有炮手,下一轮炮口抬高半尺!” 轰隆的炮声,有人猫着腰在这片早就设置好的炮阵之间穿梭,将炮队指挥的命令一个个传达到每一个炮位,片刻之后,所有的大炮再度发出了怒吼声,从炮筒里飞出来的炮弹,在空中划出无数道人眼看不见的抛物线,追逐着前面那支逃跑的骑兵而去。 在炮队的前面的白雪皑皑之下,数条纵横交错的壕沟里,无数大明士兵紧握着自己手中的兵器,等待着军官们的命令,他们身上的积雪证明他们带着这些壕沟里,已经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了。 耳边的大炮轰鸣,远处的人喊马叫,即使是看不到壕沟外面的情况,士兵们脸上也露出了兴奋之色,壕沟里的士兵,几乎都是和鞑子交手过了的老兵,那些在新兵脸上才能看到的紧张和局促,此刻在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一丝一毫。 大炮的轰鸣声渐渐的停止了,壕沟外面没有了动静,观察着敌人动向的军官们口中的哨子也没有吹响,士兵们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长官,心里都想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远处有军官们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但那不是接敌的命令,厮杀声也没有从四面八方响起,战场上在大炮停止了之后,突然变得一片寂静,寂静得让人有些发慌。 “派出警戒,原地待命!” 军官们终于传来了把总大人们的命令,士兵们紧绷着的身子,突然之间轻松了下来,除了被派出壕沟去的人,大部分的人松开了自己握着兵器的手,当仁不让地抖落身上的积雪,然后钻进了自己在壕沟的沟壁上挖掘出来的土坑了去。 土坑有大有小,小的仅仅能容纳一人,大的容纳四五人都没问题,虽然躲在里面有点像老鼠一样,但是这样的天气,呆在这些土坑里,那是可以避寒的。 把总大人好像叫这些坑叫藏兵洞,对于京城里来的这些士兵来说,这些土坑和他们知道的藏兵洞可没多少关系,但是,对于来自西北高原的士兵们来说,这些土坑可就无比的亲切了。 实际上,大多数这些可以容纳多人的土坑,都是出自这些来自西北高原的士兵之手,而京城里的这些士兵,能挖出够自己能藏身的藏宝洞,就已经很不错了。 “要是咱们有骑兵该多好,这大炮一轰,然后骑兵冲上去,这些鞑子就跑不掉了!” “你怎么知道鞑子是跑了呢,没准全部都被咱们炮队的大炮给轰死了,这次咱们亲卫营和南海营,两个营的炮队都放在了一起,只怕都上百门大炮了,鞑子能来多少人,肯定全死了!” “要是都死了还差不多,老子在这里挨冻了几天,总得有点补偿!” 藏兵洞里头,士兵们靠在一起,一边取暖一边在猜测着战局,不管怎么样,原本做好了和鞑子短兵相接厮杀的准备了,尽管大家都不怕和鞑子厮杀,但是若是炮队的兄弟能将鞑子全部都干掉了,士兵们还是一点都不介意的。 第567章 奇耻大辱 一口气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自己胯下战马嘴巴已经泛起了白沫,阿济格终于停了下来。 地上的雪很白,阿济格的脸很黑! 他没有说话,但是他身边的亲卫们,也不用他说话,确定他停下不再走了之后,亲卫们纷纷的散开,开始收拢着随着他们败退回来的残兵。 一旦开始收拢残兵,剩下的事情就很好办了。 一个简陋的营帐搭了起来,阿济格将自己的军旗竖立了起来,各种唿哨和叫喊声,很快充斥着他的四周,而经过这一顿惊慌失措的逃窜的残兵们,此刻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开始互相寻找着自己的同伴和长官,并快速的形成新的建制。 阿济格坐在帐篷里,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脸色依然没有缓和。 哪怕外面他的骑兵们,士气依然在,而且,损失看起来,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他依然感觉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阿济格纵横疆场,什么时候有敌人的面都没见过,就全军败退的事情。 如果他不能将这些明军彻底的消灭,那么,这一次的败绩可能成为他这一辈子的污点,无论以后他打多少胜仗,杀掉多少明军,都洗脱不了这个污点。 “是谁断后!?” “贝勒爷,是参领布孙泰……” “回来后,让他来见我!” 他沉声的命令道:“派人去大营那边,让所有人都过来,我们在此地建立大营,和对面的明军决一死战!” “是!” “飞报大汗,我阿济格已经引出镇江堡明军主力,请大汗速速派出援兵,明军人数不少,火器凶猛,我正白旗损失不少,请大汗务必重视!” 作为一直以勇猛而言的阿济格,能向皇太极求援,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了,不过,此刻阿济格根本不计较这点颜面的事情,他现在很确定,对面的明军,绝对就是镇江堡的精锐主力。 他们想从这里绕过去,直接去辽阳,幸苦他阿济格敏锐,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不然的话,这股明军这样多的大炮,真让他们到了辽阳,对大汗那边会有多大的麻烦,还真不清楚了。 “贝勒爷!” 门外,布孙泰叫了一声,走了进来。 “明军没有追赶,所以,不确定他们有多少人,不过,我留了些人在明军大营那边,看到雪地里冒出不少明军去了大营那边……” 他低下头:“咱们落下的兵士,怕是回不来了!” “回来的有多少?”阿济格没有无能狂怒,而是颇为沉稳的问道。 “除了我的这些人啊,随着贝勒回来的,不足千人!”布孙泰低头说道:“只怕这一战,咱们损失了六七人百人!” “我将大营迁移到这里,堵住明军的去路!” 阿济格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你的人马没什么损失,等到援兵一到,你派人去试探一下明军,看看能不能将他们勾出来,至少,要知道他们多少人,藏在什么地方!” “贝勒爷,这么大的风雪……”布孙泰有些为难的说道。 “没叫你现在就去,等风雪住了再去!”阿济格摆摆手:“别让他们摸过来就行,还有,挑些敢死之士,引对方的大炮发炮,先打掉他们的大炮,其余的明军,就算不得什么了!” “布孙泰明白了,请贝勒爷好好歇息!” 布孙泰点了点头,躬身走了出去。 已经有士兵在冒着风雪砍伐周围的树木了,如果能从战场上逃回来,他们没有死在明军的大炮之下,这个时候,他们也不会愿意冻死在这旷野之中。 好在阿济格已经派人回自己大营去了,只要他们能顶过这风雪,后来的给养之类的,足够他们在这里重新建一座大营了。 论起在这冰天雪地里活下去的经验,他们比起大明人来,只会强,不会弱! 距离他们十余里的明军大营。 比起在爆炸里面目全非的明军大营,这个仿佛是窑洞一样的巨大藏宝洞,才是真正的明军的指挥中枢,此刻,刚刚给了阿济格迎头一击的明军将领们,在这藏兵洞里,听从着他们的主帅的命令。 东江镇东路军主帅——李自成。 麾下原亲卫营游击李过,游击李敢,游击谭春,原南海营游击许简,镇抚许显纯,总计六千余人。 这支新成立的东路军,在控制了马兰峪潘家口和宽甸地区之后,立刻就按照江晚的命令组建而成,而南海营参将吴三桂,则率领被抽调后的两营兵马,坐镇镇江堡以北的大片区域。 这是江晚不得已做出的对策。 监军宋建的事情,给江晚敲响了警钟,一个宋建,就可以让他的计划打乱,但是,若是统领南海营的吴三桂不稳的话,那他镇江堡,别说出兵援助辽阳了,就是自身也只怕难保了。 将南海营中许简所部,以及抽调部分兵马让许显纯率领,并入李自成的东路军,以来大大的减少吴三桂可能倒戈的风险,而来,南海营中,只怕只有这两人是跟着他江晚忠贞不二的。 这一点江晚很是确定。 如此以来,东路军基本上就不会有倒戈的风险了,而镇守宽甸,马兰峪和潘家口的兵马,南海营和亲卫营交错其中,互相呼应,也是互相监视,也可以让江晚少了后顾之忧。 “大帅神机妙算,果然将在这里游击的鞑虏骑兵引过来了!” 李自成看着自己面前的诸位将领:“但是,咱们步卒为主,指着一顿大炮就揍翻这支鞑虏骑兵,只怕不大可能,斥候的消息,鞑虏并没有远遁,而是在十里之外的某个地方扎下了营盘,看样子,他们也是打算和咱们大干一场了!” “这不正中了咱们的下怀了吗!” 众将领笑了起来:“今日这仗,虽然咱们没出多少力气,但是也狠狠的挫了这股鞑虏的锐气!” “不消灭他们,镇江堡那边一旦出兵,鞑虏就知道了!”李自成摇摇头:“这股鞑虏人数不是很多,但是胜在他们跑得快,大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让他们不仅不跑,还能顶着咱们的大炮前来送死呢?” 第568章 一路推过去 李自成一点都不想再被自己的部下们,亲昵地叫做“沟将军”了,这听起来有点像骂人的话,沟将军,沟将军,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尽管,挖沟,挖很多又长又深的沟是目前抵御鞑虏骑兵最好的办法。 但是,现在他不是在防守,不是等着鞑虏来攻击,而是在进攻。 按照江晚的命令,东路军集结完毕之后,是要突破鞑虏的阻拦,一路向西推进的,目标是盛京,而沿路无论是鞑虏的村镇还是军堡,甚至关隘,都是他东路军的征服的对象。 在鞑虏主力已经齐聚在辽阳城下的情况下,在镇江堡随时可能出兵策应的情况下,东路军只要稳稳当当地向西推进,无论推进到了多远的距离,对整个战局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帮助。 所以,东路军绝对不能等着敌人来进攻,那么,自然就不能靠着挖掘壕沟来歼灭敌人了。 “示弱,我觉得咱们应该示弱,让鞑虏觉得,他们可以吃得下我们,这样他们才会大着胆子来进攻!” 许简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我部愿意作为诱饵,引诱鞑虏前来攻击,等到鞑虏中计,我们在全军齐出,彻底的吃掉这一股鞑子!” “鞑虏不傻!”李自成摇摇头,“咱们的假大营埋了那么多的火药,炸死了他们足足好几百人,然后炮队又轰乱了他们的整列,就算是白痴,能从炮队大炮的数量上判断出,咱们绝对不是一股小小的兵马了!” 他否决了许简的建议:“他们应该不会上当,甚至不会再踏进咱们大炮的射程之内!” 众人沉吟了起来,原来亲卫营的几个李姓游击,基本都是李自成的子侄,此刻他们看着李自成,显然不打算动脑筋,就等着李自成决断了。 这个时候,李自成到时候有些想念那个丢了自己的脸吃了败仗的李过了,可惜的是,李过被留在了潘家口戴罪立功了,要不然,以他的脑子里的各种损招,没准真能有用得上的。 他看着许显纯,许显纯脸色严肃,不过,却是没什么说话的欲望的样子。 “许镇抚,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参将大人!”许显纯微微笑了一下,有些沧桑的样子:“其实,大帅命令咱们东路军西进,应该给参将大人面授过机宜的,以大帅的用兵,对这种情况应该早就有预料!” 李自成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见到众人都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他眨眨眼睛:“大帅的确是对我说过面对这种情况怎么办,不过,大帅教给我的战法,我不知道能不能起多大的作用?” 众人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作为江晚的铁杆心腹,李自成嘴里吐出不太相信江晚的话来,这实在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 “大帅的意思,咱们东路军,就是这么一路推过去!”李自成慢慢的说道:“以炮队的这一百多大炮为核心,其他所有的兵马都是护卫着炮队的,他说,只要大炮的射程之内,就是咱们的天下,鞑子的马跑得快,追不上没关系,但是他们的村寨城池,可没法跑!” “毁了他们的根基,他们自然就不会跑了,而是主动会来找咱们了!” 许显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末将觉得,大帅的战法一定是不错的,至于如何排兵布阵,我等唯参将大人就是了!” “我等唯参将大人之命是从!” 众人齐齐的说道,看来,大家对江晚命令东路军的战法没有任何的抵触,大概因为在这里的人,都算是江晚的心腹,而江晚的眼光和行事,也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 这让他们对江晚,有着一股盲目的信任。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这么决定了!”李自成见到大家都这么果断,他也下定了决心,“等到风雪停后,我们主动出击,李果李敢,你们两部为前锋,清理道路挺近敌营,谭春为后军,防止鞑虏袭扰我后路,许简护卫左翼,许显纯护卫右翼,我亲自率领中军和炮队,全军行军的速度,以中军为准!” “都听明白了吗?” “遵命!” 众人齐齐回答,小小的藏兵洞里,顿时弥漫出了一股铁血之气,然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风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 对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出击的东路军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情,除了损耗士气以外,对于步卒为主的他们,地上的积雪也足够延缓他们的行动。 而东路军的核心,整整拥有一百二十余门三磅炮的炮队而言,这更是一件麻烦事情,尽管三磅炮本身的重量已经是比起动辄上千斤重的大炮少了很多,甚至每一门大炮都还专门配置着有炮车,但是即便如此,在半尺厚的积雪里挪动地方,依然是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 好在将领们都统一了意见,而且战局也没有必须他们立刻马上出击的地步,所以,东路军上下,完全可以等到积雪结冰之后再行动。 同样的天气,对明军来说是一个麻烦,但是对后金军队来说,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在大队援军还没到来的时候,他们还得时刻担心被明军包围,或者是睡觉的时候天色莫名其妙的落下一堆炮弹来。 战马在积雪中,同样也不利于作战,更别说因为天气寒冷,战马需要更多的草料保持状态抵御严寒,而兴冲冲的一口气带队跑到这里的阿济格,可没有给自己的人马准备在这里扎营的粮草辎重。 他们还得等后面大营里的人送过来。 唯一利好他们的,就是这一场风雪,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等待援兵,而两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一支精锐骑兵,从辽阳城下赶到这个地方了。 如今的后金大营,原来简陋的营房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一片了,甚至连能遮盖风雪的简陋马棚也搭建了起来,而营地里,除了阿济格正白旗的那些骑兵,也有着和正白旗服饰颜色截然不同的士兵们在出没,那是镶蓝旗的士兵在营地里游荡,而且,他们的人数,远远超过了正白旗的人数。 而率领援军到这里的,正是镶蓝旗旗主,爱新觉罗阿敏。 第569章 凶名赫赫 爱新觉罗阿敏,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齐之子,因为其父亲和兄弟谋叛努尔哈赤,其父被囚禁,其兄阿尔通阿、弟扎萨克图被处死,阿敏仅以身免,养于努尔哈赤处。 尽管因为父兄的事情受到牵连,但是努尔哈赤并没有薄待他,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建立八旗制度的时候,他就担任了镶蓝旗的旗主。 而阿敏也没辜负努尔哈赤的信任,但与敌战,无不勇猛用命,且残暴无比,若敌人有反抗,一旦取胜之后,他必定是放纵自己的部下屠城,这些年东征西战,死在他手下的冤魂简直是不计其数。 而作为他的小堂弟,虽然也是以勇猛着称的阿济格,在阿敏面前,那就真是一个小老弟了。 所以,阿敏率军前来,直接就接管了指挥权,尽管这其中有皇太极的命令在,但是,阿济格基本上没有抵触的配合,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明军的主力?” 在新建立的大帐里,阿敏正在听着阿济格的判断,眼下风雪渐渐停了下来,无论是不是相信阿济格的人,阿敏也主动的将自己的手下的斥候派了出去。 至少,他要清楚敌人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 更重要的是,这场风雪下来,这些明军逃了没有? “当时就在这里,明军用大炮袭击我等,他们设置了一个假的营地,引诱我们攻击,幸亏我一直都谨慎,仅仅派了不到一千人去冲击对方的大营……” 阿济格将前日一战基本上没有隐瞒的对阿敏述说了一遍,阿敏听着,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都是自家兄弟,有些伤和气的话就不用说了,不过是损失几百千来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吃了这个亏之后,以后阿济格的这“一贯谨慎”或许就真的谨慎了一点了。 反正明狗再狡猾,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一群待宰杀的牛羊罢了。 不过,听着听着,阿敏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你是说,你从头到尾,丢了近千来人,却没看到明军的一个人影?” “也不是完全没看到,等到我撤到这里,派布孙泰去查看的时候,也是看到有小股明军的,他们似乎藏在雪地里,可惜的是,当时明军的大炮太猛烈了,我军阵脚已经乱了,要不然,直接攻过去,踩都踩死这帮趴在雪地里的家伙了!” 阿济格愤愤的说道,似乎对自己当时错失了战机感到有些后悔。 “你要真全军都冲过去,今天我就在这里,就得到处寻找你的尸首了!”阿敏实在忍不住了:“你也是打过大凌河的人,难道不知道镇江堡的明军将大汗的战法偷学过去了吗,马兰峪那边都禀报大汗几次了,明军在城下到处挖掘壕沟,那些明军一定是藏在这些壕沟里,只不过有雪遮挡,你以为他们就趴在雪地里而已!” “嘶……” 阿济格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是这样,他倒是庆幸自己当初错失这个战机了,只是当时那么混乱,若是真一头冲上去,被不知道多少数目的明军围杀落马的骑兵,这仗基本上就胜负已定了。 “不过,既然知道了明狗的伎俩,那仗就好打了!” 阿敏摆摆手:“除非他们一辈子躲在这壕沟里不出来,要不然,冻不死他们也饿死他们了!” “主要是明军的那些大炮有些麻烦,小股人马接近明军,这些大炮根本就不放,若是大股人马接近的话,损失又太大了!” “这是什么麻烦!” 阿敏嗤之以鼻的说道:“这里没有城池,大炮这东西笨重无比,这最近又这么大的风雪,他们要挪动地方可不容易,我倒是觉得,这些明军敢出来,不是作死,那就是给咱们送大炮来了,你想想,若是咱们缴获了这一批明军的大炮,以大汗现在对明军火器的重视,这岂不是比杀掉几千个明军功劳大多了!” “打掉他们的大炮,这些明军就是无牙的野狗,想杀就杀了!” 见到阿济格同意自己的判断,阿敏满意的点了点头:“先肃清和明军之间的所有障碍,用人马去试,弄清楚明军的大炮在哪里,能打多远,然后将大营安置到他们看得到够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就可以等着他们来攻了!” 他笑了起来:“这股明军敢出来,自然是去援助辽阳的,放心,只要咱们沉得住气,他们比咱们更着急,若是他们不着急,咱们在这里,等到大汗攻下了辽阳,然后抄了镇江堡,他们也是必死无疑!”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这一次,都死定了!” “那个明军的领军大将,我要亲自砍了他的脑袋!”阿济格狠狠的说道。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阿敏看了看他,失望的摇了摇头:“明狗这么多人,杀一个领军大将有什么什么用,咱们的勇士的性命,一个换他们十个都是吃亏的,自然是要将这些明狗杀的干干净净,要不然,谁会怕咱们?” 阿济格肃然起敬,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大凌河之战的时候,阿敏要被大汗一定留在盛京了。 其实,即使是阿敏没有随军参战,但是大凌河之所以一直死扛着不投降,也是因为阿敏此人有屠城的习惯,这抵抗的时间越久,到时候城破了之后下场就越惨。 阿敏的威名能让明军如此忌惮,和他一比,自己果然还是心慈手软了一些啊! 突然之间,他意识到阿敏的话中,带来一个重要的消息。 “辽阳破了之后,大汗没打算回师,而是直接来攻打镇江堡吗?”他有些期待的问道。 “不仅仅是镇江堡,整个明国的东江镇,这一次都一并收拾了!”阿敏矜持的笑了笑:“当年我放过了东江镇这群跳梁小丑,放过了毛文龙,没想到袁崇焕替我收拾了他,但是明国换了一个叫江晚的家伙来,折腾的有些过份了,尤其是祖大寿在马兰峪临阵投敌,让大汗脸上十分无光,所以,这一次打完辽阳,再打镇江堡,这是必然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顺便也教训一下朝鲜国的那帮杂碎,他们也有些得意忘形了……” 第570章 我给你雪耻的机会 风雪的停下,让明军和后金方面双方都突然紧张了起来。 双方都觉得对方一定会比自己会更着急,但是,双方都要知道对方的动向,于是,在风雪还没完全停止的时候,双方的斥候就轰然在两军中间遭遇了。 双方的距离,不足十里,这让双方的斥候并没有纠缠,而是短暂的接触后,立刻就朝着自己大队的方向后退。 此刻两只军队,就好像是两个虎视眈眈寻找着对方弱点的拳手,在猛地接触一下之后,又各自突然地跳开,只不过,这其中的一个拳手,事先已经被狠狠的揍了一拳而已。 明军知道了后金的大营所在,也大略估算出了敌人的军力。 而后金方面也清楚的探查到了,大量的明军正从他们藏身的壕沟爬出来,正在谨慎的望着他们大营的方向前进。 无论是李自成,还是阿敏,都觉得局势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明军前进了两里地的样子,就停了下来,将队伍展开来,从他们身后的壕沟里,还在不断地涌出明军,如果不是忌惮那些明军的大炮,阿济格已经好几次忍不住要请战出击了。 这个时候趁着明军立足未稳后军未至,发起冲击,基本上明军就建立不起阵形的,而没有阵形的明军,对他们来去如风骑射无双的后金精骑,那不过是猎物和猎手的关系。 “不着急,等他们脱离了大炮的射程再说!” 风雪后的白日,阳光虽然无力,但是天地之间到处都是清明澄澈无比,可见度也是非常的好,两军之间可能藏匿敌军的树林,早就都被砍伐一空,眼下阿敏和阿济格一眼望去,明军的动向几乎可以一清二楚地落入他们眼中。 镶蓝旗和正白旗的士兵们,也早就出营,随着明军大队的缓缓移动,他们也不紧不慢的向前推进了近两里的距离,这段距离,损耗不了多少马力,反而让战马和人都有足够的时间和距离活动手脚四肢。 双方的距离,仅仅只有五里左右了。 阿敏和阿济格不知道,即使是对方的大炮不挪动地方,此刻他们也已经在对方的大炮的射程当中了。 铁山造的三磅炮,原本射程不过八百米左右,但是自从赵原到了铁山,也带来了改进火药的配方,当更高效的发射药配备给原有的三磅炮后,其射程足足提高近一倍。 也就是差不多一千五百米左右了。 而这个射程,指的是有效射程,若是不考虑准确率的话,铁山造的三磅炮最大射程可以打到两千五百米左右,这个距离,刚刚可以够到后金骑兵大队的前锋了。 这显然不是李自成想要的。 身为前锋的李果和李敢所部,总计两千余人,在抵挡前进的位置之后,迅速的形成了战阵,只不过,偌大的战场上,这两千余人的战阵还略显得有些单薄。 而当许简和许显纯的左右两翼各一千余人也出现在他们两侧的时候,明军的主要阵形几乎成型了,李自成率领的中军和炮队,在确定前方阵形已经成立,而后金并未立刻发起攻击之后,果然的也开始缓缓的前行,并和前锋部队,保持不足五百步的距离。 这已经是李自成做出最谨慎的布阵了,即使是被后金骑兵冲破前方,他中军依然可以抵挡对方一阵,不至于前阵一破全军立刻就溃散。 而后军谭春的一千余人,不仅仅要防备着敌军可能的袭扰,更是担当着预备队的任务,若是真的前面抵挡不住,那么,冲上去掩护中军撤退的任务就是他们的了。 当然,若是敌军溃散,留下来护卫炮队的而不参与追击的,也是他们。 李自成的排兵布阵,中规中矩,几乎是极尽小心谨慎之能事,但是,在对面的阿敏和阿济格眼中看来,对方将领的排兵布阵就不过如此了。 “我镶蓝旗负责正面佯攻,你正白旗从左翼突破,应该没问题!” 阿敏斜睨着阿济格一眼:“不过是四五千明军而已,我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 “多谢!”阿济格有些感激地致谢阿敏,都是领军和明军交手多次的人,对方的好意他怎么看不出来。 正面佯攻必定死伤要大,但是,明军的大炮都对着正面的话,他从左翼突破明军就不会遭遇到多少明军大炮的打击了,而明军的左翼看起来甚至比他正白旗的骑兵人数还少,若是人数比明军多,还是骑兵对步卒的情况下,他阿济格还打不过对方,那他真就可以抹脖子了。 如果他是这样的废物,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去准备,不用听我号令,等到我发起攻击之后,你自行选择突破的时机!” 阿敏点点头,阿济格抱拳退了下去,很快,正白旗的骑兵们在阿济格的命令下,开始列队散开。 “战前饲食!” 阿敏看和前面方方正正的明军几个阵列,缓缓的下了命令,他身后的骑兵们,纷纷从自己马背上的行囊里拿出豆子,油饼之类的马粮开始送到自己战马的嘴边。 这是补充战马的体力,这些马粮不到战前最后一刻,骑兵们是不会拿出来给战马吃的。 明军仿佛好像没有发现后金骑兵们的举动,停下来齐齐整整的队列,在一阵隐隐约约鼓声中,似乎又开始动弹了起来。 那些作为先锋的两个明军方阵,又开始朝着前方前进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和散乱的从壕沟跑出来,匆匆的往前跑动不同,他们排着整整齐齐的阵列,缓缓的朝着前面移动,而每大约前进三十步到五十步,他们就停了下来。 然后随着战鼓声,将有些散乱的阵列再度修正的整整齐齐。 “装神弄鬼!” 阿敏轻蔑的摇摇头,他从来和这样装腔作势的明军战斗过,不过,依照他的经验,花架子越大的明军,越是不经打。 他手轻轻往前一挥,一支两百余人的骑兵就冲了出去。 八旗精骑对付明军战阵的传统项目——阵前轻骑袭扰,在他的指挥下,再度上演了。 而在这距离镇江堡不到五十里的旷野上,江晚的东江镇和皇太极麾下的八旗精兵的正面对抗,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第571章 全部都要死 和每次对战明军一样,这些袭扰的轻骑,飞快的接近着明军,他们想从侧翼绕过去不可能,索性就直接冲到明军前锋的前面,在距离明军不到一百步的距离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跳下了马! 他们下马,他们弯弓搭箭,他们将箭支朝着明军的头上抛射过去。 能不能杀伤明军战阵里多少人他们不在乎,他们只是知道,自己下马射箭的姿态,对明军是一种巨大的羞辱,而在以前的战斗经验之中,有很多次就是这种结阵的明军忍受不了他们的这种挑衅和羞辱,而自己冲出来乱了阵形的。 那就正如了他们的心意了。 而勉强维持着阵形不搭理他们的,那就更好了,箭支落在明军的头上,不管多少总会有死伤,这对于明军的士气那是大大的打击,而他们可以射完箭就退走,然后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再继续来一轮。 或者几轮! 就不信明军忍得住。 他们也做好了和明军中出来阻拦他们的明军骑兵战斗的准备,不过,那将演变成在两军阵前轻骑的一场追逐和杀戮的比试,而这样的比试,后金的轻骑们,有着无比膨胀的自信心。 可惜这一次,他们遇见的明军,和以往的大不相同。 他们落马,他们弯弓射箭,箭支还没落到明军阵列的头上的时候,明军的阵列霍然紧密了起来,一张张牛皮盾牌在明军的阵列中翻了出来,整个阵列仿佛突然之前被加上了一个顶盖。 几乎看不到丝毫缝隙的顶盖。 箭支落在这个顶盖上,发出噗噗的沉闷响声,仿佛是在嘲笑着这些骑兵的弓箭好像是小儿的玩具一样,一点作用都不起。 明军的阵列中,鼓声急促如雨,和不断落在盾牌上的箭支落响交织,就好像一首低沉的乐章。 “停!” 领队的后金佐领,大声制止了自己的手下这种无效的射击。 “上马!再靠近五十步!” 他大声的喊道,骑兵们纷纷从地下爬上自己的战马,朝着明军的阵列逼了过去。 明军的阵列沉默着,就在他们逼近到不到五十步,还未下马的时候,覆盖整个阵列的顶盖,突然裂开,明军的阵列也一下变得松散了起来,在松散的阵列后面,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露了出来。 还没等后金佐领发出射击的命令,就听得一声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原本明军阵列头上牛皮顶盖的地方,腾起了一阵一阵的白烟。 这白烟是如此的浓厚,以至于在后面的阿敏,只看到自己的这一支轻骑兵,仿佛是风中被割倒的麦子一样,齐刷刷地在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而侥幸没有当场倒下的几十个骑兵,他们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几乎是发现身边的同伴倒下的同时,他们就已经调转马头,拼命的朝着后方跑去。 他们的任务是袭扰,冲阵不是他们的任务,就这么逃回去,他们也不会受到惩罚。 可惜的是,跑得最快的,也不过是跑了二十多步,然后就好像被人在后面狠狠的给了他一刀一样,连人带马扑到在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轰鸣声中,有战马悲惨的嘶鸣声,但是,很快,战马的嘶鸣声也被这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全部盖住。 不过是几十个呼吸之间,明军阵前这袭扰的一百余后金骑兵,连人带马,全部都倒在了雪地之上,再也没有一丝丝的动静。 “火铳!?” 阿敏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密集如此干净利落的明军的火铳打击,他不心疼这一百多人的损失,但是却痛恨那个带队的佐领的愚蠢,明明可以在火铳的射程之后用弓箭骚扰对方的,却偏偏冲到明军的火铳跟前,害死了他自己也害死了他全部的手下。 火铳声消失了,明军阵列中的战鼓再度响了起来,而明军的阵列也再度向前挺近,依然是十步一整队,依然是沉默不语,没有呐喊,没有口号,就好像是一堵无坚不摧的城墙,缓缓地朝着阿敏逼了过来。 阿敏沉默不语,却是没有再发布命令。 他在观察着明军的阵列。 两侧的明军,也随着明军的前锋,落后了百来步的距离一同在前进着,他们的阵列和阵列之间,明显着有着各自不同的统属,但是在往前推进的气势和速度看来,却是并无多少区别。 甚至连走上一段距离就调整步伐的做法,也是一模一样。 阿敏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开始觉得阿济格败在这支明军手下并不是太冤枉了,即使是明军没有大炮,以阿济格这三千人要吃下这股明军,只怕损失也不会太小。 这样的明军,绝对是他阿敏有生以来看到的最为强悍的明军,就在刚刚他的轻骑兵袭扰的时候,但凡明军的阵列有一丝慌乱松动,他都会下达全军冲锋的命令。 但是,明军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的沉默和冷静,还有他们宛若一人的行进方式,就好像是一群没有感情的杀人兵器。 这仗怕是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好打了! 他在等待着,希望在左翼的阿济格,能够给他制造机会,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的镶蓝旗的精兵还需要别人给自己制造战机,但是,对方的大炮还没动静,他不能冒这个险将自己的大队压上去。 在明军的左右,距离明军不到三里地的地方,马上的阿济格,同样的在眺望着阿敏的方向。 刚刚战场上的那一幕,他也看到了,不过,他并不是被明军的战力震撼到了,在他的眼里,明军的火器除了大炮还值得忌惮一下以外,其他都是一些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如果明军的火枪真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的话,那么,如今就不是他们后金在攻打明军,而是明军在攻打他们了。 他也在等待,等着阿敏将明军的大炮引得发射出来,也只有那个时候,才是他正白旗报仇雪恨的时候。 他会全军冲击明军的左翼,哪怕被明军的火铳会打死不少人! 打仗,当然会死人的,不过,死点人算什么,只要这一仗是后金赢了,在场的所有明军全部都要死! 这是阿敏说的,也是他想要的,这一次,就是大汗下令不许他们这么干他都不听了! 一定全部都要死! 第572章 此战可算其一 进军!进军! 鞑虏冲锋就稳住阵脚,鞑虏不冲锋,就一直进军到他们眼前,踩到他们的脸上! 这是一支几乎没有骑兵的军队,他们进军的速度在骑马们的眼里看得起是如此的缓慢可笑,但是,即便是再缓慢,短短的五六里的战场,也经不起他们脚步的丈量。 对面的骑兵终于动弹了,他们缓缓的开始加快马速,很快,地面上积雪横飞,整个旷野仿佛都开始摇晃了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仿佛是排山倒海一样,朝着他们面前的这一支明军压了过来。 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 明军的整列收缩了起来,典型的准备迎接骑兵冲击的歩卒战术,多年来明军和后金的战斗中,在野战里,也仅仅只是这样唯一的一种战术,保证自己的阵列不被骑兵冲垮冲散。 一旦被骑兵突进歩卒的阵列,战斗其实就等于结束了。 这一点,后金骑兵们比明军心中更清楚。 所以,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他们看来,就是距离明军阵列的这一里多路了。 满天的炮弹携着巨大的呼啸声,反复是散落的流星一样,砸在奔驰的骑兵当中,不时有骑兵带他们的战马,被整颗的炮弹贯穿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葫芦,他们倒下是尸首又会绊倒紧随他们身后的数匹战马。 这样的情景,在冲锋的骑兵中,处处可见。 但是,和骑兵巨大的数量比起来,这些被击中的栽倒的骑兵们,甚至和因为他们栽倒而受到牵连一起倒霉的骑兵们,也不过是这巨大的骑兵海洋里一朵朵不起眼的浪花而已。 一百二十门三磅炮,基本上正常发挥的速度,是一分钟一炮,就算是熟练炮手,在战场上发挥超常,也不过是两分钟三炮的样子。 即使是是这样,两分钟内,落到骑兵堆里的炮弹,也不过两三百枚,而这两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全速奔驰的战马,冲到前方明军阵列的面前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炮队里炮手们,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息。 他们机械而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不断的将一门门的炮弹发射出去,而李自成的命令是,哪怕大炮炸膛,大炮也不能停。 炮弹的落点,集中在距离前阵五百米的距离,一百二十门的大炮,在这五百米的距离上,硬生生的打出了一条宽几十米长上百米的死亡地带。 从一开始,炮队的炮弹不是冲着跑动的骑兵去的,而是在这里打出一个死亡地带,等待着对面的敌人自己冲过来,鞑虏也有悍不畏死的,也有运气好的,但是,无论是那一种,通过这一片地带,都得做好死亡的准备。 战场上人喊马嘶,几乎全部都是后金人发出来的动静,而明军这边,炮声和火铳声变成了明军的发言声,足够娴熟的操练和实战,让所有的明军都清楚的知道,在大炮和火铳发声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反正说了也听不见。 这个时候,每队的鼓手和队末的队正的手势比起大声叫喊着发令更容易让他们知道此刻自己该干什么。 火铳手们,在散开的队列中,根本不看前面冲过了死亡地带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朝着他们冲过来的鞑虏骑兵,他们只是毫无感情的低头装药,塞上弹丸,然后齐齐整整的朝着那些几乎都不用瞄准的巨大靶子扣动扳机。 已经无需军官们的命令,当第一匹敌人的战马冲过炮火阻隔区的时候,火铳队的把总就下达了自由开火的命令,而这样的战场上,火铳手们面对铺天盖地的敌骑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是将所有冲过来的敌人都撂倒在地。 要不,被敌人冲进来,任由对付践踏自己。 火铳的轰鸣声很容易练成一片,即便是火铳手开火的时候,也很容易失去自己自己手中火铳发射的声音的感知,唯独手中火铳发射时候巨大的震动以及药池冒出的白烟,才让他们知道,自己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亲卫营的火铳手,已经占据了每一个千人队的三成,因为江晚的器重,这三成火铳手手中的火铳,几乎都是最新的改进型的火铳,即使是吴三桂的南海营,也没还有列装的那一种。 这也是李自成将自己的李果,李敢两个千人队放在前锋的主要原因,虽然没有看不起南海营的意思,不过,面对鞑虏满天的箭支和那急速奔跑的战马,哪怕的在敌人冲到面前的时候,多发一轮到两轮的火铳,或许,就能多打死一些敌人。 这会让最前方那些身穿铁甲手持长矛的重甲矛兵的压力要变得少很多。 而这样的重甲长矛兵在亲兵营每个千人队里,有两成,他们肩负着的任务,就是阻拦敌人的骑兵,不让他们接近火铳兵,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在临死之前让自己是尸体变成一道道障碍,延缓骑兵们的速度。 而一旦有骑兵不畏生死的突进了阵列,重甲矛兵们,也不会回转那几乎他们两三人长的长矛,去寻找着敌人的踪迹,在队列了,大量的盾牌手和腰刀手在等待着这些突进阵列的敌人,他们的作用就是防备敌人的箭支,和收拾侥幸冲进阵列来的敌人。 那些历尽了千辛万险甚至身边的同伴都死干净了才撞击明军阵列的鞑虏骑兵,往往还来不及高兴,四面八方就迎过来了一片的刀光,而他们连同他们的战马,就好像泥牛入海一样,淹没在明军的阵列里,直到明军被撞开的缺口被新的士兵递补上,明军的战阵又恢复如常,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战斗,几乎从一开始,就变得白热化起来。 几乎从一开始,战场上的死神,就开始挥舞着巨大的死神镰刀,收割着一条一条的性命,无论是后金人的,还是明军的,在死神眼里,这都是一场丰收的盛典。 在死神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从前面被抬下来的受伤的士兵和死去的士兵的尸首,渐渐的多了起来,中军的李自成骑在马上,听着军官们报来的战场,俯瞰着战场,脸色波澜不惊。 “大人,许简游击求援,恳请炮队支援右翼三轮火炮,鞑虏太多了,许简千户那边有些顶不住了!” “炮队没有支援给他们,让他们顶住!” 李自成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让谭春部的铁甲兵全部支援许简,告诉许简,他若是顶不住溃散,我战场上砍了他脑袋!” 随着李自成的命令,后军的两百铁甲长矛兵轰轰隆隆的朝着右翼支援而去,随着这两百重甲兵的加入,已经有了一丝松动的右翼,终于稳固了些。 看着铁甲兵顶了上去,而许简的手下的士兵们砍瓜切菜般的将冲进自己阵列的几十个敌人区别清除掉,李自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南海营可没有自己亲卫营这么奢侈的装备,这种可以重甲兵,整个东江镇,除了孔有德的那个营有几百人以外,几乎全在亲卫营了。 李自成也不知道不知道别的营的参将在大帅那里软磨硬泡了多少回,但是,大帅从来都是没松口,这铁山城里打造出的这种铁甲,几乎全部都送到了他亲卫营来,就连大帅的亲兵都没这个待遇。 他在感激之余,隐隐似乎猜到了一点大帅的心思,而这一次率军出征,他亲卫营为主,他李自成就统领,吴三桂却是被留在了后方,更是印证了他的这些隐隐的猜测。 不过,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李自成一个早就该死在延安府城墙上的人,是因为谁才有了今天,他心里清楚。 如论大帅想做什么,他李自成绝对不会眨眨眼睛,势必是要誓死跟随大帅的。 战场上炮声还在继续,但是火铳声突然变得稀疏了许多,除了右翼。 李自成朝着战场看去,只见被炮队用炮弹犁出来的那片空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倒闭的战马和人的尸首,却是再也没有鞑虏貌似冲过来了。 大股的鞑虏停留在距离这片空地几百步的地方,他们在犹豫着什么。 而在空白地带接近自己兵马的这一边,当最后一个骑在马上的鞑虏,被密集的火铳打倒之后,他视线当作,居然在前方看不到再有战斗的痕迹。 鞑虏不冒死冲了,这可不是他们的作风啊! 他微微有些疑惑,将视线转向右翼,和正面渐渐停歇的火铳声比起来,右翼那边可谓是热火朝天。 右翼那边,可没有炮队的炮弹阻隔敌人,削减敌人的数量,敌人的骑兵可以毫无忌惮的冒着火铳冲击右翼的阵列,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鞑虏的骑兵突了进来,然后又被右翼的士兵们奋力灭杀。 他没有料到,这一开战,打的最激烈的居然不是正面,而是自己的右翼。 好在自己刚刚果断的派出了铁甲兵去支援,这些铁甲兵一到位,鞑虏的攻势陡然就被遏制住了许多,右翼的士兵们,终于能回过神来喘口气了! 他在打量着正在战斗的右翼。 在距离他两里多远的地方,阿敏也在注视着那边的战场。 当一个千人队冲击明军的正面折损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果然的下令停止了攻击,他手下镶蓝旗的兵马是勇猛,但是不是傻,明知道正面是一块啃起来难受无比的硬骨头,他还没头脑的一口气猛攻,那就是他阿敏太不体恤士兵,太不会用兵了。 他发起攻击的同时,他发现阿济格并没有让他失望,几乎是带着他正白旗的残兵全力冲击着明军的左翼。 这和他预料当中一模一样。 没有一发炮弹落在阿济格的兵马头上,这让他可以放手的冲击明军的阵列,而阿济格好像也是打红了眼睛,什么虚头半脑的战法都不讲究了,战斗一开始几乎他那一两千人简直就是悍不畏死的全军压了上去。 他一度看见阿济格的兵马冲进了明军的阵列,看见了正白旗的骑兵们在明军的人群中大开杀戒。 可惜的是,后队没有跟上去,明军及时堵上了缺口,这让阿济格功亏一篑,又陷入了胶着。 “退兵!” 他对着身边下着命令:“锐气已失,再打下去,明军的大炮转向,阿济格的人马得全丢在这里!” “贝勒,让我带人再冲一冲!” 身边一个参领大声的说道:“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咱们就可以冲破明狗的战阵了,刚刚已经有不少士兵冲进去了!” “退兵,后撤二十里!” 阿敏冷冷的看了这个参领一眼:“明军也这么想,他们等着咱们的儿郎去送死,我有这么蠢吗?” 呜呜呜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响了起来。 正在鏖战的阿济格和许简,听到号角声都是一愣,然后许简就看到,那些前仆后继简直没拿自己的性命当一条命的鞑虏们,居然调转马头后撤了。 他的火铳兵,依然在啪啪啪的对着敌人开枪,但是,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敌人,却是越来越少,越来越远。 这些鞑虏好不留恋的奔向他们的大队,就连正在泥泞里翻滚惨嚎的伤兵们也不管不顾,等到他们和他们的大队汇合,然后许简就看到,黑压压的鞑虏大队,就好像一片翻滚的乌云,就那么晃晃悠悠的骗走了。 鞑虏真退了! 许简突然之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都了。 在他的四周,他的那些部下们,也仿佛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和他们死战的鞑虏,居然全部都退走了,每一个人仿佛都捡回来了一条命来一样。 有的人在欢呼,有的人在毫无意义的在大叫着,也有的人在失声痛哭,更有的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整个人都有几分恍惚的模样。 “明军威武!” 远处的传来零零碎碎的欢呼声,他们欢呼着明军威武,很快,更多的人就加入了欢呼的阵列,战场上到处都是一片欢呼之色。 “大帅威武!” 李自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举起了手,在他身边,他的亲卫们,也齐齐的呐喊了起来:“大帅威武!” 很快,更多的声音也随着他们喊了起来,没人觉得他们的欢呼声有什么变化,他们只是发泄着自己的兴奋,发泄着自己对胜利的喜悦。 自万历年以来,大明对鞑虏的历次大战中,以同等人数的歩卒对鞑虏骑兵,在野战正面对敌中不落下风者,此战可算其一。 第573章 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第五百七十二章 从盛京往东南方向,依次是连山关,通远堡,凤城,马兰峪,潘家口,镇江堡。 到镇江堡打止,后金的势力就到此为止,或者说,后金直接控制的区域,就到此为止。 而在去年,镇江堡落入东江镇手中,实际上,马兰峪和潘家口就成了后金东南方向的最前线,也是驻扎军力最多的前线,因为有宽甸沼泽的阻拦,在东南方向驻扎重兵,显然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的事情,基本上宽甸一丢,后金这一边在东南方向上兵力薄弱的缺陷,就立刻的显现了出来。 这也是江晚敢组建东路军直接从马兰峪出发,望着盛京方向推进的重要原因。 以东路军的战力和人数,单凭到盛京沿路的关隘和军堡,基本上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很难抵挡东路军的推进,而江晚的镇江堡,哪怕是配合东路军,也不会让太多的后金援军回援东南战线的。 在和鞑虏正白旗已经镶蓝旗一战之后,战报迅速送到了江晚的手中。 经过此战,东路军士气大胜,仅仅以折损数百人的代价,让全军确定了鞑虏骑兵其实也不堪一击的事实,东路军士气大振。 几乎在正面之地撤走的当天,东路军开始向着凤城推进,尽管每天推进的随队,不过十几里二十里,但是,即使有鞑虏的骑兵在一旁的骚扰,整个东路军依然不可阻挡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顺便说一句,鞑虏的骚扰其实并没有起到太多的作用,在火铳和大炮的面前,鞑虏屡败屡战,除了损失了不少人马,并没有起到多少阻拦的作用。 而千人以上的对战,在第一战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鞑虏的大队也仿佛消失了。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东路军顾忌的东西,敌军若是消失,他们就攻占敌人的城池,若是敌军前来对战,他们就毫不犹豫地消灭敌军的有生力量。 几天打下来,整个东路军的士气简直是一天比一天旺盛,战法也一天比一天的娴熟。 就是有一点,大炮和火铳的弹药消耗的太快了,东路军这边给江晚的战报中,除了每天的战报,基本上千篇一律都是每天要求补给弹药的请求,反而江晚准备随时补充东路军的一个千人队,没有被补充到战力当中,反而几乎成了专职的辎重兵。 从马兰峪到东路军之间的辎重给养补给,几乎就没有断绝过。 十一月十一日,东路军与鞑虏正白旗一部遭遇,歼敌数百。 十一月十四日,东路军与鞑虏正白旗以及镶蓝旗一部五千余人,正面对战,以自身折损五百余人的代价击退敌军,歼敌千余人。 十一月二十日,东路军攻占凤城,歼灭守军五百余人。 “南海营在抽调一个千人队,补充到许简和许显纯所部!”镇江堡了,江晚面对这纷杂的战报,果断的下达着命令:“又令吴三桂,在宽甸加快肃清敌军残兵的速度,战线已经推到了凤城,整个宽甸不能成为我东江镇应该担心的问题!” 身边的高兴盛将他的命令记录了下来,很快的就传送了出去。 “辽阳方面,如今鞑虏主力,可曾有什么异动?” 从东路军将阿济格的正白旗调走,镇江堡和辽阳之间基本就已经畅通无阻,虽然和辽阳城依然是联络不上,但是,围困辽阳城的鞑虏大军的调动,基本上已经是瞒不过镇江堡的斥候的眼睛了。 往别的方向去的鞑虏大队人马,或许镇江堡的斥候还不敢确定对方的去向,但是,若是往东南方向而来的敌军,镇江堡的斥候,绝对是时时刻刻的关注着的。 “西关失守已经半月,鞑虏已经将攻打西关的兵马全部调集到了辽阳这边来了!” 高兴盛回答着:“除了镶蓝旗的那几千人脱离了辽阳战场,基本上到现在为止,鞑虏的大军主要依然是在关注着辽阳!” 高兴盛只是陈述着事实:“如今卢象升还是皇太极来说,都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谁若是顶得住最后的压力,那么,谁就可以获得自己的想要的胜利!” “将辽阳的兵马调不过来么?” 江晚笑了起来:“那就是我东江镇还不够卖力,对着咱们镇江堡的方向,皇太极肯定给咱们准备了兵马,咱们不动,他们也不敢动!” “应该济尔哈朗正蓝旗的兵马!” 高兴盛回答道:“按照卫齐的情报,此人在皇太极眼中一直都不怎么受重视,他这几千人,被放在正对着咱们的方向,颇有些爹爹不疼姥姥不爱的意思了!” “能打吗?” “卫齐的说法是,和阿济格不能比,和阿敏更不能比,也就是比汉军旗的战力稍微强一些罢了!” 高兴盛说道:“东路军突进凤城,鞑虏那边跑来增援的是阿敏的镶蓝旗,而没有让距离最近的济尔哈朗去增援,就已经说明这个问题了!” “那就暂时不要碰他!” 江晚沉吟了一下:“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来沉得住气,皇太极觉得我镇江堡会去增援辽阳,咱们偏偏不让他如意,让李自成休整两日,等到补充的兵士和辎重到位,继续往通远挺近,我倒是想看看,那个阿敏能忍到什么时候?” “大帅,皮岛那边,粮草应该差不多了!” 高兴盛点了点头,继而提醒之后江晚:“需要咱们加派人手关注着他们吗?” “不用着急,这个时候了,那个宋建若是想要做什么,也差不多时机到了,如果我所料的不错的!” 他沉吟了一下:“让斥候们加强一下对皮岛方向的巡弋,无论是到辽阳去的,还是朝着我镇江堡而来的,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明白了!” 高兴盛点点了头,走出去发布着命令。 如今的镇江堡的总兵大厅了,比起任何时候都忙碌,什么时候,都看看到有身穿军服的人在进进出出,从各个方向来的军报,在这里汇总,甄别,归类,然后及时的送到决策的江晚手中,而各种各样的命令,大到军队的调动,小到物资的配送,这些命令也从这个大厅里传出来,然后送到在外面等候的传令兵的手中。 而原本江晚组建的骑兵营,现在基本上的战斗任务都已经取消了,因为战马数量有限的原因,现在除了出骑兵传令,剩下大多是配备到了各斥候队伍,这让镇江堡的耳目变得更加灵敏,反应也变得更加迅速了起来。 第572章 此战可算其一 进军!进军! 鞑虏冲锋就稳住阵脚,鞑虏不冲锋,就一直进军到他们眼前,踩到他们的脸上! 这是一支几乎没有骑兵的军队,他们进军的速度在骑马们的眼里看得起是如此的缓慢可笑,但是,即便是再缓慢,短短的五六里的战场,也经不起他们脚步的丈量。 对面的骑兵终于动弹了,他们缓缓的开始加快马速,很快,地面上积雪横飞,整个旷野仿佛都开始摇晃了起来,他们从四面八方,仿佛是排山倒海一样,朝着他们面前的这一支明军压了过来。 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 明军的整列收缩了起来,典型的准备迎接骑兵冲击的歩卒战术,多年来明军和后金的战斗中,在野战里,也仅仅只是这样唯一的一种战术,保证自己的阵列不被骑兵冲垮冲散。 一旦被骑兵突进歩卒的阵列,战斗其实就等于结束了。 这一点,后金骑兵们比明军心中更清楚。 所以,决定胜负的关键,在他们看来,就是距离明军阵列的这一里多路了。 满天的炮弹携着巨大的呼啸声,反复是散落的流星一样,砸在奔驰的骑兵当中,不时有骑兵带他们的战马,被整颗的炮弹贯穿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葫芦,他们倒下是尸首又会绊倒紧随他们身后的数匹战马。 这样的情景,在冲锋的骑兵中,处处可见。 但是,和骑兵巨大的数量比起来,这些被击中的栽倒的骑兵们,甚至和因为他们栽倒而受到牵连一起倒霉的骑兵们,也不过是这巨大的骑兵海洋里一朵朵不起眼的浪花而已。 一百二十门三磅炮,基本上正常发挥的速度,是一分钟一炮,就算是熟练炮手,在战场上发挥超常,也不过是两分钟三炮的样子。 即使是是这样,两分钟内,落到骑兵堆里的炮弹,也不过两三百枚,而这两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全速奔驰的战马,冲到前方明军阵列的面前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炮队里炮手们,也是一刻都没有停息。 他们机械而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不断的将一门门的炮弹发射出去,而李自成的命令是,哪怕大炮炸膛,大炮也不能停。 炮弹的落点,集中在距离前阵五百米的距离,一百二十门的大炮,在这五百米的距离上,硬生生的打出了一条宽几十米长上百米的死亡地带。 从一开始,炮队的炮弹不是冲着跑动的骑兵去的,而是在这里打出一个死亡地带,等待着对面的敌人自己冲过来,鞑虏也有悍不畏死的,也有运气好的,但是,无论是那一种,通过这一片地带,都得做好死亡的准备。 战场上人喊马嘶,几乎全部都是后金人发出来的动静,而明军这边,炮声和火铳声变成了明军的发言声,足够娴熟的操练和实战,让所有的明军都清楚的知道,在大炮和火铳发声的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反正说了也听不见。 这个时候,每队的鼓手和队末的队正的手势比起大声叫喊着发令更容易让他们知道此刻自己该干什么。 火铳手们,在散开的队列中,根本不看前面冲过了死亡地带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朝着他们冲过来的鞑虏骑兵,他们只是毫无感情的低头装药,塞上弹丸,然后齐齐整整的朝着那些几乎都不用瞄准的巨大靶子扣动扳机。 已经无需军官们的命令,当第一匹敌人的战马冲过炮火阻隔区的时候,火铳队的把总就下达了自由开火的命令,而这样的战场上,火铳手们面对铺天盖地的敌骑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就是将所有冲过来的敌人都撂倒在地。 要不,被敌人冲进来,任由对付践踏自己。 火铳的轰鸣声很容易练成一片,即便是火铳手开火的时候,也很容易失去自己自己手中火铳发射的声音的感知,唯独手中火铳发射时候巨大的震动以及药池冒出的白烟,才让他们知道,自己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亲卫营的火铳手,已经占据了每一个千人队的三成,因为江晚的器重,这三成火铳手手中的火铳,几乎都是最新的改进型的火铳,即使是吴三桂的南海营,也没还有列装的那一种。 这也是李自成将自己的李果,李敢两个千人队放在前锋的主要原因,虽然没有看不起南海营的意思,不过,面对鞑虏满天的箭支和那急速奔跑的战马,哪怕的在敌人冲到面前的时候,多发一轮到两轮的火铳,或许,就能多打死一些敌人。 这会让最前方那些身穿铁甲手持长矛的重甲矛兵的压力要变得少很多。 而这样的重甲长矛兵在亲兵营每个千人队里,有两成,他们肩负着的任务,就是阻拦敌人的骑兵,不让他们接近火铳兵,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在临死之前让自己是尸体变成一道道障碍,延缓骑兵们的速度。 而一旦有骑兵不畏生死的突进了阵列,重甲矛兵们,也不会回转那几乎他们两三人长的长矛,去寻找着敌人的踪迹,在队列了,大量的盾牌手和腰刀手在等待着这些突进阵列的敌人,他们的作用就是防备敌人的箭支,和收拾侥幸冲进阵列来的敌人。 那些历尽了千辛万险甚至身边的同伴都死干净了才撞击明军阵列的鞑虏骑兵,往往还来不及高兴,四面八方就迎过来了一片的刀光,而他们连同他们的战马,就好像泥牛入海一样,淹没在明军的阵列里,直到明军被撞开的缺口被新的士兵递补上,明军的战阵又恢复如常,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战斗,几乎从一开始,就变得白热化起来。 几乎从一开始,战场上的死神,就开始挥舞着巨大的死神镰刀,收割着一条一条的性命,无论是后金人的,还是明军的,在死神眼里,这都是一场丰收的盛典。 在死神眼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从前面被抬下来的受伤的士兵和死去的士兵的尸首,渐渐的多了起来,中军的李自成骑在马上,听着军官们报来的战场,俯瞰着战场,脸色波澜不惊。 “大人,许简游击求援,恳请炮队支援右翼三轮火炮,鞑虏太多了,许简千户那边有些顶不住了!” “炮队没有支援给他们,让他们顶住!” 李自成面无表情的回答道:“让谭春部的铁甲兵全部支援许简,告诉许简,他若是顶不住溃散,我战场上砍了他脑袋!” 随着李自成的命令,后军的两百铁甲长矛兵轰轰隆隆的朝着右翼支援而去,随着这两百重甲兵的加入,已经有了一丝松动的右翼,终于稳固了些。 看着铁甲兵顶了上去,而许简的手下的士兵们砍瓜切菜般的将冲进自己阵列的几十个敌人区别清除掉,李自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南海营可没有自己亲卫营这么奢侈的装备,这种可以重甲兵,整个东江镇,除了孔有德的那个营有几百人以外,几乎全在亲卫营了。 李自成也不知道不知道别的营的参将在大帅那里软磨硬泡了多少回,但是,大帅从来都是没松口,这铁山城里打造出的这种铁甲,几乎全部都送到了他亲卫营来,就连大帅的亲兵都没这个待遇。 他在感激之余,隐隐似乎猜到了一点大帅的心思,而这一次率军出征,他亲卫营为主,他李自成就统领,吴三桂却是被留在了后方,更是印证了他的这些隐隐的猜测。 不过,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他李自成一个早就该死在延安府城墙上的人,是因为谁才有了今天,他心里清楚。 如论大帅想做什么,他李自成绝对不会眨眨眼睛,势必是要誓死跟随大帅的。 战场上炮声还在继续,但是火铳声突然变得稀疏了许多,除了右翼。 李自成朝着战场看去,只见被炮队用炮弹犁出来的那片空地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倒闭的战马和人的尸首,却是再也没有鞑虏貌似冲过来了。 大股的鞑虏停留在距离这片空地几百步的地方,他们在犹豫着什么。 而在空白地带接近自己兵马的这一边,当最后一个骑在马上的鞑虏,被密集的火铳打倒之后,他视线当作,居然在前方看不到再有战斗的痕迹。 鞑虏不冒死冲了,这可不是他们的作风啊! 他微微有些疑惑,将视线转向右翼,和正面渐渐停歇的火铳声比起来,右翼那边可谓是热火朝天。 右翼那边,可没有炮队的炮弹阻隔敌人,削减敌人的数量,敌人的骑兵可以毫无忌惮的冒着火铳冲击右翼的阵列,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的时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鞑虏的骑兵突了进来,然后又被右翼的士兵们奋力灭杀。 他没有料到,这一开战,打的最激烈的居然不是正面,而是自己的右翼。 好在自己刚刚果断的派出了铁甲兵去支援,这些铁甲兵一到位,鞑虏的攻势陡然就被遏制住了许多,右翼的士兵们,终于能回过神来喘口气了! 他在打量着正在战斗的右翼。 在距离他两里多远的地方,阿敏也在注视着那边的战场。 当一个千人队冲击明军的正面折损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果然的下令停止了攻击,他手下镶蓝旗的兵马是勇猛,但是不是傻,明知道正面是一块啃起来难受无比的硬骨头,他还没头脑的一口气猛攻,那就是他阿敏太不体恤士兵,太不会用兵了。 他发起攻击的同时,他发现阿济格并没有让他失望,几乎是带着他正白旗的残兵全力冲击着明军的左翼。 这和他预料当中一模一样。 没有一发炮弹落在阿济格的兵马头上,这让他可以放手的冲击明军的阵列,而阿济格好像也是打红了眼睛,什么虚头半脑的战法都不讲究了,战斗一开始几乎他那一两千人简直就是悍不畏死的全军压了上去。 他一度看见阿济格的兵马冲进了明军的阵列,看见了正白旗的骑兵们在明军的人群中大开杀戒。 可惜的是,后队没有跟上去,明军及时堵上了缺口,这让阿济格功亏一篑,又陷入了胶着。 “退兵!” 他对着身边下着命令:“锐气已失,再打下去,明军的大炮转向,阿济格的人马得全丢在这里!” “贝勒,让我带人再冲一冲!” 身边一个参领大声的说道:“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咱们就可以冲破明狗的战阵了,刚刚已经有不少士兵冲进去了!” “退兵,后撤二十里!” 阿敏冷冷的看了这个参领一眼:“明军也这么想,他们等着咱们的儿郎去送死,我有这么蠢吗?” 呜呜呜的号角声,在战场上响了起来。 正在鏖战的阿济格和许简,听到号角声都是一愣,然后许简就看到,那些前仆后继简直没拿自己的性命当一条命的鞑虏们,居然调转马头后撤了。 他的火铳兵,依然在啪啪啪的对着敌人开枪,但是,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敌人,却是越来越少,越来越远。 这些鞑虏好不留恋的奔向他们的大队,就连正在泥泞里翻滚惨嚎的伤兵们也不管不顾,等到他们和他们的大队汇合,然后许简就看到,黑压压的鞑虏大队,就好像一片翻滚的乌云,就那么晃晃悠悠的骗走了。 鞑虏真退了! 许简突然之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抽干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就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都了。 在他的四周,他的那些部下们,也仿佛不敢相信刚刚还在和他们死战的鞑虏,居然全部都退走了,每一个人仿佛都捡回来了一条命来一样。 有的人在欢呼,有的人在毫无意义的在大叫着,也有的人在失声痛哭,更有的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整个人都有几分恍惚的模样。 “明军威武!” 远处的传来零零碎碎的欢呼声,他们欢呼着明军威武,很快,更多的人就加入了欢呼的阵列,战场上到处都是一片欢呼之色。 “大帅威武!” 李自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举起了手,在他身边,他的亲卫们,也齐齐的呐喊了起来:“大帅威武!” 很快,更多的声音也随着他们喊了起来,没人觉得他们的欢呼声有什么变化,他们只是发泄着自己的兴奋,发泄着自己对胜利的喜悦。 自万历年以来,大明对鞑虏的历次大战中,以同等人数的歩卒对鞑虏骑兵,在野战正面对敌中不落下风者,此战可算其一。 第574章 不自量力 “大帅……” 刚刚在外面去了的高兴盛,匆匆地走了回来,脸色微微有些慌张。 “监军宋建宋公公已经抵达甲字堡,说是要进堡见大帅!” “还有几分胆量嘛,我还以为他不敢来的!”江晚一愣,微微笑了起来:“他带了多少人来?” “差不多五百人的样子!”高兴盛回答道:“耿精忠和孔有德都随着他一起来了,大帅,要拦下他们啊?” “拦下他们干什么,宋建是陛下亲自委任的东江镇监军,耿精忠和孔有德,更是我麾下的东江镇参将,自己的地方来,我们自己人当然来得!” “那他们带来的兵马?”高兴盛瞟了一眼江晚的脸色,问道。 “五百人能干什么事情!”江晚微微冷笑了一下:“都放进来,将宋建和孔有德等人,直接领到这里来,除了他们三人,其他人不许进大厅!” “明白了!” 高兴盛点点头:“我这就去调集人马,确保他们不找麻烦!” 江晚微微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弟,没到反目相向的时候,最好不要动刀兵,两个人看着一个人就好,多了没必要,他这是带着五百刀斧手来气势汹汹的啊,咱们也不能弱了气势!” 不到半个时辰,宋建带着耿精忠和孔有德两人,昂首挺胸的走进了总兵大厅,宋建脸上一副气咻咻的模样,见到江晚,张口就直接开口嚷嚷了起来。 “怎么了,江总兵,难道咱家不是这东江镇的监军了,你这小小的军堡里,规矩可比宫里的规矩还大……” “宋公公今天来,是和我讲规矩的么?” 江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身后的两人一眼:“我的规矩可不是针对宋公公,这总兵府既是我江某的起居之地,也是整个东江镇的军机重地,关防严密一点,这不算什么规矩大!” 耿精忠和孔有德两人的眼神有些躲闪,却是什么都没说,此时此刻,他们站在宋建的身后,还能说什么呢? “东江镇总兵江晚接旨!” 宋建阴狠的看了江晚一眼,朝着南方礼了一礼,傲然说道:“你的规矩,大得过陛下的规矩么,既然你说在这里等着我来宣旨,那咱家就今天好好的来宣读一下陛下的旨意!” 江晚坐在太师椅上,岿然不动,只是看着眼前的宋建,微微有几分怜悯。 “江晚,还不跪下接旨!?”宋建大喝一声。 “你最好不要将陛下的旨意念出来!”江晚看着宋建抖出一段黄绸,微微地摇摇头:“陛下想要宣什么旨意,在之前的密旨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若是此刻将陛下的这份旨意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那我江晚可就没什么退路了!” “你胆敢抗旨不遵么?”宋建狞笑道:“咱家可以当场拿下你,让你送京城论罪!” “就凭你从京城里带来的那几十个锦衣卫,还是耿将军和孔将军这身边的两百亲兵啊?”江晚有些可怜的看着宋建:“旨意在你身上,你不宣,那你我之间的事情,不过是东江镇的军权之争,掣肘之争而已,肉烂在锅里的事情!” “若是你宣出来,你说,若是真的江某抗旨不遵的话,那难看的是谁?” “你……”宋建回头,狠狠地看着耿精忠和孔有德,可是在江晚的积威之下,这两个在出发之前摆着胸脯保证能让江晚服服帖帖低头的参将,却是目光闪烁,不敢和他对视。 “坐下,咱们好好的聊聊,别一副我们随时要打起来的样子,你带来的不是五百刀斧手,我也不会摔杯为号,从院子里冲出来几百甲兵将你剁成肉泥,没到那个程度!” 江晚摆摆手:“说实话,你也不值得我费那么大功夫,若真是要对付你的话,我早弄死你了,哪里容得你在皮岛指手画脚,分化我东江镇的兵马,不服气,你不服气?” 看着宋建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江晚叹了口气:“让你在皮岛折腾,不是我怕你了,实在是我没时间搭理你啊,既然你今天亲自送上门来,那么,咱们就将这事情好好的盘算一下,也了结一下!” “大帅,宋公公可是陛下亲自派到我东江镇的监军!” 沉默了半晌的耿精忠,见到宋建完全不是江晚的对手,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帅的这话,有些伤和气了!” “伤和气,和我伤和气,还是和鞑虏伤和气?” 江晚突然笑了起来,指着耿精忠和孔有德:“宋公公来我皮岛做什么,这么多日子,难道就没有对你们透露过几分,还是说,在宋公公眼里,你们也不过是供他驱使的武夫,不值得你说他来皮岛的目的?” “江晚,你跋扈!” 宋建终于一口气缓了过去:“你目无朝廷,目无皇上……” “你若是不坐下,再这样跳起来和我说话的话,我可就让人请你坐下了!”江晚冷冷的看着他:“拿你当监军,你就是宋公公,若是不拿你当监军,在我眼里你算个什么东西,当日魏忠贤都死在我江晚的手里,我杀你,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宋建脸色突然变得煞白了起来,他突然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浓烈的杀气,那不是耿精忠孔有德身上的那种行伍铁血之气,而是他熟悉的那种阴森的仿佛跗骨之蛆的肃杀之气。 这种气势,在宫里他还是一个小宦官的时候,在那些掌握着他生死的大太监身上,已经很早就认识到了。 他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眼前的这江晚,真有胆子一言不合就杀了他的! 而这个认识,比起他指着对方的鼻子,叫嚣着对抗旨不遵更让他心里发寒! 江晚不是陛下的心腹吗,江晚不是陛下十王府老人吗?难道说他真的有逆反之心了? 他的裙摆里的腿,微微有些发抖,他趁势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忍不住一听到消息,就要跑到镇江堡来,反正事情是江晚做下来的,和他宋建有什么关系。 他人在皮岛,旨意都在手中,没来得及给对方宣旨呢! 第575章 可亲、可敬、而不可畏 大厅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而肃杀。 孔有德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身边的耿精忠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他看看对方的腰间,进这个大厅之前,两人的武器已经全部都被江晚的护卫扣下。 此刻,江晚真的要翻脸的话,两人除了引颈就戮以外,还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对抗。 宋公公有些失神,似乎是被江晚的气势给压制住了,孔有德心里着急,却是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走上去提醒对方——宋公公你可是身负皇命的监军啊,不能这么怂啊! “孔有德,你来告诉我,你们这么急吼吼的来我镇江堡,想要干什么!” 江晚转过头,看到了孔有德的样子,指着他说道。 孔有德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宋建,只见宋建有气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似乎没阻拦他的意思,他这才腆着脸开口了。 “监军大人是圣上派来我东江镇的,所以,监军大人认为,凡是我东江镇的兵马调动,大帅应该知会监军大人一声,尤其是此刻鞑虏正在攻击我辽阳重镇,这个时候,我东江镇的一举一动,不仅仅关乎这我东江镇的安危,更是会影响朝廷的大局!” “就这?” 江晚笑的极其的古怪,转头看着宋建:“监军的意思,是我身为东江镇总兵,调兵遣将还得问过你才行吗?” “那江晚你觉得陛下命我为东江镇监军是什么意思?” 宋建恢复了一阵,脸色正常了许多,说话有条理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江晚点了点头:“不过,我江晚没打算听你这个监军的,那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他看了看孔有德和耿精忠:“如果要索拿我,就你带着这五百人来,可有些不够啊!” “我若不来,陛下知道你违抗他的旨意,我回京之后也是一个死字!”宋建脸色有些狰狞:“我有选择吗?” “那为什么不带着皮岛你收拢的大队人马一起过来,至少,可以逼迫我一下!”江晚摇摇头:“对了,你粮草不够了,带着大队人马来,我镇江堡肯定不会让你们进来,到时候内讧起来,你可不占理,倒不如索性带着这几百人赌一赌,说不定圣旨之下,要么我遵旨行事,要么我就束手就擒,你是这么想的!” 宋健嘴角牵动了一下,他的确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他最大的依仗了,尤其是他知道江晚发兵攻击鞑虏的消息之后,他觉得江晚只要不是造反,是不敢奈何他这个监军的,至于抗旨不遵的事情,他还真没想过对方会这么堂而皇之的当着他说出来。 这个倒霉家伙,当然不知道他手中的旨意内容,江晚即使不接旨,也能猜测到个大概。 早在数月之前,江晚就接到密旨之后盘算过几种应对朱由检的反应的办法了,派遣监军过来,架空他,甚至取代他成为东江镇的统帅,这是其中最有可能的一种办法。 而江晚只要服服帖帖的行事,或许他只会被带回京城,然后坐上几年的冷板凳反思一下自己的错误。 只是这个宋建本事或许有点,心思或许也有点,甚至出发之前,还被人专门指点过,但是,他来的时机太不巧了。 江晚只要拿捏着军粮,然后坐镇在镇江堡,他只要愿意,宋建无论在皮岛折腾成一个什么样子,都不会影响江晚对自己军队掌控。 甚至因为宋建的拉拢分化,还给江晚纯洁了队伍,孔有德这么一走,基本上如今镇江堡剩下的兵马,都不是宋建一张圣旨就可以调遣得动的了,除了南海营的吴三桂,江晚还不确定对方最终的态度,皮岛以外的东江镇,事实上已经是了江晚的东江镇。 “所以,你想要做的事情,或者是陛下希望你做的事情,你就别指望了!” 江晚脑子了闪过这些念头,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如果说朱由检的密旨他不执行,而是用拖字诀的话,那么现在宋建的事情一出,他东江镇又出兵东路军从马兰峪出发向西北发起进攻,那基本上也就意味着他算是彻底的违抗了朱由检的旨意了。 无论朱由检多么想找皇太极求和,这个求和的人,绝对不会是他江晚。 宋建脸色煞白,瘫坐在椅子上,江晚的话明确的表明了他的态度,这就是说,没有了皇权的加持,他宋建在这到处都是江晚爪牙的东江镇,不过是任人宰割的一只牛羊罢了。 “来人!” 江晚对着外面喊了一声,两个全副武装的亲卫走了进来:“请宋公公去休息,还有,只要我江晚还没死,宋公公就呆在他休息的屋子里,不要再出来了,若是我江晚死了,也请宋公公随后就来!” 这一次,宋建别说跳起来指着江晚的鼻子骂了,就连辩驳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嘴角蠕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仿佛一滩烂泥一样,被亲卫们拖了出去。 “我是监军啊,我是监军啊……” 一直等到他被拖出了大堂,他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才从外面传了进来,很快,这喊叫声就变成了一阵低沉的呜呜呜的声音,想来是被人用什么将嘴堵上了。 耿精忠和孔有德两人的脸,此刻已经变得煞白。 江晚如此处置皇帝委任的监军,这让他们两人脖子后面一阵一阵的发寒,如果早知道随着宋建来镇江堡会是这个结果的话,打死他们也不会将自己的人留在外面,还被下了武器再到江晚的面前。 不,应该是说,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的话,他们就不该随着这宋建一起来这镇江堡。 尤其是孔有德,在孔有德眼中,江晚作为东江镇的总兵,显然是一个文人统兵的典型,或许他擅长谋略,或许他擅长笼络人心,或许他军略十分的高明,但是在他这样多年从军的军将眼里,这种读书人出身的统帅,可亲、可敬、但是,绝不可畏! 如果江晚平时给他一种铁血统军,冷厉无情的感觉,他也不会去了一趟皮岛,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就投稿了宋建。 可眼前他最大的靠山,死狗一样的被拖了出去,而且,听江晚的意思,这个宋建基本上是没什么活路了,这么冷的天气里,孔有德觉得身上的冷汗,一阵阵往外在冒。 江晚还在沉吟,孔有德看了耿精忠一眼,见到对方岿然不动,他再也顾不得对方的反应了,噗通一声多久跪了下去。 他孔有德是带着江晚的命令投靠宋建的,耿精忠不过是在皮岛接受了宋建的节制,谁对不起江晚多一些,这还用说吗? 他趴伏在地下,五体投地,连辩解的话都不敢说,江晚此刻肯定是在考虑如何处置他们两人,这个时候,任何不符合对方的举动,可能带来的都是杀身之祸。 江晚了看了他一眼,然后眼光一转落在耿精忠身上,耿精忠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跪了下来。 “你联络登莱,招募新兵,购买火器,在其中奔走,这是你的功劳,即使是在皮岛听从宋建节制,虽然不合我心意,但是也不至于死罪!” 江晚慢慢的说道:“我若是杀了你,你肯定心中不服!” “末将当然不服!”耿精忠大声的说道:“末将是大明的军将,是东江镇的军将,若是听从朝廷的命令,听从陛下的旨意,也是死罪的话,那大帅岂不是成了乱臣贼子!” “不错,有理有据!”江晚点点头,凝视着他:“若是朝廷的命令和陛下的旨意,是让我东江镇和鞑虏媾和,是让我东江镇的将士坐视友军罹难而不救援,是让我东江镇的将士,面对鞑虏的铁骑和钢刀,不抵抗呢?” “这怎么可能!”耿精忠一愣,反应有些夸张。 江晚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趴伏在一边的孔有德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僵硬了,而耿精忠却是明显的一愣之后,才大声的嚷嚷起来。 这一愣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他想明白该做如何反应了。 “宋建有没有对你说过这些话,我可以轻易从宋建口中问出来!”他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你听到我说这些话,并没有那么震撼,那是因为,宋建早就给说过他来我东江镇是干什么的!” 耿精忠脸色微变,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所以,你是知道你来干什么的!”江晚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东江镇就留你不得了!” “我为东江镇流过血,我为朝廷立过功……” “我不杀你!”江晚点点头:“正是因为你有这些功劳,我让你离开,不过,我东江镇一兵一卒,你是不想带走了,至于你去什么地方,都随便你,哪怕你回京城去告状,也可以!” 江晚缓缓的说道:“只是,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不然的话,我必定取你首级!” 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你可以走了!” 耿精忠脸色一喜:“多谢大帅!” 江晚没有理会他,等着自己的亲卫将他带出去,他这回过来头来,看着孔有德:“抬起头来!” “末将是猪油蒙了心,请大帅再给末将一个机会,若是末将再敢有三心二意,大帅千刀万剐了我!” 孔有德有些艰难的说道。 “做错了事情,若是不受罚,那以后有人有样学样怎么办?”江晚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赏罚不分明,这队伍还怎么带!” 孔有德脸上肌肉一阵跳动,仿佛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大帅,末将愿为死军,将功赎罪!” “死军吗?”江晚咀嚼着这个两个字,脸上露出沉思的神色。 宋建被他拿下,但是皮岛上那一万多人,他不可能就这么不要了,但是,宋建在皮岛折腾了一两个月,甚至他连安排在军中的一百多亲信军官都全部送了回来,皮岛的这一万多人,还有多少人可用,实在是不好说。 眼下的局势,东路军已经推进至凤城,镇江堡无论的出兵援助辽阳,还是派遣援兵到东路军那边,皮岛这些忠诚度存疑的军队,都是一个隐患。 孔有德反复无常,见利忘义,自然不能再最重用,但是,若是让他统帅皮岛兵马,做出援助辽阳的姿态呢? 无论是为后来镇江堡的出兵,还是减轻东路军的压力,这无疑都是一个令鞑虏不能忽视的力量。 只是在一万多人,丢在辽阳战场上,不管能不能解了辽阳的围,这一万多人能活下来多少,那就真不好说了! 饶是江晚如今已经深谙慈不掌兵之道,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的将一万多人送到死地,让他们和鞑虏去消耗,他心中还是微微有些不忍。 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孔有德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 如果连他自愿为死军将功赎罪的做法,江晚都不接受的话,那他真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心里无比的清楚,江晚可不会像对待耿精忠一样,轻轻松松的放他走。 “我会组建西路军,援助辽阳!”江晚缓缓的说道:“以皮岛三营为主,姚春勇为主帅,你为副帅!” 孔有德微微一愣,这可不是惩罚,而是奖赏了。 “三日之内,我会派人调遣皮岛兵马出战,不从者,皆为乱军!乱军该如何处置,你孔字营应该知道怎么做!”江晚说道:“等到兵马整备齐全之后,西路军进军辽阳,若是此战中你能立下大功,我江晚既往不咎,若是畏战,怯战,我会令姚春勇当场就处置你!” 他看着孔有德:“我这样做,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孔有德大喜,反正是打仗,就算不犯错,难道他孔有德是怕打仗的人么?看起来大帅还真是打算放他一马了! “带着外面你带来的那些人,滚回皮岛去!”江晚冷冷的哼了一声:“回头我会有军令给你,三日之内,我要看到西路军开拔!” “多谢大帅,末将粉身碎骨也要报大帅宽厚!”孔有德鼻子一酸,站了起来。 “等下,宋建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和姚春勇和皮岛上的军将们说?” 江晚叫住了他:“当然,你也可以带着孔字营,在皮岛再反了我!” “末将死都不会再三心二意了!”孔有德肃然的说道:“大帅放心,监军宋建矫诏夺权,有不臣之心,已经被大帅拿下,不日将押送进京,这消息,我会让皮岛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知道的!” 第576章 忠臣良将 今天是难得的一个好晴天,阳光从宽阔的城墙上洒下来的时候,城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在活动了。 尤其是今天的冬天,所有的人都不用担心自己的肚皮的情况下,这阳光就显得更加的亲切了。 冯长信一大早就出门,给老娘和自己的妹妹买来了今天的吃食,其实家里有足够粮食可以烙饼,不过新街转角处新开的那一家店,妹妹已经念叨好几天,无非就是几个铜钱的时候,他不想让妹妹老是在他耳朵边嘀咕。 将买回来的吃食一家人分食之后,妹妹和她的小伙伴们去了新开的学堂,老娘和几个邻居凑到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坐着手里的针线活,他搬了条长凳,就在自家门前的墙边坐了下来。 今天他什么都不想做,也没什么可以做的,吃得饱饱的然后无所事事的在自己门口晒一上午的太阳,这种事情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却是成了现实。 “长信哥,市集那边招人手呢,今天你去不去啊!” 有熟悉的人从他面前路过,他笑着摇摇头:“不去了,你们去,记得,远的地方别去啊,咱们城外还不安生,遇见鞑子你们就完蛋了!” “那就该我们发财了,一个鞑子的人头五两银子呢!” 几个年轻人哈哈笑道,勾肩搭背地对着他招手,然后浑身洋溢着快活的气息远去了。 真好啊! 他由衷的说了一句,含笑地摇摇头,五两银子么,五两银子可是这么好赚的么,这些年轻人啊! 今年鞑子终究没有耐得住寂寞,还是从他们那边打过来了,当时修城墙的时候,他就一直担心,万一城墙还没修好鞑子来了,那可怎么办? 不过,终究是一直到城墙修好,鞑子都没有过来,有这么一堵围墙,还有那几个巨大的军堡拱卫,加上城里那么多的兵,他觉得鞑子应该不会来了。 后来,他听那些当兵的人说起,原来,就在修城墙的那会功夫,鞑子其实已经过来了,只不过,他们是冲着辽阳那边去的,镇江堡这边,他们也就派了小股人马骚扰一下,应该不会大兵压境。 能安生一年,真好! 他舒服的侧了侧身子,让没有晒到太阳的一面转过来对着阳光,脑子不禁想起辽阳那边的事情。 算起来,辽阳城他也去过,虽然没有进城,仅仅就是在路过的时候远远看了几眼,但是那高大的城墙给他留下印象可是非常的深刻,他将镇江堡的这城墙和辽阳城比较一下,笑着摇摇头,辽阳城那城墙高大的不行,镇江堡这边要修成那个样子,少说也得两三年。 咦,这是不是说,明年还有修筑城墙的活儿可以干! 他眼睛突然一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以一个镇江堡人自居了,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官府造了名册,然后还指定了居住的地方,虽然眼下他住的这房子算是官府的产业,但是,他问过了,就算买下来,也不过是五六两银子的样子。 城内有房子,城外有地,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镇江堡人了。 鞑子应该打不下辽阳,据说,辽阳城里的大明兵将比东江镇还要多呢,前些日子,他听到一些传言,说是江大帅要调遣兵马去援助辽阳,消息传得有模有样,但是他一点都不信。 镇江堡现在有多少官兵,他大概是能算出来一点的,四个军堡,每个军堡三两千人是有的,主堡里江大帅的亲兵,肯定也有几千人,加在一起,一两万人是应该有的。 这要是没有换防到皮岛去的那一半人,江大帅派点军兵去支援辽阳,去了也就去了,但是,前些日子,哗啦啦的去了好多官兵到皮岛,如今若是江大帅再派兵去援救辽阳,那万一鞑虏来打镇江堡,那不完犊子了吗? 光是修这些城墙,江大帅就不知道拿出多少银子来,这个他可是清楚的,更别说养那么多兵,那得花多少钱啊,江大帅那么大本事的人,他会算不清楚这笔账? 所以,他很是淡定,遇见有熟人讨论这些个消息,他一般都只是笑笑,从来不参加他们的讨论。 “哥哥,我回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清脆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上学的妹妹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嗯?今天学堂没有先生吗?”他皱着眉头问道。 上学这种事情,以前他也不是敢想的,不过,城里在江大帅的命令下,开办了好些个学堂,去上学的孩子,不仅仅不要钱,中午还能管学生们一顿饭,这种好事情,很多人都不愿意错过。 尽管很多人,也就是为了那不要钱的一顿饭去,但是不可否认,去了学堂的孩子们,多少也能认识几个字回来,这已经就是很好的事情了。 “刘先生要走了,新的先生还没有来,学堂里没有人教啊,大家就回来了!” “啊!”冯长信一愣:“这个时候,刘先生去了哪里,不会是出事了!” “不知道啊,他们说咱们大明打了一个大胜仗,从鞑子手里抢下了好大好大的一个城呢,咱们城里现在要召集一些人过去帮忙!” 小小的丫头完全不大清楚自己先生的去向,不过,在学堂里听到的消息,他还是一五一十的给自己的哥哥听了回来。 “别听他们瞎说!” 冯长信笑了起来:“鞑虏那么凶,他们来打咱们,咱们能守住就好,还从鞑虏手里抢城池,那是骗小孩子的!” “真的!”小女孩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认真的说道:“他们说,官府都出了告示了呢,就在……我忘记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人多的地方肯定就是!” “哦!”冯长信有些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你在家陪娘,不要乱跑,我去市集那边看看!” “哥,能再给我带个饼回来么?”妹妹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我饿了……” …… “如果宋建不来这么一出的话,我没有组建西路军的想法,其实,我认真地考虑过出兵辽阳的事情过,但是,我最后的决定是我不会向辽阳派出援军!” 江晚背负着双手,和高兴盛边走边谈,今天天气不错,他也要想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然后他就突然想起了那个被送来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自家院子里的两个朝鲜侍女,于是,很快他和高兴盛带着两个小侍女,晃晃悠悠出现在内堡的门外。 甚至为了不惊扰军堡里的百姓,两人都是一身棉袍,连军装都没有穿,这让他们看起来,就好像是军堡里常见的那些小有身家的百姓差不多。 几个亲卫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他身边,在这纷杂熙攘的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 “辽阳是卢象升的辽阳,而镇江堡是我江晚的镇江堡!”他看着眼前的热闹情形:“辽阳不应该将他的安危寄托在我镇江堡身上,我镇江堡也不应该为了辽阳而陷入困境!” “朝廷里那些言官若是知道大帅的打算,恐怕要弹劾大帅了!”高兴盛微微笑了笑:“唇寒齿亡的事情,他们做得,别人做不得!” “唇寒齿亡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江晚有些哭笑不得:“叫你多读点书,你总不听,以后你可是要代表我的脸面出去办事的,别让人觉得我也粗鄙得很!” “啊哈哈,我粗鄙才好,做事情的事情,才不会被人说矫情!” 高兴盛好不以为然的笑了起啦:“其实,这种大事,大帅不用和我说的,你吩咐,我去做,其他的事情,大帅自己可以乾坤独断!” “我身边的人,能打仗的现在有不少了,但是,能应付上上下下的琐事的人可不多,我说给你听这些事情,是让你办事的事情,知道我的真示意图,而不是在那些瞎猜,揣摩我的用意,我没有那么多暗示之类的,至少眼前的局势,我还没心思考虑解决问题之前,折腾这些不实际的东西!” “属下明白了!” “皮岛上次送回来的一百六十四人,全部安置在军中!”江晚说道:“但是这些人,你都要甄别一下,这个是必要的,哪怕他们曾经是我的亲信,但是,宋建在皮岛那边给他们灌了什么迷汤,又有多少人动摇,有这个甄别审查,至少能让他们警醒一些!” 他站定脚步:“这其中九成九的人,我都是信任的,但是,难免有那么一个两个,或许已经动摇了,就算甄别不出来,通过这种审查甄别,也要吓得让他们死了那份心思!” “这个事情,我亲自去抓!”高兴盛点点头。 “若是有人仗着我的名头,桀骜不驯,你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江晚说道:“规矩最大!”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高兴盛眼光在江晚身后掠过了一下:“平壤朴人勇送来的这两个女子,大帅可算合心意?” “他们两个身份没问题!?” “查过了,没问题,类似这种自幼豢养的歌舞伎,等到养成之后送给达官贵人在朝鲜是一种很时尚的风气,被送出去的女子,若是被发现和旧主还有勾连的话,一般都是会被处死的!” 高兴盛回答道:“那朴人勇或许只是真是想送大帅一份礼物,讨大帅欢心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江晚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派人盯着一段时间,府里多几个丫头,也有生气一些!” “大帅宽厚!”高兴盛看了那正在东张西望的两个小姐妹一眼,笑了笑。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江晚指着不远处拥挤着的一团人群:“平日里这里也是这么热闹吗?” “那是贴告示的地方,会有识字的人向军堡里的百姓们宣读告示的内容!”高兴盛看了一眼:“大帅不是说要招募一些百姓去马兰峪,凤城这些地方吗,尤其是识字的,口舌便利的!” “打下了一个军堡一个城池容易,但是要经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江晚点点头:“军队占领了一个地方,始终是要走的,这地方能不是成为咱们的,就得看咱们经营的本事,这些人,你要先挑,将来不管是明的身份,暗的身份,始终是要为我东江镇效力的!” “将来东江镇,总兵府会逐渐放出权力,我会设置两个衙门,一个是军政衙门,一个是民政衙门,这军政和民政要分开,你这个录事参军,到时候就是军政衙门下面军情衙门的主官,所有情报,刺探,这方面的事情,都是你的职责!” 高兴盛脸色一凛然,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江晚对未来东江镇的设想,他将来要任职的这个军情衙门,他听起来感觉太耳熟了。 “不顾,这一切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江晚挥挥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些过早,若是真的东江镇被皇太极覆灭,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如今的鞑虏,想吃下我东江镇,怕是要一副好胃口了,尤其是卢象升还在牵制着他们的大股军力!” 高兴盛点了点头。 “不可掉以轻心,西路军已经从皮岛开拔,这些人,我没打算费太大心思!”江晚缓缓说道:“与其说是让他们援救辽阳,不如说是让他们成为东江镇和鞑虏之间的一个缓冲和屏障,卢象升的战场在辽阳,而咱们的主要战场,还是在东线!” “大帅为什么不直接拿下孔有德,属下觉得,这有些放虎归山了……” 高兴盛见到江晚说到这里,终于将忍了很就的这话说了出来:“大帅让他继续领军,以姚春勇的懦弱,压制不住他的,我怕他将来还会坏大帅的事情!” “坏不了的!”江晚摇摇头:“卢象升没有指望着他们这支援军,我也没指望着他们能打出什么名堂来,孔有德他们,若是不会审时度势,那我也帮不了他们,这也算是我留给大明的情分,于情于理,在朝廷眼里,辽阳都需要这么一支援军!” “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卢象升千万不要会错了我的意思,若是他辽阳守的好好的,却是因为我这一支援军做出了错误的判断,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大人不是说,应该相信卢巡抚的吗?”高兴盛轻声说道。 江晚愣了愣,眼光随着一个挤进人群的大高个,看着他大声的对着宣读告示的人在说着什么,大高个张大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收回目光,看着身边的高兴盛:“是的,我相信他!大明终归是有忠臣良将的,我或许不是,但是,他可以是……” 第577章 丈夫许国 巨大的呼啸声,从远处响起,越过卢雄的头顶,然后重重的砸到瓮城之中。 鞑虏的已经差不多半个多月没有动静了,但是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砍伐来的树木,造出了不少投石机,如今只要头顶上有声音,不用想,那绝对是片刻之后就会有一个个硕大的石头砸下来。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辽阳坚固的城墙,这些投石机砸进来的时候,实在动弹不了城墙分毫,砸到城里,那得多运气不好才会被这些石头砸中,距离城墙一里地的距离,连民房都早就拆除得七七八八了,这些石头,就算砸进城里,也不过是为城里增添一些垃圾而已。 卢雄鄙夷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 鞑虏停止了大炮轰击之后,他手下的火器队,也停止了和对方的对轰,卢象升的命令很清楚,这城不知道要围到什么时候,他手中的大炮和火铳,要用在关键的地方。 此刻,在瓮城上方四面八方的围墙上,是密密麻麻的天雄军强弩士兵,从瓮城里到处飞射到城墙上的,是被放进瓮城的两百多鞑虏,瓮城的大门已经紧闭,而攻城不下的鞑虏大队,在丢下了几百人的尸首之后,也开始撤退了,唯独这冲得最凶猛最前面的这些家伙,被截断在了这里。 “放!” 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命令声,比城下稀稀拉拉的羽箭密集无数倍的弩箭,仿佛是下雨一样的飞射出去,箭雨中,瓮城里的鞑虏们避无可避,他们奔逃、他们狂叫、他们绝望的负隅顽抗,但是最终在片刻之后,他们变成一片长满弩箭的土地,覆盖在他们身上的那一层厚厚的弩箭,比起今年秋天收割后的麦杆还要密集。 内城的城门缓缓的打开来,上百名士兵们从城门里鱼贯而出,补刀,砍首级,回收弩箭,他们一套动作下来,流畅之极,就好像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千百遍了一样。 尸首会被抬出去一把火烧了,首级会挂在城头上的旗杆上,彰显武功鼓舞士气。 卢雄默默的转身,这里已经用不着他的了,如今他统领的火器队,尤其是火铳队,会出现在城头任何一个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几度攻上城墙的鞑虏,都是他带着火铳队用密集的弹药补上了缺口,然后坚持到援兵赶来,将鞑虏赶下城墙去。 有人跑过来,对他传达了什么命令,他吩咐自己的副手一声,朝着城下的巡抚府里而去。 巡抚府里,卢象升眼中泛着红丝,正在和几个将领说着什么,很快,这些将领就领命而去。 等到人走后,卢象升看了卢雄一眼,有些心力交瘁的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今天放进来多少?” “不足两百人,鞑子学精明了,而且,满八旗的鞑子都不会冲城了,准备被送上来送死的,都是蒙八旗的鞑子!” “蒙古鞑子也是鞑子,杀起来没区别!” 卢象升微微闭上眼,慢慢的说道:“鞑子有些沉不住气了,这现在每天都在寻找着咱们的弱点,每天都在攻城,这个时候,咱们要沉住气!” “老爷,伤亡太大了,军中的士气现在一天比一天低,若不是知道城破之后大家依然没有活路,只怕很多人都支持不下去了!” “我知道!”卢象升点点头:“仗打到这个地步,怯战是很正常的,有人怕死也是很正常的!” 他睁开眼睛:“我叫你来,就是为这事情!” “老爷请吩咐!”卢雄肃然。 “你带人去拿了东门副将戴强,今日之战,此人疑似向鞑虏投递消息,东门那边,他手下有两千余人,若是生变的话,我辽阳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卢雄回答道:“我带火铳队过去,如今满城谁不知道火铳队是老爷亲卫中的亲卫,他若是乖乖随我来见老爷,那就算了,若是胆敢反抗,我就不客气了!” “反抗的话,当场格杀就好!传首三军!”卢象升点点头:“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有这种人出现,大家守了这么多天,都已经是精疲力尽,若是这种人煽动,城破就是即刻之间的事情!” 卢雄匆匆的去了,卢象升重新闭上了眼睛,昨天夜里鞑子搞了一次夜袭,让他仅仅只睡了一个时辰就立刻被叫了起来,而白天了,鞑子又大规模的在东门和南门同时发起了攻击,他几乎没有片刻休息的时候。 此刻,他终于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除了守城,城里其他的事情也很多,粮食军械之类的,虽然他已经准备得很充足了,但是,这四十多天下来,这些东西也开始变得有些短缺了起来。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城里现在的药材已经奇缺无比了,满城到处都可以看到得不到治疗的伤兵,很多伤兵其实受的根本不是致命的伤,但是这样的天气,又没有药物,往往一夜过去,伤兵就变成了阵亡的伤兵。 四万多守军,如今保持战力的,大概不足一半人了,而城外的鞑虏攻势越来越猛,他虽然依然在属下们眼里看起来镇定无比,但是,其实在他的心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了。 屡次派人突围,屡次失败,现在辽阳城就好像大海之中的一个孤岛,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视线所及,除了鞑虏就是鞑虏,他能理解城头上士兵们怯战的心情,毕竟,能坚持到现在是军将们,没一个胆小鬼,但是,若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即使是再勇敢的士兵,也会丧失战斗的勇气的。 锦州那边,早在遭遇到先锋阿敏的斥候的时候,他就已经发出去了消息,那个时候,鞑虏还没对辽阳合围,西关堡也在他的手中,所以,消息是已经传了出去的。 但是,锦州那边,大概率是不会有援兵过来了,这一点,他心里清楚的很。 辽阳可以丢,锦州不能丢,就算锦州危机,锦州的兵马还可以退守山海关,在那里死死的卡住鞑子南下的门户,所以,他从来没有对锦州做过太多的指望。 但是,东江镇那边,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 那天在镇江堡,他和那个江晚说了很多,其中就是有关于这场战事的对话。 当时他很确定一点的是,即使是江晚不会援救辽阳,但是,他一定会有所动作,减轻辽阳这边的压力,可是这四十多天过去了,辽阳的压力不仅没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他甚至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丢了西关堡之后,就经常在他心里出现,那就是,不会是鞑虏已经在攻下西关堡之后,兵锋直接击破了镇江堡,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辽阳守军,可就真是成了一支孤军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这四十多天东江镇那边什么都没做。 那个年轻人啊…… 他微微叹了口气,在和那个年轻人相处了一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几分了解那个年轻人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和他是同一类人,但是此刻,他已经不大确定了。 “大人,鞑虏派使者在城下喊话,要进城面见大人!” 门外有亲兵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 他霍然睁开眼睛:“不见,令人城下射杀对方使者!” “遵命!” 亲兵匆匆走了出去,卢象升轻蔑地摇摇头,面见自己?以为自己是祖大寿么,真是一群异想天开的蛮夷,他卢象升就任这辽东巡抚而来,就没打算活着再回关内。 天!地!君!亲!师! 他卢象升生于天地之间,岂能让君王社稷蒙羞,岂能让祖宗蒙羞!岂能让自己的后人蒙羞! …… 后金大营。 皇太极听到前面传回来的消息,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自己的使者被辽阳守军杀死在他心里是早就已经预料到的事情一样。 “居然连多日都舍不得动用的大炮,也拿了出来,就为了彻底轰杀我派去的使者!” 他笑着对自己身边的几个贝勒,大将说道:“卢象升此人,军略二流,但是胆气和忠诚,都是可以算得上的一流了!” “那此人就是留不得了!”贝勒代善也笑着摇摇头:“大汗想要此人的首级吗?” “区区一个辽东巡抚,我的眼光还没这么浅!”皇太极看了一眼代善:“一座辽阳城而已,拿下拿不下,无伤大局!” “未必倒是觉得,都耗了这么些日子了,若是无功而返的话,怕是会伤大汗的颜面!” “颜面这个东西,说重要是很重要,但是,说不重要,也没那么重要!”皇太极摇摇头:“如果人人都知道这辽阳,是咱们能拿下的咱们不拿,和人人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拿下而不拿,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 “大汗真是豁达!”代善一愣,笑着说道,言语之间,两人竟然已经将这辽阳视为囊中之物一般。 “阿敏那边有新的消息了吗?” 微微端起一杯奶酒,皇太极缓缓的问道:“自从上次阿敏没有捞到打仗打,牢骚不少,可让他出去独当一面,又总不是不让人放心,阿济格也越来越没出息,怎么好像打下了大凌河,人人都觉得自己可以靠着战功坐吃山空了!” “凤城丢了,但是凤城那边的明军,并没有继续往前推进!” 代善沉吟了一下:“阿敏的消息里含含糊糊,阿济格更是没有消息,想来战事是不大顺利的!” “他有求援吗?”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脑子里凤城一下的格局,一一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实际上,东江镇这次的举动让他非常的恼火,而对方的胃口也让他终于感到了有些惊讶。 整个宽甸还不能满足东江镇的胃口,若是让他们继续往前推的话,那即使是打下了辽阳,他也不算是占到多大的便宜。 打下辽阳,多了一个镇江堡,这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事情,可不是他能做出来的。 “暂时还没有!”代善摇摇头,“如果求援的话,大汗看谁去合适!?” “谁去都不合适!”皇太极摇摇头:“辽阳无论是攻是退,都不能再分兵了,西关堡既然拿下来,就不能丢,重兵驻扎西关,辽阳就是一座孤城,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 “盛京那边,本来留守的兵马就不多,那就更不能动了?” “没错,如果分兵的话,那咱们这边,就该退了,东江镇的那个江晚,可不会轻轻松松的看着咱们动作!” “哈哈哈!” 代善大笑了起来:“说道这个江晚,着实让人好笑,他东江镇派来的援兵,到现在走了还不到五十里,说实话,我还真担心了一阵,据说上万人马朝着辽阳而来!” “明军都是这样!” 皇太极也笑了笑:“都一个个攥着手中的兵马,生怕损失了自己的实力,指望他们互相之间不遗余力的救援,那得看人来,当初咱们大凌河击败明军的援军,那是因为对手是孙承宗,如今的辽东,明军哪里还有他那样的人物!” “要不,让准备拦截东江镇的援军的人马,先调到凤城去给阿敏,吃掉那股明军,再来收拾这一万多援军,不过是两三百里路,咱们的儿郎们不在话下!” 皇太极沉吟了一下,看着眼前的众位大将:“代善贝勒的意思你们都听到了,你们的意见呢?” “给我五千兵马,我破了明军的援军!” 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声的说道:“然后我在率军支援阿敏贝勒,这样既不耽误咱们大军打下辽阳,也能给东江镇的明军一个大大的教训!” “我觉得这样行,东江镇的明军有什么难打的!” “我觉得也行!” 众人纷纷符合,代善有几分得意的看着皇太极。 “既然如此,为何咱们不速战速决,几日之内拿下辽阳,再回头对方东江镇的明军,这岂不是更好!” “大汗英明!” 众将领大喜,他们早就盼着对辽阳发动总攻了,但是皇太极一直都是谨慎的用兵,慢慢的吊着,眼看着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们心里已经急不可耐了。 现在大汗终于下了决心,那么,明天就是大家奋勇争夺战功的事情了,出征了这么多天,也终于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了。 皇太极微微的笑着看着众人,他知道,若是一开始自己就让这些人全力攻城的话,这些人或许不会这么齐心,但是此刻,他不过是满足他们的心愿而已。 用兵和用人,其实道理都是差不多的啊! 第578章 二五仔的本性 从皮岛整军出来,已经好几天了,西路军以虎威虎贲两营近六千余人为大队,以孔有德的孔字营三千余人为前锋,在距离镇江堡二十余里的地方休整了一日,补充了粮草之后,朝着辽阳方向开拔了。 只是出发的时候,整个西路军只携带了三日的军粮,而此后所有的军粮,都要靠镇江堡辎重运送过来。 无论是姚春勇,还是孔有德,都知道这江晚这样的做法什么用意,但是,他们却是丝毫的怨恨不起来,姚春勇在抵挡了镇江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人去江晚面前上门请罪。 江晚连孔有德都能放过,自然不会怎么苛待于他,无非是强调了一番援救辽阳的重要性,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他一番,然后这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姚春勇当然知道事情不会简单的就这么过去,想要求得江晚的谅解,不被江晚找后帐,当然他好好的表现一番,要不然,等待返回来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在东江镇立足。 所以,部队一旦开拔,他就催促着部队匆匆的赶路,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一支以步卒为主的军队,一边要防备鞑虏的袭扰,一边还要抵御严寒的天气,你能指望这支军队能一天走多远? 第一天倒是走了四十多里,第二天起,就每天十几里十几里的往前挪动了,姚春勇倒是想催促兵马快点前行,但是,孔有德的孔字营压在前面,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他想快也快不起来。 派人去孔字营催促了好几次,但是孔有德基本上对他的命令是无视了,姚春勇这个西路军统帅想压住孔有德,只要孔有德依然有他的孔字营,还真压不住。 不过,在他心急如焚两天之后,孔有德终于有了动作了。 他带着孔字营,掉头就朝着西路军大队退了回来。 姚春勇是大惊失色,孔有德怯战作死,他可连累他啊,要是这样就回镇江堡,他和孔有德两人的脑袋,绝对一个都保不住,江晚给了他们一次机会,绝对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的,而这一次,人家可以堂堂正正的砍了他的脑袋。 怒气冲冲的姚春勇,几乎是带着自己的人以一副火并的姿态冲进了孔有德的孔字营,但是,迎面而来的孔有德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怒气全部都怼了回去! “辽阳没了,卢象升战死,他的天雄军全军覆灭了!” “啊……” 姚春勇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有些哆嗦了起来:“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吗,这距离辽阳,还有一两百里呢?” “这么大的事情,我敢乱说!” 孔有德脸色阴沉着:“我的斥候已经接触到了从辽阳那边逃出来的溃兵,鞑虏正朝着咱们镇江堡方向而来,咱们再往前走,就直接和他们迎面碰上了……” “咱们掉头?”姚春勇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他都不用问有多少鞑子朝这边而来了,反正不管多少鞑子,能打下辽阳的,绝对不是他这几千人的西路军可以对付的。 “不走等死啊!”孔有德也没有好声气:“前队改后队,别乱了章法,你带着大队立刻往镇江堡退,记住,消息一定要比咱们的兵马先到,被到时候咱们后面有鞑子,前面咱们被大帅当逃兵给收拾了!” “这个肯定的!” 姚春勇看了一眼孔有德,有些担忧的说道:“鞑子距离咱们还有多远,斥候没个明确的说法吗?” “最多一天的路程!”孔有德说道:“或许是五十里,或许是八十里,谁说得准呢,再说了,别忘记了,鞑子是六条腿,咱们是两条腿!” “那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就走!”姚春勇点点头:“那断后的事情,就拜托兄弟你了!” 整个西路军大队,几乎是原地就调转了方向,朝着镇江堡退去,而姚春勇也没有隐瞒消息,直接将消息散播到了军中,这一下,整个西路军大队都不用人催促,简直速度比起来的时候快了一倍,若不是体力不支,他们恨不得日夜不停的赶回到镇江堡去。 毕竟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镇江堡也不过一百来里的距离。 孔有德和他们的孔字营,留在了原地。 等到后金朝着镇江堡挺近的先锋兵马发现横亘在原野之中的这一支明军兵马的时候,愕然发现,这一支看起来装备精良颇有战力的明军,却是对着他们招摇起了降旗。 很快,孔有德就被带到皇太极的面前。 此时,距离姚春勇率军回转镇江堡,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皇太极很好奇眼前的这个明军将领,很快,他见眼前的这个明军将领在他脑子当中关于东江镇的将领中的那一个人对起号来了。 “你是孔有德!孔字营的参将?是你潘家口杀我游击将军范文程,我记得你!” “那时候末将是被东江镇江晚驱使进入死战之局!”孔有德面有惭色:“死战之局,不死不休,若是当日末将被大汗手下的那位将军杀了,如今末将也不能站在大帅的面前了!” “说得有道理!”皇太极点点头:“那个时候各为其主,也不能怨你,不过,如今我大军尚未到达镇江堡,你等应该是来援助辽阳的,为什么一见我大军立刻就降,你若是说被我大军的兵锋吓到了,我可是有些不信了!” “大汗天纵英才,八旗精兵世上无双,大明辽阳兵多将广,在大汗面前也不过是如同土鸡瓦狗一样,我孔有德又怎么敢抗拒大帅的精兵?” 孔有德面有谄色:“无非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了!” “你可是那江晚的心腹爱将!”皇太极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从一个军中小卒,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为独自统领一营的参将,他对你知遇之恩,不可谓不隆,连他你都敢反,我怎么知道你日后不会反我?” 皇太极似笑非笑的看着孔有德:“有一个阵前投敌的祖大寿,就已经让我脸面无光了,若是再来你一个孔有德,我这脸可真没地方放了?” “大汗明鉴!”孔有德肃然说道:“除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大汗可能不知道!” 他不敢在皇太极面前卖关子,知道自己取信对方,就是此时此刻的事情,人家不会有那么多的耐心放在他的身上。 “其实,江晚此人,有不臣之心!” “啊?”这一下,轮到皇太极惊讶了。 “十月间,朝廷派了一位监军大人到了东江镇,末将以微末武勇,侥幸得了监军大人的看重,所以,知道监军大人是身负咱们大明皇帝的旨意来我东江镇的,我们大明皇帝陛下,其实和早就有了和大人和谈之意,之前屡次命令东江镇总兵江晚和大汗和谈,但是却是被江晚置之不理,如今监军大人来东江镇,更是被江晚关押了起来,而我们等原本心向朝廷的官兵,则是被他驱使着前往辽阳,和大汗的兵马死战,这样用心险恶,无君无父,反复无常的小人,哪怕他对我孔有德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恩惠,我不反他,反谁?”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孔有德的语气好像自己不趁着这个机会说完这些话,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一句,等到说话,他看了看皇太极的脸色,见到皱着眉头,却是没有对他的话置疑,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他终于稍稍的放松了一点点了。 “你们大明皇帝要派人和我和谈?”皇太极沉吟着,这个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以为他倒是派人去和大明接触过,但是却是一片喊打喊杀之声。 “千真万确,这是监军大人亲口对我说的,我们监军大人是皇宫里派出来的!” “这个江晚,还真有些胆大妄为!”皇太极笑了起来:“他好像也是你们皇帝身边的心腹爱将,这个时候,连你们皇帝的旨意都不听了,他这是要造反吗?” “正是如此!”孔有德正色说道:“他若造反,我若是追随他,无论是与大汗为敌,还是与大明为敌,我孔有德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不可能有什么前途了,所以,我思前想后,决定择明主侍奉!” “你还真是一个俊杰啊!” 皇太极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吃过祖大寿的亏,也不是你说降,我就收纳的,你这孔字营有几千人,不如就做我大军前锋,为我叩关镇江堡!” “末将早有此意!”孔有德大声的回答道:“江晚手下诸军战法,我孔有德一清二楚,若是大汗的兵马和他接触,稍不留神怕是要吃亏,待我为大汗演练一番他镇江堡兵马的战法,大汗再拿下他,就易如反掌了!” “好!” 皇太极称赞道:“我会派军督战的,若是孔将军真是死战立功,我绝对不会舍不得高官厚禄,我等待着孔将军的好消息!” 孔有德走后,皇太极身边一直没吭声的代善,突然开口了:“明国人都靠不住,尤其是这种看起来相貌堂堂的……” “我知道他靠不住,他也知道我知道他靠不住,所以,我才让他去和他以前的主子碰一碰!” 皇太极笑了笑:“无非是一群降卒而已,若是真是敢替咱们打仗,一仗之后,他若没死,塞到汉军旗去就是了,若是死了,也可以试试镇江堡江晚的成色,能少折损下咱们的儿郎,总是好的!” “大汉心里有数就好!” “不过,倒是此人刚刚透露的大明皇帝想要求和的时候,我倒是第一次听见!”皇太极沉吟了起来,“如今,锦州以西,以北,都已经是咱们的地方了,若是大明皇帝要议和,能议个什么?” “无非是就是以钱,粮,女人,换咱们不再打他呗!”代善不以为然的说道:“占据了那么好的地方,却是一群软蛋,这些东西,咱们想要,自己去取就是了,用得着和他们议和吗?” “也是!”皇太极不以为然代善的看法,不过却是没怎么反驳:“此事真的大明的小皇帝有那个意思,回头再议论,既然辽阳已经拿下了,东江镇这边就顺手收拾!” “怕是不怎么好收拾!”代善或许有点膨胀,但是绝对不傻:“趁着咱们取辽阳的时候,夺我宽甸,凤城,这东江镇的明军,战力还是有的,他们不是辽阳,辽阳一城孤军,无处可逃,但是他们真要是打不过,退到朝鲜,皮岛,咱们总不能和他们耗下去!” “先打一打!” 皇太极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吃不下他,也要将他打疼,让他长点记性,咱们的城池关隘,也不是那么好得的,他怎么吃下去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那行,我知道了!” 代善点点头:“大汗你率师回京,将蒙八旗的兵马留下给我,加上我本部的兵马,差不多够了!” “阿济格和阿敏的兵马,我也交给你了!”皇太极说道:“大胜之际,我不适合呵斥他们,不过,你告诉他们,他们很让我不满意了!” 代善缓缓的点了点头,想到那两个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家伙,他苦笑了起来。 镇江堡里,从西路军送回来的消息,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江晚的面前,而整个镇江堡在江晚的命令下,几乎第一时间进入了战备的状态。 所有堡外的百姓,全部撤进镇江堡内,在堡外的所有民房全部都焚毁灭,水井全部都填死,真正做到了坚壁清野。 而这一年来的建设,镇江堡打死的砍伐和采石之后,在镇江堡方圆十几里,只怕连鞑虏大军扎营的木头都找不到,更别说用于投石机的大石块了。 西路军所有的兵马,都驻扎进了连接四个副堡的城墙上所有的藏兵洞,江晚没有将他们放进四个副堡之内,让他们补充了城墙上的军力。 城里的百姓们,也开始在军队的命令,开始将守城的器械送到城墙上,将城外外围一边一边的浇水结冰。 整个镇江堡仿佛一个受惊的刺猬,张开了全身的刺,正严正以待的等待着敌人的来袭。 第579章 叛徒的危害 孔字营没有回来! 等到镇江堡所有的防御都基本上快完成的时候,孔字营依然没有见到踪迹,无论是姚春勇还是江晚都知道这孔字营怕是不会回来了。 姚春勇诚惶诚恐,生怕江晚误会这孔字营没回来,他在其中也有份,但是江晚本人倒是似乎觉得不是特别的意外。 他如同那个曾经在他镇江堡里逗留了一天的卢象升,无论命运怎么弯弯绕绕,无论是不是出现了江晚这个变数,他终究还是为大明流尽了最后的一滴血。 历史的惯性固然是强大无比,但是论到每一个人身上,终究还是性格决定命运。 祖大寿大凌河投敌,终究一生也抹不掉一个“贰臣”的帽子,卢象升辗转来到辽阳,依然是忠烈千古后人景仰,至于孔有德耿精忠二人,即使是到了江晚的麾下,但是依然是被他们的性格左右,走上了歪路邪路。 江晚在这个时代,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同样,也改变不了很多人的命运。 三天之后,第一支敌人出现在了镇江堡丁字堡外,在漫山遍野的鞑虏骑兵之中,那数千人的孔字营显得格外的扎眼。 丁字堡是孔字营曾经驻扎过的地方,也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地方,选择这里作为攻城的突破口,似乎一点也不奇怪,有孔有德这个叛徒在,基本上鞑虏的目标明确的很,他们根本就放弃了那些看起来兵力薄弱的城墙,而是直接攻打副堡。 这让当初江晚建立这些城墙,并且在城墙上和各个副堡之间连接的足够的兵道,彻底失去了作用。 他们不上当! 当场修建这绵延十几里的城墙的时候,江晚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如果遭遇到了攻击,这城墙上必要的抵挡是肯定有的,但是,抵挡敌军的主力,绝对不会放在城墙上的这些兵马,而是可以在这四个副堡之间快速往来的军队,无论敌人攻击城墙的那一段,实际上,他们没几乎等于是和镇江堡全部的守军作战。 而且,若在战事真的不利,被敌人突破城墙,江晚也不担。 城墙和镇江堡主堡之间,有着足够的缓冲,尽管眼下这足够的缓冲地带了,都是住着搬迁到镇江堡内的百姓,但是,只要四个副堡不丢,冲进城墙的敌人,将会面对前面的主堡和他们身后的副堡的前后夹击。 而以镇江堡的火枪火铳的装备程度,这种前后夹击,对冲进来的敌军,绝对是一场灾难。 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唯一的意外,就是来攻击的敌人第一个却是镇江堡的叛徒。 孔字营中,也装备着和丁字堡守军同样的火铳。 孔字营的火铳手,对火铳的射程,威力,换弹时间,也同样清清楚楚。 他们拉着长长的阵线,松散得好像一群毫无纪律的散兵游勇一般,晃晃悠悠不紧不慢的接近着远处的城堡,呼啸声中,大炮如约而来,但是小小的炮弹落在松散的人群当中,造成的伤害极其有限。 以至于城头上的大炮响过了一阵之后,直接就停了下来,好像放弃用大炮杀伤他们一样。 远处督战的代善,本来见到孔字营那不成阵列的攻击,脸上一直都挂着蔑视的笑容,但是,等到看到明军的大炮在人情中开花,却几乎没有取得值得一提的战果的时候,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而等到看到这些松松散散的降军,在进入了大炮达不到的范围之后,迅速的集结起来,那些藏在士兵中的火铳手,开始在距离城堡一段的距离下停下了脚步,对着城堡上面开始放枪。 城头上同样也是在以火铳还击着,双方打得烟尘四起,甚是热闹,都在努力地压制着对方,但是,和城头上的明军不同的是,攻城的降军,已经开始分成左右两队,接近城堡的大门了。 “可惜了!” 代善有些惋惜的咂咂嘴,他对这些降军其实根本没有做什么指望,充其量就是在考验对方投降的真假的同时,用这些降军的性命去试试镇江堡守军的虚实而已。 知道镇江堡守军的火器厉害,他甚至不觉得这些降军可以摸到对面的城墙,自然,他也不会为对方准备什么攻城的器械,但是此刻见到对方不仅仅摸到了城墙,还推进到了城堡的大门前面,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后悔了。 对方那小车一样的攻城锤,有可能破开对面城堡的大门吗? 他不这么觉得。 战斗还在继续,但是,代善觉得已经自己已经看到了结局,在城堡门前已经丢下了几十具尸首,但是对面的城堡依然是岿然不动的时候,他果断地下达了让孔字营撤军的命令。 既然是这么好用的一把刀,自然是不能白白的全部葬送在城下,稍稍磨砺一下,这把刀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孔字营的士兵们,潮水一样的退了下去,最后断后的,依然是孔字营中的火铳队,他们持续不断的压制着城头上的火铳,慢慢的移动着离开了城头火铳的射程范围,然后轰的一下,如同被惊到了的马蜂窝,四散着朝着后方本阵跑了回来。 即使是此刻他们进入了城头上大炮的射程,明军无能狂怒的发炮泄愤,也大概打死不了多少人了。 所有人的都这么分散撤退,如果这样还能被大炮轰死,那就是运气不好了,这种事情,活下来的人想得通,死的人也想得通。 或许觉得这些人不值得城头上的大炮再响,又或许是,明军击退他们,觉得已经完成了任务,这些火铳兵们一直到退回自己的大队,居然没有被炮弹追赶一番。 “贝勒爷,再给我小半个时候,我就能凿开城门!” 孔有德大踏步地走到代善的面前:“在别的城池里,城门是最难对付的地方,但是在镇江堡,他们的城门和四周的城墙没多大的区别,凿开了城门,这丁字堡就到咱们手中了!” “是我小看了你!”代善一点都没觉得难堪:“如果知道你可以凿开城门,我应该命令大军齐齐整整的在你后阵待命的,可惜的是,错过了一次机会了!” “没什么可惜的!”孔有德砸了一下嘴:“即使再来一次,我依然可以攻到他们的城门边,只是经过了刚刚这一次,明军只怕加大城门处的防守了,再攻击的话,怕是要增加不少死伤!” 他猛的抬起头:“不够,能为贝勒爷拿下丁字堡,是我孔有德的荣幸,就算死伤再重,我也会尽力!” 第580章 不给友军添麻烦 鞑虏大军齐聚在丁字堡的时候,江晚就已经赶到了丁字堡。 不过,他没有插手指挥战斗。 指挥战斗的是一个叫赵虎臣的游击将军,此人是江晚的嫡系,是一批被招揽进周庄的军余子弟,驻扎过濠镜澳,也在第五千户里当过百户,在延安府一直跟随着江晚。 一直到江晚来到皮岛,他也被江晚从京中带了过来,在收服皮岛诸营的时候,他作为江晚的亲信被派到虎贲营做游击,宋建夺权,赵虎臣是从被皮岛送回来的那一百六十四人之一,在江晚的亲自命令下,他被安排在了丁字堡,担任守将。 算起来,他算是自江晚从微末起就一直跟随江晚的老部下,实际上赵虎臣今年不过刚刚二十出头,而这一次的丁字堡攻防战,大概也是他从军以来独自指挥的规模最大的一场战斗。 江晚全场观看了这场战斗,并且做好了随时拿过指挥权干预指挥的准备。 但是,在这之前,他还是愿意尽量给自己手下这个年轻的将领一个磨砺的机会,尤其是这种跟随他多年,身上已经深深的打上了他江晚的烙印的年轻将领,这些成长或者是正在成长中的年轻人,是他江晚最大的财富。 面对孔字营的进攻,赵虎臣一切的应对都没有问题。 敌军尚未接近之时,用大炮削减敌人兵力阻拦敌人的攻势,等到大炮已经发挥不了作用的时候,用火铳队压制对方的远程武器,保证城头的守军有着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可以对方攻城的敌人。 一切都如同教科书一样的标准,作为江晚一系的将领,对江晚的这套充分利用火器的战法,已经琢磨的很透了,他没有出任何的纰漏。 只是对面来攻城的是孔字营,也曾经是江晚的部下,他们也熟知到这套战法,这让这一套看起来很标准的战法,却是没有取得标准的战果,甚至差点让敌人攻破了城门。 “大帅,是我指挥失当,请大帅责罚!” 确定敌人已经退去,没有再进攻的迹象,赵虎臣走到江晚的面前,有些惭愧地低下头,第一次打仗就打成这样,他心中的懊悔可想而知了。 江晚背负着手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正在频繁调动的鞑虏大队,没有回答赵虎臣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孔有德直接就冲着城堡大门而来,而不是试图在这些城墙上寻找薄弱的地方攀爬上来吗?” “因为城墙上都是积冰?”赵虎臣想了想:“他们没有合适的大量的云梯,楯车?” “是孔有德知道,丁字堡的城门甚至比这些城墙还要好打!”江晚摇摇头:“最坚固的地方,变成了最薄弱的地方,当然是攻击的首选之地了!” 他指着远处的鞑虏大军:“即使今天来攻击的不是孔有德,鞑虏在城墙上吃过亏之后,也会尝试集中兵力攻击城门的,毕竟这只是一座军堡,一旦大门被打开,鞑虏的大军就可以长驱而去!” 他看着赵虎臣:“我不怕鞑虏大军长驱而去,我只是想要让鞑虏在长驱而去之前,尽可能的多死一点!” 赵虎臣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有些不大明白。 “若是大门破了,你怎么办?” 江晚突然问道赵虎臣。 赵虎臣稍一沉吟:“末将将亲自带队去堵住城门,若是堵不住,末将也没脸再见大帅了!” “蠢货!”江晚脸一沉:“我要一个死的赵虎臣有什么用,我要的是一个能替我杀鞑子的赵虎臣!” 他指着城下的城门:“你丁字堡的城门有多大,一次又能进来多少人,就算进来了怕什么,城上大炮火铳截断敌军的后军,然后从容不迫的关门打狗才是正确的做法,若是怕敌人攻破大门,直接让人将整个大门用石块堵死就不得了!” “关门打狗?”赵虎臣咀嚼这江晚的话,眉头有些舒展开来。 “记住,孔有德最熟悉的就是这丁字堡,今日里他轻轻松松的摸到大门前,我敢肯定,明日他肯定还会如此!”他看着赵虎臣:“该怎么打,你心里应该清楚了!” “末将明白了!”赵虎臣大声的回答道。 “去!”江晚摆摆手,他都点拨到这个样子了,若是赵虎臣还不知道这仗该怎么打,那也只能说明,他不是一个带兵的料了。 “去丙字堡!” 江晚转过身,带着人沿着兵道朝着远处走去。 一直目送到江晚的身影消失,赵虎臣才回头看着自己的属下们:“都愣住干什么,都滚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去,吗的,差点让大帅看了一个大笑话,孔有德那厮,老子抓到他,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将军,刚刚怎么不找大帅再要点人手!” 一个属下有些郁闷的说道:“孔字营也有火铳啊,万一明天他们推上几门大炮来,先对着咱们轰一通,那兄弟们可就郁闷了!” “你知道个屁!” 赵虎臣瞪了对方一眼:“孔字营没有大炮,他们的炮队就没几门炮,大帅早知道他有反骨,出征之前就将他们炮队留下了,至于他们那三两百支火铳,能打几轮?你们不知道咱们铁山造的火铳,弹丸和火药都是特制的吗?他们这帮叛徒,今天打得这么开心,我估摸着,明天再来一次,他们手中的火铳就全部成烧火棍了!” “大帅是不是早就防着他们了!”那属下一脸的钦佩:“也就那孔有德在鞑虏面前威风这一场了,吗的,早知道是这样,刚刚我就让小的们死命的造了!” “滚滚滚滚……” 赵虎臣没好气的撵走了对方,转过身来,看着兵道的尽头,兵道上每隔五十步就有士兵值守,越靠近作为支撑点的副堡,这值守的士兵的数量就越多,距离就更短,但是赵虎臣知道,这些士兵都是摆给城墙外面的敌人看的,真正可以驰援四堡的士兵,在城墙后的藏兵洞里。 “关门打狗?”他微微笑了起来,大帅说得不错,就算城门破了,只要大炮还在响,能进来的能有多少敌人,还不够城内的人分呢。 不过,自己第一次领军,哪怕是被大帅说,自己还是稳健一些,这城门,能不被破就不被破,自己能守住的事情,就不要给友军添麻烦了。 第581章 小露獠牙 夜间的时候,鞑虏沿着各处城墙偷袭了几次,都是不成规模的小股军队,而是一触即走,显然是试探的意味居多,不过,这对于严阵以待的镇江堡的明军来说,这不算什么。 滑溜高耸的城墙,根本不担心鞑虏的脑袋从城墙的垛口里冒出来,虽然因为夜黑看不清楚敌人的踪迹,但是充足的弹药,让城头上的守军只要听到城下有动静,直接先是放两轮火铳再说。 镇江堡的明军,这一仗打得是相当的阔气。 只是苦了在城墙内的百姓们,时不时响起来的火铳声,仿佛随时都有鞑虏会冲进来,这一夜,除了那些心大的,几乎没有多少人能安稳的睡一个囫囵觉。 第二天,炮声再度从丁字堡方向响了起来,炮声,火铳声夹杂在一起,足足响了一个多时辰,虽然不知道战况怎么样,但是城里的这些百姓们,除了感觉到军队的调动频繁,并没有听到什么令他们不安的消息,这意味着前面虽然在打,但是,并没有想象当中的危急。 冯长信也加入了丁壮队,这和他自愿不自愿没有关系,能进入到城堡里的居住的百姓,基本都是按户进入的,而没有成年男子的家庭,根本就没可能来到镇江堡。 官府的命令,是一户一定,这让整个镇江堡内陡然就多出了四五千青壮,而且,这些青壮还基本都接受过一些基础的军事训练,镇江堡这一年来对百姓们的引导和安置,终于在现在这个时候,发挥起了作用。 冯长信是在中午的时候,接到官府的命令去丁字堡那边的。 几十个丁壮在他的带领下,带着上午做出来的各种吃食,赶到了丁字堡,还没到地方,青壮们就有些惊呆了。 原本是应该积雪满地的丁字堡后的大片的空地,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死尸,地上几乎看不到多少白色的积雪,到处都是血污和污泥,几乎是那些污泥,也是翻着黑红的颜色,青壮们都不用猜,都知道那是什么将这些污泥染成这个颜色的。 更令他们震撼的是,这些地下的死尸,都是穿着镇江堡明军的服色,地上丢得到处都是武器,也都是明军的武器。 所有的人心里都是哇凉哇凉的,在堡内都看到这么多死的官兵,那仗得打得惨烈成什么样子? “和他们一起,去打扫战场!” 一个军官对着冯长信大声的说道:“看清楚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若是还有气的,就抬到那边棚子里去,军中的郎中会来看值不值得医治,死的就不用管那么多,直接摞到那边去!” “这些都是咱们的兄弟?” 冯长信有些艰难的咽着口水,这至少得有几百人! “以前是……” 军官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都干活麻利点,有人看着你们呢,不得搜检财物,不得糟践尸首,这是咱们将军大人的命令,若有违抗者,以通鞑论罪!” 冯长信听得身后的人有些惋惜的咂咂嘴,显然军官的这话让身边的人的打算落空了,他挥挥手,带着人走进来战场,却是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开始做事情,甚至就当在四周那些站着的官兵们不存在一样。 地下是尸首,很多是尸首,但是很多就很难叫做尸首,能凑出人模样的,那算是有个全尸,其中不少半截身子,胳膊和腿分家的也是比比皆是,冯长信现在大致能猜到地下那些血糊糊的污泥是怎么回事情了,除了这些尸首里流出来的血,只怕这些污泥里也少不了那些没落到全尸的尸首里分散出去的五脏六腑。 “是官兵的大炮打的!” 身后有人低低的说道:“真是恶心啊,这是作了什么孽,连死都没落个全尸!” “那些全须全尾的,身上都是窟窿,这个是火铳打的!” “闭嘴!”冯长信狠狠的朝着身后窃窃私语的那几个话瞪了过去:“官兵还看着呢,别嚼舌头,地下躺着的也是官兵!” “是啊,官兵内讧了?” 显然冯长信的威信并不足以让这支临时凑起来的丁壮队伍保持安静,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还是有人发出了疑问。 “可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内讧啊!” 有人看着在旁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关注着这边的那些官兵:“这要是自己人,他们还吃得下东西了,这地下躺着的,没准就有他们的亲朋好友!” 没人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时不时有些冷厉的眼光扫了过来,然后再加上几句严厉的催促。 “陈把总,将军大人叫你送几十个丁壮上来,帮着搬运军械!” 堡垒上方连接城墙的地方,有人大声的喊着,有人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圈,眼光落在了冯长信身上。 “就你了,带着你带来的人上去搬东西!小二,你带他们上去,交给李把总!” 冯长信和他带来的人,停下手中的活计,随着带路的士兵上看城墙,到了城墙上,他终于看到了在城墙下看不到的的外面的情况。 城堡前方的空地里,原本是一片覆盖着白雪的空旷地带,但是此刻到处都是散落着尸首,就好像一块整洁的白布上,被星星点点的墨汁沾染了一样。 墨迹小的,那是一具具单独的尸首,墨迹大的,那是一片片连接在一起的尸首,而这样的天气,如果受了伤还在雪地里的,只怕一个时辰不到,活人也变成死人了。 所以,他看到的,全部都是死人。 只是这些死人,看起来依然都是官兵们的装扮,没有看见死掉的战马,也没有那些令他印象深刻的鞑子。 “军爷,这些兄弟们,怎么在城外……” “是投降了鞑子的孔字营的叛军!”带路的士兵脾气不错,笑呵呵的说道:“投降了鞑子,自然就该死了,怎么,你觉得可惜?” “我就是觉得糟践了这么好的衣服和兵器了!”冯长信往地下啐了一口:“难怪刚刚下面的军爷说不许糟践尸首,知道是这样的货色,谁忍得住不动手啊!” 突然之间,他担心了起来:“死了这么多叛军,咱们的官兵也折损不小?” “哈哈哈哈!”那年轻的士兵笑了起来:“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不过,和这些该死的家伙比起来,咱们的折损可就算不得什么了,这一仗,咱们大胜,这些孔字营的叛军,就算没死干净,只怕也不能替他们的主子卖命了!” 第582章 幸亏我聪明 孔有德死了! 应该是死了! 代善心里有几分侥幸,同样的战法,孔有德率领着他的降军再打了一次,而这一次,孔有德没有辜负他的重望,基本上在拼着死伤凿开了城门之后,整个孔字营两千多人,全部都压了上去。 他看着孔有德带着他的兵马,仿佛是潮水一样的涌进了明军的军堡;他看着那些明军在军堡上城墙上的士兵们,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到处奔逃,火铳声,大炮声连绵不绝。 他确定,这个军堡应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早就已经准备妥当的两个甲喇的骑兵,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战机,纷纷地奔跑起来,意图追随着已经破开城门的孔字营冲进城去。 如果是一般情况下,战局不会有变化了。 进城的孔字营肯定是第一时间不惜伤亡的控制住城门,他们坚持的时间越久,从后面赶到的援军数量就有越来越多,等到进城的援军在力量上已经比城里的守军占优势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是等待守军崩溃的事情了。 对阿敏来说,这不过是他的征战生涯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战绩,但是对于罕有机会领着大军作战的代善来说,这样的战绩已经足够他在几个贝勒当中的说话变得更有份量,也足够证明他宝刀未老,还是可以继续为他的族群战斗的。 可惜,就在他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的时候,战局突然发生了变化。 明军的大炮突然惊天动地的吼叫了起来,其声势之大,即使是在宁远,在锦州,他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阵仗,就好像说是整个东江镇所有的大炮,全部集中在这一个小小的军堡里了一样。 他们之前隐忍不发,他们之前示弱,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的爆发。 仿佛是狂风暴雨一样的炮弹从天而降,覆盖了明军军堡数百步远的整片旷野,不要说旷野上的积雪,就是连积雪下面那冻得坚硬无比的黑土,也被这些炮弹反复的犁地一样的耕作了一遍。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骑兵,顿时人仰马翻。 代善看到自己的手下的骑兵们一个个连人带马的栽倒在雪地上,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上当了。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孔有德和城里的明军联合起来的专门针对自己的一个巨大的圈套,他们所图就是这一刻,而在烟尘的对面,只怕那该死的孔有德早已经倒戈,正和城里的明军们一样在严阵以待呢! 明军的大炮掀起满天的泥土和积雪,他几乎看不清对面明军军堡的状况,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立刻下令,这两个甲喇的骑兵,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撤兵的号角在战场上呜呜的响了起来,哪怕是几十支号角同时吹响,在惊天动地的炮声中也显得是那么的微弱,已经发力冲锋的骑兵,在号角响起的时候,果然地改变了他们冲锋的方向,哪怕是骑兵的大队因为过于急促的转向,再次在明军的大炮下又送了一百多骑,但是,终究是骑兵的大队没有朝着明军的炮火里钻了。 他们避开了军堡大门的方向,在距离军堡一里地的距离的时候,朝着军堡一侧的城墙跑了过后,等到马力逐渐耗尽,速度缓了下来,这支冲锋的骑兵,才调转头冲着后军大队的一侧撤了回来。 明军的大炮似乎响了很久,但是其实并没有代善觉得的时间那么长。 撤回来的骑兵还没有回归大队,明军大炮就开始稀稀疏疏了起来,取代这些大炮的动静的,是仿佛是连成一片的火铳声。 这些火铳声,从明军的军堡里面传了出来,就仿佛是天边的阵阵闷雷一样。 而与此同时,代善反应了过来,或许这不是一个圈套,眼下的火铳声应该就是冲进城里的孔字营和明军之间的激战,如果孔有德是诈降,这个时候,城里就应该是安静无比了。 代善突然有些恼怒了起来,他不是心疼这一支降军,而是痛恨自己错失了战机,白白的多给了东江镇的明军一夜的时间,让东江镇的明军有着足够的时间将他们所有的火器全部掉到这座军堡里来,如果他昨天不用考虑这支降军的折损,强令他们再攻一次,哪怕仓促的很,但是绝对不会打成今天这个样子。 “贝勒爷……” 远处撤回来的骑兵参领,一脸的愤恨:“明狗骗了我们!” “我损失了两百多人……”这个参领眼睛都快冒出火了:“我连明军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支降军完了!”代善摇摇头:“看来城里的明军比痛恨咱们还用痛恨背叛他们的人,这么多的火器就为了对付这一支降军,咱们才损失两百多人,咱们赚了!” “他们把城门堵上了!” 旷野里飞溅的泥土终于散落了下去,城门附近火器射击产生的迷糊也在消散,在这边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城门洞了,一辆辆推着小车的明军从里面冲了出来,将小车和车上的东西全部都堵塞在城门洞了。 刚刚因为孔字营的进攻已经支离破碎的大门,顿时被这些小车堵得严严实实,不用看代善都知道,自己的大军再想从这城门里打进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同样的做法,在辽阳的时候,他刚刚经历来一次,那些明军守城的办法千奇百怪,即使他想再打通这个城门,在明军大炮和火铳下,他要付出的代价,觉得不划算。 “收兵,扎营!” 他叹了口气,“派人去四周搜寻树林,准备砍伐树木,强攻明军军堡!” 身边有军官应声而去,他想了想:“还有,派人去辽阳那边,催运粮草过来,这个冬天,咱们不走了!” “贝勒爷,要不要将战况禀报大汗?”身边的参领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用了,大汗要做的事情多得很,这里就不劳他费心了,派斥候去凤城那边,联络阿敏的兵马,让他带着兵马过来向我靠拢,破了镇江堡,凤城的那点明军自然就不在话下了,大汗将最难打的辽阳就打下来了,如果我们连这小小的镇江堡都拿不下,大家还有脸回盛京吗?” 第583章 风欲静雪不止 凤城。 很难形容这是一座什么样的城池。格局是大明的城池的格局,典型的“井”字布局,但是,在这布局中,却是多了很多在大明的城池里看不到的其他风格的建筑。 说不出来什么味道,反正总是感觉有些不伦不类的。 当初在这里建城的,肯定是大明人,只不过自从后金兴起之后,这凤城大概是就是第一批硬生生的从大明手中夺取的城池,后金人迁移了不少的人过来,但是,城里的百姓们,大多还是“大明人”。 理论上的大明人而已。 即使是李自成率军打下了这座城池,也没有将这种城里的那些操着大明口音的百姓视为大明人,而是对整座城池进行了严格的管制,对整个东路军而言,这是全军都已经进入了敌人的腹地,敌城的百姓,自然也是敌人。 城里留下的后金鞑子几乎没有多少,大概是因为这座城池位置本来就不算重要,地势也不险峻,在这里驻扎重兵没多大的意义。 东路军推进到这里来的时候,城里的守军也就是几百个汉军旗的敌军象征性的抵抗了一下,然后死的死,逃得逃,不成气候。 更加令李自成气愤的是,这里本来算是盛京到宽甸的一个中转城池,粮草军械应该都是储存了一些的,但是阿敏率军到来之后,几乎是将大部分的粮草军械都席卷一空了,那些他们拿不走的粮草和军械,直接就是一把火给烧了,除了留下城里一两万的百姓,几乎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城里的逃亡早就开始了,而李自成打下凤城之后,也没有阻拦城内百姓的逃亡,到现在已经半个多月过去了,城里能跑的也跑得差不多了,至于不能跑的,那是实在是跑不掉和没地方可以去的人,这些人被李自成纠集了起来,派到城池附近搜刮粮食。 有的人一去不回,也有的人带着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粮食回来交差了,对这些人的死活,李自成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知道他追击的那一支鞑虏大军,就在凤城的四周,但凡想知道凤城里的情况,这些派出去搜刮粮食的人,就是最好的探子。 鞑虏不会放弃和这些人接触的。 当然,反过来李自成也可以从这些探子身上,找到这支鞑虏大军的踪迹。 天气愈发的冷了起来,反正在城里再怎么不堪,也比在这个季节里的风雪中扎营在旷野里舒适,东路军并不是一支孤军,在他的身后,可还有整个宽甸的明军在支持着,如果比谁更熬得住,李自成绝对相信,外面那支鬼鬼祟祟想战而又不敢战的鞑虏兵马,绝对熬不过自己。 “怎么样!” 许显纯从外面走了进来,派人百姓出去搜刮粮食的计策,就是许显纯提出来的,而如果从这些百姓的身上找到敌人的踪迹,也是许显纯的长处,具体怎么做的,李自成就不问了,反正据说这位许镇抚,干这种事情比起他东路军里任何一个人都要内行。 “已经足足三天没有鞑虏的消息了!” 许显纯哈了一口热气,使劲地搓了搓手:“三天前派出去的人,回来还能打听到点端倪,但是这几天出去的人,几乎没有鞑虏的接触!” “不可能!”李自成摇摇头:“上次你探听出来鞑虏大营的方向,派出去的查看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人去楼空,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许显纯叹了口气:“咱们去得迟了,鞑虏已经离开不止一天了!” “这样的天气,几千人驻扎的大营,说换就换?”李自成脸色凝重:“而且,他们还携带着不少从凤城带出去的粮草军械,那么多的战马,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我也觉得奇怪,沿着他们曾经驻扎过的地方朝盛京方向派人查看了几十里,不过时间久了一些,风雪掩盖了大部分的踪迹,几十里之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踪迹了!” “跑了?”李自成问道:“这是打算等到开春再见分晓吗?” “不好说!”许显纯摇摇头:“幸亏这一场大风雪下来之前,咱们占据了这凤城,若是再迟那么几天,只怕咱们也顶不住这鬼天气!” 他又哈了口气,使劲地搓着手:“这鬼地方太冷了,军中已经出现了不少冻伤的,咱们的炮队和火铳队的大炮和火铳,在城里尚且没事,这要在外面野战,真冻住了也是一个大麻烦!” 他想了想:“咱们的粮队没问题,军中取暖可以在城里拆屋子烧,但是若是锻炼可就麻烦了!” “第一批从马兰峪押运粮草的粮队已经来了,光是在第一批送来的粮食,就足够全军吃半个月的,咱们再在城里搜刮一下,省着点吃,熬一个月没问题,风雪过后,第二批的粮队会在对出发,大帅那边,用这种方式给咱们补充军力和粮草,不会断绝的!” “那我就放心了!” 许显纯点了点头,然后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许简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镇江堡那边来消息了,因为风雪,送信的人耽误了几天!”他将一封信递给李自成:“大帅的亲笔!” 李自成拿起信函,仔细的看来起来,许显纯看了许简一眼:“出事了?” “辽阳破了,卢象升战死!”许简说道。 许显纯脸色微微一变,叹息了一声:“也算是死得其所,忠烈千秋了,就是可惜了辽阳的四万大军!” “鞑虏正在围攻镇江堡!”许简再次说道,这一次,许显纯终于动容了。 “我就从送信的人嘴里知道这么多,具体的消息大帅的亲笔里肯定有!” 许简朝着正在看信的李自成呶呶嘴,示意许显纯稍安勿躁,等到李自成放下信函,他不等许显纯开口,迫不及待的发话了:“李大人,大帅信里怎么说的?” “情况比你说的还要糟糕!”李自成放下手中的信:“以皮岛三营组建的西路军援助辽阳,半路辽阳城破,主帅姚春勇率领大队回返镇江堡,但是前锋孔有德和他的孔字营,却是直接投了鞑虏!” “这个王八蛋!”许简一愣,旋即大骂了起来:“我说我怎么老看这家伙不顺眼呢,果然他贼眉鼠眼的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当初就该弄死他!” “别说这些没用的!”许显纯瞪了许简一眼:“镇江堡那边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算好!”李自成沉吟了一下:“但是也不算坏!” 看到两人看着自己,他挥挥手后,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片刻功夫之后,东路军的两位两个游击李敢和李果也匆匆的赶来,整个东路军的高级将领此刻就全在李自成的面前了。 “目前围困在镇江堡的鞑虏大队,应该不下两万人,不过,大帅的消息判断,敌酋皇太极并不在军中,而是贝勒代善领军,鞑虏的大军一部分已经班师回了盛京,一部分驻守辽阳,能够分出两万人来攻我镇江堡,大概就是他们此刻能抽出的最大兵力了!” “才两万人啊!” 众将领齐齐送了一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众人都觉得同等兵力的鞑虏他们已经不放在眼里了,镇江堡驻军加上皮岛三营组建的西路军的主力,不敢说一定比鞑虏人数多,至少不会少很多就是了。 若是要攻城,按照兵书上说的,攻城的和被攻城的兵力比较,以三打一那是基本配置,以五打一那是胜负难料,若是真要十拿九稳,以十倍兵力对一倍的守军,才是正常操作。 两万人,那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李自成缓缓的看了一眼众人,也被众人的情绪感染:“两万人是不算什么,大帅也不放在心上,但是,大帅想的可不是守住镇江堡,而是想将这两万人留在镇江堡!” 众人眼睛齐齐一亮,这才对嘛,大帅就应该有这样的格局和气魄,小打小闹,那不符合大帅的身份。 “顺便说一句,在咱们凤城外面的那支鞑虏的骑兵大队,我现在也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大帅的消息里,提到这一点,疑似有从背面来的援军数千人,且是镶蓝旗和正白旗的旗号!” “我尼玛!”许简一口粗口差点骂了出来:“这帮孙子悄悄的跑了,咱们还在这里小心翼翼的防着他们,逗咱们玩啊!” “这是好事!” 许显纯却是狠狠的一点头:“要是鞑子都聚兵一处的话,咱们西路军也没什么好担心了……” 他看着李自成,若有所思的问道:“大帅的信里,有给咱们西路军的命令吗?” “有!” 李自成斩钉截铁的说道:“大帅命我们西路军伺机而动,断敌后路!” “咱们都信大帅,区区两万鞑虏,肯定不是大帅的对手!”许显纯缓缓的说道:“不过,大帅说的这个断敌后路,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鞑虏被击溃之后,我们西路军堵住他们北逃的路吗?” “不对!” 许简反应了过来:“若是鞑虏被击溃之后,不往北边走,而是直接逃回辽阳呢,那岂不是更方便一些,辽阳里还有他们的兵马,咱们现在在凤城,要堵住他们的逃路,可绕到他们后面去才行啊!” “具体如何,大帅没有细说!” 李自成扬扬手中的信:“不过大帅的命令下来了,具体怎么做,那就是咱们的事情了,若是打仗的话,事无巨细都要大帅安排好,那还要咱们这些人做什么?” 众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齐齐的看着许显纯。 许显纯年纪最大,出身最好,在西路军里,几乎几个将领都拿他当智囊了,就连李自成对许显纯的意见都很重视。 “这样的天气,大帅是给咱们出了一个难题啊!” 许显纯苦笑了一下:“想要阻断敌人的逃路,咱们首先得绕到敌人的后面,然后确定敌人的动向,然后再预先设定好战场再守株待兔,这一切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能万无一失,这要花的功夫可就多了!” “这个倒是不怕!”李自成说道:“这样的风雪,镇江堡那边的战事也得暂时停下来,而咱们也可以去信,请求大帅制定军略的时候,能在敌人逃跑的方向做点文章,让敌人只能选择一个方向,那咱们就省事的多了,至于预设战场什么的,这根本不是问题!” 他咧嘴笑了起来:“别忘记了,我可是沟将军,这个天气虽然野地里不太好挖沟,但是也难不住咱们,只要确定了鞑虏往那边逃,咱们就能在几天时间里,挖出千沟万壑,让鞑虏只能忘沟兴叹!” 众人一愣,也都笑了起来,仔细想一想,这种事情好像就西路军做最合适了,换成南海营单独来做,都没现在合适。 大帅还真是知人善用啊! “我来给大帅写信,你们将消息传下去!” 李自成大手一甩:“都窝在这么小半个月了,军中的士气下去不少,这个好消息让大家好好的兴奋兴奋!” 众人齐齐称是,散了开去。 “叔,你现在说话做事都在学大帅吗?” 走在最后的李果,转过头来低着李自成嘀咕了一句:“大帅那是有学问的人,你就不要学大帅说话了,还什么千沟万壑望沟兴叹的,我刚刚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滚蛋!” 李自成一脚踢过去,李果笑呵呵的逃开了,刚刚屋子里凝重的气氛,随着他的笑声消散开来。 “这小王八蛋!”李自成狠狠的瞪了他这个子侄一眼:“还是欠收拾……” 他看着外面,突然发现,原本纷纷洒洒飘扬着雪花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安静无比,除了厚厚的积雪,天上再也看不到一片雪花。 而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也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拨弄着,正在缓缓的分开,一缕缕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努力的钻了出来,在为厚厚的云层染上一片金边的同时,也将一丝丝暖意投向了白茫茫的一片大地。 风雪停了! 第584章 不得不战 江晚的心中,镇江堡迟早都要遭受到这样一场危机。 但是,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会,就好像这一场算不得突如其来的大风雪一样。 鞑虏的大军在大风雪来临之际,果断地收缩回了他们的大营,并没有企图在这风雪之中做点什么,而镇江堡方面,也不可能在这场风雪之中,来一个绝地反击。 那不现实。 现实就是双方这大自然的威力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偃旗息鼓,无论双方是如何的恨不得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此刻都只能在这场暴风雪的两边,互相为对方送上最狠毒的诅咒,然后期待对面的人,被这一场暴风雪埋葬。 暴风雪突然之间就停息了下来,在这样的一个上午,显然令两方的人马都有些出乎意料,站在丁字堡的最高处,在地上积雪的反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鞑虏的大营里,虽然好像被雪掩埋了一样,但是依然有人影晃动。 鞑虏并没有全部冻死,也没有趁着这场暴风雪离开,这让江晚心中的那颗悬起来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不怕鞑虏来傻乎乎地攻城,只要鞑虏敢继续攻城,他有把握将至少在城下留下鞑虏一半的人马,他怕就是怕鞑虏趁着暴风雪撤回辽阳,而以镇江堡现在的军力以及这样的天气,大抵应该是追不上他们的。 这是老天爷给江晚的机会,这个机会是如此的难得,更为难得的是,对面这一两万的鞑虏,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信心和勇气,就是这样的暴风雪也阻拦不住他们决定拿下镇江堡的决心。 对江晚来说,这简直太好了! 风雪之时,鞑虏没有撤走,那么,现在风雪住了,他们就更不会撤走了。 整整一天过去了,鞑虏没有进攻,不知道在等待这什么,江晚也在等待,等着从西路军那边送来的消息,如果要全歼这支鞑虏,西路军的配合将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深达一尺的积雪,双方的斥候想要靠近对方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雪地上人的踪迹简直是醒目无比,而晚上雪地的反光,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明军还是鞑虏,除了极少数没有夜盲的精锐可以抵挡,在这样的夜晚出去,和自己寻死没有区别。 第二天,雪开始慢慢融化。 鞑虏的大营里,烟火也逐渐开始多了,在鞑虏的大营后方,有大量的士兵拖着从远处砍伐来的树木,开始制作攻城的器械,鞑虏大营四周的积雪,在开始肉眼可见的减少。 反而镇江堡城下,依旧是白雪皑皑。 第三天,镇江堡丁字堡,鞑虏正对当面的那座军堡,原本被用来堵塞城堡大门的各种小车被明军移走,数百名明军开始从军堡里走出来,开始旁若无人地清扫着积雪,就好像几里地之外的鞑虏大营不存在一样。 这一天,双方相安无事,鞑虏的大营里,隐隐有高耸的木制器械出现。 第四天,大量的明军从丁字堡里涌了出来,在战鼓阵阵中,数千明军在丁字堡前面数百名长宽的地方,整齐的排列出了两个方方正正的军阵。 鞑虏的大营终于了有了动静,那些高耸着的攻城器械没有动弹,却是有数千骑兵从鞑虏的大营里冲了出来,和明军一样,这数千骑兵也在大营门口组成了阵列,遥遥和明军相望。 明军的阵列里,战鼓阵阵,鞑虏的骑兵身后,号角连天。 双方的阵势一摆开,就是滔天而起的铁血之气。 源源不断的骑兵,还在从鞑虏的大营中鱼贯而出,他们分成两路绕过正面的自家大队,朝着侧翼而去,而远处的雪地了,隐约传来战鼓声,无数黑色的人影从雪地里而来,他们齐齐整整,也如同正面的这两个明军阵列一样。 正面对正面,侧翼对侧翼,明军没有给后金任何取巧的机会,他们抛弃了坚固的城墙,走出城来,似乎是要和后金大军,来一场堂堂正正的野战。 后金的大队沉默着,代善根本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哪怕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明军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万人,但是他依然怀疑,明军一定还有什么后手。 传令的骑兵在各队之间快速地游走,发布着号令,每一个后金士兵都勒紧了马缰,面无表情的等待着命令。 天空中有太阳,但是太阳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些吹到脸上凌冽之极的寒风,似乎完全不受阳光的影响。 号角声已经停了下来,整个战场上,除了不时响起战马的响鼻声,就只有明军那咚咚咚仿佛敲在人心上的战鼓声。 明军缓缓的在朝着面前的敌人移动着,虽慢,但是很坚定,每走几十步,他们就停下整顿一下阵形,然后继续前进。 在代善的眼里,这已经不仅仅是在邀战,而是在挑衅了。 “明军的大炮一定在城墙上待发,我见识过他们的战法!” 阿敏一脸严肃的站在代善的后面:“大炮轰击我们接近他们的骑兵,然后重装步卒在前面充作盾牌,大量的火铳声躲在战阵后面杀伤我们的时候,当初他们就是用这种战法,逼得我无处下手!” “还有,他们的火铳打得很快,而且,射程和咱们的弓箭不相上下,一百步内,都是死地,用弓箭袭扰对方的阵列,也不起多大的作用!” 阿济格在一旁补充着,这两个在李自成手下吃了亏的家伙,将自己对明军的了解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如果他们不是步卒,而是骑兵,反而好打了!”阿敏说道:“至少,那些讨厌的明军大炮就一点作用都不起了!” “有什么区别吗?”代善摇摇头:“等他们过来,脱离了大炮的射程再说,我将大营建在这里,已经想到这一点了,他们这些没有马的家伙,想要够得着咱们,得慢慢悠悠的再走两地里再说!” 他看了看远处的城头,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在那迎风招展的“江”字旗,明军的统帅一定也是在看着这边的动静! “他们按捺不住了,一旦咱们的登城车造好,破他们军堡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代善自负地说道:“看似是他们主动邀战,主动出击,实则是他们不得不战,他们等不及了!” 他笑着看着身边的两位贝勒:“而咱们,不急!” 第585章 城下大战(一) 江晚站在帅旗下,看着城下的战场。 战场上有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线,那是明军和鞑虏大营的中线,也是城头上的三磅炮能打到的最远的距离了。 但是此刻城头上,已经几乎没有三磅炮,有的只有数十门铮亮的六磅炮。 整个镇江堡,甚至整个东江镇所有的六磅炮都在这里了,这是铁山城里汤若望这几个月来的全部成绩,在此之前,这种沉重的六磅炮,根本就没有参与实战,而六磅炮沉重的炮身,别想着装着炮车上推到几里外的战场上去。 城头上,就是这些六磅炮的战场。 这样的天气里,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人,战马也会受到影响,这一场风雪如果是说同时削减了双方的战力,显然以火器为主要工具的明军要比以战马为主要工具的后金军受到的影响要小。 燧发火枪基本上已经是装备到了东江镇全军,天气或许让士兵的手变得没那么灵活,但是那影响只是速度而已,无非就是射击的频率变慢而已,而增加的火枪数量足以弥补这部分战力的损失。 但是天气对骑兵的影响,无论是人还是马,却是实打实的。 城头上的战鼓轰隆隆的响着,是指挥,也是壮声威,城下的军阵,在跋涉了一里多地之后,阵形已经有些微微散乱,但是远处的鞑虏骑兵,依然保持着克制。 江晚一脸肃然地看着前方,孔字营的攻城,让鞑虏知道了东江镇的不少虚实,至少城头上的大炮的射程,他们已经是摸得清清楚楚了,在城下的军阵没有走出大炮的射程之前,大概他们是不会有什么举动了的。 两里地,距离那条中线,也不过几百步的距离了,最多还有四次,五次整队,鞑虏就该有动作了。 “让主队暂停,等侧翼靠拢!” 江晚吩咐着,身后的鼓声响起,旗帜飞扬,缓缓前进的主队慢慢的停止了下来,而侧翼的两个方阵,则是继续保持着节奏,朝着主队接近过来。 “就是现在,左翼,投石车攻击!” 代善冷冷一笑,手猛地往下一挥,在他身后,十余个巨大的黑影从大营里腾空而起,在半空只拉扯出飘忽的火影,狠狠的砸向明军的左翼。 “列阵,列阵,防御!” 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哪怕是明军的阵列中已经做出了反应,无数的盾牌在阵列上空翻转了下来,但是这十几个火球,依然在明军的阵列中砸出十几个巨大的黑点。 每一个黑点,意味着几个,甚至几十个明军的伤亡,这样密集的阵形,不仅仅不利于防守大炮,同样对投石车这种简易的大面积打击的投掷武器。 这一瞬间,明军就死伤惨重。 代善的嘴角慢慢的翘了起来,他看和一片慌乱的明军左翼,以为自己会看到明军阵列崩溃的样子,但是很快,他嘴角的笑容收了起来,慢慢地变得严肃了起来。 在他身后的投石车,依然在不紧不慢的投掷着火球,明军也依然承受着伤亡,但是,每一个火球砸出来的黑点,很快就被明军那红色的战袍色给填满了,在这样的打击下,明军的这一个方阵,居然没有发生溃乱。 “骑兵该冲了!”阿济格也紧紧的盯着那个方向:“哪怕顶着伤亡也要冲了,这新造的投石车能打几轮只有天知道,不可错过这个机会!” 代善和阿敏的眼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阿济格一愣,旋即明白了两人的意思:“在给我补充两千人,我左翼交给我!” “哈赤,三奴,你们跟着阿济格贝勒去!” 代善大声地喊着,身后两个将领立刻就窜了出来,阿济格狠狠的看了两个贝勒一眼,一拨马头,朝着左翼冲了过去。 他的兵马最少,这就是他该冲阵的理由! “炮队!炮队!” 左翼的明军是姚春勇率领的虎贲虎威两营,明军的左翼,实际上鞑虏眼中的右翼,按理来说,冲击右翼作为打响大战的开端,从来都没这种打法,但是,这种倒霉事情,就让姚春勇遇见了! 投石车落下的火球的时候,虎贲营当场就差点溃散,他亲自派出去的亲兵当场斩杀了几十个到处乱窜的士兵,才堪堪稳住阵形,东江镇的战法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乱了阵形,就是死路一条,他懂这个道理,但是眼睁睁看着火球从天上掉下来的士兵可不懂。 天上还在稀稀拉拉的下火球,队列里依然有死伤,不过,溃乱总算控制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清点损失,就看到几乎和他这一个方阵人数相当的鞑虏骑兵,潮水一样地从山坡上涌了下来。 整个阵列在他的大声号令下,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迅速地进入了防御状态,而后方隐藏在士兵中的炮车也开始在装填炮弹了! 早就该这样打了! 姚春勇看着那黑压压涌来的鞑虏骑兵,甚至心里突然冒出来一股轻松感,这才是他熟悉的打法,打不打得过暂且不说,至少若是战死,也是死的一个明白,这莫名其妙被投石车丢下的石头砸死,那可太憋屈了。 大炮声如他的预料一样的响了起来,炮弹落在鞑虏的骑兵群中,掀翻了一个又一个的鞑虏, 火铳声也开始响了起来,身边的亲兵不断的在大声的报告着战况,战斗几乎一开始就白热化起来,而此刻,几乎都不用姚春勇如何指挥了,战阵里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甚至有空当的时间,打量了一下整个战场。 城头上帅气飘扬,隐隐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他知道那是大帅在注视着自己,远处的主队,正在严正以待,准备迎接鞑虏的冲击,更远一点的右翼,在这个方向看不到了,不过,炮声只在自己这个放下心响起来,想来,那边并没有接战。 “真特么倒霉啊!我虎威营好欺负么?” 姚春勇突然感觉有些委屈,这么多人鞑虏偏偏冲自己先下手。 “敌人突破前阵,前阵死伤惨重,大人!” “前阵打出求援的旗号!” “火铳队后撤,刀盾手顶上去,就算全部死光,也不能让火铳队被冲!” 第586章 城下大战(二) 敌不动,我不动! 江晚不动如山,静静的看着正前方的鞑虏大队,将眼光从侧翼那几乎已经几近惨烈的战场挪开,他相信自己的右翼,也必须相信自己的右翼,这是鞑虏露出的小小獠牙,鞑虏的大队不动,即使是右翼被突破,他也觉得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 咚咚咚的战鼓再度响彻云霄,就连远山的积雪,也仿佛被战鼓声震动得簌簌而下,右翼未能及时地靠过来,主队的停留显然已经没有了必要,在鼓声中,主队两个大方阵,似乎完全放弃了侧翼的配合,缓缓的朝着中线压了过去。 原本是一字型的战阵,此刻因为主队的突出挺进,变成了山字型。 后金大营里的投石车终于慢慢的停息了下来,那飞舞在右翼明军头上的火球,也终于彻底消失了,即使这不是因为明军的奋战产生的结果,右翼的明军的士气,依然是肉眼可见的一振,竟然硬生生的靠着人命将已经冲进自家阵形已经好几十步的后金骑兵挤了出去。 最前面的地方,遍地都是倒伏的明军士兵和后金士兵的尸首,当最后一批后金骑兵被杀死,数百个手持短刀的刀盾手涌上前去,他们丢下手中的短刀和盾牌,捡起地下已经死去的长矛兵同伴们丢下的长矛,重新按照军官们的呵斥斜斜的举了起来,而在他们的身后,那些没有捡到长矛的同伴们,则是用身体和他们紧紧的顶在一起,以抵御后金骑兵冲撞过来的强大冲击力。 没有了那些无头无脑乱砸的火器,这些从后金骑兵们手中飞出来的弓箭,此刻也似乎变得容易接受了,死伤惨重的明军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睛,宁愿捱上几箭,也要将那些冲到他们面前的骑兵捅下来。 实际上,绝大部分的时候,这些后金骑兵们是自己撞上这些长矛兵手上的长矛的,只要长矛兵们能稳住长矛,那些冲上来的后金骑兵,绝对比身上落了几支长箭的长矛兵要惨! 撤到阵列中间的火铳手,在匆忙的整队,敌军的攻击几乎造成了对他们的单方面屠杀,尽管在同伴们的舍命掩护下,他们大部分人已经撤了回来,但是就是这短短的一会功夫,依然有数十人死在了鞑虏的长刀之下。 听着右翼重新想起来的火铳声,看着一朵朵令人舒适的白色烟花在阵中绽放,姚春勇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在他的身后,炮队的二十四门三磅炮毫发无损,只听得炮队统领一声尖锐的哨声,姚春勇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声响淹没了。 “预备,放!” 与此同时,主队中的炮队,也仿佛得到了命令一样,一声连着一声的巨响轰然从主队的后方响起,将一枚枚炙热的炮弹送到了他们面前的后金大队当中,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攻击,让后金大队的后面发生了一阵骚乱,而从后金大营后方,又歪歪斜斜的飞出了几枚火球,朝着明军的主阵而来。 “不过如此!” 代善抽出了身上的佩刀,指着面前的明军大人:“杀光这些明狗,斩首积功,博取前程的时候到了,给我上!” 巨大的帅旗晃动着,在他身后,一队队早就迫不及待的骑兵们放开了手脚冲了出来,他们越过面前的丘陵,越过面前的积雪,朝着前方的明军大阵扑了过去。 头顶上是火球和明军的炮弹在飞舞呼啸,身边到处都是同伴,远处的明军在他们的眼里,仿佛是鹌鹑一样的挤在一起,唯一给这些明军壮胆的,就是那些躲在他们身后的一些大炮,不过,随着他们胯下战马的速度加快,那些大炮越过了骑兵们的头顶,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去了! 弓箭和火铳弹丸几乎是同时落在了对方的头上,几乎是一瞬间,双方就各自有了巨大的伤亡,不过,论起收割性命来,还是明军中的火铳的性能更高超一些,比起侧翼来,主队的火铳的密度显然是要高几个层级,密密麻麻的骑兵们顶着炮火接近这明军主队,然后又一排排地倒在了火铳之下。 从城头上往下去,明军的主队和两个侧翼,就好像是被蚂蚁群包围的几个巨大的昆虫,蚂蚁虽然多,但是昆虫们的手脚每动弹一下,就带走了无数蚂蚁的性命,而即便如此,依然有着不计其数的蚂蚁漫山遍野而来,要努力的将这几个昆虫包围,咬死,切开,最后碾成粉末。 “就是现在!” 江晚镇静无比的下达了命令,战场上敌军几乎倾巢而出,除了他们留下的几千预备队之外,大概他能看见的敌人,就是所有的敌人了。 城墙上的六磅炮,开始轰鸣起来,城墙上的人几乎同时都感觉到了城墙几乎晃动了起来,巨大的轰鸣声在城墙上的听起来是如雷贯耳,但是,在此刻到处都是火铳声和炮声的战场上,城头上这喷吐的几十道火舌和他们带来的声响,似乎变得微不足道。 甚至没人注意到这边城头上的动静,无论战斗着的双方人马,还是在对面上关注着战场的代善等人,他们的注意力,此刻已经全部都放在眼前厮杀的战场上。 直到一枚炮弹带着巨大的呼啸声,落在代善他们前面不足百步的地方,硬生生的将正在奔向战场的一支骑兵队伍打成了两截,在人群中带走了十几条性命,代善和阿敏才反应过来,明军的大炮已经威胁到了他们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实在是靠前了,靠前得已经是战场了! 亲卫们纷纷拥簇过来,要带着两位贝勒爷离开战场,与此同时,代善身后的帅旗,也缓缓晃动着,朝着后面移动了过去。 仿佛是以他的帅旗为目标一样,明军的炮弹又追了过来,这一次,炮弹落地的地方,距离代善和阿敏已经不足三十步了,哪怕是意识到了危险,亲卫们依然被这枚炮弹带走了七八人,这让拥簇着代善和阿敏往后撤退的亲卫的速度更加快了! “鞑子逃了!!” 江晚大声的喊了一句,随着他的喊声,他身边的亲卫们齐齐的喊了起来,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话语,没有士兵们听不懂的话语,几十人齐齐整整的喊叫声,登时从城头上传到了城下。 而这喊叫声传到正在酣战中的明军阵列,不管是不是真假,更多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 “鞑子逃了!”手起刀落。 “鞑子逃了!”一枪捅个透心凉! 甚至就是连火铳兵,也从隐隐约约的叫喊着,辨别清楚那四周同伴们喊叫的话语,一边扣动着扳机,一边也恶狠狠的喊着。 成百上千的明军的呐喊声,在经过那么小小的一段时间的混乱后,终于变得齐整了起来,而与此同时,更多的人看到在远处,鞑子的帅旗正歪歪斜斜的朝着后面逃窜。 于是,这些人也在大喊着,并指着鞑子帅旗的方向告诉着自己的同伴们,鞑子真是逃了! 冲进阵列的敌人,一群群一个个的被清除,阵亡的同伴们留下的缺口,被一个个后面的士兵们补了上来,战鼓声又开始变得有节奏起来,而冲到近前的鞑子们,再对被猛烈的火铳逼到了远处。 明军阵列,终于顶住了后金孤注一掷般的冲击,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城头上的大炮的声响,此刻变得清晰了起来,和各个阵列中的炮队的三磅炮开始在后金的骑兵中罗列出一张收割性命的巨网,在这张巨网里的后金骑兵们,就仿佛粘在网上的虫子,无论他们是貌似冲杀,还是亡命逃窜,在明军的炮火下,一概一视同仁。 明军突然爆发的士气,让后金士兵很多也懵住了,他们回头看去,熟悉的帅旗正在朝着自家答应后撤,当年宁远城的悲剧就仿佛是记忆里深刻着的东西一样,纷杂而不受控制的从他们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尽管有着大小军官依然在竭力的指挥着自己的兵马,但是,士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旦溃散,就很难聚拢起来了。 战场上的局势,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时钟,原本滴答滴答顺时针的稳健的走着,然后,这时钟里的指针,随着那滴答声越来越慢,然后,就在某一个时刻,指针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朝着逆时针的方向开始走动了起来。 不断挣扎抵御这蚂蚁们进攻的昆仲,似乎重新获得了巨大的活力,他们翻身起来,抖落掉身上沾着的那些蚂蚁,然后环顾四周,迈开脚步,开始践踏起这些欺负自己的小东西,开始追杀起这些小东西起来! “前进,前进!” 城头上战旗招展,战鼓阵阵,在每一个明军士兵的眼里耳里,都是前进的命令,而那些不畏生死冲击他们阵列的鞑子骑兵,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了起来。 各队和各队之间的哨声,再度响了起来,他们开始列队,开始迈动脚步,跨过地下他们同伴的尸体,跨过那些被他们击毙的鞑子的尸体,朝着敌军的大营开始亲近。 火铳声在前进的阵列了,朝着他们射程里任何能看到的目标喷洒着弹丸,一个个试图接近阵列的骑兵倒在他们的弹丸之下,偶尔还有几枚不知道从哪里落下来的炮弹,落在敌人群中,让他们的火铳打了一个空。 不过,没人会关注这些。 此刻,这缓缓前进的阵列,就是一个巨大的城堡,他们这些火铳兵,就是城堡里战斗的士兵,在他们的前面,长矛兵同伴们用身体和手中的长矛,为他们抵御着敌人的冲击;在他们的身后,炮队里的那些大炮一直没有停止过射击,为他扫除远处的敌人。 更远的地方,那是城头上的发出来的炮弹,比起炮队炮弹更大,更犀利的炮弹。 他们只需要不再慌乱,和往常的训练着一样使用着自己手中的火铳,在火铳打坏或者是携带的弹丸火药打完之前,不要停下来就行。 “咱们赢了!” 江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军队,开始缓缓的朝着前方推进,所到之处,鞑虏仿佛积雪一般在消融,而远处更多的鞑虏正在调转方向,朝着他们不断撤退的帅旗拥簇而去。 “注意大炮的落点!” 他吩咐着身边的人:“告诉炮队的统领,落点在咱们的兵马两百步的时候,全部停止发炮!” 传令的士兵匆匆的离开,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然后,江晚缓缓的坐了下来,在他的身后,“江”字旗正迎着风猎猎作响。 “大炮一停住发炮,立刻发出旗号,全军停止前进,不许追击!” 他有条不紊的发布着命令:“命令祖泽洪和他的骑兵营,现在可以出发了!” 一道道的命令传达了下去,指挥着这上万人的战争机器,平时的严格的操练和纪律,在战场上终于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当停止追击的命令传到这战争机器的每一个螺丝钉上的时候,这座战争机器戛然而止,而在他们的前方,丢下了无数鞑虏尸首的敌人,正漫山遍野的在逃窜。 “鞑子逃了!” 呐喊声再度在明军的阵列响了起来,这和战斗中恶狠狠的战斗号子不同,此刻的每一次呐喊都是充斥这胜利的喜悦,充斥这战后余生的兴奋。 这样的呐喊声,更像是一阵阵的欢呼声! 战场上到处都是一阵狂欢般的歇斯底里,即使已经打得敌人抱头鼠窜,但是依然有许多人不相信此刻自己亲眼看到的场面,在这样一场人数不如对方的正面大战中,东江镇居然彻底击溃了敌人! 城头上也到处都是欢呼雀跃的人群,江晚静静的坐在帅旗之下,享受着这胜利的余韵,这个时候,他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 天边那原本软弱无力的太阳,此刻好像也受到这喜悦气氛的感染,努力的钻出云层,散发着一丝丝的热力,江晚浑身暖烘烘的,他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但是,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在他的身边,赵虎臣狠狠的朝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什么过万不可敌,我呸!” 第587章 城下之战(三) 战斗接近了尾声。 不许追击的命令下达,但是不意味着唾手可得的敌军大营所有的明军都会望门兴叹,双千上万的明军蔓延到敌军大营前,只是时间的问题,而那些滞留在敌军大营里的伤员,来不及带走的辎重,也自然成了明军的战利品。 战场上到处都是尸首,几乎没有人约束的情况下,无论是鞑子的俘虏还是伤员,在蜂拥而来的明军面前,都难逃一刀两断的命运。 只有死了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鞑子在胜利之后屠杀明军的俘虏和平民的时候,从来不会手软,如今也到了他们尝到恶果的时候,东江镇显然不会有多余的粮食和伤药留给这些敌人。 这是一场成千上万的士兵的狂欢,没人注意到,在大战中没有出现的骑兵营,已经从甲字堡的大门奔腾而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在已经安静下的战场下显得是那么的突兀,以至于不少的士兵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丁字堡,寻找着炮声的来源。 很快,他们发现炮声并不是从身后的方向传来的,而是从鞑虏逃窜的方向而来,有的人迷惑不解,有的人若有所思,不过,很快他们就放下了这些看起来暂时和他们无关的事情,开始专心致志的打扫起属于他们的战场起来。 军官们清点人员损失,刀盾手们拎着武器在各自翻找着尸首,大批的青壮从打开的丁字堡大门里跑了出来,将受伤的士兵们抬回城内救治着,所有人都在忙碌,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唯独那一直飘扬的帅旗下的那个身影,却是没有半分动弹。 唯一的区别,就是战事结束,那道挺拔的身影终于可以坐下来休息片刻了。 “应该是和西路军遭遇了,也不知道西路军那边准备得充分不充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直在城里组织着人手的高兴盛,出现在了江晚的身后:“鞑子大军虽然溃散,但是,若是给他们时间,他们收拢起来,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这一仗,至少打掉他四五千人,刚刚前面传来消息,敌军大营里还有一两千的伤兵,那是这些天冻伤的,加上这刚刚这一仗,他们锐气已失,李自成只要迎头给他们一击,他们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攻击来!” 江晚摇摇头:“不过,四散而逃倒是有可能的,这个就没办法了,好在老天爷站在咱们这一边,这样的天气,只要他们逃不回辽阳,又没了吃喝,他们基本上能或者逃回盛京的机会不大!” “真没想到啊!”高兴盛颇有感触地看着前面的战场:“真没想到,这一仗咱们居然就这么胜了,我还以为这会是一场很艰苦的守城之战,就好像辽阳那边一样!” “如果这一仗不胜的话……”江晚沉声的说道:“那咱们去年到今年,就全部白费了功夫了,我甚至都做好了退到朝鲜境内,依托平壤和铁山固守的打算!” 他看着高兴盛一眼:“不过,终究是咱们胜了不是!” 城墙上一时沉默了下来,从远处吹来的风,夹杂着淡淡的硝烟味道,吹到他们两人的脸上,高兴盛看着身边这个年轻的统帅的脸庞,一时间,竟然微微有些发怔。 他的思绪就好像飞到了几年前初次见到江晚的那一天,还是在他自己的那间皮货小店,还是在宁远城里,那个时候,也是一场震惊天下的大捷,这个年轻人带着一个佛郎机女人走到他的店子里,然后,微笑着告诉他,在店子的外面,有很多很多的锦衣卫的探子,准备抓捕他这个后金的“奸细”。 一晃几年过去了,他成了这个年轻人的左右手,看着他在这关外的孤城,再度打出了一个震惊天下的大捷,宁远那一战,袁崇焕名动天下,而今日这一战,江晚之名,大概也是无人不知道,无人不晓! “大帅,城墙上风大,下去休息一下!” 他轻轻的说道:“这打扫战场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各营都有自己的章程法度,不用您亲自在这里盯着!” “在等一等!”江晚摆摆手:“我不是在看他们打扫战场,我是在等李自成的消息,祖泽洪应该很快会将他那边的消息送了过来,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心里不够踏实!” 高兴盛点了点头,不再规劝江晚,而是默默的站在了江晚的身边。 “这一战过后,祖大寿的死讯,大概是瞒不住祖泽洪了,你替我规劝规劝他!” 江晚缓缓的说道:“人是宋建杀的,他是监军,我不可能杀了宋建给他报仇,也不可能让他杀了宋建,若是他能解开这个心结,留在我东江镇,他依然是我的骑兵营参将,若是他解不开这个心结,那么,天高海阔,就任凭他去,我绝不阻拦!” “我知道该怎么对他说!”高兴盛点了点头,心里微微琢磨了一下,不管大帅是什么意思,他会尽自己努力劝说祖泽洪,祖泽洪怎么做他不知道,但是他能做的是,就是绝对保证不能让大帅再多一个敌人。 “大帅!” 远处的城墙上,几个参将匆匆的走了过来,姚春勇,赵虎臣,钱无病……除了姚春勇,其他几人,都是那一百六十四人里突击提拔上来的。 而今日之战也证明,这些新提拔的年轻将领,并没有让江晚失望。 “鞑子马快,能留下来的,咱们都给他们留下了,留不下来的,就只能看着西路军那边如何了!” 姚春勇脸上有一块血污,似乎是故意没有擦掉的,他走到江晚的面前:“恭喜大帅,贺喜大帅,此番败鞑虏代善,斩首万余,大帅凭此一战,可跻身当世名将之列!” “哪里有这么夸张!”江晚笑着摆摆手:“下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留一个千人队打扫战场,其他人已经回营休息驻防,所有的伤兵都送回城里救治,死者也抬了回来!” 姚春勇喜滋滋的说道:“一切都是大帅指挥得当,我虎威营虽然稍微折损的,但是鞑虏死伤更重!” “你们几个人呢?”江晚看着赵虎臣和钱无病他们。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战前已经都做过这些演练,此刻倒是没慌了手脚!” 钱无病似乎第一次和大家出现在江晚的面前,看起来有些腼腆:“只是没抓到几个俘虏,等到我下令要留几个活口的时候,已经都被兄弟们杀得差不多了!” “还是我想到了这一茬!”赵虎臣对着江晚见了一礼,得意的笑道:“我提高了赏格,凡是看起来是当官的,抓活的赏金加倍,那边我抓了十几个活的呢!” “你有那么多银子做赏金吗?”钱无病顶了他一句:“还不是要大帅拿银子出来当赏金,大帅不给银子,这银子就得从你军饷里扣,我看你明年是拿不到一两银子的军饷了!” 江晚含笑的看和他们两个斗嘴,眉眼中颇有欣慰之色,他知道在是大战过后两人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放松,虽然有些冒失,但是他一点儿都不以为忤。 “这银子我给!”他笑着说道:“该花的银子,你们大帅我从来可都没吝啬过,你们继续给我争气就行了!” 姚春勇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三人说话,江晚突然转过头来。 “此战过后,你虎威营补充新兵、军械,粮草军饷发放,一律和其他几营相同,这是你今天一战给自己挣来的,以后的话,千万被再耳根子软了!” “多谢大帅!” 姚春勇眼眶一下就红了,江晚这话,算是彻底将他投靠宋建的事情给揭过去不再计较,而以后他虎威营和其他几个营相比,也不会被区别对待了,这算是江晚彻底的接纳了他。 还真不容易啊,他想想已经被驱逐出东江镇的耿精忠,想想在城里被大炮打成一团肉泥,连尸首都拼不起来的孔有德,饶是他一把年轻的人了,也忍不住有些哽咽了起来。 “梅小飞呢,梅小飞还没过来吗?” 远处的尤勇,匆匆的跑了过来,当初在江晚身边的“没有文化”四人组,如今也就他和梅小飞地位最高,有资格在战后出现在这个地方。 赵虎臣和钱无病两人走上前去,亲热地和对方打起招呼来,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刚刚一战的时候各自的遭遇,江晚笑了起来。 远处的炮声依然在轰隆,并且似乎密集了许多,不过,江晚却是没有听到任何的火铳声,几十里的距离,想来火铳声是传不到这边来的,也不知道战场上,西路军和代善的这些溃兵打得怎么样了。 几十里外,两座大山之间的山谷之前,三道长大概半里的巨沟将山谷的入口堵得严严实实,无数的溃败,正争先恐后的朝着这道山谷而来,无论是去辽阳,还是去盛京,只有通过这道山谷才有活路。 每一道巨沟,都足足有一丈多宽,差不多一人多深,巨大的壕沟之间间隔几十步,只是此刻第一道壕沟,基本上已经被人和战马的尸首给填满了,无数的溃败正踏着他们死去的同伴的尸首,越过这道壕沟,不计代价地往前冲锋。 炮弹从天上掉下来,火铳从四面八方射出来,每一刻都有无数人死去,但是没有人在意,人只要从马上掉落下来,无论掉落下来的时候是不是活的,只要落地,立刻就被后面冲过来的人马给撞到,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尸首,然后变成了填平壕沟的材料。 在山谷的最当面你,无数的拒马密密麻麻,但是这依然威慑不到这些夺路而逃的溃兵们,在溃兵们的眼里,似乎他们眼中就只有山谷中的一条路,无论阻拦到他们面前的是壕沟,还是人,他们都是一如既往的亡命向前。 要么就死在这里,要么就活着出去,没有第三个选择。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第二道壕沟,也被溃兵们的战马和人的尸首填平,源源不断的溃兵们一个个发出凶狠的嚎叫,朝着最后的一道壕沟开始冲刺,只要冲过了壕沟,那些拒马,那些拒马后面拿着长矛的明军,根本就阻拦不住他们的脚步! 仿佛是被他们的气势震慑,那些拒马后面的明军开始慌乱了起来,他们四散开来,朝着山谷四周的山坡上逃窜,虽然四周依然是枪林弹雨,虽然依然随时随地都在有人在死去,但是,溃兵们好像看到了生的希望。 在足足再次付出几百人的代价直接,第三道壕沟终于被填平了,大股的溃败们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以血肉之躯在拒马堆里硬生生的撞开了一条路,然后仿佛是泥石流一般,滚滚而去。 两边山谷的明军除了不断的发射火铳和炮弹,更是疯狂的在往山谷中抛滚着落石,滚滚的泥石流中,不断的有人被击中倒下,成为被这些打击留在山谷的一部分,但是,再没有强力阻拦的情况下,终究还是大股的泥石流滚滚的冲出了山谷。 山上滚落的山石,积累到了一定的规模终于截断了这股泥石流,而四周的明军仿佛是醒悟过来了一样,开始借助这些堵塞的山石疯狂的狙击着没来得及冲出去的溃兵。 山谷里到处都是人的惨叫声。 在发现往前冲除了送死,再也不可能冲出去了之后,在山谷外面的溃兵们,果断的开始掉头,朝着来路的方向而去。 而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从山谷的一侧冲了出来,他们夹杂着风雷之声,冲进了溃兵们的队伍,就仿佛是烧红的铁棍落到了雪地里,所到之处,积雪消融,人马皆亡。 山谷里,大股大股的明军冲了出来,他们朝着视线里能看到的一切敌人扑了过去,山谷之外的战场上,大股的溃败被明军的骑兵们冲散得七零八落,而仿佛是无边无际明军则是在雪地里蔓延开来,开始收割那一小股一小股疲惫了马力,失去了战阵的溃散骑兵。 山谷之上,一面“李”字大旗,正在迎着狂风,猎猎作响。 第588章 东江镇改制 李自成,吴三桂,姚春勇,梅小飞,赵虎臣…… 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出现在镇江堡军议论大堂里,他们互相打量着彼此,笑着和对方打着招呼,寒暄着,这些人,有的已经互相之间认识了多年,有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此刻见到对方当面,却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到陌生。 大胜后的兴奋,似乎还在他们的心中洋溢,但是,这已经是数天之前的事情,如今镇江堡的外面,除了骑兵营依然在大肆活动,其他的兵马,大部分都已经回到他们该回的地方去了。 肃清残敌,避免在镇江堡周边出现匪患,显然在江大帅眼里,比直接集结大军乘胜追击到辽阳,彻底将辽阳从鞑虏手中夺回来更重要。 这个问题,的确是让在座的某几个人人心中感觉疑惑,而且,他们并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疑惑。 “眼下咱们镇江堡兵强马壮,又打了这个一个打胜仗,大帅就应该一鼓作气,彻底收服辽阳,辽阳城的守军不会比几天干掉的鞑虏多……” 吴三桂有些郁闷,这一次大战,他只能在宽甸镇守,即使是到了现在,他手下的南海营也只能在宽甸四周看看能不能捡到小股残敌肃清一下,简直是错失了天大的军功。 作为主张乘胜追击一派的人,他是其中最坚决的。 “这样的天气,等到咱们的兵马赶到辽阳,鞑虏的大军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咱们了!” 姚春勇憨厚的笑了笑:“这条路我倒是走过一段,我只能说,从咱们镇江堡到辽阳,哪怕半路没有鞑虏的袭扰,也不是十天半月可以到的!” 吴三桂不以为然,要不是眼前这一位在三日前战功累累,还真要刺对方一下,两三百里,要走十天半月,他南海营可没菜成这样。 “而且,这一次咱们大胜,几乎消耗了这小半年里铁山那边生产出来的弹药,各营的火铳队,至少一半火铳要送回铁山重新修理或者回炉,炮队的情况更糟糕,别的营我就不说了,光是李将军那边要送回铁山的三磅炮,就有二十多门!” 梅小飞愁眉苦脸地说道:“至少开春以前,铁山城什么都不干,就光修理这些火器和生产弹药都够呛了!” 吴三桂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新式的火铳和铁山的大炮,虽然也给南海营补充了,但是,开战之前,这些火器几乎全部都调拨到了东路军那边去了。 “对了!”许简贼兮兮地凑了过来:“小飞啊,哥哥从认识你起,就待你不薄,铁山的那种新造的大家伙,给哥哥弄点呗,等到回京的时候,青云楼二楼的雅座给你留一个,一直吃到回来,都算个哥哥的!” “这个,我说了不算!”梅小飞连连摆手。 “凤城需要这种大家伙啊,放个十来门,鞑子敢来,直接就轰死他们了!”许简认真的说道:“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到咱们打下来的地方,这一开春就被鞑子夺回去,那咱们不白打了!” “大帅到!” 一声悠长的唱名,打断了大堂里众人的话语,许简和梅小飞也闭上嘴,身子齐齐一肃,看着从大堂外面走进来的江晚。 “聊得挺热闹嘛!” 江晚挂着笑容,走到大堂中间的帅椅坐下:“都说些什么啊?” “大帅,你这是偏心了,这次大战,我连鞑子的毛都没见到,等到我过来,仗都打完了!” 吴三桂怨气冲天的样子:“论起打硬仗,我吴三桂怕过谁,我南海营到大帅麾下来,可不是为了小打小闹的!” “南海营坐镇宽甸,让东路军没有后顾之忧,你的意思,这一点功劳都不算了?” 江晚心情相当的不错,面对吴三桂的牢骚,笑吟吟地说道:“那你和李自成换一换,李自成带着东路军回宽甸,你去驻防凤城,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大帅这话当真?”吴三桂眼睛一亮。 “这种事情上,我什么时候和你们开过玩笑!”江晚看着他:“凤城那边,直接面对着鞑虏的反扑,你得做好天天打仗的准备,人就是你南海营剩下的人,粮草和军械可以补给你,但是,若是丢了凤城灰溜溜的回来,那我可要问罪的!” 江晚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怎么样,你敢去吗?” “东路军的炮队要给我留下!”吴三桂愣了愣,意识到江晚是认真的,他想了想说道:“许简和许显纯手中的火铳队,我就不要了,不过,要至少给我补充一个千人队的火铳和弹药!” “火铳这个可以有!”江晚点点头,“分两次拨给你,不过,炮队不能给你,东路军将成为我镇江堡的一个常备营,火器的力量不能削弱,不过,我可以调拨你四到八门六磅炮,或者是二十四门三磅炮,让你组建炮队,你自行选择!” 吴三桂考虑了一下:“那我还是选择三磅炮,小炮好用,大炮太笨重了,离开城墙就没多大作用,我驻守凤城,可不想一直在凤城挨打!” 江晚缓缓的点头:“我许了……” 众人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吴三桂,谈不上嫉妒和谈不上羡慕,只是觉得他这么牢骚一发,立刻就捞到仗打,简直是有些太顺利了,早知道如此,他们早点开口不是更好吗?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来,除了此战过后,要商议如何面对鞑虏的事情,有一件事情,想要给大家知会一下!” 江晚抬起头,看着目光殷切看着自己的众人,微微笑了笑:“此番大战,虽然我东江镇侥幸得胜,但是暴露出的问题也不少,尤其是孔有德率领孔字营阵前反戈,差点给咱们带来灭顶之灾!” 他脸色肃穆了起来:“幸亏有眼前诸位,还有众多的将士浴血牺牲,如今我们还能坐在这里,但是,下一次鞑虏来袭的时候,我们还有这样的好运气,还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吗?” “大帅有什么吩咐,直接命令我等就可!” 姚春勇隐隐猜出江晚要做什么了,心里微微有些期待了起来。 “东江镇要改制!”江晚说道:“如今我东江镇数十万百姓,数万大军,且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若是不改制,一个是面对鞑虏的时候未免有消息不通指挥不畅的问题,另外一个,孔有德之流,也有了滋生的土壤……” “第三个……”江晚环顾了一下众人:“地方越大,粮草军械之类的补给配送,就越成问题!” 见到众人都没有异议,江晚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东江镇自今日起,设总兵府,总兵府下设置军政和民政两大衙门,军政衙门为我东江镇军事中枢,凡各种军令,必经军政衙门签发方为有效,否则,其下各营皆有权不执行军令!” “军政衙门之下,目前除直属八营以外,还单独设置军情司,辎重司,经历司各衙门,以往东江镇由我一言而决的权利,将由军政衙门和下属衙门分担!” 众人咀嚼着江晚的话,没觉得这有多难接受,好似是因为势力大了,大帅觉得自己一个人管不过来才设置这些东西了,听起来和以前没多大的区别。 “在座诸位,大部分应该都是会在军政衙门任职的!”江晚眼光从一个个人脸上扫过:“我这个人,最最规矩,而你们这些人,要么跟随我多年,要么就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时间长了,即使是我,也难免会有一碗水端不平的时候,但是有了规矩,按照规矩办,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衙门成立的时候,会同时颁布各种制度,到时候,你们可以多熟悉熟悉!” 江晚继续说道:“与此同时,民政衙门这个衙门的名字,就很好让你们明白了,这民政衙门是管理我东江镇数十万百姓的,以后我东江镇以军治民的事情,要从此分开,军令不能代替政令,军队是保证政令顺畅执行的工具,而政令,才是令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活下去的东西!” 他眼睛透过众人,看着大堂外的天空,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而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活得下去,活得越好,我们的力量才越强大,我们的军队才会有更多的士兵,更多的粮草和更强大的火器去对抗鞑虏!” “这方面咱们熟悉民政事务的人不多,你们可以议一下,若是手下有精通这方面的事务的人选,也不妨可以推荐上来,若是经过考察可用,这些放在民政衙门里,远比他们在军中做个拿着刀枪的士卒军官发挥的作用更大!” 江晚摆摆手:“畅所欲言,不用顾忌我,不过出了这个大堂,那今日议出来东西,以后就是我东江镇的规矩了,若是谁敢破坏规矩,哪怕就是我至亲之人,我也不会客气的!” 辽阳城! 阿敏和阿济格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来,几天前看到这座被自己大军蹂躏得已经不成模样的坚城的时候,两人都是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这个方向,现在,他们两人活着回到了辽阳城,但是,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和他们分散突围的代善,如今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溃散的兵马被收拢了回来,辽阳城里也派出了兵马,去四处搜寻这些在冰天雪地了艰难跋涉的溃兵们,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对于还能有多少人回来,其实两人已经并不报多大的希望了。 不过,代善一直没有消息,这才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尽管这一次的战败,统帅是代善,但是阿敏和阿济格两人依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更别说两人本部的兵马,基本上在这一战内散失殆尽。 消息如果传回盛京,哪怕皇太极力排众议,在这几年都没有的这一场大败上,不怎么追究两人的罪责,但是,两人心里都清楚,以目前的情况,回到盛京中,他两人必定要沦八旗里最为人不齿的两旗。 无路是从实力上,还是从名声上! 说得悲观点,两人的前程富贵,或许就会因此此战就此终结,然后就是一个在盛京里做一个不愁吃穿但是一辈子都被人鄙夷的富贵闲人。 这显然是两人愿意接受的事实。 “我已经提醒了他(代善)了,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面对的是辽阳的明军,咱们用上千人的性命拿回来的教训,他一点都听不进去!” 阿敏沉闷着脸和阿济格说道:“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我都怀疑他已经战死了!” “不会!” 阿济格摇摇头,他没有阿敏那么精明聪慧,但是,并不是说他没见识阅历:“若是他战死,明军那边还不宣扬得天下都知道啊,到现在为止,辽阳这边可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最好是别死!”阿敏阴沉说道:“他死了,这个黑锅,就全落在咱们头上了,明明打的很好的,他居然就那么退了,若不是他退,全军怎么会动摇,明军怎么会翻盘,这个事情,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禀报大汗的!” “我也会!” 阿济格看了对方一眼,两人仿佛达成了共识。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阿济格开口打破了沉闷:“我现在担心的是,镇江堡的明军,会不会冲着辽阳而来,若是冲着辽阳而来,以辽阳的这几千人,能不能守住!” “为什么要守住!” 阿敏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若是他们真是倾巢出动,这辽阳给他们就是,不过是一座破城,今年丢了我们明年再来取就是了,该带走的东西,大汗都带走了,不能带走的,也就是这城里的这些屋子和或者的明狗了!” 他哼了一声:“屋子一把火烧了,明狗全杀了,他要辽阳,咱们就给他们辽阳!” “大汗那边咱们怎么说?”阿济格点点了头。 “你不用顾忌大汗,这事情我说了算,我阿敏做这种事情,又不是一回两回了!”阿敏恶狠狠的说道:“明狗杀我们那么多的儿郎,咱们当然要十倍百倍的杀回来,要杀得他们胆寒,杀得他们再不敢于我们为敌!” 第589章 终于到了这一步 将原来的规制废弃不用,在一个藩镇实行和朝廷迥然不同的规制,这意味着什么,几乎整个东江镇的高层心里都是清清楚楚的。 更不要说,此刻那位朝廷派来的监军,还在镇江堡的地牢里生死不知的关着。 但是,没有人提出这个问题,甚至没有人和旁人讨论这些理应成为疑惑的问题,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甚至这些注定要在东江镇的新秩序里占上一席之地的高层们都在热烈的为这即将出现的新秩序出谋划策,添砖加瓦,一个个兴高采烈兴致盎然。 江晚很乐于见到这种局面。 这意味着即使是想要摆脱朝廷的桎梏,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要遭遇的阻力,基本上不存在了,而由此,他也真正的有了自己的本钱和底气,为自己心中的理想和信念去奋斗了。 事实证明,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其巨大的惯性不是靠着几个穿越者的翅膀可以轻易改变的,能阻挡历史的车轮改变历史的方向的,只有足够强大的阻力,江晚没觉得自己会是那巨大的阻力,可以让整个华夏衣冠堕入数百年的黑暗,但是,他可以成为那阻力的一部分,并且将更多和他一样有着足够的想法的人团结起来,然后,一起改变这个原本应该会发生的结果。 哪怕是为他自己考虑,他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亡国之臣,让自己的下半生在被外族的统治下渡过。 军政衙门和民政衙门的架子,很快就在镇江堡里搭建了起来,毫无疑问,镇江堡将成为这个新的东江镇的治所所在,而皮岛则是沦为了整个东江镇的后勤基地和中转中心。 光有架子还不够,这两套班子要彻底的流畅的运转起来,还需要足够的官员和足够的时间,军政衙门的总理,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自然是江晚这个总兵兼任了,而民政衙门那边,这个衙门总理一职,暂时还空缺着,江晚心中倒是有几个人选,不过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是这个冬天能够到任的。 所以,暂时只能让高兴盛这个半吊子的军情司的主事代理着,这是权宜之计,高兴盛清楚,江晚也清楚,甚至东江镇大大小小的高层都清楚。 而处理应对这一次大战之后的事情,显然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江晚的命令很明确,除了肃清镇江堡四周的残敌,巩固凤城到马兰峪一线已经夺得的地盘,东江镇的军队不做其他的举动,即使有吴三桂之流请战之声喧嚣,但是,一律都被江晚搁置了。 这一场大战,击溃了来犯的鞑虏,但是东江镇付出的代价并不小,虽然主要代价发生在内部,但是经过宋建的一番折腾和孔有德的叛变,前前后后东江镇损失的战力也几乎达到了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而库存的各种火器和弹药的消耗,那更是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说句不客气的话,同样规模的战斗再在镇江堡下来这么一次,东江镇的火器绝对支持不了这个程度的战斗。 而没了火器巨大的输出,在这样的集结和鞑虏野战的结果,那是一个人都能想得到。 虎威营近五成的士兵折损,向所有人都证明了一个道理,这一次鞑子被挫败,并不是鞑子变弱了,而是他们变强了,而变强的根本,就是因为鞑子的骑兵在火器的密集输出面前,再也没有猖狂的资本了。 江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借这次大胜的机会,将整个东江镇梳理顺畅,彻底的掌控,已经达到了他事先的期待,至于更进一步,去夺取更多的地盘,甚至收服辽阳这些事情,他真是考虑都没有考虑。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卢象升才是辽阳的主力,才是在辽东的中流砥柱,他甚至设想过自己因为和皇帝的反目,将来要和卢象升兵戈相见的情况下,他该怎么应付的事情。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理应在大明的历史上,浓重的留下忠烈的一笔的人物,以及他手下打造的仅次于辽东铁骑的天雄军,居然在辽阳,就这么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他很确定,卢象升是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的小小扇动,才会改变他命运的轨迹,但是,这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替卢象升继续他未能完成的事业,守住这片土地,不让这片土地落入外族之手。 战后要做的事情很多,安抚百姓,抚恤治疗官兵,恢复加快生产,但是这些事情,在两大衙门的架子搭起来之后,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江晚手把手的去处置了,辽阳失陷的消息,这个时候或许还没传到京城,更不用说镇江堡这边大胜的消息了。 而且,有辽阳这个失陷的城市阻隔,而东江镇又不曾主动上报战况的情况下,即使是辽阳失陷的消息已经到了京城,这一场大捷的消息,只怕京城那边依然一无所知。 江晚这个时候,也终于有时间处置一下关于自己的事情了。 消息肯定会传回京城,但那是传回去的是什么样的消息,就很难说了,偌大的东江镇,若是没几个朝廷的探子,那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人,江晚不怀疑东江镇大捷的消息和东江镇改制的消息会同时传到京城去,但是他估计,应该是后一条消息,大概更能引起朱由检的震动!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和朱由检好好的谈一谈。 还有,虽然江嫣然已经将凯瑟琳和李扶摇带离了京城,但是徐采宁和他江某人尚未谋面的儿子,还在京城的定国公府邸,对她们娘俩,江晚也该要有个交代了。 江晚写了一封信,一封很长的信,信的内容除了他,大概也只有收到这封信的那个人知道了,这是信,不是奏折,他希望看到这封信的那个人,能够想到这一点。 他觉得对方也是能察觉这一点的,如果对方真的如同他认识的那个人一样,没有因为身份的变更而变得刚愎残暴的话,他觉得,他和这个人,还是应该可以保持着那一份双方的默契的。 第590章 恭喜老爷高升 陕西,延安府。 知府周觉晚上刚刚为一位去南京上任的同僚送行,多喝了几杯,头微微有些晕。 刚刚回到自己的府邸,就听下人前来禀报,有一位客人已经在他的府邸里等待了多时了,他颇为有些不大高兴的呵斥了下人几句。 这个时候还留在府邸等候他的,必定是没什么交情的人,下人不该将对方留下,更不应该将人放进府里,而此刻他三分酒意,他一点都不想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从他做了这个知府以来,除了官场上的应酬,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完了的周家的亲戚,又一个个的好像从石头缝里冒出来了一样,对这些亲戚们,他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更别说有些还是他夫人家的亲戚。 这些人来找他,无一不是给他添麻烦的,他简直是烦不胜烦。 一边呵斥着自己的下人,一边走进客厅,一见到那等待的客人的面,他立刻就知道,自己怕是冤枉了自己的下人。 “下去,没事不要打搅我们!” 他挥挥手,斥退了下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范先生,没想到是你大驾光临,早知道是你要来犯,我今日就该在府里恭候着的!” “周知府太抬举我!” 范永斗笑吟吟的说道:“贸然来犯,不知道周知府不在,但是,又不敢去打搅周知府,只好在这里叨扰几杯清茶了,话说,我上次送你的那些好茶都喝完了吗,这茶可有些难以入口啊?” 两人相视一笑,分宾主坐下。 都不是外人了,两人的交情甚至都不能用深厚来形容,不说周觉能做这个知府对方当初使了多大的力气,就是周觉成为这个知府之后,没有对方的大力帮助,他想要延安府留下的摊子,如今治理的井井有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寒暄只是客气,客气完了,自然是有话说话了。 “这是有事情?”周觉试探的问道,范永斗何许人也,如今他的范记遍布陕西山西,作为范记的掌门人,能在他延安府的知府家里,闲着几个时辰等他回来,那要说的,肯定不会是小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范永斗笑着说道:“你在延安府里做的事情,江大帅那边都知道了,江大帅对你很是欣赏,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继续将你留在参谋房里,而不是放你出来做官!” “真的?” 周觉脸色一喜:“不会是你给大帅说的,我都没做什么,只不过是将大帅留下来的事情扫扫尾巴,剩下的事情,按照大帅早就规划好的去做就行了,咱们延安府,可不是别的地方,要是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就真该去城外找块地种红薯去了!” “哈哈,有意思!”范永斗笑道:“对你红薯种得好的事情,大帅也是赞赏有加,没想到你也这么觉得!” 周觉:“……!” “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帅托我来问一下你,有没有兴趣去东江镇那边,要做的事情,和你在延安府里做的差不了多少?” “去东江镇?”周觉有些犹豫:“那我得以知府之职,调到兵部才行,而且,东江镇不是军镇吗,一切粮饷都有朝廷供给,我对行军打仗的事情一窍不通,去了那边,也帮不了大帅多少?” “这些都不是你考虑的事情!”范永斗大咧咧的说道:“我就是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而已!” “跟随大帅建功立业,我当然有兴趣,只是……” 周觉还没说完,范永斗就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你愿意就行了,其他的不用说了,门外有车马等着,咱们现在就可以启程,你看你还有些什么放心不下,咱们一并都带上!” “啊!” 周觉大惊失色:“不至于,不至于这么急!” “你是担心什么呢?”范永斗摇摇头:“江大帅现在是用人之际,他看重你,你自己又愿意,那这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难道还等你在这里和你的亲朋好友属下一一喝了辞行酒再走不迟吗?至于公事方面,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会替你先告假,然后到了大帅那边,大帅自然会在朝廷了替你安排,你信不过大帅!” “我当然是信得过的?” “那你是信不过我了?” “范先生,怎么可能呢,我一直对你都是敬重有加!” “那走!” 范文程也不废话,站了起来:“你府里的那些物件,细软,我会叫人给你全部收拾一下,全部都带走,路上你慢慢挑有用的留下,你夫人和你最喜欢的那个小妾,此刻应该已经在外面车上了,你没有子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什么的,咱们就不管了,至于沿路的花销什么的,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范某不差银子!” 周觉摇摇头,总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荒谬,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喝多了几杯,眼前这事情是自己还在酒楼里睡着了发的一个梦,要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呢? “咱们这是去哪里?” 他晃晃脑袋,脑袋昏沉沉的,他越发肯定自己是在发梦了。 “先去天津,然后从天津出海!”范永斗说道:“走,我今晚上要接走的人,可不是你一个,咱们就别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了,你是江大帅指明要的人,要不是这样,我至于亲自来一趟吗?” 稀里糊涂被带上了马车,周觉发现自己的妻妾果然也在车里,不过,两人脸上都是喜滋滋的,想来他们从范永斗的嘴里听到的,应该和他听到的不大一样。 “老爷你这又高升了,刚刚范先生的人来告诉我,我还不大相信呢!” “老爷当然厉害了,不过,为什么咱们老爷上任要走得这么急呢?” “范先生的人对你们说了什么?”周觉有些好奇地问道:“哪里有半夜去上任的事情啊,这事情我到现在都还有些糊涂着呢?” “当然是老爷又升官了呢,我记不清是什么官职,好像是什么衙门总理,负责整整一个大衙门呢!” “我还听说,这个官职就比江大帅小那么一点点,江大帅现在起码是二品大官了,那老爷,少说也是三品了!” 周觉:“妇道人家,想什么好事呢?果然是做梦,这种事情我都自己编的出来……” 第591章 有捷报自辽东来 京城,定国公府。 夜幕之下,披带着一身风雪的徐任之翻身下马走进了大门,见手中的马缰递给自己的随从,有仆役迎上来,他愣了一愣,越过客厅,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里温暖如春,见到他走进来,徐采宁走过去,替他解下身上的披风。 “爹和大哥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吃了没?” 徐任之朝着自己的姐姐露出个笑脸:“呆会我过去在再吃,大哥应该没给我准备酒饭!” “大哥!”他抬头对着书房里正襟危坐的那人,轻轻地唤了一声,然后端端正正地在那人对面坐下。 定国公徐希已经在数月前病逝,其长子徐允帧袭爵,为第九代定国公,而从当今皇帝登基以来,徐允帧一直被皇帝倚重,老国公病逝,定国公这一系的恩宠不仅未见减少,反而加重了许多。 “等你好久了,定下来了么?” 徐允帧看着自己的这个跳脱的兄弟,在历练了几年之后,终于有了一丝稳重的样子,脸上脸色不变,心里却是颇为欣慰。 “差不多定了,应该是年后就走,去锦州!” 徐允帧脸色凝重了起来:“职司呢?” “辽东都司广宁卫指挥使!”徐任之苦笑了一笑:“这不是大哥你向陛下举荐的吗,陛下问的我的意思,我能说一个不字吗?” “怎么,看起来你有怨气,是害怕了吗?”徐允帧摇摇头:“是因为辽阳丢了,西关丢了,广宁卫就成了咱们大明的最前线?” 徐任之看了一眼徐采宁:“瞧大哥你这话说得,这是和鞑子去拼命,就算我怕,我也得去,咱们徐家都不去人,那京里其他的勋贵怎么看我们?” “你看我干什么?”徐采宁翻了翻白眼:“江晚还在东江镇呢,怎么就说咱们徐家关外就没去人了,是哪家挤兑咱们的,我找他们当面去说说去!” 徐允帧摆摆手,制止了自己的妹妹继续发作:“在其他人眼里,江晚可不是咱们徐家的人,这个事情就不要提了!” 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兄弟:“府里的家将,你挑些忠勇之人带去,到了广宁那边,不知道多少人都看着你,看着咱们徐家,千万别丢了咱们徐家的脸!” 徐任之脸色郑重了起来:“大哥放心,任之心里有数!” 他再次看了看徐采宁,这一次,徐采宁终于感觉到了异样,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你听到江晚那边什么消息了,辽阳这次失陷,莫非他也受到了牵连吗?” 徐任之看看看自己大哥,只见大哥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这才缓缓的开口。 “江晚没有受到牵连,不过,他派人回来了!” “啊!”徐采宁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怎么没来府里,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别担心,是好事情!”徐任之宽慰着她:“好像是东江镇打了场小小的胜仗,回京报捷来了,眼下使者正在兵部接受问询,想必等到问询清楚了,就会来府里!” 徐允帧的消息显然要比徐任之接受的层次要高,只是此刻,他也无法给自己的妹妹解释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不一定会有家书,不过总会有消息的,你就别担心了,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和任之再聊一聊,他这算是出去独自领军,有些事情,我得好好的教教他!” 徐采宁看了自己的哥哥弟弟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好,我吩咐厨房那边,给任之准备点酒菜,你们边吃边聊!” 说完,她慢慢地走出了书房,等到身后的门关上,她才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即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此刻她心中也微微有一些隔阂的感觉,尽管这感觉不是特别明显,但是,她依然感觉到了。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直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徐允帧才收敛起脸上的微笑,颇为凝重地开口了。 “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不好,很不好!”徐任之摇摇头:“朝廷已经调集十余万大军,奔赴锦州,松山一线,辽阳失守,锦州首当其冲,若是锦州再丢了,我大明关外可就再没有立足的地方了!” “我没问这个!”徐允帧皱着眉头:“这些还用你来告诉我么,我问的是东江镇那边的情况!” “这个,就更不好说了!” 徐任之苦着脸说道:“东江镇派来报捷的人,刚刚到兵部,立刻就被内阁那边叫过去了,在内阁没呆多大一会儿,陛下那边就派人来,将人带走了,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 “这个时候,江晚派人来报捷,不管是真是假,都是在陛下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啊!” 徐允帧摇摇头:“陛下如何反应还不知道,但是兵部那边想来是不会大肆宣扬这一场大捷的!” “大哥!”徐任之看徐允帧一眼:“要不,让我姐借口生病,让她去南方那边养病去,爹如今又不在了,大哥你袭爵日浅,我怕到时候真有什么事情,咱们未必护得住她!” “南边,去南京?”徐允帧摇摇头:“魏国公那边?” “不,我说的是更南边一点,江晚的四海商行不是在南边和佛郎机人有买卖吗,江晚的那个小妾在那边打理,我姐过去查查账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行!”徐允帧断然否定这个提议:“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事情?大将统兵在外,家眷必须留在京中,这是朝廷的规矩,别说我徐家不能坏了这个规矩,就算我有心坏了这个规矩,一纸圣旨下来,除了增加陛下的猜疑,采宁一样还得留在京中!” 他看着自己的兄弟:“而我定国公一系,自靖难以来恩宠不绝,靠的并不是什么绝世的功勋,而是咱们对朝廷的忠心耿耿,靠的是咱们和历代陛下之间,坦诚相待,互为倚重,一旦开了这个头,那不是我们徐家之福,更不是朝廷之福!” “我总感觉,有些不大好的事情要发生!”徐任之想着自己上次的东江镇一行,眉宇间皱成了一团:“陛下对东江镇一直颇为看重,甚至将江晚的旧部都调了过去,若是江晚让陛下难堪了,那后果,真不是江晚承受得起的啊,就连咱们徐家,只怕也要受到牵连!” “能受什么牵连……” 徐允帧摇摇头:“先不说这个,咱们瞎猜也没有用,还是等江晚的人出宫了再说,先说说你的事情,你将你这次见陛下发生的事情,和陛下说的话,一一给我细说一遍,还有,当时陛下什么表情,也最好不要放过……” 第592章 这信里写的什么玩意 “朕记得你!”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不怒而威,在他面前的龙案前一封书信被打开,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当日魏忠贤伏诛的时候,你就应该随他而去,是江晚将你保了下来,然后留作己用!” “陛下英明,臣许显纯罪该万死,是陛下的恩德才让臣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许显纯趴在地下,诚惶诚恐的说道。 “江晚居然派你这么一个已死之人来回京报捷,倒是有些意思!”朱由检摇摇头:“还是说,你当初欠江晚的一条命,他想要回去吗?” “臣惶恐!”许显纯低头回道:“军令如山,臣只知道奉军令行事,至于总兵大人有什么意思,臣一概不知,也不敢询问!” “起来说话!”朱由检淡淡的说道:“江晚的信里,语焉不详,朕想着知道鞑虏大军围攻我辽阳的时候,东江镇到底做了什么,他说的这一场大捷,到底有多少水分!” 他指指许显纯:“你若是敢胡说八道一句,朕凌迟你许显纯九族!” “臣不敢!”许显纯站了起来:“陛下但有垂询,臣自当如实禀报,不敢有一字虚言!” “说,就从鞑虏围攻辽阳的那一天开始说起!” “实际上,鞑虏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辽阳的,臣事先还真不清楚,当日臣已经奉命从南海营率本部兵马调至参将李自成麾下,在这之前,臣在参将吴三桂麾下,率军正在进攻鞑虏宽甸潘家口军堡,马兰峪军堡,并和李自成将军的兵马配合,将镇江堡以东鞑虏的所有军堡已经据点悉数拔除!” “拿图舆来!”朱由检吩咐了一声,身后的王承恩急忙送上来一副辽东地形图舆,朱由检在图舆上一一巡视,找到许显纯说的这些地名。 “当宽甸地区已经悉数被我东江镇掌控之后,总兵大人组建东路军,由参将李自成指挥,自马兰峪出发,向北挺近,沿路击溃阻拦鞑虏数千人,克凤城!” 许显纯说道:“然后,大帅的将令就过来了,此刻臣才知道,辽阳已经失陷,鞑虏一部向东进逼镇江堡,我东路军除少许人马驻防凤城之外,悉数回援,在镇江堡城下打破鞑虏!” 许显纯这一番话,显然演练过很多次,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随着话越说越多,也越来越流畅了。 “围攻镇江堡的鞑虏是鞑虏的哪一部分,有多少人,此战东江镇折损多少人,事后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收服辽阳,并固守辽阳等待锦州援兵到来……” 朱由检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地抛了出来,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眼神里却是充满了几分愤怒。 “还有,为什么江晚的这封信里,只字未提朕派到东江镇的监军宋建,宋建现在身在何处?” “陛下!”许显纯抬起头:“臣只是一个待罪之人,应该知道的,总兵大人会让我知道,不应该知道的,臣若是知道,就不会此刻被总兵大人派回来报捷了!” “大胆!”朱由检身后的王承恩大喝了一声。 “骆养性!” 朱由检没理会身后王承恩的呵斥,而是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像他根本没打算从许显纯嘴里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一样,王承恩一声大胆之后,整个殿堂里足足半晌鸦雀无声。 知道朱由检这一声略带晦涩的开口。 “臣在!” 骆养性不知道从身边地方钻了出来,出现在朱由检的面前。 “朕有些倦了,你替朕询问他这些问题,关于他知道的东江镇的情况,事无巨细,朕全部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臣遵旨!”骆养性低头应道。 朱由检缓缓地坐了下来,对着他挥挥手,骆养性许显纯二人,低头退了出去。 “陛下……”王承恩走了过来:“奴婢让他们送杯参茶过来,陛下休息一下,咱们打了胜仗,这是好事啊!” “好事么?”朱由检摇摇头,看着龙案上的那一封书信:“江晚这厮,竟然敢威胁朕,他竟然敢威胁朕……” 啊? 王承恩一愣,脸色顿时就白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朕要和鞑虏议和的把柄,他威胁朕要宣之天下!”朱由检神情扭曲:“他还有没有拿朕当他的君父!”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王承恩轻轻地说道:“不是宋建还在东江镇吗?” “哼,那个废物,只怕早就被江晚架空了!”朱由检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东江镇,朕根本不放在眼里,任由江晚他去折腾,朕一点都不心疼,但是,他江晚一个臣子,朕的臣子,居然拿朕的事情来要挟朕,让朕对东江镇听之任之,他这是要造反吗?” “陛下!”王承恩结果内侍递过来的参茶,轻轻地放在朱由检的面前:“关外那种破地方,他图什么啊,陛下都说不在意他那小小的东江镇了,为这个生气,不值当啊!” 朱由检缓缓的啜了一口参茶,又发愣了起来,半响,才缓缓的说道:“是的,不值当……” “就是!”王承恩顺着他的语气往下说:“再说了,他东江镇现在的地方,本来就是鞑虏占了去的,他能多回来,那是他的本事,要不要的,咱们也不在乎,他现在不是没反吗,还在往宫里继续送银子,他老婆儿子也还在京里,这造反的人,不应该是这样子!” “他就是真反,朕现在也拿他没办法!”良久,朱由检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眼下他东江镇倒是成了我大明在关外最能打的兵马了,朕的兵马要对付鞑虏,哪里有时间去平他!” “就是,这么想就对了!”王承恩笑着说道:“他是一有想法的人,读书人吗,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很正常,犯错了,陛下下旨呵斥他就行,眼下他又在外面和鞑虏拼命,若是咱们再误会他了,那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笑话陛下没有容人之量……” “不是有些想法,他是真有谋逆之意……”朱由检敲敲桌子,指指那封书信:“你都不知道这信里写的什么玩意,分设衙门,统领军民,他只是一个区区的总兵,他这是拿自己当辽东督师了!” 第593章 自我审视、忠臣以及大义 朱由检自问自己算是一个很勤勉的帝王,自从登基以来,宵衣旰食,一刻都不敢松懈。 良好睡眠和强健的身体,是保证他可以勤政的重要因素,但是今夜,他却是罕见的失眠了。 哪怕王承恩和他说了许多,但是,那一种遭受到背叛的郁郁之气,却是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不去,上一次他出现类似的情况的时候,鞑虏还在北京城外,而他寄以重望的袁崇焕却是坐视京城的安危不顾,坐视他这个天子的安危不顾,率领大军在京城之外游而不击。 所以,袁崇焕死了,他该死! 而如今才过了多久,菜市口凌迟袁崇焕的情形还在京城百姓的记忆里历历在目,而同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一遍吗? 这些臣子,都不可信! 他愤愤不平的想到,他们想的自己的荣华富贵,想的是自己的前程,唯独没有将他这个君王,将朝廷,将天下百姓放在心里,江晚一介京城白丁,若不是在微末之时自己青眼于他,哪里有他今日。 而他一旦得势,就居然搞起拥兵自重的把戏来了,当年若不是辽东的李成梁养寇自重,哪里有今日的后金之祸,李成梁该死,江晚也该死! 所有这些忤逆之臣,全部都该死! 不平到极致处,朱由检恨不得立刻就派锦衣卫出京,将那江晚召进京城来,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好好的问他一句:“你这样做,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当初在朕面前夸夸其谈的那天下人各守本分,各司其职的那一套理念吗?你现在这样做,和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还好,他终究不是当年那个蛰伏在十王府里的少年王爷了,在九五至尊这个位置上,他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上一次的意气用事,导致的后果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影响着大明社稷,虽然他不可能对着自己的臣子和百姓,承认自己是意气用事了,他心中终究还是知道,若是当初能缓一缓,缓一缓再做出决定的话,或许,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变得那么难以收拾。 祖大寿就不会因为畏惧自己,连夜奔逃到关外去,孙承宗也就不会为了安抚祖大寿,将他派到大凌河去筑城,没有了这样的一档子事,鞑虏就不会在大凌河大败了朝廷的兵马,那么,今年他们气势就不会这么嚣张,而大明也有着足够的兵马,来维持关外的局面。 但是,这世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局势变化成这个样子,不说一定都是他这个君王的责任,但是他的决定在局势的演变中,肯定也是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的。 朱由检辗转反侧,一会儿脑子里是关外的局势在翻滚,一会儿是江晚的那得意洋洋的小人模样在脑海里跳来挑起,在不知道跳过了多少个回合之后,他在翻身坐了起来。 这一夜,就在他的辗转反侧中过去了,而他对此事,依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决断。 他在等骆养性的消息,这一夜过去,那个许显纯关于东江镇,关于江晚的消息,应该已经全部都问得差不多了,以骆养性的性格,此刻应该已经在宫门之外等候着了。 今天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他也不想召见什么臣子,至少上午他不想见什么臣子,无论是他还是朝廷的官员们,在忙碌了整整一年,在这临近年假的休沐之日,大概所有人都想休息一下,过一个太平的好年! 骆养性果然一直在等着皇帝,内宫宫门一打开,他就将请求召见的牌子递了上来,片刻之后,他带着一叠厚厚的纸张,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些都是他连夜对许显纯的问询记录,或者说是“口供”,不过到底算是什么,那得看是皇帝的意思了。 朱由检看这些东西,看得很慢,甚至很多的地方,在看到后面的时候,他又翻出来再到前面看了一遍,足足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他才看完面前的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可信的有多少?” “臣不敢百分百保证都可信,不过,以臣的判断,至少七成是可信的!”骆养性低着头说道:“那许显纯是锦衣卫出身的老人,自然知道锦衣卫的手段,明知道是陛下想要知道的东西,若是他敢胡言乱语,那到时候,他想死都难!” “动刑了吗?”朱由检缓缓地问道。 “暂时没有,许显纯非常的配合,几乎有问必答!”骆养性恭恭敬敬的回答:“锦衣卫里,有很多办法可以验证犯人说话的真假,一般来说,出错的机会不是很大!” 朱由检不置与否,手指在面前的龙案上轻轻地无意识地敲了起来,骆养性不敢出声,他知道这是自己这位君王正在认真思索问题的小动作。 “嗯,没动刑……,要不然朕就得将他留在京里,换一个回东江镇去了!” 朱由检淡淡的开口:“既然你问了这么多的事情,自然知道,东江镇的江晚现在想要做什么了,这个事情,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你怎么看?” “陛下怎么看,臣就怎么看!”骆养性肃然回答道。 “朕不要听这些话!”朱由检皱着眉头看着他:“朕就是想问你,你觉得这江晚会不会反?” 骆养性吓了一跳,尽管他已经有几分心理准备了,但是皇帝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他还是觉得自己喉头一阵干涩,无论想说什么,突然之间都说不出来了。 朱由检也不急,就那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拿起那份口供看了起来。 “好好想,想清楚了回答朕!”朱由检说道:“当初朕可是动过心思,让他做朕的锦衣卫指挥使,甚至朕还让他组建过一个听雨楼,准备将锦衣卫取而代之,你如今能承袭这个指挥使,还得托他的福气!” 良久…… “臣以为,不管江晚此人有没有反意,他都不能反!” “嗯?”朱由检抬起头,“不能反,还是不敢反,还是不打算反?” “眼下朝廷的局势,东江镇只能是大明的东江镇,不能是江晚的东江镇!”骆养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明需要这么一支劲旅在辽东,陛下也需要这么一个臣子鼓舞文武百官的士气!” “不然呢?” 或许是一夜的思索,让朱由检对此事想了太多,此刻他情绪远比昨日冷静:“莫非他还敢竖起反旗,勾结鞑虏攻我大明不成?” “这个事情,大概是不会的!”骆养性很是肯定的回答道:“以他东江镇的作为,加上这一次大败鞑虏,他不是祖大寿,鞑虏容不下他!” 骆养性的话没说得太透彻,但是朱由检心里清楚,江晚当然不是祖大寿,当初祖大寿是因为和朝廷有了嫌隙,害怕自己落到和袁崇焕一样下场,才会逃回辽东,自己和他君臣失和,鞑虏当然敢要,能容。 而江晚的出身和战绩,除非皇太极宁愿冒着被自己的王公贵族动摇他的汗位的风险,否则是绝对容不下江晚的。 哪怕就是江晚将现在皮岛外东江镇占据的全部城池土地都献给鞑虏,那也不起任何作用,因为那原本就是鞑虏已经占据的大明土地,只不过江晚从鞑虏手中夺回来而已。 当然,他知道在只是表明上的因为,其实,若是江晚真的有心和鞑虏勾连,那么,他给他的密旨,他就应该依照旨意行事就行,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旨,甚至将他派到东江镇的监军都给架起来了。 想到那个宋建,他眉宇间露出一丝丝厌恶之色,那真是一个废物! “不和鞑虏勾连,这还是好事情了?”他摇摇头:“辽阳失陷,他东江镇可是连一支援军都没有发往辽阳,而是趁着鞑虏出兵的机会,趁机扩大地盘,但凡他还有一丝忠君之心,就不会这么不分轻重,不顾大局!” “或许,他是打算牵制鞑虏大军,策应辽阳!” 骆养性硬着头皮说道:“此战大捷,也证明东江镇对鞑虏,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而东江镇兵马,自毛文龙以来,朝廷其实就没有重用他们,陛下失望,那是因为陛下对江晚一直期望过高!” “你在替他说话?”朱由检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骆养性。 “臣不敢!”骆养性也并非一味的唯唯诺诺之徒,此刻见到殿内无人,仅仅几个内侍在一侧,他也大着胆子说了:“臣只知道,如今朝廷调兵遣将固防锦州一线,自锦州以外之地,朝廷的兵马仅剩下东江镇一支,而东江镇兵马又和鞑虏水火不容,所以,不管江晚想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还有这么一支兵马,可以在关外为陛下,为朝廷舒缓压力!” 朱由检没有说话。 见到皇帝没呵斥自己,骆养性胆子又大了一些,再补充了一句:“而且,东江镇兵马的钱粮,并不是朝廷补给的!” 足足过了半晌,朱由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骆养性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能在朕面前直言不讳的人不多了,骆卿就是其中之一,朕不是什么刚愎之人,这样的话,以后可以多在朕面前说说……” “臣……惶恐!” “好了,此事朕自有决断,那个许显纯不要难为他了!”他摇摇头,对着身边的内侍吩咐道:“召当值的内阁大学士,召兵部尚书!” 内侍匆匆而去,朱由检又回过头,对着王承恩说道:“东江镇大捷的事情,我会下旨褒扬,宣告天下,江晚府邸,你替朕走一遭,用朕的送些赏赐过去!” “还有!”他对着骆养性吩咐道:“让锦衣卫那边在市井间多宣扬一下此事,多鼓吹一下江晚的事情,这些东西你都看过,也不用编造事实,让民间知道他,朕要让他名扬天下!” 见到骆养性微微露出不解之意,朱由检自负的笑了笑:“你刚刚都说了,东江镇如今是大明在关外的孤军,和鞑虏又是水火不容,朝廷也没有钱粮给他们,那么,能给他的,就只有大义了,他江晚若是不想被天下人唾弃,遗臭万年,那么,他就好好的做我大明的臣子,不管他心里怎么想!” 骆养性低头想了一下,脸上露出钦佩之色:“陛下英明!” “好了,都去办差去!”朱由检的精神,似乎一下振奋了起来:“朕要和内阁商议此事了,多亏卿家的提醒,朕差一点又意气用事酿成大错!” 乾清宫外,几个内侍引着几位阁老朝着这边匆匆而来,天上飘落的零星雪花落在几个大明重臣的身上和脸上,阁老们一脸凝重,却是连拂拭雪花的心情都没有,一个个冒着风雪,走进了这座大殿…… 风雪笼罩的北京城的另外一边的角落里,徐采宁从奶妈手中接过自己的儿子,小家伙鼻头微微有些发红,指着窗外的雪花,咿咿呀呀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身后的屋子里,炭炉里飘来阵阵的甜甜香气,那是红薯被烘烤熟后散发的香气,这样的吃法是江晚告诉徐采宁的,徐采宁很喜欢,咿咿呀呀的孩子,也很喜欢。 数百里外的官道上,几辆马车在一众骑士的护卫下,正匆匆的冒着风雪在赶路,最前面的马车车帘在这风雪之中掀开了一道缝隙,对着外面说了几句什么。 在马车旁边的一个骑士凑了过去,大声的回答着车里的人的问题:“是的,大人,如果风雪再大一些,只怕咱们就得在前面县城歇息一个晚上了,不过,如果还能走的话,咱们走快点,天黑之前应该就可以走出山西地界,咱们范记的人,在前面都打点好了一切了,大人不用担心!” 温暖如春的马车里,周觉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妾:“我说还在山西,你偏不信!” “这么大的风雪也不歇一歇,这车颠簸得我浑身骨头都散了……”小妾蹙着眉头抱怨着,“车里也无聊的很,真是没意思……” “过来,老爷给你揉一揉,那就有意思了,哎呀,是老爷替你揉,不是让你揉老爷我,哎呀,哎呀,哎哎呀……” 第594章 我为世叔解惑 抵达天津漕运码头的时候,周觉心里的那点不安,经过一路的积攒,终于爆发了出来。 范永斗不见了踪迹,他被范记的人安排在了城外的一家客栈里,虽然一路上到客栈里,范记的人都伺候得十分的周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对那些人发起火来。 他周觉可是朝廷命官,堂堂的一府知府,如今稀里糊涂连同家眷都被范永斗千里迢迢地弄到这天津来了,不管怎么说,范永斗得给他个说法。 至少,让他周某人确信,他此行并不是擅离职守。 范永斗说官场上的一切,有江大帅和他范永斗来为他打点,即使他周觉是真心实意地愿意为江大帅效力,愿意去辽东那苦寒之地建功立业,但是此刻,朝廷的调职或者升迁文书,也应该到了! 就算一切从简从急,但也不是范永斗一介商人借着江大帅的名头就可以决定他周觉的前程的。 到了客栈,周觉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走了,而是告诉沿路护送他的范家的人,他必须得见到范永斗。 客栈的伺候其实并不差,为了迎接他,甚至没有接待其他的客人,不过等到住下他才知道,这客栈根本就是范家的产业,而清空客栈,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接待他,在他后面,从延安府里,还有很多的客人会到这里来,然后和他一起出海。 这大概就是范永斗在一直办的事情! 在客栈里呆了几天,范永斗没有来,但是,周觉却是等到了另外的一个人。 “周世叔应该见过小侄的!”青年笑眯眯地站在他的面前:“小侄范缜,虽然一直在京城跟随江先生,但是当初也是在延安府呆过一些时日的了!” “你来了没用!”周觉摇摇头:“我要见你的父亲说的事情,你做不了主的!” “实际上,小侄还真做得了主!”范缜笑眯眯地说道:“请周世叔去东江镇,是江先生,哦,现在应该是江大帅亲自下的命令,由小侄来执行,而家父只是帮扶小侄一把,这舐犊之情,周世叔你得理解一下!” “没用,我不见到你父亲,我是哪里都不会去的!”周觉说道:“若是他执意不肯来见我,那么,等到风雪停息之后,我即刻返回陕西,而我周某和你范家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周觉已经心里有了疑惑,对范家父子的话,自然是不能在百分百的信了。 “不,周世叔会去东江镇的!”范缜笑眯眯地说道:“只不过稍微耐心等候一下,对了,这是最新的邸报,周世叔没事的事情,可以看看解解闷!” 邸报这种的东西,周觉当然不会陌生,这是朝廷记录印刷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消息的文抄,朝廷定期抄送天下州府,以便让天下的官员了解朝廷最先的消息,动向,以及皇帝的旨意。 他堂堂延安府知府,当然是有资格收看邸报的。 只是这最新的邸报,他的确还没看到过。 接过邸报,他细细地看了起来,很快,他就看到了范缜想要他看到的内容,他脸色变幻了一下,又惊讶又是欢喜。 “我……我……!” “恭喜周世叔高升!”范缜似笑非笑地看着周觉:“以都察院佥都御使巡抚辽东,这下周世叔能有耐心多在这里等待几日了,即使是朝廷加急办理周世叔升迁一事,周世叔的上任文书和印信这些东西,还是需要时间才能送到周世叔手里的!” “这……这!” 周觉已经语无伦次了,如果不是今天没有喝酒,他绝对又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喝醉了在发梦了,他一个陕西的地方知府,不过是举人出身的一个知府,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能进京做个京官就是自己的仕途的巅峰了,谁又想得到,他就只是喝了一顿酒,见了一个人,然后就突然成了都察院的佥都御使,辽东巡抚了吗? 这也太不真实了一点! “稍安勿躁!”范缜笑着说道:“如今风雪甚大,出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这一次,可不仅仅是送周世叔一人去辽东,还有不少去辽东就职的人,所以……” “多谢贤侄告知!”周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遮掩都遮掩不住的笑意:“若是这样的话,别说在这里等候一些时日,就等候几个月我也等得的!” 他微微有些尴尬:“只是你父亲将我安排出来的时候,有些匆忙,这一路又不见他的踪迹,我心里未免有些不踏实!” “这个小侄明白的!”范缜微微一笑:“出海之前的这些日子,小侄一直会在天津,若是世叔还有什么吩咐,随时告诉范记的人,想要见小侄也是如此!” 周觉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邸报:“这邸报上说,江大人如今也升迁为辽东都司都指挥使,这东江镇如今,是归了辽东都司节制吗?” “这个是自然!”范缜点点头。 周觉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眼前这范家的子弟,显然已经是有了官身,而且,就是在江大人身边任职,而对方对自己一口一个世叔,亲热之中也微微有些矜持,倒是有些气度的样子了。 就是不知道如今他在江大帅身边,到底是担任什么职司。 “这个,说来惭愧……”范缜脸上微微有些不大自然:“小侄倒是在大帅麾下的民政衙门做了个小小的副司,不过小侄主要还是在四海商行这边做事情,这官职什么的,实在是让世叔笑话了,不过,周世叔此去辽东,必定是鹏程万里,小侄倒是很可能成为世叔的属下,到时候世叔可不能因为这一路来招待不周记恨在下,到时候给小侄一些难堪哦!” “哈哈哈!”周觉笑了起来:“亲近都来不及,怎么会为难贤侄呢,不过,这民政衙门是个什么衙门,我好像隐隐约约听你父亲提起过,这个我倒是见识浅薄了!” “这个,等到了辽东,世叔自然就知道了!”范缜笑着告辞:“小侄还有些琐事在身,就不打搅世叔了,不过,世叔倒是可以期待一下,等到了辽东,想一想自己该如何的大展拳脚!” “告辞!” 第595章 天威难测 “真的要走吗,过年了再走也可以啊!” 徐任之低着头,看着坐着自己和大哥面前沉默不语的徐采宁:“年后我上任,可以和我一起去,至少路上我可以照应你,这个天气出海的话,真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 “王公公也随着我去,我若不去的话,王公公离开京城可就有些扎眼了!” 徐采宁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大哥和兄弟:“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王公公的意思!” “是陛下的意思!”徐允帧脸色有些郑重的样子:“这不合规矩,所有的事情,都不合规矩,采宁去辽东不合规矩,王承恩这出宫,也不合规矩!” “大哥,有些事情,我本来不打算说的!” 徐任之有些怯怯的看了看自己的大哥:“你还记得我上次去东江镇的事情!” “嗯,我记得,你给江晚带了不少东西去,也带回了江晚捎给采宁不少东西……” “其实,那一次去东江镇之前,陛下单独召见过我!”徐任之硬着头皮说道:“其实,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替陛下传了一道密旨给江晚!” “怎么?”徐允帧和徐采宁两人齐齐动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一直能隐瞒我们到现在,密旨上说的什么?” “我不知道啊!”徐任之一脸的无辜看着自己的哥哥姐姐:“陛下神神秘秘的,江晚也神神秘秘的,那旨意我根本不敢看,江晚看过之后就烧了,本来这事情我打算烂在肚子里的,不过采宁也要去辽东,我也觉得不大对劲,这才忍不住说出来,咱们参详参详一下,不会是江晚和陛下之间,出了什么事情了!?” “怎么可能!” 徐允帧断然摇头:“陛下对江晚一直信任有加,此次辽阳失陷,东江镇算是给陛下挣回来一点面子,陛下也毫不吝啬的升他为辽东都司都指挥使,这可是正二品的武职,若是江晚能再建功几次,只怕陛下就得考虑封侯的事情了!” “哪里这么容易!”徐任之叫了起来:“我大明的封爵哪里这容易的事情!”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以咱们家江晚来说,别说封侯,就是到时候封公,我也不觉得奇怪!”徐采宁傲然说道:“怎么,你觉得你现在一个卫指挥使有点丢脸了吗,谁叫你这么疲懒,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大哥天天盯着你!” “姐!” “好了!”徐允帧打断了这姐弟两人的日常斗嘴:“采宁,江晚的家书里面,有没有说些他那边的事情——那种不合适在朝堂上说的事情?” “多是筹备钱粮,以及四海的事情!”徐采宁皱了皱眉头:“大哥,你知道的,江晚那边几万兵马钱粮主要靠四海商行这边撑起的,下半年又给宫内送了二十万两白银,四海这边的事情繁复劳心,我哪里还也有时间问他军镇的事情!” 徐采宁犹豫了一下:“而且,江晚做事情,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我可以左右的!” “那就是还是有事情发生!”徐允帧眉宇间露出一丝忧虑之色:“但是一直到现在,就连我这个定国公都不知道这方面的事情,若是有事情发生,要么就是事情不大,要么,就是陛下有意保密了!” “肯定有事啊!”徐任之叫了起来:“要不然,前几个月怎么宫里突然莫名其妙的给东江镇派了一个监军过去,这事情荒谬得就好像陛下给骆养性的锦衣卫派个监军一样,要是那样的话,陛下哈不如直接换了骆养性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呢!” “锦衣卫指挥使陛下可以换!”徐允帧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下:“但是,东江镇总兵,陛下怕是不能也不敢突然换掉,当日江晚去东江镇是弹压哗变,整肃军纪过去的,若是他能和鞑子对战,连连捷报,那必定是已经彻底了掌控了东江镇的兵马,陛下想换个总兵,即使江晚愿意,只怕这刚刚整肃起来的东江镇,立刻就要出乱子!” “你明天进宫一趟,如果见不到陛下,就见见王承恩,他既然要借你的名义去辽东,肯定会见你的!” 徐允帧想了想:“看看能不能推辞这一趟,还是用身体不适的名义,去四海到南方的商行去将养一下,至于去辽东,反正任之也是要去辽东就职的,你们姐弟一体,王承恩和任之一起去,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徐采宁欲言又止。 “江晚的血脉在你的身边!”徐允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只要避开这个当口,不要去辽东,等你到了南方,以你四海的实力,你要去辽东,不就是你一个念头的事情吗?”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到了那边,谁还管得了你不成!” “大哥这个做法作为稳妥!”徐任之点点头:“陛下若是真的倚重江晚,看重辽东的局势的话,你的请求一定会起作用的!” “就这么决定了!”徐允帧说道:“不过采宁,你出身我徐家,自然知道我徐家立足大明的根本,我徐家自先祖封爵到大哥这一代,享受朝廷的供奉,自然也是与国同在,你若是能到江晚身边,你身为他的正妻,若是江晚有些什么不合适的想法,你一定要尽你为人妻的责任,好生规劝于他!”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徐采宁,隐隐露出几分担忧:“社稷危难之时,我徐家上下,定报国恩,与国同戚,若是我兄妹日后有反目之时,我等还有何面目去见我徐家先祖!” “我明白了!”徐采宁狠狠的点了点头:“大哥的担忧我明白的,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光,江晚不会负了陛下,不会负了朝廷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那样最好!” 徐允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咱们的这位陛下啊,威望渐隆,如今就连常伺在他身边的我,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了,大哥只是想大明好,想陛下好,想咱们徐家好啊!” 兄妹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咱们都是如此啊!” 第596章 繁华雏形 风雪已经停了多日,城堡角落里堆积的积雪,已经冻成了仿佛比石头还要坚硬的一块块,厚厚的棉衣下仿佛是刀子一样的寒风,依然是想着千方百计的往着棉衣里钻。 不过,寒风们显然是徒劳无功的,即使是这些裹着棉衣的人们被寒风钻了进去,让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上一个或者几个寒战,但是,这些穿着棉衣的家伙,只不过用力裹紧了棉衣,依然在屋子外面谈笑风生,却是再也不会像往年一样,躲在那些阴冷潮湿的窝棚里,死活都不出来了。 崇祯五年的新年,就是在这一片紧张但是又不乏祥和的气氛中,来到了镇江堡。 鞑虏的袭扰虽然好像一直没有远去,但是对于镇江堡的百姓们来说,今年这一年,算是终于可以踏踏实实的过完了,在镇江堡城下丢盔弃甲的鞑子们,就算他们再凶悍,在这个时节,也不会再发起进攻了。 而镇江堡的物资,也突如其来的好像丰富了起来,虽然这个时节想看到新鲜蔬菜还是很困难的事情,但那是,各种粮食吃食,布匹绸缎,新鲜猪羊肉,也出现在镇江堡的市场了,只是价钱稍微高了一些,不过,前一阵子官方大撒银子修缮城墙,不少的人家还是愿意拿出钱来,给自己的老人和孩子换上一身新的衣裳,再割点肉食回家去。 有趣的是,一年四季很难见到肉食的百姓们,按理来说会选择如今镇江堡里最便宜也供应量最足的马肉的,但是经过刚刚开始的一阵子的抢购之后,这些从战场上回收的战马尸首上取下的马肉,终于陷入了滞销,这让民政衙门的那些官员们甚至不得不采取了搭售的方式来处理这些大量的马肉。 购买一斤新鲜羊肉,必须购买一斤马肉,而购买一斤猪肉的话,也必须购买半斤马肉。 这个办法一实行下来,百姓们甚至怨气冲天,纷纷指责官府不干人事,不过,等到百姓们发现市面上的猪羊肉的供应在肉眼可见的变少之后,很快,就算是要搭售,他们也顾不上的开始抢购了。 不仅仅从大明来的商品,出现在镇江堡的集市,甚至从朝鲜国、倭国等地一些稀奇古怪的商品也出现在镇江堡的集市,而镇江堡内,已经在民政衙门的规划之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商铺,这些商铺的出现,为镇江堡不仅仅带来了诸多的方便流通,更是让堡内的百姓们有了去处。 整个镇江堡,算不得繁华,但是,逐渐有了繁华的雏形了。 辽阳那边的失陷,出现了大量的逃难的百姓和溃兵,在东江镇的军队的引导下,这些逃难的百姓和溃兵们艰难的跋涉到了镇江堡,看着他们在城外的窝棚里安身,看着他们在官府的指挥下,开始甄别身份,依靠着官府的救济渡过这个冬天,如今在镇江堡内的百姓们,不自觉的就有了一种优越感。 去年的这个时候,在城外的可是他们,可是经过他一年的辛勤劳动,还有官兵们的浴血奋战,如今他们可以安安生生的呆在这有着巨大城墙保护的堡垒内,而这城墙还是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手,一寸寸的修葺起来的。 一行车马,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慢慢悠悠的朝着镇江堡而来,在他们前面的,是从平壤过来的一支车队。 军堡大门的士兵,在仔细地检查着前面车队里装载的货物,这一行小小的车马,不得不停下来,耐心的等候着前面的车马疏通。 “任之啊,要不,陪咱家下去走走!” 王承恩看着外面蜿蜒的车马,微微皱了皱眉头:“外面天气似乎不错,在车马内时间长了,这整个人的身子骨都好像僵硬了!” “公公说走走,咱们就走走!”徐任之笑嘻嘻的说道:“不过,咱们来的消息已经送到我姐夫那边去了,若是错过了姐夫派来迎接公公的人,那可就有些怠慢了!” “咱家不觉得江晚会来派人迎接你!”王承恩微微笑了笑:“至于咱家,他又不知道咱家过来了!” “嘿嘿嘿!”徐任之尴尬的笑了笑,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搀着王承恩走下了马车。 “公公,这就算进了堡门,到镇江堡主堡可还够远呢,靠咱们两条腿走过去累都要累死了!” “让他们跟着!”王承恩回头看了车马一眼:“就进去走一走,真累了,我不会上车么?” 两人朝着前面信步走去,身后十来人立马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等到到了门口,有人拿出铁山那边开出来的凭条,在守卫眼前晃了晃,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堡门。 一走进堡门,王承恩就怔了一怔,他想过这镇江堡内的情形,但是从来没想到自己见到的这样的一副画面。 连绵不绝的房屋一望无际,在房屋的中间,石板铺成的道路,将这些房屋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这些仿佛是街道一样的石板路上,来往的路人络绎不绝,他们笑着和四周的人打着招呼,或者是几个人靠着房屋门前的长凳上,晒着太阳聊着闲天。 那些石板街道的两侧,隐隐有些高挑的旗幡,那应该是做买卖的商家。 王承恩回头看了看堡门外蜿蜒的车队,抬头看了看城墙上那招展的大明军旗,还有在城墙上巡逻的一队队的官兵,一时之间,他都有些恍然了。 若不是这些,他都以为自己来到某个江南小县城了,这哪里是关外的一座军堡。 “这当然不是一座军堡了!”徐任之笑着说道:“这个堡叫丙字堡,是镇江堡的四个副堡之一,咱们从朝鲜国这边过来,从这里进堡是最近的,其他几个方向,想来都是和这里差不多的情形!” “这得有多大?” 王承恩喃喃自语道:“难道说,江晚将东江镇几万兵马,全部都放在这堡里吗,还有这些百姓们,至少也是数万百姓,这样的军堡,除了城墙不如锦州辽阳的大城,无论是百姓还是军队,已经不输于他们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徐任之很不负责的说道:“公公见到我姐夫之后,可以仔细地问问他,这种军略大事,想来他也是不会给我说的!” 第597章 重镇气象 “去那边看看!” 王承恩背负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这新建的石板路上,一个从他面前走过的人,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他愣了一愣,也对那个人露了个笑脸。 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人已经匆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远处传来的呼朋唤友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徐任之。 “这关外的百姓,都是这么热情的么?” 徐任之笑了笑,他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年年打仗死人的地方,百姓们再热情能热情到哪里去。 王承恩摆摆手,身后跟着的人缓缓地放慢了脚步,只剩下他和徐任之两人慢慢地走在石板路上,不远处几个人蹲在地下袖着手正在晒太阳聊天,王承恩学着他们的样子,也将手笼在袖子里,在他们身边蹲了下来。 “……反正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江大帅的长生牌位,我肯定是给供上了,给官府修城墙,帮官府出丁还给钱事情,别说我这一辈子没遇上过,就算我爷爷那辈,我爹那辈,也没听说过!” “切,这还要你说,你是昨天去民政衙门领钱去了,老实说,领了多少银子,不要你请客你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儿啊!” 王承恩笑眯眯的听着在几个闲汉闲扯,也不搭腔,倒是徐任之忍不住开口:“官方征丁给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这还要长生牌位,有些扯了!” 几个闲汉看了他一眼:“你倒是给我说说哪里的官府还给钱的?” “你不是咱们镇江堡的人!”有人意识到他的满口京片子,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都不知道,咱们不是要说江大帅的好,这没得说,但是咱们镇江堡若是没江大帅,大家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不知道,立个长生牌位怎么了,没他老人家,就没有咱们这帮苦哈哈的活路!” “开春了之后,我那田地我得赶紧去民政衙门那边去登记,我问过在衙门当差的王家小二了,衙门那边去年说的三年免租的事情,可一直有效,我可不想被城外那些新来的将我田地给占了!” “还免租,直接买十亩地不好吗?”有人不屑地说道:“我听说民政衙门那边马上就要丈量土地了,听说要发卖不少,大家若是有余钱,趁着现在多买几亩地,不管是自家种还是佃给别人种,这都是净赚的啊!” “还有这种事情?” 几个闲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王承恩看了徐任之一眼,站了起来。 “他们都没问我从哪里来的呢,我都编好瞎话了!”徐任之有几分郁闷地说道:“太不拿本将军当一回事了!” “南海营几千人,都是你这副德行!”王承恩微笑着摇摇头:“他们见的应该不止一个,还问什么?” 不远处,一群人围在一个铺子前,吆喝声从铺子里传了出来,好像是一家卖花布的店面在疯狂大甩卖,王承恩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微微有些遗憾地砸了下嘴。 “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公公?” “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多的人,在这里开一家酒楼,生意一定不错!”王承恩摇摇头:“不过,这镇江堡内的百姓们只怕没多少银子来花,这么想想,倒是也不怎么可惜!” “没银子?” 徐任之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神色:“公公,东江镇的官兵的军饷,不管朝廷拨给不拨给,都是准时发放的,这些军兵将官们,一个个肥的流油,他们的钱还真没地方花!” 王承恩一愣:“还真是!” “刚刚您不是听见那几个百姓还准备在城外买地吗,就算关外的土地不值钱,但是,这镇江堡四周有官兵驻防,这土地总会值点银子,这些百姓动辄说要个十亩八亩的,这像没钱的吗?” “咱家差点忘记江晚可一直是一个捞钱的好手了!”王承恩笑了起来:“关键是,他做人还挺有格局的,对上对下,都不算小气,镇江堡里军民都有钱,似乎倒是想得通了!” 徐任之不说了,默默地跟随在王承恩的后面,不知道是在琢磨在这里开个酒楼的时候,还是惦记着他去了广宁卫,有没有可能将镇江堡这边的做法借鉴一二。 “好了,上车!” 直到王承恩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徐任之才醒悟过来,不知不觉这条小小的街道已经走完了,他回过头,连绵不绝的房屋之间,似乎这样的小街道还有很多,而他们要这么走下去,一整天只怕都到了主堡那边了。 “直接去主堡吗?” “不!”王承恩摇摇头:“你问问路,去他们那个民政衙门看一看,这么多人管理得井井有条,街上连巡街的军兵和差人都看不到,这可有些本事了,去看看他们那个衙门是怎么一回事,别到时候陛下问我来这里看到了什么,我都说不上!” “公公说去哪里,咱们就去哪里!” 徐任之爽快地答应着,拉住身边的一个路人,问清楚自己要去的地方,随着马车扬长而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身后,两个穿着青色棉衣的汉子,一个不声不响地跟在了他们后面,另外一个,却是在他们身后一个转身,进入了一个巷子,朝着远处而去。 而很快,丙字堡军政衙门军情司就收到了这个消息,而这几个明显对江大帅没多少敬意的家伙进堡的时候出示的凭条内容,也立刻被人问清楚了。 王承恩和徐任之的车马还没到民政衙门的时候,关于这一行人的调查的结果,就已经出来并知会民政衙门这一边了。 一个从京里派出来的武官到镇江堡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若是这个武官对镇江堡有着敌意,那就要值得注意了,只不过,此人手持铁山守备参将梅小飞亲自发出的通关凭条,这就有些意外了。 涉及到梅小飞这个级别的官员,丙字堡军情司的人不敢怠慢,几乎是立刻就将情况上报了。 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王承恩和徐任之进城不到半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 第598章 你好自为之 夜幕笼罩了下来,总兵府里已经亮起了灯火。 冬天的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简直是在敷衍世人,一旦夜幕降下来之后,冬日带来的那一丝丝暖意彻底就消失不见,在镇江堡的夜里,寒冷依然是永恒不变的主题。 但是在总兵府的这间屋子里,哪怕是外面冷风再甚,也带不进丝毫的寒气进来,在屋子的角落里,几盆炭火正在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热量,即使有寒气在掀开布帘的那一瞬间钻进了屋子,也瞬间被屋子里的温暖同化,湮灭,甚至对于在屋子当中正在对酌的两人而言,这些寒气,还有几分清凉。 偶尔火盆发出噼啪的轻响,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俏脸的侍女,就有一个人走了过去,轻轻的拨弄着火盆,将那似乎在冒着烟的木炭挑出来,放在旁边的水盆摁灭,不让一丝炭烟惊扰到他们的主人,和主人的客人。 “这木炭不怎么样啊!” 王承恩轻轻啜了一口面前已经烫得有几分醇香的水酒:“你如今好歹也是朝廷的二品大员,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也就是我,若是别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在装穷呢!” 他抿嘴笑了一笑:“我说,你不真是故意的!” 江晚哑然失笑:“哪里有什么装穷不装穷,都是镇江堡附近砍伐的树木烧制的木炭,木材凑合,烧的人也凑合,这已经算是好的了,王公公,这苦寒之地,可宫里可没法比啊!还有这些吃喝的东西,哪怕是我尽力想要款待一下王公公你,但是,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些粗鄙的野味了!” “我是真不知道公公会亲自来,要是早知道公公亲自来,我肯定一早就去了小山村港口那边,迎接公公的座船了!” 王承恩笑着摇摇头,指了指他:“你呀,还是当年那在王府里的那个江晚,一点都没有变,说话还是那么让人心里舒坦!” “王公公不会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江晚试探的问道,该叙的旧已经叙完了,也该进入正题了。 “没有!”王承恩似笑非笑的抬起头:“上一个带着旨意来东江镇的,我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反正若是陛下让我来给你宣旨的话,那是打死我都不会来的!” 他有几分狡黠的笑道:“装病肯定是装不过去的,不过,若是为了保命,狠心将自己的腿摔断,我大概还是做得出来的!” “不至于,不至于……”江晚大笑了起来:“我和王公公那是什么交情?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宋建,和我可半分交情都没有!” “你没弄死他!?”王承恩斜睨着他,脸上挂着笑意。 “当然不会!”江晚坦然说道:“他可是陛下派给我的监军,他可以战死,可以病死,但是,绝对不能被我弄死!” “你别绕弯,我就问,人还活着吗?”王承恩又端起酒杯闻了一闻,然后却是放下了。 “活着!” “我离开的时候,人能让我带走吗?”王承恩缓缓说道:“陛下给了你一个辽东巡抚,这监军就没必要了,只要他不死在你这里,宫里的颜面就保住了,等到回宫了,他是死是活就没人关心了!” 江晚沉吟了一下:“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不,这是我的意思!”王承恩毫不遮掩的说道:“有人求到我面前来了,而宋建回京也只是宫里正常的派遣和召回,有些事情,我能替陛下分忧的,就不让陛下去劳神了!” “王公公的面子,我江晚肯定是要给的!”江晚笑了起来:“宫里是不会再派遣人过来了,兵部那边,不会再派遣一个什么张建、李建的过来,再来一个扯着大旗做虎皮的,坏我辽东都司的事情小,若是坏了抗鞑的大事,那我就不好办了!” “连陛下派来的人你都敢顶,你该怕兵部的那些人?” 王承恩奇怪的看了江晚一眼:“而且,你现在辽东都司也就东江镇这巴掌大一块地方了,就算有些利欲熏心的家伙想来你这里摘桃子,他们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来了还能不能回去的事情啊?” “行,人你带走!”江晚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公公还有什么吩咐,就请直说!公公这披风带雪的到辽东来,总不至于就这么点事情,这区区一个宋建,只怕还没有这个面子!” “你怎么折腾你东江镇,陛下不管!”王承恩慢慢的说道:“但是,辽东都司的治所,必须在辽阳,辽东巡抚的治所,也必须在辽阳!” “这个,我尽力!”江晚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王承恩话里的意思。 “辽东都司依然受山东布政使司节制,以后你辽东都司有什么事情,层层禀报上去就行了,不要三天两天地往京城送什么捷报,献什么俘,若是不是万不得已,陛下也不想再看到你的奏本了!” 江晚的脸色,慢慢地凝重了起来:“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你很清楚!”王承恩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 江晚觉得自己的嘴里,微微有些苦涩,他知道自己自从抗旨以来,肯定有和朱由检反目的时候,但是他没想到,王承恩是亲自来镇江堡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一时之间,他很难说出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是有几分轻松,还是几分遗憾,又或者是,几分失落。 朱由检这是告诉他,以后他朱由检和他江晚,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君臣而已,两人之间的关系,再也不掺杂其他的情份了。 “还有,你辽东都司自筹粮饷,自然不用朝廷担负,但是每年你辽东都司递解到内库的四十万两白银,一两都不能少,若是约定的时日,不见你辽东都司送来的银两,那么,不管你在辽东和鞑子打成什么样,你都是朝廷的反贼!是大明的乱臣贼子!” 王承恩轻轻的说道:“这话,是陛下说的,而以我对陛下的了解,这已经是陛下对你江晚最大的宽容了,以你违抗陛下的旨意,篡改朝廷规制的这些举动,陛下就是诛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替你喊冤的!” 江晚微微的点了点头,却是没回答王承恩的话。 “值得吗?”王承恩叹一口气:“哪怕你想建功立业打鞑子,想封王封侯,但是,你违抗了陛下的旨意,惹得陛下不喜,那你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摇摇头:“陛下就是咱们这些人的天啊,你连天都不顾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江晚端起面前的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他真是不知道该和王承恩如果解释自己的想法,站在王承恩的角度上来说,他的确说的没错,但是,站在他江晚自己的角度来说,他觉得自己也没错。 错的只是这个时代! 王承恩没有带着朱由检的圣旨来,但是,他能出现在这里,其实就是代表了朱由检的意志,江晚知道,今晚就是自己的选择的结果到来的时候,从此以后,他再也影响不到朱由检的任何事情,而他本人大概也就是在朱由检给的这个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的位置上,永远不会再有改变了。 以后的他,要完全靠自己的了,大明只能是他名义上的依靠,再也不会给他任何的支持了。 后面王承恩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不过,江晚就只记得和他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了,两人似乎都知道,这大概是自己和对方之间最后一次能够毫无隔阂的夜谈畅饮了。 到半夜的时候,两人不出意外地都喝醉了。 在镇江堡仅仅逗留了一天,王承恩就沿着原路返回,江晚亲自派人将他送到小山村港口,送上一直等候在那里的官船,而此后终其两人一生,都没有再见过面。 “那我怎么办?” 得知王承恩已经离开回京之后,徐任之顿时傻了眼:“姐夫,从镇江堡到广宁,这一路不大好走!” “也不是很难走!” 江晚看着这个抓瞎的妻弟,见到他怒气冲冲的前来找自己,心情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好了许多。 “从咱们这里出发,过开州,到连山堡,再到耀州,运气好的话,沿着镇武堡,到镇远堡,过了镇远堡就到了你的广宁卫了!” “这辽阳附近不都是都失陷了么?”徐任之有些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这些都是鞑子的地盘!我就这么过去,还没到只怕就被鞑子给弄死了!” “也不全是!”江晚认真的看着他:“鞑子占据辽阳后,虽然破了西关,不过,再想西进,就得打通镇武堡了,那可是锦州的门户了,你若是能到了镇武,应该就没事情了!” “我不去,这是送死!” 徐任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好几百里,到处都是鞑子,别说就我带的这几十人,就是再给我几百人,只怕没命到镇武!” 他看了看江晚,脸上露出笑容:“要不,姐夫你派一支兵马送我过去!” “这个天气,派一支兵马送你上任?”江晚看着他,嘴角露出笑意,只笑得徐任之讪讪地笑了起来。 “要是不方便的话,回头四海有船了,送我到觉华岛那边总可以!”徐任之搔搔脑袋,怯怯地说道:“我走水路绕过鞑子,这总行!” “这个你别问我,问你姐去!”江晚摆摆手:“四海的事情,都是你姐在打理,这船队的来去往来,我可说了不算!” 徐任之顿时脸苦了起来:“我姐去广东那边了,我得什么事情才能见到她啊,我就不该答应这一趟差事的!” “放心!”江晚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廷的任命是下了,不过,即使是你不能即使到任,朝廷也不会问罪你的,你送王承恩过来,陛下肯定是知情的,绝对不会因此事就问罪于你!” “那倒也是!”徐任之心里稍稍安心了一点。 “就安心在我这里呆着!”江晚说道:“等到天气暖和了,无论是走陆路还是走水路,我总会将你送到广宁去的!” “也只能这样了!”徐任之苦着脸点了点头:“哎……” “听说,你和王承恩前天进城的时候逛了逛?”江晚笑着问道:“镇江堡虽然玩乐的地方不多,但是真要打发时间,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不会让你无聊的!” “没意思!”徐任之撇撇嘴:“城里到处都是你的人,干点什么都在你的目光之下,一点意思都没有,王公公还想去民政衙门那边看一看呢,哪里想得到你的人就在衙门口等着他,直接接到你这里来了,他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他怎么想都无所谓了!”江晚摇了摇头。 “他可是陛下的耳目,他怎么想,很可能陛下就会怎么想?”徐任之看了一眼江晚,试探的问道。 他不知道王承恩和江晚之间谈了什么,但是在他心里,还是期待那个最好的结果的。 “陛下怎么想,也无所谓了!”江晚转过头,看着外面:“整个辽东都司,重要的是我怎么想!” 徐任之看了一眼江晚,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想去铁山那边去,在梅小飞那里,总比在你这里有意思!”他低着头说道:“还有,姐夫,你能不能借我点火器,我走的时候带到广宁卫去!” “去!”江晚点点头:“我派人送你过去,至于你到了铁山城那边,先学会怎么用那些火器,再说借不借的事情,咱们镇江堡新造的火器,和你以前家见到的那些可是有很大不同了,你要了一堆火器回去,不会用也是枉然!” “那你是答应了?”徐任之听到这话,心情才稍微好了一点。 “我可以送你一些,不过,那得我私人掏腰包,要不然,你就走四海的途径,向我辽东都司军政衙门申请援助,不管你要多少,只要军政衙门那边批了,我绝对批!” “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还非得弄这么多弯弯绕绕!”徐任之撇撇嘴:“姐夫,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姐夫了,算了,不和你说了,我直接写信找我姐去!” 第599章 孤军以及另外一支孤军 东江镇的军队,成了一支孤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大明朝廷已经放弃了这一支军队。 这样的事情,东江镇军队里大部分人,是感觉不到的。 不过,即使他们感觉到了,他们也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是孤军嘛,自从东江镇设置军镇以来,一直都是干的孤军的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 反而对于这次江晚升辽东都司都指挥使,才是他们更觉得值得关注的事情,尽管如今辽东都司,大概剩下的也就只有东江镇这一支人马了,但是,辽东都司的架子在这里搭着呢,比起一个东江镇起来,毫无疑问,大家上升空间可是高了许多了。 以前江晚做东江镇的总兵,作为江晚的属下,哪怕是最杰出,战功最卓着的那几个,他们也只敢惦记着再往上走半步,若是能做个副总兵,那就已经是到顶了。 可眼下,别的不说,在辽东都司下面,大家靠着战功,升个总兵,这很合理! 吴三桂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的想法可比其他几位身为参将的同僚要炙热的多,以至于这新年刚刚一过完,人还在正月里,他就向军政衙门递交了“关于南海营彻底剿灭咸安府残敌”的请示。 这请示是给谁看的,自然不言而喻。 年轻的大战,各营都有建功,尤其以李自成为首的东路军,统帅亲卫营、南海营一部,不仅仅将东江镇的势力范围推进到了凤城一线,更是在对战鞑虏大队的时候,担任了阻击合围任务,战果累累。 若是纯以军功论,如果说辽东都司有一个从参将位置上提拔上去的人,那非李自成莫属。 而吴三桂那是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而新年过后,在他驻防的宽甸堡四周,前面有东路军顶着,往四周看了看,好像他唯独能动手的,也只有从换城之后一直龟缩在朝鲜国咸安府的李永芳李思忠部了。 这个冬天,李永芳和李思忠很老实,哪怕是镇江堡这边打的热火朝天,他们也没有丝毫异动,但是,吴三桂觉得,他们老实,但是老实不是不揍他们的理由,反正将来东江镇要收复辽阳的话,在身后绝对不会留这么一个肉中刺眼中钉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他先下手为强,免得到时候江晚将这个事情提上日程的事情,这个差事又被人争了去了。 军政衙门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并且,还给他派来了援军。 南海营现在可用的军力,不超过三千人,尽管在换城之后,补充过一批新兵给他们,但是,这些新兵的战力基本上是指望不上的,而吴三桂手上指望得上的,也就是原来他手上的三千骨干。 留守宽甸堡还需要一些人手,真正他能够出兵的人数,大概也就两千人。 虽然他信心满满,但是两千人的步卒,去攻打一个占据了城池,整个军队数量在六七千的军队,还是有些托大了。 骑兵营奉命调往宽甸堡,并在咸安府之战时暂时归吴三桂节制。 这对吴三桂来说,这就是一个意外之喜了,这意味着即使他将咸安府的残敌击溃,骑兵营也有着足够的机动能力追剿残敌,他再也不用担心将人打散了,漫山遍野的追不上人了。 “不仅仅是我的骑兵营,还有一支援兵也在路上!” 祖泽洪在祖大寿死后,彻底的归附了江晚,而这支以关宁铁骑为主建立的骑兵,在年前大战之后,也终于有一个骑兵营的样子了,大量缴获的战马都被江晚配置给了骑兵营,如今的骑兵营,人强马壮,到了宽甸堡的时候,倒是有些喧宾夺主的味道了。 “还有援兵?大帅这可真照顾我!”吴三桂兴奋地搓着手:“是那一营的兵马,还有多久到我宽甸堡?” “这我就不知道了!”祖泽洪说道:“不过,既然军政衙门那边准了你的计划,二月对李永芳李思忠部开战,务必在春耕之前结束,想必到宽甸堡的日子,也就这几天!” 两人在宽甸堡说话的同时,一支人马正在努力在朝鲜的崇山峻岭中朝着宽甸堡行进着,虽然天气好了很多,但是这支人马行进依然缓慢得很。最中间的队列里,一杆大旗在缓缓移动,大旗上,一个硕大的“申”字,在闪闪发光。 “大人,大人!” 申俊岑骑在马上,志得意满地看着自己这一支兵马,这是申家在这一年多以来在各地训练招揽的士兵们,其中的军官无一例外都是家族忠诚的武士,这一支兵马可以说是咸镜道申家有史以来最大的武装力量了。 而这支兵马的忠诚,也毋庸置疑。 “说!”看着从后来跌跌撞撞跑过来的武士,他皱着眉头。 “受伤掉队的人越来越多了,大家让我问一下大人,能不能歇息一下,大家实在走不动了!” “废物!”申俊岑瞪大了眼睛,狠狠地呵斥着这个家臣:“一群不中用的饭桶,这才走了多少路,就走不动,若是打败了金人,需要你们去追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走不动了!” “大人……”家臣讪讪地说道:“可是大家都知道咸安城现在已经被金人占了啊,这是大人你告诉大家的,现在您又带着大家朝着咸安城去,大家知道是去打金人,这走不动好像也说得过去!” “我申家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听到打金人,一个个就手软腿软了,就你身上现在的这棉甲,手上的这刀枪火铳,比起在汉城的大王身边的亲卫军都不差了,这么好的东西在手上,你居然怕打仗?” “大人,不是兄弟们怕打仗……”家臣弱弱地说道:“是金人太凶猛了,以前咱们几万大军都打不过,现在靠着咱们这两千人,这就更打不过了!” 申俊岑看了看天色,又估算了一下路程,觉得就算此时公布消息,大概也不会有走漏风声的风险了。 他这才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靠着咱们这一支兵马当然不行,不过,这次去收复咸安,可不仅仅是靠咱们这一支兵马,天朝大军已经出动,发兵咸安城了,我等只是助战,等到天朝大军攻下咸安府之后,那才是咱们这一支兵马的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他看着自己的家臣:“将我的话传下去,告诉他们,都走快点,天朝大军可不等咱们!” 第600章 希望 咸安府里,凄凄惶惶,一点过年的味道都没有。 没错,在咸安府的朝鲜人,也是要过大明的新年的,只是当城里进驻了数千无法无天的金人军队之后,这满城的朝鲜百姓,还有心思过新年的根本就不多。 原本的朝鲜王庭的官府机构,几乎已经成了一个摆设,城里的一切运转维持的权利,几乎都已经被金人把持了,除了一些不得不为生活奔波的小吏,但凡有些官职的官员,托病不上衙门理事,已经成了这座城里常见的事情。 反正金人也不在乎,只要有人替他们征粮,有人替他们找乐子,无论是哪个朝鲜人在他们眼里都一样。 而驻扎的金人兵马,还不是一股,而是两股,他们的头目各自占据了一座大的宅院,每日里在宅院里寻欢作乐醉生梦死,也根本不在乎这满城朝鲜百姓的死活。 官府的府库,早就被洗劫一空,大户人家,也被这些如狼似虎的金人们勒索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就是那些普通的百姓,也难逃金人的洗劫,而稍有不从,这些百姓面临的就是金人的刀枪。 即使是以前被金人占据的时候,这座城池的日子过得也没有像如今这么艰难,而现在,但凡有点声望的大户,都齐齐地将眼光盯在了申家身上,在他们看来,指望本国的兵马来解救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了,而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申家那个和大明人走得很近的申俊岑身上。 据说,大明人很器重申俊岑,若是有他在其中关说,或许,大明人真可能出兵,将这些该死的金人赶走。 申家如今的家主是申宫保,算起来是申俊岑的堂兄,只是年纪,要大申俊岑很多了。 而申家也是如今咸安城那些有头脸的大户最常来的地方,哪怕是官府的衙门如今不运转了,若是有事情解决不了,到申家来求助,那是比官府更能解决问题的。 大堂之中,几个人正在说话,眉宇间都是忧色。 “前些日子,孙家的家臣和金人起了争执,打死了一个金人,结果动手的家臣一家二十几口全部被孙家送到金人那里去了,除了女人,男人的脑袋,第二天就被挂了出来!” 一个老者叹着气说道:“若不是走不掉,这个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 “谁愿意呆在这鬼地方呢,以前金人还讲点规矩,现在金人脸都不要了,那纯粹就是在吸咱们的血,咱们还不能反抗,不然就是一个死!” “老申啊,你们家俊岑有消息没,他就不想想办法将你们申家老小都接到铁山那边去吗?” 申宫保脸色肃然的摇摇头:“金人来的时候,他去汉城,本来是想凭借大明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为王庭效力的,等到金人来了,消息就断绝了,我如今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不会!”一个老者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申宫保:“我可是听说平壤那边的盐路,金人给申家放行了,有这个渠道,还得不到俊岑的消息么?” “真没消息!”申宫保肯定的说道:“金人也要吃盐的,咱们家的盐路断了,城里的盐可支持不了几天,这事情我申家也是没办法,求活路而已,大家不要骂我!” 众人有些惋惜的互相聊了几句,然后相继有人离去,又有新的人到来。 就在申宫保以为今天会像往常一样结束的时候,门外突然噌噌噌跑进来一个脸色发白的下人。 “老爷,金人来了,到咱们府上来了,来了好多军兵……” 申宫保脸色顿时一变,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朋友们回避,就看到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军官,带着一队士兵闯了进来。 大堂之内,人人脸色煞白,若是连给金人送盐的申家都要倒霉了,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谁是申家的家主!站出来!” 军官手按着刀柄,凶狠的眼神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然后落到了走出来申宫保身上。 “是你吗?” “是,在下申宫保,不知道这位将军大人有什么吩咐……” “什么破名字!”军官斜睨了他一眼,掉头朝着外面走去:“跟我走,我们将军大人要见你,快点!” “啊!”申宫保一愣,急忙跟了上去:“不知道是哪一位将军大人要见我,我好准备点礼物!” “叫你快点就快点,哪里这么多破事!”军官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是两位将军大人同时要见你,你别吓尿了,不是找你麻烦,要找你麻烦,进门就砍了你了,用得着这么啰嗦吗?” “好好好!”申宫保挤出一个笑容,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了门外,大堂里剩下的面面相觑,互相看着对方,良久,才缓缓地有人开口了。 “这是要出事吗?” “出什么事情,没听见那军官说,不是找麻烦吗,我觉得是金人觉得他们太过分了,要一个有名望的人来主持咸安的局面了!” “那可说不一定!”有人摇摇头:“就算是要找人主持局面,也是在你我这些人里找,申家有人和大明人来往密切,金人找错了也不会找他们申家!” 众人沉默了下来,过了足足好一会儿,才有人不确定地问道:“会不会金人找申家,就是因为他们家有人和大明人来往密切?” 屋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这一次,再也没人敢开口了。 片刻之后,众人纷纷散去,主人被带走了,申家的家人也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没什么人去关注这些客人。 只是片刻之后,原咸安府府尹金大洲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很快,这个消息在他的传播下,咸安城里有资格知道这事情的人都知道了。 夜幕缓缓的降落了下来,而在这个夜晚,在咸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关注着这件事情,对于这些已经在黑暗中很久了的人来说,或许,任何一丝出现的光亮对他们来说,都是希望。 而人,只要有希望,就能爆发出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力量。 自古至今,这个道理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第601章 欲迎还拒 没有想象当中混乱不堪的场景,也没有想象当中糜乱不堪入目的画面,申宫保有几分战战兢兢地站在面前这正在吃喝的两个中年人面前,低着头不敢直视对方。 原来,咱们咸安城里的金人头目,也不是真的金人啊! 脑子里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对面的两个人却是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自顾自的在说着自己的话。 “叔达兄,你和兄弟我虽然想到一处去了,但是,这事情不好办,怎么样将这事情办得好,又办得滴水不漏才是最难办的事情啊!” “眼前不是有路吗?”李永芳看了眼在面前恭立的朝鲜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葵阳兄弟,不是我说,连卫齐那样的人,都能投靠大明,你我如今深陷敌后,这种事情咱们为什么做不得!” 李永芳字叔达,李思忠字葵阳,两人虽然都是武将,但是却是依然以字称呼对方。 这也算是大明出身的后金将官的特色了,至少,后金方面从来没有禁止过这样的称呼。 “就他?”李思忠鄙夷的看了一眼申宫保,微微摇了摇头,他是根本看不起眼前的这个朝鲜人的。 说来有些可怜,一个多月前镇江堡门前的那场大战的消息,知道今天才传到咸安城来,而且,还是通过几个侥幸从马兰峪过来的难民嘴中得到的消息。 李思忠不大确信这个消息,少不得到李永芳这里和李永芳碰碰面前,希望从李永芳这里知道更多一些消息。 果然不负他所期望的一样,李永芳还真的比他知道消息多,至少,代善大败的消息,十余天前他就知道你了,只不过,他的消息来源是平壤那边,来往平壤的商队里,有李永芳的人。 两人边吃边聊着对自己前途的打算,聊到后金那边将他们两人弃之犹如步履,然后,很自然的就聊到万一镇江堡方面不放过他们这一支孤军,派军来对付他们他们应该如何应对的事情上了。 这个不是妄自猜测,两人都是带兵的大将,对宽甸一带的地形也是了如指掌,如今他们和镇江堡做了这样一笔交易,以自己驻防的关隘换来这喘息之地,自然是随时担心,这喘息之地也不能长久存在的。 原来他们还有一丝指望,指望着后金大军在荡平辽阳的明军之后,再东进彻底的解决东江镇,可如今代善的两万大军在镇江堡的明军面前一败涂地,那他们两人真是如同寡妇死了儿子——一点指望都谈不上了! 自救,得迅速自救! 哪怕镇江堡的明军现在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这几千残兵,但是一旦他们腾出手来再来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能做的选择可就不多了。 除了投靠大明,他们其实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带着自己的兵马在朝鲜过流窜,打不过大明兵马,难道他们这几千精兵还打不过朝鲜人的那些不成气候的兵马吗? 但是,当李思忠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很快就被李永芳的一盆冷水给当头浇灭了这个幻想。 “如今平安道几乎就是大明人掌控了,在平壤的城头上,守城的居然是大明军队,这样的事情你敢信?” 李永芳的探子打听回来的消息实际上不是很多,但是,哪怕不是很多也足够让他死心了,不仅仅是平壤府,甚至铁山那边,明军直接堂而皇之的占据着朝鲜人的铁矿,在朝鲜人的城池里打造兵器,他们甚至在附近还建立了港口,以方便大明人运送各种人员和物资进来! 也就是说,即使是他们弃城逃窜,只怕也是无处可去,他们现在已经是四面都是大明人了! 话题聊到这个地步,那最终他们会聊到什么,就不用想了,反而一顿酒饭没吃完,他们聊的不是该不该投靠大明的事情,而是如何投靠,让他们在大明人那边,能尽量的保全自己的实力,得到一些好的条件。 反正,这总比被大明人打到城下被迫投降的要体面实惠的多了。 “有传言说,你申家有人在铁山那边做官……?” 李永芳慢条斯理的问申宫保:“我听说铁山城那边,到处都是大明人?” “将军明鉴,鄙人堂弟申俊岑以前是的确是在铁山做府尹,不过去年就被我们大王召见,至于现在是不是另有任用,小人一概不知道啊……” 申宫保一脸的惶恐:“小人更是不敢和大明人有任何的来往!” “不敢和大明人来往,那就是没用了!”李思忠脸一板:“来人啊!” 门外几个如虎似狼的卫士应声而进,一副要噬人的样子。 “小人不敢和大明人来往,但是小人的堂弟有官身,肯定是敢和大明人来往的……” 申宫保大声的喊了起来,不管接下来这个黑脸的金人将军要下什么命令,他绝对都不希望对方说出来。 反正在朝鲜人的面前,金人发怒,绝对都是没好事情的! “下去!”李永芳摆摆手,挥退了这几个卫士:“早这么说不就没事去了,李将军可不想我这么好说话,他发怒是要杀人的!” “是是是!”申宫保抹了一头冷汗,这么冷的天气,他瞬间居然衣襟都汗透了。 “给你的这位堂弟去一封信,让他派人过来一趟,或者是按照我说的话写信,他照信里的话行事也可以!” 李永芳说道:“只要你替我做了这件事情,不管结局如何,你和你的家族,我保证在咸安城里,再也不会有人骚扰你们,若是你愿意,就让你治理这咸安城,也不是不可以的,你看如何?” “这个……” 申宫保犹豫了起来:“这个,我尽力!” “你尽力可不行!”李思忠黑着脸:“这件事情办不好,你活着还有什么用,你们全家活着还有什么用,不如都杀了算了,一群废物!” “从咸安城到铁山城,快马的话,一来一去十日总归够了!”李永芳看着申宫保:“我有人,有马,你来写信,若是到时候我得不到回信或者是你堂弟不愿意替我做这点小事,那你可就有些麻烦了!” 一个红脸,一个黑脸,简直是将申宫保往死里逼,申宫保脸上脸色变化,仿佛天人交战一样。 最终,他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一样的发问道:“我想问问将军大人,若是我堂弟愿意帮将军,将军是要他找大明人干什么?” “你不关你的事情!”李思忠又吼了起来。 李永芳却是对着李思忠摇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申宫保:“看来,你和你这位堂弟,应该一直都有联系啊,反正即使我不说,你那位堂弟看到信后也会将消息透露给你,就不妨告诉你,我等觉得这咸安城里混乱不堪,你们所谓的朝鲜王庭将咸安城治理得一塌糊涂,而我等只擅统兵,对于治理城池却是不大擅长,所以,我等想效仿平壤!” 申宫保突然轻松了下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要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过,他担心对方诳他,犹自不放心的问了一句:“平壤也是咱们王庭的治地,将军怕是误会了什么!” “你说是就是了!”李永芳笑着摇摇头:“不过,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不用试探我,在你面前,你性命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用不着说假话!” “要是这样的话! 申宫保咬咬牙齿:“将军大人倒是不用去铁山城找我堂弟送消息了,请将军大人耐心等待几日,或许,我那位堂弟,近日会回咸安城省亲!” “省亲?” 李永芳狐疑的问了一句。 申宫保咬紧牙关:“没错,就是省亲!” “几日?”李永芳追问道。 “算算日子,多则日,短则一两日!”申宫保说道:“或许明天早上,他就出现在了城外了,这个我也说不准了!” “好好好!”李永芳突然笑了起来:“来人,送他回去,另外派人护卫申家,从现在起,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护卫这位申老爷,但是不许阻拦他做任何事情!” 门外有人齐齐应声。 他笑着看着申宫保:“我这么安排,你不会有意见!” 申宫保摇摇头,他哪里敢有什么意见。 片刻之后,申宫保被送走,李永芳和李思忠两人却是再也没有任何吃喝的兴致了,两人看着对方,眼中都是凝重之色。 “我这去安排布防!”李思忠站了起来:“这些朝鲜人和大明人早就有勾结,那个朝鲜官儿,这个时候敢回来,肯定是带着大明的兵马?” “为什么要布防!”李永芳摇摇头:“从今天起来,命令城池守军打开城门,日夜不得闭城,但是,只许进不许出!” “那怎么行!”李思忠叫了起来:“若是明军骤然发难,咱们毫无防备,那死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投靠他们吗?”李永芳脸色一沉:“你反悔了?” “若是他们不打算接受咱们的投靠呢?”李思忠重重的哼了一声:“咱们手上没有兵马,咱们什么都不是,据敌,守城,这才是咱们该做的,就要将咱们自己卖了,总得将自己卖个好价钱!” 李永芳沉吟了一下:“好,这一次你说的对,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没有咱们两个命令,绝对不可主动出击,若是让明军以为咱们真的打算和他们拼命,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这其中的分寸,你我都要把握!” “我心里清楚的!”李思忠摆摆手,大踏步而去! 咸安城外,不足五里的地方,明军已经在缓缓的集结在了一起,在夜色中,他们甚至已经开始修筑自己的大营,并且娴熟的在大营外围开始挖掘壕沟了。 从接近咸安城三十里的地方,骑兵营就派出了斥候,但是令得吴三桂和祖泽洪吃惊的是,一直到他们抵达了咸安城城下,他们连一个敌军的斥候都没看见。 五里地的高坡上,已经隐隐能看到城里的灯火了,不多,但是城里的确到处都有点点灯火,而带路的申俊岑和他的人,更是信誓旦旦的保证,前面就是咸安城,绝对不会出错的。 至于为什么城里看起来一点防备都没有,而城外也一个斥候都看不到,申俊岑表示,他也不知道。 “要不,晚上派点人马去偷城!” 吴三桂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那李永芳和李思忠,在后金军中,都有擅守的名气,他们在咸安城里,不至于出现这么诡异的情况啊! “正面对敌,咱们现在也不怯他们!”祖泽洪没有发对吴三桂的意见:“既然如此,何必用这种计谋,直接让你的炮队往城里打一轮火炮试试他们的虚实不就行了吗?” “万一他们真的没防备,偷城成功了呢?”吴三桂不死心,他还是偏好冒险,他起家就是靠着冒险,深知风险越大收益就是越大的道理。 “万一是诡计呢?”祖泽洪面无表情的说道:“反正我骑兵营是不做这种冒险之举!” “啧!”吴三桂蛋疼的嘬了嘬牙花子,万一偷城失败,至少得搭进去几百人,他现在南海营还真冒不起这个风险。 “两位将军!”在一边的申俊岑,突然出声:“我申家的兵马熟悉这咸安城的一切,不如,就让我申家的兵马,为大军试探一下敌军的虚实,就算是诡计,我申家的兵马混进城里,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李自成和祖泽洪队伍一眼:“好!” 吴三桂更是拍了拍申俊岑的肩膀:“申大人,无论你的兵马此行成败如何,取下咸安城,你都是首功,我一定会向大帅,向军政衙门为你请功!” “不敢,不敢!”申俊岑一脸的笑容,面带谦卑:“只是略尽微薄之力而已,要攻略此城,还是要靠两位将军的虎威!” “那在下去准备了,一个时辰之后动手?” “不着急!”吴三桂摇了摇头:“至少等我炮队将阵地安置好你再动手,眼下都到了这里了,迟一个时辰动手和早一个时辰动手,没什么区别!” 第602章 胜之不武 虽然艳阳高照,但是周觉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在这间署房的角落里,原本是要安置一个火盆的,据说这是江大帅亲自吩咐的,但是周觉拒绝了这样的安排。 只是这一大早他这间署房里的大门,几乎都没关上过,从门缝里时不时窜进来的冷风,还是让他颇有几分后悔自己拒绝了江大帅的照拂。 他还是小看了这辽东的苦寒啊! 能有资格到他署房里来的人,都是下面各个衙门的主官,这些人,在刚刚到民政衙门的时候,就在江大帅的接风宴上认识了,虽然到如今也不算熟悉,但是他感觉如今的这个辽东都司的民政衙门,和在陕西的时候江大帅的参谋房没什么区别。 都是为江大帅麾下的兵马控制的地方上处置一切的民生问题。 当然,区别肯定是有的,这一点他在这些天的做事中,已经很明确的感觉出来了,那就是权力! 在参谋房,他不过是一个出谋划策,为江大帅当时麾下的南海营处置各类琐事的参谋,而他的出谋划策会不会被采纳执行,他是不管的,他只管建议就行。 但是在这里,他虽然责任变得更大了,要处置的事情更多了,但是,他的权力也变得更大了。 远远比做个知府的权力更大。 民政衙门的事情,几乎他可以一言而决,只不过在比较重大的事项上,要禀报指挥都司那边,而江大帅的都司衙门在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干涉民政衙门的运行,显然江大帅的心思都在军政衙门那一边。 这让他陡然之间,切切实实地尝到了权力的味道。 就好像这进进出出的属下们,想他禀报请示他的决定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一个念头,就可以决定几万两银子的去向,决定几百里方圆内数万百姓的温饱福祉。 这种感觉太令人陶醉了!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他的官职是朝廷任命的辽东巡抚,按理来说,他应该去辽阳赴任,并巡抚辽东兵马的,但是显然如今整个辽东,也就辽东都司江大帅这一小片地方还没被鞑虏荼毒,他也只好暂时在这里署事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了进来,他皱着眉头抬起了头,只是见到来人,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大帅,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刚刚从外面路过,就过来看一看!”江晚笑着摆摆手:“怎么样,这辽东的苦寒还受得了吗,前几天叫人给你夫人那边送过去一些不错的皮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的狐裘,就只好让你自己去做了!” “多谢大帅的照拂!”周觉笑了起来:“原来以为这里的天气和陕西冬天差不多了多少,没想到区别这么大,倒是让大帅见笑了!” “我刚刚来也不习惯!”江晚笑着说道,环顾着四周:“手上的事情,都能上手,如今你可是我辽东都司的当家人,将士百姓们,能不能吃饱穿暖,大家可都指着你呢!” “还在熟悉当中,不过,想来很快就应该能进入状况了!” 周觉没有掩饰自己的困惑:“只是还有很多东西不大明白!” “哦,说说看,有那些东西令你都感到困惑的!?”江晚笑了起来。 “主要就是朝鲜国那边的事情!”周觉说道:“咱们大明是朝鲜国的宗主国,这个无可厚非,但是,将朝鲜平安和咸镜两道,纳入咱们民政衙门的管辖范围,还要派出官员巡视,这好像有些不大合适!” “咱们替他们抵挡着鞑虏,这朝鲜的两道,为咱们提供粮食,矿产,军饷,这很合理!”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但是,若是指望他们主动的将这些咱们要的东西送上来,怕是也不大可能,所以,派些人手催促一下,我觉得没问题啊!” “可铁山城驻扎咱们的兵马,并且派驻了镇守参将,如今铁山城那边的军饷粮草,都归民政衙门调度,这也没问题吗?” 周觉从桌上翻出一叠纸张:“还有,平壤城也驻扎着咱们一支兵马,人数超过两千了,他们的军饷也是咱们开支的……” “你为这事情困惑?” 江晚摸着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我是为大帅担心!”周觉肃然说道:“欺凌藩国,这可是很大的罪过了,若是有人在朝廷上参大帅一本,或者是朝鲜王庭遣使去朝廷哭诉,对大帅的名声都是有碍的啊!” “怎么算得上去欺凌!”江晚摇摇头:“朝鲜王庭的官员,依然在城池里正常的治理着他们的百姓,咱们的人和他们和睦友爱,宛若一家人,这应该是美谈,怎么就成了欺凌他们了呢?” “而咱们要从这些被咱们保护的地方征收点钱粮矿产,咱们的官员总得要人保护,这征收到的东西,总得派人护送,这些需要民政衙门开支军饷的人,差不多都是干这个事情的,不用困惑!” 他想了想,索性给周觉吃了一个定心丸:“至于你担心的事情,朝鲜王庭会向咱们大明王庭哭诉,这个是大可不必担心,当年朝鲜王庭和鞑虏签下的盟约,条条针对我大明,我还没和他们计较呢,他们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皮的遣使去朝廷,实际上,就算是我现在出兵占据了这些城池,在法理上,我都占了大义!” 他很是肯定地说道:“朝鲜人和鞑虏的盟约可没有废止呢,理论上,朝鲜国现在也是咱们的敌人!” “哦!”周觉毕竟是从陕西过来的,对这件事情还是第一次听闻。 “他们和鞑虏有盟约,要一起对付咱们大明!?” “没错!”江晚说道:“至于铁山城,在毛文龙手里,就是咱们大明的地方,怎么,如今我江晚拿回来,他们还有意见么,是瞧不起我呢,还是我不配?” “既然是这个原因,那我就不困惑了!”周觉笑着点点头:“既然大帅将这些地方都视为咱们的囊中之物了,那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对了!”江晚点了点头:“顺便给你说个事情,最新的消息,盘踞在咸安的李永芳李思忠降了,你民政衙门组织一批官员和人手到该城去,安抚民众,协助朝鲜国的府尹治理好那座城池,并尽快让整个咸镜道如镇江堡安定下来,成为咱们的大后方!” 江晚将“协助”两个字咬得很重,但是,经过江晚解惑的周觉,瞬间就理解了江晚的意思。 “如大人在延安府里做的那样?” “对!” 江晚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在咱们做得要大一些了!” “一定不负大帅所望!”周觉肃然点头;“周某必定竭尽所能,为大帅拾遗补漏!” “你可是辽东巡抚,替我做这些琐碎的事情,会不会委屈了你!”江晚笑着坐下来。 “大帅说笑了!”周觉展颜笑了起来:“如今,周某做的不正是巡抚辽东的事情么!”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周觉的话让他很是满意,至少,这个他一手发掘培养的官员,并没有因为一个“辽东巡抚”的官职,就觉得自己真是来巡抚辽东的了。 他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共事,而聪明人要比一般人更能看清楚形势。 “辽阳,我肯定是要收复的!”江晚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你辽东巡抚的治所在辽阳,若是辽阳一直在鞑子手里,岂不是让你这个辽东巡抚名不副实!” “大帅,此事应当徐徐图之,周某并不在乎这些!”周觉说道:“属下的这个辽东巡抚是怎么一回事情,属下清楚得很,属下能用腹中所学来辅佐大帅,成就如此大的功业,那是属下从来都没想过的事情,是大帅给了属下机会!” “徐徐图之么……?”江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站起身来:“我会考虑你的提议的,把你手上的事情做好,我江晚的功业,就是大家的功业,这其中也包括你!” 恭送江晚走了出去,周觉回到自己的署房,外面依然时有寒风进来,但是周觉心头一片火热,已经浑然感觉不到这些寒风刺骨了。 朝鲜国的土地城池,就算是出兵占据,也是有着大义的! 江大帅虽然用词还稍微掩饰了一下,但是他的意图却是毫不遮掩的亮给他了——以朝鲜国为后方,厉兵秣马,收服失地! 这样的功业,是名垂青史的功业,他周觉何其有幸,能投身这个功业当中! 这样的人生,才是我辈男儿的人生,抗击敌寇,保家卫国! …… 咸安府城外,刚刚被修建好的明军大营,变成了汉军旗士兵的兵营。 当发现城里的守军是真的毫无防备的时候,申俊岑的人马已经摸进了城池,汉军旗的士兵和申俊岑的兵马稀里糊涂打了一场。 李永芳和李思忠的军队还以为是城里的百姓们作乱,他们自然打起来毫不留手。 而申俊岑的人也不含糊,他们知道身后就有大明的兵马,也是一阵阵的火铳到处乱放,打不打得中人无所谓,重要是要气势压住这些鞑虏。 果然,城里的火铳一响,城外就立刻有了动静。 明军的炮弹如流星火雨般的落进了城来,简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双方的人马都覆盖了进去,顺便还连累了一些提心吊胆的当地百姓。 不过,也正因为这一顿炮火,李永芳和李思忠的人马,迅速的察觉到了不对,当抓到几个俘虏之后,确定对方是申家的私军,申家的那位申宫保立刻就被人找了出来。 他们几乎是顶着时时刻刻要人命的炮火,和申俊岑取得了联系,然后,在申俊岑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派人去明军大营,明军的大炮才消停了下来。 然后就是一夜的收拾残局。 明军没有进城,无论是吴三桂还是祖泽洪,都不会轻易的这样冲进这样不知道深浅的城池,他们甚至都不确定李永芳和李思忠是诈降还是真的投降。 只是当汉军旗数千士兵,在他们的命令下整队走出了咸安城,齐齐整整摆出一副随时挨打不还手的样子,他们这才真的相信对方是真的降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明军解除他们的武装,派人看管俘虏,而申俊岑和他的军队则是开始接收城池。 新修建的大营变成了看守这些俘虏的牢房,但是,如何处置这些俘虏,却是成了吴三桂头疼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和他预想的结果完全不同,甚至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军功。 不过是一趟行军,来帮朝鲜人接收一个城池,所有的明军,除了炮队过了过瘾,其他人简直什么都没有干! 既然头疼,干脆他就将这事情交给了上面,反正打下这里来之后后续事宜如何,军政衙门那边应该早就有计划的,他等着镇江堡那边派人来就是了! 李永芳和李思忠对于他们“俘虏”的身份,似乎很有异议,他们坚定的认为,他们是弃暗投明,此战之中,他们的军队一直保持克制哪怕是有了死伤都没有和明军交手就是明证。 而吴三桂的命令下来之后,他们立刻就召集全军出城缴械,如果这样的配合都不叫投靠,而是叫俘虏,那他们满腹的冤屈,就只有亲自向镇江堡的江大人亲禀了! 吴三桂没兴趣搭理他们,直接将两人丢给了祖泽洪,毕竟祖泽洪和他们是旧识,和他们相比也是有话说的,只是他之间的恩怨情仇什么的,他一概不想知道。 每日里吴三桂长嘘叹短,都在为自己命运不济叹气,就连申俊岑请他进城他都没兴趣。 他这幅模样,申俊岑实在是不能理解,怎么打了这么一个打胜仗,这位吴将军反而好像吃了败仗一样呢,这一仗即使他不是主将,如今在咸安城里,他也是家喻户晓的收复城池的大英雄了。 也难怪他高兴,经此一役,他申家在咸安城的地位再也无能能够动摇,无论今后咸安城依靠的是朝鲜国王庭,还是大明,他申家都是治理此城的最佳人选。 而以他申俊岑如今的声望以及和大明人亲厚的关系,简直是不用怀疑,申家将会成为这片土地上崛起的大家族,直接可以和平安道朴家分庭抗礼,绵延数代的那种大家族。 第603章 辽东都司的格局 咸安府城外明军大营。 在足足等待了十余天之后,从镇江堡方面终于来消息了。 李思忠所部,经过整编,编三千人,进驻平壤府,协助平安道地方防守鞑虏进犯;李永芳所部,也是同样的编三千人就地驻防咸安府,协助咸镜道地方防守鞑虏,两部除主官已经部分高级军官对调,所部皆由铁山城中路军统帅,而中路军统帅则是铁山城镇守参将梅小飞担任。 李思忠和李永芳军政衙门授职为守备参将。 这样的结果,简直是让李永芳和李思忠合不拢嘴来,这已经比他们想象当中的结果要好多了,按照两人商议之后的揣测,即使是他们降了大明,只怕很大的可能大明这边要将他们这几千人拉到辽阳前线去和他们的前主子去拼杀。 如果是这个结果,两人的军队最后能剩下多少,甚至两人最后的生死,那都只有交给老天爷了,反正他们是很确定,一旦缴械投了大明人,此后他们这几千人想做什么,只怕都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没想到大明人居然没有拿他们当炮灰,甚至原地安置了他们,这简直就是重用了。 哪怕是他们要归属辽东都司的这个中路军的节制,但是,不可否认,两人以及他们麾下的兵马基本上各自占据了朝鲜的一道之地,只要他们在大明人面前规规矩矩,这简直就是让他们做这一道之地的土皇帝啊! 两人都是几分感叹,这江晚的格局还不是一般的大,即使是如祖大寿那样的大明名将,那个时候降了后金,皇太极一直嘴里说着要重用对方,但是却是依然将对方的兵马打散,然后给了对方一个闲职安置他们。 至少,在这一点上,江晚真不逊色皇太极了。 两人知道,所谓的主将和游击之类的军官对调,是江晚那边防范他们的举动,是要让他们将不知兵,兵不知将,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呢,他们麾下的兵马,基本都是汉军旗出身,都是同在大明人这边讨前程,他们真要有什么二心,调换几个将领起到的作用简直是微乎其微。 当然,大明人肯定也会在他们的人马里掺沙子,但是,谁在乎这一点呢?如果大明人觉得掌控不了他们的人马,这才是坏事呢! 两人接到镇江堡的命令之后,第一时间就要去镇江堡参见江晚,结果,两人的要求直接就被拒绝了。 “大帅说了,如果你们要见他,那就得好好干,做出点成绩来!”一个年轻的军政衙门军官对两人说:“既然弃暗投明那么以前的事情,军政衙门这边就既往不咎,两位将军今后如何才是我们大帅看重的,不过,我个人的建议,两位将军还是尽快的按照命令,完成军官的对调,然后带着这些军官去一趟铁山城,从两位将军接到命令的这一刻起,两位将军的兵马的粮饷,士卒的装备,就全部归中路军处置了!” “对对对,这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 李永芳和李思忠连连点头,丝毫不为对方的年轻就忽视了对方的话。 “至于吴将军,这是军政衙门的命令!”军官将另外一封命令递给了吴三桂:“等到中路军派员接收咸安城的兵马之后,吴将军即可率军回驻宽甸!” “没意思透了!” 吴三桂接了军令,也无心和李思忠等人虚以委蛇,骂骂咧咧的走了。 军政衙门给他的命令里,自然少不了褒扬他南海营的话语,不过在他看来,这一点作用都没有,从这个角度来想,他有好脸色给李永芳和李思忠才怪呢,这本应成为他战功的两人,如今成了他的友军,甚至南海营还要替他们看守一阵咸安府,这简直是就是费力不讨好。 至此,辽东都司四大军团,主力军团,东路军团,西路军团,以及中路军团的格局就已经彻底的成立了起来, 主力军团自然是以镇江堡驻军,包括但不限于原奋勇营,忠勇营,骑兵营以及新组建的直属军政衙门的一些军队,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东路军李自成部,包括亲卫营全部以及南海营全部,人数在八千左右,驻防之地为宽甸。 西路军姚春勇部,包括原虎贲营,虎威营以及新兵训练营,人数在一万左右,驻防之地为皮岛。 中路梅小飞部,包括原铁山城守军,平壤驻军以及新整编的李思忠部和李永芳部,人数一万左右,驻防之地在铁山城。 而逐渐铺开了摊子的民政衙门,则是将他们的官员和衙门,铺到了任何一个有着辽东都司兵马驻扎的地方,并处理这些地方一切和军事无关的事宜,即使在平安,咸镜两道,朝鲜王庭的衙门依然在正常地运作,但是,显然在辽东都司的计划和安排中,民政衙门才是当地最高治理机构。 朝鲜人或许不会很适应这种变化,不过,以周觉为首的民政衙门显然并不在乎朝鲜人的感受,而隶属于辽东都司的军政衙门驻军,则是很好的保证了即使朝鲜人不大满意现状,也不会去反抗。 至少,民政衙门这边对朝鲜人的态度和方式,要比当初金人对他们的态度和方式要强上无数倍的,而江晚也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做一件好事,先将这些朝鲜人从金人手里解放出来,再将这些朝鲜人从他们的王庭手里解放出来。 “谁叫我这个人这么宽厚呢?” 徐任之在铁山城没呆几天,就跑回了镇江堡,说实话,在铁山城里除了那些火器他能有点兴趣之外,其他的没有一点吸引他的地方,更别说铁山城几乎被辽东都司打造成铁桶一般,各种规矩管束,那简直是一层又一层,以徐任之的性格,能在那里呆几天,就已经非常给梅小飞面子了。 若不是他如今圆滑了许多,第二天他就想跑回镇江堡的,这铁山城就是一个大军营和一个大作坊,镇江堡至少还有点烟火气息,还有数万百姓,各种商铺…… “姐夫,你说你将那些鞑虏的降兵放在朝鲜国,这不浪费了吗?”徐任之嘀咕道:“他们可不是什么安份之辈,在朝鲜国除了破坏咱们大明的名声,只怕干不了多少好事,照着我说,直接拉出去和鞑虏对战,才是正确的用法,等到手上沾了对方的血了,他们才没有回头路走,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你干!” “现在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啊!”江晚笑了起来:“其实,从当初他们放弃马兰峪和潘家口,转进到咸安府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了,在鞑虏那边,他们叫不战而逃,而无论咱们和他们的军规,不战而逃的将领会有什么后果,你自然是清楚的!” “可这么大一片地方给他们,怎么看怎么都不放心啊!”梅小飞不服气的说道。 “这个我倒是放心的很!”江晚摇摇头:“中路军的梅小飞不是摆设,他跟随我多年,我的行事方式,他也应该耳闻目濡了一些,我敢保证,即使是现在这些降卒还有些问题,甚至还有着首鼠两端的心思,最多半年功夫,这些人就会改变看法的!” “至于明着再反叛我们一次,我谅李永芳也好,李思忠也好,都没这个胆量,而且,身处我镇江堡后方,镇江堡和宽甸又隔绝了他们和鞑虏之间的来往,他们若是真是反复无常,那就是自己葬送自己活命的机会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和鞑虏的争斗中,我辽东都司一直都是处于劣势挨打,战败一场又一场,无力再控制他们,这个时候,他们再反复也不是不可能的!” “就是,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不失为谨慎之道!” “不过,若是我辽东都司一败再败,我自身都难保了,你觉得朝鲜国那边,我能保得住?”江晚古怪的笑了一笑:“你可知道,当初毛文龙经营铁山城可不是一天两天,但是鞑虏一来,朝鲜王庭可是理所当然的将铁山城拿走了,他们可没对毛文龙说什么客气话!” “姐夫,你说的好像都很有道理,但是,我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一样!?” 徐任之搔搔脑袋:“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你无非就是不相信我和鞑虏对战,能一场胜利接着一场胜利而已!”江晚瞥了自己的这位妻弟一眼:“无非你就是觉得,整个大明军队这些年都做不了的事情,我这一个区区的辽东都司,更不可能做成而已!” “你不觉得我能长胜不败!” 徐任之脸色微微尴尬了一些,这的确好像是他下意识的想法,若是旁人,他这么想了就这么想了,不过,眼前可是自己的亲姐夫,他若是这么想,岂不是长人家威风,灭自己人的志气了! 见到徐任之不搭腔了,江晚也微微笑了笑,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了,反正日后如何,徐任之总是会看得到的,与其事前大话连连,不如事后用战绩说话。 “嫣然在这个月,会来镇江堡一趟!”江晚说道:“或许你姐也能和他一起来,你就没有一点期待么?” “我期待什么?”徐任之愕然。 “你不是说要坐船去觉华岛那边上任去的吗?”江晚提醒道:“到时候航路通了,你不就可以去了吗?” “其实……”徐任之看了江晚一眼,弱弱地说道:“其实姐夫你上次说,即使我不那么快到任,朝廷也不会催促之后,我就没那么着急了,而且,我一个破卫指挥使,满打满算手上就几千人,上头还一堆的上官指挥着,我想做点什么大事情,也做不出来啊!” “我这里不留你!”江晚果断的开口,直接将徐任之没说出口的话给呛了回去:“我这里庙小,你这尊大神,我伺候不起,你有定国公府做后盾,别说一个卫指挥使,哪怕就是一个千户,几仗下来,那也是升迁的飞快,在我这里你没前途的!” “我才不是想赖在你这里呢!”徐任之脸微微一红,决不承认自己刚刚真有这个企图:“我只是说,既然姐夫你这边的火器这么犀利,还都是自己造的,我若是不弄点回去,简直太对不住人了,不过,我问了梅小飞,他说军政衙门这边安排的造火器的任务,都排的满满的,即使姐夫批了我要的那点援助,梅小飞那边也给面子,至少也得好几个月了!” “那我就没办法了!”江晚一摊手:“你要是三百支火铳,二十门三磅炮,当初我南海卫一个卫也没这么多的火铳大炮,你倒是开得了口,我现在各处都伸着手等着铁山的火器下去呢!” 江晚摇摇头:“按照军阵衙门这边的计划,我辽东都司主力军团和东路军军团,在今年要完成火器占军中器械的五成,其他军团至少要占到军中器械的三成,铁山城那边生产的压力是很大,而且,你那广宁卫,即使现在给了你们足够的火器,但那是你从训练到形成战力,也需要足够的时间,现在就算送到你的士兵的手上,这火器还未必有他们手中的长矛大刀好用!” “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 江晚对着徐任之说道:“当初辽东巡抚卢象升曾经派人到我这里学习过如何使用火器,以及各种战法,我看你和你身边的家将也有几十人,不妨趁着等火器的这个空档,也去军中直接观摩学习这些火器的用法,这几十人学的好了,将来放到你的人马里,以点带面,以他们做教习,那成军起来就很快了!” “这也是个办法!”徐任之眼睛一亮:“姐夫,你不会主动找鞑虏开战,我看这冬天一过,趁着鞑虏兵荒马乱的,正是收服辽阳,姐夫你扬名天下的好时机!” “徐指挥,你刺探我辽东都司的军情,意图何为啊?” 江晚慢条斯理的看了他一眼:“我辽东都司如何行事,不用向你徐指挥禀报请示?” “切,不说就不说,还打起官腔了!”徐任之鄙夷的哼了一声:“我觉得,要下去学习这火器的战法,以我徐任之的资历,姐夫你至少给我个不下于参将的名头!” “江大帅的小舅子,如何?”江晚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滚蛋……” 第604章 一个声音,一种思想 二月,气候渐渐变得暖和了一些。 对于镇江堡内的百姓们而言,这大概就是今年最后的闲暇时光了,二月过了的时候,差不多积雪也化干净了,气候也暖和了起来,在辽东这片土地上,那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春耕时节的到来了。 除了担心在城外的田地,今年自己是不是还能租赁到,百姓们又有了别的事情担忧。 对于种植习惯平常的作物的他们突然有了些惶恐,官府今年据说继续要开垦新田,而且,以往种植小麦的田地,很多都要改种官府要求种植的作物。 好像是叫做番薯,土芋什么的,官府那边也有人叫红薯,土豆的,不过,都是同样的东西而已,这些东西能不能种好,种好之后收成能不能养活一家老小,这些都是一个个巨大的问题横亘在百姓们的面前。 好在官府那边倒是不是强制性的要种植这些东西,而是说了,若是租种的官府的土地种植这些作物的话,所有应该缴纳官府的收成,官府将全部用银子买回去,这也就是说,若是种植了这些作物,不仅仅不用缴纳田租收成了,甚至可以还得到这些原本应该交上去的粮食换成的一部分的钱。 当然,百姓们不是傻子,官府的条件越好,他们越是怀疑,这东西怕是不那么好种的,万一这种下去到了收成的时候,比种小麦一半的收成都没有的话,那就是官府拿银子来收粮,那百姓们也是吃了大亏了。 不过,很快官府又说了,在租种的官府土地上,允许他们种植部分口粮,但是,种植的口粮的土地,不得超过他们租种的土地的一半,否则的话,一旦被官府发现,直接收回租赁给他们的土地,逐出镇江堡。 这算是官府的让步,不过,这大概也就是官府最后的底线了,所以,即使是不大理解官府的做法,甚至有些委屈的百姓们,也只得捏着鼻子表示接受这样的条件了。 既然接受了这些条件,那自然就得好好的了解一下这些新作物该怎么种植了,官府倒是派出了不少人去教授如何种植这些作物的方法,以及在种植的过程中,他们会遇见哪些问题,以及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这仅仅是对于租种了官府的土地的百姓而言,对于那些打算拿银子出来在官府这边购买土地的人,官方那边就没什么限制了,你们爱种什么就种什么。 还有那些年前从开州,耀州甚至辽阳逃过来的难民,官府将他们组织起来开荒,这个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吃喝用具都是官府的,自然官府要他们种什么,就得种什么。 镇江堡的百姓,也在悄然无息的发生着变化,那些自己购买土地的人,成为镇江堡乃至整个辽东都司的第一批地主阶层,尽管这些人的人数还不多,但是显然他们已经是数万百姓中的佼佼者了。 而脱离了原始农业生产之后,他们有足够的精力和经济条件,转向更能赚取财富的地方,镇江堡的商业也将有这些佼佼者开始慢慢兴起打造。 江晚很乐于看到这种场面,这些人的出现,让镇江堡进入了良性的发展,而假以时日,随着他辽东都司的势力越来越大,控制的地方越来越多,这些人的足迹也会从镇江堡辐射出去,将他们发家致富的故事,带往整个辽东,甚至辽西。 “粮食是生存之本!” 江晚这是向所有辽东都司的官民灌输的观点,以不足十万的百姓,支持五万军队,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粮食的巨大缺口,对江晚来说,绝对不是靠外面输入就可以安心的事情。 无论是成本还是其他,这条命脉他绝对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要提高粮食的产量,除了多开荒,多吸纳百姓,那就只有提高单位产量了,番薯和土芋大面积的推广,就成了整个辽东都司势在必行的任务了。 眼下看来,百姓们虽然疑惑,虽然不解,甚至担忧,但是,这样的推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抵触。 “他们倒是想抵触呢,他们敢吗?” 高兴盛笑得十分的有趣:“民政衙门那边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那么多种过这番薯土芋的人,只有从东路军李自成那里借些人手了,那些人在西边侍弄过这些作物,多少也算是有些经验!” “那又如何?”江晚笑了笑。 “问题是,这教他们怎么种田的家伙,一个个都是拿刀带枪的军兵,高大威猛不说,还一个个都是一口难懂的陕西腔调,那说话都好像骂人一样,他们还敢抵触?” “哈哈哈!”江晚也笑了起来:“还有这个说法!” “大帅你以为啊!”高兴盛也笑着说道:“还别说,刚刚开始的时候,很多百姓不愿意参加民政衙门这边的召集授课,但是这帮凶神恶煞的老师一来,加上民政衙门那边的坏小子吓唬百姓,说这些当兵的脾气可都不好,不去听课的话,没准直接找到他们家里来了,这些百姓们才战战兢兢地听从命令!” “能推行下去就是好事!”江晚点了点头:“这过程可能有些粗暴甚至不讲理,不过,活下去的人才能理会这些粗暴和不讲理,等到今年冬天的时候就饿死的人,可没资格抱怨这些事情!” 两人笑着说完这些趣事,江晚才开口询问道:“今日你过来,不仅仅是为了给我说这些事情的!” “有些不大好的消息!”高兴盛收起笑容,对着江晚说道:“天津水师那边,已经加大了对四海船队的盘查,而天津那边不少的商户,应该是接到了官府那边的通知,不再和我四海做买卖了!” “这是范缜的消息?”江晚沉吟了一下:“这样的消息,应该是他报于周觉,然后周觉来给我说!” “不是!”高兴盛摇摇头:“范缜还不知道,他人在濠镜澳那边还没回来,是咱们自己的渠道得到的消息!” “不算太意外的事情!”江晚点点头:“这也算是朝廷给我的一个下马威,影响不是太大,天津距离京城近,咱们的船队既然能运货物,自然也能运兵马,从不和咱们做买卖,到最后彻底禁止咱们的船队来往天津,应该也只是一个时间的问题,朝廷那边没一下子把事情做绝,倒是也算是给了咱们几分面子!” “还有……”高兴盛见江晚早就对此事有准备,微微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让大人知晓!” “说!”江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说起此事来,此事应该就是我应当知道的!” “范永斗入狱了!”高兴盛看了江晚一眼:“十日前在张家口的范家老宅被抓,是京城里直接去的锦衣卫,如今锦衣卫的人和地方官府,正在查封范家的产业!” “罪名呢?” 江晚面无表情的问道。 “通番资敌!”高兴盛说道:“范缜还不知道此事,不过,这事情怕是也瞒不了他多久,这个事情,咱们需要介入吗?” “范永斗有罪的!”江晚沉默了半天:“对大明朝廷而言,对大明百姓而来,锦衣卫拿他,查封他的产业,这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当初他在咱们身上下注,应该就会想到有这么一天的!” “那他当初为什么不举家随大帅迁到辽东来!”高兴盛说道:“以他的手腕和资财,即使是不在大明,他也能很快的打出自己的一番局面来!” “第一,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在东江镇呆多长时间,我当初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的这个局面!” 江晚摇摇头:“第二个,当时的他以及范家,呆在大明比呆在辽东对我的帮助更大,延安府的输血要靠天,番薯和土芋的推广也少不了他范家的粮号来保证粮食,若是没有他范家在后面做后盾,陕西各府敢照着延安府的样子,大肆推广番薯和土芋吗?” 他喃喃自语道:“不过,他的被抓倒是也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朝廷真是看到了番薯和土芋的好处,而且,也有信心在没有了他这样的大粮商的保障下,可以在大明推广这些作物了,从这一点来说,他的被抓,倒是一件好事情了!” “那这事情,咱们不管?”高兴盛说道,心里却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军情司主要势力都是在辽东,真要管这事情的话,得去关内,甚至是京城。 而他和他的属下们现在的身份,和锦衣卫对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虽然以前做的坏事情,的确是对不住朝廷和百姓,但是对我江晚来说,却是帮了我不少!” 江晚摇摇头:“即使是不看在这一点,看在范缜的身上,这个事情,咱们也得插手,不过,插手到什么地步,这其中可以有讲究!” “请大帅示下!” “你要弄清楚,锦衣卫那边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是往死里整,杀他这只鸡来吓唬我这个猴子呢,还是纯粹就是冲着他那庞大的家财去的,若是他舍弃家财可以保命的话,那么咱们的人就不要露面,保持关注就可以了!” “这个打探起来并不困难!”高兴盛点头说道:“看锦衣卫的人如何对待范家的家小就知道个大概了,再找几个官员去探听下锦衣卫那边的口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是锦衣卫要致他于死地,保住他一条命,带回来,也算是我对得起他了!” “那范家的其他人呢?”高兴盛点点头,又请示道。 “我只欠他的人情,又不欠他范家的!”江晚摇头笑了一下:“若是他自己事先对这个局面没有准备的话,我又何必多这个事情!” “属下知道怎么做了!”高兴盛点点头:“不过,此事能不能请许镇抚协助我这边一下,毕竟这一次是和锦衣卫打交道,有他的提点,咱们军情司做事情也会学到很多东西!” “不用请他来协助!”江晚摆摆手:“打他从京城回来之后,我就询问过他,是愿意继续呆在军中呢,还是去军情司那边重操旧业,而他显然对于在军情司里做事情比在东路军中带兵更有兴趣,所以,我打算让他到军情司来做你的副手,你觉得如何?” “军情司有许大人的加入,必定是如虎添翼!”高兴盛是真高兴起来:“比起许大人,我高兴盛其实就是一个野路子,许大人锦衣卫世家出身,他愿意到军情司来,我高兴盛宁愿给他做副手!” “不,你为正,他为副!”江晚看着高兴盛:“你若是用不了他,我会将他调回军中,军情司的能力,可以慢慢的培养,但是,忠诚才是我最看重的!” 高兴盛身子有些微微颤抖,说不清楚是激动,还是被的什么,他低下头半晌之后,才眼眶微红的抬起头来:“谢大帅器重,若是大帅没有其他的吩咐,属下就回去做事情了!”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江晚说道:“最近逃到我镇江堡的开州和耀州的百姓不少,开州和耀州横亘在咱们和辽阳之间,鞑虏将他们作为辽阳和咱们之间的缓冲,他们这个冬天在这两地可没做多少好事,百姓深受其荼毒,你在那些百姓们摸摸底,找些遭遇特别惨的人让他们带着他们的事情,说给咱们镇江堡的那些说书人变成故事,让镇江堡的百姓们知道,在我镇江堡之外的地方,依然是水深火热,鞑虏肆掠!” 高兴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知道自家大帅是说过书的,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是敏感。 “你笑什么!”江晚笑骂一句,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属下现在在想什么:“轮到传递消息,煽动百姓的情绪,在咱们这里,这说书人可比民政衙门的一纸告示有用的多,以后你军情司对这方面也要用点心思,加强对说书人的管束已经他们说的内容的管制!” “一种声音!”高兴盛严肃的点点头:“军情司会让他们只发出一种声音,那就是大帅要他们发出的声音!” “当前咱们辽东都司,只能一种声音,一个思想,一位大帅!” 江晚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第605章 买命钱 范家被锦衣卫给封了这是事实,不过,作为范家的家主范永斗,并没有被下狱。 如今的他,依然在自己的大宅里呆在,只是除了这座大宅,他哪里也去不了。 身边熟悉的人全部都被锦衣卫们驱赶开来,曾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范永斗,如今就算弄一口吃食,也得靠自己动手,索性锦衣卫们看样子并没有打算饿死他,他被关押的这座小院里,米面粮油倒是不缺的,厨房里储存的这些东西,他一个人吃上几个月也未必吃得完。 他是年前刚刚返回老宅的第二天,锦衣卫就上门了,一个锦衣卫千户带队,足足好几百号人,甚至还有地方官府的官差在大宅的外围,范家倒是豢养了一些家丁护院的,不过,在来人告知了身份之后,范永斗果断的叫范家的所有家丁护院全部都放下了武器,不做反抗。 他不会给锦衣卫对他下死手的理由的。 之后,他就被关到了这个小院里,期间那个锦衣卫的千户来过几回,无一例外都是询问他范家在外面的一些资财的隐匿之处,明面上是店铺商行仓库什么的,锦衣卫不用劳烦任何人,不过,若是范记在当地还有一些没有摆在明面上的产业,那就得问问范永斗这个家主了。 范永斗相当的合作,但凡这锦衣卫千户开口询问,他毫无隐瞒的就告诉了对方,并且,还将当地和他范永斗有着交情的官员,照看着他这些产业的官员,也一一的都告诉了对方,他相信只要锦衣卫用心去查证,就应该会知道,他在这些事情上,可的一点都没有撒谎。 大概是他的话有了效果,也大概是锦衣卫现在正忙着接手查封他的产业,这些天来,倒是没有人为难他范永斗,只是他一个人呆在这小院里,着实有些无聊了。 他当然不知道,他供述出来的那些东西,刚刚开始的时候,锦衣卫千户祖果还是挺高兴的,并且将他供述的这些东西一一上报给一直注视着这边事情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但是,随着范永斗供述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不仅仅涉及地方官府的官员,就连九边重镇军方的将领,也开始有所涉猎的时候,骆养性那一边,紧急给祖果下了命令——严加看管,不得继续提审! 至于是将范永斗押送到京中去,还是京里会继续派人下来,骆养性没有说,祖果也不敢问。 现在就是傻子,也开始明白范永斗供述出来的那些人那些事情那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了,这些官员将领,遍布三省各镇,拿办一个范家不是多大的事情,但是,拔起这个萝卜带出来的泥,却是足够将祖果这个办案的锦衣卫千户给活埋了的。 甚至就算是他上面的那位指挥使大人,也未必能扛得住这事情。 二月春风似剪刀,不过,若是骑着马在这风中急奔几百里,那这春风就不是剪刀,就是大刀了。 当一群锦衣卫在范家大门外翻身下马时候,被拥簇在其中的徐应元感觉自己的脸都快木了,以至于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锦衣卫看到他的时候,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他真有些无奈。 谁不知道他徐应元是司礼监最好说话的那一句,一个区区的锦衣卫千岁虽然不值得他笑脸相对,但是掌握着查抄可能这个范家上百万家财的锦衣卫千户,他徐应元也没必要见面就给对方甩脸子啊! 那不是和银子过不去吗? “京里来的消息,说是徐公公会亲自来处置范家这些奸商,卑职以为还有些日子呢,没想到徐公公这么快就到了!” “进去说话!”徐应元面无表情的说道:“外面太冷,赶到这么久的路,咱家的身子骨都好像快散架一样,得好好的先歇一歇!” “对对对,歇一歇,歇一歇,给徐公公接风的酒水和住处,卑职都安排好了,请公公随卑职来!” 锦衣卫千户虽然小心翼翼的说道,看似惶恐的样子,但是心里却是无比的轻松,上头终于派了一个大家伙来主持此事了,自己安安心心捞点油水就好了,再也不用面对范永斗那个烫手山芋了。 “除了你之外,那范永斗没有和外人接触!?”徐应元边走边问道。 “绝对没有,就连看守他的人,都是互相监视,不得和他交谈!”祖果嘿嘿笑了笑:“此人家财巨万,这财帛动人心啊,就是咱们自己的兄弟,也未必顶得住他的收买,这种事情,卑职肯定是要防备的!” “哦!”徐应元点了点头:“算了,准备一桌酒水,咱家去他那边和他叙叙旧,当日在陕西,咱家还是和他有几面之缘的!” “好,一切听公公吩咐!” 片刻之后,徐应元踏进那座偏僻的小院,站在门口,他看了看身后的祖果和他的那些属下们,祖果和这些人,立刻识趣的停下了脚步。 徐应元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是你?” 范永斗看着走进来的徐应元,似乎微微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骆养性亲自来的,没想到居然是徐公公你,延安府一别,徐公公如今这是高升了?” “骆指挥使侍驾事忙,这种小事,就只好劳我这个在司礼监打杂的倒霉家伙来了!” 徐应元坐了下来,微微和对方示意了一下,就开始用起桌上的酒菜来,范永斗一愣,也丝毫的不客气的动起了筷子来,托徐应元的福,他可是好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酒饭了。 两人好像饿鬼出世一样,咔嚓咔嚓各自填饱了肚子,这才惬意的从桌间直起身子来。 “看你这里这个样子,想必也不会有热茶可喝了!”徐应元很不见外的打了一个饱嗝:“我让他们送点进来?” “那就最好了!”范永斗笑嘻嘻的说道,丝毫没拿对方当做来提审的人一样。 又片刻之后,酒饭撤了下去,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面前一杯热茶。 “对了,老范,你到底有多少银子?” 两人沉默地喝着茶水,直到徐应元打破这沉默。 “这个话,倒是叫我不好回答了?”范永斗笑了笑:“不过,我有多少银子现在也不是我的了,如今都应该算是朝廷的了!” “不说这个!”徐应元摇摇头:“咱们嘛,不是外人,也不用打那些马虎眼,如今要办你,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谁都保不了你范家,哪怕你就是牵扯出这么一大批人出来,这些人固然会倒霉,但是,你范家依然逃不掉的!” “既然我都已经必死无疑了,那公公还问我有多少银子这样的问题,好像也没什么意义,银子再多,难道还能买我的命,买我范家全家的命不成!” “那可说不好,你给我一个数,我琢磨琢磨,看这事情能不能办?”徐应元笑了笑:“办不了,我徐某和你一场交情,请你吃这一顿酒饭,也算是为了送行,算是对得住了你了……” 范永斗看着对方,他不大相信对方的话,眼下他自己的处境他自己最是知道,锦衣卫都封门了,这个时候,说要他拿银子来买命,大概率是勒索压榨他的钱财的手段。 至少,换成他是坐在对面的人,他也会这么做的。 从将死之人身上压榨出更多的钱财,给对方一个虚假的希望,这种手段他见识过。 “买你全家的性命,估计是不行的!”徐应元证实着他:“不过,买你的命,可以商量!” “锦衣卫能查抄到多少银子,多少田产店铺,那就是多少了!”范永斗想说道。 “要不你再想想,你再想想!”徐应元看着他,“浮财什么的不说了,除了这些,难道你范家就没有别的值钱的,可以买你的命的东西了吗?” 范永斗想了想,猛地一拍大腿:“对了,除此之外,京城的四行商行那边,我范家还是有点股份的,四海的船队,我范家也还是有几艘船!这七七八八加起来,应该也有几十万两银子,买我一条贱命大概是够了,不过,这些应该算不上了,官府应该早就已经查封了!” “老范啊,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徐应元叹了口气:“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迟早都会事发,这个事情你要是想不清楚,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了,你今日至此,那是你的报应到了,眼下你自己制造的生机,我徐某也在为你生机在奔走,你这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徐某可真不好办了!” “朝廷还真看上范家的这点东西了?”徐应元一愣,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来。 “你范家事发的由头在什么地方,你不清楚吗?”徐应元说道:“江晚跋扈,朝廷拿你的家产容易,但是,这些东西得从他手里拿,如今辽东都司大军在外抵御外侮,若是不刺激他,还是不要刺激他了!” “这个事情,我还真说了不算!”徐应元苦笑着摇摇头:“看来,我能不能活下来,还真得看江大人了,这事情若是江大人同意,我范永斗自然不说二话,但是,若是江大人不同意,就算我同意,那也和没说一样啊!” “有你这话就行了!” 徐应元点点头,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有人走了进来。 “他说同意了,许大人你怎么看?” “此事徐公公做得了主吗?”许显纯走了进来,对着范永斗微微笑了一笑,然后对徐应元说道。 “我徐某能到这里,你许大人能到这里,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徐应元脸色微微一冷:“骆养性已经令他的锦衣卫配合我行事,若是这样你还怀疑,难道要我请出陛下的圣旨来!” “四行商行范家的股份,可以转让给内库,但是内库只能派人查看账目,不得干涉商行的经营!” 许显纯说道:“至于四海船队那边,这个没法谈,如今这四海船队担负着辽东都司的筹集粮草给养的任务,一切以辽东都司的需求为主,赚钱不赚钱暂且不论,这个时候,绝对不会抽调出那几艘船来给朝廷的!” 他看着徐应元:“而且,朝廷也未必看得上那几艘商船!” “几艘?”徐应元看着范永斗问道:“你范家在四海船队里,有几艘商船?” “四艘,不过,本来计划年后还有两艘加入船队的,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范永斗回答道,此事的谈话,已经不是他能插得上嘴的了,面前的两人,都各自代表着他们身后的人,而范永斗以及他整个的范家,不过是他们身后的人博弈的棋子而已。 “朝廷当然看不上这几艘破船!”徐应元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但是,朝廷要的是这个名份,朝廷不仅仅可以不要这四艘船,甚至可以再出四艘船,加入四海船队,任凭四海商行调遣!” “不插手船队的运作,不派遣探子到处刺探?”许显纯笑道:“这世上还有这种好事吗?” “还真有这种好事!”徐应元点头说道:“仅仅四艘船而已,如果江大人觉得不合适,朝廷可以一个人都不派,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范家的这几艘船这一年在船队里赚了多少银子,那么,朝廷的这四艘船就得运多少银子回来,这个账目四海那边应该查得到的!” 徐应元说道:“这样的条件,应该不算苛刻!” 许显纯叹了一口气,看着范永斗:“范掌柜,看来你这一条命还真是不便宜啊!” 范永斗苦笑了一下,以他的见识,自然是听得出徐应元话里的意思,这是不仅仅要了范家所有在大明陆地上的一切,就连在海上,范家这个名义上的股份,还得持续不断的给朝廷赚取银子。 而这银子,还是四海商行,还是江大人那边辛辛苦苦的赚回来的,朝廷什么都不做,每年坐等收银子就是了。 “范永斗畏罪自杀,范家一家老小,全部流放辽东!世上再无山西范家,也无范永斗此人!” 许显纯再次叹了口气,抬起头来。 “可!” 徐应元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第606章 范永斗和江二小姐 山西首富范永斗被查,畏罪自杀了! 消息仿佛是地震一样,沿着范家的大宅,从张家口朝着四面八方辐射过去,而与此同时,范家在各地的产业都被官府查抄也在轰轰烈烈地进行着。 而与此同时,凡是范家有着生意的各地官府,也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不同数目的官员或被查办,或被调迁,尽管官府从来没有说这官场上的变得和范家的事情有关,但是,凡是对范家有些了解的人,立刻就能从其中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范家这一次,真的完蛋了。 范家的完蛋,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不过,这些人无论他是惋惜同情也好,幸灾乐祸也好,都已经不是范永斗关注的事情了。 如今的他,已经随着许显纯,朝着天津而去了。 既然他范永斗已经畏罪自杀死了,逃避了朝廷对他的惩罚,那么,他就绝对不能在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哪怕是在他的亲族面前出现都不行。 锦衣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个和他体貌差不多的尸体,并且在司礼监徐公公的亲自验明正身之后,将尸体直接火化了。 而真正是范永斗,自然是当天就随着许显纯离开了张家口,即使是他的亲族,要知道他没死的消息,那也得等到他们陆陆续续抵达辽东之后了。 只不过,这就不是眼前的事情了,许显纯对此还有着安排,有锦衣卫的配合,至少范永斗的亲族大部分都保全了下来,至于能不能到辽东,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不过,范家虽然倒了,以范家残留下来的钱财和人脉,只要锦衣卫不过分为难,这件事情,应该还是不会出太大的岔子的。 “如何到辽东来,你的族人要自己想办法了!” 等到上了船之后,许显纯才给范永斗交底:“对我辽东都司的船队,朝廷的管制会越来越严密,像你我今日从天津出海这样的机会,只怕会越来越少!”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范永斗倒是很豁达的样子:“我能顾得了他们一时,也顾不了他们一世,他们也该要为自己打算了,许大人,我们这是去江大帅那里?” “范缜如今在江大帅麾下,做得很好,江大帅也很欣赏他!”许显纯沉吟了一下:“你作为他的父亲,又是盛名在外,若是和他在同一个衙门做事,只怕对范缜前程没多大的好处!” “哈哈哈!” 范永斗笑了起来,笑声中竟然有几分沧桑:“许大人有话直说,如今范家上下的性命,都是江大帅给的,但凡江大帅有吩咐,范某绝对不会有半句废话!” “那我就直说了!” 许显纯缓缓的点了点头:“大帅想让你去长崎,跟着二小姐做事情,以你的见识,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倭国最大的港口!”范永斗点点头:“我去那里做什么?” “大概是做四海的分号掌柜!”许显纯说道:“做你最熟悉,最拿手的事情,钱财,人手,甚至船只,一切都不缺,具体的事情,二小姐见到了你了之后,会和你仔细说的!” “没说的,我会好好做的!”范永斗点点头。 “对了,范缜也会时不时的去长崎那边,到时候你父子少不了团聚的时候,而去,你如今留在大明的亲族,一旦脱困,哪些人能用,哪些人好用,你心里也有数,到时候也可以叫些人过去帮你,范家在大明立足不了,但是未必不能在别的地方立足。” 两人谈完这些话,范永斗叹息了一下:“这样的大事,范某总想着要去当面拜谢一下江大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应当有……”许显纯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只是负责将你送到二小姐手中,而二小姐会不会带着你面见大帅,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了,辽东的局势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很不太平,我辽东都司这边,整日都在备战,随时都准备迎战鞑子,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不妨请求一下二小姐!” “那二小姐现在哪里?”范永斗眼睛微微一亮。 “不知道!”许显纯摇摇头:“不过,她很快会出现在哪里,我倒是知道,我们现在就是去她即将出现的地方等着她的到来!” …… 琉球,那霸港。 首里城是整个琉球最繁华的地区,琉球各地的豪族大都聚集在这里,而作为首里城的外港的那霸港口,一直都是琉球最繁华的港口。 鼎盛的时期里,这那霸港口不仅仅有琉球本地的商船,更有着南来北往的各国船只的停靠,只是因为地理坏境以及倭国的兴起,在长崎开放之后,那霸港口逐渐失去了当初的繁华,不复从前了。 港口附近的兵站,两个岛津家的武士,正带着一队士兵在港口里巡逻,这几日到港的船只不多,对这些武士们来说,油水也就不多,这让他们在巡逻的过程中,不断的见眼光频频的朝着海上望去,希望看到能有船只进港。 对了,顺便说一句,自然岛津家的势力开始进占首里之后,如今的琉球王室就是一个摆设了,在经过几场付出了不少人命的磋商后,如今的岛津家虽然不是全面插手琉球的事务,但是贸易和财税这样和钱有关的事情,却是被岛津家死死的把握在手中的。 “村山君,真有船来了!” 一个武士突然惊喜地指着海面:“你说得不错,今天的确是一个好日子,一艘,两艘,这是一支船队,啊!” “真是一个好日子啊!”被叫的那个武士村山,看着从远处慢慢出现的船影,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这是今年的第一只船队啊,吉野君,你还在犹豫什么,立刻驱散这些围在这里的贱民,我去通知桦山大人!” 港口内一阵鸡飞狗跳,即使是远在海面上的江嫣然,也能从千里镜里看到这一点。 “安东!” 她冲着自己身边喊了一句:“我怎么没看见他们的炮台啊,那霸这么大的港口,不可能连炮台都没有啊,就一些拿着长枪的士兵跑来跑去的,干什么,唱戏呢?” “这破地方要炮台干嘛?” 那个安东一脸的古怪:“这里能有什么,一群渔民而已,有个停船补给的地方就不错了,防备谁呢?” “再穷也能有比他们更穷的!”江嫣然没好气地说道:“你就能担保没有穷疯了的人冲到这琉球来杀人放火抢女人的?” “反正咱们不干这些事情!” 安东嘟囔道:“又没啥油水,上岸了没准还不好打,再怎么说,人家这么大一个琉球国,几千士兵总会的,谁吃饱了打他们的主意啊!” 说话间船只已经慢慢的靠近了港口,没有船只过来引导,也没有人拿刀拿枪的戒备,江嫣然眼里看到的只有一群人,站在码头边上,兴高采烈地朝着他们挥着手。 “不对!” 江嫣然看到了码头上那些人的面目穿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我怎么看岸上的人好像都是倭人!” 她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安东,你老实说,是不是你看错了海图,我们还在倭国转悠,这里不是什么那霸!” “大姐大,你说笑呢,这种事情能错吗?” 安东委屈的看了江嫣然一眼:“我拿我性命保证,咱们绝对没来错地方!” 缆绳被丢到了岸上,船只缓缓地下锚,跳板也从船上搭起到了码头上,江嫣然带着自己的一种手下,有些疑惑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走上了码头。 “欢迎来到那霸,岛津家欢迎来自远方的朋友!” 一个梳着典型的日本月代头的武士,抬着头看着从船上走下来的众人,等到他看到领头的江嫣然的时候,武士的声音一下停顿住了。 “大明人?”他嘴里欢迎的话语,变成了大明话。 “咦,不错啊,居然会说大明话!”江嫣然眼睛一亮,却是被身边的安东轻轻的提醒了一句:“大姐头,在琉球懂大明话的很多!” “怎么这个表情,不欢迎我们?”江嫣然看到对面武士的表情,顿时有些不快。 “不不不,我们岛津家欢迎一切来那霸停靠的朋友,无论是补给,还是做生意,我们都欢迎!” 江嫣然这才展颜笑了起来:“这才像话嘛,你是岛津家的人么,我在长崎听过你们岛津家,很厉害嘛,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还能看到你们!” “小姐是从长崎来的?” 武士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一下:“不知道这次从长崎带来了什么货物?” “货物可多了!”江嫣然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先补给,至于能不能在这里做生意,看看这里的情况再说!” “要做生意,一定要找我岛津家!”武士笑得更盛了:“无论小姐你需要买卖什么,岛津家绝对都能让你满意!” 逐渐靠近的船只,让码头上的人一个个嘴都合不拢来了,对江嫣然的态度,也是愈发的客气了起来。 整整一支船队,有七八艘船只之多,领头的还是一艘南蛮人的炮船,这样的规模的船队在那霸港口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唯一有些碍眼的是,这支船队居然都是打的大明人的旗号。 江嫣然无疑和眼前的这个小武士头目多说,吩咐手下人去应付他,自己却是带着人好奇的在码头上转了起来。 码头上的人其实不少,不过,除了那些倭人以外,那些本地模样的人根本就不敢靠过来,稍微有一点想接近江嫣然一行的时候,立刻就会有几个倭人大声的呵斥着他们,这一点让江嫣然微微有些不喜欢。 码头不小,但是船却不多啊,稍微转了一圈,江嫣然就没兴趣了,她开始对港口那边的城市感兴趣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琉球最大的城市了。 琉球王的王宫,应该也就在这座城里。 “哦,进城游览,当然是可以的,不过要付进城费,而且,全程都必须有我岛津家的武士陪同!” 那个武士头目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如果没有经过岛津家的允许,擅自和其他的人接触,将会被视为不尊重岛津家的表现,这会让我们很不高兴的!” “还有这种规矩?” 江嫣然很不高兴:“这里应该不是倭国的地方,这里应该是我大明册封的琉球王的地方!” “你说的都对,不过,眼下这里是我们岛津家在帮琉球王在治理着!”武士头目笑的很虚伪:“如果小姐要进城游玩,我来替小姐安排,不过,这要等到明天了!” 晚上的时候,江嫣然所有人的都回到了自己的船上,这种地方,他们可不敢在外面过夜。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哪怕是他们还没有进城,但是,他们出现在那霸港口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城里,传到了那个江嫣然想要见的人的耳朵里。 琉球王宫里,琉球王尚真听到自己的手下的密报,有些失神。 “大王,大王,真正是大明的旗号,我亲自看过了,有的船上挂的是‘四海’,有的船上挂的是‘江’,您不是一直都在向大明求助,恳请大明派兵驱逐这些倭人吗,这是一个将消息传回大明的好时机啊!” “你刚刚说,是一支船队,不是一艘船?” 琉球王的眼睛好像有了点神采:“咱们这里,多久没有来过大明的船只啊!” “很多年啊,大王!” “是啊,很多年了,自从这些岛津家的倭人到我咱们这里,咱们就日渐萧条,到如今咱们琉球国连出入的门户都被这些倭人把持着,这些倭人真正是该死!” “他们什么时候会离开?” 他突然说道:“不要再派人做以前那种悄悄接近对方的事情了,这只会让倭人找理由杀掉咱们的忠勇之士,你去询问一下倭人,若是他们明日不走的话,我要亲自接见他们!” “大王……”手下犹豫了起来:“只怕倭人不会答应啊,他们根本不会让您和大明人接触!” “不用他们答应!”琉球王微微摇摇头:“确定他们不走就行了,倭人不让我接触大明人,那就让大明人接触我们就行,放出消息去,就说我琉球王室,要大量采买大明的珍奇,那些大明人,应该会动心的……” 第607章 南海营的历史问题 对于江晚来说,范永斗的事情,不过是如今他面临的无数问题之一。 军情司对此事的处置,无论是什么结果,最终呈报他的面前来的,不过是一纸卷宗。 范家举族将自己的安危都寄托在江晚身上,但是对于江晚来说,他身上系着的,除了这几百人的安危,更有如今的辽东都司数万军民的安危。 整个辽东都司一直以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时时刻刻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来自各方面的威胁,不然的话,辽东都司的覆灭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去年镇江堡大捷以来,江晚就一直关注着辽阳方面的动静,从辽阳到镇江堡,中间有开州和耀州做缓冲,尽管这些地方早就落入了鞑子的手中,但是对这两个地方的渗透,镇江堡这边一直就没停止过。 江晚很清楚,后金方面在他手上折损了上万人,还丢了宽甸地区,以至于几乎切断了后金对朝鲜国的联系,以至于在这一地区,双方的力量甚至还是明军这边占据着微弱的优势,这种局势,以皇太极的睿智眼光,不可能看不出来。 也不可能容忍这种局势继续持续下去。 可以说,眼下辽东都司的存在,已经让后金方面很难受了,而经历了去年的大战,后金方面想在这个春季再组织一支大军来,从辽东都司手中夺回失去的地盘,也显然是一件不大划算的事情。 站在皇太极的角度,江晚曾经仔细的考虑辽东都司的存在对后金的意义,结果很令人气馁,即使是去年以来,辽东都司在对战鞑虏的时候,连连告捷,不仅仅自己生存了下来,并且硬生生的从他们手中收复了好大一块地盘。 但是,这样的损失,并不能让后金人伤筋动骨。 说得更透彻一点,如果皇太极事先知道代善会在和辽东都司的作战中有如此的损失,他当初就不会派代善过来清扫镇江堡这个“疥藓之疾”,在皇太极眼里,哪怕镇江堡的明军折腾得再欢,也不过是骚扰牵制他的大军而已,还没有重要到可以在这里折损上万的精兵的地步。 不过,消息传回盛京,皇太极的想法肯定会有所改变,说不定,后金方面下一步的军事部署,就会从锦州转向镇江堡,转向辽东都司,江晚成功的用自己的战绩,让自己成为了皇太极的征服名单上的前列。 “开州那边,鞑虏驻军不过数百人,若是我军收复此地,西路军一支兵马就能击溃对方!” 姚春勇坐在江晚的面前,详细的禀报着:“只是开州城内,遍地饥民,一旦占据开州,我辽东都司这边势必要大量的赈济这些饥民,而如今几乎已经错过了春耕,开州饥民今年几乎妥妥的会成为流民,而耀州那边,情况也和开州差不多了多远,鞑虏都这两地,都是只管压榨勒索,并没有打算经营!” “两地百姓大致各有多少人?” 江晚询问道,作为西路军的统帅,除了军情司的情报,主动打探自己面前的敌人的虚实,也是姚春勇应该做的事情,这一点,姚春勇甚至比李自成的东路军更有章法。 “耀州城破之前,大概有两万余人,八千户,如今只怕连一半都没有了!”姚春勇说道:“开州这边更惨,五千户的百姓,如今能剩下三成就不错了!” “所以,取开州和耀州,并不是咱们的当务之急!”江晚沉吟了一下:“作为辽阳和咱们镇江堡之间的缓冲,咱们需要这两个城池,鞑虏同样也需要这两个城池,一旦收服这两个城池,那就等于告诉鞑虏,我们辽东都司冲着辽阳来了!” “大帅,其实我觉得,咱们就是直接收服辽阳,也不是不可以的!”姚春勇有几分信心膨胀的样子:“我西路军数万忠勇,愿意为大帅开疆拓土!” “这个词用的不对!”江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旋即笑了笑:“是为咱们大明收复失地,老姚,你要多读点书了,不要老是这么没学问的乱说话!” “呵呵呵!”姚春勇笑了笑,却是没有辩解。 “以我现在辽东都司的军力,收复辽阳,的确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江晚继续说道:“但是,收复辽阳,不是咱们率着兵马冲过去,和鞑虏大战一场就完事的,就算一切顺利,收复辽阳之后呢,咱们该如何保证能守住辽阳,不被鞑虏再次夺了回去,这一切,对我辽东都司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着我辽东都司的存亡,我不得不慎重一些!” “大帅深谋远虑,属下有些莽撞了!”姚春勇低头检讨自己:“属下是个武将,只知道打仗得胜,跟着大帅之后,属下才知道,这打仗原来也是可以打得这么舒心惬意,可以打得这么痛快的,只要这样的仗能继续打下去,属下觉得,就算死了,这一辈子也没白活!” “这是好事!”江晚点点头:“如果西路军都是如你这个统帅一样,人人士气旺盛,都有求战求胜之心,来日我若对鞑虏用兵,何愁不能胜利在望!” “接下来,你这边的主要任务,就是整军,练兵,辽东不止开州耀州,也不止辽阳,如今我辽东都司成了这辽东唯一能庇护我们大明百姓的净土,冬天一过,大量流民投奔我们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西路军要配合民政衙门这边,做好流民的安置,在其中招募新勇,训练新兵!” “是!” “军政衙门那边派发的辽东都司军兵操典,要推广到全军,西路军是会打仗的,但是,如今咱们打仗的法子慢慢的变了,如果不尽快的学习熟练咱们的新操典,那咱们也以前的大明军队也没多大的区别,以前的军中的战法已经落后,鞑虏侵袭我大明多年,不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找到了克制咱们战法的办法了吗?” 江晚微微笑了笑:“军中一定会有鞑虏的探子,咱们的新的军兵操典,也肯定会流到鞑虏那边去,但那是,即使是他们知道了咱们的新战法,他们却依然无计可施,这是咱们特意为他们开发出来的战法,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们要适应咱们的战法,那得付出沉重的代价才成!” 江晚说道:“光是镇江堡城下死伤这么点人,可远远不够!” 等这江晚召见的人很多,像姚春勇这样的一路统帅,当然是最先召见的,等到姚春勇告辞退下之后,吴三桂终于如愿以偿的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 “咸安府的事情,你做的不错!” “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吴三桂一愣,有些郁闷的说道:“还以为是一场恶战,没想到只是大军出动了一回,浪费了一些粮草,那李永芳见势不对就降了!” “没有咱们的大军出动,李永芳那边会这么轻易的不战而降吗?”江晚摆摆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用兵之上,若是每一仗都这么打,以势压服敌人,那咱们就轻松了!” “鞑虏可不会这么轻易投降!”吴三桂嘟囔了一句:“也就是李永芳李思忠这些人,在鞑虏眼里,他们这些投降的汉军旗的士兵,都是可以消耗的,一点都不心疼!” “消耗得多了,他们也会心疼的!” 江晚笑道:“鞑虏才多少人,咱们大明又有多少人,最不怕消耗的是咱们大明,而不是鞑虏,当年成祖皇帝六征漠北,可没见北元鞑子敢和咱们大明拼消耗!” “听说,你想调到凤城去?” 吴三桂脸色恭敬,眼神里闪过的却是一抹不以为然的神色,江晚看到了,却是微微一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是,做武将的,没仗打怎么能博取军功,大帅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吴三桂点点头。 “为什么不和李自成去说,我是直接到我这里来说!”江晚想了想说道:“东路军内部的调遣,应该是李自成说了算,你到我这里来了,越过了他,算是坏了规矩,这是军中大忌!你吴家武将世家,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吴三桂看了看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觉得大帅对我有偏见,而李自成身为大帅的嫡系,也对我南海营有偏见!” “嗯?”江晚眉头蹙起,不怒自威。 “南海营是大帅亲自组建的,军中军官将士,一直都是自视为大帅的嫡系,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帅的嫡系变成了那帮陕西人!” 吴三桂既然开口,今日这话他就没打算继续藏着:“大帅,南海营所有将士,都是大帅你亲自选用的京中子弟啊,咱们才是大帅的最亲近的自己人,可从南海营调遣至东江镇,无论是用兵派遣,还是军械装备,大帅可明显没有拿自己的子弟兵当一回事情,什么时候,那些最好的火器和铠甲,都要等到人家装备完了才会轮到我南海营……” 吴三桂越说越激动:“当年在陕西,我也是为大帅出生入死过的人,大帅你这么对待你的忠实部曲,不仅仅是我,我南海营中不少将官,也是颇有不服啊……” 话说话,两人之间寂静无声,即使是胆大如吴三桂,此刻也是有几分惴惴不安。 “这番话,你已经憋了很久了!”江晚收起脸上的笑容,对他说道。 “没错,就算惹得大帅不喜,属下今天也要将这话禀报大帅!”吴三桂硬着头皮说道。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将南海营调遣至东江镇?”江晚慢慢的发问。 “不是大帅手中缺少精兵吗?”吴三桂愕然:“咱们南海营战功累累,又是大帅的嫡系,陛下当然是第一时间将咱们南海营调遣至大帅麾下!” “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不过,更多是陛下顺水推舟的事情!”江晚摇摇头:“你刚刚也说了,南海营皆是我选用的京中子弟,人人皆感念我的恩德,所用武器战法,在京军中也算是一流之类,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南海营不听奉召,只听我江晚一人之命,陛下他会怎么想?” “啊?” “不用奇怪!”江晚摆摆手:“当年陛下即位,南海营的前身还没有如今势大,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陛下还是心里有数的,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陛下即位之后,明明是铲除了势力错综复杂盘踞在东厂和锦衣卫的阉党,而立刻又大肆提拔新血充实厂卫,重用厂卫呢?” “不会……”吴三桂张着大大的嘴,此刻他不仅仅是愕然,眼中已经有几分惊恐之意了。 “没错,南海营的存在,就是惹得陛下猜疑了!”江晚直言不讳的说道:“而南海营军中将官从选拔到重用,都是我江晚一手包办,陛下就是想插手也困难,更别说粮饷装备,也几乎是我江晚精心打造,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海营算做我江晚豢养的私军、家丁,也不为过了!” “所以,我要用人,陛下要将京城里这股不安定的因素打发出京城,南海营到辽东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江晚说道:“这个不怪陛下,为君王者,若是这点心思城府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我,我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当初你任南海卫指挥使,是我向陛下举荐你的!”江晚淡淡的说道:“其实,若不是陛下急于将我调遣到东江镇,南海营我是真正打算全部移交给你的,你是我和陛下之间,都能接受的最合适的人选,换成除你的任何一个人来,都不会真正掌握南海营!” “但是,到了辽东了,南海营反而是我最不敢用的一支兵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请大帅明示!”吴三桂心里隐隐已经有了几分猜想,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问道。 “因为南海营上下,都是京中子弟啊!”江晚叹息了一下:“他们的家眷,父兄,都在京城,若是和鞑子拼命,我相信他们肯定不会皱眉,但是,若是京中一张圣旨过来,让你吴三桂即刻率领南海营请我回京,这圣旨,你和南海营是接还是不接呢?” “接了,那就是彻底的和我反目,在辽东都司内再无立足之地,不接,你们在京中的家眷又怎么办?” 江晚意味深长的看着吴三桂:“你好好的想一想,李自成就没有这个问题,原东江镇的军兵也没有这样的问题,新招募的军兵,更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你好好的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咱们再继续聊一聊下面的事情……” 第608章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这不是请求你们,而是命令你们,在明天日落之前,所有在琉球的岛津家的人,都必须离开琉球!” 琉球王尚真的宫殿里,一张巨大的桌子端端正正的横亘在宫殿正中间,在长桌的一端,桦山介夫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大明女孩,目光如冰山一样的冷。 在他的脑海里,这个叫做江嫣然的大明女孩已经以各种他能想得到的方式被他杀死了无数次了,但是,显然,这些都是他的臆想而已,女孩仍然好生生的坐在他的面前,而他也不得不带着巨大的屈辱,坐在这个女孩的面前,听着她提出的这些他无法接受的条件。 岛津家在那霸派驻了近三百名武士,加上士兵,岛津家的实力足足超过千人,而桦山介夫就是他们的首领,也就是这一千人的实力,却是几次挫败了琉球人的反抗,岛津家用武士刀和火铳,告诉了琉球人什么叫做服从。 但是,从这个大明女孩带着她不伦不类的船队到了那霸起,桦山介夫的噩梦就开始了。 船队进驻那霸的第二天,当桦山介夫明确的拒绝了这些大明人面见琉球王的要求后,大明人几乎是当场就翻脸了,他们的商船上几门巨大的大筒,直接对着那霸港的岛津家的军营开始了轰击,而还没等到岛津家的武士们反应过来。 大批的装备着各种精良武器的士兵,就从大明人的商船上蜂拥而出,而岛津家引以为傲的鸟铳队,在这些同样装备着火枪的士兵面前,简直是一触即溃。 在损失了差不多一半的武士和士兵之后,桦山介夫果断的率领残余的军队退入了城里,令得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被岛津家已经打得几乎毫无脾气的琉球国的军队,居然也敢在这个时候对岛津家的人马在城里发起了进攻。 尽管这些被他鄙视的琉球军队毫无战力可言,但是,他们这一次却是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硬是用性命拖住了岛津家军队的脚步,直到大明人的到来。 不对! 应该不仅仅是大明人,桦山介夫看着眼前还在说话的女孩,女孩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的思绪却是根本没有在女孩的身上,而是回到了昨日的战场之上。 这支所谓的大明船队,只不过首领是大明人而已,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而他们的士兵简直是什么人都有,桦山介夫发誓,哪怕他在那霸港呆了几年,都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稀奇古怪的人。 那些人里,有南蛮人,有暹罗人,有那种仿佛猴子一样的占城人,甚至还有脑袋上梳着奇怪的小辫子的蛮族人,唯一可以证明这些人是军队而不是一伙纠结起来的海盗的是这些人的穿着和武器,这些衣服和武器都是统一的式样——大明式样!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对面的敌人比岛津家的人更凶残,武器更好,而且,还更不讲道理。 但是,跑也是跑不掉的,港口里是敌人的船队,琉球国里恨不得岛津家的人死干净的琉球人无处不在,而且,即使是逃掉了,回到本州,桦山介夫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样的局面下,似乎破腹自尽是他最好的选择,这样的话,即使是战败了,他还能保全自己的荣誉。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女孩停止了说话,一种俯瞰的姿态盯着他,桦山介夫突然有些慌乱,他都不知道这个凶残的大明女孩刚刚最后几句到底说了什么。 “看来你好像没反应过来,那我再说最后一次!”女孩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我放你们离开,并不是因为我仁慈,而是我需要你们告诉你们身后的岛津家的家主,琉球国是我大明的属国,琉球王受我大明的册封,这里是受我大明保护的,若是再有未经允许来到这琉球的倭人,我们将一概当作倭寇处置!” “听明白江小姐的话了!”桦山介夫缓缓的点了点头:“不过,江小姐以及江小姐的属下,能代表大明朝廷吗?” “她可以!” 王座之上,琉球王尚真的话响起:“江嫣然小姐是大明王朝特许商行在海外的首领,其属下的军队,更是大明王朝辽东都司雇佣的兵马,相关的凭证,本王都查证过,本王可以证明!” “你也可以不信,不过,你将我的话带回去就可以了!”江嫣然微微一笑:“这里不是倭人的地方,你们从哪里来,就滚回到哪里去,如若不服欢迎来战!” 桦山介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明天日落之前,这是最后的期限吗?” 这一次,江嫣然只是倨傲的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回答这个小矮子了。 “那我等先告辞了!”桦山介夫站了起来,对着王座上的琉球王缓缓的弯下腰,然后退了出去! “江小姐,我琉球国上下,无比的感谢你们的到来!”等到这群倭人离开了宫殿,琉球王尚真突然开口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江小姐一下,倭人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们觊觎我琉球国多年,若是仅仅损失了几百人就彻底离开,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么,殿下的意思呢?” “这个桦山一定不会离开,他会自杀谢罪的,但是,这里的事情,倭人一点会带回去消息,下一次倭人再来的话,只怕就不是这么一点人手了,上一次我琉球国近三千军队,也没能抵挡住倭人的侵袭,这一次,江小姐也不能托大,我觉得,尽快向咱们大明朝廷求援,请朝廷派驻兵马在琉球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这里可是琉球国啊!”江嫣然眨巴着眼睛:“虽然我刚刚替你赶走了这些倭人,但是倭人前脚一走,大明军队就来进驻,难道你就一点意见都没有吗?” “我能有什么意见!?”琉球王尚真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若是咱们大明朝廷真的能派驻兵马进驻我的琉球,只怕我做梦都要笑起来,那说明大明朝廷没有拿我琉球子民当外人啊,有朝一日,我琉球子民归化大明,也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琉球国上下一直希望归化大明吗?”江嫣然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感受。 “一直如此,可惜,几次给大明朝廷上书,都被驳斥了!”琉球王尚真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若是今次若是真能因为此事,江小姐能请来大明兵马进驻保护我琉球,这倭人侵袭我琉球国,倒是变成一件好事情,可以帮我们完成我等多年的心愿了!” “你要这么想,那就好办了!” 江嫣然笑了起来:“放心,这件事情我还是能帮你的,不就是请大明兵马来进驻保护你琉球吗,我答应你了,我四海船队将留在这里,在大明兵马还没到来之前,护卫你们的周全!” “我琉球国多年以来,还是积蓄有些资财的,虽然被倭人搜刮了不少去,但是依然还是能拿出一些酬谢江小姐以及贵属下的,这打仗耗费钱粮,抚恤士兵,都是要花钱的……” “谈钱就俗气了!” 江嫣然小脸一板,肃然说道:“光是你琉球国上下一心归化我大明之心,我再从你这里拿钱财,我就于心不忍,这样,我四海船队的日常补给你能派人供应好就可以了,其他的时候,你不要费心就好,倭人没来之前,你们怎么过日子,如今我们赶走了倭人,你们可以继续过以前的日子,我敢保证的是,我们在这里,一定会比倭人在这里,要好无数倍!” 琉球王尚真:“我相信如此!” 江嫣然给琉球王尚真查验的一切凭证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江嫣然不会告诉琉球王如今的大明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更不会告诉琉球王,她到琉球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里已经被倭人占据了,对江嫣然来说,赶走这区区几百倭人,不过是小事而已,而琉球王的“心愿”才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 如果不出意外,琉球将成为四海商行在大明之外最重要的据点了,也是江嫣然为江晚准备的退路,不管将来的局势怎么变化,这里,将会成为江嫣然心中的乐土。 离开王宫之后,江嫣然回到自己的住处,召来自己心腹的手下之一。 这是一个看起来比江嫣然要大几岁的大明女孩,在归顺江嫣然之前,她是一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海岛的海盗,女孩叫李华梅,据说父亲曾经是大明水师的一个将领,至于后来怎么家道中落她流浪到了海上,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李华梅遭遇到了四海船队,在江嫣然提出招揽之后,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带着她的手下,他父亲给他留下的一群水师官兵,直接加入了四海船队,而在之后的这一年多时间里,李华梅用自己的才华和能力,成功的成为了江嫣然的左右手之一。 “琉球我暂时不会走!” 江嫣然告诉李华梅:“我需要你去一趟辽东,去见一下我哥,将这里的情况给他说清楚,然后,一切听他吩咐就好!” “你走的时候,我会给你写一封信带过去!”江嫣然吩咐着李华梅要做的事情:“你说不清楚的事情,信里会说,如今咱们再也找不到一个比琉球国更适合的落脚地点了,濠镜澳不仅小,而且,还随时在朝廷的钳制的当中,在琉球国,咱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笑着说道:“而且,琉球国王似乎还很欢迎我们!” “若是倭人反扑,小姐你确定能抵挡得住吗?”李华梅有些不大放心:“照着我说,倭人都该死,将他们全部杀掉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等到倭国的倭人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那应该已经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若是连区区几个渡海而来的倭人都应付不了,那我们何以谈在这里立足!” 江嫣然摇摇头:“不仅仅要放这些倭人离开,我更希望这些倭人带着更多的倭人前来琉球,只有在琉球人面前证明咱们的实力,他们才会更加心甘情愿的请咱们留在这里,你放心好了,本小姐做事情有章法的!” 第二天,李华梅就带着一艘船离开了琉球,四海船队剩下的人船和人,则是在琉球这边彻底的停留了下来,在首里城的支持下,他们开始修缮着那霸港的防御,摆出一副随时等候倭人回来的架势。 琉球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商行的“护卫”,从他们的商船上卸下大量怎么看都不是商品的火器,看着这些人在港口里修建着炮台。 他们看到那艘巨大的商船,露出黑黝黝的炮口,日夜在那霸港四周逡巡着,尽管那艘巨大的商船是一副西洋人的帆船的样子,但是,知道那位商行的首领,就在这艘船上,琉球人一个个都是感到无比的安心。 琉球王尚真在百姓之间,大肆宣扬着这件事情,将这些盘踞在这里多年的倭人被赶走,说成了是他请来了这艘大明人的船队的功劳,他的声望在短时间内,几乎是达到了他的统治的巅峰。 而大明的船队除了在港口里大肆兴建土木,在海面上逡巡之外,对于在那霸港身后的首里城,他们除了在觐见琉球王的时候进城以外,在赶走了倭人之后,他们的士兵也从城里退得干干净净,一个都没有在城里留下,这更是让首里的琉球人对这支船队和他们船上的士兵大生好感。 当然,士兵们不进城,并不意味着首里城的百姓和商户就不能出城来,几乎每天都有商户和百姓到那霸港这边来,无论是向船队兜售他们的东西还是替船队采买货物,甚至港口这边的饭铺酒肆都突然之间增加了不少,这在倭人占据这里的时候,这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大明商行的人不仅仅有钱的厉害,而且,他们根本不会欺负这些琉球人,比起那些穷凶恶极的倭人,琉球人根本不担心大明人看上自己身上的这三瓜两枣。 在琉球人眼里,大明人个个都是富翁,而倭人,不过是一群穷光蛋强盗而已。 谁和有钱人做生意会担心自己被抢呢? 大明有句话,说的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那霸港口里的这一支大明商行的船队,就很有良心! 第609章 浴火重生 仿佛是早就已经约定好了一样,在皮岛呆了不到半个月,范永斗等到了自己要等的船。 只是他微微有些失望,这艘船的船长,是一个比他儿子看起来还要小几岁的女孩儿,而不是他想要见到的江二小姐。 得知这一位李小姐是要直接去镇江堡的,范永斗再一次提出来和她一起随行,去镇江堡拜见江晚,而这一次,一直陪着他的军情司的人,没有拒绝他。 皮岛这边,甚至专门派出了一支兵马,护送他和这里李小姐赶往镇江堡,如今从皮岛到镇江堡之间都是辽东都司的地盘,如果为了安全的缘故,显然比走铁山城那边更为合适。 这一路以来看到的一切,对范永斗都是一个新的体验。 他不是没来过辽东,甚至不止来过一次,但是对于整个辽东的印象,不是军堡,就是军屯,那些普通百姓的生活,距离他还是非常遥远的。 从皮岛到镇江堡的这段路程,在以前是属于盖州卫的地盘,镇江堡崛起之后,这片曾经被鞑虏蹂躏过的土地,也变成了辽东都司的后花园,大量的流民聚集在这里,大量的荒地也被重新开垦起来,车马从依然有些破烂不堪的道路上走过,道路两侧,处处都能看到一片繁忙景象。 低矮的茅房聚集成村落,炊烟从村落里升起,田地里农人在辛勤的劳作,若不是时不时的看到一些拿着武器巡逻的士兵们经过,范永斗眼中看到的这番景象,已经和他在山西看到的差不多了。 鞑虏的威胁,似乎距离这里很遥远了,在这里,没有坚固的城墙,也没有流离失所的饥民,只要到这片土地上来,就有官府来收揽他们,给他们安置住处,租赁给他们田地,甚至借给他们种子,农具,让他们只要愿意劳作,就能有所收获。 而每经过一段距离,似乎就有一些自发形成的集市出现在他的眼里,集市大多很小,很简陋,匆匆的一瞥中,甚至他看到集市里交易的物品也是很简单,一些山野田间的野物,一些砍伐的木柴,都是在集市的交易之列,集市里甚至看不到官府的人出没。 “如果没有鞑虏,在地方,三年就起来了,到时候到处都是良田,到处都是村落!” 范永斗有些感叹的说道,同时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 女孩脸一直紧紧的绷着,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他看到的一切,只是时不时会问身边的军官,距离到底镇江堡还有多远。 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焦急,也没有过多的和范永斗交谈的兴致,尽管她已经知道,身边的这个中年人,只怕在回去的时候,也是要和他随船一起回到琉球那边去的。 当镇江堡的轮廓出现在两人的面前的时候,女孩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而范永斗则是开始惊讶镇江堡这座新兴的城镇的规模。 在他的心里,镇江堡不过是一座军堡,哪怕他能容纳数万士兵,也不过是一座大一点的军堡,那应该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大军营,进进出出的都是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们,这些士兵们身上可能还残留着凛冽的杀气,让人感觉难以接触。 但是从副堡进城之后,他顿时对自己以前的浅薄感到了羞愧,这哪里是一座军堡,分明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城市群落,四个副堡将镇江堡主堡拱卫在其中,绵长的城墙将整座城池围了起来,在城墙里,他见到的不是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军营,而是到处都是洋溢着平和气息的百姓。 他看到了大量的民居,看到了商铺,看到了酒楼茶肆,看到是一座巨大而年轻的城市,正在生机勃勃的生长着。 或许是有了事先的禀报,又或许是他们这一行人在军情司的特别关照之下,他们一路到了主堡,被安置了下来,仅仅一个晚上之后,第二天,范永斗就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江晚。 嗯,他还是和那位紧紧膨胀脸的李小姐一起。 只不过,这位李小姐比他先被召见,等到他走进去见到这位李小姐的时候,显然她已经和江晚禀报完了她要禀报的事情,脸上一直紧绷着的表情也不见了,安安静静的坐在江晚的面前,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见过大帅,大帅的救命之恩,范家上下永世难忘!” 范永斗一进门,就噗通拜了下去,这一拜,他是真心实意的。 江晚笑了笑,受了他这一拜:“起来说话,你我是老朋友了,不用这么生分的!” “不敢,不敢!”范永斗略有几分惶恐:“能为大帅效力,是范某的造化,范某不敢!” “听许显纯说,你一定要来见我,当面道谢!”江晚说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我江晚向来都不会亏待真心为我做事的人,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至于当面道谢,其实不必!” “大帅可以不放在心里,但是,范某可不敢!”范永斗说道:“只是正好二小姐的人要来见大帅,范某就厚着脸皮,跟着来了!” “你来了,也不是坏事!”江晚点点头:“正好,舍命那边也带来了消息,对你的安排,也要稍稍的改变一下,本来是打算让你去长崎经营商行的,我四海商行需要海外那么一个落脚地,也需要在海外扩大一下咱们的影响力,只不过如今,事情有了变化!” 范永斗脸色有些紧张了起来。 “放心,是好的变化,至少,对你来说是好的变化!”江晚说道:“以前都说你范家富可敌国,这话虽然夸张,但是大致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只不过你这富可敌国的财富,大部分来得都有些不大光彩,如今朝廷收拾你,固然其中有我的因素,但是,你自身才是最大的原因,所以,那些财富再舍不得,只怕也得留在大明了!” “这个范某早就想明白了!”范永斗苦笑了一下,“大帅不必为此担忧,范某分得清好歹的!” “分得清好歹,这很好!”江晚点点头:“不过,就事论事,你范永斗能白手起家,挣出这么大一份家业来,无论是手腕还是眼光,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你都有的,你范家经此一劫之后,也算是浴火重生了,不知道你还愿意不愿意将你前半生做过的事情,重新在做一遍!” “如果重新再来一遍的话,范某当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了!”范永斗认真的说道:“请大帅吩咐,范某这百来斤,任凭大帅驱策!” “你对经营一个国家,有没有兴趣?” 江晚笑眯眯的说道,眼光看了看范永斗身边的那位李小姐:“有个地方,我觉得很适合你大展拳脚!” 第610章 记住你自己说的话 江晚问了吴三桂一个问题,让吴三桂好好的想一想了再告诉他答案。 吴三桂真的好好的想了想,然后,他终于想清楚,为什么自己的南海营到了辽东来,江晚一直都不敢用他了。 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真是要有那样的一道圣旨到自己面前的事情,自己会选择怎么做,而在扪心自问之后,他觉得自己还是骗不了自己。 哪怕江晚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哪怕江晚是皇帝心腹,但是,若是真有圣旨下来,命令他对付江晚,在犹豫了一番之后,只怕他吴三桂,还是会按照旨意办事。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吴三桂不想做乱臣贼子,江晚应该也不想做乱臣贼子。 更不用说,他吴三桂不过是一营统领参将,在锦州,他父亲也在为朝廷效力,吴家父子一荣俱荣,他不遵从旨意,那是不忠;而因为此事连累父亲,那是不孝。 不忠不孝之人,那还有何颜面立于这天地之间。 所以,这几天吴三桂过得很是纠结,他不知道再次见到江晚的时候,自己会给江晚一个什么答案,是一个违背本意迎奉江晚的答案呢,还是直言不讳的告诉江晚他真正的想法。 而无论他怎么选择,他都知道,若是论起武力来,他吴三桂一个可以打十个江晚,但是,论起智谋心眼这些东西来,他十个吴三桂加起来,也不是这个江大帅的对手。 江晚是聪明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一直到被召见的前一刻,他心中都没有答案,等到见到江晚之后,他看到江晚那一副从容的样子,他心一横,决定不在对方面前玩什么心眼了,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至于自己会被怎么处置,那是说完这番话之后才考虑的事情了。 “上次问你的问题,你想好了怎么回答我了吗?” “大帅,末将想清楚了!”吴三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准备将自己酝酿了半天的话说出来。 “好了!” 江晚看着他那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你其实不用回答的,你心里自己有了答案就好,这种拷问人性的问题,问了不一定会有答案,有了答案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即使是真实的,得到答案的人也未必会相信!” “所以,你不必说出来,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吴三桂一愣,积累酝酿了半天的气势,一下就泄了下去,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涌起来了一种全身都轻松起来的感觉,他越发庆幸,自己刚刚没有打算欺骗自己,也没打算欺骗眼前的江晚。 “南海营的事情,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江晚缓缓的说道:“如今南海营虽然属于东路军,但是被抽调了许简和许显纯所部并入了李自成所部,如今驻守在宽甸以及四周的,应该只有两千余人!” 他扬扬手中的纸张:“这是你报交军情衙门的数字,想来应该不会错!” “我命令铁山那边,最近一个月内,辎重司产出的火器铠甲,将优先供应你南海营!”江晚说道:“一旦南海营装备完毕,将随船队开拔,我辽东都司受我大明藩国琉球国的请求,派兵驻守该国,南海营你部将作为第一批驻守的兵马驻守在该国,一年之后,将会另外一支兵马轮换你们!” 江晚看着吴三桂:“驻守琉球国,可不是什么去享福的事情,琉球国受倭寇侵袭多年,此去琉球,只怕要打的仗也不少,而且,在海外打仗,你代表的可是大明的颜面,赢了那帮倭寇,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若是输了,那可就是丢了整个大明的脸!” 他认真地看着吴三桂:“你愿意去吗?” 吴三桂脸色露出了犹豫之色,鬼才知道这个琉球国在什么地方,就好像他没来辽东之前,也不知道朝鲜国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城池一样,而到了那边,那可和在大明打仗,完全是两个概念。 “若是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江晚瞥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驻守琉球,我可以派许简去,也可以派许显纯去,南海营那么多游击将军,总会有愿意去的!” “我……” “至于你,也不用惶恐,若是不愿意去琉球,还有另外一个差事等着你!”江晚不紧不慢的说道:“徐任之要去广宁赴任,在我辽东都司这边,已经耽误很久了,你从南海营中选拨一些你亲近的将官,护送他去锦州那边,将他安全送到!” 说完,江晚静静地看着吴三桂,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他没有催促对方,但是,显然他也没打算再让吴三桂回去好好的想一想了。 “……末将愿意护送徐小公爷去锦州!”吴三桂有些声音发涩地开口了:“请大帅见谅,琉球是什么地方,末将根本不知道,而末将到辽东来,是要杀鞑子报国的,末将不想让末将的这点微末本事,浪费在别的不知道的地方!” “我明白了!”江晚微微的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没有用,他江晚这支蝴蝶,将历史的风掀得再猛烈,这所谓的猛烈也只是对他这只蝴蝶而言,他改变不了太多的事情,甚至就连有些人的命运,他也无力去改变。 “你回去挑选你信得过的老兄弟!”他轻轻说道:“那些和你共过生死患难,愿意为你赴死的老兄弟,都带走,但是,不许胁迫,不许威逼更不许煽动其他人,军情司这边会派人一直跟着你!” “多谢大帅!”吴三桂看着江晚,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什么时候办好了,就什么时候启程!”江晚挥挥手:“宽甸那边,军政衙门会派人去接防,你要约束你南海营其他人,不得有任何的抵触,我尽量派南海营出身的老人过去接防,办完此事之后,我就不留你了,此后海阔天空,江某祝你鹏程万里!” “大帅提携之恩,末将一直铭记在心……”吴三桂微微有些更咽,他知道,自己做出了选择,这件事情到此,已经不可能再挽回了。 “去!”江晚转身过去,有些疲倦地摆摆手:“记住你自己说的话,杀鞑子报国!这一辈子,你都不要和鞑子勾勾搭搭,要不然,我江晚会亲自来率军取你人头!” 第611章 定策 开春的盛京,依然还是一片凛冽之气,年前辽阳的大胜还没来得及庆祝,很快就被辽阳那边传来代善大败的消息给盖住了。 消息不胫而走,不仅仅是后金朝廷的高层们,就是连普通的百姓士卒,也在议论着这个事情。 很多人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的发生,不过,从前线回来的阿济格和阿敏,很快确认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而回到盛京之后,虽然皇太极没有下令惩治他们,不过,两人回到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就仿佛是被圈禁了一般。 一切不好的消息,被压了下来,但是一切不好的消息,仿佛都被印证,几乎所有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百姓士卒,都在等待着朝廷的反应。 十二月,正红旗旗主贝勒代善被命镇守辽阳城,非令不得返回盛京。 一月,阿济格和阿敏,被朝廷下令贬为贝子,且从各自统属的所旗中,调拨了数个牛录的兵马到其他各旗,镶蓝旗和正白旗上下,一时哗然。 二月初,正蓝旗旗主贝勒阿巴泰之女暴病身亡,其外孙李启吉等人,不胜悲痛,数天后随其母而去。 数日后,原来从大凌河投降过来的明军祖大寿部,从各地汉军旗中甄别出来,退军为民。 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地方,后金朝廷正在努力地消弭着镇江堡大败带来的不利影响,并且将再次可能导致这种失败的各种隐患一一清除。 二月底,西关堡,辽阳城里,各自出现了数支属于蒙八旗的兵马,接替了原来驻军的部分防务。 这些消息,一条条从军情司的人收集打探到,然后变成了军情衙门的案卷,送到了江晚的手中。 即使是在辽阳和镇江堡之间,还有着开州和耀州两座不大不小的城池做缓冲,但是,江晚看着这不停送到自己面前的这些情报,依然每一刻都有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唯一能让他稍微宽慰一些的是,鞑虏的动作,大都集中的盛京和辽阳,西关一线,对于被镇江堡攻占的凤城,他们倒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 要么就是对凤城以东的宽甸以及朝鲜国的咸镜道,皇太极觉得这里并不怎么重要,要么就是,后金方面的军力,根本不支持在东西两线,同时开展行动。 江晚的判断,更倾向于后者。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辽阳肯定更重要一些,但是从鞑虏占领辽阳已经数月以来,他们唯一的动作,就是派了一些蒙古八旗的兵马接替了原来的代善的正红旗的一些兵马,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别的动静。 在后金的军事序列里,第一自然是所谓的“满万不可敌”的八旗精兵,其次就是这些蒙古八旗的兵马了,第三则是他们所谓的汉军旗的兵马,而最末等的,就是从朝鲜国已经其他地方征召的一些异国炮灰了。 当初祖大寿奉命组建的朝鲜火铳兵,就是标准的炮灰军。 但是,派蒙古八旗的兵马接替满八旗的精兵,这可不像要长期占据经营的架势。 尤其是从辽阳这边,他们掳掠了不少的人口和物资,运了回去,这让他们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掠夺性的占领,这和后金鞑虏一贯的作风大相径庭。 “属下的判断是,鞑虏在收缩实力!”高兴盛面对江晚的询问,说出了自己对鞑虏动向的看法:“尽管去年咱们大胜,歼灭的鞑虏兵马不过万余,但是,这万余人包括了鞑虏三个旗的兵马,算是彻彻底底将他们打疼了一次!” “后金八旗兵马,因此战实力变得此起彼伏,这个时候,将在外的精兵调回去,或者是他们之间争权夺势,也或许是皇太极要重新整合一下后金八旗的军力,但是不管怎么看,这之后的结果,对咱们也好,对锦州那边也好,都应该不是好事!” “蓄力待发么?” 江晚微微点点头,他同意高兴盛的判断,有炮灰驱使,当然要省着用自己原本人数就不是很多的八旗精兵了,皇太极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他的所图要比大明朝廷认为的要大得多。 “不过,这就给了咱们一个空档的时间,或许是三个月,或许是半年,或许一直会持续到年底!”高兴盛说道:“咱们辽东都司太需要扩充实力的时间了!” “我们在扩充实力,鞑虏也同样在扩充实力,他们不会等我们!”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锦州那边的消息怎么样?” “目前一切正常,鞑虏似乎暂时没有西进的意思,但是谁都知道,这仅仅是暂时而已,说不定鞑虏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朝廷除了山海关,锦州一线以外,其他军镇也在调派兵马,积蓄粮秣……” 高兴盛说道这里,脸色微微有些古怪:“抄没了范永斗的家产之后,朝廷一下大气了起来,九边军费一下充裕了许多,这是近几年来朝廷出手最阔绰的一次!” “呵呵……”江晚微微的摇了摇头:“也算是好事,至少,有了朝廷这番动作,压力不会全部都压在咱们辽东都司这边来!” “目前隶属于你军情司的人员,大致有多少人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 “八百余人,其中本部二百余人,其他都被派遣到了外面!”高兴盛恭敬地回答道:“即使有大帅的关照,但是军情司已经成了军政衙门下属最大的衙门了,大帅若是觉得军情司扩张太快,属下可以精简一些人员!” “我不是问这个!”江晚摆摆手:“如果我对开州用兵,以西路军做后盾,你军情司能不能在任何时候,在一到两天之内协助大军拿下开州!” “请大帅下令!” 高兴盛肃然回答道,他没会回答能不能,而是直接请江晚下令,显然对此事,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回去周祥计划一下,此事放在你军情司的必做的事情当中!”江晚缓缓的说道:“咱们不能等到鞑虏主动来打咱们,至少,咱们要做好准备,他咬咱们一口,咱们就卸掉他们一支胳膊!” “属下明白!” 第612章 咱们不带这样的啊 “哈哈哈,终于也轮到咱们了!” 皮岛,原东江镇总兵府。 这里已经是西路军的中枢所在,而发出这得意的狂笑的,正是西路军统帅姚春勇。 就是姚春勇自己,都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可以在这皮岛的总兵府里,统帅着包括皮岛在内的大片土地上的军队。 如今的西路军,几乎是已经占据了原来盖州的大部分的地方,皮岛上的新兵一排排的从军营里被操练出来,被派驻到了各地,如果不是镇江堡那边强力约束,他姚春勇都能将自己的兵马派到开州城下去。 如今的他,大概辽东都司兵马最多的一支军团了。 当然,也仅仅是人数最多,如果比较战力的话,西路军大概也就仅仅比起中路军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西路军人数虽然多,但是,论起武器装备来,却是最差的一个。 这倒不是军政衙门那边厚此薄彼,而原本辎重司那边的产量就那么多,四大军团转着圈的派人守着铁山城里等待着新的火器铠甲被生产出来,哪怕大家轮流来,但是人数不一样,但是得到的东西一样多,他西路军的战力还是上不来。 如今的铁山城生产出来的火器,都根本不用押送到各军团,东西才从作坊运进仓库,一大帮人就已经等着在提货了,姚春勇也派人守在了铁山城,但是今年除了给他弄回来几百支火铳以后,大炮都没弄到一门。 气得他将派去的人特意叫回了皮岛,狠狠地臭骂了对方一顿。 而看着眼前这一溜铮亮的大炮,三磅炮,六磅炮,还有不知道几磅的大家伙,此刻都齐齐整整的摆在自己决定面前,他怎么不乐出声来。 “姚将军,这可不是补充给你们西路军的,这是补充给我南海营的!”赵虎臣歪着头,很是认真的对着眼前的这位大喜的将军说道:“只是暂时存放在这里,等到我南海营开拔的时候,这些大炮都要随军带走的!” “少扯!”对于赵虎臣这样的小字辈,姚春勇才一点都不客气:“到了我这里,就算是你南海营的,也都给我留下一半来,见面分一半的规矩你懂不懂!” “这就是将军你不厚道了,咱们南海营可是要出海去打倭寇的,这大家伙少了,到时候若是吃了败仗,那咱们还有脸回来吗?”赵虎臣打算都不打算分一半给姚春勇。 “倭寇算个毛!”姚春勇大手一挥:“用这样的大家伙们打他,那是抬举他们了,赏他们点火铳弹丸就足够他们哭爹喊妈了,你若是怕吃败仗,你就回去,这差事我老姚接了,老姚这边人不多,凑个三两千人出来还是可以的,当然,这些大炮也得留给我!” “老姚你想都别想!”赵虎臣大叫了起来:“你还要买路钱不成,你信不信我去大帅面前告你一桩!” “哼,我怕这个?”姚春勇冷眼看着赵虎臣,镇江堡大捷,两人算是共过生死的同袍,倒是不怕对方真的生气:“在大帅心里,是打鞑子重要,还是打什么倭寇重要,这个,就不用我说了!” “这样!” 见到对方如同一个滚刀肉一般,不依不饶,脸都不要了,赵虎臣也还在是拿对方没辙,两人当然又不可能真正的翻脸,急得他搔搔脑袋,终于憋出了一个主意。 “铁山那边,我替你给梅小飞打个招呼,让他给你看着点,下一单出货的话,立刻通知你西路军的人!” 他说道:“你要知道,有我这个招呼,和没我这个招呼,可能就是十几门大炮的区别,那可以是足够建一个千人队的炮队了的哦!” “就这?”姚春勇冷冷一笑:“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休想忽悠我!” “我还送你一个消息!”赵虎臣说道:“严格说来,我算是泄露军纪,消息是大帅召见我的时候,我在大帅的案头看到的,和你西路军有关的,你要不要听?” “我看你小子是皮痒痒了,居然还泄露军机,你信不信我听了之后,回头就去大帅那里卖了你领赏!” “我反正是不怕,那个时候,我都在海上了!”赵虎臣嘿嘿笑了笑:“什么时候我才能回辽东,我还不知道呢,大帅就算要治我的罪,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没准到了那时候,大帅早忘记这事情了!” “你先说说看……”姚春勇老奸巨猾。 “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这条件,反正我离开皮岛之前,不许再打我南海营的任何主意,我缺点啥,我你还得送我点啥……”赵虎臣咬定了不松口。 姚春勇心里一动,见到对方这么坚定的样子,他突然意识到,这小家伙是当真的。 其实有了前面一个条件,他就可以答应对方了,从友军身上揩油可以,但是,若是做得过份了,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他没想到,还能从赵虎臣嘴里逼出这么一个军机出来。 “行,我答应你了,你说!”他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要是消息不重要,那咱们说的可不算数!” “军情司已经派出大量的人手潜入开州和耀州了,就连辽阳,也派了不少探子!” 赵虎臣很认真的说道。 “就这,去年我就知道了!”姚春勇哭笑不得的说道:“你不会是拿这种消息来糊弄我!” “若是军情司的公文上有大帅的批示呢?”赵虎臣得意的笑了笑:“消息值钱的,不是这消息本身,而是大帅的批复!” “说说,大帅批复了什么?” “可行!三月为限!” “什么可行,什么三月为限,这个三月,是三月份,还是三个月?”姚春勇听得一脑门雾水:“这消息可有些没头没脑了,不行不行,你小子骗我!” “你想想啊,军情司的人禀报的开州耀州的事情,大帅的批复是可行,三月为限!”赵虎臣说道:“到底是什么为限,还要我解释吗?总不成军情司派了那么多人,就是在那边吃干饭领空饷的,到底他们做了什么事情,能值得大帅亲自来批复,还给出期限呢?” “要对鞑子动手了?”姚春勇眼睛一亮。 “你西路军可是距离开州最近,别说你到时候没准备好,都拉不出一支能打的精兵来!”赵虎臣说道:“若是到时候大帅看你的西路军看不上,直接派主力军团做了这事情,那你西路军就老老实实的在皮岛盖州种田!” 姚春勇倒吸了一口气,看着赵虎臣:“这消息真的很重要,不过虎臣兄弟,这批大炮,哥哥我就更不能放手了,十门,我只要十门,哥哥给你五百皮甲,五百长刀,怎么样!” “老姚,咱们不带这样的啊!”赵虎臣郁闷地叫了起来,几分凄厉的声音在总兵府上空回荡。 在门外的亲卫们,一个个莫名其妙的回过头来,看着屋子里的两位将军,心里都在疑惑,到底两位将军说了些什么,让赵将军如此抓狂。 第613章 你不要过来呀 冯长信有些动心了。 镇江堡里的日子是过得安稳平乐,赚的钱也比以前多了。 但是,要在城外买上几亩地,他还是不够钱的,若是去年不在城里置办房子,或许凑一凑,加上之前在城墙上干活的钱,他还是能买上几亩地。 随着买地的人越来越多,镇江堡周围的田地的价钱也越来越高,从最初的二两银子一亩地,到如今就是五两银子一亩,也未必能在城外买到地了。 官府那边手里还有大量的官田,不过,那些田地是只租不卖的,据民政衙门的人说,这些地是以后留着赏赐给那些在军队里有军功的军官和士兵的,反正,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们,就不要想了。 当初官府颁布的军功赏赐令,到现在依然还在生效,也就是说,不管是谁,只要带着货真价实的鞑子首级去官府,直接就可以找官府领赏金。 一个首级五两银子,老少不欺。 就算是现在的行情,那也是妥妥的一亩上好的田地,而且,还是就在城外贴着城池的,都不用跑个八里路,站在城墙上就看得到的田地。 于是,很多像冯长信这样的人,就开始打起了这个主意。 如今的鞑子,只有开州那边还有了,他们成群的出去,运气好的,能带回个鞑子的首级,这样的收益,可比在城里干什么都强,更别说若是走狗屎运,杀死了一个鞑子的军官什么的,那赏金更是直接翻倍。 这样的事情,让镇江堡里不少的年轻人开始眼红了起来,至于出去的队伍遭遇到鞑子是反击,有的人直接就没有回来,甚至有的队伍整支都没有回来,直接就被这些年轻人忽视了。 富贵险中求,怕死的人怎么能赚得到大钱。 更别说现在还有官府的支持,在官府那边,还能购置到军队里淘换下来的兵器,若是肯下大本钱的,弄一支火铳,那就更稳了。而官府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行为,但是他们虽然没有鼓励,却是也没有禁止,反而只要是拿到鞑子的手机,军政衙门的人验明过是真的,直接就二话不说的给银子。 这种态度,其实也和鼓励差不多了。 冯长兴杀过鞑子,不过是不是真鞑子,他就不清楚了,那个时候在逃命,遭遇到了鞑子,反正不反抗就是死,混乱这种能杀死对方一个人,那就算是拉到一个垫背的,所以,对这种事情,他是不反对的。 鞑子当初能仿佛打猎一样,猎杀他们这些流民,如今他们自然也能以牙还牙。 将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安置好,对老母亲谎言自己出城去农庄找活干,冯长信和自己曾经的工友们,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上走出了镇江堡。 他一行有五个人,依然是以冯长信为首,除了冯长信一直是他们的头儿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们此行的方向是开州,而冯长信,就是开州人。 “先说好了,咱们遇见大股的鞑子,可要绕着走,就算和咱们人数差不多的小队鞑子,也不要冲动,一切都听我的!” 距离开州三十里外,已经隐隐能看到荒废的村落的时候,冯长信停下来,再一次给自己的队友们交代。 “咱们的目标,就是落单的鞑子,对方只要超过三个人,咱们就绝对不出手!” “明白!” 众人握着手里的武器,一个个面目肃然,这是玩命的事情,大家若是不听招呼,那就是害了自己,还害了别人。 远处的村落废墟里,隐隐有人活动,几人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经过一阵观察试探,众人赫然发现,前面这个村落里的人,是和他们一样到开州来发财的。 只不过,他们人比冯长信的人多,而且,那个领头的,据说还是军队里退下来的当兵的。 “要不要加入我们,你们人太少,真遇见鞑子也办不了多大的事情,咱们有二十几人,遇见鞑子的斥候小队,也能打一打了!” 为首的人邀请着他们:“再往前面十来里,就是鞑子斥候的地盘了,你们考虑考虑!” “那赏金怎么分?”冯长信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我来分配!”为首的那人傲然说道:“谁出力多,谁不怕死,谁就分得多,老子程锐以前是忠勇营的人,若是有人担心我不公,直接到民政衙门去告我,现在我还在衙门里领着米粮呢!” 那就没什么考虑的了,冯长信和自己的同伴嘀咕了两句,果断地加入了这支队伍。 在这村落了混到天黑,这支小小的队伍再次出发了,冯长信发现,虽然这支队伍才二三十人,但是大家的武器五花八门,有拿弓箭的,有拿铁叉的,也有和程锐一样拿着短刀的,甚至有人还拿着绳索。 看起来,这些人都是有着自己的本事。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几个兄弟,低声吩咐着他们:“一旦遇见鞑子,你们几个紧紧地跟着我,互相照应,还有,手上的家伙一定要拿稳,死都不能松手!” 众人点点头,不敢有半分马虎。 半夜的时候,他们抵达了一个荒坡,以冯长信对开州的了解,都辨别不出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只是知道,这里距离开州已经很近了。 “咱们已经在这里守了好些天了!”程锐低声地告诉他们:“有一支鞑子的斥候,五个人,每隔三天会从这里经过,咱们的目标就是他们!” “才五个人啊!”冯长信有些失望,五个人才二十五两银子,平均下来,一个人一两都分不到。 “他们的身上的武器铠甲,他们的战马,不是银子啊?” 程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匹上好的战马,衙门里直接就是二十两银子要了,你想想,你想想……” 冯长信心里头一下就火热了起来,再看着那个拿着绳索,正好像在布置着绊马索的同伴,顿时觉得对方的身形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好了,你们几个,去那边,挖一个沟!” 程锐指挥着他们几个,给他们丢了两把铁锹:“能将自己的身形藏起来就行,若是有漏网的鞑子从你们这边跑的话,干掉他们!” 冯长信肃然点点头,按照程锐指的地方,开始去干活了。 可惜的是,天还没亮,藏身的沟也还没挖好的时候,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所有人全部都立刻藏了起来,等着自己的猎物的到来。 趴在尚未完工的沟里,冯长信的心砰砰跳,耳边传来的震动让他清楚地感觉,朝着这边而来的敌人,绝对不止五匹马。 他没来得及示警,远处的黑暗中,就已经响起的马匹的嘶鸣和撞击声,那是绊马索将最前面的敌人给绊倒了,然后,他就看到远处荒坡上,黑压压的人群一涌而出,朝着那支鞑虏的队伍扑了过去。 厮杀和惨叫声,顿时响了起来。 “怎么办,冯哥……” 身边的伙伴声音有些发颤,一半是兴奋,一半大概是害怕。 空中传来羽箭的嗖嗖嗖声,喊杀声中夹杂得鞑子的怪叫,他心一横,拎着手中的刀就站了起来:“更我上,杀鞑子啊!” 黑暗当中,一片混乱,不过,敌我倒是很好分辨,尤其是程锐的喊声,远远的传了过来:“杀穿着棉甲的,没穿棉甲的是自己人!” 冲到跟前,冯长信果断地朝着最近的一个鞑子扑了过去,两个人正围着这个鞑子在周旋,此刻冯长信几个一冲了过来,鞑子明显的有些发慌,手中的长刀胡乱劈砍,一边嘴里还在大声的嚷嚷着什么。 “他在叫什么!” 冯长信奋力的砍过去一刀,鞑子恶狠狠的架住他的刀,身后的同伴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将手中的铁叉捅进了对方的腰间。 铁叉不够锋利,一下竟然没捅进去,只是将鞑子推开了一些,冯长信感觉手上一松,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手中的长刀顺着对方的刀身就划了下去。 鞑子一声怪叫,不知道被砍飞了几根手指,这一下,铁叉直接将失去了重心的鞑子叉翻到了地上,几柄五花八门的武器递了过去,顿时将地下的鞑子活活的杵死。 这个时候,冯长兴才有空杵着自己的刀,大口的喘着气,对着身边的同伴问道。 “你不要过来啊……?” 同伴摇摇头:“我觉得他一定是叫的这个!” “真是个傻子!”冯长信吐了一口气,看着不远处的战团:“那边还有一个……” 几人又扑了过去! 战斗结束的很快,五分钟,或许是十分钟? 反正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的时间,黑夜之中,骤然相遇,两方的人马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言,上来就是生死相搏,实在是要不了多少时间。 这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可以决定一方的生死了。 而这一次,猎手们以以逸待劳,以有心算无心,加上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哪怕是对方的人数稍微了多了一点,战斗依然以猎手们的大获全胜结束。 猎手们只死了一个人,不过,十来个人都受伤了,死的那个,实在是不走远,在一开始遇见袭击的时候,鞑子还来得及射出了一波弓箭,尽管鞑子是胡乱射的,但是,偏僻这个倒霉家伙就一箭被射到了要害。 在程锐的指挥下,所有人欢天喜地的检点着自己的收获,这一支鞑子小队,足足十个人,混乱中几匹马受惊跑掉了,但是依然还有五六匹完好的战马,而死掉的鞑子,除了脑袋被砍掉,他们身上携带的物件,但凡可能值钱的,也全部被猎手们一一搜刮了出来! 这些都是银子啊! “我觉得咱们这一票,至少能分得到二十两!”伙伴兴高采烈的和冯长信说道,远处的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亮光,天就快亮了。 冯长信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眼光却是注意着不远的程锐,他刚刚没有遵从程锐的命令,主动来杀敌,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陈锐克扣他们几个人的赏钱的借口。 “看啥呢,冯哥!” “那个程锐,手里是拿着一封信还是一个令牌?” “谁知道呢,难道他还识字不成!”伙伴不在乎的说道:“你说,咱们会不会再干一票,这鞑子太好杀了,没传说中的那么邪乎啊!” “我去问问!” 冯长信摇摇头,朝着程锐走了过去:“程老大,咱们是不是该走了,这里可不是咱们的地方,玩意鞑子寻过来,那就坏事了!” “对,该走了!” 程锐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怀里,冯长信看了他一眼:“这是鞑子身上的?” “嗯,应该这些鞑子是传令的鞑子小队!”程锐说道:“所以咱们才侥幸得少,若是真是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怕是咱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那些东西,能给我看看吗?”冯长信说道,一边指指对方的怀里。 “怎么你还识得鞑子的文书不成?”冯长信笑着见手中的东西递给他:“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写的什么,回头给衙门的人看看,或许有些用处!” “认得一些,但是认得不多!”冯长信接过这些东西,认真的看了起来,逐渐的,他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怎么了?”程锐感觉有些不对。 “这消息,得立刻传回去!”冯长信肃然说道:“如果这上面我没认错的话,开州,要出大事情了!” “能有什么大事情!”程锐笑呵呵的说道:“鞑子们之间鬼打架吗,他们打的越狠,对咱们越好!” “不!”冯长信脸色无比的严肃:“鞑子打算放弃开州,将所有的兵马全部都撤回耀州和辽阳!” “还有这种好事?”程锐一愣,不禁大喜:“这好事情,的确是要尽快回去报喜,这消息可比地上这几个死鬼鞑子的脑袋值钱多了!” “不是好事!”冯长信摇摇头,露出一丝愤怒之色:“他们不仅仅是撤回他们在开州的兵马,他们兵马撤回去之前,他们要屠城,要将城里的百姓屠戮一空,要将开州夷为平地!” “他们没打算将开州留给咱们!” “我尼玛!”程锐一愣,忍不住吐了一句粗口,转过身来,朝着下面那些还在兴高采烈清点着战果的人喊了起来:“都给我起来,带着首级和战马,咱们立刻回镇江堡,地下的零碎咱不要了,来几个会骑马的,跟我和冯长信先回去!” 他瞪大了眼睛:“尼玛的,要出大事了!” 第614章 大小曹 没人知道战事会在这个春天突然开始,就如同没人会辽东鞑虏会丧心病狂地用屠城来隔绝辽阳和镇江堡之间的联系一样。 这显然是一场都在双方的预料之外的开战。 但是,对江晚来说,即使是事发在仓促,这一仗他也是必须打的。 从镇江堡出兵已经来不及,高兴盛在开州附近经营的军情司的干员,这个时候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江晚一边命令军情司的人快速收拢附近的力量,对开州的鞑虏进行袭扰牵制,一并将调遣兵马的命令发送到了距离开州最近的西路军的一部。 那是盖州卫的驻军,人数是两个千人队,分驻在原盖州卫的南北两个卫所,接到命令后,这两个千人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完成了整备和开拔,其速度之快,行动只干脆利落,就好像他们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命令一样。 而更令人感觉到夸张的是,这两个千人队,除了每队都是三百人的火铳兵的规模,居然每队还配置了一支十二门三磅炮的炮队,这种豪华至极的配置,说这两个千人队是姚春勇的亲卫队就不为过,整个西路军能拉出这样豪华配置的千人队,绝对一个巴掌可以数的出来。 命令抵达盖州卫的第二天的中午,这支人马就已经出现在了开州城不到五里的地方,进入开州范围之后,沿路都有军情司的人在指引向导,等待抵达了开州城下的时候,领队的游击将军曹文诏,已经对开州城的虚实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全军休息,进食,半个时辰之后,随我击破开州!” 曹文诏一看就是一个急性子,当机立断的下达了命令,本地的军情司的干员吓了一跳——这也太虎了一点! “曹游击不用冒进,开州城内驻扎的敌军,不过一两千人,咱们的人一直盯着耀州方向,那边暂且还没发现敌人的援兵动作!” “都说了只有一两千鞑子,不一鼓作气击破他们,难道等到他们知道咱们来的消息,做好准备再好好的对阵么?” 曹文诏毫不在意的说道:“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是打胜仗的诀窍!” 军情司的干员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什么了,他们可以提供协助,但是干涉军务,妨碍将领指挥作战,那就是大忌了,尽管这个游击将军看起来真是莽撞的很。 不过,看着这支兵马的装备和士兵,军情司的干员心里又多了几分踏实,清一色的新式火铳,整装待发的炮队,而且,军中士卒,看起来多是彪悍从容之辈,一看就是打过仗的老兵,而不是一直临时凑起来的新兵来凑数的。 或许,这支兵马是西路军的精锐,所以他们才有这样的底气! 军情司的干员如是想道。 然后,他就看到这位曹将军对另外一个千总模样的军官说道:“还是老规矩,我在前面,你给我压阵,咱们一口气推过去!” “叔!”那千总皱着眉头:“炮队定好了位置,可没法跟着大队往前冲啊,要不,你收着点?” “你知道个屁!”曹文诏狠狠的瞪了这个千总一眼:“没听军情司的人说,这开州的城墙就是个摆设吗,炮队开炮打谁,轰死了城里的百姓怎么算,他们看着呢,直接冲过去,见到一个杀一个,杀干净了,这仗就打赢了!” 正在军情司的干员,感叹到这位曹游击治军之严,战法之粗暴的时候,曹文诏回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是解释的说道:“这是我侄子,曹变蛟,待会打起来,你找不到我的话,直接找他就可以了!” 军情司的干员愣愣的点了点头,还没说话,曹文诏已经翻身上马,朝着他的军队走了过去了。 “曹游击一直都是这个性子吗?” 曹变蛟嘿嘿笑了两声,似乎是默认了,也似乎是不好意思解释。 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开始朝着开州城挺近,几个军情司的人被派到前队去向导军队,这个军情司的头目想了想,还是老实的跟在曹变蛟的身后。 开州的鞑子不管战力如何,反正和炮队在一起是最安全的,不管需不需要炮队开火,反正炮队的阵地没架起来之前,那位曹游击想必是不会开始冲城的。 可惜的是,他还是太高估了这位曹游击的耐心了,他随着炮弹才抵达距离开州那破败的城墙还有两里地的时候,远处就已经传来了噼里啪啦仿佛的炒豆子一样火铳声。 他愕然的看着四周,无论是慢慢悠悠还在继续往前走的炮队的炮车也好,还是这位曹千总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和身边的亲兵说着话也好,竟然好像没人将前方已经开始的战斗当一回事! “前面打起了!”他指着前面,口齿伶俐的他,此时竟然有些结巴。 “是啊!”曹变蛟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叔让我给他压阵,咱们到地儿了将炮架好,然后堵在这里,看看有没有逃出来的残敌就可以了!” “可城里有一两千的鞑子啊!”军情司的人看了看四周,这支兵马一共就一两千的样子,此刻差不多还有一半在这里。 那位曹游击是谁给他的胆气,如此勇猛的! “鞑子打北京的那会儿,我和我谁在袁督师的麾下,经过的阵仗比这大多了!”曹变蛟嘿嘿一笑:“我谁可从没怯过面前的鞑子,那个时候,咱们几百人照样敢冲鞑子几千人的大队,别说现在,咱们手中的家伙可比那个时候好多了!” 曹变蛟貌似有些自豪的样子:“开州就这么点鞑子,还不是真鞑子,放心,我叔应付得来!” 真应付得来么? 军情司的干员心里有些犯嘀咕,好不容易抵达了位置,炮队开始架设着大炮,其他人的也终于有了准备打仗的样子,他这才稍微心安一样,饶是如此,他一直紧紧的盯着火铳声最激烈的方向,一旦那边派人来求援,他会毫不犹豫的建议这位曹千总立刻带着所有人去支援对方。 火铳声渐渐的稀疏了下来,曹变蛟听着这火铳声,开始大声的发布着命令,几个把总在他的命令下,立刻带着各自的人马,四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军情司的干员看到这位千总如此的调兵遣将,心里顿时憋屈的像什么一样,这个时候,他将手下的兵马分散派往各处,炮队和主帅这边,就留百来人护卫,这千总到底有没有打过仗,会不会打仗啊? 大概是看他的实在是脸都憋青了,曹变蛟回过头来,给他解释了几句。 “这个时候,最重要是堵住溃兵的去路,但是溃败的敌军不会这么老实,就直接冲着咱们这边而来,这各个方向都放上点人,将逃出城来的溃败,都逼到炮队前面来,然后……” 他举起手来,比划起一个夸张手势:“轰隆……咱们就全胜了!” 好,是我自己见识肤浅了,人家打仗是有自己的章法的! 军情司的干员有些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胡乱开口,虽然说如今的军情司有随着军队行动的权利,甚至在军队指挥上出现了严重失误的时候,有制止对方的权利,但是,若是判断失误影响战局,这该负的责任也是一样的大的。 他现在已经不想说话,只想尽快的知道战局是不是像这位曹千总说的那样发展,而冲进城的那位曹将军,又是不是他这个千总侄子说的真的那么勇猛。 说实话,在辽东都司,这种以前的横冲直撞的战法,和军中常规的战阵战法比起来,已经是过时了的打发,这样的打发在与时俱进的辽东都司,是要受到其他的将领的鄙视的。 但是,这人嘛,不管在什么地方,总会有些另类的奇葩的,或许,这曹家叔侄,就是西路军中的奇葩呢? 事实证明,战局真的一切都在这曹家叔侄的掌握当中。 当火铳声变得几乎渐不可闻的时候,城里头开始涌出了大量的溃兵,有骑马的,也有没骑马的,有拿着刀枪的,也有赤手空拳的,黑压压的大股大股的人群涌了出来,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人。 城外已经蓄势已久的兵马,毫不客气的开始了他们的阻击,无论这些溃兵往什么方向跑,那个方向总会响起令得他们胆寒的火铳声,不知不觉的,成百上千的人聚居了起来,朝着唯一没有阻拦的方向一个个仿佛是没有头的苍蝇一样的撞了过去。 那是炮队阵地所在的方向。 此刻,二十四门三磅炮已经蓄势待发,在炮阵的前面,更是有着十几门虎蹲小炮扑在那里,这种在镇江堡里绝对看不到的古董小炮,此刻也被这曹家叔侄拿了出来。 而且,每一门虎蹲炮里,都已经填充好了大量的铁砂弹丸。 …… “启禀大帅,属下亲眼目睹,近千余鞑子溃败被驱赶到了炮阵前面,千总曹变蛟下令发炮,顷刻之间,城下死伤狼藉,鞑虏惨叫连天……” “有慌不择路的,四处奔逃,皆被四周围堵的西路军精兵击毙,在咱们的火铳之下,这些鞑虏连拼命的几乎都没有!” “侥幸未曾当场毙命,也没有四散奔逃的,用最后一股悍勇之气,纠集了上百人,直接冲击我西路军炮阵,千总曹变蛟处变不惊,令十余门虎蹲炮阵前散射杀敌,炮阵之前,鞑虏在炮响之后尚有全尸者,十不存一!” “大致一个时辰之后,游击曹文诏自城中传来消息,称城里残敌已经肃清,我等随千总曹变蛟部进城,满城皆是鞑虏遗尸,惊马四处奔逃,曹游击已经率军攻破敌军大营所在,城中百姓自发奋起,正在协助我军四处捕杀藏匿在城中的残敌!” “开州,已经是咱们辽东都司的了!” 军情司干员程锐,微微抬起头来,结束了他的禀报。 “程锐在开州附近活动很长一段时间了,从此光复开州,也是居功甚伟,军情司这边,打算委派他为开州军情司驻守!” 高兴盛对着江晚说道:“情况大致和他说的没错,稍后应该西路军那边的报捷文书也会送来,恭喜大帅,这一仗虽然打的突兀,但是,得益这位曹游击果决勇猛,打出了咱们的威风,也狠狠的挫败了鞑虏的企图!” “西路军姚春勇那边,要派兵马接手开州,安抚民众,修缮城防!”江晚点了点头:“开州既然已经夺了回来,那就是咱们的了不能轻易再让出去,但是,此次鞑虏突然要兴屠城撤军之举,到底是有什么意图,还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军情司要迅速的弄清楚!” “属下明白,这等事情,军情司未能事先得知,已经就是实职了,属下尽量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还有!”江晚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在军中和百姓中,要迅速的将这一次的事情散播出去,要让我辽东都司的上上下下都要清楚,咱们想过好日子,可未必有人会愿意让咱们过好日子,我听说如今外面有人在散播什么只要我们不去惹鞑子,鞑子就不敢打我们这种话,军情司要用事实狠狠的告诉这些人,不是咱们不想过好日子,是鞑虏亡我之心不死!” “曹文诏,这个名字我好像有些熟悉,是游击将军么,军情司这边,应该有关于他和他的那位侄子的存档,你好好的去查一查这两人,从他们从军的那一天开始查起!” 江晚摇摇头:“西路军里,多是东江镇的旧部,其中也是不乏勇将、猛将的,这样的人,只要人没问题,咱们就得给他们机会,大胆的用起来!” “我会立刻去办这事情的!” “陈锐,你返回开州之后,除了关注开州本地的事情之外,耀州那边,也是要死死的盯好了,开州耀州本是一体,咱们动了开州,耀州不可能没反应,西路军的援军已经在开拔途中,这几天的时间,尤其关键!” “卑职一定牢记大帅吩咐,死死盯住耀州!” 江晚点点头,有些不解的看看看窗外,看着开州的方向:“真是想不通啊,鞑虏到底在急什么,我都能等,他们倒是等不得了……” 第615章 有功不争非君子 “耀州有多少鞑子?” “有几千人!” “也是和这里的一样,都是些蒙古鞑子?” “不清楚,好像应该是!” 开州城里,距离拿下开州全城,已经足足过了一天了,如今的开州城,到处都在洋溢在一片欢喜之中,饱受鞑虏荼毒之苦的百姓们,将鞑虏这些日子附加在他们身上的伤害,全部都加倍还了回去。 城里城外,已经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着的鞑子,那些在城外被曹变蛟堵住的溃兵就不说了,好不容易留下点活口,却是被士兵们“一不小心”给杀了。 活着的鞑子算什么啊,死了的鞑子才是军功,就算蒙古鞑子的首级不如后金鞑子的首级值钱,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总不成还花着粮食养着他们不成。 若不是军情司的人手脚还算快,恐怕仗打完了,连找几个问口供的俘虏都找不到。 而在城里被曹文诏击溃,没来得及逃出城的敌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躲藏在了城中,但是,他们躲得再小心,又怎么躲得过一心想要报复他们的城内百姓。 这些鞑虏一一被搜捕了出来,他们的下场比起他们城外的伙伴们还要惨,城外的那些鞑子不管是怎么死的,好歹是被明军给了个痛快,但是城里的这些家伙就惨了。 有被石头活活砸死的,有躲在屋子里不出来,被放火活活烧死的,更有其他的被淹死的,被摔死的,各种死法简直是应有尽有,总之,这些已经杀红了眼睛的百姓们,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要让这些畜生不如的东西,一个个都不得好死。 而明军基本上没怎么都动手,除了保护百姓们不被这些鞑子反扑之外,大部分的人甚至都趁着这个机会,足足休整了一天。 此战明军伤亡不超过两百人,其中大部分的还是在和鞑虏短兵相接的时候的折损,而消灭的鞑虏已经超过两千人,一比十的战损比,用大获全胜来形容,也绝对不为过。 这还是因为曹文诏的作战风格,这要按照熟悉江晚的战法的周庄一系的将领,甚至是李自成一系的西北将领来打这场仗,其实,连两百人都大概不用损失。 在对方没有重型火器,也没有坚固城防的支持下,大炮推进,火铳对敌,最后刀盾手打扫战场,这损失只怕还要少。 但是曹文诏显然觉得这种打法太不痛快了,也太耽误时间了,都说鞑子准备屠城了,他再慢吞吞的打过去,等到仗打完了,城里的百姓也死干净了,那这一仗不是白打了吗? 总之,曹文诏认为自己的临机处置,非常的正确,而且,他还打算将这种正确的处置,继续发扬光大。 “要不,咱们干脆再拱一拱,趁着耀州那边的鞑子还没得到消息,顺手将耀州也拿了!” 曹文诏若有所思的对着自己的侄子说道:“可惜,军情司的那个程锐回镇江堡禀报军情去了,咱们不清楚那边的情况啊!” “叔,叔!”曹变蛟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叔叔有这样的想法;“咱们先说好啊,若是你真的要打耀州的话,这一次真得等咱们的炮队到了再开打,那边距离辽阳就几十里,一旦开打,不能迅速拿下对方,等到辽阳那边援军过来了,炮队好歹还能掩护你退走!” “你瞧不起谁呢?小王八蛋!” 曹文诏眉毛一挑,很不高兴的瞪了自己的侄子一眼:“你叔我打仗什么时候退过,我告诉你啊,咱们这些吃行伍饭的,就怕是一个怂字,越怂的人,死得越快,只要不怕死,刀枪箭矢那都躲着你走的!” “炮弹和火铳弹丸,也会躲着走吗?” 曹变蛟翻了翻白眼:“叔,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早就落伍了,现在咱们辽东都司,靠的都是大炮和火铳说话,要不然,咱们江大帅拼命地造这么多火器干什么,我可听说,鞑子那边也是有火器的哦,咱们能不能,稍微,我说稍微啊,就稍微不要那么勇猛一点!” “鞑子的火器算个啥,比京里的那帮贪官造的火器都不如,更别说和咱们铁山的火器比了!” 曹文诏摇摇头,叹息了一下:“你说那个时候,袁督师手下,能有这么多火器给兄弟们,在北京就不会打成那样了,哎……” “叔,慎言!”曹变蛟左右看了一眼,低低地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指不定什么时候犄角旮旯就猫这一个军情司的人呢,咱们现在是辽东都司的人,是江大帅的兵将,以前的事情,可千万别时时刻刻挂在嘴巴了!” “江大帅这人,不错!”曹文诏点点头,认可了侄子的说法:“他是个狠人,反正在我老曹眼里,能打鞑子,还能打败鞑子,更是能让鞑子忌惮的,都是狠人,咱们在他麾下不算委屈!” “所以,咱们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等待姚帅的援兵就是了!”曹变蛟说道:“等到消息传到耀州,姚帅的援兵应该也就到了,咱们就算完成差事,可以回去领赏了!” 曹文诏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我觉得还是不能错过这个战机,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一半人,火铳手也给你留一半,炮队全部给你,我带着剩下的人,下午就出发去耀州!” “叔,这是冒进啊!” “别急,我是猛,不是傻!”曹文诏瞥了自己的侄子一眼:“若是下午动身的话,走得快在明天天亮之前大概能赶到耀州,咱们这不是缴获了不少战马吗,反正这些战马也不少咱们的,累死了也不心疼,一匹马带两个或者三个人,十来个时辰,肯定能赶得到耀州!” “等到到了耀州城下,我就看看情况,若是耀州跟这里差不多,也是一帮一冲就垮的废物的话,那我当然就不客气了,若是耀州那边严阵以待,守备森严,你总不会觉得我会带着我这几百千来号兄弟,去攻城!” “你那不是攻城,是找死!”曹变蛟哼了一声:“我还不想给你戴孝呢,你就是要找死,也得等我娶了老婆生了儿子,咱们曹家有了后之后才准死!” “老子揍死你个乌鸦嘴!”曹文诏扬起巴掌,作势要打过去,曹变蛟脖子一梗,却是没有像平常一样躲开,甚至扬起下巴,不服气地看着自己的叔叔。 “行了!”曹文诏叹了口气,放下巴掌:“老子答应你老子不找死行不行,一副丧气的样子,还不去给老子准备战马去!这里又没外人,你这个鬼样子做给谁看!” “不管打不打,你都得活着!”曹变蛟认真的说道:“叔,咱们辽东都司拿下耀州辽阳,是没什么悬念的事情,你若是为了抢功死了,我可在所有人面前,一辈子都谈不起头来了!” “行了,知道了,知道了!”曹文诏挥挥手,“快去,快去!” 曹变蛟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外面去调配兵马,曹文诏看着如同自己的儿子一样的侄儿,嘴里嘟哝了几句:“……这么啰嗦,知道的人知道你是我侄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妈呢!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带兵的!” 第616章 老子也想有这种好事 耀州有鞑虏,但是不多! 其实,想想地理环境就知道,耀州在辽阳和开州之间,距离辽阳不远,也不如开州那样直接面临辽东都司的威胁,除非是辽阳城里驻扎的后金兵马实在的太多了,没地方可以安排,要不然,派驻大量兵力驻守这里,那是毫无意义的一件事情。 而耀州城的本质,也不过是一个大的军堡,所有归顺于耀州的大明百姓,甚至一大半都不是在城里,而是在耀州四周的村落城镇里。 随着辽阳的陷落,耀州自然是毫无悬念的失守了,而在耀州城外的那些村落城镇,自然也逐渐的荒废了,大量的百姓沦为难民,直接朝着皮岛和镇江堡方向逃难而去,以耀州城现在的规模,如今在耀州驻扎的这不到五百人的军队,其实都算是多的了。 至于城池的防守,那就更不用说了,在辽阳失陷之后,后金军队打过来的时候,耀州的守军还是抵抗过的,这城防在当日的攻防之中,也是损坏了不少,而占领了此地的后金人,显然不会将宝贵的人力和物力用在这一座随时都可能放弃的小城上,有这个功夫,他们还不如将人力和物力直接抽调到辽阳去! 至少,加固了辽阳的守卫力量之后,守住辽阳可比守住四周的小城要有意义多了。 实际上,后金人还真就是这么干的,一边是毫无节制地抽调耀州的人力和物力,一边是大量百姓的逃亡,如今的耀州城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气的一座城池。 这也是曹文诏赶到耀州城下,等到曙光慢慢从天边亮起之后,他打量着这座城池的时候,这座城池给他的感觉。 天亮前一个时辰,其实他就已经抵达到了城下,出发的时候快一千人,等到到达的时候,他身后的士兵已经不足八百人了,那些掉队的人,曹文诏没打算等他们,反正如今的辽东都司,就算士兵溃散了,也不怕找不回去。 因为有侄儿的交代,他抵达了城下之后,没有脑子一热,连大气都不喘一口,直接就带着人摸上城墙去。 稳妥起见,他还是觉得等到天亮了看看情况再说,也顺便让手下的士兵们回复点体力,还是他给自己侄子的那句话,若是当真事不可为,天亮之后他悄悄地退走,也不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情。 昨天晚上的时候,城里就是一片漆黑,城头上也看不到什么灯火。 可等到天亮之后,城里依然没有动静,城头上也连走动的士兵都看不到。 至于城门,那玩意是没有的,整个城门偌大的门洞,就那么好像一个张大嘴的胖脸,咧嘴一笑,满口豁牙。 很明显,这是上一次鞑子攻城之后留下来的杰作,不过,这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他们居然没有想着修一修,重新换上一个城门? 曹变蛟没在身边,他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在足足观察了远处的城墙和城门足足一炷香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管城里有多少鞑子,既然他们连防备都没有,那他曹变蛟就不客气了。 “还有多少马能用!” 他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人叫着:“将能用的马用起来,两人一马,火铳手在后面,上不了马的跟在后面,随我冲城!” 什么样的将领,带什么样的兵! 曹文诏的兵和曹文诏一样,一个个听到命令,嗷嗷叫了起来,因为战马不够,甚至有不少人为了能上马,居然和身边的同袍打了起来。 “冲进城去,所有拦着咱们面前的,都是敌人!” 曹变蛟骑在马上,大声地喊道:“手上有武器的,是敌人;冲撞咱们的,是敌人;衣着不同的,是敌人;大喊大叫听不懂的话的,是敌人,总之,杀死一切看起来像敌人的家伙!” “杀敌!” 众人嗷嗷叫着,马蹄阵阵,跟着前面一马当先的曹文诏,朝着远处大开的城门冲了过去。 …… “曹文诏呢?” 开州城里,日夜兼程赶到的姚春勇,一进城就发现原本应该在城里迎接自己的曹文诏不见了踪影,只有曹变蛟带着稀稀拉拉几个人在等候着自己。 他心里顿时就涌起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姚帅,我叔他说,咱们拿了开州,耀州那边的鞑子一定还不知道这消息,战机不可失……” 曹变蛟弱弱地解释道:“所以,昨天他就带着人去耀州去了!” “谁特么让他去打耀州的,就他那三瓜两枣,去了给人家送菜吗?”姚春勇大为光火,本来开州城这一场大胜,他西路军可谓是在全军面前露脸了,但是若是曹文诏战死在耀州,那这什么脸可就都没有了。 “不是三瓜两枣,他带了一千多人呢!”曹变蛟无力地辩解道:“缴获的战马,也全部带去了,不过,从昨天到今天,回来了一百多掉队的……” “这个蠢货,这个莽夫!” 姚春勇气急败坏:“军情司的人呢,军情司的人为什么不阻止他,他这是自作主张,违抗军令!” “军情司的人在城里帮百姓们搜捕鞑子呢,他们忙得很!”曹变蛟看了看姚春勇的脸色,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姚帅,我叔叔他您是了解的,若您不是看重他的本事,也不会让他带兵来开州不是,放心,我叔答应我了,若是耀州不好打,他立刻就回来,绝对不会莽撞行事的!” “我真是欠了他的哦!”姚春勇一副压抑着自己的怒火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子偷蒙拐骗求爹爹告奶奶弄来的这点家当,指望他好好的打一仗给我长脸的,我可不是想让他带着老子的这点家当给鞑子送菜去的!” “姚帅,姚帅您往好处想!”曹变蛟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道:“万一我叔运气好,这顺手又拿下了耀州,姚帅你在大帅面前,岂不是更长脸,到时候大帅手一抖,咱们西路军岂不是要多少大炮就有多少大炮,要多少火铳就有多少火铳,没准就连打辽阳的事情,大帅就交给姚帅你了呢!” “老子也想有这种好事!”姚春勇啐了一口:“可万一你叔这个王八蛋吃了败仗,这后面的仗可就没咱们西路军什么事情了,主力军团的那些家伙,可都一直红着眼睛盯着咱们呢,不行不行,我得带兵过去看看,万一你叔叔那个王八蛋逃回来,老子在路上还能接应他一下,你给我好好的守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第617章 输了赢了都憋屈 数天之内,接连两封捷报,不仅仅没有让江晚高兴,倒是有些让江晚疑神疑鬼起来。 这不怪他疑心病重。 主要是,这仗打得太容易了,简直就好像和对面的鞑虏商量好了的一样,大家配合得实在是太默契了。 虽说驻守开州和耀州的,算不得是代善的主力,但是,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蒙八旗的兵马,前几年蒙八旗的兵马混在后金八旗的兵马中,那是和大明的军队打得有声有色,胜多负少。 而面对都算不上辽东都司的主力的西路军团,怎么就突然之间这么拉胯了呢? 曹文诏统领的两个千人队,加起来也就两千人,打下开州之后,甚至曹文诏只带走一半人就飞袭耀州,据说路上还掉队了两百多,哪怕姚春勇已经费了老大鼻子的力气,将曹文诏的兵马里的火器拥有量达到了三到四成,但是,这仅仅也只是主力军团的一般标准。 人数在那里摆着呢,就算是全部装备火器,上天也就是一两千人,就算要攻克对方,这打个天,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但是事已至此,战局突然变成这样,而且还是变得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江晚哪怕是疑神疑鬼,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调遣兵马上了,总不成打下来的城池,转身又白白送给了鞑虏。 西路军开始全军动员了起来,除了皮岛和盖州必要的驻守力量,大量的军队开始朝着开州和耀州方向开拔,而与此同时,镇江堡的主力军团也开始动员。 和猝起应战的西路军不同,主力军团有足够的时间调集兵马,补充辎重,做好战斗准备,并随时做好开赴耀州前线的准备。 正是因为事已至此,不管鞑虏会不会试图夺回耀州,陈兵辽阳城下已经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而江晚虽然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是,能将战线拉到远离镇江堡的辽阳,也是一件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与此同时,凤凰城李自成的东路军,也进入了临战状态,盛京方面的鞑虏虽然还没有动静,但是不排除凤凰城一线遭遇到鞑虏的突然袭击,而若是李自成的东路军能牵制住后金的部分军力,那么,在辽阳方面,江晚要面临的压力,毫无疑问的就要清很多了。 实际上,江晚还是小看后金的反应。 耀州失守,代善除了立刻做好了守御辽阳的打算,将附近的兵力包括西关堡的一部分军力都调集到辽阳充实以外,更是毫不犹豫立刻就朝着盛京那边发出了求援的急报。 而那个时候,江晚还在看着耀州来的捷报发愣呢! 消息传到盛京,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延迟地送到了皇太极的手中,这个季节,明军如此反常的行动,顿时就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仅仅是只是明军辽东都司这边的进攻吗?” 锦州方面的消息,在皇太极的吩咐下,更是事无巨细地送到了他的面前,以供和几位贝勒,旗主清楚局势,作出决策。 他更担心但是明军大举出动,锦州和镇江堡互相配合。 “现在看起来,锦州方面的明军并没有异动,只是镇江堡的明军突然发难!” 阿敏和阿济格,作为和辽东都司为数不多的交过手的大将,也在此次军议之类,两人都是待罪之身,虽然也是坐在椅子上,但是,显然是打定了主意,皇太极不直接开口对他们问话,他们是绝对不会主动开口自取其辱了。 辽东都司给他留下的耻辱太甚,就连坐在这里,他们都觉得众人的军议在是对他们的嘲笑。 回答皇太极的话是岳托,代善的长子,和代善共掌镶红旗,和阿敏和阿济格不同,他父亲代善此刻就驻守在辽阳,他比谁都关心着战局。 “谁能给我说一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情,镇江堡的明军是疯了吗?”皇太极抬头看着众人:“这个季节对咱们用兵,且不说他们的狂妄,这是他们今年是不想过冬了吗,还是说,因为占据了宽甸、盖州,他们开始有恃无恐起来?” “朝鲜国也被辽东都司的明军,侵吞了不少地方!” 贝勒阿巴泰黑着脸说道:“投敌的逆臣李永芳和李思忠,此刻都带着归附明军的叛军,驻守在朝鲜国,若是辽东都司能从朝鲜国取得钱粮,他们的确是不用在乎什么季节不季节的!” “有恃无恐啊!”皇太极微微摇头,朝鲜国那地方物产贫瘠,几百里的宽甸大沼泽,也出产不了多少东西,要养活辽东都司的几万兵马,显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军敢这个季节动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大明朝廷开始给他们大肆的增加钱粮军械了。 他想想自己曾经派出去人和那个江晚接触,但是,却几乎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无论是派出去文官的文臣,还是派出去的武将,反馈回来的消息,那江晚都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而且,他对后金这边的敌意,几乎丝毫不加以掩饰。 这样的人,几乎没有拉拢劝降的可能,就如同当场的袁崇焕一样,不过,皇太极沉吟了起来,既然此人如此扎手,或许当初用在袁崇焕身上的一些手段,也可以在这人身上试一试了。 “大汗,辽阳急需援兵啊,镶红旗兵马整肃完毕,我岳托愿意率军援守辽阳!” 岳托见到皇太极久久没有出声,以为他在衡量派出援军的得失,顿时大声的嚷了起来。 阿敏和阿济格对望了一下,两人眼里都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幸灾乐祸之色,反正他们很是确定,若是代善也在这里,那他是肯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和镇江堡的那群明狗对上的。 和那群明狗打仗,输了赢了都憋屈的很! “援兵肯定是要派的!”皇太极点了点头:“辽阳一丢的话,咱们去年一年就白忙活了,这辽东都司的江晚,可比那个卢象升要危险得多,我敢确定,一旦他占据了辽阳,他是绝对不会在辽阳安分守己的!” “大汗英明!”岳托脸有喜色。 “你镶红旗上次大战,折损得太过厉害,这次就不派你们出征了,你们好好养兵!”皇太极锐利的眼光看着身边的重臣们:“你们谁愿意领军去固守辽阳,击退江晚那个蛮子!” 就连皇太极都没有察觉到,在说到江晚这个蛮子的时候,他明显的要比对锦州的明军要重视得多,或许是去年的大败,他已经不自觉地将辽东都司的明军当成了眼前最大的敌人,而他脑子里此刻考虑的也是如何守住辽阳,而是像以前一样,意气风发的询问自己麾下的大将们——谁去为我取了镇江堡! 第618章 穷凶极恶 耀州城里,西路军中军大堂外面。 曹变蛟站在庭院里,和身边的几个游击将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的表情十分的奇怪。 屋子里头,传来的是中路军统帅姚春勇的咆哮声,而此刻耀州城里,值得姚春勇如此大骂,而被骂的人又老老实实不坑声的,自然也就只有他的叔叔曹文诏一人了。 连下两城,现在的曹文诏可谓真是一战成名了,随着消息的散播,几乎整个辽东都司都知道中路军出了这么一位猛将,曹文诏和曹变蛟两人,最近可没少听到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打趣。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样的战功,那是谁都遮掩不住的。 但是,与此同时,这曹文诏的胆大妄为也是随着他的勇猛一起出了名,不少人幸灾乐祸的估计,反正功过一抵,到时候上面认定这曹文诏的战功还剩下多少,那就不好说了。 游击将军上面就是参将,照着现在这个架势,曹文诏升参将估计不大可能,但是,军团多调拨他一下兵马,这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了。 在外面的这些游击将军们,可没有一个人愿意被调拨到这个家伙的手下,这种打仗打着打着,主将都打得不见了的战况,他们实在是把握不住。 “……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你说,你和你那侄子,总归才两千人马,我给你们配了五六百的火铳兵,两支炮队,你知道这是啥概念不,就这样的阵容,放在京城里,神机营见到的都要大呼奢华!” 姚春勇气咻咻的指着曹文诏的鼻子说道:“你看你现在说的什么狗屁话,不要火铳兵,不要炮队,却是要你在缴获来的几百战马,是不是我还要给你找几百个骑兵来给你啊,你脸大,你有这个面子,你去找祖泽洪啊,反正我从他哪里是一个人都要不到!” “还有,这些战马,你别想着藏私,除了给将官们留个几十匹,其他的全部都要上缴到军政衙门,骑兵营缺马缺得厉害,你说一个步卒游击,你留着这么多马干什么,杀肉吃吗?” “我不是觉得,这些用火器的兵我用不习惯吗?” 曹文诏陪着笑脸:“姚帅,要不,就留两百匹,我看那帮小子骑在马上的时候火铳也打得挺好的,当初关宁铁骑也不是一边骑马冲锋一边放火铳的吗?” “屁,那是一回事情吗?”姚春勇恨不得踹这个家伙一脚,若不是堂外还有众多的将领,他要给对方留点颜面的话,他真是忍不住了。 “这个没得商量!”他狠狠地说道:“兵马的配置,不是你说了算的,军政衙门里有着明确的规定和操典,你若不服气,你和大帅说去,和我说有个屁用!” “大帅认识我是谁啊!”曹文诏说道。 “还有一个办法,你不是不习惯用火器的兵马吗,你去骑兵营好了,我亲自找大帅,让他调你过去,我倒是看看,祖泽洪那边容不容得下你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家伙!” “我错了!”曹文诏脸色一整:“我真的错了,姚帅,在辽东都司,还有谁能比姚帅你更照拂我,你就是打断我的腿,我也不会离开西路军,离开姚帅的麾下的!” “是么?”姚春勇斜眼看着这家伙:“你确定不是因为怕上面追查你这次不遵军令的时候没人替你挡着吗?” “绝对不是!”曹文诏正色回答:“末将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为姚帅长脸,为我西路军长脸!” “哼!” 见到这家伙服软,姚春勇心情好了一下,对着外面招呼一声:“外面的,都给我滚进来!” 在堂外的一众将领,一个个板着脸走了进来,不过,姚春勇不用仔细查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其中必定有几个家伙,一定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憋着笑意,做出一副这样严肃的样子的。 “这个事儿,咱们西路军统一一下口径!” 他看着众将领:“就算是军情司的人问起,这次曹文诏都是奉命行事,咱们西路军在辽东都司里是什么地位,就不用我来说了!” 众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大帅原本对咱们这些皮岛出身的旧部,还是很念旧情的,可惜就可惜在先是那个死太监监军搅合了一通,然后又出了孔有德和耿精忠这两个王八蛋,现在咱们西路军,看起来人马最多,但是在都司里,那就是跟后妈养的一样,爹爹不疼姥姥不爱!” 姚春勇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曹文诏虽然莽撞了一些,但是总算也是打出了咱们西路军的威风,如今镇江堡主力军团摩拳擦掌,正准备开到这边来,这个架势,你们也都看得明白,现在已经不是辽阳的鞑虏会不会对咱们动手的问题了,而是咱们什么时候对他们动手了!” 众人再次点头,脸色都有自豪之色,什么时候,大明的军队也可以主动去找鞑虏的麻烦了。 “所以,接下来有仗打,甚至有大仗打,咱们西路军可不能再被人丢到一边,干些边角余料的活儿了,咱们要让其他人看看,咱们也能打仗,也能打硬仗,不管对面的是蒙古鞑子,还是后金鞑子,在咱们西路军面前,都是一群土鸡瓦狗!” “姚帅说得对!” 众人纷纷附和,都觉得若是真到了那个局面,所有人都是与有荣焉。 “耀州城很快就大军云集,这个事情大家说法都要一样,切记切记!”姚春勇说道:“只要曹文诏的事情不被人做文章,有这么大功劳在这里摆着,打辽阳,那绝对少不了咱们的头一份!” “咱们都实在点,也别说什么报效朝廷之类的,都是带兵的人,有仗打,你们才能升官才能发财,这样的道理,总不要我来教你们!” “你们看,姚帅对咱们,真是没说的了,这种不见外的话都给大家说了,别说要调我去骑兵营,就算调我去江大帅的亲兵队,我曹文诏都是绝对不去的!”曹文诏一脸肃然的说道。 “能跟随姚帅,末将等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屁话,都是一群马屁精!”姚春勇啐了一口:“等到友军到了,记得多去友军那里走走,多哭哭穷!妈蛋,整个都司,就老子这里最穷了,也别怕丢脸,能弄到东西就行,反正都叫花子了,咱们也不在乎这点脸面了!” 第619章 攻守易型了 随着镇江堡主力军团和西路军后续的兵马源源不断的到来,小小的耀州城里,也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 而开州则是直接变成了耀州前行的粮草和军械基地,镇江堡里去年收获的粮食,开始一车一车的往着开州这边运。 若是从空中俯瞰下去,甚至不分白天和黑夜,都能看到从镇江堡到开州的路上,都有着连绵不绝的车队和人群。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江晚对此有着深深的认知,相信在北京城里的朱由检,如今也对这一点感触颇深。 所以,从在镇江堡立足起,江晚就没有停止过储存粮草军械的行动,而四海的船队通过贸易不仅仅给他带来了这些粮草和军械的保证,更是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军饷。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保障,如今的辽东都司,不仅仅养活了原来皮岛出身的西路军近两万人,更是养活了其他几个军团的几万人,而如果不是江晚殚精竭虑,一直在为此做着准备的话,以现在辽东都司的体量,脱离了大明朝廷的支持,基本上是不可能支撑起这几万人马的。 养兵,不仅仅是嘴里说说的,那得是要真金白银,要让士兵们活得下去,有军饷,甚至有着奋力杀敌的士气的,不要指望所有的士兵,都是那些熟读诗书知礼明节的人,对这个世上大多数人而言,都是要先活下去,才能报效朝廷,报效家国的。 活不下去,谈何家国。 短时间内,小小的耀州几乎聚集了近两万人马,这还是江晚压制住了大多数将领的求战之心调集的人马,镇江堡这边必须要留守兵马,不仅仅是防备鞑虏的突袭,对于身后的李永芳李思忠他们,江晚也不会做到百分之百的放心。 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大抵,这就是辽东都司这次会战沈阳的全部军力了。 江晚随军抵达了耀州,毫无疑问,作为主帅出征,他一抵达耀州,就接管了所有的指挥权,无论是西路军,还是主力军团,此刻从上到下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姚春勇也如愿以偿,他的西路军曹文诏部,被江晚点做了先锋,直接在大军集结开拔的前一天,就朝着辽阳那边进发了,而姚春勇则是随江晚,稍后领着大军出发。 “大帅,其实,我真不是我哭穷!” 大军缓缓前行,姚春勇在中军随伺江晚:“我这西路军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原来奋勇营的老底子了,曹文诏这两千人,我真是豁出去老脸不要,从梅小飞那里求来的这些火器,您看,曹文诏这家伙还算争气,这一仗打完,大帅是不是也让我西路军吃点肉!” “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江晚笑着看着这个家伙:“连去琉球的赵虎臣的东西,你都能半哄半骗地留下不少来,我看啊,只要我不管你,你西路军的家当,迟早要比其他几个都强!” “咱们穷啊!”姚春勇一脸的委屈:“梅小飞那里咱们就不说了,他靠山吃山,铁山城还得看他的脸色吃饭,那好东西他还能少得了,李自成那边,他若是觉得家当不够,还随后可以去鞑子那里去抢,但是咱们这西路军窝在皮岛盖州,头顶上就是辽阳,身边就是镇江堡,除了种地,咱们还能干什么!” 他委屈巴巴地说道:“更别说民政衙门那边给咱们定下的粮食任务是最重的,我觉得若是再不时时刻刻在大帅耳边抱怨几句的话,咱们西路军迟早会变成一帮只会屯田种地的兵!” “屯田不好吗?”江晚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若是此战取下辽阳,你西路军的地盘就在辽阳和镇江堡的护卫之中,你们可以安心发展不用担心鞑虏袭扰,我还指着你西路军大展身手为全军种出全军的军粮来呢!” “那大帅还不如直接将我调到民政衙门去算了!我还带什么兵啊!”姚春勇大叫道。 “你若这是种田种得好,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江晚笑眯眯地说道:“做民政衙门的副理,管的可是全军,那权柄可比做个西路军的统领强多了!” 姚春勇想了想,似乎有些神往的样子,但是片刻之后他立刻就开始摇头起来:“那还是算了,带了一辈子兵,最后却是种田去,这事情我真干出来了,我那死去的爹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骂我不长进!” “哈哈哈哈!” 江晚大笑了起来,身边的其他将领,也跟着笑了起来,整个中军洋溢着一片轻松的气氛。 大军行进,那是严格的按照野外行军的规矩来的,此战江晚有必胜之心,做得更是慎重。 每日用过饭之后大军出行,大概行进三十里之后,也就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大军就开始停下扎营造饭,放出斥候,做好大营警戒。 而扎营的地方,先锋兵马事先早就勘探好了,几乎都是在有着活水的地方,大军行进的时候,也是尽可能的沿着河流行进,这样大量的粮食辎重,就不用耗费大量的人力来随军行动了。 说是两万大军,其实人数远远已经不止两万,随军的青壮民夫甚至辅兵,都有大几千人。 这和当初江晚打字和几千人就敢赤膊上阵和鞑虏拼命的时候大不相同,也就是现在,他才真正有了一军统帅的样子;也就是现在,他统帅的军队才能真正算是一支大军,而不是一股兵马。 到第三天扎营的时候,距离辽阳已经只有二十里的样子了,而曹文诏的兵马已经将前方的敌情勘探得清清楚楚。 “鞑子学狡猾了!” 被召见的曹文诏,见过江晚之后,第一句就是非常郁闷的一句话:“除了遭遇了他们几股不足五十人的斥候兵马,他们的大队全部都窝在城里,人数不大清楚,但是看旗号,应该四五支兵马的样子,除了镶红旗的鞑子以外,蒙古鞑子的旗号也有几个,不过到底有多少人,得打过才知道了!” “你就没尝试打一打么?”江晚看着这个传说中的猛将:“这可不是像是你的作风啊!” “试过了!”曹文诏更是一脸的郁闷:“还没靠近,就被城头上的大炮轰了回来,死了我十几个兄弟,我让曹变蛟的炮队给兄弟们报仇,但是那小子居然说咱们的炮队够不着对方!” “是佛郎机大炮!”曹变蛟跟着曹文诏身后,弱弱地解释说道:“城头上装的是佛郎机大炮,应该是以前咱们的守军遗留下来被鞑子修好的,那种大炮打得远,咱们的炮队根本打不着对方,近了反而要挨打!” 江晚的脸色微微有些严肃了起来:“试过有多少了吗,每一个方向都有吗?” “每个方向都有,不过,鞑子很狡猾,每次也就一两门大炮开火,具体有多少,还真不清楚!”曹文诏说道:“总数应该不下十门!” “大帅……” 几人正在说话,有亲兵从外面走进中军大帐:“军中斥候抓到了一群人,疑似原来辽阳城的败军,他们的头领说是大帅的旧识,要求见大帅!” 江晚朝着身边看来一眼,一个年轻的将领随着亲兵走了出去。 经过这么一打岔,曹氏叔侄二人也终于缓和了一下,没有了刚刚初次见到江晚时候的那种紧张了。 “辽阳城里武备还是很充足的,要不然,当初卢象升就不可能坚持这么久,不过,以卢象升的性格,若是会知道城池必破,他绝对不会将这些佛郎机大炮留给鞑子的!” 江晚沉吟了一下:“即使鞑子修复了几门大炮,但是,他们的炮手,大炮用的火药和炮弹,也不是说有就有的!” “要不,明日开战,末将再去冲一冲!” 曹文诏眼睛一亮:“大帅给我些战马,我觉得只要冲得够快,那些大炮肯定就打不中人!” “你这个想法不错!”江晚一愣,然后摇头笑了起来:“当初在宁远的时候,努尔哈赤也是这么想的,现在鞑子那边,可是他儿子在当家了!” 曹文诏脸色顿时一苦,被江晚这么一揶揄,好像他再继续请战,就不是勇猛,而是鲁莽了。 “这些佛郎机大炮倒是一个麻烦,咱们可没时间在城下和他们耗,摆几万大军在这里和他们搞什么围城之战!”江晚沉吟了起来:“被他们拖住,盛京那边就可以从容布置,甚至不用出动大军包抄我们,光是袭扰咱们,截断咱们的后路,咱们就有的受了,这一仗,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咱们其实就已经输了!” 中军大帐里鸦雀无声,尽管大帐里此刻有十几个人,但是却无人敢打扰江晚的沉思。 直到外面传来刚刚出去的那个年轻将领的声音。 “大帅,是齐武,曾经到咱们镇江堡呆过一段时间的齐武,我不知道他怎么活了下来的,显然他一直都在辽阳四周游击!” “齐武?”江晚一愣,脑子旋即出现一个人影来,当初这个人影跟在卢象升身后,而后来,此人更是带着天雄军的五百人,到镇江堡“进修”过一段时间。 “让他进来!”江晚对曹氏叔侄说道:“你们也别走,此人应该对辽阳城内的情况十分的熟悉,你们就在这里听一听也好!” 片刻之后,齐武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个曾经和自家老爷笑谈风声过的年轻人,依然风采依旧,而自家老爷,甚至天雄军都已经不复存在之后,他鼻子微微一算,铁铮铮的汉子眼眶顿时就红了。 “江总兵,你一定要为我家老爷,为辽阳军民报仇!” 他噗通一声的跪了下来:“自从辽阳城破之后,齐武我率天雄军残军两百余人,本欲随我家老爷一同殉国,但是齐武发誓,此生不为我家老爷报仇,不看到鞑子死绝,齐武就是死不会瞑目!” “所以,齐武一直苟活到现在,等待的就是我大明的兵马,卷土重来!” “起来说话!”江晚走了过去,扶起此人来:“如今,你等到了我们,我等必定不负你所期待!” 齐武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站了起来:“江总兵要收复辽阳,齐武愿为先驱,这些日子我和兄弟们一直在这里和鞑虏没有停过手,一刻都不敢松懈!” “你天雄军还有两百余人,其他的人呢?”江晚点点头,问道。 “只有一百一十二人了,其他的人,大多在城破当日,就已经殉国,剩下的两百余人,因为是装备了江总兵你支援给我家老爷的新火铳,才侥幸杀出城来……” 齐武低下头来:“只是这些日子,又折损了一百多兄弟,他们都是好汉子!” “好好好!”江晚拍拍他的肩膀:“忠臣烈士,你家老爷泉下有知,也会为你们这群忠勇之士感到欣慰的,不过,既然我大军已经到此,你们天雄军好不容易剩下的这点种子,我就绝对不会允许你们再消耗在这城下了!” “重建天雄军,继续杀鞑子,这才是对你家老爷最好的祭奠!” “江总兵,我们等到大军到来,可不是什么都不做的!”齐武大声的喊道:“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个个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只要能为我家老爷报仇,江总兵一声令下,就是前面是火坑,是刀山,我和我的兄弟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要出力,不一定是要和鞑子面对面的厮杀!” 江晚看了一眼对方:“你们对辽阳城内本来就熟悉,又在这辽阳附近游击了数月,对他们的情况更是清楚,而将你知道的这些情况一一详细的告诉我,不仅仅可以让我辽东大军少受到折损,更能多杀鞑子,这同样也是为你家老爷报仇!” “辽东大军?” “我家大帅已经是升迁为辽东都司都指挥使!”江晚身边的年轻将领微笑着说道:“如果朝廷没有单独的命令的话,按理来说,从辽阳败退下来的兵马也是要受我家大帅节制的!” “这……”齐武犹豫了起来,看了江晚一眼。 “怎么,宁愿单枪匹马和鞑子拼命,也不愿意回我辽东都司明刀明枪的和鞑子对战吗?”江晚平静的看着对方。 “末将当然愿意重新回到咱们大明的军队里,不过,我还是想手刃这辽阳的鞑子,为我家老爷先找鞑子讨点利息!” “杀几个鞑子的喽啰有什么用!”江晚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助我大军破城,城破之后,我将用此城的鞑虏头领的头颅祭奠卢巡抚,我让你和你的兄弟们来主刀!” 这一次,齐武再没有任何的犹豫:“好,末将一切听从大帅的吩咐!” 第620章 打虎亲兄弟 上阵父子兵 辽阳城里,旌旗招展。 代善站在城头的旌旗下,看着远处的明军扎下大营,看着明军从大营里鱼贯而出,仿佛是蚂蚁一样,开始围着辽阳城四周挖掘深沟,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想仿效大凌河之战么,那个江晚也不过如此了!” 在他的身边,他的长子岳托,脸色凝重的看着远处的明军,在明军围城之前,他带着镶红旗的两千兵马星夜来援,进了辽阳城,这就是从盛京方面来的唯一的一支援军了。 其他几个贝勒还在争论由谁率军,各旗出多少兵马的时候,岳托实在是忍不住了,在单独求见了皇太极后,终于得到了允许,让他带着这两千人增援辽阳。 也得亏他心急如焚的赶过来,不然的话,再迟个一两天,明军兵临城下之后,这一两千人即使赶到,除了给明军增加战果,也没多大用处了。 明军分为东西两个大营,每个大营至少都不下一万人,在东西大营之间,明军似乎有意的留下了一道巨大的空白,除此之外,明军到了城下,除了开始挖掘深沟,连一次大举攻城的举动都没有。 “大凌河之战,却是咱们胜了的!”代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气色看起来并不是太好,只是看到城外的明军的时候,他脸上并没有身边波动,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一样。 “只是如今倒转了过来,被围在城里的是咱们,但是,城外的却是明军了!” “没用的!”岳托并不是无能之辈,看到眼前的局面,他反而放心了许多:“阿玛,说真的,若是明军无头无脑的大肆攻城,或许孩儿还有些担心,若是明军气势汹汹到了城下,还打算学着咱们当初在大凌河的时候慢慢的围城,那孩儿可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哦,你有破敌之法?”代善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的摇摇头;“连同我从西关堡调来的兵马,全城可用之兵不足万人,而外面的明军足足有两三万人!” “何须咱们破敌!”岳托自信满满的说道:“当初围困大凌河,锦州那边的明军可派了几次援兵,而大凌河城是因为援兵被咱们全部击溃,没有了指望他们才不得不投降的,而大汗和我八旗精锐若是来援,岂是这区区两三万明军可以阻挡的!” “名将江晚,名不副实,他的兵马在城下多耽误一天,那咱们的胜算就更多一分!” “就是这个名不副实的家伙,可是险些连你阿玛的老命都取了!”代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此人有勇有谋,连你都能看得出的局面,人家手下精兵良将诸多,难道一个都看不出来吗?” 他看了看城外忙忙碌碌的明军:“我感觉明军的举动没这么简单!” “阿玛你想多了!”岳托傲然抬起头:“城里有这十六门佛郎机大炮,不管明军想要干什么,只要他们走进大炮的射程,咱们一定要他们见识一下他们自己花银子买来的这些大炮的威力,话说阿玛,这个事情,您做的真的漂亮,要是大汗在这里,知道您搜罗了这么多明人的大炮,只怕也不会那么担心辽阳的局势了!” 代善嘴角动了动,他实在是没法在自己儿子面前说,自己是因为亲身遭遇了对面那支明军的火器,才到了辽阳开始重视搜集修缮这些大炮的,就连那些会开炮的明军,他也都好像宝贝疙瘩一样的对待,不许自己麾下其他人的人马欺凌打杀他们。 前几天明军的那支先锋兵马试探,这些被他搜罗来的投降的明军,在城头上打了那几炮,他是看在眼里了,他非常确定,也正是因为有那几炮,明军大队即使到来了,他们也没有立刻就开始攻城。 擅长使用火器的明军,自然更知道火器的厉害了。 代善父子两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一个在城头,提防着明军的攻城,而岳托虽然嘴里说的不担心,但是对于守城的事情,却是一刻都没有松懈。 无论是对于镶红旗的兵马也好,还是蒙八旗的兵马也好,对于守城这种战斗,他们都是相当的陌生,脱离了熟悉的战马,他们的战力仿佛就是打了一个折扣,更不用说城里那些以前明军留下来的千奇百怪的守城器械,很多几乎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 连见都没见过,又何以谈得上使用。 好在这些年,这些兵马攻打过的明军的城池并不少,此前攻打辽阳的事情,也都还历历在目,这些守城器械,他们虽然不大会用,但是多少都捱过这些守城器械的打,用自身挨打的经验捣鼓捣鼓,多少有点用处。 至于真正有多少的用场,那就得等到明军攻城的时候见见真章了。 不过说到底,他们对这些守城的器械,并不是咱们在意,在这动辄就是性命相搏的战场上,他们信得过的还是只有他们手中的刀枪和弓箭。 可是明军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每天热火朝天的挖着坑,似乎一点让他们实验这些器械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上面的将领们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急,但是,下面的那些士兵却是有些着急了起来。 甚至很多没有和对面明军交过手的士兵,开始嗷嗷叫着向着他们的将官请战,按照他们以为的经验,对面不过这两三万的明军,以如今城里的兵马,就是堂堂正正的野战,也是明军输的日子多,这么窝囊的缩在城里,实在是太令人憋屈了。 对于这些嗷嗷叫的士兵们,代善并不没有打击他们的积极性,而是告诉下面的将官和士兵,他们在城里是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盛京来的大军切断这些明军的后路,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出城大败这些骄狂的明军的时候。 主将都这么说了,那么下面的士兵们自然深信不疑。 不过,随着明军在城外挖坑的时间越长,这些士兵们安抚下去了,但是,代善本人看着明军在城外用挖出来的土堆砌成的两个巨大的土堆,开始有些不淡定了。 第621章 噩梦成真 明军似乎并没有挖掘深沟将辽阳城围起来的的意思。 几天功夫过去,代善已经很确定了这一点,他们热火朝天的挖掘,似乎只是为了——取土? 而取土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两座在慢慢的变高变大的土台? 代善有些疑惑起来,不过,不管明军要做什么,不让他们做肯定是对的,他们要建造这样的高台,若是远远的建着,那也就罢了,无非就是等到高台建造高了,他们可以窥视辽阳城内的动静而已。 但是,他们要是建造在大炮的射程中,那他代善就不客气了,哪怕城里明军留下来的火药和炮弹并不能让他随心所欲的消耗,他也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明军建造的这土台,足足有数十步的台基,等到城里的佛郎机大炮还是轰击这些土台的时候,这些土台已经差不多两三丈高了,炮弹命中这些土台,除了炮弹深深的嵌入这些土台里,貌似对明军的行动,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整个土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土制盾牌,明军就躲在这土台后面作业,将大量挖掘出来的土一层层的浇填在上面,城头上的大炮要直接命中土台上的人,那得那些大炮的炮手有着逆天的运气,加上这土台上的人实在是倒霉透顶,才有这个可能。 实际上,隔着一里多的距离,炮弹能打中土台,城里的那些炮手就相当的不错了,要知道,佛郎机大炮这个东西,从来就是只讲究方向,不讲究准头的。 只要方向没错,那么,打中谁了,那就算谁倒霉了。 而炮弹越过土台的时候,反而居多,只是在土台后面,已经被明军乱糟糟的挖掘了不少的深沟,大部分的挖沟取土的明军都已经在深沟里干活了,这炮弹落到什么地方,能不能打中人,也是一件随缘的事情。 总而言之,只要城里的鞑虏不出城直接冲上来,就靠着城头上的这十来门大炮,几乎连延缓明军的进度都做不到。 而刚刚开始的时候,炮弹还能越过高台,但是,随着高台逐渐的变高,城头上的佛郎机大炮已经很难飞越过高台了,从城头的那一面看过去,这些土台面对城墙的一面,那是坑坑洼洼的镶嵌了数十枚的炮弹,这让这两个土台,就好像一个人的大脸上,突然多出了好些个麻子一样。 岳托强烈要求率军出去冲击对方的阵营,至少,摧毁这些已经远远高出了城墙的土台,任由这些土台矗立在这里,辽阳城里兵马东西,人员聚集,在明军眼里,再无半点秘密可言。 但是同样,代善坚决的拒绝了岳托的请战,明军的深沟后面有什么东西,岳托未能领教过,但是,他领教过,无往不利的镶红旗精兵在那些不讲道理的火器之下,并不比一群牧民强多少。 能对方明军的火器,只有火器,能抗拒明军的,只有这辽阳城的坚城,这一点,代善丝毫不怀疑。 “就算明军看得清城里的动静又怎么样,咱们该守还是一样守,他们要攻城,一样还是得拿性命来填!” 代善很是坚决:“不要管他们,明军正期望咱们冲出城来呢,这是他们的诱饵!” “可是万一,他们在那些高台上布置上佛郎机大炮,那不直接打到城里来了吗?” 岳托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们在高处,咱们在地处,那可就任由他们轰杀了!” “明军都是神仙吗?”代善嗤之以鼻:“一门佛郎机大炮有多重你不知道吗,几千斤的东西,他们如何运上那些高台,再说了,他们有这样的利器吗,就连大明朝廷也是从佛郎机手上重金购买的这些大炮,明军的那些小炮,就算运上去了,也够不到咱们辽阳的城墙,放心!” 严格地来说,代善的认知是一点都没有错的。 两座明军的高台,堪堪在城头上佛郎机大炮的射程边缘,明军也承受不了冒着佛郎机大炮的炮火在射程里作业的损失,所以,在代善的认知里,能打这么远的,也只可能是佛郎机大炮了。 而明军从取下开州,到兵临辽阳城下,这才多久的功夫,加上这是春季,道路泥泞难走,就算明军真有几门佛郎机大炮,这从镇江堡运到辽阳城下,那花费的人力和物力,和这几门佛郎机大炮对辽阳造成的损失,简直是不成比例。 明军会这么傻吗? 更何况,明军真未必有这样的重器,哪怕是曾经在镇江堡的明军吃过亏,但是,代善对镇江堡明军的的火器,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了。 他们的火铳数量相当的多,再然后威力大一点的,就是那种可以装备在军阵中移动的小炮,那种小炮在火铳面前勉强可以算做是炮,但是和辽阳城头这些几千斤重的佛郎机大炮比起来,他们也不过是一些大号的火铳而已。 火铳当然不能和大炮比! 至于更大的明军也有,那是装在镇江堡城头上的那种,当初在镇江堡城下,他险些被那种大炮击中过,很显然,能装在城头上的,就不是轻易可以移动的,重量在那里摆着呢! 岳托:“但愿如此!” 哪怕从自己父亲那里得到了保证,但是岳托一直都不安心,当天夜里,他安排了人专门盯着明军的那两座高台,直到天色渐渐亮了,代善派人传话,让他可以回城休息去了,他才揉着有些发红的眼睛离开了城头。 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几乎沾床就睡。 而他几乎是很快就做了一个噩梦,在梦境中,城外明军的那两座高台上,明军突然摆开了一排排密集的佛郎机大炮,无数的炮弹挟着浓烟和火星,从高台上朝着辽阳城里倾泻而来。 而辽阳城里,则已经是一片浓烟火海,到处都是死伤的士卒,天上仿佛在下着火雨一样,他无论躲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看到地下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首,到处都是火雨下的残垣断壁。 他大声的呼喊着他的阿玛的名字,却是到处到找不到他的阿玛。 而巨大的轰隆声,在他的耳边一直就没有断绝过,整个天地之间,好像除了他的叫喊声,就只剩下这无处不在的轰隆声了。 “啊!!!” 他大叫一声,惊醒过来翻身坐起,浑身大汗淋漓,但是耳边的轰鸣声却是一直没有断绝。 远处到处都是呼号声,他脸色大变,抓起身边的武器冲着门口奔去,打开门,他一下就怔住了。 视线里,无数炮弹带着烈火浓烟,正从天而降,辽阳城里,已经是一片火海。 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第622章 线膛炮 两座明军建造的高台上,数十门大炮在朝着辽阳城里倾泻着炮火,城头上的佛郎机大炮也在拼命的还击,只不过,城头上的大炮的还击,一点作用都不起。 在高台建起的过程中,城头上的大炮未能阻止到明军搭建高台,这个时候,明军居高临下,城头上的大炮已经完全没有了角度,而更要命的是,这些安装在城头上的佛郎机大炮,都是固定的,这注定了他们在明军的炮火下,只能挨打,而根本做不出有效的反击。 厚实得几乎没边的土台,就算吃上几十门炮弹,那又如何? 骤然从城外降临的打击,也让城里的后金军队顿时混乱了好一阵,不过,毕竟这城里的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最初的慌乱和付出了数百条人命之后,余下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抵御这些城外飞进来的炮弹的办法。 大量的全副武装的士卒,纷纷在将领们的指挥下,朝着面对明军的炮火的城墙靠近,数里长的城墙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卒们,炮弹纷纷的从他们的头上飞过,砸进城里去,有些站得高一点的,甚至还能看到城内那些运气不好的同伴,被一枚枚的炮弹砸成一团肉酱。 躲在这高大的高大的城墙根下,不仅仅有城墙作为屏障,更能防备明军趁着这个机会攻城。 城头上的佛郎机大炮没有角度能打得到远处土台上的明军大炮,但是,同样的高台上的明军的大炮,也没有角度能越过城墙,直接攻击到躲在这城墙根儿下面的后金兵马。 这里颇有些“灯下黑”的意思了。 城墙根下,成了整个辽阳城里最为安全的地方,除了这里,明军的炮弹几乎覆盖了整个辽阳城的全场,他们甚至直接无视了城头上的那些大炮,只是一个劲儿的往辽阳城里倾泻着炮弹,就好像他们有着打不完的炮弹一样。 那些炮弹的种类五花八门,甚至远远超过了这些后金士卒的认知,原来他们以为他们知道的明军大炮就已经是很犀利的火器的,但是,他不知道,仅仅就是一个大炮,明军都可以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明军大营里,江晚等人正在注视着战场,两座高台的后方,数千精兵正在严阵以待,只要城内的敌军敢出来,他们将用他们手中的武器,无比热烈的欢迎对方。 “那个是什么炮弹,好像威力不是很大的样子!” 江晚身边,姚春勇张大着嘴,看着远处,他身后的曹文诏叔侄也是一脸的求知模样。 “那是葡萄弹!”江晚微微笑了一笑:“以前咱们的炮弹都是一个实心的大铁球,但是若是个小一点的铁球兜住了一起打出去,也是可以的!” 他看了看姚春勇:“若是打到城墙上,威力是有些不够,不过咱们又不打他们的城墙,这要落在人群里,也是一路一串血葫芦,威力够用了!” “这个,咱们西路军的炮队也要有,你记住了,回头向军政衙门那边请拨!”姚春勇对着身后的曹变蛟说道。 “大帅,那个呢?”话没说完,一阵带着呼啸的炮声从前面传来出来,几乎肉眼可见的几枚炮弹纠缠之着,朝着远处飞了过去。 姚春秋一惊一乍的,急不可耐的问道。 “哦,那个是链弹!”江晚毫不在意的说道:“其实就是两枚炮弹中间用铁链连着,然后再一起打出去,以前这是佛郎机人在海上对船用的玩意,专到对面船只的桅杆风帆的,不过,这玩意打人也是很有效果的,城里反正按照齐武的说法,咱们大明的百姓不是被屠戮了就是逃亡了,此刻在城里的,不是鞑虏就是汉奸,倒是也不担心误伤到人!” 姚春勇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什么叫打人也有效果,这炮弹飞得多快眼睛都看不清,这中间还连着一条铁链,这要是有人在这两枚炮弹中间,这还不当场就被勒成两截啊! 这死状可就有些惨了。 “好了,你也别一个一个地问了!”江晚微微摇摇头:“除了这实心弹和葡萄弹以外,咱们还有链弹,空心弹,开花弹各种炮弹,以前只是尝试一下用过链弹,但是这一次,铁山城里造的这些新玩意,咱们都试一遍,什么情况用什么炮弹,也是将来对炮营的能力的一个重要考验!” “记住了吗?”姚春勇又回过头,对着曹变蛟说道:“大帅说的话全部都记清楚,回头一一找上面请拨,只要是铁山造出来的,咱们西路军也是有份的!” “格局大一点!”江晚哈哈一笑:“会有的,迟早都会有的,只是这一次是炮营第一次作为一个单独的营上战场,这帮家伙故意卖弄而已,其实根本不用这么花里胡哨的!” “大帅!” 见到江晚心情很不错,而城里的鞑虏也是一副乖乖挨打不敢造次的样子,曹变蛟大着胆子发问了:“末将看炮营拉上去的那些大炮,比起咱们用的那些大炮也大不了多少,跟城头上的那些巨大无比的佛郎机炮更是没法比,咱们的大炮是怎么做得到打得比他们远的!?” 姚春勇也张大了耳朵,这个,他也是很好奇,没人家的炮大,打得还比人家远,这到哪里说理去,是个人都知道,这大炮当然是炮越大打得越远的。 “因为膛线!”江晚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膛线?”身边的姚春勇曹文诏等人一头雾水,而主力军团的那些将领一个却是脸色不变,显然他们早就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了! “是的,膛线!”江晚点点头:“你不是汤若望和赵原他们,你可以理解成原来的大炮的炮筒里是光溜溜的,而膛线就是在炮筒的内壁刻画出的一条条的线,这下刻在炮筒内壁的线,可以让炮弹打出去的时候更加稳定,也打得更远,因为炮弹在打出炮筒的时候,不再是直接飞了出去,而是旋转着飞出去的!” 江晚指指远处高台上依然在怒吼的大炮:“炮营的所有大炮,都是这种刻画了膛线的线膛炮,而下一步,铁山城就是出产的火铳的枪筒里,也是刻画这种膛线,这样的话,火铳的射程也会更远,也打得更准,到时候,鞑虏的骑兵就别想再冲到咱们的跟前来了!” 第623章 这城要不得了 江晚不会造大炮,但是,他知道的有些东西,可以让汤若望和赵原,少走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路。 就比如这膛线。 在这前装火炮盛行的时代,江晚用几乎近乎作弊的手段,指导着铁山城的火器生产,他无须亲自去操作制造,他只需要提出一个思路,而汤若望和赵原他们手下的那帮能工巧匠就能他的思路变成实物。 就比如这线膛炮。 拉膛线是一件非常精密且对加工器械要求高的活儿,在这个几乎等于没有工业基础的时代,每一门大炮的膛线,几乎都是靠着工匠们手工刻画出来的,这注定铁山城生产的这种线膛炮产量绝对不会太高。 几乎快半年的时间,整个主力军团新建立的炮营,也就装备了三十几门这样的线膛炮,其他的大炮依然还是以滑膛炮为主,但是,这已经是足够改变战场状态的力量了。 就比如现在的辽阳城,城头上的佛郎机大炮,射程仅仅是一里左右,装药足的话,能打到一里多,不过准头就没法说了,但是,炮营的线膛炮装载在高台上,则是可以覆盖整个辽阳城的全城,而整个辽阳城现在简直成了炮营检验他们的新玩具的地方,而铁山城来的工匠,甚至会一直在战地上,记录着这些线膛炮的表现,这些实战的数据,将会为下一步大炮的改进,提供更多的经验。 当然,江晚对姚春勇说的火铳也要都拉上膛线,这就有几分吹牛的意思了,如果没有新式的动力和机械,靠着人工给火铳拉膛线,那简直就是在做梦,而且,即使是有这能工巧匠能干这活,他们的产量对于动辄以万来计算的军队来说,那是根本无济于事的。 不过,此情此景下,江晚说这样话,也算是鼓舞士气了,倒是也算不得是满嘴跑火车。 城里的鞑虏,始终没有打开城门冲出来,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被打蒙了头,还是因为觉得明军没有大举出动攻城,他们就这样顶着明军的炮火,一动不动的在装死。 而东西大营两座高台上的明军大炮,在足足狂欢了半个时辰之后,这才缓缓的停歇了下来。 倒不是心疼火药和炮弹,只是炮筒都开始有些发红了,高台太高,取水不易,而炮营的军官们也知道自己手中的新玩具的金贵,在察觉炮筒发红有可能引燃发射药,而无论如何都降温不下来之后,他们果断的停止了射击。 至于战果,都是不用怎么检验,对面的辽阳城满城都在冒着黑烟和大伙,此番炮战,明军折损为零,后金军队死伤无数。 江晚带着一种将领,登上了高台,高台上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不过,没人在乎这个,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辽阳城,在地面上看起来坚城高墙,一派威武森严的辽阳城,此刻正在众人眼里,如同一个伤痕累累的妇人,蓬头垢面,凄惨无比! “哎呀,这辽阳城,要不得了!” 姚春勇啧啧叹道:“除了城墙还算完整,这城里都打的稀巴烂了,这就是咱们夺回来,这也没法要了啊!” “这还不算稀巴烂!” 江晚摇摇头,炮营的统领蹭蹭的跑了过来:“见过大帅,见过姚将军!” “认识一下,炮营统领钱无病!”江晚对着姚春勇说道:“以前我身边的人,放到忠勇营里做把总,后来耿精忠又把人给我送回来了,现在是这炮营的统领!” “哎呀!”姚春勇惊道:“走眼了,走眼了,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果然是大帅身边的人才!” “折损如何?”江晚笑了笑,直接询问着战况。 “伤了七个,两个重伤!”钱无病回到:“伤的七个里,六个是烫伤,一个是崴脚了,两个重伤的是塞耳的布条掉了不知道,估计是聋了,耳朵一直在流血,已经送下去了!” “大炮有没有折损?”江晚继续问道。 “这个倒是没有,都是试过炮的,不可能让这么金贵的大炮炸膛,而且,对面的鞑子的大炮也打不到咱们,怎么可能折损!” 钱无病禀报无比,笑了起来:“大帅,这真是一些好东西了!” “好了,好了!”江晚拍拍他的肩膀:“别显摆了,你没看见姚将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要是动心思从你这里拐人拐炮,你倒是别到我这里来哭诉,他对这一套釜底抽薪的战法,可是研究颇深!” 姚春勇老脸一红,但是却是没有反驳江晚的话——他还真动了这样的心思,哪怕弄两门这样的好东西回去也好啊! “此后不定时的对着辽阳炮击!”江晚说道:“不论白天黑夜,也不要计较炮弹的损耗,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朝着城里打几轮,咱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杀伤城里的敌军,更是要让这辽阳城里,再无一栋完好的屋子。” 他看着城里,脸色变得有几分傲然:“我要让这辽阳城里的鞑虏,听见咱们大炮声就两脚发软,我要让他们,就算是睡觉的时候,也要担心咱们的炮弹落到他们的头顶上!” “没错!” 姚春勇也大声的说道:“炮营给我尽管使劲的打,我们下面东西两个大营的兄弟保证无论什么情况洗啊,鞑虏都从不到你跟前来,若是你们能将城里鞑子全都轰死,那我姚某也不跟你争这个功劳,这一仗最大的功臣,必定是你们炮营莫属!” “必定不负大帅所望,不负姚将军所望!” 钱无病脸色一凛然,大声的说道:“辽阳城不破,我炮营不下这高台!” 远处,辽阳城城根下,久久没有听到炮声响起的后金士兵们,一个个开始不安起来,他们急于去那狼藉遍地的城里寻找着自己的亲朋好友,但是又担心明军的炮击还没有结束。 “命令所有人,稍安勿躁!” 代善黑着脸,对着面前的一众将领下着命令:“随时做好和明军接战的准备,生死存亡,或许就在今日,若有动摇军心者,斩!畏惧抗命者,斩!” 第624章 揣摩上意 说实话,炮营还是轰击辽阳的时候,江晚的确是已经做好了全军迎战辽阳守军的准备,尽管这是他希望看到的场面,但是,缺乏了足够的掩体和纵深,能不能抗住大量敌军的冲击,他心里还真是没多少底。 当一支骑兵如果不想和步卒决战,而是一心只想突围的时候,即使有火器的加持,也很难说能留下多少人。 如果不能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的话,这收复辽阳城对整个辽东都司,甚至对江晚来说,几乎是毫无意义。至少,和比起辽东都司兴师动众,出动如此规模的大军来毫无意义。 鞑虏人少,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他们纠集了蒙古八旗的兵马,纠集了原来朝鲜国的一些兵马,但是,这依然改变不了他们人少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如果打一仗能消灭他们几千上万人的话,造成的后果,那可不仅仅是此消彼长的问题。 那是可以耗死他们,耗得他们亡国灭种的问题。 可惜的是,辽阳城的守军是属乌龟的,他们即使是受到如此猛烈的打击,几乎无处容身,他们依然忍住没有突围,江晚估算不到城里的伤亡情况,但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炮营即使是第一次的猝然打击没有造成多大的伤亡,那么,接下来日夜不定时的轰击,不仅仅能从肉体上给城内的守军造成巨大的伤亡,更是能从精神上严重地打击他们。 直到他们崩溃,或者是受不住了冲出来找自己的大军决战,又或者是战意全消,只想突围。 反正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着对方的垂死挣扎。 东西两个大营,一个是西路军为主,一个是主力军团为主,东大营的实力显然更强,这一点姚春勇早就认了,此战他已经博得了头筹,此刻主力军团为主,那自然也是题中之意,这个,他能和别人争,难道还能和江晚争不成。 “你运气好!” 姚春勇在西大营里,随时都关注着战况,听着头顶上时不时的炮营的轰击声,他对着身边的曹文诏说道。 “开州那边缴获的战马,大帅那边调拨了三百匹给咱们西大营,而且,指定是给你曹文诏的,回头你就可以派人去接收了!” “果然还是姚帅的面子大!” 曹文诏喜滋滋地竖起大拇指:“这几百匹战马到手,那就是鞑子即使突围,我也能死死的咬住他们,咬死他们!” “突围,想什么呢?” 姚春勇嗤之以鼻:“这辽阳城围的水泄不通,你真以为咱们两个大营给炮营那边挖沟取土就是单纯的为了取土啊,你当那沟白挖的啊,鞑子即使突围,至少也得填一般人在这沟里了,剩下的一般人,够不够咱们两个大营分还真不好说!” 他踌躇满志的说道:“说真的,我还真希望鞑子能突围,这样咱们也不用只看着炮营那帮小子在那里出风头了!你看看炮营的那帮家伙,都快骄狂到天上去了!” 说到这里,姚春勇突然想了起来:“曹变蛟呢,我叫他去炮营的那个钱无病多亲近一下,就算弄不懂炮营的那种线啥炮,能学学他们的发炮的本事也是好的,他人呢?” “在炮营那边帮忙呢,带着一帮人,说是给炮营打下手去了!”曹文诏随意的说道:“本来他就有那个想法,现在又有了姚帅你的吩咐,他恨不得直接就在东大营不回来才好!” “这样就对了嘛!” 姚春勇满意的点点头,“刚刚说到哪里了,对了,战马!曹文诏,你知道大帅给比拨了这几百匹战马是为什么吗,咱们辽东都司的战马多金贵,这些战马,大帅比拨到骑兵营里去,反而给了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不是大帅赏的吗?”曹文诏有些疑惑的搔搔脑袋。 “赏个屁,没罚你都是好事了,真当大帅被咱们糊弄过去了,他只是不想挑明而已,军情司的高兴盛多厉害的人,大帅除非是不想知道,他若是想知道,就连你昨天晚上起来尿了几泡尿他都清清楚楚的!” “啊!” 曹文诏啊了一声,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大帅没戳穿这事情,那就说明这事情就按照咱们说的定性了,罚大概不会罚了,但是你想要的赏赐,大概也不会有了,你就偷着乐,不遵军令这罪名,砍了你的脑袋都不冤枉你!” 姚春勇看着自己的爱将,用心的点拨着他:“这三百匹战马,那是大帅个人对你的勇猛的欣赏,眼下辽阳城被咱们围得水泄不通,你的勇猛似乎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看了看对方:“你再猛,有那大炮和火铳猛呢?” 曹文诏紧紧的闭住嘴,却是不敢反驳这话了,看到了日前炮营的阵势,他突然发现自己所依仗的武勇,貌似在这样的阵势面前,一点作用都不起了,别说是他曹文诏,就算是关二爷在世,这一排排大炮轰下去,铺天盖地的火铳扫过来,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就算是舞得水泄不通他也得跪。 见到他一副吃瘪的样子,曹文诏满意的笑了笑:“所以,别以为真的一个能打十个就天下无敌了,咱们这是打仗,可不是比武,怎么又快又猛的弄死敌人才是最有用的。” “那大帅给我这些战马……” “援军!” 姚春勇嘴里缓缓的蹦出两个字:“距离辽阳最近的是哪里?” “西关堡!”曹文诏眼睛一亮:“没错,最可能来救援辽阳的,就是西关堡的援军了,原来是大帅想让我去取了西关堡!” “蠢!!!” 姚春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西关堡大半守军都调进了这辽阳城,什么时候取西关堡,还不是咱们大帅一句话的时候,西关堡就在那里摆着,也不会跑,辽阳破了,这西关堡里的那几个不成气候的鞑子,难道还敢死守那破军堡不成……” “姚帅,你就明示!”曹文诏苦恼地看着姚春勇:“我这人是真蠢,除了打仗,其他的事情我懒得琢磨,也琢磨不出这个名堂来,姚帅你就吩咐,我该怎么做!” “咱们要防备的,不是鞑虏盛京方面的援军,还有锦州那边的援军!”姚春勇看了看他:“盛京方面,咱们大军不知道多少斥候盯着呢,用得着你吗,还干巴巴的给你拨来这么多战马,用脚都能想明白,这些战马给你这个在城下派不上用场的猛将,是做什么用的了!” 他脸色一凛然:“率领你部,即刻脱离大营,西进西关堡,并攻占之,无论是鞑虏,还是咱们大明的援军,一个人都不许放过!” 第625章 闻风而动 孙传庭,山西代州人,万历四十六年同进士,中三甲第四十一名,与闻名天下的原辽东督师袁崇焕同榜。 此后,从永城知县一职开始做起,直至吏部稽勋司郎中,后因不满魏忠贤专政,告假回乡。 自崇祯皇帝登基之后,大明国事日渐糜乱,内有各地流贼作乱,外有鞑虏入侵,山西一地更是成为官兵,流贼军和鞑虏时时交错的战场,孙传庭开始留心军事,并喜谈边事,名声逐渐传扬开来,而他本人,也做好了随时被起复的准备。 那段时间,正是江晚带着南海卫在陕西平乱的日子,即使是江晚在陕西建功甚伟,但是,也不是做得滴水不透,高迎祥所部,就在江晚的平定中,逃窜为祸山西。 江晚率领南海卫回京那一年,孙传庭也被起复,任吏部验封司郎中,后被举荐,成为陕西巡抚,此后,江晚前往皮岛整肃东江镇,而孙传庭则是在陕西和陕西开始了他的剿匪平乱之旅。 卢象升战死之后,大明朝廷擢升孙传庭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接替卢象升成为辽东巡抚,并总督各镇兵马。 然后,此刻孙传庭的这个总督,实际上除了自己手下调遣过来的平乱的数万秦军,他总督不了锦州的其他兵马,理论上,他辽东巡抚的治所在辽阳,而此刻,辽阳已经落入了鞑虏之手,而即使是孙传庭自负自己文韬武略,但是,他也不觉得靠着自己的这几万秦军,可以单枪匹马的从鞑虏手中夺回辽阳城来。 不过,最近几天,军报急传。 各路消息经过验证,都证实了一个情况,那就是偏居一隅的辽东都司的兵马,正在兴兵收复被鞑虏攻占的大明城池,而所谓的辽东都司的兵马,对孙传庭而言,他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不过是原来的东江镇的兵马,仅仅一镇兵马而已。 对于东江镇,对于江晚,孙传庭了解了一下,但是了解不多,有一点他是很清楚的,他是辽东巡抚,而且,还总督各种兵马,那么,这个辽东都司就是应该被他节制的。 自己麾下的兵马在攻打鞑虏,收复失地,而自己这个总督却是在锦州城里,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事情,说到哪里去,哪里都是一个笑话。 找其他将领打听自己的属下,这似乎也是一个笑话,不过,孙传庭急于知道东江镇的事情,更要知道,自己该不该在这个时候率大军出发,配合已经发起攻击的东江镇兵马,一举克敌制胜。 不过,还是有人给他推荐了两个人。 一个是定国公次子,广宁卫卫指挥使徐任之,此人是江晚的妻弟,据说年前上任的时候,在东江镇呆过一段时间,以此人和江晚的关系,他应该是知道东江镇高层的一些事情的。 而另外一个人,是总兵吴襄之子吴三桂,此人原来就是江晚的属下,一直统领着江晚的嫡系南海营,后来可能是走了兵部的什么门路,从东江镇调到锦州这边来了,如今在吴襄麾下任参将。 孙传庭选择吴三桂,而没有选择徐任之,对于徐任之这样的勋贵子弟,他一点好感都没有。 如此国难时期,像这样的勋贵子弟来边关统兵,毫无疑问他是从京城里下来镀金的,等到在广宁卫呆上一年半载之后回京,这样的勋贵子弟就有了身居高位的资历。 从这样的人嘴里,他只怕得不到多少真实的东西,他估计,他能从对方嘴里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对江晚的吹嘘而已。 而吴三桂不同,或许他对于东江镇的高层不是那么的熟悉了解,但是,他一直在东江镇带兵,所以,他对东江镇的军队的实力,应该是非常的清楚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虽然徐任之和吴三桂如今都算得上是他孙传庭的手下,但是很显然,这两个人对他这个辽东巡抚总督各镇兵马,并手持陛下上次的尚方宝剑的人,敬畏应该是有些不同的。 “东江镇出兵,应该是真的!” 吴三桂看着孙传庭给他的几分战报,脸色有几分凝重:“但是,连下开州,耀州,围困辽阳,似乎有些夸大了东江镇的军力,据末将所知,东江镇各部兵马战力虽强,但是有一点末将非常确定,那就是东江镇的兵马的数量,一直都不多!” “所以,是贵精不贵多么?” 孙传庭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南海营是京卫南海卫改编扩建而来的,按照京卫的规格,这一卫兵马,也就四五千人的样子!” “大人说得不错!”吴三桂点点头:“南海卫满编的时候,五千余人,此人还有一些编外的人员,算不得战力!” “所以说,你当时在东江镇,就统领了五千人,和你差不多统兵数量的将领有几人?” “实际上,末将调任之前,统兵数量已经不足两千人!” 吴三桂黯然说道:“南海营中不少兵马都调任其他将领手下,而末将在东江镇内,也是多为驻守防御,很少参与和鞑虏的直接交战!” “是因为舍不得动用南海营这支嫡系?” 孙传庭脑子里立刻想到了江晚这么做的理由,抽调嫡系兵马去其他各营,那么,基本上就等于江晚的嫡系掌控了东江镇的兵马,换做是他孙传庭,他也是会这么做的。 这是掌握军队最快的办法了。 从这一点看来,那个江晚还是有几分手段的,至少算得上是一名良将了。 吴三桂的脸色微微有些奇怪:“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江大帅治军颇严,属下在他的麾下,一直都战战兢兢,只知道奉命行事!” “这个我知道!”孙传庭点点头:“只知道奉命行事是好事情,江晚此人,不是常说“一切人等,都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则天下太平”吗,这话我在京中就有所闻。 “只知道奉命行事,那是尽了武将的本份,这很好!” 吴三桂默然不语。 “江晚此人如何治军的,回头有时间我们再慢慢说,你既然在东江镇任职那么久,不妨就给我说说你对东江镇兵马的了解,他们的兵马如何的构成,总共有多少,军械粮草如何,士气怎么样,和鞑虏曾经有的实战,战绩如何?” 孙传庭微微一笑:“捡着你知道的说就可以了,不要猜测,本官想看到一个真实的东江镇!” 第626章 友军和狗,不得入内 不到三万人的兵马,敢去围攻重兵把守的辽阳? 孙传庭心存疑虑,但是,辽阳那边的消息,确确实实地证明了明军正在围攻辽阳,他很难想象,辽东都司的那个江晚,是如何的留下足够看守老巢的军力,而调派出兵马敢于开战的。 更别说,此前江晚已经派一路兵马,沿着马兰峪一线,缓缓推进到了凤凰城,并且占据了凤凰城作为桥头堡,直接威胁到了鞑虏的西线。 要知道,即使是凤凰城,距离盛京也不过两百余里了,也不过是骑兵一天一夜的路程。 按理来说,辽东都司有这样的战绩,已经足够向朝廷交代了,哪怕是以后凤凰城再次被鞑虏夺走,但是,在辽阳失守的这样战况下,辽东都司打出这样的战绩,已经足够给大明挽回不少颜面了。 兵是一定要出的,这样配合友军围攻鞑虏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但是怎么出,就看他孙传庭用兵如何了。 总兵吴襄被他派遣了出去,带领麾下五千余人,从锦州出发,直接朝着西关堡进发。 既然辽阳鞑虏被围,那西关堡的鞑虏就是一支孤军,这个便宜,孙传庭还不会捡的话,那就太看不起他了。 而他的三万秦军,则是在锦州城按兵不动,随时关注着战局的变化。 如果盛京方面的鞑虏没有大肆派遣兵马救援,那么,锦州兵马占据西关堡之后,锦州和辽东都司的之间的通道就直接被打通了,而辽阳的鞑虏守军覆灭,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如何盛京方面的鞑虏大军倾巢出动的话,他孙传庭则是可进可退,大不了放弃已经到手的西关堡,再退回锦州,这也去年的战局比起来,根本就没什么变化。 孙传庭用兵,从不行那冒险激进的举动,稳扎稳打才是他的打法。 吴襄很欣然的接受了孙传庭的命令,带着自己的兵马即刻启程,直接冲着西关堡而去,对于东江镇,他比孙传庭知道的要多很多,毕竟很多话,吴三桂可以跟自己的老爹说,但是,那是绝对不会给孙传庭说的。 关于此事,他只是问了吴三桂:“江晚能收复辽阳么?” 吴三桂给了他一个很肯定的答复:“能!只要东江镇对辽阳用兵,那至少是有着七成的把握,而另外的三成,并不是东江镇打不下辽阳来,而是皇太极会不会出兵援救辽阳!” 吴襄选择了相信了他的儿子。 上次救援大凌河,吴襄带着援兵去救,遭遇到了阿济格的截杀,他的几千兵马可谓是丧失殆尽,他仅仅是带着几百家丁逃回了锦州。 虽然事后他并没有被问责,但是,到了辽东之后他经营的他吴家军的那点班底,也差不多在这一战中耗费的七七八八了,好在今年吴三桂又从东江镇那边带回来一批人,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儿子出生入死过的,也算得上他吴家的铁杆了。 有了这批心腹的加入,他本部的这几千人,战斗顿时大增,至少,他觉得自己在锦州的这帮同僚当中,战力已经算是上等了。 所以,这一次,吴襄下定决心,不管这仗怎么打,打成什么样,他吴家的这点底子,绝对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稀里糊涂就丢进去了,做武将的,手里没有一批敢冲杀能卖命的家丁,那是根本拉不起兵马来的,而拉不起兵马来,这个武将朝廷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三天的路程,这还是急行军的速度,吴襄父子赶到了西关堡城下,可两人看到城头上飘扬的大明军旗的时候,这两父子顿时就有些傻眼了。 “这怎么办?江晚下手快了,咱们来得有些迟了!” 吴襄问着自己的儿子,他可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即使是这西关堡上挂着的是大明军旗,但是,江晚可未必会卖其他朝廷兵马的面子。 “还能怎么办?”吴三桂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感到多惊讶:“爹你带着人马先停下,我带人进城看看,看看守军能不能让咱们进城驻扎,等到进城之后,咱们再向孙大人发消息!” “这江晚不是一个好相与的!” 吴襄毕竟是带兵的人,深知大明军队的一些陋习,“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是我占了此城,那也是友军和狗不得入内,以江晚的跋扈,还有你和他之间的过节,他能让咱们进城吗?” “爹,我早说了,我和他没有过节,只是有些事情看法有区别!”吴三桂皱着眉头说道,又看了一眼城头上飘扬的旗帜:“而且,江大帅正率领兵马围攻辽阳,占据西关堡的这一支兵马是辽东都司西路军的旗号,西路军统领姚春勇,见到我也是客客气气的,他麾下的将领想来应该也会卖我几分面子!” “行,我等你消息!” 吴襄痛快的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带着一队人,朝着远处严防死守的西关堡走了过去。 西关堡的战斗,仅仅过去了一夜,严格的来说,其实那根本不算是战斗,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昨天这个时候,西关堡的城头上飘扬的还是后金的大旗。 曹文诏率军赶到的时候,城里的守军根本没有给他们将西关堡围起来的机会,其实,就曹文诏的那点兵力,还真围不起来这这座城池。 守军们一发现明军的大队,立刻警讯大作,上千轻骑从西关堡里冲出来,远离曹文诏的兵马扬尘而去,其动作之利索,行动之迅捷,就好像他们早就将这一副情景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曹文诏的兵马目瞪口呆的看着西关堡城门打开,鞑虏们好像受惊的鸟从这座城池里结队窜出来,然后就当着他们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新配置的几百匹战马的骑兵,毕竟是步卒刚刚转的骑兵,也就堪堪将马骑的利索点,还没学会骑兵的那一套战法,等到这些骑兵反应过来,远处已经烟尘四起,连马尾巴都看不到了。 曹文诏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进这座军堡的,进了军堡,里面的情况果然如同他想的差不多,军堡里所有能破坏的都已经被破坏了,不能带走的,也已经被鞑虏提早销毁了,别说粮食没给他们留下一颗,就连军堡里的水井,都被鞑虏用石头泥块给堵塞了。 鞑虏压根就没打算死守这里,他们能坚持到明军的到来再撤走,显然是为给他们自己撤军找个说辞理由而不是别的什么原因。 曹文诏怀疑,别说是自己带着兵马过来,就算是一群狗打着大明的旗号,这些鞑虏只怕也是如此,望风而逃,不做任何的留恋。 但是,前脚他刚刚进城,后脚锦州那边的明军就出现在了城下,他还真有些庆幸这些鞑虏不战而逃了,哪怕这些鞑虏多坚持一天,那么,等到锦州兵马到了城下的时候,这城谁打下来,谁进驻,那就不好说了。 “进城?进城就不必了吗,我部奉命驻守西关,策应辽阳大军,这军令末将不敢违啊!” “这不矛盾啊!” 吴三桂不认识眼前这个老兵油子一样的游击,不过形势比人强,他还是耐着性子的解释:“我部也是奉命驰援辽东都司大军的,我等只是先锋兵马,后面还有锦州的数万大军,有我等驻守这里,岂不是你比曹游击的兵马更加稳妥!” 曹文诏可不管眼前的这个年轻参将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见到他如此油盐不进,吴三桂有些恼火了:“曹游击,就是你们西路军的统领姚春勇,见到我吴三桂,都是有说有笑,万事都可以商量的,你区区一个游击将军,手下不过千余人,你凭借什么觉得你能守住此城!” “那你去找我们姚帅说啊!”曹文诏脸色一沉:“只要姚帅的军令以来,我曹文诏屁都不放一个,立刻带人离开,若是拿不出军令,吴将军还是请便,这破地方太逼仄,我就不留客了!” “你……!” 吴三桂眉毛都竖起来了,这要是在南海卫,属下这么跟他说话,他都敢当场砍了对方。 “别你啊我啊的!”曹文诏哼了一声:“若是你打算用官职来压我的话,那可就对不住了,你锦州的参将,可管不到我东江镇的游击,至于你担心我守不守得住这里的问题,要不,你带人来打一打试试,看我能不能守住?” “好,好!”吴三桂指头都快点到曹文诏脸上了:“曹文诏是,我记住你了!” “好走不送!”曹文诏拱拱手,直接派人请他出去了。 吴三桂一走,西关堡大门立刻就关闭了起来,城头上更是戒备森严,一副随时准备迎战攻城的敌人样子,哪怕此刻城下的,都是和他们一样的大明兵马。 吴襄看到城头上的这一番动静,知道自己的儿子和城里的守军谈崩了,他也不废话,摇了摇头,直接下令自己的人马开始在城下驻扎,建营了。 城里进不去,依托城池驻扎也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毕竟这里已经距离大战的战场很近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一支鞑虏兵马窜出来,毫无防备的建营在野外,那是在作死呢! 与此同时,东线凤凰城。 蛰伏了整整一个冬天的东路军大军近六千人,开始浩浩荡荡的从凤凰城出发,开始朝着孤山堡进军。 从盛京往宽甸方向,依次是一堵墙城,瑷阳城,孤山堡,凤凰城,如今凤凰城已经落入了辽东都司明军的手中,并在这个冬季在这里积累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此刻,配合辽阳占据,东路军终于开始朝着盛京进军了。 而一直关注着凤凰城方向的孤山堡守军,几乎是在明军大举一出动的时候,就立刻消息飞马传回了盛京。 当日东路军大军扎营的时候,凤凰城这边的军情,就出现在了皇太极的案头。 “我去!” 贝勒阿巴泰主动朝皇太极请缨:“给我五千人,我替大汗击退这一股明军!” “没有五千人给你!”皇太极脸色一片严峻,关于出兵辽阳的时候,已经是有了定论,那就是他亲率三万大军出击,若是这三万大军出动,盛京再留守十二个牛录的兵马的话,他几乎已经抽调不出五千人给阿巴泰了。 “我能给你的,就只有正白旗的阿济格和他属下的旗兵,但是,那不过是两个牛录,其他的人我要抽调到大军里,加上你正蓝旗你属下的六个牛录,这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兵马!”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看着阿巴泰:“而且,给了你这些人,孤山堡那边,不会再有任何的援兵,你确定你要去吗?” “明军猖獗,也该让他们清醒一下了!”阿巴泰傲然说道:“而且,凤凰城的明军,据说是大明从关内调来的明军,并不是辽东兵马,若不是阿济格和阿敏先前轻敌,怎么会到如此局面!” 他深深的吐了口气:“他们的留下的烂摊子,也该要人去收拾一下了!” “不求胜,但求不败!” 皇太极沉吟了良久:“孤山堡只要能守住,凤凰城明军根本不足为患,但是,若是孤山堡丢了,那咱们可以回旋的余地就越来越少了,若是他们威胁到盛京,那我就不得不回师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了!” 他严肃的看着阿巴泰:“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阿巴泰心里还是微微有些不以为然,但是看到皇太极严肃的样子,他也心里猛然一凛:“不求胜,但求不败,大汗请放心,只要我阿巴泰不死,就没有一个明军可以或者进入孤山堡!” 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这个话题,在出征之前,显然有些不大吉利了。 “明日你整军去孤山堡!”良久,皇太极缓缓的说道:“那边,我就交给你了!” “大汗的大军何时出发!”阿巴泰点点头,随后问道。 “已经出发了!”皇太极微微笑了一笑:“辽阳城,代善若是能守住,自然就守住了,若是守不住,等到我大军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咱们就给明军一个大大的惊喜好了,哼,辽阳城,也只有明人才那么在乎,在我眼里,区区一座城池,不过如此!” 第627章 给明军的惊喜 从西关堡传来的消息,很是令人振奋。 吴襄所部五千余人,已经成功抵达西关堡,抵达之时,西关堡已经被我大明军队占领,而辽阳之战依旧在持续,因为没有孙传庭的命令,吴襄暂时没有接触辽阳战场。 锦州城里,早已经是做好了出战准备的三万秦军,在孙传庭的一声号令之下,浩浩荡荡的朝着辽阳开了过去,锦州和镇江堡之间的通路已经打开,无论是和镇江堡的兵马聚歼辽阳敌军,还是为辽阳围城的大明军队阻断敌人的援军,孙传庭觉得自己都责无旁贷。 至于野战之中和鞑虏对上,大明军队会略略处于劣势,他并不担心,沿路开拔,并非没有城砦军堡可以防守,更别说此刻西关堡已经不在鞑虏的手中,他三万秦军,进退自如。 在辽阳战局处于胶着(实际上就是代善死撑着挨打)的局势下,这区区西关堡的位置,突然变得重要了起来,而孙传庭大军的目标,就是西关堡。 “不要理会锦州的兵马!” 接到姚春勇的禀报,江晚沉默了一下:“辽阳没取下来之前,咱们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就关注那边,有孙传庭为怎么分担一下压力,这也是好事情!” “怕就怕他们忙没有帮上,而是来抢功劳的!” 姚春勇如今已经彻底的站在江晚的角度上想事情做事情了:“倒是,他们近在咫尺,咱们救还是不救,对了,大帅,曹文诏那边缺水少粮,城外的友军又虎视眈眈,他表示压力很大啊!” “他也会有压力?” 江晚一愣笑了起来:“告诉他,辽阳大营这边会全力供应他那点人马的吃用,不过,能不能保得住咱们运过去的东西,那就得看横不横了,吴三桂可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主儿!” “呵呵……” 姚春勇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他可不觉得吴三桂会比自己麾下的曹文诏这个家伙更蛮横,被看曹文诏在他的面前,温顺得犹如一支绵羊一样的,但是,一旦脱离他的视线,到了外面,这曹文诏可是又凶横又混账。 不过,他倒是让他担心起一件事情了。 “大帅,若是锦州那边的兵马,一定要进西关,曹文诏人少,但是他傻,他真的敢抗拒锦州的兵马的!” “为什么要抗拒锦州兵马?”江晚奇怪地看来他一眼:“你刚刚都说了,锦州的兵马是来帮忙的,现在不让他们进城,那是因为咱们是主人,这名分得弄清楚,等到孙传庭率军来了,尚方宝剑一摆出来,他真当场咔嚓了曹文诏那个浑人,我还真没什么话说!” 他叹了口气:“得着眼大局啊,老姚,咱们眼光不能那么浅,告诉曹文诏,若是孙传庭大军一到,执意要进城,可以让出西关,不过,他和他的人马得留在那里,你给你的命令是驻防西关堡,那他就好好的在那里呆着!” “明白了!”姚春勇点了点头,脸色一片肃然。 孙传庭的三万秦军,在日夜赶往西关堡,但是,无论是他大军的斥候,还是江晚派向锦州方面的斥候,都没有发现,一支近五千的鞑虏精骑,已经趁着夜色悄悄的集结,然后绕了一个大弯,直接奔着镇武堡而来。 镇武堡是锦州的门户,孙传庭大军要扑向辽阳,必定要出镇武堡,就如同凤凰城的李自成的东路军,他哪怕一路突进一路顺利,也要将自己的兵马推到一堵墙堡之下,才算是对盛京有了直接威胁。 而镇武堡的位子,比起盛京的一堵墙堡,更加重要。 但是,这五千鞑虏的精锐骑兵,并不是来攻打镇武堡的,他们距离在镇武堡不到四十里的一处平原上,静静的等待着孙传庭的先头大军的到来。 这就是孙传庭给明军的一个惊喜,辽阳那边损失的,他要在锦州这边的明军身上找回来,而且,和镇江堡的明军交手,后金这边的兵马几乎没占到过什么便宜,他也迫切需要一场大胜来提升士气。 那么,从锦州出来到西关堡的明军的后续人马,就成了他最好的选择。 “总督大人,前面发现鞑虏大军!” 清晨的雾气很是浓郁,两方的人马几乎是快脸贴着脸了之后才骤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双方的斥候对这场遭遇,都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都知道附近可能有敌人,都知道敌人随时都会来,但是,战斗爆发的如此之快,还是让双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浓雾里,双方兵马甚至不能直接判断出对方军队的规模,鉴于鞑虏的兵马一发现自己大军的前哨,就毫不犹豫的发起了冲锋,直接省却了骚扰,试探等等举动,孙传庭判断,鞑虏的骑兵至少在一万人以上。 要说他的判断也没错,为了达到突袭明军的目标,这一支鞑虏的骑兵,大部分人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一人三马,无论是从战场规模还是作战的气势,孙传庭判断还算准确。 但是,仅仅准确是没有用的,刚刚一个照面,作为先锋是一千余人就被鞑虏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孙传庭若不是及时稳住了后面的军队,前锋造成的混乱没准会扩大的全军。 实际上,这已经是充分的表现出他对这支秦军的掌控能力了,换做普通的大明军队,三万人的大军在浓雾之中遭遇这样的骑兵突袭,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那种不知道有多少敌人的恐慌会被无限的放大,甚至直接在战场上几万大军当场崩溃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当冲锋前军的鞑虏骑兵造成了巨大的杀伤之后,又呼啸着而去,甚至已经集结起来的明军的弓箭手射出的弓箭都追不上他们的身影的时候,士兵们振奋了起来,中军稳住了阵脚,那就意味着,敌人再也找不到空隙突袭他们了。 要决出胜负,看鹿死谁手,那就只能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杀个明白了! 自从出关以来,还未和鞑虏交手的这三万秦军,对这些传言中凶狠无比的鞑虏丝毫不怯。 他们觉得,鞑虏只是打了他们的一个措手不及而已,而以总督大人的用兵,击败前面的鞑虏,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作为一军统帅的孙传庭,却是没有自己的士兵们乐观,在发现冲击自己前军的鞑虏在取得战果之后,从容不迫的脱离了战场,他心里顿时就是一沉。 这一仗,只怕不是一场普通意义的袭扰,也不是一场意外的遭遇战。 鞑子这是在这里有预谋地等待着自己。 第628章 斩将夺旗 浓雾渐渐的散开,双方的军队的轮廓都出现在了对方面前。 双方都吓了一跳。 人上一万,无边无际,三万秦军说起来只是一个数字,但是,若是整整齐齐的摆开在这片平原上,那一眼往前,视线的尽头都是明军的兵马。 在明军的眼里,鞑虏的骑兵也是如此,他们的战马齐齐整整的矗立在他们的面前,主队,侧翼,一目了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阵势,也没有什么旌旗招展,战鼓雷动。 他们就是沉默的矗立在明军的大军之前,然后,随和鞑虏大军中的某个旗帜晃动了一下,无数黑压压的战马,就开始缓缓的小跑了起来。 整个大地好像都在晃动,那黑压压压过来的战马群,还还有战马上那恶行恶煞挥舞着刀枪的鞑虏,就好像一堵翻滚着、让人看一眼都喘不过气来的巨墙,伴随着那仿佛是闷雷一样在无处不在的响起的马蹄声,让人几乎生不起阻挡这堵巨墙的心思。 哪怕明军的数量看起来原来的多余面前敌人,但是,仅仅是鞑虏这开始慢慢积蓄马力的声势,就已经让不少人开始有些心里打鼓了。 他们看着身边左右的同伴,发现同伴们同样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他们握着武器的手指上,关节都似乎有些发白了,每个人都在强压着心里涌出来的那巨大恐惧,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没有战法! 孙传庭脸色严峻,他熟读兵书研习战例,脑子里此刻有无数可以迎接对面敌人冲击的阵势阵形,但是,他没有了时间,一直蓄谋已久等待着他们的鞑虏们,根本没有给他排兵布阵的时间。 在浓雾散去之后,他们就这么毫不讲道理的这样压了过来,没有左翼突击,没有后军袭扰,所有的战法,鞑虏都不管不顾,他们似乎用他们强悍的骑兵,急于结束这一场战斗。 无论是明军溃散,还是他们覆灭。 大地的震动变得剧烈了起来,孙传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全军结阵,拒敌,杀敌者赏,后退者斩!” 战斗在两方的兵马还没接触到的时候就突然爆发了,无数飞蝗一样的遇见,从奔驰过来的骑兵手中飞起,落入密密麻麻的明军阵列之后,这个距离上,已经不需要任何的准头,只要箭支发出去,必定会射到一个明军。 而骑兵们根本不用去查看自己射出的箭支带来的战果,在最后的在几十步了,他们射完了这个距离能射出的箭支之后,手中马刀和长枪抄了起来,直接冲着前面密密麻麻的明军阵列冲了过去。 而明军的弓箭手也同样没有闲着,他们发疯一样的发射着箭壶里的箭支,就好像射出去的每一支箭支都是他们这辈子能射出的最后一支箭一样,他们的手指被弓弦绷得稀烂,他们的胳膊因为快速的控弦变得抽搐,但是,这一切的感知,仿佛都被他们自己屏蔽掉了一样。 而实际上,很多弓箭手真是在射出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箭,鞑虏的骑兵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刺枪刺进了一块绵软的豆腐一样,当鞑虏的骑兵冲到弓箭手的面前的时候,他们手中的弓箭已经完全不起了作用,但是,即便如此,面对着鞑虏狰狞的面孔,他们还是在鞑虏的长刀落下之前,将手中的弓箭射了出去。 明军的阵列,几乎是一瞬间就被鞑虏的骑兵凿开了一个近百米的大豁口,最前面的明军甚至是被飞奔而来的战马直接撞出去的,在积蓄了足够的动能之后,挡在战马前的血肉之躯是如此的脆弱,就好像是用人去阻挡山上落下的巨石一般。 一直到消耗掉足足十几层的明军士兵结阵组成的人墙,战马冲撞的势头才稍微缓了一点,但是,后续的鞑虏骑兵已经从豁口里冲了进来,并且在不断的扩大着豁口,让更多的后续的骑兵可以冲进来。 战场之上,一时惨烈无比。 明军几乎是在拿人命来阻挡着鞑虏的骑兵,作为鞑虏的冲阵的先锋,都是鞑虏里最为凶悍的亡命之徒,而每拼掉这样的一个亡命之徒,明军要付出人,甚至七八人的单价。 鞑虏的骑兵,并不是先让了明军的重围,他们之间也互相的策应,这让明军战损变得更加不可控。 明军的后方,有噗噗的巨大响动传了出来,天空中飞起密密麻麻的遇见,这是终于已经安置好的火器“一窝蜂”在发射,只是仓促之间,这一窝蜂的阵地距离前沿还是短了些。 尽管孙传庭已经尽可能的忍着自己的战损,看到鞑虏的骑兵推到接近一窝蜂的射程之内,但是,这满天飞起来的箭支,还是将一部分正在和鞑虏混战的明军士兵笼罩了进去。 这不分敌我的箭雨,顿时让双方瞬间死伤惨重,但是,鞑虏冲锋的势头,也终于在这一波箭雨之下,再度缓了下来,现在还或者和鞑虏在厮杀的明军士兵,已经不用面对他们战马的冲撞了,他们甚至有人冲上去,死死的抱着马腿,哪怕战马将他的身体践踏得血肉模糊,他们也要将敌人的战马绊倒,然后,他们被压在沉重的战马身下,欣慰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将刚刚倒地的鞑虏乱刀砍死。 战场上的惨烈,并没有影响到孙传庭的情绪。 他命令操作一窝蜂的火器兵,将所有的一窝蜂全部都打出去,这种火器要战前事先装填,这个时候时候再装填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全部打出去才能发挥他们最大的作用,至于还有没有再度装填的可能,那就看此战的胜负如何了。 他清楚的看到,在对面的山岗之上,鞑虏的帅旗一直都岿然不动,帅旗下面,必定是鞑虏的将领,只是此刻帅旗之下,除了不足百人的亲卫护卫,鞑虏的将领竟然连一支兵马都没有留下。 “李二娃!” 他大声的喊道,身边一个年轻的将领站了出来。 “你看到那边没有,鞑虏的帅旗!”年轻的将领点点头:“大人,我看得清清楚楚!” “带着你手下的骑兵,绕过去,给本官斩将夺旗!”孙传庭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看看那帅旗之下,到底是鞑虏的何等人物,居然如此的小看我大明兵马,小看我孙传庭!” “得令!” 年轻将领翻身上来,大喝一身,一直在孙传庭身边没有动作的这一支骑兵,仿佛是奔雷一般,动了起来! 第629章 不降者死 “阿玛,让我带兵冲出去!” 一身疲惫的岳托走进了瓮城,身上还带着些许硝烟的味道,即便是贵如代善父子,如今也不得不栖身在这瓮城的门楼之中,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距离敌人越近,反而是越安全么? 刚刚明军又进行了一轮炮击,和他们以往一样,炮击的时间没有个准数,炮击的目标也没有个准数,仿佛他们开炮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的炮弹打进这辽阳城里,至于有没有打中人,或者是打中了什么,他们完全不在意。 辽阳城里,如今不仅仅是一地狼藉,而是一城的废墟了,除了那些格外坚固的青石房子,如今的辽阳城里,几乎已经看不到一栋完好无缺的建筑,而即使是再为凶悍的士卒,如今也不会在城里随意走动。 那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的炮弹,在收割人命之前是不会给人打半点招呼的。 这让现在的辽阳城里,出现了一幅极其诡异的局面,城里空荡荡的宛若诡异,但是在城墙边,瓮城内,甚至藏兵洞里,却是满满当当当初都是挤满了士兵。 近万人的吃喝拉撒全部都被撵到了贴着城墙的地方,空气污浊不堪,士卒睡眠不足,甚至因为城里的粮库也被大火毁掉了大半存粮,士卒的粮草也开始出了问题。 刚刚又是一轮炮击,炮击结束后,岳托带着人出去巡视了一番,看着城内的守军的士气这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衰落,岳托那种危机感越来越重。 “冲出去,拿什么冲?” 代善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脸:“咱们还有多少能用的战马?” 岳托闻之就是一滞,此刻城里在炮击下,死伤最多的不是士卒,反而是那些士卒们视若手足的战马,原本城里各色战马,足足有一万多匹,现在能用的,只怕连两千匹都有了。 更要命的是,有的士卒,已经开始宰杀战马了,而那些死伤在城里的战马,因为天气的原因,也开始有了隐隐腐败的迹象。 哪怕岳托不是巫医,他也能看得出来,照着这样下去,即使明军的大炮造不成多大的杀伤,但是,只怕一场很快就会流行起来的瘟疫,也会夺走不少人的性命。 所以,他才觉得已经到了突围的时候了。 哪怕是到如今,明军除了炮击辽阳,根本就没有攻城的举动。 “如果没有援兵,这些明军围上来的时候,咱们其实就已经败了!”代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也曾想过等到明军攻城的时候,奋力一战,不堕我镶红旗的威风,也想过以明狗的血,来洗刷我镶红旗的耻辱,但是,明军太狡猾啊!” 他喃喃自语道:“明军太狡猾啊……” “难道咱们就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岳托大声的说道:“阿玛,突围!孩儿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护着阿玛出去,咱们镶红旗的儿郎,没一个孬种!” “就算是突围,也轮不到你!”代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要死,也是我死在你的前头,但是,我代善一辈子南征百战,就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那不是我要的结局!” 岳托看着自己父亲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他看到的只有消沉和颓废,再也看不到往日的豪气和意气风发,这个当初他需要仰望的男人,此刻坐在那里,死气沉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和他在外面那些是士卒身上散发出来一样的味道。 那是毫无斗志的味道。 “有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代善缓缓的说道:“有消息说,卫齐还活着!” “什么?”岳托一愣,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镶黄旗的卫齐?” “没错!”代善缓缓的点了点头:“据说,有人在镇江堡里见过他……” “他降了明军?他居然降了明军?枉大汗还以为他战死了,好生痛心了一阵子!”岳托不可置信的说道。 “所以,镶黄旗的人能做得的事情,我镶红旗的人就做不得吗?”代善咬着牙齿说道:“无非就是这一世英名不要而已,无非就是背负着骂名而已,但是,岳托,你可以活下去!” “不,阿玛,我死也不会降了明军的,咱们还有数千儿郎,还有镶红旗的三千精锐,即使咱们守不住这辽阳,咱们还是可以突出去的!” 岳托顿时激动起来:“阿玛,大汗一直倚重你,当初你的拥立之功,大汗也一直时时都挂在嘴边,明狗只是一时猖獗,等到大汗的大军一到,这些明狗立刻就会灰飞烟灭,阿玛,你千万不能做糊涂事情啊!” “若是他真的还记得我当初的拥立之功,他就不会让你带着这区区两千人前来这死地了!” 代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你阿玛我打了一辈子仗,吃亏就吃亏在不动脑子,岳托,你该想想了,为什么明知道明军势大,大汗却是一定要我固守孤城,又为什么将我镶红旗的精锐悉数调走,塞给我一帮蒙古人,更是为什么,他有心派出援军的话,会让你带军先行……” 他摇摇头:“援兵,不会到了,这辽阳,大汗他大概也是不要了!” “这不可能!”岳托咬着牙齿说道:“去年为了取这辽阳,我后金死了多少大好男儿,大汗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代善微微哼了一声:“去年你阿玛还所向无敌呢,你怎么不说!” 父子两人之间沉默了下来,似乎一时之间,两人都说服不了对方。 远处有士卒匆匆的跑了过来,那是他们的亲兵,只见他匆匆的走到二人面前,递给岳托一叠纸张。 “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是城外的明军用大炮打到城里来的!”亲兵茫然地摇摇头:“我看到上面好像有字,就捡了一些送过来!” “去找几个识字的明狗过来!” 岳托不耐烦的说道:“炮队那边,还没有死的明狗,里面若是有识字的,让他们过来几个!” 很快,一个瘦弱的中年明人,就被带了过来,他身上还穿着破旧的明军棉甲,以至于他在瓮城里显得格外的刺眼。 当岳托将这一叠纸张递给他,他翻看了几张之后,脸上露出了畏缩的神情。 “说,上面说的什么,你敢蒙骗我,我当场就砍了你!” 岳托眼中露出暴虐的神情,代善在一边,微微的摇摇头,却是没说什么。 “小人不敢说……”那中年明人战战兢兢的说道。 见到岳托二话不说抽出了腰刀,他立刻大叫了起来:“这是一封劝降书,所有的纸张上,写的都是同样的东西!!!” “劝降,这帮明狗连个有胆量的使者都派不出来了么?”岳托脸色有几分狰狞:“念给我听!” “不用了!”代善喝止了岳托,随口对那明人说道:“你下去!” “阿玛!”岳托喊了一声。 “劝降信的内容,我看过了!”代善点点头:“在你来之前,我就知道这上面的内容了。” “献城,可活!” 代善淡淡的说道:“与其说是一封劝降书,不如说是一封最后通牒,三日之内,我等献出城池,出城投降,明军保证不屠戮战俘,三日之后,若是不降,城破之日,就是屠城之日!” “明狗竟然敢如此猖狂!”岳托睚眦欲裂,狠狠的手中的劝降信撕得粉碎。 “我不怀疑咱们手下儿郎的战力!”代善摇摇头:“但是,我同样也不怀疑城外的明军能攻下这座城池,岳托,咱们不是自己生死的问题,更是咱们镶红旗这么多儿郎的生死问题!” “不管阿玛你怎么说,岳托誓死不降明狗!”岳托狠狠的一砸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大响。 “拿下!” 代善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足足看了半晌,从嘴里迸出两个字。 站在岳托身后的几个亲卫,猛的扑了上去,将岳托扑到,按手的按手,按脚的按脚,更是有人将一团布条塞进了他的口里,顿时之间,岳托被按在地下,除了只能呜呜的交换,却是动弹不得。 “阿玛这是为你好!”代善慢慢的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明人的话靠不住,不能相信,但是你要知道,咱们眼前的这些明军,和以往咱们曾经面对过的明军大不相同,他们说要屠城,阿玛相信他们绝对做得到,咱们就算拼死他们几百几千人,结果还是一样!” “阿玛累了,阿玛不想打仗了!” 代善缓缓的坐下来:“我已经知会了明军,我不信明军,但是,卫齐能活下来,我代善也能,就算我代善没有活路,你也能活下来!” “这几天,你好好的呆着,等到放你出来的时候,一切应该都结束了!” 岳托在地下呜呜的叫着,眼中流露出一片绝望之色。 明军大营里,一脸疲惫的卫齐,站在江晚的面前,脸上一片苦笑。 “辛苦你了,一夜之间让你赶这么远的路,也没让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只怕你心里还有些惊惶!” 江晚看着眼前已经蓄起了头发,穿着一身明军棉甲的卫齐:“有些没见到你了,若是不知道是你的话,你这个装扮出现在我眼前,我还怎未必能认出你来!” 卫齐脸上一直都挂着苦涩的笑容,听得这话,他也只是眼前这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男人拱了拱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男人的和颜悦色。 “好了,你要做的事情,有人应该给你说清楚了!” 江晚也见到了对方的不自在,也不和对方闲谈了,直接进入了正题。 “已经说清楚了,是代善要和江大人的大军谈献出辽阳的事情,但是,代善只愿意和我来谈!” “没错,你可愿意去,此行危险是有的,说不定是代善知道你没死的消息,想要临死之前除掉你!” “我可以拒绝吗?”卫齐看着江晚,笑容不减。 “当然不能!”江晚也笑了起来:“好了,算我问了一句废话,不过你不同,李永芳李思忠的归降,你是立功了的,即使你以前是敌人,但是,我江晚从来都是赏罚分明,你的身份,注定你不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在我辽东都司生活,这样,此事若是你再度立功,回来之后,你换个名字去民政衙门领个差事,虽然对你的监视看管依然会有,但是至少你不再单纯的是一个被看管的俘虏了!” “如此,那就一言为定了!” 卫齐眼中微微一亮,对着江晚道谢,然后很是认真的问道:“对于降军,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说罢,他紧紧的盯着江晚的脸,面容一片严肃。 “蒙古人为奴,金人为死军!”江晚看着他,也要正色回答道:“不过你放心,即使是金人为我做死军征战,他们也不会面对他们的同族,我辽东都司用兵的地方不少,你们金人的那点地方,我还真看不上!” 卫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已经被他想到的结局好很多了,而江晚也没有假惺惺的表示什么善待降军,反而让他更相信江晚说的话的真实性。 没错,即使是为了活命苟活在明人的地盘,但是,若是让他卫齐将无数的族人通过他的手送上死路,卫齐还是做不出的。 “代善父子,可活吗?” 他继续问道,其实,这个问题放在第一个问题的后面,问题的答案其实就不那么重要了。 “岳托可以活,代善必须死!”江晚摇摇头:“当初你们的人马攻下这辽阳城,我大明的无数冤魂,也是需要祭奠的,代善也是当日围城的人,我答应了人,一定要他的脑袋的!” “我明白了!”卫齐点点头:“我相信江大人说的话!” “我用不着骗你!”江晚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多费功夫,浪费士卒的性命而已,即使代善不降,我也有足够的能力,让这辽阳城里鸡犬不留!” 卫齐闭上嘴,对着江晚抱了抱拳,不发一言转头而去。 江晚看着他离去,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军报,脸色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第630章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 军报是西关堡曹文诏送过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锦州方面的明军,终于抵达了西关堡,由总督孙传庭亲自率军,只是大军抵达镇江堡的时候,明显的是经过了一场恶仗。 单单受伤继续医治的伤兵,就有近两千人,这还是伤势比较重的,那些轻伤的,根本就没有算在伤兵的数量之中。 得亏事先了有了江晚的命令,当孙传庭派人知会曹文诏,要让数千伤兵进城医治的时候,曹文诏终于没uo犯浑,而是立刻就遵从了命令,打开了城门,将孙传庭的兵马放进了城来。 至于进城之后,谁掌握西关堡的控制权,那就自然不用说了,孙传庭的兵马数量远远大过曹文诏的兵马,能在城里让曹文诏的人有个地方呆,没有直接将他们撵出城去,那已经就是孙传庭念着友军的交情,给江晚面子了。 江晚关注的是,孙传庭据说是从镇武堡出来,就遭遇了鞑虏的偷袭,然后经过一番苦战,击退了鞑虏之后,才抵挡的西关堡,那么,这一支鞑虏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是后金八旗的兵马,还是蒙古八旗的兵马,他们是先锋,还是就是这一支阻截袭扰的兵马,他们人数有多少,经过一场大战之后,还剩下多少? 这才是他急于往辽阳投放劝降信的原因,盛京那边,并不是对辽阳局势毫无动静,而是他们已经出招了,只是他们的出招,一直都没有被江晚发觉。 必须尽快结束辽阳的战事,然后和孙传庭的兵马一起,迎接鞑虏接下来有可能的疯狂的反扑了,他决不能让辽阳城里这几千人给牢牢的沾在这里脱不了身。 “大帅!!” 中军大帐之外,有亲兵匆匆的走了过来:“大营外面来了人了,自称是巡抚孙大人的麾下,要求见大帅!” 江晚眉毛一动:“这么多?来了多少人?” “三十余人,接近咱们大营的时候,咱们的人还以为是外出巡弋的兄弟回来了!”亲兵回答道,脸色露出一些奇怪的神色:“领头的是吴三桂将军!” 江晚知道自己身边的人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神色了,这吴三桂前不久还是自己的麾下,如今却是在孙传庭的麾下效力,而且,还奉命前来联络自己,这颇有些自己人一转眼,就变成了外人的感觉。 当然,这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起码不用担心吴三桂的这一队人是鞑虏奸细想混进大营了,起码吴三桂的这张脸,在江晚的身边,可是有不少人都认识的。 “让他进来!”江晚摆摆手。 片刻之后,吴三桂大踏步的走了进来,见到江晚后他一丝不苟的见礼,似乎和以前没有区别,甚至举止之间更为郑重。 “禀江大人,末将吴三桂奉命率军前来助战!” “算了,不用这么正式了!”江晚摆摆手,却是没心情和对方叙旧:“孙大人的好意,江晚自然心领了,不过辽阳这边,暂且江某还应付得来,你带几十个亲随来,到我这里助哪门子的战,直接说你的来意!” “西关那边,大军需要粮草和药物,若是有烈酒也可以!”吴三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是总督孙大人派我找江大人求援来了!” “药物支援你们一些没问题!”江晚看了看他,沉吟了一下:“锦州那边的粮道断了?” “没断,但是总督大人不敢赌!”吴三桂说道:“出镇武之后,我大军遭遇鞑虏埋伏,孙大人镇定自若,指挥军将士卒击退了这股不自量力的鞑虏,可惜未曾竟全功,将鞑虏全部留下,在一路来,总有鞑虏的侦骑在我大军附近出没,孙大人怀疑,还有大股鞑虏应该就在附近,锦州那边的粮道断和不断,他都要为大军囤积点粮草,以备大战!” 江晚看着侃侃而谈的吴三桂,一直等他说完,眼睛才眨了眨,要不然,吴三桂都已经当他是一个木人了。 “找我来借锦州大军的粮草?”江晚突然笑了起来:“锦州大军来了多少人,三万人,还是五万人,这一天的粮草是个什么数目,你心里有数吗?” “末将也这么给孙大人建议过,不过,孙大人说了,这不是请求,而是辽东巡抚对辽东都司的命令!” 吴三桂低着头,弱弱地说道:“他是总督啊,有尚方宝剑的!” 江晚气极反笑,指着吴三桂点了点:“这总督大人还真是运气好,麾下有你这么以一个从我东江镇出去的武将,这要换别人来,你信不信你开口借粮的那一刻,我就令人将你撵出去了!” 吴三桂低着头,更加不敢抬头看江晚了。 “要点药品,我可以分他一些,毕竟大家都是友军,不能坐视,就算要点粮草救急,也不是不能商量,但是,一开口就是要囤积粮草备战,这囤积的粮草还是我辽东都司这边拿出来,孙大人的格局真是不小,口气,也不小啊!” “江大人,国难当头,都是为了打鞑子,不要分得这么清楚!” 吴三桂继续弱弱地说道,在江晚的指责下,他是一点气势都没,其实,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事情不靠谱,甚至理亏,他离开东江镇的原因,到了锦州,除了他老爹他可是谁都没有说,孙传庭觉得他这个辽东巡抚,可以命令辽东都司,似乎也是正常的。 毕竟他这个辽东巡抚后面,还有一个“总督辽东军务”。 “我没有请他过来!”江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即使他过来,我也希望他是来帮忙的,而不是来给我找麻烦的,有这个心思备战,不如将心思用在好好地维护自己的粮道,将附近窥视的鞑虏找出来,然后聚而歼之!” “这就是江大人的答复么?”吴三桂的脸色有些难看。 “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如何给孙大人回禀,那就是你的事情了!”江晚点了点头:“我东江镇在西关堡的兵马,我会撤回来,那些剩下的粮草给养,算是我送给孙大人了,辽阳这边,我辽东都司应付得来,若是孙大人真有心帮忙的话,就好好的守住西关堡,好好的守住西关堡到锦州之间的交通,让我东江镇兵马能心无旁骛的吃下辽阳!” “等到打下辽阳之后,再怎么做,倒是,我会亲自和孙大人面谈的!” 江晚点点头:“你就这么回话……” 第631章 你若不死,谁死 卫齐的到来,给辽阳城里的守军终于带来了喘息的机会。 差不多知道有明军使者进城的人,大部分人心里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明军有使者进城,那应该不是会再继续炮击了! 而事实上,还真是如此。 从卫齐进城起,东西两座高台的明军大炮全部偃旗息鼓,这种安静和平时那种不知道明军的大炮什么时候会响起来的那种安静截然不同,至少,已经有胆子大的士卒,终于敢离开他们栖身多日的城墙根,去远一点的地方寻找着他们需要的东西去了。 而平时,若是离开到了明军大炮响起来之后,不能在炮弹落下来的距离跑回来的话,那他们的这条命这个时候还是不是他们的,就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而很快,上面的军官们,就明确的传出了消息,在中午之前,所有的士卒都可以在城里自由活动了,从现在到中午明军的使者离开城池的时候,明军都不会炮击。 守军的士卒里,听到这样的消息,居然传出一阵阵低低的欢呼声,俨然如同击退了来犯的明军取得了一次小小的胜利一样。 而之所以没有大声的欢呼,想来,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事情,这种由敌人赏赐的自由,不应该是他们欢呼的理由。 欢呼声顺着城墙,一直穿到正面的瓮城,穿到瓮城的藏兵洞里。 卫齐和代善面对面的坐着,藏兵洞里,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第三人的存在。 “看来,明军的这大炮,很让你们头疼……” 卫齐看着眼前憔悴的代善,突然心里涌起了一股怜悯之意,曾几何时,他比眼前的代善的情况还要凄惨,那一段日子,他简直是不堪回首。 “是咱们!” 代善瞟了他一眼,再次强调了一次:“是咱们!” “我已经死了!”卫齐说道:“鳌拜死的时候,我就随着他一起死了,所以,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可以称呼你们的!” “但是,你还活得好好的!”代善吸了一口气:“那个江晚为什么没有杀你?” 卫齐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两人迥然不同的服饰,此刻好像无声地在说话。 代善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糊涂,当然是你有用才不杀你,一支没有了尖牙利齿的猎鹰,自然不配活着!” “那你降吗?”卫齐看着他:“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降吗?” “我若不想降,你进城之后,你的脑袋就已经从城头上丢下去了!”代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我可以降,但是,三千镶红旗的精锐,明军得让他们自由离开,至于蒙古人,随便他怎么处置了!” “那你自己呢?”卫齐轻轻的问道:“你就不关心你若是降了,那江晚会如何对你吗,你可是一支没了尖牙利齿的猎鹰,而且,还没有了主人!” “岳托带着那三千镶红旗的精锐离开,至于我,岳托离开之后,我会亲自率军出城归降!” 代善咬着牙齿说道:“有你卫齐为前车,江晚应该不会当场在众军面前斩杀我,只要归降当日不死,我自有求活之路!” 卫齐沉默了下来,代善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极度不好的感觉。 “岳托可以活,这个,我得到了江晚的保证,他甚至可以和我一样,改头换面活在明人的中间!”卫齐凝重的说道:“辽阳城已经被明军围得水泄不通,城里的人,没有一兵一卒可以离开,唯一的区别是,破城之后,这城里的人是活着还是被杀死而已!” “至于你,你自刎!”卫齐说道,“至少,你可以免受明人的羞辱,也可以在大汗那里,留下一个忠烈的名声!” “反正都是死,为什么我不拼死一战!”代善大声的吼道。 “你们不正是在拼死一战吗?”卫齐看了他一眼:“结果怎么样,被明军一直压着打,连城都不敢出,你为什么不敢出城,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吗,那是因为你知道,明军的火铳比这炮击更无法抵御,这一切,你在镇江堡城下的时候,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在城里是慢慢死,出城一拼是当场死!”卫齐叹了口气:“当日镇江堡城下,你和阿敏军力不逊色明军,尚且被打得惨败,如今城外的明军,数倍于你的兵马,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和明军来讲条件!” “我非死不可?”代善的脸有些狰狞。 “你死,岳托活,你不死,你和岳托都会死!”卫齐点点头:“而且,你什么时候死,还得明军说了算,若是在归降之前你死了,让这几千人乱了起来,给明军造成损伤,那只怕连岳托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为什么你可以活,我却只能去死!”代善有些失神的喃喃自语,卫齐的话,似乎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因为开州,因为辽阳!”卫齐慢慢的说道:“辽阳城里,明人被屠戮的干干净净,就连此战,据说都是因为你下令要屠戮开州的明人才会引发的,对江晚来说,你手上已经沾染了明人的血,他要军将拥戴,要士卒归心,要他们大明皇帝嘉奖,所以,你不死,谁死!” “应该是阿敏那个混蛋去死,而不是我替他背黑锅!” 代善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开州的屠城命令,是我下的,但是,明军打过来,开州的明人可是汗毛都没伤着,而辽阳的明人被杀的干干净净,那是阿敏带着人干的,又不是我干的,凭什么将这一笔账记在我的身上!” “但是阿敏在盛京,你在辽阳,而且辽阳被明军围住了,你无路可走!” 代善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跳动着,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你还有两个时辰可以考虑此事,两个时辰之后,我若是没有回去,明人自然知道我和你谈崩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发生,依然会怎么发生!” 卫齐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可以和岳托商议一下,我等着你的消息!” 第632章 和光同尘 西关堡里,孙传庭听着眼前吴三桂的回报,脸上波澜不惊。 尽管对于回禀的内容,吴三桂已经很斟酌的用词了,但是孙传庭依然很清楚的听明白了吴三桂带回来的江晚的意思。 “收复辽阳城是我江晚的功劳,你孙大人来分润点功劳我不反对,但是你至少要干点活儿,至于借粮,那是门儿都没有,你自己想办法?” 话虽然有些村俗,但是,无论怎么言辞怎么修饰,对方的意思大抵就是这样没错了。 “给我说说辽阳的战局!” 孙传庭没有表示,而是询问着吴三桂,他派吴三桂去接触江晚,可不仅仅是借粮,吴三桂旧部同僚多在镇江堡军中,哪怕来去匆匆,打听战况还是不成问题的。 “东江镇擅使火器,这个总督大人您已经知道了,据说这一次,东江镇又打造了一批新式的大炮,在辽阳城外筑造起高台,然后将这些新式大炮放在上面,居高临下的轰击辽阳!” “然后呢……?” 孙传庭点了点头,江晚擅长使用火器,能想出这样的战法,不足为奇,能统领辽东都司,江晚此人手里头没点真材实料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然后就没然后了,据说江大人已经派人进城劝降去了!” “这可能吗?”孙传庭眉毛一扬:“哪怕东江镇的火器再多,大炮再犀利,这士卒尚未攻城,两军尚未相接,就这样劝降,这江晚也太小看鞑虏了!” “东江镇的大炮已经轰击辽阳城多日了,据说辽阳城里一片废墟,看不到任何完整的房屋,鞑虏死伤无数,士气低落之至!”吴三桂解释道:“江大人敢派人进城劝降,想来也是有一定把握的!” “不对!”孙传庭摇摇头:“鞑虏那边是代善领军,此人莽撞骁勇,若是真是被围城炮击,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等到自己的兵马士气溃散,在这之前,无论是出城和明军一搏,还是全力突围,他肯定会尝试的,此前他出城之战,战况如何?” “从辽东都司兵马至辽阳城下起,辽阳城里的守军闭城不出,从来没有出战过!” 这话一出,孙传庭也沉默了,他哪怕是熟读兵书,又带兵数年,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他甚至想起一个民间怪谈,据说有一种山魈,横行于山间,猴群若是遇见了这种山魈,那是被吓得动都不敢动,任由山魈挑选他们其中的一个杀死作为食物,其他的猴子才敢一哄而散。 但是,这种乡野怪谈毕竟是一些无稽之谈,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人身上,发生在对战的两支军队身上,那就太诡异了。 这辽阳城的守军,和那遇见山魈的猴群何其相似,这龟缩在辽阳城里,任由东江镇的大炮肆虐,可不就是任由山魈屠戮不做反抗吗? “总督大人……” 见到孙传庭不出声,吴三桂以为对方心里恼怒,他小心翼翼的叫唤了对方一声。 孙传庭这才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将脑子里那些烂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不管再怎么诡异,事情好像现在就是这样子了,他不觉得吴三桂敢在这种事情上欺瞒哄骗于他。 “你要再去一趟辽阳!”孙传庭缓缓说道:“这一次,随着我去,我要亲自会一会这江晚,而且,无论辽阳城里的鞑虏是死战还是投降,我岂能不在现场!” “你休息一下,我安顿一下军务,然后就准备出发!” 有西关堡做倚靠,城外又有数万大军拱卫,孙传庭并不担心路上被自己击退的那一支鞑虏的残局敢来找死,即使是对方来了,那也是正中他下怀的事情,在他看来,辽阳那般的战局比这西关更为重要。 当然,江晚对他的态度,也很重要。 他孙传庭要面对的可能是他来了辽东之后最大的一个军头了,而且,这个军头貌似对他这个辽东巡抚并不怎么恭顺,若是没有事先了解过江晚此人以为的经历,光是看对方的表现,他肯定要将对方当做那种手里有些兵马就桀骜不逊跋扈得没边的边军将领了。 对于那样的家伙,他孙传庭绝对没什么好客气的,带着大军直接上门就是了,尚方宝剑一祭出来,对若是胆敢桀骜抗命,直接斩杀了就是。 袁崇焕能斩杀毛文龙,难道他孙传庭就不能斩杀区区一个江晚吗? 可惜的是,对于此人,他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此人能被皇帝器重,手里头又有数万兵马,不买他这个辽东巡抚的账,似乎也是正常的事情。 不过,不买账并不代表双方不能共事,以江晚读书人的出身,他不可能连“和光同尘”这个道理都不都懂。 他决定和对方好好地谈一谈,当然,顺便收复辽阳这样的大捷的捷报上,也得有他孙传庭的名字。 效忠朝廷保家卫国和一个文臣武将的功利之心,并不矛盾。 将西关堡的军队战事交给吴襄统领,孙传庭带着吴三桂和自己的亲卫数百人,再次踏上了去辽阳的路途,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原本驻扎在西关堡的那一支东江镇的兵马,也要同时和他们离开西关去辽阳。 这让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至少,东江镇的人还惦记着他孙传庭的安全,也算是一份示好了,有了这一支兵马护卫,即使是遭遇鞑虏,他也有一战之力。 而且,只要粘住鞑虏,无论是从辽阳还是从西关堡来的援军,都可以让遭遇的鞑虏陷入重围,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支东江镇的兵马似乎压根没想着护卫着他,他们自顾自的打包好自己的东西,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就纠集了自己的人马出城呼啸而去。 等到孙传庭带着自己的数百人出城之后,这一支出城的兵马早就连人毛都看不见了。 这让刚刚心里头有些感动的孙传庭,顿时觉得有些难堪了,所幸他这一番感动,没有付诸于口,不过他这一路来,都是阴沉着脸,可把吴三桂给担心坏了。 他担心自己前面的那位总督大人,是去找江晚兴师问罪去的,要是那样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第633章 双龙会 赶到辽阳城下的孙传庭,看到的依然是明军两座大营围困着辽阳城,那两座远远高于城墙的高大土台很是显眼,不过,吴三桂说的东江镇的大炮在高台上轰击辽阳城的场面,他却是没见到。 有吴三桂带领,军兵通报,他带着人顺风顺水地进入了江晚所在东大营。 不出他的所料,在远远距离中军的地方,他所有的亲卫和随从,都被留了下来,哪怕他身为辽东巡抚,也只能带着数名贴身的亲卫进入。 而除了他身上的佩剑,他的亲卫一愣都被接触了武装,看到吴三桂那熟门熟路将身上的武器交给江晚的亲卫的时候,孙传庭嘴角微微的动了一下。 这不叫跋扈,什么叫跋扈。 有这么对待上官的吗?这是防着谁呢? 有了这个感觉,一路走过来,孙传庭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而直到走到中军,依然不见江晚在中军大帐的门口迎接,他胸中那股怒气,他自己都感觉快压不住了。 骄横,跋扈,自恃战功,目无上官,一点官场礼数都不讲,一点尊卑都不讲,这样的人,是怎么得到皇帝的器重的。 “孙大人,久仰大名了!” 江晚不知道从案前看着什么,听到门口动静,抬起来,终于笑着出来迎接了,只不过,此刻孙传庭已经走进了帐篷,这种迎接,更像是敷衍的寒暄。 “我也久仰江大人的大名!” 孙传庭拱拱手,微微笑了一笑,也不客气,径直朝着屋子当中江晚刚刚起身的那张椅子走了过去。 “来人,给孙大人看座!”江晚对着外面大喊一声,然后回过头来:“孙大人,那椅子是本官的!” “哦,那不是军中帅椅吗?”孙传庭看着江晚,脸上带着笑容:“莫非辽东都司不是本官总督的军务?” “孙大人说笑了!”江晚呵呵一笑:“辽东都司当然是,不过,此刻是在辽阳城下,在我辽东都司的中军大帐,莫非孙大人是觉得我江某作战不力,要当场拿了江某的军权么?” 两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容,但是,两人的话里都是刀光剑影,丝毫不让对方。 孙传庭紧紧的盯着江晚,江晚毫不示弱的对视着对方,良久,江晚终于叹口气,对着拿着椅子上来的亲兵吩咐道:“再给我拿一张椅子来,我和孙大人说些话,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了!” 见到江晚退缩,孙传庭抿嘴微微一笑,却是也没继续朝着中间的帅椅走去,而是看了一眼被拿上来的意思,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这不过是仅仅第一个回合,他就试探出了江晚的态度,他觉得应该适而可止了,他可不想逼得对方翻脸。 “江大人,你辽东都司此番收复辽阳,出兵多少,迄今折损了多少?” “这是孙大人作为上官垂询军务吗?” 江晚也坐了下来,看着对方,微微笑着问道。 孙传庭看看身旁那张空着的帅椅,微微摇了摇头:“不,这是两个大明军将之间的闲聊,若是江大人希望我用上官的身份来说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不不不,这样就挺好!” 江晚笑着摆摆手:“这样就挺好,真的!” 他看着孙传庭:“孙大人,我刚刚说的久仰大名并不是客套话,当初高迎祥在陕西避战我南海卫,窜入了山西,也是多亏孙大人起军,最后擒杀此獠,为大明解决了一个祸害,我留下烂摊子,结果还是孙大人来收拾的,每每念及于此,江某都是心有不安!” “也不算是为你收拾了烂摊子,高迎祥虽然伏诛,但是,张献忠却是率军流窜到了四川,若不是辽东危急,本官也不至于撒手不管关内的事情,而是来这苦寒之地!” “对了,江大人,刚刚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此战,我辽东都司,出动军民五万余人,折损嘛,辽阳城下,负伤的士卒已经数百!”江晚缓缓的说道:“不过,孤山堡那边的战报,尚未传过来,所以,那边的折损如何,还不清楚!” “等等!” 孙传庭微微闭眼想了一想,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如今辽东的局势地貌:“孤山堡,你辽东都司派出兵马去攻打孤山堡了?” “是,自凤凰城出发,几乎和我出兵辽阳的同时,攻打鞑虏的孤山堡!”江晚点了点头:“本来这就是两路并进的兵马!” “你这五万余人,包括那一支兵马?”孙传庭问道。 “没错!”江晚点点头:“还包括各种青壮,辅兵,以及一些佣兵,不过,这不重要!” 江晚笑了笑:“重要的是,我辽东都司的钱粮,蒙陛下恩准,都是就地征粮,自行筹集的,如今正值春季,吃的还是去年的存粮,所以,孙大人要江某再负担西关堡数万大军的军粮,江某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就算是现在,最多半个月,我辽东都司所有大军如果不撤军,就得断粮了……” “我想,情况没你说的那么糟,不过,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孙传庭脸色凝重了起来,所谓的“就地征粮”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清楚的。 一旦军队“就地征粮”的话,那就意味着军队实际上和盗匪流贼也没什么区别了,当地的百姓都是被他们荼毒的对象,而这种行为,孙传庭是很不齿的。 就地征粮之后,这片土地上还有多少心向大明的百姓,那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你尽量想想办法,锦州的粮道,我会努力保持畅通,知会你一声,也是为了稳妥之计!” “总督大人这么说,那下官就放心多了!”江晚笑了起来,就连口中的称呼也变了。 “你这两路兵马并进,有个什么说法,还有,你辽阳城下打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才伤了数百人,你那高台上的大炮,本官可以去看一看吗?” “哦,还有,辽阳城里的残敌,不是说你已经派人劝降去了吗,对方回信如何?” 孙传庭沉默了一下,然后好像打开了什么心结,就好像一个话匣子一样,开始一个个的往外蹦着问题,这一个又有个问题接踵而来,险些都让江晚有些招架不及了。 第634章 惺惺相惜 江晚很愿意回答孙传庭的问题,解决他的疑惑。 眼前的孙传庭,其实和卢象升有着一样的气质,江晚很难形容这是什么气质,大抵是大明以文制武的缘故,但凡文官领军做到这个地位,那种文人的风骨和武人的狠厉糅合在了一起,就自然而然的有了这种气质。 江晚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这种和孙传庭看起来差不多的气质,但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的。 卢象升死了,他还没来得及和他深交,而眼前的孙传庭,听闻他围困辽阳,主动率军前来,显然,也是一个可以和他深交的人。 只要对方不对他的辽东都司指手画脚,他很愿意和对方好好相处。 他给了解释了自己兵分两路的打算,凤凰城的东路军,主要是为了配合他这边主力军团的作战,给后金方面施加压力,牵制对方,而辽阳这边则是尽快的解决战斗。 在江晚的计划了,可是没有孙传庭的位置,但是孙传庭既然来了,这对整个辽东都司显然也是好事。 孙传庭对东路军的实力,还是有些担忧。 “江大人辽东都司的这个东路军,不足万人,还要留守部分,这可用的兵马能有多少,若是失利的话,整个战局都要受影响!” “东路军的统领是当初我在陕西收服的一员战将,叫李自成,作战骁勇,心思缜密,可谓是有勇有谋,他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将那边的战线交给他,我很放心!” “哦!” 孙传庭哦了一声,话头却是一转,眼中露出一丝兴奋的光芒:“辽阳这边,已经成了定局,你确定不用我来协助了么?” “代善已经决定投降了,大抵就是这一两日之内的事情!”江晚看着对方:“不过,辽阳城百姓死伤殆尽,城里也几乎变成一片废墟,若是想要恢复当日的盛况,只怕除了驻军以外,还得迁移不少我大明百姓过来!” 他笑着说道:“孙大人若是有意的话,此事我辽东都司可不插手,等到受降之后,我可随即撤兵回开州,辽阳,西关这一带,就劳烦孙大人多费心了!” “撤军?” 孙传庭一愣,显然这个话题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莫非,江大人的目标,仅仅就是这辽阳,如此好的形势,为什么我们不联手,再往前推一推?” “这个事情,等到今年秋天再说!”江晚摇摇头:“扩大战果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想到,不过,无论是粮草还是军械,还是这次猝不及防的大战,其实我辽东都司都是被动的,若是真的扩大战果的话,我整个辽东都司都得为这一次的战事用心用力了,孙大人,辽东都司的钱粮,可是自筹的啊,耽误了季节,到了秋冬,我辽东都司十几万人,怎么活下去啊!” 孙传庭沉默了下来,对方的话不是没道理,这饭得一口一口的吃,大明在鞑虏的侵袭下,屡败屡战,都已经支持这么久了,不在乎再坚持一年半载的,总不可能靠一场胜利,就能打得鞑子偃旗息鼓,那样太不现实了。 但是,看到如此好的局势,江晚执意要撤军,他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甘。 他到了西关,除了和一支鞑虏的骑兵遭遇了一战,还毫无建树了,更难堪的是,这一战虽然号称是击退了对方,但是他兵马折损如何,别人不知道,他心里还不清楚吗? 这样的惨胜,和江晚这边的几乎作弊一样的大胜比起来,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若是我站稳脚跟之后,试探的出兵呢?”他看着江晚说道:“辽东都司的兵马,还是这些火器,可为我大军所用吗?” 江晚微微笑了起来,却是不说话。 孙传庭脸色有些发僵,对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句。 “此事,我会向朝廷禀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陛下已经许我辽东都司便宜行事!”江晚坦然说道:“实际上,虽然我辽东都司归属孙大人节制,但是若是我觉得孙大人的命令,不利用我辽东都司的生存发展,那么,这命令我不会听的!” 他看了一眼孙传庭的腰间:“陛下也赐给我尚方宝剑了!” 话题到了这里,已经有些僵硬了,但是同样,孙传庭也似乎清楚了江晚的底线了——此人是皇帝心腹,是愿意打鞑子的,但是,他心里头只有他的这点地盘和兵马,恐怕是没有什么大志的。 什么直捣黄龙的事情,怕是此人心里从来就没有想过。 可惜了! 他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此人本事是有的,但是,皇帝的恩宠让对方短视且跋扈了,不然的话,此人还真是他孙传庭在辽东的臂助。 哪怕有的时候,这个臂助,未必会那么的听话,但是,总比一群听话但是没用的废物好。 “谈谈辽阳的事情!” 一旦心里有了认识,孙传庭立刻就变得洒脱了起来,辽阳既然江晚不要,那他肯定不会客气的,至于驻军,迁移流民之类的事情,自然是难不住他。 “三日!” 江晚沉吟了一下:“三日之后,我会从辽阳撤军,你可率军入驻辽阳,耀州那边我也留给你,但是开州要归我辽东都司,这一仗下来,我辽东都司劳民伤财,不能一无所获!” “你这叫兴师动众,不叫劳民伤财!”孙传庭笑了起来:“你座师当年没有教过你如何用词么?” 江晚脸色有些古怪的看了孙传庭,从孙传庭进来,到现在,他一直都是和对方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但是在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感到自己被对方鄙视了一下。 好,他一个秀才出身的家伙,和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家伙,就不要谈这种伤他江大帅颜面的话题了。 “可以!”孙传庭笑了笑:“最后一个问题,代善如何投降,这些降卒,你打算如何处置,还有代善本人,俘获鞑虏贝勒,这在大明是首次,这等消息,理应让朝廷知道,理应让天下百姓扬眉吐气一番!” “这个,就不劳孙大人过问了,本官自己有安排!” 江晚深深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孙大人等到我事毕之后,来接收辽阳就可以了!” 第635章 生死之旅 明军终究还是进了辽阳! 回头看着远处矗立的那两座高高的土台,岳托整个人仿佛是虚脱了一样,若不是在部下面前要维持自己的形象,他整个人都疲软得有些迈不开腿了。 阴恻恻的天空下,他身后的镶红旗的士兵们,蜿蜒成了一条长蛇,在全副武装的明军的押送下,正一个个颓废地朝着前面走去。 他的父亲和城里的其他兵马,留在了城里,岳托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下场,但是显然,他和这些镶红旗的士兵能离开,大抵就是他父亲和明军提出的条件了。 武器和战马,都留在了城里,除了不多的几个军官,甚至所有人的铠甲之类的,也被留在了城里,这个季节的风还是清冷的,一阵阵风从队伍里吹过,带着士兵们身上好不容易继续起来的热量,让这些本来衣着就有些单薄的士兵们,更加瑟瑟发抖起来。 去哪里?岳托不知道。 等待他的是什么,岳托也不知道。 但是,眼前这幅情形,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些他们从大明掳掠回来的明人,他看着身边的士兵,心里一片悲凉,那些被掳掠来的明人,能耕作,能织造,能打铁,可他和他身后的这两千余人,除了骑马打仗,可是什么都不会啊。 朝着东边走了三天,终于抵达了耀州城,可惜这一支俘虏大军并没有被允许进城,在城外简单的过了一夜之后,他们继续朝着东边走。 哪怕有着他的父亲的交代,让他和他的人尽量不要做蠢事,但是这一路来,还是不止一个人想要逃走和反抗。 岳托对这样的事情,一直都是采取的默许的态度。 押送他们的明军对他们的态度并不算友好,这个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问题是,即使是队伍里有人趁着夜色逃跑,这些押送的明军似乎也没有大动干戈,甚至有时候就那么坐视他们逃走,只是象征性的放了一些火铳,好像根本不在意跑掉几个、几十个人一样。 只是在第二天,这些逃走的人的首级,就被送了回来,明军甚至很恶毒的让这些人本来的长官,提着这些首级一直往前走,岳托这才知道,押送他们这支俘虏大军的,可未必是他们能看见的这几百人,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些狡猾又狠毒的明人,正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而反抗押送的明军甚至夺取他们的武器,似乎也不太可能。 唯一的一次尝试,是几十人突然暴起,去抢夺那些押送他们的明军的武器,并试图杀死对方。 这次的反抗,很快就被明军镇压了下去,明军死了七个人。 而明军的反应,则是在事情结束之后,除了将反抗的人当场处死以外,在整支俘虏大军里,他们又毫无理由地挑选了七十个人。 这其中还包括岳托身边的一个亲卫。 然后,在所有人的面前,他们砍下了这七十个人的脑袋,并且告诉岳托,若是还有下一次,死一个明军,明军的报复就是处死一百人,一直到这支俘虏大军无人可杀为止。 岳托是第一次看见明军的凶残,他甚至怀疑自己面前的不是明军,而是一群冒充明军的家伙。 明军不都是胆小懦弱,只会呆在坚固的城池里抵御他们的攻击的么,明军不是毫无斗志,他后金精锐一个都能打十个么,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如此的蛮横残暴且不讲道理了。 过了开州之后,岳托和他的士兵们,彻底的断绝了逃跑和反抗的心思了。 在他们视线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大明的士卒和百姓了,甚至有的百姓看到他们这一支队伍,那是疯狂地扑上来要打杀他们,若不是这些押送他们的士卒保护,只怕被石块砸死,被农具打死的人,都不知道要有多少。 再往前走了一些日子,岳托感觉自己身上又脏又臭,浑身疲惫不堪,就好像一个累了无数天的流民的时候,他看到了大海。 这个季节,海面上已经没有冰块了,他看到了船,而那些船,显然是在等着他们。 队伍里开始鼓噪了起来,这是所有人对大海自然而然的畏惧,也是对自己命运的惊惶,这个时候,押送的明军终于告诉了岳托,这些船,是送他们去皮岛的。 岳托将这话传达给自己的士兵们,鼓噪渐渐地停息了下来,很多人不知道皮岛是什么地方,但是,终究还是有人知道,那里是东江镇明军的老巢的时候,俘虏大军安静了下来。 明军这么远押送他们过来,显然不是为了杀死他们,那么现在,送他们回自己的老巢,似乎也不是那么值得担心的事情了。 等到船只将所有人都送到了皮岛,在皮岛上又走了大半天,他们终于抵达了这一次长途跋涉的目的地。 至少,岳托觉得是这次跋涉的目的地。 一座巨大的明军军营,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而押送他们的明军也换了一拨,不过,岳托一点都不想去赌一赌这些明军是不是和上一波明军一样的残暴,实际上,在经历了这一趟生死之旅之后,岳托觉得其实为了一时的意气去和明军拼命、去死在明军的刀下,显然不如现在这样的活着的好。 这是一座巨大的俘虏营,在这支俘虏大军进驻的第二天,终于有人过来告诉他们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学好大明话,你们才能走出这里!” 明军的军官站在岳托和几十个军官前面,趾高气昂的告诉他:“会有人每天过来教授你们大明话,能不能学会、学好,就看你们自己了,但是有一点可以告诉你们,上面的命令是,一旦你们有人可以走出这里,那么,再若是听见他们说一句鞑虏话,立刻送回这里等死!” “没错,就是等死!”军官大声地说道:“从现在起,每人每天一顿饭,一个月后,每人每两天一顿饭,以此类推,要么,就饿死在这里,要么,就给老子快点学好大明话了走出这个地方!” 他狠狠的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老子和老子的兄弟,都没时间和你们在这里耗,若不是上头严令,老子现在就想饿死你们!” 他背着手,看着面前的人:“有人不服气吗,老子的刀在这里,人在这里,来抢我的刀,杀了我啊?” 第636章 我和明军捉迷藏 辽阳城里的明军换了一茬又一茬。 辽东都司的明军撤走了,留下了一地的废墟,孙传庭带着他的秦军进驻了进来,城外的两座高高的土台见证者这座城池主人的变化,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如是了。 不过,总归是大明的城池,又回到了大明人的手中,哪怕是物是人非,大明的旗帜飘扬在这座城池上的时候,就足以证明很多事情。 辽东都司的兵马撤走之前,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奠,祭奠的原辽东巡抚卢象升和他的天雄军,祭奠的是为了保卫这座城池而牺牲在这里的大明军民。 孙传庭不仅仅参加了这场祭奠,而且,以他的身份,他还是这场祭奠的主持人之一,这是一场血祭,用的是敌人的头颅,尽管孙传庭对于这样处置那些投降了的俘虏,略略有些可惜,但是,大义当前,他终究没有做出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 所幸江晚撤走的时候,城里的俘虏,给他留下了数千人,孙传庭也不是一个矫情的人,除了挑选一些军官之类的派人送回锦州,其他的俘虏被他全部留在了辽阳当苦力。 他也没有多余粮食来养这些俘虏,要想活下去,这些俘虏就得拼命的干活,证明自己会活下去的价值,而辽阳城里一片废墟,想要恢复到战前的状态,有的是活儿让他们干。 而以明军对这些俘虏的漠视和痛恨,这些俘虏的下场几乎可以注定,他们即将在这些无穷无尽的劳役中一直做到死,就好像风中燃烧的蜡烛一样,只不过,他们燃烧的是他们的生命,劳累,疾病,寒冷,甚至各种刑罚都有可能加速这一个过程。 明军知道这一个结果,这些俘虏也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但是,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样的结果总比那些因为手上沾染了大明人的鲜血而被砍下头颅祭奠大明人的同伴的好,至于回到自己的故乡去牧马放羊,那大概就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的念想了。 辽东都司的兵马慢慢的退兵,姚春勇如愿以偿的得到了开州,曹文诏和曹变蛟将驻扎在此地,开州将成为西路军团的据点,而江晚则是带着主力军团,缓缓的回到了镇江堡。 民政衙门为此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凯旋仪式,大军缓缓回来的时候,几乎整个镇江堡的民众都涌出了自己的住处,夹道欢迎着自己的军队凯旋归来,箪食壶浆,以飨王师。 而盛典整整持续了一整天,而主力军团也终于借着这个机会,向着百姓们展示了自己的军容和武力,正如江晚说的那样,与其说这是一场在民政衙门的组织下进行的一场凯旋,不如说这是整个辽东都司的军队的一场武装游行。 一场从镇江堡到辽阳的武装游戏,辽东都司的大军所到之处,百姓雀跃,敌军丧胆。 东线,距离孤山堡三十余里的东路军大营。 一封命令从凤凰城疾驰而来,片刻之后就送到了李自成手中——撤军的命令下来了! 东路军一直在这个距离上,觊觎着孤山堡,而在这支明军和孤山堡之间,一直有一支鞑虏的兵马在窥伺。 双方在这里对峙,在这里周旋,但是,双方一直都没找到机会重创对方。 如今,撤军的命令下来了,李自成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这一次东路军未曾取得什么战果的问题,而是如何要在这支鞑虏的兵马的窥伺下,安全的撤回到凤凰城的问题。 这是一支非常狡猾的鞑虏兵马,他们似乎对明军的战术非常的了解,他们从不会大队人马出现在明军的大炮和火铳的射程之中,更不会在擅长挖坑的东路军的各种坑道四周反复横跳。 在东路军推进的路上,他们总是派出小股的兵马袭扰着东路军的大军,即使是东路军有着火器的加持,对方的骑兵的威胁对以步卒为主的东路军已经削弱了很多了。 但是,这支鞑虏兵马的统兵将军,依然将这支被削弱的优势放大到了极致。 东路军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战果和与之有些难以接受的战损,都是在这样的袭扰中发生,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是东路军大军有了撤军的迹象,这支鞑虏的兵马肯定就好像跗骨之蛆一样的沾上来,而若是真被他们沾住,在旷野之上,离开了大营的保护,这攻守之势真有可能被逆转。 孤山堡近在咫尺,里面还有大量鞑虏可以作为援军,而凤凰城里除了老弱伤残,东路军的可战之力,几乎已经全部都在这里了。 “说,眼前军政衙门那边的命令是撤军,咱们身边的这一支鞑虏可不会那么好心就这么看着咱们回去,一旦拔营,咱们大营四周的坑道就没用了,鞑虏的骑兵的威胁,立刻就变得巨大了起来!” 李自成脸色严峻地看着自己的麾下的战将们:“西路军和主力军团,都打了一场漂亮仗,咱们东路军可不能丢人!” “这还有什么说的,干死这帮怂货!” 李过嘀咕了一句,却发现自己的叔叔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自从在宽甸吃了一场败仗,李过感觉到身边的人看自己的眼光都有些不同,就算是有时候他们说笑,他都有些怀疑是在讥讽自己。 他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但是,他叔一直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没那么简单!”许简微微摇摇头,几年的征战,当初那个有几分混吝的锦衣卫百户,如今也变成了一名沉稳的战将:“对方知道咱们的战法,一直都是避而不见,像和上次一样痛快地杀敌,怕是鞑子不会上当了!” “鞑子变狡猾了!” 如今的东路军游击将军,曾经的南海卫千户高进,也是由衷的感叹道:“要怪就怪咱们大帅,把鞑子打疼了,以前鞑子可没有这么小心翼翼,我都有点怀念那个时候的鞑子了,真是好打啊!” 既然是军议,自然是有资格的将领们都畅所欲言,李自成很喜欢这种从江晚学来的方式,尤其的此时的东路军里的秦军和京军两大派系,正是在慢慢的磨合当中,他可以从部下的畅所欲言里享受到群策群力的滋味,也能在某个关键的时候,作为一军的统领进行拍板。 “我觉得,咱们如果要撤军的话,鞑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和过哥说的那样,干死他们,不把这支鞑虏的兵马解决掉,咱们别想利利索索地离开!” 李敢想了想:“如果他们察觉咱们是想撤军离开,肯定死缠乱打,若是咱们做出继续进军孤山堡的架势呢!” 李自成眼睛一亮:“你是说,做出一副打孤山堡的样子?” “也不仅仅是做出这样子!”李敢沉吟了一下:“若是他们着急,肯定会蹦出来阻拦我们,这和阻拦咱们撤军不同,咱们撤军,他们阻拦咱们,着急的可是我们,这一着急,就容易出现纰漏,就会给对方机会,只要我们抓住机会,狠狠的给他们一下,然后再撤的话,我想,他们大概就会消停了!” 众人沉吟了起来,这的确是一个办法,毕竟从一开始,大军就做出是要取孤山堡的架势,这才几天功夫,往前动一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若是他们不加理会咱们的话!”李敢继续说道:“咱们就碰一碰孤山堡也没所谓,咱们大军出动一趟,总不成连孤山堡的城墙都没碰着就这么回去,就算打不下来,吓唬一下他们,下次来,咱们不就更加轻车熟路吗?” 李自成心里微微一动,果然最了解自己心思的,还是自己的子侄,他看了看那些南海营一系的将领:“你们觉得呢??” “可以试一试!”许简点了点头:“以进为退,以前我听说书的先生说三国,他们就经常用这一招,不理咱们,咱们打孤山堡,那就叫弄假成真……” “你不是听江大帅说书说的这些……” 众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一个个笑了起来:“敢情许将军你这打仗的本事,全部都是听书学来的啊!” “听书学来的怎么了,书里学问大着呢!”许简嘿嘿笑一笑:“咱们大帅说书能说道统领如今辽东都司数万大军,我能从他说书里学到打仗的本事,那也是我的能耐,你们有本事,现在再让大帅给你们说一段书听听啊!” 高进嘿嘿地在一边笑着,作为听过江晚说书的这种资历,在座的谁可都比不过他,就连许简都不行,要知道,当初江晚在富源茶楼说书的时候,他可是做头一排的主儿。 可惜的是,如今的江大帅不说书了,即使是有机会参加江大帅主持的军议,以他现在的身份和资格,也坐不了头一排了。 他有些羡慕的看了李自成一眼,自己依然还是一个游击将军,可人家现在都是参将统领了,什么时候,自己追随江大帅的脚步已经慢了下来了呢! “好了!”李自成咳嗽了一声:“既然大家都觉得行,我也觉得这样可以试一试,打仗嘛,谁都不会生下来就会打仗的,多想想多试试,自然就会打了!” “接下来,你们听我命令,咱们这么这么……” …… 距离东路军明军大营不足十里的地方,一处小小的简陋营地里,数十名骑兵来来往往,不断的将消息从各处送了过来。 阿巴泰坐在营地中间的帐篷里,酒香四溢,他天生酒量奇大,而打仗的时候,若是无酒,他简直是浑身无力,此刻的他,一口一口的抿着面前的酒,一边听着面前自己属下的禀报。 “……斩杀明军四人,我军折损一人!” “苏灿佐领遭遇明军斥候,重伤,明军死三人,我军折损四人!” 每隔一段时间,这样的禀报就会送到这个小小的帐篷里,虽然这些战报有输有赢,但是这几天下来,明军死伤虽然不少,但是阿巴泰的兵马的折损,也达到了百人以上了。 这是一个很令人心疼的数字,不过,阿巴泰觉得值得。 仅仅靠着这样的袭扰,他就拖住了明军的大军是的明军在距离孤山堡还有三十多里的地方不得寸进,明军甚至修建了坚固的大营,挖掘了数条壕沟来抵御他的骑兵的袭扰,由此看来,他的战术还是很有效果的。 代善那个蠢货,打仗不动脑子! 阿巴泰心里鄙夷了代善一下,不过是一群连骑兵都没有多少明军,代善都能打成那样,他都替地方丢脸。 “阿济格呢?” 他朝着外面叫道,片刻之后,阿济格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去哪里了,我说过,你要在我的视线之内,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率军出击!” 看着阿济格不以为然的样子,阿巴泰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出发之前,大汗是怎么吩咐的,你忘记了么?” “我出去巡视了一下!”阿济格听到他抬出皇太极来,脸色严肃了一点:“我问了出去的人,这些天,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明军运送粮草的兵马?” “你有什么想法了?” 阿巴泰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愿意动脑子的阿济格,他还是待见的,只要不是那个无头莽的阿济格他就安心了许多。 “我在想,如果没有兵马运送粮草,这支明军能在这里呆多长时间?”阿济格看着阿巴泰:“他们一直没有动静,我觉得不是好事!” “什么意思?” “他们一定是在等待粮草,甚至是等待援军!”阿济格说道:“咱们的出现,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在这里扎营和咱们对峙的理由,我有一种预感,这支明军不会就这么一直安静下去!” 远处有马蹄声响,有人匆匆的朝着这边而来,下马,奔到帐篷面前。 “禀旗主,明军开始拔营,其先锋兵马一千余人,正朝着我们这边而来!” 阿济格看着阿巴泰,脸色如常:“我就说了,他们不会一直这么老实的,你是打算应变迎战呢,还是继续和他们在这里捉迷藏?” 第637章 诱饵的觉悟 草原上,一只巨兽正在缓缓的前行,它的目标是狼群的巢穴。 巨兽是要去复仇,狼群无时不刻不在滋扰着它的族群,屠杀它的同类,抢夺着它的族群的生存空间,巨兽从一支幼兽慢慢的成长,终于,它觉得有着足够的力量可以向狼群复仇了。 它要为他的族人找回公道,它要夺回它的族群的生存空间,它要将狼群在它的族群身上做过的事情,在狼群的身上再做一遍。 但是,它一出发,狼群就发现了它的踪迹,就知道了它的企图。 于是,大量的野狼也从它们的巢穴里窜了出来,在它前进的路上滋扰它,寻找着它的弱点,并时时刻刻的准备从它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巨兽蹲伏了下来,将自己的弱点藏了起来,对着狼群露出了自己的尖牙和利齿。 狼群畏缩了,但是,它们却是没有被吓走,而是在巨兽的身边逡巡,等待着时机。 现在,这只巨兽重新站了起来,继续着它的征程,它不再顾忌着自己的弱点,只是挥舞着自己的尖牙,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着。 “所以,你是打算应变迎战呢,还是继续和他们在这里捉迷藏?” 面对着阿济格的询问,阿巴泰已经无暇去计较他话语中那若隐若现的揶揄之意了,他的脑子急速的转动着,衡量着这突然发生变化的战局。 他是狼群的首领,当然知道正面迎接这只巨兽的危险,但是,他不能就这么看着这只巨兽从他的面前走过去。 “盯住明军的先锋,将所有在外的人马召集回来!” 沉吟不到片刻,他就有了决断:“通知孤山堡,让他们做好迎战明军的准备,并随时准备接应咱们的兵马回城!” “还是决定打了?” 阿济格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几日,你也看到了明军火器的犀利,真准备打的话,你得做好损失的准备,咱们这几千人,可没有必胜的把握!” “你带着一千人,绕道明军身后!” 阿巴泰说道:“若是明军溃散,截断其后路,若是明军没有溃散,你带着这一千人,偷袭凤凰城!” “你打算怎么做?”阿济格点点头,表示领命,不过,他依然好奇阿巴泰的做法。 “等到天黑!”阿巴泰狠狠的说道:“咱们吃掉他的先锋,伺机攻破他的大营,这几天我看出来了,明军的火器虽然犀利,但是在晚上未必比得过弓箭,咱们只要接近到弓箭能射到的距离,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明军大营外五里。 李过带着自己的兵马,已经突出了大营足够远,他骑在马上,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作为先锋兵马,按照计划,他是要在距离大营十里外的地方扎营,此刻天色虽早,但是他这一千余人每人都是神经绷得紧紧的,早就已经疲惫不堪了。 “让兄弟们再坚持坚持,再往前面一点,就到了咱们扎营的地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什么方向窜出来的鞑虏骑兵,一直让这只先锋兵马不敢丝毫的掉以轻心,虽然说李过非常希望这支鞑虏兵马的出现,但是,对方若是出现得太早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这支疲惫不堪,且没有丝毫防御的先锋兵马,最主要的目的是引这支鞑虏的骑兵出来,作为鱼饵虽然要有鱼饵的觉悟,但是,每一个鱼饵可都不希望自己被即将被钓上来的鱼给吃掉的。 十里地的距离,对于平时来说,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是这段路程,却是硬生生的被李过拖了两三个时辰才走到,等到到了目的地,几乎不用任何人催促,士兵们以无比的干劲迅速的搭建起了营房,安置了拒马,甚至在营房和外面还挖了一道围绕这道营房的不深不浅的土沟。 如果明天他们还在这里的话,这条土沟很快就会变成深沟,甚至变成几条深沟,而深沟里也绝对少不了竹签,铁蒺藜之类的东西。 似乎也只有这些基本的防御做完之后,士兵们才一个个松了一口气下来,这样的防御,和十里之外的明军大营自然是没得比的,但是,在空旷的原野上,也只有有了这些防御,才会让这些远离大营的士兵们有那么一些安全感。 至少不会被鞑虏的骑兵一冲,就那么直接给冲散了。 夜幕很快的就降临了下来,经过白日的疲惫,营地里一半人早早就进入了梦乡,而另外一半人即使在警惕的防守着可能来自黑夜之中的任何突袭,也一个个眼皮发沉,不复白日里的精神。 李过合衣躺在自己的帐篷里,不止是他,整个先锋军所有已经休息的士兵,都是人不卸甲,兵不离手的休息的,哪怕知道即使在遭遇鞑虏的袭击,很短时间里大营就会有援军会出来,但是,他们至少也要坚守到援军来的那一刻。 旷野之中,一直都有虫子的鸣叫,这些鸣叫声里,李过睡得十分的安心。 突然之间,李过睁开眼来,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侧耳听着外面。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所有虫儿的鸣叫声,仿佛都在瞬间消失了,而在他的脚下大地仿佛隐隐在震动。 “敌袭!” 几乎是想都没想,他大声地喊了起来,与此同时,安置在这简陋的营地里数十支火铳,也突然发出了轰鸣声。 这些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仿佛是被放大了数倍,一时之间,李过嘴里后面的话,全部都已经掩盖住了。 已经不需要李过再发出警讯了,简陋的营地里,大量的士兵冲了出来,朝着他们预定的站位奔跑而去,他们全副武装,他们衣着整齐,浑然不顾从四面八方来的仿佛在他们心头发出震动的马蹄声,就仿佛他们一直就是在等待这一刻似的。 无须李过再下达什么命令,所有的命令都已经早就下达了,这支先锋兵马如果遭遇敌袭,军官们如何指挥自己的部下,该用这么怎么样的战术,着甲的长矛兵和刀盾手,该如何布阵保护着火铳手。 敌人从什么地方来,在什么地方抵抗敌人的冲击,什么时候,第一道防线可以放弃,折损到了什么地步,士兵该听从谁的命令,一个个命令,在天黑之前早就已经下达得明明白白。 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战场上,做错了事情会有什么后果。 各司其职,各守本分,这一切都被李过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李过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判断出敌人的规模以及攻击的强度,而决定要不点燃手中那支烟火警讯,向大营发出信号。 这样的烟火讯号,李过带了三支,两支在他手中,还有一支,在他最信任的一个把总手中。 他拿两支,防备的是其中一支失效,而发不出讯号,而另外一支放在其他人手中,那是为了防备他阵亡,无人发出讯号。 能想到的一切,他已经尽可能的想到了。 而只要信号一发出,后面大营的兵马就会按照计划倾巢出动,包抄的包抄,冲击的冲击,截断后路的截断后路。 这一支讯号,此刻能调动李过身后的东路军的全部兵马。 站立营地中央,李过手持着这信号,纹丝不动。 他看着夜空中一支支带着火星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进了他的营地,将营地里的帐篷一个个都点燃,帐篷熊熊的燃烧成火炬,将整个营地照得一片亮堂。 马蹄声还在响动,火铳声也在响动,黑暗之中,似乎有马匹嘶鸣的声音响起,但是,他视线所及,却是看不到成群结队的敌人在冲击。 或许是营地外面的那道土沟暂时延缓了鞑虏的进攻! 他心里想道,但是他明白,那道土沟与其说是阻拦,更不如说是一个预警,要填平到马匹可以越过的程度,鞑虏根本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半个时辰,甚至不要半个时辰,那道土沟,就可以被填成平地。 身后,四门三磅炮已经装填完毕,四门炮分散得远远的,炮口指着营地的四周,炮车几乎半固定在地上了,炮手们正在等待着他的命令。 李过没有下命令,他不知道鞑虏会从什么方向冲过来,他盯着眼睛,环顾着战场,天上不停的落下的火箭,不时让士卒们有了伤亡,但是一时之间,他却是判断不出哪个方向的敌人更多。 “全体停火!” 他大声的喊道,很快,他身边的人将他的命令传达了出去,营地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隐隐的马蹄声还在响动,空气中依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嗖嗖声。 “正面!” 李过突然大声的喊了起来:“炮队点火,轰击正面,所有人准备接敌!” 急促的马蹄响了起来,仿佛是印证着他的说话一样,一群面目狰狞的鞑虏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他们哇哇的怪叫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这支小小的营地里冲了过来。 “半个时辰!”李过大声的喊道:“半个时辰,援兵就到了!” 与此同时,他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燃了手中的烟火。 敌军已现,四周箭矢不断,而这么短的时间内,敌军在火铳的射击下填平了外面的沟壑,无视营地的防御发起冲锋。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敌军有着足够的实力和信心,吃掉他这一支远离了大营的兵马。这样的规模,绝对不是一支几百千来人的鞑虏敢做的事情。 一支硕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突然的亮起,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炸出了满天的花雨, 李过唯恐大营那边看不到,又点燃了手中的第二枚烟火,在这第二朵几乎照耀了半个夜空的烟花即将消失的时候,在他视线的尽头,终于也升腾起了一支类似的烟火。 李过笑了,那烟火比他的看起来要小,但是很亮,亮得他心里此刻踏实无比。 他抄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刀,往前一指:“随我杀敌!” …… 夜色如水,春寒侵人。 孙传庭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这让他手中批示公文的笔一下就歪到一边,在公文上留下一块重重的墨迹。 他揉揉鼻子,索性将笔放下,站起身走到了庭外。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怪味,这不是这座半是废墟的庭院自己的味道,而是整座辽阳城里都散发的味道,或许,要下几场滂沱大大雨,这股味道才会消散一些。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辽东巡抚衙门。以前的,以及现在的。 在庭院外面,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孙传庭咳嗽一声,对着那带队的军官招招手。 “大人!” “齐武,陪本官说说话!”孙传庭看着眼前的军官:“不妨碍你和你的人做事情!” “不妨碍!”齐武恭敬的回答道:“属下是职责就是保护大人的安全,保护这座衙门的安全,能陪大人说话,是属下的荣幸!” 孙传庭点点头,笑了起来:“江晚尊重你的意思,让你回到这里,在我麾下任职,我很奇怪,他都答应重建天雄军了,为什么你不留在他那里,而是一定要留在辽阳?” “回大人话,齐武是打算死在辽阳的,这个打算齐武没打算变了,将来即使是朝廷平了鞑虏,齐武也拿不起刀了,齐武也会定居在这里,死在这里!” “有时候,我真是有些仰望卢大人了!”孙传庭叹息了一下:“他是如何练出你们天雄军这样的一批忠肝义胆的好男儿的,可惜了!” 齐武沉默不语,但是眼中也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天雄军我会保留,等到锦州那边补充的士卒到了,我会给你补充一些人手,这不是为你,也是为卢大人,当然,这也算是我对江晚的践诺,他答应了的事情,他不做,我来做!” “大人和江大人都是朝廷的柱石!”齐武说道:“齐武不懂朝廷的大事情,齐武只知道,两位大人都是真心为朝廷,都是敢杀鞑子的人,只要能杀鞑子,齐武和天雄军,随时听候大人的调遣!” “好!”孙传庭点点头:“我也不和你说朝廷的大事,听说你曾经在江大人那边,带人去学过他们的火器之术,本官看到,江大人的兵马使用火器的战法,似乎和朝廷的兵马有些许不同,你愿意给本官讲一讲这其中的差别吗?” “这个当然!”齐武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江大人的兵马使用火器,的确有独到之处……” 第638章 各自的一夜 同一片夜空下,镇江堡里的江晚也没有入睡。 两名朝鲜侍女似乎已经度过了她们初期的不适应期,在江晚的这座宅子里,也变得逐渐开朗了起来。 随着军政衙门的成立,原来的镇江堡总兵府作为整个东江镇的中枢的作用已经渐渐转移到了新的军政衙门里,而这座总兵府,也真正有点成为江晚的私宅的意思,尽管辽东都司的匾额已经换了上去,但是无论是这座大宅子外面的人,还是里面的人,依然还是用“总兵府”这个称呼来称呼着这里。 除了这两个朝鲜小侍女以外,总兵府里,也有着其他的女性的仆役。 做厨娘的,做打扫的,偌大的府邸里,也因为有着这些女人或者女孩,总算没有变得那么冷冰冰的味道了,而在夜幕降临之后,这些居住在这座府邸里的女孩们,用来打发时间最多的,自然就是聊天。 聊天,除了日常的琐碎,说得最多的,当然是最近的这一场大胜了。 金素妍姐妹很愿意和府里这些女孩们接触,而他们的大明话,也逐渐变得流利和通俗了起来,以至于有时候江晚和他的下属们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她们又在一边伺候的时候,即使是不用翻译,她们也能听懂大部分了。 于是,她们也知道了这一场巨大的胜利,虽然凯旋当日的盛典,她们两人在总兵府里,并没有出去得以亲自参加,但是她们还是切身的感受到那种四周的人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兴奋,而这种情绪感染着她们,让她们也不由自主的在这几日里,变得犹如两只欢快小蝴蝶一样。 在府里,除了两姐妹私底下偶尔用朝鲜话在交流,大部分的时间里,她们都已经尽量的约束着自己,要说大明话了,如今的穿着大明的衣裳,吃着大明的食物,说着大明的话,即使是以前认识他们的人再见到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两个自信开朗的女孩,就是当初那一堆畏畏缩缩看到生人都发抖的小姐妹了。 如今的她们,一切以大明人自居,并且以彻底的成为一个大明人为自己的目标。 江晚偶尔也会和她们说说话,在他疲累休息的时候,不过,两姐妹的恭敬让他很有些不大习惯,这让他怀念去当初在十王府的小院里,和小九,和苏浅浅他们一起的那段日子来。 再一想想小九和苏浅浅她们,如今大概不是随着李扶摇去了濠镜澳,就是留在京里陪着徐采宁,江晚心里又微微有些自豪,在他身边的人,无论是许简,高进这些老部下,还是小九,苏浅浅这些人,如今他们也都给自己有了各自的局面,也各自有了各自的前途,可以说,他们的人生,真真正正的因为自己得到了改变。 不过,眼前的这一对朝鲜小姐妹不同,他们的人生在那个朴人勇送她们到自己身边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改变了,而她们能不能活得更好,更精彩,除了她们自己的努力,大部分还是取决于他江晚。 江晚睡不着的时候不多,他一贯的宗旨就是如果清醒的时候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那么,失眠对解决这样的问题也是无济于事,所以,到吃的时候吃,到睡的时候睡,这才是坦然应对一切变故的最基础。 他有时候也胡思乱想,他所知道的那些伟大的人物,那些甚至凭着一己之力影响了历史的伟大人物们,他们除了在改变历史的那一些日子以后,他们剩下的人生,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偶尔也有各种奇怪的想法,偶尔也是觉得无聊和厌倦,偶尔却又会因为某件事情,变得豪情万丈。 他甚至想象过京里那位年轻的皇帝的日子,无论是从史书上看到的,还是他亲眼看到的,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在成为皇帝之后,的确都不负“勤勉”二字,但是这勤勉之余呢?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小时,史书上说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那其余的时间,他总不会全部都在处理国事,他也有皇后,也有着自己的儿女,甚至,也有着自己的喜好,那么,在没人的时候,在将满脑子的社稷安危,国家兴亡暂时放在一边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又在做些什么? 两个朝鲜女孩的屋子里,传来喁喁私语的声音,江晚咳嗽了一声,屋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窗子上有人影晃动了一下,似乎要站起来。 不远处的庭院门口,站立着的亲卫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自己的大人站在屋檐之下,他们又将脑袋转了过去,警惕的注视着他们面前的夜色。 远处,隐隐有人的走动声,那是巡逻的士兵们脚步踏在外面的石板上发出的动静,江晚看看天空,一轮弯月从云层里探出头来,似乎告诉他,眼下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 “老爷!” 大抵是听到江晚的动静,尤勇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现了出来,当场那个在周庄跟着江晚什么都不懂的庄户子弟,如今也是一个彪形大汉,在南海卫历练后,又随着江晚来到东江镇,如今的他,几上几下,已经是江晚身边的亲兵队长了。 他的前途,无论是他还是江晚,都清清楚楚,在亲兵队长这个位置上,他只要不出错,那么,再次外放的话,他至少是一营游击甚至是副将。 “没事,突然想出去走走,还有多长时间宵禁?” 江晚摆摆手:“不会让你很麻烦!” “老爷……”尤勇有几分为难:“都这么晚了,老爷想要干什么,我给老爷安排在府里就行了,要是老爷真是想出去走走,不如到明天白天,老爷您看怎么样?” 江晚笑了笑,他知道大概是这个结果,这人的位置高了之后,很多事情就是连他自己都做不了主了,当然,他也可以强行命令尤勇随着自己出了这总兵府,在外面热闹的地方晃悠一圈,不过,除了折腾自己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卫,这也是一种对自己的安全不负责的表现。 “算了,找点吃的来,陪我喝点!” 他指指旁边的屋子:“让她们两个也出来,没睡,醒着呢,告诉她们,我请他们吃酒!” 江晚的这个要求很快得到了满足,没多时候,一桌简单却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的酒菜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尤勇不再以一个亲卫的姿态站在江晚的身后,而是有些拘束的坐在江晚的对面,而金素妍两姐妹比尤勇还不如,坐在江晚的两侧,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不用客气,吃!” 江晚笑了笑,当先动手:“今晚我是你们的老爷,你们是我身边的亲近人,不用拘束,老爷整天端着老爷的架子,端着大帅的架子,在外人面前,老爷也累了,你们就让老爷轻松一下,成不成!” 尤勇笑了笑:“那多谢老爷了,尤勇不客气了!” 两姐妹也看了江晚一眼,大着胆子,开始朝着桌子上那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菜肴下手了。 “这样就对了嘛!”江晚眯了一口酒,边吃边说道:“尤勇啊,你是崇祯元年的时候,在周庄跟的我的!” “是的,老爷!”尤勇点了点头。 “一眨眼,都快六年了!”江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记得当初你们小九姐笑话你们‘没有文化’四个人,就好像在昨天一样,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对了,你们四人现在还有联络吗?” “有!”尤勇放下筷子,也露出一丝怀念之意:“小飞哥如今统领中路军,是老爷手下的得力战将,华三千前些时候随着南海卫去了琉球,老爷你忘记了,当初你要军情司挑一些可靠的人充实到去琉球的人马中,三千兄弟主动报了名!” “哦,我记得还有文强,那个憨憨的家伙呢,如今他在哪里?” “他比较倒霉,上次大战的时候,他伤了胳膊,从军中退了下来,如今在民政衙门那边做事,具体的什么职位我不清楚,老爷想知道的话,我明天去打听一下!” “不用了!”江晚摇摇头:“个人有个人的命数,不用特意打听,在军政衙门任职和在民政衙门任职,都是一样的,看到你们几个,都各自成长了起来,我也很欣慰啊!” 他笑吟吟的看着尤勇:“你呢,我不可能让你呆在我身边太久的,那耽误了你的前程,你是想去军政衙门那边带兵,还是去民政衙门那边,无论是哪一边,我都需要你这样的亲近人的!” “我还没想好!”尤勇弱弱的看了江晚一眼:“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能做什么!” 哈哈哈哈! 江晚笑了起来,这才是最真实的回答,那种“大帅希望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的虚伪,他可不想在现在这个时候听到。 “不急,你慢慢想,一边想一边做好自己的事情,我的亲卫队,都是军中挑出来的忠勇之士,将你在周庄学到的,在我身边学到的东西,教给他们,然后给我选出你的继任者的时候,我就放你离开了!” 他笑着转头看着两个女孩儿:“大金,小金,你们呢,将来你们想要做什么,趁着我现在心情好,没准你们一开口就答应你们了呢!” 两个小姐妹对望了一眼,然后其中的姐姐,鼓足勇气开口了。 “老爷,我们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大明的京城里看一看,老爷的家就在京城,是不是以为老爷回去,也会带我们回去!” “这个当然了!” 江晚笑了起来:“这个不算,你们会有机会去京城的,我是问你们,你们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 “我们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跟着老爷身边!”两姐妹齐齐说道:“我们什么都不懂,外面那么危险,我们知道的,老爷就是我们的天,我们能在老爷身边伺候老爷,我们就很满足了!” “你们会长大的!”江晚摆摆手,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说这些,似乎为时过早,尤其是这两个女孩儿离乡背井的,只怕安全才是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你们家里还有人吗,父母还在不在?”江晚摆摆手:“若是还有其他人的话,可以派人将他们接到镇江堡来,咱们怎么说,镇江堡也比在平原道那边日子好过一些!” 两个女孩缓缓的摇摇头,脸色却是没什么变化。 “以前的时候,我们早就忘记了,我们记得起事情的时候,就是在朴大人的府上了……”女孩笑着说道:“朴大人说我们是捡回来的,不过,我们也猜过,即使不是捡回来的,也是买回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怕早就没人记得我们了!” 大概是觉得这样的话题,让气氛有些压抑了,两个女孩站起来:“我们给老爷跳个舞助兴……” “好!” 江晚点点头:“打了几年的仗,我看看你们跳个舞,想来也不会有人说我骄奢!” 没有音乐,两个女孩儿清脆的歌声在庭院里蔓延开来,两个曼妙的身姿缓缓的舞动起来,月亮再次从云层里探出头来,似乎也在从天色在悄悄的欣赏着两个女孩儿的舞姿。 歌声传到庭院的外面,门口站岗的卫兵们,互相对着笑了笑,这些江晚身边的亲卫,有的是跟随了江晚多年的忠诚卫士,有的是新进从军中挑选来的新人,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和眼中,江晚一直是那个为了整个辽东都司殚精竭虑,什么时候都在忙碌着的人。 此刻,看到自家大帅,也终于舒缓放松了下来,在里面吃着酒,听着歌,看着美人舞蹈,他们感觉自己也放松了下来。 人怎么能跟弓箭一样一直紧紧的绷着呢,弓箭绷的时间久了,弓箭就废掉了,人若是绷的时间久了,那么,人就会生病,人就会倒下。 而如今的辽东都司,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在蒸蒸日上,而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全部都系在院子里的那个男人身上。 整个辽东都司谁都可以倒下,但是,里面的那个男人,绝对不能倒下。 第639章 黑暗中的混战 “快,快,快!” 急促的口令声在队伍里频传,夹杂着远方隐隐传来的枪炮声,早就蓄势待发的东路军大营,在得到出发的命令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全部辎重,全军出击。 没有分散出击,没有包抄迂回,准备的对策中,整个东路军绝对没有给对方留出各个击破的机会,而是大军纠集在了一起,以迅捷无比的姿态的速度,直接奔着原本就距离并不遥远的先锋营地而去。 整座东路军的大营,几乎是等于被抛弃,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支鞑虏的骑兵来偷袭这座大营的话,整座大营唾手可得。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会有的,就正如,先锋营地能将鞑虏的大队吸引出来的机会,也是不会天天有的。 无论是明军,还是后金军,几乎一开始,都是孤注一掷姿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双方的兵马很快就在两座营地之间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行进中的明军和鞑虏的骑兵,几乎是在瞬间就发现自己已经和敌军纷杂交错,厮杀声机会瞬间就响彻了天际。 天色的弯月时不时的探出头,大概是不想看到月光下如此血腥的一幕,匆匆的一瞥之后,又缩回了云层,将大地还给了黑暗之中。 远处先锋营地的火光,隐隐能看得到,仿佛是天边的一片火烧云一样,但是,这对于厮杀中的双方来说,这点光亮几近于无。 双方识别敌我的唯一办法,是看看对方是不是骑在马上,对明军而言,只要骑在马上的,那就是敌人,手中的武器尽管招呼上去就是了,而对于鞑虏的骑兵而言,所有此刻双脚站在地下的人,都是可杀之人。 战场上喊杀声和惨叫声此起彼伏,明军那标志性的火铳声却是没有响起来,更不用说这些日子起来,给鞑虏骑兵留下了足够的心理阴影的大炮声,更是没有响起。 除了远处先锋营地的发时不时发出的几声沉闷的巨响,这片战场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火器发射的火光。 战争仿佛又回到了鞑虏们熟悉的那一种战争了,尽管突然的遭遇,让他们胯下的战马不能畅快的驰骋,不能将那些站在地下抵挡他们的明军撞得骨断筋折,但是,能和明军站在同样的环境里,不用再担心明军耍赖一样使用他们的那些犀利火器,对这些鞑虏骑兵来,已经很满足了。 除了不能使用弓箭这一点不大好以外。 不过,想着明军同样不能使用火器,鞑虏们心里又平衡了,大家靠着各自的武勇来决出胜负好了。 鞑虏不能使用弓箭和明军不能使用火器的原因是一样的,此刻黑夜之中,两方兵马几乎是猝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论是火铳还是弓箭,在能杀伤敌人的同时,也势必能杀伤自己人,而大炮这种东西就更不用说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明军倾巢而出,他们几乎没可能将那些笨重的大炮给远处来。 明军的炮队还在队列的最后方,慢慢地挪动呢。 阿巴泰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在第一时间知道了明军的大军大举出动并遭遇自己的兵马之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他唯一可以堂堂正正击破明军的机会。 夜色和敌我混杂,让明军的火器成了废物,而他的大军,则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冲破这毫无阵形,没有火器,甚至是没做好决战准备的明军。 大量围攻先锋营地的骑兵在夜色中改变了方向,朝着远处的明军大队扑了过去,他们不再体恤马力,也不在乎什么战术战法,他们只是按照阿巴泰的命令,从各个方向加入了那群敌我交错的大战团,冲进去,去杀死明军,或者是被明军杀死。 一定要和明军贴在一起! 这是阿巴泰的死命令,他不会给明军使用火器的机会,至于不靠火器面对面的厮杀的话,他有足够的信心,他手下的这些骁勇的儿郎在面对这些明军的时候,可以做到以一敌二,以一敌五,甚至以一敌十! 他非常的确定:此战,明军必败! 可惜,他忘记了一点,他面前的这支明军,虽然火器犀利,打法无赖,但是,这支明军中并不是人人都是使用火器的,江晚的军队火器建设,目标是将使用火器的士兵从军队的人数占比中的四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提高到三成到五成。 东路军算是战斗兵团,这个比例比起西路军和中路军都高一些,但是,火器兵种的比例,依然不到三成,这三成中还包括了炮营。 也就是说,实际上,东路军中的火器兵在整支东路军里面,人数不过两千人不到,这其中还要除掉近五百人的炮队,剩下的一千多人才是使用火铳的士兵。 而此刻在这片战场上的东路军士兵,已经超过了五千人,其中的大部分,都不是火铳兵。 他们是长矛兵,刀盾兵,朴刀手,甚至是身着重甲的重步兵,在辽东都司的战法里,这些兵种几乎都是作为辅助火器兵的存在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了战力,不意味着没有了火器兵的输出,他们就杀不了敌人。 而平时严格的训练,让这些明军士兵们的服从性几乎都刻在了骨子里,只要有人发令,听到命令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朝着发令的人靠拢,并且按照命令行事。 夜色再黑,兵马再乱,总会有一声声的口令声在人群中响起,然后一个个仿佛被冲乱的明军士兵们,很快就朝着命令的地方靠拢,不管发令的人是不是他们的直接上司。 看起来明军是整支队伍都被冲乱了,但是,几乎是在冲乱的同时,一支支十余人、几十余人的小队,又很快的集结了起来,而这种超乎鞑虏意外的反应,对鞑虏造成的最大的影响是无论什么时候,鞑虏的骑兵都感觉自己面对的一群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明军。 无论什么时候,四面八方都有要人命的武器从黑暗中递过来。 长矛将他们挑下马来,朴刀斩断他的双腿,骑在马上不仅仅没给他们带来居高临下的优势,反而让他们成一个个高高在上的活靶子。 鞑虏们也在奋力地砍杀着,他们手中的长刀长枪,也带走一条条明军的性命,但是他们在收割对方的性命的同时,对方也在同样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黑暗之中,人和人一样的公平,生和死,也是一样的公平。 一千多名的火铳手,在大军的中间,只是此刻已经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他们默默地等待着上面的命令,和平时不同,他们手中的每一支火铳的最前面,都已经装上了一支明晃晃的短刃。 无数人不理解的火铳兵为什么要配上这种可以安装在火铳上的短刃,此刻这种不理解终于到了证明他们价值的时候了,对于李自成而言,此刻这一千多火铳兵,不仅仅再是靠着密集的火力杀伤敌人骑兵的火铳兵,更是一千多随时可以和敌人贴身肉搏的长刀手,短矛兵。 只是不到最后的关头,他不会将这些他的宝贝疙瘩,当作普通的长刀手和短矛兵去用。 李自成亲自率领着这些火铳手们,战场上的混乱和黑暗几乎已经断绝了整支大军有序指挥的可能性,李自成也没有试图重新掌握着自己的人马,他相信他手下的将领,相信李敢,许简,相信高进他们,就如同江晚相信他李自成一样。 他现在考虑的是,在什么时候,将自己手上的这一千人投入战场,无论是以火铳兵还是以其他的兵种的形式,现在的他和这支火铳兵就是整支大军的预备队,他将在这里等待着那决定战斗胜负的那一个时间的来临。 先锋营地里,李过将趴伏在三磅炮上的一个士兵推开,大声地对着身边的士兵吼着:“装弹,装弹!” 四门三磅炮,如今能响的就只有这一门了,其他三门大炮的士兵都已经阵亡,一刻钟前,鞑虏的一波重箭从天而降,几乎将这小小的炮阵覆盖得没有一丝遗漏的地方,等到李过赶回来看的时候,炮阵上活着的已经只有三个人了。 “大炮不能停!” 李过大声的嘶吼道,每一颗炮弹飞出去,可能都会打死不少的鞑子,但是此刻打死多少的鞑子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但是,大炮发射的巨响却是可以为后面大营的援兵指明方向,营地里的帐篷燃烧的火光,支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一旦火光熄灭,这里就是一片黑暗! 而李过也知道,一旦火光熄灭了,那么,他营地里所有的防御都不会再有用处,无处不在的鞑虏会从各个方向冲进他这个小小的营地里,到时候黑暗之中,那就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前面的火铳声已经稀疏了很多,那是刚刚冲进来的一波鞑虏,直接冲进了火铳兵的阵列里,让火铳兵们损失惨重,好在他的人及时堵住了缺口,才让他的营地有了这小小的喘息机会。 “嘭!” 大炮终于装填好了,他点燃火绳,耳边轰的一声巨响,他看着炮口喷射出的火焰,突然觉得天地之间安静了下来。 身边的几个炮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将手从耳朵边放了下来,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李过觉得自己耳朵是被震聋了,他长大嘴揉揉耳朵,正要大声开口,就觉得一阵嘈杂声铺面而来。 “大人,大人,鞑虏退了,鞑虏退了!” 几个炮声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他随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的黑暗中,不再有鞑虏的战马冒出来,营地的前方,那些残存的火铳手的方向,那些星星点点的火铳发射的亮光,也不再闪烁。 “我这是一炮定乾坤?” 他咧嘴笑了一笑,如果今天不死,他这一炮一定得回去好好的吹上一吹。 四周明军的欢呼声,开始低低的响起,继而欢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相信眼前这状况的,不相信眼前这状况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加入了这欢呼声中。 “清点士卒,救助伤员!” 李过大声的喊道:“都给我鬼叫什么,还没打完呢,火铳兵检查弹药火铳,炮队的人呢,还有没有没死的,都给我扒拉下看看,你们几个,继续装填这门炮,继续打!” “大人,朝哪里打?” “我管你朝哪里打,只要发出动静就行!”李过狠狠的瞪了那个家伙一眼:“都别松懈啊,小心是鞑子的规矩,都给我警醒点!” 营地里的欢呼声渐渐的小了下去,但是经过刚刚一阵的发泄,显然这一场苦战给所有人带来的压力释放了很多,在军官们的吆喝指挥下,很快,死去的同袍的尸首被挪开,受伤的同袍被转移到了一起,各种武器被修复检查起来,极短的时间里,这支遭受了巨大损失的先锋营,再次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是在做这一切的同时,几乎所有人都会扭头看一看大营的方向,这个时候,大营那边的援兵应该已经出发了。 每个人都有些疑惑,即使是援兵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但是,那惊天动地的火铳声和炮声,此刻他们也听得到了啊。 先前如果是战斗的动静遮住了远处的枪炮声,此刻,也怎么应该都听得到了! “大人,援兵不会不来了!” 肩头上血肉模糊的一个把总,摇摇晃晃的走到李过的身边:“要是不来,兄弟们可就死的太不值了!” “狗屁!”李过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心腹手下一眼:“鞑虏退走,可不是觉得吃不下咱们,刚刚那阵势,你觉得咱们还能坚持多久!?”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把总撇嘴:“照着这样下去,鞑子再来一波,咱们只怕真就得全部栽在这里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李过看了远处漆黑的天边,没好气的说道:“援军一定回来,你小子别动摇军心啊,别逼老子军前正法了你!” “这玩意还放不放!”把总反手翻出了一支烟火,那是李过放在他手里备用的一支:“反正也没用了,不如放了!万一是援军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呢?” 李过看了一眼他,狠狠的点了点头:“放!” 第640章 增兵,增兵! 东方渐渐的亮了起来,第一缕曙光的出现,向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宣告了这混乱的一夜的结束。 战斗早已经停止了。 以先锋营地为中心,阵亡的士兵的尸首和死掉的战马一直蔓延数里,不知道是谁哪一方先停止的战斗,又或者是在某一个区域里,某一方的士兵彻底的全部都已经阵亡了,战斗就是那么突如其来的结束了。 双方的人马小心谨慎的慢慢的脱离着战场,在没有了后续的兵力的加入,双方人马的所有士兵的体力和士气,其实早就在一个时辰之内消磨得干干净净,能一直坚持到天亮,那是因为双方的将领都觉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是属于自己的这一方的。 眼下看起来,谁都没有赢,但是,谁又都赢了。 明军成功的将大营拓展到先锋营地所在的地方,并且将火器部队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如果说夜晚是明军的劣势的话,那么,白天里明军建制完好的火器部队,完全有信心击溃面前的这一股敌人。 而后金军在付出了几乎近一半人的折损的代价之后,也终于达到了重创明军的目的,即使是明军将大营往着孤山堡方向前进了十里左右的距离,但是,以对方眼前的军力和昨天晚上战斗之后给明军造成的伤亡折损,明军只怕很难再有继续攻打孤山堡的实力了。 明军在一刻都不停息的构建大营,但是,无论他们的大营建立得再坚固,再浑身都是刺猬一样的刺,他们也仅仅只能是自保而已,粮道断绝、大量的伤员,这些不利的因素无时不刻都在消耗着明军的战力。 而阿巴泰也没有能力再发起昨天晚上一样的猛攻了,他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同样,他也绝对不会再以自己残存的人马去攻击明军的大营,去用自己人马的血肉之躯试探明军昨天晚上一直都没有机会表现的火铳和大炮。 他也不会给明军这个机会。 他要困死这支明军。 孤山堡的守军并不在阿巴泰的统制之下,即使是他有心调遣那边的守军过来围攻这支明军,那边的守军也未必肯听他的命令,但是明军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明军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这种情况下,这支明军最可能要做的是什么? 阿巴泰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但是,很快这个问题阿济格就给他送来了答案。 明军从他们现在的大营派出了几个批次求援的骑兵,都是朝着凤凰城的方向,阿济格已经在半路截杀了十多名明军的骑兵,但是,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将消息完全都拦截下来了。 而他自己估计,明军派出这么多求援的骑兵,只要有一个求援的骑兵没被他截杀,那消息势不可免的要传回凤凰城,并且很快地传到镇江堡那一边。 而孤山堡距离镇江堡之间的距离,也并不是遥不可及的。 “增兵!” 阿巴泰毫不犹豫地朝着盛京方面的皇太极发出了求援的消息,并且试图从皇太极手中要求孤山堡守军的统制权,尽管他知道皇太极绝对不会将孤山堡直接交到他的手上,但是,此刻的战局明显的对大金有利,他相信自己的捷报,会让皇太极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孤山堡大捷!” 没错,这是大金自去年攻克辽阳以来,取得的最大的胜利,而他阿巴泰抓住了战机,并且身先士卒指挥兵勇,重创了镇江堡这一路的明军,此刻只需要稍微再加一把劲儿,就能吃点这一股明军。 而在那之后,收复凤凰城,收复宽甸,克马兰峪,直逼镇江堡一切都变成触手就能摸的到的东西,而镇江堡的这些讨厌之极的明军,他们在今年冬天之前,也可以被清除掉。 这些一直让大金头疼的恶心玩意,他们没资格过这个冬天。 阿巴泰不知道的是,在这孤山堡城下,无论是明军的李自成,还是他阿巴泰,向着各自的统帅要求援兵的这一个时刻,正是辽东都司和盛京方面双方兵力最为富裕的一个空档。 辽东都司围困辽阳的兵马,大部分都撤了回来,而皇太极的大军仅仅只是出动了先头部队,而辽阳城里的代善投降的太快,快的有些让双方都没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这一场理论要持续很久的辽东攻防战,就那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 所以,以皇太极的果敢,面对辽阳失礼,孙传庭已经大军进驻的情况下,他再继续将自己宝贵的军力送到辽阳前线的这种蠢事,他当然不会继续做下去,而阿巴泰出乎他的意料的在孤山堡取得的一场大胜,一下让看到了机会。 两万已经枕戈待旦准备出发的大军,在他的命令下,几乎毫不犹豫地朝着孤山堡方向而来,而在他的身后,还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军队,正在集结,而他将率领剩下的军队,随后抵达孤山堡,亲自指挥这一场收复之战。 镇江堡的江晚,同样不敢怠慢。 他不会坐视整个东路军被鞑虏歼灭,同样也不愿意看到整整两年来他镇江堡好不容易从鞑虏手里抠出来的这凤凰城,宽甸一线,随着东路军的覆灭,全面落入敌人的手里。 辽东都司西路军团五千余人,中路军团五千余人,以及主力军团一万余人,总计两万余人被他火速的调集了起来,他将亲自率领主力军团直接从镇江堡出发援助李自成,在他身后,西路军和中路军的人马集结之后,作为第二批援军,由姚春勇率领继续赶往孤山堡。 历史上一切大的事件的发生,都有着其必然性和偶然性,单独地拿一个事件来证明这个事件的发生是必然性和偶然性那是耍流氓,只有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和当时的大势结合在一起来分析,那才是客观的,公正的,有说服力的。 就如同无论是皇太极,还是江晚,从来都不会觉得在这个小小的孤山堡会成为大金和东江镇双方势力彻底对决的一个战场,一个决战的战场。 在如今的辽东,以江晚为首的辽东都司,通过他们令人匪夷所思的发展,已经有资格成为皇太极的对手了,而皇太极无论是想制霸辽东,还是想入主中原,辽东都司都已经是他绕不过去的一个巨大障碍了。 也只有在彻底的清除掉这个障碍之后,他统治的大金和大明之间的争斗,才能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所以,能重创这一支明军的机会,皇太极绝对不会放过。 他已经放任这支明军成长太久了,他不能再继续放任他们了。 而此刻的江晚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的要将鞑虏击退,将整个东路军救援出来,稳固自己已经占领的地盘,至于能不能彻底的击败鞑虏,在他的心目中,那至少是数年以后的事情的。 他江晚,从来就不是一个好高骛远,不自量力的人。 第641章 策应友军 “总督大人……” 吴三桂大踏步地走进了辽阳巡抚府的大堂,他已经等候了许久,就在片刻之前,这里终于传出了总督大人要见他的消息。 “你不是驻守耀州的呢,如此紧急的求见为了何事!” 孙传庭抬头看了一眼吴三桂,慢慢地说道:“若是要人,要粮,你就不要开口了,本官已经和吴总兵说过了,耀州半年之内,可以不用向辽阳缴纳一钱银子,一粒粮食,但是现在你们的军饷和军粮,得缓一缓……” “属下不是为了此事而来!” 吴三桂大声的说道:“从开州那边来的消息,江都司驻守开州的兵马换了,大批的精锐士卒被抽调走,属下在那边还有几个熟悉的朋友,打听一些消息并不难,据说是镇江堡那边在调集兵马!” “江晚这又是要做什么?” 孙传庭揉了揉额头:“这才撤军几天,到处都是一片烂摊子,他将自己的兵马调来调去干什么,是防备咱们吗?” 吴三桂有些尴尬地笑了一笑:“末将觉得,江大帅眼里,咱们这边真没什么值得防备的……” “嗯?”孙传庭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这个年轻的将领:“你说什么?” “末将是说,咱们辽阳兵马和镇江堡的兵马是友军,都是朝廷的兵马,彼此之间互相帮助可以有,但是此刻外地当前,内讧的事情,绝对不会有!” “这还像句人话!”孙传庭哼了一声:“不是为了防备咱们,那就是为了对付鞑子了?” 他看着眼前的图舆,沉吟了起来:“开州驻守的,是镇江堡西路军的人马?” “没错,不仅仅是西路军的兵马动了,刚刚撤回去的主力军团,据说也大肆出动了……” “往哪里去?”孙传庭看着图舆:“具体的消息知道吗?” “这个,我就不好打听了,不管打听不打听得到,问这样的消息,容易伤和气,这是军机!” 吴三桂讪讪地说道:“不合适!” 孙传庭看着图舆,敌我双方的态势在图舆上一片分明,在辽阳附近,还有代表敌人踪迹的红色,但是镇江堡附近却是基本没有了红色的踪迹,而整个镇江堡的势力范围内,也只有凤凰城那一带是和鞑虏接触的前线,才有红色的踪迹。 也就是说,如果江晚调动军力,不是对付辽阳的他孙传庭的话,那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兵马是朝着凤凰城而去了。 “齐武,你去查一查,东江镇那边一共调动了多少兵马,朝着哪里去,由谁统军!”他吩咐着身边的齐武:“尽快回报!” “齐武遵命!”齐武应了一声,大踏步而去。 这不是孙传庭不信任吴三桂,只是不用的事情不同的人去做,效果就不一样,有些话有些事情,吴三桂打听不合适,但是齐武可以。 “张千军!” “卑职在!” “从此刻起,将派出去的斥候增加一倍的人手,斥候的探查范围,往外再扩展二十里!” “卑职遵命!” 一连串的命令发布完毕,孙传庭才转过头看着吴三桂:“你特意来禀报本官这个消息,是不是有什么猜测,还是说,你想要做什么?” “总督大人!”吴三桂轻轻地清了清嗓子:“以末将对江大帅的了解,他用兵十分的稳健谨慎,那是因为东江镇的底子太薄,败不起,对整个东江镇来说,和鞑虏对战,不败就是胜利!” 孙传庭点点头,对吴三桂的话未做任何的评价。 “总督大人,你想啊,数万兵马的调动,我辽阳大军身后有朝廷的支持,尚且粮饷难以为继,东江镇能连续连续调动大军,如果不是咬着牙硬着头皮的话,那就是他们富裕得没边了!” “那他们是哪种情况?” “末将在东江镇的时候,的确是没缺过粮饷,但是也没感觉东江镇多富裕,江大帅赚钱虽然厉害,但那是赚的钱除了用来养兵,就是用来制造那些犀利的火器了,末将斗胆说,东江镇绝对没有富裕到可以让几万兵马连续征战的地步。” “那就是咬着牙,硬着头皮了!”孙传庭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副不过日子了的样子?” “除非,除非有人让他们过不下去了!”吴三桂说道:“如果末将没猜错的话,这些调动的兵马,应该是都去支援东路的,要么,就是在东边,镇江堡一路大捷,江大帅这是调兵去扩大战果,要么,就是东路军遭遇到了巨大的挫折,江大帅这是调兵去救援!” 孙传庭沉吟了一下问道:“哪一种可能最大?” “第二种!”吴三桂毫不犹豫地说道:“看得出来,在辽阳,江大帅是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和鞑子的主力大战一场的,但是,鞑子的主力一直迟迟没有露面,等到咱们的大军出现之后,鞑虏除了派些散兵游勇袭扰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这不合常理!” 孙传庭点了点头。 “那么,问题来了,鞑虏的主力去哪里了呢?”吴三桂说道:“去年,他们耗费数万兵力,费时数月攻克辽阳,但是今年,他们眼看着辽阳落入咱们大明的手中,就算看着守军全军覆灭,他们也无动于衷,这太蹊跷了!” 吴三桂用手在图舆上,凤凰城的方向狠狠地点了点一点:“这里,一定是在这里,鞑虏放弃了在辽阳和我大明兵马不知道胜负的大战,而是集中兵马在这里,准备打一场必胜之战!” “太远了!” 孙传庭默默的计算了一下距离,又琢磨了一下子自己手里能派出的援军的规模,然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即使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齐武的消息也能证明你的说法的话,辽阳这边也很难派出援军,而且,万一判断失误的话,鞑虏在路上等着咱们辽阳的援军,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不不不!”吴三桂摇摇头:“辽阳绝对不能派出援军,江大帅若是真的打算和鞑虏放手一搏的话,镇江堡四个军团,还能抽出不少兵马来,咱们辽阳的援兵,就算派出几千一万来人,江大帅那边,也是多咱们不多,少咱们不少的!” “那你的意思呢?”孙传庭若是所思地看着吴三桂:“你所欲何为?” “末将吴三桂,斗胆代家父总兵吴襄,向总督大人请战,我父子二人愿率我耀州兵马为辽阳先锋,北伐鞑虏,策应友军,收复失土……” 第642章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源源不断的大军从各自的大本营朝着同一个地方聚集。 凤凰城如今已经变得人满为患,各种各样的物资堆得犹如一座座小山一样,这几乎是东江镇江晚势力成型以来,最大的一次行动,就连之前辽阳之战,江晚也仅仅只是动用的西路军团和主力军团,而这一次,四个军团不仅仅各自都有军力被调集到这里,辽东都司的民政衙门更是全力的运转起来。 粮食,军械,被服,药物,各种运输的队伍、辅助军队的青壮,所有的资源,全部都被调动了起来,就如后世某个狂人的那句话一样——一切都是为了战争服务。 军情司和军队的斥候也发挥着他们最大的效能,及时的鞑虏最新的动向和情报,送到了江晚的手中,于是,江晚几乎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就判断出来,鞑虏也在源源不断的往着孤山堡增兵,即使是鞑虏不会将全部的军力全部都压在孤山堡,但是仅仅是判读出来的敌军的规模,就已经让江晚不得不慎重起来。 哪怕是保持不了这个局部战场上的军力的优势,那么,他也不能让双方的差距显得过大,对于后金来说,这一仗的胜负,或许根本就动摇不了后金的根基国本,但是,他江晚的辽东都司若是这一仗败了,四大军团的主力精锐全部都折在了这里,那对于东江镇,对于辽东都司,就是生死存亡的问题。 狮子搏兔,亦出全力,更何况,对面的是一群凶狠的野狼。 军情司那边唯一传来的好消息,就是孙传庭那边,终于反应过来了辽东都司这边的举动,辽阳那边派出了以吴襄为首的一支兵马,开始以辽阳为据点,朝着盛京方面逼近。 正如盛京做梦都想拿下辽阳一样,辽阳是杵在盛京门口的大明的一个大钉子,辽阳和盛京之间,再也没有类似辽阳这样的坚固城池,辽阳大军只要稳扎稳打,哪怕是每天前进十里,那也是将明军的势力范围往着盛京方向扩展了十里。 也就是将后金兵马的活动空间,压缩了十里。 军情司禀报上来的仅仅是辽阳明军的动向,至于孙传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就不清楚了。 到底是孙传庭是为了策应辽东都司,为辽东都司这边分担压力,就如同多年来,东江镇的兵马在鞑虏一旦出动攻伐大明的时候,就袭扰鞑虏的后方一样呢,还是他打算趁着鞑虏的兵马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辽东都司的身上,趁着这个机会他狠狠地咬鞑虏一口,彻底的稳固辽阳局势。 这个没人知道,江晚也无从得知,不过,这依然是一个好消息。 这个时候,江晚倒是有些后悔,当初孙传庭找自己要军粮的时候,自己没有努力挤出来一些给他了,以现在辽阳的物资储备,孙传庭派出的这一支兵马,能够打多久,打多远,那还真取决于他们的粮草和补给了。 “大人,前线来的消息!” 江晚将自己的大本营设立在了凤凰城,而李自成的大营并没有因为援军的到来而撤回,反而因为援军的到来,彻底的成为了两军对峙的最前线,不知不觉中,辽东都司和后金方面的赌注都加大了许多,前线已经不仅仅是李自成的东路军和阿巴泰的精锐的对峙,也不仅仅关乎他们这两支兵马的生死存亡,现在双方大军齐聚,无论哪一方战败,他们身后作为据点的孤山堡或者是凤凰城,都不可能在胜利者的追击中幸存。 李自成大营到凤凰城之间,已经到处都是明军的军营和兵马,原先活动在这一区域的阿济格的那一小股骑兵,早就被逼出了这一片区域,阿济格即使再胆大包天,在这片区域里,被明军发现踪迹,那也只能是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明军可不仅仅全是步卒,他们的骑兵营也出现在这片战场上,而他们那种从辽东铁骑的身上传承下来的战法,在和人数相当的敌人骑兵面前,可是丝毫不落下风。 甚至还更胜一筹。 “说!” “今天西路军的斥候,又在距离对大营十里多的地方,发现鞑虏的两个不同旗号的兵马,规模均在两千人以上,鞑虏八旗,迄今已经在孤山堡城下出现了六个旗的旗号了!” “正黄旗的旗号都出现了,其他的旗号,不出现好像也说不过去!” 江晚点点头道:“西路军有人过来了么?” “有,西路军游击李过,所部在上次大战中折损过半,本人也是多处负伤,被李将军送回凤凰城救治!” “李过!”江晚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有性命之碍吗?” “这个,应该是没有!”尤勇笑了一笑:“听说大帅要问询前线的消息,此刻他活蹦乱跳地在外面等候大帅召见呢!” “叫他进来!”江晚说道:“还有,梅小飞差不多快到了,他一到立刻让他来见我!” “明白!” 片刻之后,李过大踏步的走进来,一丝不苟的朝着堂前的几人见礼:“见过大帅,见过姚将军,见过赵将军!” “伤势要不要紧!”江晚看了他挂在胸前的胳膊:“镇江堡里最好的郎中,此刻都在凤凰城,等到呆会下去之后,直接去看郎中,不可耽误!” “多谢大帅!”李过大声的说道:“这点小伤根本不要紧,末将是听说大帅亲自过来,所以……” 他突然露出嬉皮笑脸的笑容:“末将这一次在鞑虏手里吃了大亏了,手里兄弟也折损了不少,我找过我们统领,可咱们统领也没人给我了,大帅,要不,你给我补充五百人!” “想什么呢?”江晚笑了起来:“要补充兵员,让你们统领上报军政衙门,该补充你多少人,什么时候补充,自然有人审核作主,怎么,打了一场小小的胜仗,就敢找我当面要奖赏来了!” “末将不敢!”李过脸色一凛然。 “将你当日之战的情形,说给姚将军和赵将军听听!”江晚对着他说道:“此战李自成将军已经详细禀报过,不过,有些东西,当事人说出来会更清楚一些!” 他看着李过:“这些都西路军,都是你的兄弟们换来的血的经验和教训,姚将军和赵将军两人,一个是西路军的统领,一个是主力军团的统领,他们若是能吸取这些经验和教训,那么,他们麾下的将士,就可以少流不少血,少死不少人!” “末将知道事情的轻重!”李过点点头,转向江晚身边的姚春勇和赵虎臣:“两位将军想从那里知道起,还是我从头开始说!” “你从头开始说,若是有不清楚的地方,我们会打断你的!”姚春勇看了一眼身边的赵虎臣,慢慢悠悠的说道:“将你经历的都说出来,最好连细节都不要放过……” 江晚吐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耳边传来李过和姚春勇赵虎臣之间的说话声,他凝望着眼前巨大的图舆,仔细的查看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哪怕是他反应迅速,整个辽东都司的兵马还是出现了一定的混乱,各种各样的疏漏都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若是在以前,亲临战场之前,他一定会仔细的查看战场的地形,这对一个军队的指挥着,那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可是如今,他只能靠着前线的士兵和桌上这巨大的图舆了判断敌人的态势和战场上的变化了。 要是有一副沙盘就好了! 他微微有些感叹道,图舆上看到的东西,毕竟还要经过脑子里的转译才能形成三维的画面,而且,即使是眼前的这图舆能反应凤凰城周边的大概情况,但是论起精确度来,比起他熟悉的那种地图可是差得远了。 凤凰城到孤山堡之间的地形,大都以丘陵为主,森林和湖泊点缀其间,这样的地形实际上还是受宽甸大沼泽的影响,对于以歩卒为主,骑兵仅仅只是很小的辅助的东江镇兵马来说,这样的地形其实是有利的。 若是地形全部的一马平川的平原,那只怕鞑虏们做梦都要笑出来,而江晚抵达凤凰城的那一刻,肯定也是毫不犹豫的将东路军全部撤回凤凰城来,据城防守了。 但是,这样的地形肯定也造不成绝对的优势,如今东路军大营的所在,就是这片地形的一个分割点,也要是一处唯一可以让双方兵马都能大致展开的平缓之地。 如果不出意外,双方的决战应该就是在如今对峙的地点展开,按照距离算来,现在鞑虏的大营,就在孤山堡和东路军大营的中间,双方对峙的范围,也不过十里左右。 就好像两个打架的人一样,此刻双方都几乎脸贴着脸了,但是,双方都不会后退,而且,尽管脸贴在一起,两个人都还想着指挥自己的手和脚去弄死对方。 双方大营之间的空间,如今已经成了双方的斥候大展身手的舞台,双方都在努力的窥探着对方的虚实,都在想着办法渗透对方,斥候们在这片舞台之上搏杀,好像竞技场内表演的角斗士,而他们的观众,就是双方大营里这成千上万的士兵和他们的将领。 旁边说话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一些,听起来似乎是李过叙述完了,而姚春勇和赵虎臣的很多疑问似乎也有了答案,等到几人结束了这次谈话,李过站起来,向江晚告退。 “好好养伤!”江晚说道:“我会令军政衙门尽快补充东路军一批士卒,至于你能得到多少,那就得你去找你们统领要了!” “谢大帅,谢大帅!”李过欢天喜地的走了。 江晚回头看了一眼姚春勇:“能补充他们多少?” “两千新兵,不能再多了!”姚春勇点了点头:“皮岛那边,我会再调集一批新兵过来,但是能不能赶上这一趟,就不知道了!” “可以!”江晚说道:“你们过来看看,这一仗不好打啊,东路军如今杵在最前面,他们承受的压力最大,该补充的咱们不仅仅是人,粮草,军械,士气,我们都要补充,只有他们顶住了,咱们后面才能不出错漏的排兵布阵!” 姚春勇点了点头,和赵虎臣一起凑到江晚的身边。 “你们看,赵虎臣,你主力军团的三个营,我放在了这里,西路军的战力弱一些,在你们左侧安置了一个营,在右侧安置了一个营,其余的现在全部都安置在了凤凰城中!” “太挤了!”赵虎臣皱着眉头说道:“短短的十几里地,现在差不多咱们的已经过了两万,而且,还不是一座大营,这样很难将咱们的战力集合在一起!” “我觉得眼下的战场,咱们挤在一起反而是好事!”姚春勇摇摇头,不同意赵虎臣的看法:“咱们的大炮也好,火铳也好,都是鞑虏忌惮的杀器,若是分散了用,反而容易被鞑虏各个击破,现在大家挤在一起,首尾左右能互相策应,那就没给鞑虏可乘之机!” “姚将军,咱们现在已经不是防守的事情了!”赵虎臣作为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要比姚春勇激进的多:“而是鞑虏考虑该如何防守的问题了,到现在位置,鞑虏还在调兵遣将,积蓄力量,就说明他们比咱们想象当作的更虚弱,更忌惮我们,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占领更大的战场,让咱们的兵马,有着更多的腾挪空间!” “再大,能大到什么地方去,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而鞑虏也绝对不会让咱们将大炮架在他们的大营门口的,咱们一动,他们肯定也跟着斗,到时候,不管咱们有没有准备好,这仗就不得不打了!” 两人各执一词,各有各的看法,发现都说服不了对方,两人将眼光齐齐的投向江晚。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不全对!”江晚缓缓的说道:“战场上形势千变万化,该怎么打,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过,总大的战略,一旦定下来,咱们还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大帅,你的战略是什么?”赵虎臣点点头问道。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江晚笑了笑:“按照铁山那边的消息,梅小飞应该在今天抵达,等到见到了他和他带来的东西,我想,咱们这仗的大战略,也应该就能定的下来了!” 第643章 各施神通 傍晚的时候,梅小飞率领着他中路军团最后的一部分人马,终于抵达凤凰城。 他带来了江晚一直等待的东西——十二磅速射山炮。 这是铁山城军工在六磅炮推出之后的新成就,也是迄今为止,江晚集团拥有的最大口径的大炮,而在膛线这个东西在江晚点拨给赵原和汤若望之后,江晚旁敲侧击的提出了大炮“速射”的想法,而两位中西专家的智慧,也远远的超过了江晚的预计。 在六磅炮这个过渡的大炮型号之后,铁山城终于制造了这十二磅的大炮,如果按照炮弹重量和口径的换算,这十二磅的大炮,已经相当于后世的75口径的火炮了。 而经过试验,这种十二磅的大炮分装式的弹药之后,发射的霰弹一次差不多能发射近十斤左右的霰弹,而射程也达到了惊人的五公里左右,其发射的弹丸,在四公里的射程内,仍然具有强大的杀伤力。 怎么说呢,在之前的辽东都司军中,尤其是西路军中,还装备着不少老式的虎蹲炮,同样也是以发射霰弹为主(各种铁砂,铁丸),也是发射之后,弹药发射出去,成扇形杀伤敌人,如果遇见敌人队形精密,且距离近促,几门虎蹲炮就可以给敌人造成巨大的杀伤。 而和这种十二磅的速射山炮比起来,虎蹲炮简直就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无论是射程,射速,威力,还是使用的便利,十二磅速射山炮都全方位的碾压虎蹲炮——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 当然,距离江晚想象当中后世的山炮,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无烟火药暂时铁山城造不出来,直接影响着射程和威力,驻退机这个东西,江晚虽然知道个大概,但是也仅仅知道个大概,无论他怎么描述,汤若望和赵原,还是很难一下将驻退机造出来,这就造成火炮的威力越大,发射的时候产生的后坐力越大,直接影响着大炮的发射频率。 这让这种新式山炮的发射频率仅仅只能保持在每分钟两发左右,再怎么提高,目前也提高不起来了。 而在江晚心中,这也是目前能造出来的,最适合辽东都司使用的重型大炮了,这种口径的大炮,在后世怎么也算不到“重型”这个队列里去,但是,在他辽东都司三磅小炮就能屡建功勋的这个时代,这的确已经是大杀器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山炮啊! 重量已经做到尽可能的轻减了,炮身和炮架可以拆卸,哪怕以这个时代的冶炼水平,整个大炮的重量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千斤,这就意味着无论是人力还是畜力,都能拖拽运输,这种机动性在江晚看来,几乎和大炮的威力一样重要了。 “一共带来了多少门?” “二十四门!”梅小飞颇有几分自豪的说道:“这些大家伙没有能赶上辽阳之战,炮队的那些家伙们,可是怨气冲天,他们还以为我是藏着掖着呢,如今得知道大帅的命令,终于有了他们露一手的机会,一个个都高兴坏了!” “都经过了试射,确定没问题吗?”、 江晚也满意的围着面前的这一个黑黝黝的大家伙转了一圈,重重的在炮身上拍了一拍:“别派上用场的时候你们掉了链子,那可就辜负我这一份期待了!” “若是中路军的炮队辜负了大帅的期待,大帅你直接撤了我!”梅小飞大声的说道:“汤先生甚至带着一批工匠跟着到了前线,有他们哪怕有部分大炮损坏,他们也能尽快的修复!” “那就好!” 跟在江晚身边的赵虎臣和姚春勇,口水都快滴出来了,尤其是姚春勇,他还在惦记着主力军团炮营的那一堆线膛炮呢,没想到江晚又鼓捣出了这么一批大杀器,刚刚听到梅小飞介绍这些大炮的性能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开口了,此刻,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其实,我觉得我们西路军团的火力过于薄弱了一点,有待加强一下,大帅,这么多大好东西都放在中路军这里,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中路军团都有的东西,主力军团怎么能没有呢!”赵虎臣也开口了:“而且,我看这大炮和六磅炮也差不多了多少,我们的炮营应该拿过来就能用,连练都不用了!” “赵将军,不带这样欺负人的,你主力军团多少好东西了,我说什么了,怎么我一开口,你也凑热闹呢!” 两位统领是一点体统都不顾的在大炮旁边吵了起来,江晚咳嗽了一声:“都不用争了,眼下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梅小飞的炮营操练这些新式的大炮有些日子了,咱们也没时间让你们的炮营熟悉这些新式的大炮,所以,此战,至少是此战,你们就别惦记这事情了!” 他微微笑了一笑:“至于此战过后,有了实战的经验,你们难道还怕你们的炮营里没有这种好东西吗!” “大帅,现在梅统领也来了,你可以告诉大家,这一仗咱们该怎么打了!” 姚春勇点点头,转换了话题:“有了梅统领的到来,差不多咱们四大军团的统领,除了李自成统领坐镇前线,其他人都在这里了,大帅你也可以给咱们面授一下机宜了!” 江晚点点头:“你们随我进来,咱们分布一下任务……” …… 孤山堡后金大营。 皇太极已经抵达这里好几天了,在他的命令下,在这个大营里已经聚集了超过两万的后金大军,以孤山堡为依靠,实际上他此刻和面前明军对峙的兵马已超过了三万人。 每天都有将领到他这里来请战,哪怕是明知道对面的明军是一个硬茬子,但是历年来后金将领们对战明军养成的自负,并不是那么一次两次的败仗就可以消弭的。 他们仍然顽固的任务,此刻后金对大明的失利,是统兵的将领的问题,后金大军的战力对明军那是绝对没问题的,将领的无能才导致兵败,而如果换成他们的统军,那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皇太极将这些请战的声音全部都压了下去。 情况绝对不是他手下的这些将领想象的那样,他更能看清楚全局,也更加的清楚的知道,此刻他调集大军云集于此,实际上,已经是到了败不得的时候了。 士气固然重要,但是为帅者,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而一天前,两方紧急的军报送到了他的面前,锦州和辽阳的明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了,尽管他对这两处的明军远远比不上眼前这镇江堡的明军那么重视,但是,他不可能无视对方趁着这个机会进逼自己。 这让他将本来应该调拨到这里的一万多兵马改变了目的地,去迎战这两处的明军。 也就是说,原计划差不多能调集六万兵马在这里,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扫平镇江堡明军的他,此刻能调集到这里的兵马,最多也就四万余人了,而即使再能从蒙古那边调拨一部分兵马来,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至于从盛京四周,他已经将防守的兵力压缩到了极致,再想凑出千人都有些困难了。 江晚觉得,后金和他辽东都司一战,对后金是无足轻重,对辽东都司是生死之战,其实,他是远远低估了自己。 在皇太极眼里,此战的重要性,丝毫不低于他攻伐辽阳,攻伐锦州,一旦失利,后金的势力不仅仅会全面被明军压缩,而要恢复元气,也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了。 大帐中,几个熟悉的面孔聚集在一起,正在商议着军情,有意思的是,皇太极这次召集的将领,全部都是和江晚的兵马曾经对阵过的,无论是败,还是胜,这些人至少不会再觉得对面的明军是一触即溃的草包。 阿巴泰,阿济格,还有阿敏。 “明军的援军还在源源不断的赶过来,他们问我,为什么不趁着咱们大军云集,明军立足未稳的时候,一举击溃明军,甚至有的人,认为我是怯战了!” 皇太极呵呵笑道:“你们也这么认为吗?” 阿巴泰,阿济格,阿敏齐齐的的摇摇头:“一群不长脑子的家伙!” 阿巴泰叹了口气:“我已经好几次和他们说过了,眼前的明军不是他们曾经遇见的明军,但是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嗤笑,他们觉得,我是年纪大了,是上不得马也杀不了人了,换做他们,就凭着大汗给我这几千人马,早就已经打到镇江堡去了!” “你是占了便宜了!”阿敏面色凝重:“你那一晚,和明军敌我交错,明军依仗的火器没有发挥作用,这才让他们死伤惨重,这种事情明军不会让他们发生第二次!” “没错!”阿巴泰说道:“再次大战,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只怕咱们都要顶着明军的大炮火铳冲了,而明军的援军里,绝对不会缺少这些东西的!” “咱们也有大炮!”皇太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此次我带来了二十多们缴获明军的大炮,甚至还有佛郎机人做教习,明军有的,咱们一样能有!别光长他们的志气,灭了咱们的威风!” “不不不!”阿敏连连摇头:“咱们的确是有大炮和火铳,但是,明军的更多,而且,我最近仔细的琢磨了一下,明军用这些火器的战法,分明就是针对咱们大金的兵马和战法,当初明军一个辽东铁骑,就让咱们的兵马吃亏不少,如今明军在他们的战法上针对性越发的强了,而且,他们的火器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多,我都怀疑,这江晚是偷了整个明国的国库了,要不然,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造这么多的火器!” “战场上也发现了明军的骑兵!”阿巴泰面无表情的说道:“还是和当初祖大寿的那些什么关宁铁骑一样的打法,咱们的人已经在他们手上吃过几次小亏了,据说,他们现在叫东江铁骑,人数也在数千的规模。” 皇太极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面临明军的火器之外,又多了一个大麻烦。 “也就是说,这东江镇的明军不灭,这江晚不死,我们大金都会寝食难安!”阿济格狠狠的说道:“照着我说,应该如大汗给咱们看的那明国的《三国》一样,用计谋杀了这个家伙,或者让他们的的皇帝杀了这个家伙!” “这个时候,说什么疯话!” 皇太极训斥了对方一句:“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大汗!”阿敏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阿济格这话倒是不算全部都是疯话,按照咱们得到的消息,这江晚本来就是一个文人出身,自身是毫无缚鸡之力的,哪怕他身边护卫重重,但是若是真的想行刺他,咱们未必没有机会!” “你怎么也这么天真?”皇太极看着阿敏:“大军之中,行刺对方主帅,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若是这样的话,每次和明军的仗也不用打了,直接派人杀了他们的主帅和将军,岂不是更好!” “不不不!”阿巴泰眼睛微微一亮:“行刺明军主帅,的确是有些不靠谱,不过,此刻凤凰城中,明军云集,粮草辎重甚至他们火器用的火药也都堆积在那里,咱们若是派一支奇兵突袭过去,佯装刺杀对方的主帅,实际目的却是破坏粮草辎重,这却是有可能的!” “嗯?”皇太极看着阿巴泰,眼中露出疑问。 “此刻敌军大营和凤凰城之间,明军和咱们的斥候每日都在纠缠厮杀,咱们派数百人找一条路混进凤凰城,然后……” “谁去?”皇太极见到对方是认真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我族将领士卒和明军长相迥异,一进城就会被发现,这也送死有什么区别?” “汉军旗!”阿巴泰微微哼了一声:“他们吃着我大金的俸禄军饷,也到了他们该为咱们大金出力的时候了,有李永芳李思忠那两个逆贼在前,我就不信,如今的汉军旗的这些家伙,每天里不是战战兢兢,他们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应该证明他们对我大金的忠心,对大汗的忠心,这种事情,然后他们做最好!” “就算是事情不成,这些家伙死了,咱们也不心疼……”阿巴泰哼道:“我一点都信不过这些家伙了!” 第644章 战死是他最好的结局 冯长信躺在壕沟里,眼睛看着天空,天空中一朵白云晃晃悠悠地飘啊飘啊,他越看越像昨天的那一朵云。 远处的林子里,依稀看得到有人影出没,不过,那不关此刻躺在壕沟里的冯长信的事情,实际上,若是脚下不垫上点东西的话,他想看到远处的林子根本不可能,但是他知道,鞑虏那边一直有人盯着呢,火铳队的人全天都在后面备战,啥时候鞑子上来,就迎头给他们一记狠的。 可惜的是,如今的鞑子越来越不像他知道的那些鞑子了,这要换在以前,鞑子还能让朝廷的大军在这里轻轻松松慢慢悠悠的挖着壕沟,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冒头,鞑子的弓箭就嗖嗖的过来了,谁的脑袋也没那么硬,敢盯着那些锋利的箭支干活。 今天是第五天还是第六天了,他记不清楚了,反正作为新兵被补充到东路军团里,他领到的第一个差事就是带着自己的兄弟挖沟,他的队副是东路军的老兵,那个挖沟挖得叫一个利索,哪怕他和他的兄弟们这样干习惯了重活的人都望尘莫及,他现在知道了,原来打仗不仅仅和敌人面对面的厮杀,光是挖沟也是可以算打仗的。 “小月啊!” 他叼着一根草茎,招呼着自己的队副:“咱们和第三队之间沟已经挖通了,现在直接去第三队那边没问题了!” “没问题了,头儿!”队副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脸上还有些稚气:“咱们中午吃的热乎乎的饼子,就是从第三队那边送过来的,咱们这一片都打通了之后,后面大营里做的吃的,直接可以不走地面,送到前面来呢!” “咱们这是打算一直挖到鞑子的眼皮子底下去吗?” 冯长信嘿嘿地笑了笑:“大营里天天都有斥候们出去,啥时候轮得到咱们?” “那我就不知道了!”小队副笑得十分的开心:“反正咱们东路军,就是挖着挖着,仗就打赢了,说时候,我到现在还没看见鞑子长什么样呢?” “不对啊!”冯长信嘿了一声:“你不是前些日子因为和鞑子打了那一大仗才提起来的吗,怎么会连鞑子长啥样都没见过!” “天黑,真没看清!”小队副认真的说道,“不过,上面说我杀死了个鞑子,那肯定就是杀死了个鞑子!” “哈哈哈!”壕沟里几个人大声的笑了起来,这么实诚的队副他们还真没遇见过,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点排斥这个比他们都年轻得多的小家伙当他们的队副,几天下来,他们逐渐已经接受了对方。 “对了,头儿!”见到冯长信此刻有聊天的兴致,小队副也好奇的凑了过来:“这新兵一进来就当队正的,我可是没见过,头儿你是不是走了什么门路啊!” “啐,什么话!” 冯长信笑着朝着对方砸了一个土块:“你头儿我是游猎队出来的,知道啥叫游猎队吗,算了,看你这样子也不知道,在镇江堡的时候,我和这些兄弟,可就是靠杀鞑子换赏银的,你以为呢?” “卧槽,这么厉害!”小队副眼睛都瞪大了:“还换赏银,咱们每次的赏银,都是上面查验了一起发的,分到每个兄弟手上,也就个把月的军饷!” “所以啊,这鞑子到底打不打啊,我都急着赚赏银呢!” 冯长信说道:“眼下镇江堡附近的田地都涨钱了,以前四两银子一亩,现在都快六两了,咱们不多少杀几个鞑子,去哪里赚田地钱!” 仿佛是为了迎合他的话一样,他这话刚刚落地,就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从身后的大营方向发出,几个人猝不及防,齐齐哆嗦了一下。 “炮营的那些家伙,又在吓唬鞑子了!”冯长信坐了起来:“真是烦,本来鞑子就已经不敢上了,还吓唬他们,他们继续窝在这仗还打不打了!” “继续窝在,咱们就继续挖沟呗!”小队副嘿嘿的笑着:“挖到炮营够得着的地方,大炮一轰,咱们不就赢了吗?” “你个傻子,那赏银都是炮营的了,咱们可就一点都没有了!” 冯长信指着小队副摇摇头,小队副愕然怔住了:“对了,那咱就没赏银了,这可就亏大了!” 距离冯长信这个小队不足两地的一片林子里,几个骑兵随着巨大的炮声窜了出来,朝着前方疑似炮弹落点的地方跑了过去,很快,他们跑到了他们估计的地方,开始四下寻找起炮弹的痕迹来。 另外几个骑兵,紧张在不远处做着警戒,提防着可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的鞑子斥候,在他们手中标志性的三眼短火铳充分证明了这些骑兵的身份,他们就是被称之为“东江铁骑”的辽东都司骑兵营的兵马。 “找到了!” 前面的人大声的喊了一声,骑兵们唰的就凑了过去,果然在地面上,一片白色的痕迹拖的很远,痕迹的尽头,一枚足有小儿脑袋大小的铁球,正安静的呆在那里。 “标记!” 领头的骑兵喊了起来,所有的人都动弹了起来,他们从马身上的背包里,拿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将布袋里的生石灰均匀的撒在地上,片刻功夫,几个大小不一的白色石灰圆圈就在地下显现了出来。 “撤!”一声令下,骑兵们纷纷上马,朝着来时候的林子跑了过去,很快,所有人的身形都隐藏在了林子,仿佛这一群人就从来没出现过。 又过了片刻功夫,大营方向又是一声巨响,林子的骑兵再度冲了出来,重复着他们半个时辰之前做过的事情。 如果站在高处俯瞰这一片战场,就会发现,明军大营前除了不断还在朝着外面扩展的壕沟,更是到处都被石灰标记得千奇百怪。 有的地方是硕大的几个圆圈,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四四方方的,就算是圆圈和三角形这些也不全然相同,有的是实心的,有的是空心的,有的是圈圈套着圈圈,有的是正三角套着反三角。 总之,在不明就里的人的眼里,这简直就是如同小孩涂鸦一般的胡乱,但是,在知道这些标记的人的眼里,这些标记代表的含义,可就清清楚楚了。 一里地,两里地,甚至四里,五里,每个距离上,在不同的方向都有着标记,那是让大营里的炮队知道距离,而不同的标记,代表着最远射程,有效射程之类繁复的含义。 别说鞑虏看不明白,就是连正在做这些事情的骑兵斥候呢,也未必知道其中的含义。 但是,炮营的指挥站在大营的高台上,将这些标记看得清清,那么,将来敌人进攻的时候,到达什么位置,该使用什么大炮能给敌人造成最大的杀伤,他们心中就有数了。 如今的东路军大营里,可不仅仅只有东路军的炮营,整个辽东都司七成的大炮,就已经齐聚与此。 东路军炮营,按照正常的编制,是十二门六磅炮,三十六门三磅炮,但是加上主力军团和中路军的炮营之后,整个火炮的阵地的规模,几乎扩大了三到四倍,光是常规的六磅炮就已经超过四十门,更别说还有威力更大的线膛炮数十门。 而江晚更是将梅小飞带来的十二磅的速射山炮,全部都安置在了前线,让梅小飞亲自担任炮兵指挥官。 这样规模的炮兵阵地,大概是大明自有大炮以来从来没有的规模,江晚几乎是将自己所有的家底子都拿了出来,而运送到东路军大营里的火药和弹丸,那更是从凤凰城到大营一路都绵延不绝,一天都不曾停止过。 明军希望后金大军给他们时间,后金大军也希望明军给他们时间,如今,双方给对方的时间,终于都快用完了。 大战,一触即发,就是看谁先发起攻击了。 北京城里,兵部衙门所在的大街上,从昨天起,就不时有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到,那些浑身都透露着疲惫,马匹上铃铛作响的信使们从大街上的每次飞驰而过,都会引起沿路百姓们的议论声。 见过世面的北京百姓们,比起任何时候都关心现在的时局,今年鞑子虽然没有打进关来,但是朝廷大军连战不利的消息,早就在京城中传来了,据说,连辽阳城都已经被鞑子攻了过去,在关外,大明的要地那是越来越少了,而朝廷上,皇帝派了好几员大将去了辽东,这才几月份啊,鞑子就这么不消停了,这要等过中秋过了,那还了得。 百姓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加急的军报送到兵部衙门,仅仅只是在兵部衙门里停歇了一阵,立马就被送到内阁那边去了。 当今皇帝即位这几年,不说兵部的堂官,就连内阁的阁老们,也都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无论这些官员和阁老们怎么浮沉,这样几乎关乎到大明国本的军报,第一时间还是要送到大明天子的手中。 “捷报!” “又是捷报!” 朱由检苍白的脸色,这几日红润了许多,辽东传来的消息让朝廷上下一扫颓废之气,这让他感觉自己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大明不是不能打,大明还是有忠臣良将的,只是朝中那些不作为的家伙太多,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占据了朝堂,让这些忠臣良将没有用武之地。 “我就说我没看错这孙传庭,老伴,你看看,什么叫所向披靡,这才叫所向披靡啊,斩首四百余,大败敌军,辽阳稳矣!” “陛下英明!”王承恩笑眯眯的符合着朱由检:“这孙传庭是陛下一手提拔的,自然当知如何奋勇杀敌,报效君恩,尤其此人在山西陕西,是打过仗的,此人假以时日,必定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 “可惜了!”朱由检摇摇头,无论孙传庭多出色,锦州那边他是绝对不会交给孙传庭节制,至于山海关,那就更不用想了,他不会再看着一个袁崇焕崛起于辽东。 “不可惜,一点都不可惜!” 王承恩笑眯眯的说道:“在辽东有孙传庭,江晚二人,陛下此后可以高枕无忧了,陛下不是常说鞑虏坏我大明根本吗,只要打得鞑虏抬不起来,陛下施展手段,梳理社稷,我大明中兴之日指日可待,到时候,陛下御驾亲征,亲自率兵灭了鞑虏,成就一代明君,那是必然的事情啊!” “御驾亲征吗?”朱由检喃喃说道,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向往来,他想起了六征漠北的成祖皇帝。 不过,旋即他很快的就摇了摇头,现在不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即使到了那个时候,他堂堂大明天子,朝堂里将帅无数,也毋须他亲自御驾亲征了。 “江晚那边呢,除了前些日子来了一封军报,什么都没有吗?” 他翻了翻这些军报,不是锦州来的,就是辽阳来的,唯独辽东都司那边,什么都没有。 “按照孙巡抚的军报,辽东都司和鞑虏大军正在对峙,双方陈兵数万在镇江堡以东!”王承恩低低的说道:“没准这个时候,辽东都司的兵马正在和鞑虏鏖战,这军报或许缓缓就来了!” “他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君父!”朱由检冷冷的笑了一下:“他是知道,即使将军情禀报给朝廷,他也得不到朝廷的兵马粮草的支援,索性就不禀报了!” “他也太小看朕了!”朱由检轻轻的拍了拍龙案:“天子者,自当胸怀天下,他纵有不臣之心,但是只要他做的事情,是对大明有利,是对天下百姓有利的,朕岂会坐视他于危难之中!” “那陛下的意思呢?”王承恩轻轻的问道。 “着兵部回孙传庭,若东江镇愿为辽东巡抚节制,辽东巡抚可寻觅战机,便宜行事!”朱由检微微沉吟了一下:“让江晚吃点亏也是好事,各司其职,各守本分,臣子,自然也是要守臣子的本份的!” “若是即使是战事不利,他依然不愿意受辽东巡抚节制呢?”王承恩微微提醒道:“陛下要不要召见朝鲜国的使臣,知会他们一声,若是战事不利,江晚或可借道朝鲜国……” “不用了!”朱由检打断了王承恩的说道:“如果真是到了那种情况,战死就是他最好的结局了,朕会追封他的!死不悔改的话,那就让他去死!” 第645章 炮战 冯长信发誓即使是自己觉得自己已经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但是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听见过如此仿佛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动静。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的巨响从身后的大营响了起来,他所在的坑道都剧烈地抖动着,那一瞬间,即使是他心里非常的清楚那是身后的大营的大炮在对着鞑虏那边在发炮,但是,他依然有一种错觉是地龙翻身了。 不光光是他,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同伴们眼中也露出骇然无比的眼光,他东倒西歪着,甚至有的人都站立不稳倒了下去,但是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和气的小队副,此刻却是变得好像一支凶狠的小老虎一样,在坑道里将一个个试图趴在地下的人给踢起来,拽起来。 “不要趴在地下,会被震死的!” 小队副大声的喊道,冯长信也跟着他一样,将自己的同伴们都拽起来,在轰隆的炮声中,小队副的脸色十分的严肃认真:“我认识的人,就有这样趴在地下被震死的……” 他指指自己的胸前,大声的喊道:“伤了内脏,神仙都救不活……” 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所有人都按照小队副教的姿势蹲了下来,大家挤在一起,不知道是为了壮胆,还是为了方便大声的说话,炮声中,平时说话的声音不提高嗓门,身边的人根本就听不到。 “要开打了,随时听上面的命令!” 冯长信大声的喊道:“要撒尿的快点去撒,别到时候尿到裤子了!” 小队副也在一边补充着:“这一次咱们营是后备营,第一波上去的不是咱们,大家不要害怕!” 众人怒目瞪着自己的队副:“谁害怕呢,谁害怕呢,谁害怕谁就是孙子……”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每个人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自己手中的武器紧了紧,他们这一队新兵都是长矛兵,人手一根长矛,除此之外,也只有队正冯长信和小队副腰间还有一柄腰刀了。 众人没有任何的不满意,他们手中的长矛要比他们参军之前想象中的要长得多,这意味着,几支,几十支这样的长矛竖起来的时候,鞑虏的骑兵根本就近不了他们的身,这大大的减少了他们面对鞑虏骑兵时候的那种无力感。 “那是讲道理炮!” 小队副侧耳听着炮声,然后一脸认真的说道:“没道理炮的炮声听不到,也是,这么远的距离,要打到鞑虏,至少也是讲道理炮才行!” “队副,你说的讲道理炮,就是咱们营的那些大家伙么?”有人好奇的问道,他们入伍时间不长,很多军中的说法还不是太清楚。 “对啊!”小队副大声的回答道:“咱们都管那种三磅小炮叫做没道理炮,炮队的人打这三磅小炮,根本不看准头的,砰砰放就是了,反正在发炮的方向上,任你是盖世勇将,也是肠穿肚烂!” “一点道理都不讲,所以叫做没道理炮!” “那为什么大家伙叫讲道理炮?”不仅仅是问话的人好奇,就连其他的人也好奇起来了,平日大家在一起,又都是新兵,哪里知道这么多的讲究。 “两家孩子打架,要是小的打不过人家,是不是得叫大人出来讲道理?!”小队副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咱们的大家伙也讲道理,凡是被没道理的小炮轮了一遍,还能站着要和咱们打的,咱们的大家伙就好好的和他们讲一讲道理,不过,这道理却是要用炮弹讲的哦!” “哈哈哈哈!”众人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个比喻说的可形象多了。 “咱们大营里,有这么多的炮么?”冯长信好奇的问道:“我怎么感觉这比当然镇江堡大战的时候,咱们发炮的炮还要多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小队副很不负责的一摊手:“除了这两种炮声,其他还有几种炮声我听不出来,反正不管怎么样,肯定是咱们大帅从后面调上来的,动静这么大,肯定更能和鞑子讲道理!” 冯长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反正厉害就好,这么猛烈的炮火,鞑子那边肯定连头都不敢冒,最好是将鞑子全部轰死,等到炮停了,他们出去砍鞑子的脑袋就好。 足足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炮声在渐渐的停歇了下来,坑道里传来凄厉的哨子声,冯长信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指挥着自己的手下们:“快,快,盖板!” 一块块早就准备好的木条被拿了出来,然后迅速组成一块块的木板,然后这一块块的木板又组合成更大的一块,几个人等在一边,一旦木板成型,立刻就将这些木板竖起来,搭在坑道的上面。 而几个大的木桩迅速的被竖起来在木板之下,几乎是转瞬之间视线所及的坑道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形,这些士兵就在这些被木板覆盖的坑道里,搭建起里一座座可以跨越这些坑道的木桥。 而这些木桥搭建起没多大功夫,坑道里的众人听到无数的脚步声从木板上传了下来,从木板的缝隙里,士兵们可以看到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们从头顶上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冯长信都不用想象,就知道此刻的大营前面,这些天被他们挖的沟壑横行的坑道,此刻在大营里涌出来的兵马面前,都变成了一片平地,若不是他的职责在这里,他真想出去看一看外面大军全面出动的情形。 那一定是壮观无比。 实际上的情况,比冯长信想象的还要壮观得多,同一时刻,不仅仅是东路军的大营在行动,西路军大营,主力军团大营,这三座大营里的明军在炮声停止之后,都一起开始了行动,他们从大营里出来,在被炮火犁了一边的旷野丘陵里,迅速的集结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战阵。 骑着马的将领和军官们,在战阵的间隙里奔跑着,驰骋着,让自己的士兵们在战阵组成的那一刹那就进入了战斗的状态,十余个大大小小的方阵,几乎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充斥着这片旷野丘陵,而在先前的炮火洗地之下,这旷野丘陵之上所有在炮火射程之内的鞑虏的兵站,哨所,甚至观察点,都彻底的被清除干净。 没有任何的因素可以阻止这这一时刻的大军集结成型,而与之对应的,是鞑虏大营里的一片慌乱,一队队骑兵,一队队步兵,甚至一辆辆的投石车都缓缓的被推了出来,双方都几乎是无视对方一样在排兵布阵着,在视线达不到的两方的帅旗之下,两方的主帅都在看着远方的对手,然后将自己军队如同棋盘上的棋子一样,一样放在他们心中应该放的地方。 现在,就等着棋手落子了。 “各营炮队推进,布置机动炮阵,速射炮阵地务比将敌人所有兵力覆盖在射程之内,命令梅小飞,没我的命令,哪怕鞑子冲到他的面前来了,速射炮阵地也不许开火!” “命令姚春勇,西路军在布置好战阵之后,向前突进半里,如遇敌阻拦,自行交战!” “命令赵虎臣,主力军团按兵不动,盯死敌人右翼,敌军右翼不动,主力军团不动,敌军右翼有动作的话,主动出击,纠缠住敌人!” “命令李自成,准备好了之后,等候命令准备进攻!” 江晚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很小心也很谨慎。 战场如此之大,即使是身为主帅,他也只能指挥到军团一级,而军团之下,各自又有着数个方阵,各种不同的兵种配合,战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更是考验这些军团指挥官的能力。 身边的旗号很快将他的命令传了下去,稍微有点延迟之后,战场上的各个军团的兵马开始慢慢的动弹了。 而和明军的咄咄逼人的气势比起来,鞑虏那一边,在经过最初的那一阵慌乱之后,显然此刻他们已经稳住了局面,从江晚这个方向可以看得到,和明军摆出的“凹”形阵列,他们正在慢慢调整着他们的大军的阵列。 他们摆出了一个“山”字型的巨大阵列,而江晚丝毫不怀疑,鞑虏中那些最精锐最凶悍的军队,都被皇太极布置在了“山”字的最中间。 鞑虏的战法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以力破力,以硬碰硬,不管明军摆出多么花里胡哨的战阵,他们的这一套战法总是无往不利,在旷野之中野战,骑兵,大量的,凶悍的骑兵,根本不用那么多的花里胡哨足以击败一切的敌人。 战场上,大炮声再次响了起来。 江晚看到,在鞑虏的战阵里,冒腾起了一阵阵的白烟,而与此同时,正在好像波浪一样往前推进的西路军也仿佛有石子落在这片波浪上,让这片波浪泛起了一片一片的涟漪。 鞑虏也与时俱进,他们也有大炮。 江晚知道,在大凌河之战的时候,鞑虏就曾经以大炮为辅助,击溃过吴襄率领过的援军,此刻看到鞑虏的阵营里发出阵阵的炮声,已经给自己的军队造成了伤亡,他丝毫不觉得奇怪。 “速射炮阵地标记敌人炮阵,摧毁他们!” 江晚身边的旗帜晃动着,将他的命令传达到了在大军身后的炮兵阵地。 “敌军左翼炮阵,距离,给我距离!” 远处速射炮阵地上,随着梅小飞的命令下达,炮阵上的军官大声的喊道:“所有炮口,以基准偏左三寸五,距离标记三千五到四千米,第一队两发急速射,放!” 随着他的喊叫声,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即刻响了起来,炮弹越过重重的人群,落在远处那堆正在袅袅升起的那一团白雾之中! 炮阵的统领看不到远处敌阵中的混乱,但是,站在高处的了望塔上的观察手却是清楚的看到自家的炮弹落到敌人群中带起的一阵阵的混乱。 尽管这一轮炮击杀伤甚重,但这不是他们想要的战果,敌人的大炮依然还在轰鸣,还在杀伤着他们的战友同袍。 “修正标记,炮口抬高两分,缩短距离三百米!” 随着高处了望塔上的观察手报来的结果,炮队的统领再次调整自己的方向和射程:“全体都有,十发连射,放!” 轰隆隆的炮声再次响了起来,又了上一次炮击的校准,这一次炮弹群准确的覆盖了鞑虏大炮阵地,而十发连射的饱和轰击,不仅仅将鞑虏的炮阵被夷为平地,甚至连炮阵四周的鞑虏军队都遭受到了牵连。 而以所有人对大炮的认知,这些威力虽然巨大但是笨重无比的大炮,在安置好阵地之后,是很难轻便快速的移动的,而从鞑虏的炮阵开炮轰击明军到明军的报复性摧毁的炮弹落下,整个过程也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几乎双方所有的士兵同时目睹了这一场炮仗,而在炮声停息的那一瞬间,整个战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而在几秒钟之后,明军排山倒海的呐喊声和欢呼声,从西边的阵列一直延续到东边的阵列! “明军威武!” “明军威武!!” 明军的士气,几乎是以肉眼看见速度高涨了起来,而完成了摧毁任务的速射炮阵地上,在听完了观察手发来目标已经被摧毁的消息后,阵地上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事情,装填弹药,重新将炮口调到基准,就好像他们刚刚做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一样,而不是第一仗就摧毁里敌人的大部分远程火力。 “做的不错!”江晚微微的翘起了嘴角,他看来自己的炮阵的方向,又看了看敌营的方向。 他在搜索着敌军主帅所在的位置,对面是皇太极在亲自指挥,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但是,战场之上,要确定对方的位置可不太容易。 而他非常有信心,一旦发现以皇太极为首的敌人指挥中枢的所在,那么,他将毫不犹豫的命令速射炮阵地将他们能发射出的炮弹全部发射到敌人头上去,即使精度可能不够,准头不够,那就用数量来凑。 他的速射山炮的射程可是远远的超过对方的预计,而刚刚摧毁敌人的大炮,也不过是一场热身而已,在这样的战场上,靠着几十门速射炮想取得一场战役的胜利不容易,但是,靠着这几十门速射炮来个斩首行动,却是一点都不难。 努尔哈赤当年能死在宁远城下,难道他的儿子皇太极就不能死在在孤山堡城下吗?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如果不相似,那么,江晚也要努力让他相似起来。 第646章 主帅和小兵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花里胡哨都是纸老虎。 问题是,当这股力量没有到彻底碾压对方的时候,如何的将自己的力量合理的使用,就成了一个技术活,成了一个取胜的关键了。 当两群杂乱无章的人群挥舞着石头棍棒进行着生死搏杀的时候,阵型的出现,让胜利的天平出现了偏斜,此后几千年,在战争中出现了各种的阵型,相生相克,辅助配合,都是为了唯一的一个目的——取得胜利。 在武器甲胄俱全的情况下,阵型使用的熟练程度,士兵的服从程度,实际上在战阵的作战中已经取得胜利的关键了,在明军和鞑虏的作战中,不是没有涌现出这几种条件都具备的军队,而无一例外的,这些军队在面对鞑虏的时候,都取得了不俗的战果。 除非鞑虏的力量,远远胜于这样的明军的力量,不然的话,鞑虏几乎很难占到便宜。 但是,这样的明军毕竟是少数,而大部分缺乏重甲和骑兵的明军,不得不依托坚固的城墙军堡来抵挡鞑虏骑兵的冲击,经过多次交战,这几乎变成了明军和鞑虏作战的常态。 除非万不得已,明军是尽可能的避免大队的兵马和鞑虏的大队兵马进行野战,直到现在。 数万明军,排成阵列,主动的进攻鞑虏的大营,除了让所有人都感觉有些扬眉吐气以外,几乎没多少人意识到,实际上,他们今天的行为在大明和后金的这场战争中,已经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转折点。 如果说以前后金一直都是保持着对大明的攻势的话,那么,从今天以后,不再是了。 左翼的主力军团也开始动了,他们的推进遭到了鞑虏对面骑兵的阻拦,大量的骑兵重复着江晚曾经在镇江堡之战中看到的那一幕。 试探,袭扰,冲击,然后被反击,击溃,然后他们撤退,换上一支新的兵马,重复着这个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双方士兵的生命就仿佛炉膛里的木柴,一根根的被点燃,然后消失,激烈无比的战场上,每时每刻都在有无数的人死去,无数的人伤残,这些人有鞑虏,有明军,有征战多年的悍卒,也有初上战场的新兵。 整个战场就好像一座巨大的炉膛,一批批的木柴送进来,然后被点燃烧得干干净净,一批批新的木柴又被补充了进来。 木柴是没有思想的,拿着木柴将他们放进炉膛里的那只手的主人,才有思想。 江晚放下手里的千里镜,揉了揉眼睛。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慢多了,从第一个进攻的鞑虏射出的第一支落在明军头上的箭支到现在,最多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他却是感觉过去了很久很久,而他这么长的时间里,居然没有发现对方的主帅的所在。 他不知道,皇太极真是被刚刚开战的时候那一场炮战吓到了,帅旗虽然依然屹立在后金的大营里,但是,他本人和身边的重臣,却是已经远离了帅旗,转移到了既能俯瞰战场又很难被明军发现的一处丘陵上。 这也是江晚的千里镜在敌人的帅旗附近转悠了半天,也没发现疑似敌方主帅的所在。 不是他江晚无能,实在是鞑虏太狡猾了。 他不知道,一群射程能打六七里还打得那么精准的大炮对皇太极造成了什么样的震撼,这还是他收着点用了,不然的话,按照这批速射炮正式送上战场之前的试射数据,最远的炮弹能落到十里开外。 即使是在他看来的这种射程的散弹毫无准头可言,但是,以他眼下拥有的速射炮的数量和射速,炮弹还真是可以短时间覆盖很大的一片区域的,在被覆盖的区域里,如果想要存活下来,那纯粹就看运气和天意了,个人的努力挣扎是毫无意义的。 “快点快点!” 身后的哨子声响了起来,冯长信大声的喊着自己的同伴,坑道了所有的人从木板的间歇里爬了出来,朝着哨子响起的地方跑了去,冯长信一边跑,一边叫着自己的人,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漫长蔓延的坑道里,无数的人影和他们一样,正纷纷的从坑道里爬出来。 “都跟着我,别走散了!”他大声的喊道,“进队,进队……” 后备兵在集合,冯长信不知道前面打得怎么样了,但是他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开战小半个时辰,连他们这些新兵都要准备上了,前面这是打得多凶啊? 远处的火铳声连绵成了一片,几乎听不到停歇的时候,东边是这样,西边也是这样,唯独他们的正前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而身后大营里的火炮,也仿佛是休息了一样,有一阵没一阵地发射着,完全不复开战时候的威猛。 “长矛队,长矛队!” 有军官大声的在前面喊着,一对对长矛兵在他的面前集结成形,冯长信也带着自己的小队加入了进去,他身边的小队副左右顾盼着,似乎想要找到什么一样。 “没有火铳兵,没有盾牌手……” 小队副的脸色有些难看,嘴里嘟嘟囔囔的,在嘈杂的队列里,这声音微不可闻,但是冯长信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这有问题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关乎着性命的事情,他紧张一点似乎也情有可原。 “有问题啊!”小队副轻松说道:“靠长矛阵杀敌么,反正我是没经过这种打法,鞑虏的战马冲劲可大了,要没火铳兵拦着他们,咱们挡不住的!” “吗的!” 冯长信脸色一下就黑了,本来他和他的小队在队伍中间,但是前面的军官将整个长矛兵阵列一分为二,他和他的小队一下就成了第二排的了。 小队副的脸色也变得煞白,此刻已经不用他解释,冯长信也知道自己和自己的这个小队的位置意味着什么了。 “都别怂啊!”他嘶哑着身影对着自己的同伴说道:“要死也得站着死,按照操练上说的来,谁也别想跑,后面有督战队,还有军情司的人呢,谁要是跑了,一家老小的好日子就没有了!” “谁死还说不一定呢!” 有人狠狠地说了一声,将胸膛挺得高高的:“鞑子也是人,就算死,我也要拉个垫背的……” 哨子声响了起来,冯长信侧耳听着,那是就地休息待命的命令,战场上喊叫声已经没有多大的作用,各种哨声,锣鼓声,甚至旗号的意思,是每一个军官都要死死记在心里的东西。 哪怕冯长信这样最低级的军官也是一样。 身后大营里的大炮又突然之间吼叫了起来,众人纷纷的抬头朝着天空看去,就好像他们觉得自己可以看得清楚从他们头上掠过的炮弹一样。 “打起来了!” 小队副很是认真地对着冯长信点了点头:“是咱们的前面!” “我知道!”冯长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家住在镇江堡丁字堡丙二街,我家里还有个老娘和妹妹,这个月的饷钱我还有一两九分银子在身上,我要死了,你给我把这个带回去!”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小队副肃然说道:“军政衙门抚恤司的人,会将这些事情做好的!你不是说杀鞑子领赏银的吗,我还想跟着你领赏银呢,对了,你妹妹漂亮不,找人家了没有……” 冯长信看着一脸认真的小队副:“滚蛋……” 数里之外的某个丘陵上,一身戎装的皇太极骑在马上,看着面前战况激烈的战场,在他身边,不断的有传令的骑兵来往着,也不时有将领从他身边而去,又不时有将领回来禀报。 “投石车布置好了?” 他看着自己帅旗的方向,大声的问道。 “禀告大汗,还需一炷香的时间!”有将领大声的回答道。 “三百个屈指的时间,投石车必须布置好!”皇太极面色波澜不惊的命令道:“时间到,没布置好,杀车营统领!副统领接任!此后一百二十个屈指,未曾布置好,杀副统领,第一队队长继续接任,依次类推……” “嗻!”将领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正黄旗骑兵朝着车营的方向而去。 远处又几个传令兵跑了过来,朝着他身边各旗的旗主禀报着各自的伤亡,皇太极默然的看着在和一切,传令兵嘴里时不时的蹦跶出几个他有印象的名字,那都是他大金的后起之秀,稍微再给他们点时间历练就能成长起来的战将,可惜,今日之后,这些名字将永远消失在他的朝堂里了。 “阿巴泰!” 皇太极突然喊了一声,不远处的阿巴泰匆匆的跑了过来,躬下身子等待这他的命令。 “你挑选的那一支汉军旗的奇兵,出发了吗?” “禀大帅,战事一起的时候,这支兵马就换上明军的衣服,朝着凤凰城方向而去,虽然明军的将领只怕此刻都在这战场上,但是凤凰城那边就更空虚了……” “若事成,参战之人,每人赏半个前程!”皇太极淡淡的说道:“领军者,赏一个前程!” “大汗,这赏赐太丰厚了!”阿巴泰咽咽口水:“若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我亲自带兵马去了,也免得便宜了他们这帮家伙!” “若事不成,残兵全部格杀!”皇太极看了他一眼:“我大金不养废物,尤其不养这些汉军旗的废物!” “我明白了,遵大汗旨意!” 突然之间,一阵阵齐整的呐喊声,从他们身边响了起来,两人齐齐转头,只见帅旗的方向,数十架投石车开始翻滚着车斗,在巨大的弹力下,将一个个硕大无比的石块朝着明军的头顶砸去。 每一个人都肉眼可见满天的石块飞舞着,带着巨大的风声,杀气腾腾的朝着敌人而去。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呐喊,转瞬之间,呐喊声就蔓延开来。 “投石车动了!”阿巴泰脸有喜色的说道,而他目光中,投石车造成的攻击,已经在明军的阵列中造成了一片片的死伤。 这真是一番赏心悦目的风景。 “正面进攻!大汗……” “不,再等等!”皇太极看着远处明军的后方,摇了摇头。 他总有一股强烈的预感,他的投石车不会是这个战场上射程最远的武器,明军大炮可以打到数里外他的大炮阵地,或许,也可以打到他的投石车阵地来。 哪怕是他以督战的名义离开了帅旗所在,但是他不会告诉阿巴泰他心里的担心的。 投石车在第二轮,还不到第三轮发射的时候,明军的炮弹果然如约而至,后金大军的呐喊声有多么震耳欲聋,那一刻的安静就有多么的令人窒息。 明军的大炮好像一直都是在瞄准着这个方向,一直都在等着这个机会,无数的炮弹从明军大营里蜂拥而至,在后金车营的头顶上纷纷炸开,他甚至不是靠着巨大的炮弹来造成杀伤的,而是好像一起聚集在半空里,然后开始一箩筐一箩筐的狠狠的往着下面砸着无数细小的铁砂铁丸。 几乎是转眼之间,整个车营就被这些钢铁组成的风暴给笼罩了,而笼罩的范围里,无论是硕大的投石车,还是渺小的人体,在这样的风暴中一个个被打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而远处的明军根本看不到他们一手造成的惨烈,或许说,他们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样子的惨烈,但是他们一点都不在乎,而是毫不怜悯的继续发射着无边无际的弹丸,维持着这样的风暴,直到风暴之中的所有人和物体,都再也看不出任何物体的模样。 就连距离车营足够远的皇太极的帅旗,也在这股风暴里折断——寸寸折断! 皇太极的脸上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血色,他咬牙大声是喊道:“图力格,竖起帅旗!护卫帅旗!” “嗻!”身后一个膀粗腰圆的侍卫,大声的应了一声。 皇太极调转马头:“各旗旗主、各统领,随我中军督战,全部给我跟上来……” 有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下毫不迟疑的转身上马,跟随皇太极而去,小丘陵上,顿时一件混乱。 第647章 文明的再一次胜利 无论是自家的大炮,还是投石车,都是在一冒头就遭遇到了明军那射程远的不像话的大炮的毁灭性打击,鞑虏这边好像彻底的死了心,放弃了他们的远程武器一样。 整个战线上,似乎是同时接到了命令,漫山遍野的骑兵一波波的从对面朝着明军的阵线冲了过来,而明军的左右两翼的对面,也几乎和正面的东路军的阵线一样,遭遇到了巨大的压力,以至于他们本来是要在侧翼掩护着中间的主力,而此刻他们面对着敌人的冲击,已经毫无余暇再去策应主力。 守住自己的阵线,就是对主力最好的策应。 明军的大炮再也不遮遮掩掩的犹抱琵琶半遮面了,他们开始肆意地朝着漫山遍野的骑兵们喷吐着他们压抑已久的怒火,炮弹越过自家阵营的头顶,落入敌人的中间,根据射程的远离,这些炮弹依次在人群中制造了一道道的血肉胡同。 从丘陵上看下去,明军这些猛烈的炮火,的确是给后金大军们造成了很大的损伤,但是,以现在后金大军的规模和冲锋的人数,大炮造成的损失并不足以让后金大军走向失败的方向。 即使每一枚炮弹都不落空,带走几条甚至十几条的人命,但是这样的比例在这样的战场上,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这样的损失,后金大军承受得住。 真正给这些骑在马上冒死冲上来的鞑虏骑兵们造成巨大的杀伤的,还是几乎每个战阵都不可缺少的火铳兵,大量燧发火枪装备辽东都司之后,火绳枪基本上已经退出了装备的行列,这导致明军的火铳的射速,远远的超过了对面鞑虏的想象。 而他们在以往和其他明军交手得到的经验,在这片战场上也突然失去了效果。 明军的大炮响起的时候冲锋,只要冲过大炮的覆盖地带,接近明军,无论是明军的弓箭手还是火铳手,他们从发出第一次攻击之后,最多还有一到两次的攻击的机会,这些精锐的八旗骑兵的长刀战矛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胯下的战马,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能将明军的战阵彻底的冲破,他们手中的长刀和战矛则是在风驰电掣越过敌人的身边的时候,带走他们的性命。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火铳兵,他们甚至很多人在那些锋利的长刀砍下来的时候,他们还在鼓捣着手中那沉重无比的火铳,他们连发第二发火铳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也是为什么是辽东明军非常排斥火铳的原因,大明一年生产各种火铳鸟铳十多万只,但是在辽东的明军里,却几乎找不出一支成建制成规模的火铳部队,唯一采用了三眼火铳作为主要武器的关宁铁骑,他们看上三眼火铳也不是因为他们发射的速度够快,威力更大,而是这些三眼火铳可以预先装好弹药,在面对敌人的时候,看可以先发制人,先打三发火铳过去再说,等到打完之后,直接就拿这沉重的火铳当作短铁棍使了。 至于重新装弹这种事情,那是想都不要想,在生死相搏的时候,谁会给他们重新装弹的机会,有这个时间,多带几只装好了弹药的三眼火铳不好吗? 而江晚的火铳兵,给还在固有的经验里没有走出来的鞑虏大军,狠狠的上了一课。 辽东都司的火铳兵,他能发射火铳有多快,纯粹取决他们装弹的速度,而在装弹这个程序上,铁山城那边的研制中,早就出现了定量的油纸药包。 事先已经称量包装好的火药,在上一发弹丸发射出去之后,士兵们只要从随身的弹药袋里摸出来火药包来装上去,再填上弹丸,直接就扣动扳机,第二发子弹就出去了。 我赵原带来的改进火药,也要火药燃烧的残留量减少到了以前不敢想象的地步,原来发射一发就要用通条清理枪膛,现在变成可以打五发,八发,甚至十发才清理一次。 而一支火铳的枪膛,理论上最少能射击到五十次左右才会报废,运气好的,甚至能发射到七八十次。 在这样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的火器面前,能有什么军队能承受一支装备精良的火铳数十次的连续打击。 没有! 至少,江晚觉得眼前的后金大军,是绝对承受不住的。 他站在高高飘扬的帅旗下面,看到自己的军队就好像一座坚固的堤坝,在承受着滔天的潮水一波一波的冲击,这些潮水用尽全力的拍在堤坝上,想把堤坝冲破,想把堤坝拍碎,然后,最后却是无力的变成了一堆堆的泡沫沿着堤坝流了下去。 战场上升腾了一团团巨大的白雾,这些白雾在空中袅袅的上升,然后凝结在一起,在空中呼吸的风声中,又分散开降落下来。 这些白雾努力的伸展的自己的身躯,似乎是想将下面两方正在做着生死搏杀的人群全部都笼罩在它的怀里,但是,它覆盖的面积越广,就越变得稀薄,哪怕下面的人群了,还在一阵阵的升腾起白雾,给它补充着血和肉,但是想要覆盖下面这巨大的一片战场,显然这些白雾还需要做更大更多的努力。 江晚的目光就从这些白雾的缝隙里看过去,远一点的地方,已经在白雾中变得有几分模糊,而战场上各种巨大的嘈杂,也阻塞了他的听觉。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云端,就好像一个神祗一样在俯瞰着这战场上的芸芸众生,而只要他的一个念头,这片战场上成千上万的人就会随着他的念头改变他们的人生。 他想起了八国联军面前无数的义和团的勇士,想起了日俄战争中那些倒伏在俄军下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却各种花样作死的倭人,他想起了在索姆河战役里面对德军的枪口死得无比冤屈的六万英军。 是这些人缺乏勇气吗?是这些人没有足够的武器吗? 当然不是,只是他们的武器在远远落后于那个时代的时候,勇气和他们手中落后的武器,不仅仅不能为他们带来胜利,反而让他们更快的失去自己的性命。 人类在研究如何更加高效的杀死自己的同类的同时,也推动着整个文明的发展,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今日这孤山堡一战,或许不仅仅是他江晚的胜利,更是整个文明的一次巨大胜利。 第648章 我大明武德充沛 当辽东都司的骑兵营进入战场的时候,实际上这场战斗胜负已分了。 作为江晚的宝贝疙瘩之二,辽东都司唯一具有足够的机动能力的骑兵,组建到此,也不过三千多人的规模,这三千多人马若是一开始就被投入战场,面对着几乎十倍于他的鞑虏精骑,此刻只怕早就已经全军覆灭了。 但是,当鞑虏在明军的阵前丢下了足够多的尸体,也没有能冲破明军的阵线的时候,当他们的攻势从慢慢变缓到彻底的断绝,只有一部分人马断后,整个大军开始缓缓后撤的时候。 江晚知道,自己的骑兵营该上了。 鞑虏是在有序的撤退,这就意味着皇太极已经明确的判断出了战场上的形势,并做出正确的决定。 他没打算将他所有的精锐都葬送在这片战场上,哪怕是壮士断腕,他也要将他的主力撤回孤山堡,而对方的明军基本全部以步卒为主,他们那威力巨大的大炮显然也是追不上四条腿的战马的,这就意味着,即使正面和明军决战受挫,他也不会输得干干净净。 而江晚命令骑兵营进入战场,是先告诉对方,明军不是没有追击的能力,想走,可以,但是你得留下足够多的人马来牵制自己的骑兵,而只要被自己的骑兵纠缠上,后面的步卒合围上来,这些留下来断后的鞑虏,基本上除了全军覆灭,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了。 骑兵营留下了几乎和他们差不多人马的鞑虏后军,等到将这些人彻底的歼灭,皇太极已经带领他的参军退出了这片战场。 除了一部分斥候骑兵追上去确定敌人的去向,江晚果断的命令所有的士兵停止了追击。 战场上的火炮声和火铳声停了下来,到处都是欢呼的人潮声,战后余生的士兵们用歇斯底里的欢呼发泄着他们的喜悦,他们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兵器和旗帜,在蹦跳着,奔走着。 “这就赢了?” 冯长信准确地接到了营里撤军的信号,然后就看到整个战场仿佛是煮沸的开水一样的沸腾了起来,胜利的喜悦就好像那流传的瘟疫一样,几乎在瞬间就传染了每一个人。 他的小队里的兄弟,也一个个挥舞着长矛,跟着欢呼起来,只有他皱着眉头,脸色一片古怪。 “你不高兴吗,咱们赢了啊!” 小队副狠狠的抱了一下他,然后咧开嘴呵呵的笑道:“咱们赢了啊……” “我知道咱们赢了,可咱们还没上呢……”冯长信哭笑不得的看着四周,都是在欢呼的人群,但是,他的身边都是后备营的新兵,一直到战斗结束,他们也没接到顶上去的命令。 “那是因为咱们厉害啊!”小队副哈哈的笑着,在小队里,抱了这个,又抱了那个,然后跑了回来:“咱们赢了就行,还管那么多干嘛,咱们不怕和鞑子拼命,但是不用和鞑子拼命就赢了,那不是更好吗?” “对啊!”冯长信笑了起来,也跟着举起手,跟着欢呼了起来:“明军威武,大帅威武!” 远处的帅旗下,江晚正在有条不紊地发布着这一战最后的命令。 “各营派出所部,往前延伸战场,设置警戒,谨防敌军反扑,骑兵营所部密切关注鞑虏的动向,确保我军打扫战场的时候,不出任何的意外!” “各营炮队,军政衙门直属炮队,以及随营工匠,不参与战场打扫,检修维护火炮,补充弹药,确保所有未曾损毁的大炮尽快地恢复状态,要做到随时可以动用!” “火铳兵部队也尽快更换损毁的武器,补充弹药,他们是此战的主力,不要参与打扫战场,完成修复之后,尽快回复体力!” 他的命令一条条地发布了出去,实际上,除了战局方面大的安排,各营对于胜利之后的这种场面,早就已经有着足够的经验了,甚至哪怕江晚就是此刻一个具体的命令都不发布,他们依然也能井井有条的完成剩下的这一切。 “还有……”江晚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咱们的粮食也不富裕,所以,此战不要俘虏!统计战果的时候,各营依然以首级计功!” 说完这一切,江晚缓缓地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后的椅子一直在,但是,在战斗中过程中,他一直笔直的站在这帅旗之下,偌大的战场上,能看见听到的人或许为数不多,但是,这面帅旗应该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他只想希望,他的将士在浴血奋战的时候,知道他们的统帅一直都在这帅旗之下注视着他们。 而此刻,他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可惜了!”他微微的叹了口气,嘴角却是挂着笑意。 哪怕是挫败了敌人,他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皇太极真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缺勇武,也不缺果断,在他的大军几乎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情况下,还能统帅着剩余的兵马有条不紊的撤走,看起来他也不缺乏统帅力。 就是可惜没能斩首成功,若是能将他和他身边的王公贵族统兵大将们,一轮急促射全部都覆盖,那该多好啊! 江晚笑了起来,也是,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要是真是那样的话,那老天爷就是站在他这一边了,而是他直接干脆就是老天爷的私生子了。 人不能老是想着这种好事。 袁崇焕倒是碰见过这样的好事情,但是他结局如何,虽然他江晚注定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袁崇焕,但是这世上的事情福祸相依,谁知道会有其他的倒霉事在他的人生中等着他。 不能着急! 打败了鞑虏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无数次,自己和自己打造的辽东都司兵马,是要成为整个大明最精锐的军队,甚至是这个时代最精锐的军队的,鞑虏蹦跶得再欢乐,也注定不过是新手村的一个小boss而已,若是连这个小boss他都不能打败,那么,他江晚如何走出这个新手村,去见识外面更宽阔的世界! 大明有我,武德必须充沛! 第649章 信心是打出来的 如果说后金不可战胜的神话,是他们在对大明一场场的胜利中积累起来的,那么,如今这个神话已经被彻底的打破了。 反而在辽东都司这一方,从开始和后金接战后的些许忐忑,到互有胜败,到如今能够以绝对的战场优势击败对方,整个辽东都司的将士们,若是在面对“能不能打赢鞑虏”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肯定会自信满满的告诉提问的人——绝对能! 孤山堡一战,辽东都司明军大破后金主力,斩首八千余人,皇太极带领鞑虏主力败退至孤山堡。 就在所有的人都已经江晚会乘胜追击,彻底的将鞑虏击溃的时候,江晚却是仅仅将三大军团的大营往前推进了十里左右,然后,彻底的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已经距离孤山堡不足十里了,在明军的大营里,甚至可以隐隐看得到孤山堡的城墙,已经围绕拱卫孤山堡的大量的后金军队的营盘了。 大营里的明军,又开始了他们挖沟垒土的那一套作业,将几座大营防御得固若金汤,而在这个过程中,数天之前后金军队的各种袭扰,却是再也看不见了,这些败退回来的后金军队,似乎失去了他们先前的锐气,有些只要你不来攻打我,你爱咋咋地的意思了。 当然,他们不来攻打明军的大营,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放弃了孤山堡这一线的防守了,明军干什么,他们也有样学样的干什么,孤山堡方圆十里,几乎到处都是营盘,壕沟,兵站,这些防御措施,固然阻拦了明军的步卒和骑兵直接推进到孤山堡城下,但是,同样,后金的军队也再也不可能主动的发起大规模的进攻了。 他们由攻击转为防御的姿态非常的明显。 而这样的距离,除了在此前大战中大发异彩的速射山炮能够稍微够得着孤山堡的城墙,其他的大炮都被远远的阻隔在了这些坑洼壕沟之间。 当然,在大部分明军的眼里,这些根本算不上阻碍,只要上面有决心,就这么点距离,哪怕不用大炮支援,光是步卒,早就这么推也推过去了。 但是,上面一直都没有发起进攻的命令,上面的考虑,普通的士兵们不清楚,但是,他们除了嘀咕几声之外,也不会有太大的怨言。 如今江大帅的用兵之神,已经得到了几乎全体将士的认可,如果说江大帅觉得此刻进攻不合适,那么,就绝对有不合适的理由,这一点,将士们无人怀疑。 其实,江晚何尝不想也就这么将自己的军队平推过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可以的话,一直就这么推到盛京城下,狠狠地报复一下当初鞑虏在北京城下耀武扬威的耻辱。 如果运气更好,实力更强一点,直接就这么推过去,攻破盛京,活捉皇太极,想想也是一副让人心旷神怡的画面了。 但是,他真是做不到啊! 一场大战下来,几乎是四分之一的火炮损毁,而剩下的火炮,也是几乎有一半到了损毁的边缘,火铳兵的火枪,也是大批大批的急需要更换,具体的数目每天都有报上来的,看的江晚眉头一直紧锁着,没一刻松开的时候,而以铁山城的库存和生产能力,要让他这支军队的火器战力恢复到战前的水平,这都不是三两个月的事情。 这至少要往半年以上去想了。 至于消耗的火药和弹丸,更是达到了一个天文数字,要知道,基本上辽东都司火器使用的所有的弹药,都已经是定量的弹药纸包加弹丸的方式,这样便捷的使用方式的背后,是更多的人力成本,而光是这一战中消耗的量,就几乎将军队中的弹药储存量打空了。 就这么说,这也就是欺负鞑子不知道辽东都司的虚实,这一战江晚的辽东都司是抱着不过日子了的想法和鞑虏进行的一场决战,眼下看起来是打赢了,但是实际上,家底子却也是打空了。 哪怕是再来一场同样的规模的战斗,江晚可以确定,他若是失去了火器的加持,再来一场战斗,他几乎失去了一大半的胜算。 这个时候,不保持战场优势,并且摆出一副就地防守,等着鞑虏再来自投罗网的架势,那江晚岂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当然,为了保持战场的威慑,他的速射炮阵地,每天还是时不时地朝着孤山堡城外的鞑虏的营盘会打上那么几轮炮弹,反正就是摆出一副我有的是炮弹,我想打你就打你,我现在不打你,那是因为我不现在不想打你的样子。 这还不是明军不继续乘胜攻击的唯一理由 眼下这种情况看起来明军是占据了优势,实际上情况并不是太好。 江晚清楚地知道,如今几万人摆在前线,每拖延一天,整个辽东都司的压力就越大,现在镇江堡那边一切都是在为这场战争服务,而中路军除了铁山城里的驻军和工匠没动,几乎整个中路军都变成了辽东都司的征粮队,在朝鲜的平原、咸镜粮道到处的征收粮食。 这可不是粮食收成之后的秋天,在是刚刚才播种完甚至没来得及播州的春天啊,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征粮队伍为了前线的军粮能如数的征到,一点都不会考虑朝鲜人的死活,不管是他们的存粮,还是种粮,只怕都会被层层搜刮之后,再送到凤凰城这边来。 在他的大军后面,仅仅只是一个辽东都司,加上两个算不上富裕的朝鲜两道,而在孤山堡后金大军的后面,则是整整的一个政权,一个汗国。 拼消耗,他绝对是拼不过对方的。 如果自己身后是不遗余力支持自己的大明就好了! 江晚这个时候,倒是无比的想念起北京城里的那个皇帝了,这个时代的历史,经过他的努力,已经略略改变了方向,而那个在北京城里只怕一直都将眼光注视在这片战场上的少年天子,他是想法。或许也应该稍稍改变一些了! 捷报已经派人加急送往辽阳了,他都不用夸大自己的战果,如实的将情况写进捷报里面就可以了,大明的皇帝或许他暂时是指望不上了,但是,辽阳城里的孙传庭,或许此刻到了他最需要对方支持的时候了。 第650章 水淹孤山 漆黑的夜色中,江水轻轻地发出层叠的水声。 在距离江边百多米的地方,到处都是火把通明,到处都是有人在拿着工具在挖掘着,这里不是明军的大营外面,这里距离明军的大营,足足有着一个孤山堡,哪怕是明军的斥候再无孔不入,大概率也不会绕过层层叠叠的后金大军,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一个脸色阴沉的汉子,站在这条众人忙碌的长沟的,他身上的服饰在火光下毫不掩饰的透露出了他的身份——大金汉军旗千总。 远处,几个黑影从夜色中奔驰而来,几声口哨声后,几个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人影闪到了一边,任由他们朝着这个千总的所在奔来。 千总回过头,看着来人,眼中露出几分精光。 “事情成了吗?”李难的声音很嘶哑,但是却是字正腔圆的大明话,这让他的话和他身上的服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成了,但有没成!” 来人身影里几分焦躁:“凤凰城防备森严,咱们几个兄弟根本无法接近,而且,大人您是知道的,明军的火器犀利,若是贸然接近,一排火铳打下来,咱们几个兄弟身死事小,耽误了大人的大事情可就是兄弟们的无能了!” “啰嗦!”李难重重的哼了一声:“就问你见到对面的人了没有,消息传上去没有!” “见到了李思忠大人!”似乎是怕他不信,来人急忙解释道:“李思忠大人也是咱们汉军旗的出身,投了明军之后,如今也是一方大将,此刻他正领着兵马驰援凤凰城,属下斗胆接近了他!” 李难沉默了下来,思索着自己属下的话,江风一阵阵吹过,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李大人说知道此事了,但是,他知道没用,属下看得出来,他不大信属下的话,不过,他能让属下活着回来,咱们这一番做的大事情,就算没白费功夫!” “他会将咱们做的事情,告诉江晚?”李难摇摇头:“只怕不好说,要知道咱们这一番下来,只怕明军也会死伤不少,到时候江晚未必觉得在那是立功,想要拿咱们的人头立威,我也不觉得奇怪!” “那咱们还做不做?”属下咬咬牙:“大人,咱们没路走了!” “没错!”李难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自己的属下们,脸色变得跟夜色一样清冷:“去行刺江晚,就咱们这几百人,那是飞蛾扑火,有死无生;但是孤山堡咱们也回不去了,阿巴泰那个奸贼他不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了他的毒计,回去了咱们也是一个死,所以,眼下咱们要自己救自己了!” 他点点头:“做,照着原计划做,今天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天亮之前,掘开这堤坝,我要让这孤山堡变成一座水中的军堡,不管是哪一方的兵马,谁生谁死,就看他们的运气了!” 数百人已经在这里忙碌了好几天了,此刻距离掘开堤坝,也就是百来步的距离,天亮的时候,李难看见自己的手下,最后一锹下去,巴掌大的裂口瞬间就变成人粗细大的裂口,然后江水蜂拥而至,将这裂口在晨曦中越扯越大。 “走!” 李难看着自己做下的这一切,挥挥手,带着自己的手下们,朝着凤凰城的方向而去,在他们的身后,汉军旗的军服旗帜被丢得到处都是,随着江水的涌入,这些东西慢慢的漂浮起来,就好像这汹涌的江水将这支兵马突然淹没了一般。 明军大营里,最先发现滔滔江水汹涌而来的,是最高处的了望手,当远处一道白线朝着大营快速移动过来的时候,了望手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好在这个时候,天色已经亮到足够看清楚一些东西了,而被选拔成炮营的了望手,他的目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了望塔的呜呜的警讯号角就响了起来。 这是敌人来袭击的讯号,也是他能发出的最高级别的警讯。 整座明军大营仿佛在瞬间活过来了一样,无数的人涌出自己的营房,朝着自己的站位跑去,但是很快,各种纷杂的喊声就喊了起来,从最初的了望手,到炮营的军官,然后到各营的把总,千总,都开始大声的喊了起来。 “洪水过来了,带上自己的武器,朝着高处跑!” “往高处跑,什么都不要了,快,快!” 各种纷杂的喊声,让很多准备出来迎敌的士兵一阵的混乱,但是,江晚建军的时候,就一直强调的组织性和纪律性终于在这关乎每一个人的性命的重要时刻发挥了作用。 各类大小军官,在报出自己的姓名职衔之后,立刻下达的撤离命令,让他们身边的士兵无条件的选择了服从。 “我是第七营把总张韬,七营的兄弟跟我跑啊,不要回头啊!” “坑道里的人救不了了,不要管他们了,快点跑!” 远处晚宴而来的水线,看起来缓慢且渺小,但是,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它就变得强大了许多,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开始变得狂暴且蛮横,带着席卷一切的姿态,以无可阻挡之势朝着这片战场上横扫了过来。 所有阻拦它的,来不及阻拦它的,只要还在这片战场上,在转瞬之间,都变成了它的一部分。 自然之力,宏大不可忤逆。 距离洪水扫过的战场几片小小的丘陵之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明军,此刻整个丘陵之上都是鸦雀无声,出了滔滔洪水发出的巨大水声之外,几乎再也听到任何的声音。 他们看着自己脚下的营地,被冲得七零八落之后,然后被彻底的淹没;他们看到有人影在洪水里浮沉,然后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那些留在坑道里来不及跑出来的兄弟;他们看到他们引以自豪的大炮阵地上的那些大炮,在洪水之中也好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在冲的七零八落之后,转眼就消失在了洪水之中。 所有人都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他们只惊恐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感受着这天地之间的恶意,除了惶恐和庆幸,至于其他的东西,他们现在还没有功夫去想。 第651章 大家一起倒霉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叫交战的双方同时都懵了。 鉴于自身遭受到的巨大损失,双方几乎一致都认为,这是对方的攻击。 明军方面最靠近洪水的西路军大营受到的损失最大,数百人失踪,大营里所有辎重粮草全部都损毁,西路军好不容易凑出来的炮营,几乎是遭受了灭顶之灾,除了人逃出来,炮营里所有的大炮和弹药全部都被洪水卷走。 这也是他们炮营基本上都是三磅炮,自重太轻,这要换成军政衙门直属的速射山炮营,光是上千斤的炮身,就算是被洪水冲走,那肯定也是冲不了多远,等到洪水退去,在不远的淤泥里总能刨出来,扒拉扒拉一下还能用。 但是三磅炮就好说了,别说现在洪水虽然减弱了,但是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就真是谁都不知道了。 倒是东路军的大营距离西路军的大营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给了他们足够缓冲的时间,和伤亡数百人的西路军比起来,东路军大营就好看多了。 虽然依然是辎重粮草各种器械损失不少,但是人基本没有少多少,清点人数之后,李自成赫然发现,除了十几个在洪水到来的时候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睡觉的家伙以外,整个东路军大营算是基本上全部都避开了这一次的洪水。 至于更远的主力军团大营,那就不用说了,洪水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已经变得平和多了,以至于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转移自己的辎重和大炮阵地,虽然依然算是手忙脚乱,但是,他们保存转移出来的大炮,算是最后为整个明军保持了唯一的远程火力。 明军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面前的遭遇,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太惨。 至少,也后金大军的遭遇比起来,他们要好多了。 孤山堡虽然一直是作为后金的据点军堡的存在,但是,以后金方面的眼光看来,显然仅仅是为了保持对宽甸大沼泽的威慑,有着当初属于他们的镇江堡就够了。 所以,无论是规模也好,防御也好,甚至存储的各种战略物资也好,他们是远远比不上镇江堡的,说的难听一点,论起防御来,他们也就是比起更接近宽甸大沼泽的凤凰城要好一点,但是,论起规模来,他们比起作为整个宽甸大沼泽的后勤中转基地的凤凰城,他们其实还不如。 这就注定了,皇太极和他的大军不可能全部都驻扎在孤山堡内。 洪水来临的时候,在孤山堡贴近城墙的四周,基本上都有后金大军的营盘,而洪水可不管这些驻扎着军队的营盘是明军的还是后金的,他们只是咆哮着而来,直接摧毁着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阻碍。 当然,摧毁孤山堡来说,这也太难为这些洪水了,但是大水清扫掉这座军堡四周的零碎,洪水表示,这还是没问题的。 更要命的是,明军是进攻的一方,洪水来临的时候,他们可以选择后退,选择向高处转移,他们有着足够的空间可以避险,但是,孤山堡城下的后金军队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他们是防守的一方,前面是洪水,身后的孤山堡高大的城墙,而洪水给他们的反应时间并不多,哪怕是城墙上已经丢下了无数的绳索和一切能拉扯人的东西,能够活着被拉扯上的人谁,和被洪水冲走的人数相比,那也十不足一。 已经侥幸逃生的明军,站在高处,看到大水对面的惨状,一个个兴高采烈,幸灾乐祸,这就好比一个人原本觉得自己很倒霉了,然后,抬起头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对头比自己更加倒霉,那股高兴的劲儿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了。 除了明军的上层将领们,所有的明军都很高兴。 不过,以江晚为首的各营将领,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因为担心这是鞑子的毒计,在避险之后立足未稳,各营就派出了人马大肆警戒,防止着鞑虏的偷袭,与此同时,各营要清点人数,清点损失,并且要重新分配粮草军械等资源。 将领们是忙得不可开交。 军械武器之类的,暂时不用着急,但是粮食那可是迫在眉睫的时候,近三分之二的军粮洪水冲毁,而凤凰城那边的粮草运送,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洪水的阻碍,整个军队的军粮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未曾遭受损失的主力军团,将他们他们富裕的粮草军械,立刻支援给其他的兄弟军队,而与此同时,几乎仅仅只是带着武器避险的西路军和东路军的军队,要立刻得到安置。 辽东的春天可不像江南那么的温柔,别说沾水了,就算没沾水,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将大军放在旷野上,一夜下来,冻死个几百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总之,一切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水变得极为混乱不堪起来。 江晚简直是忙得焦头乱额。 在确定鞑虏比自己遭受到的损失更大之后,江晚稍稍放心了一些,但是,在处理自家军队混乱不堪的状况的同时,他朝着洪水的来路和凤凰城的风向,各派出了一支兵马查看情况。 去查看洪水的来路,自然是要确认这一场洪水的来历,甚至是抓到罪魁祸首,而往凤凰城派出兵马,则是要确定凤凰城的安然无恙已经凤凰城和大营之间的粮道兵道都还是畅通无阻。 只有这两件事情得到确认之后,他才真正能放下心来。 下午的时候,派出去的两支兵马都传回来了消息。 洪水的突然泛滥,是因为江水决堤,而从江水决堤的规模和方向来,基本上可以确定这是人为的了。 好在洪水泛滥的方向也仅仅是孤山堡方向,通往凤凰城的粮道和兵道没有受到影响,而沿路来,也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决堤放水,至少此刻明军大军的后方是安全的。 而凤凰城方向听闻了这边大营的情况,已经紧急调拨了一批军服鞋帽和粮草运输了过来,最晚三天,这批物资就可以抵达明军大营。 也就是说,除了被损毁的大炮和那些被大水淹没的士兵,三天之后,整个明军大致可以恢复战力到洪水到来之前的状态。 第652章 抑郁了的孙传庭 战争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洪水,突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孤山堡和明军之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泽国,乐观地估计,如果天气不下雨的话,在数天之后,这片泽国将会变成淤泥的天堂,而如果下雨的话,那这片泽国估计要要持续一段时间。 但是,这是春天,春天不下雨,那还叫春天吗? 江水决堤的那个缺口,依然每天都有江水涌出,为远处的那片泽国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鲜的血液,而这个决口,江晚没打算派人去堵上,他知道,即使自己不派人去堵上,等到江水的水位和决口内的水位同时都降低的时候,这决口也就算不上决口了。 他犯不着。 更别说,眼下的洪水,似乎更有利于明军这一方,至少,孤山堡每时每刻都浸泡在这洪水中,而明军则是可以远离洪水,甚至可以在高处幸灾乐祸的看着孤山堡的鞑虏倒霉。 洪水阻隔了交战的双方,这让明军的攻势现在变得毫无意义。 但是,同样,也让后金方面的坚守,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他们现在撤走,离开这洪水浸泡着的孤山堡,明军几乎是不可能的追击的,即使明军有心追击,等到他们绕了几十里再来追杀后金的兵马的时候,只怕他们连后金大军的马屁股都看不到。 可是撤走了,那就意味着将这座军堡拱手让给了明军,等到洪水退去之后,明军就可以不损失一兵一卒的占领这座军堡,有镇江堡,马兰峪,潘家口这些前例在这里,谁都知道,等到明军占领了这里,再想从这些东江镇的明军手中夺回这些地方来,那就不是一般的难了! 反正在皇太极眼里,他就是再去打一次辽阳,也不愿意再和这东江镇的明军交手了。 这帮明军,不讲武德! 但是不撤的话,在洪水的浸泡之下,孤山堡里的日子可不好过。 孤山堡内,人满为患,水生蚊虫,加上人畜混在一起,滋生瘟疫是早晚的事情,而这种事情,可并不以皇太极的意志为转移,其次,明军固然损失了大量的粮草,孤山堡内又何尝不是如此,城外的就不说了,就算是城内的,因为洪水突然涌进城里,被浸泡损坏的也不少,而他们的粮草,因为有大量的战马存在,可比明军消耗的要快得多。 按理来说,大军的补给应该是不会断的,但是,从孤山堡城头望去,几乎可以看到明军每天都有兵马试图渡过江水,绕到孤山堡后方去,而在更远的孤山堡看不到的地方,只怕明军早就派出了兵马去截断后金大军的粮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皇太极可就真的被围困在这里了。 而这一点,是皇太极和他的重臣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一点,对皇太极来说,若是自己被困在了这里,这几乎就是关乎到大金的存亡的时候了,他绝对不会冒这个风险。 经过仔细的斟酌和考虑,在洪水来袭的第三天,皇太极带领他的一帮重臣以及在这场大战中损失甚微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兵马,果断地离开了孤山堡,朝着盛京而去。 而在孤山堡内,他仅仅是留下了以阿巴泰为首的一些将领和明军对峙,而对峙的结果会是如何,在皇太极离开孤山堡的那一晚,他曾经单独召集了阿巴泰,和他谈了半个时辰。 谈的内容如何,除了他们两人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反正在旁人看起来,自己大汗几乎将整个大军交给了阿巴泰贝勒,阿巴泰贝勒应该是高兴才是,但是,阿巴泰从皇太极那里出来,脸上却是看不到半分高兴的样子。 至此,孤山堡大战,终于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 在明军方面,当然是明军大捷,斩杀了鞑虏无数,是不可置疑的胜利。 但是在后金方面,这同样也是一场胜利,在英明勇武的大汗皇太极的御驾亲征下,后金大军将气势汹汹的明军阻隔在了孤山堡,重重的挫伤了对方的锐气,令得明军不得越过孤山堡一步。 当然,同样是大胜,明军不惮于将大战的细节详细地宣扬一番,但是,后金那边,显然大金朝廷的态度就是告诉自己的子民和军队,你们知道咱们揍大明人又双叒叕赢了就行了,细节什么的,那不重要。 似乎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胜利,每一个人都值得高兴。 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以吴襄为首的辽阳兵马了,他们作为辽阳兵马的先锋,步步为营,在数次冲破鞑虏军队的堵截之后,成功地将辽阳兵马的战线往前推进了一百多里。 本来打得好好的,甚至吴襄都已经禀报孙传承打算在他们推进到的某地地势不错的地方筑建军堡,作为辽阳的前哨了,但是,突然之间,鞑虏的兵马就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不仅仅兵力远远超过了吴襄和吴三桂的意料,就连战力也好像突然暴涨了一大截,猝不及防之下,就连吴三桂都险些失陷在军中。 见到形势不好,吴襄果断地决定撤军,在足足耗费了十来天打下的地方,在两天之内,他就全部都还给了鞑虏,一直等到他的兵马退到了辽阳城下,而孙传庭的数万秦军也摆开了架势,准备和鞑虏大战一场的时候,鞑虏才悻悻地退去。 突如其来的战事变化,让孙传庭和吴襄都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揣测了很多的可能,但是唯独没有猜到的是,在他们以为自己策应的那一个方向,明军和后金之间的大战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洪水已经结束。 而若是消息传递得及时,吴襄所部稳一点,而孙传庭积极一点,这十来天他们取得的战果,是可以保住大部分的。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等到江晚的第二份的战报,送到孙传庭手里的时候,孙传庭拿着战报,将自己周围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 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晚上不许有人打搅他。 而据他的最心腹的亲卫传出来的消息,在那一个晚上,孙大人不仅仅是一夜没有睡,就连头天晚上,孙大人连晚饭都没有吃…… 第653章 朕有一事求你 捷报从辽东传回京城,天下为之震动。 江晚的捷报太过于写实,不过战绩摆在那里,再怎么写实在天下人看来,这份战绩都有些夸张了。 至少,在朝廷里的衮衮诸公眼里,这份捷报肯定是有水分的。 斩首过万,敌酋远遁,甚至这种战绩还是在野战中面对面的和鞑虏大军中取得的,说实话,前线虚报战功的事情他们见得太多了,但是报得这么离谱的,他们还真不多见,仔细想来,无非就是那个辽东都司的江晚,仗着皇帝的宠爱,得了一点小胜,往死里夸大自己而已。 相比之下,辽东巡抚孙传庭的战绩,却是实打实的看得到的。 孙传庭从关内出发到锦州,不过短短数月,就能抓住战机,主动出击,一举攻克镇武堡以东的西关堡,然后大军有如神助,直接收复了辽阳。 别的不说,这孙传庭献俘京城的这些鞑子,是做不得假的,那失而复得的辽阳城,也是做不得假的,至于后来稍稍有些失利,遭遇鞑虏大军的堵截反扑,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鞑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找补回来点,但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辽阳城如今依然在大明的手中,就凭这一点,孙传庭的功绩远比那个虚报战功的江晚要可靠得多。 朝廷的宣传机器果断的开动了起来,全天下开始宣扬这一场大捷,毕竟大明这样扬眉吐气的时候这几年真的不多,而孙传庭更是在朝廷的宣传中,成了大明天子慧眼看中的人才,成了大明的中流砥柱,平辽的不二人选。 甚至隐隐有声音暗示到,以孙传庭的功绩,督师辽东完全是没问题的,而大明的确是需要这样有为的将领一扫往日的暮气了。 所有人都感到振奋,似乎在朝廷的宣传中,驱逐鞑虏,中兴大明指日可待了。 唯独在宫里,对朝里朝外的这些宣传,一直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表态,甚至最近的大朝会上,关于辽东的事情,以往都是大朝会里重要的主题之一,而这次大朝会里,也仅仅是有人随口提了一嘴,然后就没人继续往下说辽东的事情了。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十分的诡异,若不是宣传辽东大捷的事情,是宫里定下来的,而内阁执行的,这满朝的文武都怀疑朝廷是不是在辽东吃了一个败仗了,要不然,怎么宫里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但是很快,孙传庭的封赏就下来了,果然如同大多数人猜测的一样,孙传庭加兵部尚书衔,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 这个封赏登时让所有人都大松了一口气,看来,前线的大捷的确是真的了,朝廷的封赏都下来了,那这事情肯定没跑了,如果不确定的话,朝廷可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 至于那个虚报战功的辽东都司都指挥使,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朝廷的封赏里没有那个家伙的名字,而在朝堂之外,由于朝廷的刻意淡化,几乎都没人再提这个辽东都司了。 皇宫大内,定国公徐永祯毕恭毕敬的坐在御书房里,拘谨得犹如一个刚刚进入大内的侍卫,而在他身边笑吟吟的陪着他的,是最近宫里炙手可热的大太监徐应元。 “定国公不愧是陛下器重的人物,这平常臣子哪里有这个福分在御书房里等候陛下召见,定国公不用着急,陛下那边吩咐过了,乾清宫那边陛下一忙完就会过来!” “哪里哪里,徐公公客气了!” 徐永祯当初和徐应元也是旧识,只不过,当日皇帝即位之后,他徐永祯几乎就是大内的统领,而徐应元不过是一个四品的宦官,两人的交集实在是不算太多。 如今徐永祯倒是袭爵成了定国公了,而徐应元却是一跃而成了宫里一个巴掌都数得出来的大太监,从都知监的太监,直接进了司礼监,掌管着东厂。 哪怕以徐允帧如今定国公的身份,这么一个大太监什么正事都不做,就在这里陪着他等着皇帝,他也微微觉得有些惶恐。 他惶恐的当然不是对方的身份,而是皇帝今日召见他的目的,在御书房里召见他,这说明皇帝要说的事情,大概不希望朝臣们知道的,而徐应元在这里,更是说明,此事徐应元也有份。 要不然,以皇帝对王承恩的宠幸,若没有徐应元的事情,那么,此刻在这里的就应该是王承恩了。 徐应元可是掌管着东厂的太监啊! 御书房里可没有茶水给徐永祯准备着,这让心里有事的徐永祯觉得时间过得尤其的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得外面有宦官净道的低喝声,然后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动,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朱由检的身影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路,而在身后的,不是王承恩,而是骆养性。 徐永祯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有些觉得大事不好的预兆,皇帝召见他,厂卫的头脑在这里伺候,在他的印象中,就是当年宁王造反,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臣徐永祯见过陛下!” “平身说话!”朱由检的脸色看不出喜乐,只是微微地摆了摆手:“等了许久了,这狗奴才,怎么茶水都没有一杯,难道朕是这么刻薄的人吗?” 徐应元一副惶恐模样,朱由检转身瞪了他一眼:“你和骆卿在门口候着,朕和定国公有事情商议,无论何人,不许靠近御书房一百步!” “奴婢(臣)领旨!” 两人躬身退了出去,朱由检这才微微露出一丝倦容,坐了下来:“徐卿,当年朕即位,第一件事就是用你,调集京中勋贵子弟充实大内,朕可曾信任你?” “臣对陛下的信任,一直感恩涕零!”徐永祯肃然回答道。 “鞑虏兵临城下,袁逆欲勾结鞑虏坏我大明基业,朕将十二京卫托付给你,朕可曾器重于你?” “君恩似海,臣万死不能以报!” “不用你死!”朱由检摇摇头:“朝廷里的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死绝了,朕也舍不得你这般大明的忠勇去死,不过,朕现在的确有一件不太好办的事情,想让你去做!” 他沉吟了一下:“这件事情也只能你去做,而且,只能做好,不能有差池!” “陛下请吩咐,只要臣做得到的,哪怕是刀山火海,臣也不会有半句废话!”徐永祯果断的说道。 皇帝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不知道怎么说,那岂不是蠢货一般,而且,他心里也没打算敷衍皇帝,而是真有心替君分忧,他徐家世代饱受国恩,此刻君王有所派,他又岂能推辞敷衍。 朱由检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最终,在一种沉默之后,他缓缓的开口说道。 “辽东这次大捷,你怎么看?” “孙传庭有勇有谋,指挥得当,锦州诸将调度有方,齐心协力,我大明将士众志成城,此战振奋天下,乃是陛下之福,天下人之福!” “那辽东都司那边呢,以你的消息,应该不会不知道辽东都司的军报是辽阳那边一起送到京城的!” “……”徐永祯犹豫了一下:“说实话,那份军报臣也有些不大信,若是辽东都司如此勇武的话,那我大明何止于被鞑虏荼毒这么多年,数万兵马就可以直接平了鞑虏,永绝后患!” 朱由检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直到徐永祯再次惶恐起来的时候,他才缓缓的,有几分艰难的开口道:“那份战报,属实!” 仿佛是怕徐永祯不信一样,他从手边的案牍中,抽出一份奏折:“这是孙传庭的密折,此前还有一份,你看完再说……” 半晌之后,放下手中奏折的徐永祯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喃喃自语了几句之后,他脸上涌出狂喜之色:“陛下,大喜啊,这是大喜啊,辽东都司这么一支强军在,又有孙传庭的辽阳兵马策应,两支兵马合兵,直捣鞑虏黄龙指日可待,我大明真正可以做到以绝后患了!” 朱由检也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容有些苦涩。 “朕想召江晚回京,好好的和他商议一下这平辽的事情,他立下了这么大的功绩,朕的封赏能给孙传庭,难道给不了从十王府出身的他吗?” “请陛下下旨!”徐永祯眉梢眼角都是喜意。 “若是朕一道旨意,江晚就能回京,朕今日就不会召你前来了!”朱由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朕和江卿之间,有些小小的误会,这君臣猜疑,本就是天大的坏事,若是不尽早消除,绝对不是我大明之福,朕思想来想去,如今能消弭朕和江卿之间的猜疑的,也唯独有你定国公了!” 他看着徐永祯:“毕竟,他还算得上半个徐家的人,他的儿子的血脉中,还流淌着徐家人的血!” “陛下是想让我去信,劝他回京?”徐永祯低头想了想,问道。 “不,你亲自走一趟,去一趟辽东!”朱由检一字一句的说道:“朕许他带一卫兵马回京,他那南海营,多是京里军中子弟出身,此番大胜,无论是活下来的,还是已经为了大明捐躯了的,也该回家看看了!” 他眼睛盯着徐永祯:“朕真的只想当面和他好好的聊一聊辽东的事情!” 徐永祯心里砰砰直跳,朱由检的这话真有些吓到他了,在外的军将带兵回京,还整整一卫兵马,皇帝这是有多么放心这江晚啊,若是没旨意,这在外的兵马敢往京师这边开,那妥妥的就是以谋逆论处了。 屋子外面静悄悄的,徐应元也好,骆养性也好,仿佛是不存在一样。 “若是这样的条件江晚还担心的话,门外的两人,可以随你而去,一来顺便护卫你的安危,此外,有他两人在江晚军中,江晚也应该不用担心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对他不利了!” 朱由检轻轻的说道:“若非太子年幼,受不得风寒,否则的话,太子也可以随你去辽东,这话,你可以一字不动的转告给江晚!” “臣明白了!”徐永祯点了点头:“江晚若不回京,我徐永祯也不回来了,臣就是死,也要死在辽东!” “有劳徐国公了!”朱由检点了点头:“动身之前,将你定国公世子的事情定下来,朕准了!” 两人在屋子里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徐永祯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已经虚脱了。 他不知道皇帝和江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去打听,不过,既然皇帝要他去办这件事情,锦衣卫和东厂的头头,也被皇帝拎到了他面前,想来他要知道,问这两人随便中的一个,应该就知道详情的。 皇帝九五之尊,这种事情当然不便主动向他这个臣子解释,但是让骆养性和徐应元来说,自然就没问题了。 送他出宫的依然是陪伴了他半天的徐应元,但是出宫之后,陪着他一起回到定国公府的,却是骆养性了,而骆养性更是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从他出宫的那一刻起,他奉皇帝的旨意,会一直呆在他身边,而整个锦衣卫,也会全力配合他的行动。 两人独处的是,徐永祯自然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不知道皇帝和江晚之间到底是起了什么猜疑,他怎么去办这事。 而骆养性大概早就有了皇帝的旨意,说起这个事情来,那简直叫一个痛快,三言两语就将这事情说的清清楚楚了,只不过,哪怕是徐永祯当面,他也嘱咐了一句,这话,一句都不得外传,若是泄露了消息,那可真就是谁也吃不起的罪过了。 徐永祯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将自己惊涛骇浪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而等到一平静下来,他就立刻的想到徐采宁从去年到今年的举动,更是想到如今的江家,大大小小的人等,除了徐采宁和他的儿子,几乎此刻都是不在京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然是君臣猜疑啊! 这君和臣都在防着对方,而自己这个定国公,妹子还是他江晚的正妻,还傻乎乎的一直被蒙在鼓中,一想到这个,他顿时就有些忿忿了。 哼,这事情,就算当初皇帝想要找后金求和,那也是战局使然,那也是皇帝顾全大局,江晚这个身为臣子的,抗旨、阴兵、据地,这些罪过,哪一个都是抄家灭门的事情了。 也就是这家伙,还算争气,真是死心塌地的打鞑子,没有别的心思,要不然,他这个大舅哥都想弄死这家伙了。 简直是太跋扈了! 第654章 朝廷能给他的东西不多啊 一位国公,身负皇帝的旨意,在厂卫的护卫下,全速赶往帝国的边陲,需要多少时间? 答案是很快,快得简直是一般人不能想象,虽然比起急传军情的六百加急,八百里加急肯定是比不了,但是,所到之处一路畅通是必然的,而徐永祯心急国事,那赶路的舒适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 等到他一路风风火火赶到辽阳的时候,江晚还在凤凰城没有返回镇江堡了。 孙传庭不知道这位国公的来意,但是,徐永祯却是毫不遮掩的告诉他,他此行的目的是镇江堡,孙传庭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想想这次辽东都司的战绩,他觉得好像又不怎么意外了。 出于稳妥,孙传庭还是看开州方面派出了前哨,而徐永祯也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待着镇江堡那边的消息的返回。 辽阳这边已经是前线了,镇江堡那边正是前线中的前线,徐永祯哪怕是急于将自己的差事办好,却也知道,若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到孙传庭或者是江晚的作战计划,那肯定是不妥的,至于将自己置身于危难之中,那更是对皇帝的不负责,对自己的不负责。 论起稳妥老成,他这做大哥的,要比徐任之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徐采宁没有随他而来,知道他来辽东,徐采宁没有要求跟着他,他也没提这话,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时候,大概徐家的谁都可以去辽东,但是,唯独徐采宁和他的孩子,是必须呆在京城的。 但是,身为广宁卫指挥使的徐任之,却是在徐永祯抵达锦州之后,跟着徐永祯一起到了辽阳,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带着自己的心腹一路护卫自己的兄长到辽阳,没人能指责他半分。 两兄弟滞留在辽阳等待镇江堡的消息的时候,狠狠的为辽阳眼前的情形吃了一惊,所谓的前线艰苦,说出来听到耳里和亲眼见到,那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举目四顾,辽阳城到处都是残垣断壁,除了军队驻扎的地方和辽阳巡抚衙门还稍微有些样子,整座辽阳城里,几乎找不到多少完整建筑。 由此可见,当日辽阳大战打得有多么的惨烈了。 那种简易的草木搭建的窝棚倒是不少,据说那是新迁移来的移民的住处,只是因为辽阳历经的几场大战,城池附近的树木基本都被大军砍伐得干干净净,辽东虽然不缺木材,但是,辽阳城里的这些移民们想要伐木建房,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要远远的超过别的的地方。 据说孙传庭还专门组织了伐木队,在城外寻找着树林伐木了送进城来,不过以眼下两兄弟看到的情况来,显然这伐木队的效率不怎么样。 “你说你当日护卫王承恩去江晚那里,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就一点端倪没看出来吗?” “大哥,你不能这么说我啊!”徐任之和自家兄长的闲谈,自然不会一本正经:“那我是姐夫啊,我看什么端倪,我又不是他手下了,我只是去广宁上任,顺便在他那里呆了一阵子,你若是真要想知道什么端倪,问我姐不就全部清楚了吗,我姐夫那点事情,瞒谁也不会瞒我姐啊?” “她怎么可能知道详情!”徐永祯瞪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她人在京城,江晚在镇江堡,这些事情,是能写在书信里告诉她的吗,那个江嫣然到咱们府里来回溜达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有点不妥的,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就算有事情,也是江晚告诉了她,她再转告采宁的!” “那她事情可办的不咋滴!”徐任之撇撇嘴:“江晚的其亲近人都找理由出京去了,却是将我姐和我外甥留在京里,若是真的陛下翻脸,那我姐可就遭罪了,就咱们家的面子,只怕也保不住我姐啊!” “采宁是绝对不能离开京城的!”徐永祯倒是这一点看得很通透:“若是采宁真的离开了京城,那今日我也没必要出现在这里了,那意味着江晚已经彻底的不信任了陛下,甚至还有了反意,而真要是那样的话,陛下第一时间不是想着去安抚他,而是想着,该如何清除掉他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朝廷这几年过得艰难,陛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在内灾害连连,流民到处闹事,在外鞑虏屡屡犯边,朝廷内外用兵,入不敷出,而且,那些闹事的流民被朝廷的兵马平定了,这关外的鞑虏必定又要闹起来,而等到朝廷的兵马转头全力对付鞑子来的时候,那些闹事的流民必定又会死灰复燃,让咱们朝廷不得消停……” 徐任之也长长的附和着叹了口气:“是啊,大哥,你说这世道怎么了,怎么就这么不消停呢,我大明福泽四海,兵强马壮的,怎么就成了这样子了呢……” “所以,江晚必须要回京!”徐永祯脸色很是严肃的说道:“我是在陛下面前用性命担保了的,他若是不回京,这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咱们先祖自从成祖靖难以来,以忠义之名世代享受国恩,咱们家的爵位是‘定国’,而现在,咱们做的事情,必不能负这‘定国’二字!” “我明白的!”徐任之点了点头:“大哥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这个时候,先报国恩,再叙私情!” “还有一件事情,你应该知道!”徐永祯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我出来的时候,陛下让我呈报确立世子一事,大抵是让我安心,松儿年岁尚小,在如今的形势下,立他为世子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徐任之吸了一口气,很是诚挚的看着自己的大哥:“大哥,我不行的,而且,你还活的好好的呢……” 徐永祯怒目看着自己的兄弟:“你这张嘴到了江晚那边,你给我少开口……” 被徐任之气的差点乱了节奏的徐永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的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行,所以,我和采宁商量了一下,若是江晚这次真的回了京,那么,他和采宁的第二个儿子,我想过继到徐家来,跟着咱们姓徐,我徐家当初可以一门两国公,或许,也可以一门三国公的……” “啊……”徐任之看着徐永祯,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瞪大了眼睛张大嘴,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江晚要封爵?” “你以为呢?” 徐永祯摇摇头,叹了口长气:“朝廷能给他的东西,实在是不多啊……” 第655章 只叙亲情,不谈国事 开州那边几天后传来了消息,江晚已经回到了镇江堡。 而得知了自己的国公大舅哥亲自要来的消息,江晚更是亲自派出了一队近两千人的骑兵前来迎接,一路上将徐家兄弟从辽阳送入镇江堡。 孙传庭就不说了,哪怕是徐家这两兄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看到这两千骑兵,也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些骑兵,清一色的辽东战马不说,每个人都全身着甲,要是这样也算了,这样的骑兵,在锦州那边翻一下找一下,也能凑出个几千人来。 但是,这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兵,人均都是两支以上的短火铳,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插在马背上的褡裢上,那可就看得叫人眼馋了。 徐永祯心里悄悄的算了一下,就这一个骑兵身上的行头和战马,至少可以养京卫的十个兵卒了,而据带队的那个骑兵游击说,他们这还是仅仅是镇江堡军政衙门属下的一个骑兵营的一部分,照着这个说法的话,那岂不是这样的骑兵,镇江堡至少还有几千人不等? 徐永祯对镇江堡的兵强马壮,突然之间就有了概念。 而他最关心的,当然是日前的那场和鞑虏的大战,那场就连皇帝都确认了战报属实的大战,此刻镇江堡的兵马在身边护送,他自然是少不得要打听一下了。 然而,打听的消息,更是让他吃惊了。 那个带领的骑兵军官,居然告诉徐永祯,关于这场大战,他一点都不知情。 他和他麾下的这些骑兵,根本就没有参加孤山堡的大战,他们是江晚留守在镇江堡的军队。 这一次,轮到徐永祯再为江晚和皇帝之间的猜疑有概念了。 即便是和鞑虏如此的大战之下,江晚既然将这么一支精锐的骑兵留在了镇江堡,而不是派上战场,那么,他是在防谁呢? 鞑虏已经在孤山堡那边和他的兵马当面杠上了,能威胁到镇江堡的,显然就只有辽阳的孙传庭,这个安排,不管江晚有什么理由,但是,在徐永祯眼里,这只怕九成都是为了防范孙传庭的明军的。 江晚这是怕他在对付鞑虏的时候,孙传庭率领大明兵马,直接抄他的后路啊! 至于这个样子了吗? 一路怀着这样的感叹,徐永祯进入了镇江堡,以他长居京城的眼光,镇江堡内这点小小的繁华,自然是看不在他的眼里,他没关注镇江堡内的这些繁华,但是,沿路所见,镇江堡内居民人人振奋,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洋溢着开心自豪的气氛,他却是感受到了。 即便是关外边陲的一座军堡,这座军堡也是充满着一片生机盎然的气氛,这种气氛,让刚刚从辽阳过来的他,和辽阳不由自主的对比起来,有着巨大而明显的反差。 徐永祯和徐任之两兄弟,被迎进了主堡,当然,他们除了随身的亲卫,那些无论是广宁卫的士兵,还是辽阳派来护卫的军队,都被安置到了城外,广宁卫的人还好,辽阳的人却是在徐家兄弟安全抵达之后,根本不去镇江堡给他们安置的地方,直接掉头就回辽阳了。 “孙传庭孙大人,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江晚微微地为徐家兄弟倒上茶水,一边笑呵呵的说道:“如今该称孙督师了,不过,倒是在辽阳,他欠了我一点人情,我想大概是他怕欠我的人情我找他讨要,索性干脆不见我面了!” “哦,孙传庭还欠你的人情?” 徐永祯笑眯眯的问道:“我在辽阳的时候,可没听到他说起啊,看来,这欠的人情一定不小,要不然,他怎么会提都不提……”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江晚笑着说道:“这关外苦寒,又刚刚和鞑子打了一场,这见了生死之后,最想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了,如今看到你们两人过来,不管你们是来做什么的,今天咱们只叙亲情,不谈公事,你们说好不好!” 徐任之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只见徐永祯笑着点点头:“好,今天只谈亲情,其他的事情,过了今天再说!” “采宁和毛毛还好!” “都好,一切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徐永祯笑了笑:“你看,你还在叫我外甥的乳名,这都快周岁了,该取大名了,你可知道,因为毛毛没有大名,上次宫里给毛毛的赏赐,可难为宫里的那些内官了……”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 “这大名其实早就想好了的,只是一直都觉得还不到时候!”他笑着看着自己孩子的两位舅舅:“你们觉得,就叫江破虏如何?” “江破虏!” 徐永祯拒绝着这个名字,狠狠的点了点头:“好,这个名字好,就叫江破虏,等你回京之后,这个名字定下来,在孩子周岁大宴的时候,分告亲朋!” “回京啊!”江晚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徐永祯:“国公爷是在京里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叫我大哥,别叫我国公爷!”徐永祯摇摇头:“你刚刚说了,只叙亲情,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怎么一转眼你就忘记了呢?” “对对对!”江晚点点头:“那不说这个了!” “对了,江晚!”见到气氛有些尴尬,徐任之主动的开口了:“嫣然那丫头呢,最近有消息了没有,上次你不是说打算让他送我去广宁的吗,后来她来了没有!” 江晚眨眨眼:“嗯,这个是家事,倒是可以说一说,那丫头最后到底还是没来镇江堡,倒是派了艘船过来了一趟,找我借了点人手!” “找你借人手?”这下,就连徐永祯都有些奇怪了:“她不是在濠镜澳给采宁鼓捣那个四海商行吗?他找你借什么人手?” “借人手去教训一下倭寇!”江晚笑着说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好像就是在倭国附近的一个什么什么地方,有咱们大明的一个藩国,被倭寇欺负得不像样子,嫣然那丫头看不过去,就找我要了点人去帮人家了!” “那现在怎么样了,和倭国对上了吗?”徐任之问道,眼中充满了好奇。 江晚笑着摇摇头:“我在这边打鞑子,又没有分身术,我不知道啊!” 在一边的徐永祯若有所思地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那丫头找你借了多少人手?” “不到两千!”江晚一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应该不会给咱们大明丢脸!” 第656章 在其位,谋其事 徐永祯可没想到,就是和江晚谈亲情,也会谈得如此惊心动魄。 江晚那满不在乎的“不到两千……”一直到接风宴结束,他和徐任之回到江晚给他安排的住处,依旧感到有些脑子发晕。 他可以非常的确定,那绝对不是自己在接风宴上喝了几杯的缘故。 接风宴是家宴,江晚身边除了两个伺候的朝鲜侍女,也就是一个叫做高兴盛的部属了,不过,听徐任之说了,此人是江晚在辽东都司的左右手,虽然官职不高,但是颇有权力,江晚叫此人作陪,显然是拿这个人当心腹了。 既然是心腹,自然是应该知道江晚的很多的事情的。 徐永祯琢磨着,要不要让徐任之和对方去打听一下这镇江堡的事情,总不成江晚给他们兄弟接风的家宴上,无缘无故的会多出这么一个外人来。 他觉得这应该是江晚的某种暗示。 反正,让徐任之去和对方聊聊总没有错,如果真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事情,也不吃亏,那高兴盛再是江晚的心腹,以徐家兄弟的身份在,总不可能直接给他们一个难堪的。 徐任之带着酒意而去了,不到一个时辰,他眼睛发亮的回来。 “怎么样?”徐永祯有些急切的问道:“那高兴盛,还算好说话吗?” “有什么不好说话的!”徐任之笑嘻嘻的说道:“以前就认识他,就是接触不多而已,这家伙在江晚身边,干的是刺探情报,清理奸细的活,我在他身边总觉得有些阴冷,不太爱和他说话!” “说正事!”徐永祯瞪他一眼:“我让你打听的江晚的实力和这次孤山大捷的细节,你都问了没有!” “实力嘛,我觉得好像和我去广宁之前没多大的区别,人也就是那么些人!”徐任之沉吟了一下:“这些其实都不用打听的,这是辽东都司放在明面上的东西!” “说,少废话!”徐永祯冷冷道。 “眼下辽东都司麾下,有四个军团,按照他们的分法,是中路,西路,东路和主力军团,这是他们主要的兵马规制,每个军团几千到一两万人不等,除此之后,辽东都司军政衙门直属还有一些兵马,譬如炮营,骑营等等,这就算是比较精贵的兵马了,江晚肯定是自己掌握在手中的!” “这么多兵马了?这岂不是差不多近十万兵马了,怎么可能呢,除非辽东都司全民皆兵差不多!”徐永祯皱皱眉头,感觉这有些离谱了。 “也是,我上次离开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万人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有这么多兵马了!”徐任之也有些不解,他如今是带兵的人,自然知道一支军队,可不是仅仅拉上一些人头凑在一起就是一支军队了。 尤其江晚的兵马还是硬扛了鞑子并击败了对方的,更不是那种乌合之众了。 “继续说……” “眼下辽东都司控制的地盘,西边到辽阳附近的开州,南边到皮岛,东边覆盖朝鲜国的平安和咸镜两道,至于北边,那就是刚刚打了一场大仗的孤山堡了,听说那边还在断断续续的打,驻扎的兵马可不少!” “这么大的地盘了?”徐永祯隐隐觉得嘴里有些发干。 他可是从北京一路走到辽阳,再到镇江堡的,自然清楚自己兄弟刚刚说的这一片地方有多大,可以养活多少人,而江晚手中近十万的兵马,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江晚的辽东都司,已经成为大明在关外最大的一支力量了。 而这一点,想必鞑虏那边,和他应该能达成共识。 “所以说,大哥,你这差事不大好办啊!”徐任之脸上也收起了笑容:“除了说动江晚心甘情愿的回京之外,用其他的办法,只怕都是行不通的,江晚现在的实力,能让他直起腰板说话!” “而这些兵马,地盘,没有花费朝廷的一两银子!”徐任之声音低了下来:“说句难听的,朝廷真卡不了他的脖子,他说不买朝廷的账,就不买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硬来!”徐永祯摇摇头:“更没打算用哄骗的办法骗他回京,他如今都已经手握重兵,称霸一方了,若是真的用这些法子,那只会断绝我徐家和他的那一份情分,没有了我徐家在他和朝廷之间斡旋,那才真正是大事不好了!” “那大哥你打算怎么和他说这事情,不好说啊!” “我想想,我再想想……”徐永祯摆摆手:“这几天,你没事和那个高兴盛多来往一下,多在城里走走,我得先得一场小病拖延一下!” “一切听从大哥安排!” 江晚的小院里,江晚和高兴盛也在谈论着今天的事情,而高兴盛几乎是等徐任之一离开,就立刻到江晚这边来禀报了。 “徐二公子问了很多,属下照大帅的吩咐,丝毫没有隐瞒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嗯,咱们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江晚点点头:“他们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想看什么,就带他们看什么,他们是朝廷的使者,但是,也是我的家人,是真正的自己人,若是他们我都信不过,那朝廷里,我可就真无人可信了!” “可大帅,你刚刚说了,他们选这个时候来,还来得这么快,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而且,夫人和公子并没有随着他们来,属下觉得他们的来意只怕不善!” “所以,咱们等他们来告诉他们的来意,这个时候他们到咱们这里来,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们自己,也是金銮殿上的那一位的意思,不过,这一次那位含蓄了很多,没有直接来密旨那一套了!” 高兴盛笑了起来:“那是那一位,知道他的密旨对大帅没多大的作用!” “好了,不说这个了,他们来不是坏事,孤山堡那边才是坏事!”江晚摆摆手:“卫齐出发了吗?” “已经出发了,不过,他很不情愿的样子!”高兴盛点点头:“本来是想让他直接去盛京的,但是,他以死相逼,属下就没敢做得太过分,估计他觉得见了阿巴泰,他还能活着活着回来,见到皇太极了,那真是就有去无回了!” “不去就不去,咱们也不是缺了他这个番薯就开不了席面的!”江晚笑了笑:“让周觉那边挑人,组成去盛京的使团,你军情司也派几个精兵强将在其中,咱们也让皇太极看看咱们辽东都司不是没有人才!” “属下向大帅推举一人!”高兴盛点点头:“正使由咱们民政衙门的人担任,但是副使,属下觉得中路军的参加李思忠可以一用,大战期间,此人表现卓越,行事滴水不漏,作为降将,此人迫切的想在大帅面前证明自己。” “李思忠!”江晚微微的思索了一下:“我记得他是李成梁的后人,此人委身后金,有很多原因,但是,若是咱们大明强大了,此人效力大明之心复燃,也是可以理解的!” “没错!”高兴盛笑着说道:“当初李成梁在辽东是何等的声名赫赫,就连努尔哈赤也曾经是他的家奴,鞑虏未曾崛起之前,李家就是他们的太上皇,李思忠委身鞑虏,若是李成梁知道自己的后人如此的丢人现眼,只怕要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指着这家伙的鼻子臭骂一顿!” “这应该也是李思忠最在意的事情,所以他才会如此表现!”江晚点点头:“行,你找个时间让他过来,我亲眼见见他,如果此人可用,那副使就是他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到一段落,这个时候,高兴盛应该挑通眉眼的告退了,但是,江晚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微微有些奇怪。 “还有什么禀报的?” “洪水的事情,好像有些眉目了!”高兴盛低声的说道,“只是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属下没有查实,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说说看,查到什么了!”江晚一听,顿时就没有倦意。 这事情是他亲手交给高兴盛的军情司去办的,他并没指望这么短的时间里,高兴盛就能将此事查得明明白白,毕竟当日洪水之下,一切的痕迹都已经冲得干干净净,哪怕高兴盛再能干,他觉得这至少也要一段时间才有结果。 “实际上,这事情还是和刚刚我跟大帅提起参将李思忠有关系!” 高兴盛说道:“他说最近有一批汉军旗的降卒找到了他,想要归顺咱们,而甄别降将降卒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咱们军情司做的,但是我派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在这支降卒里,不少人似乎都有所隐瞒……” “直接说结果,我相信你军情司的能力!”江晚说道,“具体怎么知道他们隐瞒的消息的过程,就不用说了!” “这支降卒,疑似是阿巴泰派到咱们这边来搞破坏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领头的军将叫李难,却是没有直接到咱们凤凰城这边来,而在带着他们在江边掘开了江堤,引发了洪水之后,他们才直接去找李思忠投诚!” “李思忠似乎并不知道此事!”高兴盛说道:“大帅,会不会他们是得了鞑虏的授意,先引洪水淹没我军,然后再假意投诚伺机破坏?” 江晚想了想,缓缓的摇了摇头:“李思忠不知道就对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军和鞑虏都死伤惨重,军械粮草损失无数,无论是不是鞑虏命令他们做的,他们肯定不敢给李思忠说的……” 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要是这样的话,他们投咱们好像也有理由了,鞑虏命令他们引洪水,他们反手就把孤山堡给淹了,他们回去,只怕没好果子吃,鞑虏的损失可是比咱们的更大!” 高兴盛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觉得这个可能非常的大。 “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这事情你亲自去办,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要查的清清楚楚,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些死难在洪水里的士卒,需要有一个交代!” 高兴盛点点头,这一次,他是真没事情禀报,准备告退了。 “和李思忠一起办!”江晚突然说了一句:“看看他怎么处置此事,但是无论你们两人什么意见,最后都报上来由我定夺!” “明白了,属下告退,大帅早点休息!” 院子里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但是江晚被最后的一件事情,却是搅得一点倦意都没有了。 李思忠,李永芳,祖泽洪等等,现在辽东都司的这些降将越来越多了,这些人还都是身居要职,若是不算这些参将级别的,往下到游击把总之类的,那数量就更多了。 如果用好这些降将,显然如今也是一个大问题,像李思忠这样积极靠拢大明,并且大概率是真心想要效力大明的,江晚自然是要放手去用,甚至重用,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将李思忠竖成一点千金马骨的典范,让所有心存疑虑的人都能看到,即使是曾经为鞑虏效力过的,只要是真心投效大明,投效辽东都司,他江晚一样会重用。 但是,有真心投效的,就会有那些迫于形势不得不投靠过来的,这些人又该如何的处理。 当初李永芳李思忠的汉军旗投过来,江晚根本不敢将他们放在镇江堡的腹地,同样也不敢反手就驱使他们去攻打鞑虏,只能将他们放在中路军,让他们在朝鲜人的地方慢慢的受辽东都司的影响。 可如今一场大战下来,辽东都司的实力已经摆在所有人的面前,那么,在辽东都司内,就不应该再有那些犹豫摇摆的人的位置了,这些人,要么就是被同化,成为辽东都司的一部分,要不,就是被排斥出去,哪怕让他们放下刀枪为民,也不能让他们再在军队当中成为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了! 还真是麻烦啊! 江晚微微的叹息。 果然是位置越高,要考虑的是事情就越多越麻烦,而他考虑的结果,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人生,这让他不得不让自己的考虑更加谨慎,更加周全。 他真是有些怀念在十王府里,和李扶摇小九他们一起说着聊斋故事的日子了,那种轻松惬意,在这苦寒的镇江堡,在在刀光剑影的辽东,大概是他再也体会不到了。 第657章 我不回京 定国公风尘仆仆从京城赶到辽东,路上沾染了小风寒,卧床几日,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无论他的来意是什么,江晚知道这消息,也只能耐着性子等候着对方“痊愈”,并且亲自上门探望了一番。 而徐任之之前就来过镇江堡,此刻兄长卧床,江晚事忙,他一个人在镇江堡里到处溜达一番,好像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说他当然也算是在南海营中呆过的,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妥妥的自己人,貌似他随口打听一些消息,好像很合理! 军情司的人还在一边陪着他呢,若是他真做了不合适的举动,军情司的人肯定不会坐视。 三天之后,徐任之溜达得累了,而徐永祯的风寒,也慢慢的好了,终于到了他要和江晚“叙国事”的时候了。 而这一次的会面,仅仅是他兄弟二人和江晚,其他一个外人都不会再有了。 “陛下要召我回京封赏?”江晚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徐永祯的说法,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大哥,你千里迢迢的来镇江堡,就是为了这事情?” “是陛下想要和你商议辽东的方略!”徐永祯纠正着他的说法:“不是召你进京,若是不影响这边的战事的话,陛下是想尽快和你当面聊聊的!” “说法不同,结果其实是一样的!”江晚背靠着自己的椅背上,十分的放松:“封赏?大哥,你觉得陛下会给我什么封赏,升官,还是加爵?” “这个不好说,升官的话,以你的功绩的确是可以升官,加个兵部侍郎衔都没问题,但是,这些虚名,陛下不会舍不得,你也不会在意!”徐永祯斟酌着用词:“不过,封爵这种事情,希望还是很大的,我大明军功封爵,以你的战功,我觉得一个伯爵应该陛下是舍得给的!” “伯爵么?”江晚不置与否的笑了笑,看着在兄弟二人:“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徐永祯愕然:“然后当然是陛下和你尽去猜疑,此后你们君臣和谐,大明蒸蒸日上啊!” “陛下不会觉得,把大哥你派来了,就这么几句话,我能能丢下前线的江山赶回京城去!” 江晚脸色有些凝重:“大哥不知道有没有忘记岳武穆的十二道金牌,还有风波亭的事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徐永祯断然说道:“陛下年轻有为,又和你相知颇为深刻,绝对不会如此昏聩……” 他看了一眼江晚,脸色露出一丝丝不大容易察觉的笑容:“而且,你也不是岳武穆……” “我可以成为岳武穆那样的人!”江晚正色说道:“甚至完成当初岳武穆未竟之事——直捣黄龙,但那是前提就是朝廷就算不帮我,也不要拉我的后腿!” 徐永祯脸色变幻了一下,看着江晚,似乎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我是大明人,也是大明皇帝的臣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江晚轻轻的说道:“请大哥转告陛下,我一直记得当初在陛下面前的承诺,终我一生,我都必将为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努力着,也只有那样,天下才真正可能的太平,我大明也才真正可能的昌盛!” “大明的臣子,可不会忤逆大明皇帝的旨意!”徐永祯叹了口气。 “大明的皇帝,也不会让自己的臣子去找敌人求和!”江晚针锋相对的说道:“而孤山堡一战,足以证明我做对了,鞑虏没有什么不可敌的,对异族求和,那是饮鸩止渴,是将自己的尊严和性命,放在异族的手中,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不会因为我们暂时的求和,就会放过我们,他们迟早还是要灭亡掉我们的!” 江晚低声的声音在屋子里中回响:“只有彻底的击溃他们,消灭他们,甚至将他们亡国灭种,就好像当初的成祖皇帝一样,这些蛮夷不俯首称臣,可以,给我滚到咱们看不到的地方去,不然的话,就灭了他们的全族,永绝后患!” “我一直看轻你了!” 徐永祯摇摇头,脸色的笑容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甚至当初采宁嫁给你,我都是反对了,觉得那就是下嫁,就是委屈了采宁,可如今看来,采宁的眼光要比我高明得多了!” “身为国公世子甚至是国公,这点矜持和傲岸是可以有的,这是采宁的脸面,也是徐家的体统!” 江晚说道:“其实,从开始到现在,我都是很简单的一个人,我要做什么事情,不仅仅陛下知道,采宁知道,我的大部分部属也知道,而现在我能在这里站稳脚跟,能有如此的局面,也正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所以,我才值得追随,帮我一起来做好我要做的事情!” “各守本分,各司其职么?”徐永祯喟叹道。 “这几日你在我镇江堡,看到的不就是这样的吗?”江晚坦然的说道:“种地的努力种地,就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让自己和家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当兵的努力杀贼,保护着百姓们安居乐业,也能靠着每月的军饷过上体面的日子,做买卖的交通商品,在货物的流通中赚取利润,只要他们尽力做好的自己能做的事情,他们就能惠及到身边很多的人,人人如我,我如人人,这样的日子,不好吗?” 两兄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他们了解的情况在镇江堡的确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切都系于我!”江晚指指自己:“我是他们的大帅,是这个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那么,这种日子就会持续下去,甚至变得更好,但是若是我不在了,这镇江堡以后,还会是现在这样子吗?” “所以,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回京……” “是的,我怕死!”江晚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说道:“当初袁崇焕在城外抗击鞑虏的时候,被皇帝召唤回京,可不知道自己最终是千刀万剐的下场,咱们的这位陛下,英明是有的,刚愎也是有的,但是,多疑也是有的,更重要的一点,他杀气自己手下的臣子来,他从来一点都不会手软!” 江晚点点头:“所以,我不回京!” 第658章 大明可以宣慰四海的 “若是陛下许你率南海营回京呢?” 徐永祯不死心,将原本打算最后才拿出来的筹码,不得不提前拿出来了。 “大哥你觉得区区一个南海营,会是京卫二十六卫的对手吗?”江晚坦然说道:“而且,许我率南海营回京,可未必是许我率南海营进城,当初皇太极四万兵马在北京城下,尚且丢盔弃甲,若是真是陛下要杀我,这几千人能有什么用?” “不去,不去,绝对不回去!” 江晚连连摆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哥你要实在是不好说,就说我这么说的好了,我想陛下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即使是以骆养性和徐应元为人质,放在你南海营里也不行?”徐永祯还不死心:“对了,徐应元现在掌管东厂,他们二人算是陛下的最心腹之人了!” 江晚脸上神色顿时古怪无比:“皇帝用自己的臣子,做自己在另外一个臣子那里的人质?这事情,我怎么觉得这么离谱呢?” 徐永祯愣了一下,场面顿时有几分尴尬了起来,江晚这么一说,他才觉得这个事情的确是很离谱,甚至很有些孩子气。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去换人家的东西,但是,在人家的眼里,这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未必是人家眼里的好东西。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回京!”徐永祯沉默了半响:“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哪怕是说得再离谱,出了这个屋子,就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眼下咱们几人,既谈国事,又谈亲情,你总不能就让采宁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京城,你那个宅子里,都只剩下一帮仆役下人了,现在采宁天天都在国公府里,就是民间百姓之家,这嫁出去的妹子,也没有天天呆在娘家吃大哥的道理!” 噗哧! 江晚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可没想到一直都是一副严肃老成面孔的徐永祯,居然也有这样有趣的一面。 笑完之后,他沉吟了起来,显然,此刻他也在认真的考虑着自己的答复了,这对于徐永祯来说,大概就是此事最后的结果了。 “既然这样,大哥,任之,咱们就把话说开了,不过就如大哥你说的这样,我以下说的话,出了这间屋子,我可是不会承认的!” “你说!”徐永哲和徐任之,两人也郑重了起来。 “陛下急于召我进京,其实,应该是知道孤山堡之战之后的事情!”他缓缓的说道:“我辽东都司的战力,似乎有些超过陛下的意料之外了,这个超过,对陛下来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他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我把陛下往好处想,陛下派大哥来,就是尽量将在个事情向好的方向变化,但是,往坏的方向想,辽东都司自行其是,不受朝廷的辖制,与其将来为祸,不然直接现在就将这种苗头扼杀,陛下固然是需要能打胜仗的臣子,但是,就算是再能打,却不是陛下的臣子,那陛下势必不会容忍!” “陛下未必……” “不不不,等我说完!”江晚摆摆手,制止要给皇帝辩白的徐永祯。 “所以,我刚刚让大哥给皇帝表态了,我江晚是大明人,是大明臣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陛下不用担心我反了,或者是投了鞑虏之类的等等,而辽东的其他朝廷兵马,只要不对我辽东都司动刀子,我辽东都司很愿意和他们和睦相处,甚至互相配合!” “这至少能稍稍缓解一下咱们陛下的焦虑和多疑!”江晚继续说道:“但是,为了我的小命着想,我肯定是不会回京的,陛下若是真的有诚意,愿意放手让我去做,就应该任由我的家眷自由行动,甚至主动将将我的家眷送到我这里来,说实话,用家眷来钳制我,一点用处都没有,除了让以大哥为首的一帮京城勋贵寒心以外,更会将我彻底地推远……” “辽东这边有我辽东都司,不敢说一定可以打败鞑虏,直捣黄龙,但是,至少鞑虏对大明不会再造成以前那么大的威胁了,除非鞑虏先灭掉我辽东都司,不然的话,我辽东都司始终都是大明的一道藩篱,为大明阻挡这些外面的野狼鬣狗之类的玩意!” “当然,既然大哥来了,我也肯定会顺便将我的一些想法和要求说出来,让大哥转告陛下!” 江晚慢慢的说道:“以朝廷的体制,实际上我这个辽东都司已经发展成了一个怪物了,在辽东督师孙传庭眼里,我江晚肯定是一个拥兵自重不知大局的军头将领,而以朝廷的体制,既然孙传庭成了辽东督师,我辽东都司他是不可能不想着办法来节制一下的!” “这样的话,怕是要造成很多不必要的误会!甚至是伤亡!”江晚说着自己心里的打算:“既然我暂时没打算回去,那么,朝廷里的事情,我自然也不会去沾染,如果这样的话,陛下还不如单独设置一个统领衙门之类的机构,让我来统领,这样的话,我辽东都司这边既名正言顺的不受孙传庭的节制,陛下那边难以驾驭我的难堪,也得到了遮掩!” 他笑了笑:“毕竟我的自行其是,是陛下的器重和放权,自然也就不存在我这边跋扈和不遵号令的事情了!” “你想重新再起一套炉灶?”徐任之瞪大了眼睛,猛然插话道。 “我镇江堡这边的情况你看到了,除了辽东都司的这个名头外,哪一点不是另外起的炉灶?”江晚摊摊手:“咱们大明可没有军政衙门、民政衙门这些机构,但是在我这里,这两个衙门,却是保证着我辽东都司的生存和发展!” “这和割据有什么区别?”徐永祯喃喃自语道,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 “当然有区别!”江晚说道:“我刚刚说了,我是要将我现在辽东都司打造成大明的藩篱,是要将我让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的理念彻底的贯彻下去的,我的这一套行不行得通,眼下就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若是真的行而有效,陛下到时候在天下推广,那我大明可真就是中兴有望了!” “割据是为了自身的野心和谷欠望,但是,大明的藩篱,护卫的却是大明的社稷和百姓!” 江晚轻轻地说道:“对了,这个衙门就连名字我都想好了,你们看,就叫大明海外镇抚司如何?将来若是辽东平了,可以在辽东设置一个海外镇抚司宣慰使司,在朝鲜国里那些仰慕王化的地方,可以设置以一个朝鲜宣慰使司,当然,更远的地方,倭国、琉球、安南、暹罗,我大明可以宣慰的地方多的是了,还有佛郎机,咱们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个佛郎机国在什么地方吗,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可以派人去宣慰一下,总之,大哥,任之,咱们大明人,眼光要长远一点,格局要大一点!” 他淡淡地说道:“几个家门口蹦跶的蛮夷,真算不得什么的!” 第659章 我觉得你挺能说的 江晚的话,已经足够徐家兄弟好好的消化一番了,用大受震撼来形容两兄弟此刻的反应已经不算是贴切的形容了,严重点说,两兄弟就算结束了这次会面之后,也是面面相觑了半天,都不知道互相说点什么才能缓解一下自己乱糟糟的思绪。 江晚居然是在要挟陛下,要挟朝廷! 这一次,即使徐永祯不再装病,他觉得江晚也不会催着他要个结果了,这样的事情,根本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就算整个大明朝的内阁搬到这里来,也做不了这个主。 能做主的,只有金銮殿上的那一位。 “我答应过陛下,就算是死在辽东,也要将江晚带回京城来!”徐永祯闷闷不乐:“可眼下看来,我未必会死,但是江晚是一定不会返回京城了!” “多稀奇啊,大哥,换成你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敢回去吗?”徐任之嗤了一声,似乎有些认同江晚的做法。 “放肆!”徐永祯板起脸:“这话是你这样的身份能说的吗?天地君亲师,天大地大,然后这天地之间,就是君父最大,不管陛下做了多少事情让江晚不满意了,但是,我们是陛下的人,这一点要搞清楚!” “那大哥你说怎么办!”徐任之瞟了徐永祯一眼,一副反正不是我的事情的样子:“反正江晚是话挑明了,他肯定是不会回去的,至于他要成立这什么海外镇抚司衙门,不受辽东管辖节制,这是找陛下要官要权,要大义,该怎么回复陛下,是你该头疼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使,操这么多心思有什么用!” “还有我姐,大哥你要知道,江晚真不回去的话,我姐和我外甥,只怕就很难保全了,那可是咱们的亲人,就算是民间百姓犯罪,也还讲究一个亲亲相隐呢,咱们国公府,总不成将自己的徐家的子弟,往火坑里推!” “你给我闭嘴!”徐永祯狠狠地瞪了一眼:“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徐任之闭上了嘴,真的不出声了,只是他眼光涣散而且神游万里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在和徐永祯一样在为这件事情头疼。 “江晚其实一共说了几件事情!” 徐永祯厘清着自己的思绪:“他拒绝了陛下的召见,并且要陛下拿出诚意……” “第一,他要人,采宁和破虏要随时可以离开京城!” “第二,他要官,他要做这个他说的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并且不受朝廷管辖!” “等等,大哥,你说错了!”徐任之打断了他的话:“他可没说他这海外镇抚司衙门不受朝廷管辖,他说的是不受辽东督师辖制!” “这有区别吗?”徐永祯皱起了眉头。 “这当然有区别!”徐任之认真地说道:“咱们大明的南北镇抚司,好像也不受兵部管辖的,海外镇抚司也是镇抚司,他凭什么要受兵部辖制,受辽东督师辖制!” “你是说,这个海外镇抚司衙门,直接对咱们陛下负责,就如同锦衣卫那样,只听从咱们陛下的驱使!?” “我估计江晚就是这个意思!”徐任之点点头:“只不过他在这个镇抚司前面,特意加了‘海外’两个字,这大概就是对陛下表明他的心迹,对我大明境内之事,他无意插手,这个镇抚司关注的只是大明之外的地方!” “辽东可是咱们大明的地方!”徐永祯摇摇头。 “被鞑子占了就不是咱们的地方,夺回来才是!”徐任之说道:“大哥,你忘记我给你说的了,辽阳收复之战,可是江晚麾下的兵马打的,孙传庭的兵马赶到的时候,辽阳都已经被江晚拿下了,而江晚可就那么将辽阳拱手相让,一点占据的意思都没有,你想想他的作为,是不是和他说的这个海外镇抚司的说法差不多了……” “啧,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情了!”徐永祯琢磨了一下这个事情,好像徐任之说的也没错。 “你再想想,如今采宁掌控的那家商行叫什么名字,四海商行啊,四海啊!”徐任之说道:“当场我还奇怪呢,在延安府开个商行,居然叫四海,陕西那地方有四海吗,可眼下看起来,江晚当初为这个商行取的名字,在这个商行里做的事情,人家可是早就有这个打算,这家伙,还真是老谋深算了!” “所以,他觉得不是脑子突然想到这个事情,然后大哥和他说回京的事情,他就顺口说出来的!”徐任之很是肯定的说道:“这件事情,他一定筹谋了很久,或者说,他的志向中就有这件事情,你听他的口气‘咱们大明人应该格局大一点,几个家门口蹦跶的蛮夷不算什么……’” “可就在他嘴里不算什么的蛮夷,差点让我大明社稷破碎!”徐永祯脸色越发凝重了:“若不是他和鞑虏正面大战且取胜,我宁愿相信他是大言不惭,可曾经吹下牛皮‘五年平辽’的那一个人一样,那样的话,他的结局,我可就真不看好了,总不成,辽东再出一个李成梁!” “他反复强调他是大明人,是陛下的臣子,是安咱们的心,也是安陛下的心,他告诉咱们,他没有反意,他只是想做自己的事情而已!” 徐任之哼了一声:“陛下也好,大哥你也好,你们就是想太多了,照着我说,江晚就是很简单的一个人,有点本事,有点志向,他想荣华富贵,也想青史留名,只不过,他的为人有些执拗罢了,认准了的事情,轻易不会改变,哪怕是陛下的旨意错了,他也敢直接抗旨不遵,我看啊,朝廷里有奸臣,也有忠臣,能臣子,但是,为什么不能有江晚这样的直臣,到现在为止,我都不觉得他做错了什么,若是陛下我让和鞑虏议和,八成我是不会去的,我就问大哥,大哥你会去吗?” “我会!”徐永祯斩钉截铁的说道:“君命不可违!” 然后,他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但是,真要做了这件事情,我会自请辞爵,从此不再过问朝廷之事,若是世人皆说我徐永祯该死,那么,我便自刎向天下谢罪又何妨!” “其实,大哥你也知道这事情还是不能做的,是!”徐永祯说道:“江晚可没有爵位可以辞……” 看着忿忿不平的徐任之,徐永祯半晌没有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 就在徐任之有些被看得发毛的时候,徐永祯的嘴角翘了起来:“你几乎都说服我了,你这么能说会道,不如,你回京和陛下去说,看看陛下是怎么一个意思?” “我?”徐任之大惊,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我向陛下保证过,江晚不回京,我死也不回回去,难道你要我食言?”徐永祯扫了他一眼:“江晚肯定是不回去了,难道我也一辈子留在这里,你不去和陛下说清楚这里的事情,让陛下召我回来,是打算让我在这里陪江晚一起弄他的那个什么海外镇抚司吗?” 第660章 全方位了解 徐任之离开了镇江堡。 当然,这是在知会了江晚之后的离开,这就让徐任之回京的路程变得比起他们来的时候更加安全而且迅捷了。 江晚直接安排了船只,让他从皮岛出发,直接抵达天津再转道回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半月的时间,江晚就能看到从京城返回的徐任之了。 对江晚来说,他也需要得到皇帝的一个正面答复,这将对他下一步的发展计划,有着莫大的影响。 徐任之离开之后,徐永祯在镇江堡里倒是有些无所事事起来,他的国公身份,注定江晚不会随随便便派一个人来陪同他,而江晚自己也是忙得无暇分身,所以,这事情自然江晚只能全部交给高兴盛去处理了。 而同样,眼下的高兴盛也是忙成了三头六臂,这陪同国公爷的事情,好像也并不怎么特别重要,尤其是和他手里头办的事情比起来,显然不值当他放下所有事情专门来陪国公爷。 最终,这个差事辗转民政衙门的头头周觉身上了,周觉举人出身,做到一府知府,然后被江晚半哄半拐的弄到了镇江堡来,此人本事是有的,也算是忠诚可靠,就是一点不大好,此人算是一个官迷。 也就是说,他的功利之心还是相当强的。 周觉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员,还是陕西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当初布政使大人仅仅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就兴奋得回家折腾了自己的小妾一晚上,此刻听说让自己接待陪伴定国公他老人家,可把他高兴坏了。 当然,也把他的小妾高兴了好久。 如今民政衙门事情虽然多,但是层层衙门各司其职,要让他这个衙门总理亲自处置的事情并不多,安排好自己的事情,他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陪在国公爷身边,或者是陪着国公爷四处走走,让国公爷亲眼看他周觉虽然只是一个举人,但是也是心中有沟壑的。 让他更愉快这趟差事的是,那是他接到这差事之后,还亲自去见了江大帅,毕竟怎么陪国公爷,还是有讲究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地方可以带国公爷去看看,什么地方不该让国公爷看到,这都得江大帅来亲口告诉他怎么做。 江大帅的答复很简单,当定国公是自己人就可以了,不要将他当成朝廷的官员,将他当做他江晚的亲眷就行了。 有了江晚的吩咐,周觉心里顿时就踏实了,这些天来,他可真是在徐永祯面前做到有问必答,有事必做,无论徐永祯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尽力满足了对方,除了徐永祯想去孤山堡前线这个事情,直接被江晚否了以外,其他的所有事情,他都让徐永祯十分的满意。 当然,辽东都司基本上也等于向徐永祯敞开了胸怀,不再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江晚的想法很清楚,他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在徐永祯面前可以遮掩的,若是他连徐永祯都说服取信不了,那么他就更别想取信大明的其他官员,以及金銮殿上的那位天子了。 徐永祯每天的行踪,都被报到江晚这里来,他本来以为,以徐永祯的出身,应该是对武事比较感兴趣,这从对方开口就想去孤山堡前线的要求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么,在等待徐任之的时间内,徐永祯对支撑辽东都司的武力军械,应该是最感兴趣的。 铁山城里如何制造出来这些大炮火铳,辽东都司的大炮火铳又有什么新的战法,他觉得,徐永祯应该最关心这个东西。 但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虽然徐永祯对这些东西表示了一定的兴趣,但是这些天来,他一直都是让周觉陪着他,在周觉的职权范围里到处看看,打听问询的,也都是周觉知道的民政衙门的事情,他甚至还周觉带了一帮人,连续在城外跑了好些个农庄最远的地方,都快跑到开州边上去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 徐永祯锦衣玉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可不像是一个知道民间疾苦的人,他这么关心镇江堡的民事,江晚都怀疑,这是不是因为是周觉陪在他的身边,这要换做是梅小飞陪在他的身边的话,这个时候,这位国公爷大概是在铁山城的作坊里打铁! 江晚的这点小小的疑惑,当然徐永祯是不知道的,这个时候,徐永祯正在愉快的和周觉两人交谈着。 两人刚刚从民政衙门的下面的一个清军衙门回来,徐永祯特意看了一下镇江堡如何安置那些伤残的士卒的事情,顺便过问了一下镇江堡对阵亡士卒的抚恤情况。 “这么说来,每一座民政衙门在册的农庄,村寨,都有着一些伤残退下来的士卒安置了,这些士卒,每个月还能从民政衙门拿银子?” “是啊,这可是咱们大帅定下来的死规矩!”周觉说道:“现在只要是我辽东都司的人都知道,若是能当上兵,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死了,家人有衙门管着,伤了残了,有衙门养他们一辈子!” “可哪怕是拿着正常士兵一半的军饷,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就这么白白的养着他们,这衙门不是亏的慌吗?” “不白养,不白养!”周觉笑呵呵地说着:“每个村里,农庄,这些伤残老卒在农闲之余,会训练当地的青壮,教授他们一些基本的士卒操练的办法,这样的话,这些村庄城寨,就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抵御些小股流窜的盗匪流民劫掠是没问题的,当然,若是真的大股的敌人来了,他们是没办法抵御,不过,他们可以朝衙门求援啊!” 周觉侃侃说道:“这个时候,衙门就会根据敌人的规模大小,调集附近村寨的青壮救援他们,这些被训练的青壮,也有一些淘换下来的简单武装,打打盗匪是没问题的!” 徐永祯脸上露着笑容,好像很有兴趣的问道:“每一个村庄城寨,都有这样的伤残老卒训练这些青壮吗?” “必须有!”周觉理所当然地说道:“辽东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 “那这些人凑起来,也有不少人!”徐永祯眨眨眼:“若是事出紧急,将他们集合起来,给他们衣甲武器,这岂不是就是一支军队,就连军官都有了,那些伤残老卒,直接就可以做军官!” “国公爷果然英明,咱们大帅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周觉一拍大腿:“我觉得这就是个团练,可咱们大帅说叫什么预备役,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咱们衙门的银子可不会白花的!” 第661章 使团正使的人选 孤山堡那边据说还在和鞑子对阵,不过,在镇江堡里很难感受到那种战争中的紧张气氛。 徐永祯以为是因为这里是孤山堡的主堡的缘故,在他的认识里,这孤山堡的主堡类似一府之地的府城了,州府边地打仗,府城里歌舞升平,在大明好像也不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 倒是有一批兵马伤员从孤山堡那边撤了回来,不过,他们却是回到自己地在附近的几个副堡的驻地,这个方面的事情,徐永祯没有冒昧的去打听,毕竟这已经算是军机大事了,他可以询问江晚,但是,私下刺探的话,以他的身份来说,不合适! 他这个时候挺怀念自己那个不大着调的兄弟起来,这种事情打发徐任之去做那是再合适不过了,而江晚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不会翻脸,可惜的是,徐任之此时只怕已经到了京城,正在代替他觐见天子了。 得知到辽东都司这边的情况,已经江晚的态度,皇帝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徐永祯不想去猜测,那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事情,不过,以他这些天的观察了解的话,若是江晚真不能被安抚住的话,只怕大明最大的外患从此变成内忧也说不好。 总之,他很担心,也很忧虑,但是又无能为力。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江晚了,他甚至不知道江晚此刻还在不在镇江堡里,反正从周觉的话里看来,镇江堡其实有没有江晚坐镇,两大衙门都能将政事,军事等事情,处理得滴水不漏。 人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 江晚真的在辽东都司做到了这一点,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做好了会有什么奖赏,做错了会有惩罚。 江晚其实还在镇江堡,孤山堡引发洪水淹没两军的事情,军情司已经彻底的查清楚了,其实,这件事情只要露出了端倪,就没有查不清楚的,当初参与此事的人太多,而每个人的心思可不一定是一样的,高兴盛对症下药,或者是威逼,或者是利诱,或者是晓之以理,几乎很快就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而最后的结果送到江晚手里的时候,江晚拿着这个结果,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洪水淹没了孤山堡是事实,但是同样也对他的军队造成了损失也是事实,那么,作为最该为此事负责的那个领头的家伙,到底是应该是赏还是罚,又或者是将这事情压下去,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呢? 江晚召见李思忠的时候,询问了他的看法,整件事情绕不过李思忠,更不要说江晚接下来,还打算重用李思忠。 “大帅若不是必须要杀了此人的话,属下觉得,此人可以留下!”李思忠想了想:“不管怎么说,李难此人在鞑虏那边,已经没有了退路,若大帅不计前嫌留用他,属下觉得,他势必会以死效忠大帅!” 江晚沉吟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此事暂且封存,用军情司名义,对所有参与此事的士卒下封口令,若有泄露,按泄露军机的最重处罚处罚!” 他对着高兴盛说道:“此事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了,我会办好!”高兴盛点了点头,此事就算是有了最终的结论。 “今日叫你过来,还有一事!”江晚笑了笑,对着高兴盛说道:“说起来,此事应该才算是正事,刚刚这事情,不过是孤山一战的手尾罢了!” “大帅请吩咐!”李思忠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孤山堡一战后,你对鞑虏和我军的态势怎么看?”江晚轻轻的说道,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是在考校着对方。 “我军已经有正面和鞑虏一战的实力了!”李思忠想了想说道:“不过,想要彻底的击溃击败鞑虏,我军暂时没这个能力,若是大帅不惜一切一战的话,即使战胜对方,我军只怕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将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李思忠瞟了一眼江晚的脸色,似乎有些犹豫:“这种局面,想必大帅也不是希望见到的!” “哦,在你眼中,我辽东都司的实力,已经这么强悍了?”江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怎么自己都没觉得呢?” “那是大帅为人沉稳谨慎,一直低估了咱们的实力!”李思忠微微一笑:“我在汉军旗多年,对鞑虏以及鞑虏征召的附庸兵马,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鞑虏真正实力所在,还是在他们的八旗精兵,但是,八旗兵马人数实在是太少,孤山堡一战,鞑虏几乎是将他们的七成八旗兵马都拉出来了,大帅,咱们孤山堡大战杀死他们的,几乎都是他们的精兵啊!” “皇太极心里一定在流血,这近万人的八旗精兵的折损,对鞑虏来说,至少要休养生息好些年才能补充回来,加上此前和咱们的几战,他们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如果单纯从这一点来说的话,咱们如今辽东都司的兵马实力,已经远远的超过鞑虏的八旗兵马了!” “但是,这账不是这么算的,是不是?”江晚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当然,鞑虏在关外经营多年,附庸兵马部落也是不少,蒙古那边,他们也是一直都控制着,所以,今日我们消灭他们一万人,个之后,他们或许能再征召出几个一万人来!” “只不过,这些人马,不再是他们的嫡系,不再是八旗精兵,既没有八旗兵马的战力,驱使起来,也不是那么顺畅了!” “那孤山堡前线,阿巴泰率军和我军对峙,这孤山堡,咱们取还是不取?” 面对江晚的问询,李思忠脸色变得慎重了起来,他清楚的察觉到,江晚可不是随口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的,而这样的大事情,能听他的看法和意见,本身就是对他的莫大的看重。 他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起来,但是,脸上却是愈发凝重。 “依照属下的拙见,这孤山堡,咱们的大军不取,要比取了的好?” 此言一出,在一边的高兴盛顿时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如今辽东都司里,几乎所有的声音都是打下孤山堡,活捉阿巴泰的声音,李思忠的这话,听起来可是有些刺耳。 若不是对此人有一定了解,高兴盛心里一直都绷着的那根弦只怕立刻就要被拨动了——这厮不会还在首尾两端? “说说你的理由!”江晚却是面色不变,甚至微微有些几分笑意挂在脸上。 “孤山堡若是拿下来,从孤山堡到一堵墙,鞑虏几乎几乎无险可守,而一堵墙作为鞑虏盛京的门户,鞑虏是绝对不会坐视咱们将大军推到一堵墙的城下的!” “那又如何,咱们大帅能击败他们一次,就能击败他们无数次!”高兴盛冷冷的说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李思忠想了想,想出一个合适的比喻:“这就好像有两户人家,隔壁的恶邻居来是跑到善良人家家里偷抢东西,以前善良人家主人生病,所以恶邻居肆无忌惮,现在善良人家的主人病突然好起来了,恶邻居再次来偷抢东西的时候,被善良人家的主人狠狠地揍了一顿,把恶邻居打疼了!” “这个比方我听得懂,虽然有点啰嗦!”高兴盛说道。 “但是现在善良人家的病没有全部好,恶邻居也只是被打疼,没有被打断胳膊腿的,这个时候,高大人你说这善良人家的主人,知道恶人邻居暂时不敢再来自己家里来了,是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养好病,看好门户,还是拖着病体冲到恶人邻居家里去,一定要和恶人邻居拼个两败俱伤呢?” 高兴盛转头看着江晚,比喻他听懂了,但是,决定该怎么做的,不是他。 “这个比方的确很别致!”江晚笑了笑,却是不对高兴盛的说话做出表态:“我大致是听懂了你的意思,看来将你放在中路军里做个参将,是有些委屈你了,你回去和你们统领报备一下,不日军政衙门可能会有调令下来,对你有新的安排,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一切任凭大帅安排!”李思忠眼中激动之色一掠而过,躬身道谢。 召见结束了,李思忠退下去了,但是,作为江晚心腹的高兴盛却是没有离开。 “此人见地是有一些!”江晚对高兴盛说道:“你倒是为我举荐了一个人才,鞑虏那边,他多年来一直作为主将驻守潘家口,也算是独当一面,想来领军的本事也是不差的,只是咱们这边的战法和兵马,和他汉军旗的那一套都很大的不用,想要用好他,还要他自己多加努力才行!” “那至少现在他作为副使去盛京,应该没问题!” 高兴盛点点头:“此人和那李难一样,也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大帅将他调离军中,他更是再没有丝毫的依仗,他除了死心塌地,别无他路。” “就他了!” 江晚点点头:“看看他这一路的表现如何!” “那正使那边,民政衙门给大帅举荐人选了吗?”高兴盛问道,这是他职权范围的事情:“使团要准备的事情,也该准备了,这是咱们派人第一次去鞑虏的老巢,既不能丢了大帅的颜面,也要注意安全体面,很多事情,正使不确定下来,属下这边没法动!” “再等等……”江晚笑着摇摇头:“再耐心等等,孤山堡那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变化,真正有变化的,应该是京里,咱们好歹等到京里一个确切的消息下来再决定怎么动了!” 高兴盛点点头,悄然躬身告退。 江晚脸上却是一直都挂着笑容,高兴盛问这话的事情,突然之间,一个身影就窜了了他的脑海。 作为大明的使团,有什么比一个大明位高权重的国公爷做正使更合适的,这可不是去鞑虏那里奴颜婢膝的去和,而是去平等的、甚至是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去鞑虏那边商议如何“和平共处”的事情,而江晚也非常确定,这种扬眉吐气的机会,若是真的让徐永祯自己选择,他肯定不会放过。 皇太极当然知道这种“和平共处”是暂时的,但是,他这个时候,如李思忠说的那样,绝对不会拼尽全力和辽东都司撕破脸两败俱伤的,孤山堡之战之前,那是他错误的估计了辽东都司的实力,但是,此战之后,想来他知道该和自己这位邻居相处了。 江晚也只知道这种“和平共处”是暂时的,没错,皇太极不想撕破脸,不想两败俱伤,或者是付出惨痛的代价消灭他,他同样也是这个想法,大家都需要时间,那么,大家就需要一个看起来大家都能放心的相处方式,而这个时候,辽东都司派出的人和皇太极谈这个事情,那皇太极是绝对不会对使团不利的。 这种蠢事,将自己和对方都拉下水同归于尽的蠢事,以皇太极的聪睿,怎么可能去做! 甚至,他会派出兵马严密的保护大明的使团,在盛京的鞑虏的那些王公贵族,但凡有冒犯使团的想法和行动,只怕都会遭到他最严厉的打击镇压,他不会让其他人坏了他的大事的。 但是,这事情他知道,皇太极也知道,两人或许能达成默契,可远在北京的崇祯皇帝可不知道,在他的眼里,只怕以前自己命令江晚和鞑子勾勾搭搭的时候,江晚一脸的正气凛然拒绝了他,此刻大胜了之后,他或许让对方乘胜追击,但是江晚再一次正气凛然的拒绝了他,然后去和鞑子勾勾搭搭去了。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看自己,江晚都觉得自己有些不着调不靠谱了。 “算了,这事情还是等京里的消息回了在说,就不用再给京里禀报了!”他叹了口气,让徐永祯做这个正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若是此事不行的话,他也得有个替代人选了。 虽然嘴里说着要让鞑虏看看他大明是如何的人才济济,但是江晚在自己的夹带里翻翻找找,想找出一个既能他放心信任的,又能力卓着不失体面的人来做这个正使,还真是有些困难。 尤其是此人还必须有一定的声望和官职,否则的话,一个无名之辈做正使,一个降将做副使派到盛京去,只怕皇太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江晚只怕不是来谈事情的,而是来羞辱他的。 那样的反应可就不是江晚希望看到的了。 第662章 拾人牙慧以及姐弟情深 “大明海外镇抚司?” 乾清宫里,朱由检眼光有些涣散,嘴里咀嚼着这个听起来十分拗口的这个词儿,在他的面前,徐应元和骆养性两人毕恭毕敬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这几年朝堂的变迁,那些朝廷的重臣们起起伏伏来来去去的,唯独只有锦衣卫和东厂,一直都是皇帝最倚重的,就连朝廷之中,都有“铁打的厂卫,流水的朝臣……”这样的说法在悄悄的流传。 所有人都只关心着自己的仕途,关心着自己的荣华富贵,除了为数不多的人才看得出来,这朝廷们来来去去的这几年,大明的朝政却是已经被皇帝死死的把握在了手中。 如今的皇帝,才是真正的皇帝,一言九鼎,金口玉言! 可偏偏在遥远的辽东,就有那么一个人不买皇帝的账,而更令年轻的皇帝气愤的是,他身为天子,居然拿这个小小的臣子没有办法。 他需要这个小小的臣子,为他抵御鞑虏的侵袭,这样的话,他才有精力,有钱财,甚至有足够的兵马,将大明的内部好好的整肃一番,天灾,他要带着他的子民去克服,人祸,他更要带着他的子民去平定。 只要给他时间,只要鞑虏不来捣乱,朱由检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骆卿,这个海外镇抚司你怎么看,他分明是借鉴了你锦衣卫的做法,硬生生的要在辽东设置这个一个衙门啊!” 骆养性苦笑了一下:“我大明有北镇抚司,有南镇抚司,但是,这海外镇抚司,还真是有些不伦不类了,哪怕是叫做辽东镇抚司,都说得过去一些,可偏生叫海外镇抚司,臣以为,这江晚所图甚大!” “你呢?”朱由检将脸转向徐应元:“你怎么看?” “陛下!”徐应元很是谨慎的措辞道:“当初咱们大明有东辑事厂,后来,为了钳制东辑事厂,又有了西缉事厂,再后来,为了钳制东西两缉事厂,又有了内缉事厂……” 朱由检淡淡的看着他,并不说话,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奴婢的意思,既然咱们大明可以有东厂,西厂,内行厂,那么,南北镇抚司之外,再多一个海外镇抚司,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朕知道!”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若是朕的意思,那么,在海外镇抚司设置了也就设置了,让江晚做这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区一个指挥使,朕给的起!” “但是,这个海外镇抚司可不是朕的意思,而是江晚弄好了,送到朕的面前,木已成舟,只需要朕的点头就可以了!”他恨恨的说道:“此人当然所图甚大,光是逼迫君父这一条罪名,就够他满门抄斩了!” “但是,朕还真不能不点头!”朱由检露出一丝憋屈的神色:“他居然和朕说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的话,他从来就没有听过,哪怕这一次,朕已经打算放下以前的嫌隙,好好的和他当面谈一谈,他依然还是不听朕的话,他若是心里没有鬼,又怎么不敢来见朕?” 他面前的两人鸦雀无声,皇帝在暴怒的边缘,随口说一句什么都可能引来皇帝的怒火,这个时候,沉默不仅仅是金,更是性命。 “朕答应他了!” 朱由检沉默了一阵:“但是,要告诉江晚,之前他答应朕的事情,不能改变;其次,既然是单独成立镇抚司衙门,那自然是按照镇抚司衙门的规矩来,骆养性,你锦衣卫抽调一批人手,派驻这个海外镇抚司,担任各级官员,这一点,不容他拒绝!” “陛下英明!”骆养性点头回答道:“臣回去后立刻挑选精兵强将,派驻海外镇抚司!” “海外镇抚司自指挥使以下,到普通的千户,至少每一品级都要有一个朝廷的人!”朱由检缓缓说道:“朝廷可以给他这个海外镇抚司足够的自主的权力,但是,朝廷也要时时刻刻知道这个海外镇抚司的一举一动,此事是锦衣卫一等一的大事,不可有半分松懈!” “若是那江晚不合作怎么办,架空,甚至驱逐咱们派去的官员,那臣还如何应对?” 骆养性想了想,仔细地询问清楚,这个时候揣摩圣上的意思,那就是对自己的前程不负责了,最稳妥的办法,是一定要问清楚陛下的态度和底线。 然后他才知道该怎么去做,最合陛下的心意。 “架空是必定的!”朱由检冷冷一笑:“他都将他这个海外镇抚司打造得如同他的私军了,怎么可能容忍朝廷的官员插手、分权,但是,若是他不许朝廷的官员派驻,或是派驻之后,用各种原因和理由驱逐,那么,那就只能证明他有反意!” “陛下的意思,这些人派到海外镇抚司,仅仅只是作为陛下的耳目,并不指望他们做其他的事情?” 骆养性好像明白了什么。 朱由检缓缓的点了点头:“江晚是个聪明人,他提出的条件朕答应了,但是,若是朕的条件他敢拒绝,那他就是没打算和朕好好的商议,只是在用谎言来搪塞朕了!” “若是如此!”朱由检厉声说道:“他真以为朕的大明百万雄兵,奈何不了他一个小小的海外镇抚司么?” “臣明白了,臣领旨!” “这个海外镇抚司的职权,规制那些东西,回头你给朕上个奏本,若是没有大的问题,你派去的人去辽东的时候,就将这个规制带给江晚!” 骆养性点点头,退到了一边。 “还有你!”和骆养性的事情说完之后,朱由检回过头,看着徐应元:“上次交代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奴婢一直盯着这事情!”徐应元说道:“那个南海子的周庄,奴婢已经派人混了进去了,曾经被那个周庄招揽后又被退回来的军余子弟,奴婢也找到了好些个,奴婢不敢自夸,但是周庄的练兵之法,臣至少已经掌握了七成了。” “锦衣卫进驻海外镇抚司之后,那边禀报的见闻中关于练兵和治军的部分,朕也会让你知晓!” 朱由检说道:“虽然有些拾人牙慧的意思,但是,江晚能练出这么一支虎狼之师,那么,朕的新军,也一定可以练成这样的虎狼之师!” “所有人选,都有锦衣卫那边甄选过了,都是家世清白忠诚于陛下的兵勇,各级军官,也由京中勋贵子弟担任!”徐应元微微点头:“若不是陛下亲自为新军的统领,就以奴婢,还真压不住这些军官士卒,更别提让他们乖乖地听话,依照新的练兵之法练兵了!” “朕知道你的为难!”朱由检叹了口气:“丰台大营那边,朕会抽时间巡视一趟的,既然是朕的新军,朕不露面当然不成,而且,你暂且也只是充任练兵统领而已,等到朕物色到新军的副帅,你就不必那么劳累了!” “奴婢为陛下做事情,一点都不累!”徐应元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就算有那么一点点累,一想到陛下的嘱咐,奴婢顿时就觉得浑身是劲!” “好了好了!”朱由检脸上微微一丝笑容:“少胡说八道,不过,朕对这支新军可是寄以厚望,无论是从挑选人手,到配置军械,入营演练,朕可一点都没心疼银子,担心怕京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带入新军,新军里可是从上到下一个京营的军官将领都没有,你若是这事情办砸了,朕也不怎么罚你,你下半辈子就去中都守陵去!” “奴婢一定用心,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去,都去办各自的差事,若无大事,就不要在这里碍眼了,朕要好好的歇一会啊,这个江晚啊,每次都让朕气得肝疼……” 定国公府里,从宫里回来的徐任之才刚刚一进门,就被徐采宁的人给堵住了,然后乖乖地被带到了徐采宁面前。 “这谁啊,这不是咱们的徐大指挥使大人吗,这官儿大了,眼里也没我这个姐姐了,居然还从辽东悄悄的跑回来,是听到大哥不在府里的消息了你胆儿才这么肥了的吗?” 徐采宁一点逗弄着江破虏,头也没抬的说道,江破虏嘴里咿呀咿呀的看着自己的舅舅,好像没认出徐任之来,看了半天,嘴巴一撇就哇哇的哭了起来。 “哎呀,我的乖乖啊……”徐任之急忙上前,想要去哄自己的小外甥。 “你给我站住,问你话呢?”徐采宁一边安抚着孩子,抬头瞪着徐任之。 “我这不是急着回来去看望爹吗?”徐任之耷拉着眼帘:“这长幼有序,我回来了也得先见爹了再来你这里不是,就这么点事情还生气了,不带这样的啊!” “爹去南京了,你骗鬼呢?”徐采宁哼了一声:“风风火火从辽东回来,脚不沾地的又进了宫,现在你回来,说是去见爹,你当你姐是个傻子吗?” “大哥的事情第一,姐你的事情,就稍稍的往后靠一靠!”徐任之嬉皮笑脸的笑了笑,见到徐采宁又要翻脸的样子,急忙说道:“我从镇江堡回来的,你要不要知道你家那位的消息了!” “哼,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是这样!”徐采宁哼了一声:“要报捷也轮不到你广宁卫的那几个三两只小猫小狗的,说,回来干嘛来的了!” “大哥干啥去的,你知道不?” “大哥虽然没有明说,但是猜出了一点点!”徐采宁将手中的孩子递给身边的侍女:“你们都出去,我和二少爷说话,没事别让闲人靠近!”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了,徐任之这才缩头凑到自己姐姐身边,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姐,出大事情了啊!” “能有多大的事情,你都从宫里回来了,锦衣卫也没上门来拿我们母子,那就没多大的事情!” “嗯?”徐任之愣了一下:“姐,江晚那边的事情,你都知道?” “我自己男人的事情,我至少比你清楚!”徐采宁抿嘴笑了笑:“我猜猜,大哥没有回来,打发你回来,你回来之后进宫就去见了陛下,这事情又和江晚有关系,这是陛下又下了什么旨意给江晚了吗?” 徐任之瞪大了眼睛,良久才竖起一个大拇指:“姐,你真是女中诸葛,这都能猜到!” “说,是什么事情,陛下是什么反应,要是你觉得不适合不说也没关系的!”徐采宁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大哥不在,我好歹也见过点世面,真要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做好应付的准备!” “有啥不能说的!”徐任之想了想,自己来的时候,好像大哥没说这事情要瞒着自己的姐姐,宫里的那位好像也没有说不许泄露此事,自己不出去大肆宣扬,在自家姐姐面前商议一下,应该没多大问题。 “江晚如今可不得了啊!”徐任之啧啧有声:“朝廷满天下宣扬辽阳大捷,孙传庭都被赏功成了督师了,但是,可没多少人知道,这辽阳可是我这姐夫一手打下来的,孙传庭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 “辽阳是他收复的?”徐采宁眼睛一亮:“具体的情况你知道吗,给我好好说说!” “这还不算呢,辽阳那边,我姐夫干掉鞑虏七八千人,在孤山堡那边更威风,直接正面击败鞑虏头子皇太极亲自率领的十万大军,斩首一万余人,然后又水淹了孤山堡,又淹死好几千人,我姐夫那个威风八面啊,说真的,姐,你看我能回南海营不,要不,你给姐夫说说,就算不做南海营参将统领,我做个副将也是无所谓的!” “就这?”徐采宁笑吟吟的看着他:“一纸捷报,一封家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要你亲自回京见陛下?” “还有点小事,不过和这两件事情比起来,就没多重要了!”徐任之满不在乎的说道:“就是陛下下旨想要江晚回京,江晚说不行,我回来就是给陛下解释解释为什么江晚说不行的,陛下多通情达理的一个人啊,今天进宫的时候我说了,我看陛下的样子,好像没怎么生气,估计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徐任之!”徐采宁狠狠一拍桌子:“天子召见,臣子不从,你管这个叫小事?!!” “就是小事嘛!”徐任之嘀咕了一声,低下头嘟哝着:“我看江晚也好,陛下也好,好像都没拿这当多大的事情一样……” 第663章 祸水东引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徐永祯罕有的用一种严肃的态度对面前的江晚说道:“派使团去盛京,此事没有朝廷的允许,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你这辽东都司衙门的名字前面还有‘大明’这两个字,那就不是你辽东都司和鞑虏之间的事情,而是大明和鞑虏之间的事情!” 他看着江晚:“辽东都司代表不了大明朝廷,你也代表不了大明朝廷,江晚,这件事情,你得好好的考虑一番!” 徐永祯是和周觉聊天的时候,听到周觉说起这事情的,而他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件事情中巨大的违和感,立刻就找到江晚这里来了。 而江晚“恰好”就在镇江堡。 江晚沉吟不语,徐永祯低低的说道:“我知道辽东都司如今兵强马壮,但是,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初陛下密旨令我和鞑虏议和,我没听陛下的旨意!”江晚抬起头来:“我想,这个时候,他大概也不会有旨意下来,不许我和鞑虏接触!” “这根本不是许不许的问题,是不对等!”徐永祯急了,“照着你这样的说法,那岂不是我大明随便一个州府都可以和大明的藩国之间以大明的名义来往勾连了,那还成何体统,朝廷的威严何在,权责何在?” “但是,若是两军交战,主将派人去对面军队劝降呢,这样的说法,会不会更好一些!?” 江晚微微笑了笑,事情还是一样的事情,但是换了一个说法,那听起来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哎,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徐永祯显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只是担心江晚过于膨胀,而做出一些事情来到最后无法收场,以他的立场已经他和江晚的关系,他是不愿意看到江晚和大明离心离德的。 “说道这个,我其实有个想法!”江晚笑眯眯的的说道:“就是不知道大哥你有没有胆量!” “什么胆量?”徐永祯一愣:“你许我去孤山堡前线去看一看了?说时候,这些天听到不少人说你辽东都司的兵马是如何的威武雄壮,但是我还真亲眼看一看正在和鞑虏对阵的辽东都司的兵马是一个什么样子!” “孤山?”江晚晒然笑了一笑:“孤山堡如今也就一个阿巴泰拿得出手,区区一个贝勒还不值得我大明的一等一的国公过去见他,我手下随意一个参将统领就可以和对平起平坐了!” 徐永祯有些愕然的看着江晚,听起来江晚是在恭维他,但是,这话里的语气,他怎么想是江晚在自己吹捧自己呢,他手下的一个参将统领就可以和鞑虏的贝勒平起平坐了,那他岂不是可以和皇太极平起平坐了? “格局大一点,大哥你出马,自然是要见一见皇太极的,换其他人都是丢了我大明的份儿!”江晚笑道:“若是朝廷的旨意下来,许我海外镇抚司成立,那大哥就是朝廷和鞑虏谈判的使团正使,如果朝廷那边的消息不大好,那么,大哥愿意不愿意代我走一遭,去劝说一下皇太极和他手下的这些鞑虏们都安分一下,不要再来我大明自讨苦吃了呢?” “你让我走一趟盛京!”徐永祯真的吃惊了。 “风险是有的,不过,若是大哥和鞑虏达成协议平安回来,那么,以‘平定辽事’的威望,大哥你想不青史留名都难啊!” 江晚仿佛是诱惑徐永祯,那口气就好像骗小孩儿的糖果一样,但是徐永祯心里砰砰的跳,他还真的为这一个提议心动了。 “青史留名!” 这四个字太有吸引力了,这人活一辈子图的什么,他出生就是国公世子,袭爵就是大明的国公,一辈子荣华富贵,皇帝宠信,大权在握。 但是,他徐家历代来,哪一位国公不是如此,真正能做到青史留名的,提起定国公的,只怕世上所有人第一反应的还是他的先祖徐增寿,提到他徐家的先人魏国公徐达,在先祖的荣光笼罩之下,他们这些后裔想再达到先祖的高度,实在是太难了。 那些东林党人上窜下跳,图的是什么,不过是荣华富贵以及是荣华富贵之后的青史留名,他们这些勋贵之后看着这些家伙们折腾,心里是充满了鄙夷的,但是,即便如此,他也看到不少真正不贪慕荣华,不贪恋权势的读书人的,那么,这些人穷其一辈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也是就图的一个身后之名吗? “不用急着回复我!”江晚笑了笑:“大哥你可以慢慢考虑,至少可以等到任之回来之后再说,不过,不管大哥答应不答应此事,和鞑虏接触是必然的事情,这个不容改变!” “好,那让我考虑考虑!” 从这一天起,徐永祯开始计算着徐任之的归期,他发誓他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期待过想要见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兄弟,好在终于皇天不负人望,在他抵挡辽东的第整整三十天的那一天。 徐任之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随行的不仅仅有一批官员,护卫的锦衣卫更是达百人以上。 消息早抵达镇江堡之前,就已经送到了镇江堡,所以,在这一行人抵达镇江堡的时候,江晚清清楚楚的知道徐任之这一次从京里带回来的是什么了。 皇帝准了他海外镇抚司的设置建议,海外镇抚司划归锦衣卫,锦衣卫原来下属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现在多加了一个海外镇抚司,成为一卫辖制三司的结构。 这算是给海外镇抚司一个正式的名份了,江晚的海外镇抚司是锦衣卫,是皇帝的私军爪牙,不用向朝廷负责,只需要向皇帝负责就可以了。 这么看起来,一大票锦衣卫护送徐任之已经来辽上任的这些官员,似乎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这不过是锦衣卫的内部调动,人事调整,外人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江晚很满意皇帝的这个安排,也不知道是皇帝身边哪一个高人给出的这个主意,不过从此江晚的辽东都司摇身一变,成为海外镇抚司,那等于从大明的军事体系里给剥离里出来,远在辽阳的孙传庭再也不用眉头琢磨着怎么掌控这一支兵马了。 不仅仅是孙传庭,大概大明的任何一个将领都不会再琢磨此事了,没人会傻到去找锦衣卫抢人的,有这个想法,皇帝都要怀疑他的用意了。 当然,理论上,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就成了江晚的顶头上司了,不过这无所谓,骆养性大概也不会拿江晚当自己真正的下属。 而江晚的官职任命也挺有意思的,按理来说,这个海外镇抚司的规制既然是锦衣卫下属的镇抚司,那主事的是一个指挥佥事甚至是镇抚那就顶天了,但是皇帝却是直接任命他的海外镇抚司指挥使,听起来,锦衣卫好像要有两位指挥使大人了! 不过江晚也看懂了这个官职任命,即使是锦衣卫有两位指挥使,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真正的那位指挥使依然是骆养性,皇帝绝对信任的也只能是他! 而他江晚的这个指挥使,只怕真只是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了,在大明之外,他要统领那么多的兵马和地盘,显然一个指挥佥事是不能服众的,要不然,以现在江晚手下兵马的体量,那岂不是往下走,到了千户这个级别,一个千户得统领上万人,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锦衣卫是卫制,而辽东都司是营制,将领们的官职变动关乎着他们的切身利益,没人希望自己的官职越做越小。 而有了海外镇抚司指挥使这个官职,很多事情就可以由江晚自由发挥了。 就比如,既然是城里了海外镇抚司,那各营的统军参将,原来的军职不变,但是可以在镇抚司里领一个指挥同知或者指挥佥事的官职,而原来的游击们,也可以在衙门里领个千户的官职,把总们领百户,这样的话,不仅仅官职没变,还能多领一份军饷,大概没人会不乐意的。 而原来辽东都司的军政衙门和民政衙门的首脑,那必定是指挥同知这个级别了,做的事情没多大变化,但是原本不伦不类的官职,一下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从三品的大员,这也是很能抚慰人心的。 这些都是江晚看到之后满意的地方,至于对海外镇抚司,朝廷依然会发放俸禄军饷这种事情,江晚就不做指望了,那基本上就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的事情,甚至每年上缴内库舒缓皇帝财政压力的事情,江晚也没打算减免。这些都不做,那海外镇抚司算什么皇帝的私军。 除此之外,就是皇帝这一次一股脑儿给他塞过来的一批官员已经那些在职的锦衣卫,那些锦衣卫就不说了,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就可以了,江晚也知道,这是应有之意,自己既然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依然是大明的臣子,那么皇帝派些耳目到自己身边,那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要那些锦衣卫不捣乱,他会容忍他们的存在。 倒是那些官员,江晚有些上头。 领头的官员,是原山东登莱巡抚孙元化。 江晚对这个人的名字有印象,当初他好像还记得,祖大寿的关宁铁骑降过来的时候,第一批三眼火铳就是孔有德从这位登莱巡抚手中买来的,而这位巡抚好像也和佛郎机人有些勾勾搭搭的意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皇帝将他调了过来,直接做江晚的副手。 这个安排就很有意思了,这孙元化可是文官,这调到锦衣卫来做武职,那可就不是普通的贬谪了,那是不犯点天大的错误,绝对不会有的下场,而若是真犯了天大的错误的,但是又让他来给自己做副手,好像也不是一撸到底,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重用! 江晚是读书人出身,自然知道读书人的心态,像这种文官调任武职,若是带兵就算了,以文制武是大明的传统,袁崇焕,孙传庭,都算得上是这一类,不过,这些以文制武的官员,哪一个身上不挂个兵部尚书,或者是兵部侍郎,又或者是监察院的御史的衔头,而这孙元化可是光溜溜的来的。 他真看不清楚此人是贬谪还是重用了。 算了,反正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若是能用得上,那就好好用,没准是和朝廷修复关系的一个重要渠道,若是用不上此人,那就将此人在镇江堡好好的养着就是,他江晚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养这么一个闲人。 徐任之在和江晚禀报这些事情的时候,孙元化却是正在带人拜会着徐永祯。 两人此前并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熟络,不过,孙元化来拜会徐永祯,显然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你是说,陛下的意思,希望海外镇抚司代表大明和鞑虏议和?” 徐永祯听到孙元化的话之后,一脸的震惊:“可眼下,咱们大明是胜了啊,还是大胜了鞑虏,想要议和的,应该是鞑虏!” “正是因为大胜,才要议和!”孙元化也是一脸的萧瑟之色:“本官带来了陛下的密旨,是特意给国公爷您的,我适才说的事情,国公爷一看陛下的旨意就清楚了,而在此事中,我将尽力协助国公爷做好此事!” 徐永祯看完皇帝给他的书信,心里是百味交集,虽然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皇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大明的安危,不能指望着一个对皇帝没有多少忠诚可言的臣子,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个江晚的海外镇抚司的身上,江晚今日可以打得鞑虏落花流水,但是,将来他同样可以和鞑虏联手一起成为大明的祸害。 人心这个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而所有的保证都没有亲眼看到的事实更让人安心。 皇帝想要看到的是一个互相削弱的海外镇抚司和鞑虏政权,只有他们鹬蚌相争,大明才可以渔翁得利,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楚国内的乱局,休养生息,整顿兵马。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皇帝绝对没有做错。 徐永祯有些犹豫了起来,毕竟,从江晚的角度来说,江晚也没有做错。 “看来,和鞑虏议和去的这个使团的正使,就算青史留名,留下的也只是一个恶名,一个臭名了,这个名,我宁可不要!” “国公爷,你说什么?”孙元化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哦,孙大人,这个事情陛下吩咐的,哪怕我们不情愿也的去做,正好,江大人这边也有这样一个想法,我突然觉得,以孙大人你的资历和声望,若是去和鞑虏议和,你来做这个正使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孙元化愕然:“可我只是协助国公爷来办这个差事啊!” “不,我觉得你合适!”徐永祯很肯定的说道:“明日见到江大人的时候,我会当面向他举荐你的,你初到海外镇抚司,若是不做下点功绩,怎么能立足,怎么能服众?” 第664章 第三事 自从东江镇升任辽东都司之后,镇江堡里原来的总兵府也随之升级为辽东都司衙门,不过,对于东江镇上上下下的将领,也无非是换一个牌匾的事情,甚至大多数还一直不习惯“辽东都司”这个称呼,一直以“总兵府”称呼这个地方。 而今,总兵府大门顶上的牌匾再次又换了,换成“大明海外镇抚司”的牌匾挂了上去,但是,这只怕依然改变不了原来东江镇上上下下的将领口中的称呼,只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依然会用“总兵府”来称呼这个地方。 这也是一个资历的问题。 能这么称呼这个地方的人,至少是在东江镇时期就已经追随江大帅了的,而此刻镇抚司衙门大堂里那些新来的同僚们一样,他们绝对不会称呼这个为“总兵府”,他们只会说是“镇抚司衙门!” 镇抚司衙门里,此刻热闹非凡,丰盛的筵席从大堂之内一直蔓延到大堂之外,今日是海外镇抚司正式成立的日子,也是海外镇抚司各位新老同僚第一次聚集在一起,其乐融融。 在镇抚司衙门里有官职,此刻又在镇江堡里的,几乎绝大部分都已经来了,偌大的总兵府平日里空空荡荡的,此刻居然有些挤不下的意思,无奈之下,千户一下的官员,就只能委屈他们在大堂之外了,能进入大堂的,那至少都是千户(游击)之类的人物了。 而只有资格进入最里间的,那就是整个海外镇抚司衙门的高层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从京里来的几位新任的指挥佥事和指挥同知孙元化等人了。 江晚身穿正三品的大明武将官府,连带微笑的对着自己面前的众人举举杯子:“大家都是我海外镇抚司的得力干将,也是江某的臂助,你们有人善于领军作战,有人善于治理民众,甚至有人虽然不懂这军事民事,但是对于工匠技艺却是精益求精,江晚不敢保证在今后的日子里,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至少江某此刻敢保证,只要你们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将自己的事情做好,那么,这海外镇抚司就是你们施展抱负理想的地方!” 他举起杯子:“愿我海外镇抚司此后威名赫赫,誓为大明藩篱!!” “愿我海外镇抚司此后威名赫赫,誓为大明藩篱!” 众人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和江晚一饮而尽。 “好了,不用拘束,你们随意,我去陪陪国公爷,要不然国公爷可就说咱们镇抚司拿他当外人了!” 众人哈哈一笑,目送江晚离开,然后坐下来,互相攀谈了起来。 孙元化和周觉之间,有很多话题要交流,不过,他对这几位指挥佥事也非常的感兴趣,尤其是他们麾下的炮队和火铳队,对外人来说这都是原来辽东都司的最高机密,随意刺探说不定这人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过,此刻成了他们的同僚,有些话题,他就可以毫不顾忌的提出来了。 而众人对这个新来的指挥同知大人,显然也是有几分亲近,对方愿意主动打开话题,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江晚还没回到自己的那一桌,孙元化周觉等人的这一桌,已经是其乐融融,有说有笑了。 “我听到了!” 徐任之几分委屈巴巴的看着重新回来的江晚:“我和大哥都听到了,你刚刚说我们是外人,我就说了,其实,姐夫你这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佥事,我也是可以勉强屈就的,那样不就不是外人了吗,可是大哥不同意啊……” “不要胡闹!”徐永祯白了自己的兄弟一眼:“你广宁卫做的好好的,到江晚这边来凑什么热闹,你这么能耐,当初安排你去南海营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不要以为采宁没给我说你在南海卫里做的那些破事……” “我姐怎么什么都说啊!”徐任之叫了起来:“亏我这次回京还好好的安慰了她一番,怕他担心我姐夫这边的事情!” “大哥,你也别说任之了!”江晚呵呵笑了笑:“任之已经很不错了,刚刚在军中的确是有些纨绔气息,如今的他,在南海营历练之后,不也能成为堂堂的卫指挥使,掌管一卫兵马吗?” “我都懒得说他,他就是个样子货,真要和鞑虏对上,我徐家的人虽然不至于临阵脱离,但是,这脑子一热上去送死的事情,他肯定干的出来!” “我才不会呢,你看看我带来的那些兵,可不比孙传庭的兵差……” 徐任之犹自不服气的和徐永祯争辩道,随着从小到大他都很自觉的认为自己比不上大哥,但是此刻大哥当着江晚说,他就有些挂不住了。 “好了好了,大哥是为你好!”江晚笑着安抚他:“你广宁卫带兵带的好是好事情,在那里呆上几年,积累些战功,上去也得快一些,将来成为朝廷独当一面的总兵大将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我海外镇抚司来,虽然眼下你觉得不错,但是对你的前程没多大好处,一个是升迁的机会小,再一个,进了我这里,就挂上锦衣卫的名了,我不在乎这个,但是,徐家可没这个先例……” “还是江晚懂的我的心思,不像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瞎嚷嚷……” 徐任之顿时哑火了,眼下两人说的话都有道理,他又不是傻子不是看不清楚,反驳是不可能反驳的,但是不反驳的话,又觉得有些悻悻,他忍不住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酒,咕咚就灌了下去。 “不要理他,人来疯,过几天就没事去了!”徐永祯笑着摆摆手:“如今看到你这海外镇抚司城里和谐热闹,朝廷和你之间嫌猜尽去,我很欣慰啊!” “这都是大哥在其中斡旋的功劳!”江晚举杯:“我敬大哥一杯!” 放下酒杯:“上次大哥劝诫我和鞑虏接触的事情,我说等朝廷的消息下来,如今我海外镇抚司成立了,大哥此事考虑得如何了?” “那孙元化有没有单独求见你?”徐永祯笑了笑,开口问道。 “那倒是没有,这几天见过几次面,但是单独求见却是一次都没有!”江晚回道,突然有些疑惑:“大哥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想知道咱们的陛下,有没有给你也来一份密旨而已!不过,既然没有,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徐永祯脸上微微笑着:“此人单独求见过我,大概是因为被任命到海外镇抚司来,有些惶恐,更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所以诚心找我请教了一番!” “哦?”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此人曾经做过登莱巡抚,又是举人出身,当初是受孙承宗老大人举荐进兵部的,宁远大捷,有他一份功劳!”徐永祯慢慢的说道:“而此人当初去辽东筑边制炮,和如今你所行之事也颇有诸多相似之处,陛下这是为你送了一个重臣干将过来啊!” “看得出来!我对此人印象不错!”江晚点点头:“然后呢?” “此人打过鞑虏,筑边制炮也是一把好手,又在山东做过巡抚,可谓文武俱全,历练丰富,加上又是朝廷的从三品官员,由他担任你和鞑虏接触的人选,无论如何都比我这个国公合适!” 徐永祯说道:“我很想去,但是,若是真的此行不顺利,我身死也就罢了,报效朝廷我随时都有身死的觉悟,但是,万一没死成,被鞑虏扣留起来,你说我是为苏武节呢,还是为严将军头?” 他叹了一口气:“不管哪一个,我都不愿意啊……” “你倒是实诚的很!”江晚哈哈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慷概激昂一番,再义正言辞的推脱你身系国体,不容有失呢!” “都自家兄弟,这些漂亮话就不说了!”徐永祯也忍不住乐了起来:“在你和任之面前我说话还这样遮遮掩掩,有意思吗?” “然后你就回京,不管我这里的事情了?”江晚笑道:“陛下未必会对这个结果满意,你回京之后,不说陛下会治罪你,坐一阵子冷板凳肯定是有的,更不要说因为我的缘故,陛下或许以后不敢重用你!” “那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徐永祯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啊,有什么办法呢!” “只要我海外镇抚司兵强马壮,战功赫赫,大哥不用担心陛下对你的冷落!”江晚眼睛凝望着徐永祯:“时间会打消陛下所有的猜疑的!” “但愿如此!” “孙元化可以做使团的正使,我相信大哥的举荐没错!”江晚说道:“不过,这个正使只是表明上的,我想隐藏在使团里亲自去一趟盛京!” “不可!”徐永祯和徐任之齐齐说道,两人都被江晚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鞑虏此刻只怕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现在去盛京,鞑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怕都要将你留下的,你这不是自动送上门去的吗,不可不可,绝对不可!” “就是,我也觉得这太冒险了,姐夫,你如今也是一方主帅了,主帅就应该坐镇军中,运筹帷幄,这种冒险的事情,让属下们去做就好了,你若是折在那边,你这刚刚成立的海外镇抚司,只怕立刻就要散伙!” “散不了伙的!” 江晚胸有成竹的说道:“如今海外镇抚司虽然刚刚成立,但是原来辽东都司的底子早就搭建好了,军政民政衙门各司其职,各种规矩制度该赏该罚的明明白白,就好像一艘船,我是船长不错,但是,船长在船只出海之后,只是负责指明航向,剩下的事情,都交给船上的大副二副水手们去做了,而一旦船只有了正确的航线,这个船长其实就没那么重要了!” “但是,船只在海上遇见危险,你这个船长也不管了么?” “前面就是危险,我这船长去探查危险,决定船只遭遇的危险是可以绕过去还是硬抗过去,也是船长的职责,放心,我也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人,若是真有危险,我还睁着眼送死,这种蠢事别人会不会做我不知道,我肯定是不会做的!” “海外镇抚司各部,不会出问题?”徐永祯想的更多一些:“万一你离开,有人想当这个船长呢?” “那样的话,那个人会死的很难看!”江晚正色说道:“我有我的去的理由,自然也有我离开之后的把握!” “那我暂时不回京了!”见到他下定了决心,徐永祯也不在坚持了,毕竟这种大事情上,对方肯说出啦肯定比他考虑得更周全。 “我替你先坐镇这里,你知会一下你的那几个心腹,我要保证离开的时候,海外镇抚司什么事情都不会出!” “那多谢大哥了!”江晚大喜:“有大哥坐镇,名正言也顺,我就更能放手做自己的事情了!” “那有一件事情,你只怕也要知道一下!”徐永祯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人谈笑风生的孙元化一眼:“陛下还没有死和鞑虏议和的心思,你去之前,最好先和他谈一谈,不要到了鞑虏那里,你们两人之间再有分歧!” “多谢大哥提醒,我会和他好好的谈一谈的!”江晚点了点头:“来,大哥,我给你引见一下我海外镇抚司的几位猛将,他们也是仰慕大哥很久了……” 高兴盛站在江晚的身后,看着江晚起身领着徐家兄弟离开而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位国公爷还真是向着自家大帅,现在这一点几乎已经确定了,不过,这位国公爷不知道的是,他刚刚提醒自己大帅的这些话,前两天晚上自己就已经禀报了大帅,对于这个孙元化的底细来历,只怕自家大帅比起国公爷知道的还清楚。 至于两人之间的密谈,虽然密谈的内容当时探查不到,但是以孙元化的行踪以及这几日的举止情绪,军情司这边也有了推测,再加上此人调任的奇怪履历,推断出国公爷提醒的结论就不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了! 在镇江堡,不,应该说在以后的海外镇抚司,哪里有绝对存在的秘密? 在海外镇抚司里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对军情司而言,只有两件事情,第一是大帅想知道的,第二,就是大帅不想知道的,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事! 第665章 让我看看你们的诚意 和鞑虏接触的时候,显然不是一件可以大张旗鼓用来宣传的事情,所以,海外镇抚司成立,整个镇江堡其乐融融的时候,江晚悄悄地随着孙元化李思忠等人,离开了镇江堡。 对新成立的海外镇抚司衙门里的说法,是指挥使大人亲临前线巡查,然后给孤山堡前线的将领们授官。 至于对外的说法,对话需要说法吗,江指挥使大人是实实在在的海外镇抚司衙门第一人,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咦,你对江大帅的行踪很关心啊,是不是什么什么别的想法,走,跟我去军情司走一趟! 从镇江堡到凤凰城,这一条路江晚并不陌生,同行的李思忠也不陌生,真正陌生的是孙元化,对他来说,在他曾经在辽东的日子里,他脚下的这片土地,都已经是鞑虏占去了的地方,而此刻不仅仅路上车水马龙,入眼尽可看见去凤凰城的车辆骡马,就是在路边荒野的两侧,也能零零星星看到坐落的房屋以及令人眼前一亮的片片青苗了。 “这边是咱们迁移过来的移民吗,还是自发到这里来落户的,凤凰城民政衙门对这些人有没有管束起来,将来他的赋税和徭役怎么算……” 在经过初次的接触之后,孙元化觉得这个他到镇江堡来之前,被人渲染得有好几副面孔的江晚并不是很难接触,威严是有,但是温和也是有,只要不谈及公事,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江晚比起他更像一个读书人。 就好像这一次,明明他可以率着人直接出发的,可江晚说他要到孤山凤凰一线巡视,正好送他一程,这就让孙元化一行从镇江堡出发之后,可十分的惬意了。 江晚的亲卫那是清一色的铁骑火铳,人人都着软甲,战力如何不说,光是这副形貌,走在路上,就足够让人躲避不及了,眼下海外镇抚司刚刚成立,各种腰牌命令还没传达到各地,这些亲卫依然用的以前的身份腰牌。 遇见路上有检查的关卡,这些亲卫们一亮腰牌:“总兵府办事……” 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所有的关卡立刻就放行,这还不算,甚至有人还追着赶着问他们需要不需要帮助,比如歇歇脚,给马匹上点草料,又比如,要不要向导,可以绕道走近路更快一些等等。 等到到了凤凰城,孙元化不仅仅感叹,若是让他这一行自己走来,那至少得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凤凰城依然是孤山前线的支撑,依然是各种粮草军械堆积如山,到处都可见穿着各式服色的士兵和军官们,几乎海外镇抚司四个军团和直属兵马的人,在凤凰城都能找到,而孙元化也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了江晚这几年经验的成果——海外镇抚司真有钱啊! 可惜的是,他的任务是直接去前线,和孤山堡的鞑虏接触,在凤凰城他呆不了多久的,江晚的相送大概就是到此为止,所谓的前线巡视,难不成真的以江晚的尊贵身份,真的去前线和那些士兵们嘘寒问暖不成。 凤凰城应该就是江晚的目的地了。 “不急!”江晚却是没有放他离开:“咱们想和鞑虏接触的消息,已经让前线的将领传给鞑虏了,这里距离前线也就几十里路,等到有了确切的消息再走也没问题的!” 江晚既然这么说了,那孙元化自然只有遵命了,只是心里有事,城里即使喧闹繁华,他也没有心思领略,只是呆在官署里和李思忠喝了两天的闷酒。 对于自己的这位副手,孙元化是很好奇的,尤其是知道了李思忠还是李成梁之后,孙元化的态度从好奇也逐渐变得有几分亲近了起来,再加上一路上李思忠有意的迎合,两人的关系简直突飞猛进,现在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亲热熟络得如同多年老友一般。 “李将军,你说咱们指挥使大人是个什么意思,这海外镇抚司衙门刚刚成立,简直是千头万绪,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这个时候,他到这前线来做什么?” 孙元化这话已经闷在心里很久了,几杯酒下肚,看到和自己同样有几分醉意的李思忠,他终于忍不住将这话说了出来。 “衙门成立的事情重要,但是这前线的战事同样重要!”李思忠摇摇头说道:“如今我军依然保持对孤山堡围困的攻势,但是到底打不打,怎么打,打成什么样,可不是李自成将军说了算的!” “我知道李自成将军,指挥使大人的嫡系嘛!”孙元化说道:“都已经击败鞑虏大军了,这个时候,咱们的大军不是应该班师,然后固守凤凰,让将士们休整吗?大军在外,这每日得消耗多少钱粮啊,咱们海外镇抚司就是不缺银子,也不是这么糟践的啊!” “大帅或许有大帅的想法!”李思忠嘿嘿一笑:“击败鞑虏听起来是不错,但是咱们可没得到什么好处啊,咱们大帅多厉害的一个人,没好处的事情他怎么会干,鞑虏这次不出点血,只怕这仗还得打下去!” “所以,咱们其实就是去和鞑虏谈这个去的?”孙元化不解的说道:“可指挥使大人的意思,不是和鞑虏善意该如何停战,如何让双方都保持安全的距离,不动刀兵的吗?” “没错,就是商议如何停战啊!”李思忠乐了:“这仗是咱们打赢了的啊,不给点好处给咱们,咱们怎么可能停战!” “这都是外族蛮夷的做法?”孙元化皱起眉头:“当日鞑虏兵临北京城下,是有像朝廷勒索过各种钱粮东西,但是,我大明泱泱大国天朝,若是和他们一样,那岂不是自堕身份,丢了自己的颜面!” “我觉得咱们大帅,不是一个多在乎颜面的人!”李思忠左右看了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若是在乎颜面,咱们大帅在这片地方根本都站不住脚,你要知道,这凤凰城里囤积的粮草军械,可大部分都是朝鲜国来的,咱们大帅要颜面,就不会欺负朝鲜国欺负得这么厉害,好歹那也是咱们大明的藩国!” “那咱们商议一下,到时候到了鞑虏那边,该向他们提出一些什么条件,咱们才能停战!” 孙元化叹了口气,这事情和他想象的议和,好像稍微有些偏差,不过,若是只要能达到停战的最后目的,倒是也能接受。 “金银肯定是要的,那边的战马可是肯定要的,牛皮羊皮,也来个几万张,若是加上正黄旗姓爱新觉罗的几个贵族女子,我觉得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李思忠呵呵笑道,眼中有些向往之色。 “不是应该考虑让他们归还多少占了咱们大明的地方城池吗?”孙元化顿时觉得和这些带兵的没法交流了:“金银财货和美貌女子,这土地城池比起来,真算不上什么!” “因为土地城池,我自己会去取!” 门外响起江晚的身影,两人霍然起身,只见江晚带着一个年轻的将领,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帅(大人)!” “还以为你们两人出去在城里领略一番去了呢,没想到你们居然躲在这里喝酒!”江晚笑了笑,示意两人坐下:“正好,你们两人都在,我就不用单独一个去找你们了!” “大帅(大人)请吩咐!” “坐下,坐下!”江晚摆摆手,指着身后的年轻将领:“东路军游击将军李过,名册上他也是海外镇抚司千户,他带来了一些鞑虏的消息!” “禀报几位大人!”李过一抱拳:“日前接到大帅将领,我等将书信送入孤山堡中,今日阿巴泰的回信来了,他们愿意和咱们就停战的时候谈判,不过,地点不在孤山堡内,而是在孤山堡以北十里的一处山坳!” 他解释了一下:“那里正是我军防守的薄弱之处,接到消息之后,我家统领大人已经派出斥候去那里查看了,末将奉统领大人之名,将消息送给大帅以及诸位大人!” “你也坐下吃点!”江晚笑了笑:“让人换一桌酒菜来,咱们边吃边聊!” 孙元化和李思忠面面相觑,两人其实已经吃喝得差不多了,但是,自家顶头上司说再吃点喝点,这没法拒绝啊! 新的酒菜很快就送了上来,江晚夹了几筷子,然后进入了正题。 “刚刚李过说的,会谈的地点是我军防守的薄弱之处,鞑虏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不过,他们虽然忌惮咱们,但是以他们的德行,咱们对他们也不得不防!” “双方会谈的人数,控制在一定数量之内,除此之外,双方的兵马都要保持距离!” 孙元化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要谈,双方都提防对方很正常的事情,那个阿巴泰肯定会不会亲自来,谈不拢双方即使动手,只要人数差不多,我想以咱们大明将士的勇武,根本不怯鞑虏!” “总不成谈之前还死战一场?”李思忠插嘴道。 “死战?”孙元化愣了,他知道死战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没想到他来谈判的人,也会遭遇到这个事情。 “不用!”江晚摇摇头:“眼下优势在我,咱们还拿将士们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情,那可就太不体恤将士了,没办法了才会逼迫地方死战,提升士气,在咱们这里,现在不需要如此!” “但是谈不拢大打出手的情况,那很可能发生!” 江晚看了两人一眼,眼神让两人有些毛骨耸然,只听得江晚淡淡的说道:“所以李自成派人去查看了,而既然是去查看,留下点记号什么的,那就再正常过不了,有了这些记号,我军的速射炮队的炮弹可以在顷刻之间,覆盖整个会谈的会场!” 孙元化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炮弹覆盖会谈的会场,那岂不是咱们的人也要一起被覆盖进去?” “放心,这只是最后的打算,所以不管谈成什么样子,哪怕当场掀了桌子都没关系,你们只要心平气和的朝对方笑一笑,然后带人离开就可以了!” 他露出森森的笑容:“咱们的大炮会教他们做人的!” “那岂不是谈判破裂了,这对咱们没什么好处啊!”孙元化不理解的问道。 “那只能说明,是阿巴泰不想和咱们谈,他们若是真心要谈,忍辱负重的就是他们!”江晚微微一笑:“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东路军再活动一下,然后让赵虎臣的中路军换上去,孤山堡可以当作咱们练兵的战场,让咱们镇抚司麾下的各个军团轮番上阵,好好的以战代练!” “我明白了!”孙元化虽然觉得江晚的话似乎有几分狂妄之嫌,但是心里怎么就感觉那么解气呢,就连回答江晚的声音,他也变得有几分愉悦了起来。 “你们继续商议一下,该想鞑虏提什么条件!”江晚笑着说道:“就是我进门的时候你们说的,李思忠你这家伙,背后编排我,我什么时候说要鞑虏的美貌女子了!” “嘿嘿嘿!”李思忠嘿嘿的笑了起来,却是没什么尴尬之色。 “真不要鞑虏的土地和城池?”孙元化试探的问道:“哪怕孤山堡他们不让,辽阳那边,他们也是可以让出点地方来的!” “他们不会给的!”江晚摇摇头:“而且,就算是要,孙督师和我,都会自己领兵去取,眼下我海外镇抚司和辽东巡抚衙门,数万精兵厉兵秣马,无数将士都想着立下军功博取前程,若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拿到这些失去的土地和城池,只怕别说鞑虏不会答应,咱们的将士也不会答应!” 孙元化有些可惜的摇摇头,当然这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情,而且,辽东的形势对他来说,并不怎么陌生,眼下的鞑虏那边,还真没多少可以用来换取停战的土地和城池了。 而且,以鞑虏的骄横,这种条件一提出来,只怕大概率的就是对方掀桌子,然后他们笑着离开呼唤炮营的炮火了。 “其实,美女是可以有的!”李思忠认真的说道:“咱们大帅不要,但是,咱们的陛下可以有啊,让皇太极献上一个美貌女子入宫和亲,再给咱们一批财货,这面子里子咱们可就都有了,这和谈,不也就谈成了吗?” 第666章 大明不和亲 “万万不可!” 孙元化和江晚几乎是同时摇头,两人的反应不禁让李思忠一下变得拘谨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挺好的,为什么自家大帅还有孙大人,这么大的反应? “还是大帅给你说说!” 孙元化笑着看了看江晚,两人都是读书人出身,此刻两人反应一致,那基本上应该所想的也都是一样的是起来。 江晚沉吟了一下,缓缓的说道。 “我来给你说一个故事……”他看着李思忠,也看着李过:“就拿汉朝举例,汉朝和亲匈奴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都是咱们的公主和亲出去,而不是匈奴的公主和亲到我大汉呢?” “假如,你是大汉的天子,你文韬武略,雄才大略,什么都好,甚至在诸位皇子当中也是佼佼者,很快,你就在皇子当中脱颖而出,被立为了太子,等到先皇大行,你就登上了皇位,这个时候,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百姓们人人都觉得有你这么一个天子,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这个时候,匈奴在边境滋扰你的国土,你派出精兵强将,击退了他们,但是,你这个天子什么都好,就是好美色,喜欢美女,于是,匈奴那边就一商议,决定派一个绝色公主到大汉来和亲,送进宫里给你当妃子!” “你不顾朝堂里大臣们的极力反对,欣然让匈奴公主进宫,然后因为她的美色极度的宠信她,很快,匈奴公主为了生下了皇子,就算是三皇子,你愈发宠爱她了!” “而这个时候,原本因为和亲和大汉已经关系逐渐融洽的匈奴,却是派使者来,请求你立匈奴公主为皇后,你身为天子,当然不想这种事情也让人指手画脚,于是,你拒绝了匈奴人的要求!” “因为你的拒绝,边境的战事重开,大汉和匈奴之间不断的开始有了摩擦,而这一次,他发现战事没有你以前那么顺利的,总是莫名其妙的泄露军机,也总是莫名其妙的有人在扯朝廷的后退,连连的摩擦,消耗着你的国力,你开始意识到,这都是你身边的这位匈奴公主的缘故!”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位匈奴公主在宫里和宫外,逐渐有了自己的势力,而这几年里慢慢长大的三皇子,也居然开始有人追随!” “你开始疏远匈奴公主和自己的三皇子,但是并没有多大的作用,有了匈奴人的支持,不仅仅匈奴公主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连三皇子也有力压其他皇子的苗头!” “终于,匈奴人的意图开始显现无疑,他们想三皇子成为太子,然后等你驾崩之后,接替你的皇位!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容忍呢,若是没有匈奴血脉的三皇子,其他皇子就算如何争嫡,那也是肉烂在锅里,江山社稷始终是你家的,但是,若是三皇子登基,将来这江山社稷是谁的,那就不好说了!” “你终于下了狠心,下令处死了匈奴公主和三皇子,以杜绝自己的江山社稷落入外人之手的可能!但是,这一下,等于彻底的和匈奴人撕破了脸,平日里,他们尚且没事要在边境制造摩擦,这个时候,他们更是堂而皇之的打着为匈奴公主和三皇子报仇的名字来讨伐你,匈奴人气愤填膺,而是你的臣民因为你杀死了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变得疏远里,战事开始绵延扩大,无论是匈奴还是大汉,都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无数家庭都为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国家都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你再不是当初那个英明的君主,你只是一个因为美色将国家陷入一场不不义战争的昏君,终于,你的皇子里,有卓越者密谋了一场政变,将你赶下了皇位,而匈奴人也有了这个安抚,也开始逐渐撤军,你的国家因为新君的上台,再次出现了希望……” “几个月后,你在冷宫里被饿死,活在是被自己亲生儿子送来的毒酒毒死,在你咽气的那一刻,你才终于会明白,当初你接受了匈奴人的和亲的时候,其实这个结果就早已经注定了!” 江晚缓缓的结束了自己的故事,平静的看着李思忠:“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大明的天子,绝对不能接受鞑虏的和亲了,别说鞑虏公主,就算是鞑虏的一只狗,我都绝对不会允许它进宫!” 屋子里因为江晚的这个故事,变得有几分沉默,江晚微微的笑了笑:“你们商议,商议好了咱们就出发,然后约鞑虏人出来,我先行一步,在孤山堡大营等你们两人!” “大人你也要去前线!”孙元化惊道:“大人完全不用以身犯险,有我和李思忠将军为大人办妥此事就行,大人在凤凰城里静候佳音就可以了!” 江晚哈哈一笑,飘然出门:“做好你们份内的事情就行了!” “孙大人,大帅说的这个故事,可忒有些吓人了,说的好像咱们的陛下若是纳了一个番邦公主,咱们大民就会亡国灭种一样!”李思忠一直等到江晚离开,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那么夸张吗?” “江大人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孙元化正色说道:“所以历朝以来,后宫即使有外邦纳入的嫔妃,那都是地位低微,不得升迁的,至于皇帝的子嗣,那是绝对不会让这些外邦嫔妃怀上的!” 他沉下脸:“江大人可是读书人出身,史书上关于这样的事情可是不少,他一点都没有危言耸听!” “那算了,咱们不要他们的女人了!”李思忠砸了一下嘴:“其实一个个毛毛糙糙的,也没什么好的,就那么随口一说!” “你先说说具体的对鞑虏的条件,我去找纸笔,咱们一条条的下来来,再详细商议!” “好!”李思忠点点头,回头看了门口江晚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 赶到孤山堡前线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李自成见到匆匆而来的江晚,也是有些惊讶。 “派出查看的人回来的没有!” 江晚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这个事情,李自成点点头:“已经回来了一部分,不过晚上我也在那边留了几支斥候小队,防止鞑虏出什么阴招!” “孤山堡正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江晚做了下来,询问着最近的战况:“洪水应该消散得差不多了,咱们的坑道战壕现在基本上用不上了,你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真的让鞑虏抓住机会打了咱们一个反攻,那你可就丢人丢大了!” “大帅多虑了!”李自成微微一笑:“虽然眼下洪水已经消退了不少,但是咱们和孤山堡之间,几乎变成了一个大沼泽,眼下隔着这个沼泽,咱们的大炮能打着他们,他们就只能干瞪眼的看着咱们了,想过来偷袭咱们,门儿都没有,他们的战马压根就过不来!” 说道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孤山堡里的鞑虏,还能凑出多少骑兵,我持怀疑态度,当初皇太极离开的时候,能带走的精锐骑兵就已经全部带走了,此刻留在城里的这些鞑虏残兵,只怕都已经要靠杀马度日了,他们还能凑出多少人来?” “祖泽洪呢?”江晚左右看了一眼:“他在营中吗?” “不在!”李自成干脆利落的摇摇头:“他的骑兵营干的是封锁敌人的粮道的活儿,三两天才回一次营,不知道大帅今天会到,他昨天刚刚出去!” 江晚满意的点点头,战事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李自成还是祖泽洪,甚至配备到东路军的炮营,都完好的执行的他的意图,而现在的他,终于到了可以收割战果的时候了。 “朝廷的旨意下来了,咱们辽东都司改海外镇抚司衙门!”他笑着说道:“你身在前线,未能回镇江堡参加衙门城里的盛典,不过,你的腰牌告身,我亲自给你带来了!” 他挥挥手,身后的亲卫送上一套崭新的官服和腰牌告身:“海外镇抚司指挥佥事,兼任镇抚司东路军团统领参将,希望这个官职不至于辱没了你!” “多谢大人栽培!”李自成俯身:“自从延安府城头上见到大帅,李自成就已经将这条性命交给大帅了,官职不官职的,李自成一点都不在乎,跟着大帅,哪怕是做大帅的马夫,李自成也是乐意的!”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越来越会说话了,还真有几分做官的味道了,堂堂指挥佥事,朝廷正四品的武官,怎么是一个马夫能够比的!” 他拍拍李自成的肩膀:“你的志向,可不能只是做个马夫,大丈夫在世,光宗耀祖,封妻荫子,这才是有志气的好男儿!” “营里其他游击将军的授官凭证,我都带来了,你召集他们,好好的高兴一下!”江晚笑着说道:“身在前线,值得高兴的事情也没几件了,这件事情,当值得高兴!” 东路军的军粮一直都没有短缺过,但是说伙食有多好那也未必,不过在今夜的孤山堡大营里,几乎到处都是弥漫着肉香,李自成以一种不过日子的气势,吩咐全营杀猪宰羊,无论是官是兵,人人都是吃的满嘴冒油! 众人如此打生打死为的什么,除掉一些不重要的因素,大多数人当兵的最朴素的愿望,当然就是升官发财了,大概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打了胜仗,升官发财的命令没下来,结果在前线和敌军对峙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就升官发财了。 尤其是很多的将领,以前虽然也是做着辽东都司的官,但是在军政衙门这个不大合规矩的衙门里,身上的官职总是觉得有些不大踏实,但是此刻摇身一变,变成正儿八经的朝廷锦衣卫武将,这种感觉,外人或许感觉不到特别明显,但是,当事人心中是最清楚的。 军饷什么的,这些做身上有官职的将领并不怎么在乎,但是对于大多数士兵们来说,这意味着以后不仅仅有江大帅发的一份饷钱,更是有朝廷的一份饷钱,这岂不是说,这一个月的军饷翻倍了。 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实实在在的好事啊! 对于这些普通士兵的这种认知,江晚是知道的,但是,他并没打算去纠正他们的认知,至少,在海外镇抚司进入正规之前,他没打算纠正他们的这种认知,而且,只要军队一天不整肃改制完成,那么,他就会按照这些士兵们想的一样,发放着两份军饷,只不过,士兵们不知道,朝廷虽然给了他们正式的官职和身份,但是,军饷这个东西,还是依然是要靠他的江大帅的! 当然,江晚更不会告诉他们,这些军饷,他也没打算出,对江晚来说,理应让鞑虏拿钱出来给他的士兵们发钱,胜利者要有胜利者的收获,失败者,也要有失败者的觉悟。 孤山堡内,十几个狼狈不堪的骑兵从夜色中窜了军堡,随着他们的到来,整个军堡上下顿时一片紧张,军堡城头出现了无数全神戒备的士兵,他们拿着武器,盯着这些骑兵们身后的夜色,就好像在骑兵们的身后会突然冒出来无数的大明兵马一样。 片刻之后,领头的骑兵头目,见到满眼红丝一脸疲倦的阿巴泰:“贝勒爷,冲不过去啊,明军在路上埋伏了大量的精骑,他们又是偷袭,末将差一点点回不来了啊!” “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阿巴泰突然烦躁了起来:“大汗答应的军粮,到现在才到了多少,再这样下去,不被这沼泽困死,咱们也要被饿死了!” “还是祖大寿的那些骑兵!”骑兵头目跟随阿巴泰日久,还是有些见识的:“他们人数不是太多,就是正面和他们打,咱们也未必占得到多少便宜,更别说他们现在学的狡猾了,分成很多小队,往盛京方向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咱们人多,他们就打粮队,咱们人少,他们就打咱们,贝勒爷,这仗没法打了!” “我知道了!”阿巴泰点点头:“下去休息,这些事情不要在军中说!有人问起,就说大汗的粮队马上就到!” 将领退了下去,阿巴泰叹了口气,看着外面的夜色。 明军送来消息说要谈判的时候,他不屑一顾,觉得明军也是撑不下去了,可是现在看起来,先撑不下去的应该是他自己,他现在真考虑和明军谈一谈了,看看到底明军要怎么样才能退去。 天知道还有多少明军在源源不断赶来的路上,带着他们那强悍得不像话的火器,他就奇怪了,明军不是很好打的吗,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他不想这孤山堡成为第二个辽阳,他更不想成为第二个代善。 第667章 大金的祸害 距离孤山堡近十里的一处山坳里,一排新建立的木屋将山坳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方。 山坳的这一边,是明军,另外一边,是鞑虏。 这座不知名的小山其实并不算高,充其量只是算是一个大一点的丘陵而已,和依托险难建立的孤山堡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但是,这里是却是双方唯一能知道对方能接受的地方了。 这个地方,距离孤山堡数里,距离明军的大营,也是数里,不算洪水意外造成的沼泽,山坳的两方无论谁要到对面去,都得绕上不小的一段距离,而在和谈的时候,双方的斥候毫无疑问都已经将这段距离都已经摸得清清楚楚,确保没有对方的伏兵的存在。 因为在当日的大战中,明军的速射山炮始终没有露出他最大射程的底牌,这个距离在阿巴泰看来,至少明军的大炮是已经威胁不到这里了,而双方除了谈判的使者以及不超过十人的随员,所有人带来的护卫,都停留在各自一方的山顶上。 这样的安排,双方都欣然同意,似乎这一场谈判,刚刚开始就有一种已经有可能达成共识的好兆头。 毕竟既然来谈判的人,谁都不想看到谈判的会场变成一个血腥厮杀的战场。 后金方面的使者是爱新觉罗尚建,阿巴泰的长子,以如今阿巴泰在孤山堡的权柄,尚建是妥妥的孤山堡第二人,他来做谈判的代表,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阿巴泰的意思,要知道在几日之前,阿巴泰可是打算随意派个佐领来听听明军想说什么就算了的。 明军方面的使者,是海外镇抚司指挥同知孙元化,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文官,举止也是斯斯文文的,在这之前,尚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他甚至很怀疑,对方甚至是从北京城里派出来的官员——他很讨厌和这些明国的文官打交道。 就如同他很讨厌自家大汗建立的文馆,豢养着一帮只会靠着嘴皮子蒙骗自家大汗的文人一样,在他眼里,文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马打仗一个比一个没用,但是,阴谋诡计什么的,他们却是一个比一个在行。 “你这个海外镇抚司是个什么意思,能代表辽东都司,能代表江晚吗?” 和他讨厌的文人打交道,尚建当然不用客气,双方刚刚坐下,互相介绍了一番自己的身份,他就毫不客气的对对方的身份提出了质疑。 “这海外镇抚司就是以前的辽东都司,蒙我大明皇帝恩准,都司改卫,江晚江大人以前是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如今自然也是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 孙元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鞑虏:“本官是海外镇抚司指挥同知,江指挥使之下,万人之人,又受江大人任命,自然是能代表整个海外镇抚司,代表江大人的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尚建贝子阁下,既然你有这么一问,少不得本官也要确认一下,你能代表得了谁?” “我只代表我自己!”尚建傲然说道:“是你们要找我大金谈的,我本来就没想和你们谈什么东西,两国之争,战场上见分晓就是,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上,能谈出什么东西来?” “那月前的大战,是你们赢了吗?” 孙元化冷冷的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们不顾自家士卒的死活,派人决口江堤,水淹了孤山堡,这个时候,只怕孤山堡已经在我军手中了,你尚建贝子即使有机会和本官这么面对面的说话,只怕也是以阶下囚的身份和本官说话!” “咱们从来不搞这些阴谋诡计的事情!”尚建勃然大怒:“我大金的好男儿,从来都是靠着劲弓快马来真刀真枪的取胜,也只有你们明人,打仗不行,就靠着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挽回自己的颜面!” 他一拍桌子:“孤山堡还在我大金的手中,你们想要,派兵马过来打啊!”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似乎有些出乎意料,这谈判一开始,仅仅是因为一个身份的问题,双方就能这么针尖对麦芒地拍起桌子来。 两方的使者在那里拍着桌子,身后的各自的随从,却是一个个手按着刀柄,个个都是全神戒备的样子,看他们那个事态,只怕自己的上司一声:“给我上!”他们就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将对方所有人都砍翻在地下一样。 能到这里作为随从的,个个只怕都是精锐之士,身手高强之辈,而他能随着自己的上司到这里来,只怕首要目的还不是保护自己的上司,而是彻底的干掉对方的人。 “你若是真这么想的话……”孙元化皱皱眉头:“那好像也没有谈的必要了,咱们继续接着打就是了!” 他站起身来,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咱们还是战场上见生死!” 就在他快走到木屋的门口的时候,尚建不情不愿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你们要谈的吗,这什么都没谈,这就要走,你们是在羞辱我大金吗?” “和你们谈,是建立在你们不想打的基础上才能谈,既然你觉得你们还能打,那咱们打了再谈,在屋子也别拆了,回头或许还有用!” 孙元化回头冷冷的看着尚建:“回去叫阿巴泰备战,从明日起,我军开始攻城!” 尚建看着对方离去,张口结舌指着对方,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使者留步,我是阿巴泰!”在尚建的身后,一个手按着刀柄的老卒走上前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尚建:“没用的东西,来的时候我怎么吩咐你的,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出去在外面候着去!” 尚建有些怨毒的看了孙元化一眼,却是没忤逆自己父亲的意思,气呼呼的起身离开了这里。 “贝勒阿巴泰!?”孙元化回头,看了对方一眼,重新走了回来,坐在桌前:“难怪尚建贝子质疑我的身份,原来是阿巴泰贝勒你亲自来了,看来,咱们还真的有得谈了!” 阿巴泰微微笑了一笑,眼光从孙元化身边掠过,落在了在孙元化身边的李思忠身上:“李参将,我那逆贼女婿可好,他一定要好吃好喝,千万别早死啊,我答应了我女儿,一定要亲自将他的脑袋砍下来带回去的!” “承蒙贝勒爷关心!李永芳将军一切都好,甚至还纳了一房小妾!”李思忠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他显然有些意外,他不是没见过阿巴泰,只是阿巴泰一直在尚建的身后,而一进来尚建和孙元化就开始拍桌子,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两人吸引过去了,谁还关注对方带来的护卫了,有没有熟悉的面孔啊! 阿巴泰嘿嘿的笑了笑,泰然自若的转回目光,看着孙元化:“我没听说过你,辽东都司没你这么一号人物,如果你是北京城里皇帝派来的,李思忠这样的人,可不会对你这么恭谨!” “我是谁很重要吗?”孙元化微微一笑:“贝勒既然都坐在了这里,自然是打算和我大明好好的谈一谈的,那么,在乎我是谁还有什么意义?” “整个辽东都司敢于一言不合就告诉对方,明日开始攻城的应当只有一人!”阿巴泰认真的看着孙元化:“区区一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指挥同知,你不配!” “看来不仅仅是我藏了一手!”孙元化抚掌大笑:“我还很是低估了贝勒!” 他整整衣襟,对着对方微微点点头:“重新认识一下,本官江晚,区区海外镇抚司指挥使,今日特意前来和贝勒商谈停战事宜!” 阿巴泰轻轻的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突然发出信号,召集在外面所有人的冲进来,哪怕他带来的人全部都拼光,也要将这个叫做江晚的家伙的人头砍下来。 这就是让大汗头疼,让无数八旗精兵折戟沉沙的那个江晚,他怎么敢就这么笑着坐到自己面前来。 但是,他迅速的压制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他不是没脑子的那种有勇无谋的家伙,如果他是那样的人的话,大汗也不会将孤山堡这边全部交到他的手里,如今的他,等于是把守着大金的门户,大汗怎么会派一个蠢材和冲动的家伙来担此重任呢! 江晚敢出现在这里,那就肯定有着足够的把握可以全身而退,正如他阿巴泰虽然不知道明军的布置,但是他也有着把握一旦动手,能安全脱离的信心。 对方也肯定如此,贸然动手,只会让这次的会面提前结束,而且不论结果如何,只怕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会面了。 这对眼前的孤山堡,对大金,甚至对他阿巴泰,都绝对不是好事情。 “停战?”他苦涩的笑了笑:“你想要什么?” 他看着江晚,他的措辞是“你”,而不是你们“大明”,他分得清楚其中区别,他相信对方也能分得出其中的区别。 “你只是代表你的海外镇抚司,并不是代表所有的明军,是不是这样?” 江晚微笑着拍了拍巴掌:“和聪明人谈话,就是省心,如果是你儿子,只怕我还要和他脸红脖子粗的再拍一阵桌子,话说贝勒,你这个儿子,真是不怎么样,将来和我军对垒的时候,你还是不要派他上战场了,他这心烦气躁的性格,容易早死!” 阿巴泰没搭理江晚的揶揄,缓缓的说道:“你派出人马截杀我孤山堡的粮队,想切断我孤山的粮道,但是,终究不是你大明人的地方,你们也做的不是那么好,我还是能收到点消息的!” “辽阳那边的孙传庭,趁着孤山大战的时候,想浑水摸鱼,结果大败而归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携大军猛攻孤山堡,替明军找回场面,而是约我谈停战的事情,我想,这应该不是你们皇帝的意思!” “吃了很大亏么?”江晚故作惊讶:“我倒是不觉得,若是真的辽阳那边咱们大明危急了,我镇江堡随时还能出动个几万援兵支援辽阳的,我没见过孙传庭的求援书信啊!” “孤山堡是不可能让给你们的,就算我全军战死孤山堡,也不可能让给明军!” 阿巴泰看了江晚一眼,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只要你不要孤山堡,其他的都可以谈!” “那孤山堡以南,都归我海外镇抚司了?”江晚点点头:“我对孤山堡没兴趣!” 阿巴泰的脸,微微扭曲了起来,没兴趣,没兴趣你派几万大军陈兵孤山堡城下干什么,难道是好玩吗,没兴趣,你天天往着孤山堡里发射炮弹做什么,是钱多烧的慌吗? 双方死伤了上万人了,你现在告诉我,你对孤山堡没兴趣? “孤山堡以南,不是已经都在你手中了吗?”阿巴泰哼了一声:“以目前两军的态势,你觉得我会出兵沿着凤凰城一路打到宽甸吗?” “话虽这么说,但是有你一句话的保证,我总觉得踏实些!” 江晚坦然说道:“至少,我不用时不时的重兵囤积在凤凰城了,大家该屯田的屯田,该操练的操练,仗要打,日子也要过不是!” “还有呢?” “这仗打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人,我什么都没得到,实在是感觉有些亏的慌!”江晚笑着说道:“我那些属下向我建议,这些年你们大金没少从我大明拿走一些金银财货,正好这个时候,我也需要银钱贴补一下我海外镇抚司的亏空,要不,你给我凑一凑,我好拿这银钱安抚一下我的士卒!” “你!想!要!多!少?”阿巴泰额头青筋在跳动,口中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着。 “不多!”江晚竖起一个巴掌:“也就是一点小数目,以大金的国力,随便就凑凑就有了!” 阿巴泰冷冷的看着江晚,这一下,连话他都不想说了。 江晚却是不看他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一万两,牛皮三万张,羊皮三万张,上好战马五千匹,人参五百斤,珍珠二十担……” 他一件一件的列举着自己的条件,阿巴泰的手已经忍不住缓缓的移向自己的腰间,在那里,有一枚骨哨,只要骨哨声响起,在山坡上的五百精锐亲兵,就会好像旋风一样冲下山来。 要他阿巴泰答应了这些屈辱的条件,他还不如直接死在这里,不过,在他死之前,一定要亲手砍死眼前这个得意洋洋的家伙,为大金除掉这个祸害! 第668章 阴谋和阳谋 江晚说着自己的条件,就仿佛没有看见阿巴泰的脸色一样。 条件有很多,大部分都是孙元化和李思忠两人商议的,江晚只记住了其中一些重要的,其他零零碎碎的东西,还是看着旁边孙元化递过来的文书照着念的。 没办法,这其中有些条件太细微,太有针对性了,这个时候就看出李思忠这个副使的用处来了,作为一个曾经在后金汉军旗的身居高位的将领,他可是比起一般人更知道拿捏什么地方,更会让后金人感到肉疼。 但是,也仅仅是肉疼而已,也要不了性命,总之,这其中的这个分寸,换个外人来把握,还真未必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江晚终于停了下来,屋子里的气氛已经是一片紧张。 “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价码可是开出来了,你可以看看能不能接受,能接受多少,咱们可以慢慢谈!” 他看着阿巴泰:“若是接受不了,咱们也可以一拍两散,可贝勒你这眼神不对啊?你现在是不是特想杀了我,我告诉你啊,在买卖不成一言不合就想杀人的,以后可没人愿意再和你们谈买卖了!” 笑语宴宴中掩藏着毫不留情的威胁,阿巴泰的手,微微从自己腰间的骨哨上挪开了一些。 “这不是一场买卖!”他涩声说道:“这是讹诈,从来都是我大金讹诈别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讹诈我大金,我很不习惯,也很不喜欢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的样子!” “习惯这种事情,多经历几次就好了!”江晚笑了笑:“至于说讹诈吗,我倒是不觉得,我更觉得这是我海外镇抚司给你们大金的一个台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从去年辽阳大战之后,你们大汗在你们的朝廷里,只怕就有些争议,而今年的开战,应该也是很多人不愿意的,此次孤山堡之战之后,大金虽然不敢说大伤元气,但是总是损失惨重,这个时候,有个说得过去的结果停止战争,对你和你大汗,应该都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借口!” 江晚不慌不忙的说道:“如今你们大部分的军力,都放在孤山堡和辽阳前线,我就想问问阿巴泰贝勒,若是真是盛京的朝局出现了变故,你们爱新觉罗家需多少的兵马才能威慑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不做蠢事,你这一万多精锐,你们大汗想必也不希望看见他们全部葬送在孤山堡的!” “你这海外镇抚司能吃得下我孤山堡吗?”阿巴泰嘴角翘起:“若是能轻松拿下孤山堡,大概你也不会坐在这里,给我这个台阶了!” “我能!”江晚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海外镇抚司四大军团,骑兵营,炮兵营十万之众,有着足够的信心和能力吃下孤山堡,而你和你的兵马能有多少能回到盛京,那就得看他们的运气了,至少,代善在辽阳的时候,是没这个运气的!” 他紧紧的盯着对方:“你可以当做是我对你的威胁,但是我却是觉得我阐述的是一个事实,但是,对我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攻占孤山堡,而是攻占孤山堡之后,我该如何守住孤山堡,除非我想灭了你们大金,要不然,只要我攻占孤山堡,只怕你大金所有的军力都会冲着我海外镇抚司来,他们不会任由我把持这个进入盛京的门户,一旦我占领了孤山堡,不要说你们是不是的侵袭我大明了,就连你们的兵马调动,只怕都要担心我海外镇抚司的兵马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我耗费大量士卒的性命和钱粮,打一场惨烈的攻城之战,最后免得得到了胜利,却保不住胜利的果实,结局依然是要在你大军的倾国之力之下撤军,那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和你这样谈,然后从容体面的撤走,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呢!” 阿巴泰皱起了眉头,虽然江晚的话说得好像都有几分道理,但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他的手终于从腰间放了下来,再时刻准备着拿起那枚骨哨了。 “其实,这笔买卖里得利最大的不是我,而是阿巴泰贝勒你!”江晚趁热打铁:“攻打孤山堡,对你我双方都是一场恶战,虽然我自信会取得胜利,但是也会付出足够的代价,作为被攻占方的守将,阿巴泰贝勒你就不同了,你的精锐嫡系,会在这一战中耗费的干干净净,你的儿子也许也会战死在这里,即使你在最后关头弃城逃走,但是手里没有了足够实力的里回到盛京,即使你的大汗兄弟想要保你,但是,你能保证大汗身边那些手握重兵的旗主不趁机落井下石,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吗?” “你看,你现在仅仅只需要付出这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比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而这些代价,甚至都不用自己的付出,用你大金的钱粮财货,买你自身的富贵前程和安危,这样的买卖,你才是最大的赢家了!” 阿巴泰真的有些心动了,对面的这个江晚,仿佛是一个能洞察人心的妖魔,字字句句都好像说到了他的心坎了,这让他越发肯定,此人绝对是大金的一个祸害,无论是治军打仗,还是把握人心,都远远超过了他知道的任何一个明军将领。 这样的人不除掉,难道等他成为大金的威胁吗? 不,他现在已经就是大金的威胁了,还是很巨大的那一种。 他突然心里涌上了一阵巨大的悲哀,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也知道什么样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尽管知道在一切,他为了自身的前程富贵已经他的子孙的前程和富贵,他却依然要选择一个他不愿意选择的做法,去和这个洞察人心的妖魔合作,去答应他的条件。 这让他很不甘心。 “即使对我有好处,但是,你这条件也太苛刻了,我是不会答应的,而且,我们大汗更不会答应!” “所以,我才所可以慢慢谈嘛!”江晚笑吟吟的说道:“只要坐下来谈,一切都有可能,不过我不怕告诉你,这也就是对你阿巴泰贝勒开出来的条件,若是真是你大汗派人来或者亲自来,那这条件又不同了,咱们各人有各人的身家,各人也有各人的体面,就算你们大金有时候说话不算话,但是,做人,也还讲个脸面体统的!” 第669章 话多的孙元化 尽管阿巴泰之流,可能认为江晚实在搞阴谋诡计,毕竟在鞑虏的眼里,明人的读书人和文官几乎就是阴谋诡计的代名词,他们严重缺乏这些东西,所以,他们极度渴望拥有这些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但凡只要是一个读书人,哪怕是个秀才举人之类的读书人去投奔鞑虏,立马就会被鞑虏供起来,好吃好喝的养着用着,皇太极甚至还开设文馆收揽这些家伙,以证明自己的爱才之心。 至于明人的武将投过去的话,那可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不闲置你个十年八年,你是别想带兵,而且就算是带兵,那也是带的不入流的杂牌军,正儿八经的八旗精锐,这些明人的武将那是碰都别想碰。 鞑虏自然自己勇武天下无敌,自然对这些靠着勇武吃饭的明人武将不会有多少优待了,那怕是名气如祖大寿之流,投过去也是如此,厚待你一下,可能会做给别人看,重用什么的那就不要想了,这里已经没这些人的位置了。 至于李永芳李思忠之流的明将,能在鞑虏这边混到参将级别那已经是几乎天花板一样的存在了,而他们要么就是个鞑虏的王公贵族联姻,要么就是在鞑虏还没大兴之前就已经投过来的,除了这两个途径,没有其他的可能。 但是,在江晚眼里,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更是没想过可以靠着阴谋诡计去击败后金,很早他就明白一个道理,所有的计谋之类的东西,都是建立在强大的实力的情况下的,所谓以力破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任你整再多的花里胡哨,也挡不住鞑虏的铁骑铺天盖地而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能抵御千军万马那是评书里才有的情节。 他也是现在实力不够,他若是实力够了,至于坐在敌人的面前,搞这什么抠抠梭梭的勾当吗,数十万军队直接推过去就是了,全部的是骑兵配合火枪兵,后面炮兵压阵,他就不信了,在这个时候,还有人能抵挡这样的碾压。 还是那句话,实力不够啊,所以,他也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了,但是即使这样,阴谋诡计之类的说法,他还是不要的,他要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要的是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的目的,但是,无论对方挣扎,最后还是不得不按照他的想法来完成他的目的。 而眼下的阿巴泰,应该对此理解很深刻了。 江晚的提出来的停战的条件是一件大事情,阿巴泰当然不会当场就拍板,只是说要回去好好的商议一番,然后再约定时间谈判(讨价还价),江晚欣然担忧,不过他并给对方太多的时间。 三天,三天之后,能谈就谈,对方不来继续谈的话,那他就默认对方拒绝了他的提议了。 那么到时候,孤山堡该打的也要打了。 双方的使者和随从的护卫,在一片和谐友好的气氛中离开了谈判的木屋,回到自己给自己的军队一方,然后在各自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之中,整个山坳里恢复了安静,除了几个看得见看不见的双方斥候在游荡以外,山坳里仿佛什么事情都不发生过。 “没想到那阿巴泰和江大人你想到一起去了!” 在江晚身后的孙元化,回到大营之后,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若是我真的做正使,面对突然蹦出来的敌方主将,只怕我第一时间想都不是怎么和对方怎么谈,而是自己怎么脱身!” “孙大人你不是如此胆小的人!”李思忠有些纳闷,“这不像你的为人啊,阿巴泰又不是三头六臂!” “我当然不是胆小,你没听过江大人的安排吗,脱身之后,立刻发信号,让咱们的大炮收拾他们啊,阿巴泰死在了那里,孤山堡那边群龙无首,咱们再要拿下那边可就容易多了!” “哈哈哈”江晚笑了起来:“没用的,阿巴泰死了,孤山堡也不会有身边变化,若是打仗的话,主将死了,一方就胜了,那天下的战争可就简单多了!” “没错,主将死了副将上,副将死了,还有偏将,还有可以接替位置的各营各旗的参领佐领!”李思忠摇摇头:“除非是皇太极死了,那鞑虏可能还会慌乱甚至撤军溃败,不然的话,哪里有这种好事情!” “那江大人是凭借什么,能不怕鞑虏趁机翻脸,失陷在那里呢!?” 孙元化大有深意地看着江晚:“若是江大人有失,这新成立的海外镇抚司,岂不是成了一盘散沙?我这个指挥同知,可不见得有人听我的命令!” “我若是身死,海外镇抚司就地解散,海外镇抚司所属兵马,重新归建辽东都司,归辽东督师孙传庭统制!”江晚正色说道:“我这个命令,传达至千户游击的级别,若是到时候有人不从,参将不从,游击可以杀之取而代之,游击不从,把总可杀之取而代之!” 孙元化脸色微微一凛,他还听说过对自己兵马士卒如此狠厉的将帅。 “若是参将,游击,以及其他千户百户,都不执行大人你的命令呢,毕竟那个时候,大人已经不在了!” “孙大人思虑还真是周全!”江晚笑吟吟的看着孙元化:“海外镇抚司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海外镇抚司,辽东都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辽东都司,我江晚麾下,肯定不会人人都是一个心思,人人都是以报效朝廷为自己的志向,不过,若是真有人跳出来不遵我最后的命令的话,军情司会告诉他,什么叫做各司其职,什么叫做各守本分!” 说完,他大踏步的朝着出来迎接李自成等人走了过去,孙元化愣了一下,急忙跟上他的脚步。 “孙大人,你这话有些多了啊!”李思忠在他身边,低声提醒了一下:“江大人文韬武略,其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你能想到的事情,他都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事情,他也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有这么厉害吗?”孙元化喃喃自语道。 “各司其职,各守本分!”李思忠说道:“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这是江大帅的安身之本,也是我到了辽东都司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交给你身边的人就好,因为他们也是做你在做的同样的事情!” 第670章 愿为大帅效死 三天的时间并不长。 很快,三天就过去了,寂静的山坳里再次迎来了两方的人马,有意思的是,无论是江晚还是阿巴泰这一次都没有出现在这里了,出其不意的事情显然只能做一次,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行踪再还贸然前来,那就是对自己的安危不负责了。 阿巴泰觉得自己的性命要紧,江晚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谈判的使者,这一次真正变成了孙元化和尚建,而这一次,双方也没有再搞出什么不愉快,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讨价还价了。 谈判的底线,江晚已经交给了孙元化和李思忠,所以,无论谈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在他看来,以孙元化的文官出身,论起耍嘴皮子,他理当是得心应手,要远远超过对方的。 李自成陪江晚一直在军中,虽然眼下是在谈判,但是孤山堡的大营,一直都在戒备当中,保证随时都可以和对方开打的架势。 “大帅,咱们这次和鞑虏谈了,真就不打了啊?” 为江晚斟上一杯茶水,李自成坐了下来,两人之间,很少有现在这么单独相处的时候,江晚都忘记上一次和李自成单独在一起无关军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谈判是为了更好地打!”江晚微微摇摇头:“鞑虏和咱们都需要一个喘息的时候,这一点咱们知道,鞑虏也知道,所有这一次能够谈成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那这孤山堡大营到时候是不是要撤回去!” 李自成笑着说道:“眼下这大营总觉得就这么白白的丢了有些可惜,这些日子里,士卒们闲着也是闲着,大营里帐房都快整成木屋了,更不要说,这大营四周,这帮家伙可是卯足了劲儿的修筑防御,反正咱们大营摆在这里,鞑虏不死个万儿八千人,是别想冲破咱的大营!” “你说的修建防御就是挖沟!”江晚想起对方“沟将军”的绰号,微微笑了起来:“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这不是什么不好意思拿不出手的事情!” “大营不撤!”江晚摇摇头:“将来即使咱们拿下了孤山堡,这座大营在孤山堡和凤凰城之间,也是可进可退,不仅不撤,还要将大营继续加强加大,作为东线最大的屯兵之处,将来不管是哪个军团的人马,都看派驻到这个大营里!若是你调走,换来的大营统领,也必须是一营的参将统领!” “那我就放心了!”李自成呵呵一笑,作为武将,他最担心的就是莫过于没仗打。 尤其是他的东路军,现在越打越强,装备越打越好,隐隐已经是四大军团之手,就连主力军团,虽然听名字应该是大帅的嫡系,但是打的仗只怕还没有他东路军多。 “如今海外镇抚司成立,咱们最大的掣肘没有了,咱们的皇帝陛下已经默认了咱们的存在,虽然依然自从朝廷里得不到多少有效的支持,但是只要他们不扯咱们的后退,那么,对我海外镇抚司来,就是莫大的好处了!” 江晚点点头,心情很是放松:“一年,最多两年之内,我海外镇抚司的人马,就可以抵达盛京城下,无论是逼迫鞑虏俯首称臣,还是让他灰飞烟灭,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怕我因为和鞑虏谈判,然后不思进取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也太小看我了!” 江晚胸有成竹的说道:“今年的红薯已经栽种下去,丰收是看得到的事情,辽东的土地,无论种什么,只要不是人为的作祟,老天爷都不会亏待老老实实的种田的人,民政衙门正在全民推广这种高产作物,将来在海外镇抚司控制的地盘里,不仅仅不会出现饥荒这种事情,甚至咱们的粮食,还能反哺回朝廷,而到时候,辽东辽西,不会再是一片兵荒马乱之地,而是我整个大明的粮仓!” 李自成听得悠然神往,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是很难想象出江晚描绘出的那个场景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李自成觉得,自己是自己不带兵了,在这辽东买上一大片田地,再娶上几个女人,生一大堆娃娃,那这一辈子也就不亏了。 “朝廷里派人来海外镇抚司,这是怎么回事!” 想着此刻去谈判的孙元化,李自成又问道,哪怕是李思忠,李自成都能接受,但是,朝廷里派来一堆官员,甚至还有文官摇身一变变成了他的上司,他有点接受不了。 尽管他根本没打算听对方的命令,但是上司就是上司,名义在这里摆着呢! “是好事!”江晚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只要这些朝廷派来的官员,不胡作非为的话,对咱们海外镇抚司来说,是好事情,尤其是今后咱们可能控制的地方越来越大,有着朝廷的亲自委派的官员,这也是咱们名正言顺做很多事的基础,而不是像以前,无论咱们做点什么,都要时刻担心是不是朝廷会误会,而朝廷也在时不时的担心咱们会不会反叛!” 他摇摇头:“有的时候,皇帝看臣子,可能是因为臣子不够听话而不顺眼,也有的时候,仅仅是因为臣子的实力足够强大,让皇帝不安了,皇帝也会看臣子不顺眼,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会不会谋反什么的,还不好说,但是在皇帝眼里,你有谋反的势力,而且还不在皇帝面前服服帖帖,那就是取死之道了!” 李自成慢慢的咀嚼着江晚的话,脸色变得有几分凝重,良久,他抬起手抱拳:“多谢大帅教诲,也幸亏李自成是在大帅的麾下,要不然,我李自成即使是做官只怕也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人给阴死了,或者是惹的皇帝不高兴把我给弄死了,我以为打仗就够凶险了,没想到,这官场比战场还要凶险,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啊!” “所以,你现在是可以真正放心了!”江晚端起茶杯:“我知道,当初即使是我违背皇帝旨意,哪怕是谋反,你也会义无反顾的跟随我的,但是,即使是你追随我,那也不说明你对大明没感情,心甘情愿的做朝廷的叛贼,对此,我很荣幸并感激,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 李自成端起茶杯,深深的凝望了江晚一眼,这一次,他没有说太多的废话,只是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句。 “愿为大帅效死!” 然后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第671章 棋子的觉悟 傍晚的时候,孙元化和李思忠回来了。 一切都是平平安安的,只是孙元化看起来兴致并不怎么高,一见到江晚,孙元化就开始抱怨了起来。 “大人,这鞑虏和咱们谈,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咱们提出的那些条件,他们没有说不答应,也没有干脆利落的就答应,反而一条条地和咱们抠字眼,讨价还价,这么严肃的事情,让鞑虏整得跟做买卖一样! “这本来就是做买卖,只不过咱们做的是无本买卖,鞑虏以前无本买卖做习惯了,现在让他们出点本钱,他们心里自然不会太痛快!” 江晚哈哈笑了起来:“今天谈成了点什么,只要不是一拍两散,每次都能谈妥点东西,那这谈判就值得的!” “就谈妥了三万张羊皮!”孙元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咱们当时开出的价码是五万张上好的羊皮,结果磨蹭了一整天,鞑虏只愿意给三万张,而且,就是这个数目,还是属下发怒不谈了要离开对方才勉勉强强的答应的,这对咱们的期望可太远了!” “不错,有进展就不错!”江晚满意的点点头:“谈妥一件就兑现一件,敲定了之后,就要兑现,咱们当初好像底线是两万张羊皮,能谈到三万,也是咱们赚钱了,至少,今年冬天,军中将士御寒有多了一个选择!” “可这样谈下去,要谈到什么时候啊!”孙元化愣了:“咱们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条件,这还是正式谈判的第一天,对方只怕也是第一天不谈妥点什么会让咱们认为他们没诚意,这才勉强达成这个条件,以后的话,只怕几天都未必能谈妥一个!” “谈,继续谈!”江晚挥挥手:“时间长一点不怕,只要在谈,而且不断的能谈妥,这个事情就是可以做的!而这件事情作为你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你也要一定要烧好,这些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若是经过你的谈判咱们能到手,那就不枉费了咱们将士的一番浴血苦战!” “你不妨将这个谈判,作为一个长期的事情来做!”江晚脸色一整:“咱们狮子大开口,自然也要就允许对面就地还钱,而且,有些条件,只怕还不是阿巴泰自己能做主的,这三天里,只怕他已经将消息传到盛京那边去了,在皇太极没回复他之前,他也是不敢擅做主张的!” 孙元化的脸苦了起来,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海外镇抚司同知的生活啊。 “整个孤山堡大营都是在配合你的谈判,你争取的东西越多,我海外镇抚司的实力就会越强,而鞑虏的实力就会越弱,此消彼长,若是将来真有让鞑虏俯首称臣的那一天,那你孙大人觉得是可以在功劳簿上重重的写上一笔的!” “那下官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孙元化不情不愿的说道,在一边的李思忠却是愣了半天了,他可没自己也在这里呆上半年或者一年,尤其他还不是带兵,只是陪着孙元化一个文官,看着他和鞑虏如同小贩一样讨价还价。 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大帅,我……” “谈判的事情,就全权交给孙大人了,李思忠,你熟悉鞑虏的事情,作为副手一定要好好的辅助配合和孙大人,若是谈判当中遭遇到任何的威胁和对方的耍赖,孤山堡大营以及整个海外镇抚司,都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江晚打断了李思忠要说的话:“明日我就返回镇山堡了,你们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有时候随时上报就可以了!” 孙元化和李思忠两人都是一脸的郁闷的告退了出来,离开了江晚所在的营帐,两人回头看了一眼营帐,然后回头对望了一眼,都是苦笑了起来。 “看来江大人并不怎么信任我啊!”孙元化说道。 “都让你全权负责和鞑虏谈判的事情,还怎么叫不信任!”李思忠没好气的说道:“我可是丢下自己的人马,被大帅调过来做你的副手的,这在这里呆上几个月,军中还有谁有听我的?” “这么说话,江大人比不信任我还不信任你?”孙元化一听这话,心里平衡了许多:“幸好我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 “你少幸灾乐祸!”李思忠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帅若是真不想用我,把我放在朝鲜国那一边不闻不问,任我发霉就是了,每隔一段日子,调走一些人马,没半年我也就一个光杆司令了,我这个粗胚都能想到的计策,大帅会想不到?” “你说,当初咱们这位江大帅亲自过来这里,是不是算错了一些事情!”孙元化若有所思的说道:“在江大人眼里,这阿巴泰要和他对话谈判,显然差了点资格,一个随时江大人都能击败的鞑虏将领,有什么理由让江大人偷梁换柱冒充谈判使者的,明显的身份不配嘛!”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李思忠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我说啊,就你们这些文官想的多,江大帅亲临前线,对将士们是鼓舞,对鞑虏是威慑,至于冒充你和阿巴泰谈判,那一定是他心中在下一盘大棋,只是你我都是这棋盘里的棋子,根本就看不清楚整个棋局而已!” “下一盘大棋啊!”孙元化喃喃说道,也为自己的判断有些犹豫了起来。 如果说这天下是一个巨大的棋盘,显然江晚现在已经不再甘心做一枚棋子,而是要做有资格下棋的人了,而他孙元化也好,李思忠也好,都是他的棋子。 棋手可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己的棋子。 想着自己眼下要做的事情,而自己身上还有着皇帝的嘱咐,孙元化突然之间有些矛盾了起来,一枚棋子,如果两个棋手都想要指挥的话,那么,最后这枚棋子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你先前忙你的去!”他停下脚步:“我还有些谈判的事情,要禀报询问一下江大人,趁着他现在还在这里,等到明天他回镇江堡了,我再禀报要得到回复,可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李思忠摆摆手,头也不回离开:“晚上来我营帐里来喝点……” 第672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哦,还有事情忘了说?” 江晚眉头一挑,看着再次走回来的孙元化,似乎有些疑惑。 “下官觉得,这和鞑虏谈判事关重大,下官怕辜负了大人的期望……”孙元化讷讷的说道:“大人不如另行委派精干的人物来胜任此事!” “不,你不觉得!”江晚果断的摇摇头:“以你的资历和能力,我很确定你可以胜任这个谈判的正使……除非是你自己不想谈!” 江晚静静的看着孙元化,嘴角微微有些笑意,论起年纪来,孙元化可是大了他一大截,可是此刻孙元化低着头在江晚身前,却是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学生一样。 他甚至不敢直视江晚的目光。 孙元化心一横:“下官初到镇江堡的时候,曾经拜会过定国公,以大人对镇江堡的掌控,想必知道此事!” “我知道!”江晚平静的说道:“那又如何,你又不是来我镇江堡搞破坏的,而且,你拜会的也是国公爷,似乎这不犯我的忌讳!” “下官离京的时候,陛下曾经召见过我,暗示了我一些事情!”孙元化抬起头:“以下官对陛下的暗示的理解,似乎陛下并不看好海外镇抚司的战力,所以,如果能促成和鞑虏的和谈的话,陛下一定是很愿意看到的,我把这个揣测告诉了国公爷,结果国公爷就举荐我来做这个正使了!” “这是好事情啊!”江晚笑道:“陛下希望和谈,眼下你也在和谈,我还支持你和谈,这简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但是我不就明白了,为什么你突然不想干了!” “因为陛下希望的和谈,大概是和大人认为的和谈不大一样的!”孙元化有些艰难的说道:“如果下官没猜错的话,只要能换得鞑虏消停,咱们陛下只怕还是愿意拿出些钱粮财货的……” “……哎!”江晚听到这话,似乎有些呆住了,良久,他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孙元化不知道江晚的这叹息是什么个意思,不过,显然这其中没有恼怒甚至是发火的迹象,他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疑惑着江晚的反应。 “陛下的想法咱们暂且不说,我就想问问孙大人,你自己心里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怎么看这事情的,我让你做这谈判的正使,是让你感觉扬眉吐气,还是感觉憋屈了?” 孙元化一愣,刚刚想否认什么,突然想起来,此刻在这大帐里,已经应自己的要求江晚屏退了左右,眼下这里就他和江晚两人,他既然是打算来和江晚坦白的,那么,他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自己的感受了。 “扬眉吐气!” 他狠狠的一点头:“我大明的官员,无论文官还是武将,哪一个不想此刻和下官一样,在鞑虏面前颐气指使,对鞑虏予取予求,若不是下官此刻正在经历此事,这要是说给下官昔日的同僚们听,就连下官自己都觉得这种事情太不靠谱了!就好像假的一样!” “既然你扬眉吐气,做得心情舒畅,那就做下去!”江晚摆摆手:“你的意思我清楚了,陛下身在京师,难免对前线的战事不够了解,有这些想法也是老成持国的稳妥之举,只不过我海外镇抚司身在前线,有些事情陛下许我便宜行事的权柄,倒是不需要一一先禀报陛下再行事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江晚似乎有些意味索然的样子:“你告知国公爷你的揣测,就算你揣测的正确,国公爷奉陛下的旨意来巡视,自然不会对你的揣测有任何的指点,他也是有他的苦衷,你不用顾忌那么多,奔着自己的心意行事就好,只要咱们行事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下百姓,那就问心无愧了!” 孙元化怔了一怔,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下官明白了!”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江晚点点头:“若是猜疑你,我就不会放手用你,既然用你了,你就不用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江某人这点格局还是有的!” “多谢大人指点,那下官告退!” 看着孙元化迈着明显变得轻快的脚步走了出去,江晚再次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孙元化的包袱,他倒是替对方解决了,可他自己的包袱,谁来替他解决,这朱由检还真是没法说,到了现在还想着再苟一波,他到底是对自己有多么的不信任,还是对大明的百万将士有多么的不信任啊! 当初那个雄心勃勃的有着中兴之志的崇祯皇帝,到底到哪里去了,不是一场己巳之变就吓破胆子,大明不是没有精兵强将,也不是没有敢战之士,大明如今却的一个杀伐果断有着铁血之志的君王啊! 连孙元化这样级别的官员,朱由检都还要暗示一番,那些其他的官员和锦衣卫们,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身上只怕多多少少有些朝廷的任务,自己已经尽量想包容他们收纳他们了,但是,终究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第二天一早,江晚就离开了孤山堡,一回到镇江堡,他就立刻将高兴盛找了过来。 孙元化的事情再次提醒了他,他还是有些小看朱由检的节操了,即使是在十王府里,他和朱由检有着君臣的情分,但是一旦登时了那个皇帝的宝座,那么,曾经的这些情分在朱由检眼里,只怕没什么价值可言。 这些情分更像是他驾驭臣子的手段,只不过,这些手段用在自己的身上,还不是特别的纯熟,但是,终究有那么一天,当他无非容忍自己的事情,那么,这些情分就一点用处都没有。 哪怕加上定国公的面子,也未必保得住他江晚的妻儿家眷。 他要见自己的妻儿接出来,不管皇帝愿意不愿意。 “大人只要你一声令下,属下亲自带人去京城将夫人和少爷接回到镇江堡来!”高兴盛一听是这事情,脸色顿然肃然起来:“军情司必定不遗余力,不怕牺牲,为大人办好此事!” “我本来就打算让你亲自去,军情司的事情暂时交给许显纯,这件事情,不适合用他!”江晚慢慢的说道:“叫你来,是让你有个准备,国公爷回京的时候,你随他回京,此事我不打算和他说,更没打算告诉皇帝,等到夫人和少爷到了镇江堡,我再和他们解释!” “明白,我这就去挑选人手!”高兴盛点点头。 “我身边出身的人,一个都不要!”江晚沉吟了一下:“全部用辽东出身的,最好是镇江堡的人,这件事情,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会有错,不能让朝廷有任何的机会,此事你出门之后,不能对人任何人说,对外就是护送国公爷回京,明白了吗?” “明白!” “如果战事允许,海外镇抚司一切都上了正轨,说不定我会亲自和你走一趟!”江晚说道:“除了借他们母子之外,我还真的先见一见咱们的陛下,只不过这一次,不用他召见,我不请自来了!” 这番谈话没过去几天,徐永祯启程回京了。 皇帝要他办的事情,他勉强算是办好了,而海外镇抚司里,他该看的该了解的,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而江晚的海外镇抚司,经过最初的忙乱,也渐渐的上了轨道。 他再呆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 江晚亲自设筵为他送行,而徐任之也带着他的手下们,和徐永祯一起离开了镇江堡,两人一个向西经辽阳回广宁卫去,一个往南去皮岛,在那里,徐任之将坐上江晚为他准备的座船,在江晚派出的一众护卫的护卫下,坐船返回大明。 比起来的时候的忧心忡忡,回去的路途显然轻快的许多,加上天公作美,仿佛是让徐永祯尽快回到大明给皇帝禀报他的见闻一样,一路上风平浪静,数天之内,他就抵达了天津,继而直接奔着京城而去。 哪怕只是离开京城不到两个月,此番回来,徐永祯也仿若隔世一般,从天津到京城一路所见,忍不住让人和镇江堡比较起来,当然,最终虽然比较不出什么结果,但是,显然让他的情绪变得有几分低落了。 人还没到京城,快马已经将他回来的消息送进了宫里,等到了京郊驿站的时候,骆养性已经亲自派人在这里等候了,无论再在这京郊驿站逗留,徐永祯一行人随着锦衣卫的人波澜不惊的进了京。 进了城之后,大部分的随从和车马,直接被他打发回了自己的定国公府,而他自己则是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护卫,随着锦衣卫的人直接进宫去。 皇帝派锦衣卫的人在驿站等候着他,可不是让他回去沐浴更衣吃饭了再去见皇帝的,这个规矩,没人比徐永祯更清楚了。 当然,他也不会告诉锦衣卫的人,他打发会自己府邸的人中,有几辆马车是江晚的人手和物件,那是江晚给他的老婆儿子带的礼物和书信之类的,于公于私,他都觉得这个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 “夫人,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春风料峭,已经有了大名的江破虏正在院子和自己的母亲嬉闹着,如今他的已经能跌跌撞撞的在地下走上几步了,每一次扑进母亲的怀里,小家伙便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他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知道了!”徐采宁头也不抬的回道,那来禀报的丫头,见到自己夫人没反应,急着笑脸涨的通红:“老爷也派人带着好多东西随着国公爷一起回来了,人现在都在外面呢,好几车东西呢!” “京里什么没有,还需要他从那么远的地方捎东西回来!”徐采宁笑着说道,抱着自己的儿子:“走,看看你阿爹给你捎回来什么好东西了!” “见过夫人!” 一个中年汉子躬身的站在月亮门边,见到徐采宁出来,恭谨的说道:“见过少爷!” “你是送东西回来的人吗?”徐采宁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我怎么不认识你?” “属下高兴盛,是在辽东跟随的江大人!”高兴盛恭恭敬敬的说道:“不过,认识大人的时候,大人还是十王府的教授,后蒙孙承宗老大人举荐,在江大人麾下任职,如今是大人麾下海外镇抚司军政衙门军情司主事!”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递上自己的腰牌:“所有告身文书,国公府的人都亲自查验过,属下等人随国公爷一路到京城,人人皆可辨识,不会有人冒充之嫌!” 徐采宁眼睛微微一眯:“军情司主事,千里迢迢给我送家书捎东西?” 高兴盛微微让开了身子,身后几辆大车上,正在大包小包的在下东西,看着那一张张漂亮的皮毛,一盒盒精美的人参,已经封装的严严实实一看就十分珍贵的包袱,小小的园子里,徐采宁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在眼睛发亮。 “大人说了,都是一些辽东的土特产,也不什么稀罕东西,现在妇人住在国公府,多有叨扰,夫人多挑拣一下分发给亲朋下人,也算是大人的一番心意!” “这是发财啊!”徐采宁笑孜孜的说道:“这样的土特产,真到了我这里,那就是我江家的了我还真舍不得分给别人!” “那倒是不必,对夫人和少爷的礼物,大人另外有安排!”高兴盛左右看了一眼,停住了话头。 徐采宁顿时会意,左右吩咐了一声:“你们先忙着,那么高主事,你先去偏厅等候,我将这小家伙安置好了就过来,我倒是要看,那个家伙给我们娘俩安排了些什么!” “好,那我就在偏厅恭候夫人!” 高兴盛微微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月亮门内,就是内宅,高兴盛是男人自然不能进去,这样的规矩他不会犯,而主母打发他去一边等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场的没有一人感觉到奇怪。 “对了,国公爷呢?”徐采宁将孩子递给奶妈,仿佛是随口问道。 “好像是国公爷进了京城之后,就直接进宫去了!”身边的丫头回道:“陛下对国公爷可是真是恩宠的很,这从外面回来的大臣,家都不落的就进宫的,咱们这大明朝怕是没几个了!” “呵呵……”徐采宁轻笑了一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是没几个,但是,总是有那么几个的!” 第673章 祖宗保佑 偏厅里,高兴盛安静地等待着徐采宁,见到徐采宁单独一人走了进来,将身边的侍女留在门外,他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整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说,你从镇江堡带来了我家老爷的什么安排!” 徐采宁此刻一身小妇人打扮,丝毫看不出当日她在南海卫的飒爽英姿,但是,面对这个自称是江晚的属下的男人,她隐隐身上散发出来的主母气质,丝毫不逊色当日。 没错,既然此人要和他单独说话,那么此人必定是江晚的心腹,而他一路随着自己的大哥从镇江堡而来,她肯定会担心对方会给自己带来威胁。 在自家的心腹面前,徐采宁自然不用露出别样的客气来。 “大人想接夫人和少爷去镇江堡!”高兴盛没有丝毫的卖关子,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如果夫人信得过我的话,夫人只需要点个头,剩下的一切都由我来安排!” “呵呵!”徐采宁看着高兴盛,轻轻笑了两声:“有书信吗?” “这个不大方便有,若是属下携带这样的书信,落到锦衣卫或者东厂的人手中,会对大人和夫人带来不利的!”高兴盛坦然的说道:“而且,属下认为,事不宜迟,趁着国公爷此刻还在宫里觐见皇帝,皇帝也没意识到咱们的安排,这个时候,夫人和少爷离开京城是最合适的实际,等到出了京城,一路上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朝廷的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书信也没有,信物也没有!”徐采宁微微摇摇头:“你我又从来不曾见过面,就凭你的腰牌和自己说的身份,让我将我和我儿子的性命交到你手里,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高兴盛:“我母子两个在京城,在这定国公府里,只要皇帝没打算诛杀我江家满门,那么,谁都动不了我们,但是,若是我随着你离开,那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可就太多了,你来历或许是可信的,但是,这种大事,我可不能仅仅‘可能’就铤而走险!” 高兴盛皱着眉头,听到徐采宁这么一番话,眼中微微露出惊讶之色。 “就这样,若不是江晚亲自来接我,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徐采宁站起身来:“辛苦你一路押送这些东西到京城里来,回头我会有赏赐给你,若是你们江大人真有安排的话,你告诉他为什么不随着你走!” “若是江大人亲自来接夫人,夫人就会离开?”高兴盛神色不变的看着徐采宁起身,轻轻地问道。 “没错……”徐采宁随口回答,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在高兴盛身边那个穿着厚厚的袍子带着皮帽的家伙,正缓缓的摘下他的帽子,露出一张他日思夜想的笑脸来。 “小翠,去陪着这位大人清点一下老爷捎回来的礼物!”徐采宁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门口的侍女回过头,只见那位和夫人见面大的人,正笑吟吟的走了出来。 偏殿的门,被高兴盛随手掩了一下,屋子里顿时变得有几分昏暗了起来。 “你派人回来就行了,这个时候悄悄回京来,你可是要作死啊!”徐采宁狠狠的瞪着江晚:“府里有锦衣卫的坐探的,我进出都有锦衣卫跟着,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踪迹,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 “你刚刚说的,若不是我亲自来接你,你哪里都不去的吗?”江晚微微一笑,向着徐采宁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别闹,外面有人呢!”徐采宁白了他一眼:“真是来接我们母子离开京城吗?你和陛下之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吗?” “不管我和陛下之间如何,你和孩子这一次都要离开这里!”江晚点点头:“对了,孩子我已经取好名字了,叫做破虏,大哥也说这名字不错!” “江破虏,嗯,是不错!”徐采宁点点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名字!”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晚轻轻地说道:“等到离开了京城,回镇江堡的路上,咱们一家人有的是时间说话!” “我听你的安排!什么时候离开!”徐采宁不愧是极有主见的女子,其实,一见到江晚的面,她就知道整件事情上已经不用她再操心了,一切听凭江晚的安排就好。 “现在!”江晚微微笑了笑:“府里盯着你的锦衣卫有多少人,若是你要走,他们要拦住你的话,消息能走漏出去吗?” “人不多,不过若是真有了冲突,只怕外面立刻就能知道!”徐采宁皱皱眉头:“在外面肯定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的,一旦事情闹大,咱们只怕就只能杀出京城去了!” “我可不是回来大闹京城的!”江晚笑了笑:“能不冲突当然最好,带回你大大方方的随着马车回咱们的宅子,等到离开了这里,一切就都好办了,若是锦衣卫的人要跟着,就让他们跟着!” “也是,你送东西回来,我送回家去安置,理所当然的事情!” 徐采宁点点头,看着江晚:“那你呢?” “我当然是跟着你了!”江晚笑了笑:“你去准备一下,不用带多少人,带几个亲近的信得过的人就可以了,咱们准备回家!” …… “快起来,快起来,徐小姐出来了!” 在门房里的锦衣卫百户赵雄,大声的吆喝了起来,远处那刚刚进府的车马正准备出府,而刚刚他的人已经禀报他,徐小姐和她的那位公子,已经上了其中的一辆马车。 “徐小姐,您这是去哪里啊?” 赵雄腆着脸拦住了马车,伸着脖子在车厢里看了一眼,车厢里就徐小姐和她的儿子,还有一个侍女,没什么碍眼的东西。 “江大人从辽东捎来了不少东西,当然是要回府安置一下!”徐采宁笑吟吟的看着赵雄:“赵百户不会以为这定国公府邸如今是我家!” “娘家,娘家!”赵雄嘿嘿笑了笑:“都一样,都一样!” “近来京里有些不大太平,我还是带着兄弟们护卫徐小姐回家!”赵雄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坦然说道:“上面安排下来的差事,徐小姐通融下,哪怕是看我们兄弟碍眼,我们兄弟就远远的跟着就行!” “无妨的!”徐采宁摆摆手:“有劳赵百户和诸位兄弟了,也不用远远跟着,就随着车马一起过去!” “多谢徐小姐!” 赵雄神情微微一送,吆喝着自己的手下过来,护卫着这几张车马缓缓的出了定国公府,车马旁边一种辽东来的兵将士卒,冷冷的看着他们,赵雄丝毫不惧地回瞪了他们几眼,就当他们不存在了。 他堂堂的锦衣卫百户,何等身份,和几个小兵置气,不值当,不过,若是这几个小兵妨碍他做事情,那他就得让对方好好的知道一下,什么叫做锦衣卫的法度了。 从定国公府到江宅,一路太平无事,路过锦衣卫的几个暗桩的时候,赵雄甚至看到了那几个暗桩询问的眼神,他淡定的打出了平安无事的信号。 而事实也和他料想的一样,在北京城里,怎么可能有事,一直到江宅,路上连个拦路的人都没有,直到看到江家大门打开,马车缓缓的开了进去,他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我们就在门房候着徐小姐,若是徐小姐要回定国公府的话,我们再护卫徐小姐回去!” “辛苦诸位了!”徐采宁缓缓回头:“都走了一路了,进来喝口茶水!” 她看了看马车:“辽东来的土特产,一些皮草人参珍珠什么的,不是什么值钱玩意,你和你的兄弟们都进来拿一份,也算是多谢你们这来来去去的护卫!” “啊!”赵雄正要推辞,只见自己身边的兄弟不停地给他打眼色,顿时他就有些犹豫了,富贵人家嘴里的不值钱的玩意,这没准就是他和他兄弟们一年的饷钱啊! 徐采宁说完,掉头朝着里头走去,好像根本就没等他的回复一样,看到对方这种做派,他心里越发相信,这就是人家徐大小姐的随手一点打赏——人家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的! “头儿,头儿!”身边锦衣卫的兄弟催促着:“人人有份啊,这可值不少银子啊!” “所有的东西变卖后,我要七成,剩下的你们分了!”赵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老规矩!” “行行行,头儿你怎么说都行,快点进去,迟了人家觉得咱们不稀罕不给了那就亏大了!” 众锦衣卫鼓噪着,赵雄点点头,众人蜂拥而入。 马车缓缓的驶进第二进的院子停了下来,那些辽东来的军兵们,正在马车上开始卸东西,赵雄走了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个为首的家伙的肩膀:“怎么样,要不要哥儿们帮忙啊?” “要!”那人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都上车!” “嗯?”赵雄还在疑惑,一个硬硬的东西盯在了他的胸腹之间,然后他就听到那人轻轻说道:“我这个火铳,是不要火绳的,我这轻轻一扣扳机的话,你半个身子可就没了!” 他的身子陡然僵硬了起来,而身后的他的兄弟们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有些艰难的回过头,只见自己十来个兄弟,都是被他胸腹之间这样的短火铳顶着,而有人正在一一摘走他们的佩刀! “锦衣卫的人还真都有点见识,我还真担心这些家伙有不认识咱们手中的玩意的,真动起手来,弄得大家府上都出都是血淋淋的,那就不好了!” 有人嘀咕了一声,却是被赵雄听得清清楚楚,此刻他都不用猜,都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了。 “委屈大家一下,这个事情上面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你们!”那个一脸温和笑容的人说道:“三个月之后,你们每人家中会有人送上白银二百两作为今日的赔罪,当然,徐小姐答应你们的这些土特产,也一人一份会送到你们家中!” “多谢了!”赵雄有些声音发涩的说道。 “现在都上马车去,我们会捆好你们的手脚,塞住你们的嘴,一日之后,会有人来救你们!”那个一脸温和的人说道:“好好配合,什么事情就都不会有!” 一众锦衣卫很快就一个个的被捆绑着送上了马车,狭小的空间里,赵雄看着自己的兄弟脸上一个个露出惊恐的神色,他微微的摇摇头,用眼神安慰这自己的兄弟——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都给老子消停点,别找死! 车帘放了下来,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外面的说话的声音渐渐的听不到了,整个天地之间仿佛一下变得安静了起来。 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赵雄打着胆子,缓缓的用身子撞了撞马车的车门,果然不出所料,车马是被反扣着着。 他呜呜的叫了起来,终于有人背过身来,费了好大功夫用手抠出了他嘴里的麻核。 一阵忙乱之后,众人终于可以说话了。 “头儿,这帮煞神走了没有,要没走的话,咱们可不能有动静啊!”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屁,一个时辰了还不走,留在这里等抓吗?”赵雄吐了一口血沫子:“先把手脚弄开,再出去求救,咱们这次麻烦大了,人没看住还被人绑了,这回去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等到一众锦衣卫撞开马车的大门的从后院奔到前院的时候,他见到的是空荡荡的江家大院,整个宅子一个人都没有了,无论是他们要看着的徐小姐和江公子,还是这座宅子里的仆役下人,此刻一个个都好像人家蒸发了一样。 “还愣住干什么,吹哨子,叫人啊!” 赵雄大声的喊道,身边的哨声顿时起此彼伏,随着哨声响起,这宅子附近的各处锦衣卫的明桩暗桩,临近街道巡街的锦衣校尉,甚至兵马司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开始朝着这里奔跑了过来。 看到那些匆匆赶来的人影,赵雄浑身无力的瘫软了下来,他能做到的事情也就这些了,至于这件事情之后,他这百户的官职还能不能保住,那就得看他们赵家的祖宗保佑不保佑了! 第674章 一头雾水的徐永祯 乾清宫内,朱由检正在听着六部的两位侍郎在禀报着今年各地的春耕情况。 两位侍郎口若悬河的滔滔不绝,朱由检的嘴角,微微有些上翘,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对于在低头禀报的两个官员来说他们看不到皇帝的这个表情,但是,在皇帝身边时间已经足够长的王承恩却是知道,此刻朱由检心里是极愉悦的。 “也就是说,光是南北直隶,我大明今年新增的良田就比去年户部造册的良田增加了差不多半成,今年又罕有的风调雨顺,春耕事项一切都超过朝廷最好的预计了么?” “回陛下,天保我大明,今年老天爷也终于眷顾我大明的百姓了,照着这样下去,哪怕和去年一样,有些州府会出现夏涝,蝗灾之类的不可预计的天灾,但是,总体来说,今年朝廷的丰收有望,不至于像去年一样捉襟见肘!” “人祸甚于天灾!”朱由检冷峻的说道:“若是上天眷顾,依然有人为祸,朕也不怕多杀几个不作为的官员!” “是是是!”两位侍郎如坐针毡,这还是给皇帝禀报好消息,这要是禀报不好的消息,只怕以他们的官职,也不得不先在家中写好遗书再进宫。 天威难测,这几年早上好好的上朝去,晚上却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过夜的官员,那是数不胜数。 “程汝衡,你户部今年推广的新作物,进行得如何?朕记得是吩咐过你亲自抓此事的!” “回陛下,去年陕西这种番薯收成不错,几个州府都因此府库盈满,没有缺粮之虞,臣按照陛下的吩咐,今年在陕西河南部分州府,推行这些作物,户部的计划是陕西陕西各三十万亩,河南二十万亩,在官府的强力推行下,如今这八十万亩番薯都已经播州下去!” “不错,这是稳妥之举,粮食是朝廷的根本,这作物虽然高产,能解百姓饥荒,但是贸然全部种植一旦歉收,后果不堪设想,户部这样一步步的推行,同时保持原来的耕地不被大量占用,很好,朕很欣慰,朕终于看到了你们这些臣子认真做事的态度!” “陛下英明!”两个大臣谀词如潮,朱由检坦然受之。 这个时候,宫门之外,有人轻轻的走了进来,朱由检抬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微微点头。 朱由检挥退了这两个臣子,那人匆匆的走了过来。 “什么事情?” “陛下,徐采宁不见了!”徐应元低低的说道。 “徐永祯呢?”朱由检微微一愣:“他还在宫中等候朕的召见吗?” “定国公此刻还在武英殿!”徐应元轻轻说道:“从进宫起他一直就在那里候着,哪里都没有去,据外面的人说,是从辽东回来的车马进了定国公府,然后带着徐采宁回了江晚的宅子,随行的锦衣卫被他们全部都拿下捆绑之后,徐采宁和那一帮人才消失的!” 朱由检怔怔的看着宫门之外,一时之间竟然没了声音。 “锦衣卫那边在追查线索,奴婢得知后,第一时间派人把住了九门,所有出城的车马都要查验,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都会被扣下!” “徐应元!” “奴婢在!” 朱由检发了一会怔,好像缓了过来:“九门那边严防死守,你做的不错,此外你派东厂的人,围了南海子,南海子内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若有抗拒,一律以谋反论处!” “奴婢遵旨!” “王承恩!”朱由检抬起头,看着他:“召集三大营的统领进宫,从现在起,御马监归你统制,宫内所有和定国公有关系的侍卫,全部更换,由你御马监的兵士接任!”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还有,叫骆养性来见我,这个时候,查什么线索!”朱由检哼了一声。 两人匆匆离去,没多少时间,外面就开始有了动静,那是御马监的士兵们在接替着宫内各处的宿卫,而片刻之后,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大营的统领,也匆匆的赶进宫来,在乾清宫里没呆了多大一会儿,又急急忙忙的出宫而去。 “这是出事了?” 一直在武英殿里等候召见的徐永祯,对宫里的调动极其敏感,等到看到三大营的统领急匆匆的进宫又出宫,甚至还插了他这个国公等候召见的队,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这个时候,他还没觉得发生的事情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才刚刚回京嘛。 但是等到就连武英殿门外值守的侍卫都被换成了那些御马监的宦军,他皱着眉头站了来,想要走出大殿询问一下。 “国公爷请回大殿安心等候,陛下随时会召见你!” 领头的宦官不卑不亢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徐永祯看了一眼殿外,殿外自己带来的的几个随从护卫,人已经不见了,他可是清楚,没有自己的命令,这些他国公府里世代豢养的家将,可不敢无故离开。 “发生什么事情了,有刺客吗?”他沉声问道,没有得到回答,却是看到那些御马监的宦军却是都手按着刀柄,隐隐对他有戒备旨意。 他头皮一下就麻了——这是针对自己吗? “请国公爷回大殿安心等候,陛下会随时召见你!” 那领头的宦军再次说了一声,只是这一次,却是隐隐用了命令的口气。 徐永祯哼了一声,阴沉着连转过身,重新回到了大殿。 “出事了,绝对是出大事情了!”他可是曾经在宫里统领过侍卫的人,此刻皇帝居然用起御马监的人,那岂不是说侍卫们都靠不住了,而他这个一直受皇帝信任的国公,此刻居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宦官拿这刀威胁。 这要不是皇帝和他都疯了的话,这妥妥的就是有人在宫里作乱的节奏啊! 王承恩?不会!宫里若是论忠心,他自认第二的话,没人敢说自己第一,绝对不会是他。 徐应元?也绝对不会,至少,他可以指挥不了御马监的宦军,他掌管了东厂,还敢觊觎御马监的话,那他早就是坟头长草了。 后宫?那就更不可能了! 徐永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如今的宫内宫外,还有谁值得皇帝如此紧张,眼前的架势,比起当初皇帝进宫的第一晚对付魏忠贤的时候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675章 陛下还是以前的那个陛下吗 等到传旨的小太监到武英殿召唤徐永祯觐见的时候,已经距离徐永祯进宫足足三个时辰了。 说实话,若是皇帝还不召见自己,也不让自己离开,徐永祯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要将自己监禁在宫中了。 天都快黑了,最多还有一个时辰,内宫就要落钥了,武英殿虽然不在内宫,但是现在到处都是御马监的兵士,这宫城大门一关,内宫外宫有什么区别。 “陛下,出什么事情了,臣刚刚从辽东回来,还一头雾水呢!” 见到皇帝安然无恙,徐永祯松了一口气,皇帝人没事,那就是天大的好事,看来这是虚惊一场了。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却是不回答他的问题。 “朕要出宫,你随侍,就你一人,国公府的其他护卫就不要带了!” “臣遵旨!”徐永祯点点头,心里稍微欣慰了一下,现在还能让自己随侍,皇帝还是信任他的。 不过,等到皇帝出宫的人到齐之后,徐永祯顿时就有些傻眼了,随侍皇宫出宫的人,虽然和他一样都换了一身的便服,但是每一个人他都认识,这其中随便拿出一个人来,都是朝内朝外响当当的人物,王承恩徐应元骆养性就不说了,其他那几个,文臣武将,都是大明的顶流,他这个定国公反而此刻是皇帝身边资历最浅的一个! 徐应元在前面领路,徐永祯不敢问皇帝要去哪里,只是出了宫门走过了几个部堂衙门,他开始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随侍的兵马呢?”他拉住骆养性的手:“宫外乱糟糟的,陛下白龙鱼服出宫,就咱们这几个人护卫陛下吗?” “这一个时辰之内,陛下命令将这边所有的锦衣卫和番子全部都撤掉了!兵马司巡街的兵丁都撤掉了!”骆养性面无表情的说道:“咱们就是随侍的兵马,国公爷,你我都是武将,若是真是有什么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 “陛下撤掉了所有的兵马?”徐永祯有些合不拢嘴:“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拜国公爷所赐!”骆养性轻轻的摆开他的手,默默的跟上了前面的朱由检。 一行人,没有车马,没有护卫,就这么融入了宫外的人流当中,暮色之下,忙碌了一天的京城百姓们,正带着疲倦的身躯回家,街道两边开了一天的店铺们,也开始纷纷的打烊起来,夜色还未完全落下,但是,已经有灯火点点的亮了起来。 走上这条大街,徐永祯已经不用问也知道皇帝要去哪里了,在这片逐渐亮起灯火的大街的尽头,十王府如同一头睡狮,懒洋洋的冲着他们睁开了眼睛。 朱由检没有从大门走进去,而是走了一道侧门,而一进侧门,徐永祯眼睛就眯了起来,他看见门内台阶下站立的那几个熟悉的身影,也看见了在小院门口,恭谨如同迎接丈夫回家的小妇人一样的徐采宁。 “见过陛下!” 徐采宁微微弯下了身子:“他在里面等您!” “你们留在外面,不许任何人打搅我们!”朱由检回头看了院子外面的人:“王承恩能随朕一起进去吗?” “王公公当然是可以的!”徐采宁笑着点点头:“臣妾就在这里陪着诸位大人聊聊天,陛下尽管和王公公进去!” 徐永祯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身边骆养性,又看着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徐应元,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带自己到这里来了。 里面的那个人,值得皇帝亲自出宫也要来见的人,除了江晚还能有谁。 而自己,不过是皇帝一个人质而已,尽管他自己也清楚,自己这个人质,甚至还不如自己妹妹份量的一半。 但是,皇帝终究还是来了不是。 小院里,朱由检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站在台阶下躬身等候自己的江晚,他鼻子微微哼了一声,径直朝着屋子里走了进去,而王承恩也随了进去,熟手熟脚的点燃了屋子里的灯火。 “臣江晚,向陛下请罪,臣万死……” 江晚走了进来,躬身在朱由检面前:“陛下大量,不计前嫌,还亲自来见臣,臣感激涕零!” “万死,要你一死只怕都难!”朱由检重重的哼了一声:“朕能有胆子来见你,你就没胆子来见朕,难道朕在你心中,就是那种容不得臣子的暴君吗?” “臣不敢!”江晚再度躬身,他这个样子,谦卑到了极点,可不像朱由检得到的禀报里那个肆意跋扈,无视他的旨意的江晚。 “来接徐采宁和你儿子出京,你是打算反了大明,反了朕?” 朱由检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人已经都接到了,为什么不一走了之还非得要见朕,你们出了京城回到辽东,朕可真就再也拿你们没办法了!” “臣从来就没想过反了大明,反了陛下!”江晚肃然说道:“臣一直都是陛下的臣子,也一直都在为大明社稷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懈怠,陛下,臣这些年来,可曾做过一件危害大明社稷的事情?” “以前没有做,不代表以后不会做!”朱由检环顾了一下屋子:“这是你以前住的屋子,在这里见朕,莫非是要朕念及旧情的意思?” “是的,陛下,这就是当初十王府里陛下赏给臣的栖身之所,臣就是在这里,开始一步步追随陛下,一直到今天的!”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朱由检回过头,眼神锐利无比:“说是不反我大明,不反朕,却又跋扈自大,不遵朕的旨意,你这样的臣子,哪怕功劳盖世,朕杀起来一点都不会手软!” “陛下,臣一直都没有变,当初在十王府里,臣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臣还是什么样子的人!”江晚抬起头,丝毫不惧朱由检的目光:“但是陛下扪心自问,陛下你还是当初在十王府里雄心勃勃的信王爷吗?” “王承恩,你告诉他,朕变了没有……” 朱由检指着江晚,气得手指发抖:“朕自从登基以来,宵衣旰食,不敢有半分松懈,每日里朕都战战兢兢的处理着这满天下的破事,生怕祖宗传下来的这江山社稷在朕手中败落,深怕朕的百姓子民在朕的治理下流离失所,朕一直在尽一个帝王的本份,你个罔顾君父的逆臣,居然有脸问朕,朕变了没有?” 第676章 不忘初心 王承恩没敢说话。 这个时候,不是他可以插嘴的时候,哪怕他是这满朝文武当中唯一可以可以陪同皇帝进这个院子的人。 “陛下不忘初心,励精图治,臣很是敬佩!”江晚面对朱由检的指责没有丝毫胆怯的意思:“所以,陛下让臣去陕西平乱,臣去了;陛下让臣去皮岛收拾毛文龙留下的烂摊子,臣也去了,臣舍生忘死是臣知道,陛下一直会支持我,所以,陛下在宫里尽这一个帝王的本分,臣也在边关,尽着臣一个臣子的本分!” 他平静的看着朱由检:“可你我君臣之间,怎么会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 朱由检沉默不语,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甚至很相信,他若是当时不是下旨让江晚和鞑虏和谈,而是让江晚和鞑虏死战,那么,即使是战死,江晚也不会有丝毫怨言的。 眼前的此人看似文弱,但是却是心如磐石的铁血之辈,这一点,朱由检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甚至可以听得到院子外面众人窃窃的低语声。 “……朕要考量的,不仅仅是辽东一地,朕要考量的是大明的天下啊!”良久,朱由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朕也想和你一样铁马金戈,快意恩仇,那该多轻松啊!” “陛下,和鞑虏和谈,就是投降,大明并得不到陛下想要的安宁,他们会要金钱,要土地,他们的胃口也会越来越大,等到大明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之后,他们依然会提马南下,图谋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朕,朕实在不想看到有第二个己巳之变!”朱由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朕要的只是咱们大明,有一点喘息的时间,能够在这内忧外患当中,恢复那么一点点的元气,哪怕就是那么一点点,朕的底气也会变得更足,也就更有信心和鞑虏死战到底!” “陛下,有我!”江晚轻轻的说道:“陛下你还有我,还有孙传庭、徐永祯这样无数的忠臣良将,陛下还有大明千万百姓的拥戴,最难的时间已经被陛下熬过去了,此后只会越来越好,大明也只会越来越强大,陛下,也必将是那个名垂青史的大明中兴之君!” 朱由检看着江晚,目光中一掠而过一丝异色,却是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王承恩尖细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这里可是十王府,是陛下的龙兴之地,也是你江晚的发迹之处,你能在这里见陛下,陛下也肯出宫到这里来见你,这君臣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开的!” 他转过身:“陛下,江晚以前是有些跋扈之举,但是年轻人手握重权,忘乎所以一阵子也是可以理解的,好在他迷途知返,陛下就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给他一个向陛下认错的机会!” “那你知道错了吗?”朱由检面无表情的看着江晚。 “臣知错,臣自请罚俸一年,不,三年……” 王承恩好不容易搭起的台阶,皇帝都顺着台阶下来了,江晚又不是一个愣头青,哪里有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做的。 “罚你的俸禄,你想的倒是挺美!”朱由检重重的哼了一声,嘴角却是微微有了一丝丝那么不容易察觉的笑意:“你海外镇抚司从今年起,每年内库的献银,增加二十万两,有没有问题!” “陛下,这有点多了!”江晚苦着脸说道:“臣海外镇抚司要养兵,要打造军械,要安置流民,到处都要花钱啊!” “每年六十万两,半年交付一次!”朱由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朕以前许你的便宜行事的权柄,朕依然认,你海外镇抚司行海外之事,大事禀报,小事自决!” “臣就咬牙答应了!”江晚一副为难的样子,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朕只有一个条件!”朱由检低沉的说道:“在你海外镇抚司的人没死干净之前,鞑虏的若是有一兵一卒摸到了北京城的城墙,自你而下,海外镇抚司自你而下,皆为叛逆,诛灭三族!” 江晚脸色变得肃穆了起来,他站起身,对着朱由检端端正正见了一个大礼:“臣谨遵陛下旨意!” 朱由检点点头,朝着院子外面走了出去:“天色不早了,朕要回宫了,有什么没说完的,又想和朕说的话,明天进宫来说!” 他抬脚向前走去,王承恩朝着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然后使了个眼色。 江晚点点头,嘴里高声喊了起来:“臣恭送陛下!” 院门之外,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的众人,听到这一声叫喊,一个个也肃然了起来,然后他们就看到和进去的时候一样,朱由检带着王承恩又施施然的走了出来。 朱由检看着众人,脸色又恢复了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回宫!” 众人拥簇着他而去,片刻之后,这小院外面的人走的干干净净,小院里一直弥漫着的那一股紧张的气氛,也随之消弭。 “咱们还走不走?” 徐采宁走进院子,只见江晚坐在桌前,脸色微微含着笑意,心情顿时大为放松。 “走是肯定要走的,不过不是今晚了!”江晚微笑了一下:“其实,陛下能来,而不是来的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事情的结果大致就可以猜得到了,毕竟我和陛下之间只是彼此有猜疑,而不是水火不容!” “那你们君臣和好了?”徐采宁也是脸色一喜。 “和好,谈不上!”江晚摇摇头:“只不过,将大致的事情说开了而已,有件事情你大概要失望了,你相公我在辈子估计也就是一个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了,陛下心胸再开阔,经历了此事,只怕也不会再重用我,要加官进爵只怕很难了!” “能互相不再猜疑,那就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徐采宁摇摇头:“至于你加官进爵的事情,我倒是没怎么想过,再加官进爵,难道你还能封过个国公不成!” “哈哈哈!”江晚笑着站了起来:“走,回家!” 第677章 皇帝宫中愁 第六百七十四章皇帝宫中愁 一出十王府,骆养性就走到朱由检身边:“陛下,要不要臣……” “不用!”朱由检沉沉地说道:“盯住他的行踪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做!” 等到一行人回到宫里,甚至包括骆养性都全部被朱由检打发走了之后,徐应元留了下来。 “宫中布置,暂时不要变!”朱由检淡淡地吩咐道:“徐永祯回去之后,传朕的旨意,因辽东办事不利,罚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陛下,会不会是那江晚发现出不了城,才冒死一搏来见陛下?” 徐应元有些不解地问道:“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江晚的行踪所在,给奴婢半个时辰,奴婢就可以将江晚一行人等全部缉拿归案,任凭陛下处置!” “然后呢?”朱由检奇怪地看着徐应元。 “江晚数次抗旨不遵,理应严惩不贷!”徐应元理所当然地说道:“当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混账东西!”朱由检突然勃然大怒,将手中的一块镇纸猛地朝着徐应元砸了过去,正正咋在徐应元的额头。 鲜血从徐应元的额头汩汩而下,徐应元被皇帝的暴怒吓得呆了,连擦拭都不敢擦拭一下。 “严惩不贷,严惩不贷!”朱由检气哼哼地说道:“朕天天在朝堂里告诉朕的臣子们,文官不要贪财,不要结党,不要徇私舞弊,武将不要怕死,要敢于为朝廷拼命,可朕的臣子们,有几个按照朕的话去行事了的!” “照着你的说法,朕这满朝文武,全部都要严惩不贷了!” “先不说江晚是不是朕曾经的亲近之人,就说朕这满朝文武,朕若是严惩不贷,杀了几个就杀了几个,谅他们也翻不了天,可江晚眼下海外镇抚司拥兵十万,兵强马壮,这支兵马在辽东正在为朝廷和鞑虏苦战,朕杀了江晚,是想让这支兵马就地造反还是直接投了鞑虏?你以为朕像袁崇焕那逆贼一样昏聩吗,如果不是他杀了毛文龙,失去了军心,辽东局面怎么会到如今糜乱至此!” “混账玩意,什么都不懂,滚出去!” 徐应元连滚带爬的滚出了乾清宫,朱由检的气犹自未消,这个时候,王承恩恰到好处的递过一杯参茶过来。 “陛下,消消气,徐应元此人还是忠心可用的!” “哼!”朱由检重重的哼了一声,喝了一口参茶,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忠心是忠心,可用可就未必了,若是论真的了解朕的心思的,还是老伴儿你啊,现在朕真是有些理解皇兄在位的时候,为什么会容忍魏忠贤一直胡作非为了!” “奴婢可不敢做魏忠贤!” 这话吓得王承恩一跳,啪哒一声就跪了下来。 “起来,没说你呢,吓成这样!”朱由检摇摇头:“朕说的是江晚!” “哦!”王承恩这才放心的站了起来:“可江晚也不是宫里的人啊,陛下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你说当日魏忠贤宫里宫外胡作为非,皇兄真的就不知道吗?”朱由检仿佛是在和他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以皇兄的聪慧睿智,不可能不知道魏忠贤的行径,可他不仅仅容忍了魏忠贤的作恶,甚至在弥留之际,还将魏忠贤留给朕,说魏忠贤是可用之人,可重用!” “魏忠贤这个狗东西,虽然种种不堪,但是本事手段还是有的,要不然,就不可能以一人之势,独压整个的朝廷了,那个时候,咱们大明虽然各处依然不消停,但是,都还能维持得住,不管哪里出了乱子,都能立刻的压下去,可为什么等到朕登基除掉魏忠贤之后,咱们大明反而到处都是一片不可收拾的样子,就连鞑虏都险些要打进北京城里来了呢?” 王承恩不敢答话,这个话题,他连声都不敢出。 “可是魏忠贤无论如何胡作非为,他一直都是忠于皇兄的!”朱由检缓缓的点头:“江晚也是有本事有手段的人,朕要他的本事和手段,也要他的忠心,所以,他若是小小的胡作非为一下,朕也应该学皇兄一样,就算知道了也能容忍!” “陛下的胸襟无人能及!” 王承恩急忙说了一句,他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了。 “他一介布衣,朕赏识重用,他才得以有今日,若是他谋反,自立为王什么的,朕是不信的!”朱由检缓缓的说道:“所以,即使要提防,那也是皇帝对臣子的提防,但是,得到消息,朕依然选择会十王府去见他,甚至不怕他对朕不利,老伴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这是为什么呢,陛下,您这可是在犯险啊!” “不不不,江晚思虑周密,凡是谋定而后动,他既然现身要见朕,他一定有了自己的准备!” 朱由检微微笑了笑:“若是他说脑子发昏,突然想自投罗网,那就太小看了朕了,他的后手无论是什么,对朕而言,绝对都不是好事,朕甚至不想去猜,明日他若是进宫,你可以私下问一问!” 王承恩点点头。 “所以,这不过是他江晚给朕出的一道题目而已!”朱由检傲然说道:“如果当时出现在十王府之外的,不是朕,而是朕派去的兵马,江晚无论就束手就擒还是潜逃,朕几乎可以肯定,海外镇抚司那边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屠戮朕派去的官员,然后,这海外镇抚司,不反也真的反了!” “有这么严重么?”王承恩大惊。 “有这么严重,更严重的是,辽东兵马,如今以海外镇抚司最为强盛,他们即使是不反,就那么坐视鞑虏进攻我大明,这后果依然是朕不想看的的!” “奴婢觉得陛下想得太夸张了,这海外镇抚司再怎么说,也是咱们大明的兵马,怎么可能因为主帅被皇帝问拿就会反叛呢?” “他们吃的是江晚的钱粮!”朱由检摇摇头:“他们能对朝廷有多少忠心?他们忠心的,只怕只是江晚而已!” 朱由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所幸,他出的这道题,朕做对了,朕不仅没有对他刀兵相向,朕甚至亲自去见了他,朕给了他解释的机会,朕也给他解释了朕的苦衷,如今看来,朕和他两人都很满意这个结果!” 他傲然说道:“皇兄都能包容魏忠贤那个狗东西,朕要做的比皇兄更好,若是宽恕臣子的小小忤逆,能换来臣子的忠心用命,这种事情,朕恨不得天天都有才好!” 第678章 平辽三策 自从朱由检即位之后,无论是大朝会还是小朝会,但凡在应该举行朝会的时候而罢朝的日子,那是少之又少的,但是今天显然是一个例外。 今天不是大朝会的日子,但是,有资格进宫随时准备参与小朝会的内阁学士,六部首脑却是一大早就接到了宫里的通知。 今日早朝,陛下不议事,无论何等要紧之事,明日再说。 除了少数几个知道江晚的消息的大佬心里有点数,大多数人都是一脸懵逼的,这样的旨意可不像是一直以勤政自勉的当今皇帝发的出来的,几乎是瞬息之间,各种奇怪的猜测在他们的脑子里转了一圈,但是却是没有一人敢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直到他们看到几名小黄门,引领着一名武官,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没有人询问,也没有表示惊讶,人人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是,甚至有人还含笑着朝着那名武官点了点头,以示自己认识此人也早就知道此人今日要觐见皇帝。 官能做到他们这个位置,哪一个都是城府似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别想在他们脸上看到震惊之色,即使有,那也十之八九是他们故意装出来的。 江晚从御道上走过,目不斜视,他不认识这些一看就是手握重权的官员,自然也就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他在京中的人脉是有一些,但是绝对不包含这些大明官场的顶级大佬们,而且,他觉得此刻正在等待他的朱由检,应该也不喜欢看到自己和这些大佬们谈笑风生的样子。 乾清宫还是老样子,和他最后一次见到这座宫殿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变化,甚至连翻新都没有,江晚此刻倒是有些相信朱由检在宫中提倡节俭的传言了,他心里微微有些酸楚,说起来,这也是他这个做臣子的没能力了,大明的皇帝都要搞节俭这一套了,大明的国库已经空虚到了何种地步了。 而朱由检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拆东墙补西墙的坚持了五年多。 都不容易啊! “陛下在等着你!” 徐应元在门口迎着他,微微让开了身子却是不领他进去,江晚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 就连徐应元这样的人,今日都不能在殿内伺候了么,看来,皇帝今日要和自己说的话,在他看来是非常重要的了。 走进殿堂,他到了朱由检,然后再看到了在朱由检身后伺候的王承恩,除此之外,就连个做摆设的小宦官都没有。 依足了礼数,他行了君臣之礼,而朱由检则是的坦然的受了他的参拜,等到他站起身来,两人几乎同时都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似乎刚刚的参拜,就是重新确定他们君臣关系的第一步,而眼下在第一步,双方都走得四平八稳。 “赐座!” “谢陛下!” “昨日我们见面,不是君前奏对,那么今日朕和你见面,也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朱由检说道:“朕有很多话想问你,你想必也有不少的话要问朕,朕已经下了旨意,朕今日不问政事,一直到天黑,这乾清宫都不会有人打搅,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的聊!” “臣有问必答!”江晚微微笑了笑:“既然陛下昨日见了臣,那陛下在臣的心中,依然还是当初的那个陛下,自然也就是臣的陛下,君有旨,臣岂敢不从!” “这话别人说朕信,你说的话,怕是要打个折扣!”朱由检嘴角也露出了笑意:“当日,朕曾经在宫里,问过袁崇焕一个问题,袁崇焕的答复是‘五年平辽’,结果,己巳年朕下旨处死了他!” 他缓缓地说道:“朕处死他的原因有很多,朕就不一一道来了,但是其中有个原因,你不能不知道!” “臣在洗耳恭听!”江晚认真的回答道。 “他不该虚言诳朕,朕是以大明天子的身份询问他这个臣子,询问他的是大明天下百姓的福祉安危,但是,他却是没有当作一回事情,甚至为了骗得朕的重用,不惜大话惭惭,这样的人,哪怕有几分功勋,朕依然痛恨之!” 他看着江晚:“今日朕用同样的问题问你,朕希望听到的是真话!”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边关何日可定?” 江晚没有急着回答,他看着朱由检,目光灼灼:“臣想确认一下,陛下说的这个边关可定,到底具体指的是什么?” 他缓缓地说道:“是指的边关固若金汤,鞑虏不敢再犯呢,还是我大明军队横扫辽东,收复失土!” 他眼神灼灼:“又或者是陛下仿效成祖武威,兵锋所指,卧榻之侧,不再有他人酣睡?” 朱由检笑了一下,然后沉默了下来,良久之后:“你觉得朕是哪一种意思?” “如果陛下是指的第一种情况,我大明边关固若金汤,鞑虏不敢再犯,那么,这个时候臣是帮不了太大的忙的,辽东辽北各处重镇,都在我大明军队手中,各处边关精兵强将数不胜数,陛下该重用良将的重用良将,该发放军饷鼓舞士气的鼓舞士气,该大力建造军械的建造军械,以我大明的国力,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太难!”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臣倒是可以尽力为陛下效力,以我海外镇抚司的实力,现在至少能给大明减少一半的压力,若是有朝廷的全力支持,两三年之内,不敢说横扫辽东,至少确保第一种情况臣觉得还是可以办到的!” “那第三种呢?”朱由检微微摇摇头,如果可能的话,他当然愿意是第三种情况,但是此刻说这话,可未免有些不大现实了。 江晚心里稍稍算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说的太过份了。 “三年!”他开口说道:“只要陛下不在三心二意,不再有堕我大明声威的想法,给臣足够自决的权利,臣三年后为陛下献上后金的降书!” “你不要学袁崇焕!”朱由检淡淡的一句:“朕知道你有些本事,也善于谋略,但是朕刚刚说了,朕要是真话,要的是你如何平辽的具体方略!” “臣说的就是真话!”江晚肃然说道:“一言一语,绝无虚言!” “好!”朱由检大声的喝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做,朕要清清楚楚的知道你怎么做,朕才信了你说的是真话,只要你真有这个信心和把握,朕也不是畏畏缩缩的人!” “三个字!”江晚竖起三个手指:“臣的方略,简单的来说,就是三个字!” 他侃侃而谈:“首先是钱,有钱才能养兵,有钱才能打造更好的兵器铠甲,这个钱的重要,陛下和我都知道,咱们大明如今日子不好过,国库空虚,但是,鞑虏的日子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若是他们真正富裕的冒油,那他们也不会屡屡觊觎我大明了,所有,在钱方面,咱们自己人要尽量搞的多多的,而鞑虏那边,却是要让他们变得更少!” “九边的一切贸易,全部都要禁止!”江晚缓缓的说道:“小到针头线脑,盐巴茶叶,大到铁器牲畜,一切大明的出产,不能再有一丝一毫流出到边墙之外去,这一个就得朝廷下旨意,各地官员守将严厉执行了!” “如有违抗这个旨意的,陛下放手杀人就好了,所有的贸易都可以视作走私,杀他一个人头滚滚,我想咱们大明有些人,大概也不敢再动这个脑筋了!” “禁绝贸易,受损的不仅仅是鞑虏,大明也随之受损!”朱由检想了想,摇摇头说道。 “不不不!”江晚摇头:“咱们大明可以指定一个地方,作为和鞑虏的互市之地,当然,既然禁绝了和他们的民间贸易,他们要大宗的获得咱们的东西,那就只能靠这个互市之地了,而在那里,什么东西卖什么价钱,是咱们说了算,同样的东西,以前他们一两银子能买到,现在咱们可以卖十两,他们若是嫌贵的话,那么,下一次再问,就是五十两!” 江晚微笑着说道:“爱买不买,咱们不稀罕他们的东西,是他们稀罕咱们的东西!” “他们只怕不会这么老老实实的任咱们宰割!”朱由检继续摇头。 “这个时候,臣的海外镇抚司就派上用场了!”江晚说道:“而且,这个互市之地,臣都已经想好了,就在如今的凤凰城,那里距离鞑虏的孤山堡也就几十里,臣海外镇抚司在此地将驻扎一支重兵,确保这些嫌贵的家伙不会闹事!” “不过,这个方略的威力,至少要到半年一年之后才能显现,鞑虏那边至少短时间内还感觉不到物资短缺的困顿,所以,朝廷的这个命令,一定要执行的长期,彻底,而不能敷衍塞责,一旦鞑虏从别的地方能获得走私的货物,那臣的这个方略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你放心,一年半载朕还是等得起的!”朱由检轻轻哼了一声:“而且,朕很穷,穷得眼睛都冒绿光了,能将那些不法奸商趴在咱们大明身上抽血吸髓赚到的银子,变成朝廷正正经经来路清白的银子,朕想,不仅仅是朕想做,就是朝廷里朕的这些大臣们,他们也一定很乐意去做的!” “第二是地!” 江晚坦然说道:“本来这钱粮可以算是一回事情,不过自从臣小妾从海外引进一些新的作物,辽东的粮食应该不会再成为问题,有了更多的粮食,自然就能养更多的兵,辽东这边将来很可能出现不缺钱粮,却是缺乏兵源的状况,而辽东地广人稀,臣的海外镇抚司就是三头六臂,也没法为朝廷守住所有的地方,这样的话,就需要大量的百姓和士兵充实到辽东来!” “陛下的国库不是缺钱吗,所以,臣打算在辽东卖地,而且,臣卖地的对象,只卖有着官职的官员和富户,京城四周的良田,四两银子一亩,臣的辽东的良田,可以一两银子一亩卖给他们,而且,一卖就是百亩,臣甚至打算,等到这次新作物丰收,请京城里的一些官员富户去辽东哈好的走一走玩一玩,让他们看看在辽东的土地上,一亩地能出产多少粮食,能赚多少钱!” 朱由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没觉得这是一个什么好方略。 “当然,这卖地的钱,臣是一文不取的,全部都献给陛下,这是陛下的土地,自然钱也是陛下的!”江晚说道:“只要这些土地卖出去,看这些官员和富户就会派人去土地上耕作,为他们赚钱,而辽东可不是一个什么安稳的地方,这些耕做的人,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那他们得建庄子,训练护卫,这些人占据着这些土地,如果有人要抢他们花钱买来的为他们赚钱的土地,陛下你说,他们会不会和对方拼命!” 他笑着说道:“辽东本来就地广人稀,我海外镇抚司人手都不够,这些人要守住他们的地方,那只有从大明各地招揽人手了,这样,不花朝廷一分一文,甚至还能为朝廷赚钱大量的银子,咱们就有地有人了!” “辽人守辽土?” “不,以前是辽人守辽土,现在是大明人守大明土!”江晚说道:“至少有这些人的存在,辽东兵源会多了许多,到时候,咱们大明有钱有粮有兵,该怎么打,那就是咱们考虑的事情了!” “你好像忘记说税赋的事情了!”朱由检慢慢琢磨着江晚的话,突然抬起头来,笑着问道。 “税赋当然是海外镇抚司代朝廷征收了,毕竟海外镇抚司每年还有六十万的献银呢!” 说道这里,江晚一副肉疼的表情:“陛下,大头臣都让了,你总不能让臣一点汤都喝不上,臣要养着那么多的人呢!” “哈哈哈哈!”朱由检大笑了起来,心情十分的愉悦。 江晚说起他的方略来,条理清楚,考虑周全,显然不是仓促之间想出来的东西,这些事情,必定是他已经丝毫过很长时间了的,也只有今天才有机会当面给他说出来。 “你继续说,朕记得你刚刚说的是三个字,这钱是一个字,地是一个字,那最后一个字是什么?” “是权,陛下!” 江晚轻轻的说道:“要完成以上两点,并保持实行这两点的时候,不会被鞑虏打断,那么就需要强大的武力做支持,辽东精兵是武力,臣的海外镇抚司也是武力,臣要权,臣的将士们也要权,陛下要明明白白诏告天下明确我海外镇抚司职权的权力,陛下要让海外镇抚司的每一个官兵,都知道他们是在为大明作战,能升官,也能发财,更能忠君报国,他们需要一个清清楚楚上升通道,有着大义在手,而这一点,只有陛下能给他们,别人不能,臣也不能!” 第679章 江湖庙堂心中皆有百姓 不知道是不是江晚的错觉,他话一说完,突然就感觉整个殿堂里的气氛凝滞了,就连从殿堂门口吹进来的微风,也似乎戛然而止。 朱由检很久没有说话,他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江晚,如同江晚平静的看着他一样。 但是,他脸上也看不出不悦之色。 “这第三点,你不早就让徐任之找朕要过吗?”朱由检缓缓的开口:“朕也许了你,如今你再次提这个话题,莫不是在此之前,你海外镇抚司上下数万之众,不以我大明子民自居?” “臣说的再清楚一点!”江晚开口:“陛下许的是海外镇抚司的成立,这是海外镇抚司的根基,无论怎么做怎么说,这海外镇抚司都是大明的衙门,兵马也都是大明的兵马?” 他坦然说道:“臣要的是陛下金口玉言,皇权特许;要的是海外镇抚司的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而不是陛下出于无奈之举设立的这个机构衙门;要的是我海外镇抚司成为一个常驻大明境外,但是和大明朝廷内外相通的衙门,独立而不孤立!”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如同锦衣卫一样!” “朕可以信你,但是,朕如何信你麾下数万之众!”朱由检直言不讳的说道:“你若在的时候,或许海外镇抚司能听从朝廷旨意,但是,你身在大明之外,若是你身死,这海外之地,数万雄兵,又有几人称王几人称霸?” “若是想如锦衣卫一样,但是,你能让朕在你海外镇抚司上下安排官员将领,你就不怕朕把你架空吗?” “臣可以!”江晚斩钉截铁的说道:“海外镇抚司先是陛下的海外镇抚司,而臣只是替陛下暂时执掌而已,若是陛下觉得有谁可以代替臣执掌海外镇抚司,在辽东抵御鞑虏,安定地方,收复失土,陛下尽可安排此人接掌海外镇抚司!” “你肯这么容易将兵权交出来?”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讥笑:“若是朕安排的人不如你的意思,你是不是依然可以用这个借口,拒绝朕的安排?” “此等大事,涉及数以十万人的生死,涉及我大明的边关安定,社稷稳定,陛下自然会慎重行事!” 江晚没有承认这一点,也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提醒朱由检,这可不是意气之争的事情。 “孙传庭如何?”朱由检沉吟了半晌,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一次,轮到江晚沉默了,但是他的沉默没有沉默多长时间,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朱由检:“可!” 朱由检笑了起来,开心的笑了起来,这是自江晚进到这大殿之后,他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的大笑了起来,无论江晚的这个“可”字回答得有多么的艰难,终究还是从江晚的嘴里说了出来。 至此,朱由检才彻底的对江晚放心了,哪怕是昨日里他冒险去见江晚,他依然带着赌的成份,虽然此后两人之间不会一下就全部敞开胸怀的相信对方,但是,作为皇帝而言,他此刻是终于相信面前的这个臣子,是没有异心的了。 “临阵换将,朕还没有昏聩到这个地步,你海外镇抚司打出来的大好局面,朕可不想亲手将这一切破坏!”他笑着摆摆手:“将你那颗心揣回到肚子里去,你依然做你的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至于这个衙门的常设问题,朕会好好的考虑,给你一个答复,不过,朕说的派员到镇抚司为官为将,并不是一个戏言,你心里要清楚!” “多谢陛下恩典!”江晚笑了笑,两人从最基本的信任到现在,终于往前迈出一大步了,眼看着两人的关系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他心里也是高兴之极。 若是可以的话,谁愿意做一个大明的忤逆之臣,背靠一个强大的帝国,他江晚可以做的事情才会更多,更大,那些一门心思想着割据地方,造反为王的,除了满足他们的私欲,他们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对这天下的百姓又能有什么好处? 至于说什么改朝换代,甚至改变社会形态的事情,江晚是想都没有想过,他没这么伟大,也没这么大的能力,什么生产力之下做什么事情,这是客观规律决定的,能够秉持一个朴素的理念,惠及自己以及自己身边的人,并且用自己的影响力,让更多的人过上他们原本过不上的更好的生活,在江晚看来,这就是最适合他做的,这也是他最初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过的理想。 这个帝国内忧外患,那他就尽一个匹夫之力,努力的帮助信任他的君主,去平定这些内忧外患;这个帝国积弱,百信困苦,那他就尽他所能,让帝国变得强大,百姓变得富强。 正如后世里某一本书里让他触动最深的一句话:无路是身处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只要是心中始终是装着这天下百姓的人,这样的人才能做官,做好官! 他区区江晚的心中,装不下这天下百姓,但是朱由检可以。 这副担子太重,他的肩膀根本扛不起,但是朱由检可以,虽然这担子对朱由检来说,也是很重,但是,朱由检可以让更多的人帮他一起来扛这个担子,而他江晚,可以是,也必定是这些帮他扛这副重担的一个。 当然,前提是朱由检不能犹豫,不能放弃。 “这平辽三策,勉强算是在朕这里过关了!”朱由检的声音在江晚的耳边响起:“禁绝贸易的事情,朕这几日会在朝会上和内阁商议此事,一旦有了章程,立即诏告天下严厉执行,与此同时,你海外镇抚司那个凤凰城的互市之地,也可以开始筹办了,这个事情朝廷会派人亲自千万,你海外镇抚司只负责护卫保护之责,贸易等事情不许插手!” “这个臣知道轻重的!”江晚说道:“互市所得,都要上缴国库,海外镇抚司不敢在其中分润分毫!” “这第二策,你既然这次回京了,想来前些战事应该不是很紧张了,你不妨在京中多呆几天,辽东出卖土地的事情,朕会交给户部那边主办,但是,具体怎么操作,这个你要拿主意,既然你要了这些田地的赋税,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臣正有此意!”江晚面露笑容的点点头:“不过,有了陛下的旨意,臣才敢放手,而京中的官员富户,也才有胆子来和臣做这样的一笔买卖!” “行了,你先退下!”朱由检似乎有些兴奋:“朕要立刻召见其他人,好好地商议商议一下这平辽三策……” 他突然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笑意:“将你那狗窝好好收拾收拾,别弄得一副好像随时要逃亡天涯的样子,回头让你夫人带着你儿子进宫来见见皇后和太后,朕的心腹重臣的家眷,怎么可以没有宫内的恩宠赏赐!” “……这,多谢陛下了,臣告退!” 第680章 平常夫妻平常心 江宅里,徐采宁整整一个上午,都是提心吊胆。 从江晚出门之后,差不多每半个时辰,她都要派人去路口去看一看,看一看江晚的车马有没有从宫中回来,就算知道江晚不会那么早回来,她依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 等到了过了两个时辰,派人去路口等待,已经完全抚慰不了她之后,她干脆直接就派人去宫门附近等候去了,所以,当江晚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里的时候,她那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如果不是身边还有下人和护卫,如果不是要保持主母的体统,她都想飞奔过去,狠狠的扑在对方的怀里了。 “回来了!” 一上午的焦急的等待,变成了她面含笑容是三个字,江晚微笑着看着这个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女人,笑着点点头:“回来了!” 下人和护卫们,识趣地散开了,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破虏闹腾了一阵,刚刚睡着!”徐采宁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怎么去那么久,陛下和你有那么多话说吗?” “都担心了我那么久,多说几句这不很合理吗?”江晚笑了笑:“你也担心,怕我回不来?” “你说呢?”徐采宁白了他一眼:“见过傻大胆的,没见过你这么傻大胆的,咱们的这位陛下真要杀起臣子来,可眼睛都不眨的!” “我在叫胸有成竹!”江晚哈哈一笑:“有吃的没有,都饿坏了!” “早准备好了,我叫他们送过来!”徐采宁笑着点点头:“咱们边吃边聊……” “哦,昨晚还没聊够吗?”江晚打趣着着她,徐采宁脸微微一红:“没正经的,我说是聊正事,你昨晚和我聊正事了吗?” 算起日子来,两人分开都足足有一年有余了,从徐采宁怀孕江晚离开京城,到如今的江破虏都满地爬了,两人这才重新见面,可不管是徐采宁还是江晚,两人除了有那么一点小别胜新婚的热乎劲儿,竟然没有一丝的陌生感。 就连这出门,回家,闲聊,一起吃饭,都如平常夫妻一般平常。 如果不深究这丈夫出门是做什么的话,还真和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 “皇帝让你带着破虏进宫去参见一下太后和皇后,应该会有些恩典赏赐!”江晚含含糊糊地说道:“如果宫里不派人来,你就派人去问问,看看什么时候合适!” “哦,那咱们不去辽东了吗?”徐采宁说道:“我行李都还没散呢!” “不着急!”江晚摆摆手:“在京里大概要呆些日子,什么时候走还不知道,走的时候你若是想去辽东看看就一起去,若是不想去,就和破虏留在京里,也随你的意思,你的去留皇帝应该不会再关注了!” “那家里也不会再有锦衣卫了?”徐采宁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看,皇帝应该会吩咐骆养性,如果骆养性不知趣,那我就去和他聊一聊!”江晚笑着说道:“你相公我如今可是和骆养性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这点面子,骆养性能不给我?” “看把你能的,这里是京城,可不是辽东!”徐采宁没好气的白了自己相公一眼:“我大哥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一个月,可就是锦衣卫看着门呢,你看我大哥敢不敢出门!” “这是好事情!”江晚哈哈一乐:“大哥害的皇帝白白担心了一场,受点小惩戒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不过大哥的恩宠不会少,而且,只会越来越重,这对于你们定国公一脉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情,不碍事不碍事!” “真不碍事?”徐采宁犹自不敢相信的问道。 “真不碍事!”江晚点点头:“其实,陛下昨日肯亲自去见我,咱们就应该放心了,他要真担心咱们对他不利的话,他怎么都不会来的,派上几百个锦衣卫来那才是正常反应,看来,陛下也不想失去我这个忠臣啊!” “哼,自吹自擂!”徐采宁哼了一声:“那岂不是扶摇和凯瑟琳,都可以回来了?这些天,他们在外面餐风露宿的,只怕也吃了不少苦,如果没别的事情,还是快点让他们回来,咱们江家人丁单薄,让她们给破虏添几个弟弟妹妹也是好的!” “凯瑟琳那边只怕回不来!”江晚摇摇头:“佛郎机人要搞事情,这么好的赚钱的机会哪里去找,凯瑟琳在佛郎机人那边说得上话,又有我的支持,这一次,佛郎机人和葡萄牙人争斗,不管他们输赢,反正咱们得扒拉下他们一层皮来!” “那扶摇呢,扶摇在濠镜澳那破地方,总可以回来,嫣然在那边看着呢,没必要她也一定要在那里!” “扶摇也回不来!”江晚还是摇了摇头:“嫣然现在可没在濠镜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在琉球国,濠镜澳那边咱们商行的买卖,全部都是扶摇在打理呢,她要回来了,谁来管那边的事情!” “哎!”徐采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咱们家人丁不旺啊,你如今也算是发迹了,怎么就没几个投靠过来的穷亲戚什么的呢,什么事情都要主人们亲自出面去做,你这个大老爷,也做得太失败了!” “你是在委婉地劝我多纳几个妾室么,对了,朝鲜国有人送了我一对姐妹花,姿色还不错……” “闭嘴!”徐采宁眼睛一瞪:“我不管什么朝鲜国,琉球国的,总之,咱们家已经有了扶摇和凯瑟琳了,其他人没有我这个夫人点头,谁也别想进咱们江家的门!” “反应这么大……”江晚嘟哝了一句,默默的扒起碗里的米饭起来。 “老爷!”徐采宁眼珠一转,露出一丝媚笑:“若是辽东苦寒,你想找几个侍妾暖暖被窝,妾身也不会那么不近人情的,不过,你现在可是堂堂的指挥使,可是那些犄角旮旯来的野花可以随便服侍的,你若真是有这个意思,你忘记我名下还有个楼子了吗?” 她吃吃笑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告诉我,保准不管什么类型的,我都能给你找出几个好姑娘来,而且,又干净,又忠心可靠,可比外面的那些狐狸精强多了……” 江晚将头埋在饭碗里埋得更深了:“吃饭,吃饭!吃饭的时候,说什么女色,坏人胃口……” 第681章 无利不早起 这平辽三策的确江晚琢磨很久想出来的,而且,他很确定,如果操作的好大明的外患的确就可以就此解决。 只不过,这三策当中,有些事情是他能做的,而有些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了的。 就如同禁绝边塞贸易,这种事情,哪怕他的海外镇抚司再能打,他也做不了这种事情。 大明帝国太大的,边塞也太长了,光是在北方九边,大明朝廷就设置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榆林、宁夏、固原、甘肃九大军镇,而别看他海外镇抚司蹦跶得欢,真论起身份来,这九边重镇的总兵官,巡抚,甚至总督,无论哪一个都比他位高权重的,他江晚见到这些大佬,但以他的身份来论,还真该叫这些大佬一声“大人!” 毕竟他区区一个镇抚司指挥使,顶天就是个正三品的五官,各种的总兵官虽然是差遣,那也起码是正二品起步,冒出个从一品的大员也不奇怪,而及时品级不到,但是架不住巡抚这些人,是文官出身,而大明以文制武已经是老传统了,在京城里,区区的七品给事中指着正三品武官破口大骂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就连当年袁崇焕以正六品的粮草押运官的官职,也敢在军中直接斩杀了延误军机的三品武官,这武官的位置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而禁绝边塞贸易,除了军队,无疑民事和地方官员要出力的更多,这些人可大多都是文官,想让一个武将指挥各地的文官来干这种事情,那可真想多了。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朝廷来做,皇帝牵头重视、决断,内阁提上日程,并且各部紧密配合才能有可能成功,这其中固然要端掉一部分人的饭碗,但是,也会更加造就另外一批人的饭碗——就比如和互市有关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关系网。 这些人都是这次禁绝贸易的得利者,而他们必定是不遗余力搭理推行朝廷的这一个政策的强大力量。 所以,这件事情,江晚并不打算再关心了,并且,连过问都不会再过问。 说穿了,这就是一个经济封锁的问题,朱由检对这个事情认识得多透彻,就会对这个事情多重视,那么,这个事情的力度就有多大,这其中,江晚如果过问,巨大的利益和损害别人的利益之下,他必定突然之间多出一大票明面上和暗地里的敌人。 有朱由检挡在前面,他就不用强出头了。 但是,这第二件事情,却是必须有他来做的。 辽东的土地,如今朝廷方面最多只能保证这些土地的合法性,认可这些土地上的买卖受朝廷律法的保护,但是,如何让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去辽东那苦寒之地大把大把的买土地,而且,还源源不断地将劳力和武力送到自己的土地上,那就得看江晚的具体操作了。 江晚的做法,简单粗暴。 送! 因为孤山堡大捷,海外镇抚司论功行赏,凡海外镇抚司麾下造册的在京士兵,凡是入伍满三年者,赏土地十亩。两年者,赏土地五亩,一年者,赏三亩,各级军官将领按官职大小赏赐不等,在海外镇抚司从军阵亡者,一次抚恤良田三十亩,伤残者二十亩。 这些赏赐的田地,均可由官府开出地契来,无论是买卖转让,都是受朝廷律法保护。 这些赏赐,是直接按照名册发放到这些士卒军官的家人手中,若是有不愿意要土地者,可以出让,也可以折现,当然,关外的土地肯定是比不上关内的良田的,价格肯定会低一些,但是只要愿意折现的话,四海商行可以随时按照关外土地的时价回收这些土地。 因为地契是要辽东当地官府发放的,所以,海外镇抚司这边只是发放一个凭证,士卒家属们领着这个凭证可以换钱,也可以随时到镇江堡去兑换地契。 江晚的这种个举动一出来,顿时京城大哗,甚至就连朝廷里正在商议的禁绝边境贸易的事情的热度都被此事压了下去,有好事的人粗略的算了一下,单单就是这一次,这个海外镇抚司拿出来的土地,应该就不下四五万亩,而他们还承诺随时可以折现,那就意味着,光是给这些士卒准备发放的赏银,可以是超过了十万两以上。 这笔帐很好算,现在京城附近农庄的良田,好一点的是五两左右一亩,差一点的也要三四两银子一亩,低于三两银子一亩的,根本就看不到,关外的土地就算便宜点,打个折扣,只那也至少二三两银子一亩了,在四五万亩,还不得小十万两银子。 更让人暗暗吃惊的是,海外镇抚司可不仅仅只是有京中的士卒这些人,他们据说还有陕西陕西的士卒,还有辽东山东的士卒,要是这么算起来,这些人脑子都转不过来了,这海外镇抚司到底多有钱啊? 既然涉及到了银钱这种人生大事,肯定就会有人上心,哪怕以前对这个海外镇抚司衙门一点都不了解的人,也开始关心起这个衙门来,更是有人将这海外镇抚司的前世今生的事情,一笔一笔的挖了出来,逐渐的,京城的百姓官员们才恍然大悟一般。 原来这个海外镇抚司就是以前陛下身边的亲信执掌的衙门,据说这个亲信是从陛下在十王府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这和叫江晚的家伙声名不显,可是在陛下身边的亲信里,那可是一等一的存在,如今的大明朝,哪里有麻烦,陛下就派他去哪里。 陕西那边流民作乱,陛下派他就去了那里平乱,辽东那边鞑虏不消停,陛下就派他去了辽东,据说这一次的辽阳大捷,这位江晚江大人是不争功才没在捷报上多露脸,要不然,只怕孙督师若是居功第一,此人只怕至少是居功第二了。 也是,毕竟是陛下的亲信,和朝廷里的这些文臣武将们争什么功,那格局就太小了,这人应该是算是皇家的家臣! 总之,各种真的假的传言在市井间纷纷流传,海外镇抚司的风头,此刻在京城里,竟然一时无两。 第682章 推波助澜都是为钱 但是,无论京城里的流言传得如何神乎其神,但是有一点几乎是所有人都能确定的。 那就是海外镇抚司的确真的很有钱。 这是有人亲自试验过的。 发放给士卒土地凭证的事情,是在南海子里做的,这事情持续了好几天,基本上得到消息的人都来领了这些凭证。 但是,对于这些家属们来说,这些远在关外的土地虽然是镇抚司大人赏赐的,对他们来说太远了,惠而不实,远远不如直接折算成现银的划算。 很多人都是选择去四海商行直接折算成现银,虽然商行里七算八算,一亩地只能折出一两多一点的银子来,但是对于京中的很多家属,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外财了。 当时很多人担心海外镇抚司的话兑现不了,或者是承接此事的那个商行根本换不了这么多银子出来,甚至发生了挤兑的情况,毕竟算起来好几千人,去得迟了,这银子若是没了换的,拿捏着关外的这些土地对他们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这所谓的土地凭证,也就是一张废纸而已。 但是无论去兑现的人有多少人,四海商行都是眼睛都不眨的直接开出银子来,将那些凭证换了回去。 第一天人山人海,第二天人就少了不少,等到第三天的时候,这去兑换银子的人,商行门口也就稀稀拉拉的几十个人了。 京城里的人不傻,甚至还更为的聪明,既然是随时可以兑换成银子的话,那这凭证就没必要如此着急的折现了,毕竟大家都去折现的事情,价钱肯定会被压低,这个道理谁都清楚。 或许,等到没人了再去,这也许会多出不少银子呢! 而京城里更不是不乏有脑筋灵活的人,比起这些后知后觉的家属们,他们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在第二天的时候,他们甚至就在四海商行的门口公然开始收购起这些土地凭证来。 从一开始的四海商行开出的价钱的八折收购,转手就卖给四海商行他们赚其中的差价,到开始和四海商行一样的价钱收购,准备囤积等到稍后涨价,四五天之后,原来只值一两二一亩的土地凭证,他们已经开出一两五一亩的价钱在收购了。 这些商人的耳目可是比这些普通军户的消息要灵通得多,四海商行的底细在他们这些人手里早就打听清楚,且不说这商行在陕西山西做得极大,就是做海贸,如今也是一等一的,更别说,这还是每年都给内库献银的主儿,这妥妥的天下第一皇商啊! 这样的皇商,他们会没钱,他们会做亏本的买卖? 他们甚至都不用想这些东西怎会赚钱,但是,他们会辨别风向,他们只需要跟着铁定会赚钱的人走,那他们自然也就赚钱了,而这样的聪明人,京城是一抓一大把。 尤其是这海外镇抚司这事情看起来闹得热闹,实际上体量并不大,全部也就十几二十万两的买卖,分摊到每个参与到此事的人头上,少则几百两,多的也不过几千两而已。 他们亏得起,真亏了的话,能和四海商行这样的皇商拉上关系,这点小钱以后什么地方都赚得回来。 他们的算盘是打得挺好,但是,这些聪明人也太小看老百姓们的生存智慧了。 当发现手中的凭证有人溢价收购的时候,那谁都知道这是好东西了,于是,卖掉的人试图将自己的卖掉的买回来,而还没卖掉的,则是开始仅仅的捂着,轻易不肯再买了。 而原来一两二一亩的土地的价钱,也开始节节上涨,不到十天,竟然都快翻倍了。 这个时候,四海商行做出了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举动,他们将手中收购来的土地凭证,全部献给了宫内,足足两万余亩土地,顷刻之间变成了皇家的产业。 而隐隐也有消息从宫里流传出来,据说内官监那边已经开始在宫内选拔人手,准备去辽东建庄子了。 市面上还流落在外的这些土地凭证,此刻简直就好像疯了一般的开始涨了起来,直接再次翻倍不止,价格已经堪堪比起京师附近最好的良田的价格了。 就是这样,也依然供不应求,毕竟有土地,甚至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起靠着皇庄的农庄,那好处简直数不胜数,至于说苦寒,地远,这都不是个事情,雇些人,派个管事在那里看着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流传出来的消息,陕西今年大丰收,是因为陕西出产了一种海外镇抚司从海外引进的良种作物,那东西叫做番薯,一亩地可以产上一千多斤轻轻松松,据说在镇江堡那边,大部分都是中的这种作物。 而户部的人也好像凑热闹一样,在某天的朝会里,向皇帝陛下奏请了增扩耕地这种高产新作物的条陈,而在皇帝和朝廷里一帮人精们的斟酌审议之下,这个奏请,被陛下恩准了。 京城里顿时就是一片哭号之声,那是那些早早将自己手中凭证换了几两十几两银子的家庭在哭的撕心裂肺,此刻这个消息一传开,就是傻子都算得出来,自家这五亩十亩地,一年的收成只怕都不止这点钱了,更别说这样的收成,只要雇人去做,那是年年都会有的。 地就这么多,现在手中有地的人还可以做做文章,至于那些手中没有地但是又想要有地可以赚钱的人,他们可以做文章的地方也就多了。 这些地在哪里?当然是在辽东,在镇江堡四周。 那镇江堡四周,是谁管事呢? 顺着这些问题琢磨下来,那么,很自然的,这些人就想到了江晚身上。 海外镇抚司能拿这几万亩地出来,又是送给宫里建庄子,又是给那些穷当兵的做赏赐,那么,他们肯定手中还有更多的地。 那么,只要做通了江晚这个海外镇抚司的地头蛇的工作,那要多少地不是就有多少地吗? 银子,咱们有的是,不就是一两二银子一亩吗,先给咱们大家一人来两万亩! 第683章 愿者上钩 海外镇抚司有地吗? 答案是当然有! 皮岛那巴掌大一块的地方就不说了,算是海外镇抚司自家的后花园,即使在岛上开出良田来,想来江晚也是不愿意鱼龙混杂,什么人都往皮岛里塞的。 光光是从镇江堡到皮岛之间的盖州卫,能开出来的良田就不下二三十万亩,这还不说正在开发的开州到镇江堡的地段,以及镇江堡到凤凰城,宽甸大沼泽这些地方能开发出来的良田。 保守一点的说,百万亩良田是没问题的,这仅仅是良田,如果算上那边角余料,零零星星的地方,那就更不多了,反正江晚自己心里有数,他镇江堡民政衙门每个月的数据,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自己的地盘有多大,有多富裕,地盘上有多少良田,多少矿石,这些事情若是江晚还不关心,那他就真是心大无比了。 这次回京来,他来得匆忙,除了一群精锐护卫,也就高兴盛了,但是高兴盛肯定是这方面不咋滴的,所以,真要有人找他来谈和这些事情,他除了分身乏术以外,也有些失身份。 在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辗转托人找到江晚后,江晚干脆一律拒绝了这些人的求见,而是直接放出话来。 若是来找他谈关外卖地的事情的,就不用费心了,此事直接找四海商行就可以,四海商行将和海外镇抚司民政衙门紧密合作,为京城里各种有识之士在关外置办产业提供咨询和服务。 听起来,他是将自己撇到这个事情之外了,不过,如今的徐采宁可是四海商行的掌门人,他俩这纯粹就是个夫妻店,净糊弄对他海外镇抚司了解没那么深刻但是又急于在此事当中分一杯羹的人呢。 当然,对于了解这其中关系的,自然知道此事还是他说了算。 “我关外奔波两个多月,回到京里,还闭门思过了一个月!”徐永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妻弟:“江大人,你就没什么表示的吗?” 时隔多日,江晚再次登门定国公府,只不过这一次,再也不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而是正大光明的以定国公府姑老爷的身份上门来。 距离徐永祯闭门思过还有几日,不过,这个时候的锦衣卫可就没这么不开眼来煞江晚的风景了,实际上,除了象征性的在门房留两个坐探,锦衣卫在定国公内外的人等,已经全部都撤走了,至于留那两个坐探,也不是针对定国公,京城里五品以上官员的宅子,人人都有这样的坐探,一个都不落空。 “我还真不知道该表示啥?” 江晚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大舅子:“咱们家什么也缺,金银这种俗物,可有些拿不出手,至于其他的,大哥你尽管开口,只要我江晚办得到的,我绝不推辞!” “这可是你说的!”徐永祯笑眯眯地说道:“这些天,你不是将你镇江堡附近的良田折腾得挺大动静的,听说内官监都收了你两万亩田地,准备去那里开办庄子了,你这自己的士卒送,宫里送,就没想到给你这妻族这一边给送点?” “大哥对这个有兴趣?”江晚闻之愕然。 他是真的吃惊,以定国公府的底蕴和眼光,应该不会在乎这关外的几座农庄的,而且,徐永祯真有兴趣的话,私下里给徐采宁说一声,这种事情徐采宁不可能不照顾自己的娘家,他根本不用找自己开口的。 要知道,找自己开口,这不算人情,也算是自己还了他的人情了,为这么点田地,划算吗? 江晚不觉得自己的人情就这么不值钱。 “当然没有,你那些田地是怎么回事情,我不明白,采宁还不会给我说吗?”徐永祯翻了翻白眼:“不过是赚钱的营生,咱们徐家不凑这个热闹,真要想赚钱,我花点银子购置两艘海船送到嫣然那边去,岂不是苦哈哈的在关外建庄子的赚的那点钱强!” “我就说嘛!”江晚笑了笑:“大哥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啊!”徐永祯正色说道:“我没有兴趣,但是有人有兴趣啊!” 说道这里,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乐了起来:“你这家伙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可有不少人动心,你别看咱们定国公府里日子过得还算过得去,但是同样是勋贵,日子过得凑凑巴巴的在京城里可多了去了,这些人找到我这里来,你说,我能不管吗?” 他指着江晚:“这些叔叔伯伯们,原本是要直接找你的,不过,一来以前大家没这个交情,找你找不上,面子上也有些拉不下来;二来,你现在脾气不大好的传闻,在京里可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造谣,说你在陛下面前也是敢和陛下拍桌子的,谁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拍过龙案的你,人现在还是好好的,要是这事情是真的,贸然上门一下谈崩了,或者被你一口回绝了,那就没法往下弄了!” “好了好了!”江晚有些苦笑不得的摆摆手:“我听明白大哥的意思了,这事情既然大哥开口了,回头你和采宁商量一下就是,大哥的面子,就是我的面子,我哪里会有不给大哥撑起这场面来的道理!” “已经商量过了!”徐永祯有些幽怨地看了江晚一眼:“采宁说,这事情还得你说了算,她不敢替你应承?” “啊?”江晚奇怪地问道:“采宁也不敢应承,这些人不会是不想掏钱,直接空手套白狼,这可不行,这银子可是直接要送到宫里的,有陛下亲眼盯着,不给钱,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钱倒不是不想给,一两二分银子,采宁连底价都没瞒着我,这些买地的钱,就算再日子过的凑凑巴巴,量体裁衣的还是凑得出来的!” “那……?”江晚脑门顶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就是他们要的有些多!”徐永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虽然没一家多的也就三两千亩,少的几百亩的都有,但是,前前后后到我这里来串门的叔叔伯伯们,已经足足有二三十家了……” “也就十来万亩!” 徐永祯将脸微微偏了偏,尽量不去看江晚的眼光:“你看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第684章 有来有往才叫人情 江晚的脸很严肃,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这个棘手的问题。 但是他心里现在其实已经乐开了花。 从徐永祯扭扭捏捏的给自己提出这个要求来,从这些徐永祯的“叔叔伯伯”们主动来找徐永祯的举动看来,至少到现在,自己和皇帝当日在宫里说的那“平辽三策”,就是连这些在京中消息最为灵通,最为关心朝廷大事的大明勋贵们都一无所知。 这些勋贵们,才是江晚这次卖地的最佳客户啊! 京城里的那些富户、官员,哪怕他们买了几百亩上千亩的地,在关外建了庄子,他们除了种植劳作的庄丁,又能有多少武装力量护卫自己的庄子,但是这些勋贵们恰恰和这些富户们相反,他们若是有了地,建了农庄,指着农庄的出产为他们赚钱贴补自己体面的生活,那么,他们会别谁都上心,而他们或许会缺少熟练的农民,但是,他们绝对不会缺少看护自己农庄的力量。 这些勋贵们各家各府,那都是随时准备出征为朝廷打仗,保大明社稷的武将们,他们府邸里养着家将,那是绝对是职业军人中的职业军人,这些家将,少的能拉个几个十几个,多的拉出几百个也不奇怪。 像定国公府这样的大勋贵,真要是全力支棱起来的话,拉个百家将出来,那就跟玩儿一样。 就好像“夺门之变”的时候,当时去南宫夺门迎老皇帝回宫的,可不是京营那一部的兵马,那纯粹就是勋贵的家将,而己巳之变的时候,这些勋贵们的家将武装起来,成为京里一只不可忽视的力量。 勋贵们享受国恩,与国同戚,朝廷里的那些车轮一样转动的文臣武将们,或许为了自己的私欲会置大明社稷不顾,胡作非为,但是勋贵们不用,大明社稷在,他们的荣华富贵就在,若是大明社稷没了,那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这是一批对大明绝对忠贞的人,是大明最后的屏藩。 这样的人,江晚可以放心大胆的用,而朱由检只怕也乐于见到这些人在关外的作为,对朱由检来说,这些关外名义上朝廷的土地,若是卖给这些勋贵们,那才真正是朝廷的土地了呢! “很为难吗?” 徐永祯小心翼翼的说道:“要是真的为难,咱们徐家的那一份,我就不要了,不过,有几位叔叔伯伯的日子也真是实在难熬,府上那么大的开销,进项又越来越少,他们你看能不能照顾一下!” “是有些为难!”江晚犹豫了一下,缓缓的摇摇头:“大哥的面子我当然要买,不过市面上,现在拿到咱们的土地契证的,转手就能卖出几倍的价钱来,若是我真给了出去,转手让他们卖了出去,这样我又为了难,大哥的面子也不好看!” “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保证!”徐永祯一听有戏,拍着胸脯保证到。 “这不是大哥你保证不保证的问题!”江晚悠悠的说道:“财帛动人心啊,一点功夫都没费,直接到就是上万两甚至几万两银子,这样的事情,换我也得考虑一下,这钱来得可不比到关外种上几年粮食来钱来得快吗,关外那地方闹鞑虏,谁知道地能有几年可以用呢?” 徐永祯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而江晚可是从底层一步一步的走上来的,对这些人心把握得再准确不过了。 “而且,即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咱们还能回头找他们的麻烦不成,地既然已经卖了,怎么处置就是他们的事情了,了不得人家记得你一个人情,以后慢慢还就是!” 江晚说道:“但是,对我来说就不同了,海外镇抚司如今的确是兵强马壮,但是,地方越大各地的治安也好,防备盗贼也好,甚至临时抵御鞑虏的掠夺也好,都需要大量的武装力量看守这些地方,若是卖给咱们的这些世交们,这些事情,我基本都不用操心了,他们哪怕将他们的农庄经营成一个军堡我都不管,但是,若是转手卖给一些连刀枪都不认识的商户,那我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这些?”徐永祯敏感的发现,江晚为难的点儿和自己想象的点儿好像不是在一个地方:“不是因为要的田地太多,你那边不方便吗?” “这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方便,但不是大问题,我那边每天都有大量的良田开垦出来,而且,只要人手足够,这良田的数目还能继续扩大……”江晚摇摇头:“无非是选地的问题,到时候让他们自己挑选,有肥有瘦而已!” “地没有问题的话,那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徐永祯笑了起来,这次他真的开心了:“要是你放心的话,这两日我将这些叔叔伯伯都召集起来,和你当面的聊一聊,咱们把话说开说清楚,咱们都是有字号的门户,有头有脸的,要是当着大家的面说话不算数,以后别说在京城里抬不起头了,就是他们的儿子孙子,因为这事情在大家门前说话都不会硬气!” “谁叫你是我的大哥呢!”江晚很是无奈的摊了摊手:“大哥怎么说,那我就怎么做,反正不管怎么样,大哥的面子,我是给定了,其实若是真的能照顾这些叔叔伯伯们,我心里也愿意的很,这银子与其让那些商户赚了去,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个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人赚,咱们这些人为了朝廷打生打死,无论是本人还是他们的子孙,就应该得到回报!” 徐永祯深深的看了江晚一眼:“你再努力打几个胜仗,多立下一些军功!” “什么?” “咱们大明非军功不得封爵!”徐永祯颇为期许的说道:“你若是封爵了,那就可以真正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了,对于你这样有本事手段,对朝廷又忠心无比的人,我想,我们这些头顶有爵位的人,都是非常愿意与你为伍的!” “大哥太看瞧得起我了!”江晚汗了一个,封爵这事情有多难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至少,朱由检即位以来,一个爵位可都没给出去过。 “军功够了就行,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徐永祯微微笑了一笑,颇有深意的说道:“人情嘛,总是有来有往的,有来无往那叫施舍,一般人都受不了人家施舍,何况我等这些生来高贵的人呢?” 第685章 大明垦殖团的雏形 定国公府很大,算是京城里一等一的豪宅了。 但是,即使这样的豪宅,也从来没有一次性接待过二三十个伯爷侯爷的经历,而且,以徐永祯刚刚袭爵不久的人望,他也根本没这个影响力聚集起这么多伯爷侯爷来自己家里没事唠唠家常。 这可是大明朝。 个世家好友走动一下,人情来往什么的,无可厚非,但是,平素没多大来往的,突然之间聚集在一起,而又没给皇帝事先禀报的话,那可有些招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了。 但是今日不比往日,定国公府今日大门大开,时不时的就有一位伯爷或者侯爷,带着一票从容上门来了,定国公府里的两个锦衣卫的坐探,刚刚开始的时候,还大着胆子问了问一两位伯爷,等到后来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更有份量,两个锦衣卫的坐探直接就缩回门房里,问都不问了。 这么多伯爷侯爷齐聚这定国公府,若是自家锦衣卫的衙门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他们这个坐探在这里也毫无意义了,更不要说他们现在别说询问,就是出去溜达一下,那些伯爷侯爷的家将护卫们,觉得他们两人看不顺眼,找个茬子揍他们两个一顿,那是到哪里都找不回来的场子。 国公府的大厅,实在是装不下如此多的伯爷侯爷,徐永祯没有办法,索性在自家后花园摆上几张圆桌,然后放上几十把椅子,这才把人都安排了下来。 伯爷侯爷们愿意扎堆闲聊的也好,愿意对着假山发呆的也好,反正后花园够宽敞,只要不打起来,随便他们怎么样都可以。 徐永祯有些尴尬,论起身份来,他是堂堂的定国公了,但是,平日里和他相熟的,此刻却偏偏都是在自家大人身边乖巧无比的子侄们,而这些伯爷虽然热情的和他打过招呼,一副很亲热的样子,但是,这些老一辈的话题,他实在是真插不上嘴。 他现在无比期盼江晚能早早出现,他真不愿意到时候还留这么多长辈在自己家里吃饭,他都可以想象,到吃饭的时候,他的情况要比现在更尴尬。 年轻人们慢慢的扎了堆,徐永祯一边和这些叔叔伯伯们寒暄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朝着年轻人的那一堆走了过去,论到自在,当然是和自己同辈人在一起的时候更自在。 “哎呀,公爷来了,给公爷请安!” “滚!” 没好气瞪了一个促狭的家伙一眼,那是定海伯的儿子陈复生,是个没正经的家伙,听他们家的爵位就只知道家里肯定是水师水军起家的,只不过如今大明朝的水师一言难尽,这定海伯家的日子,自然就过的不咋滴了。 “听说你要去山东,兵部那边都过了没有,什么时候上任去啊!” 他笑着问道:“都以为你会去福建那边呢,南方总比北方日子要好过一点!” “不去了!”陈复生摇摇头,指指正在和别人聊天的他老爷子:“老头子的意思,让我去天津,可天津水师才几条船,屁大点地方,怎么能容得下我这一尊大神!” “切!” 众人低低笑了起来,大家打小一起长大,彼此是什么德行还不清楚,还大神?是嫌官小! “水上吃饭的家伙一边去!”一个愣头愣脑的家伙挤过来:“徐哥,今天这事情靠谱不,这真要靠谱的话,我家老头子说了,就算豁出去他那张老脸不要,也要将我弄到海外镇抚司去,这到时候自家人看自己的地盘,心里才踏实,可关外鞑子不是闹腾的很吗?” “那不是更好,如你的意了?”徐永祯微微笑了起来:“你不是老叫嚷着要去辽东的吗,老说你家老爷子不给你机会建功立业,这次公私兼顾,都满意了!” “主要是大家担心这事情不靠谱!”几个年轻人,纷纷的说道,脸上都有一些担忧之色,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的甚至在军中历练过,自然知道在关外兵事凶险,突然之间,在兵危之地变成了可以赚钱的宝地,他们直觉就是不对劲。 “靠谱不靠谱,我说了不算,你们只怕要自己亲眼见到了才肯信!”徐永祯摇摇头:“我是去过辽阳,镇江,也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看到的东西代替不了你们看到的东西,真要知道事情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得亲自走一趟才行!” “可我们哪里有机会去辽东啊!”众人纷纷嘀咕起来。 “有机会的!”徐永祯低声的说道:“如果你们家老爷子这次来了能够达成协议,那下一步肯定就是派人去辽东实地的去看一看,去挑选你们自己要买的田地,这个时候,你们就不有机会了吗,而且,去的还是得能做主的人,得是老爷子们相信的人,你们想想,除了你们,谁还能做这件事情?” “要是这样就好了!”众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纷纷朝着自己的父辈那边看去。 那边传来一阵骚动,徐永祯回望了一眼:“不和你说了,我妹夫来了,谈正事去了,你们都消停点啊,咱们谈事的时候,你们别折腾出什么事情来,别到时候回家被自己老爷子罚,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 江晚和徐采宁正从后院走了出来,伯爷侯爷们瞬间停止了交谈,眼光齐刷刷的看着这个最近在京城里风头最盛的年轻人从远处走到自己的面前。 而徐采宁则是在江晚身后半步,一一为他介绍这些高高低低胖瘦不一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们。 “相公,这位是靖海侯赵侯爷,赵侯爷为人耿直,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性子最是火爆不过……” “见过赵侯爷,侯爷好!”江晚微笑着见礼,很是谦虚。 “这是是济宁伯耿伯爷,耿伯爷的一手大枪,那是神出鬼没,没人防得住!” “耿伯爷好,江某若是有机会,一定要请伯爷传授两招枪法,免得老是被人说我手无缚鸡之力!” “哈哈哈,好,好!” 一路招呼打过来,徐采宁固然每个人都介绍到了,而江晚也是一直都是恭恭敬敬,这让所有的伯爷和侯爷们,对这个年轻人的第一印象大好,都觉得此人没有想象当作的那么跋扈嘛! 而月前京中各营的调动戒备,甚至宫中的侍卫都全部换防,按照宫里的说法,就是正常的调动,但是,这里的伯爷侯爷们,有几个在宫里没有消息来源的,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是眼前的这个江晚,只怕十之八九就是当日引起这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 而眼下看来,很和气的一个人嘛! 但是,所有的伯爷侯爷都确定的一件事情是,不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再和气的样子,此人都是如今大明一顶一的大军头,手握数万精兵,独占辽东镇江堡大片土地的大军头,其实力比起九边来任何的一个总兵官、巡抚、督师来,只强不弱。 至少,大明和鞑虏的战争中,败多胜少,而江晚的海外镇抚司和鞑虏的对战中,却是罕有败绩。 就凭这一点,江晚如果不早死,不谋逆,那封爵几乎是铁板钉钉上的事情了。 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此刻在众人的心里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好了,江晚指挥也见过诸位叔叔伯伯了,大家算是认识了!” 徐永祯咳嗽了一声,开始履行一个召集人的职责:“不负众位叔叔伯伯的托付,这件事情经过我和江指挥的详谈之后,江指挥觉得此事可行,今日咱到这里就是主要商议一下,此事如何进行的事情,大家彼此之间,有什么疑惑,又有什么担忧,都可以说出来,一旦商议定下来这个事情,那可就不得反悔了,我想,以诸位叔叔伯伯的身份也不至于反悔!” “徐家的这小子袭爵之后,有几分气度了啊,说话都很像那么一回事情了!” 有人嘀嘀咕咕道,却是随着众人一起呵呵笑起来:“是这个道理,没错!” 江晚走了出来,微笑着看着众人:“诸位伯爷,诸位侯爷,如此看得起江某,江某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啊,今日劳累大家在这里久候,江某姗姗来迟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看诸位伯爷侯爷:“来这里之前,江某先去了一趟宫里,向陛下禀报了此事,诸位不要觉得江晚没担当,毕竟待会儿咱们要谈的东西,可都是陛下的!” “陛下怎么说?” 众人一下变得有几分紧张起来,陛下口一开,那是金口玉言基本上陛下说什么,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陛下说,他知道了!”江晚微微笑道。 “然后呢?”有人愣乎乎的追问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陛下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陛下没有反对,而江某觉得此事有操作的空间,所以,咱们大家现在才在这里啊!” “这样啊!”众人脸上吩咐露出了笑容。 “那咱们这些田地的事情,就有劳江指挥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有些忸怩的说道:“咱们一辈子舞刀弄枪的,又不善于经营,但是这田地的事情,倒是知道一些,反正越多越好,只要田地在,咱们就不怕后人们饿着!” 众人吩咐你点头,均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神色。 这也就是这些伯爷和侯爷们聚集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对于他们这些武人来说,固然在他们的中间,有善于经营,将自己的家业越做越大的人,但是,更多的的人是祖上靠着弓马博得的富贵,传到子孙这里,也是除了打仗基本上就什么都不会了。 而田地这个东西,只要买下来,每年是必定有出产的,比起那些经商贸易之事肯定是稳妥的多。 “陛下也知道大家的情况,不过,陛下也为难啊!”江晚叹息了一口气:“如今朝廷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的,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就连陛下都宫中都要节衣缩食,这让陛下即使有心让诸位伯爷侯爷更体面一些,也实在是难以出手!” “咱不给陛下添麻烦,这不才找上你吗,你这孩子怎么啰啰嗦嗦的,不是说这事情成了吗,就说啥时候交钱,啥时候领地!” “交钱领地什么的不着急!”江晚笑着摆摆手:“江某有个想法,刚刚在宫里和陛下请教了一下,陛下觉得,如果诸位伯爷侯爷没意见的话,这法子倒是可以试试,总比大家这个几百亩,那个千来亩在辽东找人种田的好!” “陛下都觉得可以的法子,你说,你说!” “江某的意思,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在关外经营土地庄子获利,那么,为什么大家不全部联合在一起,而是各自为阵呢,你们看,大家如果各干各的,各自的庄子土地,要招揽人手种地,要派人手护卫,每一家都要不少人,尤其是护卫,关外可不是什么安生地方,没点强有力的护卫,没准到了守城的时候,就有人过来给你帮忙给收走了,咱们辛苦忙乎一年,可不是为人家忙乎的不是!” “如果大家联合在一起了,那么不仅仅各庄子之间的种田的人手,管事们,都可以互相调度,人富裕的可以调拨给缺人的,各种器具牲畜甚至都可以合理节约的使用,这可省不少银钱,更别说护卫们,到时候根本不用各家各户都派上几十几百人在那里人吃马嚼的护卫自家的田地庄园,大家在一起,凑出一支兵马驻扎在一个或者几个地方就是了,大家的人手可最大限度的节约,养兵有多费银子,这一点,我不用给诸位伯爷侯爷们说了!” “你说的这些,陛下都同意,还觉得可以试一试?”众人有人疑惑的问道。 江晚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诸位可以找陛下求证,这种话,江某可不敢乱说!” “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咱们这可不是一家一户,这里这么多人,怎么联合在一起!”有人发问道:“有人买的田地多,有人买的田地少,总不成这买的多的和买的少,一样的出差不多的人手钱财,这不乱套了吗?” “这个很简单!”江晚笑了起来:“我不当你们是很多户,我就当你们是一户,假如说,你们所有人凑在一起,成立一个商行,以一个商行的名义向我海外镇抚司买地经营呢?” 他笑着看着众人:“你们就是商行的股东,商行有多少钱买地,就看你们这些股东们拿多少钱出来,而拿的钱多钱少自然就是所占的股份的多少了!” “而股份的多少,自然是出力也根据股份出,收益和根据股份来,打个比方啊,现在十个人,凑了一百两银子在商行做股东,有人出了五两银子,有人出了二十两银子,那么,如果赚了一千两银子,那么,出五两的,自然就只能分五十两,而出了二十两的,自然要分两百两,简单的道理!” “而护卫,人手之类的,也是这个道理,需要一百个护卫,出了五两银子的,自然就只需要出五个人,出二十两银子的,当然要出二十个,多劳多得,按股分配,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会觉得不公平!” “当然,我是打个比方,具体的事情,比如成立商行后,招揽农民可以由商行集中招募,聘请的管事帐房之类的,可以由各府派人也可以外聘,这些都可以慢慢商议,只是这护卫,就假手不了他人了,这些护卫是确保商行在辽东的利益的保证,那得各位股东派自己信得过有能耐的人去!” 第686章 正中下怀 江晚的一席话,让诸多的勋贵顿时沉默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若是善于经营,这些勋贵们根本就不会打上关外这些土地的主意,他们哪里见过江晚这么做事情的,再说了,虽然江晚说成立一个商行,各自出银子凑股本,但是,这个商行到底到时候谁做主,谁做事情,以谁为主? 都是带兵打仗的人,这天无二日,军无二帅的道理谁不知道,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为这事情争个领头的名份不值得,但是若是不争,到时候出现分润不均的情况,那又应该算谁的? 倒是一直在不远处听着这边说话的年轻人,眼睛一个个都亮了起来。 这个法子好啊,那岂不是将大家的力量全部都集合了起来,在这件事情彼此之间守望互助不说,是不是这也意味着,在应对其他事情上,大家也可以如此行事? 大明朝的朝政也一直不是那么的乐观,反正宦官来了文官走,文官走了宦官来,加上皇帝的那性子,勋贵们即使嘴里不敢说,但是谁心里没个小嘀咕啊! 现在如果大家抱成团的话,那无论什么风险应对起来,岂不是更轻松得多,即使是当日如魏忠贤那样权势滔天的家伙,也等闲不敢轻易同时招惹这几十个伯爵侯爵! “陛下当真对咱们成立这个商行,没有别的吩咐?” 靖海侯面色犹豫,沉吟了半天,才缓缓的问出大家都关心的这个问题,没错,勋贵们知道这个商团成立意味着什么,但是,陛下能容忍他们这么多勋贵们抱团在一起,来往密切吗? 虽然,他们都相信彼此绝对不会对大明朝有叛逆之心,但是若是有小人在陛下耳边经常小声嘀咕这事情,那怕是此事就不太乐观了。 “你们买地的钱,是要上缴到国库的,而你们每年的税赋,那也是该交的都要交的!”江晚摇摇头:“咱们不说什么免税不免税的事情,诸位赚钱了,总不能饿着我海外镇抚司数万将士,在海外镇抚司,粮饷可都是自筹的!” 江晚笑道:“陛下和我都没意见,你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呢,要不,诸位伯爷侯爷商议一下,看看此事可行不可行?” 江晚留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这些勋贵们去商议,果不其然,虽然有几家勋贵持观望的态度,但是,也没有说就此退出,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勋贵们的意见终于统一了。 “这事情我们干了,不过,如何经营商行的事情,我们可都是一窍不通,这事情只怕还要麻烦老徐家的小侄女,而到了关外,你这个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可不能卖完地就不管了,也得照看一下咱们的那点产业,你若是答应这两个条件,咱们回家去凑银子去!” “这是一定啊!”江晚看看徐采宁:“江某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将来也必定会在京城里开枝散叶,若是我敢对诸位叔叔伯伯敷衍塞责,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里过日子了!” “那行,侄女儿,你给咱们这些老东西们具体说说,这商行怎么弄,又要多少银子,咱们也好自己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家,看看能凑出多少来?” 江晚笑吟吟的将徐采宁留给这些伯爷侯爷们,和徐采宁比起来,显然这些伯爷侯爷更愿意相信定国公的这块金字招牌,不过这对他来说,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只要对方不排斥他的这个提议,那么,他的目的基本上就达到了,而后续的事情,京城里的,他甚至可以直接交给徐采宁去做,而海外镇抚司那边的,他可以直接交给民政衙门,他都不用再去插手干涉了 “陛下在京郊,建了一支新军!” 徐永祯看着热闹非凡的后花园,仿佛是不经意的走到他身边,随口说道:“士卒用的北直隶的军余子弟,练兵的法子用的你南海营的,甚至就是用的火器,也好过神机营的,这事情你怎么看?” “陛下建立新军,这是好事情啊!”江晚波澜不惊的笑道:“当初南海卫也是新军,在陛下的意思下建立起来的,既然陛下能建立一个南海卫,就能建立第二个别的什么卫,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徐永祯看了他一眼:“就是那边的那些人,都是这些伯爷侯爷的子侄辈,他们不少人都去过这新军见识了一下,不敢说他们对新军的战法了如指掌,但是这些人若是率军在,至少遇见用这种战法的兵马,不至于手忙脚乱了!” 江晚这才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看了一眼:“哦,还有这事情?” “你这商行成立不成立,陛下都是要派这些人中的不少人去辽东的,但是如今有了这商行的现成借口,只怕只要能去辽东的,都会去那边转一圈了!” 徐永祯低声说道:“你海外镇抚司的战力,可就没什么可以保密的了,你的战法,哪怕再细节的地方,也会被人拿出来一个一个的分析解读,再找出破解之法!” “而这,还是在你知道的情况下堂而皇之的做的,你就没一点想法吗?” “当然陛下召见我的时候,曾经有意让孙传庭接管我海外镇抚司!”江晚微微笑了笑:“我同意了!” “啊!”徐永祯低低的惊呼了起来。 “只要是这支兵马是在大明的手里,做的是为大明社稷,为大明百姓们做的事情,那么掌握在谁的手里又有什么区别,那要掌握它的能,能守住自己的本份,能尽自己的职责,那么,我又有什么舍不的的呢?” 徐永祯看着江晚,似乎想看清楚江晚到底是说的真心话还是说的场面话,这一瞬间,他真是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这位妹夫了。 “连整个海外镇抚司我都不在乎,我还会在乎海外镇抚司的战法战阵被人学了去吗,这也是还是我没有狂妄到出书着作的地步,要不,我早写成兵书一册,献给兵部了!” 江晚笑着拍拍自己的大舅子的肩膀:“陛下没给我说过此事,想来是不愿意让我知道,不过你若是有机会和陛下聊到这事情上,不妨告诉陛下,若是陛下的新军需要人教授操练,海外镇抚司里身经百战的将官们,随时都愿意被抽调回京城来帮陛下训练这支新军!” 第687章 冰释前嫌回辽东 有徐采宁在一旁协助,京城里这一帮勋贵的商团终于磕磕绊绊地成立了。 徐采宁有掌管四海商行的经验,对于成立一个仅仅只是以垦殖为主的商团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从四海商行这边调集几个人手,然后各种帐房,采买,运输等等部门搭建起来,剩下的就是往里面填充人手了。 以徐采宁的意思,这个商行里,大的几个掌柜,小到帐房以及各部分的管事的这些位置,都是要留给这些伯爷爵爷的自己的人,他们若是不自己安排一些人手,其实毫无参与感。 但是,令得徐采宁大为惊讶的事情,他的这些叔叔伯伯们,直接拒绝了她的建议,除了商行的武装护卫,这些勋爵们表示义不容辞,关于商行的经营,他们表示全部委托给徐采宁。 看他们的那架势,除了出银子出武力保护,这就是打算啥都不干就等着每年分红的意思了。 当然,如果徐采宁愿意为这些叔叔伯伯们培养点人才,各家各户还是能送一些子侄辈到商行来的,不过,那就是纯粹是来商行学习做事,而不是来掌管这家商行的。 徐采宁很是无奈地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四海商行的名下,也就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叫做“三江商行”的子商行。 关于这个商行的名字,勋贵们倒是没和徐采宁客气,各种奇葩名字连绵不绝,有说叫“大明威武商行”的,有说叫“定辽商行”比较合适的,更有甚者,觉得如果让陛下赐名的话,这商行的逼格就更足了,有皇家的加持有陛下的金口玉言,那将来想不赚钱都难! 徐采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些奇葩名字,最后选定“三江商行”作为这家商行的名字,徐采宁本来是取自“生意兴隆通三江,财源茂盛达四海”之意,不料,勋贵们对这个名字非常的满意,觉得徐采宁和江晚会做人,他们的商行叫四海的商行,而大家的商行将叫三江商行,这三江对四海,是平起平坐嘛! 虽然都知道眼下的四海商行是个庞然大物,但是,徐采宁终究还是勋贵们眼中的自己人,用上三江这个名字,和四海对比,那就是毫不掩饰地给自己这些人脸上贴金。 这种给面子的事情,当然谁都欢喜。 而商行稍微有了眉目,江晚就离开了京城,带着“三江商行”的一票股东代理人,朝着镇江堡返回了。 这些代理人,自然是勋贵们信任的子侄辈,被派到镇江堡那边去建立三江商行的分号,然后和海外镇抚司接洽,确定自己购买的土地所在,江晚很乐于带着这帮年轻人一起上路,在这群年轻人眼里,江晚现在就是一尊金灿灿的财神菩萨,而在江晚眼里,这些年轻人却是一颗颗即将长成参天大树的幼苗。 在辽东的这片大地上,在他江晚的海外镇抚司的影响下,这些年轻人在数年之后,或许就是大明最为中坚的那一部分力量。 他们自身有素质,有见识,他们身后有资源,甚至连他们的家族都有着整个帝国的恩宠,更重要的是,这一群年轻人,是最不愿意看到大明衰落下去的那一群人,他们的心中,只会希望这个帝国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 孤山堡,两军会谈的山坳。 孙元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今日的谈判已经结束,实际上,现在能从鞑虏手中抠出来的东西不多了,而他的主要精力,也不是在谈判上和鞑虏斗智斗勇了,而是在催促这鞑虏尽快将已经承诺过的东西落实。 这小小的山坳,已经成为两军交接这些谈判的来的物资的主要场所,每天都有大量的车马蜿蜒而来,蜿蜒而去,前些日子一场大雨,让山坳到孤山堡大营之间的道路变得泥泞无比,车马行进变得无比困难。 绰号为“沟将军”的李自成,见到这种情况哪里能忍,一声令下,天之后,一条虽然不算宽敞,但是已经比在泥泞里漫步强无数倍的简易道路,就从这小山坳一直蔓延到了孤山堡大营。 这让明军运输鞑虏送来的物资的速度大大地加快了。 反而鞑虏这边,因为大雨耽误了行程,很多应该送到的东西久久没有送到,这让孙元化和李自成都失去了耐心。 李自成甚至有些怀疑,鞑虏那边是不是看到这一个来月没事了,洪水也退了,他们觉得自己腰板子硬了,又可以支棱起来了。 所以孙元化刚刚给鞑虏那边下了最后的通牒,十日之日,如果他们答应的东西还没如数送到,他将不再出现在这里,以后的谈判,就交给双方士兵手中的刀枪弓箭! 走出山坳,道路两边热闹无比,除了从营地里回去的车马,在山坳的这边,居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吃的喝的用的,几乎都有人在叫卖。 这让孙元化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不是在和鞑虏交战的前线战场,而是回到了登州的某个小县城的集镇上。 “怎么这么多人,这些都是附近的百姓吗?” 他皱着眉头问道:“前些天没这么多的人的!” “大人,多是孤山堡附近的百姓,远的还有从凤凰城那边来的呢!”身边的一个负责护卫他的把总,笑呵呵的说道:“鞑虏那边也有,不过这些人出现,的确是方便了咱们不少,驱赶了几次,结果越赶越多,上面也就放之任之了,只要他们不干扰到咱们行事就好!” “这要是打起来,这些人死伤可就多了!”孙元化摇摇头:“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随时都会打起来吗?” “当然知道啊,在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啊!”把总嘿嘿一笑:“但是,在这里做一天买卖,足够比他们平日里天都赚得多了,更别说咱们这里有时候还有其他的好处,所以,就是知道风险,这些人依然是赶都赶不走的!” “军情司那边来人了吗?”孙元化小声说道:“我都不用猜,这里面肯定有奸细!” “哈哈,这还用说吗?”把总笑得十分的理解:“但是,鞑虏那边,也有咱们军情司派出去的人啊,两军打仗,反正就这么回事情,大人你就别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了,这种事情,交给军情司人处置就好!” “也是!” 孙元化点点头,脑子里却是想这那些指向只这边的大炮的炮口了,这种情况下,若是真出事,那些大炮还会继续朝着这边发射吗? 真是一个棘手的事情啊,算了,这不是自己的本分,这是谁的本分,就让谁头疼去,自己好好的干着自己谈判的事情就好! 他摇摇头,朝着远处的孤山堡大营走了过去! 第688章 形势一片大好 镇江堡总兵府的书房里,江晚静静地听着孙元化的禀报。 离开镇江堡这么多天,江晚无疑是最关心前线的变化,如今听到孙元化将孤山堡那边谈判的情况一一给你禀报过来,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失去控制,而孙元化似乎比他想象当中做得得更好,这让他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大明不是没有能干的官员,只是看这些官员放在什么位置,有没有让这些官员用心做事情的动力而已。 “……所以,下官勒令鞑虏那边,十日之内,必须将承诺过的但是没有交付的物资全部交割清楚,否则的话,下官没打算和他们谈了!” 见到江晚沉吟不语良久,孙元化微微有些担心:“江大人,是不是下官做得有些过火了,毕竟打起来对咱们现在没也多大的好处!” “不!”江晚看了他一样,果断地摇摇头:“你做的非常的好,至于是不是会重新开仗,那和有没有好处没多大的关系,该打的仗,有没有好处都要打的,你代表的是我镇江堡,代表的是我大明朝廷,自然要如此硬气才行!” “那下官就放心了,下官是担心自己的鲁莽,破坏的大人的布局!”孙元化微微松了一口气。 “看,孤山堡大营那边,一直都是备战状态,李自成不会松懈,也不敢松懈,若是鞑虏要打,咱们自然奉陪,若是他们耍赖,咱们依然还是奉陪,总之,不管我的布局如何,陛下的布局如何,对鞑虏咱们的态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咱们绝不会低头!” “下官明白了!” 孙元化笑着点点头,一阵神清气爽,在海外镇抚司做个名不副实的指挥同知,比起堂堂的山东登莱巡抚,自然是要少了不少权柄,但是,在这个指挥同知任上做的事情,可以比在登莱巡抚的位置上做的事情痛快多了,同僚齐心,上官支持,说实话,如果做官都这样的话,那升官不升官,孙元化还真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修治齐平,并不是一定要到权利的顶峰才能做这样的事情,只要做的事情,能有这个效果,符合他一个读书人修治齐平的理想志向,那么,在哪个位置上,他觉得都是可以的。 大明现在和鞑虏之间,没有使节,某种程度上,他现在可不就是大明的使节,代表的就是大明。 这不就是治国平天下吗? “陛下的布局?”他咀嚼着江晚的话,突然敏感地发现,江晚的话里似乎还有其他所指。 他恰到好处地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此次回京,除了看望家眷,也进宫和陛下数次长谈!”江晚矜持的微微一笑:“在辽东的事宜上,我和陛下很多地方都达成了共识,这对我海外镇抚司今后如何行事,有着莫大的好处!” “哦,请指挥使大人指点!”孙元化脸上一凛然,陡然意识到江晚的话代表了什么,顿时连口中的称呼也变得正式严肃了许多。 “内阁正在商议在九边禁绝对外贸易的事情!”江晚淡淡的说道:“凡我大明出产,一丝一缕不得流出九边!而这一次,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只怕不少人头要滚滚落地!” “早当如此!”孙元化愤然说道,“鞑虏军中出现我大明的箭头等军械,出现我大明产的军粮,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些蛀虫,为了钱财,连祖宗都能出卖,这些蛀虫,留在这人间也是祸害!” “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通告天下,所以,你趁着现在的机会,能勒索鞑虏多一点就多一点,等到他们发现入不敷出的事情,再想从他们手里抠点东西出来,怕是就没那么轻松了!” “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所以,不用担心鞑虏的反应,孤山堡那边,鞑虏给得不干脆,那就打一打再继续谈,谈崩了,再继续打,一个给鞑虏提个醒,咱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另外一个,也得给我海外镇抚司官兵一个练兵的机会,士卒们只有真正见过血,才能有战力!” “指挥使大人的吩咐我记下了!” 江晚没有将互市的地方定在孤山堡的事情告诉孙元化,眼下显然没有必要,只有让鞑虏真正觉得在孤山堡是他们获取他们得不到的物资的最大来源的时候,大概鞑虏才会真正认真地考虑这个事情。 眼下,为时过早。 孙元化退下了,但是,江晚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这些天来积累下来的军政衙门和民政衙门有太多的公文需要他批复了,而也只有足够重要的公文,才会送到他这里来,这也意味着,他的每一个批复,大概都能影响到不少人。 而这件事上,几乎没有人可以帮他,唯一能帮到他的,也就是金素妍金素雅这一堆姐妹花了,即便如此,她们也仅仅只是做些伺候的活儿,对江晚实质上的工作并没有任何帮助。 坐在案前,将积累下来的案牍削减了一大截,江晚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展开手中的一封信。 这是在处理公文之前,他就从这些案牍里翻找出来的信件,留在休息的时候看,也算是给自己松弛一下大脑了。 信是江嫣然写来的。 对于这个几乎可以确定是穿越者的小丫头而言,江晚真是可以说不遗余力地给了她支持,无论是钱财、人手,还是权势,如果江晚有女儿,江晚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为自己的女儿做到这个地步,甚至他现在都有些稍稍后悔了,若是当初自己认江嫣然做结义妹妹的时候,没那么耿直,直接改成收成一个干女儿,没准这丫头现在也就满口“干爹”了。 不过,此事风险很大,不管事情如何,到最后他和江嫣然之间的这点小秘密肯定会揭开,江嫣然知道同为穿越者的江晚如此占她的便宜,估计这丫头虽然不至于翻脸,但是下半辈子江晚肯定要在提心吊胆中渡过——这丫头的报复是肯定少不了的。 所以,义妹就义妹,这样也不错。 信足足有十来页纸,纸上的字娟秀方正,一看就不是这小丫头自己写的,不过信的内容的行文,倒是一如既往的符合小丫头说话的习惯,看来文绉绉的那一套她还是不会,又或者,她一直以这种方式,来加强着他和自己的关系,除了极其亲近的人用这口语化的方式写信以外,谁还会这样呢? 信里内容很多,有大事,也有小事,更多的时候是小丫头的絮絮叨叨,在江晚看来,这与其说是给他写的信,不如说这是这小丫头的日记,信的内容连贯持续的时间足以证明这一点,这些内容,可不是一天写成的。 钱无病率领的第一批南海营的援兵,已经登录琉球,虽然这南海营的千来号人,在如今的海外镇抚司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这已经是琉球王国近些年以来抵达他们规模最大的一支大明军队了。 据说船队抵达的当天,就是连琉球王庭都几乎全体出头,在码头上迎接这一支大明援军的到来,而琉球王不仅仅给这支兵马划出了范围极大的驻防区域,更是连这支兵马的所有用度全部都包揽了。 江嫣然得意洋洋的在信里显摆,她几乎为南海营的兵马争取到了平日里三倍的军饷。 江晚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他仿佛在这些字里行间看到了江嫣然那趾高气昂的显摆模样,就好像一个做了很多事情的孩子,正在得意洋洋的等待着家里大人的夸奖一样。 “三倍怎么够,至少十倍!”他喃喃自语了一下,“这丫头还是不适合做商人啊,心不够黑!” 大明的援兵抵达琉球不到半个月,倭寇的船队就气势汹汹的而来,也不知道是来找四海的船队来算账的呢,还是来找琉球王好好的聊聊的,反正纠集了七八百人,长枪短炮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在江嫣然的建议下,琉球人忍辱负重,出城迎接这些倭寇进城,表示自己非常后悔,不过,一到了城里,这琉球王城一关,上千如虎似狼的明军蹦了出来,当场就把进城的几百倭寇给包了饺子,而在港口外面,四海的船队也是突然发难,倭寇来了七八艘船,结果仅仅有两艘给逃走了,其他的,如今都沉在那霸港口外面。 现在琉球人正在笑呵呵地拿出银子来,请四海的人帮忙疏通港口,清理这些沉船呢! 反正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琉球的倭寇的势力,已经在四海和琉球王的合作下,被连根拔起了,甚至在琉球各岛屿上,还有一些流落的倭国商人,不用琉球人驱赶,也吓得落荒而逃,只怕在很长时间里,琉球国大概都不会有倭国的人来拜访了。 如今琉球王已经将琉球的整个的对外贸易,安全防卫等等事宜,都交给大明人来处理,而江嫣然作为大明人的首领,作为琉球与大明朝廷之间的唯一联系,如今她在琉球的待遇,已经远远超过琉球的公主了。 信的最后,江嫣然除了催促江晚的第二支援兵尽快给她送过去,还促狭地询问了一下江晚对琉球国的公主有没有兴趣,对此建议,江晚嘴角抽动了一下,不准备做任何的答复。 江晚将信收起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四海商行在琉球是站稳脚跟了,接下来,大概率可以将四海的海外根据地,从濠镜澳转移到琉球了。 至于濠镜澳的佛郎机人和占据了东夷的荷兰人,他们现在势如水火,一场争斗随时都可能发生,江晚绝对,等到他们鹬蚌相争结束了,他这个渔人再介入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时机,不过,这一件事情,不仅仅要江嫣然的配合,更需要凯瑟利在其中居中指挥,抓住机会,才能将大明和四海的利益最大化。 大河有水小河满! 只有大明得到足够的利益,才会逐渐强大,而以大明为后盾的四海,才能更自在的在这七海之间纵横。 “请军情司的许副主事过来一趟!” 江晚重新坐在书案之前,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如今的军情司两大巨头,一个是高兴盛,一个是许显纯,高兴盛虽然权力最大,但是长期要在江晚身边伺候,并且时不时出一些紧急的任务,所以,军情司的日常运转,倒是一直都是许显纯负责的。 若是江晚要问什么事情,高兴盛不清楚的话,那许显纯一定清楚。 片刻之后,许显纯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 “当初辽阳那一批投降的鞑虏,如今怎么样了?” 江晚和他没寒暄几句,直接就问起了正题:“这些人,改造好了没有?” “不好说,只能说,部分人改造的不错,部分人,却是没什么改造的必要了!”许显纯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的回答道。 “这些俘虏,都是咱们镇抚司的重要资源,都是可以给咱们赚银子的!”江晚摇摇头,他当然知道这些俘虏的待遇不怎么样,死一点人也正常,不过,他还是要提点一下。 “这个属下知道,真要是投降了全部也是一个死了,再让鞑虏投降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许显纯笑道:“所以,下官从改造好的人中,挑了一些乖巧伶俐的,打算送到孤山堡那边转一转,让那边的鞑子看一看,即使到了咱们这边,他们也是可以活的不错的!” “可以!”江晚点点头:“必要的时候,可以给这些人军中的身份,已经相同的士卒待遇,不过这些人一直都要在你军情司的监管之下!” “这个是自然!” “还有,琉球那边来消息了,询问什么时候第二批援军可以送过去,你派人去皮岛那边挑一挑,先挑两百人送过去试试,若是能用,咱们继续再用,若是不能用或者是不服管教的,那就让他们去琉球那边送死!” 江晚淡淡的说道:“是死是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要活,他们可以在那边重新找一个活法,若是要死,那么也有很多方式,让他们死的有价值!” “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做!” 许显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弄好了,找民政衙门那边协调一下,等到船队有空闲的时候送过去就行!”江晚摆摆手:“事成之后再回报一声即可!” 第689章 定海伯世子 陈复生是坐船来到皮岛的。 他对船不陌生,身为定海伯的儿子,若是他连船都感觉到陌生的话,那他定海伯这一系到他这一代,基本上也就没什么指望的了。 船是从天津漕运码头出发的,在漕运码头的时候,他看见天津水师的两艘战船在他们的座船这边转悠了一阵,似乎有些不大友好的样子,不过,很快两艘战船就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这让陈复生感觉这两艘船很丢脸,丢水师的脸。 虽然自己的座船比起水师的战船个头大了不少,不过也就大个两三倍,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水战的事情可不是比船的大小就可以决定胜负的事情,水师的战船至于像两个小破孩在自己的座船旁边可怜兮兮的转上两圈,好像没要到零嘴的似的,憋憋屈屈的就这么溜了吗? 他身下座船,是四海商行的商船,嗯,据说是商船,看起来也是商船,但是,就是这船头船尾的几门大炮有些碍眼,听说在底舱还有炮室,若是遇见海盗的时候,船身还可以打开破门,对着外面轰他一阵子。 陈复生就奇怪了,到底是多么不开眼的海盗,才会拿这种浑身都是大炮的“商船”当作打劫的对象,他们是觉得在海上的打劫生涯太过于无聊了,而决定早死早投胎吗? 可惜的是,他无缘去底舱参观,哪怕是看一眼都不行,每次到了舱门附近,看守的水手就将他和他的同伴请了回去,理由是底舱太过去脏乱污浊,怕冲撞了他们这几个“小伯爷小侯爷”。 陈复生这就很郁闷的,想假模假样的发脾气,好像拉不下这脸,毕竟上船之后,人家一直都客客气气的,而且,他很确定,就是发脾气,船上的人也未必买他的面子,这船虽然挂的是四海商行的旗子,但是出发之前,他们就明明白白这可是海外镇抚司的船。 他们这些人去辽东,可是要指着人家帮衬着发财的,可不是给自己和家里找麻烦的,海外镇抚司的那个江晚,可是敢和陛下拍桌子的狠人,他的手下,想必也不会太怂。 这种郁闷,让他到了皮岛之后死皮赖脸的留了下来,而是没有随着其他人去镇江堡,毕竟家里是水师出身嘛,这皮岛这边有港口有船,他好好的琢磨琢磨一下,对以后三江商行的事情,肯定也是有帮助的。 码头上的守备,对陈复生很是恭敬,基本上陈复生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但是一旦涉及到军队的事情,陈复生的要求就是白提了,这守备就连趁着船停在码头的时候让他上船溜达一下的胆子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了。 码头上的船不多,但是,基本上一直都有船,偶尔还有两三艘,据说这些船都是海外镇抚司的船,有的是运粮运货,有的是做买卖回来,而有的,则是运人。 没错,就是运人。 陈复生亲眼看到,数百个穿着明军军服却不像士兵的家伙,被装上了一艘船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若是单纯是运输士兵的话,陈复生倒是不会怎么惊讶,但是,陈复生很确定的是,这些被送走的穿着明军服色的家伙,妥妥的全部都是真鞑子。 他可是亲眼见过鞑子的人,虽然是他看到的是前线报捷的时候送到京城里的鞑子首级,但是对于如何辨认真鞑子和假鞑子这种事情,他们的圈子里还是都打听过的,这种老鼠尾巴一样的发辫,还有那罗圈腿,这要不是真鞑子,他陈复生敢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 “哦,是鞑子!”码头守备邓二青满不在乎地说道:“打辽阳的时候抓的,都在咱们这边改造好几个月了!” “改造?”邓二青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具体的是军情司的人在做,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是教他们说咱们大明话,每天给他们宣讲什么东西,总之,会说人话了,也听话了,大概就可以从关押他们的地方出来了!” “就这么放他们走,这太便宜他们了!”邓二青感觉到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这些鞑虏,一刀杀了就是,浪费粮食人手干这些事情,这海外镇抚司的高层,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哪里有这么好事情!”邓二青嗤之以鼻:“咱们四海商行在外面做买卖,可少不得有和那些蛮夷打打杀杀的事情,总不成凶险的事情都咱们四海的兄弟自己上,这些家伙送过去,就是干这些事情的,别看去的人多,能回来多少,那就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他朝着远处的海面看了一眼:“或许,这辈子他们是别想回来了!” “邓游击,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北京人!” 陈复生眼睛一转,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起来,咱们还是同乡,你们海外镇抚司规矩大,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不过,和同乡聊聊天,说说一些闲话,这总不犯你们的规矩!” “小伯爷客气了,那是卑职的荣幸啊!”邓二青笑了笑,说是荣幸,却没有陈复生经常看到的那些下级军官看到的他之后的谦卑之色,在他脸上,似乎竟然还有几分自豪的样子。 “那行,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的喝一杯,说实话,你刚刚说的这些,我都觉得挺有趣的,四海商行也不是外人,知道不,咱们京城里最近成立了一个三江商行,大掌柜就是你们指挥使夫人,咱们就聊聊这四海的事情被,尤其你说的,这在海外打打杀杀的事情,这真是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这个倒是可以聊聊!”邓二青笑呵呵地说道:“走,去我那里喝!” 于是,在码头的军营里,陈复生仿佛是听天方夜谭一天,听到了他从来没有听过,也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他原来以为,海外镇抚司能在辽东壮大成这个样子,就已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但是没想到,居然在海外,在他们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地方,海外镇抚司的船队,却是在做着他们想到没有想过的事情。 这哪里是在做买卖,这分明是扬大明之威名于海外。 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海外镇抚司那么有钱,四海商行那么有钱了,他甚至因此想到了当然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盛况,作为水师世家出身的他,简直是悠然神往。 “果然不愧是海外镇抚司,真真是镇抚海外,比起辽东这点地方,大海才是我辈男人应该驰骋的疆场!” 他决定了,辽东的事情,他不管了,老爷子爱派谁派谁来,他陈复生一身本领,就应该投身这海外扬威轰轰烈烈的大业中去。 第690章 封侯非我意 但愿海波平 “初步预计,盖州附近开垦出来的新田和可开垦的田地,约在三十万亩左右,这还是在人手不足的情况,若是人手充足,在今年之内,这个数目至少还可以提高五层!” “开州方向,能筹集出十万亩田地出来,这些田地去年才荒废,重新整理一下就可以用,倒是不用花费太多,只是最近从辽阳和耀州那边迁移过来的百姓数目有些多,甚至今年已经这些田地上种上了粮食的,若是要将这些田地转卖的话,这些百姓的安置就是下一部急需要做的事情!” “此外,辽阳那边听说了三江商行来我镇抚司的事情,派员和我民政衙门接触过,按照他们的想法,也想起三江商行派人到辽阳那边去看一看,这个事情,属下觉得拒绝不好,不拒绝也不好,此举辽阳那边有挖咱们镇抚司墙角之嫌,如何回复对方,也要请大人示下!” 总兵府江晚的书房,如今能进这书房和江晚商议事情禀报事情,已经成了海外镇抚司里身份和权势的象征,等闲的官员,能进总兵府大厅议事,听候指挥使大人吩咐,已经就是颇为重用的感觉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各司其职,在各自的衙门对各自的上司负责。 能进入总兵府议论事情也好,被安排差事也好,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进入了指挥使大人的法眼,只要此人接下来做人做事情不太过于拉胯,那么基本上高升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至于进入总兵府指挥使大人的书房,那就只有各个衙门的顶尖人物才有的待遇了,而在这个书房里商议事情出来的任何结果,都绝对对整个海外镇抚司有着深远重大的影响。 就如同此刻民政衙门总理事,海外镇抚司指挥同知周觉一样,若是等闲事情,根本不用江晚和他面谈商议。 “这事情不用你来做主,让他们直接去找三江商行的人!”江晚想了想:“去不去辽阳,他们自己决定,咱们只是卖地给他们,不是做他们的保姆!” “辽阳那边空闲的田地也不少!”周觉皱眉,若是三江商行在那边买地,那田赋什么的,可就轮不到海外镇抚司收了。 “孙传庭压不住这帮家伙!”江晚笑着摇摇头:“不管他,让他们折腾!” “盖州和开州这边的田地,任由他们选,但是,镇江堡附近的田地除了咱们发给咱们士卒的田地,不要给他们,这些田地,咱们继续统一管理,将来作为军功田也好,作为镇江堡百姓的自由田也好,只有不够的,哪里还有卖的!” “还有,若是他们不必嫌开垦的麻烦,带他们去宽甸那边转一转,那些地方的价钱可以更便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价钱再少点也无妨,那边距离镇江堡太远,要清楚的告知他们!” “好的,我知道了!” 周觉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到了他和江晚这个级别了,很多事情不必事无巨细的去商议了,有个大概的方向基本上就可以照着执行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临出门之前,他想起某人的拜请:“定海伯的儿子陈复生找到了我,希望能见您一面!” “陈复生?”江晚想了想,确定对此人没什么印象,想来是随着他一起回来的那一群勋贵子弟中的一个。 “知道什么事情吗?”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情,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说要单独见大人,想来是他自己的事情,大人若是不想见他了,我回了他就是!” “让他过来,正好我上午有空,可以休息一会,我也听听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找我做什么?” 一说完这话,江晚突然自己都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说对方是“年轻人”的时候,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他笑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也还是一个年轻人啊,若是真是论起年纪来,自己只怕大不了那个陈复生几岁。 只是自己来往的都是陈复生的父辈呢,自己下意识的就那这陈复生当自己的后辈了。 不多时,陈复生出现在江晚的面前,面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陈复生恭恭敬敬的见礼,丝毫不敢懈怠。 “不用这么拘束,你又不是我的下属!”江晚笑着说话:“听说你找我有事,有什么我帮的上的吗?” “江大人,我能加入海外镇抚司吗?” 陈复生犹豫了一下,一路上打好的腹稿脱口而出变成了这么一句话。 “嗯?”江晚看着眼前的陈复生,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是定海伯爷的世子,你将来是要袭爵的,你加入我海外镇抚司,那到时候你我见面,你叫我江大人,我该叫你陈伯爷了……” “不不不!” 陈复生被江晚这促狭的话,一下就呛到了:“我不是说入军职,真要入军职,我去哪里我说了也不算,我是说,我可以加入四海船队吗,江大人,我家是水师出身,这水上打仗的事情,我学了一辈子了,我觉得,我如果去四海船队,应该比在辽东看个庄子更有用武之地!” “我想去江二小姐的麾下!” 他越说越流利:“我听说,四海的船队,不仅仅为海外镇抚司买卖赚钱军饷粮草,也是要应付海上的各种海盗倭寇之类的家伙的,能在海上扬威,那是我等这些水师世家毕生的梦想啊!”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找我!”江晚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应该找你们的大掌柜啊,而且,我估计,你们大掌柜只怕不会答应你,这海上风险甚大,你一个伯爵世子,真要在大海上没了,你们大掌柜可没法给定海伯交代!” “啊,四海船队不是听镇抚司的吗?” “问题是,我也不想你出问题了,你爹怒气冲冲的来找我啊!”江晚很是无奈的说道。 陈复生顿时变得无比沮丧起来,感觉自己的人生突然之间失去了意义。 “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江晚看到他的模样,悠悠的说道:“三江商行买条船,跟着四海船队一起做海贸赚钱,我想你们大掌柜的肯定不好意思拒绝,你要能说动你的父亲和你的叔叔伯伯么,你这不就可以迂回达成自己的心愿了吗?” “这样也行?”陈复生想了想,看着江晚,一脸的钦佩:“江大人你和徐姐两口子的事情,至于这么绕来绕去吗?” 第691章 年轻气盛多尔衮 对陈复生而言,去四海船队是他心念念的大事,但是对江晚而言,这不过是他计划当中的一环而已。 辽东的土地将勋贵集团和自己的利益绑在一起只是一个开始,下一步,肯定是在平定辽东之后,海外镇抚司的目光要放在海外,那样的话,他需要的更多的朝廷的支持,而勋贵们则是他天然的盟友。 只要他能带给他们足够的回报,勋贵们一旦上了他的船,只怕不仅不会想下来,反而会呼朋唤友,去让更多的同类加入这个圈子来。 那个时候,这海外镇抚司,才是整整的大明海外镇抚司,而不是他江某人的海外镇抚司。 将未经经历过多少事情的陈复生打发了出去,江晚笑了起来,这样挺好,机会是勋贵们自己发现的,那么,到时候找到江晚这边来的时候,那就是他们的需求和愿望,而如果倒过来,江晚主动去找他们邀请他们的话,没准勋贵们还要怀疑他的用意。 同样的事情,你去求别人来和你一起做,和别人求你来一起做,虽然结果可能是差不多的,但是其中的主次,话语权,甚至各种细节的操作空间,那可就大不相同了。 当然,眼下的事情,还是以平辽为主,不过陈复生这个种子撒了下去,那么,迟早这个种子就有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十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孤山堡大营那边,并没有全部收到鞑虏承诺交付的物资。 在禀报江晚之后,谈判的山坳附近,所有镇江堡的人员在一日之内全部都撤离回了大营,在经过修复和补充的孤山堡大营炮队,在沉寂了一个多月之后,再次朝着孤山堡进行了炮击。 骤然而来的打击,顿时让孤山堡人仰马翻一片混乱,大概是没想到明军说翻脸就翻脸,哪怕是因为明军和谈使者的撤离,阿巴泰已经下令了全军戒备,但是,他命令中的戒备是戒备明军攻城,可戒备不了这从天而降的炮弹。 明军炮弹十分的精准,至少有九成都落在了城中,这么长的休战时间,已经足够明军的炮队校正好对准孤山堡的距离和落点了。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足足三四百发炮弹送进了城内,鞑虏人员和物资损失惨重。 阿巴泰冒着炮火指挥自己的人马上城准备守城,但是,明军大营里,除了那些不断响起的炮声,整座明军大营没有丝毫进攻的迹象。 而等到炮击结束,城里一片狼藉之后,明军依然大营紧闭,稳如老狗。 对明军这种射程超远的大炮,阿巴泰简直是恨的牙痒痒的,但是除了清点城里的损失,严令士卒戒备之外,他没有丝毫反击的念头。 他知道明军正盼着他出城对战呢,他才不给对方这个机会,明军曾经的壕沟在洪水的冲刷过后,到处都填满了淤泥,这简直就是骑兵的噩梦,而若是步卒出城迎战的话,他这不知道在对面明军的火器之下,自己的兵马到底有多少取胜的机会。 这仗没法打了! 挨打可不叫打仗! 阿巴泰脑子嗡嗡的,当初在山坳会场,那个明军的江晚自信满满的说可以拿下孤山堡,他心里是不信的,有他阿巴泰把守的孤山堡,明军就是啃下了,也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现在看来,明军完全可以躲在他们大营里,一个士卒都不用折损,而是用他们这令人痛恨不已的打破,给孤山堡每天都造成伤亡和损失,这样的炮击,只要持续个几次,只怕城里的士气立马就要崩溃了。 “你回一趟盛京!” 招呼来自己的儿子尚建,阿巴泰脸上郁郁:“亲自去见大汗,告诉他我孤山堡的现状,明军不攻城,以大炮袭扰,我军损失惨重,若是要清除对方的袭扰,势必要出城和明军血战,我孤山堡守军的力量可不够,请大汗是打是谈,尽快做出决断!” “是!” “要快,明军不会等着咱们,咱们按照大汗的吩咐做了,可明军不买账,大汗若是想拖到年底的话,那么,要就狠狠的和他们打一场,要就满足他们的要求,这个事情,你一定要给大汗说清楚!” “阿玛,我知道该怎么说!” 尚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明军在和谈的时候的威胁现在已经变成了事实,明人都说他们大金的铁骑在明人面前如同强盗,可眼下在他眼里,这些明人才是真正的强盗。 一旦得势,猖狂无比! 尚建几乎是连夜出发,直接奔赴盛京,在路上他还遭遇过几次明军的斥候游骑,但是有惊无险,明军的斥候游骑并没有袭击他们,哪怕他们人数比他带的护卫人数多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路过,如果看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 盛京城里,繁华依旧,至少,在尚建眼里是繁华依旧,带着紧急军情而来的他,几乎是没有费多大功夫,就出现在了皇太极的面前。 此时,距离明军袭击孤山堡,还不到两个昼夜。 尚建几乎是丝毫没有隐瞒的将孤山堡的战况,一一禀报给了皇太极,皇太极面无表情的听完,然后看了看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多尔衮。 “说说你对孤山堡战局的看法!阿巴泰不是怯战之人,他既然派尚建来禀报,除了让我拿定主意,或许还有求援的意思!” 多尔衮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但是他崇祯元年的时候,就随着皇太极征战蒙古察哈尔部,战功累累,在那一年,他仅仅才十七岁。 此后几年,多尔衮一直是大金的一员猛将,崇祯二年,攻北京,败袁崇焕,崇祯四年,战大凌河,败祖大寿,去年皇太极亲征辽阳的时候,他在盛京坐镇,无论战事如何,他都力保盛京不乱。 而皇太极这两年屡次率军亲征,除了性格的关系,有多尔衮和其他当初支持他坐上汗位的几个心腹大臣坐镇盛京,也绝对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 如今的多尔衮,是正白旗的旗主,掌吏事,赐号墨尔根戴青,封贝勒。 妥妥的皇太极心腹,大金最顶层的那几个人之一。 “看来,咱们想拖延一下的企图,被明人识穿了!”多尔衮毫不犹豫说道:“既然用那些破烂打发不了这些明人,那么我的意见,还是得狠狠地打一场!” “打过了!”皇太极轻轻的瞟了多尔衮一眼:“你不是一直都在打听当日我在孤山堡和明军打这仗的细节吗,想来你现在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这镇江堡的明军,不是辽阳的明军那么好对付!” “那是咱们大意了!”多尔衮摇摇头:“明人本来就狡猾多端,为了克制咱们的精骑,这些年来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从和咱们对战,骑兵对骑兵,重甲步卒对骑兵,到后来的坚城大炮,他们可一直没占到咱们什么便宜,这一次明人蓄谋已久,大汗没有防备吃了点小亏不算什么,只要我们谨慎一点,找到克制他们的大炮和火铳的办法,这些明军,依然不堪一击!” 低着头的尚建嘴角微微撇了撇,却是没有出声,多尔衮的狂言可有点伤人,这照着他这么说,大汗是没有防备,那自己父子就是废物了? “当时明军要谈,阿巴泰禀报过我,我是同意的!” 皇太极缓缓的说道:“孤山堡势力,不说咱们大金震动,就是蒙古各部也在蠢蠢欲动,他们好像觉得我吃了一个败仗,我大金就要完了一样!” 他微微冷笑了一下:“所以,我当机立断返回了盛京,然后将这些蠢蠢欲动压了下去,我以为明军会乘胜追击,甚至已经打算派你领军去孤山堡了!” “那为什么后来大汗又不派我出去了?”多尔衮问道。 “一场洪水阻拦了明军的进攻,对咱们而言,这是好事,明军咄咄逼人的态势被阻拦住了,等到洪水退了,他们要谈,那也是锐气已失,他们都没把握再攻下我孤山堡了!” “大汗,明军将领江晚,亲自当着我阿玛说,他是能拿下孤山堡的,只是拿下孤山堡后怕顶不住我大金的反扑……” “所以,他不过想捞一把好处就走!”皇太极笑了笑:“他和其他的明军将领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无非是他练出的兵马强一点,他的兵马使用火器娴熟一点,他的火器威力大一点而已,而这些东西,并不是可以制胜的关键!” “因为明人懦弱?” “没错,因为明人懦弱!”皇太极点点头:“制胜的关键是人,因为怕守不住打下来的地方,所以和咱们谈判勒索财物,因为勒索财物不成,翻脸又动手,这样的行径,和无赖有什么区别!” “所以,这江晚不足为虑!” 多尔衮明白了皇太极的话里意思,微微想了想,表示赞同。 “眼下不能出兵,孤山堡那边,有阿巴泰的兵马足够了!”皇太极沉吟了一下:“不能出兵的原因你也知道,就算再聚集兵马,至少也要在九月之后!” “大汗,若是不出兵的话,光是明军的炮击,我孤山堡都要折损不少士卒啊,更不要说明军的斥候游骑,还在截杀孤山堡和盛京之间的粮道和辎重的运送兵马……” 尚建有些着急地叫了起来。 “我说不出兵,没有说不支援孤山堡!”皇太极看了尚建一眼,将脸转向多尔衮:“你去孤山堡接替阿巴泰,无论你是战是谈,我只需要在十月以前,孤山堡还在咱们手里就行,你能办到吗?” “能!”多尔衮信心满满的说道。 “好!”皇太极点了点头:“你正白旗六个牛录的兵马,你带一半作为护卫兵马去接替阿巴泰,尚建,你和你父亲在多尔衮抵达孤山堡之后,率领本部兵马退守到一堵墙军堡休整,随时准备策应支援多尔衮!” 他想了想:“还有,从孤山堡到一堵墙之间的百姓,全部都迁回来,房屋拆掉,农田烧毁,做好孤山堡随时放弃的准备,除了土地,不留任何东西给明军!” 一旦做出决定,皇太极是很果决的,很快,他就下了一连串的命令,都是针对孤山堡战况和稳定大金朝廷的局势的,而这些命令将会数天之内影响到成千上万的人,这一切的起因,仅仅只是孤山堡两天前那一场不到一炷香时间的炮击。 而孤山堡在尚建离去的这两天,依然是每天在下午申时的时候,准时迎接明军的炮击,依然是一炷香的时间,依然是数百枚的炮弹,只不过在连续两次同样的时刻明军开炮之后,第三次明军的炮火,造成的伤亡就没那么明显了。 被损害的的不是城墙,也不是那些士兵,而是孤山堡的士气,无论是这些后金的士卒是愤怒激昂也好,是烦闷忧苦也好,明军的大炮依然是准时从天空落下来,而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炮弹在他的头顶肆掠,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除了几个有名的二愣子请战,要和明军正面厮杀一场以外,大部分的后金将领都保持了沉默,他都是经历了当日城下大战的人,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如今明军的这套战法,似乎和当日里他们打大凌河时候的战法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时候,他们没有眼下这些明军威力巨大的火炮,他们还需要驱使士卒去攻城,而眼下对面的明军,根本不用这么做。 他们只需要每天往城里发射炮火,一点一点的带给城内守军的伤亡,一点一点磨灭城内守军的士气,他们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当日里大金的兵马包围大凌河的时候,是如何希望城里的守军出来拼死一战,如今的明军,就是如何希望的。 没人会知道是个坑,还睁眼踩着进去! 好在阿巴泰贝勒很清楚的告诉他们,尚建大人已经去盛京求援了,从这一点来看,如今的孤山堡可比当初明军的大凌河城要好多了,在大凌河被围的时候,明军可是插翅难飞。 而在孤山堡,至少他们还有退路! 第692章 都不退缩 明军仿佛有打不完的炮弹一样,在每天申时的时候,打炮声准时响起,而经过了几天明军大炮的轰击,孤山堡里的后金士兵们,已经不再想刚刚遭遇炮袭的时候那么惊慌失措。 他们甚至能在炮击到来之前,寻找到安全的躲避之处,然后躲在里面看着那些炮火准时从天而降,将孤山堡洗礼一遍。 士卒的折损倒是能让阿巴泰接受,但是,原本不多的战马再次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就是他不能忍的时候了。 在捱了几天的炮击之后,阿巴泰果断的将部分精锐的骑兵派了出去——不是和正面大队的明军对战,而是去保护原本就岌岌可危的运输线。 从孤山堡到一堵墙之间的道路一直是畅通的,地盘也一直控制在后金的手中,有孤山堡矗立在这里,已经拦阻了绝大部分的明军,即使是流窜过来的明军的游骑斥候,那也是数目不多。 遇见防卫力量不强的运输辎重队,这些明军的骑兵可以肆掠一把,但是,若是遇见这样派出成建制的八旗精锐的话,那这些明军的游骑再冒头,那就是自找死路了。 明着是清剿袭扰辎重的明军骑兵,实际是怎么回事情,阿巴泰心里知道,这些派出去的骑兵也知道。 但是,和这些骑兵遭遇的多尔衮却不知道。 能看到孤山堡的兵马,多尔衮还很高兴,至少说明阿巴泰还有余力关注着后面这些骚扰的明军骑兵的事情,但是,等到他抵达孤山堡,看到孤山堡内的士兵们娴熟的寻找着躲藏的位置,然后等待着惊天动地的大炮声响起。 等到尘埃落地之后,这些士卒们又若无其事的从躲藏之处走出来,拍拍身上震落的灰尘什么的,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炮击之前在做的事情。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多尔衮眼角有些抽搐,他没见过如此丢脸的大金精锐,想想这些士兵在阿巴泰离开之后,就是他的属下,他顿时觉得,战局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乐观。 阿巴泰在详细的给他介绍战况之后,迫不及待的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整个孤山堡,就好像一个烂摊子一样,被他丝毫不留恋的丢给了多尔衮。 “阿巴泰不是懦夫,不过,眼下他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看来,咱们眼前的这些明军,还真是有些棘手!” 昏暗的灯火下,多尔衮笑着看着身边的健壮青年:“咱们算是解救他了!” 健壮青年微微笑了一笑:“是你,不是我!父汗让我过来,可不是掌军的!” 看起来年岁和多尔衮差不多,但是,健壮青年却是在辈分上和多尔衮差了一截,他的皇太极的长子豪格,而多尔衮是皇太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从辈分上来说,豪格还得叫多尔衮一声叔叔。 当然,两人都是贝勒,豪格还大多尔衮一些,这声“叔叔”不是到非叫不可的场合,豪格自然是不会叫的。 多尔衮也不在意。 少年叔侄如兄弟,反而让他更加自在,这次豪格随着他前来孤山堡,皇太极历练他的意思相当的明显,所以,多尔衮这算是侧面试探了一下他。 “军心涣散!”多尔衮摇摇头:“偌大的军堡,数千人如同一盘散沙,这样的人马怎么能拉出去打赢明军!” “这已经是你的地盘,敢怎么整肃,你自己拿主意,不用问我的意见!”豪格笑了笑:“你忙你的,我就是个凑数的!” 虽然嘴里说自己是凑数的,但是当第二天多尔衮带着自己的亲兵,开始整肃军堡里的军纪的时候,豪格依然还是站在了多尔衮的身边,两大贝勒齐齐驾临孤山堡,而且一人是大汗兄弟,一人是大汗之子,孤山堡里的士气顿时有些高涨了起来。 现在无论是谁都清楚的知道,孤山堡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得守下去了,而两位贝勒爷,尤其是前程无比远大的贝勒爷,也肯定是不想自己的战绩里有孤山堡这一个败迹的。 整肃完军纪,多尔衮召集守军的将领们军议,但是豪格却是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军堡,在军堡后方骑兵的驻地不远,十来个百姓模样的人已经被他的近卫召集了起来,正在等待着他的到来。 “贝勒爷呆会问你们什么,你们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什么,回答的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若是胡说八道,当场就砍下你们的狗头!” “你们运送过东西到过明军那边,还在那边逗留了一些时日,我想知道,你们对这些明军的看法!” 豪格沉着脸问这些人:“你们若是不回来,投了明军也可以,为什么要想着回来!” “贝勒爷,啥是看法?” “就是说,你们觉得这些明军怎么样?” 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没觉得他们和其他的明军有什么不同啊,而且,咱们出了山坳,就没让咱们过去了,咱们就看见那边修了一条路,有人接过咱们东西,清点完了咱们就回来了!” “咱们可是大金的百姓,怎么可能投明军呢,贝勒爷不要吓唬小的们!” “连过去都没让你们过去么,那他们的大炮什么的,你们也没看过到?”豪格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回答。 几个人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急急忙忙的否认。 “那明军主持谈判的官员,你们见过没有?”豪格又问道:“听说对方官儿不小,算是个大人物,但是天天在那里出现,应该总会看见过!” “这个,倒是见过几个,不过咱们不敢靠近看!” “再见到了能认识吗啊?” 这些倒是几个人狠狠的点了点头,大官儿谁不想多看几眼,天天在山坳那里活动,总会见过几次,那个孙大人,几个人早就记住了对方的相貌了。 “那行,你们再去一趟,帮我送封信给他!” 豪格笑眯眯的说道:“听说你们都有家人在一堵墙那边,这差事办好了,赏你们每人十亩田地,办不好,所有人连同你的家小,全部都砍了!” “办的好,一定办的好!” 几个人诚惶诚恐的点头,脸上都露出惊惧的神色。 第693章 炮击就是信号 孤山堡大营的炮阵。 数十门速射炮正在进行发射前的准备,作为整个大营里唯一能打到孤山堡的大炮,这些天来,每一次大炮的发射的时候,都有着很多其他营的士卒军官前来围观。 尽管他们站得足够远,甚至在大炮发射的时候震得头晕目眩,东倒西歪的,但是,这些人却是乐此不倦的在每天都凑到炮营这边来。 他们甚至都看不清炮阵里士卒们忙碌的动作,只是看到炮营的士兵们一个个的身影在阵地间晃动,但是每一次巨大的轰鸣声之后,他们都是一阵欢呼叫好声,场面之热烈,宛若是在看一场大戏。 今天和往常一样,四周早就齐齐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没有轮值的任务,甚至不是战兵,只要炮营的人不驱赶他,倒是没有人管他们。 他们聚集在一起,对着远处的炮阵指指点点,但是远处一骑飞奔而来,到炮队那个统领面前说了几句,然后原本一个个搬走大炮上遮挡的东西的士卒们,又开始将那些遮挡物搬了回来。 “怎么回事,今天不打了么?”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也有人自作聪明,“肯定是炮弹不够了,在等炮弹,不着急,咱们能等!” 不一会功夫,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都散了,都散了,上面下了命令了,今天不打了!” “鞑子降了?” “想什么好事情呢,这么容易投降,还叫鞑子吗?” “那可不是,在辽阳的时候,咱们就是这么干的,现在和辽阳有什么不同,这孤山堡比辽阳可小多了……” 众人再次议论纷纷起来,不过,却是都散去回到自己的军营了,片刻之后,炮阵阵地上,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 孤山堡大营里,李自成和孙元化正大眼瞪着小眼。 “命令我已经下了,今天的炮击停止,但是孙大人,就这么一封书信,万一是鞑子骗我们,准备后手,那咱们可就得好生应付了!” “打仗是你的事情!”孙元化看着眼前的李自成,一本正经的说道:“指挥使大人给我的命令,是和鞑子接触,尽量从鞑子手中抠出咱们要的东西来,炮击孤山堡本来就是为了惩治鞑子不守承诺,现在鞑子着急了,咱们当然要给他们这个机会,这也是给咱们机会!” 他语重心长地看着李自成:“李将军,若是咱们海外镇抚司要拿下在镇江堡,也不用等着今天!” “一天,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李自成摇摇头,他不觉得炮击对方的军堡就是惩治对方,再怎么说,得逼出对方的兵马来,干死他们千儿八百人,这才叫惩治吗? 那边一封信,这么就住手,这哪里还是打仗,这可就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了。 “一天之后,你不给我个结果,咱们就继续,江大人的命令是让孤山堡大营对鞑子保持攻势,不打怎么叫保持攻势!” “那你至少得等我明天从那边回来再说!”孙元化笑了起来:“老规矩,炮营那边定好位置,鞑子若是耍诈,我就是死也要拉他们全部陪葬!” “我派人送你过去!”李自成挥挥手:“你若是出事,我这张脸往哪里放,尽管去,尽管去!” 此时已经申时已过,等到孙元化带人赶到山坳处的时候,豪格已经带着人在那里等候着了,而远处的天边,太阳已经在缓缓下落,很快夜晚就会到来。 “是孙大人么?” 豪格远远的就开口招呼,仿佛是见了多年好友一般:“豪格再次等候多时了,多谢孙大人前来赴约!” “临阵换帅了么?”孙元化看着对方已经对方的身后,对方的护卫似乎表露了一丝丝诚意,豪格的护卫才一二十人,远远威胁不到大明这边。 “不是我,是多尔衮!” 豪格正色说道:“多尔衮接替阿巴泰,成为孤山堡的主帅,而我,只是来继续之前和镇江堡明军之间的协议的!” “是大明海外镇抚司!”孙元化说道:“你打算如何继续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协议!” “我父汗想和江总兵见一面,好好地谈一谈我大金和你们的相处问题!”豪格说道:“孤山堡这样继续下去,对大金和你们,都没有什么好处,不是这样吗?” “是江指挥使!”孙元化再次更正对方话中的错误,很是不满地说道:“你们到现在为止,到底是在和谁打仗都不清楚吗?” “好,是江指挥使!”豪格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江指挥使是大明名将,自然知道眼下的局面并不是你我两家哪一家造成的,而据咱们了解,江指挥使的海外镇抚司的军队,似乎并不归辽东明军节制,这就说明,江指挥使和我父汗之间,还是有可以谈论的话题的!” “然后呢?”孙元化冷冷一笑:“你总不会觉得你这样一邀约,咱们的主帅就这么轻易的身涉险地!” “当然不会!” 豪格笑了笑,坦然的说道:“会面的地点,当然是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地方,安全问题应该不会成为这次会面的阻碍,而我们也将会展现足够的诚意,促使这次会面能够成行!” 孙元化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这事情我做不了主,也无法给你任何答复,不过,我可以将你的邀约禀报给我家指挥使大人,至于我家指挥使大人有没有和这个意思和你们大汗会面,那就是他的选择了!” “当然,这是应该的!”豪格点点头:“无论江指挥使的回复是如何,我都在孤山堡等待他的回复!” 双方说完,各自谨慎地准备离去,突然之间,豪格叫住了孙元化:“孙大人,此事最好还是要保密一些,哪怕是你这边明军的将领,最好都不要透露此事,无论是对江指挥使还是对我父汗,这件事情不被外人知道,对大家都有好处!” “事情的轻重,我自然清楚!”孙元化冷冷的点了点头:“下次炮击孤山堡,就是我带来回复的时候,到时候,你在这里等我就是!” 第694章 换防的幌子 明军对孤山堡垒的炮击停了三天,再度响了起来,声势依然很浩大,但是,战果确实微乎其微。 孤山堡里的后金军队的大部分士兵,见到炮击再度开始,居然有不少人竟然感觉舒了一口气,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不是他们犯贱,觉得挨打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而是一件已经认定好的事情,突然中断,而这件事情甚至可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损害,换做是谁,都希望这件事情在自己的掌控当中。 每天挨打也是一种掌控。 至少明军很有规矩,不会随时随地地胡乱开炮,这意味着只要在申时初到申时一刻的时候,找个安全的地方,那么今天一天之内就不用再担心头顶上莫名其妙的落下炮弹来了。 虽然上面一直严令加强戒备,严防明军的随时攻城,但是大多数的士卒算是看出来了,明军别看大炮打得凶,他们还真没有攻城的企图,但是一旦大炮停了,那反而说不准了。 反正这三天,孤山堡内一直有这样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在暗地里流动,此刻炮声一响,顿时云销雨霁,神清气爽。 豪格在炮击后半个时辰,出现在了会谈的山坳口。 在那里,孙元化已经带着护卫在等着他了。 “我们指挥使大人同意这次的会面!” 孙元化开门见山地说道:“地点就在此处!” “那你们的大营至少要后撤二十里!”豪格沉吟了一下:“你们的大炮太过犀利,在你们大炮的射程当中,无法保证我父汗的安全!” 他指指孤山堡方向:“你们既然能从你的大营里打到孤山堡,那么,你们的大炮就能打到这个地方!” “嗯,还有吗?”孙元化点点头。 “山坳两端,由你我双方兵马各自把守,兵马的数量不能超过五百人,双方可派人去对面查证对方是否遵守约定!” “会谈当日,双方除了你指挥使大人和我父汗以外,只许带一个人进入山坳,无论是充作护卫也好,充作通译也好,甚至充当参谋智囊也好,由双方自己选择!” “山坳里不许除了这四人以外任何人的存在,一旦发现有外人,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会终止这次会面!” “我说的这些,你能做主吗?”豪格突然问孙元化道。 “此事既然是我和你接触的,自然我能做主,我们指挥使大人已经让我全面安排此次会面,你的要求我会带回去商议,明日再来,我会带来我们的要求,总之,既然你们提出了会面,我们指挥使大人又答应了这一次会面,那么,这一次会面自然要万无一失,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豪格笑着点点头:“我等着你们的答复!” 从这一天起,孙元化就和豪格之间频频碰面,商议着这次会面的细节,而明军对孤山堡的炮击,也渐渐地变得稀疏了起来,从每日的炮击,变成了三日一次的炮击,然后变成了五日一次,到最后,明军的炮击就变得很随缘了。 指不定什么时候,明军阵地上就会炮火连天,但是有一点没有改变,那就是绝对准时,说是申时就是申时,不会早,也不会迟。 以至于到了后来,这炮击几乎根本就没有什么获得战果的可能性了,更像是表示双方还是处于战争状态的一个标志。 而与此同时,孤山堡和一堵墙军堡之间的精锐骑兵对流窜进他们势力范围的明军游骑的打击,也获得了立竿见影的成效,大队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明军的骑兵,是彻底的消失了,即使在这片区域里明军的游骑还在活动,都是数人,十来人的小队,即使他们再神出鬼没,也完全失去了对辎重粮草运输队伍截杀的能力。 充其量这些游骑也只能是成为明军的斥候,为明军的孤山堡大营侦察一些这片区域的情况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月多月之后,双方的会面的细节终于全部敲定,而会面的时间,也定在了七月中。 这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见牛羊的季节,海外镇抚司这边,第一批红薯已经有了收成,随着播州的时间不同,红薯收成的季节甚至可以一直延续到九月。 而后金这边,各处的草场的牛羊也正是肥美的时候,而各地仿效大明的耕田,也逐渐要进入收获的季节。 这似乎是一个最不适合打仗的季节,但是,换个方向换个角度来看,这又是一个最适合打仗的季节。 至少,整个海外镇抚司的民政衙门,在各地都在努力的收成,有堆积如山的粮食做底气,江晚是觉得不惮于在这个时候和对方开打的。 皇太极以“巡狩”的名字离开了盛京,来到了一堵墙军堡,他没有去孤山堡,对他来说,任何处于在大明大炮的射程的地方,都是危险的。 他将在约定的日子里,赶到会谈的地方,亲眼见一见他认为值得一见的这个人,而在此之前,他不会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除了豪格。 而江晚也从镇江堡开始出发,同样,他没有告诉任何自己的去向和目的,除了孙元化。 这是江晚决定孤山堡大营轮换的日子,主力军团的数千人将随着他一起前往孤山堡,接替在孤山堡大营里征战了半年之久的东路军团。 李自成和他的东路军团将退回到马兰峪一线自己的防区了,进行休整驻防。 江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孤山堡大营里,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因为要和鞑虏的孤山堡长期的对抗,当时仓促建立起来的大营,显然就不合适了,新建的大营不仅远离了可能再次带来洪水的清水河边,更是在凤凰城和孤山堡之间,选择到一个合适的地址。 在这里建立几乎是半永久性的大营,虽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孤山堡保持咄咄逼人的攻势,但是,这座大营就好像一颗钉子,钉在孤山堡和凤凰城之间,不攻破这座大营,任何一支从孤山堡方向而来的敌军,就连接近凤凰城都做不到。 这座新大营,不仅仅是凤凰城的屏障,更是海外镇抚司的屏障。 屏障以南,皆是大明领土。 第695章 偏师也可抗大旗 能随着江晚一起和皇太极见面,只有孙元化。 也只能是孙元化。 虽然高兴盛也够资格,而且因为要安排江晚的出行,他也被告知了江晚此行的目的,但是显然,高兴盛不适合在那种场合。 对于会面的细节,双方已经商议了上百次,就以高兴盛这样的人看到孙元化和豪格商议出来的方案,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疏漏的地方。 双方都不是一个人在和对方商议,都各自有着各自的精英团队参与制定这些方案,江晚这边,自然是以高兴盛为主,而鞑虏那边,显然也有类似的人存在。 双方都相信,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够干掉对方的主帅,那绝对是最大的收获。 但是,双方都知道对方会这么想,于是,双方都努力地杜绝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所以,在所有人的群策群力之下,这原本最大的可能性,反而变成了没有可能性。 任何一个可能造成这样后果的漏洞,都会被彻底的堵死,这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原本可能会危机重重的会面,在双方的充分合作之下,反而变成了最为安全的一次会面。 就比如说,就算所有的护卫和防卫都做到位,也不会有任何的外来的力量侵害这会谈的两人,但是,皇太极和江晚一见面,皇太极从背后抽出一把马刀,而江晚从袍子下,则是掏出一支火铳,见面就分生死。 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发生呢,当然有! 于是,双方不仅仅派人在会面之前,对会面的两人进行了详细的搜身,而会面的人身上也绝对备有简单一发的警讯装置,总之,这两人若是赤手空拳在瞬息之间能弄死对方,那双方也就认了,如果不能在各自的护卫的保护或者支持下,赤手空拳弄死对方,那基本上,也就弄不死对方了。 双方各自的精锐护卫,就在各自一边的山坳口等着呢! 这些话题就扯远了,总之一句话,关于如何护卫本方首脑的安全,你想到的,没想到的,对方都替你想到了,如果这样还能出事,那这会面也就毫无意义了。 不过是纯粹的送人头而已! 七月十八,上午,风轻云淡。 江晚走进了这个他曾经来过一次的山坳,孙元化护卫在他左右,两人身上均着内甲外甲,朝着山坳中间的那座屋子里走去。 屋子里有门框,但是没有门,有窗户,但是没有窗扇,他们清清楚楚的看到对面两个和他们一样浑身着甲的人,迎着他们而来。 不仅仅如此,他甚至能看到山坳对面那一队队鸦雀无声肃然待命的骑兵,就如同正朝着他们而来的皇太极,能看到他们身后的东江铁骑一样。 “大金爱新觉罗皇太极!” “大明江晚!” 两人微微点头,缓缓的对面坐下,在两人身边的豪格和孙元化,则是默契地退后了几步,给两人留足了交谈的空间。 “你比我想象当中的要年轻得多!”皇太极看着他身上的甲胄,又看着自己身上的甲胄,笑了起来。 “你也比我想象当中的有胆识!”江晚也笑了起来。 “我很少上战场,所有,能着甲的机会不多,这身甲胄穿在身上,有些别扭,让大汗见笑了!” “你是文人嘛!”皇太极微微笑了笑,甚是温和:“我就和你不同了,咱们金人骑马射箭打仗,那是骨子里刻着的东西,有这么一副甲胄的话,就等于多了一条命!” 他指指豪格:“不是提防你,只是不穿这一身,他们根本不会让我和你见面!” “彼此彼此!”江晚说道,突然之间,他觉得对方和朱由检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作为帝王来说,朱由检显然比眼前的皇太极要稚嫩很多。 就是论起人格魅力来,似乎朱由检也逊色不少。 眼前两人明明是生死大敌,他相信若是皇太极有杀死自己的机会,应该是一点都不带犹豫,偏生此刻两人之间的说话是如此的祥和,如此的风轻云淡,就仿佛是两个朋友在聊天一样。 穿着甲胄聊天! “你好像对我要见你,似乎并不怎么意外!”皇太极缓缓地说道:“而且,能让你轻易地将你的大营后撤十余里,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是早料到有今日了吗?” “上次大汗如果不是走得快,我想我们就应该早就有机会见面了!”江晚说道:“本来我打算派人去盛京的,甚至一度动了自己去盛京的念头,不过,终于还是没有成行!” “所以,我们这是都想到一起去了?”皇太极笑道。 江晚笑而不语。 “想来让你背弃大明,转而投效我大金,你应该是不会了!”皇太极磕磕桌子:“你们皇帝应该早就下旨,让你派人和我这边来聊一聊,不过,你好像不买账,转身就打垮了阿敏和阿济格!” “大汗的消息一定错了!”江晚摇摇头:“我大明皇帝从来没有这等旨意,大金若是对我大明俯首称臣,那自然是君臣和睦,大家都好,不过,我想大汗来见我,大概也不是谈俯首称臣的事情的!” 双方的语气都很温和,脸上甚至都挂着浅浅的笑容,但是话语里,却是刀光剑影,针锋相对。 “我当初和我的诸位贝勒,大臣们商议如何兴国的大事,曾经问过他们,我大金要想强大兴盛,必须对外用兵,我给了他们三个选择,大明、朝鲜、和察哈尔!” 皇太极缓缓地说道:“我最后采纳了以多尔衮为首的一众大臣的意见,决定先行征明,本来一切都是很顺利,我大金兵强马壮,多次征伐,所获甚丰,而大明的国力也在不断地被消耗,假以时日,就算是别人告诉我,我能入主北京城的话,我也觉得一件不足为怪的事情!” 他看看江晚一眼:“这是很好的方略,很好的计划,但是,你和你的海外镇抚司,却不在我的计划当中!” “一旅偏师而已,大汗太瞧得起我江晚了!” 江晚的心里微微有着紧张起来,如果皇太极真是将他作为对手,以后尽全部的国力来对付他和他的海外镇抚司的话,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对自己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696章 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是太瞧得起你,是你有这个实力!” 皇太极看着江晚,认真的说道:“去年之前,我从来未曾将你们这东江镇当一回事情,你的名字我更是闻所未闻,在辽东,值得我皇太极放在眼里的名将,是越来越少,也是一波不如一波,所有人的人都觉得,大明的气数已尽,这个时候,你冒了出来!” 他摇摇头:“你带给我太多的惊喜,甚至是惊吓了……,这种情况,显然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在听!” 江晚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他知道,重头戏来了,皇太极来和他会面的目的,当然不是狠狠的夸他一通,以皇太极的位置,他能为此次会面冒的风险,那绝对是有和这风险相应的收益在内的。 “我让人好好的琢磨琢磨了一下你!”皇太极微微笑了一笑:“但凡明面上能能收集到的关于你的消息,应该都收集得差不多了,从你的出身,到你的崛起,你以往的经历,你的战绩,说句不客气的话,天底下如果对你了解到透彻到这种地步的人,有一手之数的话,我绝对是其中之一,而这一手之数,甚至可能还包括你自己!” “我在听着!” 江晚面不改色的说着。 “良禽择木而栖!”皇太极说道:“你们大明也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天下大势,大明的衰落肉眼可见,如今我大金兵强马壮,等到我大金彻底收服察哈尔后,蒙古各部尽皆在我掌握之中,而大明此消彼长之下,又还有多少国力可以抵御我的征伐!” “你海外镇抚司兵马算得上是大明的一支强军,但是,你这兵马人数有效,若是正是我大金和大明比拼国力的时候,你这支兵马也不过是这熊熊燃烧的柴薪堆上的一根柴薪,哪怕你再耐烧,迟早也要变成一团灰烬!”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对你,对你海外镇抚司上上下下又有什么好处?” “我不可能投效你们的!”江晚笑着摇摇头:“刚刚大汗也说过,若是还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必往下说了,耽误彼此的功夫,也让我看轻你了!” “我当然知道!” 皇太极看了一眼江晚,站起身来,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半圈。 “这天下之大,你有你这样的实力,哪里不能快意人生!”他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容:“你何不自立,作壁上观,看我大金和大明龙争虎斗,将来无论我大金和大明,谁胜谁负,你都可以从容选择,岂不是比现在被死死的困在大明的这辆破车马上!” “你可以给大金和大明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若是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或许,子孙百世的福泽,就在你的这个选择之中了!” 皇太极露出笑容:“你们皇帝待你如何,外人不知,难道你自己也不知道么,袁崇焕前车之鉴,难道对你来说,就一点都没有警醒么?” “在这里自立为王么?”江晚摇摇头:“我不是三岁小儿,只要是敢自立,辽阳的大明兵马,只怕立即就会打过来,而那个时候,只怕你们大金,除了落井下石,也绝对不会伸出援手的!” 他嘿嘿一笑:“就我海外镇抚司如今占据的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几十万百姓,同时和大金和大明为敌,大汗,你真的是这么想要我死吗?咱们男子汉大丈夫,真想要我的命,战场上见真章就是了,何必如此折腾呢?” “谁说你海外镇抚司就巴掌大一块的地方了!”皇太极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朝鲜给你,够不够?” “什么意思?”江晚愣了一下。 “我说,朝鲜国给你!”皇太极认真的说道:“孤山堡以南,全部给你,我大金不再染指,朝鲜国无论是你是征伐占据,还是收服,都随你的意思,以你现在的实力,这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他盯着江晚:“只要你不越过孤山堡,我大金绝对不再主动攻击你海外镇抚司,你可以好好的打理打理你的地盘,然后在将来从容的抉择是为臣,还是为王!” “就这么简单吗?” 江晚回视着皇太极的目光:“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情,只要我不攻打大金,大金就不会碰我?” “当然不止这样!”皇太极十分的坦然:“辽阳以南,以你现在占据的地盘为界,你的兵马不能出现在大明和大金的战场上,你既然选择了做壁上观的话,那自然就要遵守规矩,谁也不帮,谁也不打!” “我若自立,大明必定会攻打啊!”江晚说道。 “我会帮你!”皇太极毫不犹豫的说道:“而且,只要你海外镇抚司不搀和在我大金和大明的争斗中,我不觉得大明还有多少精力和兵马来招惹你,那个时候,你能两不相帮,对大明来说,其实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了,你不愿意招惹两个强敌,大明何尝又愿意同时和你我开仗!” 江晚沉默不语,他在思索着皇太极这一番话中真的有多少,假的有多少。 如果江晚真的只是一个被皇帝猜疑的大明将领,皇太极这一番话是极有蛊惑性的,可惜,江晚不是。 他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真的自立为王,以满人的德行,一旦得势,击垮了大明,他们甚至不会等到将大明全境全部占领,只怕立刻就会掉头来攻打自己。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皇太极的雄才大略,不可能不清楚。 更别说他现在已经和朱由检冰释前嫌,两人之间的猜疑基本不存在了,而且,就算当初这猜疑甚重的时候,他打算自立,但是一旦大明有为难,只怕他也会全力相助。 所以,皇太极对他的提议,基本上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朝鲜国小力弱,他想要,随时都能要,而且,根本毋须像金人这样难看的吃相,一纸大明皇帝的圣旨在手,一支充分强悍的军队坐镇,他江晚,随时都可以成为朝鲜过的太上皇。 如果为了抵御鞑虏,牺牲一个藩国,对朱由检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个事情。而朝鲜国和大金的协议,实际上已经背叛了大明,他就是现在出兵征伐朝鲜,推翻他们的王庭,换个国王,那也是师出有名,有理有据! “你看,你既然在这问题上认真的考虑了这么久,说明你真的曾经这么想过!”皇太极一副了然的样子:“而这样话,无论谁和你来说,只怕你都不会当真,如今我亲自与你会面,只要你点头,这三国之势就成了!” 三国? 江晚一愣,想起曾经看过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史,说皇太极酷爱读《三国》,甚至将《三国演义》作为兵书发放给自己麾下的那些将领们,但是,此刻对方拿三国鼎力来比喻大金、大明和自己这区区的海外镇抚司,他还是觉得有些巨大的违和。 至于这么夸张吗? “大明的岁贡,今后由我海外镇抚司来经手!”他缓缓的说道:“这笔银钱物资,我不给给大金一分一文,作为回报,每收到一年的岁贡,那么,当年之内,我不会主动进攻大金!” 皇太极脸上微微露出失望之色,江晚这话,就说他不会脱离大明自立了,也就是说,他的劝说和诱惑,在江晚的权衡利弊之后,被彻底的拒绝了。 “辽阳我也要!”江晚慢慢的说道:“辽阳以北我不管,我也管不了哪里,但是辽阳是我海外镇抚司将来的治所,我不会让给你们,你们占据了辽阳,我海外镇抚司则是毫无安全感觉!” “你的胃口比我想象的大!”皇太极深深的看着他,却是没有答应和拒绝。 “有一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江晚坦然说道:“大明皇帝和内阁,已经在商议如何全民禁绝大明和大金、蒙古之间的交易,我知道这所谓的禁绝,你有些不以为然,但是请你相信,这一次的贸易禁绝,将是大明历史上最为严厉的一次,任何触犯这禁绝令的,轻则倾家荡产,动辄抄家灭族!” 他咧嘴笑了一笑:“因为这禁绝令,是我向皇帝提议的,我会用我海外镇抚司的火器和长矛,保证这不是一纸空令!” 皇太极的脸色严肃了起来,作为大金的掌舵人,他清楚的知道失去了大明的输入之后,大金会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哪怕是两国一直在交战,大明的粮食、药材,军械甚至各种奢侈品,都是源源不断的从大明在输出,可以说,如果不在大明身上吸血,他大金绝对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 “先前我打算以孤山堡作为互市之地,如今看来,辽阳更合适成为这互市之地,届时,我海外镇抚司会进驻辽阳,确保那里成为一个长久的可以供双方交易的理想场所,除了大明的出产以外,以我海外镇抚司的实力,大金或许还能见到许许多多来自海外的奇物!” 江晚很是肯定的说道:“相信我,这对大金绝对是有好处的!” “所以说,即使是你要了辽阳,也不是作为军镇,而是作为一个互市之地了!”皇太极不置与否。 “如何”?江晚笑着说道。 “可以!”皇太极不愧是果决之人,稍微一沉吟,立刻就答应了江晚的要求:“只要是你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进驻辽阳,我军不会攻打辽阳,但是同样的,你海外镇抚司的兵马不得主动攻击我大金!” “多远的距离为限?”江晚直接问道。 “百里为限!”皇太极说道。 双方对视,笑了一笑。 “所以,我们这就算是谈好了?”皇太极说道。 “暂时算是谈好了!”江晚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意思:“至少眼前是这样,但是以后的事情,谁知道的,咱们先以一年为限,看看如何,一年之后,或许天下的局势就变了,咱们两人之间谈的这些东西,也就毫无意义了!” “一年!”皇太极沉吟了一下:“那就一年!” 至此,双方要谈的主要事情,基本算是达成了协议。 江晚没有要求和对方签署什么文书协议,皇太极也没有提这一茬,对他们两个人而言,这口头上的协议其实和所谓的文书协议,并没有区别,若是有实力不认这口头协议了,那文书协议,也就是随时可以撕毁的一张废纸而已。 达成共识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谈完正事,双方并有急着起身离去,这个时候,无路是江晚还是皇太极,都掩饰不住对对方的好奇,如果情况允许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愿意多聊几句的。 当然,最好不是涉及军国大事的那种沉重话题了。 “听说你很喜欢朝鲜人送你的那两个女人,走到哪里都带着她们,我大金也有美女,回头我叫人送你几个?” “不敢!”江晚愣了一下,苦笑着回答。 “就这胆子,送你了就是你的女人了,难道你还担心她们不利于你吗?”皇太极笑吟吟的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就一个儿子,这可不行,得多生几个保险点!” “我夫人替我掌管着海外镇抚司的钱袋子!”江晚摇摇头:“我夫人不喜欢我有太多女人,所以,我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女人了!” “哈哈哈哈!”皇太极一愣笑了起来,指着江晚乐不可支:“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居然惧内?” “这有什么好笑的!”江晚翻了翻白眼:“儿子多了也不是好事情,你现在不知道,以后就知道了!” “哈哈哈!”皇太极不理会江晚,大笑着站起来,转身离去:“居然是个怕女人的,哈哈哈哈,居然是个怕女人的!” 声音之大,简直是整个山谷都是他的回声。 江晚狠狠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站起身来,招呼着孙元化:“走,回去!” “大人,鞑虏的这些条件,你都答应了,这这这……”孙元化脸色灰暗,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缓兵之计而已!”江晚脚步未停,低声说道:“你胆敢泄露一字出去,我禀报陛下,灭你九族!” 孙元化一愣,脸上露出喜色:“属下不敢!” 另外一边,豪格走进了自己的父亲,扶着他上了马:“父汗,此人不能留!” “我当然知道!”皇太极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先容他多活个一年半载,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第697章 平定察哈尔 第六百九十四章平定察哈尔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天空澄净的就好像一块碧绿的翡翠。 翡翠之下,羊群在悠闲的吃着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正在羊群的旁边嬉闹着,追逐着,扮演者马贼和牧民之间的游戏。 只是那扮演牧民的小孩,实在是太过于勇敢了一些,几乎和他年龄不成比例的身材,让他轻而易举的将几个“马贼”掀翻在地,马贼们顿时发出一阵阵求饶的声音。 于是,在欢快的笑声中,游戏结束,马贼的和牧民的角色重新被分配,小孩子们又快乐的追逐在了一起。 扎木哈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看着自己的孩子们嬉闹,忍不住大声的呵斥起来。 “看好羊群,这边的草吃得差不多了,带他们去更远一点的地方……” 游戏戛然而止,孩子们开始驱赶着羊群朝着远处走去。 这片丰盛的草场,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这让经过了数日迁徙而来的扎哈木一家有些喜出望外,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今年就可以在这里过冬,趁着现在天气好,让牛羊多养肥一点,或许,等到商人们来的时候,他可以多换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商人们不来也没有关系,察哈尔这么大,总有扎哈木知道的集市,哪怕远一点也无所谓。 “父亲,父亲!” 突然之间,孩子们的叫喊声,打破了扎哈木的沉思,而脚下的大地也从他脚底传来了微微的震动,不用孩子们说什么,他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点,将牛羊都赶到一起,不要乱跑!” 他大声的喊了起来,这种事情,他全家都有着足够的经验。 当牛羊开始躁动,当大地开始颤抖,这就意味着很快在他们可以看得到的天边,会出现一支数量庞大的骑兵队伍,只有足够数量的骑兵在草原上发足奔驰,才会有这样的动静。 只是,有时候造成这些动静的,是真正的马贼,有时候,是比马贼还要凶狠的金帐骑兵。 不过,对于扎哈木来说,是什么人到来都无所谓了,无论来的是什么人,都不是他一个流浪的牧民一家可以抵挡的,而他这区区几十头牛羊,尽管是他全部的家产,但是,对方也未必有看得上眼的。 所以,他只要安静的等待,等待这些骑兵到来、经过,或者拿走他们看得上的任何的东西就好。 只要不伤及他和他的妻儿就好! 大地的震动越发强烈起来,在草原的尽头,也出现了一丝黑线,在扎哈木的视线里,这一丝黑线很快地变得浑厚了起来,最后变成一股喧腾的洪流,朝着他这小小的帐篷而来。 孩子们很是熟练地躲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些骑兵们,从他们家的草场里飞驰而过,将丰盛肥美的草场践踏得一片狼藉,他们就站在这小小的帐篷面前,麻木地看着对方。 这不是金帐的骑兵,他们是外来者,是牧民们嘴里的恶魔。 扎哈木看清楚那些骑兵头上那标志性的发辫,很快将这些人和自己一路上的某些见闻对上号了,他愈发不敢有任何的动静了,哪怕他的羊群被惊散,然后一个个慌不择路地跑进了这奔驰的洪流中,然后被这洪流给淹没得干干净净,他也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骑兵们随手几箭就能要了他和他孩子们的性命,对方不杀他们,只不过是不想浪费箭支而已,草原上铁制的箭头可是值钱得很。 感觉过了很久,这些骑兵才彻底路过他的小帐篷,消失在了他的视线当中。 哪怕这些骑兵没有针对扎哈木一家做什么,只是就这么从他的草场经过,但是,扎哈木今年所有的希望,已经全部被他们碾压得粉碎了。 “父亲……” “我知道!”扎哈木脸色毫无波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去收拾下,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牛羊,被踩死的也捡几个回来,这样的天气,没几天就不能吃了,趁着能吃的时候,多吃点!” “但是我们接下来怎么活啊!”大儿子沮丧地抬起头:“什么都没有了啊,父亲,咱们会饿死的啊!” “不会饿死的!” 扎哈木摇摇头:“收拾完这里的一切,你就带着你弟弟,骑着家里的马去找金狼首领,他是我们察哈尔的王,这些强盗是冲着他去的,只是他们的方向错了,要是你跑得足够快,第一个将消息送给金狼首领,或许他的奖赏足够我们再买很多牛羊!” “若是没有奖赏呢!”大儿子问道:“万一不是我第一个将消息送到的人呢?” “那就和你弟弟留在金狼首领的部落里,为他放牧也好,给他做战士也好,反正不用再回来了!” 他看着自己两个才十多岁的儿子,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情:“家里少了你们两个,这个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你两个妹妹或许能活得下去!” 父亲的决定是不可违抗的命令,孩子们低头忙碌了起来,扎拉木看着视线内的一地狼藉,再度摇摇头。 草原上从来就没有一个安静的时候,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世道,真是太残酷了! 崇祯六年八月,已经和蒙古察哈尔部保持了很久的和平共处状态的大金,铁骑再度卷土重来,一时之间,草原上到处都是战火。 大金铁骑过处,察哈尔的部落要么就是俯首称臣,要么就是因为抵抗被彻底屠戮。 而与此同时,被大金收服的其他草原部落,也开始纷纷向着察哈尔部露出了獠牙,对于已经彻底投靠了大金的这些部落来说,他们在大金人的驱使下,和大明作战,和朝鲜人作战,以及现在和察哈尔人作战并没有什么区别。 反而因为战场在他们熟悉的草原上,他们发挥出了比起他们以前来更为强大的战力。 战事持续不到三个月,十一月,在经过了不懈的抵抗并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察哈尔部向大金俯首称臣,从此成为了大金的附庸。 自此,草原上最大强的察哈尔部落,这个甚至一直隐隐对大金造成威胁的部落,在皇太极的筹谋下,集大金大部的国力和军力,以雷霆之势,终于彻底的被清除粉碎了。 此战,皇太极长子豪格,战功累累,多尔衮也大放异彩。 第698章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下雪了啊!” 孙元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零星飘散的雪花,悠悠地说了一声。 在他身后,几个同僚正在说话喝酒,这是在他镇江堡的家里举行的一次小小的聚会,当然,能被孙元化请到家中聚会的,那可不仅仅是简单的同僚了。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身后一个同僚呵呵地笑了一声:“这个季节,下雪不是很正常的么?” 孙元化转过头来,那是曾经户部的一位主事,从京中调来不到三个月,以前就和他是熟识,到了镇江堡,两人的关系就走得更加近了。 屋子里还有几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关系,说实话,这几乎就是孙元化的小圈子了,或者说,这是他在海外镇抚司民政衙门的班底了。 对于军情司的忌惮,孙元化甚至忌惮超过锦衣卫,在镇江堡也有锦衣卫,甚至北镇抚司还设置了一个千户所,不过,这千户所能干的事情,可就有限了。 若是哪一天,孙元化看到自己属下的衙门捕快抓了几个锦衣卫回来,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这样的机会,每月都有几次,不过,孙元化一直都没有收到高兴盛的提醒,这依旧意味着这样的聚会在江晚眼里还是可以容忍的。 想到江晚,孙元化古怪的笑了起来,他如今是海外镇抚司指挥同知,民政衙门副理,算是正儿八经的海外镇抚司里的京师派,但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怎么就成别人眼里江晚的心腹了。 甚至有人拿他跟李自成相比,说文有他孙元化,武有李自成,他们就是江指挥使身边的哼哈二将。 这至民政衙门的理事周觉周大人于何处,人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江晚嫡系心腹呢! “好了,别看雪了,回来喝酒!” 身后的人在招呼,孙元化转过身来,重新坐到了酒桌前。 在这样的聚会里,吃喝是小事,而聊天才是主要的事情,见到他一坐下,立刻就有人凑了过来。 “孙大人,我听说明年年初,吏部准备调派一部分官员到辽东来,这事情你听说过了吗?” “是互市的事情!”孙元化微微点了点头:“互市之地定在辽阳,我海外镇抚司只是镇守护卫,这么大的城池,管理运行自然都是京里调拨官员,咱们不插手的!” “不插手,总说得上话!”那人不死心地说道:“我有一个同窗,给我来信说,如今京里为能选派到辽东来,几乎为了一个实缺都快打破头了,听说各种官职什么价钱,都差不多快明码标价了!” “这种事情,屡禁不绝!”孙元化皱皱眉头:“听我的,别沾这事情,若是你们觉得想捞点银子,在我海外镇抚司有的是堂堂正正的门路,不用这么下作的!” “真的可以吗?”几人眼睛齐刷刷的看着孙元化,银子这东西,谁不喜欢,如果能光明正大的可以捞钱,谁不愿意呢! “两个去处!”孙元化竖起两个手指:“一个是朝鲜国,按照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我海外镇抚司今后会在朝鲜国设置抚慰千户所,其下多处百户所,巡检司,而其中巡检司是归我们民政衙门管辖的,你们不嫌寒碜的话,不妨可以举荐几个人去做这巡检,只要不压榨的当地人太厉害,不耽误正事,我想,没人会在意他们捞点银子的!” 众人笑了起来,小圈子说话就是实在,像这样的话,孙大人在外人面前是怎么都不会就这么说出口的。 “还有一个去处!” 孙元化竖起另外一个手指:“去琉球国,这个事情,上次两大衙门议事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琉球国如今又我海外镇抚司驻军和佣兵数千,这些人现在全部有四海商行代为管理,这可不合规矩,在琉球国,我海外镇抚司会在其王城设置海外镇抚司抚慰千户所,和朝鲜国的甚至一样,在琉球各地,可能也会有百户所,巡检司之类的设置,反正以当地的情况为准!” 他看了看众人:“这个差事,看似是个苦差事,但是我觉得真是肥差,做得好的话,一任下来,一辈子的吃喝都不愁了!” “太远了啊!”众人摇摇头,他们当然知道是肥差,我大明天朝上国的官员进驻藩国,那藩国还不得供起来啊,更别说当地还有我海外镇抚司的官兵驻扎,这妥妥的就是一个土皇帝啊! “不远的话,轮到你们现在和我说!”孙元化笑了起来:“咱们指挥使大人麾下多少人都想求个好位置,就好像现在镇江堡,一个萝卜一个坑,以前你们还不愿意来,现在,就是花再多的银子,你们来得了吗?” “也是,也是!” 众人一愣,纷纷地点头,一个个大有感慨,孙元化这话真是说到他们心里去了,这半年前,他们还是大明官场上最不看好的一批人,就连眼前的孙大人也是。 他们被选派到镇江堡来,在他们自己心里,已经将这种选派和“贬谪”、“流放”这样的词儿等同了,但是在镇江堡呆了半年多,他们发现,他们这哪里是贬谪和流放,分明是朝廷给他们一个肥得不能肥的差事,而他们以为在官场里打滚得到的那些经验,在镇江堡里运用在衙门的各种民事里,也得到了充分的回报。 如今的他们,虽然依然靠着俸禄过日子,但是,衙门里的福利,那就不是京里的同僚们可以想得到的了。 你见过一个衙门的官员,可以有数百亩上千亩良田的福利,每月有着令人咋舌的各种养廉银吗,更重要的是,这些财产可都是清清白白的有据可查的,一点都不担心被人戳脊梁骨,更不用哪一天因为贪赃枉法东窗事发。 这还不算,海外镇抚司这边,有太多的空间让他们发挥自己的才学了,这屋子里人,哪一个不是进士、同进士出身,只不过这些年来官场蹉跎,消磨了他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志向而已。 而海外镇抚司这边,让他们重新开始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认知,而且,更有了新的规划。 可惜的是,现在就是京里的那帮家伙,也反应过来了,以前谁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如今却是炙手可热,只不过,那些家伙即使再来,在资历上,也比不过他们这些人了。 所以说,人的际遇,有的时候,还真是说不清楚。 第699章 有钱自天上来,不亦乐乎 今年入冬以来,简直是意外的太平! 对于整个大明而来,这从每年的八九月起,就是就是一段让人提心吊胆的日子,鞑虏总是在这个季节里不期而至,偌大的边关,九座军镇从天气开始凉起来的时候,就几乎全部进入了战备状态。 年年如此,年年打,年年防。 小防小打,大防大打! 但是尽管大明耗费了巨大的国力在边镇,依然有疏忽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鞑虏从某个地方破关而入,烧杀抢掠了一番扬长而去,而己巳年更是鞑虏大军绕道蒙古,避过了关宁锦防线,直扑北京城下。 那一场己巳之变,活生生的把在龙椅上的那位雄心勃勃的少年天子,打得疑神疑鬼,意志消沉了起来。 不过,从今年起,情况好像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孙元化和他的这小圈子里这帮同僚密友,应该是感受这种变化最密切的人,说起来有些讽刺,他们这些被朝廷排挤到了海外镇抚司的这些官员,如今反而是海外镇抚司里和朝廷联系得最紧密的人,对于朝廷的风向气候,他们不仅仅比起海外镇抚司的官员敏感,比起远在京城的那帮官员们,也更敏感。 鞑虏如今全线收缩,在蒙古察哈尔部那边用兵,据说辽东督师孙传庭主动兴兵了几次,意图趁着鞑子空虚的时候,为朝廷的大军争取更多的一些腾挪的空间。 不过,好像在镇武那边,孙传庭的大军和鞑子的大军打了几场,往朝廷里这位督师自然是捷报频频,但是真实的情况,怕是只有在辽东的这些官员多少清楚一些了。 应该是没赢! 如果如今辽东大军的德行,只要在一个地方站稳了脚步,立刻就是大兴土木,建立军堡据点,然后将这些军堡据点连起来,形成新的防备鞑子的防线。 孙传庭的大军虽然捷报频传,但是,好像没有说哪里新建了一座军堡的消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肯定大明的军队没有赢了。 不过,应该也没输! 如果真是鞑虏占了上风,孙传庭大败的话,镇江堡这边应该会收到求援的消息,但是从一开始到结束,众人就没有听到任何的这方面的消息,整个军政衙门以及下属的军队,也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丝毫没有紧急调拨集结开拔的迹象。 民政衙门这边,也没有接到调拨粮草征召民夫青壮的通知。 所以,众人的判断,就是孙传庭和鞑子的确是打了几仗,双方各有死伤,但是谁也没占到太大的便宜,鞑子的心思没在大明的这边,而孙传庭的大军想要彻底的击溃鞑虏的兵马,似乎也没有那个战力。 于是,双方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就匆匆收兵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双方在这个冬天,都会消停下来。 众人都是文官,言语中对孙传庭这个辽东督师,虽然口舌上尊敬,但是心里只怕更多是有些嫉妒之意,这孙传庭升官升得太快了,若是他再连续打几个胜仗,那岂不是要封爵了。 而当初他们在京城的时候,只怕孙传庭见到他们也得叫一声“大人!” 门外微微有些喧哗,有脚步声响起,众人愕然抬头看着孙元化:“孙大人,还有客人来么?” 孙元化笑了笑,看着门口走进来的陈复生:“我给诸位介绍一下,定海伯世子,陈小伯爷!” “哪里什么世子,孙大人说笑了!” 进门来的陈复生,笑嘻嘻的和众人打着招呼,这里的人,有的他见过,有的没见过,不过在这个场合见到了,自然和在外面见到不同。 “孙大人说几个京里的老乡小聚,我一听说我就腆着脸求着来了,诸位大人,若是觉得我碍眼的话,千万不要说,说了我也不会走的!”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活络多了。 “三江商行在海外镇抚司如今也算是安家落户了,以后少少不得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麻烦诸位大人,在这里,是你们的地头,你们说了算了,等到回京了,有什么时候找到我定海伯府来,我陈复生肯定会记得诸位大人今日的关照的!” 众人纷纷笑说客气。 “不要听陈小伯爷在这里套近乎,等到转年过去,他就不在咱们镇江堡了!” 孙元化笑着说道:“以后就算你们回京,找到定海伯府上,也肯定见不到他的人的!” “我不在家里,其他人总有在家里的,靖海侯,安远伯,资兴伯……咱们这么多家,都认这份关照的!” 众人又笑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头顶上的官帽子,屁股下的交椅是真的舒服,这要在什么地方做官,才会一次性收获这么大明顶级勋贵的关照,哪怕这些所谓的关照,并不能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起到多大的作用,但是,哪怕是小事,有这些人的一句话,或许比他们跑无数的衙门,去打通无数的关节要管用的多! “小伯爷明年要回京了,是伯爷对小伯爷有安排了?” 有人笑嘻嘻的问道,聚会嘛,就是随便闲聊,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倒也不是他特意打听对方的隐私。 “不是家里的安排,是我自己的安排!”陈复生坐了下来:“我要去琉球,加入四海船队!” “好选择!”众人齐齐点头,四海船队是怎么回事,在民政衙门这么久了,他们还不清楚吗? 这算是定海伯向着海外镇抚司靠拢的意思?官场上少不了站队,也必定有亲疏远近,这陈复生真要进了四海船队,那就是自己人了,以后,关于这定海伯的事情,诸人处理起来,肯定和其他人稍稍有些区别的。 “准确的说,小伯爷不是加入四海船队,是自己领船随着四海船队行动,算是四海船队雇佣他!” 孙元化解释了一下:“当然,小伯爷的船,肯定是挂四海旗,不是挂三江旗的!” “都一样,都一样,都是我大明的船嘛!”众人笑呵呵的说道,心里却是狐疑了起来,这事情,还可以这么做吗? “这也是我今天来找大家的意思!”陈复生拱拱手,一脸坦然:“先说好,这事情我问过江大人了,他没反对我才找诸位大人的,诸位大人若是有不信的,尽管去询问江大人,我可不是胡乱开口的!” 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孙元化,倒是他们有些期待下面陈复生要说的话了。 孙元化点点头,表示这个事情是真的。 “一艘水师淘换下来的福船,大概要两万两银子,我和几个走的近的发小凑了凑,倒是能凑出这笔钱来,但是,在海上跑船,光是这么一艘船壳子可没用,船我有了,人我也有了,可是船上的家伙我没有!” “你是说大炮?” 众人中有人反应了过来,四海船队的标配他们可比谁都清楚,大炮火铳,只要海外镇抚司有的,那给起四海来,那是一点都不心疼。 当然,四海船队带来来的利润和回报,也让他们心疼不起来,船队太能赚了,这要不配置好的火器,真遇见能打的海盗,那不糟糕了。 “这可是要找军械司!”众人转头看着席间的一位官员,这位官员张大嘴愕然看着陈复生,连筷子掉了都不知道。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他低声咕哝了一句。 “我都说了,这事情已经禀报过江大人,江大人可没说不许让我来和你们商议!”陈复生摇摇头:“而且,我都还没说完,你就扯到掉脑袋上去了,你以为我要你悄悄卖几门大炮给我么?” “难道不是吗?”这官员不解的反问道。 “当然不是!”陈复生翻了翻白眼:“真要是那样,我就悄悄去你家敲门去了,还能到这里说!” “那我就放心了!”这官员大大的舒了一口气:“小伯爷请继续说!” “我的船,肯定是要购置大炮的,不过,海外镇抚司的大炮,就是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陈复生继续说道:“我想租几门大炮,押金租金我都照给,这事情,可就得找几位大人了!” 啊! 众人脸色一片古怪,租赁大炮,这事情怎么听起来这不靠谱呢,这种大杀器,也能出租的吗? “孙大人,江大人真是准许了这事情?”有人不信的问着孙元化。 孙元化点点头:“……江大人没有反对!” 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是默许了,但是这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众人都是官场多年沉浮的老油条,顿时秒懂了孙元化这话的意思。 “那出租得来的这些银钱,有个什么说法?”有人沉吟了一下,缓缓的问道:“我想,江大人肯定不会将这些银钱给咱们几个,这种公器私用,还是撬自己的墙角的事情,江大人可绝对不会允许!” “养廉!”孙元化淡淡的说道:“所得银钱根据官职不同,出力的大小,以养廉银子的名义发放,当然,这银子不是一次性发给你们,而是存在四海票号作为本金,而赚来的利润将作为你们各自衙门的额外津贴!” “……!” “简而言之,就是咱们江大人特许,你们衙门里出本钱,让诸位有了参与这海贸的机会!”陈复生说道:“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啊,你们坐在家里等着收钱就好了!” 众人脸色一个个震动了起来,刚刚还在谈论怎么捞钱的事情,这一转眼,这钱就送上门了? 参与海贸,这是多大的利润啊,而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其成? “当然你们不是什么都不做!”孙元化说道:“每一门大炮,每一支火铳,从你们手中流出去的,谁经手的,就就要做到负责,咱们可不想看到有一天,鞑子用咱们的大炮火铳来打咱们!” “这个是自然!”众人纷纷点头,这个才合情合理,哪里会一点要求都没有。 “别答应得这么轻松,这种事情,一旦出纰漏,轻则丢官去职,重则会死人的!”孙元化提醒道:“别忘记了,你们是海外镇抚司的官员,真要处置你们,上面甚至不用知会朝廷,海外镇抚司可是有自决之权的!” “其次,这些的买卖的对象,必须是特定的人选,像小伯爷这样的人就没问题,但是,若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找过来,直接交到军情司就可以了!” 众人狠狠的点了点头。 孙元化展颜一笑:“当然,军情司说没问题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咱们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孙大人,这事情我有些想不明白,咱们大人默许这么做,是想干什么啊,这个口子一开,今天小伯爷可以,明天来个小侯爷,也是可以的,眼下咱们的大炮火铳,还没多到用不完的地步啊!” “这还不明白!”陈复生似笑非笑的看着众人:“大家都是在京里做过官的,这种事情还看不清楚,这靠你们的俸禄,哪怕海外镇抚司的俸禄很不错了,但是,和那些贪官比起来,只怕还是九牛一毛!” 他摊摊手,很是自然的说道:“时间长了,看到别人做官赚的金山银海,自然有人就忍不住要效仿了,既然迟早都会因为银钱贪赃枉法的话,你们江大人不如索性将这个事情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握的范围当中。” “好好做官,好好做事,不用贪赃枉法也能发财,有着衙门里丰厚的利润每个月发下来,你们做官还会为那点小钱坏了规矩,还会被人收买吗?” 众人凛然起来,这话不无道理,若是每年做官能有几千两银子进项的话,那海外镇抚司的官员只怕是世界上最难收买的官员了。 当然,也将是最忠诚的海外镇抚司的官员。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你们江大人想和朝廷做这火器生意,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正好我找上门来,他用这种方式试试水也说不一定,反正不管不管怎么说,我只要我船上的大炮火器都能配好,其他的事情,我是不在乎的!” “你们说句话啊,这事情成不成,这是我要的东西,你们看看,若是成的话,给我个价钱,我就开始凑银子去了!” 陈复生递上一张纸张,上面都是他要的东西。 众人看着孙元化,孙元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酒:“你们自行商量,反正库房司,军械司,转运司你们都有人在这里,商量好了告诉我结果就行!” 众人纷纷点头。 “对了,别忘记算上我一份!”孙元化提醒道。 第700章 公主配上沟将军 与此同时。 镇江堡总兵府的小书房里,也是温暖如春,屋子角落的炭火烧得通红,即便是不穿着厚重的狐裘和皮氅,在屋子里也不会感觉到丝毫的寒意。 屋子里和外面,简直如同两个世界,而屋子里的人,仿佛是外面的世界的主宰,正在谈论着关乎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人的大事。 屋子里只有三个人,江晚,周觉,李自成。 周觉是当仁不让的民政衙门的一把手,即使是孙元化后来而上,在很多地方都是得到了江晚的重用,但是江晚并未曾因为冷落周觉或者是削弱周觉的权柄,事关民政衙门的事情的时候,江晚很多时候,都要和他商议过才会下决断。 李自成是东路军统领,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人无论是出身还是资历,此刻已经是当仁不让的军政衙门的第一将了,而江晚培养对方的意思也很明显,自从东路军换防下来之后,李自成就参与了大量军政衙门的决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晚身上兼任的这个军政衙门的理事,迟早会落到他的头上。 一文,一武,一个决策者。 这就是海外镇抚司绝对的高层, “孙元化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懂得我的意思!”江晚正在说着话:“一个三江商行,并不足以将京中的这一帮勋贵的利益和咱们海外镇抚司彻底的捆绑在一起,所以,对他们,咱们要有足够的让利,要给他们足够的机会,只要让他们觉得谁敢打压我海外镇抚司,就是在断他们的财路,那么,以后即使是咱们有了麻烦,不用咱们出头,自然会有人跳出来帮咱们解决这些麻烦!” “大人真是高瞻远瞩啊!”周觉感叹道:“这一步一步的引这些勋贵入彀,哪怕他们迟早会明白大人的用意,只怕他们到了那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在咱们的这一边,和咱们同进退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阴谋,我这人不喜欢阴谋诡计的!”江晚微微笑了笑,转头看着李自成:“自成,你怎么说?” “大人肯定思虑得比咱们周全!”李自成皱着眉头,微微摇摇头:“不过,这租赁和直接卖给他们,有什么区别,就是他们不给银子,依照大人的意思,就是白送咱们也要送他们一些的!” “当然有区别!” 江晚哈哈一笑:“租赁的话,这些火器,所有权还是咱们海外镇抚司的,哪一天他们不交租金,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收回来,你总不会担心咱们没实力收回咱们的东西!” “然后呢?”李自成不解的问道。 “我来说!”周觉见到李自成不明白的样子,接过了江晚的话头:“其实无论租赁还是直接卖给他们,本质上一样的,咱们就是支持他们一波,但是买的话,眼下这些勋贵们,可未必拿得出这么多银子来,而咱们日后还要拿这些火器做买卖,自然不能自低身价,说好的两万两一门,那就必须是两万两一门,佛郎机人的大炮可以卖得这么贵,咱们的比他们的好,为什么不能卖这个价钱!” “租给他们,一年千的租金,几年也就回来了,而等到将来佛郎机人,荷兰人,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海外番人来找咱们买的时候,一看咱们连自家大明顶尖的王公贵族都是卖这个价,他们能买到比这价钱更便宜的吗?” “哦!”李自成恍然大悟:“咱们这是为以后的买卖定下调子,同时也支持一下这些穷得要死的勋贵们!” “可以这么理解!”江晚笑了起来:“至于说送,那陈复生一条船,几门大炮,咱们自然送得起,但是,凭什么啊,他又不是我儿子,再说了,我们能送他,就能送别人,今天这个国公,明天这个侯爷找上门来,咱们送还是不送,送的话,咱们可就亏大了,不送的话,可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所以,这样最好,买得起的,直接买就是,买不起的,交点押金,租金,几年也赚到钱够买了,而不用干巴巴的等存几年钱!”周觉也哈哈一乐:“咱们大人可是将他们拿捏得死死的了!” “那我就没问题了!”李自成点了点头:“就是一点希望,好东西还是咱们的人马先用着,不要卖出去的东西,比咱们自家的都好!” “只卖船炮,不卖陆炮!”江晚点点头:“这个早就想到了,铁山那边会专门定制一部分的船炮出来,不影响咱们的人马装备,而且,即使是船炮,在规制上也有着限制,而火药和炮弹,更是尽量定制,不用咱们的火药和炮弹,就发挥不出威力的那种,不过,这些技术上的事情,自然有军械司的工匠们去研究了,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周觉在一边微微点头,这其中很多细节,都是他和江晚商议了多次才决定下来的,此刻见到自己的商议出来的结果变成了现实,他也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好,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议下一件!”江晚摆摆手:“趁着这个冬天,咱们和鞑虏之间不会有大的战事,朝鲜国这点的方略,也要定下来了,平安道和咸镜道如今已经掌握在咱们手中,而朝鲜王庭对咱们实质性的掌握,并没有过激的反应,接下来咱们海外镇抚司在开春以前的所有精力,就放在朝鲜国这一边!” “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直接取了他们就是!”李自成一听这话眼睛就放光:“梅小飞的中路军团若是没这个本事,让我东路军来,我保证开春之前,拿下朝鲜国的王庭所在!” “我不同意直接征伐朝鲜!”周觉却是摇摇头:“朝鲜国力虽弱,但是要征伐他们,一样要耗费咱们大量的兵马钱粮,尤其是冬天用兵的话,以辽东和朝鲜国的严寒,士卒肯定有不少战事之外的折损,这对咱们的实力来说,得不偿失!” “这么大的地盘,打下来就打下来了,怎么会得不偿失,对了,周大人,你不是担心咱们朝廷那一边的反应?” 周觉还是摇头:“咱们朝廷那边不会有什么反应,朝鲜国背信弃义和鞑虏结盟,以前我大明是没有那个精力搭理他们,如今我海外镇抚司雄踞在镇江堡,要收拾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咱们江大人只要一纸奏折递到内阁,没人会反对咱们教训一下他们,只要咱们不找朝廷要钱要粮食要兵就行!” “那还犹豫什么,打呗,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若是怕死人就不打仗了,那咱们这些做将领的,岂不是成了一个废物!” “周觉的话是有道理,我一直也在犹豫,是直接派兵马逼迫朝鲜国低头,割让土地城池并入我海外镇抚司,还是和他们好好的谈一谈,兵不刃血的拿下对方,那自然是最好的,再说了,咱们要的是朝鲜国的粮食、兵源以及咱们大明的商品倾销的市场,要他们的土地城池有什么用,真要了他们的土地城池,咱们还要派兵把守,还得时不时的防备他们的反抗,这事情真有些得不偿失了!” “没错,大人想的和属下想到的一起去了!”周觉掰着指头算到:“就算咱们中路军和东路军所向披靡,一个士卒都没折损的拿下了朝鲜国,这朝鲜国至少几十个州府,上百个城池,哪怕一个城池咱们派两百人把守,这就至少需要两万人,这还不算要保证这两万人的吃喝拉撒,军械辎重!” 他连连摇头:“吃不下,真的吃不下,不是我海外镇抚司没这个牙口,啃不动他们,是啃动了,咱们消化不了,咱们体量太小,这样的征伐占领,除了拖垮咱们,我看不到任何的好处!” 他叹了口气:“别忘记了,鞑虏还在虎视眈眈,这一次他们拿下了察哈尔,下一步肯定是要和咱们好好的较量较量一番了,这半年来,咱们拼命积蓄的实力,是为了应付鞑子的,而不是应该消耗在在朝鲜国身上的!” “也是!”李自成点了点头:“鞑虏才是咱们的大敌!” “那就是以和谈为主,武力威胁为辅?”江晚定了基调:“民政衙门这边,尽快列好咱们可以从朝鲜国这边能得到的资源,只要咱们需要,他们有的,什么都可以开口要!” “属下会尽快的办好此事!” “那接下来,就是派谁去和他们谈了!”江晚看了看周觉,又看了看李自成,目光落在李自成身上:“周觉要盯着民政衙门各项事务,脱身不了,既然这次摆明了是武力恫吓朝鲜人,我觉得军政衙门去人的话,应该最合适!” “我去!”李自成嘿嘿笑了笑:“大人看着我,可不就想让我去呗,我去就是了,不过,我先说好,真要是朝鲜人出言不逊惹恼了我,我杀他们几个,大人可不许回头责骂我!” “只要你能平安回得来的就行!”江晚才不会把李自成杀几个人放在心上呢:“咱们是去耀武扬威的,又不是去委屈求全的,当然得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反正你做好人,回头就有人做恶人,你要是先做了恶人的话,后面的人就只能做好人了!” “你派几个得力的帮他!”江晚对周觉说道:“具体要办事情,他指望不上的,他就是去吓唬人的,办事的还得是民政衙门的人!” “我明白的!”周觉看着李自成,笑得促狭起来:“原来沟将军在大人眼里,就是一个摆设……” “回头咱们去你家商议!”李自成瞥了他一眼:“我就带两百个亲兵去,不吃穷你,我哪里都不去!” “别别别,我说错话了行不行……” 江晚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得力属下斗嘴:“好了,还有事情吗,没事就都退下,谁吃穷谁,你们回去商议,别在这里吵得我头疼……” 两人走后,书房里安静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探了探口,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为火盆里添加木炭,另外一个身影则是跟着进来,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茶杯茶碗。 “大金,小金!” 江晚活动一下脖子:“你们想不想去汉城那边玩一玩,你们朝鲜国的王城,应该是会比平壤更繁华热闹一些!” “王城啊!” 正在收拾的女孩抬起头来,眼中亮晶晶的:“我以前听他们说过,那可是好大好大一座城,比平壤大多了,在里面逛街若是迷路了,那就永远走找不回去了!” 她摇摇头:“我不敢去,要是迷路了我回不到老爷身边来,那我可就惨了!” “姐姐不去,我也不去!”添加着木炭的小金脆生生的说道:“除非老爷带我们去!” 如今的金素妍金素雅两姐妹,已经在江晚身边近一年,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畏惧江晚,她们不仅仅很适应了自己的身份,更是适应了在江晚身边的环境。 反正在她们看来,天底下没有在江晚身边最安全的地方了,偶尔就是出去,每个人见到他们都是和气的很,也不会有人不开眼来欺负她们。 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小姐妹两个以前梦寐以求的日子。 “我可没时间去你们王城去!”江晚呵呵笑了笑:“要去的话,你们随着李将军去,有他照顾你们,在整个朝鲜国,你们都不怕走丢了回不来!” “真的吗?”两姐妹对李自成并不是怎么熟悉,不过最近李自成经常到总兵府来,他们也知道这是自家老爷的心腹大将。 “当然是真的!”江晚笑着说道:“李将军这一次可是去将你们的国王哦,你们跟着去,可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没准从我这里出去,去了一趟王城,回来的时候,你们就是两个小公主了!” “老爷又在逗我们了……”两姐妹咯咯笑着:“我们才不信老爷的话呢!” 江晚摇摇头,看着两姐妹轻快的身影跑出屋子去,笑了起来。 两姐妹肯定不会一直呆在他身边的,他也不会将这两姐妹收做侍妾,那么,为两姐妹安排一个出路就很有必要了,李自成在军中一直未娶,这一路上去汉城,没准还真是他们两小姐妹看得上眼。 当然,这两小姐妹身份是低了点,但是,到了汉城,只要朝鲜国王不傻,对于这个已经在自己身边呆了这么就的两个朝鲜女孩,他就不会不加以利用。 至少作为维持朝鲜王庭和自己关系的纽带,也是不错的。 那么,朝鲜的王后认两个妹妹或者是认两个女儿,似乎也是很正常的操作,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这两姐妹跟着李自成到了汉城,肯定回来后,就乌鸦变凤凰了。 那个时候,以朝鲜国的郡主或者公主的身份,倒是也配得上李自成了。 第701章 汉城攻略 千里之外,汉城。 大雪覆盖了朝鲜国的三千里江山,但是,雪停之后,汉城城外银装素裹,城内却是丝毫没有这寒冬侵袭的意思,到处都是热闹非凡的景象。 江晚没有说错,汉城作为江晚的王都,的确是这朝鲜国里最繁华的所在,当然,这个繁华,也仅仅只是针对朝鲜国而言,和大明比起来,那就没得比了。 至少,在申家的人自豪的自吹自擂之下,江嫣然就很不以为然。 这一次她是本来是要带着船队直接去小山城的,没错,当初的小三村因为港口的存在,大量人口的集中已经货物运输的需求,如今已经隐隐有着城镇的规模,而申家和李家,更是不遗余力的在此处筑城,大有将这里打造成他们的共同拥有的领地的意思。 民政衙门这边,对申家和李家的行为,不仅仅采取了默许的姿态,甚至隐隐还提供了不少的支持,这就让申家和李家更是干劲十足了。 海外镇抚司对朝鲜国并没有多少领土的要求,作为亲近海外镇抚司的申家和李家,在此地筑城起来,除非王庭直接派兵来去,否则的话,这城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他们申家和李家的。 有了这么一个港口,能带来的利润有多大,那简直是这两家的家主在睡觉的时候,都要笑醒,当然,即使现在大部分的利润都是海外镇抚司这边的,但是,仅仅就是海外镇抚司指头缝隙里漏出来的,就足够他们两家的底蕴急速的增长了。 四海船队在此地作为主要港口进进出出,他们两家更随着四海船队在朝鲜国周边做点小生意,这总不是问题,四海船队带来的大明和海外诸多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不说垄断,他们两家至少有优先购买的福利。 等等诸多这样的好处,数不胜数。 更重要的是,申家和李家都清楚,大明人始终是要走的,而一旦大明人离开,这里就是他们两家的了,或许大明人离开是十年八年,或许二三十年,甚至十年之后的事情,但是,他们等得起,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他们才是这片大明人看不上的土地的主人。 江嫣然这一次在釜山去一趟,听闻她要返回镇江堡,而一直等待这个机会的申家和李家的人,联合起来向他发出了邀请,请她到汉城来游玩一趟。 当然,主要是申家和李家在朝鲜王庭中的两大靠山,是真想和江嫣然接触一下。 江晚那边和后金打的血浪滔天,这申家和李家的两大靠山就是想亲近一下江晚,也凑不上去,更别说在他们和江晚之间,还隔着一个平壤的朴家的朴人勇,在王庭里,那位被国王殿下重用的儒生朴知戒可不会看着他们两家将朴家兴起的希望给抢走。 对了,申家和李家在朝鲜王庭的两大靠山,都是本家族的人,一个是都督将军申权宜,一个是议政李潜夜,一个从文事,一个习武,虽然不算是国王李倧的最心腹的那一批人,但是也堪堪站在第二梯队里了。 也就是说,他们如果在努力一下,或许真有机会让申家和李家成为朝鲜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而不是仅仅势力在某府某道,而进不了京城。 现在江嫣然要去拜会的,就是申家的申权宜,而派来迎接她的,是申权益的幼子申俊松,一个看起来很精神很帅气的少年,只是略略喜欢在江嫣然面前卖弄了一些,就好像他眼中汉城的一切都是极好的,江二小姐虽然是大明人,可应该没也么见过如此繁华的景象。 江嫣然很是敷衍的应付着对方,两人虽然年岁相当,但是江二小姐的眼界,岂是这申俊松井底之蛙可以比的,而申家派这个一个小伙子过来迎接她,虽然没有明说,大抵也有看看有没有可能两人会擦出火花的意思。 进入申家大门,申权宜已经在中堂的屋檐下等候江嫣然了,不得不说,对方的态度十分的端正,没出大门迎接,是避免不不要的非议和引人注意,而在中堂屋檐下等候,那就是意味着将对方看成和自己身份对等的贵客。 哪怕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而朝鲜女人在男人的眼中的地位,可是一直都卑微的很。 “江小姐一路辛苦了,怎么样,我汉城的风物还算入得江小姐的法眼,如今天气严寒路途不变,如果江小姐没有要紧的事情处置,就是在这里住到开春,也是可以的!” 申权宜一点都不像个武将,反而有些儒雅的味道,说话也中正平和,有点江晚说话的意思。 “哪里能呆那么久,就是你们说希望在这汉城我四海商行开个分号,我正好有空就过来看看了!” 江嫣然笑着回答,随手拿着面前的一块点心什么的尝了一口,味道居然还不错。 “你也来尝尝!”她招呼着身后的李华梅,如今的李华梅已经成了她身边数一数二的亲信,走到哪里都和她在一起。 “你不是爱吃甜食嘛,这个你一定没吃过!”江嫣然笑着说道。 申权宜身边的申俊松脸上微微露出不悦之色,这个场合,招呼属下前来进食,那可是极其不尊重主家了,甚至有些侮辱主家的意思。 申权宜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却是没说话,转而笑吟吟的说道:“江小姐和贵属习惯吃的话,等到离开的时候,我将做这甜食的厨子一并让江小姐带走,这样江小姐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了!” “那倒不必这么麻烦!”江嫣然摆摆手:“回头送我一点这甜食就行,厨子就算了!” 李华梅拿着点心退下了,江嫣然眼光扫了一下申俊松:“申俊岑是申大人的侄子!” “不错!”申权宜自豪的说道:“我申家很不错的后起之秀!” “那你儿子可就比起人家来差远了!”江嫣然微微摇摇头:“我的这位属下,统领一支强大的船队,拥有大炮上百门,精锐士卒数千人,所到之处,就是琉球国王也待以上宾,琉球王后与她姐妹相称尚且不得,就她,吃你点东西,是给你面子,是给你申家面前!” “你儿子还有点不高兴!” 第702章 还不参见天朝上官 “小畜生,还不向江小姐下跪道歉!” 申权宜脸色微变,呵斥着自己的儿子,而他身边的帅气小伙,则是有些惊愕地看了江嫣然一眼,又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 “没事,你对我不满意也无所谓!” 江嫣然毫不在意地呵呵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情,咱们四海商行认申家,我大哥的海外镇抚司认申家,那是因为有你的堂哥的缘故,若不是你堂哥,在我眼里,你申家也是一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对象!” 申权宜哪里想到,仅仅一个小小的插曲,就会引起这位江小姐的发作,他心里顿时明白了,这还是自己姿态放得不够低,在人家眼里,连申家都没有,更不会有自己这个小小的都督将军了。 “滚出去,跪在外面去,别在这里碍眼!” 他怒喝着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江小姐原谅你的无礼了,你再起来!” 申俊松委委屈屈的走到门外院子里,跪了下来,这可是下雪的天啊,没一会儿功夫,他身子就开始有些哆嗦起来,时间再长一点,他身子都觉得有些僵硬了。 “咦,申公子这是犯了什么了不得大错了,申将军发这么大的火!” 外面,一个戏谑的声音传了进来,申俊松勉强转头看了一眼,见是李家的那位议政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好巧不巧的也带着他最喜欢的儿子。 申俊松耷拉着脑袋,连话都不想说,这下连李家的人都看笑话了,他真是恨死那个丫头了,不就是靠着大明人做点买卖么,神气什么东西,以后若是在汉城他们开了铺子,看自己怎么整治着他们。 “议政大人来了!” “申兄这么客气,江小姐呢,江小姐在哪里,哎呀,江小姐果然是娴静素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在江小姐一来,咱们整个汉城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可就全比江小姐比下去了!” 李潜夜文人出身,果然比起申权宜口舌便利得多,一进屋子里,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就被他整的活络了起来。 “李家,李潜夜,见过江小姐!” “你和我哥哥一样虚伪,明明就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在你嘴里却成了娴静文雅大家闺秀,把汉城的夫人小姐们都比下去了,那是因为她们打不过我么?” 江嫣然翻着白眼,很是无奈的样子。 李潜夜朝着申权宜投出询问的眼神,申权宜苦笑着摇头——他也还没摸清楚眼前的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呢,哪里敢乱出主意。 更别说外面院子的雪地里,还跪着一个,万一说错话,大家都跪外面去,那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好好,谈正事!”江嫣然摇摇头:“你们邀请了我这么久,我也难得来一趟,就不要弄个这些虚头巴脑的了,直接说你们的意思,然后咱们看行不行,行就着手去办,不行我明天就走,这汉城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们商议好了,想请四海商行在汉城开一个分号!” 李潜夜斟酌了一下词句:“商铺开在什么地段无所谓,只要江小姐看得上,就算开在王宫门口,咱们都可以想想办法商量商量,这商铺赚钱不赚钱也没关系,只要商铺里全部都是江小姐派来的人打理就好!” “不赚钱我开这个商铺做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情做么?”江嫣然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只要我派来的人打理就行?你的意思,是作为你们两家的靠山,有事情的事情,能帮你们两家撑腰?” “但是,区区一个商铺,能撑什么腰啊!”江嫣然摇头:“就算我派十个在这里,也没多大用处啊!” “用处很大!”申权宜和李潜夜两人齐齐摇头:“至少以后咱们朝廷如果有事情要找江大人,江二小姐商议点事情,就能立即将消息传到两位那里去!” “等等……” 江嫣然稍微一品两人说出来的话,顿时察觉出来有些不对了:“这不仅仅是你两家的意思,这是你们国王的意思?” “不不不,是金大人,金昌盛大人的意思!”李潜夜否认道:“金昌盛大人去过平壤和镇江堡,作为咱们国王殿下的使者,也拜会过江晚江大人,而金大人觉得,有必要请江小姐开这个商铺的话,那么,我们两家肯定是大力支持的!” “这个金大人,很得你国王陛下重用?” 江嫣然沉吟道,事情的展开,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了,照着这意思看来,对方要自己来这里开分号,不过是给自己的大哥传递个讯息,分号是假,和大哥那边建立长久稳固的联系倒是真的。 大哥给朝鲜王庭的压迫感,有这么大吗? 江嫣然这大半年都几乎在琉球,对辽东这些的消息,了解得不过详细,不过以此刻朝鲜人的反应看来,朝鲜人好像是……吓到了? “金昌盛大人是咱们国王陛下身边的第一儒生!”李潜夜想了想:“打个很不恰当的比方,只要金昌盛大人愿意,他可以比左右议政大人的权柄还要大!” “明白了,布衣宰相!”江嫣然哦了一声,对这个人有些好奇起来。 “那既然如此,我在哪里可以见到他,这样的事情,如果你们两人仅仅是帮别人来传递消息的话,那我就没必要和你们谈了,虽然你申家和李家,都是我四海商行的好伙伴,但是这事情,可能涉及我大明和朝鲜国的相处问题,这算是国事了,我要和你谈,就不和规矩了!” “可江小姐仅仅是四海商行的掌柜,怎么和咱们金昌盛大人商议国事?”李潜夜拱拱手:“没有不恭敬江小姐的意思,在下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看不起人不是!”江嫣然不高兴了:“华梅,将我的告身文书拿出来,还有腰牌印信都拿出来给他们两人看看!” 她小小的下巴微微上翘:“给他们念念本官的官职!” “我家小姐乃是大明海外镇抚司指挥佥事,琉球抚慰司抚慰都督,堂堂的大明朝正四品官员,尔等既然见到天朝上官,还不见礼参拜!” 第703章 寒从心底起,怂向胆边生 李倧的目光从窗外掠过,顺着宽敞笔直的御道,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宫门。 天空中依然有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几个内侍正在御道上不紧不慢的打扫着这些落在御道上的雪花,如果不及时清理,或许这些雪花很快就会变成积雪,然后融化,将御道变得一片滑溜。 如果哪位大人不慎在这滑溜的御道上刷了一跤的话,或许,就有人会人头落地了。 “江晚的义妹已经到了申权宜的那里,李潜夜也匆匆的赶过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叫做江嫣然的女孩,很快就会清楚明白大王的用意,她明白了,远在镇江堡的江晚,也就明白了!” 暖阁里,和李倧轻言细语说着话的,是金昌盛,是这个挂着参政的官职衔头,却是连左右两位参政大人都要恭敬对待的男人。 李倧对金昌盛的宠信,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让王庭内外,出现了很多的猜测,但是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派往北京的那边的人,有消息传回来没有?” 李倧沉默良久,缓缓地问道:“算算时日,他们已经抵达北京一些日子了,难道说,他们一直没有做点正事吗?” “使团的日子,怕是很艰难!”金昌盛微微摇摇头:“最新的消息,是大明国的朝廷,对咱们的使团置之不理,咱们的使团到了北京,不仅仅没有大明的官员接待,就是连鸿胪寺的四夷馆,咱们的使团也没住进去,现在他们不得不在京城里另外寻了一个民间的住处,然后正在想办法寻求大明皇帝的召见!” “所以,咱们必须直接和这个江晚接触么?”李倧叹了口气:“此人骄横跋扈,做事情霸道无比,比起那些金人来有过之而不及,咱们和他接触,几近是在与虎谋皮!” “不与虎谋皮,难道老虎就不吃人了吗?”金昌盛低沉着声音:“就算是现在不吃人,那也是老虎面前还有别的猛兽,等到他没了对手,自然就会要吃人果腹了!” “平安道,咸镜道,两道十余个州府,今年是没有任何的钱粮上缴,是这样的!”李倧微微有些忧虑:“但是,这两道的官员俸禄,灾民纠集,武库修缮,这些钱粮王庭却在照样的拨给他们,咱们现在已经卑微到了这种地步,用自己的钱粮供养官员为大明人做事情,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大王!”金昌盛脸上一脸凝重:“在大明人面前,咱们一直很卑微,而且,还要一直卑微下去!” 暖阁里沉寂了下来,只听得外面的风在发出呼啸,以及在呼啸声中屋檐下的风铃,发出的叮叮当当细碎的响声。 “你去,此事就按照你说的做,没什么意外,就不要再来打搅本王了!”李倧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摇摇头:“记得敲打一下申家和李家,不要以为有大明人做靠山,他们眼中就可以没有我这个王上了!” “臣明白!臣去了……” 暖阁的门帘打开,随着金昌盛走出去的身影,一阵寒风钻了进来,李倧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他感觉那股寒意,不仅仅是从身上传来的,更好像是从他的心里深处传出来的一样,尖锐、冰冷,却又避无可避。 …… “不用震惊,不用震惊……” 江嫣然被让到了主座,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申权宜和李潜夜的参见,只不过这一次的参见,两人显得更加隆重了一些。 江嫣然心里清楚得很,先前在两人对自己的恭敬,那是因为自己是江晚的义妹,是四海商行的掌柜,对方恭敬是恭敬,但是,却是还是将他们和自己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的,觉得他们和自己有着平等对话的资格。 但是,此刻的恭敬,却是大明番邦属国对天朝上国高官的恭敬,那是心悦诚服的敬畏,他们敬畏的是江嫣然这个官职身后的那个庞大无比的帝国,哪怕现在这个帝国有些衰弱,但是在他们朝鲜国官员的眼里,那依然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庞然大物,一个不可抗拒的存在。 “现在我有资格和你们那位金大人一起商议国事了!”江嫣然抿着小嘴笑得意气风发:“我在这里等他,你们去请他过来如何?” “这个……”李潜夜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江大人,金大人此刻只怕还在王宫里和我们大王商议事情,我们去请他,也不保证能立刻请得他过来,要不……” 他看了申权宜一眼。 申权宜会意:“要不,要不江大人就在下官这里小住几日,咱们将消息带过去,金大人一旦得了空闲,立刻就来请见江大人如何?” 江嫣然点点头,对着身后的李华梅说道:“那就在这里等几日,等到天气好了再上路,你觉得如何?” “一切听小姐的吩咐就好!”李华梅低声的说道:“不过,小姐,外面跪着的那家伙,再不让他起来的话,这人即使没冻死,这手脚只怕以后也没用了,申家的人对咱们还是很有用的!” “去,就说我原谅他了,以后再这么不知道规矩,当场打死,不会向今天这样轻饶他了!” 话虽然说的恶狠狠的,但是申权宜脸上却是顿时一松,知道自己儿子的这事情,已经被揭过去了,虽然自己儿子和江小姐的接触,和他预计的那种接触不一样,不过,经过这么一次,想必这江小姐对自己和自己的儿子,印象会更加深刻一些。 有印象总比没印象的好,尤其是现在他知道了江嫣然的身份之后,心里更是笃定如此了。 “我陪李将军去!”申权宜站起身来:“我还得再训诫一番这个小畜生,不给他再次冒犯李小姐的机会!” “没事的!”李华梅英姿飒爽的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我们小姐说了,再有下次,当场打死!” 申权宜脸上的笑容变得很勉强,这不得不让他低下头,趁着这个低头的空档,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变得自然一些。 一抬头,他看到李华梅正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怎么了,李将军!” “你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李华梅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们小姐说了,如有下次,当场打死,哪怕他躲进王宫里,我也会带人把他抓出来,在小姐面前打死!”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小姐不爱说笑,我也不爱说笑!” 第704章 立志当上海贼王的少女 人在朝鲜,江嫣然的消息显然没有朝鲜人灵通。 镇江堡那边派来使团的消息,他还是从金昌盛的来信中知道的。 哪怕是知道江嫣然有着大明正四品的官职,但是,江嫣然既然不是大明朝廷所派来的使臣,那么,以金昌盛的身份,他要是要略略自矜一下的,不至于让江嫣然就这么呼来唤去。 这是关乎国体的事情,尽管其实这个国体,在大明帝国面前,也没什么值得要保持颜面的。 不过,金昌盛做得很委婉,在接到李潜夜和申权宜的消息后,第二天,他就派人送来了礼物和一封书信,信里那些善祷善祝的话语,自然是少不了的,在长篇累牍的关切和恭维之后,他表示,因为接到了海外镇抚司使团即将到访王城的消息,在国王殿下高度的重视下,他不得不亲自抓起了安排使团来犯的一切事情,从沿路的护卫,食宿,到了京城之后的安置,伺候的人选,用物的安排,事无巨细他都亲力亲为! 所以,前来请见指挥佥事江大人的事情,可能要稍微耽误一下,不过江大人大人大量,想必肯定不会将他的这种耽误,当作是对江大人的怠慢的。 江嫣然面对这样的事情,还能说什么? 人家不仅仅话说得漂亮,姿态摆得也低,更要紧的是,事情也做得漂亮,理由找得也不错。 她只能表示:“无妨,无妨,使团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好,至于我,在王城里呆得还不错,正好等到使团到来之后,办完事情和他们一起回镇江堡!” 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又没完全过去,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着使团那边的到来了。 江嫣然白天在汉城里到处溜达,晚上回到申家胡吃海塞,申家的人简直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才好,对她的要求自然是毫无保留的满足。 还有个小插曲的就是,也不知道另外一个和金昌盛同样挂着议政的官职,出入王宫如同出入自己家门的儒生朴知戒,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江嫣然到来汉城的消息,不仅仅派人送来了大量礼物,更是提出要亲自来请见江嫣然。 不过,申家和李家的人,联合在一起,将这个家伙的要求顶了回去。 朴家现在在平壤一手遮天,整个平安道都快成了他朴家的平安道了,他还想凑到江二小姐身边来,这打的什么主意还用说吗? 虽然觉得这位江二小姐有那么一点点不好伺候,但是申家和李家,那都是将这江二小姐当做他们两家独有的资源的,没有他们两家的许可,这汉城里那些消息灵通的家族谁想要凑过来,那是绝对不行的。 哪怕是翻脸,那也是绝对不行的。 就好像申家的小公子,可以因为小小的冒犯被冻毙在雪地里,但是,若是在王城里,谁敢擦破申家小公子的一块油皮,那可是都是必须要追究到底甚至不惜和对方大打出手的大事。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过去了五六天,就在江嫣然感觉到不耐烦,而天气又似乎变好的时候,海外镇抚司的使团,终于出现在了汉城城门。 金昌盛和国王的长子,亲自在城门口迎接,整个朝鲜王庭,凡是能叫得出名号的家族,以及有头有脸还有权利的官员,都出现在了迎接的队伍里。 以申权宜和李潜夜的身份,凑在最前面都没有资格。 一番喧闹过后,使团住进了朝鲜王庭特意安排接待最尊贵的客人的驿馆,而得到消息的江嫣然,当天晚上就找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会是你!” 在驿馆里,李自成和江嫣然大眼瞪着小眼,都对对方出现在这里表示了极度的惊讶,然后两人齐齐地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做生意嘛,自然是哪里有钱赚我就去哪里,朝鲜人请我来的!” “朝鲜人没请我来,但是是大人让我来的!” 李自成搔搔脑袋:“你在这里就好了,你鬼主意多,这两年在外面也历练了不少,有什么事情,替我把舵一下,免得我事情办差了回去大人骂我!” “这叫足智多谋,多智而近妖懂不懂,我就是和诸葛孔明一样的人物,怎么到了你嘴里,这说出来味道就变了呢!” 江嫣然不满意地嚷嚷起来,两人在延安府结下来的交情,显然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薄,只是这两年来,李自成南征北战成了海外镇抚司响当当的战将,独当一面,而江嫣然则是声名不显,率领着船队驰骋四海。 两人又都大笑了起来,显然在这里能见到对方,都觉得这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李自成招呼来的酒菜,江嫣然也不讲究,和李自成两人蹲在椅子上,你一句我一句地天马行空地闲聊起来。 江嫣然当然是关心的镇江堡的变化,无论什么变化,她都关心,而以李自成的视角看到的很多东西,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新奇的感受,同样的事情,即便是江晚看到的,在李自成眼里也未必是一样。 但是江嫣然却是有这个便利,同时了解这两个视角。 而李自成也好奇江嫣然在海外的作为,尤其是琉球国的事情,如今海外镇抚司已经派出了兵员去了那边,而且,还有一些鞑子的俘虏在改造后作为死战之兵派了过去,这很可能意味着,在那他都不清楚有多远的地方,江嫣然正在为海外镇抚司,为大明在拓展疆域。 这期间江嫣然遇见的很多事情,都是他闻所未闻,甚至想象不到的。 两人不知不觉的聊到了深夜,都是有几分醉意,若不是关乎江嫣然的名节,李自成都有心和她继续聊下去,聊个通宵。 这年头,到了他这个身份和地位,能和他这样同时聊得来,还有着话题,甚至观点都能出奇的一致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对江嫣然来说,想必也是如此。 “小姐,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李自成啊,这可是李自成啊,那可是能翻天覆地的男人,小华梅,你看他如何,他可是还没老婆哦!” “小姐,你是真的喝多了!” “哎,我要什么都不知道,遇见这样的男人,我一定不放过,眼下只能便宜你了,咋了,你还看不上,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既然这么好,小姐你干脆嫁给他好了,我才不要这便宜!” “他?不行,当个哥们还可以,当自己的男人,还差了点意思!”江嫣然嘟囔道:“我可是立志要当上海贼王的少女,要配上我,至少有的坐拥四海,号令诸国的英雄才行,李自成这哥们到了海上就是个渣渣!” “小姐,你吐了……” 第705章 杀人立威 言语诛心 时隔多日之后,江嫣然终于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金大人”。 只不过,并不是申家,而是在大明使团的驿馆,在她酒醒之后将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之后,再去找自己的喝酒吹牛的哥们李自成的时候,见到了这位金大人。 不过,她却是一点生气不起来。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来见他,而是从一开始到现在就围着大明使团转,似乎没什么不对,对方尊重大明使团,可不就是尊重她么,她要是为之生气,那岂不是自己和自己生气? 所以,面对着金昌盛的满口歉意,江嫣然很是大气的挥挥手:“金大人的书信里都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计较的,你们继续,我就是来蹭我李大哥的酒喝的!” 金昌盛和李自成是两种类型的人,李自成身材魁梧高大,哪怕是没有穿着铠甲,一身日常官服,也是高出金昌盛一个头去,而金昌盛虽然是儒生,但是却不是江嫣然想象当中的那种大明的读书人,身穿儒裳的那种。 反而是大概因为今次的会面的缘故,他穿得很是庄重,一身朝鲜国的官服,高高的四方帽,这身穿搭,竟然和李自成身上的官服隐隐有些类似。 江嫣然向两人告了一声,退出两人议事的大堂,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也是一身的官服,而且,看上去和李自成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是小了一号而已。 “你这也就正四品的武官了?” 李自成瞥了凑到他身边假模假样端庄坐下的她一眼,低声嘀咕道:“昨天听你说,还以为你在吹牛呢!” “在谈正事呢,李将军不要说和正事无关的事情!” 江嫣然微微咳嗽一声,小脸一片严肃:“你们说到哪里了?” 金昌盛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两人:“闲聊,闲聊而已,不过是给李将军介绍一下我朝鲜的三千两江山的风物,以及我朝鲜王室和百姓对大明的仰慕之情!” 江嫣然看了李自成一眼,李自成无可奈何地看着她:“要不,你和这位金大人聊,我出去透透气!” 江嫣然对金昌盛笑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将军请自便,我早就想和江小姐商议一些事情,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很不错!” 李自成站起身来,对江嫣然使了一个眼色,迈开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他到镇江堡来做什么,整个海外镇抚司是一个什么意思,昨天的喝酒吹牛中,他早就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江嫣然,这种事情,对谁保密他也不会对江嫣然保密,此刻江嫣然能代替他坐在这里,他可是感觉一身的轻松。 他不可不喜欢和这些朝鲜人应酬,有江嫣然在,他只需要在必要的事情做个恶人就行。 这样的事情最简单,他李自成就喜欢简单的事情。 “我四海商行在你们王城开分号的事情,金大人现在还有兴趣吗?”江嫣然笑吟吟的问道。 “为什么没有兴趣!”金昌盛看看江嫣然:“是因为李将军和他的使团的缘故,江小姐觉得我会改变主意吗?” “那就好,其实你有没有兴趣,这个分号都决定要开了!” 江嫣然点点头:“李将军的来意,想必你也试探出来一二了,这次我海外镇抚司使团到来,主要是想和你们商议在朝鲜国设置我海外镇抚朝鲜抚慰司的事情,有了这个抚慰司,你们和我大明之间,可以毫无阻碍的交流了,若是说以前,我四海在你们这里开个分号,我还有所顾虑的话,那么,有我大明的朝鲜抚慰司在,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们会坑我了!” “这个事情,李将军刚刚提了一提!”金昌盛沉吟了一下:“不过,这已经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了,我能做主的就是,若是江小姐的四海分号在王城开张的话,我是一直都很欢迎的,毕竟我们也需要来自大明的各种丰富的商铺器物!” “你们刚刚都聊过了,那你们后来都聊了些什么!”江嫣然很好奇:“你既然做不了主,那就赶紧回去禀报你们的国王陛下去啊,这事情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对你们来说,那可就是比天大的事情了!” “现在在我面前和我说话的,是四海商行的江掌柜呢,还是大明海外镇抚司的江大人?” 金昌盛看了一眼江嫣然身上的官服,略略有些凝重的问道。 “这有区别吗?”江嫣然歪着头看着眼前的儒生,对方关注的细节的重点,很让她觉得奇怪。 “当然有区别,如果是四海商行的江掌柜,那这就是友善的提醒和催促,如果是海外镇抚司的江大人,这话中,可就有些威胁的意思了?” 他的眼光变得锐利起来:“如果说我们王上仅仅是允许你们四海商行在王城设置分号,而不赞同大明在我王城设置这个什么抚慰司,后果会如何?”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江嫣然叹了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金大人,你这样的儒生,学问那肯定是一等一的,对我大明的官职衙门,自然也是应该心里清楚得很,不至于连我大明的抚慰司是一个什么衙门都不知道!” “大明的宣抚制度,我当然是清楚的!”金昌盛轻声说道:“当年大明开国以来,三宣六慰是何等威名赫赫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宣抚制度,让我等藩国依附在大明的四周,免受外族侵袭,调解彼此纷争!” 他眼中露出一丝琢磨不定的神色看着江嫣然:“敢问江小姐,如今大明的三宣六慰,还有几个地方,能听从大明的调解,大明又曾派出了多少兵马,帮他们抵御外族侵袭了?” “你果然知道!”江嫣然脸色一沉:“什么叫大明三宣六慰如今还有几人听大明的话,我给你数数,南甸宣抚司、干崖宣抚司、陇川宣抚司,六慰指车里宣慰司、缅甸宣慰司、木邦宣慰司、八百大甸宣慰司、孟养宣慰司、老挝宣慰司,这些就是我大明的三宣六慰,但是,这是多少年的事情了,经过这么多年,这些地方的朝廷有过多少变迁,你会不知道?” “没错,现在这些宣慰司,宣抚司,很多都是名存实亡,甚至很多就是一个虚名,但是,那是他们的事情,这些怀疑大明,怨恨大明的话,他们能说,唯独你朝鲜国不能说!” “万历年间,你们被朝鲜人打得几近亡国,我大明兵马披肝沥血不畏死伤,将侵袭你们的倭寇赶了出去,有多少大明的好男儿死在你们这块土地上,对了,你们叫做壬辰倭乱,这没过去多少年,你们不会就忘记了!” “我大明国力鼎盛之时,周边小国,无不以朝贡我大明为荣,而我大明大国气象,对来贡的诸国使者,无不赏赐丰厚,甚至远远胜于他们朝贡的物品的价值,周边小国觉得找到了生财之道,一个个不顾脸面的来薅我大明的羊毛,几乎年年都来!” 江嫣然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数落着眼前的金昌盛:“我大明因此定下了朝贡制度,十年一贡的有之,二十年一贡的有之,唯独你朝鲜国,虽然定的是三年一贡,但是,你们的使臣,年年来贡,我大明又何曾薄待过你们!” “我知道你话中指的是什么,无非是鞑虏侵袭你们,你们求助我大明,我大明却是没有加以援手,导致你们大败,甚至不得不和鞑虏签订了合约!” “这个事情,应该怨恨的是我大明才是!”她狠狠的一拍桌子:“一个国家,一个朝廷,若是将自己的安危存亡一直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一旦别人不能如他的愿意,便心生怨恨,这样的国家和朝廷,那就是叫人灭了,也是死得其所!” “你朝鲜国身为大明的藩国,没有宗主国的允许,甚至和敌人媾和,这就已经是背弃了我大明,更不要说你们在和鞑虏媾和之后,虽然没有直接对我大明用兵,但是却是趁着这个机会,收回了一直由我大明东江镇驻军的铁山城,甚至不许我大明兵马再度进入你们的国土,我就奇怪了,需要咱们为你们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就盼着我们来,现在觉得不需要了,于是,就将我们当作仇寇,这样的墙头草,我海外镇抚司仅仅只是在你们这里设置一个抚慰司,那已经是宽厚无比了,就这,你还要问我,后果会如何?” 一番痛快淋漓的数落说完,江嫣然坐下来,气咻咻的灌了一口茶水。 本来她没这么激动的,不过她一边说起来,一边想起日后依然是这片土地上的这些人,他们对待来自华夏的这些热血之士的态度,这现在和几百年后,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忍不住就火大了起来,本来谁都没把他们当一回事情,但是,偏偏他们自己感觉良好,不仅仅把自己当一回事情,还觉得自己是一个香饽饽,人人都想占他们的便宜一样。 说的难听点,但凡环境好一点,土地肥沃一点,交通方便一点,这朝鲜半岛即使当年秦始皇没有将他纳入我华夏的版图,这晋隋唐宋诸多的英雄好汉,早就对他们下手了。 都成了我华夏版图的一部分,自然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情了。 金昌盛没想要江嫣然会洋洋洒洒的说这么一大通,他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却发现自己无从反驳起,对方的话虽然难听的,但是,没有一句是假话,这就让他非常的尴尬和不自在了。 “还有,本官是以琉球抚慰司抚慰都督的身份和你朝鲜国说这话的!”江嫣然缓了一口气:“谁说我大明的宣慰制度名存实亡,有我海外镇抚司在,将来不仅要恢复这三宣六慰,更是只要我大明的藩国,都要设置宣抚司,你朝鲜国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这话,你可以一字不变的禀报你们国王!”江嫣然说道:“我脾气好,你可以和我说这些,但是,李将军的脾气可不大好,你总不会以为我海外镇抚司派麾下的第一勇将,作为使团首领到你朝鲜国来,是和你们来聊天喝茶讲道理的!” 金昌盛怔了半晌,默不出声的对着江嫣然拱拱手,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而他一离开,本来应该在外面散心的李自成就神奇的出现了,一进来,他就对着江嫣然竖起了大拇指:“那家户唧唧歪歪腻味的很,我正不知道怎么打发他呢,你这一通骂走了他,我看着心里都痛快!” “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江嫣然恨恨的说道:“和咱们朝廷里的那些文官差不多,一肚子坏水?” “那找个借口,直接把他干掉?”李自成眼睛一亮:“指挥使大人可是默许我在这里放肆一下,杀个把文官不算个事情!” “这家伙官不大,权不小,动不得!”江嫣然摇摇头:“他只是坏,又不是蠢,权衡利弊之后,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且劝他们的国王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那就有些可惜了!”李自成惋惜道:“找不到人杀,我怎么立威啊,这朝鲜人要不怕咱们,这事情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去,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耽误在这里,万一鞑虏来袭,我还得回去领军呢!” “想杀人立威,那还不简单!”江嫣然笑了起来:“申家和李家,算是咱们的人,他们在这里做官,我我就不信没几个对头,去把他们找来,问问他们最想干掉谁,找个借口杀掉对方全家就行了!” 还没等李自成回答,她自己就摇摇头:“不行,这么做的话,这活儿就太粗糙了,也显得咱们好杀,要不这样,回头申家和李家咱们还是照样问问他们的对头,但是,咱们自己不动手,让他们的国王动手,逼着他们的国王杀掉他自己的臣子,我想,这应该让他印象会深刻一点!” “我怎么就没觉得你这么阴险呢?”李自成瞪着江嫣然:“你这两年,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我本来就这样好不好!”江嫣然白了对方一眼:“别忘记了,我可是在邪教了当了一年多的圣母娘娘,什么玩弄人心的伎俩我不知道,哼,我是不屑和这帮朝鲜人玩心眼,真以为我玩心眼比他们差啊!” 第706章 明君不好当 “大明人真是那么说的?” 李倧的脸色非常的难看,他自从发动宫廷政变,推翻他伯父光海君上位以来,一直都是励精图治,平乱党,清叛逆,和其伯父光海君相比,真是可以算得上是明君了。 可惜的是,他似乎有些生不逢时。 这才即位几年,刚刚将朝鲜国的朝政打理出一点头绪,百姓们休养了没几年声息,这金人崛起,自北方而来,他整饬军备,不惜举国之力抗拒这些蛮族。 可惜的是,终究是国小力弱,终究是武力不如人,在金人的逼迫下,他的军队节节败退,终于他的将领一个个死在金人的弓马之下不计其数。 为了顾全大局,他不得不忍气吞声,和金人达成了和议,对于金人的各种无礼过分的要求,他也咬牙答应了。 他不是没有求助过大明宗主国,壬辰年倭寇侵袭的时候,朝鲜国是靠着大明军队才击退那不可战胜的倭寇的,有事情求助大明,这几乎是没一个朝鲜官员下意识的反应,也是他这个国王的下意识的反应。 可惜的是,大明在金人的进攻下,自身都难保,不仅仅节节败退,更是丢失了大片的国土。 大明尚且如此,他朝鲜国又有什么能力抗衡这突然崛起的金人呢,或许,在大明和金人的夹缝中,努力地保全朝鲜国自己,才这他这个国王最应该做的事情。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但是突然之间,大明人好像变得又行了。 他们居然从那个破落的小岛里走了出来,开始主动地进攻金人,并且占领了金人重要的军镇镇江堡。 那个时候,他还是持着观望的态度,不对此事做出评判,大明人或许是回光返照,金人或许一次征伐,就会将大明的军队又赶回到那个破落的小岛去,甚至赶下大海去。 他贸然表态只能给朝鲜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令得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支从皮岛出来的大明军队,居然在镇江堡站稳了脚跟,他们不仅仅打退了金人的征伐,甚至发展壮大,乃至于开始蚕食他朝鲜国的国土起来。 这一点,他就有些不能忍了,尤其是,他的臣子们,居然有不少还非常愿意和大明人合作,这些人到底是将自己当做是朝鲜的官员,还是大明的百姓了? 他派金昌盛去了一趟平壤,又去了一趟镇江堡,亲眼去看一看,在平安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身边的儒生中,金昌盛的才能就不说,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家族的牵累,也就不会因为家族的利益而蒙骗于他,所以,别人说的话,他或许会不信,但是,金昌盛的话,是可信的。 金昌盛回来,告诉了他:“平安,咸镜两道,民众官员,只知有大明天兵,不知有他仁祖大王!” 这意味着,在平安咸镜两道,虽然依然是他的官员在治理,但是大明人的势力已经无孔不入了,而那个曾经被大明人占据过的铁山城,大明人更是毫不掩饰地拿了回去。 为防止意外,他派遣李适在平安道边境驻军万人,严防着大明人的异动,但是,有的时候,他自己都怀疑,若是大明人要谋夺自己的国土,仅仅靠着平安道边境的这一万余人,能挡得住大明人的兵锋吗? “挡不住!”金昌盛是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回答自己的王上:“咱们的兵马挡不住金人,金人的兵马打不过大明的兵马,所以,咱们的兵马自然是挡不住大明人的兵马的!” 从得到这个回答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如果不是涉及到最根本的王权问题,他不会和大明人交恶,当初金人那么苛刻的条件他都能答应,那么,大明人稍微有些苛刻的条件他答应下来又怎么了。 大明还是朝鲜国的宗主国呢,朝鲜国给大明朝贡了多少年,给金人才朝贡几年? 对宗主国的大明人低下我朝鲜国高傲的头颅,不丢人! “没错,大明人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我们以为的那个江晚的胞妹,并不简单的是一个专司贸易的商行的掌柜,她同时还是大明的正四品武官,琉球国抚慰司的抚慰都督!” 金昌盛面色不变的回答道:“此女骄横,霸道,行事据说也是肆无忌惮,如果她所说没错的话,那么,大明在琉球设置抚慰司,她身为抚慰司的抚慰都督,那就是可以和琉球国王平起平坐的存在!” “……咱们有些小看她了,对她也不够尊重,回头你补救一下!” 李倧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这事情不能你做,让李元翼去做,他这个左议政的身份对上这个江嫣然才不算失礼!” “我理解!”金昌盛点点头:“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咱们知道了,若是不对等接待对方,对方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来生事,咱们不应该给他们任何生事的借口!” “所以说,大明人的这个朝鲜抚慰司设置在我朝鲜国,咱们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李倧的眼神有些飘忽,并没有在江嫣然的问题上停留多久,哪怕是琉球国的抚慰都督,对朝鲜国来说,那也是很远的地方的事情,尊重可以有,但是,太过于关注就没必要了。 尽管都是大明人,那也只能是证明,大明人真是在他们势力达到的周边诸国,开始重新启用这宣抚制度了。 制度的存在没多大的意义,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保证这制度的存在,才是硬道理。 “应该如此!”金昌盛叹息了一下:“如果王上不想看到被大明人扶持的朝鲜官员,再度掀起一番内乱的话,只怕是如此了!” 李倧眼睛一亮:“他们不会直接对我朝鲜用兵么?” “他们需要直接对咱们用兵吗?”金昌盛抬起头,冷笑了一声:“光是平安咸镜两道,申家和李家就可以聚兵数万,粮草军械他们都不缺,更是有大明人的火器在后面支持,李适挡得住吗?” “真要是战乱再起,朝中又有多少官员能和王上是一条心的,对他们来说,即便是王上被逼退位,那么新上来的大王,也是需要他们来替新王统治这大片的国土的,他们有什么损失?” “更何况,金人打来,他们或许害怕丢官灭族,但是,大明人和金人是一回事情吗?” 金昌盛摇摇头:“王上请慎重此事!” “哎……”李倧脸上的脸色变幻,良久,他终于颓然摇头:“我这几日偶染风寒,不便接见天朝使者,此事你全权去办 “是,王上!”金昌盛点点头:“不过,如果朝中有人反对怎么办?” “有人反对,这不正好看出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来了吗?”李倧有些兴致索然地摆摆手:“你什么都不要做,大明人这么能耐,看他们如果堵住我朝鲜官民的悠悠众口!他们趁火打劫欺压藩国,难道还怕别人说吗?” 第707章 造反这事,俺有经验 李倧大概没有想到的是,大明人想要如何行事,根本就不在乎朝鲜人怎么说。 哪怕朝鲜人什么都不说,他们也打算要找几个人来立威,如果有谁在这个时候不开眼跳出来,大概大明人不仅仅不会苦恼,反而会大喜过望。 江嫣然询问申权宜和李潜夜,在朝廷里有没有什么不对付的人和家族,尤其是对他们和大明人走得如此之近很不满的人和家族。 申权宜还好,毕竟他是武职,反正从来都是被文官们看不起,甚至被文官们排挤,几乎朝里但凡有些权柄的文官,几乎都可以看作是他的对头。 都是的对头的话,那就是没有对头了。 但是李潜夜就不用了,他可是文官,还是正儿八经的议政,对于朝鲜王庭的情况没有他不清楚的,看着他列出来的这一长长的名单,江嫣然陷入露出沉思。 “照着这个名单这么杀过去的话,你们朝鲜王庭只怕就不剩下几个人了!” “也不是人人当诛,有些人和家族,小小的惩治一番即可,毕竟这些人一直以来对咱们大明都不怎么恭敬!” 李潜夜笑得十分的狗腿,就连口中的称谓也变成了“咱们大明”,显然是将自己当作大明人的一员了。 “你们两家有真有趣!” 江嫣然笑了起来:“申大人是武职,但是家族里最杰出的子弟,却是走的文官路子;李大人你是文官,但是家族里眼下最杰出的,就是李庆轩李将军了,他却是走的武职!” “文以治国,武可保家,都一样,都一样!”申权宜和李潜夜两人笑道。 “行!”江嫣然想了想:“回头你们两家一家挑选一个子弟,送到北京城里去,文也好,武也好,不去北京城转一圈,拿点功名回来就是一个土鳖,回头我给定国公府上写一封信,让定国公有时间照看一下他们这两家的孩子,也让你们有点盼头!”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两人顿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这样的奖赏可比赏赐他们两家几千几万两银子可实在多了,他们两家说实在,现在根本不缺什么银子,江嫣然的奖赏可谓是戳到他们心窝子里去了。 “这名单没用!”江嫣然将手中的名单丢到一边:“李将军是意思是杀几个不听话的立威,让咱们这抚慰司的事情,尽快的落地,而不是照着这名单来一边血洗朝鲜王庭,你们朝鲜王庭也不是摆设,这里总有几千万把士卒把守,我和李将军还想回大明享福,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 “完全不用大人们亲自动手!”申权宜蹭的一下子,腰杆子立了起来:“只要大人授意让我们来做,愿意和咱们一起做这事情的人,可是太多了,大人们只要呆在驿馆里,等着最后的消息就好!” “那也不行!”江嫣然很是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你这不是要给咱们立威,你这是要来一场政变啊,这和咱们要的效果大大的不同,挑几个最重要的,对你们最碍事的!” 申权宜和李潜夜对望了一眼,两人似乎同时想到一起去了! “那就李适!” “李适是谁?” 江嫣然和李自成齐齐问道,他们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隐隐听见过这个名字。 “李适是我家大王最为器重的将领,出身武科,在仁祖反正的时候,拥戴大王入宫,此后扶摇直上,历任大静县监、刑曹佐郎、镜城判官、泰安郡守、永兴府使等官职,如今任北兵使,驻兵在平远道的源清。” 李潜夜解释道:“此人一直以来,都是针对着我申家和李家,是我家大王用来钳制我们两家最重要的人物,此刻他驻扎在平安道边境,有他在,我申家和李家的势力,完全出不了平安和咸镜两道!” “朝鲜国最受倚重的将军么?”李自成摸摸下巴,那里微微长出了一些胡子茬:“我说我怎么好像听过这名字呢!” “就他了!” 江嫣然听完:“这家伙算是生不逢时,遇见咱们,算他倒霉,你们两家合计一下,看看怎么做,先弄点什么东西诬陷他有意谋反,然后再造出声势来,让你们大王去处置他!” “若是咱们大王依然信任他,对咱们做的事情不理睬呢?” 李潜夜有些担忧地问道,诬陷人也是一个细致活,尤其还是诬陷人谋反这种,那就更需要时间和功夫了,可他眼下可没那么多时间和功夫让他去细致的安排。 “咱们说他谋反,那么一定就得谋反!”江嫣然嘿嘿地笑了笑:“他要是在这王城,还有些不大好办了,但是,他驻兵在平安道边境,那就好办多了,对不对,李大哥!” “对对对!”李自成笑得十分的狡猾:“造反这种事情,我有经验!咱们说他造反,他不造反也得造反!” “那就这样,去做,得尽快!”江嫣然吩咐道:“得赶在你们大王下决定之前做好此事,若是真等到抚慰司成立了,这种事情再做的话,可就有损我大明的光辉形象了!” “对,放手去做,遇见解决不了,再来找我!” 李自成打着包票:“尤其是关于造反的事情,我手下很多人都懂的!” 申权宜和李潜夜踌躇满志的离开了,这是他们两人,或者说两家第一次清楚明确的在大明人这边领到任务,这让他们两人有一种参与大事的兴奋感。 凭良心来说,虽然江嫣然和李自成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对朝鲜国来说,这还真是一件大事。 “李大哥,我说你要不要将造反这个词儿,时时刻刻的挂在嘴边!”等到两人离去,江嫣然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我记得你是在延安府的城头,投了我哥,然后才做了官兵的!” “没错,不过,我那时候也算造反,我们流民是在攻城呢!”李自成愣愣,突然感叹了一下:“现在想起来,我那个时候对上指挥使大人的兵马,在那一排排的火铳的枪口下面能活下来,我还真是命大!” “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当初没有投了我哥做了官兵,后来会怎么样?”江嫣然嘿嘿一笑的问道。 “后来,后来当然就死了!”李自成想都没想的回答道:“延安府城下死的那几千流民里,肯定有我一个,那叫一个惨啊,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全烧了!” “不不不,我是说啊,万一,万一你们打延安府的时候,我哥和南海卫也没在那里,把守延安府的是当地的官兵,而且,你们将延安府给打下来了……” 她笑了起来:“你想过你以后会是什么样吗?” 李自成警觉的看了江嫣然一眼:“丫头,咱们说好的,你不许在我面前神神叨叨啊,你李大哥可没拿你当过外人,你可不能折腾你李大哥玩!” “我要说你以后当了皇帝,你信不信?”江嫣然低着头,掰着自己的指头吃吃笑道。 “送客!”李自成站起身来,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啊,送二小姐回去,这驿馆里乱七八糟的,不能呆人了!” 第708章 放完火就跑 也不知道申家和李家是如何操作此事的,不过想来,天底下诬陷人的那一套,都是差不多,无非是看谁更没有底线,谁更下作,甚至是谁更阴毒而已。 而无论是李自成也好,江嫣然也好,在朝鲜国的王城,显然是缺乏自己的耳目,所以,他们每天在驿馆里喝酒吹牛,偶尔看着自己是属下互相较量一下武技,日子过得是无忧无虑。 直到金昌盛再次找上门来。 而这一次金昌盛的脸上,不再有了笑容,而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 “李适将军是不可能谋反的!” 等到见到李自成和江嫣然,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为这次被诬陷栽赃的家伙打了包票。 “嗯,这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连你说的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李自成一本正经地装起傻来的样子,很是拙劣,就连一旁的江嫣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金大人,这个是你们朝鲜国自己的事情,你找我们我们来说,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她忍住笑意,示意李自成,和这个家伙打交道的事情就交给自己了,李自成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是不是该找你们,两人大人心里都清楚!”金昌盛沉着脸说道:“若不是两位大人在这里,再给申权宜和李潜夜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中伤李适将军,我们王上倚重李适将军如同干城!” “那就得看你们王上的这座干城,防备的是谁了!” 江嫣然淡淡的扫了对方一眼,小小的脸庞上竟然有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或许是金昌盛自己的错觉,在得知到这个女孩的真正身份和所做过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将这个女孩当作和那位海外镇抚司来使同等重要的存在了。 他一丝都不敢再小觑对方,尤其是看到那位海外镇抚司的使者李将军,在这个女孩的一个眼神示意下,就毫不犹豫的退下,将谈话的主导权交给这个女孩。 他就知道,这个女孩怕是在整个驿馆里,唯一能做主的了。 “对于大明在我朝鲜过设置抚慰使司的事情,我禀报了我们王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不满:“大致上,我们王上同意大明的这个做法,只是细节上,还有待商榷!” “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江嫣然一乐:“非得以来就先说一些不相干的,既然你们王上同意了,那么,接下来,你们就和咱们的使团商议一下其他的细节,这些事情,使团里有其他的人和你们的官员接触,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她拍拍自己的手:“这么说,咱们可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让留下来的人办!” “可是……”金昌盛急了:“申权宜和李潜夜两个人最近的作为,让我们王上很是不满,如果不是看在大明使者的面子上,否则早就惩治他们了!” 江嫣然笑一笑:“我们大明的宗旨,是绝不干涉藩国内政,你们自己的事情,你怎么怎么处理都好,不用问我们意见的!” 她抿抿嘴:“不过最近若是有机会见到这两位大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助你提醒一下他们,不过,既然抚慰使司的事情定了,那么我四海商行的事情也就没什么问题了,除了留下几个人筹备分号的事情,只怕我得要马上离开了!” “就怕没机会再见到申家和李家的两位大人!” “江小姐若是想要见到他们两人,一定会见到的!”金昌盛很是肯定的说道:“请江小姐务必要规劝一下这两人,告诉他们,我朝鲜国也是有着律法的!” 金昌盛离开之后,李自成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嫣然:“刚刚这老头是在威胁你呢!” “他可不是威胁我,只是威胁一下申家和李家的那两个家伙!”江嫣然撇撇嘴:“反正你要办的事情,大部分都已经办好了,我这就回镇江堡了,你走不走!” “走!” 李自成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些和朝鲜人费口舌的事情,留下民政衙门的人来做就好了,我一个带兵打仗的,天天呆在这里那可就憋屈得很了!” 他看着江嫣然;“正好随着你的船队走水路回去,不用我一路奔波辛苦了!” “留几个得力的人在这里!”江嫣然提醒道:“万一这种申权宜和李潜夜真要出事,也能帮一下他们,虽然他们的根子不在这王城,但是,王城里能尽心为咱们办事情的,也就指着他们了!” “这还要你提醒?”李自成诡异一笑:“他们的身边,就有咱们军情司的人,不过我和他们不是一条线上的,也管不到他们,总之你放心好了,咱们指挥使大人哪里算无遗策,咱们不管是想到的,还是没想到的,指挥使大人一定都会想到,并且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江嫣然微微撇了撇嘴:“我哥……他也没这么厉害,我还能够未卜先知呢,也不见你这么崇拜我?” “咱们指挥使大人那我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你那叫装神弄鬼好不好!”李自成哈哈一笑:“装神弄鬼可打不垮成千上万的鞑虏兵马,但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就可以,咱们海外镇抚司这么大的阵势,这么威武的兵马,可都是指挥使大人一手一足打造成出来的,我崇拜指挥使大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过是比我运气好而已……”江嫣然恨恨的嘀咕道:“我若醒在北京城,或许比他做的更好……” “什么?”李自成不明所以。 “没什么!”江嫣然摆摆手,她心里早就认定了江晚和她是同一类人了,不过,让她理直气壮是说,若是和江晚换一个环境,她就一定会做的比江晚更出色,她倒是有些说不出口。 在朝鲜王城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了,经过一夜之后,留下使团里几位民政衙门的得力官员,李自成随着江嫣然一起离开了王城。 除了申权宜和李潜夜前来相送,这一次,没有其他的朝鲜官员出现,就那位金大人,也仿佛好像不知道他们离开这件事情一样。 两人对这申权宜和李潜夜叮嘱了一番,扬长而去,反正已经开始做的事情,不可能停下来,而在江嫣然看来,不管朝鲜王庭怎么应付这两人。 那个李适是必须要死的,甚至他的家族也必须要消失的,海外镇抚司可以容忍朝鲜国前倨后恭,但是绝对不会允许朝鲜国还保持着强大的武力可以与之对抗。 而作为统帅他们武力的杰出将领,那自然是有一个要弄死一个。 只有符合海外镇抚司的利益的人,愿意为海外镇抚司利益奔走的人,才有资格在朝鲜的王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那些朝鲜官员若是提出反对的意见,那么,这些朝鲜官员就是海外镇抚司的敌人,如果朝鲜的国王提出反对的意见,那么,朝鲜的国王,也不是不能更换的。 这位杀了自己伯父登上王位的朝鲜国王,迄今为止都还没得到大明的承认呢,充其量在,在大明朝廷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乱党而已。 不过,具体的事情怎么做,江嫣然就不会多费心了,她是琉球抚慰司的抚慰都督,又不是朝鲜抚慰司的抚慰使,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情劳心劳力,相信江晚在朝鲜抚慰使的这个位置上,应该是早已经就有了人选的,一切等到那个人来接手在一切就好! 严格说来,她其实只关心自己四海的分号在王城的筹备,她属于在这边点了一把火就不跑的那种,而李自成更是临时拉壮丁的被派来的,主要目的估计也就是吓唬吓唬朝鲜人。 既然朝鲜人这么识趣,李自成自然也就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这个时候不走,总不成还在这里过年。 自海路到皮岛,比起陆路要快得多,而等到到了皮岛之后,两人换乘车马,差不多两天功夫就能看到镇江堡那巍峨绵延的城墙了。 在江晚设计好镇江堡一主堡四副堡的格局之后,镇江堡一直都在发展壮大,这城墙的修建维护的工作,一直都没有停,而入冬以后,大量闲置的劳力去修葺城墙,也成了他们在这个冬天赚取外快的一种方式。 所以,两人进城的时候,看到的是就是一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外围的城墙修得热火朝天,在围墙里面,却是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大量的商铺仿佛是雨后春笋一样在镇江堡大大小小的街巷里出现,天南海北的,服装各异的,甚至容貌各异的人都能在这里看到。 李自成去军政衙门交卸差事,而江嫣然则是直接的去了总兵府。 早就得到她到来的消息的江晚,在台阶下笑吟吟的看着江嫣然走进大门来,而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江二小姐,看到江晚笑着伸出的双手,也忍不住撇下身边的人,蹦跳着扑了过去。 “欢迎回家!” 江晚用手摩挲着江嫣然的脑袋;“都长个儿,上次你还没有到我肩膀呢?” “你错过一个美少女的进化史了!”江嫣然将脑袋从江晚的怀里拔出来:“我是第一个到的,我嫂子他们呢,到了没有,还有我的大侄子,现在应该可以满地跑了!” “没错,你是第一个到的,你最远!”江晚说道:“还以为你会最后一个到,今年在镇江堡过年,你嫂子他们都会来,如果没有事情耽搁,此刻应该都在路上了!” “现在谁还敢找咱们的麻烦,我弄死他们!” 江嫣然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让他们好好知道知道‘江’字这么写!” “好好好,你最厉害了!”江晚有些宠溺的拍拍她,有看着她身后:“李华梅是,嫣然在信里多次提起你,说你是她的好姐妹!” “华梅不敢!”在江嫣然身后的李华梅微微低下头:“那是小姐的抬爱!” “嫣然看人的本事是没错的,你也做的不错!”江晚微微对着李华梅笑了笑:“好好的做事情,到了这里,你也就是回家了,嫣然将你视为姐妹,你就是江家的自己人!” 李华梅感激的朝着江晚见礼。 江嫣然皱起小鼻子:“差不多就得了,哥,你再这样,我怀疑你就要从我身边挖人了,我身边能干的本来就不多,若是华梅被你弄的动心了,我再找谁帮我去!” “就你话多!” 江晚带着他冲着后面走去:“知道你今天来,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在琉球那地方可未必能吃的到,这么久没见了,你一定很多话要和我说,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江嫣然的确是有很多话要和江晚说,不过,再多的话,见到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饺子之后,顿时就变得没那么着急了,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不是感动,是嘴里的饺子太烫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江晚欣慰得如同看着一个离家多年未归的女儿的老父亲:“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多的是呢!” “还是猪肉白菜馅的,你这里的厨子怎么会做这个,太好吃了!” 江嫣然哇哇的叫着:“这个厨子我要了,我走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将他带走!” “我做的!” 江晚笑了笑:“白菜不难找,这个季节也能活,就是猪肉不好找,牛羊肉做馅儿好像又差了那么一点味道,而且,找到的猪都是没骟过的,这肉质不大好,你将就点吃,明年让他们在府里多羊几头猪,就等着过年的时候专门做饺子吃!” “那你肯定是不能跟我走了!”江嫣然可怜巴巴的看了江晚一样,转而眼珠子一转:“哥,你这么能耐,又会打仗,又有做饺子,升官发财做生意,样样都是小能手,我的嫂子们就没一个怀疑你这些本事都从哪里来的吗?” “能人无所不能!”江晚哈哈一笑:“一个人一件事情做得好,那么其他的事情也做的好的话,别人也会觉得理所当然,你好像你一样,你当初能在延川那么恶劣的环境下,还能活得那么滋润,那么,这个世界上我想在任何地方,你都应该活的很滋润,你这么有本事,我可没觉得奇怪!” “能到处都活的滋润也算本事?”江嫣然嘟囔了一句,然后顺手又送了一个饺子到嘴里,她可没觉得在是在夸她。 “那是当然!”江晚很是肯定的说道:“要不然,我怎么会放心让你带着船队到处出去,你江二小姐的威名,又怎么能传遍四海!” 第709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江嫣然的确是有很多的话要和江晚说。 四海的扩张,江晚是不遗余力的在支持着,而四海的收益,也是在反哺着海外镇抚司,甚至是海外镇抚司最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作为四海商行在海外的掌舵人,江嫣然的确是要向江晚汇报四海商行在海外的发展,并且商讨一下明年四海的发展大计。 “如今按照哥哥的意思,在琉球设置海外镇抚司抚慰使司,实际上琉球国等同是在咱们大明的保护之下,而四海商行以琉球为基地,等同扼住了倭国和朝鲜国的咽喉,海上的这条商路基本算是掌握在了咱们手中!” “佛郎机人没有意见么?” 江晚不在乎倭人的想法,也不在乎朝鲜人的想法,他在乎的是葡萄牙人的想法,如果从凯瑟琳那里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在吕宋,甚至是满剌加,葡萄牙人还有着殖民地的存在,那也就意味着,除了在濠镜澳这边,他们可以调动的海上力量还是有的。 而眼下四海船队的武力,显然不足以对抗全力武装起来的葡萄牙舰队。 “他们能有什么想法,占据琉球么,光是应付倭人无穷无尽的骚扰,他们就头疼的要死,比起经营濠镜澳,从我大明身上吸血,占据琉球了之后,他们靠着掠夺倭国能发财吗?” 江嫣然哼了哼,一副鄙夷的样子:“再说了,佛郎机人也不是没有对手的,荷兰人和他们一直都是不对劲呢,琉球这地方,佛郎机人不要,自然没事,若是他们对这里露出了觊觎的意思,那荷兰人也不会坐视的,倭国和朝鲜,也是荷兰人贸易的重点,他们承受不住失去这个市场的风险!” “所以说,实际上,荷兰人还是在替咱们牵制着佛郎机人?”江晚明白了江嫣然的意思,微微的点了点头:“这琉球咱们可以要,但是他们两家中的任何一家要,另外一家都不会允许!” “就是这个意思!” 江嫣然点点头说道:“而且,倭国不仅仅只有一股势力觊觎这琉球国,这里距离倭国太近了,好在大哥你派去的南海营的兵马正式入驻后,狠狠的教训了一次倭寇,那些倭寇这才消停点!” 江嫣然无奈的耸耸肩膀:“不过,能消停多久就不知道了,倭人全部都是一些记吃不记打的家伙,哥你应该也知道的!” “暂时不要管倭人,对他们保持必要的关注就可以了!”江晚点点头,给琉球抚慰使司定下了基调:“将琉球经营好,哪怕不能取代长崎港口,也要成为南海诸国到长崎的重要中转点,四海船队除了自身贸易以外,可以清理清理周边的航路上的海盗,让商船知道这里是一个安全有保障的地方!” “我明白了,眼下我也正是这么做的!”江嫣然笑了笑:“不过,佛郎机人和荷兰人迟早会有一战,在这事情上,我们四海将是一个什么态度!” “具体的事情,得等到凯瑟琳回来了再谈,不过在今年初,佛郎机人就明确的表示了想从我海外镇抚司雇佣兵马的想法,我没有彻底的回绝他们,当时我想着或许可以从佛郎机人和荷兰人之间的争斗中取利,而且,当时的四海船队的实力也不够,想火中取栗也过于冒险!”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不过,如今不同了,那批送到琉球的鞑虏战俘,表现如何?” “还能如何,当炮灰用呗,可惜的是,倭寇上次退去了,一直没来,如今白白的养着他们!” “这样的俘虏,在皮岛我还有两千多人!”江晚得意的眨眨眼睛:“这些人可都是好战士,用来做努力干苦工太浪费了,给他们一些武器,直接丢给佛郎机人去,这样的雇佣军给咱们赚的利润可比当努力赚的利润多多了,而且,就算有损失,咱们也不心疼,大不了再和鞑虏狠狠的打一仗,再抓一些来补充就可以了!” “这些是哥你早就打算好的事情!”江嫣然吃吃地笑了起来,好像一个偷吃到了鸡的小狐狸:“我怎么觉得这一招虽然一举两得,但是那么阴损呢?” “这有什么阴损的,鞑虏可抓我汉人做奴隶,做苦工,为什么我就不能用他们的俘虏做我想做的事情,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而已,我觉得这很正常!” 江晚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个事情大致思路就是这样的,一旦决定下来,我海外镇抚司,包括你琉球抚慰使司,不会派人马直接参与佛郎机人和荷兰人的争斗,但是,我们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佣兵以及各种战略物资,对他们双方都一样,荷兰人还没和我们接触,你可以尝试派人接触一下,既然是做生意,就不能厚此薄彼,问问他们要不要这雇佣兵,要不要各种咱们出产的军械之类的!” “赚钱,两头吃主顾,一点都不寒碜!” 江嫣然歪着头看着江晚:“哥,你仔细地想一想,你确定真的没有和我做过那样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离奇的梦吗,会不会你做过,但是后来你忘记了!” 江晚撇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没有!” “我怎么感觉你早就憋好了要坑佛郎机人和葡萄牙人一把呢,还有,你当场将凯瑟琳嫂子骗到手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这个时候,她的佛郎机人身份能帮上大忙,你这也算是忍辱负重,为大明和亲佛郎机了!” “你要再不好好说话,以后就没饺子吃了!”江晚翻了翻白眼,江嫣然在外面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副跳脱模样,好歹也算上独当一面统帅着千军万马的人,她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但是怎么到了他的面前,就这个样子了呢? 她不知道,有些事情她自己知道,自己也知道她知道,她也知道自己知道她知道,这样就是最好的吗? “佛郎机人和荷兰人的事情,等到凯瑟琳回来之后,再一起商议,她一直在濠镜澳,对佛郎机人和荷兰人之间的局势应该比咱们更清楚,也更知道他们的需求,她的意见比起我们两人在这里商议得更重要一些!” 江晚看着怏怏不乐低下头的江嫣然:“你这次取道朝鲜国,可听说你在朝鲜国呆了好些天,没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你都知道我取道朝鲜国了,发生什么事情还用问我吗?”江嫣然翻了翻白眼:“李自成可说了,你那军情司的人,可是到处都是安插着人手,我从朝鲜国来的消息,你还没见到李自成就知道了,也是这些军情司的人给你的消息!” “他们只是发来一下大概的消息,具体的我当然要问你了!” 江晚理所当然的说道:“尤其是朝鲜王庭的反应,我可是一直都很关心的,我可不想一边应付着皇太极的攻击,一边还要担心朝鲜人在我背后使坏,他们的铁矿,粮食,牲畜,甚至劳动力,可都是我海外镇抚司如今急需的东西!” “设置抚慰使司的事情,朝鲜国王捏着鼻子答应了,不过我估计这事情没这么痛快,就算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朝鲜人可能还会不断地使用些小手段,来一点非暴力不合作的事情!” 江嫣然见到江晚认真的样子,也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而且,从你派李自成做使者这件事情上我判断,你大概对朝鲜人的态度是重重的教训一下,但是又不想和他们全面翻脸的意思,要不然,你也不会默许李自成在朝鲜王城放肆一下,一直想着要杀人立威的事情了!” “李自成是聪明人,很多事,我没法说得太明白,但是他总是能猜到一些!” 江晚点点头:“你也一样,有的事情,做得很合我的心意!” 这一句算是对江嫣然的夸奖了,虽然捎带上了李自成,江嫣然依然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刚刚那一点点小小的不快,顿时好像消散得差不多了。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让申家和李家的人,找朝鲜一个叫李适的将军开刀了,让他们两家诬陷对方谋反,看看能不能整死那个家伙,反正他们两家有咱们兜着底,就算朝鲜国王明知道这事情是他们早搞鬼,只怕也不会对他们有多大的惩治!” “李适这个人我知道!” 江晚沉吟了一下说道:“申俊岑向我提起过此人,平壤的朴人勇对此人也是很不满,这大概就是朝鲜国里用来防范咱们的最坚定的人物了!” 他再次想了想:“他手下应该有一万二千多人,驻扎在一府三县,嗯,说此人有心谋反的话,他倒是有这个实力的!” “这些你都知道,你那军情司的人厉害啊,比锦衣卫的人都不差了!” 江嫣然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江晚的脸色狐疑了起来:“在我身边,不会也有军情司的人!” “就你想得多!”江晚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是有军情司的人,不过可不是监视你的,而是监视南海营和你手下那些乱七八糟招揽来的人,我其实也知道这些人有多少,被安置在什么地方!” 见到江嫣然的小脸慢慢的变黑起来,江晚越发觉得有意思了,他拉长了声调:“不过……,你可是琉球抚慰司的抚慰都督,军情司琉球的人手,都是受你管辖节制的!” “我可从来没听说这些事情,也没人告诉我他是军情司的人!”江嫣然耷拉着脸:“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必失望!”江晚收敛起笑容,正色说道:“一般情况下,琉球那边不会传递消息回镇江堡,除非发生了需要海外镇抚司本部干涉的重大事情,而如果在琉球发生了重大事情,这些军情司的人会主动向你报到,禀报情况,并且随时听从你的指挥!” “他们是琉球抚慰使司的一道保险绳,但是,你是那个拿着绳头的人!”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好受多了,要不然,知道被自己的家人时时刻刻监视者,那种不被相信的感觉,可是很难受的!” “你也是人,不是全知全能,而且你年纪也不大,缺乏管理那么大的一片地方,和那么人马船队的经验,这些暗处的棋子,能帮你找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的隐患,并且解决这些隐患,这对你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江晚缓缓的说道:“等到你年岁渐大,有着足够的手腕和魄力,也有着成熟的做事情的手段和风格,那么,这些人就可以全部交到你的手上,任你指挥驱策了!” “不过现在,你当他们不存在就好!” “好,刚刚说到哪里了……”江嫣然点点头,勉强接受了江晚的这个解释,不过她心里真实的想法如何,她就不会说给江晚听了。 反正她是不想一直在江晚的庇护下,哪怕江晚是好意,她更需要的是自己有自己的一番天地,做出一番成绩来,向江晚证明,自己和他其实是一样优秀的。 “说道那个李适!”江晚点点头:“军情司对此人的评价是,没有拉拢的价值,靠着帮助国王宫廷政变上位,纯粹的一个武夫,而且,此人身后家族的底子太弱,对咱们海外镇抚司并无多少帮助!” “这样的人,即使你不让申家李家的人诬陷他谋反,只怕以他膨胀起来的实力,以及国王李倧不遗余力的支持,我看此人只怕不过几年,真的要谋反的!”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和哥你有点像呢!”江嫣然默默的点点头,突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你看,若是将咱们的那位崇祯皇帝陛下换成了朝鲜国王李倧,那眼下哥和这个李适,不是处于同样的位置吗?” “一样手握重兵,一样驻守边关,一样被皇帝重用!” “但是他不是我!”江晚一愣,也笑了起来:“如果他在我这个位置,只怕早就死了很多次了,也不会到今天,而更是因为他不是我,所以,当咱们绝对将他送上死路的话,别说是他的军队,他自己,甚至他的国王,这些力量全部加在一起也没用!” “当你决定构陷他,至于他死地的那一刻起,他已经就死了!”江晚淡淡的说道:“他什么时候咽下最后的一口气,他自己说了都不算,咱们说了算!” 第710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孤山堡和辽阳那边,都陆陆续续传来消息,鞑虏今年没有丝毫的动静,看来征伐察哈尔部今年已经耗费了后金太多的国力,他们需要时间消化自己的战果,也需要时间好好的休整一下自己的兵马。 至少,所有的情报汇总起来,在这个冬天,如果大明军队不主动进攻后金的话,大概大明和后金两方,都能好好的过一个年了。 朝鲜国的事情,并不是江晚一等一需要关注的要务,有军情司的人协助,无论是军政衙门还是民政衙门,两大衙门精诚合作,总会将他的对朝鲜国的方略好好的贯彻下去。 无论是设置抚慰使司还是削减朝鲜国的武力,在这个冬天,有的是时间大家慢慢的去筹谋,去实施。 凯瑟琳和李扶摇几乎是同时来到镇江堡的,他们只是比江嫣然晚到了不到十天左右,而徐采宁带着江破虏,来的则是稍微晚一些,主要是四海商行如今的摊子太大,很多的事物,若是不一一安排好,虽然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但是总归到时候会手忙脚乱一番,而要是那样的话,徐采宁想要到镇江堡来和自己的丈夫相会,过一个喜庆的团圆年的话,怕是等到回去之后,举目可见全是一些添堵的事情了。 徐采宁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来得晚一点,倒是也情有可原了。 十一月底,皮岛附近的海面,已经开始在缓缓的结冰,整个四海船队的来往主要基地转到了小山城,这个时候徐采宁从天津到小山城,不仅仅需要运气,还需要勇气,这若是再迟一点,怕是连小山城的港口都封港了,她就只能绕道到釜山那边,横穿整个朝鲜国到镇江堡了。 而这种风险,江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老婆儿子去冒的。 “既然知道自己动身迟了,直接从出关自锦州而来也是可以的!” 笑吟吟的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少不得天南海北的聊起各种话题,徐采宁姗姗来迟的话题,肯定是最先要被提起的。 “就是!” 江嫣然在自己的嫂子面前,仿佛是表功一样:“我刚刚在朝鲜国的王城里折腾了一番,他们正憋着一股气不知道哪里发泄呢,真要是弄出点事情,吓着嫂子和我侄子了,那大哥可就要江大人一怒,血流千里了!” “实在不行,我大不了原路返回!”徐采宁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反正不是有些人,见不见到我好像也无所谓,再说了,有你们在他身边,我也不担心他又被别的野女人给勾搭走了!” 江晚憨厚的笑了笑,这种话题,他是万万不会搭腔的。 “要不,回头扶摇将四海的事情管起来,我就在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不回去了,这来来去去的一晃就是大半个月,这时间还不够在路上浪费的呢!” “我不行!”李扶摇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濠镜澳这边的事情,我勉强刚刚上手熟悉,京城的总号,还有山西陕西那边的分号,我可真是摸不着头脑了,大姐你还是能者多劳,若是我管,肯定没几天就天下大乱了!” “凯瑟琳你呢?”徐采宁问道。 “我就更不行了!”凯瑟琳微微地笑了笑,她如今不再是当年的青涩模样,而是一身贵妇打扮,看起来艳光四射。 “佛郎机国和荷兰国马上就有一场大战,老爷一直吩咐我在其中关注游走,寻找商机,只怕明年我都会在此事当中转圜,脱身不得!” “哎呀,嫂子你就别矫情了,你是大姐,当然是要总管全局的,有你居中调度指挥,咱们心里才踏实,都是为家里做事情,难道还分什么彼此吗!” 江嫣然嘿嘿地笑了笑:“哥,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你们说的都对!”江晚老老实实地点头,这哪里是在这个屋子外面威风八面的江指挥使,这分明就是一个在家里委委屈屈的小男人模样。 众人都轻轻笑了起来,心里也如同这屋子里炭火一样热乎。 她们知道,这是自己相公(老爷)在迁就着她们呢,这几年大家都在外面奔波,聚少离多,而且,各自都有着各自的风险波折,这个时候,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的坐在这里说话聊天,已经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更不要说自己的男人,还这么的疼人。 “好了好了,不和你们说笑了!” 徐采宁笑吟吟地转过头:“家里的大事情,当然是要咱们家的老爷拿主意,该怎么做,还不得听他吩咐啊!” “你们做的都挺好,都挺好,都是我的贤内助!” 江晚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刚刚她们几个聊天的时候,他一直和逗弄着自己的儿子玩,此刻江破虏在小九的怀里玩累了沉沉睡去,他也终于可以抽出身来了。 “小九我会留下来在你身边,你身边的那两个朝鲜女人妖里妖气的,我不喜欢,小九得看着你一点!” 见到他将孩子递给小九,李扶摇似笑非笑的说道:“这几年他也在我身边学到不少东西,大事情帮不了你,小事总可以,帮你管管你这总兵府,问题应该不大!” “小九,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了,先生会不会嫌我笨手笨脚!” 小九如今也成了一个大姑娘了,站在李扶摇的身边,亭亭玉立,比起李扶摇竟然高出不少,而在众人面前,她也没有丝毫下人的那种拘谨,当然,这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从来没有将她当成过一个下人。 “才来就要说走的事情!”江晚对着小九笑了笑,转过头来:“这辽东的冬天,可是冷的厉害,去年冬天在镇江堡外面还打过一仗,这血流到地上,第二天就是用斧子都凿不干净,不过,今年鞑虏应该不会折腾了,大家安安心心在这里过完年再说其他的事情!” “对对对,哥,你给大家说说你用兵的事情,你这一个胜仗一个胜仗的,别说别人不信,有时候咱们自己人听到了都得琢磨半天,是不是别人又在造谣,以讹传讹了!” 江嫣然跳起来说道:“鞑子不折腾咱们了,那等到明年,咱们去折腾他们去呗!” 众人齐齐的看着江晚,这也是所与人都感兴趣的事情,如今江晚的威名和海外镇抚司的格局,都是江晚这一仗一仗的打出来的,而大家如今的生活,也是因为有江晚的战绩在这里保证着,其实,无论是在座的哪一个人,眼前的江晚,都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们当初对江晚的期待。 江嫣然除外。 “是有对鞑子的反攻计划,不过,得等待时机!”江晚缓缓的说道:“鞑虏在我这里吃了点小亏,然后迫不及待的进攻察哈尔补充国力,足见我已经大乱了皇太极当初制定对我大明的战略,其实,做到这一点,咱们就已经占了上风了,如今国内民乱渐平,鞑虏不滋扰我大明,那就是给我大明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们地盘才多大,才有多人,咱们地盘有多大,又有多少人,只要给咱们足够的时间,那么,到时候被灭亡的,肯定是他们!” 他自信的笑了一笑:“当然,我说的是有我海外镇抚司的情况之下!” “他们其实是想听听你如何用兵英明神武,如何运筹帷幄,临危不乱的事情!”江嫣然嘿嘿一笑:“对你这些治国平天下的方略,你觉得你的老婆们会感兴趣吗?” 众人齐齐点头,连徐采宁都不例外,她们真是想知道,为什么对上大明一直都是几乎碾压的鞑虏精兵,在遇上江晚之后,却是一败再败,他们知道自己的男人很厉害,但是厉害到这个程度,也有些离谱了! “这个采宁应该清楚!” 江晚摇摇头:“纪律,士气,和最好的武器,只要保持这三样优势在我,那么,面对任何的对手,我都有一战的勇气!” “纪律是让士兵们令行禁止,形成听命令作战的本能,哪怕前面九死一生,但是只要命令下来,他们也敢迎面而上!” “而士气则是保证纪律得到足以执行的根源,士兵们足够的军饷,丰厚的待遇,甚至丰厚的抚恤,让他们可以免除足够的后顾之忧,而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这一点尤其重要!” “我从来不和士兵们宣扬为了朝廷,为了整个大明而战这种大道理,士兵们识字的很少,和他们说这些大道理没用,我告诉他们的是,他们是为自己而战,而自己身后的家人而战,这样的话,就容易被他们理解多了!” “不奋力死战,他们拥有的一切就会被鞑虏夺走,他们的家人就会被鞑虏凌辱杀害!”江晚微微顿了顿:“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任何在辽东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都知道,而海外镇抚司,镇江堡,给了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一个不用担心冻饿而死的地方,给了他们一个有着有田地有屋子的美好生活,若是他们自己不去努力扞卫这一切,那么,他们就得回到以前的那种任由鞑虏鱼肉的日子了!” “所以说,我海外镇抚司的官兵,打起仗来,根本不存在什么士气低落的事情,而丰厚的军功奖励制度,更是保证他们的士气物有所值!” “最后,当然就是好的武器了!”江晚继续说道:“这一点,是我海外镇抚司的立身之本,从火铳到大炮,我海外镇抚司一直不遗余力的在投入研发,我甚至可以说,现在就算是大明工部的造作局,在火器研制方面,比起我海外镇抚司来也逊色几分!” “今后必定是火器的时代,无论是在海上和陆地上,大炮和火铳必定会掌控所有战场,我有了足够勇敢的士兵,加上足够犀利的武器,这样的仗打起来,我怎么可能不赢呢?” 李扶摇愕然瞪大了眼睛,几个人也就她一个人和这些军事上的事情接触得少一点,江晚的说法令她感到有些难以置信;“就这么简单吗?”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江晚笑着点点头:“鞑虏那把补充国力,无非是需要更多的战马,更多的士兵,已经更多的粮食和军备,同样,我也需要时间,造出更多的火器,训练出更多士气旺盛战技娴熟的士兵,这个时间拖的越长,对咱们来说,就是越有利的!” “鞑虏那边不会看不到这一点!”徐采宁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我是那皇太极,我一定会尽快补充国力之后,向大明发起进攻,海外镇抚司是一块硬骨头的话,他可以从锦州那边进攻,甚至可以再次绕道草原,从大同那边进攻,你海外镇抚司厉害又如何?我不和你正面对敌就是了!” “他们一定会看出这一点来!”江晚毫不犹豫的说道:“而且,我也有七八成把握肯定,他们也会像你说的一样对大明发起攻击!” 他看着自己的老婆:“但是你别忘记了,你的丈夫仅仅只是一个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可不是大明的皇帝,我能管好自己的这一滩,做好事情的事情,已经很不错,总不成所有的事情,包括咱们大明天子的事情,也要我来代劳!” “我知道我知道!”江嫣然抢着说话:“这个我知道,这就是我哥常说的,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他做好他的本份,但是大明朝廷,也得尽大明朝廷的本份,好事坏事,不能都让我哥一个人包揽了!” “也是!”徐采宁一愣,也笑了起来:“大明百万雄师,也不能都指着咱们家老爷呢!” 她转过头,看着主动跳出来的江嫣然:“还有你,扶摇和老爷都在信里可是好好的褒扬你一番,你船队带回来的收益,也几乎占了整个咱们四海商行的六成收益,你就没打算好好的给你嫂子说说你这一年多来的丰功伟绩吗?” “我哪里有什么丰功伟绩,就是瞎玩,瞎玩!”江嫣然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自己的脑袋:“和我哥比起来,我就是瞎折腾!” “你还是说说!”徐采宁微微笑了笑:“我还真想知道,要怎么样的瞎折腾,才能这么短的时间里,折腾出三个佣兵团,两支船队,麾下可用兵马超过六千人,以及一个琉球抚慰司抚慰都督来?” 第711章 日月龙旗所在都是我大明国土 江嫣然还真是自己觉得没什么可以说的。 自己做的那点事情,和江晚比起来真算不了什么,无非就是打打海盗,做点低进高出的事情,最大的阵仗也不过是在琉球和倭国人打了两场。 即使是那两场,规模也小得可怜,他四海的船队和佣兵团,几乎是以碾压性的优势击溃那些来犯的倭寇,冲起来这也就是算几场小小的冲突,连“战争”这个词儿都靠不上边。 她可没有脸皮厚到如同倭国人一样,一个村长带领几十个拿着竹刀竹枪的农民,和另外一个村长带着领着的同样的人一顿斗殴,就敢自己吹嘘是“大战”的,他那点小打小闹,和动辄成千上万,甚至几万规模的镇江堡这边比起来,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提。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四海的船队,还是佣兵团,身后都是有海外镇抚司的大力支持的,更不要说到了后面她求援,江晚甚至直接派了南海营亲自下场,还送来了一批炮灰,她觉得,就算换个人来,只怕也做的不会比自己差多少。 “我其实是好好地想和佛郎机人的商团,还有荷兰人碰一碰的!”她嘴里嘟囔着:“至少咱们自己家门口,海上的事情咱们要自己说了算,可惜的是,现在还打不过他们,说话也不硬气!” “好了好了,也不用气馁!” 江晚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作为穿越者的同类的他,他是最理解江嫣然的感受了,看起来做的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其实这一切都在另外一个人的照拂支持下做出来的,作为一个自诩要比这个时代的人见识阅历甚至连历史走向的人都清楚的穿越者来说,这的确是非常会令人沮丧的事情。 “徐徐图进,一劳永逸!” 他竖起自己的手指:“我送你这句话,你要记在心里,天底下有什么事情值得你着急的呢?你仔细想想,你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世上的事情,除了生死之外,理应再无大事了,有了计划,有了目标,然后一步一步地按照自己的目标去做,只要一直在做,那么每一天都是收获!” “又给我灌鸡汤,我才不听你忽悠我呢!”江嫣然嘀咕道。 徐采宁微微笑着看着他们两人,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惊讶于两人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的巨大。 “所以,嫣然你的目标,是要把控我大明周边所有的海贸么?”她脸色郑重了一下:“我可不知道你还有这么远大的志向!” “不可以吗?”江嫣然看着徐采宁,又笑着看着凯瑟琳:“凯瑟琳嫂子,你早就应该知道了!” “我现在是大明人!”凯瑟琳眨巴她湛绿色的大眼睛:“不再是维克多商会的成员,而且,在真正的利益面前,即使是我面对我的族人,我也会分得清清楚楚的!” “大家没有说你这个!”李扶摇笑着说道:“凯瑟琳你别误会!” “我当然知道!”凯瑟琳很是认真地点点头:“我们是家人,家人之间当然是不会彼此怀疑的,咱们四海商行的海贸想要发展,当然是首先要打破佛郎机和荷兰人的封锁,这是很明显的事情,虽然我们现在在海上还不够强大,但是,佛郎机人和荷兰人的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我敢肯定,在明年爆发的战争中,除了有一方必定会失败以外,另外一方也必定大伤元气,而这正是我们崛起的最好时间!” “那倒是如果咱们和维克多商会对上了,会不会让你夹在中间很难做?” “不会!”凯瑟琳斩钉截铁地说道:“当我离开濠镜澳,千里迢迢去陕西的时候,我和我的叔叔都知道,我再也不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如今我有着大明的身份,有着大明的名字,而且,有着你们这样大明的家人,大明就是我的家!” “那我就放心了!” 江嫣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这个问题大概她一直都没有正面向凯瑟利问过,现在得到了凯瑟琳的正面回答,而且,是她希望听到的那种回答,他感到十分的欣慰。 屋子里的气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正式了起来,而这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身份从丈夫妻子妹妹,也变成了做决策的江晚和各自独当一面的主事人了,而话题,也渐渐从私人的话题,开始朝着公事方面转变了起来。 “相公,你还真是胸怀天下啊……” 徐采宁悠悠的说了一声,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他都不知道自己丈夫的脑子里到底还装着何等宏大的计划,而她更是清楚,只要自己的丈夫愿意,或许,这些宏大的计划,还真有可能一步一步的变成现实的。 “三年平辽!”江晚微微笑了笑:“明年就是第二年了!” “海外镇抚司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调动一切资源备战,然后和鞑虏决一死战!” “我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决一死战,不是他们死,就是我海外镇抚司亡的一战!”江晚在自己的家人面前,第一次彻底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不敢说灭绝鞑虏,但是我的目标是至少要将他们的人口和地盘削减到不足以维持一个大型政权的地步,这样的话,至少能保证大明二十年的和平,在武力征伐的同时,我大明朝廷理应配合我海外镇守府,对依附在鞑虏身边的蒙古各部进行分化、拉拢,力图促进他们在鞑虏衰落之后脱离鞑虏的控制之后,草原上陷入内乱!” “只要他们各自为战,各自称王,形成不了一个统一的巨大的政权,那么,北方对我大明的威胁,基本上就可以彻底消除了!” “这就是相公的平辽方略?”徐采宁眼睛一亮,即使是她,江晚也不曾和她说过这些。 “不是平辽方略,是定北方略!”江晚微微一笑:“一旦北方平定,我海外镇守府当然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而稳固海疆就成了接下来要办的事情了!” 他说得很是笃定:“无论是佛郎机人,还是荷兰人,老老实实和咱们说生意,咱们还是欢迎的,但是,若是借着做生意的名义,赖在我大明的地方不走,甚至侵吞我大明的国土,将大明的国土视为自己的殖民地,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海外镇抚司绝对不答应!” “没错,既然他们可以在我大明搞什么殖民地,咱们去他们那里也搞几个殖民地,应该也没问题!” 江嫣然听得眉飞色舞:“去欧洲,去美洲,凡我大明龙旗所在,皆是我大明国土,胆敢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停停停!”江晚打断江嫣然的兴奋:“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咱们的船能到欧洲吗,还美洲,还虽远必诛,咱们先‘自古以来,’将老祖宗留下的地盘看好,给后人有一个‘自古以来’的理直气壮是说法,咱们就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后世的子子孙孙了!” “这个可以有啊!” 江嫣然的兴奋劲儿,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没有船,咱们可以抢他们的啊……” “一边好好呆着,别插话!”江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凯瑟琳:“凯瑟琳,回头你给他说说如今你们葡萄牙王国和西班牙王国的海军实力,让这个小人来疯冷静一下,咱们计划可以定,但是要靠一点好不要!” “当年郑和也西洋来着了的!”江嫣然犹自不服。 “现在的大明能支持这样的船队,咱们海外镇抚司能支持这样的船队吗?”江晚摇摇头:“我的想象当中,咱们若是能掌控满剌加,守住咱们大明的南大门,我就心满意足,好家伙,你可比我敢想多了,你这是要殖民全世界啊!” “所以,这就是相公心中的宏图大业嘛!”徐采宁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天上的星星一样! “没错!”江晚点点头,“至少最近今年,咱们得按照这计划一步步的来,对了,关于咱们的儿子,我名字都想了好几个,大儿子叫破虏,如果将来咱们再有了老二,那老二就叫镇海,老三呢,就叫定边,等到他们长大了,咱们几个都老了的时候,一听到他们的名字,就会想起他们出生的时候,咱们都在干什么了!” “那哥你可要加把劲了!”江嫣然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吃吃地笑了起来:“我的侄子们,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江晚,也厚着脸皮嘿嘿地笑了起来,挥斥方遒的江大指挥使,再一次在温柔乡里,变成了一个应接不暇的小男人。 今年的冬天,和往常一样大雪纷飞,但是,整个海外镇抚司的治下,却很少有人再感受到前几年那刺骨的寒冷。 丰足的食物,御寒的衣裳,还有难得一见的鞑虏的消停,让崇祯五年的这个冬天,成了这片土地上所有人共同的回忆,哪怕是时隔多年之后,很多老人回忆起这一年来,他们往往第一时间不是想起的这一年里,海外镇抚司的成立,想到的也不是这一年里,辽东的风雪是多么的大。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窗外风雪肆虐,他们在屋子里,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温暖地享用着热乎乎的饭食,是他们在屋子里,和自己的同袍们,快活地喝着酒,红着脸大声畅谈着自己的未来的理想。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从那一年起,好像所有人的日子,都慢慢的好过起来了。 京城,紫禁城。 朱由检带着自己的皇后,陪着太后看完一场戏,难得的在皇后的寝宫里度过了令人遐想的一夜。 如今朝廷已经大休沐的日子,除了各部各衙门必须值守的官员,以及随时替皇帝处理政务的内阁必须有人值守外,所有人都在放假,就连勤政狂人朱由检也不可避免的清闲了起来。 朱由检不喜欢这种情形,但是,他非常的希望这种情形能多一点。 他清楚的记得,还是去年这个时候,各地雪灾的奏折,因雪灾因为民乱的奏折,何地要求赈灾以及户部每天哭诉着没钱的折子,仿佛将他都快淹没了。 而今年,即使还有这些折子,顶多到了内阁,就会被批复办理,难得有递到他这个天子面前的时候了。 他的帝国,终于不在如同前几年一样,令得他焦头烂额了。 他的帝国,如同一个病重的病人,如今虽然不算往前康复,但是,这个病人的病情,正在肉眼可见的在变好! “陛下难得清闲,陪妾身下一局棋如何?” 周皇后新承恩泽,对朱由检更是百般迎奉,见到朱由检呆呆的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飞雪,她生怕在自己这里,朱由检感觉到无聊,轻轻的提议了一句。 “下棋这种事情伤神!”朱由检回头看着自己的皇后,微微笑了一笑:“朕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懂脑子了!” “那好,妾身也陪陛下一起在这里发呆!” 周皇后轻轻一笑,走到朱由检的身后:“这些风雪有什么好看的呢?” “朕看的不是风雪,看的是朕的天下!”朱由检回头,眼光在周皇后身上扫了一眼,然后在寝宫里也扫了一眼,略略有些内疚的说道:“朕明日让内帑那边拨五万两银子过来,宫内的事情你做主,有些东西该置换的置换,你和其他人也该置办点新衣裳了,你是皇后,太寒碜了,朕脸上也不好看!” “陛下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这银子还是用在更有用的地方,宫里还能紧一紧,这些事情,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周皇后委婉的说道:“陛下的袍子都打了补丁,妾身的衣裳旧点算什么呢?” “这个银子,还真没有更有用的地方!”朱由检笑了起来:“其中三万两,是徐家的丫头送进宫里的脂粉银子,可是指明给你的,朕要是挪用了,这明年这三万两可就没了!” “是徐采宁吗,她还真有心了!”周皇后笑了起来:“我上次见过她的,很不错的一个女孩儿!” “另外两万两,是朕的贴己银子,你留着用!”朱由检叹了口气,转而笑了起来:“日子渐渐好起来了,你不用替朕节省,今年五万,明年说不定就是八万,十万,臣子们的心意咱们得领,咱们大明的体面,也要讲究起来!” 周皇后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朱由检,目光中柔情无限。 第712章 军情司办案,闲人退散 连续多日的风雪过后,天气终于放晴了。 但是每一个在辽东生活的人都知道,这天气一旦晴了下来,那可就是比风雪的时候更加冷。 入夜以后的镇江堡,几乎是看不到有人的走动,虽然镇江堡作为军镇,实行的也是宵禁的制度,但是此刻远远还不到宵禁的时候,那些白日里繁华喧闹的商铺,此刻也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纷纷的关上了大门,守着屋子里的炉火准备渡过这漫长的一夜。 偶尔,外面的街道上会传来坚硬的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夹杂着武器碰撞的声音,那是巡夜的士兵在冒着严寒出来巡逻,这些在其他的地方略带肃杀的动静,对镇江堡人来说,却是让他们无比安心的保证。 因为有了这些声音的存在,他们非常的肯定,即使是他们在睡梦中也再被意外的兵乱惊醒,因为有了这些声音,他们也不会从梦中醒来第一时间就会惊惶四处的寻找着藏身的地方。 但是,凡事总是有例外的。 在镇江堡丁字堡的甲三巷里,一队巡逻的士兵咔嚓咔嚓的从巷子里走了过去,在某一户人家的窗子后面,几个人屏声静气的听着这些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到这脚步声了,他们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重新坐在了桌前。 “军队的巡逻,是一个时辰一次,接下来这一个时辰,不会有人再打搅我们了!” 一个脸色黝黑的汉子,脑袋上套着一顶皮帽,自信满满的说道:“不过,这一个时辰之内,我必须赶回去,哪怕是我,宵禁时间还在街上出没,又拿不出一个理由,也直接会被军情司的人带走!” “就陈百户这样的人物,这些小兵也敢为难你?” 另外一个人嘿嘿的笑了笑:“回头陈百户找个理由,整不死他们!” “今日不是我当值!”带着皮帽子,被称之为陈百户的人冷冷的看了眼前的这几人一眼:“少废话了,东西我带来了,金子呢?” “金子有的是,陈百户想要多少有多少!”那人笑着说道:“先让咱们看看陈百户带来的东西!” 陈百户将身后的长条包袱解了下来,放在桌上,缓缓的将包袱打开:“铁山城出产的最新自发火铳,带刺刀,带弹丸三十发,要你们五十两黄金不过分!” “啧啧啧,好东西啊!”对面的人身上就往火铳上摸去,陈百户却是将手一把拍在火铳上,对着对方摇摇头:“金子么?” “拿上来!”那人一伸手,一个小小的箱子被捧了出来,箱子打开,十个五两的小金锭闪闪发光。 陈百户将金锭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一个的装在自己的包袱里,然后将手边的火铳推给对方:“全新的,没用过的,你们慢慢的验,我先走一步!” “等等!” 对面的人并没有急着查验火铳,而是叫住了陈百户:“以陈百户的本事,只赚这点小钱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别!” 陈百户打断他的话:“下面的话,你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们要做什么,有人介绍你们要买最新的火铳,恰好我能弄到,咱们之间就这么点事情,其余的废话就不要说了!” “可咱们是干什么的,陈百户真是一点都猜不出了吗?”那人嘿嘿的笑了笑:“而且,既然认识了陈百户,以后自然是要和陈百户好好亲近多多来往,这可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 “我也知道你们这窝点!”陈百户冷冷一笑:“明早你们不消失,我亲自带着军情司的人来抓你们,还谈什么以后!” 话一说话,他脸色突然微微一变,本来走向屋门口的身影,猛地往回窜了几步,眼睛死死的盯着门口,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嘭”的一声巨响,众人眼里紧紧关闭的大门被撞开,一股凌冽的寒风呼的一下就从外面灌了进来。 比这寒风更冷彻人心的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不错,这个时候还能想起咱们军情司,我以为陈百户眼里,我军情司就是一个摆设呢?” 屋子里的人齐齐打了一个哆嗦,然后几乎不约而同的将眼光投向桌上安安静静的放着那支最新的火铳。 “你们是自己抱着脑袋乖乖的出来束手就擒呢,还是等我的人冲进去!” 那个声音似乎有几分不耐烦:“外面可冷了,兄弟们为了你们几个老鼠都快被冻死了,咱们快点了解这事情!” “都别动,不想死的话,都别乱动!” 陈百户脸色煞白,狠狠的看着那几个眼光盯着火铳的家伙:“你们敢拿火铳的话,这屋子里没一个能活的!” 众人齐齐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要出去投降了,我出去之后,你们想怎么着都是你们的事情!”陈百户突然大声的说道:“我出来了,屋子里有一支火铳,带弹丸的,我空着手出来的!” 说完,仿佛是怕外面的人反悔一样,他抱着脑袋慢慢的就走到了门边。 然后屋子里的人就看到从门外窜出两个人影,死死的将他摁在了地上,迅疾好像死狗一样,将他从众人的视线中拖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十,九,八……” 外面那个阴恻恻的声音开始数数,屋子里的几个人齐齐看着他们的首领,那人看看桌子上火铳,又看看外面的那一片黑黝黝,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当外面的数字到最后一个“一”字的时候,屋子里人再也等不及他们首领的指示,一个个大声的叫了起来,疯狂的跑了出去,而屋子里的首领,也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就将桌上的火铳抄在了手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十支火铳突然一起开火,弹丸从敞开的大门,从窗子,甚至从屋顶上飞射而来,将屋子里的一切,包括人,全部笼罩在了其中。 “什么人!” “哪里响枪?” 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在夜色中响起,但是,很快一个更响亮的声音让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军情司缉拿奸细,无关人等退散!” 屋子外面,一个矫健的身影,慢慢的走进了屋子,看着到在地下瞪大眼睛的首领,从他手中慢慢的捡起了火铳。 他微微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说你非要寻死做什么,这火铳给了你,你会用吗,真是不知道死活的玩意!” 第713章 鞑虏的用意 “所以说,这件事情你觉得不好处理,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江晚看着桌上的火铳,又看着在他面前的高兴盛:“是因为这陈月是周庄出来的人吗?” 高兴盛已经将昨晚军情司的收获,完完本本的禀报给了江晚,甚至包括那个百户陈月的供词,此刻都在江晚的案头放着。 反谍一直是军情司的重心,比起对内监控来,高兴盛在这件事情上投入的精力更多。 “大人,军情司眼里,没有出身!” 高兴盛耷拉着眼帘:“这也是你亲自教诲过的,谁敢危害我海外镇守府,哪怕是天王老子,军情司也不得畏首畏脚,不得徇私枉法!” “那你的意思呢,是为陈月求情?将这案子办成一件普普通通的私卖军械案,还是说,将这案子从严从重了办,以此威慑其他的人?” 江晚点点头,高兴盛的这种态度,一直都是他欣赏的,而与之相比,许显纯虽然比较善于变通,但是在军情司里,显然这种变通就等于圆滑。 “陈月通敌,私卖军械,这两项罪名是坐实了的,没得抵赖!”高兴盛说道:“军情司对他的处置,初步决定是剥夺军职,没收所有衙门上次的军功田以及非法所得,斩首示众!” “嗯!”江晚点点头,并没有表示不同意见,他知道高兴盛一定还有下文,要是真这么处置了,他根本就不会将此事禀报上来。 “但是,属下还真想为此人求一个情,属下觉得,他活在比死了更有用!” “你说!”江晚淡淡的说道。 “鞑虏派人费尽心机地打入我镇江堡,重金购买咱们最新的火铳,我想,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会拿在这些火铳摆在家里好看,要么他们是找个工匠,想要仿制咱们的火铳,要么,就是他们打算以此为契机,收买咱们的军官,并且策反他们,以在将来两军交战的时候,发挥巨大的作用!” “那你弄清楚,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了吗?”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陈月活在,这个问题很快就能弄清楚了!”高兴盛说道:“无论是鞑子打算干什么,这条线咱们已经掌握了,那么就不能轻易让他断掉,接下来,我还打算安排几个军情司军官到军队,然后在陈月的介绍下,“主动”的被对方收买!” “听起来不错!”江晚点点头:“陈月此人怎么样,他肯合作吗?” “他想活!”高兴盛说道:“不过,到了咱们军情司手里,他的死和活,都不是他自己可以做主的了!” “可以!”江晚思忖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做,我不问你怎么做,我只要结果!” “还有……”高兴盛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军情司因为此事,可能最近要问询一批军官,都是和陈月有过接触的军官,我想先在大人这里报备一下!” “你做事情不要畏首畏脚!”江晚摆摆手:“还是那句话,不问出身,也不看对方官职大小,该问的问,该查的查,咱们这海外镇抚司,就好比一棵大树,这树上哪里不会有些枯烂的枝桠,你就是我的那把斧子,找到这些枝桠,砍掉他们,咱们这棵大树才能长得更好,长得更大!” 高兴盛退了下去,江晚微微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鞑虏那边,这么快就将眼光投到自己这边来了么,在军情司的一层又一层的梳理下,镇江堡的奸细连立足都不容易,如今居然整出这么一个大案子,这也看得出来,鞑虏那边还真的是很急切了。 仿造镇江堡的火器? 江晚摇摇头,这绝对不可能,别的不说,光是铁矿和冶炼技术,鞑虏那边简直就是一个渣渣,他们拿什么来仿造镇江堡的火器,就靠四处招揽过来的几个三脚猫的工匠吗? 以皇太极的眼光,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成建制地偷偷购买镇江堡的火器? 好像也不可能,自己这边又不是傻子,说鞑虏那边用尽办法,弄个几支几十支海外镇抚司的火器,倒是也说得过去,如今海外镇抚司家大业大,兵马众多,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疏漏。 但是,若是说他们从海外镇抚司这边成千上万地购买火器,那就有些痴人说梦了,铁山城的火器生产,一直都是满负荷的运转着,碍于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工业化基础几近于无的水平,就是将海外镇抚司所有兵马全部火器化,都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还购买成千上万的火器,那干脆整个铁山城就为鞑虏生产好了。 就连以江晚的大胆,在去年也只敢提出将火器普及在军队中,普通军队达到三成装备率,主力军队达到五成的装备率,这已经就是很大胆的想法了。 哪怕就是这个标准武装起来的海外镇抚司的军队,江晚都敢直接撕毁和皇太极那张虚假的协议,当然当场和对方开仗了。 若是全部普及,海外镇抚司十万火铳兵,那他想推哪里就推哪里,还用得着继续在苟在这里吗? 所以,高兴盛的两个推断,只怕都不可能! 那么,将所有的可能都排除之后,剩下的可能,哪怕是看起来不可能,那也是唯一的可能了。 一支以骑兵为主的冷兵器军队,想要对抗一支以火器武装起来的热兵器军队,可能吗? 在江晚的概念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很显然,在皇太极眼里,他这么认为,陈月的这个案子,很可能就是他在寻找着自己的军队和海外镇抚司军队对抗取胜的方法。 要战胜对方,当然是要先了解对方,尤其是从对方的武器开始了解起!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晚和自己的家人们说起了这件事情,一个是因为陈月也算是李扶摇一手带出来的人,另外一个,就是关于鞑虏的用意的推断,他想看看自己家人们的想法。 毕竟这几个女孩,既是他最亲近的人,也是他最得力的帮手,或许在她们的身上,他能等到一些从自己的角度上得不到的看法。 第714章 不问归期 “这可是大事情!” 徐采宁的反应最大:“火器是咱们对鞑虏的制胜法宝,若是被鞑虏偷学了去,那么咱们的优势就没有了,这事情不仅仅要严查,而且还要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她有些杀气腾腾的看着李扶摇,而不是江晚,在她心里,江晚将这个话题说起,大致是因为那个陈月是周庄出身,算是李扶摇带出来的江家的嫡系,江晚没有处置这个人,是想卖李扶摇一个面子。 “大姐说得对!” 李扶摇坦然地说道:“这不仅仅是通敌,简直是投敌,这个人,非死不可!” “不不不!”江嫣然倒是似乎明白了一点江晚的想法:“我哥的重点,并不是在如何处置这个人的身上,而是鞑虏那边到底可能会怎么应对咱们海外镇抚司的火器,如果他们没有对策,那么即使明年再战,他们依然占不到便宜!” 她脸色凝重的说道:“吃亏吃过一次就行了,若是明知道吃亏还继续来第二次的话,那就是个傻子了,鞑子虽然凶残,但是他们可不是傻子!” 众女沉思了起来,显然江嫣然的话让他们意识到,对一个叛徒的生死,已经不是他们这个层面要考虑的问题了,他们应该站得更高,看问题层次也要更高了。 “我想不出来,一支以骑兵为主的蛮族军队,怎么能抵御大量装备了火枪和大炮的军队!” 屋子里安静了良久,凯瑟琳摇摇头,在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战例几乎全部都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但是依然却是没有找出一支原始的骑兵部队可以战胜火器部队的战例。 “咱们如今的火枪,已经远远先进于一百年前的火枪了,但是,即使是一百年前,西班牙远征军在皮萨罗上校的带领下,不到两百人,面对数以万计的印加帝国军队,这不到两百人的军队彻底的击溃的对方的军队,并且俘虏了对方的皇帝!” “啊!” 众女除了江嫣然对这事情稍微有点印象以外,其他的人无一例外的张大了嘴:“两百人对几万人?” “虽然我也知道这很离谱,但是,这就是历史!”凯瑟琳耸耸肩膀的说道:“而如今咱们海外镇抚司武装起来的火枪兵已经远远超过万人,大炮数以百计,这种情况下,我真的想不出对方有任何的办法可以扭转这种装备上的劣势,实际上,在面对咱们的火枪和大炮的时候,我只担心他们不够勇敢!” 她看了看众人:“因为他们越勇敢,死得就越快!” “是这样的啊?”徐采宁将眼光投向江晚。 江晚轻轻的点了点头:“不过,鞑虏比印加帝国的军队要厉害多了,那个帝国,没有铁器!” “连铁器都没有,那不就是一帮土人吗?”徐采宁撇撇嘴:“这还差不多,我说哪里有这么离谱的事情,鞑虏的铁器可不缺!” “他们的铁器,可有不少是咱们大明流出去的!” 李扶摇轻轻的说道:“不过,老爷说的那个朝廷禁绝九边贸易的举措,不出意外的话,年后就可以全民实行,到时候鞑虏再想要得到铁器,只怕主要得从海上了,蒙古人那边,比他们更缺铁器!” “如果这样的话,诱骗他们在火铳仿造上,浪费大量的精铁,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弱敌!” “咦!”江晚眼睛一亮,他还真没想到这个,果然是群策群力出奇迹,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大规模的制造出和自己的火器性能相当的火器,但是,如果让对方确信他们可以制得出来,倒是也不错。 “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回头我会让高兴盛看看,有没有可以执行的空间!” “哥!”江嫣然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你行事太过于稳健了,你不能老觉得对方有多厉害,咱们的兵马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结果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照着我说,只要朝廷的兵马不捣蛋,不在咱们后面扯后腿,反而一直配合着咱们海外镇守府,就咱们眼前的兵马,就是哪一天直接推到盛京,我也不觉得奇怪!” “那是因为这不是一场游戏,会死人,会死很多人的!” 江晚微微一怔,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自己军队的实力,但是,这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乃是天底下最为凶险的事情,更重要的一点,我只能赢,觉得不能输,只要最后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无论如何稳健,我都觉得都是值得的!” 江嫣然有些意外的看了江晚一眼,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没错,咱们只能赢,不能输的,千千万万的不能输的,要是真的输了,这后面几百年那可就真是我华夏最黑暗的日子了!” “如果鞑虏找不出克制咱们火器的办法,那么,他们基本就没多少赢面了!” 徐采宁缓缓的点了点头:“稳扎稳打是好事,相公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不过此事至少看得出来,一直到目前为止,鞑虏都还是比较忌惮咱们的火器的,只要他们忌惮,那就是优势在我!” “看来大家的看法都差不多,那我就放心了!”江晚笑了起来:“好了,不说这事情了,这件小小的意外,不应该坏了咱们的心情,破虏呢,将破虏带出来,我带他去放爆竹去!”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夹杂着女人们和幼童的欢笑声,这偌大的总兵府,再也不是冷冰冰的一座衙门,而是有了家的温暖,家的气息。 崇祯六年的春天,就在江晚一家的团聚之中,不急不缓地慢慢到来了。 过完年之后,首先离开的是徐采宁是江嫣然,她搭乘江嫣然的海船,从小山城直接海路回到大明,李扶摇和小九则是留在了镇江堡,濠镜澳那边的事情有江嫣然照看,暂时没那么急切需要回去,而且,即使是回去,这次回去的大概率也是凯瑟琳。 因为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争斗一触即发,凯瑟利掌管濠镜澳的四海分号,不仅仅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更是有利她在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之间斡旋,而李扶摇再回去,那就属于资源浪费了。 而作为数年来为海外镇抚司输送了大量基层军官的周庄大总管,李扶摇虽然不声不响,但是在他海外镇抚司的军队里的威武绝对不算低,而她身为江晚的夫人之一这个身份,也让她在军政衙门这边能处置很多令得其他人头疼的,但是对她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而陈月的案子,也让江晚意识到,在海外镇守府内部,也需要一个专门的衙门来处置这方面关于军械泄密,流失的事情,这种事情,由军情司处置和由铁山城那边处置,都远远不如有一个江晚绝对信任而且能力绝对够用的人来处置更精准快捷稳妥。 李扶摇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在军中也有着足够的人望,她来做这个事情,那是最合适不过了,而民政衙门那边,关于火器出租出卖的事情,有李扶摇看着,也不担心他们会踩到红线。 “你来做这个稽查司的主事!” 江晚倒是一点都不客气:“这稽查司也挂在军政衙门的名下,和军情司有部分职能重合,但是大部分的时候,都可以自主行事,人员你自己去找,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找军情司要人手中支援你!” “所以,老爷给我找的差事,就是一个帐房大总管,专门查是谁在咱们家的兜兜里偷钱的?” 李扶摇眨巴着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濠镜澳那边,我就撒手不管了?” “那边的事情,凯瑟琳比你做更合适!”江晚看了一眼身边的凯瑟琳:“你别忘记了,当初你可是避难去的濠镜澳,那边可一直都是凯瑟利在打理,你眼下这稽查司,才是你正经的去处!” “那小九怎么办?” 李扶摇说道:“我还打算我离开濠镜澳之后,让她打理那边的事情呢,看来我一直做事情都带着她,白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啊!” “问问她自己的意思,若是她想留在濠镜澳,让她做凯瑟琳的副手,凯瑟琳身边有她辅助,也会轻松很多,若是她不愿意留在那边,跟着你一起去稽查司也是可以了,你可是稽查司的主事,安排她做什么事情,难道还有人反对吗?” 江晚瞅了低着头的小九一眼:“小九,若是你嫌辛苦,什么都不做,就留在总兵府也可以的,给我做一个大管家,让我看看你的本事也好!” “先生怎么安排,小九就怎么做!” 小九脸色露出呵呵的笑容,一如江晚当年那个整天不知道忧愁的小丫头。 “那就留在总兵府,将府里好好的管起来,以后你就是总兵府的大管家了!”李扶摇点点头:“你也长大了,不再是天天跟着我的那个小丫头了,你以前不是羡慕咱们十王府的大管家李求安的吗,你要做的比他更好,没准以后,也有很多人会羡慕你呢!” “好啊好啊!”小九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小九一定会做一个称职的大管家的!” “你什么时候走!?” 江晚不再理会一脸兴奋的小九,任由她和李扶摇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些他听不懂的话题,将眼光投到了凯瑟琳身上。 “等你赶我走的时候走!”凯瑟琳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好不容易大姐走了,你总得多陪陪我和扶摇姐了,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谁急着赶你走了!”江晚哭笑不得的说道:“你要愿意,住在明年过年都行,但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事情怎么办?” “我管他们去死!” 凯瑟琳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有什么事情会比我怀上我和你的宝宝更重要!” “好好办,你自己决定!”江晚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已经发现李扶摇和小九在偷偷的张大耳朵在听他和凯瑟琳的说话了。 “至少要到二月!”凯瑟琳抿嘴笑着:“季风和洋流的原因,哪怕是他们两方再着急打起来,也是在二月之后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你答应我的佣兵,你要给我准备好,嫣然那丫头不靠谱,你都送了几百人到琉球那边去,他都不知道用,到现在这些人好用不好用还不去清楚呢,到时候被人家退货,那咱们可就损失大了!” 江晚一天,顿时来了精神:“对了,你和你叔叔到底怎么谈的,你只说个大概,具体的细节我一直都没有问你!” “两千雇佣兵,由他们负责接送,粮食和武器,由他们提供,每月两万两白银的雇佣军,如果有人阵亡,再赔付双倍的单人雇佣费用!” 凯瑟琳得意的说道:“也就是,如果死了一个,他们就得赔二十两银子!” “一个月两万两银子啊!”江晚微微笑了笑,眼下的他,眼中的确没有这两万两银子了:“听起来意思不大!” “我给我叔叔提供了两个方案,一个是一次性支付十万两银子,咱们自己带着武器干粮,一直帮他们打到战争介绍,期间咱们的雇佣军规模,不得少于两千人,死多少补充多少!” “另外一个就是刚刚我说这一个方案,每月两万两,按月支付,人死了赔付!” 她有些遗憾的砸了一下嘴:“可惜我叔叔太抠门了,他选择了第二种,我可是知道,维克多商会的金库了,可随时都有二十万以上的现银和上万两的黄金呢,这些钱又不是他的,也知道他给商会节省什么?” “除了银子,咱们还能得到什么?”江晚微微笑了笑,比起银子,他更关注的这一点。 “战争的控制权!” 凯瑟琳抿嘴笑了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一旦咱们的雇佣军加入了战场,那么,这一场战争什么时候停下来,就不是他们说了算的了,既然我叔叔能雇佣雇佣兵,那么,荷兰人如果战事不利,我想他们也愿意花钱雇佣雇佣兵的,当然,无论是荷兰人还是我叔叔他们,咱们真正拿到战争的控制权,那得等他们先打个两败俱伤再说!” 她笑得像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而要做到这一点,对咱们来说,并不难!” 第715章 反制的开始 大明帝国年后第一件大事,是朝廷正式颁布的大明对边镇对北方的所有贸易的禁令。 一开始,没有人拿朝廷的这个禁令当一回事情,就如同朝廷的禁海令一样,朝廷的禁海令在隆庆开海之前,那也是触碰不得的一条红线,谁敢逾越,按照禁令来说,杀头抄家那是够得上的罪责。 可结果怎么样,禁海禁的不过是那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禁的不过是那些依靠着大海找个生计的贫苦渔民,对于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来说,这禁海令不过是一纸空文,甚至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本事就是执行朝廷这禁海令的人,那么,这禁海最后禁成一个什么样子,那就可想而知了。 普通百姓们“片木不得下海!”,而权贵们的船队驰骋在这七海之间,海上贸易做的风风火火。 但是,这次对北方的贸易禁令,似乎和禁海令稍稍有些不同,即便是禁海令执行的最严厉的时候,执行者也不过是地方官府,而这一次,不仅仅是地方官府,甚至连锦衣卫也参与了进来。 不仅仅各地驻扎的锦衣卫千户所,百户所动了起来,甚至防止下面的人携带,敷衍塞着,京城里的南北镇抚司还派出了大量的人手,赶赴各地的千户所,百户所。 锦衣卫参与执行这个禁令,他们自己并不会去查谁谁谁的买卖犯了禁令,谁又悄悄的将大明的东西走私到草原上,他们只是去抓人的。 抓尸位素餐不作为的官员,抓拿朝廷的这条禁令敷衍塞责,甚至是抗拒的官员,甚至抓那些和商人勾结在一起共同参与贸易的官员。 而京城里赶赴各地的锦衣卫,却是连这些事情都不参与,他们只是监督着自己的同僚,看自己的同僚是不是胆敢违反家法,无论是哪一个锦衣卫百户所,甚至是锦衣卫千户所,只要有京城来的锦衣卫进驻,那必定是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的人同时出现的,一旦锦衣卫内部有人渎职枉法,南北镇抚司的人一起查证属实,当场就可以执行家法,连以前繁琐的查证审讯关押处置等一连串的程序,都大大的简化了。 一时之间,九边风声鹤唳,流言四起,简直是人心惶惶。 每天都有官员会被锦衣卫冲见家门带走,在官衙里好好的坐堂的官员,但凡心中有鬼的,都开始担心自己晚上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里吃饭。 在锦衣卫的这种咄咄逼人之下,哪怕是再拿这件事情不当个一回事情的人,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高度重视起来这个事情了,没人会和自己的官职前程过去,没人会给自己的荣华富贵过不去,只要自己的不倒霉,那么别人倒霉就倒霉,关自己什么事情。 和这些官员们比起来,那些以往以边境贸易为生的商人们,那几乎是立刻就陷入了灭顶之灾,曾经和他们称兄道弟的官员们,也一概往日的和善,开始用往日里和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开始清算起他们来。 罚没,定罪,抄家,流放。 从京里来的压力,全部都被地方上的官员释放在了这些商人的身上,而这样造成的最大的后果,就是无论是大商人也好,小商人也好,如果不想被抄家灭族的话,那就立刻得切割自己边境贸易的买卖,哪怕在这种形势,他们铤而走险一次,就能比得上以往十次八次的收益。 但是,谁又不怕死呢! 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月,除了零星的官府暂时堵截不到的渠道,所有大宗的边境贸易,一律都被停止了。 而无论是蒙古人,还是金人,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不仅仅过了年之后,那些流连在草原上的大明商人们看不到了,就是连他们手中最简单的盐,茶,布料,药材这些在过年时间消耗得差不多的东西,居然再也找不到补充的地方。 似乎现在就是拿着黄金白银,也买不到这些平日里随手可得的东西了,更要命的是,从大明来的粮食供应,也同时销声匿迹了。 各种各样的消息,从各个渠道飞驰到了盛京,飞驰到了皇太极的案头,而征服了察哈尔之后正踌躇满志的皇太极,几乎是瞬间都陷入了焦头烂额的状态。 大金对于这些盐茶布料药材之类的物资,当然有着自己的储备,尤其是烈酒,布料,药材,甚至是铁器这样直接涉及到大金军队的战略物资,大金从是没放松过储备。 但是,自己有储备是一回事情,这不意味着一旦大明禁绝了贸易,大金就得从自己的库房里将这些往日里积攒下来的家当,好像分发糖果一样分发给自己征服的土地上的百姓,大金的物资,永远自己都不够用,这些被征服的地方,理所当然应该是供养大金的,怎么可以反过来。 可惜的是,皇太极面前出现的是各地同时出现的物资短缺的事情,若是大金将这些请求援助的消息置之不理,那么,他以往征服的地盘和最近征服的地盘,无论发生何种的变动,都绝对不是朝着有利大金的这一方面发展。 作为治国者,他不能不管。 他一边令人调拨本来就紧张的物资,去解决那些不得不解决的燃眉之急,一边派人开始疯狂的去接触曾经和大金一直都保持着联系的那些大明大商人们。 就如同曾经在崇祯二年大金大饥荒的时候,为大金输送了大量粮食保住了大金的元气的大明范家。当然,除了粮食之外,还有专司经营药材的,经营布匹的那几个大商人。 以往,皇太极觉得这些大明商人,不过是依附在大明和大金身上吸血的蛀虫,他看不起这些人,但是又不得不用这些人,但是,真要是可以不用这些人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多看这些人一眼的。 他甚至心里早就有了决断,若是自己将来真的有那么一日入主中原的话,除了拿几个冒出头的家伙做典范,让天下人知道大金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以外,其他的那些蛀虫,他一定会找理由慢慢的清楚点。 这些人,能蛀空大明帝国,自然也就能蛀空他的大金,这些人,他们死得越早,对大金就越有好处。 从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令得皇太极有些脊椎发凉,曾经和他们一直保持接触的这些明国大商人,不是已经被明国的朝廷抄家灭族了,就是彻底的投靠了明国的朝廷,甚至有人将大金悄悄派去和他们接触的人,转头就告发给了大明官府。 而那些小商人各种渠道走私而来的三瓜两枣,对大金这么庞大的汗国而言,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皇太极陷入了纠结之中。 第716章 孙传庭的别扭 皇太极有两个选择。 一是立刻向大明用兵,从贸易上的他得不到的东西,用武力去得到。 实际上,这种事情,大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是嘛,最近一两年,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大顺利。 不过这不算什么,他正在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大明的军队并不可怕,他们除了人多,大部分的时候,指挥躲在城墙后面或者军堡里面,懦弱的等待着他的八旗健儿的征伐。 除了那个海外镇抚司的异数以外,其他的大明兵马,皇太极虽然不算看不在眼里,但是也没多重视,而只要找到克制大明海外镇抚司这支军队的办法,将其击败,消灭,那么,他相信接下来的战事,对大金来说,更像是一场胜利之旅。 如果说大明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大财主的话,这海外镇守府的明军,就好像一个突然蹦出来的护院,不彻底搞定这个护院的话,他大金是休想到这个大财主家里为所欲为的。 可唯一的问题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在自己不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杀死这个护卫的办法,如果杀死了这个护院,自己也残废了,那么,即使这个大财主家里有再多的好东西,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那样毫无意义。 那么,好像放在他面前的,只有第二个选择了。 那就是答应大明人的互市,在他们指定的地方,和他们进行贸易。 说起来有些可笑,和大明互市,是草原上已经黑山白水之间的这些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他们从大明获得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唯一的方式,只不过,当大明人不大听话的是,他们才用自己的快马和弓箭,直接跳过了这个程序,开始不问自取。 而好像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而这一切,真不知道是该让皇太极欣慰呢,还是该让他沮丧。 “派人去辽阳,和明人洽谈互市的事情!” “还有,将派到镇江堡那边的细作,再增加一倍,我不管花了多少钱,死了多少人,我要知道海外镇抚司的一切,人家现在刀都快架在咱们的脖子上了,咱们还是眼睛被蒙上的一块布条,什么都不清楚,不想都死的话,给我用心去办这个事情!” 辽阳巡抚府里,孙传庭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公文,又忧又喜。 如今的辽阳,他的当仁不让的第一人,辽东督师,麾下除了他自己的三万秦军,更有在辽阳周边驻扎了两三万人,加上近在咫尺的镇江堡,就此刻辽阳的军力,他都有心在年前反攻鞑虏一波,这怎么不让他感到欣喜。 大明军力强盛,粮草充足,和鞑虏攻守易型,理当大喜大贺。 但是,辽阳却被朝廷指定为和鞑虏的互市之地,这就让他感觉很是纠结了,大量的官员从各处调集而来,而辽阳里各种物资也开始调拨堆积,府库里变得满满当当的,若是这些东西是用来充作军资的,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但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是为鞑虏准备,他心里那个别扭啊。 恨不得狠狠的写几句诗,好好的骂一骂朝廷上那帮大佬们。 这些人在庙堂之上,把持着国事,他们的脑子里都是水吗? 互市,和鞑虏还互市什么,这简直就是在资敌,尤其是如今鞑虏并不是两年前那么强大,大明完全没有必要如此的卑躬屈膝,露出一副软弱模样。 孙传庭不知道此事是江晚提议的,若是知道是江晚提议的,哪怕江晚此刻站在他的面前,只怕他也敢指着江晚的鼻子,臭骂江晚一通。 骂朝堂之上的那些老大人,他孙传庭没这个胆气,但是,骂骂你这个不伦不类的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使,无论是官职还是品级都不如他的江晚,他孙传庭还是有这个气魄的。 可惜的是,他不仅不能骂江晚,还得感谢江晚。 “怎么样了!” 齐武匆匆的走了进来,他将目光从眼前的公文里收了回来:“都查验过了吗?” “都查验过了,精钢打造的劲弩三千支,弩箭两万枚,还有铁山城特产的火药药包一万个,全部都已经送进了库房,大人可以随时支用!” 这批新式的弓弩,已经可以附加在弩箭上的火药包,是海外镇抚司那边送来的,名义上是辽东巡抚衙门向海外镇守府购买的,价钱也谈得有模有样,但是迄今为止,孙传庭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拿出来过! 而且,除了比自己的秦军更犀利好用的劲弩以外,这种可以附加在弩箭上的火药包有多大的威力,孙传庭可是亲眼见识过样品的,那几乎不亚于一支小型火铳打出去弹丸的威力了,尽管是一次性的,但是,有多少弩就可以发多少次,数千弩箭都附加这样的箭头药包的话,同时发射会带来多大的杀伤,那简直是一想想就头皮发麻。 他的秦军是以劲弩为主的,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是以火器为主,两者的主要战法一结合,这种新式的劲弩就诞生了。 “数量还不够,还得继续找他们买,至少眼前的这个数目再翻上一番,对咱们的兵马战力才会有明显的提升,这种好东西,大战的时候拿出来用,或可一锤定音!” “海外镇抚司的人来了,这些事情,大人和他们说只怕才有用!” 齐武恭恭敬敬地说道:“押送这批军械来的海外镇抚司的官员,是一个女人,按照她的说法,她是海外镇守府军政衙门稽查司的主事,大人要不要见见她!” “一个女人来这前线,凑什么热闹,真是胡闹!” 孙传庭皱起了眉头:“还是一个主事,江晚这人本事是有的,就是用人有些乱七八糟,不见,你去和她说!” “可她要是找咱们要银子怎么办?”齐武可是知道这笔交易的内情的,甚至这笔交易就是他促成的。 “先欠着,都是朝廷的兵马,这军械粮草还分什么彼此!”孙传庭脸微微一红:“江晚此人,虽然用人乱七八糟的,但是格局还是有的,不会这么不得体的派人上门催账!” 第717章 商战也当围三阙一 李扶摇有些好奇的看着这破败的巡抚衙门,一路走来,辽阳四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但是,没想到作为这辽阳城的心腹之地,最高官署,居然还是一副火烧火燎吃了败仗的样子。 她走进这个大堂的时候,甚至看到大堂外面伸出去的屋檐上一团乌七八黑的,那可真是被火烧过的结果。 孙传庭不会穷成这个样子? 就算以前他穷,但是朝廷将辽阳设为和鞑虏互市的唯一所在之后,这四处钻营到辽阳试图拿到互市资格的商人海了去了,他甚至都不用张嘴示意,稍微设置一些门槛,大把的银钱就会主动送上来门来。 在大明朝,有了权,那钱还不是滚滚而来。 “有些奇怪为什么我不修缮一下这巡抚衙门吗?”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李扶摇回过头,微微绽开笑容:“见过督师大人!” “江二夫人不必客气!” 孙传庭脸上一丝尴尬一掠而过,齐武如果不提醒她,这个所谓的海外镇抚司的稽查司主事除了是个女人,还是江晚的二夫人,他还真不想出来见这个人。 堂堂的辽东督师,可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官员想见就能见的。 不过,江晚的夫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众所周知,海外镇抚司之所以富裕得流油,和江晚身后这个极其能赚钱的夫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位江二夫人虽然名声不显,但是孙传庭又怎么敢小觑对方。 尤其是,似乎目前他还有求于对方。 “是有些奇怪!”李扶摇微笑道:“不过官不修衙也算是大明官场的惯例了,督师大人鹏程万里,日后必将高升,这区区的官衙,修和不修倒是没什么区别!” “哈哈哈!”孙传庭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夫人真会说话,本官不过是用这破败不堪的衙门,时刻提醒本官外敌当前,失土未收,一丝一毫不敢懈怠而已,我倒是很希望自己鹏程万里,有江指挥使珠玉在前,本官这块瓦砾,又怎敢不紧随其后,为朝廷尽心尽力!” “督师大人也很会说话啊!”李扶摇咯咯一笑,旋即有几分肃然起敬的样子:“大敌当前,坐卧不安,我大明军将百姓,若人人如此,何愁外敌不退,四海不靖!” 孙传庭微微一笑,却是不继续和李扶摇说这个话题了,哪怕对方是江晚的如夫人,他也得自矜,如果面前的人是江晚的话,他倒是很有兴趣继续就这个话题,和对方讨论下去。 “二夫人不是替江指挥使来要债的!”孙传庭背负着手,风轻云淡的说道。 “我是稽查司的,又不是军械司的!”李扶摇微微摇摇头:“督师大人和我海外镇抚司之间的来往,若是我来找督师大人,那就是出了问题了,我若不来,那就是最好的事情,至于催债,那可轮不到我来!” “那是出了问题了?”孙传庭蹙着眉头。 “没有!” 李扶摇说道的:“我只是来拜见督师大人,在督师大人面前露个脸而已,日后我稽查司在辽阳这边,也会有人员安置,若是有需要督师大人协助的地方,还希望督师大人能够给予支持!” “你海外镇抚司要在辽阳安置人员?”孙传庭脸色微微一沉:“这是江指挥使的意思?还是说,是你这个什么稽查司的意思?” “辽阳互市,是我家指挥使大人向陛下提出来的!”李扶摇波澜不惊地说道:“当初拟定的地方,是在孤山堡,后来我家指挥使大人觉得如果将这互市之地设置在辽阳,对督师大人和我辽东兵马,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她看着孙传庭:“陛下准了我家指挥使大人的提议,所有才有了辽阳今日的商贾云集,这样的好事,督师大人总不会打算一个人吃独食,而将我海外镇抚司撇在一边!” “还真是江晚提议的!”孙传庭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这一下,他终于找到罪魁祸首了。 “你家指挥使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在资敌,如今朝廷禁绝边境贸易,是何等的英明举措,而这个时候,你家指挥使大人居然要开互市之地,让鞑虏缓过这一口气来,若不是以往他和鞑虏的战绩,本官真要怀疑他是不是和鞑虏勾结了!” “禁绝边境贸易,也是我家指挥使大人向陛下提议的!”李扶摇认真地说道:“至于为什么要和鞑虏互市,除了大量赚取鞑虏从我大明掠夺走的银钱之外,也是不给鞑虏一个狗急跳墙的机会,我家指挥使大人说了,这人若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那么,一切的铤而走险都是可能的,兵法上还有围三阙一之说,这贸易之战,也理应如此!” 孙传庭不是一个固执之人,无论是见识,阅历还是能力,都已经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那一群人之中的人物,李扶摇的这话,他稍微咀嚼琢磨了一下,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还当真有些偏激了。 当然,他是不会想眼前的这个女人承认自己的偏激的。 他伸伸手:“请坐!” 李扶摇却是明白对方这个举动的意思,自己的刚刚的这番话,至少孙传庭是不反对就是了,所有她才有入座继续和对方谈下去的资格,这种官场上的小微妙,徐采宁来了也能看得懂,但是,换成凯瑟琳来了,只怕就真的以为对方请她入座,就是单纯的入座的意思了。 “海外镇抚司的这个稽查司,主要是做什么的,江二夫人亲自出任这个稽查司的主事,看得出来,你们指挥使大人,还是很看重这个衙门的,既然要我辽阳方面配合支持你们,那么,二夫人能否为本官解惑,详细介绍一下这个稽查司吗?” “这个很好解释,就是稽查一切涉及银钱的不法行为,当然,目前我稽查司的权限,也仅仅只是在海外镇抚司,但是一旦辽阳互市,我海外镇抚司的客商、商行等大量涌进辽阳,那我稽查司也不得不随之关注辽阳这边的情形,互市是为了咱们大明能从鞑虏身上吸血,而不是将他们养的膘肥体壮让他们继续和我们大明为敌,这就是我今日来见督师大人的用意!” 看到孙传庭陷入沉思的样子,李扶摇突然促狭了一下:“当然,欠债不还这种事情属于纠纷,不在我稽查司的稽查范围当中!” 孙传庭抬起头:“啊……?” 第718章 人尽其用 “了不得啊,了不得!” 送走了李扶摇,孙传庭喟然感叹道:“这个女人了不得,那个江晚也是真的了不得,亏得朝中那些瞎眼的家伙,还觉得这江晚是一个靠着陛下的宠信的佞臣,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江大人绝对不是一个无能之辈!” 齐武站在孙传庭身边,很是肯定的说道。 “江晚当然不是无能之辈,这一点,鞑虏已经用他们的人头告诉所有的人了!”孙传庭瞟了他一眼,“但是,朝里的这些人,哪怕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怕也只是觉得他是一个运气好的佞臣,又或者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反正,要是论到治国,江晚这样的人,是永远都入不得他们的法眼的!” 齐武没有说话,他很好地做个孙传庭的忠实听众。 “禁绝贸易,以互市弱敌,这样的气魄和胆识,这样的计划,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佞臣想得出来的吗?”孙传庭摇摇头:“江晚此人有大才,若是他不遭横祸,我敢笃定,他四十岁之前,必定封爵!” “朝廷里督师大人和江大人这样的人物越多,那岂不是对朝廷就越好,对天下百姓就越好!” 孙传庭矜持的点了点头:“此人的成就,或许日后能超过我,不过,他的出身太让人诟病了,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刚刚海外镇抚司稽查司的事情,你都听见了?” “卑职在门外一直都听得清清楚楚!”齐武看了一眼外面:“咱们大堂其实也没有门……” “这个事情,我觉得你来配合稽查司最为合适!”孙传庭缓缓说道:“你是卢大人的旧部,虽然在我身边,但是和海外镇抚司关系一直都交好,更重要是,你不是我的旧部,那么,如果我手下的军兵将领若是利欲熏心敢于做出不利我大明的事情来,你大可六亲不认——你和他们原本就没有交情!” “督师大人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齐武点头:“只要有人胆敢将脑袋送到我的刀口上,那么我砍起脑袋来,就绝对不会手软!” 他咧嘴笑了一下:“卑职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很好!”孙传庭点点头:“对了,和他接触的时候,别让对方老是提要债的事情,有失咱们的体面!” “那督师大人给他们银子不就得了!”齐武纳闷。 “没钱,滚!”孙传庭脸色一沉:“还有,让他们继续给咱们造弩,你若是做得好了,下一次出战,我派你领军!” 齐武眼睛顿时就是一亮:“末将遵命,要弩,不让他们提钱!” …… 卫齐见双手笼在袖子里头,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辽阳城,恍若隔世。 他依稀记得,当初他就从这条路进来,见到代善和岳托,那个时候,辽阳外面还有着两个巨大的土台,海外镇抚司的新式大炮,正在日夜不停的在土台之上,轰击着辽阳。 他那个时候走进这座城池的时候,目光所及,到处都是一片废墟,而如今他眼前的,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大片大片的废墟虽然依然可以看到痕迹,但是更多是房屋好像就嫩芽一样从旧日的废墟里长了出来。 坑坑洼洼的街道,如今也变得平整宽敞,一队队的车马,轻轻松松在街道上走过,丝毫不见颠簸。 这才过了多久啊,大金在恢复和休养生息这一方面,永远都比不上大明。 “卫头儿,主事大人出来了!” 身边的属下提醒着他,微微一个激灵,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如今他的身份,是海外镇抚司军政衙门稽查司麾下的一名巡检,一个很普通的低级官员,除了那位主事大人知道他以往的身份,整个稽查司里无人知晓他的过往。 而这几年在镇江堡的生活,他身上的金人气息和习惯,已经改得差不多了,他原本就是金人里极其钦慕大明的一派,在有心融入大明人的情况之下,要做的这一点,又有着足够的时间,并不是很困难。 就连他头上那金人标志性的金钱鼠尾,如今也变成了大明样式的发髻,如果他自己不主动透露,没人会将这个看来普普通通的大明官员和曾经的叱咤风云的贝子卫齐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一行人朝着走出巡抚府的李扶摇走了过去,在李扶摇的带领下,众人朝着已经预定好的驻地返回。 像卫齐这样的巡检,这一次李扶摇带来了四五个,李扶摇不了解这些人,但是,能到稽查司任职的,无一不是层层挑选,最后还由军情司审核之后,才到的这个衙门。 这些和卫齐身份相当的巡检,他们不知道卫齐的过往,卫齐也同样不知道他们的过往,或许日后相处,有互相了解的机会,但是如今他们进入了这个衙门,随着李扶摇进入了辽阳,对这些人来说,这无一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在海外镇抚司,要建功立业并不只有上阵杀敌这一条路,种地、打铁,开矿,但凡有镇抚司官员的地方,只要成绩杰出,都有被提拔的可能。 而在海外镇抚司,升官发财不是两件事情,而是一件事情,只要官职上去了,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都会陆陆续续的来。 这也是这些巡检们一个个干劲十足的原因之一。 回到驻地,主事大人开始给众人分配任务,卫齐分到的任务让他感觉到很满意。 他只需要假装扮演一个乔装打扮的鞑虏,和这辽阳城的大大小小的商人们去接触,然后转弯抹角的提出要购买一些违禁物资的要求,一旦有人禁不住诱惑,那么接下来就是稽查司和辽阳城的军兵联手抓人了。 这样的事情,哪里需要他扮演,这简直就是他卫齐的本色演出,他甚至觉得自己在镇江堡蹉跎了这几年,就是为的今天。 “你要接触的人的名单,明天会有人给你送过来,你照着名单一个个的接触,这些人手中的货物,都是鞑虏那边急需的,只要他们能顶得住诱惑,那么,鞑虏想要这些东西,怕是就要大费周章了!” 李扶摇说道,卫齐狠狠的点了点头。 第719章 礼赞号的误会 啊!!! 高耸的桅杆上,闲的无聊的了望手大声地喊了起来,手中的单筒望远镜,紧紧的锁住远方海平面上出现的帆影。 “西南方向,距离十海里,两艘武装商船!” 礼赞号的甲板上的人齐齐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等待着了望手的下一句,远方的帆影是敌是友,将直接决定着下一步他们应该做伸个懒腰懒洋洋地在甲板上踱步,还是好像被烧着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窜到自己的炮位上去。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船在这片海域里,能被称之为敌人并且需要认真对待的对手只有一个,那就是葡萄牙维克多商会。 不过,这里已经远离了壕镜澳附近的航线,理论上,维克多商会的船只不会出现在这里。 至于其他的海船,那得看他们海船的规模和大小,值不值得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这些武装商船客串一把海盗了,反正在大海上失踪那么几艘商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连毁尸灭迹都不需要,直接沉入大海,除了他们劫掠的货物和钱财,被劫掠的船和人就永远消失了。 “是盖伦船!” 了望手在望远镜里,终于看清楚对方的帆影,大声的喊了起来,整个甲板上顿时就沸腾了起来,所有人丢下手中的事情,按照船长和大副二副的命令,开始奔向自己的站位,听到遭遇的是盖伦船的时候,对方是身份已经不用质疑了。 盖伦船又叫西班牙宝船,全长在五十米左右,排水可以达到千吨以上,是以卡拉克帆船为主要框架建造的一种大型军民两用大帆船,这种盖伦船甚至一度在西班牙无敌舰队中装备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这种盖伦船在这片海域里,只有维克多商会才拥有,他们是维克多商会的主要力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条航线里,会有两艘这样的大帆船出现,但是显然,这一场遭遇,并不是意外的遭遇。 礼赞号就好像受惊的一条大鱼一样,猛然开始加快了速度,哪怕是荷兰人一直都看不起这些粗鄙的葡萄牙人,但是,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在这片海域里,他们这些海上马车夫面对这些粗鄙的葡萄牙人的时候,还是落下风的时候居多。 尤其是礼赞号这样的武装商船,无论是速度和火力,都远远的逊色于对方的盖伦大帆船,而一旦被对方靠近接舷的话,那基本上这一场遭遇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这些该死的盖伦帆船,简直是就是为了接舷战而生的,先用强大的火炮摧毁对手的一切防御力量,然后接舷战结束战斗,成了葡萄牙人的海战标准的战法,而在这套战法之下,荷兰人只能说是屡败屡战。 “升起全帆!” 船长室里,船长阴沉脸下达着命令:“丢掉所有的货物,还有那些该死的黑奴,将他们全部都丢下海去!” “船长,这样咱们这一趟可就亏大了!” 大副脸色也不好看,这一趟从吕宋回来,所有的收获都在这些货物和奴隶身上,若是将他们全部丢下大海,这两个月,他们就算是白忙乎了。 “不减轻船身重量,你确定咱们跑得过对方,那是四帆船,你看清楚一点!” 船长的大胡子一颤一颤的:“该死的葡萄牙人,分明是在这里埋伏着咱们,执行命令,要不然被他们接近,船上的货物和奴隶是人家的,咱们的性命也是人家的了!” 船长的命令迅速的得到了执行,尽管在执行的过程中引起了一阵骚乱,甚至还有火铳手响了几下,但是,随着沉重的货物和那些哀嚎着的奴隶被抛下大海,整个礼赞号的速度也立刻变得更快了一些。 远处那狰狞的帆影在礼赞号上所有人的眼中,不仅没有慢慢的变大,反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帘中。 不少人跪在甲板上,开始感谢起上帝来,尽管平时他们的嘴里,上帝就是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老家伙,但是在这一刻,他们分明是感觉到了他老人家的仁慈。 “摆脱他们了!” 大副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船长室:“不过,就是连粮食和淡水,也被抛弃了不少,船长,咱们需要尽快补给!” 船长的眼睛盯着海图,头都没抬地说道:“没有摆脱他们,他们一直会在后面死死咬住咱们,一旦发现咱们松懈,他们就好像饿狼一样扑上来,告诉所有的水手,一刻都不要放松!” “若是船员问起,咱们去哪里呢?”大副问道。 船长的手在海图上慢慢的移动,然后终于在一个点上停了下来:“在这个方向,咱们的目标只能是这里,没错,告诉船员们,咱们去那霸,到了那霸,这帮葡萄牙人就拿咱们没办法了,咱们可以寻求当地王国的保护!” 在他们身后十多海里的地方,那艘巨大的盖伦船上,江嫣然和李华梅两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前面的那艘葡萄牙人商船,一溜烟地跑个没影,而且还一边跑一边好像上吐下泻一样,从船上狂丢东西和……人。 “咱们是不是吓着他们了!” 江嫣然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而李华梅根本没时间搭理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而是指挥着船员们放下海船,开始在航线上打捞漂浮在海面上的货物和那些哀嚎着的人。 不管前面的那艘商船是不是误会了他们,但是,这些货物和人到了他们手中,那就是他们的了,这都是银子啊! “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拿咱们当海盗了!” 等到将命令一一发布了出去,李华梅这才回答江嫣然的话:“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很少见,即使是以为咱们是海盗,但是等到靠近之后看到咱们的旗号,大多数船不会像他们这样!” “咱们的船很快,其实是那些商船根本跑不过咱们,是!” 江嫣然嘿嘿一笑:“不过有点意思,这艘船好像很了解咱们一样,连咱们接近的机会都不会咱们,一发现咱们,立刻就毫不犹豫地逃跑,我连他们的旗号都没看清楚呢!” “是荷兰人!”李华梅脸色不变地说道:“咱们在抚慰使司四周巡航,偶尔会看到荷兰人的战船,有,但是不多,小姐你这一次非得出来跟着我巡航就能遇见一艘,也算是运气不错!” “我运气一直都很好!”江嫣然嘿嘿笑了起来,看着远处对方船只消失的方向:“华梅啊,咱们是要回去,他们好像也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的,他们会不会以为咱们是在追击他们!” “他们的想法我可不关心,我只是知道,出来好几天了,我要急着回去好好的洗个澡,然后美美地大吃一顿!” 李华梅看着前方,那是那霸港的方向:“不过我觉得,咱们应该能在港口里看到这艘荷兰人的船!” 第720章 再见那霸港 伦罗兹敢发誓自己上次来那霸港的时候,看到的那霸港和眼前的那霸港,绝对是两个地方。 尽管上次他还并不是礼赞号的船长,而仅仅是另外一艘船的二副。 但是,那个时候他见到的那霸港里,稀稀拉拉就几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船只,破破烂烂的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样,而在港口里,他能看到的人也只是那些仿佛比猴子高不了的家伙,那是倭国人,他见过那些家伙,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破败地方,在这里补充淡水和粮食的价格,甚至都超过了满剌加。 倭国人的贪婪令人的印象很是深刻。 气得当时他所在的船长发誓赌咒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他也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没机会再来这个地方,即使是要去倭国的长崎,从东夷出发直接就到了,也不用在这里补给停靠,而要去更远一点的吕宋或者是满剌加,暹罗,占城,真腊,他有的是可以停靠补给的地方。 但是今天,他不得不来这里,谁知道这那霸港口会给他这么一个惊喜呢。 港口里林林总总停靠着十多艘的船只,大大小小的都有,不算太多,但是也不算少了,其中好像大明人的船只不少,码头上那些令人厌恶的小矮子们也不见了,就连巡逻的士兵,也变成了一个个精气神十足的大明人。 嗯?大明人?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这里怎么会有大明人,而他的大副阿伦在他的提醒下,也再次确认了外面的旗帜——没错,外面飘扬的,就是大明人的旗帜。 哪怕得到了进港停泊的许可,洛伦兹也并没有有立刻下船,而是派自己的水手长去打听一下情况,并顺便缴纳进港的费用。 只要缴纳了进港的费用得到停泊的许可,那么,船只在港口里就受到港口武力的保护,这在伦罗兹的认知里,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实际上,这的确是符合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地方的规则。 他只是希望,貌似占领了这里的大明人,不要像那些倭国的小矮子们一样贪婪,礼赞号实在是再经不起雪上加霜了。 水手长下去了,然后水手长又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了几个大明的军官和士兵。 “我只是告诉他们,咱们船上为了自卫,还装备了几门海军退役下来的大炮,他们就非得上来检查一番!”水手长惭愧地说道,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船长的期望。 伦罗兹不在意地打发走了水手长,看着眼前的军官,一艘武装商船进港后如果要搞破坏,造成的危害可是比外来的敌人大得多,这个港口的管理者能意识到这一点,说明他们并不是一群乌合之众。 “大明海外镇抚司琉球抚慰使司百户陈松!” “荷兰王国东印度公司礼赞号船长伦罗兹!” 有了翻译在其中,基本上和大明人的沟通不成问题,伦罗兹很是敏锐地注意到,大明人的翻译似乎……很专业。 “根据我抚慰使司港口管理条例,所有进港船只,除了我抚慰使司的武装力量,其他船只拥有的武装,必须全部报备,并且解除武装,在港口停留期间,由我方派驻人员监管这些武装,直到船只离开,请伦罗兹船长理解配合!” 大明军官不卑不亢,似乎和伦罗兹印象当中的大明军人也有些不同,但是到底不同在什么地方,伦罗兹一时又说不上来。 “当然当然,礼赞号一直以来都遵纪守法,既然进港接受贵方的保护,当然会按照贵方的规矩来!” “那我们之间就没问题了!” 这个叫陈松的军官挥挥手,他带来的士兵开始离开,检查登记起船上的武装起来,在伦罗兹的命令下,礼赞号的船员十分的配合。 其实,不用别人提醒,礼赞号的船员也发现了,在港口里,除了那些他们看到以及没看到的港口炮台以外,在他们停泊的不远处,有两艘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大明船只,也微微朝着他们侧过了船身。 这可不是什么友好的信号,谁也不能保证,如果他们不配合,会不会下一刻这两艘船只两侧的舷炮的炮门,就哗啦啦的全部打开,这样的距离下,礼赞号可是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我是说如何有不明武装力量进攻我们,我们是受到港口的庇护的,对吗?” 伦罗兹想向面前的大明军官,尽可能地打听一些消息,大明军官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不明武装力量进攻我们,这种事情已经好几个月没发生过了!你知道点什么吗?” “真有这种事情!”伦罗兹紧张了起来。 “是啊,上次倭人的舰队来进攻我们,全军覆灭!”军官呵呵一笑:“我没赶上这场战斗,正后悔呢,真要有这种好事情,我肯定高兴得要死!” “倭人?”伦罗兹的脸色变得十分的精彩,他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里现在是大明帝国的管辖地吗,你们击败了倭人,占领了这里?” “不不不!”军官摇摇头:“琉球王国一直以来都是大明的属国,我们大明海外镇抚司抚慰使司不过是应琉球王国的要求进驻在这里,保护这琉球的安全,当然,也保护这过往停留在这里的商船的安全!” 伦罗兹还想说什么,就听得外面一阵骚乱,大副阿伦惊慌失措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船长,船长,盖伦船……葡萄牙人!” 他站起身来,突然怔住了,眼前的情景已经不用他的大副再说什么了,那艘令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的盖伦大帆船,正在两艘武装商船的护卫下,缓缓地驶进港口。 “那可是葡萄牙人的战船啊,你们怎么能让他们进港……”伦罗兹转过头,脸色铁青:“陈将军,你许诺过保护我们的!如果他们攻击我们,我希望你兑现你的承诺!” “葡萄牙人的战船!?” 年轻的大明军官回头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不不不,你误会了,那是我大明海外镇抚司琉球抚慰使司的战船,你没看见船上挂着的我大明旗号吗?” “可这是盖伦帆船啊……”洛伦兹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感觉自己眼前很黑,心口也很疼。 “很漂亮,是!”年轻的大明军官微微笑道:“我也觉得很漂亮!” 第721章 扇阴风点鬼火 江嫣然见到了被她吓得落荒而逃的荷兰船长。 当得知眼前这个女孩就是这个港口的管理者,大明海外镇抚司琉球抚慰使司的都督时候,伦罗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但是,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并向对方献上了自己的恭谨的祝福。 实力和年纪没关系,如果对方可以击败原本占据在这里的倭人,并且拥有覆灭整支倭人船队的实力的话,那么,对方的年纪再小都可以忽略。 伦罗兹很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拥有葡萄牙人造的大帆船?”江嫣然微微抿着嘴,一脸严肃的说道:“这是我们的战利品,这样解释可以吗?” “战利品?” 伦罗兹露出一丝喜色:“这么说来,大明帝国和葡萄牙人现在是处于敌对状态了?” “除了关于船的疑问,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江嫣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若不是吓到对方丢弃了满船的货物仓皇逃遁,她多少有点补偿对方的意思的话,其实,她连见这个荷兰船长的兴趣都没有。 当然,更重要的是,回来之前在镇江堡一家人就已经做好了分工,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事情,可是凯瑟琳负责的,她掺和进去,那不是自家人抢自家人的买卖了吗? 江嫣然的傲慢在伦罗兹的眼里,却是理所当然,有实力的人就应该有傲慢的资格。 他没有丝毫怨气地离开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礼赞号在那霸港口补充了粮食和淡水,修缮了一下船只,甚至还在港口躲过了一次突如其来的风暴。 几天之后,礼赞号再次踏上归途,只是离开那霸港口之后,船上所有人的口袋和礼赞号的货仓一样,都变成空荡荡的了,琉球人的热情好客,大明人的美食和各种享受,掏空了他们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银币。 其实,在那霸港口里的停泊补给的费用并不低,但是从伦罗兹到船员,都觉得这样的价钱完全可以接受,至少伦罗兹觉得,如果这样的价钱能得到安全,享受以及补给的话,就简直太值得了。 至于在一趟会不会一无所获,伦罗兹并不担心,光是他从琉球带回去的关于大明和葡萄牙人的消息,就应该足够挽回他这一趟所有的损失了,在东夷岛的荷兰王国总督艾德里克对于这方面的赏赐,一直的丰厚得令人羡慕的。 十多天之后,东夷岛,热兰遮城。 严格来说,大明人虽然叫这座岛屿为东夷岛,但是在荷兰人的版图里,这里却是荷兰行省热兰省,而热兰遮城就是这热兰行省里最大的城堡,是统治着整个行省已经对外贸易的总枢纽。 当然,也是这个巨大的岛屿最繁华的所在,而行省总督艾德里克的总督府,就在这热兰遮城的最中间。 伦罗兹将礼赞号停泊好,直接就带着人去了总督府求见总督大人,让他略略感到意外的是,总督大人虽然接见了他,但是,在总督大人那里,居然还有别的客人。 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副葡萄牙人的面孔,却是穿着大明贵妇的服侍。 嗯,很奇怪的一个女人。 “哦,伦罗兹,我最看好的船长,这一次又给热兰遮带回来了令我惊喜的东西吗?” 艾德里克笑着对着伦罗兹打着招呼,身子却没有动,他的手垂在靠椅旁边,一丝丝血线正在从他手腕处缓缓流下,落入椅子旁边的器皿里。 在他身边,一个胡子花白的理发师,正面无表情地侍立在他身后。 “总督大人这几天身体有点不适吗?”伦罗兹关切地问道,虽然对方在进行放血治疗的时候接见自己,是对自己表示亲近,但是,他可不想和一个病人太过于接触。 “即使身体没有毛病,偶尔的放一放血,也是有利身心健康的!” 艾德里克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依然十分的有精神,他转过头:“我说的有道理吗,凯瑟琳小姐!” “您说的完全没错,可惜,大明人接受不了我们这种先进科学的医疗技术,在他们看来,那些奇奇怪怪的树皮草根才能治疗疾病,这一点,让我感觉到很是疑惑!” “如果凯瑟琳小姐在大明帝国住得不习惯的话,热兰遮省随时都欢迎你,这里不仅仅有最先进的医疗条件,更是有着各种各样凯瑟琳小姐在维克多商会里得不到的回报,不得不说,凯瑟琳小姐你离开维克多商会,真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个成为你丈夫的大明人,他永远不知道他有多幸运!” “维克多之花?” 洛伦兹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是什么身份了,他果断的闭上嘴,决定不在这个女人面前透露任何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尽管他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女人也可以被总督大人接见,而且还是在如此私密的环境中接见。 看到这个女人的脸蛋和丰腴的身材,他似乎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点什么。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凯瑟琳瞟了伦罗兹一眼:“我现在在大明的四海商行任职,这一次来,是和艾德里克爵士谈点生意的,船长阁下如果你的事情比较紧急的话,爵士可以先处理你的事情!” “不急,不急!” 伦罗兹摆摆手:“我可以等到总督阁下和凯瑟琳小姐谈完生意,如果两位不嫌我在这里碍眼的话!” “你也听听,礼赞号接下来或许也要参与到这笔生意当中!” 艾德里克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似乎是手腕那里有点疼,不过,作为一个贵族,无论多疼在女士面前也是要保持风度的。 “凯瑟琳女士,你接着说!” “上次我给总督阁下的情报,总督阁下应该查证过了,总督阁下不会再怀疑我的诚意了!” “没错,我已经派人查证过了,葡萄牙远东舰队的确是有四艘战船组成分舰队,从满剌加失踪,对外的消息是外出巡航,但是有了凯瑟琳小姐的小姐,我们在大明的广东海域果然是发现了这两艘战船的踪迹!”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会以退役海军战船的名义,加入濠镜澳的维克多商会!”凯瑟琳淡淡的说道:“四艘现役的海军战场如今在你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加入战场,会给战局带来多大的影响你们是清楚的!” “所以,我才会像朋友一样地接待凯瑟琳小姐!” 艾德里克矜持地笑了笑:“也完全相信,凯瑟琳小姐是真的离开了维克多商会了!” “那么,这一次,凯瑟琳小姐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呢?” “一个消息,和一个提议!”凯瑟琳也笑了起来:“不要紧张,爵士阁下,无论是我的消息和提议,现在都是的,只有您决定采用我的提议之后,我才有利润可图!” “我希望你给我带来的是惊喜,而不是惊吓!”艾德里克微笑地点点头,很是得体地说道。 “你知道大明帝国正在和北方的蛮族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凯瑟琳说道。 “我知道,但是,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战争,就会有战俘,而这些训练有素的战俘作为奴隶去做苦力,简直是太浪费了!”凯瑟琳微微笑了笑:“所以,我们大明四海商行花费重金,从大明帝国的军方手中,购置了一大批这样的俘虏作为雇佣军,经过我们的教官精心的训练和教导,这些战俘如今已经可以履行作为雇佣兵的一切合同!” 她眼波流转:“虽然我不愿意和维克多商会再有任何交集,但是,我不会和金钱过意不去,所以,对爵士阁下来说,这就是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了,维克多商会从我大明四海商行雇佣了至少五个连队的雇佣兵,而且,还签署了长期的合同!” “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艾德里克身子一抖,手上的伤口更疼了,他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后的理发师:“够了,止血,我现在一点享受放血带来的愉悦的心情都没有了!” “五个连队!”在一边的洛伦兹正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五个连队是多少人的时候,就听到眼前的女人又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维克多商会可能会将这五个连队的雇佣兵送到什么地方,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白白的养着他们,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爵士阁下应该主意的风险,作为商人,我觉得热兰遮省也应该提高一下自己的武备能力,以应付一切的变故!” “荷兰王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的国土!”艾德里克肃然说道:“而且,就算武装力量不够,我也可以紧急征召我的领地里的平民、商人、手工业者加入军队!” “感谢凯瑟琳小姐的提醒,不过,我怕是要让作为商人的凯瑟琳小姐失望了!” “没关系,这仅仅只是一个提议而已,如果有需要,爵士阁下应该知道在什么地方能联络到我的!” 凯瑟琳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告别:“还有,爵士阁下一定要查证一下我带来的消息哦,我不希望给爵士阁下留下一个我趁火打劫的印象,对我来说,若是能赚钱,又能坏了维克多商会的事情,那就是人生最愉快的事情了!” “我会的!”艾德里克点点头:“来人,送凯瑟琳小姐离开!” “一千人!”凯瑟琳一离开,伦罗兹缓缓的开口了:“如果是按照连队来算,至少五个连队是一千人的规模的军队,加上维克多商会自身拥有的武装士兵,即使不是海上的较量,在陆地上,我们也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绝对不止一千人!”艾德里克摇摇头:“这个女人很狡猾,若是只看她的脸蛋的话,那就要被她骗了,哪怕是被维克多商会驱逐出门,她一转眼就能在大明帝国找到新的靠山,就这一点,足以证明她的心机和手段,而她的消息,只怕很大一部分是大明人提供给他们的,要不然,她不会这么神通广大!” “不过,将战俘当作雇佣军卖掉,的确是一笔不错的生意,这比奴隶贸易的利润还要大多了!” 伦罗兹点点头:“这和我要带给总督大人的消息,倒是有些可以印证的地方,大明帝国似乎在和对北方蛮族的战斗中,取得了不小的进展,而不仅仅是在他们自己的国土上,就是在琉球国的那霸港口,如何也比大明的军队占领着,我刚刚从那里回来!” “你去那霸港做什么?”艾德里克皱皱眉头:“我记得你这一次是要为热兰遮带回来一批奴隶的!” “意外,意外而已!”伦罗兹说道:“怎么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大明人的舰队中,发现了葡萄牙人的盖伦船,而据他们的将军亲口宣扬,这是他们的战利品!” “有这种事情?”艾德里克一下就瞪大了眼睛:“大明人和葡萄牙人又发生冲突了,在这个时候?” “具体的情况,有待总督大人去查证,不过,或许从这个消息看来,这位凯瑟琳小姐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没有可信的地方,至少,咱们现在可以确定,大明帝国对葡萄牙人的印象并不是太好,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凯瑟琳小姐在大明的靠山在这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但是既然这个消息对在咱们荷兰王国有利,总督阁下,那么,咱们就不能不加以利用!” “看来,当初我让你去做掠夺船的船长,的确是比在军队里做一个连队长更合适!”艾德里克缓缓的点点头:“你的头脑和见识,比起你的战斗技能更能为王国做出贡献!” “还有!”伦罗兹继续说道:“据了解,大明帝国的军队在不久前和倭国进行了一场战斗,倭国的某支舰队全军覆灭,大明帝国似乎有些强硬的迹象,我建议总督阁下调整一下在咱们王国对大明帝国的态度,至少,对待咱们领地上的商人宽容一些,让他们将咱们的善意传递给大明帝国的官方!” “没有必要!”艾德里克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是一个腐朽而庞大的帝国,只不过有的地方已经烂透了,有的地方还保持完好,和倭人的战斗证明不了什么,而咱们热兰省的所在,本身就是这个帝国放弃的领土,只要咱们不去主动的招惹他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多做多错,少做少做!” “总督大人您一直都是英明的!”伦罗兹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正同意艾德里克的看法。 第722章 为荷兰人操碎了心 凯瑟琳离开镇江堡已经半个月了,眼看着天气渐渐变暖和,海面上的浮冰甚至都快看不见了,她就是再想黏在江晚的身边也不行了。 李扶摇甚至因为此事取笑了她好几次,她虽然不在乎李扶摇的取笑,但是,显然再儿女情长也比不过自己的男人的宏图大业,而眼看着自己的男人越来越杰出,而自己身边的姐妹们也一个个成为自己男人大业的好帮手,她再不情愿,也得动身了。 目标当然是东夷岛,这个荷兰人盘踞了很多年的地方。 只是她的印象当中,荷兰人即使是盘踞多年,应该发展也是和维克多商会不相上下的,但是到了东夷她才愕然发现,比起在濠镜澳盘踞着的维克多商会,荷兰人居然已经在东夷建立起了如此巨大才城堡,甚至在这里设置了总督,设置了行省。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叔叔和他的那些同僚们,为什么迫不及待的要和荷兰人开战了,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即使是今后维克多商会在海上占据了不少优势,但是比起占据了整整一个东夷岛的荷兰人来说,这点优势并不足以碾压他们,而荷兰人甚至有着足够的资源和人力,将维克多商会的这种优势慢慢的减少,直到他们成为这片海域的霸主。 当然,这都是四海商行出现之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而双方都没有更多关注的四海商行从在这片海域出现起,就一直在积蓄实力,怕是这即将开始战争的双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场他们认为势不可免的战争还没开始,其实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战争的获利者,只可能是大明海外镇抚司,只可能是四海商行,无论在这种战争中,大明是添油加柴,还是坐山观虎斗。 凯瑟琳对此非常的有把握。 回到自己的座船,有人过来禀报她离开之后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她肯定不会呆在这热兰遮城里的,但是,要等到那位总督大人下定决心的话,显然就此离开也是不行的。 她只能在自己的座船上委屈一段时间了。 “如夫人料想的一样,荷兰人对咱们的监视毫不掩饰,夫人离开之后,他们的士兵试图登船检查,被咱们的人强硬的顶回去了,但是他们放出话来,未经他们的允许,咱们的船只不能离港,否则给予击沉!” “不要他们上船就行,其他的,随他们的便!” 凯瑟琳点点头:“你安排船员,分批上岸去玩乐一番,我不要你们打听什么消息,你们就单纯的在城里花钱,喝酒打架什么的都可以,我需要时时刻刻提醒那个总督我的存在!” 凯瑟琳的吩咐得到了执行,她以为自己会得到一段悠闲的时间,谁知道她远远的低估了她“维克多之花”的名声,即使是在这热兰遮城,依然是有很多人听说过这个名字的,这其中除了商人们,还有一些自认为身份够资格的军官,甚至还有些觉得可以通过她和大明人搭上关系的人,都对她表示了仰慕。 这让她不得不频繁接到宴会的请帖,而她自然是一律来者不拒,她的容貌,谈吐,风度以及她身后的势力,很快就让她在短短的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成了热兰遮城的社交名人。 如果她来到热兰遮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话,那么,现在如果连凯瑟琳小姐都不知道的热兰遮人,显然那是觉得算不得热兰遮的权贵的,在高级的圈子里,她已经是无人不知了。 总督艾德里克在等到着自己查证凯瑟利的消息的同时,也在关注着凯瑟琳,他甚至和凯瑟琳同时还出现在某个宴会上,不过两人的话题,丝毫没有涉及到凯瑟琳当初的提议。 直到艾德里克派人专程请她去总督府的时候,凯瑟琳知道,这位总督大人,大概是到了和自己谈买卖的时候了。 “我们在海上,损失了三艘武装商船和两艘掠夺舰!”总督艾德里克的脸色依然有些发白:“热兰遮附近的航线,已经有维克多商会的战船出没了,凯瑟琳小姐,如果你这个时候离开的话,怕是很难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急着离开!”凯瑟琳笑靥如花:“其实我这半个月来,在热兰遮城过的很开心,而且,我相信总督大人会保卫热兰遮的,对吗?” “当然,我以我的名誉起誓,誓死扞卫王国的荣光和利益!” 艾德里克肃然说道:“但是,我不排除葡萄牙人投放军队上岛的可能性,一旦真是和他们的军队交战的话,怕是热兰遮城也不是很安全的了!” “维克多商会的军队,呵呵!”凯瑟琳冷笑了一声:“那只是一帮水手而已!” “现在情况不同了!”艾德里克摇摇头:“我有消息说,濠镜澳的火枪作坊,正在日夜不停的生产着火枪,而在濠镜澳附近的几个岛屿,维克多商会也封锁得死死的,没人知道他们在那些岛屿里藏了什么,那些生产出来的火枪都被送到了那里!” 艾德里克指指桌子上的一支火枪:“这是他们生产出来的火枪,最粗劣的滑膛枪,他们的火枪作坊将一切可以节约成本的地方都做到了极致,这样的火枪,我很怀疑能不能发射十次!” 他脸色认真地说道:“我现在完全相信凯瑟琳小姐你的话了,这些劣质的火枪,只可能给那些作为炮灰的雇佣军使用,而即使是炮灰,这些雇佣兵数量达到了一定的数目,也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他似乎很是忧虑:“如果是那些拿着长矛弓箭的土人或者是那些连火器都不会使用的猴子们,我丝毫不担心他们的战斗力,但是,如果能使用火器的雇佣兵,哪怕他们死掉十个人换一个我的士兵,我都会觉得这是我的巨大的损害!” “所以,你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也雇佣我提供的这些炮灰雇佣兵吗?”凯瑟琳笑吟吟地说道。 “不,我拒绝这个提议!” 艾德里克摇摇头:“如果单纯是要炮灰的话,我有的是,但是我却是没有葡萄牙人的火枪作坊,无法源源不断的大量生产那些劣质的火枪,而我了解到,凯瑟琳小姐的丈夫,应该是大明帝国和北方蛮族作战的一位将军,大明帝国生产的那种劣质火枪,显然这个时候,是我最合适的选择!” 情况的发展,稍稍有些除非凯瑟琳的预料,不过,雇佣军生意变成军械生意,貌似本质上也没多大的区别,毕竟,双方实力差不多,打起来才有来有往嘛! “价钱,数量?” 她沉吟了一下问道:“我不保证一定能满足总督阁下的需求,不过,若是价钱合适的话,我很愿意竭尽全力的满足总督阁下的要求!” “这种劣质的火枪,成本折算成大明的银两,大概是十两白银左右,我给你留足利润的空间,十五两银子一支,一个月之内,你能运到热兰遮城多少,我就要多少,一个月之后,咱们再看情况决定,你觉得如何!” 见到凯瑟琳在犹豫,艾德里克补充道:“当然,我会预先付给你一部分的定金,毕竟这也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情!”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起草契约!” 凯瑟琳笑着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样的一笔买卖,似乎并不要增加铁山城的产能,据凯瑟琳了解,像艾德里克口中这样的“劣质火枪”,大明帝国每年都生产几万支甚至十几万支,只是这些生产出来的火铳,大多数都被放在仓库发霉,然后生锈坏掉,只有极少部分被派上了用场。 她只需要直接和大明帝国的兵部有关人员接洽,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获得这样的一笔订单,而且,她了解的大明帝国的财政状况的话,大明帝国应该和愿意做这样一笔武器出口的生意的。 可惜,她没那么多的时间和大明帝国的官僚们去扯皮,而艾德里克将时间限制的这么紧,那就意味着,战争不仅仅已经开始了,而且还很有可能在一个月们蔓延到陆地之上。 所有,她必须选择一个更为快捷的办法。 …… 北京,骆养性府邸。 时近傍晚,平日里这个时候,骆府早就已经关门闭户,那些排在门口等待接见的官员也早早已经散去,如今在京城里,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乃是陛下身边第一宠臣,其圣眷之隆,简直是无以复加,朝廷里如果有事情解决不了,求到这里来,只要骆大人点头了,那事情大概率是没问题了。 当然,要成事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即便是这样,每日里骆府门口依然是车水马龙。 但是今日不同,骆府的大门大敞四开,但是,门口车水马龙的人却是都已经被驱散了。 门子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经出来告诉外面的人,骆大人在和定国公商议朝廷大事,不管有什么事情要求见洛大人的,明日请早! 有了这话,谁还敢在这里碍眼,别说定国公他们也是惹不起的人,就是惹得骆大人不高兴,那或许本来能成的事情,也肯定就成不了了。 客厅里,徐采宁和骆养性面对而坐,而传说中和骆大人一起商议国事的定国公,却是没有出现。 “这个事情,是朝廷的大忌啊!” 骆养性面色一片凝重:“民间光是私藏火器,就是重罪,更不要说将武库的火器拿出来去卖钱了,若是有官员敢这么做,我锦衣卫肯定第一时间就找上他,然后抄家灭门!” “这事情不是今日才有的!”徐采宁淡淡的一笑:“咱们大明的武库,有几个真的没有监守自盗的呢,骆大人久经人情世故不可能这一点都不知道!” “那些小鱼小虾米我管他做甚!”骆养性挥挥手:“咱们锦衣卫也没闲到那地步!” 他脸色露出难色:“可是你这一开口就是一万支,要不是你来和我说这话,谁敢私下里和我说这话,我绝对第一反应对方是想谋反,不谋反要这么多的火器做什么?” “卖给番人的!”徐采宁笑了笑:“佛郎机人正在和荷兰人打仗,荷兰人快撑不住了,找到咱们做这笔买卖,只是骆大人一直都关照我们江家,这买卖江家本来自己也能做,不过,江家也是会做人的!” “是么?”骆养性不大信对方的话。 “海外镇抚司造的火铳,骆大人一定见到过,比起咱们大明造的如何?”徐采宁笑了笑:“若不是前线和鞑虏正在对峙,不能分心造这样一批火铳,这买卖,咱们自己做了也就做了,将这买卖让给骆大人,一个是互相关照,另外一个,也算是为了国事,不耽误平辽大计!” “这事情我要禀明陛下,才能决断!” 骆养性想了想,压抑住自己心里想打听价钱的冲动,慢慢的说道。 一万支火铳,对他来说真不是个事情,问题还是那个,火铳这东西太敏感,若是他敢沾这个,皇帝事后才知道的话,那么,他这锦衣卫指挥使也就干到头了。 “当然!”徐采宁点点头,这本来就是她来找骆养性的原因之一,若是有了皇帝的允许,这事情办成的效率可就快很多了。 “不过,番人要得急,骆大人最后是上心一些,不要等到番人打败了,咱们火铳才送到,那这银子可就没得赚了!” “那个,我能问下,番人打算花多少钱要咱们的这火铳?” 骆养性还是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在徐采宁起身的事情,开口问了出来。 “十五两一支,火药弹丸另算,一个月内送到他们手中,他们有多少要多少!”徐采宁站起身来:“不过,我四海商行谈成这买卖,又要负责送到番人手里,这一支火铳,我四海这边取五两不算过分,而我自然也不会让骆大人白忙乎,这五两银子,你我一人一半,骆大人禀报陛下的时候,可以禀报为十两银子一支!” 一支才二两五,听起来没多少,但是,一万支,十万支呢?甚至更多呢? 骆养性也是见过银子的,不过此刻,他依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五两银子里,我要七成,我锦衣卫会全面协助你们四海商行办妥这事情,陛下那边,我去说服他!” “好!”徐采宁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等着骆大人的好消息!” 第723章 慷他人之概 御书房里,朱由检和骆养性君臣相对,屋子里静谧的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良久,朱由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骆卿,你这让朕很为难啊!” 原本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骆养性,那颗心噗通一声又掉落回了远处,对外人来说,天子喜怒无常,那叫天威难测,但是对他这样的近臣来说,揣摩天子的心意,还是有一番心得的。 若是这一批火铳,无论是朝廷里谁敢惦记,那么,天子必定会让他尝尝什么叫天威难测;不过,若是卖给番人,还是正在鬼打鬼的番人,既清理了大明的库存,又能换来大明急需的白花花的银子,这个事情,天子应该还是不会反对的。 “臣也是第一次听到番人们在互相争斗的事情,不过海外镇抚司对这事情显然已经关注已久,如今他能插手其间,为咱们大明牟利,臣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但是也算不上什么好事情!”朱由检摇摇头:“你这么着急求见朕,朕还以为你给朕带来了多大的好消息呢,这区区一点火器的买卖,朕如今真看不到眼里,不过,也算聊胜于无,工部和兵部,多少也能贴补一下,总比放在武库里发霉的!” 朱由检如今可不将这区区一点银子放在眼里了,今年的形势比起往年来要好得多,国库里甚至有了一些存银,虽然不到年中这些银子肯定要花得干干净净,但是,这终归也是有了存银不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焦头乱额的到处找银子呢! “陛下,臣觉得是时候从番人手中赚回咱们花出去的银子了!”骆养性说道:“这近几年来,朝廷从番人手中采购的佛郎机大炮,动辄十万,数十万两银子送出去,好不容易现在他们要买咱们的东西,咱们当然不能放过他们!” “那他们要多少?”朱由检懒洋洋地问道,难怪他提不起兴趣,一支火铳十两银子,就算是一万支,也就十万两银子,这期间还有四海商会,工部,兵部,锦衣卫一起来分润其中的利润,这样的买卖对堂堂大明天子而言,收获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不带这么小看坐拥天下的大明天子的。 哪怕朱由检即位以来,最差的年景,大明一年的岁入也在四百万两白银以上,像去年,那妥妥超过五百万两了,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值得他这个天子费心琢磨么? “徐采宁的话是,一月之内,越多越好!” 骆养性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这帮番人既然敢如此大话连天,那么,咱们就好好的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大明的底蕴,广东福建沿海,因为靠近海边,天气多潮,火器保养困难,士卒们多不喜用火器,这两省武库里应该历年阿里存储的火器不少,如果不够的话,再加上江浙一带的武库,咱们凑个十万二十万支火铳出来,应该没多大的问题的!” “咱们甚至可以用水师直接将这些火器送到番人的手里!”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咱们可一点都不怕他们会赖账?” “江晚的人牵线的这买卖,若是见不到银子,他海外镇抚司的脸面也挂不住!”骆养性笑得十分的心旷神怡:“海外镇抚司不是兵多将广,不是擅长使用火器么,想必,教训一下这些不守规矩的番人,他们也应该没问题!” “二十万支火铳,就是两百万两银子!”朱由检这一下眼睛亮了起来了。 十万两银子他没兴趣,但是二百万银子他可是有兴趣得很,他甚至都开始在盘算这二百万两银子他该花在什么地方了。 “没错,不怕番人不认账!”朱由检点点头说:“这个事情既然徐采宁找上了你,那自然是有用得着锦衣卫的地方,你即刻派人去清查福建广东以及浙江沿海的武库存储情况,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锦衣卫抓一批贪腐的家伙,这帮蛀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平日里都干的什么勾当,朕只是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计较,现在顺手就整饬一下!” 他点点头:“朕会下旨工部和兵部那边,都配合锦衣卫这边的清查,广东福建水师,也会配合尔等的行为,此事既然有利我大明,骆卿,你好好的办,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 “记住,告诉徐采宁,水师的船送火器过去了,得装银子回来,若是这笔银子有了差池,那就着落到他海外镇抚司的头上,朕可没有说笑!” “君无戏言,臣一定将陛下的旨意清清楚楚地告诉徐采宁,不会有半点疏漏!” 看着面带笑容的骆养性退了出去,朱由检也笑了起来,这笔买卖,锦衣卫在其中肯定有不少的好处,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的,皇帝不差饿兵,反正这笔银子的大头,肯定会落到朝廷手里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用番人的银子好好的犒赏一下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锦衣卫,以及这两年内一直都焦头乱额的兵部和工部上下官员。 慷他人之概,犒赏自己的臣子,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痛快的事情吗? 热兰遮城。 距离凯瑟琳答应艾德里克的请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了,凯瑟琳依然每日在宴会之间游走,欢快的犹如一支花蝴蝶,而维克多商会对热兰行省的海上封锁,似乎并没有对热兰遮城造成什么严重的影响。 只是港口里的战船和掠夺船的数量明显的减少了,有时候甚至有船只伤痕累累的回到港口来,然后从船上抬下来大批的伤员和死者。 战争似乎已经近在眉睫了,又似乎距离热兰遮城还很遥远。 嗅觉灵敏的各地商人们,早就已经用各种方式离开了热兰遮,唯独凯瑟琳的“百合花”号仿佛和这个港口绑在一起了一样,自从这艘船进港之后,就没有挪窝过。 城里已经有不少的军官和贵族们,在猜测这位凯瑟琳小姐会什么时候离开了,凯瑟琳和艾德里克之间的秘密交易在热兰遮可没几个人知道。 城外的农庄里,大批大批的被抓捕回来的土人奴隶,开始被集中了起来,由城里的士兵们给他们进行着训练,不过,具体训练的内容,城里却是知道的人不多。 只是城里渐渐的有小道消息开始在流传,那都是一些对战局比较悲观的猜测,而对总督府来说,他们对这些小道消息似乎视而不见,就好像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完全和总督府没关系一样。 第724章 斡旋专家凯瑟琳 “爵士阁下,你可以清空你的库房,召集你的军队,准备接收你订购的武器了!” 凯瑟琳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到艾德里克面前:“运送火器的船只已经从大明出发,一天之内就可以抵达热兰遮,为了保证这批武器的安全,这批武器全程由大明海军押送!” “这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 艾德里克露出了笑容:“我就知道凯瑟琳小姐在大明有着很好的人脉,这也是我羡慕的地方,将来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一定还要请凯瑟琳小姐为我介绍几位大明的顶级权贵,虽然他们的军队的战斗力并不怎么值得尊敬,但是,这个庞大的帝国,还是出产很多我们喜欢的好东西的!” “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只要爵士阁下有着足够的黄金和白银,那大明帝国就是爵士阁下的天堂!” 凯瑟琳笑着说道,然后,仿佛是提醒艾德里克一样:“我想爵士阁下应该已经准备好货款了,虽然这么问很失礼,但是大明帝国的人是要求当场结算的,他们并不想介入你们和维克多商会之间的战争!” “单纯的做生意么,我理解!”艾德里克优雅的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小胡子:“放心,我热兰行省财政状况一直很不错,有着足够的支付能力!” “那我就放心了!” 艾德里克的脸色很好,很健康,很红润,显然那位受他宠爱擅长放血的理发师最近没什么用武之地,不过,等到下午港口里热闹非凡,他的人带来了大明人到来的消息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跟放过血差不多了。 而他的那位财政官,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三艘货船,光是第一艘货船里,清点出来的大明制造的火枪,就已经超过了三万支,总督大人,这其中很多都是只能回炉的破烂货啊,放进我们的仓库我都觉得侮辱了我们的仓库!” “三万支?” 艾德里克仿佛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你是傻子吗,我们要这么破烂做什么,不要,不要,我们怎么可能为这些破烂支付近五万两白银,那已经是我们金库的一半存银了!” “总督阁下,按照我们之前和四海商行签订的契约,我们应该支付的货款,仅仅这一船,我们应该支付的是四十五万两白眼,而不是近五万两!” 财政官很是小心的提醒着自己的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你算错了……” 艾德里克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抬起了他那漂亮的小羊皮鞋,狠狠的踹到了自己的财政官。 “我当然知道是多少钱,我需要你来教我的数学吗,你个愚蠢的家伙,派人看守好金库,不许任何人靠近,还有,让军队立刻出动,马上去港口!” 他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大声的喊道:“叫凯瑟琳那个臭女人过来,她坑我,她居然敢坑我!” 很快,凯瑟琳就出现在了总督府,只不过,这一次,和她一起而来的,还有这一名身材高大的大明军官。 “总督大人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严格的按照契约办事,而且,事先我也提醒过你准备货款,如今货物运到了,总督大人却是拒绝支付,这是打算毁约吗?” 凯瑟琳脸上也是没有笑容:“我觉得总督大人还是慎重考虑一下毁约带来的后果,这不仅仅对荷兰王国和大明帝国的关系有着巨大的损害,更是对我们之间的友谊的损害!” “五千支!”艾德里克此刻已经镇静了下来,他看着凯瑟琳和凯瑟琳身后的大明军官:“这五千支火枪已经是我能支付的极限了,其余的,只怕还是请凯瑟琳运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凯瑟琳身后的大明军官,露出一丝狞笑,悍然指着艾德里克:“我大明水师,是你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这一次的买卖,经过我们皇帝陛下的御准,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买卖也必须得做完!” “注意你的言辞!”艾德里克冷冷的看着这个大明军官:“这里是热兰遮,不是你们大明,还是说,你们大明帝国打算趁火打劫,对我荷兰王国强买强卖吗?” “不要冲动!”凯瑟利打起了圆场:“有话好好说,艾德里克爵士你代表的是荷兰王国,而孙千户,你是代表的大明帝国,咱们是在热兰遮城做买卖的,不是威胁对方的,而且,这个时候的威胁,对你们双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对吗?” “我得到的命令,是带多少货物来,就押运多少银子回去!”那个叫孙千户的军官面无表情地说道:“若是完不成命令,回去之后也是一个问斩而死的结局,死在这里我至少还能混个忠烈!” “我不可能为我不需要的货物支付金钱!”艾德里克说道:“如果你觉得你是毁约,那就是毁约!” “先不说契约的事情,毕竟契约上爵士你说的是一个月之内有多少要多少这样的火枪!”凯瑟琳摇摇头:“或许当初是爵士你的估计错误,但是现在错误已经造成了,眼下咱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思考当初为什么会造成这种错误显然是没意义的!” 凯瑟琳认真地说道:“事实和这位将军说的一样,这一笔买卖,大明帝国皇帝亲自批准动用了两个行省,数个部门数百名官员,然后由大明海军全力押送,耗费的人力物力已经浪费的其他资源,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了,若是这笔交易不能达成,大明帝国肯定觉得被侮辱戏弄,那么,爵士你的这一份契约,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挑衅!” “总督大人,你总不会希望和维克多商会的战船以及大明的水师同时开战,提醒一下,大明帝国的军队数量,可是超过百万!” 不待艾德里克回答,凯瑟琳又转过头,对着那位孙千户说道:“孙千户能率队押运如此重要的货物,两水师的两艘战船都调拨给孙千户节制,可见咱们朝廷不仅仅是重视这笔买卖,而且还是希望这笔买卖能完成的,做生意不是打仗,动辄就要生要死的,咱们慢慢坐下来和艾德里克爵士协商,一定会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的,你说是不是!” “银子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黄金也行!”孙千户脸无表情:“还有,告诉对面的那玩意,这里也是我大明地方,他在这里建个石头城池,就觉得这里是他们的了,真是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第725章 实力才是契约的保证 无论什么时候,女人总是男人中间的缓冲剂。 哪怕艾德里克对这个可能坑了自己一把的女人现在恨得牙痒痒的,但是,这个女人的一句话还是打动他了。 这个时候的热兰行省,和两个势力同时开战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尤其是这两个势力的实力,都不比热兰行省差。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让步的可能,但是,在他的脸上可不是会表现出来的,他需要有一个台阶,一个可以让体面的解决此事的台阶。 “坐下来,好好的谈,没有什么事情是谈不了的,战争也不过是谈判失败的结果而已!” 凯瑟琳和那个大明军官叽叽咕咕几句,然后转过头来对着艾德里克说道。 “你们到底一次性运来了多少这种落后的破烂火枪!”艾德里克轻抚着自己的额头,仿佛是在呻吟着,即使是决定吃点亏让步了,他也需要了解一下对方的胃口。 不过,他已经下定决心,这个叫做凯瑟琳的女人,永远都上了热兰行省的和名单,她这辈子也休想再从荷兰王国的土地和人民身上,赚取哪怕一个同伴。 不让商人有赚钱的机会,这对于商人来说,这应该是比剥夺他们的生命更严重的惩罚了。 “二十万支!”凯瑟琳看了一眼那个大明军官:“而作为定金,四海商行已经先行向大明帝国支付了一成的定金,剩下的九成,原本是打算在爵士支付了货款之后再和大明帝国结算了,现在看来……” 凯瑟琳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一副善财难舍的样子。 明白了! 艾德里克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个女人的意思,他至少要吃下两万支这种破烂火枪才能保证她的利润,至于剩下的,是可以商量商量的那种。 两万支就是三十万两白银,现在热兰遮的库房里,所有的黄金白银加上宝石的价值,大概也就这么多,而这些财富里,还包括着他要应付眼前这场战争的费用。 他摇摇头,这个底线他还是不能接受。 “我需要我和我的财政官好好地商议一下!”他黑着脸说道。 有些话当着大明人不好说,但是,若是给他和凯瑟琳私下接触的机会,他觉得就这三十万的银子的数目,还是有着很大的讨价还价的空间的。 当然,除此之外,他花了这么多的金钱,绝对不会只买到这些破烂,他需要一些除了这些破烂外更重要的东西。 譬如大明帝国对荷兰王国热兰行省的官方承认,又譬如,或许荷兰王国也能和维克多商会一样,在大明帝国的沿海租下某个城市,这样的话,他会比维克多商会在远东占有更大的优势,能和他们争夺货源和航线,而不是在海上一直都被维克多商会全面压制了。 如果这些条件能够得到满足的话,那么,这三十万两银子,似乎也花得值得。 大明军官气呼呼的离开了总督府,回到自己的战船上,码头那边,因为总督府的变故,不仅仅停止了货物的装卸,气氛也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当然,这里是荷兰人的港口,两艘大明人的战船在这里,根本兴不起风作不起浪来。 但是大明人的气势并不弱,哪怕明知道此刻他们被众多的港口炮和舰炮对准着,他们依然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架势,而大明的军官重新出现在了码头上,让对峙的双方,都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好,大明人已经离开了,现在咱们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了!” 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艾德里克也不用再保持着他的什么风度了:“你知道的,荷兰王国不是一个容易被人讹诈的对象!凯瑟琳小姐,如果你不能合理地解决这个事情,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热兰遮的愤怒的!” “两万支火枪并不多!”凯瑟琳也沉下来脸,笑容敛去:“我已经提醒过你,但是你依然狂妄的觉得自己有着足够的财力可以支付你要的东西,白纸黑字的东西你要撕毁,这就是荷兰人的契约精神吗?” “契约只是一张纸,如果有足够的实力,谁都可以撕毁!”艾德里克冷冷的说道:“只要我愿意,你和大明人甚至一个都离不开热兰遮!” “我来给你说说你这样做可能的后果!”凯瑟琳轻蔑的笑了一笑:“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在封锁热兰遮的海上船队中,将会多出大明帝国的广东,福建两大水师的战船,不要说你不知道大明帝国对你们在这里筑造城池的事情不满意你不清楚,只是大明帝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们无暇顾及这里而已,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想他们一点不介意一次性解决问题!” “你是在向大明帝国宣战!” 她重重的哼了一声:“在你的舰队一败涂地的时候,大量大明帝国的士兵,以及我四海商行的武装,以及我丈夫麾下的各种雇佣兵,会想潮水一样涌上陆地,将你苦心经验多年的这个行省变成一片废墟,最后,将你的你最后的军队,重重包围在热兰遮城里,到了那个时候,荷兰王国不会再有远东这个叫做热兰行省的殖民地,更不会有你这个行省总督的存在!” “而维克多商会,一定会乐于看到这个局面,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而鉴于他们一直向大明帝国出售大炮之类的军火,从而和大明帝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那么,你眼下的这片土地,很大概率成为维克多商会的地盘,甚至维克多商行因此实力大涨,垄断远东到欧洲的所有航线,那么,这一次战争过后,荷兰王国或许不止失去的是区区一个行省,怕是整个东方的贸易,以及香料的来源!” 她盯着艾德里克:“我只是一个商人,我只是想赚钱而已,但是,若是谁轻视我的话,那他就找错对象了!” “一万支火枪,然后大明帝国给予我荷兰王国的武装船只在大明帝国的港口里停泊补给的权利!” 艾德里克的说道:“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如果不能接受,失去了军费的荷兰海军和陆军反正也逃不过覆灭的命运,不如就殊死一搏!” 第726章 债主和债务人 “这样也行?” 镇江堡总督府的后宅,江晚看完手中的公文,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忙碌了一天的李扶摇,正斜斜的靠着一张绣榻上,懒洋洋的翻看着一本话本小说,屋子里很是暖和,甚至有些热,李扶摇就那么穿着袜子,像一只小猫一样蜷伏在绣榻上。 稽查司的那些官员们,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眼中的那位精明强干的主事大人,在他们看不到的四海,竟然是这么一副模样。 “锦衣卫那边送来的消息,主要是关于凯瑟琳最近鼓捣的事情!”江晚笑了起来:“她倒是很能折腾,不仅仅用上了锦衣卫,就连咱们朝廷的水师,也被她呼来喝去的,威风得很啊!” “啊!”李扶摇一听就来劲儿了。 在这个家里,她和徐采宁肯定是没有比较的心思的,对方出身也好,主妇的身份也好,那稳稳的是她们几个女人中的第一。 既然徐采宁第一,那李扶摇当之无愧的二夫人,这是没问题了。 所以,李扶摇除了自己的事情之外,最关心的就是凯瑟琳的事情,当然,这是一种良性的关注,这也促使李扶摇自己不断的充实进步,免得到时候家庭地位一落千丈。 江晚将心里说的内容,复述了一遍给李扶摇,听着听着,李扶摇的眼睛越瞪越大。 “……所以,凯瑟琳就是摆明了坑荷兰人,而这事情,不仅仅是她牵头,咱们锦衣卫,工部,兵部,地方官府,甚至广东福建水师,都参与了其中!” “不仅仅如此,咱们的陛下,怕是也点了头的!” “所以,荷兰人这亏吃定了!”李扶摇果断地说道,旋即有些担心:“就是怕他们狗急跳墙,凯瑟琳还在他们那边呢!” “那倒是不担心!”江晚摆摆手:“锦衣卫有人在他身边,咱们自己也有人,维克多商会和四海那边,随时都能支援她,荷兰人没那个胆子的!” “番人的脑子,有时候可不是那么好使!”李扶摇嘀咕着,“我不是说凯瑟琳,不过相公,有时候我觉得凯瑟琳还真没小九聪明!” “这话我记住了,等凯瑟琳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转告她!”江晚微微一笑,李扶摇顿时苦起脸来:“可不兴告密的,你可是一家之主,女人们的事情你别乱搀和!” 江晚哈哈大笑了起来。 “结果呢?你还没告诉我结果呢,荷兰人有那么多银子吗,那个破岛,怕是挖地三尺也挖不出那么多银子来!”李扶摇果断的改变话题,试图转移江晚的注意力。 “荷兰人当然没那么多银子!”江晚摇摇头:“凯瑟琳早就打听清楚他们的家底了,往年这个时候,荷兰人应该会有船回到欧洲,除了带回去东方的货物以外,还有他们在东方的搜刮的黄金白银之类的财富,而一般情况下,每年大概会有三十万两白银被送到欧洲。” “除此之外,为了维持殖民点的军队以及商业,他们必须还要保持一定的金银在库房里,这一笔财富,大概是在二十万两左右!” “而今年,由于维克多商会迫不及待的发难,以至于他们原本应该出发到欧洲的船只,根本没有办法启程,也就是说,凯瑟琳去的时候,他们的库房里,至少还有价值五十万两银子的黄金白银!” “可是这也远远不够啊!”李扶摇有些纳闷凯瑟琳如何知道这些东西的,不过,想来这是凯瑟琳的本事之一,在番人之间如鱼得水,她羡慕不来,也学不来。 “全部支付二十万支火铳的价钱,当然不够!”江晚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凯瑟琳提出了一个建议,允许他们分期付款,也就是说,第一年支付十分之一的货款,往后每年再支付百分之五,这样的话,不到二十年,他们就可以还清楚这笔钱!” “荷兰人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李扶摇撇撇嘴:“还分次付钱,这种事情,不一次结算清楚,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楚,谁有能保证还有以后!” “我笑就笑这一点!”江晚乐道:“凯瑟琳只想要这第一年的银子,后面的银子,她根本就没打算拿到手,而荷兰人比她还要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居然就这么谈成了?” “所以,荷兰人花了三十万银子,换了一堆破烂……” “他们当然还有其他的要求,不过,这些无礼的要求,凯瑟琳全部都拒绝了,仅仅答应了其中一条不那么无礼的!” “哪一条?” “咱们大明的这些火铳肯定是不会再拉回去的,但是,这些火铳荷兰人没付钱完,也不算是他们的,所以,荷兰人希望在荷兰人的城堡之外的某个地方,修建一座巨大的仓库,而这座仓库由咱们大明的官兵把守!” “荷兰人不傻啊!”李扶摇歪头想了一想:“他们这是拉大明下水,还是给自己找个退路?” “所以,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人!”江晚点点头:“这一笔买卖谁吃亏谁赚钱,现在还真说不清楚了,维克多商会的实力,加上咱们的支持,全部消灭掉这些荷兰人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们如今花了三十万两银子,甚至要半邀请性质的请咱们大明去驻军,那么,显然再翻脸和维克多商会吃了他们,就不符合我天朝大国的风范了!” “他们这是花钱买命啊!”江晚摇摇头:“不过也无所谓,本来我就没打算赶尽杀绝,最多只是将他们赶回欧洲去,不过,在他们回去之前,我还是希望他和维克多商会好好的打一场的,他们这么一搞,我总觉得这事情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这样也不错!”李扶摇抿嘴笑了笑,不同意江晚的看法:“有了咱们大明这么一个退路,这些荷兰人倒是可以放手和维克多商会一搏了,大不了到时候打不过,往咱们驻军的地方一跑,寻求咱们大明的庇护!” “这样也行?”江晚一愣:“那得告诉凯瑟琳一声,得好好的让荷兰人加把劲,告诉荷兰人,没有一个债主希望自己的债务人死掉的!” 第727章 脸都不要了 轰隆隆的声音从天边滚滚而来,如果不是天色晴朗,每一个在这个港口城市的人都会认为这是天边的闷雷声,每年的这个季节,总会风暴夹杂着雷雨而来。 但是,几乎半个热兰遮的人出爬到了他们能爬到的高处,齐齐冲着港口外面看去,并时不时爆发一阵阵的欢呼或者是咒骂声的时候,没人会觉得那轰隆隆的声音和雷雨有半点关系。 那是大炮的鸣响声。 在距离热兰遮港口不到两海里的地方,两支鼓着风帆的舰队正在猛烈的交战,热兰遮民众熟悉的王国国旗就挂在其中的一支舰队的身上,而另外一支舰队的旗帜,则是令他们讨厌之极的商会旗——维克多商会的商会旗。 他们就是如此的不要脸,明明他们的战船是在役的海军战船,却挂上商会旗伪装成武装商船,那些葡萄牙人简直是没有丝毫荣誉感的骗子和无赖。 凯瑟琳的“百合花”号依然停泊在港口,此刻的她站在甲板上,即使是不用望远镜,也能清楚的看到海面上的战事,比起那些在岸上的百姓来,这场激烈的海战对港口里的人和船,那一种迎面而来的压迫感更为强烈。 大明帝国的水师押运战船一离开热兰遮港口,在港口的外围就发现了维克多商会的战船的踪迹,应该是小股编队,两艘或者是三艘战船组成的小编队,其中的主力是一艘排水量千吨左右的盖伦船,而另外两艘体型只有这艘盖伦船的一般的样子,应该是类似荷兰王国的掠夺舰一样的小型战船。 这样的一支小编队在热兰遮的大门口游弋,威胁不到,但是侮辱性极强。 以这样的编队进攻热兰遮港口的话,那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要说此刻热兰遮港口还有着四艘主力战船保卫港口,光是港口里大量的岸防炮,就足够这个编队的船只还没有抵挡到可以攻击热兰遮城的射程的时候,就见他们送进海底。 所以,总督艾德里克果断的下达了出击的命令,维克多商会这已经不是在挑衅了,而是在重重的扇着他的耳光,这支小编队在港口外面游弋的意义似乎就是告诉所有的荷兰人,只要葡萄牙人愿意,他们随时可以进攻热兰遮。 “轰隆轰隆!” 又是一阵一阵连排的巨响,庞大的盖伦船试图调整角度,冲进荷兰舰队的阵形里,将他们的舰队分割开来,但是,小巧灵活的的荷兰人的舰队,似乎早就清楚了他们的企图,在保持着阵形的同时,他们遵从旗舰的命令,齐刷刷的在所有观战的人的面前,拉出了一个弧形。 他们不仅仅始终保持着战船正面对着敌人,在让自己的舷炮装弹停息的空档,用最小的战船截面迎接敌人的轰击,不给敌人船身两侧的舷炮朝着自己的战船倾斜火力的机会。 同时,他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将战场悄悄的朝着港口方向转移,似乎是想引诱敌人的战船进入岸防炮台的射程中。 可惜的是,葡萄牙人的反应也十分的迅速,立刻就发现了荷兰舰队的企图,他们果断的放弃分割追击对方的行动,仿佛是发泄一样的对着对方倾斜了一阵炮火,从荷兰舰队的弧线想法的方向,也划出一道想法的弧线。 他们摆明了不会上当了。 只是他们这一顿泄愤的炮火中,荷兰舰队中的一艘船战船的主帆被直接被打断了,岸上的众人站得高的,甚至可以看到那高大的桅杆倒下来,狠狠的砸在甲板上,整个战船的甲板上狼奔豕突一片狼藉的样子。 受伤的战船缓缓的退入港口,但是并没有脱离战船,而一种拱卫着葡萄牙人的两艘小型战船,却是一直在战场的周边逡巡,意图寻找着战机。 “上去接舷战啊,抢了他们的战船!” “海军的这一帮懦夫,难道他们的勇气都浪费在昨晚酒馆里的那些女人身上了吗,给那些葡萄牙人一点厉害尝尝啊!” 岸上的百姓们,一个个义愤填膺,似乎在自家的大门口消灭不了这些轻狂傲慢的葡萄牙人,对他们也是一种侮辱。 在百合花号上,凯瑟琳摇摇头,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从人:“已经不用看了,以热兰遮现在的战船,只能驱逐对方,根本就消灭不了对方。 在她身边的洛伦兹,却是一直紧紧地绷着脸,知道看到远方葡萄人的战船渐渐的脱离战场,身后的港口传来民众们震天的欢呼声后,他才眉头紧锁地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海军的小伙子们,勇气还是有的,可惜的是,咱们的战船不如维克多商会的强大,港口但凡有一艘无畏级的凯拉克船,这帮葡萄牙人的战船,根本就不敢在港口外面出现!” “可惜你们不仅仅在上次的冲突中,失去了所有的凯拉克战船,现在就是连巡航港口周边航线的能力也没有了,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你们的总督大人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差一点打算和大明帝国和葡萄牙人维克多商会开战。” “这不是勇气,这是扞卫我们荷兰王国的荣光!”伦罗兹正色说道:“不过,这仅仅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不是吗?” “是啊,误会已经解除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这个事情,请伦罗兹船长到我这里来的原因!”凯瑟琳微微一笑:“我已经接到了大明帝国方面的反馈,有些话,大明帝国不可能明确的的和你们说,就如同我不能直接和你们总督大人说这些话一样,但是,这些话若是通过伦罗兹船长你这样受到你们总督大人器重的人来转述,却是最合适不过的!” 远处的海面上,除了那艘已经被击断了主桅杆的战船,停留在原地,其他三艘船正在缓缓地升起侧帆,看他们的样子,这是要追击已经远去的葡萄牙人的战船一样。 只是葡萄牙人的战船正在慢慢消失在海天的尽头,以这些荷兰战船的速度,这场追击注定是一场无用之功。 当然,或许这些荷兰战场上的军官和水师们,也仅仅只是做出一个追击的样子,这样他们就可以在撤退的命令到来之后,回到港口享受满城百姓迎接胜利者的欢呼声。 “我在听着凯瑟琳小姐的话!” 见到凯瑟琳看着海面突然发呆,伦罗兹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咳嗽了一声提醒着凯瑟琳。 “你知道葡萄牙人和你们荷兰人最大的区别在什么地方吗?” 凯瑟琳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是务实,是审时度势,是量力而为!” 她指指海面:“就好像现在,你们的舰队就应该立刻回来,抢救伤员,修补船只,并保持士气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而不是摆出一副要追击的样子,耽误了船上的伤兵的救治,因为知道的人都知道,这所谓的追击,不过是骗一些无知的人的,若是荷兰舰队足够强大,又怎么可能让敌人在自己的港口门口耀武扬威!” 伦罗兹脸上露出一丝恼怒的神色,对方抨击王国海军,那不是等于直接在抨击他吗? “所谓的荣誉,根本没有实际利益来的重要,就好像维克多商行能够请求满剌加的远东舰队调遣两艘在役战船加入这场争斗一样,这其实是两国的利益之争,但是,他们却偏偏让人觉得这不过是一场贸易之战,哪怕,是一个地方商会对荷兰王国的贸易之战,即使将来荷兰王国为此攻讦葡萄牙王国,他们也找不到充足的理由!” “所以,凯瑟琳小姐觉得,这一场战争,其实就是比谁更不在乎荣誉吗?” “哪里有什么荣誉可言,一切都是生意!”凯瑟琳摇摇头:“我请你过来,是我以个人的身份,在促成热兰行省和我大明四海商行之间这一笔让我赚钱了足够利润的买卖之后,对热兰遮已经他的掌控者表达的一份谢意!” 她缓缓地说道:“在必要的时候,若是艾德里克阁下和他忠诚的部属进入了大明帝国控制的任何区域,包括但不限于领土,建筑,船只,在我凯瑟琳江的影响力能抵达的地方,艾德里克阁下和他的部属将会得到庇护,并在保持基本的权利的时候,还能保持着贵族待遇!” 凯瑟琳仿佛是外交辞令一样,一字一句地对着伦罗兹说着这一番话,哪怕这仅仅是一次口头承诺,不会在任何的书面文件下留下痕迹,但是,在经历了“有多少要多少”的火枪契约之后,她是绝对不会给荷兰人任何钻自己的空子的机会的! “凯瑟琳小姐的影响力抵达的范围,这个,凯瑟琳小姐能详细的解释一下吗?”伦罗兹沉吟了一下,仔细的问道。 见到这些荷兰人果然谨慎了许多,凯瑟利笑了起来:“不能!” “不能?” “是的,不能!”凯瑟琳点点头:“我刚刚说了,这仅仅是我以个人的身份表达的一番谢意,我不代表任何人和任何势力,你就这样转告给艾德里克阁下,而且,你还可以告诉他,这个承诺,一直到这一次的战争结束之前都有效!” 岸上的欢呼声已经渐渐小了很多,主桅杆被打断的战船已经停泊在了港口,不少受伤的士兵正在万人瞩目的情况下被抬下船去,伦罗兹在欢呼的人群中,努力地挤出一条道路,带着自己部属,朝着总督府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 总督阁下一直关注着这场他下达了命令的战斗,这个时候,或许他正在为自己的战绩增添新的一笔! “某年某月某日,伟大的艾德里克爵士指挥着英勇的海军舰队,在热兰遮港口击败来犯的葡萄牙舰队……” 伦罗兹想象当中总督阁下志得意满的情形,并没有发生,看到总督阁下在他的书房里,脸无笑容,伦罗兹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 “你是来回报港口的战况的吗,不用说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一切!” 艾德里克说道:“或许,这一场战争的胜负,真的是要在陆地上决定了,今天只是三艘战船出现在我们的港口之外,明天,或许就是庞大的葡萄牙人舰队蜂拥而来!” “女武神号,郁金香号,他们都有消息了吗?”伦罗兹沉默了一下,开口问道。 “女武神号以及附属舰队损失大半,女武神号沉没,郁金香号率领其余的船只,已经脱离了这片海域!” 艾德里克说道:“这不是他们叛逃,这是在出港之前我给他们下达的命令,王国在远东不能没有任何的海军力量,维克多商会这一次来势汹汹,我们要保存力量!” 伦罗兹没有问自己的总督阁下的消息从哪里来,不过,既然总督大人这么说了,那这就是事实了! 他想了想,将刚刚凯瑟琳给自己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个人的谢意么?”艾德里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若是她说的有模有样,我倒是怀疑她又设置的一个什么陷阱了,她说的这么不确定,我倒是反而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了!” “所以,总督大人你打算接受她的谢意吗?”伦罗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旦总督大人决定接受这一份谢意,那就是说明,即使是总督大人对这一次战争的结局也不看好。 那将是一个巨大而糟糕的消息。 “你不用回复她,那么,我就无所谓接受不接受这个谢意了,如果真有需要的时候,那我自然就接受这一份谢意,如果没有必要,我自然是不知道此事,你什么都没告诉我!” “葡萄牙人务实,审时度势,量力而行……” “所以,这其实就是比谁更不在乎荣誉了?” “哪里有什么荣誉,不过都是生意而已!” 凯瑟琳和伦罗兹刚刚的对话,此刻在他的耳边翻滚而过,看着自己的总督大人那洋洋得意的笑脸,伦罗兹在心里微微苦笑了一下。 那位凯瑟琳小姐哈不如直接说荷兰人虚伪,狂妄,且自不量力好了! “你可以告诉凯瑟琳,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觉得储存还没来及和我们交接的火枪的仓库,建立在热兰遮城内比较安全,不过,为了这些货物的安全,我还是希望他尽量和大明帝国的人沟通,派遣一定数量的看守者过来!” 他仰起头,似乎在计算什么:“嗯,看守者的数量最好不要超过两百人,不,最好不要超过一百人,热兰遮将给予这些看守者同等于荷兰王国士兵的待遇!” 第728章 敌之大患,我之大幸 冬天过去了,春天来了,天气变得暖和了,万物都开始复苏。 而鞑子们也消停了整整一个冬天,似乎一切都开始变好了起来,在海外镇抚司的属地里,春耕已经开始了,不少人在去年尝到了甜头,在今年更是干劲十足的投入了这轰轰烈烈的大生产中,每一个人在这个春天,似乎都是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仅仅只是一个冬天的安宁,战乱就好像距离大家都很遥远了。 姚春勇也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也正在到来。 曾经几何时,他已经能做到游击将军,已经是他姚家的祖坟冒青烟了,至于再往上走,惦记一下参将什么的,他是想都没有想过。 升官这种事情,到了参将这个级别,靠着战功可就未必管用了,得有后台。 所以,在皮岛那几年,他基本上就是混日子,各营之间的争斗,他也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他如果侥幸没有横死,能够全手全脚从军中退下去的时候,能给自己的儿子弄个世袭百户之类的,那就是他死了这辈子也能闭眼的大事了。 但是,他没想到,自从那位年轻的大帅登上皮岛的那一瞬间起,他的命运就会发生如此之大的改变。 哪怕其中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波折,但是如今的他,身为海外镇抚司指挥佥事,西路军统领,麾下上万的人马,虽然依然不过是参将衔头,但是,就他现在的身份,他哪怕是站在一个总兵面前,他也丝毫不会感觉低人一头。 在整个海外镇抚司,他也是十余人之下,数万人之上的人物了。 开春以后,轮到他西路军接替主力军团镇守孤山堡大营,他再次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整个海外镇抚司的东面的安全,都放在他的肩头上,在踌躇满志的同时,他也是如履薄冰,一刻都不敢大意。 他不想现在的好日子成为过去,他现在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惦记成为一镇总兵的位置,或者是海外镇守府海外的某个番国的抚慰使。抚慰都督之类的位置了。 孤山堡大营主要防范的就是正面孤山堡的守军,而海外镇抚司在对鞑子的方面,一直都是强硬得很,哪怕平日里孤山堡里的鞑子安安分分,孤山堡大营这边的兵马都要惹惹事情。 总而言之,就是两方的兵马一直都是小摩擦不断,但是一旦有了摩擦,若是没占到便宜,对孤山堡大营的兵马来说,那就是输了。 所以,双方的小摩擦虽然不大,但是一直都是比较惨烈和残酷的,而双方在这样的小摩擦中,也慢慢的形成了默契,不管死伤多少,当场打完当场就算拉倒,若是想报仇,下次遇见再说。 至于说吹哨子叫人这种可能扩大冲突的事情,双方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出现。 到了最后,这种摩擦仅仅限于双方的斥候之间的冲突,普通的士兵甚至都没有了面对面和鞑子交手的机会,这让姚春勇微微有些遗憾,若是不能和鞑子交手,那西路军好多的新兵,可就不能变成见过血的老兵了。 不过最近,斥候那边回报的消息,让姚春勇有些警惕了起来。 开春以后,鞑子的斥候出来的频率明显的变少了,而到了最近,孤山堡大营派出去的斥候,更是连鞑子的斥候的影踪都没有看到,而孤山堡大营的敌军,却是每天都在正常的活动,这种异常,很难不让姚春勇担心鞑子是不是又在暗地了耍什么幺蛾子。 谨慎起见,他不仅仅加大了孤山堡敌军正面的斥候数量,更是派出几支斥候小队,冒险进入孤山堡后方,那边已经是鞑虏的腹地了,这些斥候小队稍有不慎,就是回不来的结局。 深入鞑虏腹地的斥候带回来更加令他迷惑不解的消息,在孤山堡的后方,鞑虏简直是关卡重重,从孤山堡到一道墙军堡的沿路关隘要道,鞑虏都是重兵把守着。 而在孤山堡依然还在他们手中的情况下,鞑虏的这种大动干戈的反应,简直太不正常了。 他们防备到了在孤山堡正面的明军,他们唯一能防备的,就是孤山堡的驻军。 姚春勇毫不犹豫的将这种异常报告了上去,这已经不仅是简单的军事问题了,其中必定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作为处理这些消息情报的专家,显然军情司那边的人比起他在这里瞎猜更为专业。 两天之后,镇江堡来人了。 只是令得他没想到的是,来的可不仅仅是军情司的人,就连民政衙门都来了人,指挥同知孙元化带着一帮民政衙门的官员,和军情司的人一起,跟随着江晚来到了孤山堡大营。 没错,江晚亲自到来,是令姚春勇更加没有想到的事情,而江晚的到来,让他终于意识到,对面的鞑子的异常,绝对是一件大事情。 他心里暗自侥幸,自己得亏及时上报,要不然,真要到了自己收拾不了局面的时候再上报,那自己可就对自己的前途有些不大负责了。 “这是孙大人,你认识的,孙大人带来的民政衙门的这些官员,都是对防治疫病有一些经验的!” 江晚对着姚春勇说道:“军情司的同僚,就不用介绍了,不过,正是这些军情司的同僚,他们在鞑虏的腹地,送回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消息,你这样的情况一报上来,和军情司的消息一应征,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了!” “确定什么,大人,我脑子慢,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的意思是鞑虏这边不是在对咱们搞什么阴谋诡计?”姚春勇看着那几个陌生的民政衙门官员:“而是他们的地盘,在发瘟疫?”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江晚脸色很是严峻:“你还记得当初在皮岛之上的那一次大瘟疫吗,那一次皮岛死了多少人,又乱成什么样子,你不会忘记了!” “是疙瘩瘟!”姚春勇脸色大变,嘴里忍不住一句脏话骂了出来:“我尼玛!” “没错,就是疙瘩瘟!”江晚点点头,作为亲自见证了鼠疫爆发的人,他非常清楚鼠疫感染着的状况。 当初皮岛上感染鼠疫的患者,就是刚刚开始的时候,身上某个地方就慢慢长出一个肉疙瘩来,而一旦这个肉疙瘩长出来,这人基本上就活不过一天,至于其后的呕血,发黑等症状就不说了,到了那个程度,基本上就必死无疑了。 而当初在皮岛上,鼠疫横行的时候,健康的士兵若是怀疑别人是否感染了这种“疙瘩瘟”,往往是远远的喝令住对方,然后让对方脱光了衣物查看身上有没有疙瘩。一旦发现身上有这种肉疙瘩,那么,一旦对方有靠近的企图,那是绝对的不分亲疏的全部射杀的。 姚春勇一句话骂完,怔了一怔,脸上突然露出了喜色:“鞑子那边发瘟啊,大人,这是好事情啊!” “现在还不能用好事坏事来说这件事情!”江晚摇摇头:“首先,要确保咱们的兵马和鞑子的兵马不再有任何的接触,如果先前派出去的斥候,这些人要全部分开一段时间,和他们接触过的人,也同样如此!” “对对对,一定要这么做,这疙瘩瘟要是在咱们军中爆发,那可就坏了大事情了!” “孙大人和他的人会指导你如何防治可能会爆发的这种瘟疫,不过,最要紧的是现在隔断咱们这边所有的人和鞑子的接触,无论军民,全部都要杜绝!” “这个事情好办!”姚春勇果断的回答道:“以孤山堡大营为界限,一直到凤凰城,咱们的兵马可以动手,挖出一条到两条深沟,沟内设置障碍,传讯火台,沿路派兵士巡逻,这样的话,无论军民,一旦试图越过咱们的防线,立刻就会知道!” “若是有人强行突破,无论对方是谁,无论是敌是友,全部格杀!” 江晚肃然说道:“若是鞑虏兵马成规模行动,大营的火铳兵和炮队,务必在对方接近咱们的防线之前,将其击溃击退!” “孙大人会调集凤凰城的青壮,配合大营的行动,此事事关重大,谁若是敢敷衍塞责,敢徇私舞弊,一经发现,一律重惩!” “属下明白的!”姚春勇点点头:“属下这就去调集兵马,开始安排大人吩咐的这些事情!” “你去忙你们的,我和孙大人他们商议接下来的事情,需要你知道的事情,会叫你过来的!” 江晚点点,看着孙元化和他的同僚们:“诸位都是曾经有过疫病防治经验的官员,具体的事情该怎么做,就不用我说了,我就是提醒诸位一点,这种瘟疫,无可救治,一旦沾染,必死无疑,所以,诸位在做事情的事情,也一定要做好自己的防护,若是有疑似染病的,切莫不要和其接触!” “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军中做事情,需要姚统领配合的地方,尽管开口!”孙元化摆摆手:“不可丝毫懈怠!” 军中的这座大帐了,满满当当的官员将军们,顿时之间走得干干净净,就来那几个军情司的官员也消失了,在孤山大营这一边,军情司肯定有安排了人手,他们找自己人了解情况显然更觉得可靠一些。 “如果消息属实的话,大人,咱们会不会迟了?” 孙元化曾经是登莱巡抚,也做过地方主官,对于瘟疫这种事情,他是一点都不陌生的,尤其还是疙瘩瘟这种无药可治,感染极快的瘟疫,可以说,哪怕面对最凶恶的鞑子,他都不愿意面对这种瘟疫。 “不算迟!” 江晚摇摇头:“这种瘟疫虽然传染性强,无药可治,但是,同样感染上之后身死的速度也快,只要孤山堡军中没有疑似出现那种无故吐血,死后全身发黑的情况,咱们就不算迟!” 江晚叹了口气:“至少这一次有军情司的工作,让自己有着时间反应这件事情,若是等到瘟疫从鞑子那边传到咱们这边来了,那到时候才叫晚了呢!” “我不是说孤山堡大营和凤凰城这一边!” 孙元化摇摇头:“我说的是辽阳,开州那边,若是真的鞑子那边瘟疫蔓延,那辽阳那边现在和鞑子互市,肯定和鞑子要接触,那岂不是……” “那没有办法,我已经派人紧急送消息给孙传庭了,详细的告诉了他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他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更不要说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应对这种瘟疫的办法,全部都写在了给他的信中!” “而咱们所有的人,我已经命令他们全部都撤回到耀州,而消息下达的那一刻起,耀州的驻军已经封锁了耀州到镇江堡之间的所有道路,任何人未经允许试图返回镇江堡的,一律视为鞑虏奸细处理!” “大人处事果断坚决!”孙元化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换做是我,只怕患得患失,怕是要延误不少时机!” “不过是经历过一次而已!”江晚摇摇头:“瘟疫面前,人人平等,瘟疫可不管对面的人是有钱人还是穷人,是官员还是百姓,是将军还是小兵,被这种瘟疫找上,那就是一个必死无疑,咱们能做的,也就是防患于未然,然后尽人事知天命而已!!” “即便是如此,大人已经远远比很多人强了!”孙元化真心实意的说道:“这一次咱们大明不知道有多少的百姓,因为大人的果决得以幸免,大人此次的功绩,不下于去年的任何一次大捷!” “不说这个!!” 江晚摆摆手,他还真不自己夸耀自己的意思,当初皮岛的惨状,他还历历在目,整座整座的军营全部都是浮肿发黑的死尸那种噩梦一样的场景,依然有时候会不合时宜的在他脑子中闪过。 那种场景,他是一辈子不想再看到了。 “如果按照军情司的消息,在鞑虏的地盘那边,这瘟疫怕是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了!”江晚突然笑了笑:“孤山堡这边,肯定是有瘟疫,要不然,一道墙军堡那边的人,不会防着咱们一样的防着他们自己人,我倒是很想看看皇太极面对这一次瘟疫爆发的脸色,我估计,这一次用焦头乱额来形容他怕是都不够了!” “敌之大患,我之大幸!”孙元化也笑了起来:“我也想看看……” 第729章 汤若望的建议 姚春勇的西路军团主要的官兵是原来的东江镇皮岛官兵组成的,而这些原皮岛官兵,无一不是当初皮岛上爆发瘟疫的幸存者,对于当初在皮岛上发生的那一场大灾难,他们简直是记忆犹新。 听得可能的对面孤山堡的鞑子中可能是爆发了这种令人胆寒的“疙瘩瘟”,不用上面派来的人多解释,他们比谁都积极的开始响应着上面的对策,而这些原东江镇官兵大多都成了西路军团的低级军官和中级军官,即便他们的手下有不理解为什么上面这样大动干戈,他们以一种粗暴强硬的态度,将这些不理解的声音压了下去。 军中的粗暴态度是什么,可想而知。 这就导致整个西路军如用一台高效准确,响应迅速的机器,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动了起来,而江晚,要的就是这种效率,这种态度。 鼠疫是后世的叫法,疙瘩瘟是民间的叫法,江晚还知道几乎削减了欧洲三分之二人口的黑死病,也是这个玩意,但是无论这种瘟疫叫什么名字,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这种瘟疫几乎就是绝症。 还是那句话,一旦染上,必死无疑,快则几个小时,慢则日,感染了鼠疫能活下来的人,那有一个算一个,绝对都是上帝的私生子,十世善人转世投胎。 所以,江晚唯一应对的办法,除了隔离,还是隔离。 实际上,就连隔离这个词,在大明本身都没有的,江晚知道的这个“隔离”这个词,本身就是从中世纪欧洲的“四十天”这个意大利语演变而来的,这也是黑死病的幸存者用无数的人命摸索出来为数不多的有效应对鼠疫的办法之一,当初在意大利的一些城市,外来的船只进港之后必须四十天后才许上岸进入城市,以至于到了后世,“四十天”这个词就演变成里“隔离”。 这个在大明对付麻风病的办法,几乎是同出一辙。 只不过,大明的办法更残酷一些,其实,也不算大明的办法残酷,历朝历代的朝廷都是这么干的,一旦在某个地方出现“疠疡”,朝廷会当机立断派官兵将那个地方封锁起来,一村有人染病,封村,一县有人染病,封县,任何人不论何种身份,胆敢违抗官兵的命令从疫区出来,一律都是杀无赦。 那可是真正的就地格杀,没有的情面可讲。 这样的封锁会持续几个月,甚至一两年不等,等到封锁区域内的瘟疫彻底的消失,又或者是封锁区域内的人全部都死于瘟疫之后,朝廷才会再进入疫区收拾乱摊子。 实际上,瘟疫自己消失的情况发生的概率万中无一,大部分的时候,是封锁的区域内所有人的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有极少数人幸存下来 官府收拾乱摊子一般采用的办法,就是所到之处,全部都是一把火给烧了,当然,那些所谓的幸存者,在官兵的面前,也肯定是没有活路的,等到几十年上百年过去之后,这片区域再度有新的百姓迁移过来,于是,这一场曾经爆发过的瘟疫,就彻底的消失在了历史当中。 七天! 江晚知道的是,沾染上了鼠疫,还没有活过七天的先例,也就说,从知道消息起,他下令封锁海外镇抚司全境,只要熬过了这七天,那么,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鼠疫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大爆发的迹象了。 但是,真要有人,有区域感染上,他采取的措施,只怕和历朝历代的官府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以为他了解这种瘟疫的危害性,他的措施可能会更加激进一些。 瘟疫面前,人人平等。 他海外镇抚司的宏图大业,绝对不能因为这小小的瘟疫就这么胎死腹中。 同样封锁的命令,也传到了铁山城,虽然铁山城里驻扎的不是原来东江镇的官兵,也没有经历过皮岛上的那一次瘟疫爆发,但是他们的反应,一点都不比孤山堡这边来。 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关闭了城门,甚至就连传令的官兵以及和传令的官兵接触过的人,也全部被他们单独关押到一个屋子里,不许任何人离开。 铁山城主动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来往,并且在梅小飞的命令下,整个中路军团也进入了高度戒备自我封锁的状态,任何在这个时候敢于挑衅中路军团的人,无论对面的是鞑虏,还是朝鲜人,都会遭遇到中路军团最猛烈的打击。 梅小飞还敢这样的命令,除了有江晚的命令以外,还有汤若望对江晚的这个命令仔细的解释。 汤若望太了解肆掠欧洲带走无数人性命的黑死病有多危险了,听闻鞑虏军中可能爆发了黑死病,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向梅小飞提出了一大串的建议,而作为一个平日里对铁山城的事物几乎毫不关心,只知道蹲在自己的小教堂里传教,或者是在作坊里研究火器的他,仅仅是这样的态度,就足够引起梅小飞的重视了。 而城里除了汤若望以外,还有一些来自欧洲的工匠,甚至还有部分人从佣兵转变成了官兵,而这些人爆发出来的恐慌,梅小飞可是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 而对于中路军团来说,他们的核心地盘就是铁山城,只要铁山城不出问题,那么,外面就算出了太大的问题,对梅小飞来说,那也不是大问题。 哪怕此刻中路军团有一部分兵马,正在和朝鲜人在对峙,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汤先生,这时间一长,铁山城怕是顶不住!” 铁山城里,梅小飞有些忧心忡忡,事发猝然,铁山城里的各种储备都不够,只怕之后,正常的生产就会停止,而库存的火器也运不出去。 “江大人说是七天!”汤若望也是脸色凝重:“我虽然不知道江大人是怎么得出七天这个日子来的,但是据我从教会的典籍上了解,真正染上了黑死病的人,的确是没有能活过七天的,咱们这样维持七天就可以了!” “城里的粮食不至于七天都不够!” “粮食倒是够,我就是担心外面失去控制,朝鲜人一直在等着机会闹腾点事情,若是他们趁着这个机会闹事,外面的人不知道怎么应付,被上面看了笑话可就不好了!” “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不过,若是朝鲜人敢在这个时候闹事的话,你命令里的军队消灭他们就好,天啊,现在铁山城外每一个都可能是感染了黑死病的病人,若是这帮朝鲜人真拿自己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情,那我们铁山城的炮弹管够。” 第730章 城破了 李适没想到,自己等待的机会突然之间就到来了。 王上的密旨早就传给他了,得知道大明人诬陷他的阴谋,他简直是恨得牙痒痒的。 他李适对王上忠心耿耿,大明人居然诬陷他谋反,若不是王上英明,没有被大明人和他们的爪牙蒙蔽,他李适只怕早就死在大明人的毒计之下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 这个仇,为他自己,也是为了王上,大明人太肆无忌惮了,他们简直比金人更过分,若是朝鲜人一直不反抗,他们还真以为朝鲜三千里的国土里,全部都是一群懦夫呢。 他李适不是懦夫。 当然,和大明人直接冲突,是很不明智的事情,大明人虽然过分,但是他们的实力摆在那里,和他们作战的话,光靠勇气解决不了问题。 不过,要想证明朝鲜人不是懦夫,不是他们大明人可以予取予求,可以任意欺压的对象,还是有办法的,李家和申家这两个叛徒家族,就可以全部清除掉。 打掉了大明人的爪牙,他们自然就知道疼了。 李适的目标是小山城。 这里除了少量的大明守军,大部分都是李家和申家的家族私军,而小山城这样一个建立不久的新城池,他们的城防什么的,自然是没有多强悍的,一旦攻破这里,将这里的李家和申家的族人全部屠戮干净,然后留下大明人不杀,大明人应该就领会自己的意思了! 身边的队伍,在缓缓的行军着,这是在急行军了一夜后,他特意命令自己的士兵放慢的脚步。 大军在前线和大明人的军队对峙,在得知道大明人突然不知道发什么疯,全部都缩在自己的城池和军营里不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他身边这一千多精锐士兵,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亲军,当初他就是率领着这些人拥戴王上起事,赶走了光海君,坐上了王位,这些人的勇气和能力,早就得到了证明。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还带了两百火铳兵,全部的兵马夹在一起,超过了一千五百人,用这样的兵力,偷袭一个据说城里常年连五百人都没有的小破船,他觉得已经十拿九稳了。 尤其是这五百人中,只怕九成都是李家和申家的乌合之众,那更是一群废物而已。 “停下来,休息半个时辰,进食!” 听着斥候的回报,他知道小山城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他甚至都能闻到那略略带着腥味的海风味道了,百里奔袭,为的就是这一下建功,他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小山城里! 一脸无奈的范缜,面对着港口驻扎的官兵把总:“这是上面的命令,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大人你见谅一下,这是上面的死命令,也就这两天的时候,咱们港口了所有船只,进港可以,但是必须在港口停留七天才许离开,期间若是有人染病死亡,全船人都不许离开了!”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上面下这样的命令?” 范缜是民政衙门转运司的主事,自然是管不到军政衙门的事情,更别说这还是中路军团的统领下达的命令,他不是质疑梅小飞的这个命令,只是他觉得,如果没有什么大事,梅小飞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不知道,有人说是外面发瘟疫了,有人说是防朝鲜人的探子投毒,说法很多,大家心里都有些人心惶惶呢!” 把总赔笑着说道:“港口里也一艘船都没有,现在大人的船来了,又看到大人,下官顿时觉得有了主心骨一样!” “屁的主心骨!”范缜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船上有些外面来回来的火腿,叫兄弟们上来拿点下去解解馋,然后滚去忙你的事情去……” “那大人你……” “我当然是老老实实呆在船上了!”范缜哼了一声:“还说能早点回到镇江堡,舒舒服服的悠闲几天了,看来全浪费在这里了!”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喊杀声四起,甚至空中还噼里啪啦传来火铳清脆的射击声。 把总脸色一变:“不好,不是咱们的火铳!” 他朝着范缜拱拱手,急匆匆的带着人朝着城墙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了起来:“敌袭,敌袭,有敌来袭!” 小山城的是围着小山村的港口扩建而来的,所谓的城墙其实也就是两人高的一圈石墙而来,这圈城墙最大的意义不是防范盗贼或者敌军,而是划定出了小山城的范围。 而驻扎在这里的海外镇抚司的官兵,也仅仅只有一百余人,整个城池大部分的运转,都是交给李家和申家的人来做的,这一百人在这里仅仅是驻扎而已,并不参与港口运作。 当然,这个把总也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在小山城会遭遇到敌人偷袭。 当他急吼吼的带着手下冲上城头,看到城外密密麻麻冲过来的黑压压的人头的时候,他顿时傻眼了。 敌军有数千之众这还不说,他们居然还有数百只火铳,就他冲上城头这一会儿,城头上已经有已经有不少躺在地下的朝鲜人了,李家和申家的这些私军,大概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火铳打死在了城头。 “走!” 把总当机立断的往回跑,他不是畏战,但是带着百来人和对面带着火铳的几千人拼命的事情,他还是不会干的。 “去哪儿,头!” 身后的士兵们跑的比他还快,有一个甚至已经跑到了他的前面:“趁着朝鲜人还能顶一会儿,咱们快跑!” “去民政衙门的那艘船上,离开港口!” 把总大声的喊道,敌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是抢地盘还是来劫掠,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得跑到船上才有生机,而那位船上的民政衙门的大人,应该很清楚的看到了这一切,有他的证明,自己和自己的兄弟这应该叫临机决断,而不是战场脱逃! 大明人的命可是比朝鲜人的命值钱多了,若是朝鲜人来抢地盘,想他们先打一针再说。 “快点,快点……” 港口里那艘船搭在码头上的跳板,不仅没有抽掉,反而还多了两副,而船上的对着他们这一群奔跑而来的大明人,正在使劲的挥手招呼。 “快点跑啊,城破了……” 第731章 这谁能忍啊 巨大的海船缓缓的离开港口,船上的人紧张的看着四面八方围拢到港口的贼军,看着那些他们熟悉或者是不熟悉的在港口对他们一直都恭恭敬敬的朝鲜人被贼兵们淹没,看着他们那些贼兵们提着他们的人头,对着渐渐离开的海船大肆挥舞着,他们已经震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只是机械地忙碌着手里的活儿,然后在紧张的空档,时刻关注着站在船首的范大人。 船上的四门船炮,已经调转过方向紧急地在装填炮弹了,但是,船首的范大人似乎丝毫没有下令开炮的意思。 “轰他们啊,那位大人在等什么呢?” 把总身边,逃上船来的明军气喘吁吁,连气都没有喘息匀称,看到码头上的贼兵们的放肆叫嚣,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闭嘴!” 把总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也把眼光投到了范缜身上,以码头上贼兵的密度,这一炮下去,还不得轰死十几个啊! 直到船只慢慢的离开港口,船上的大炮依然沉默不语,等到岸上的人影都一个个的变成了依稀可见的黑点之后,把总忍不住慢慢凑到了范缜身边。 “范大人……” “不用解释,贼兵人多势众,且有火器,不是你这点人手可以抵御的,这个时候,能保全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已经很不错了!” 范缜回过头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你往上禀报的时候,可以带上我的名字,本官民政衙门主事范缜!” “多谢范大人,多谢范大人!”把总感激的拱拱手:“只是刚刚我看到船上也有大炮,岸上贼军那么多,为什么范大人不下令开炮呢,下官没有指责范大人的意思,只是咱们这些兄弟,被贼兵这样赶兔子一样的被赶上船,实在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就算轰死他们几十人,上百人,有意义吗?”范缜摇摇头:“岸上有对着大海的大炮的,不加紧离开,等到岸上的大炮和咱们对轰么?再说了,咱们民政衙门对打仗的事情可不擅长,这配置的火器,也仅仅自保,贼人至少上千人了,若是杀不干净他们,被他们缠上,那就不是明智的举动了!” “对对对,大人说得对!”把总狠狠地点了点头,眼光看着大海:“那咱们现在去哪里,这个消息,得尽快的送上去,这般朝鲜人已经疯了,竟然敢主动进攻咱们!” “只怕这消息一时半会到不了铁山城了!” 范缜沉默了一下:“贼军们抓的时机非常好,这是出了内奸!我会带你和你的兄弟去皮岛,至于如何向上禀报,那就是你们军政衙门这边的事情了,对了,军情司那边,你也要禀报一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把总点点头,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挥挥手,脸上一片愁苦。 哪怕上面不追究他小山城失守的罪责,但是,吃了这样的一个大败仗,他在军中的前途实在是堪忧啊,对他这样一个有理想有干劲的军官来说,今天的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船只缓缓地开向皮岛。 两天之后,这个消息从皮岛直接传到了镇江堡,传到了江晚手里。 如果以效率来算的话,江晚比起铁山城的梅小飞,更快地知道了和铁山城近在咫尺的小山城失守的消息。 江晚接到这个消息,人都有几分傻了。 不仅仅是他,整个军政衙门但凡有资格接触到这个消息的官员,也一个个都傻了! 日防夜防,枕戈待旦,海外镇抚司上下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惕,但是他们的这一份警惕从来都不是针对朝鲜人的,谁又曾想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朝鲜人居然就这么耿直的,率性的,狠狠的给了海外镇抚司上下一巴掌。 这谁能忍啊! 哪怕此战当中,海外折损的官兵折损人数为零,但是小山城就是丢了,小山城里的朝鲜盟友也是全军覆灭了,更不要说小山城里储存着四海船队辛辛苦苦赚来的堆积如山的物资财货,也全部都成了朝鲜人的战利品。 这一闷棍实在是打得江晚猝不及防。 而军政衙门上下更是群情激奋,叫嚣着立刻发兵,剿灭了这股进占小山城的朝鲜“贼兵”,并向朝鲜王庭兴师问罪,至于这小山城其实本来就是朝鲜国的地方、是朝鲜国的城池的这个事情,直接就被这些人选择性的忽略了。 “若是他梅小飞不行,就让我来!” 李自成黑着脸,如今他差不多代为处理军政衙门的日常事务,发生此事他也深感脸上无光,就好像这件事是他去了一趟朝鲜国的王城之后的后续一样,简单的来说,就是本来朝鲜人服服帖帖的,他去了一趟王城,朝鲜人立刻就造反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负起这个责任来。 “东路军驻扎在潘家口的兵马,三日之内可以赶到小山村!”他对江晚请缨道:“我让李过领兵三千去平了他们!” “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多少人马也不知道,有没有援兵也不知道,东路军三千人就能平定他们?” 江晚摇摇头:“而且,东路军随时要支援孤山堡那边,不可轻易动用!” “大人,小山城港口不能丢啊!”李自成有些着急了:“哪怕咱们收复得迟一点,都会让朝鲜人看了笑话,让他们觉得咱们也不过如此,一旦失去对咱们的敬畏之心,那么,以后他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我当然知道这小山城港口不能丢!”江晚哼了一声:“至于迟一点早一点收复,倒是关系不大,反正等到我们去的时候,小山城里肯定是被贼军一扫而空的,而我在意的是,谁去收复更为合适?” 李自成掰扯着自己的夹袋里可以调动的兵马和将军们,正准备给江晚推荐几个其他的人,却是只见沉吟着的江晚突然眉梢微微一扬。 熟悉江晚的举止的李自成,立刻就闭上了嘴,他知道,每次大人出现这样的神情的时候,那就是大人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果然,江晚微微笑了起来:“我想到一个合适的人了,而且,这个人做这件事情,最为合适不过了!” 第732章 请大明人不必惊慌 朝鲜王城,汉城。 大批的兵丁在城里开始频繁地调动起来,一个一个的官员被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踢开大门,然后仿佛是抓鸡一样地从他们的府邸里被提溜了出来。 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一个个被剥去了光鲜亮丽的官服,被投上了囚车,不知道带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他们的家眷亲族们,则是一个个被绑成长长的一串,用绳子牵着,每天都在王城的百姓中招摇过市。 短短的几天里,就有二十余名五品以上的官员和将军被抓捕,至于罪名,各种各样的罪名都有,不过,这些人的罪名当中几乎都有相同的一条,那就是“通敌卖国!” 在这张被抓捕的官员的名单中,将军申权宜和参政李潜夜的名字,赫然是排在最前面的。 无数人在拍手叫好,也无数人在谨慎地观望,如果说这两人都是“通敌卖国”的话,那他们通的敌是谁? 大明人吗? 王城里还是有大明人的,普通的那些大明商人就不说了,在驿馆里,还驻扎着一支大明的使团,从去年到今年,这支使团里的大明官员,一直都在和朝廷在商议着什么大事。 而在这场变故当中,觉得自己已经弄明白了朝廷的意思的某些官员和某些豪强,毫不掩饰对着在王城的普通大明人下手了,这些大明人的财富,一直是他们垂涎已久的东西。 大明商人的店铺被砸,屋子被洗劫,甚至人被凌辱杀害的事情,在这几天里发生了多起,幸存的这些大明人几乎不约而同的带着他们能带上的财富和家眷,朝着大明使团驻扎的驿馆而来。 在这座现在对大明人已经敌意满满的城市里,这个唯一有着大明的士兵把守的驿馆,几乎成了这些普通大明人眼中唯一的安全之处。 而事实也和他们觉得的差不多,哪怕这座驿馆里驻守的大明士兵不过寥寥几十人,但是就是这几十人,在面对数百的朝鲜暴民的时候,他们丝毫不惧,并且以强硬的姿态,阻止了任何的朝鲜暴民进入驿馆。 虽然没人知道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多久,但是,这已经是他们在这座城池里唯一的避风港了。 然而,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些普通的大明人知道的,暴民们不敢进入到不接近驿馆,那是因为有朝鲜军队在驿馆前面的那一条街道设置了防线,禁止任何人靠近。 这可以视为是一种保护,但是,也可以看作成是一种监禁,就看驿馆里的人怎么体会了。 而驿馆里的官员和百姓们一样的蒙圈,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好好的,突然之间朝鲜人就翻脸了。 和驿馆里的大明官员商人们的人心惶惶不同,在王城的王宫之中,却是到处都弥漫着一番喜气洋洋的景象。 国王李倧听着一个个官员禀报的内容,脸上的微笑一直就没消褪过,一直该禀报的官员都得到他的回复和命令退下之后,宽敞的大殿里,就只剩下李倧和一直都沉默不语的金昌盛二人了。 “金先生,为什么你今天一直都没说话,我已经接受你的建议,派人去了驿馆那边,没人会伤及到安歇大明官员的!” “王上这是打算和大明人开战吗?” 金昌盛有些艰难的开口了,在国王身边的儒生,并不是他一人,而他最近因为处置和大明人的事情不力,显然有些受冷落了。 若不是李倧今日特意叫他留下,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其他的臣子一样退了下去。 “我们已经和大明人开战了,不是吗?”李倧的嘴角露出轻快的笑容:“李适率军平定意图谋反的小山城叛军,斩首五千余人,虽然李适放了大明人一马,任由他们离开,但是,大明人眼里,咱们其实已经和他们开战了!” “哪怕咱们名义上,只是剿灭叛军?”金昌盛苦笑着说道。 “朝廷剿灭李家和申家的叛军,有什么不对吗?”李倧微微一笑:“哪怕大明依然还是朝鲜的宗主国,这种事情上,他们一般也不会插手,更不会指手画脚!” “王上,你这是在玩火啊!”金昌盛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山城一直是大明人在经营,当初那里根本就是一个小村子,因为大明人需要那里的港口,才有了如今的小山城,如果小山城不存在了,那铁山城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大明人不会坐视这一切发生的!” “我明白的,我明白先生的意思的!”李倧安抚性地摆摆手:“我不是那种狂妄得觉得自己可以战胜大明的人,李适这一次的举动,但是却深合我意,先生知道为什么吗?” “王上请说!” “我不想在我的王城,多出一个什么大明的朝鲜抚慰司来,我也不想从今以后,无论我这个朝鲜国王做什么事情,还需要问一问大明人的意思,我更加不希望在我朝鲜的国土上,大明人的军队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就连在我的王城里,都能随处可见他们那令人作呕的红色军服!” “我不想让大明人觉得,我李倧是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搓揉的面饼!” “但是只要大明人下定了决心,王上不希望看到的一切,还是一样的会发生,无论王上愿意不愿意!” 金昌盛脸上露出悲凉之色:“这就是我朝鲜国小力弱的下场啊!” “没有流血,又怎么能被人尊重;没有抗争,又怎么会被人忌惮!”李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一旦大明人见识到我的决心和我朝鲜军队的战力之后,哪怕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也可以争取更好更多的条件,为我和我的臣民谋得更多的福祉!” 他盯着金昌盛:“先生,本王做错了吗?” “只是,这样会死很多人……”金昌盛喃喃自语道。 李倧的脸上毫无表情:“死的只是本王的臣民,不是先生的臣民!” 金昌盛微微一滞,急忙俯首:“臣也是王上的臣民!” “你去大明人那边,将本王的这番意思,透露给大明人一些,本王也不想大明人误会本王是想和他们鱼死网破!” 李倧没有看他了,缓缓的坐下:“本王不过是剪除几个叛贼而已,请大明人不必惊惶,不必误会,更不要过分解读本王的举动!” 第733章 杀叛逆,清王侧 李倧盘算得很好,他的要求不高,他只是想着大明人的面前,要一点话语权而已。 金人来袭,朝鲜国举国抵抗,无数忠臣义士慷概赴死,而在最危急的时候,李倧也向大明求过援。 但是,大明以他得位不正,并且尚未得到大明的册封为理由拒绝了他的求援,他当然知道这是大明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毕竟大明人自己应付金人也焦头乱额。 可是这依然让他愤愤不已。 而等到他屈辱的和金人签订了和约,认定大金做他朝鲜国的新的宗主国的时候,金人在朝鲜国土上的肆意妄为,让他彻底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无论是一个人,一个国家,指望别人是永远都靠不住的,唯独只要自己强大,才会让人尊重,才能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权利,无论讨价还价的对象是大金,还是大明,对他李倧来说,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现在想要的,就是这个和大明讨价还价的权利,而李适在小山城剿灭了申家和李家的叛逆,却放走了大明人,更是深得他的心意,这样的话,他不至于和大明人彻底的撕破脸,给双方都留足了台阶。 只要愿意,双方谁都可以从那个台阶上下来。 金昌盛的确是和大明人斡旋的最好人选,哪怕他对大明人的态度有点……,怎么说呢,有点敬畏,但是显然这个时候派金昌盛去安抚一下大明人,并且将自己的意思准确的传达给大明人,李倧也实在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要不然以李倧的想法,他还要继续冷落金昌盛一段时间。 他李倧身边,不是没有人可以用,他愿意的话,无数的人才都会涌现到他的面前来。 斟酌,盘算,考虑,甚至有些志得意满的度过了一夜,李倧在等待着金昌盛的回报,至于王城的乱象,他根本不放在心里,掀起这些乱象的是,那么,平定和这些乱象,也只需要他一道旨意而已。 但是,金昌盛的回报没有等到,他却是等到了一个令得他愕然不已的消息。 平安道朴氏,咸镜道申氏,黄海道李氏,他们居然起兵谋反了。 三个家族组成联军,聚众数万,推举申氏的申俊岑为主帅,李氏的李庆轩为副帅,打着“扶王室,清王侧”的旗号,朝着王城进军而来。 “李适呢,李适有消息吗?” 李倧狠狠的将这些军报摔在地下,这些都是地方州府的禀报,而按道来说,李适应该给最新给他报来消息的人,这些叛军要进军王城,首当其冲拦在他们面前的就是李适的兵马。 “李将军还尚无消息!” 左参政皱着眉头:“不过叛军的速度十分的快,按照他们攻破沿路州府的速度,只怕李将军的兵马,还是没有拦住他们!” “饭桶,一群饭桶!” 李倧勃然大怒:“来人,传我的命令,将李潜夜,申权宜两个叛贼满门,全部拖出去斩首,告诉天下人,申家和李家这两个家族,就是彻彻底底的谋反,我不仅仅要杀了李潜夜和申权宜,这两个家族无论老小,我都要全部诛灭!” 李倧有些疯狂的样子,看得左参政有些心惊肉跳。 “传令给李适,不管他和他的人马在什么地方,立刻赶回王城来勤王,还有,召集天下各州府的兵马,让他们出兵,拦阻叛军!” “王上不要惊慌!”左参政缓缓的说道:“叛军虽然号称数万,也攻破了几个州府,但是以区区两道兵马对付我六道兵马,他还是没什么胜算的,况且李适将军能征善战,勇猛异常,麾下兵马也都是百战之兵,要打败叛军,臣觉得不难!” “是吗?”李倧喘着粗气,似乎在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几乎是彻底打乱的他的盘算,甚至在听到这消息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明人不想他让他这个朝鲜国王了吗?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他的王位本来就是从光海君手中而来,既然他的王位可以从别人手中夺来,那么自然别人也可以从他的手中夺走这个王位,若是没人外人干涉,他会将这种可能性杜绝到最小,但是,若是大明人能在背后使坏呢? 好,这不用猜测,这根本就是大明人的蛊惑指使。 只是李倧没有想到,大明人的反应是如此的激烈且迅速,李适前脚攻破了小山城,这才几天,大明人居然就指使这申家李家,甚至还有那不知道死活的朴家反叛作乱,其用意之狠毒,这还用猜吗? 左参政没有会回答李倧的疑问,李倧也没期待这他的回答,他的左参政是王后的父亲,从来就不是以能力卓着坐上左参政这个位置的。 “李潜夜和申权宜,暂时不要杀!” 李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人,去追回本王的命令,还有,立刻派人去找金昌盛先生,无论他在哪里,在做什么,我要他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立刻到王宫来见我!” “王上,朴家也反了啊!” 左参政小心的提醒着李倧,李倧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一眼对方:“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连朴知戒先生也一起抓起来!” “王上自有决断!” 左参政才不会承认自己的想法了,这朴知戒和金昌盛是国王身边最受重用的两个儒生,也因为这两个儒生的存在,左右参政的权柄被大大的削弱了。 他早就想让这两个家伙滚蛋了,但是,这两个儒生可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两个读书人,他们身后还有无数的学生,无数的官员,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盘踞在王庭的两大毒瘤。 “你去拜会一下朴知戒,告诉他,我知道朴家被裹胁谋反的事情,和他无关,叫他毋庸担忧,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 “啊!” 左参政冷眼了:“可他……他现在在釜山啊!” “那又如何?”李倧冷眼看着他:“你是嫌远,还是嫌累,还是说不愿意离开王都?不是你这样身份的官员亲自去安抚他,难道你想看到,釜山那边也出现叛军吗?” 第734章 两个男人的茶话会 “这样就可以了吗?” 镇江堡里,总兵府内。 江晚和李自成正相对而坐,江晚好茶,此时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李扶摇带来的大明珍品,而两个小丫鬟正在用着他们学到的最正宗的大明茶艺,为两人做上茶汤。 眼下不是议事的时候,不过,江晚和李自成之间,哪怕是闲坐,总不能话题是日常琐事。 “大致应该可以了,如果火候不到,到时候再让中路军团给添加上一把柴!”江晚缓缓地点了点头:“朝鲜国的事情从去年拖到今年,抚慰使司的事情也谈不下来,现在朝鲜人又弄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明显的是他不甘心,既然如此,那就长疼不如短痛,彻底的将此事了解了!” “大人不是说,不要必要的事情,由朝鲜人解决自己的事情,那是最好的选择了,中路军的加入,会不会违背了大人的初衷!?” 李自成略微想了一想,抬头看到的就是江晚颇为欣慰的眼光。 “不错,学会从全局来看问题了,而不是拘于一城一地,将来你主持军政衙门,我海外镇抚司的地盘越来越大,你需要的就是这种眼光和思维陌生,也只有你具备这样的能力,我才能放心的将军政衙门交给你!” “多谢大人!”李自成咧嘴笑了笑。 “我们大明兵马直接下场,的确是结束这一场朝鲜内乱最好的方式,只不过内乱过后,朝鲜人对我们大明的观感肯定是江河日下,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所以,我才说不到必要的时候,中路军不要动!” “说到底,还是大人对申家和李家这两个家族的战力不大信任,至于平壤的那个朴家,根本就是凑热闹的,他那几千人夹在联军中,也就是壮个声势而已!” “现在联军需要的就是声势!”江晚笑着说道:“而且声势越大越好,前面来的消息,李适已经率军回援王城去了,小山城那边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咱们手中,虽然损失了一些财货粮草,但是,这还是可以接受的!” “若是真是联军和那个李适的兵马对上了,还是打不过人家,那咱们不就白辛苦一趟了吗?” 李自成摇摇头,他总觉得,江晚虽然运筹帷幄似乎一切都在算计当中,但是,这种不在自己手中掌控局势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你有什么好的主意吗?”江晚不知道是考校李自成,还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笑吟吟的吃了一口身边金素妍递过来的茶汤啜了一口,问道。 “咱们大明军队尽量不要下场,参与朝鲜内乱,但是,好像咱们还有一些可以使唤得动但是又不是咱们大明军队的家伙?” 李自成想了想:“四海的佣兵团?” 他拍了拍脑袋,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四海商行的佣兵团,好像现在有三个团的编制,都是二小姐海外番国收罗的一些亡命之徒,而据我所知,这佣兵团里大明人的数量不多,琉球抚慰司扩招,但凡有点志向的大明人,都想办法加入咱们海外镇抚司了,倒是这些番人雇佣兵,一直都是在四海的名下,随着船队攻城略地!” “这可是嫣然的老本啊!”江晚哈哈笑了起来:“你怎么想到她的这些人身上去了?” “咱们大明兵马不参战,这联军万一打不过朝鲜的王师,这一群虎狼放出来,总多少有点用处,若是真是连他们的加入都不能扭转战局的话,那咱们到时候不亲自下场,也得亲自下场了,大不了打下了王城,换一个听话的国王上去!” 李自成嘿嘿一笑:“做国王这种事情,一定有很多人愿意的!” “这个主意不错!”江晚点点头:“就是有一点,嫣然哪怕愿意动用她的这佣兵团,这一两千号人送到朝鲜国,然后加入战场,怕是也要十天半天之后,这还不算上消息送到琉球的时间,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而且,这些人加入了战局,申俊岑是听他们的呢,还是他们听申俊岑的,又或者是自行其是,这中间的节制统帅的问题,军械粮草的补给问题,这些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大人一声令下,二小姐肯定是全民配合的!”李自成脑子越说越清楚:“至于时间问题,这个我倒是不担心,只要大人的命令送到琉球,二小姐直接出兵,从朝鲜国的那一头直接朝着王城这边打,而联军从这一边朝着王城打,到时候两军一汇合,这一仗不就打完了吗?” “两军都不合军在一起,各打各的,自然也不存在粮草军械之类的补给问题了,大家各自管好各自就行!”李自成嘿嘿一笑:“至于谁统帅谁的问题,也没有了,他们不都得听大人的命令吗!” 他缓缓的点头,端起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似乎对自己的想法越来越满意:“这样的话,我海外镇抚司大军可以按兵不动,全力应付可能爆发的瘟疫以及已经爆发了瘟疫的鞑子大军的攻击,我有预感,如果鞑子真的在瘟疫中损失巨大的话,他们一定会对着咱们重新开战的,朝鲜国的事情这样安排了解,丝毫不会影响咱们的实力!” “茶汤不是这么喝的!” 江晚叹息了一下,看着李自成放下的茶碗:“她们两个研磨了半天,你这牛嚼牡丹一样的狂饮,真是浪费好东西了啊!” “大人你就说我这样计划行不行!”李自成一抹嘴巴的茶沫,眼中露出期盼之色。 “你比我想象当中的更出色!”江晚笑了笑,很是郑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长叹了一句,毕竟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啊,哪怕在这一辈子,他的人生轨迹因为自己的到来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只要给他足够的舞台,迟早他就会成为这个舞台的主角。 “军政衙门拟命令,直接发往琉球抚慰使司,江嫣然不仅仅是我的义妹,更是我海外镇抚司的官员,受军政衙门节制,令她选派兵马,调集船只粮草,登陆釜山,进军汉城!” “记住,选派兵马这一点很重要,命令要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要用以番人为主的雇佣军,我海外镇抚司的大明官兵,除了统兵将官,尽量不参与此战!” “好嘞,大人,下次还是我请你喝酒,这什么茶啊,真难喝……” 李自成站起身来,躬身告辞! 第735章 釜山失守 釜山港。 这是朝鲜国最大的港口,也是距离扶桑长崎港最近的大港口,两者之间的距离只有区区数百里。 而在长崎港兴起之后,釜山港也间接地变得繁荣了起来,大量的商船在长崎进行了商贸之后,很多都会选择再在釜山港口这边转一转。 这些商船的拥有者包括但不限于大明人、倭人、南蛮人(佛郎机人和荷兰人)、以及暹罗,占城,真腊、吕总以及满剌加人。 总之,这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但是却是因为距离长崎的距离硬生生刷出一点存在感的港口,可他却是朝鲜国的第一大港口,是朝鲜国和其他国家贸易的主要门户。 一如每天会出现的情形一样,太阳升起的时候,昨天夜里在港口的停泊的几艘商船,缓缓的开出港口去,而在远处的天边,也有帆影在慢慢的出现。 港口里在炮台里睡了一夜的士兵们,正揉着惺忪的眼睛和前来接替的士兵们换着班,码头上,也开始有了士兵们的巡逻。 在几年来,这种情况根本不会出现,整个港口基本上是处于不设防的状态的,那是因为朝廷的命令,釜山港口要以一种包容的姿态来迎接各地的商船,这些武装的士兵和破旧不堪的炮台,不仅仅不会给这些进港的商船安全感,反而会让他们感觉朝鲜王国的防备之意。 至于防守,自然全部交给了水师去负责,说实话,若是水师都防守不住的敌人,就靠这些港口里的时候和破旧不堪的炮台,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充其量,这些配备也只能对付某些不开眼的海盗而已。 但是令人很讽刺的是,只怕驻扎在港口里的将军和士兵们都清楚,他们只怕连海盗们都对付不了,他们比谁都明白,那些打着商船的幌子进港的船只,很多时候其实一出海,就会客串一下海盗的角色。 更有甚者,干脆就是海盗直接来釜山来销赃的。 这一切,驻扎在港口的朝鲜军队,根本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这些船只能够按照要求缴纳进港的费用和税收,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远处的帆影慢慢地变得清晰,那是一艘巨大的铁壳船,在他的身边,还有几艘比它体型小很多的小船在追随,炮台上的士兵嘟哝了一句,将自己的眼光收了回来——水师的那帮家伙,又进港打秋风来了。 他们还真不嫌早! 铁壳船,不是铁甲船,不过是倭国人号称建造了几艘铁甲船之后,朝鲜水师折腾出来的新玩意,也就是将船的甲板和船头部分,镶嵌上一层铁片,甚至连整个船身都没有覆盖,这让这种铁壳船的样子,看起来很滑稽。 就好像是一直在水中游动的大鳌一样。 不过,随着这支大鳌的慢慢靠近,港口里的人也看出不对劲来了,大鳌的身上,仿佛是被人狠狠的用铁锤捶打过一样,到处都是巨大的窟窿,而原本好像大鳌的钳子的部分的前后桅杆,如今也是凄凄惨惨,齐刷刷的矮了一截。 若不是铁壳船的风帆只是辅助开动的部分,主要是靠舱底的划桨手驱动船只,这艘铁壳船还能不能回到港口来只怕都很难说。 船上传来刺耳的喇叭声和铁哨声,然后,港口里的铜锣声也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炮台里的士兵们顿时为之一愣,足足互相看了半天,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港口在发出即将受到海盗袭击的警讯,而一旦这样的警讯响起,所有的士兵都是要立刻拿起武器,听从上面的命令或者是进入战位,或者是集结列阵准备迎敌的。 炮台里的士兵看着身边不知道多久没有用过,炮闩都几乎被锈死的炮台,无论是准备下值的,还是刚刚来接班的,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掉头就往外跑,早上起来的那种浑身慵懒的劲头一瞬间消失得得干干净净。 铁壳船终于靠近了港口,船上的士兵们,好像被开水烫到了的蚂蚁一样,疯狂的从船上朝着港口里跑,它身边的那些小船也丝毫不落后的开始望着岸上吐着人,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脑子很容易想到一副奇怪的画面。 一只吃人的大鳌在大海外面吃了很多人,结果吃坏了肚子,然后回到这里,他就开始哇哇的大吐起来,而那些被它吐出来的人,居然还一个个活蹦乱跳的。 不过,港口里现在的人,即使看到这一幕,只怕也没功夫这样胡思乱想了,因为在他们的视野里,一片黑压压的船影已经出现,而最前面的那一艘巨大的帆船,正在一边响着轰隆隆的炮声,一边以一种不可阻拦的,气势汹汹的姿态,朝着港口而来。 “都给我回来,不要跑,不要跑!” 一个将官模样的人,在大声的喊着,收拢着他手下那些四散而逃的士兵:“不是倭人的船队,你们怕什么!” 在他的心里,大概只有倭人的船队大举来袭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可是那撵着水师的铁壳船的打的船只,分明是那些西洋人的大帆船。 那就不是多大的事情了,一定是水师的家伙们在海上惹恼了这些家伙,这些家伙不肯罢休的追到釜山来,和釜山港口没多大的关系。 西洋人的炮船有多厉害,连倭人都不敢和他们为敌,更不要说本国的水师了,只要将误会解开,这事情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可是士兵们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那轰隆隆的炮声甚至很多人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识过,更不要说水师的人狼狈逃窜,更是说明那些来袭击的家伙的可怕。 反正不管来的是谁,让他们停止逃跑的脚步那是不可能的,这饭可以不吃,兵可以不当,唯独这性命,是不能要的! 巨大的西洋帆船缓缓的进了港口,巨大的船上微微倾斜了一个角度,然后在所有还有余暇关注着港口里的情形的人的眼里,连珠般的轰鸣声响了起来。 巨大的烟火浓雾中,好不容易逃进港口的铁壳船和他的护卫船,在这样的距离之下,在这样的炮火之下,顿时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而与此同时,在这艘大帆船身后的各种船只,也齐刷刷地朝着港口开炮起来,无论活人还是死人,无论是可以动的还是不能动的,全部都成了他们炮击的对象。 釜山港口,顿时浓烟四起! 第736章 我这人很公平的 炮击几乎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而在这半个时辰之内,进港的船队并没有遭遇到任何来自港口的反击。 这样的情况,让在旗舰上的江嫣然,不仅仅大为警惕起来。 视野范围内,再也看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在她的命令下,三艘船上跳下了数十人,朝着港口里搜索前进。 佣兵团是小队中队大队制度,和军中的制度不用,每个小队二十余人到三四十人不等,她派出三个小队即使是上岸遭遇到了埋伏,这样的损失她也承受得起。 更重要的是,船队还在港口了,在大炮的射程内,任何的埋伏她都不惧。 半个时辰过去了,三个小队陆陆续续派人回报消息,只是就连来回报消息的人,脸上也是一脸的古怪。 除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商户和普通百姓,整座港口了所有的朝鲜国的军队,全部都逃走了。当然,那些瑟瑟发抖的商户和普通百姓里,有没有脱下军服的朝鲜士兵,那就需要仔细甄别了。 “第一团第二团登陆,第三团留一个中队守卫港口!” 江嫣然毫不犹豫的下令,甚至为自己刚刚的谨慎感觉有些好笑起来,她知道朝鲜人的战力渣,但是,她没想到朝鲜人的战力会渣到这个程度,不过这样也好,这让她对接下来的战斗,有着极大的信心。 一队一队的佣兵们开始走下船只,然后迅速的在占领整个港口,很快港口的商业区和住宅区里,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嚎哭声。 江嫣然没有管这些事情,将船队的指挥权交给李华梅之后,她也上了岸。 军政衙门的命令里,是让她派出佣兵团参战,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少得了她呢,难道这样的事情不比天天呆在那霸港口里更有意思吗? 属下们已经找个一个还算完好的建筑,作为临时的指挥部,只是在去往这个指挥部的路上,江嫣然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皱着眉头手指着某个方向。 “我听到了大明人的喊声!” 立刻有人匆匆的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很快,那边的叫喊声就停了下来,一个队长级的佣兵走了过来,低低的给她汇报着情况。 “我说过的规矩,刚刚上岸就忘记了吗?”江嫣然脸色如霜:“劫掠大明商户的,全部都滚回船上去,取消这次参战的资格,若是有伤及人命的,一报还一报!” 这就是江嫣然对这次参战的佣兵立下的规矩,佣兵团不是军队,用军规管束他们显然不现实,但是,不用军规的话,反而更符合江嫣然的心意。 她不反对佣兵们劫掠商户,毕竟战利品的七成,都是要上缴的,但是,在劫掠过程中凌辱女人,那是直接要掉脑袋的。 而且,劫掠的对象,绝对不能是大明人。 这一点,她麾下的佣兵们非常理解,谁叫他们的大姐头是大明人,又是一个女人呢,所以,就连来回报情况的这个中队长,都觉得那几个犯了规矩的家伙,真是被处罚的一点都不冤枉。 “找几个当地人来,我要熟悉这里情况的人给咱带路!” 江嫣然发出命令,很快就有人被带到了她的面前,令得她有几分意外的是,被带到他面前的,居然不少朝鲜人,而是一个大明人。 “在下彭如松,谢大将军救命之恩!”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明人,应该是在这港口做生意的,江嫣然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我不关心你叫什么,救你是因为你是大明人,我也是大明人,我需要知道怎么去汉城,你能带路吗?” 彭如松看着眼前的女孩,怎么都想不到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居然是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番人海盗的头领。 “我们中很多人都去过汉城?”他低下头来,老老实实的说道。 “你们!?”江嫣然问道。 “没错,在釜山港口有不少大明人,大家之间互相帮助互通往来,小的也是得知是大将军下令不许手下劫掠大明人之后,深感大将军恩德,和大家商议了之后主动前来相助的!” “原来是这样!”江嫣然点点头:“不错,出门在外,家乡人就应该互相帮助,这么说来,你能带路去汉城了!” “路小人倒是知道,这是这路有点远,而且沿路有朝鲜国的城池,城池里有兵马驻扎,大将军若是想要取点金银粮草的话,就近打了一打附近几个州府就好,没必要去王城!” 这个彭如松可能读过书,居然还替江嫣然考虑起来,这让江嫣然很是欣慰。 若是对人关照,根本就没得到回报的想法,突然之间哪怕得到一点点的回报,这也是一件令人很愉快的事情。 “我可不是为了取点金银粮草!”她笑着摇摇头:“我在王城里经营了一点买卖,但是朝鲜人将我的买卖给封了,将我的人给抓了,这太让我生气了!” 她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打算和他们讲一讲道理,问问他们的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这……?” 彭如松的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好像僵住了,这已经不是他相不相信对面这位女海盗头子的这一番鬼话的事情了,这根本就是这女海盗头子的想法,完全已经脱离了一个正常人的范畴。 “去问问你平日里来往密切,又去过汉城的人!”江嫣然很享受对方的这一副表情:“我需要一些向导,最好是沿路的情况都清楚的,当然,也不会让你们白忙,如果你们还是打算在釜山这边继续做买卖的,我想,你们得到的回报将比你们想象的更丰富一些!” “我去问问,我去问问……”彭如松喃喃自语道。 “还有,平日在这釜山港口,没少受人的气,带着我的人,将那些给你们这些大明人平日里受气,欺压你们,勒索你们的家伙,全部都给我找出来,朝鲜人太不经打,我还打算血洗这釜山呢,连人都没死几个,我也太没面子了!” “这些人咱们指认出来,大将军会怎么样对待他们?”彭如松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怕他们事后报复你们吗,放心,我不会给他们报复你们的机会的!”江嫣然抿嘴微微一笑,竟然有几分可爱的样子:“当然是人全部绞死,家财全部没收啊,对了,不一定是朝鲜人,不管是什么地方的人,只要曾经欺压凌辱过你们,都是一样,我这人很公平的!” 第737章 三千里江山一锅粥 这是一场狂欢式的进军之旅。 对于四海商团的大多数雇佣兵而言,这大概就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他们的出身并不光彩,很多人甚至也客串过海盗这个职业,对于曾经的他们,如果能够劫掠一个港口,那已经足以在小酒馆了吹上好几年牛的事情了。 尽管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是会被港口的防卫打得满地找牙,甚至时候一直被对方的海军追捕。 劫掠整整一个国家,那是他们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但是,如今却是在他们的面前变成了现实。 强大的武装船队,成编制的雇佣军团,高效的指挥体系,这些因素全部加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对面这个国家的军队在他们的攻势面前溃不成军,而他们则是所向披靡,不可阻挡。 若不是军团的最高层并不禁止他们劫掠,去夺取自己的战利品,这些雇佣兵们都怀疑,是不是上面打算征服这个国家了。 在连续攻克下两个较大的城池之后,雇佣军团停了下来,此时,距离他们从釜山港口上岸,不过是区区三天的时间而已。 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而那些曾经一触即溃的朝鲜国的士兵们,此刻也在这座城池里被收拢,被集结,看来,朝鲜王庭终于反应了过来,而且组织了相当一部分的军队,准备抵御这一群从海上而来的“海盗”。 这里是全州。 距离朝鲜王城,只有四百余里了。 几乎整个忠清道,全罗道两道能调集的军队,此刻都集结在这座城池里,而在不远的庆尚道,更是有几千军队,正日夜兼程地赶到此处来,只不过海盗们的速度太快,而且,刚刚开始尚不清楚他们的东西,所以,朝鲜王庭的反应才慢了一些。 而此刻对方的目标已经非常明显了,分明是径直冲着王城而来,那么,多余的话就不说了,南方三道的兵马,全部集结在全州,务必阻挡住这一群海盗们,并将其全部消灭。 而经过多次的溃败,海盗们的军力也被朝鲜王庭摸得差不多了,海盗们大约就是两千到三千人,而此刻聚集在全州的朝鲜军队人数,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人,哪怕是其中不少都是败兵和溃兵,但是总体来说,执掌着军权的朴知戒,还是信心很是充足的。 王庭的命令,是正好身在全州的左参政大人统领这三道兵马,但是实际上,整个军权都在朴知戒手中,而在这个时候,就连那个一直很在乎权柄的左参政大人,都不会和这个在南方三道有着巨大声望,而且门生子弟遍布三道的官府和军中的儒生争权夺利的。 争权夺利是以后的事,眼下所有人都是一门心思,先将眼前的这难关渡过再说。 海盗们零零散散的在全州城下开始聚集,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甚至几十人几十人的聚集起来,这里一堆,那里一堆,看起来毫无章法。 朴知戒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是,在他派出近五百人的人马,突袭一支在城外不到百人的海盗队伍的时候,不仅仅没有消灭对方,反而被对方杀死了数十人,差一点海盗还跟随败退的士兵们冲进城里来。 在他之后,朴知戒无论城外的海盗们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堪一击,他都坚决不再派一兵一卒出城了,只是在城墙上派驻了大量的士兵,准备了大量守城的器械,一副严防死守的样子。 他的做法很多人不理解,但是鉴于他的巨大威望,却是又没人敢质疑他的做法,最后,依然是名义上是他这个参政的上官——左参政大人,腆着脸提出不同意见了。 “朴先生,难道咱们就这么看着海盗们在外面耀武扬威吗?咱们的兵马比他们多出数倍,而且,咱们也有火铳和大炮,为什么不全军出击,一举击溃他们!” “王上的命令是什么?”朴知戒有些看不上左参政,实际上,两人在某些方面政见不和已经是常态了! “守住全州,消灭海盗!”左参政毫不犹豫地说道。 “得先守住全州,才能消灭海盗!”朴知戒耷拉着脸:“日前那一战,你也看到了,咱们的兵马数倍于海盗又如何,海盗骁勇,我军死伤惨重,明明优势在我,却依然吃了败仗,若是全军出击,再次败了,这全州还能守得住吗?” 他看了看左参政:“你是三道统军,你说了算,若你执意出兵,那就出兵!” “不不不,本官也觉得朴先生的方略是极好的,就是问一问,免得下面有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误会朴先生!”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朴知戒微微摇摇头:“叛军那边有消息吗?” “日前李适将军和叛军大战了一场,大败叛军!”说道这个,左参政眼神亮了起来:“若是咱们在这边也打一个胜仗,那局势基本就稳了!” “但愿如此!”朴知戒微微摇摇头,他都不想和眼前这个愚蠢的家伙多说。 叛军从平安道咸镜道起兵,然而就这么巧,这一股强大的海盗同时从海上而来,而且,双方的目标都是王城,若是说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朴知戒敢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李家和申家,经营颇深啊……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三千里江山,全部都陷于战火之中,细细想来,好像始作俑者,正是此刻那位被王上视为股肱大臣,王国支持的将军李适。 这个家伙真是该死啊! 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那是左参政从他这里出去,正在得意洋洋的说着什么,当然,自己的守城方略,在这个家伙嘴里,肯定是成了在他的提点下才这样的。 朴知戒有些忧心忡忡,全州他是有信心守住的,但是,他却是没有信心抵御阻拦住这些所谓的“海盗”,全州虽然是去王城的必经之路,但不是唯一的道路,海盗们若是发现吃不下全州,完全可以绕过全州,直接冲向王城。 这又不是两军交战,海盗们根本不在乎身后还有出现一支军队抄了他们的后路,而一路劫掠的他们,也不担心粮草的问题,他们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怕是打散了他们,只要他们能逃回海边,坐上船扬长而去。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当海盗们聚集的人数已经上千的时候,他们尝试着攻击了一下全州城,尽管攻城的人并不多,但是整个全州城却是好像被人捅了马蜂窝一样,城墙上大炮火铳响个不停,无数士兵严阵以待(起码看起来像严阵以待),一副要和海盗们决一死战的样子。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海盗们丢下十几具尸体仓皇退去。 城池上面顿时一片欢呼之声,就好像此刻的他们,已经彻底战胜了这一群据说凶残无比的海盗一样。 而一个时辰之后,甚至还没等到入夜,城外的这些海盗们毫不掩饰他们的意图,就开始乱七八糟地拔营,好像放弃了攻打全州一样。 城里人心振奋,但是朴知戒却是高兴不起来,海盗们奔袭几百里,可不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会离开的,他们此刻的拔营,只可能他们放弃了全州,打算绕过全州去了。 “打什么打,打的下来咱们不就打了,打不下来和他们死磕干什么!” 江嫣然没好气地正在训斥着前来请战的佣兵二团的团长,这个叫安德的家伙,在城下打残了两个小队,觉得脸上大为无光,正在叫嚣着要攻进城去,血洗这座城池呢! “咱们是佣兵,现在扮演的海盗,当然是哪里好打就打哪里,你当你是大将军在这里攻城略地呢,我要这城池干什么,混账东西,这破城池我要他做什么,占山为王吗?” “那大姐头,咱们就是来这里干一票就走的?” 在江嫣然身边的另外一个团长,贼兮兮的凑过来:“我其实觉得他们的军队战力也不怎么样,好好地打一打,咱们未必不能赢!” “然后呢?”江嫣然冷着小脸看着自己的手下。 “然后当然是进城大抢一番,大家都发财啊!”团长理所当然的说道。 “别的城池,不用死人也能冲进去大抢一番,为什么要在这里和他们死磕,他们反正又不敢出来追咱们,只要他们出来追咱们,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江嫣然算是看透了朝鲜人的想法了,以佣兵团的实力,对于攻克全州这样大的城池,的确有些困难,尤其是在朝鲜人集结了重兵的情况下,不过,她为什么要攻克对方? 江晚的意图,是让她从海上登陆朝鲜,朝着朝鲜王城开进,做出一副进攻朝鲜王城的姿态,说到底,就是给朝鲜王庭制造压力,牵制他们的兵力,顺便打击他们的民生和军队士气而已。 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而且,朝鲜国不大对他这几千人来说,也还算大的,哪怕以小队为单位撒出去,想要将他们这南方的这些城池乡镇清洗一遍,也还要花费一些时间的。 如果对面她需要配合的那支军队得力的话,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会结束! “所以,你当你们现在就是真的海盗好了,除了命令各团老老实实地遵从我的规矩,其他的咱们都按海盗该做的事情来!” 江嫣然不知道她这样的命令下,几乎在朝鲜国的庆罗,全州,忠清三道制造了日后让朝鲜人深恶痛绝的“海盗之乱”,在广袤的朝鲜三道的国土上,数千海盗仿佛是蝗虫一样四处肆掠,掠夺着一切他们看得上的财富。 而原本应该抵御,驱逐他们的朝鲜国军队,却龟缩在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城池里,任凭他们在城池外面胡作非为,也有热血的、勇猛的朝鲜人,纠集了不少的同样热血勇猛的同伴,向着这些在他们的家园里肆掠的强盗们发起了攻击。 但是,他们的抵挡丝毫不起作用,顶多是为这些海盗们的罪名中再增加一条而已,而这些海盗们杀起人来,也是一点都不手软,无论被杀的人,是勇敢的,还是懦弱的,是朝鲜有头有脸的,还是默默无闻的,只要阻拦他们劫掠财富,在他们面前,都是可杀之人。 在朝鲜人看不到的地方,一车车的财物,源源不断的被集中起来,然后送到釜山港口,在港口里稍微停顿之后,然后被装上船,不知道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朝鲜国这三道里,因为海盗们的劫掠而破产的大大小小的家族,不知道有多少,若是家里主要的财产是田地矿山的,情况还好一点,若是主要的财产是浮财的家族,那几乎是原地破产。 除了釜山港口里大大小小的商人一个个喜笑颜开以外,这一片土地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哀嚎连天。 而在黄海道,李家和申家的联军连续和李适的大军狠狠的大战了几场,双方各有死伤,不过,联军毕竟人数比起李适的精锐兵马多太多,哪怕是以三个或者是五个人的战损,换李适的精锐一个,李适也感觉有些吃不消了。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呢,他麾下的一万二千多精锐,缩水到只有八千余人,尽管国王李倧又给他补充了一万多人,但是,这一万多人纯粹就是凑数的,无论是战力还是装备,不仅仅比不上他的精锐,就是连联军的那些乌合之众都比不上! 李适谁也没有告诉,但是他心里,已经真真切切的感到有些心惊了。 一直到现在,对面的那些叛军中,一个大明人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而即便是这样,叛军依然和他打的有声有色,而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些叛军身后,是有大明人支持的。 哪怕大明人就派出三千人,只怕他现在和叛军的僵持就得打破,而那个时候,胜利的绝对不会是他,更不会是他的王上! “给王上写信!”在他的营帐里,他阴沉着脸对着自己的心腹下令:“若是叛逆申权宜和李潜夜尚未处死,我需要这两人和他们的亲族押解到军中来,我要用他们来劝说招降对面的叛军,哪怕是招降不了对方的叛军,在阵前处死他们,也能重重挫伤对方的士气,恳请王上允许!” 第738章 以下克上者,当诛三族 李倧觉得有些心力交瘁了。 一个月前的兴奋和自信满满,随着这一个月的局势变化,他现在开始有些不大确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了。 在黄海道,战事进入了胶着状态,虽然李适已经阻拦住了叛军的攻势,但是整个王国的国力,仿佛是缺了堤坝的河水一样,哗啦啦的狂泄之下。 现在除了王城里还有两三千人的军队,基本上他在北方能调集的兵力,全部都送到李适的手中去了。 南边,南边他现在都不知道已经成什么样子了,一支差不多三千人的海盗从釜山登陆,已经将南方祸害了一个遍,三千人的海盗你敢信,这种瞎话,也就骗骗那些蠢人,他李倧英明神武,早就已经看穿了这些海盗的来历。 无非是李家和申家的叛逆,勾连的那些海盗而已,而无论是李家申家还是那些海盗,他们身后站的都是大明人。 前天李适那里送来了书信,讨要李家和申家的人去前线,虽然这些人未必真是李适用来处死,但是李倧还是将人给了他,无论如何,李适是不可能投靠对方的,这一点他很有把握,索要和这些李家和申家的亲族,估计也不过是李适为自己留一条退路而已。 就连李适也在为自己留退路啊,那自己的退路在什么地方? 他突然想起金昌盛起来,好像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见金昌盛了,而金昌盛也没有求见了,这些日子,对于金昌盛和他来说,双方都是很有默契的对彼此眼不见为净,不过,此刻李倧却是有些想对方起来,至少,以金昌盛的智慧,会对后面局势的发展提出一些有用的谋划! 宫门之外,隐隐有喧哗声传来,但是,很快喧哗声又静止了下来,李倧没有将这当一回事情,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宫门吱吱呀呀的被打开,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几个内侍上去阻拦,却是被这些士兵手中的刀枪砍翻在地。 李倧愕然地看着这些冲进来的士兵,其中有些面孔似乎还有几分熟悉,那应该是忠于自己的士兵,怎么突然之间,就将刀枪对准了自己呢。 紧接着,在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身边,他看到了一些更加熟悉的面孔,金昌盛,李适,甚至还有本应是关押在军中的囚犯申权宜,李潜夜等人,以及更多的臣子们! “你们,你们是要造反吗?” 李倧心里一阵发慌,指着这些曾经忠诚他的臣子:“以下克上者,当诛三族!” “王上倒行逆施,糜烂朝廷,我等不忍看到王上继续犯错下去!” 李适一脸沉重的样子:“适谨率朝廷文武上下,请王上退位!” “请王上退位!”在李适身后的数十名臣子齐齐躬身下来,口中一并出声,而在他们身后,那些全无武装的士兵手中的刀枪,在殿外投射到殿内的光线中,闪烁着冷森森的光芒。 “好!好!好!” 李倧怒极而笑,指着这些躬身下来的臣子:“你们都是我的忠臣,都是好样的,大敌当前,你们不思如何御敌,却勾连在一起,造本王的反!” “李适,本王是如何待你的,天下人皆知,今日你就算篡位成功,你以为天下人会服气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陛下,请给自己留点体面!” 李适沉声说道:“李适我从来未曾想过谋反,更不敢篡位,王上退位之后,李适和众位同僚会尽心尽力的辅佐王太子,成为新的李王,就如同当初,王上率领臣等,驱逐了光海君一样!” “是王上负了臣等,而不是臣等负了王上!” 李倧还要再说什么,听得这话,心里突然涌起来一阵期冀:“所以,你们只是造本王的反,而不是造我李氏的反?” 白玉台阶下,群臣齐齐再次出声:“请王上退位!” 士兵们走了上来,李倧明智的闭上了嘴,任由士兵们带他下去,事已至此似乎已经成了定局,只要今后还有机会的话,他不会为一时痛快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的。 而这些乱臣贼子,既然已经决定造他的反了,那么,他们也绝对不会忌惮杀了他这个王上的! 王宫的大殿里,安静了下来,李适当仁不让的发布着命令,让自己手下的士兵们接管整个王城,而文臣们则是在一起窃窃私语着,讨论着关乎着他们自己的前程已经这个国家前程的问题。 “不可有妇人之仁!” 金昌盛在李适身边,看着李适发布着命令,突然开腔道:“李将军应该知道,王城里哪些官员对于王上被逼退位的事情是反应最大的,趁着兵马入城,这些麻烦一定要在新王登基之前,全部解决掉!” “多谢金先生提醒,我不会给自己后悔的机会的!”李适点点头:“大家按照说好的,我做好我该做的,剩下的,就看金先生以及大家了!” “真要扶持王太子上位吗?” 金昌盛低声的说道:“若是李将军称王,怕是此刻也无人敢反对!” “金先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是我对王位有觊觎之心,我举事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你金先生和朴知戒先生,李适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李适咧嘴一笑:“金先生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金昌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如此甚好,宫内的事情,你和李参政他们商议了来,眼下我也该去一趟驿馆那边去了!” “所以,眼下的朝廷,就我,你,还有申李二人说了算吗?”李适看着对方。 “暂时先这样,城里不能乱,也不能有反对的声音,我要去大明人那边,他们立刻停止进攻咱们!” 金昌盛点点头:“更具体的事情,等到朴知戒从南方赶回来了之后再说,无论如何,今后朝廷的权利,不能全部把持在王上一个人手中了,或许,我们可以效仿大明,建立一个内阁,凡事大小,皆有内阁代由王上处置!” “到时候再说!”李适显然对这话不感兴趣:“你先去见大明人!” 第739章 那又如何呢 江晚其实这一个月来,并没怎么关注朝鲜国的事情。 在申俊岑和李庆轩的兵马夺回了小小山城之后,他就严令梅小飞,不得再次丢失小山城,此后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关注的孤山堡和辽阳方面的事情。 辽阳到镇江堡的所有交通来往,全部都已经断绝,偶尔也有人从辽阳或者是开州那边过来,带来了些消息,好像并没有大规模爆发鼠疫的消息。 但是江晚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军政衙门和民政衙门几乎全力出动,将海外镇抚司辖地的百姓们,尽可能地固定在他们生活的城镇,军堡以及农庄中,在从镇江堡蔓延出去的四通八达的道路上,除了一个个身穿军服疾驰的快马,几乎看不到行走的普通百姓。 除了军队在保持着高度戒备,整个镇江堡地区几乎所有的活动都停滞了下来,这种情况下,别说有外人到本村本镇来,就是不同村镇的人互相走动,都被严厉禁止。 辽阳方面,有辽阳,开州做缓冲,江晚倒是不担心发了疯的鞑子一下子冲到自己脸上来,但是孤山堡那边,他可没有任何人可以指望,除了严防死守,他也只能做好了一切增兵的准备。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有时间去关心一帮朝鲜人互相打成什么样子了。 哪怕这其中的一方朝鲜人,是得了他的授意和支持,才悍然起兵的。 但是消息,终归是从朝鲜那边传了过来,而拿到消息的李自成,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就完事了,这还没打一个月呢?” 江晚有些猝不及防:“也就是说,那个被李倧当作镇国大将的李适,将李倧手上的兵力全部骗到手之后,一翻脸就反了他的国王!” “好像就是这样,不过,那个李适不是自己想当国王!”李自成嘿嘿一笑:“他倒是聪明得很,知道谁当国王都行,唯独他不行,干脆自己就断了那个念想了!” “那现在那边谁做主,新的国王是谁?”江晚有些好奇。 这件事情完全不在他的预计当中,如果是他是那只穿越而来的蝴蝶的话,现在他扇了扇翅膀,掀起不是一点小小的微风,而是狂风了。 尤其是对朝鲜国而言! 他都不清楚,朝鲜国在历史中,有没有发生过这么一幕,他唯一清楚的记得的是,即使是在大明灭亡两百多年好,朝鲜国依然还是在使用崇祯年号。 也就是说,即使是真的发生过这种事情,李氏王朝也没有因此而覆灭改朝换代。 其实,这也是江晚对朝鲜国的历史不大清楚的缘故,在历史上的朝鲜,还真发生过李适叛乱的事情,只不过在李倧逃离了王城之后,纠集各地的官兵,一举击溃了李适的军队,平定了这次的叛乱。 在朝鲜过的历史上,这就是有名的“李适之乱!” 当然,眼下的李倧,显然没来得及逃出王城,而现在的李适,手中的军队的实力,也远远比历史中的那个时期的李适要浑厚得多。 不过,这一切,江晚还真都不怎么在乎。 一句话概之:“那又如何呢?” “眼下好像是原来国王身边的两个儒生,加上李适,再加上申家和李家的两人,一同处理朝政大事,至于他们新拥立的那个国王,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子,一个放在王座上的傀儡而已,没人拿他当一回事情!” “看来,他们跟咱们大明学了不少东西啊!”江晚微微笑了笑,这种政变之后扶持新君当傀儡的事情,还真是熟悉的佩服,熟悉的味道啊! “现在他们在和申俊岑谈停战事宜,申俊岑请示大人,该如何应对,此外,咱们之前提出设置朝鲜抚慰使司的意见,他们表示完全能接受,只不过,他希望尽快停止联军和他们的交战,就好让他们能够抽调兵马,去平定他们南方的海盗作乱去!” “可以停战!” 江晚点了点头:“具体怎么停,怎么打,都由申俊岑和李庆轩自己决定,不过有一点,申俊岑和李庆轩必须进入朝鲜朝廷的决策层,什么官职他们自己看着办,咱们也不用多干涉!” “明白了!”李自成点点头:“那个李适,不能留!” “现在他也死不得了!”江晚皱皱眉头:“这家伙手中掌握着兵马,一定会死死的抓住,他知道这是他的保命之本,真要动他,这仗可就打的没完没了了,这不符合咱们的利益!” 江晚说道:“先留着他,看他识趣不识趣了,一个稳定的能掌握局势的朝鲜抚慰使司,比起一个随时可以除掉的家伙要重要得多!” “我这就回复他们!”李自成点点头,就要离去。 “等等,四海的雇佣军那边,没有消息么?”江晚有些好奇的问道,镇江堡和上岸的雇佣兵团中间,隔着两支打得热火朝天的朝鲜军队,更隔着一个朝鲜王城,基本上那边的消息不走海路根本传不过来。 “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应该是给朝鲜人制造了不少的麻烦,需要打听一下他们的消息吗?” 李自成开口问道,他其实也很好奇。 “不用了,我就随口问一问,若是消息能传过来的时候,自然就传过来了!”江晚笑着摇摇头:“嫣然那丫头在琉球估计也在等着雇佣兵团的消息呢,没准她比咱们还要心急!” “我觉得不会!”李自成激灵了一下:“大人,不是我好奇啊,二小姐那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本事是真的,还是吹牛的啊,现在军中可是不少将领,都深信二小姐是真的有这些神通的,都说二小姐和大人,都是天上星宿下凡,只是大人下来得早一点,而二小姐下来迟了那么一小会,结果到了人间,你们两人就天各一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晚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反正是,我觉二小姐真有这些神通的话,这掐指一算,她手下的兵马打成一个什么样子,她不早就清楚了,根本就不需要手下人去报告消息!” “那照着你这么说,我也能掐会算了,为什么我不知道那些消息呢?”江晚哈哈一乐。 “那不同,就算是天上的星宿,各自的本事也是不同的,大人的本事和二小姐的本事自然各有所长,要不然,怎么大人是大哥,二小姐是小妹呢?” “一派胡言!”江晚挥挥手,驱赶苍蝇一样地驱赶着李自成:“干你的正事去,整天乱七八糟琢磨些啥,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你就知道了,滚蛋!” 第740章 任何民族都当有英雄 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电报,没有互联网,所以,传递信息的办法可以选择的并不多。 尤其是复杂的信息,那么,唯一的选择只能是人来传递。 江晚将自己的镇江堡几乎隔绝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之外,所以,他不清楚雇佣兵团那边的情况,很正常。 不清楚辽阳那边的情况,也很正常。 不清楚鞑虏那边的情况,那就更加正常了。 就如同皇太极不清楚大明这边的情况一样,实际上,皇太极此刻根本就不关心大明这一边的情况,他已经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几乎弄得手忙脚乱了。 瘟疫几乎是在开春之后,同时在大金的领地爆发的,有人说,这是因为去年大金的铁骑远征察哈尔,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瘟疫,但是文馆的那些读书人告诉皇太极,这一场瘟疫根本和察哈尔部无关,甚至,察哈尔部还是因为大金的兵马,受到了牵连。 瘟疫是从大金这边发生的,而大金的铁骑将瘟疫带到了草原上,只是由于草原上地广人稀,瘟疫还没来得及传播开来,沾染上这种瘟疫的人已经被瘟疫弄死了。 而大金不同,不仅仅这些年的发展扩张,在他的领地里有了大量人口密集的城镇,甚至大量的奴隶被抓捕到大金来,仿效大明开垦种植,这些人口密集的地方,为瘟疫的蔓延提供了足够的温床。 一个一个的城镇的人口几乎死绝,而侥幸逃脱出来的将恐慌和瘟疫又带到了别的地方,巫医和萨满们,用尽了各种办法也阻止不了这种蔓延,短短的时间了,整个大金汗国,似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哪怕是在盛京,街上的人流也稀疏了很多,而一旦出城的人,想要再次进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政令和军令,依然从盛京发往大金汗国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反馈的速度却是比起平日里慢了很多,皇太极终究是没有太相信自己的萨满们,而是采纳了文官的读书人们的建议,采用了大明对待这种极其可怕的瘟疫的一贯做法。 先行隔绝,然后收治。 收治是没有必要了,从各地反馈的情况来看,这种瘟疫一旦沾染上,几乎无药可治,只有少数的幸运儿能扛过去,所以,所谓的收治,不过是事后去收拾残局而已。 唯一的好消息,是染上了这种瘟疫的人,短则当日,多则几日就死了,只要将这些沾染了瘟疫的人隔绝开来,等到这些人死完了,瘟疫也就结束了。 准确地来说,皇太极采用文馆的读书人们的办法是没错的,这也足够的体现了他的魄力,这样全民爆发的瘟疫过后,大金汗国会损失多少人口,那简直不可估量,或许,大金汗国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实力和优势,就会因此丧失殆尽。 但是,皇太极还是这样做了,壮士断腕,总比壮士丧命的好,而他很坚信,只要他的八旗精锐在此次瘟疫中受到的损失不大的话,这因为瘟疫流失的国力,很快就会弥补回来。 大方向是对了,唯一和江晚的区别是,江晚清清楚楚知道这次的瘟疫的危害,以及瘟疫是通过老鼠和跳蚤传播的,而皇太极不知道,他的那些文官的读书人也不知道。 这就让大金汗国的这一场瘟疫,开始变得没完没了起来。 往往一地的瘟疫刚刚结束,明明当地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突然之间,在旁边的某地,又爆发了出来。 刚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军队开始能维持着灾区的秩序,但是,当军队里的人也开始有人感染这种瘟疫的时候,一旦某地爆发了瘟疫,军队的第一选择,往往是立刻远离这个地方,然后在很远的地方,构筑防线,确保在这个区域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出来。 领地里的人可以随便死,但是军队绝对不能受损失。 哪怕仆从军的军队受到损失,八旗精锐,也绝对不能受到损失。 这就是皇太极在这一次瘟疫中的决策。 这导致大量的八旗精锐,脱离他们平日里控制的区域,离开他们的驻地,开始向盛京以及盛京周边的城镇军堡靠拢。如果说此前数年,盛京作为大金的大本营,不曾遭遇过任何的威胁,那是因为大金的兵马一直都是以攻代守,根本无需多少的防御。 那么,这一次的瘟疫,真正让这个彪悍的民族,在他们的国都之地采取了绝对的防御,在这样的防御下,任何的敌人都不能侵袭他的国都——包括这一次的瘟疫! 孤山堡的守军,并不在集中靠拢盛京的军队之列。 在和海外镇抚司的密谈过后,孤山堡的守军,不是多尔衮,也不是阿巴泰,早就换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八旗将领,而在孤山堡驻守的数千精兵中,在去年征伐察哈尔的时候,已经被调走了大部分,如今这孤山堡的守军的实力,和阿巴泰以及多尔衮做守将的时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到三千人的守军中,至少九成都是各地调来的仆从军,其中蒙古人就占了一大半,八旗兵仅仅一两百人,所占比例堪堪达到一成。 而在军堡里发现有人感染了瘟疫之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守将却是罕见的狠厉了一把,除了一边将自己驻扎的军堡里瘟疫的消息传递给了距离他最近的一堵墙军堡以外,他更是第一时间就封闭了孤山堡,断绝了所有人逃离这座军堡的途径。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而这,是一个月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是为什么这一个月以来,海外镇抚司孤山堡大营对着他们严防死守,却是没有发现孤山堡的敌军有任何的举动的原因。 抛开立场和阵营不看,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守将,虽然不以勇猛闻名,不以忠诚闻名,甚至不以出身闻名,但是他的行为,却真真正正当得上“英雄”二字。 江晚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个守将的时候,因为满人的名字发音古怪,而他是从一个汉人口中听说这个事情的,以至于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确定。 但是他依然唏嘘不已,并对这位守将表示了敬佩。 任何民族都应该有自己的英雄,也应该铭记自己的英雄,哪怕自己的英雄在敌人的眼里,就算是恶魔也是一样! 第741章 从佣兵到领主的路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朝鲜小镇。 小镇四周的城墙,甚至只有一人高一点点的高度,一个成年人甚至可以毫不费力的爬进来,真不知道朝鲜人修建这样的城墙到底有什么的意义。 这里距离全州,足足有三十多里,江嫣然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大本营,她在这里指挥着自己的佣兵们在四处劫掠,也在这里集中着佣兵们劫掠来的财物,然后源源不断地送到釜山那边去。 朝鲜人已经逃得干干净净的小镇,因为这里变成了佣兵团的指挥中心和中转中心,竟然变得有几分畸形的繁荣起来。 各个佣兵团的佣兵小队,也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出着任务,而随着他们能够达到的地方越远,他们出任务的频率也变得越低,全州附近比较繁华的地方,已经被他们清扫了个遍,若是想要有更多的收获,那么,就需要去更远的地方,冒更大的风险了。 想必这种风险,在营地里交换买卖一下佣兵们从各地搜刮来的财物,反而是一件又能打发时间还能赚钱的好买卖,而这种事情,从上面到下面,都是从来没有禁止过的。 肖恩就是这些从事交换买卖的人之一,甚至在他的带动下,如今营地里这个小小的市场的出现也有他的功劳。 他是科伦公国的人,来到东方纯属一次意外,其实,在科伦公国做佣兵,基本上也算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情,但是他偏偏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在他看来,打打杀杀最后为的不过是金币而已,而打打杀杀赚到的金币,哪里有做生意赚到的金币多。 在经历了做佣兵,积攒金币做生意,破产,再次做佣兵这一个过程之后,他现在是四海商行第二佣兵团第三大队第七中队的副队长,他这个副队长主要的是任务就是变卖除了上缴部分之后本中队的战利品,已经在变卖的过程中,为本中队的每一个人牟利。 这个事业,他干得很快乐。 可就是有一点,让他有些觉得不大理解。 除了这些看得见的财物以外,其实,这个国家的人口,其实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可军团上层,严令不许劫掠人口,无论是精壮劳力还是年轻女人,一概都是不允许。 在他看来,这是浪费了多少金币啊,而且,和运输那些笨重的财物相比,这些会自己走动的奴隶,可是要省力省功夫得多。 他这样的话,在营地里的那个大明商人那里,已经不知道嘀咕多少次了,那个叫彭如松的大明商人是釜山的商人,跟随佣兵团到这里,原来是要做向导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也被军团允许收购战利品,于是,这个家伙带着一帮大明人来抢他的生意了。 肖恩对此倒不是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种好事情本来军团自己就能搞定,让这些大明人赚钱,多少他心里有些不甘心。 不过这段日子,他和这个家伙已经混得很熟了,虽然这个大明人口口声声都是说他自己是做正当的生意的,但是,以肖恩的眼光和经验,这家伙可未必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赚,只怕没有这个家伙不敢做的生意。 “这些朝鲜人有什么用,种地嘛,又不会种地,打仗你也看到了,不会打仗,哪怕是挖坑嘛,就他们这面黄肌瘦的样子,只怕养他们的粮食都赚不回来,你琢磨这个事情没有用处啊!” 大明人语重心长地教育着肖恩,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 “女人呢,年轻女人总会有用处,只要运出去,要换成钱很容易!” 肖恩不死心,企图从这个家伙嘴里得到更多的建议和经验。 “你问问你们首领没有?”大明商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要不怕死,你可以干,但是这个事情,我绝对不碰!” “那就算了!”肖恩有些意味索然,都赚到钱,还有个啥意思,犯法的事情他不怕做,但是,被抓到之后要掉脑袋的事情,他可没兴趣。 他非常肯定大姐头知道自己干这事情,一定会送自己一副绞架,不,不用大姐头知道,只要大队长知道,自己也就死定了。 “其实,要是对这个小打小闹没意思的话,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子!” 大明商人有意无意地点拨着他:“为什么一定要将朝鲜人当作奴隶卖出去呢,你们的军团实力这么强大,朝鲜人的军队又打不过你们,找他们要点地方,无论是晒盐,种田,还是挖矿,驱使他们干就是了,你是二团的,如果你们首领能和朝鲜人谈好,给你们二团一座城几百里地,这钱不就哗啦啦的来了吗?” “你是说,封地?” 肖恩一愣,一下就支棱了起来,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佣兵,拥有封地可是大贵族才有的事情,科伦公国不就这么干的么,最上面的公爵无论是通过继承还是战争,得到了一大块的地盘,然后将这些地盘分封给自己手下的小贵族和军官们,于是,大大小小的领主就产生了。 而那些被分封的领主,可不管自己的领土以前是谁的,他们只知道,上面的大人分封给里自己,就是自己的,自己只要对上面的大人效忠并履行一个领主的义务就可以了。 “嗯,就是这个意思!”大明商人狡黠的笑了一下:“你们不是普通的海盗那么简单,这些日子里,我可是听到了不少了不得的东西,你要是有兴趣,往这个方面琢磨琢磨,都比你整天惦记的奴隶买卖靠谱!” “这个老东西!” 大明人商人背着手慢悠悠的离开了,肖恩狠狠的咒骂了一句,脑子里却是飘忽了起来。 大贵族才能分封手下的领地,自己军团的首领,还真是大贵族啊,虽然是大明的大贵族,这里不是大明,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了,这里依然是军团征服的土地,她当然有权利分封给自己这些忠诚的手下。 至少,这里的土地可比琉球那个到处都是小岛的地方土地肥沃多了。 他越想心里也是发热,这可是大买卖,真正的大买卖啊,若是自己能见到首领,提出自己这个天才的建议,或许,到时候分封的名单上也会有自己的名字。 那个时候,他肖恩就不是一个小小的佣兵了,而是堂堂的领主大人,在这遥远的东方,拥有了一块可以传承给自己的子孙的土地,甚至是城堡。 当然,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的话,他得尽快找个女人结婚并生孩子了,这个事情,很重要! 第742章 躺平的好处 “我?” 梅小飞有些愕然,但是命令上写的清清楚楚,哪怕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是显然这也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了。 不过仔细想想来,似乎上面有这样的决定也很正常。 首先,现在据说瘟疫蔓延,整个海外镇抚司都是采取封锁的政策,杜绝一切人员的流动和交换,这种情况下,最适合派往朝鲜王城,代表海外镇抚司行事的,也就只有他这个中路军统领了。 朝鲜国境内,整个海外镇抚司的官员,就数他官职最高了。 其次,他中路军团长期都几乎是驻扎在朝鲜国境内,对于朝鲜国的事务,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人了,更不要说眼下朝鲜国政局不稳,虽然他们愿意向大明低头,但是大明要彰显武威的时候,显然是调动他的中路军团比较方便。 只是梅小飞心里,多少有些纠结。 如果按照上面的意思,日后这朝鲜抚慰使司的抚慰都督,那也差不多就是他了,这也意味着,很大可能他得离开听到中路军团,将手中的军权交给下一任接任者,以后即使是他的抚慰使司有需要调动中路军团支援的时候,那他也得中规中矩的公事公办了,而不是像现在,他一声吩咐下去,麾下的兵马就闻风而动。 “将军这是高升了啊!” 汤若望倒是知道这事情好,很衷心的送上他的祝福:“我会很怀念和将军一起共事的这一段日子的!” “汤先生,难道你就不想将你的主的荣光,散布在朝鲜国整片的国土上吗?” 梅小飞眼珠一转,口中的话语带着十足的蛊惑性,汤若望想要什么东西,这么久的接触下来,他可是清清楚楚了,只不过因为有着自家指挥使大人的约束,汤若望的教堂也仅仅只是在铁山城里人丁兴旺,其影响力根本就出不了铁山城。 而自家指挥使大人,更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在军中传教了。 果然,一听这个话,汤若望有些犹豫了起来,他从濠镜澳到铁山城,在这里替海外镇抚司钻研火炮,改进技术,可不是为大明的军队来做贡献的,他只是想证明自己的价值,然后获得江晚的重用,将来能在江晚的扶持下,将他的主的荣光传播到大明。 不过眼下看来,这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在这段时间内,能在朝鲜国里传教,甚至建立起一个地方教会来,似乎也是一件磨刀不误砍柴工的事情。 在确定即使是帮着梅小飞去朝鲜王城筹建海外镇抚司的朝鲜抚慰使司,也不会影响他将来在大明的传教大业之后,他扭扭捏捏的答应了梅小飞带他一起去朝鲜王城的要求。 理论上,他只是海外镇抚司高薪聘请的工匠,当然有着来去的自由。 更何况,此去王城,也并不是脱离了海外镇抚司。 数天之后,梅小飞带着他的亲卫们,带着汤若望,抵达了朝鲜王城,而在城门之外,已经达成一致的联军首领们和李适等人,以及两大儒生,都已经恭恭敬敬的在城门之外恭候迎接了。 这其中,还包括那位战战兢兢一脸不知所措的朝鲜新国王,那是李倧的一个儿子,十来岁的样子,虽然他只是一个摆设,但是他能出现在迎接梅小飞的队伍里,就彻底的已经证明了朝鲜人的态度了。 假模假样的寒暄了几句,梅小飞就大摇大摆的进了城,拒绝了朝鲜人接待他的建议,他直接下榻到原来的大明使团的驿馆,在这里,一帮民政衙门的官员,已经接到了消息,正对着自己将来的这位顶头上司望眼欲穿呢!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使团里的这一批官员,应该就是朝鲜抚慰使司第一批的官员,谁叫他们和朝鲜人接触的最多,对朝鲜人的事情最了解了,这一点,是别的官员们都替代不了的。 第一天,梅小飞拒绝了朝鲜人的任何的求见,他自然也会去见任何的朝鲜人,他就呆在驿馆里,仔仔细细的听了驿馆的这些留守的官员告诉他最近的局势,朝鲜人的态度,以及目前筹办抚慰使司的事宜进行到了何等地步等等事情。 与此同时,朝鲜人也没闲着,尤其是顶层的那几个人,他们聚集在了一起,也在研究着梅小飞这个人,以及接下来要用何种态度和梅小飞进行沟通,以达到让彼此都有满意的结果。 “这个人是海外镇抚司的四员大将之一,而且,此人长期驻扎在铁山城,大家都知道,铁山城已经成为海外镇抚司的火器出产之地,如此重地,江晚大人派此人坐镇,可见江晚大人对此人的重用!” “虽然没有打听到这位梅将军有什么战绩,但是申大人和李大人和他曾经共事,应该知道一些他的过往,如何交好此人,两位大人切切不可藏私,这是关乎我朝鲜国千万百姓福祉的事情,马虎不得!” 两位儒生金昌盛,朴知戒,对此事是格外的重视,而最在乎大局稳定的,大概也就只是他们了。 在申俊岑和李庆轩身边的李适,却是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如今王城里,联军也有部分军力入主,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众人中担心大明人秋收算账拉清单的,就数他一个了。 “平安道和咸镜道,这几年来如何,诸位可看得到!” 申俊岑咳嗽了一声,缓缓的说道:“金人占据时期,两道民众可谓是民不聊生,如今两道商业繁荣,民生昌盛,更是有大明人传过来的红薯良种,让我两道百姓,在今年内再也不用担心挨饿,而大明源源不断运进来的各种棉布,也让我两道民众在去年冬天,罕有冻死之人!” 申俊岑缓缓说道:“即便是在王城,除了诸位这样的人,普通的百姓要能活成这样子,我想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他了一眼朴知戒:“南方历来富庶,但是,和我此刻的平安道,咸镜道这苦寒之地比起来,那又如何呢?” “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儒生皱起了眉头。 “我的意思是,若是诸位心里,一直都还是在抗拒大明人的话,那咱们也不用商议了,大明人如果觉得咱们这些人不可用,不能用,自然会换上别人来和他们合作!” “这个朝鲜国的抚慰使司,如果在王城里办不了,我倒是非常欢迎大明人在我咸安城去办,朴大人,在你平壤城办也是可以的!” “这种好事,我当然求之不得!” 朴人勇嘀咕了一句,这里在座的人中,他资历最浅,实力最弱,说话自然也最小声了。 “大明人可并没有要占据我朝鲜国的意思!”申俊岑说道:“更没有掠夺咱们朝鲜国的意思,即使是他们需要何种方物,也是会加倍补偿给我们,这一点,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今后也必定如此!” 申俊岑很笃定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研究如何应对这位梅小飞将军又有什么意义,他是梅小飞将军,但是,他也是大明人的代表,他代表的是大明人,代表的是他身后的那位江晚大人,咱们只要知道那江晚大人真正的态度就足够了!” “这样的话,那位江晚大人的态度如何,申大人你和他多有接触,一定有所了解!” “说句灭自己威风的话,他眼中根本就没有我们!”申俊岑微微苦笑了一下:“也就是咱们自己太拿自己当一回事情了,若不是咱们那位大王下令李适将军挑起战端,大明人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们,这个朝鲜抚慰使司,从去年谈到今年,没谈出个结果了,大明人追究了吗?” 众人的脸色,都如同李适的脸色有些难看,这话真是不好听,但是,众人此刻心里都知道,这只怕还真是实话,哪怕是对自己的军队一直都很有信心的李适,此刻也不敢在众人面前拍着胸脯大喝一声:“大明人不过如此,不服来战!” 不带这么作死的! “所以,我们不如谈点更实在的事情!”申俊岑缓缓地坐下。 两日之后,这一群心中已经有了腹稿的朝鲜人,终于在驿馆里见到了这位梅小飞大人,而同样心中早就有了定案的梅小飞,对着朝鲜人提出了一连串的要求。 “海外抚慰使司朝鲜抚慰司,设置在朝鲜王城,鉴于朝鲜国的局势,抚慰使司至少要保持千人规模以上的军力,以保证我抚慰使司官员的安全!” “若是我大明对朝鲜国有征纳贡的要求,由我抚慰使司转达告知,朝鲜王庭必须尽力而为,满足我大明的要求,与此同时,我抚慰使司也会支持两国商人通商,以更好的惠及朝鲜国民!” “铁山城极其周边地区,包括但不限于小山城港口一带,将以租借的方式租借给我朝鲜国抚慰使司,租期暂定为九十九年,每一年,我抚慰使司会缴纳租金现银五百两给朝鲜王庭!” …… 一连串的要求下来,朝鲜人脸色不变,这些要求听起来似乎有些严苛,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在这样的要求下,朝鲜人好像并没有吃多大的亏,而且,隐隐似乎还有些赚了。 就拿那个支持通商的要求来说,这可是以前朝鲜国求都求不来的好事,现在有了这个要求,那岂不是说,以后大明的各种好东西,瓷器茶叶丝绸书籍之类的,将会源源不断的从海上,从陆地上运到朝鲜国来,这样的事情,不是赚了是什么。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大明人当着他们的面保证了,不会干涉朝鲜王庭的运作。 这一点,众人都很开心,申家的和李家的人开心的是,大明人一直都这么做的,但是如今的他们有这样的地位,能是大明人不干涉来的吗? 两位儒生也很开心,大明人的不干涉,这就意味着朝鲜王庭一直都还是独立的,朝鲜国依然还是一个独立的王城,而不是某个国家的附庸。 李适也很开心,大明的不干涉,更是表明了一直不会追究他以前作为的意思,如今的他大军在手,如果大明人不对方他,整个朝鲜国,谁又能治他的罪呢? 当然,这只大明人的态度,真正后面会怎么样,还得看大明人怎么做才行,但是,就是这样的态度,也很不错了,远远的都超过了这些人的预期,这就好比是一条底线,底线划在这个地方,此后的事情,再怎么做,也不会超过这条底线太多。 “我想问问梅将军,我等能不能请大明出兵,代为驱逐盘踞在我国南方的大股海盗!” 见到一切都谈的差不多,朴知戒终于找到机会,将自己一直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代你们驱逐南方的海盗!”梅小飞闻言,微微一乐,还是读书人说话好听啊,这分明是问他,既然是谈好了,能不能请那帮海盗走人。 反正这帮海盗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明白! “出兵是不可能的!”梅小飞义正言辞的说道:“刚刚我已经说过,我海外镇抚司的规矩,那就是派驻番国的各抚慰使司,不得干涉番国的内政……” “啊……”朴知戒微微一愣,这个回答令他有些意外,他觉得大明人应该不会拒绝的。 “不过……”梅小飞停顿了一下:“海盗也是人,也是应该讲得通道理的,如果你们武力驱逐他们不行,有没有尝试和他们讲道理呢,若是你们和他讲道理,我大明倒是可以派出几位能言善辩之士,深明大义,劝说这些海盗迷途知返!” “当然,我们也尝试和这些海盗们讲道理,但是这些海盗大多是西洋人,宛若野人一样,根本无法沟通!”朴知戒的脸仿佛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正在肚子疼一样:“他们不和咱们讲道理啊!” “哦,这个简单!” 梅小飞胸有成竹的点点头:“西洋人,也是番人嘛,那就更好对方了,正好,我海外镇抚司有位客卿,也是西洋人出身,和西洋人沟通起来,应该也不会困难,更重要的是,此人是受他信仰的神眷顾的,是个神父,所到之处,但凡和他信仰一样的神的番人,那是对他敬重有加,不敢有丝毫加害之心!” 他微微一笑:“我让他去劝说那帮番人海盗迷途知返如何?” 第743章 劝说失败了 汤若望很快就见到了江嫣然。 在朝鲜抚慰使司的官兵和朝鲜国的官兵的“陪同保护”下。 没错,他现在是大明海外镇抚司朝鲜抚慰使司的客卿,当然,也只能是客卿,但是即使是这样的身份,也足够让朝鲜人好生的保护了,他们可不希望汤若望去“劝说”海盗们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尽管在金昌盛等人的眼里,这几乎就是一件完全扯淡的时候,但是,他们还是派出了兵马保护对方,与此同时,他们还要求梅小飞也派出士兵,和他们一同保护对方,这颇有些撇清自己的意思了。 反正不管大明人搞什么鬼,明明一句话可以做到的事情,大明人却偏偏要搞得这么复杂,朝鲜人想来想去,只能觉得这是大明人给他们施加压力的一种手段,又或者是,在这件事情上,大明人还有什么利益诉求。 “你来劝说我,迷途知返!?” 江嫣然见到汤若望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好笑,她还真认识汤若望,她只是没想到,汤若望会从朝鲜人的那边过来。 “反正梅将军是这么说的!” 汤若望一脸的无奈的样子:“朝鲜人已经被你们搞得焦头乱额无所适从,求到了梅将军头上,梅将军觉得让我来和你说说这个事情比较合适!” “是有军政衙门的命令吗?” 江嫣然笑吟吟伸出手,若是有上面的命令,那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时候了,来的是不是汤若望,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应该是没有命令!”汤若望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毕竟我只是来‘劝说’一下,这劝说有没有效果,我也不知道!” “他可不是想让你来劝说我!”江嫣然微微一思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梅小飞的意思:“他是让你来给我说下如今的局势的把,这样的话,方便我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梅小飞将军可不并不知道在全州这边的雇佣军,是江二小姐你是率领的,他只是知道这是二小姐你麾下的雇佣军!”汤若望嘀咕了一下:“不过他应该也是这个意思,眼下消息传递不便,就好像镇江堡那边的消息,都没平日的灵通快捷了,这边的雇佣军团,应该还不知道在王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朝鲜的政局发生了变化,如今朝鲜的国王已经被他的臣民推翻,换了一位新的国王登上了王位,朝鲜的内战已经停止,内战的双方已经握手言和了!” 汤若望言简意赅的总结这最近发生的事情:“大明海外抚慰使司朝鲜抚慰司已经在朝鲜王城成立,第一任抚慰都督,是梅小飞将军,而抚慰使司成立之后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助朝鲜人平定南方的海盗之乱!”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就是江二小姐和你的雇佣军们!” “这就完了?”江嫣然不满意的哼了一声,“这才几天啊,我本钱都还没捞回来呢,梅小飞到底知道不知道我送几千人过来,人吃马嚼的,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帮家伙胃口也不小,平日里一直都没让他们吃饱过,一个个口袋里穷得都叮当响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让他们捞点银钱的地方,这就要回去了?” “不对!”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梅小飞没有上面的命令,哪怕他就是朝鲜抚慰使司的抚慰都督,那也了不得和我一般大,他凭什么叫我撤军就撤军啊!” “我只是来劝说……”汤若望有些委屈地看着有些烦躁的江嫣然:“梅小飞将军可没说要命令江二小姐!” “那就没事了!”江嫣然突然笑了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回去告诉他,你的劝说失败了,海盗们打算还在这里呆一段日子!” 汤若望耸耸肩,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他还没觉得自己有靠着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停止一场战争的能耐,江二小姐若是这么听他的话,怕也就不是江二小姐了。 “对了,在外面和你一起来的朝鲜人里,有官职够大,说话也管点用的人吗?” 就在他准备结束这次会见,退出去的时候,江嫣然突然问道。 “外面的不过是一群士兵和军官,倒是没有这样的人存在,不过若是二小姐要找这样的人话,在对面全州就有!” 汤若望说道:“一直和这里和二小姐的军队对峙的朝鲜人的统帅,一个叫做朴知戒的朝鲜官员,就在那里,而据我所知,此人在朝鲜局势变化之后,也是朝鲜人的决策者之一!” “哈!”江嫣然哈了一声:“居然对面还藏着这么一个大人物,我说怎么一个个贼精的藏在城池里不出来和咱们打呢,这是高人啊!” “那就劳烦汤先生传递一下消息了,我想和这个大人物当面谈谈关于撤军的事情!” 江嫣然嘿嘿一笑:“正好我那些不成器的手下们,最近给我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想法,我琢磨着看看这个想法行不行得通,若是行得通的话,我当场走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若是朝鲜人硬气一点,我就退而求其次了,反正我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撤走!” 汤若望有些哭笑不得的离开了江嫣然的驻地,在他看来,这位江二小姐的做法,实在是有些孩子气了,可惜的是,人家有着这个实力孩子气一番,在实力的支撑之下,那位朴知戒大概也不会觉得对面只是孩子气了。 他应该只会感受到江二小姐的咄咄逼人。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情,他只是一个传递消息的使者而已,只不过他现在不大喜欢这个事情而已,早知道跟随着梅小飞到朝鲜抚慰使司来,就是做个沟通消息的使者,那他还不如就呆在铁山城里钻研大炮有意思的。 至少,钻研改进大炮,看着一门门凝结了他的心血的大炮被铸造出来的那种自豪感,可不是做一个到处传递消息的使者能够得到的。 而朝鲜人的懦弱,也让他开了眼界,连朝廷都这么懦弱那朝鲜的国民能好到哪里去,他在这样一片懦弱的土地上,传播主的荣光,真的有他自己想象当中的那么大的意义吗? 第744章 太医院的春天 从辽东来的急报,已经在朱由检的案头停了好些日子了。 这些急报,有从锦州来的,有从辽阳来的,也有从海外镇抚司的镇江堡来的,但是无一例外,都在说着同一件事。 关外有大疫! 开春之后就爆发疫病,这种事情虽然不多,但是也不罕见,有些疫病往往在潜伏了一个冬天之后,在天气刚刚转暖和之后就突然爆发,让所有的人都猝不及防。 大明的疆域是如此的大,几乎每年都有各种疫病的消息从四面八方传到京城,然后再传到内阁,传到朱由检的手中,然后再一层层的回复下去,有的时候,回复还带着前往疫区的官员已经赈济的银两和粮食。 爆发瘟疫,救治,赈济,瘟疫结束,这几乎是大明帝国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即使是瘟疫造成了一些损失,无论是人口上还是财物上的损失,偌大的大明帝国也承受得起,当然,这不是说所有人都习惯了瘟疫,都习惯了这种频繁爆发瘟疫的日子,恰恰相反的是,无论是朝廷还是民间,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对瘟疫这种东西,是深恶痛绝的。 但是,这一次的疫病,爆发的好啊! 反正朱由检看着案头的这几些急报,他心情就愉快得很,甚至有时候批复奏折累了,伸腿弯腰活动一下的时候,眼光从这几分急报上扫过,他又忍不住拿起这些急报又会看上一眼,然后他会觉得,好像自己浑身都轻松,没有刚才那么累了。 疫病是爆发在鞑虏的地盘里的,这当然是好事情。 几份急报了,就数镇江堡的急报最为详实,平日里朱由检看得最多的,也是江晚的这份急报。 江晚在急报中,不仅仅详细阐述了在鞑虏地盘里爆发的这种瘟疫的可怕,更是将他对付这种瘟疫的办法一一都写在了纸上,送到了他的面前,这还不算,在送交朝廷的这一份急报的同时,他也将这些内容,转呈给了关外的各大明守军将领。 其他的几份急报,和这一份急报相互印证,也正面关外的这些将领们还没有到迂腐不化的地方,他们采取了差不多和镇江堡的一样的办法,在对付这次的瘟疫。 后续的急报,也陆续证明了,这种办法还是有效果的,在大明的势力范围里,仅仅是零星的爆发了几次的小的瘟疫,大部分的地方,都安然无恙。 “他怎么连怎么防治疫病都会呢,除了生孩子,他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朱由检喃喃自语道,在拿到这份急报之后,他立刻就召集了太医院的几位国手,询问了他们江晚的这种法子到底有效没效,而太医们几乎不假思索的肯定了这种法子的正确,只不过,提出这个法子容易,如果让这个办法里的所有事情都落到实处,所有人都听指挥,而且,执行禁绝的人都果断坚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有的时候,一个事情的解决办法就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按照这个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一定会成功的,但是最后依然是失败的,所以,是有时候天灾不仅仅只是天灾,有时候天灾还是人祸。 只要有人参与,有人执行的地方,就会有变数,而人性这种东西,是最靠不住的。 “有人反复提醒朕,在人口密集的城镇,这种瘟疫一旦蔓延,就是泼天大祸,而且,这种事情还不是道听途说,此人说在佛郎机人所在的那些番人国度,这种瘟疫曾经爆发过大流行,死者数以百万,千万计,朕想知道,这种事情,有没有这种可能在我大明发生?” “核瘟一旦爆发,的确会死伤惨重,但是因为发病极快,沾染的人就算逃离,也跑不到太远地方!” 太医正是一个有着丰富行医经验的老国手,他略一思忖,立刻就回答上了皇帝的提问:“所以,臣的看法是,真是要是核瘟在我大明爆发,危害也不是很大,无非是封锁一城一地的事情而已,而且据臣了解,这种瘟疫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这么说来,朕不用太担心了!”朱由检心情不错,是啊,大明疆域之大,就是大明的优势,鞑虏那屁大一点地方,瘟疫传播起来,躲都没地儿躲。 “不过,陛下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医正严肃地说道:“以臣的建议,知道关外此刻爆发这种瘟疫,那么,陛下当严防死守,关外不许一人入关,哪怕是朝廷的官兵也是一样,等到瘟疫过后再和关外恢复往来,这样才能确保大明不受到此次疫病的袭扰!” “朕已经下了这样的旨意了!”朱由检傲然地说道:“事实上,给朕提出这样的建议的,你是第二人,有人在瘟疫一爆发的同时,就已经提醒过朕了!” 他脸色微微一沉:“此人还说,朕的国都,这北京城,也是隐患丛生,若不是小心应对,怕是也有如同鞑虏一样爆发这种瘟疫的可能,朕知道他不是危言耸听,太医院从即日起来,就要做好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一旦爆发这种瘟疫,该如何隔绝人等,如何救治,又如何处置沾染者和死者,这些,都要做好相应的章程,朕不想到时候手忙脚乱,鞑虏还没来攻打,朕先在自己的国都乱了阵脚!” “遵旨,臣回去后,一定下令太医院做好应对的准备!” “此外,朕打算下一道整饬京中风物的旨意,这个差事,你太医院领衔去做,锦衣卫和兵马司,已经顺天府衙门,都会配合你太医院行事!” “啊!”太医正愣了,锦衣卫和兵马司已经顺天府衙门配合太医院,这种事情简直是开天辟地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啊,除了生病的时候,这些地方的家伙会想起太医院的人来,平日里哪里见得到他们的人影。 虽然说见到太医们一个个都客气得很,但是,太医正心里清楚,只要是人都怕自己有个三灾六病的,对医生客气一点很正常,但是,那可是私人之间的交往,和衙门之间配合衙门,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陛下,这整饬风物,太医院是要做什么具体的事情……?” 太医正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实在是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差事,需要他太医院领头,这么多强力衙门配合,这让他心里一阵一阵的惶恐。 “呃……”朱由检顿了一下:“也没什么大事情,主要是清理一下京城的各种污秽,大面积的清除蚊虫老鼠之类的这些秽物,简单的来说,就是将京城打扫一下,对了,这个事情,要形成长例,每年都要做!” 第745章 两害相比取其轻 全州城外的海盗营地里,海盗们开始撤军了。 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乱糟糟的模样一样,他们离开的时候,也是乱糟糟的,而城头上的朝鲜军队,看着这群乌合之众闹闹哄哄的离去,却是硬生生的等待了两日,才开始出城“收复”各地被盗贼们占据过的国土。 一路捷报频传,海盗们节节败退。 朝鲜军队一直追击海盗们到釜山,这才堪堪停止了脚步,有人觉得自己又行了,叫嚣着要将这些海盗们赶下海去,但是,却是被上头严令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无论胜败都要重重治罪。 这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胜是基本不可能的,几千海盗聚集在釜山,战力几乎是比起他们一盘散沙的时候翻了数倍,几百千来人朝鲜军队进攻,那和上门送人头没什么区别。 至于败了,那也不用朝鲜王庭来治罪这些违抗命令的家伙了,釜山好像是这些海盗们的底线,一旦进攻就是遭遇海盗们近乎疯狂的反击,若是落败,那基本上也是没有几乎再逃回的。 人都回不来,再谈什么治罪,那就多余了。 有个别狂妄的家伙,甚至是觉得可以在这样的战斗中成就自己的勇武之名的家伙,已经试过了,现在这家伙和他的部下的尸首,就躺在釜山港口外面的田地里,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战争好像进入了僵持阶段,不过,这个时候,大明人来了。 海外抚慰使司朝鲜抚慰司的一支兵马,从王城开拔了过来,驻扎在釜山城外两军的中间,虽然在支兵马人数少得可怜,连五百人都不到,但是他们却是来调停这一场战争的。 尤其是新任的朝鲜抚慰使司的那位大明抚慰都督,更是亲自赶到了这里,看样子,大明人也不希望海盗们在朝鲜国的土地上肆意妄为。 “我说,差不多就行了!” 梅小飞笑嘻嘻的和江嫣然打着招呼:“二小姐你的大名,如今可是掷地有声,朝鲜人都服软了,还将他们揍的那么狠,朝鲜人都慌了!” “慌什么,怕我和他们谈得不算数么?” 江嫣然打量着梅小飞,如今的梅小飞已经脱去了青涩模样,变成了一身英气的青年将军,和江嫣然记忆中的那个梅小飞,可是有不少的变化。 虽然梅小飞是称呼江嫣然为二小姐,但是他此刻到此地来,可不是作为江家的家将和自家小姐说话。 他是作为朝鲜抚慰使司的抚慰都督,来和琉球抚慰使司抚慰都督江大人来处置公事的。 “朝鲜王庭也是要体面的,既然二小姐和他们的谈判中,你们达成了协议,好歹也要给朝鲜人一点面子,他们总不能说你们是自己退走的,若是说是被他们的兵马赶走的,这朝鲜王庭的在朝鲜人中的威望,不就直接上去了吗?” “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威望了,尤其是在这种国王说话都不管用的时候!” “我说了,半年之后,我会撤离釜山,他们这么迫不及待的干什么!”江嫣然哼了声:“迫不及待的作死么?我已经让步了,要不是铁山他们答应租借给咱们了,在釜山城没准他们也可以租借给我们,可他们非得又当又立,说釜山城必须是他们的,绝对不会租借给任何人!” “可他们不也答应了,在这釜山划出快三成的地方二小姐打理了吗?”梅小飞微微叫道:“我觉得可以了,这可是朝鲜抚慰使司,二小姐的琉球抚慰使司能从这里抠出这么一块地方,已经很不错了!” 梅小飞说道:“据说,二小姐你这还是拿在濠镜澳的佛郎机人举例说服了朝鲜人,我朝鲜人是答应了我,怎么感觉我朝鲜抚慰使司是吃了亏了呢!” “别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江嫣然白了他一眼:“没找你要银子,就很不错了,上面一个命令,也不给钱,我又出钱又出人来帮你搞定这个乱摊子,已经很不错了,你总得让我回回本!” “那就半年?”梅小飞才不理江嫣然的诉苦呢,他又不是来送银子的,只是朝鲜人死了不少人,面子上实在下不来,他过来这么一趟之后,朝鲜人也好对不明真相的人交代了。 “半年之后,让他的官员来接管这里,不过,答应我的地方可不能少,要不然我的人还有再来!”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 正事说完,江嫣然当然要问起她最关心的话题:“镇江堡那边怎么样,听说在发瘟疫,严重不严重!?” “最新的消息,没多大的事情,先生早就神机妙算,算到了这个事情,整个海外镇抚司严防死守,鞑虏那边的瘟疫,根本没有蔓延到咱们的地方来!” “那我就放心了!”江嫣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差不多梅小飞的话,就是最权威的消息了,这种大事上,梅小飞可不敢随口这么一说。 “说起来,得亏了这一场瘟疫啊!”梅小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鞑虏忙于应付这一场瘟疫,朝鲜人在这个时候搞事情,等到瘟疫过去,朝鲜国这边,咱们算是再无隐患,可以放开手脚对付鞑虏了,而且,有我朝鲜抚慰使司的全力配合,加上我海外镇抚司四大军团兵强马壮,此消彼长之下,在瘟疫里势力大损的鞑虏,这一次只怕有苦头吃了!” “就我哥的那种稳健做派,只怕想等他主动派兵马去看看瘟疫下的鞑虏死绝了没有,这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江嫣然嗤之以鼻:“我倒是觉得,辽阳的孙传庭那几万明军,只怕早就按捺不住了,这个时候,没准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了!” “他们愿意帮咱们打头阵试探鞑虏的虚实,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梅小飞哈哈大笑:“咱们正好求之不得!” “求之不得也不关你的事情!”江嫣然笑眯眯的说道:“你都在朝鲜国做这个抚慰都督了,你麾下的中路军团也就不关你的事情了,就算真是海外镇抚司全军出动打鞑虏,你也得好好的在朝鲜呆着!”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就和我一样,不过,我无所谓啊,我琉球抚慰使司一帮乌合之众,在这里对方朝鲜人倒是可以,真要和鞑虏打只怕也打不过,躲在琉球岛上我不知道多开心呢!” 梅小飞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眼中几分幽怨的看着江嫣然。 “别愁眉苦脸了!”江嫣然很善解人意的拍了怕梅小飞的肩膀,她小小的身材也只能够得到对方的肩膀:“本小姐给你出个主意,虽然未必能比打鞑子过瘾,但是总比你在朝鲜国混日子的好!” “二小姐你说!”梅小飞精神一振:“其实,在釜山二小姐的人马,多呆几个月也无所谓的,朝鲜人那边,我去说服他们!” “你带着你的人,在朝鲜人里挑拣一下,总能找到几个能打的,就算矮子里头挑高个子的,多少也能挑出几个来!” “嗯嗯,然后呢?” “然后往死里操练他们啊!”江嫣然理所当然的说道:“外面的世界可大着呢,那些不服王化的蛮夷之国,简直不要太多,到时候真要是我哥打算教训教训这些家伙,让这些家伙听话的给我大明纳贡上税什么的,你这朝鲜抚慰使司麾下的兵马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吗?” “啊?” 梅小飞瞪大眼睛看着江嫣然,不得不说,他可从来没想过这么长远。 “听本小姐的没错,你可是咱们自己人!”江嫣然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我琉球抚慰使司和你朝鲜抚慰使司强强联合,谁不听话咱们就揍谁!” 梅小飞:“……好嘞!” …… 关外爆发瘟疫的消息,终究是在民间传播开来,很难说这其中有没有大明官府在其中的推波助澜,不过,在刚刚春节过去不久的大明,很多的城镇,到处都响起了爆竹声这倒是不争的事实。 九边如今已经禁绝出入,关外和关内的消息互通,实际唯一的来源就只有官府了,而作为原本为互市之地的辽阳,也因为这次的瘟疫,再度向后金那边,关上了贸易的大门。 这实际上就意味着,除了军事冲突以外,大明已经彻底的关上了北方的大门,一道缝隙也没有给北方留下,而在瘟疫的折腾下,后金这边终于开始慢慢的感受到了大明的恶意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粮食开始出现短缺。 这和皇太极下令让大量的人口集中在盛京四周有着密切的关系,按理来说,以后金的储备,只要没发生大灾,很难再出现这种情况,几年前粮食短缺需要大明粮商救济的时候,皇太极绝对不会允许再次发生。 其次,即使是出现了粮食不足的情况,后金也可以通过向外征战掠夺,将这一部分压力转嫁出去,但是,在瘟疫之下,这些原本对付粮食短缺有效的措施,再也有效不起来了。 大量的人口,包括不能减少战力的军队,集中在一片不大的区域里,粮食消耗的速度,远远大于预计的速度,而在外面大片荒芜的疫区,可能还存在着大量的粮食,但是,谁也不敢保证那里的粮食,会不会给这里的人带来瘟疫。 而按照皇太极下令对付瘟疫的办法,即使还有这些粮食在外面,只怕也被他们自己人付之一炬了。 其次,药材也开始出现了大量的缺口。 后金其实不是不出产药材,但是他们出产的药材,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远远不如大明,更不说药材的质量了,在瘟疫的加持下,这些药材消耗的速度,甚至远远大于粮食,毕竟,那些普通的贱民可以在瘟疫中死去,达官贵人们的性命可比这些人金贵得多,有病没病,这药不能少。 至于,茶叶,酒这样的消耗品的短缺,那就是更加正常的事情了,光是想想在盛京及其四周,狭小的区域里聚集了大几十万人,而这些人每天要消耗的这些东西的数量,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现在的这种情况,皇太极有些扛不住了,整个大金,都有些扛不住了。 皇太极不是没有派人去过辽阳,毕竟那可是大明和大金的“互市”之地,可是很遗憾的是,他的商队在距离辽阳还有上百里的地方,就被拦住了。 大明人构筑的一层一层的防线,防备的就是金人不请自来,这些防线或许没多少战斗力,但是,发现并阻拦几支商队,却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皇太极可以选择派他的军队突袭过去,这些简单的防线根本就阻挡不住他的大军,但是,他是要去做买卖的啊,可不是为了和大明再次全民开战的,军队一出动,只怕直接就中了早就蓄势以待的大明人的下怀。 以现在大金的兵马,他又有多少粮食和药材,支持他的兵马和大明全面开战。 辽阳一动,镇江堡的那个海外镇抚司不动才有鬼呢,孤山堡那边的守军都死绝了,到时候只怕不是大金的铁骑攻打大明的辽阳,而是大明的锦州,辽阳,镇江堡的明军全线出动,活生生的将一场贸易之战,打成一场国运之战了! 皇太极不会如此浮躁,涉及到大金的根本的时候,他总是谨慎再谨慎的。 思来想去,在图舆上划来划去,皇太极终于有些后悔,当场自己为什么要毫不留恋的放弃在他看来是一块鸡肋之地的朝鲜国了,如今如果不能向蒙古那边转嫁压力,也不能向大明开战的话,那对大金来说,唯一的缺口就是朝鲜国了。 至于北边的那片荒芜之地,皇太极根本就没考虑过,若是那里能养得活他大金的臣民,他就不会选择一次次的南下了。 “从朝鲜人那里买粮食,买药材,买不到就抢!” 他下定了决心,他赌博这个时候的大明人,应该不会干涉他的举动,更准确的说,和朝鲜人打交道,他可以避免和整个大明打交道,他只需要应付那个占据在朝鲜和大金边境的海外镇抚司就可以了。 他想,大概那个叫做江晚的家伙,也不会逼得整个大金和他开战,如果那样的话,选择和整个大明开战,那还不如选择和这个江晚开战。 至少胜面会大一点,皇太极如此想到。 第746章 火烧孤山堡 “起火了,起火了!” 迷迷糊糊的姚春勇,被自己的亲卫大声的叫醒,他第一反应几乎就是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哪里走水了!” 他大声的喝问道,突然之间,他反应了过来,自己的问的是哪里走水了,而自己的亲卫大叫的却是“起火了!” “孤山堡……孤山堡!” 亲卫的脸上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慌张,结结巴巴地说道,姚春勇心里大为放心,狠狠地给了这家伙一脚:“连话都说不清楚,打搅老子的好梦,孤山堡起火关咱们什么事情!”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还是走出了营房。 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营帐周围,不少人都在观望着孤山堡的方向,大明的孤山堡大营虽然已经退往凤凰城好几里,不再杵在孤山堡的大门前,但是,白日里,在大营里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孤山堡的轮廓的。 只是此刻孤山堡的方向的天边,一片通红,哪怕是没有靠近,都可以想象在孤山堡里,到底是起了一场多么大的火,整个孤山堡都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传令下去,全营最高戒备!” 姚春勇毫不犹豫地下令道,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管是不是鞑子在搞事情,全营戒备总是没错的。 “任何人,任何地方,发现鞑子的踪迹,立刻示警!” 他大声的说道:“军团炮营全体进入战斗,各营的炮队,也要随时可以发射,等候着中军命令!” 随着他的命令,整个孤山堡的大营顿时变成了一只紧张兮兮的刺猬,一旦有风吹成长就打算团成一个球,可惜的是,紧张了大半夜,直到天色渐渐发亮,姚春勇都没有收到各营防守的地段发来的警讯。 在晨光中,远处孤山堡的轮廓依稀可见,那满天的大火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冲天的浓烟,早上的原野上有风,但是原野上的风,似乎对巨大的浓烟毫无影响,或许有影响,只是这风稍微将浓烟吹散了一些,那些浓烟散去的空档,又被更多的浓烟补充了起来。 孤山堡里,绝对还在烧,姚春秋很是确定,只不过现在天亮了,那些滔天的火焰,在自家答应这个距离上,看得不是那么分明而已。 戒备的命令,他一直没有撤销,但是,他也没打算派人去查看一下孤山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昨晚的火势,眼下孤山堡四周一里地能近人,都算这火烧的不彻底,至于活人,这样的火势下,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活人存在了。 谁放的火? 这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除了鞑虏自己,不会再有人放这么大的火,而眼下鞑虏那边瘟疫蔓延,用火烧掉一切可能沾染瘟疫的东西,正是对付瘟疫的法子。 派人去查看情况,那岂不是迎头撞上那些放火的鞑子。 反正不管鞑子有多少,他们想干什么,只要有孤山堡大营的防线在,他们是休想越雷池一步的。 姚春勇昨天夜里,已经想通了这个关节,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那就好办多了。 将自己麾下的兵马开始分批的值守待命,该戒备的戒备,该吃喝睡觉的睡觉,保持充沛的体力和精神,坐等看鞑子搞什么把戏就可以了。 孤山堡的大火,足足烧了四天,到第五天上,远处孤山堡的上空,那逐渐变淡的黑烟,才彻底的消失,而姚春勇也不用派人去查看鞑子的情况了,在孤山堡大营的前面两三里的地方,一支鞑虏的兵马正在逐渐的成型。 这四天来,明军大营里的人,就这样看着这些鞑虏的兵马一股股的过来,然后慢慢的变多,再然后,他们开始搭建帐篷,搭建营帐,搭建大营。 其实,那也算不得大营,顶多算是一块营帐的集中地而已,一座完整的大营,最起码要有基本的防御,可以抵御敌军的攻击,但是,孤山堡四周的树木,早就被明军们砍伐得干干净净,就连大一点的时候,都被明军们搬走做了自己的防御,这支似乎远道而来的鞑虏兵马,除了能挖掘泥巴做个土墙做防御,他们连做围墙栅栏的木材和石头都找不到。 真特么的寒酸啊! 鞑虏的这支兵马,干脆就这围墙栅栏都不做了,以至于明军大营里,就算是不用千里眼,眼力好一点的,都能看到对面的鞑虏进进出出的。 没错,整座明军大营的人马,就这么冷眼的看着对方的举动,没有眼神,没有任何的交流。 这个距离上,除了三磅炮打不到,已经到了六磅炮和速射炮的射程范围了,而在对面到明军大营的距离上,至少有五道以上的深沟足以阻拦鞑虏的骑兵作死的冲锋,如果鞑虏真的是想对明军大营不利的话,相信从上到下的明军,都是非常乐意看到他们英勇冲锋,英勇赴死的这一幕的。 这简直是白送军功,谁不高兴啊! 可惜,鞑虏并没有任何攻击明军大营的迹象,他们只是在孤山堡前面的这块旷野里集结,源源不断的集结,直到观察统计鞑虏的旗号和人数的军官,向姚春勇报告,可以看到的鞑虏兵马的数量,已经超过一万人了,姚春勇才终于开始正视起面前的这一支鞑子兵马了。 孤山堡如今怎么样,已经不在他的考虑当中了,但是,若是真是孤山堡被大火焚之一空的话,固然以前的守军全部没了,但是,同样瘟疫和没了,稍微修葺一下,这巨大的军堡,依然可以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拾掇一下,往里放个千人不成问题。 那样的话,加上自己大营前面的这些鞑虏,鞑虏的兵马数量就不好说了,更不要说,在明军看不到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鞑虏的兵马正源源不断的赶到这边来。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姚春勇果断的向镇江堡开始求援,并做好随时应付大战的准备,至少,他要让凤凰城和镇江堡那边清楚的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一旦发生了交战,他孤山堡大营很难不和鞑子发生接触,那样的话,整座孤山堡大营也有被瘟疫感染的危险了。 用民政衙门的词儿来说,整个孤山堡大营,也要被隔离。 第747章 全家老小一波流 “几天了?” 江晚看着眼前的军报,脸色严峻的问道。 “从孤山堡大火起,今日是第八天,从发现鞑虏的兵马起,是第六天!” 李自成掰着指头说道:“如此之多的鞑虏兵马聚集在孤山堡大营之外,大人,鞑虏怕是要动手了!” “算算也差不多了!”江晚点点头:“能支持这么久,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更别说居然一次性派了一万多兵马出来,看来皇太极很有信心,他的兵马不会感染瘟疫!” “是那边的瘟疫结束了吗?”李自成问道,已经持续了一多月快两个月的瘟疫,已经算是很长了。 尤其是这种沾染上就死定了的疙瘩瘟,这意味着,在这段时间里,该死的人已经差不多死绝了,而没有死的,大概率也不会再有沾染上这种瘟疫的危险了。 尤其是鞑虏这种以火洗地的策略下,想来,应该没什么瘟疫可以在大火过后的土地上幸存的! “应该是结束了!”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想,这也是鞑虏迫不及待的要出兵的原因,这一场瘟疫发生的时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巧了,这意味着今年秋天,整个鞑虏那边,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粮食的收成,而大量百姓的死亡,影响的不仅仅是种植的粮食,只怕现在能找到放牧牛羊的牧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趁着现在还有吃的时候,出来抢一波,渡过今年的这难关?” 李自成脑子一转,立刻就明白江晚话里的意思:“他们想的倒是挺美,他们这是打算来抢咱们一把?” “不太像!” 江晚摇摇头:“咱们和他们交手了几次,他们也大概知道了咱们的底细,抢咱们的粮食的意思,就跟拿他们的人命换粮食的意思差不多,更不确定的是,就算他们拿人命不当一回事,但是,死了多少人不说,他们还未必能从咱们手中抢到粮食,这样的不确定还风险巨大的事情,皇太极会干吗?” “朝鲜国!”李自成脱口而出:“如果不是想对咱们用兵的话,这个方向,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朝鲜国了!” “哎,也不知道鞑虏的探子,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江晚摇摇头:“他们这个时候出兵朝鲜国,和直接对在咱们出兵有什么区别,更不要说,他们的兵马若不是从咱们这里借道的话,那他们就得自己走那几百里的大沼泽,我就不信,就他们眼下的这光景,越过宽甸沼泽之后到达朝鲜咸镜道的兵马,还能剩下多少?” “命令姚春勇,严防死守,不得与鞑虏有任何的接触,更不许和鞑虏有任何的沟通!” 江晚想了想:“借到我凤凰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要借道凤凰城,就得经过我孤山堡大营,你说,咱们会放他们过去吗?” “他们想啥好事呢?” 李自成嘿嘿一乐:“想打咱们就打咱们,想从咱们这过就从咱们这过,他们这是想把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全了吗?” “军政衙门开始动员,调遣集结兵马,准备打仗!” 江晚缓缓的点了点头:“民政衙门这边,我也会命令立刻查看瘟疫蔓延的情况,若是条件许可,当适当放开控制,全面配合军政衙门的行动!” “一万多鞑虏,这次他们来了就别想走了!”李自成笑着点点头:“朝鲜抚慰使司那边,这次也该出出力了,人家就冲着他们来的!” “动起来!”江晚点点头:“咱们和鞑虏之间,也需要有个结果了,留给他们的机会不多了,咱们要好好的尊重一下他们!” 江晚口中的对鞑虏的尊重,就是整个海外镇抚司宛如一条巨大而精密的机器,在以最低功率运行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重新开始发力运行了。 民政衙门将鞑虏来犯的消息,散播到几乎每一个人的耳中,大量的库房被打开,各种粮食器具通通被搬运了出来,开始发放到它们各自应该去的地方。 军政衙门里,各大军团迅速地转入临战状态,不仅仅各支兵马在频繁的调动,所有的军官和士兵都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状态。 铁山城里,积压了两个月生产出来的各种火器弹药,在朝鲜抚慰使司的调度下,也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往凤凰城,而接到大明人的知会,感受到了金人满满的恶意的朝鲜王庭,仅仅只是一次紧急的商议,就决定朝着咸镜道派出一万余人的大军。 如果不算申家在咸镜道的兵马,这一万多人几乎已经占了目前朝鲜兵马的一半了,而大将军李适,则是当仁不让地成为这支兵马的统帅,日夜兼程的赶往咸镜道。 与此同时,孤山堡明军大营前面的鞑虏兵马,还在源源不断地聚集,每天都有新的兵马加入进来,观察旗号的军官,每天都能看到新的鞑虏的兵马旗号,到江晚抵达凤凰城的时候,鞑虏的八旗精锐的旗号,已经足足有六旗出现在了孤山堡前线。 唯一没有出现的,是正黄旗和镶黄旗。 而除了这八旗精锐以外,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各种旗号,也是乱七八糟的出现了一堆,甚至观察旗号的军官都不知道这些旗号是代表着什么军队。 好在军中终究还是有见多识广的老家伙的,他们很快就辨认出了,那些宛若鬼画符一样的旗号,很多都应该是在深山老林里的一些蛮人部落的旗号,反正稍微开化一点的部落,都不会用这种鬼画符当做自己的旗号,那还真够丢脸的。 而这种鬼画符的旗号,足足几十个,时不时偶尔还多出几个,在这些旗号下聚集的兵马,多则几百人,少则几十人十几人,而他们的穿着打扮装饰,看起来可以鞑虏可是有些格格不入。 在大明人眼里,鞑虏本来就是一些不开化的蛮夷,但是此刻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部落的衬托,鞑虏的兵马倒是有点文明之师的味道了。 到姚春勇发现孤山堡火起的第十五天,明军孤山堡大营前面聚集的鞑虏兵马,人数已经超过了四万人,眼下他们已经不算是在孤山堡和明军大营的中间了,整座孤山堡,都在这片大军的淹没之中。 镶黄旗和正黄旗的兵马,一直没有出现。 第748章 不值得开炮 “来了,来了!” 远处的一个士兵大声的喊了起来,整个人仿佛一个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趴伏的坑道里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地朝着后面跑去。 距离第一道深沟差不多百步的距离,就是第二道深沟,而这个士兵和他的队友们,则是明军大营无数个放置在最前线的小队之一。 他们的任务,不是抵抗来自鞑虏的任何攻击,而是在鞑虏一旦靠近这第一道防线,就向着后方发出讯号,而在远处高塔上的了望手,看到他们的讯号后,则是很快将敌人的方位报告后在后方的炮营。 只要上面的命令一下,那么,在短短的数息之间,无数的炮火就会从天而降,将这一片区域覆盖一遍。 这也是我们这个士兵跑得如此匆忙的原因,他可不希望自己没死在鞑虏的刀下,反而倒在了自己人的炮火之下,那可就太冤了。qqnew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了望塔,不过,了望手却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朝着炮营发出讯号,他大声的朝着了望塔下的军官喊了起来:“头儿,好像就几十个鞑子,冲着咱们的防线来了,要发警讯吗?” “稍微等等!” 军官大声的回答道:“看他们要干什么,几十个鞑子不值当浪费咱们的炮弹,他们的脑袋全部砍下来都不值炮弹钱呢!” 远处的炮营并没有动静,跑到第二道方向的十来个大明士兵,齐刷刷的扑倒在深坑里,一边呼哧的喘着粗气,一边却是不停的朝着第一道防线的方向打量。 来的鞑子并不多,一二十号人的样子,领头的好像是个头目,他们正站在第一道方向的深沟边,叽里咕噜的对着这边的士兵大声喊着什么。 “二秃子,鞑子说啥呢?” “你问我,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懂鞑子话,队副倒是能懂几句,不过,他在那一边不在这里!” 说话的士兵看着那些鞑子在叫嚷,一群人齐齐反复喊着一句话,即使没人搭理他们,他们也丝毫不气馁的样子。 “不会是在骂咱们,戏文里说,两军交战的时候,就是有这种专门骂人的大嗓门兵的!” “比声音大,咱们的大炮会教他们知道什么叫声音大的,对了,咱们消息都发了半天了,后面炮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士兵们狐疑起来,终于有人猜测的答案无限的接近真相:“他们不会觉得这几个鞑子,不值得开炮,我尼玛,那咱们怎么办,上面的命令,可是绝对不许和鞑子接触的,不然我早上去弄死他们了!” 壕沟里众人鄙夷的看了这家伙一眼,说大话谁不会说。 “去,去找队正!” 有人提议道,士兵们纷纷点头,顺着深沟,一溜烟朝着远处跑了去,而远处的鞑子,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动静,依然在声嘶力竭地叫喊着什么。 在弯弯曲曲的坑道了转了不知道几个弯,这几个士兵终于看到了他们的队正和队副,此刻两人站在壕沟里,脚下搭着一条板凳,伸出个脑袋一边看着远处的鞑虏,一边正在嘀嘀咕咕。 “豪格,你确定是这个名字,你没听错!” “怎么可能听错!”似乎感觉被受到了轻视,年轻的队副急了起来:“他们说他们是豪格大将军派来的,要求见咱们的统领!” “豪格是谁?” “我怎么知道豪格是谁!” 队副终于逮到机会,回敬了自己的队长一次:“反正肯定是鞑虏的大官呗,队长,你是鞑虏傻不傻,这要求见咱们的统领,用箭射一封书信来不就行了,非得弄这一群死鬼在阵前鬼叫,这要是咱们的大炮一开张,这几十号人,不就全部交代在这里了吗?” “他们傻,你也聪明不了多少,真要是他们用箭射过来的书信,你敢去捡吗?”队长一翻眼睛:“染上疙瘩瘟,你一天就死球了,还在这里唧唧歪歪!” “也是哦!”年轻的队副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后怕的点点头。 “是个屁啊,都知道了,还不立刻去上报,难道要本队正亲自跑一趟了,在后面的人可听不到这些鞑子喊叫什么,快点去!” 队副跳下板凳,朝着坑道深处跑去,除了第一道防线作为阻拦以外,其他的几道深沟互相都有沟通,这些壕沟里的弯弯绕绕外人来说可能是一头雾水,但是对于天天都呆在这里面的这些士兵来说,那是闭着眼就知道往哪里走。 “你们都过来干什么,滚回你们的战位去!”队正转过头,看到自己的一帮手下都跑了回来,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后面要是开炮,还要咱们观察战果,矫正位置了,都跑了,谁去看这些,快滚快滚!” 几个跑得慢的家伙,险些吃了队长的一脚,不过,此刻的他们倒是心里踏实了许多,知道是怎么回事,队长也知道怎么应付,那就心里有底了,他们怕的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到一炷香的时候,队副匆匆地从后面跑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跟随着两个青年军官,队长一看到这两个军官,蹭的一下就从板凳上跳下来,身子站得笔直。 “官长好!” “你下来,我上去看看!”年轻军官一点都不客气,对着他指了指,然后跳上板凳,朝着朝外看了看,又仔细的辨别了一下外面的声音,然后对着自己的同伴点点头。 “没错,是他们说的那样,豪格想面见咱们的统领大人,咱们出去回个信,他们人多,声音传得过来,咱们在这里喊,他们可听不到!” 身后的那个军官点点头,两人从小板凳爬了出去,等到两人到了地面之后,当先的那个军官对着队长点了点头:“这位队长,你也要跟我们去,上面的规矩,和鞑虏接触,最起码要三个人!” “我也要去!?” 那队长愣了一下,一脸的不解:“我不懂鞑虏话啊!” “可是你看得懂我们在做什么,万一我们当中有人投敌,你可以当场抽刀砍死那个叛徒!”前面的那个军官微微笑道:“这是规矩!” 第749章 天助我江晚成功劳 “文昭,你怎么看?” 姚春勇斜着眼睛,看着自己麾下的第一猛将,军情司的人已经将鞑虏阵前喊话的内容说的清清楚楚了,军情司的人虽然回来禀报,没给他们任何的答复,但是对方的意思,却是已经很清楚的传达到了。 “我还能怎么看,姚帅你说打,那就打呗,大炮先轰一遍,轰完之后我带人冲,大帅在后面带着大军掩杀,这仗不就打完了吗?” 曹文诏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我就知道问你也等于白问,你的脑袋里就没长脑子,长的全是肌肉!”姚春勇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爱将,反正无论他询问曹文诏什么战术,曹文诏基本都是这一套话。 他就不应该期待这一次曹文诏会有不同的答案的。 “你说!” 姚春勇指指曹文诏身边的曹变蛟,这两叔侄里,有个擅长动手的很不错,但是更不错的是,还有一个脑子够用的。 “姚帅,我刚刚听军情司的大人们说了半天,好像就听明白了一点!” 曹变蛟看了看那两个军情司的官员,微微露出牙齿笑了笑:“对面的鞑子领头的,是鞑子大头目皇太极的儿子,他派人唧唧歪歪半天,其实就一句话,请咱们让路,他们要去朝鲜!” “没错,就这个意思!” “咱们的炮弹够吗?”曹变蛟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你也要大炮先轰一遍,然后你再带人冲上去吗?”姚春勇戏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叔叔曹文诏。 “那还能怎么办,路是肯定不会让的,朝鲜国那是咱们的啊,怎么可能让给他们,反正是要打了,迟打不如早点打,小打不如大打,也不用两位大人回复鞑虏的消息了,让咱们炮营的炮弹告诉鞑虏咱们的回复!” “你们都这个意思吗?” 姚春勇看着自己的麾下的将领,众将领齐齐地点头,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打呗,姚帅要专门将他们召集起来问这事情,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很好,老子手下就没有怂包!” 姚春勇得意的笑了笑,即而脸色严肃了起来:“打是肯定要打,不过,得等到鞑子主动来打,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咱们孤山堡大营,至少要坚持三天,别看鞑虏人多,但是咱们准备充足得很,本统领觉得,坚持三天应该不是问题!” “那三天之后呢?” 曹文诏问道,姚春勇的这话,已经确定这仗怎么打了,那就是以防守为主,这让一直习惯进攻的他感觉很别扭。 “三天之后,遵从指挥使大人的命令,我部撤回凤凰城,这三天时间,足够指挥使大人调兵遣将,将在路上的东路军和中路军调集到凤凰城了!” “然后,咱们在凤凰城和鞑子决一死战?”曹文诏眼睛一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暂时的防守作战,也不是不能忍受。 “指挥使大人虽然没说,但是我觉得,他的平辽大计,只怕就是在今年要揭晓了,鞑子那边闹瘟疫,实力大减,这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啊!” 他环视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将领:“此番决战,若我大明能胜,此去盛京,鞑虏再无可以阻拦我海外镇抚司兵锋的兵马,诸位,建功立业,千秋大计,就从我西路军这三天开始!” “千秋大计,直捣黄龙!” 众人齐齐低呼了起来,眼中都是一阵阵的兴奋之色,虽然每个人都想过,这一天会要来到,但是,他们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之快。 “就这样,按照先前军议的法子御敌,先都给我装死,等到鞑子按捺不住进攻的时候,咱们狠狠的开打!” 姚春勇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让路,我让他祖宗的路,不,咱们就是他们的祖宗!” 与此同时,孤山堡大营的消息,也火速传到了身后凤凰城的江晚手里。 如今的凤凰城,兵多,粮多,火器多,几乎是已经成了海外镇抚司除了镇江堡之外,第二资源最为集中的地方,一场大战要消耗多少的资源,江晚就用足了十分的力气,将各种资源拼命的往凤凰城调遣。 这些资源加起来或许够,或许不够,但是无论怎么说,这一次和鞑虏如此军队的对阵,大明方面,终于可以有准备的打一场富裕仗了。 至少,比起孤山堡那边的数万鞑虏,明军现在算是兵强马壮,粮草充足。 不是江晚看不起对方,数万大军集结就差不多用了十多天,他想问一句对面的皇太极,你们的军粮还够吗? 接到姚春勇的禀报,江晚不感觉到奇怪,若是论消耗,鞑虏如今肯定是消耗不起的,那么,这一仗肯定是在对面军队集结得差不多就要开打了。 他不感觉奇怪,也不感觉兴奋,可以说,他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就好像一件本来就是在计划表好走的事情,早就规划来了,只要时间到了,那么,他按照计划表去做就是了。仟千仦哾 “我见过豪格!” 他对着身边的李扶摇说道:“据说很能打,不过,他顶多能做多尔衮的副手,让他一个人领这几万大军,我不觉得有这样的好事!” “那个多尔衮很厉害吗?”李扶摇瞪大了眼睛:“比相公你还厉害?” “再厉害的鞑虏,遇见你相公我,都是一个渣渣!”江晚嘿嘿的一笑,轻轻的在她头上摸了摸:“你不觉得你相公我,是一个有气运的人吗,咱们和鞑虏对峙,好端端的鞑虏就发了瘟疫,而咱们这边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你有没有觉得这是鞑虏气数已尽,你相公我气运正旺吗?” “那是自然,我李扶摇嫁的男人,自然是最厉害的!” 小小的下巴翘得天高,李扶摇一脸的得意,就好像是在夸她自己一样:“不过相公,气运这种话,以后在心腹之人面前说说就算了,可不能瞎话,免得这话传到咱们陛下耳朵里,陛下又开始瞎琢磨,你说我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觉得那时候的陛下挺好的啊,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呢?” “他想得多!”江晚微微摇了摇头:“早点睡,明日稽查司在城里,还有的忙呢,我大概明天也不会消停了!” 第750章 出了个大幺蛾子 鞑虏没有等到他们要的答复,在等了三天之后,孤山堡的鞑虏终于按捺不住了。 大概是已经对面前明军的战法,他们做过一番的研究,甚至做出了相应的对策,鞑虏做出了一件令所有明军都惊掉了下巴的事情。 他们开始挖沟了。 没错,在面对明军大营以壕沟拒马阻拦他们的去路的情况下,他们居然放弃了他们擅长的弓马齐射,放弃了他们的铁骑突进,居然放下身段,开始在阵前大肆挖沟起来。 这一下,对面的明军似乎终于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支鞑虏兵马敢于贴近明军的大营如此之近,甚至敢于进入明军大炮的射程中了,敢情,他们是早就有了准备啊。 鞑虏营地里的壕沟,是在夜里开始开工的,在明军大营里,明军们着实紧张了一晚上,他们只是听到黑暗当中,对面不断来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根本不知道对面在做什么。 等到天亮之后一看,好家伙! 一条几乎可以将明军大营包裹的长沟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而一直在对面那些乱七八糟的鞑虏也是可见的少了一大片,尤其是那些旗号宛若鬼画符一样的部落山民,更是全部都不见了。 明军们眼里能看到的,就是远得在大炮射程之外的鞑虏的骑兵,以及阵前那不断的有土被掀起来,然后被筑成矮墙的长沟。 谁也没有料到鞑虏会来这么一手,鞑虏是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姚春勇气急败坏的命令炮营发起了炮击,顿时大营的炮营和各营的炮队万炮齐发,朝着鞑虏的长沟以及长沟的后面覆盖了过去。 炮声一响,长沟附近的鞑虏一个个惊慌失措的跳进这条他们连夜赶出来的长沟里,而距离长沟远一点的鞑虏骑兵们,则是毫不犹豫地后退,和明军的大营拉开距离,躲避着大炮的轰击。 要说鞑虏没有研究过海外镇抚司明军的战术,这是打死姚春勇都不信的。 一夜之间挖出来的壕沟,或许和明军挖出来的壕沟比起来,不够深,也不够宽敞,但是,藏进去一个人的身子那是绰绰有余的,而当鞑虏们将他们挖出来的这壕沟当作躲避明军炮击的手段之后,明军的大炮无论多犀利,射程多远,能造成的杀伤也就极其有限了。 炮击基本上毫无效果,而炮击过后,鞑虏挖掘的长沟里,依然处处有尘土被掀出来,依然人头攒动。 而就在明军的视线中,这一条壕沟,依然还在不断地加长,不断地加深。 这一下,姚春勇终于体会到当初鞑虏面对海外镇抚司大军的那种无奈了,他无计可施。 唯一制止对方挖掘壕沟围困大营的办法,只有直接出兵击退对方,但是,这却是正中了鞑虏的下怀,一旦出兵的话,明军的大炮在这种战场上,基本上算是废掉了,而火铳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大,真正能决定胜负的,还是靠着刀枪和盔甲。 而对面鞑虏兵马的人数,至少是孤山堡大营的三倍以上! 而如果不制止的话,第二道壕沟,第三道壕沟可能很快就出现,而到时候,孤山堡大营的明军不仅仅没有成为阻拦鞑虏的力量,甚至可能被鞑虏反包围在这里。 而在困住孤山堡大营的明军后,鞑虏甚至可以这样一路挖沟到凤凰城下,如同他们想这么干的话,也不是不可能,而明军想要阻拦,那也只能派出兵马和护卫这些挖沟的鞑子的骑兵硬碰硬了! “我来冲一下!” 曹文诏主动请命:“咱们西路军不缺敢战之士,姚帅,我带人去!” “带多少人去,对面多少人,多少弓等着你?”姚春勇瞪了一眼:“鞑虏就等着咱们出动出击呢!” “那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用咱们的战法对付咱们,照着这样下去,明天他们就能挖到咱们大营外面来了!” 姚春勇听到这话,却是微微失神了一下。 就在曹文诏打算继续请战的时候,姚春勇发声了:“挖到咱们大营前面来是好事啊,他们要挖过来,他们挖的沟和咱们挖的沟,可不就通了嘛?” “也是!” 曹文诏定神一想,顿时嘿嘿笑了起来:“通了是好事,这下,我也不用出去了,直接就从咱们的壕沟里过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咱们的大炮没多大用处了,他们的弓马,在这样的壕沟里,也没多大用处了!” 姚春勇点点头:“那就狭路相逢勇者胜,比一比谁更狠了!” “可是姚帅!”曹文诏犹豫了一下:“万一鞑虏没打算挖到咱们大营这边来呢,他们就只是挖一条沟,让他们的兵马绕过咱们直接去凤凰城那边,那咱们怎么阻拦他们啊?” “你蠢啊,他们不挖过来,咱们就不会挖过去吗,论挖沟,鞑虏给咱们当徒弟都不配!” 姚春勇嘿嘿一笑:“各营调集所有的铁甲兵,准备突袭鞑虏,其他人,从自己的防线朝着鞑虏的壕沟挖掘,一旦和鞑虏的壕沟挖通,各营同时出击,铁甲兵做前阵,刀盾手紧随其后!” “那长枪兵和火铳手呢,他们不就没事干了吗?” 曹文诏不解,尤其是火铳手,这可是当作西路军的主力来养的,这打仗的时候,他们不派上去,岂不是主次颠倒了。 “他们和炮营一样,掠阵!” 姚春勇撇了对方一眼:“你敢保证鞑虏就看着咱们在这壕沟里和他们的人厮杀,他们的骑兵就不趁机搞事,咱们的兵马都派出去了,他们真要挑个薄弱的地方突破,咱们就在沟里看着他们的战马一匹一匹地从咱们头上跳过去么?”仟千仦哾 “姚帅果然思虑周密,文昭佩服得五体投地!”曹文诏一愣,觉得姚春勇说得好有道理。 “突击鞑虏的兵马在地下暂时归你全部统领,地上的交给我!”姚春勇拍拍他的肩膀:“这一仗虽然出了点意外,鞑虏学乖了,但是依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难打,好好干,老子若是升官了,你就下一任西路军的统领,老子若是战死了,只要你不死在老子的前面,这下一任西路军的统领,还是你!” 第751章 “甲”天下 海外镇抚司的明军,主要的盔甲是棉甲。 这也是大明军队最为普及的一种铠甲,只不过,即使是同样的棉甲,也是有好有坏,有精心制造的,也有偷工减料的。 一件真材实料的棉甲做起来其实并不简单,并不是像普通人想象当中的,士兵们套上一件棉衣就算是棉甲了,哪怕是最廉价的铠甲,其制作成本和工序,也不是普通的衣物可以比拟的。 首先,要用大约七八斤的棉花,缝进布里,做成夹袄样式,然后用重物碾平,直到夹袄里的棉花再也不会有任何膨胀,这个时候再晒干,就成了一件棉甲的坯子了。 然后就是对棉甲的坯子的加工,比如在胸前腹部位置缝进去金属铁片,在外面用铜钉固定住铁片,最后配上几乎同样制作而成的“帽儿盔”,这样的话,一套普通的,合格的棉甲,就算是成功制作出来了。 而实际上这样的棉甲在战场上,已经就有了很不错的防护能力了,只要不偷工减料的话,比起不穿甲胄的军队,配备棉甲的军队,战力至少要高个几倍。 总会有人疑惑,经常听闻在大明,今日这里邪教造反,明日那里流民作乱,动辄聚集十万八万人的,但那是朝廷大军一去,基本上这些造反的,作乱的家伙,立刻就土崩瓦解,很少有成气候的。 官兵们这普遍配置的甲胄,就是一个决定因素,反贼们的刀枪砍在官兵身上,官兵岿然不动,但是官兵反手一刀砍在反贼身上,反贼的血肉之躯可顶受不住。 《大明律·兵律·军政》规定:“凡军人关给衣甲枪刀旗帜一应军器,私下货卖者,杖一百,发边远充军……军官军人买者勿论……凡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一件杖八十,每一件加一等;私造者加私有罪一等,各罪止杖一百,流三千里;非全成者并勿勿,许令纳官。其弓箭强刀弩及鱼叉禾叉不在禁限。” 尤其是甲胄,基本上在民间,藏甲几乎就和谋反是一个意思了。 所以,反贼们弄点刀枪虽然困难,但是也弄得到,要弄到甲胄,尤其还是几百几千套甚至上万套甲胄,那就想都不用想了,藏甲二十副,足够锦衣卫找过来,将你九族全部都弄到菜市口去了。 海外镇抚司基本上全军配甲,士兵棉甲为主,罩甲,布面甲等等都有装备,军官将领,则是各种山文甲,鳞甲各种不同,基本上将领们的甲胄也都是看各自的喜好了,属于私人定制的那一种了。 但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中,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兵种,那就是重甲兵。 当初重甲兵的出现,是作为战阵的前阵,抵御遭遇敌方大批骑兵部队的冲锋,从而起到掩护在他们身后的火铳兵的火力输出的作用。 这叫要求铁甲兵的防御力,一定要极强,毕竟以人力对抗马力,若是防御不强悍的,直接被马就撞死了,谈什么防御。 第一批铁甲兵的铁甲,是两百副,每一副接近八十斤,感谢汤若望带来的思路,海外镇抚司的铁甲兵的铁甲,有着浓烈的西方风格,基本上除了眼睛那里有一道缝,全身能遮掩的地方,都被厚重的铁片遮住了,而就算用来观察铁盔外面情况的这一道缝,在缝隙后面也有铁网,哪怕运气不好,刚刚有箭矢射进了这道缝隙,依然不会造成铁甲士兵的致命伤。 当初在潘家口,孔有德带着穿着这样铁甲的两百明军,和潘家口的鞑虏军队两百人的“死战之局”,就以战果证明了,在这样可以抵御战马突进的重甲面前,普通的士兵,基本上是没有可能打破他们的防御的。 而这样的重甲兵,孤山堡大营里,姚春勇手下各营的兵马当中,多少两百三百,少则一百有余,几乎营营都有,其实,不仅仅是他们,海外镇抚司所有的兵马里,但凡配置了火铳兵的,必定配置有这样的重甲兵。 谁叫海外镇抚司不仅仅不缺钱,铁山城也不缺铁呢? 只是当初江晚的建军思路里,绝对没有想到,他原来用来抵抗骑兵突进的铁甲兵,如今会用在坑道中。 明军这一边的坑道还好一点,至少经过不断的拓宽,并排走三四个人是没问题的,而鞑虏那边的坑道就比较尴尬了,两个铁甲兵并排碾压过去的,似乎施展不开,一个铁甲兵的话,两边又有足够让人通过的空隙。 在坑道被打通的那一瞬间,其实双方的士兵,都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了,只是尘土飞扬之中,在坑道里蓄势待发的鞑虏们,看着从明军那边走出来的一个个铁罐头,一个个顿时就傻眼了。 长刀短弩飞到这些铁甲兵的铁甲上,铁甲兵似乎被吓了一条,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觉得自己好像没受伤。 于是,最前面的铁甲兵被遮掩里面罩里,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同时,他举起已经被焊死在他手中的狼牙棒,狞笑着朝着面前的这些弱鸡大踏步的碾压了过去。 在一路的腥风血雨之后,惊慌失措的鞑虏们,终于找到了抵御这些家伙的办法,七八支长矛拼尽全力的抵在铁甲兵的身上,让对方再也丝毫往前动弹不得,甚至还堵住了后面源源不断往外冒的更多的铁甲兵呢! 但是,很快,令他们更加恐怖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们最不愿意听到的火铳声,在这狭窄的壕沟里响了起来,在一个个高大的铁甲兵身后,一个个拿着短火铳的大明士兵们,在铁甲兵的腋下,胯下,疯狂的朝着前面发射着火铳,完全不顾巨大的轰鸣声会不会震聋他们面前的这个大铁盾牌。 狭窄的壕沟里,几乎连瞄准都不用,只要这些拿着短火铳的士兵们朝着前面开火,就一定会命中目标。 在感觉抵在身上的长矛一松之后,铁甲兵又迈开大步朝着前面走去,在他的身后,还有更多的同伴,以及一群猫着腰,拿着短火铳或者是刀盾的明军,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仿佛好像是潮水一样朝着鞑虏方向蔓延过去。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对了,那些明军士兵手中的短火铳,叫做三眼火铳,鞑虏们应该很多人对它们都不陌生,想必经过这一战之后,对于这种武器,所有人都应该清楚了,在这种坑道战里,才是这种三眼火铳最有利的战场。 比起用在在骑兵身上更合适,更有效! 第752章 坐等东风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壕沟里,突然之间冒出无数的人影,一个个疯狂的朝着远处的本方战阵跑了过去,就好像在这壕沟里有着无数的吃人猛兽一样。 然后,壕沟里并没有吃人的猛兽跑出来,虽然在壕沟里,依然到处都传出来人的惨叫声和火铳的闷响声,但是的的确确,除了这些逃出来的人之外,并没有任何东西追赶他们。 明军一边一边的从壕沟的这一头,碾压到另外一头,任何的角落,任何的分支都没有放过,放出他们从另外一边冲过来,就是为了清洗敌人的这一条壕沟一样,他们的目标只是壕沟里的敌人,至于逃出壕沟之外的,那就不在他们的攻击范围当中了。 远处的鞑虏本阵,如临大敌,一边要提防着可能从天而降的明军的大炮,一边还要关注着,明军是不是从壕沟里追击而出。 那些昏了头从壕沟里逃窜出来的鞑虏士兵,不少人仿佛是真的糊涂了一样,直接就朝着自己那一方的本阵冲了过去,然后,一排排从他们本阵里飞出来的羽箭,很快就告诉了他们此路不通。 大量的士兵被自家的羽箭钉在了地上,这个时候,那些侥幸还活着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重新退回壕沟去面对明军的铁甲兵,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直接回归本阵,又要被射杀,那么,他们的选择也只有随着延伸的壕沟,朝着双方对峙的大阵两侧逃窜了。 直到等了好久,既不见从天而降的炮弹落下,也不见壕沟里的明军冲出来,鞑虏的大队这才缓缓的收缩阵形,慢慢的退离到明军的大炮射程之外收拢壕沟里逃出来的这些溃兵。 第一回合,大明胜! 其实,鞑虏的担心还真是多余了,那些在壕沟里几乎无敌的碾压来碾压去的铁甲兵,根本就没可能爬出壕沟来,他们的武器加铠甲加起来都超过百斤了,光是在壕沟里活动就已经是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爬上一人高的壕沟去追杀溃败,那种事情,是想都不要想的。 铁甲兵可不是这么用的。 至于那些拿着短火铳的,拿着长刀盾牌的,更不会追杀出去了,他们出去干什么,外面没有任何的遮掩,出去了之后就是鞑虏的弓箭的活靶子,更别说鞑虏在上次大战中就已经动用了大炮,谁知道他们在孤山堡这边布置了大炮没有。 近有强弓劲弩,远有大炮,出去干嘛? 在将整条壕沟清扫了一遍之后,明军留下少量的观察哨,大量的士兵和铁甲兵都顺着壕沟撤回到了自家大营,大概就是连鞑虏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动用了数千人,辛辛苦苦挖掘了两天的壕沟,此刻落入了明军手中,倒是给明军他们的阻隔地带,再次添砖加瓦了。 “这仗就该这么打!” 在护卫的帮助下,脱下了一身铁甲的曹文诏,一脸的舒爽,浑然不顾自己的全身都已经汗水湿透:“姚帅真是用兵如神啊!” “少拍马屁!” 姚春勇其实也紧张到大军撤回,见到鞑虏没有任何的动静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挖沟的可都不是什么正经鞑虏,真正的鞑虏精锐,他们的统兵将领才舍不得让他们去干挖沟这种粗糙活儿呢!” “早发现了!” 曹文诏点了点头:“一群乌合之众,打起来毫无章法,不怕死倒是真的不怕死,不过,遇见咱们的铁甲兵,他们只好死了!” “武器五花八门,甲胄七零八落,打赢他们算不得什么!”姚春勇脸色凝重的点点头:“这种征召来的仆从军队,鞑虏估计还不少,打败这些家伙,消耗不了鞑虏多少实力,接下来,咱们要更加提高警惕了,鞑虏一计不成,肯定会另外再生一计的!” “会强攻咱们大营吗?” 曹文诏舔舔嘴唇:“折腾那么多干什么,大家放开打一场就是了,那个豪格,真是有点婆婆妈妈!” “不知道,但是,狗急跳墙之下,不排除这种可能!” jiai 姚春勇微微沉吟了一下:“不能让他们好整以暇的想着怎么对付咱们,你去约他们死战!” 他看着曹文诏脱下来的这身铁甲:“穿上这一身,刀枪箭矢都不怕,还怕什么瘟疫,你带人去约战,一百人的死战也行,两百人的死战也行,他们要是不怕死的人多,五百人的,咱们也奉陪!” 他掰着指头算到:“第一天,咱们在这壕沟里打赢了;第二天,死战又赢他们一场,第三天,不管对面想干什么,炮营和各营的炮队,将所有的炮弹打出去就算,这样支持了三天,咱们晚上直接撤,大人交给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剩下的仗怎么打,那就咱们大人的事情了!” “姚帅果然老奸巨猾……” 曹文诏由衷的赞道:“我要有姚帅的脑子,只怕我早就是咱们西路军的统领了!” “什么话!”姚春勇本来挺得意自己的安排的,听得这话,脸顿时一沉:“这叫老谋深算,尼玛,你要早成咱们西路军的统领了,把我放哪里呢?” “嘿嘿嘿!”曹文诏面不改色的笑道:“姚帅一定是高升了啊,嗯嗯,肯定是,不和姚帅说了,属下先告退,明日早上,属下会传书信给对方,约对方死战,姚帅等着看属下再为姚帅再添战果就是了!” 一边说完,曹文诏几乎是落荒而逃,连脱下来的铁甲都顾不上了。 姚春勇哭笑不得的看着这家伙立刻,瞪了一眼还愣住身边的几个护卫:“还愣住干什么,将铁甲给你将军送过去啊,放我这里,难道明天要让我亲自上阵吗?” …… 凤凰城里,当天的战报送了过来,江晚拿到战报,会心的笑了起来。 这仗还可以这么打,虽然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打出来的结果,还是令他很是欣慰。 这也说明,姚春勇的西路军真正成了可以独挡一面,他可以放心重用的军团了,要知道,在海外镇抚司的四大军团里,西路军团大概是江晚心中最后一个。 很多的时候,江晚都是将西路军团当作生产兵团来用的,尤其是西路军团的主要官兵,大多是当初皮岛的官兵,其中不少人甚至还在当初试图站在江晚的对立面。 虽然最终这件事情过去了,西路军也通过在镇江堡之战的战果,重新回归四大军团之列,但是,江晚调兵遣将,西路军团依然是江晚最后考虑的一个。 李自成的东路军团,以陕西军兵为主体,脱胎于南海卫,无论是资历战力还是忠诚度,都是江晚最为重视的,其次是赵虎臣的主力军团,这个没得说,基本算是江晚的嫡系,主要军官大多都是周庄出身的青年军官,论到战力或许稍逊李自成的东路军团一些,但是论起执行江晚的命令,那是绝对是丝毫不打折扣的。 再其次,那是梅小飞的中路军团了,这支军团的成份就杂了一些,有原来南海卫的部分官兵,也有后来征召的辽东士兵,甚至还有一些朝鲜甚至是其他番国的士兵,这主要是因为中路军团长期驻扎在朝鲜的铁山城造成的,这支军团,稳固着整个海外镇抚司的军械来源,控制海外镇抚司对外的贸易窗口,如果是作战任务,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江晚也不会考虑他们。 最多从该军团中调集一部分士兵。 他最后的考虑,才是这西路军团,这一次也是凑巧,瘟疫爆发的时候,正好是西路军团值守孤山大营,这个四大军团轮流派遣兵马值守孤山大营,那是江晚定下来的规矩。 在这里,能让新兵迅速的感受到战争的气氛,接受战争的洗礼成为老兵,也能让老兵时时刻刻的不敢放松警惕,让他们不会以为好日子已经来临,可以不用拿起刀枪战斗了。 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就有点鞑子在虎视眈眈,每天出去的斥候小队,依然在和鞑子做着你死我活的搏杀,只有看到自己同袍的血和他们带回来的人头,这些老兵才会真正的体会到,好日子是他们手中的刀枪打出来的,一旦他们放松了警惕,那么,鞑子就会毫不犹豫的冲过来,将他现在有的一切全不都抢走。 如今的凤凰城,东路军八千余人已经抵达,主力军团七千人余人也已经抵达,除了中路军的三千余人还在路上,凤凰城里已经差不多有近两万人,这还不算,朝鲜人差不多有一万余人正在赶过来,这些朝鲜人的军队虽然未必能派上大用场,但是打打辅助,看家护院,打扫战场之类的,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如果不怕朝鲜人临阵反水的话,江晚手中可用的兵力,打到三万余人,比起鞑虏如今的兵力来说,其实已经相差不大了。 当然,鞑虏的正黄旗和镶黄旗的兵马一直没出现,这是一个可能的变数,但是,同样江晚的海外镇抚司,也有不少军力驻扎在各地,双方都是有家业的人,不可能将所有能打的全部拉出来碰一碰,然后谁输谁完蛋。 江晚倒是不怕完蛋,但是皇太极敢吗? 这么捋下来,后金方面的军力大抵就是目前这个规模了,即使再有他们东拉西扯的那些仆从军,估计也就几千人,上不了万人的规模,眼下鞑虏的粮食未必富裕,对他们来说,人越多,意味着吃的粮食越多,也就是说,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打赢这一仗,然后不管他们是劫掠海外镇抚司也好,还是转道朝鲜国也好,他才会活路,才可能熬的下去。 总而言之,这一场仗,鞑虏是必须要赢的,他们输不了! 鞑虏学明军挖沟克制明军的法子,显然失败了,江晚估计,大概他们不会再尝试这样的战法了,论起挖沟来,他们在海外镇抚司的面前就是一个弟弟,这是技术限制,汤若望只会造点大炮,赵原的连发火铳也是一个玩具,要不然,机关枪造出来,江晚能给鞑虏整出一个壕沟加铁丝网来。 到时候,看看鞑虏的骑兵怎么死。 有很多的时候,江晚都会懊恼,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是一个理科狗,要不然的话,凭着后世的那些先进武器科技,他何至于过的如此艰难,或许是老天爷觉得他这样的穿越者若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虎躯一震就平推四方的人生才过于无趣,才给他设置的这些难度。 反正,天道总是公平的,好事情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全占了,真要是全知全能,他怕是在大明朝张开眼的那一刹那,迎接他的就是天谴了。 当看到战报里,姚春勇提出第二天要派曹文诏率领铁甲兵邀约鞑虏死战的消息的时候,江晚又笑了。 鞑虏的脑子又没水,若是在刚刚吃了铁甲兵这么大一个亏之后,还答应这种事情,那才叫有鬼呢,哪怕死的那些挖沟的鞑虏士兵不是鞑虏的八旗精兵,但是仆从军也是军啊,在这个打仗很多时候都靠人数的时代,这样的兵马死上几千,就算不心疼,也是很伤士气的! “知道了,可!” 批复了一句,命令传令兵火速的将他的批复送回前线,江晚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看着窗外,窗外一片黑沉沉的,如今的凤凰城属于战时状态,此刻早就已经实行了宵禁,在外面的街道上,除了巡逻的时候,再也看不到一个闲散人员在走动。 但是他知道,此刻一定还有很多人没睡,有的人或许一直家亢奋,有的人或许是在担心,更多的人,怕是心中都是难免有一丝丝恐惧。 打仗,终归是要死人的,哪怕是强如海外镇抚司,和鞑虏交战的时候,依然会死人,死很多人的。 没人愿意去死,但是,如今的情况下,在这座城池里,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死! “还在为中路军的事情担心?” 李扶摇的手轻轻的环绕住他的腰:“算算时间,差不多明天他们也该到了!” “若是迟到的话,我真会杀人的!”江晚微微叹息了一下:“让许简做中路军的统领,他若是第一件事情就给我漏了气,那我也顾不得往日的交情了!” “不会的!”李扶摇肯定的说道:“相公的运气一直都很好,许简他不到,鞑虏不会打过来的,我想,许简应该此刻比相公更着急!” 第753章 这日子不过了 平壤到镇江堡之间,以前只有一条算不是官道的黄土大道。 每到雨季,这条大道简直就是泥浪滔天,和宽甸大沼泽里的情形差不多,别说车马,就连人想顺顺当当地经过都是想相当的困难。 以朝鲜国的尿性,这又是一条通往边塞的路,指望他们耗费人力物力来修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如今从平壤到镇江堡之间的这条黄土大道,却是堪堪有了几分官道的模样,一路绵延过去,不是夯实了的路基,就是铺上了碎石的道理,即使是在雨季,雨下得再大,只要这条道路不被淹没,基本上雨停之后,这道路就可以可以走人,再也不用一脚一坨泥了。 这是平安道朴家为主修建的这道路,有朴人勇这个平壤府尹在,征召一些青壮来修路,并不是什么难事,而要修路自然不会让人饿着干活,所以,即使是工钱少得可怜,但是肚子多少是能填饱的。 所以,即便这条道路耗费的时间不短,花费的银钱不少,期间征召的各种青壮民夫更是成千上万人次,朴人勇以及整个朴家的声望,却是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哪怕再不愿意承认,因为修建这条路,平安道可是有着大量的百姓避免了被饿死的下场——这两年海外镇抚司可没少在这边征粮! 现在这条大道上,一支兵马正在缓缓地前行着,看旗号看服色,能在朝鲜国境内这样大摇大摆行军的,也要只有海外镇抚司的中路军团了。 许简站在路边,看着自己的亲兵催促着各部努力的加快速度,眼中却是露出一片焦灼。 按照指挥使大人的军令,明日天黑之前就是他中路军团到凤凰城报道的最后期限了,若是延误不到,军规可不会饶人。 许简相信以自己和指挥使大人的私交,指挥使大人不会干出挥泪斩马谡这样的事情来,但是,作为刚刚上任的中路军团统领,上任第一件事情就办砸了,他那这个统领的威望,以后也别在军团里立起来了。 “还有多远!” 他侧身问着身边的朴人勇,没错,这支队伍里,不仅仅有他三千的中路军士兵,也有近两千的平安道的“义军”,朴人勇主动是在朝鲜王庭里争不过申俊岑和李庆轩的,他索性回到他的这一亩三分地俩,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眼下大明人要打仗,打打仗,他这去了汉城溜达的一圈的两千人,几乎马不停蹄的就赶了回来。 这个时候他怎么做,他相信大明人都看在眼里,这关乎着朴家这一代甚至下一代的大事情,他可不敢丝毫的马虎。 “至少还有百里左右!” 这是到镇江堡的距离,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并不是镇江堡,只是到了潘家口,那速度就快了,无论是道路的情况还是车马的调度,都远远不是在朝鲜国可以比拟的。 朴人勇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很是笃定地说道:“将军,我有个建议,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你说!”许简点点头,眼中却是看着长长的队伍,不是他的士兵不想快,而是在行进的队伍中,各种辎重极多,他奉命几乎搬空了铁山城的库存,无论从甲胄武器,到火药大炮,只要在战场上能用得上的,他全部都带出来了。 这简直就是一副不过日子的了架势。 “将军若是心急前线的战况,可以将那些用不上的辎重粮草,暂时交给在下,将军可率领人马先赶往前线,而我和我的人马押运这些辎重,随后赶到凤凰城!” “这些辎重,都是前线急需的东西,若是不带着这些辎重过去,光是我们这几千人赶过去有什么用,前行差我们这几千人吗?” 许简有些烦躁的回过头:“还是说,你这几千人加入战局,就会改变前线的胜负?” “不敢!”朴人勇汗了一下,碰了一鼻子灰的他不敢再吱声了。 这位大明将军显然没有梅小飞将军好说话,尤其此刻可能延误军机的情况下,他可不想再惹对方不快了。 本来他带兵参战是一件好事情,但是被弄成坏事情就没意思了。 一群士兵呼哧呼哧地推着一辆巨大的炮车从两人的面前经过,即使是夯实的路基,在炮车过后,也多了几道深深的辙印,朴人勇看得脸上一抽一抽的,这些大家伙,只怕最轻的都有一千多斤,带着这样的大家伙,整支队伍的速度怎么快得起来。 许简其实也考虑过朴人勇的建议,但是最终他还是觉得不行。 人心这种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这几乎是铁山城里现在库存的全部家当了,就这么全部交给一支朝鲜军队,他是真不放心。 且不说这些东西到了朝鲜人手里,朝鲜人会不会有别的心思,就是这些东西在运输的过程中,损坏乃至于损失了一部分,这样的结果他都是不能接受的。 人家的东西,肯定是没有自己的东西那么心疼的,这道理,他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朴将军!” 在马上静静地呆了半晌,许简突然开口:“你麾下的这支兵马,以义军的名义参战,似乎不大合适!” “只是名义上的事情,不打紧,不打紧的!” “不不不,不合适,我大明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个师出有名,讲究个光明磊落!”许简义正言辞的说道:“既然参战,那就得受节制,那自然就得有名份!” “一切单凭将军做主就好,只要将军和指挥使大人,知道朴家的这一番心意,朴家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朴将军不反对的话,我海外镇抚司中路军团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番号,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是这个番号我也会禀报上去,无论到时候登记军功,论功行赏,都和我大明兵马无异!” “那当然好,多谢将军大人!”朴人勇喜出望外,这支兵马本来就是他家族私军,不过是挂了平壤府军的名头,如今有了大明人的军队番号的话,那平壤府军的名头,他顿时就觉得无足轻重了。caso 大明人要收编他的人马,他恨不得跳起来双手双脚地表示欢迎啊! “就海外镇抚司中路军团暂编朝鲜义勇营!”许简沉吟了一下说道。 “好,好名字!”朴人勇赞道:“这简直一听就是奋勇之师,忠诚之师!” “如此,朴将军听令!”许简脸色突然变得肃然起来:“本统领命令你部,除了武器和甲胄之外,抛弃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在明日日落之前,赶到凤凰城向大营报到!” 他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我中路军团能不能按时赶到,就看你朴将军的了,若是延误军机,未能准时到达,这后果就不用我说了!” 朴人勇很是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末将遵命!” 第754章 援兵如溃兵 当天黑的时候,江晚听到有一支朝鲜溃败从后方而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据在外面驻扎的军队回报,这支朝鲜溃兵看到了凤凰城,简直就是看到了救星一样,他们简直是丢掉了一切能丢掉的东西朝着凤凰城这边而来,瞧他们那个架势,也不知道遭遇了多少鞑子。 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几百人,明军以为这就是这些人的全部了,但是,接下来一直到深夜,一直都断断续续的有朝鲜人朝着凤凰城而来,据第二天的统计,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陆陆续续居然来了一千余人。 当这些朝鲜人说他隶属是中路军团,是中路军团的什么暂编朝鲜义勇营,奉军政衙门以及江指挥使的命令,率兵前来参战的时候,在场的明军一个个地都沉默了。 这些朝鲜人手中有刀枪武器的,那是极少,十个里面未必有一个,更有甚至,不仅仅身上的夹袄没了,就连脚上的鞋子都只有半只了,别说他是一支军队了,说他们是一群叫花子流民都不过分。 更令明军们难堪的是,就这样一群叫花子,居然还是他们的同袍,至少是名义上的同袍。 江晚知道这些之后,也是哭笑不得,只是稍微想一想,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 那个许简,大概真的尽了全力,也无法在规定的时候感到,那个朝鲜人将领也说了,中路军辎重极多,各种类型的大炮都有上百门了,这么一想,他们无法在规定的时刻感到似乎也不奇怪了。 许简用了这个取巧的法子,算是钻了军令的一个空子,不过,江晚并不打算较真,只要许简和他人马在姚春勇的西路军撤回凤凰城的时候赶到,不耽误战事就可以。 不过,若是真是到了和鞑子决战,中路军还没赶到,那这中路军他该真要考虑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今年是孤山堡大营抵御鞑虏的第二天。 姚春勇率领两百甲兵在鞑虏阵前叫嚣死战,而鞑虏装死不出,这消息在下午就传回了凤凰城,而这种激励事情的事情,江晚自然不会放过,在他的授意下,晚饭的时候,凤凰城的大小军营,大街小巷几乎都在议论这件让人扬眉吐气的事情了。 朴人勇也听说了这事。 虽然他们是朝鲜人,但是,既然他们顶着中路军团的名头,那么,朴人勇和他的人自然也是有权利进驻为中路军团准备好的军营的,而一应的伙食被服之类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他们。 往来的大明军官议论这些事情的时候,又不会避讳着朴人勇,于是,朴人勇不仅仅从头到尾清楚了这个壮举,尽管他听到的是添油加醋了的演义版本,但是,他依然对大明人的奢侈和武勇,感到由衷的赞叹。 两百铁甲兵,在数万骑兵面前叫阵,这是多么威风凛凛的事情,若是他是那铁甲兵中的一员,这件事情都足够他吹一辈子的牛皮的了。 至于成为那个叫阵的武将,他倒是没敢想,他怕自己没那么硬的命。 饱食饱睡了一夜,朴人勇决定要去拜见指挥使大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这个资格去求见对方了。 可惜的是,江晚的临时行辕里,人来人往的忙碌异常,他有没什么紧急军务,就连他求见的消息,都是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之后才送到江晚的面前的。 战时一切以战事为主,不重要的消息,自然是放在最后。 这个时候,他已经期期艾艾的在临时行辕的某个犄角旮旯的屋子了,呆了快两个时辰了,朴人勇都饿得头昏眼花了,他还不敢轻易离开,万一江大人召见,他人却不在,那妥妥的一个不敬之罪是跑不掉了。 他带着几千人逃命一样地赶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混一个“不敬之罪的”。 门吱吱呀呀的被推开,两个雍容华贵的大明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朴人勇的护卫面面相觑,别说阻拦,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他们自卑得开口询问对方来意的胆量都没有。 还是朴人勇见过世间,低头问了一声好,他询问起了对方的含义——他也不敢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 这个地方出现的女人,那身份能简单才怪呢? “江大人军务繁忙,前线正在鏖战,所以,就不接见朴大人了!”两个女子一人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不过朴大人远道辛苦,此刻怕也是饿了,他命我们姐妹给朴大人送来点吃食!” 女子一边说,一边摆开食盒:“江大人中午吃的也是和这一模一样,所以,朴大荣莫要嫌弃简陋!” “不敢,不敢,朴人勇多谢江大人赏赐!” 朴仁勇跪在在地,恭恭敬敬地对面前这两个女子施了一礼,但是两个女子却是飘然而起,不受他这一礼。 “应该是我们姐妹给朴大人见礼!” 两个女子齐声说道,口中的言语却是从大明话转换成了朝鲜话,甚至还有一点平壤口音。 朴人勇抬起头,脸色的神色从疑惑变成愕然,然后变成喜悦,最后,满脸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是的,是我们姐妹!”金素妍和金雅妍两姐妹微微笑着说道:“知道是朴大人,江大人特意让我们姐妹来见一见朴大人,当初没有朴大人,或许,我们姐妹永远都不会认识江大人,更不会成为江大人身边亲近的人!” “你们成了他身边亲近的人了?”朴人勇朝着门口的明军护卫看了一眼,低声的说道:“那他还让你们来见我,江大人还真是疼你们啊!” 两个小姐妹对望了一眼,他们知道朴人勇误会了什么,不过,她们也不打算解释,就这样的误会,挺好。 “江大人还说了,若是义勇营有什么中路军处置不了的小麻烦,朴大人可以来找我们!”金素妍低声的说道:“太大的事情,我们姐妹办不了,但是一点小事情,我们还是能关照到的!” “好好好!”朴人勇激动得连连点头:“江大人可是真仁义啊,你们两个也好,我没看错你们!” “我们伺候大人用饭!”两个小姐妹轻轻的说道:“顺便给朴大人说说凤凰城的情况……” 第755章 败家玩意 两个女孩的叙说,朴人勇一点都不敢轻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将这两个女孩的话,当作那位他见不到的指挥使大人的授意了。 临时的行辕里,进进出出的人就一直没有断过,偶尔还有几声高声的喊叫,然后就有人从里面跑出来,直接跨上在门口等待的马匹快速离去。 朴人勇知道,那是往孤山堡那边传令的传令兵,在那里,大明军队和大金军队数万人已经鏖战了几日了,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战火就会烧到凤凰城来。 尽管凤凰城他看到的四周都是都是大明的军队,军容整齐,士气旺盛,但是,他朴人勇可是亲眼见过金人的凶残的,若是几千金人来袭,以凤凰城眼下的军力,他丝毫不怀疑大明军队能够完胜对方,但是,听说来袭的金人有数万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他现在还真有些希望那位许将军带着那些从铁山城运来的大炮和辎重,能够尽快的赶到凤凰城了,有那些几千斤的大家伙,他心里多少会感觉到安全一些,哪怕此刻他和他的人马都驻扎在城外,能不能进城还不知道。 一顿不算丰盛但是令他心满意足的午饭吃完,朴人勇回到了自己的军营,只是此刻的他,比起离开平壤时候的心中那一份没底,他已经踏实了许多。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要谋划得早,要不怕吃亏才行。 “你们的那位家主大人走了?” 金素妍金素雅两姐妹,回到后院,江晚和李扶摇正在用饭,见他们回来,江晚抬起头问道。 “朴大人离开了,不过老爷和夫人吩咐我们的话,我们已经一字不漏的都告诉他了!” 两个女孩低着头,细声细气的回答道。 “行了,转告到了就行了,眼下我可没多少功夫去照顾他们!”江晚点点头:“我并不指望他们能帮忙,但是也千万别给我添乱就行,他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就好!” “你稽查司那边人手够不够,不够的话,这些人可以先调拨给你用!”江晚转过头问李扶摇。 “不用,我带着一帮朝鲜人稽查大明人,这个时候可太不合适了!”李扶摇果断地拒绝:“要真怕他们添乱,调拨给民政衙门那边,他们多少算是军队,比起普通的青壮来应该稍微强点,而且干民夫青壮的活儿,也不用上阵厮杀更不会死人,他们应该也是很乐意的!” “那就这么决定了!”江晚点点头,对着两个小姐妹吩咐了一下:“这个事情你先告诉他们一声,回头民政衙门直接派人去调人了,免得他们到时候有抵触!” 两个小姐妹嗯了一声,低头退到了一边。 “吃过饭了休息一会,我看你一刻都没得闲!” 江晚放下碗筷,李扶摇轻轻地说了一句:“真正的大仗还没开始呢,可不能将自己累坏了!” “没你想的那么忙碌!”江晚笑着摇摇头:“这一仗该怎么打,这几日的军议早就有了决断,上至军团统领,下至参将游击,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现在军议大厅,就是一个镇场子的菩萨,若是没有重大的变故,大部分的军情,军政衙门上下的官员都能及时的处置,不用我出面干预了!” “你在那里,人心才稳定,军心才稳定!”李扶摇不以为然的说道:“光是穿上那一身在那里坐一天也累的慌,更不要说脑子里还想着前线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仿佛才想起来问一样:“孤山大营那边,今天打得怎么样了?” “今天用过早饭之后,西路军各营的炮队以及军团直属炮营,开始轰击对面的鞑虏大营,不过,除了军团炮营能够给鞑虏造成一些伤亡以外,各营的炮队的那三磅炮,应该也是凑个热闹的意思,不会有多大的战果!” 江晚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我都能想到姚春勇那个抠抠梭梭的家伙脸上那心疼无比的表情了,今天的炮击会持续一整天,但是无论他怎么节省,估计西路军的这一年多偷蒙拐骗弄个的那些弹药,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这家伙突然之间如此大的手笔,还真罕见的呢!” “我想想也都心疼,别说他了!” 李扶摇可是清楚那些炮弹的造价的,一想到成百上千的炮弹打出去就是听了个响,都伤不到几个鞑子,她也吸了一口冷气:“这个败家玩意,有这么打仗的吗?” “这仗这么打还真没错!”江晚摇摇头:“如果仅仅只是浪费了些炮弹,就能少死人的完成阻敌的任务,我觉得这可是相当的划算了,银子没了可以再转,炮弹没了可以再造,但是,活生生的士兵的性命没了,那可就真的没了!” 李扶摇撇撇嘴,显然她是不认同江晚的这个说法的,不过,他当然不会说江晚说得不对,在海外镇抚司也好,在江家也好,江晚是灵魂,他认为的事情和做法,不管能不能理解,反正到了后面事实都证明他是对的。 李扶摇也不例外。 数十里之外,孤山大营的中军帐里,姚春勇的脸色一片平静,丝毫没有江晚猜测的那一脸肉疼的样子。 不是如今的他改性子了,而是在今天早上,他已经肉疼过了,外面炮声隆隆,每一声响动都仿佛是在他的心里震动,被连续震动了几百次之后,如果他再不适应,他就该翻白眼了。 炮营在忙活着,前沿阵地里,也是一派戒备森严随之准备大战一场的架势,但是在大营的内部,各营都已经开始在收拾各自的家当,准备按照预定的时间撤离了。 炮击将会一直持续到天黑,如果天黑之后,还有的炮队依然还有炮弹的话,还会继续发射。 然后,所有的大炮会就地销毁,这个其实是很简单的时候,六磅炮以上的大炮和速射炮,将炮闩焊死甚至将炮门炸掉就行,只要确保不会再被鞑虏利用就可以,而一个光秃秃的炮筒,可是发射不了任何的炮弹的。 至于三磅炮及其以下的小炮,那直接炸了炮膛就行了,大型火炮的炮筒可以在仗打完了之后再回收利用,这些小炮就不耽误工夫了,会回收利用这些小炮的资源和工夫,铁山城如今是生产力,只怕可以造出几倍的这样的小炮来。 这仗是打得越来越阔气了,这要放在以前,这种打法姚春勇自己都不敢想,败家也不带这么败家的。 看书喇 第756章 意料之外的援军 天亮之后,江晚见到了姚春勇。 整个西路军,除了断后的曹文诏部还没撤回到凤凰城来,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撤了回来,而整个西路军在阻敌人三天之后,居然毫发无损地撤退回来,就连江晚都不得狠狠的夸了姚春勇几句。 这一仗,打得真是有勇有谋。 “接下来,你西路军进城休整,作为全军的预备之师!”江晚说道:“剩下的事情,叫交给东路军和主力军团他们,有你争取的这几天时间,咱们的人马也集结得差不多了!” “不辱大人所托就好!” 姚春勇一脸肃然,旋即有些期期艾艾:“只是大人,这一战,我西路军的重型火器,几乎全部都丢在大营了,这个,能不能补充我一些,这手里没有这样的大杀器,打起鞑子来,属下底气不足啊!” “这个你别找我,我现在都不够呢!”江晚摇摇头:“许简的中路军还没到,他们应该带来了铁山的库存,等他来了,我会让军政衙门这边优先补充你们西路军!”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姚春勇脸色一喜,心里顿时比三伏天喝了一碗酸梅汤还痛快。 “你们也别闲着,等到断后的兵马回城之后,西路军开始接手城防!”江晚说道:“鞑虏要南下,无论是冲我镇江堡而来的,还是冲朝鲜而去,不走大沼泽那么凤凰城就是他们必经之路,而这里太小,咱们的大军放置不开,打起来,也不会是一场攻守之战!” 他稳稳的说道:“决战,只能是在城外,到时候,城里的兵马不仅仅要随时可以出兵援助,更要在城头当做大军的眼睛和大军的炮台!” “属下遵命,属下绝对不会让指挥使大人失望!”qqnew “大人,有一支兵马前来报道……”姚春勇刚刚离开,李自成就冲了进来,只是脸色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个语气,是哪个军团的,今日才到,这已经是逾时了?”江晚摆摆手:“该如何处置,你自行做主就是!” “不是咱们的兵马?”李自成嘿了一声:“是咱们大明的兵马,但是不是咱们海外镇抚司的兵马!” 江晚抬起头来,看着李自成,等待着他的继续解释。 “人马有两千多,领头的是一个姓徐的什么小公爷,我也不认识,不过手下人倒是有认识他们的,都是京里的那一帮勋贵家的孩子,带着他们的一帮家兵家将来助阵的来了!” “两千多人?” 江晚眼睛微微一眯,在镇江堡的那一帮勋贵子弟带人来参战,他没有感到意外,毕竟这么大的事情,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自己镇江堡地面上的人,这帮家伙如今在镇江堡都有各自的庄子。 但是,让他感觉到意外的是,这帮家伙带来了两千多人,这怕不仅仅他们的家兵家将,这是连农庄里的厨子都带出来了,这么紧的时间里,京城不可能有人再来,他们这是倾巢而出啊! “知道了,你忙你的去,我去见见那个徐家的小公爷……” 江晚突然愣住了,姓徐的国公大明可不多,除了南京的那位魏国公,也就是京城的定国公了,什么时候,魏国公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买地建了庄子。 “末将徐文爵,参见指挥使大人!” 一个和徐永祯眉目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将军,恭恭敬敬地走到江晚的面前,毫不含糊地给江晚见了一个军礼,然后开口说道:“末将率乡勇两千余人,前来助战,随时等候指挥使大人军令!” “乡勇!”江晚微微一笑:“乡勇好啊,我大明的乡勇可不输于鞑虏的八旗精锐,不过,你将这些乡勇召集来,各处的农庄不是空虚了?” “有军政衙门和民政衙门的衙役兵丁看护,不会出乱子的!”徐文爵肃然说道:“末将等候大人的军令!” “人既然来了,自然有用你们的地方!”江晚点点头:“稍安勿躁,你这些乡勇,能令行禁止,能被我军法约束吗?” “既在军中,当然军规最大!”徐文爵点点头:“道理和规矩,他们都懂!” “那好!”江晚也不矫情,稍微沉吟了一下:“你们当中有马的人多不多?” “不少!” “我中路军今日将会从孤山大营回撤至凤凰城,孤山大营和我凤凰城之间,将不会有我大军的主力存在,而我军以火器和步卒为主,面对鞑虏的骑兵的时候,很是吃亏!” 江晚说道:“我需要时刻了解鞑虏的动向,如果可能的话,还需要对鞑虏实行牵制和袭扰,你们这些乡勇,对这些的战法,应该不会陌生!” “末将明白了!”徐文爵点点头:“时刻探查清楚鞑虏大军的动向,寻找几乎袭扰牵制对方,末将遵命!” “不用那么着急!”江晚点了点头:“你们远道而来,稍微休息几个时辰,吃饱肚子再做事情!” “鞑虏可不会等咱们吃饱了再打过来!”徐文爵一脸的认真:“我们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可不是为了在凤凰城休息吃饭的!” “你是魏国公的第几子?”江晚静静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 “长子!”徐文爵脸上突然柔和了下来:“我知道指挥使大人想要说什么,我徐家的人没有怕死的!” “那就是世子了!”江晚微微笑了笑:“很好,你能来,我就很欣慰了,不过,你不怕死是一回事情,但是,你可不能死在这里,刀剑无眼,战场上的事情,谁可都说不好!” “得看这次挣到的军功够不够了!”徐文爵微微笑了一笑:“军功不够,我这个世子做起来脸色也没光彩,至于说生死的的事情,大人你也太小看我徐家了,而且,我徐文爵也是还有兄弟的!” “那是我多虑了!”江晚抬起手:“愿小侯爷勇冠三军,旗开得胜!” “愿指挥使大人指挥有房,我大明此战大胜!”徐文爵微微一笑,对着江晚拱拱手,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真是后生可畏啊!”江晚看着对方走出军议大厅,忍不住喟叹道:“谁说我大明没有血性的男人,谁说我大明后继无人的,有徐文爵和他的同伴这样的人,大明还是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第757章 决战日 崇祯五年五月十一,孤山堡大营被放弃,孤山大营守军全线后撤至凤凰城防线。 五月十二日上午,镇江堡乡勇数百人,在孤山堡大营以南不到十里的地方,遭遇到鞑虏斥候,双方恶战一场,各有死伤。 至此,确定整个孤山大营都被鞑虏占领,鞑虏兵势已经指向凤凰城。 东路军斥候在孤山堡另外一侧得到的消息,确定鞑虏以孤山堡为大营,大批鞑虏士卒正在向前移动,大战一触即发。 五月十二日下午,中路军许简所部,先头兵马抵达凤凰城,数十名极其沉重的大炮,迅速的被安置在了城头,原本就武装得如同刺猬一样的凤凰城,如今再添数十根尖锐的长刺。 至此,东面,西面,北面三个方向各有海外镇抚司一个军团驻守,凤凰城里,江晚率领从孤山堡大营里撤回来的西路军团坐镇。 围绕着凤凰城的,仅仅只有一条两丈余宽,一丈余深的堑沟,三个军团的大军,就驻扎在这条壕沟之内,从实用的意义上,这条看起来又宽又深的壕沟,实际上已经起不到阻拦鞑虏骑兵的作用了 鞑虏一次的冲锋,死伤的尸首就足够填平某一段壕沟。 所以,这壕沟更好像是一道分界线,一道警戒线,将整座凤凰城的防御范围表明的清清楚楚,而和海外镇抚司交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鞑虏,其实更加清楚这一条分界线的含义。 那就是这条线之内,明军那数不胜数的火器他们需要招架,而这条线之外,那些火器未必就要够得着了。 这是一种双方都说不出来但是都清楚的默契,而这种默契将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的范围,已经远远的摈弃在里攻城或者守城之战中了。 这就是一场实力的决战,赢家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输家,将会一无所有。 皇太极体会到了这种默契,多尔衮也体会到了默契,而在他们看来,明军摆开架势,几万人在城下和他们狠狠的打一场,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没了坚城利炮据守的明军,那几乎是将胜利送到了大金的手边。 他们钦佩明军的勇气和胆识,但是也感激明军的愚蠢。 双方的战略至此已经全部一览无遗,在这之前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和谈,所有的声东击西,所有的虚以委蛇,如今都已经不用再顾忌了,一方是为了生存,一方是也同样是为了生存,这一场必定注定要开始的大战,那是谁也避免不了的。 后金的兵马很有默契的在环城的这一道壕沟三里之外,扎下了他们的大营,在占领了孤山大营之后,如今他们有了不少的物资,居然也将眼前的大营扎得有模有样了,反正那些木材帐篷这一战之后,无论胜败都已经没有用处了,那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胜了,整个明军的城池都是他们的,这些木材帐篷算什么。 输了,命都没有了,大金可能都因此没有了,这些木材和帐篷更不算什么了! 五月十七日,大战拉开序幕。 咚咚咚的战鼓声中,双方的兵马在壕沟的两侧,摆开了阵势,东面的中路军大营,首先遭遇到了鞑虏的攻击。 这几日阵前斥候反复的刺探,凤凰城前三支明军军队的实力,鞑虏已经摸得清清楚楚了,和兵强马壮的东路军以及主力军团相比,这个中路军无疑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如果说明军的阵势是三足鼎立的话,那中路军就是那最短的一只腿。 数百人背着布包冲到壕沟面前,开始疯狂地将布包里的黄土丢进壕沟里,大概是担心遭到明军火器的覆盖,每一次冲上来的鞑虏都只是稀稀拉拉数百人,而每一次这些人,将手中的土包丢进壕沟往回跑的时候,就仿佛是捡了一条命一样。 “三次!” 多尔衮骑在马上,看着远处填土的人群,冷冰冰的重复着自己的命令:“三次填土,直接抬旗,赏出身!” 命令在阵前再次喊了起来,那些奔跑填土的人群,也仿佛一个个注入了无穷的活力一样,一个跑地更加有劲了起来。 可惜的是,明军并不是傻子,也不会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面前的壕沟填平,在第一批丢下土包往后跑的人再次来到壕沟面前的时候,明军的火铳终于响了。 没错,是火铳,不是大炮! 一个个奔跑的人身上,迸发出一朵朵的血花,有的人直接栽倒在地,有的人和他们倒下的黄土一样,也倒在了壕沟里,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带着身上的血花,挣扎着将手中的黄土丢下,然后一路狂奔远离这条要命的壕沟。 明军的火铳声有些稀烂,而且也没有传说中的威力巨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军的大炮没有动静,但是这对于指挥这场攻击的多尔衮依然是一件好事情。 短短的一两个来回之间,就有两三百人倒在了这条壕沟面前,多尔衮眼睛都没眨一下,依然冷冷的注视着明军的阵列。 他知道明军的将领,此刻也在注视着他。 死的这些人,他一点都不心疼,反正不是八旗子弟,只要大金还在,只要大金强大,这样的炮灰哪里都有,而抬旗的诱惑,也会让这些人不畏生死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江晚在城墙上,纵观着整个战场,脸上也是毫无表情。 数万人的战场上,几百人的生死根本如同沙石瓦砾一样的渺小,他看到了鞑虏的试探,同样,他也看到了许简的反应,中路军人可能是比起其他军团的人少一些,但是,火器绝对是所有军团中最多了。 他们的阻拦和反击,不应该这么软弱无力。 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鞑虏填平了壕沟,冲击中路军的阵列,以中路军目前的军力,只怕是很难支撑的吗? 江晚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手中固然还有西路军以及其他兵马做预备队,但是,这天底下打仗,哪里有一开始就派出预备队的道理。 许简到底在搞什么鬼,他在等什么? 第758章 专捏软柿子 徐文爵也在看着壕沟对面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他看着他们冲过来,看到他们栽倒在地,虽然双方相隔数十步,但是,他依然感觉自己手中的刀柄都被自己攥出了汗。 在他身后,是他和他的“乡勇”兄弟。 在完成牵制打探任务之后,他和他的乡勇兄弟们,被补充到了中路军团,他到了这里之后,感叹中路军团的火器犀利和数量,同样也感叹着中路军团的军力之薄弱。 整个中路军团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朝鲜人,也不过三四千人的样子,若不是他和他的乡勇近两千人补充进来,他都怀疑这个海外镇抚司的中路军团能不能撑得起这一个战阵,更不要说能在这里抵御住鞑虏的进攻了。 他不知道那位指挥使大人为什么要这么排兵布阵,不过,显然此刻的他也无暇去考虑这些事情了。 耳边的火铳声一轮接着一轮,鼻子里的硝烟味道越来越重,而在他面前,那条将他们和鞑虏的兵马隔开的壕沟,却是越填越满。 他只知道,一旦壕沟能够过人的话,那么,他和他的乡勇兄弟将会是第一批冲出去的人。 这个中路军的统领,也是一个蠢材! 徐文爵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家伙,仿佛是一根腐朽的木桩一样栽倒在地,突然觉得有些愤愤,早知道是这样的草包指挥的话,他就应该找那位指挥使大人要了这支兵马的指挥权,至少,他眼前的手中的实力,也担得起这一支兵马的统领了。 明明是有大量的火铳兵和大炮,却抠抠梭梭的舍不得打,明明可以在鞑虏没接近这壕沟之前,将鞑虏大批的杀伤在壕沟外面,却偏偏只是派几队火铳兵应付差事一样的放着火铳,而将杀敌的事情,居然全部交给他们这些来助战的乡勇。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那位指挥使大人,知道他们这支乡勇的来历,知道这支乡勇的各级军官,都是什么人,他都有些怀疑是那位指挥使大人是在借助鞑虏来铲除异己了。 自己这两千人冲出去会什么下场,徐文爵脑子里已经有一副画面浮现出来了,无非是斩杀了一批弱鸡,然后鞑虏的精骑突进来,将自己这些人分割,然后好像切菜一样,将自己这些人杀得干干净净。 这是很大概率的事情! 但是,这同样也是军令! 徐文爵有些不甘心,他不怕死,但是,他不想死得如此的无价值,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草包将领的指挥之下,他们这些乡勇,可都是大明精锐中的精锐啊! “差不多了!小公爷!” 身边有人提醒着他,他站直了身子,果然看到壕沟那边,有人尝试在窜过来了,这说明壕沟即使没有填满,也差不了多少了。 “各位兄弟,报国杀敌,就在今日!”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高呼了一声,没等待第二句话喊出来,就看到远处一匹战马朝着他这边跑来。 战马上的传令兵,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大声地喊道:“统领有令,镇江堡乡勇出战,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出战!”徐文爵高呼了一声,当下朝着不远处的壕沟扑了过去。qqxδnew 他心中的那一丝丝不忿,终于到这出战的命令之下,消弭得干干净净,看来,这个中路军的草包将军,好像也不是那么草包,至少,他没有草包到将自己这两千精锐消耗在鞑虏阵前的意思。 敌退我进,那就是可以追杀敌人的意思了。 而敌进我退,那就更清楚了,那就是真是鞑虏的骑兵大队过来,自己率队后撤,也是可以的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草包统领其实也还是有点货的,这样的命令,也只对他手下的这群精锐有用,换做普通的大明官兵,只怕这进退之间,兵马就已经散乱了,而打仗的时候,兵马的散乱,就意味着不能令行禁止,而不能令行禁止,那就是一场溃败的开始。 而这种事情,在他和他的乡勇兄弟中间,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杀啊!” 他挥刀朝着一个看到他扑过去,惊慌失措地掉头就跑的家伙砍去,他清楚的听到那个家伙嘴里发出那毫无意义的狂喊声,也清楚的看到那个家伙脖子后面的血管一动一动的跳动着,他手中的长刀,从那个家伙的脖颈边划过,然后还没等到他转过脸避开那迸射出来的鲜血,一匹战马已经从他身边掠过,一支长枪将他的战果贯穿而起,狠狠地甩到了远处! “啐!” 他狠狠地朝着已经跑远的骑士啐了一口,环顾了一下四周。 明军的突然出击,显然出乎了鞑虏的预料,而这些填土的鞑虏大部分都是没有携带武器的,这就让这片战场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场屠戮的盛宴,明军就好像一群蓄势已久的饿狼,狠狠的冲进了面前的羊群中,开始大快朵颐。 嘭! 一声弓弦响动,将已经跑得最远的一个鞑虏射到在地,壕沟百步之内,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鞑虏了。 冲过壕沟的明军东一堆西一堆的聚集着,宛如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就是这群乌合之众,却是在地下的尸首中开始挑挑拣拣,给每一具尸首补刀,并时不时的在尸首中找出一个装死的家伙,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装死的家伙剁成肉酱。 “格瓦!” “末将在!” “带着你的牛录,消灭这支明军!”多尔衮脸色如常:“如明军火器猛烈,可避其锋芒!” 一支千人规模左右的骑兵,缓缓的走出鞑虏的阵列,徐文爵的眼光眯了起来,哪怕是距离这么远,他依然看得清楚,这支骑兵的旗号和服饰,可不是地上倒下的这些西贝货。 “八旗精骑!”他嘟囔了一句:“还真是按照我想的那样来啊!” 他抬高声音,大声的喊了起来:“各队列阵!列阵!” 乌合之众们停止了手中的事情,开始一个个脸色凝重的结阵起来,很快,一个松松散散的圆形防守阵形,就出现在两军阵前。 城墙上的江晚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为数不多的骑兵被放在了战阵的中间,外面是一群拿着盾牌的刀盾手之类的,这所谓的防守阵形哪怕再紧密一点,哪怕再拿人挡,真的能挡得住鞑虏骑兵的突进么? 第759章 浅尝辄止 即使是如此巨大的战场上,千人规模的骑兵冲阵,依然是有着巨大的声势。 高扬的尘土,蓄力已久的战马,发出呐喊的骑士,那迸然爆发出来的铁血气息,几乎瞬时间之间就冲天而起。 大部分的战阵中的士兵,只能看见自己身边的同袍和对面的敌人,但是,能看到这一幕的大明将领和军官们,无比开始为那个松松散散的圆形防御战阵担心起来,如果说城头上的江晚,还是只是怀疑这样的防御战阵能否顶得住鞑虏骑兵的冲击的话,那么,这些和鞑虏交手不止一次的将领和士兵们,则是很是肯定,如果没有奇迹的话,这个战阵的兄弟被冲破是没多大悬念的事情。 好在鞑虏出动的人不多,即使是战阵破了,这些被冲散的同袍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所以,到底鹿死谁手,还得等到接战了才知道。 “杀,杀,杀!” 战场上突然响起震天的呼号声,那是在中路军旁边的东路军团战阵的明军在为他助威,而喊杀声很快渲染到了战场上很多人,于是,这喊杀声此起彼伏起来。 直到喊杀声,戛然而止。 鞑虏对方大明的战阵,还是老一套的战法,若是没有火器压制的话,他们的轻骑会在战阵两侧百余步的地方开始射箭袭扰,一旦明军的战阵有所松动,那么,迎面冲来的铁骑,就是毫不犹豫的冲向那松动之处,直到冲散明军。 大部分的时候,若是被鞑虏的骑兵冲开战阵的缺口,大批大批的鞑虏骑兵在马力的加持下,他们会一直冲过去,直到冲破战阵,他们会再次勒转马头,再冲锋一次,而在这样的过程中,基本上明军的敢战之士会大量的伤亡,一般情况下,若是战场被他们的骑兵这样冲破后一个来回,基本上这个战阵的兵马就溃散了。 而剩下的,也就是骑兵追杀残敌的事情了。 只是这一次,这支结阵防御的明军的反应,让鞑虏,甚至让所有人大为意外。 当一支百余人的鞑虏轻骑接近这个防御战阵,最先的那一个鞑虏头目朝着前面的战阵射出了第一箭,在他的是很不,远处的大队骑兵,正在轰轰隆隆小跑着加力朝着这边而来。 箭上有鸣镝,带着呼啸声,重重的落在了明军的阵前,并没有伤到任何的一个明军。 然后,这一箭,却是好像捅到了明军的疼处一样,随着战阵里一声大喊,然后,这喊声变一阵阵大喊,整个刚刚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战阵,轰然一下就散掉了。 整个战阵分成几十个小队,或是百余人,或是数十人,在一个个看似军官的人的带领下,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掉头就朝着明军的本阵方向跑去。 他们逃跑的速度,甚至远远超过他们从明军的阵列里冲出来的速度,那些被鞑虏好不容易填得七七八八的壕沟,在他们的脚下也有如通途一般,那架势,若是前面有阻拦他们逃跑的本方人马,他们只怕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刀砍过去一样。 和明军打了这么久的仗,明军一战即溃的情况,鞑虏们也不是没遇见过,但是,眼下这种一箭之下,整个战阵溃散的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若是没打算接战,这伙明军刚刚气势汹汹的摆出一番决一死战的架势那是给谁看呢? 不过,鞑虏的轻骑虽然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翻身上马,毫不犹豫的追着前面的明军而去,而在他们身后,看到明军已经溃散的千人鞑虏骑兵,更是毫不犹豫的催发了马力,全力朝着前面的明军冲了过去。 只要粘住这股明军,冲进明军的战阵,那么明军的火器就没多大的用处了,而明军的火器一旦发挥不了作用,那后面接踵而来的后军,就不会有任何的意外会加入这片战场。 这一侧明军全部溃败,就已经成了定局。 领队的佐领格瓦,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身边的主帅会错失这样的良机,他眼睛紧紧的盯着前面逃窜的明军,看到这些明军越过了壕沟,看到自己的轻骑追了上去,死死的咬住了他们的尾巴。 他看到了对面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战阵的明军,发生了一阵阵骚扰,明军在惊慌失措频繁的跑动着,那些拿着火铳的明军端着火铳,似乎根本不知道该不该开火。 他看到了明军的阵列里,冒起巨大的白烟,然后才有震耳欲聋的炮声,从明军的阵列里响起来。 他嘴角微微露出得意的微笑,明军终于忍不住了,他们一直舍不得放的大炮终于开炮了,可惜的是,现在开炮,迟了! 他和他麾下的勇士,已经大部分都越过了壕沟,这些大炮不会对他和人马造成任何的威胁,而唯一有威胁的那些火铳兵,却是因为自己的人和他们的人纠缠在一起,根本不分敌我无法射击。 “不要停,冲过去!” 他大声的喊道,他看到自己的一个手下,挥刀砍向一个拿着长枪的明军,长枪格挡住了马刀,但是,骑士的身子却是被这阻隔之力从马上撞落了下来,落地的骑士还想奔跑几步爬上同伴的战马,但是却是被身后奔驰的马蹄一脚踩在了几下。 他没有回头,他知道这样的践踏之下,不可能有人还会活着,冲阵之际,落马就是死,这样的蠢货,总是怎么教都教不会。 身边的明军仿佛是影子一样,从他和他的人马身边掠过,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浓浓的白烟冒起的地方,那里是明军的炮阵,他现在脑子全部只是一个念头:冲过去,杀掉那些开炮的明军! 眼前突然之间豁然开朗,他的视野里,明军那一门门的大炮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两侧一直阻拦他们的明军似乎畏惧早就躲得远远的了,远处似乎有明军的大队人马,正在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但是在这一刻,在他和这些正在轰鸣的明军大炮之间,整整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再也没有任何人阻拦在他的前面! 带血的长刀朝着前面一指,他身先士卒的拍马冲了上去,耳畔传来剧烈的轰响声,他感觉自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飞到了半空,整个世界好像突然之间变得缓慢了起来。 远处的明军的大炮炮口,炙热的火苗清晰可见,那一枚冲出炮口的炮弹在空中打着旋,从他的头顶慢慢的飞过,好像只要他在往上面努努力,他的长刀就可以碰触到这一枚炮弹一样。 而与此同时,他耳中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他有些惊讶的低下头,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中,而在地面上,比起明军的大炮的炮口大得多的火焰,正仿佛草原上盛开的野花一样,在他的视野里四处绽放。 他目光所及,无处不少野花盛开之地。 只是和草原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不用,在这一片大地上,这一片片的野花,都是红色的。 他看到了自己心爱的红鬃马,也看到了马背上的自己……自己的下半身! 他开始有急速的下坠感,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距离他远去,他想大声的命令自己的属下们,告诉他们马上撤,这是一个陷阱! 但是,他的嘴唇只是勉强的张合了一下,除了一团发黑的污血,却是什么身影都发不出来。 他的上半身狠狠的砸在了地下,然后,一只重重的马蹄踩上他的脑袋,让这一团血肉模糊变成了一团更大的血肉模糊。 正蓝旗佐领格瓦,卒于阵前,尸骨无存,为此番明军和大金决战中阵亡的第一名将领。 在城头上的江晚,看到这一支鞑虏骑兵突入了中路军的战阵,又看到了中路军几乎是放开道路任由他们长驱直入,他没有出声。 当他看到这支鞑虏骑兵冲至炮阵之前,被连绵不绝的巨大爆炸和火焰包围,看到鞑虏的骑兵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无论人马变得四分五裂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出声。 只是他终于终于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地雷!” 严格的来说,这不是地雷,只是大量的爆炸物,混杂着各种铁锭铁刺铁砂甚至铁蒺藜之类的夺命之物,混装在一个个的瓦罐里。 而这些瓦罐,也不会自己爆炸,无论是骑兵践踏上去或者是人踩上去,也不会爆炸。 若是要发挥作用,还得用引线点燃他们。 他曾经提出过思路,铁山那边也研究过,但是没有一个经过他的批准大量生产出来的,对于用大炮和火铳武装起来的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这种瓦罐型的爆炸物,无论是往地雷还是往手雷方向走,都是不合格的的半成品。 只要不解决引发的问题,这些就是没有用处的东西。 但是,江晚可没想到,许简将这种没用的东西,居然大量的埋设在了炮阵前面,这谁想得到的,就算是地雷,也没有埋在自己战阵中的,而且,江晚也很好奇,许简到底是怎么做到同时引发这么多的瓦罐的。 除了站在高处的敌军统兵将领,普通的鞑虏应该是看不到战阵之后的情况的,而让开道路给这支鞑虏骑兵通过之后的中路军团,此刻已经合拢了战阵,那些侥幸没死试图原路返回的鞑虏骑兵们,此刻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在他们面前,是无穷无尽的爆炸,在他们身后,是反复永远也不会停息的火铳声,无论朝哪个方向突围,迎接他们都是一阵又一阵的钢铁风暴。 多尔衮已经命令差不多三千骑兵,准备作为后金冲击左侧的这明军了,只是出发的骑兵才刚刚才出阵,他就察觉到了异常,原本应该被冲得四散了的明军,无论在怎么训练有素,在敌人冲进了他们的战阵之后,他们第一要务要么是溃散逃命,要么是全力消灭冲击来的敌人。 但是,他看到明军被冲开的阵列,居然缓缓的又合拢了起来,而明军的大炮,也是丝毫都不遮掩的响了起来。 他果断的命令吹起号角,让刚刚准备出战的这几千人立刻就才撤了回来。 格瓦已经完了,他和他的一千人都已经完蛋了! 他也看不清楚明军的战阵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连绵不断的爆炸声,明军重新合拢的战阵,都清楚的让他意识到了,这就是明军的一个陷阱。 他有些庆幸,对面的明军胃口不到,仅仅一千人就让他们露出了地盘,若是换做是他,至少也得等他这三千人冲过去,吃掉这三千人的话,这一番煞费苦心的布置才有意义。 “停止攻击!” 他缓缓的下令道,身后的兵马潮水般的缓缓的退了回去。 而他这一方的兵马一退,主阵那边的鞑虏大军也开始在缓缓退兵,整个明军大阵也开始缓缓收拢阵形。 在中路军的后阵,爆炸声依然还在持续,但是,所有人的已经没人在关注着那冲进去的那些鞑虏骑兵了,两方的统帅都在观察着对方军队的动作,都在小心戒备着对方,准备应对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变故。 当最后一支鞑虏的骑兵大队,也缓缓的退让了鞑虏的大营,仅仅少量游骑在大营四周戒备的时候,城头上的江晚才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他下令自己的手下的兵马开始回营。 看来,今天就这样了,鞑虏远远比他想象中的要谨慎,而鞑虏统兵的将领的风格,也让他有些不适宜。 一旦无脑冲锋的鞑虏,变得谨慎狡猾起来,再想如同以前一样,靠着大量的火器杀伤对方就变得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了。 就好像今天,鞑虏仅仅损失了几百千来人,而且还是在落入了中路军的陷阱的情况下,鞑虏完全可以无视这点小小的失利,在别的方向展开攻击,寻找破绽。 但是鞑虏却是选择了毫不犹豫的退兵。 这仗有些变得不好打了,不仅仅是自己和自己的兵马在战斗中吸取经验,鞑虏那边也没闲着啊! 他缓缓的走下城头,耳边尽是士兵们兴奋的议论声,但是他的心里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远处的鞑虏大营,在阳光下好像一团巨大的乌云,压在凤凰城前,也压在他的心上。 第760章 御驾亲征 黑夜是双方斥候的战场。 夜幕降临之后,双方的大营防备对方的夜袭就成了最主要的任务,而与其防备对方夜袭,不如主动去夜袭对方,尤其是在如今的战场上。 哪怕明知道夜袭不会有多大的效果,但是明军和鞑虏双方,依然投入了不少的斥候。 渗透,反渗透;偷袭,反偷袭。袭扰,反袭扰。 所有在正面战场上用不上的手段,在这个黑夜里此起彼伏,白日里仿佛是分界线一样的壕沟,此刻也失去了意义,双方都有人马不断地越过这条壕沟,有的时候,他们甚至在壕沟附近相遇,然后就是一场难辨敌我的厮杀。 直到一方退走,另外一方拖着自己死去的同袍回到自己的阵营。 整整一夜,战场和战场四周,都没有消停,而明军的大炮,也会时不时的朝着鞑虏大营的方向发射几轮炮弹,能不能造成杀伤无所谓,大炮的动静足够让很多鞑虏紧绷着神经睡不着觉就好。 战争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升级了,在以前若是袭扰敌营,免不得铜锣战鼓之类的响器轮番上,而如今要给敌军造成困扰的话,明军只需要放上几轮大炮就可以了。 当然,这样的困扰对明军自己也有,巨大的声响可是不分敌我的,但是,在明军的士兵心里,这大炮响动才会更加令人安心,若是只看见出营的兄弟们一个个血淋淋地回来,自家的大炮也是一直不吭声,那才是让他们担心的事情了。 黎明到来的时候,整个战场又恢复了宁静,昨天晚上所有的动静仿佛都是一场梦境而已,就连战场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丝毫昨夜的痕迹。 今日阴,鞑虏不战。 江晚毫不遮掩的向凤凰城除了正面的各个方面放出了大量的侦骑,尤其是凤凰江的方向,他可不想水淹孤山堡的事情在凤凰城再次发生一遍,尽管这个可能性不是太大,但是,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 许简昨天晚上被叫到了城内,江晚可是当着众将的面,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 倒不是训斥许简太败家了,区区几千个半成品的火药瓦罐,江晚还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而是许简的这种将敌人放进战阵来的做法,可不是正常军将的打法。 这比野路子更加野路子,这要没有绝对的胆量和把握,那就是绝对的心大了。 一旦敌军突进来没有即使合上口子消灭敌军,那中路军影响的不仅仅是中路军的胜负,整个战局都要受他中路军的英雄。 倒是徐文爵,被江晚狠狠地夸了一顿,那一顿夸,夸得就好像如今海外镇抚司的战将们,就没一个比得上徐文爵的骁勇和果决的,等到这一顿夸完,徐文爵抬头看到四周的海外镇抚司的将领们的时候,感到他们的眼光都冷飕飕的。 这哪里是夸他,分明的将他放在火上烤,徐文爵果断地决定后面的战事,他和他的乡勇团一定要低调点,他们可是来助战的,若是将所有的风头全部都抢走了,那他周边的这些将领,肯定一个个觉得脸上无光。 几个统领级别的将领,被留下和江晚军议,其他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做自己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昨天那么轻轻地打了一下,鞑虏今天就偃旗息鼓了,但是,想来总归不是天气的问题。 其实鞑虏今日停战的原因很简单,昨天晚上,皇太极到了。 带着他的正黄旗镶黄旗的六个牛录的精兵,终于赶到了凤凰城前线,至此,大金八旗的大部分主力,除了部分留守在盛京已经周边关隘之外,基本上全部都出现在这一片战场上,对于大金来说,这几乎就是国运之战了。 如此大战,皇太极怎么可能在盛京坐得住。 而多尔衮其实已经准备今天出战了的,但是听到昨日的战况之后,皇太极果断地叫停了多尔衮的计划。 大金的军力,不能在这样消耗了,哪怕是那些被征召来的仆从军,此刻也是至关重要的力量,面对对面的明军,大金已经没了多少兵力上的优势,若是再不改变战法,那和自取灭亡没什么两样。 “明明知道明军深沟阻拦在咱们的兵马,你孤山堡那边打得不错,为什么不依次对付他们!” 皇太极不是问责多尔衮,实际上,他没来之前,多尔衮指挥大军,的确是打得不错。 “明军铁甲兵太厉害,以深沟对深沟,明军以铁甲兵抵抗,我军很难抵挡!”多尔衮犹豫了一下:“除非用火攻!” “但是,明军还是退出了他们的孤山大营!”皇太极微微摇摇头:“若不是他们忌惮咱们这样对付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退走!” 多尔衮眼睛微微一亮:“其实,以深沟对深沟的战法是没错的,只是咱们被他们的铁甲兵吓到了!” “没错!” 皇太极点点头:“以深沟对深沟,明军的火器就没了多大的用处,而这江晚的兵马擅长火器,咱们在他们手里吃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知道儿郎们面对他们的火器死伤惨重,为什么咱们还要这么打!” “所以,还是挖掘深沟围城,和大凌河城那样?”多尔衮好像懂了皇太极的意思。 “不!”皇太极摇摇头:“咱们的目的,不是要打下这凤凰城!你忘记咱们是来做什么的吗,困住凤凰城的明军,咱们绕过去就不担心有后顾之忧,而明军想要拖住咱们的兵马,那就得主动找咱们决战!” 皇太极胸有成竹地说道:“而到时候在哪打,就由不得他们了!” “大汗果然英明!”多尔衮想了一想,由衷地赞道,果然他太执着一城一地的得失了,差点都忘记了,大军齐聚在这里,可不是为了和明军决一死战的。 “挖沟,在深沟内多布置火油等易燃之物,我就不信明军的铁甲兵烧不死!” “我这就安排!”多尔衮点了点头,皇太极一来,改变了整个大军的战略,但是他也是没有一点不服气。 “不要急,咱们的粮草没有到十天半月就消耗得干干净净的地步!”皇太极微微点头:“我已经下令,盛京那边所有的粮草都送到这里来,只要盛京那边还没饿死人,咱们的兵马就不会断粮!” 第761章 明知山有虎 凤凰江那边传来的消息,鞑虏并没有派兵马聚集在江边,试图挖掘堤坝什么的。 江晚确定这一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这当然不是鞑虏仁慈,发了善心,而是因为地势的原因,以凤凰江的走向,要见江水引到城下,花费的功夫并不比打一场大仗的少,而即使是这样,江水到了城下,首先淹没的还是鞑虏的营地。 凤凰城的地势,可远远比孤山堡要高。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一定要确认才放心,江晚觉得自己都有些强迫症了,他当然不会派出人马去引水,和鞑虏不这么做的原因一样,太不划算了。 有这样的功夫,还不如在城里策划个什么计策战法,多损耗一些对方的军力更好。 今天除了这个好消息,还有其他的好消息,辽阳那边的孙传庭派来的人,经由镇江堡到达了凤凰,他带来了辽阳那边的消息,锦州那边,不日会出兵,向着鞑虏的地盘推进,收服失地。 而辽阳的明军守军,孙传庭更是直接派了一万余秦军日夜兼程朝着凤凰而来,使者和援兵几乎是同时出发的,这么算起来,大概还有三四日的样子,辽阳那边的援军就可以进入战场。 一万多的援兵,不能不说是很大的一股力量了,尤其是辽阳那边,孙传庭肯定是要配合锦州的兵马,攻击鞑虏各处地盘,趁机收复失地,而辽阳那边可肯定是要放兵马驻守,在这样的情况下,孙传庭还能派来一万余人的援兵。 江晚只能说,孙传庭这个朋友,可以交!简直是太有大局感了。 海外镇抚司的所有潜力,几乎都已经全部都江晚榨干送到了凤凰城,而今的海外镇抚司各处城池关隘,也仅仅是保持着基本的防守力量,别说一万人,就算再抽千人出来都很难了。 这一万人无疑是雪中送炭,而如果江晚使用得好的话,这必定是一支奇兵。 相比这一万余人,理应抵挡咸安府然后向凤凰城这边发来消息的朝鲜李适率领的一万多朝鲜兵马,却到现在为止一点动静都没有,江晚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抵达了咸安府,他不能派出鞑虏在凤凰城和自己鏖战的时候,派出一支兵马袭击咸安府,甚至占领咸镜道,要是那样的话,那等于是海外镇抚司这边后院起火了。 这让江晚有几分担心,这么看起来,那个平壤的朴人勇似乎比起那个李适更靠谱一些。 有好消息,自然也就有坏消息。 鞑虏那边的动静,在城头上基本上是一览无遗的,而鞑虏似乎也没有遮掩他们的意图。 几千人排开来,在他们的大营前面忙得热火朝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明军还有点发懵,不知道鞑虏在搞什么鬼,但是,很快随着那一道长沟的出现,几乎所有的明军都笑了。 这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么,在孤山大营里,鞑虏吃的亏还不够呢,还得在凤凰城下再来一次? 孤山大营三日的战况,在屡次军议中早就已经被海外镇抚司的各路将领熟知,而这三日更是姚春勇从军以来罕见的得意之作,每次来城里军议,他少不得逮着一个人就吹嘘一番。 而西路军的铁甲兵,是各大军团里人数最少的,其他的三个军团,无论是谁都能拿出比西路军更多的铁甲来,尤其是中路军,他们人虽然少一点,但那是,架不住他们的铁甲多啊,据说徐文爵都从许简那里要了十几套铁甲去了。 就以明军这样的配置,铁甲兵加短火铳,鞑虏挖坑到跟前来,两边的坑道一挖通,那是鞑虏来多少就死多少。看书溂 当日晚上的军议中,简直就是一片欢声笑语,所有人都觉得鞑虏已经黔驴技穷了,他们已经不得不选择这样的办法来规避自家的火器,反正怎么打,他们都是注定占不到便宜的。 但是江晚不这么看! “若明知道打不过,还要这么打,知道自己会损失惨重,还要一意孤行的话,那肯定就是对方有了对策!” 江晚缓缓的说道:“今晚斥候袭扰的重点是敌人的长沟,弄清楚他到底是准备了怎么样的对策!” “是”众将领齐齐应道。 “各军团的炮阵,一定要最高戒备的防护,任何时候,都要警惕鞑虏的渗透,尤其是存放火药的地方,一丝一毫的疏忽都不能有!” 江晚吩咐道:“鞑虏挖沟的同时,也不会闲着,而咱们大军面对鞑虏骑兵的时候,大炮和火铳是咱们步卒和他们唯一拉近战力距离的杀器!” “江大人!”徐文爵也参与了军议,他很是不解的问道:“既然我军的大炮如此犀利,鞑虏也很是忌惮,为什么咱们不将咱们的大炮朝前移动,移动到可以攻击到他们的沟渠或者是大营的第距离呢?”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李自成看了江晚一眼,笑着说道:“现在咱们在凤凰城和鞑虏对战,最主要的依靠是城头上的这数十名速射炮和佛郎机巨炮,各营的炮阵都在城头上的大炮的火力笼罩之下,这样在鞑虏的大肆进攻之下,大炮才能发挥最大的杀伤作用!” “一旦各营的炮阵向前移动,且不说鞑虏的大营会不会随之保持距离,脱离了城头炮阵的掩护,各营的炮阵会变得火力不足,且容易被鞑虏突袭得手!” “鞑虏对咱们大炮的射程,应该有过精准的计算了,他们吃的亏已经很多了,他们不会再这这个问题上吃亏了!”江晚笑了笑:“所以,不是我们不想将炮阵往前移动,而是在现在的位置上,炮阵更能发挥作用!”看书喇 “是我唐突了!”徐文爵微微涨红脸坐下,在座的众将领都知道的事情,唯独他一个人不明白,这让他感觉有些丢脸。 “时代变了!”江晚看着他,笑着说道:“小侯爷,以前鞑虏靠着长刀快马和弓箭,就能攻略我大明一座座的城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现在咱们这一仗,决定胜负的,火器的作用比起个人的武勇更加重要!” 第762章 门户之战 “听我口令,放!” 轰隆隆的战鼓声戛然而止,一声浑厚的大喊声,在城下响起。 随着这声大喊,整个城下响起了无数整齐划一的机簧声,一支支带着火星的弩箭争先恐后的飞上了天亮,整个天空瞬间就被这些星星点点给遮掩住了,就连在地下,也突然多了一大片巨大的阴影。 无数的弩箭爬到了最高的位置,终于机簧给他们的动力完全消失,箭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优美地转过身来,朝着下方坠去。 无数的低沉的爆炸声,在城中响了起来,连带着城头上那些仓皇奔跑的守军的惨叫声,一起传到了城外。 而城外的弩箭手们,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射击,他们迅速的装上自己的弩箭,等待着下一次的发令。 这是鞑虏的边川军堡,军堡不大,地势却很险要,在两座山脊的交汇处,鞑虏建造了这个军堡,如果说东面的潘家口和马兰峪的鞑虏的大金汗国在东边的门户的话,那这边川堡,就是鞑虏正对着辽阳的门户。 那些这座军堡,辽阳明军等于叩开了大金汗国的大门,从此可以长驱直入了。 鞑虏在这里驻扎着重兵,这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明军想要攻下来,那至少得付出多于守军数倍的损失。 当然,这是正常的情况之下! 只是当孙传庭的大军抵达这座军堡之后,他们的做法却是和以为截然不同。 没有云梯,没有攻城,甚至连试图强行攻破军堡的大门的举动都没有。 他们只是调集了大量的弓箭弩手,在山脊上找到合适的位置,在这样一个风和丽日的早上,将成千上万支弩箭从山脊上射了进来。 以往这样的攻击,守军虽然无从阻拦,但是也毋须阻拦,区区弓弩对坚固的军堡造不成太大的损害,而敌军正要试图攻城的话,那远比明军更准,射得更远的弓箭,会让明军知道谁才是玩弓射箭的祖宗。 但是,明军的弩箭,却不是一般的弩箭。 当弩箭带着火星落在城里,迅疾爆发出一阵阵的爆炸,整个军堡几乎是顺势之间陷入了火海的时候,守军的将领就知道,这军堡,怕是守不住了。 这些弩箭携带的爆炸物,个头虽小,但是一旦落在人的附近,其杀伤力不下于被一支火铳抵近轰了一下,而这样的弩箭有成千上万支,若是正好被这些落下来的弩箭笼罩,那爆炸声后,连拼凑出一个全尸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了。 这爆炸除了飞溅的铁砂,迸发的火焰更是如同跗骨之蛆,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被这些火焰溅射到,这些火焰可以依附在上面一直的燃烧,一直烧得烧无可烧为止。 明军根本不是想夺取这座军堡,他们只是想毁灭了这座军堡,然后让整座军堡里的人全部在这场大火中烧成灰烬。 军堡之内一片混乱,到处都是狼奔豕突的守军,而成千上万的明军,就那么静静的列阵的站在军堡之外,看着军堡里冒出的浓浓黑烟,如同在看一场大戏一般。 “督师,三轮飞弩完毕!” 有传令兵飞奔到孙传庭面前,将前方打来的旗号禀报给孙传庭:“弩队候命,全军准备接战!” 孙传庭头顶的帅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军堡的大门,没人愿意被活活烧死在军堡里,如果是他,宁愿选择出来和敌人决一死战,哪怕死在敌人的刀下,也比活活被烧死,毒死,呛死在自家的军堡里来得痛快。 军令传达了下去,而就在同时,军堡的大门霍然打开来,一团浓烟从大门里冒出出来,与之一起冲出来的,还是无数焦头乱额两眼通红的鞑虏守军们。 上千人乱哄哄的朝着他们面前的明军冲去,骑兵在前,步卒在后。 孙传庭微微的冷笑了一下,这些鞑虏不是来打仗的,简直是来送死的,这个时候,只要他下令山脊上的弩队再来三轮齐射,等到鞑虏冲到阵前,大概也没几个人了。 不过,他没有下这样的命令,他就那么安静骑在马上,看着这些鞑虏朝着自己的军阵冲了过来。 双方的弩箭和弓箭在距离一百多步的时候,展开了第一轮的交锋,而交锋的结果是鞑虏冲在最前面的人群就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挖去了一大块,而明军的阵前,无数的盾牌瞬间立了起来,让鞑虏本来就不是特别密集的弓箭,巨大部分都被盾牌挡了下来。 无数的长刀手,从盾牌后飞跃了出来,狠狠地和鞑虏冲锋的队伍撞在了一起,一场实力悬殊却惨烈异常的厮杀瞬间展开。 与此同时,在军堡两侧的兵马,已经慢慢的向着军堡合拢了起来,从军堡的大门里,还源源不断的有鞑虏从其中跑出来,而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冲向正前方,而是朝着两侧而去。 战斗持续的时间不长,也许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是半柱香的功夫,直到军堡那燃烧的大门处,再也没人有人从其中冲出来,而军堡外面也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着的鞑子,这场战斗实际上就已经结束了。 有人在清理战场,将自己受伤和战死的兄弟送到后面,也顺手将没死的鞑虏再补上一刀。 山脊上的弩队发来讯号,除了从前面自杀冲锋的这一支鞑虏以外,在军堡的后方,也有一支千人规模的鞑虏,仓皇地从后面遁走了。 孙传庭将这个消息传遍全军,整个明军战阵到处都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被鞑虏吹嘘的固若金汤的边川堡,居然连一个早上的功夫都没坚持住,就这么落在了明军的手中,这对整个明军来说,这不仅仅看到了大明兵马的强大,更让他们看到了原来凶残善战的鞑虏,也是会逃跑的! 鞑虏,外强中干而已,不堪一击! 欢呼是欢呼,只是有些可惜,城里的大火已经越来越大了,大的就连将弩箭射进军堡的弩队都能感受到从军堡里翻腾而出的滚滚热浪了。 这意味着,即使这座军堡一个守军都没有了,但是明军依然要耐心地等待大火的熄灭,等到这座军堡里所有能烧的一切全部被烧完,才能进驻这座军堡,并继续朝盛京进军! 不过,这样的大胜之下,这点等待,还是等待得起的! 第763章 生则封侯,死则封公 “陛下,这是刚刚送来的六百里加急!” 王承恩匆匆地走进乾清宫,将刚刚从内阁那里拿来的军报,送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是今日的第几封了!” 朱由检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这是昨天夜里没有睡好的后果,王承恩完全能理解自己的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兴奋,这连续几日,每天都是数封的六百里,八百里的加急军报送过来,整个大明的北方,整个九边,仿佛一夜之间全部都吃了令人龙精虎猛的药物一样,嗷嗷叫着向大明一直头疼不已的北患发起了攻击。 每一份送来的加急军报,都是捷报。 除了几个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犹豫不决的边镇总兵,是发来询问朝廷的急报,其他的,几乎都是好消息。 其实,不仅仅这几个总兵没有搞清楚状况,整个大明朝廷,包括朱由检这个皇帝,一时之间都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陆续有消息传来,经过几天的整理和分析,内阁总算是将发生的事情整理出了一个脉络,这才急急的呈报给了皇帝。 而从那一天起,皇帝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一直都睡不好。 “这是哪里来的军报!”朱由检不由自主的搓搓手,从王承恩手里接过这份六百里加急。 “是大同镇总兵的,日前,大同镇出兵三千余人,深入草原百里,斩首百余人,特来向朝廷报捷!” “百余人啊!”朱由检一听,连打开急报的兴趣都没有了,就那么将急报丢在龙案上:“百余人也好意思报捷,大同总兵还真不嫌丢人啊!” “也是,和辽东那边的战绩比起来,这大同镇的战绩,真是有些不够看了!”王承恩笑嘻嘻的说道:“内阁那边的回复是令大同总兵挑选精兵强将,主动出击,但是要看好门户,谨防鞑虏偷袭反扑,稍后一点,会呈到陛下这边来,由陛下决断!” “知道了!”朱由检点点头:“局势已经差不多明朗了,鞑虏那边大军都大部分都被调集到了东边,正在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决战,辽东孙传庭抓住战机攻城拔寨,一路高歌猛进,这个时候,这些家伙还不知道为自己捞些战功,真要是平了鞑虏,朕看他们怎么有脸来朕面前讨功!” 话虽然严厉,但是朱由检却是脸有笑意。 毕竟大明武将那么多,不是每一个都是如同江晚,孙传庭这样的能干的,尤其是孙传庭,在海外镇抚司牵制了鞑虏主力之后,敢于主动出击雷霆扫穴,真是可谓有勇有谋有决断,当之无愧的大明帅才。 当然,朱由检开心的也是这一点,无论江晚也好,孙传庭也好,可都是一手提拔栽培起来的,他们越是能干,越是能打,那岂不是越是证明了他这个皇帝的英明。 “辽阳那边今日没有军报吗?”朱由检问道。 “朕记得上一份军报,还是孙传庭破了边川,将边川的鞑虏全部屠了之后的事情,这都好几天了!” “孙督师只怕此刻正率军在和鞑虏鏖战呢,有边川的捷报在前,大概他斩首几百上千的这种军功,他不大好意思报捷!”看书喇 王承恩也是一脸的高兴,什么叫扬眉吐气,这就叫扬眉吐气。 当初鞑虏进逼北京,他王承恩可没少受到惊吓,如今,想想鞑虏也有今天,他简直是走路都情况了好多。 “孙传庭是稳重之人,步步为营是好事!”朱由检点点头:“虽然有些仓促,但是锦州那边也动了,这一次咱们大明不动则已,动就要将鞑虏打得翻不过身来,当日成祖能驱逐北元远遁,今日朕也能让这些觊觎我大明江山的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市井间如今都在传颂陛下的英明呢!”王承恩笑呵呵说道:“现在别说整个北京城,消息如果传开来,整个天下的官民百姓,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一人怀疑陛下咱们大明的中兴之主,区区鞑虏跳梁小丑,不过是陛下中兴我大明的路上是一块磨刀石而已!” “哼!”朱由检嘴角荡漾着笑意:“骆养性这家伙,干别的不行,散播这些消息倒是比朝廷的告示有效得多,回头提醒他一句,锦衣卫在市井间得盯紧点,若是有人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坏我大明军心民心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他眼光落在眼前的军报上,手指轻轻的捻了几下,有些犹豫地问道:“江晚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 “陛下,内阁已经派员急赴凤凰城了,不过,这路途遥远,要知道那边的消息怕是还要等几日!” “这个家伙,最讨厌他这一点了!”朱由检皱起眉头:“什么事情,老是有自己的主张,这么大的事情,事先知会一下朝廷,知会一下朕很难吗,非得让眼下朝廷上下全部都为他担心着!” 王承恩叹了口气:“江大人估计自己也没想到,突然之间鞑虏就全部压过来了,老奴不懂这打仗的事情,不过,老奴想着,他海外镇抚司就那么点兵马,这鞑虏全部都去他家里,江大人光是调兵遣将都得忙乎一阵子,更别说还要应付鞑子大军,这个时候,无论胜败,大概他都没有多少心思知会朝廷!” 他再次喟叹了一声:“他也不好过,知道知会朝廷也没用,朝廷也并没援兵给他!” “胡说八道!”朱由检瞪了一眼王承恩:“孙传庭那一万援兵,难道不是朝廷的兵马,按照孙传庭的禀报,这一万兵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凤凰城,怎么说朝廷会没有援军,如今九边精锐齐出,直捣黄龙,更是断绝了鞑虏的后路,这些兵马都是他的援兵,这一仗,若是江晚能顶住,等到朝廷大军合围鞑虏,那鞑虏就不会再有翻身的日子!” “若是江大人的兵马等不到朝廷的合围呢?”王承恩轻轻地问道:“陛下,你要考虑这一点啊!” “无论顶得住还是顶不住,鞑虏都不会再是大明的威胁了!”朱由检微微怔了一怔:“若是真是他败于鞑虏之手,鞑虏也是强弩之末,不会再是我大明之敌!” 说道这里,他神情稍微黯淡了一下:“他若胜了,封侯!他若是死在了凤凰城,朕追封他一个国公!” 第764章 时机到了 江晚若是知道朱由检心里装着的是对他这样的安排,他一定是非常欣慰。 不过,追封国公什么的算了,这死后哀荣的事情,还是留给别人享受去,活着做一个逍遥侯爷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现在也没空考虑这个,在凤凰城的战场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让他去考虑,论功行赏的事情,还是等到战役结束之后再说。 鞑虏挖掘的壕沟,已经从一条变成两条,大有将凤凰城彻底围死的意思,不过,从他们挖掘这壕沟的第一天开始,明军就没有让他轻轻松松地挖掘过。 大炮够不着的地方,小股的明军日夜不停的袭击着他们,这让原本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变成了战场上各个方向的小股混战。 围绕着渐渐延伸的壕沟,双方的厮杀不比正面作战来得温柔,鞑虏的骑兵和弓手,护卫着壕沟,而明军的小股人马,一旦被发现分割,往往会造成极大的伤亡。 这种情况,让关注战场的江晚,果然的下达了停止袭扰对方的命令。 鞑虏的第二天壕沟顺势就修了起来,两条壕沟连接了起来,并且逐渐向着凤凰城蔓延,没有了明军的袭扰,这鞑虏的壕沟蔓延的速度非常的快,几天功夫,就与两军中间的那道分界线连通到了一起。 不过,他们也仅仅只能到底这里了。 无论是城头上的明军还是城下的明军,他们的大炮都可以覆盖到这道分割线,而在刚刚开始老是被鞑虏优势兵力杀伤的明军队伍,也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大肆阻杀那些挖掘坑道的鞑虏了。 只是这一次鞑虏吸取了孤山大营的经验,尽管他们的坑道挖掘得犹如蜘蛛网一般,但是每一个可以通行的坑道,也仅仅一人宽多一点点,普通的士兵可以在坑道里快速的穿行,但是拿着长兵器就有些不方便了。 而明军曾经在这样的坑道里作战大放光彩的铁甲兵,则是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他们进入了坑道,固然依然是势不可挡无可阻拦,但是,他们却是连转身都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更不要说鞑虏在挖掘坑道的时候,到处都留有火油柴薪等引火之物,铁甲兵一旦进入坑道,往往不是大杀四方,而是被卡在某处,然后任由宰割。 明军为此付出了一百多铁甲战士做为代价,才终于搞明白了鞑虏的对策,对于这样的对策,江晚表示,不能拿士兵们的性命和昂贵的铁甲去做这样没战果的事情了。 双方似乎在这里僵持住了。 坑道之上,鞑虏一冒头则是遭到明军火器的猛烈打击,但是坑道之下,明军也只能望而兴叹,拿他们没有多大的办法。 江晚感到有些棘手了。 按照时间算起来,孙传庭派来的援军应该抵达到了凤凰城的附近,但是因为鞑虏的封锁,江晚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而根据属下们的禀报,鞑虏的大营里大量的骑兵不知所踪,眼下他根本不知道这些鞑虏的骑兵是绕过凤凰城沿镇江堡进发了,还是冒险越过山脉进入了宽甸大草原。 但是无论那一个可能,都不是好事情,这意味着他们在困住了自己的大军之后,可以从容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各个击破或者是掠夺粮草人口。 而海外镇抚司的主力差不多全部都集结在这里,若是真的大量骑兵四处出击,江晚几乎只能看着对方肆掠。 看来,并不是真有了先进的武器,在战场上就可以无往不利,大杀四方的,战争中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如果鞑虏真的针对凤凰城,针对海外镇抚司,那么,不管是守,还是阻击,海外镇抚司都能轻松应对,但是,若是对方根本不是以海外镇抚司为目标的话,想要牵制住对方的主力,那就一定要有足够让对方动心的东西了。 “祖泽洪还没有回来?” 行辕里,江晚在询问,如今所有凤凰城对外的侦察刺探巡弋都是骑兵营在做的事情,而唯一鞑虏挖掘不了的凤凰城外的山脉,就是凤凰城了解外面消息的唯一渠道。 “还没有,按照大人的吩咐,从镇江堡到潘家口,马兰峪一线,都加强了防备,并且设置了示警烽火,一旦发现大队鞑虏的踪迹,咱们这边很快就能知道!” “宽甸那边呢,派人送消息过去了么,宽甸三堡若是遭遇了袭击,咱们这边也要立刻知道,还有,若是真有大股鞑虏骑兵袭击,宽甸三堡可以不用死守,守备兵马退入朝鲜国咸镜道,和朝鲜国兵马合并,在朝鲜国境内抗拒鞑虏兵马!” “已经派人送命令过去了!”李自成点点头:“大人不必担忧,咱们城下的敌军一直保持一定数量,他们能分兵出去的人手不会太多,最多几千人,不到万人!” “不到万人,你说得好轻松!”江晚抬头看了一眼李自成:“若是万余乌合之众,也就罢了,若是万余八旗精兵,无论是朝着咱们而来,还冲着朝鲜国而去,都不是一件小事!” 他有些烦躁了敲了敲桌子:“明天就是第三天了,还不知道鞑子这一支兵马的去向,鞑子这是要逼我和他们决战吗?” “不如,那就战!” 李自成沉声说道:“我东路军愿为镇抚司先锋,明日和鞑虏决一死战!” 军议大厅里,众将也齐齐肃然:“大人,军心可用,士气可用,我等当一鼓作气,击溃鞑虏!” 江晚依然在犹豫,他看着眼前的众人,人人脸上都是一番铁血慷概的神情,他们都在等着自己的决断,而以步卒为主的海外镇抚司,主动出击与鞑虏决战,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他心里清清楚楚。 步卒和骑兵的天然劣势在这里摆着,和骑兵对阵,赢了追不上他们,只可能击溃,而不可能歼灭对方,而输了的话,两条腿的人是怎么都跑不过四条腿的马的。 而海外镇抚司的大炮移动困难,火器的火铳弹药弹丸也是消耗品,据城扼守的时候,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有多大的优势,那么,主动出击和敌人决战,就有多大的劣势。 鞑虏可不会再蠢到在大炮和火铳的覆盖性亡命冲锋步卒的阵列了,连挖沟围城这样的战术,他们都能从自己手中偷学过去,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再等等……” 他压抑住自己心里的冲动,缓缓地摇摇头:“时机还没到!” 众人脸上的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不过,既然主帅说时机还没到的,那就一定是时机还没到,他们等着就是了。 “大人,骑兵营的人回来了!” 突然之间,一个亲卫从外面跑了进来:“骑兵营带来了援兵的消息!” 江晚顿时眼前一亮:“说!” “据祖统领派回来报信的骑兵营的人禀报,在距离凤凰城四十里的某处,发现了辽阳援兵的踪迹,骑兵营的人确认过了,的确是咱们的大明的援兵,他们已经在三日前抵达了那里,一直试图和咱们取得联系,今日终于联系上了!” “好!” 江晚狠狠的一拍桌子:“援兵人数多少,将领是谁,歩卒多少,骑兵多少!” “领兵军将叫齐武,据说是原辽阳巡抚卢象升麾下的猛将,所部八千余人步卒,一千余骑兵,他们声称,随时等候大帅的命令!” “这齐武是个有脑子的!” 江晚赞赏了一句,这支援兵数量说多不少,说少不少,若是在合适的机会切入战场,很可能成为改变战场局势的力量,而齐武懂得隐匿自己,说明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缓缓的沉吟了起来,有了这支意外的援兵,他倒是需要再次考虑刚刚众将领提出的主动出击的事情了。 他盯着地图,沉吟良久,然后抬起头来:“各军团各营,都已经做好出击的准备了吗?” “回大人,我等随时可战!” 众人精神一震,齐声回答道。 “好,传令齐武部,令他在后日清晨卯时,进攻孤山大营,阻断孤山堡和我凤凰城之间敌军的联系!” 他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告诉齐武,只要他阻挡住敌人的援军和阻断敌人的退路,哪怕他这近万人全部都死干净了,也是值得的!”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海外镇抚司必将以凤凰县全部鞑虏的头颅祭奠他们!” “得令!”有人匆匆去起草军令,江晚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将军们:“时机到了,自即刻起,全军休战,转入防守,士卒补充弹药,更换破烂的铠甲兵器,赏饭赏肉,养精蓄锐,后日清晨,全军出击!” “遵大人将领!”众人齐齐应道,目光中都是一片片的炙热之意。 距离凤凰城数十里的一座山坳里,一支明军黑压压的驻扎在这里,从山谷外面看去,根本想象不到在山谷之中还隐藏着这么多的军队。 一小队骑兵从着远处,径直朝着山谷这边跑了过来,山顶上某棵大树,缓缓的倒了下来,很快,在大树倒下之后,一直十多人的骑兵队伍,从草丛中突然窜了出来,迎着直接冲向山谷的那支骑兵小队而去。 “自己人!” 远远的看到对面的骑兵举起手中的短火铳,远道而来的骑兵大声的喊道:“凤凰城急令,我们要立刻见到齐武将军!” 双方的人马很快的就碰到了一起,两支小队并成一支小队,朝着草丛深处的山谷发力跑去。 片刻之后,这一封由凤凰城来的急令,送到了齐武手中。 齐武展开手中的命令,确认了一下命令的真伪,然后将手中的命令递给了身边的祖洪泽。 “祖将军,只怕要暂时委屈一下你了,你和你的这些兄弟,暂时得留在这里,不要回去了!” 祖洪泽看了看命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现在开始,海外镇抚司军政衙门骑兵营一部,听齐将军命令!” “有了你们帮忙,我打这个孤山大营,把握更多打一些!” 齐武笑了笑:“你们的战马和家伙都太好了,好到我都忍不住想抢了你们,你们江大人对你们还真是不惜血本啊!” “养骑兵本来就是费银子的事情,更别说我镇江堡铁骑,那几乎都是银子堆出来的!” 祖泽洪摇摇头:“谁叫咱们江大人有钱,也舍得花钱呢,你要这么羡慕,这仗打完,你到咱们海外镇抚司这边来呗!” “这一仗打完,我还活着再说!”齐武呵呵笑了笑:“江大人的命令是死守,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咱们这些兄弟不仅仅要阻拦援军,还要阻拦鞑虏的败军的去路,两面受敌,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啊!” 他静静的凝望着祖泽洪仿佛是在他,又好像是在问自己:“江大人有把握吗?” “打仗谁敢说有把握这句话!”祖泽洪傲然的抬起下巴:“唯尽一个武人的本份,死战而已,至于胜负,交给要为胜负负责的人就可以了!” “尽一个武人的本份啊!”齐武微微的重复这句话,看着远方,那是凤凰城的方向,从这里看去,凤凰城的方向一片漆黑。 但是他知道,此刻那里大明和鞑虏陈兵十五,数不尽的帐篷绵延数里,不分敌我,无数的人都将在后天那一天死去。 而他将会亲手见证并参与这一场将鞑虏覆灭的大战,无论来日是生是死,他都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若是老爷你还活着,一定会非常高兴的看到这一幕!”他几乎为不可为的声音说道:“那么,老爷没有打完的仗,老爷没有杀完的杀完的鞑子,就让齐武来帮老爷完成!” 有风从山岗上吹过,带来一阵阵的清凉,山谷里的营地,隐隐有星星点点的灯火,齐武微微笑了笑,对着身边的亲卫说道。 “传令各营各队,全军三更造饭,四更开拔,除了每人携带三日的干粮和铠甲兵器,所有的一切其他东西,全部都留在这里!” 他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明日天黑之前,全军赶到孤山大营!” 第765章 攻击,攻击! 皇太极驻跸之地在孤山堡。 这个距离实际上和亲临前线已经没多少区别了,数万大军从孤山堡蔓延到凤凰城,某种意义上来说,孤山堡也是前线。 从盛京方向源源不断的各种粮草物资聚集在这里,支撑这一次的战役,对皇太极来说,他已经是在透支大金的国力了,打不开凤凰城的出路,大金将退无可退。 从边川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手里,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其他方向的明军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打击大金的机会的,用明人的话说,这就叫“趁他病,要他命!” 这些懦弱的明人简直是把这句话演绎到了极致。 以前的明军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或者说,他们有这样的胆子,但是又哪里有这样的战力。 可惜以前终究是以前,如今的大金也不是以前的大金。 边川一失守,他就知道,孤山堡这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在明军威胁到了盛京之后,他的大军却依然在这里和面前的这些明军纠缠,空耗粮草,毫无尺进。 多尔衮在前线坐镇,豪格亲自率领五千兵马奔袭朝鲜国的咸安城,阿济格,莽古尔泰,锡翰,阿巴泰等将领各自领军,皇太极扒拉着自己麾下的这些将领,他愕然发现,这短短的一两年之间,他好多熟悉的面孔,不管他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阿敏、代善,岳托,还有那后起之秀鳌拜这些人,都是给大金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如今在他们最休要良臣猛将的时候,这些人却是早就已经消失了,而新一代的后起之秀,却没有来得及成长起来。 这一仗之后,大金只怕要好好的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 他颇为的遗憾的将自己手中的马奶子酒放在了一边,休养生息意味着他的大业得继续往后再推迟,而他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这正当壮年的黄金时候,难道就要浪费在这休养生息的日子里吗? 远处缓缓隐隐约约的闷雷声,他皱起眉头,走到了窗前。 这个距离上,孤山堡很少能听到凤凰城那边的大炮声,而他大金的大炮,绝对不会奢侈到半夜里响起来。 远处的天边,隐隐有一片红色的火焰在跳动,他微微愣了一下,心里有了一种不大好的感觉。 “哪里来的动静?” 他大声的朝着外面喊道,很快外面有脚步声蹭蹭的响了起来,很快,有人出现在门口:“大汗,似乎是孤山大营那边出事了!” 皇太极沉默了下来,外面的人也沉默了下来。 “派人去查看孤山大营,另外,命令堡内军兵将领,提高警惕,严防明军偷袭!” 门外的人蹭蹭的离去,皇太极却是再也静心不起来了。 如今大军云集在凤凰城下,豪格又带走了数千精锐骑兵,现在在孤山大营里不过是数千人,那里被当作安置集结从各地调来的兵马的职责,其中很多人,只怕这一辈子还没有和大明人交过手。 明军的偷袭,就让他们动用大炮还击,皇太极不仅对孤山堡的守将锡翰,突然涌起了一股不满之意,如此艰难的时候,这样的利器当然是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大金的家当。 他有些心烦意乱。 明军的斥候小队出现并不是什么意外的时候,他知道,锡翰应该也知道,这些天都是这么过的,但是居然动用了大炮,难道说,来骚扰袭击的明军数量很多? 他们从哪里来的?凤凰城可是被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明军从凤凰城突破了,多尔衮那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孤山堡到孤山大营,也就十来里的距离,哪怕是在深夜,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快马打个来回了。 但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回禀消息的人还没回来,这一下,皇太极都感觉不对了。 又一批探听消息的人被派了出去,而孤山堡所有的士兵,也都开始动弹起来了,整个孤山堡仿佛是一个被惊吓到的刺猬,哗啦啦的一下将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这一次,消息回来的非常快。 只是回来的不仅仅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骑兵,还有骑兵身后无数黑压压的人头。 那是锡翰带着孤山大营的溃兵朝着孤山堡而来了,孤山堡的城头人头攒动,个个如临大敌,别说这些败兵,就是连此刻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骑兵,也回不来了。 “大汗有令,所有孤山大营退回来的兵马,在堡外一里的地方建立防线,阻击明军!” 城头上,一个将领大声的喊道:“天黑之际,不知道有多少明军混入了你们之中,所有人严查自身四周,若是有言语不通者,容貌不同者,一律就地斩杀!” 城头上冷冰冰的话语,引起城下一阵大哗,有人当场就骂了起来,他们千辛万苦摆脱明军的追击,好不容易逃到了孤山堡门口,却被拒之门外,他们的心态一下就崩了。 而回答他们的大骂的,是城头上飞下来的一阵阵羽箭,黑暗之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一波箭雨之下命赴黄泉。 远处又传来了隐隐的喊杀声,城下的溃败们,顿时就慌乱了起来,这是衔尾追杀的明军赶上来了,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城下是死,反身去搏杀也是一个死。 “大汗有令,天亮之后安然进城者,若是不在旗直接抬起,若是在旗者,赏半个前程!” 城头上又传来大喊声,这一次的喊声,明显有了效果,黑暗中,不少人影跺跺脚,转身朝着他们的来处而去,也有不少人依然在城下徘徊着,似乎就是想在这城下熬到天亮。 喊杀声,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夜,每次当四周刚刚安静下来的时候,从某个地方又会出现凄厉的惨叫,既然又是一阵的厮杀声。 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天色蒙蒙亮才结束,而等到城头上的皇太极可以看到军堡外面的情形的时候,他一直都镇定的脸上,也不禁微微抽动了一下。 军堡之外,是密密麻麻的明军,旌旗招展,队列森然,看人数不下万人,而在城下聚居在一起的孤山大营的残军,被挤压在城下一小块的地方里,在皇太极印象当中的孤山大营三四千人的兵马,此刻只怕连一千人都没有。 明军完全有可能吃下这些残兵,但是,他们却是和这些残兵耗了一夜。 皇太极念及至此,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毫无疑问,这些残兵里混进了明军的奸细,他有些庆幸自己昨天晚上的决定,一旦这些奸细混进了城里,只怕不用等到天亮,这座军堡就已经是明军了的。 迎风飘扬的明军战旗之下,齐武也在凝望着城头上的那些身影,他的嘴角露出笑容,他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如此之好,他也没想到,鞑虏最大的头目,此刻就在这孤山堡内,现在的这情况,哪怕这孤山堡全部是铜铸铁浇的,他用牙齿咬也要将这座军堡拿下,活捉鞑虏的大汗。 或者,死的也行! “开始!” 他看了看身边的祖泽洪:“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鞑虏知道孤山堡被围,凤凰城下的鞑虏大军会不顾一切的赶过来,阻断消息,清剿残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昨夜里肯定有溃败往凤凰城方向逃的,消息已经阻断不了!”祖泽洪笑着说道:“虽然我骑兵营在攻城上帮不了你多少忙,但是鞑虏万一狗急跳墙出城突围的话,我和我的人,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 “那就有劳了!” 齐武微微对拱拱手,然后抽出自己的腰刀,指着前面的军堡:“全军攻击!” …… “什么?” 多尔衮狠狠的一拍桌子,对着面前的锡翰大声的吼了起来:“近五千兵马,一座大营,二十余门大炮,你居然说丢了就丢了,你这样败军之将,还有脸回来,你不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吗?” 锡翰耷拉着头,没出出声,被比他小一大截的多尔衮训斥,他一点都不觉得难堪,他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些袭击他的明军从哪里冒出来的。 凤凰城这边一起如常,难道这些明军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砍了我的脑袋我也认了,但是,孤山堡那边,可就危险了!”锡翰垂头丧气的说道:“大汗正在孤山堡内坐镇,这支明军的兵马,分明就是冲着大汗去了,没准此刻,他们已经到了孤山堡城下了!” “到底有多少明军,他们用的什么武器,火器多不多,骑兵多不多?” 多尔衮压抑这自己心中的怒火,哪怕是要派兵救援孤山堡,他也要清楚的知道这支明军的实力,锡翰带领这几千乌合之众被明军打散说明不了什么,孤山堡内看是大汗身边正黄旗的精锐,又有军堡做依仗,千明军攻击孤山堡,那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啊,啊……我!”锡翰张嘴结舌,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很多,有骑兵,有火器……” 见他哆哆嗦嗦再也说不出有什么用的东西来,多尔衮气的狠狠的一脚踢了过去:“废物,来人,将他关起来,回头送交大汗处置!” 声音刚刚落下,外面的人还没进来,大帐里的两人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惊天动地的炸响仿佛一瞬间在他们身边响起,锡翰甚至一下站立不稳,被惊吓到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多尔衮哪里顾得上再理睬这个废物,几个大步冲出了营帐,然后,他就看到了他这一辈子从为看到过的令人震撼的景象。 前面的凤凰城的城头,城内,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烟火爆竹,不断的朝着天空在喷射着红色的火焰,而和他们相呼应的是,在凤凰城下明军的各处大营里,那些曾经被他大金的兵马标记过以及没标记过的大炮阵地,也在肆意的向天空喷射着火焰。 城里和城外的,城头和城下的,所有的火焰在天空中聚集汇合,然后冷却成一张一张巨大而惊心动魄的钢铁弹幕,朝着大金兵马方向而来。 几乎就在一瞬间,连绵数里长的壕沟被这些从天而降的火雨覆盖,在壕沟后面的营帐,也被这些火雨覆盖,而更有甚至,那些飞来的火球甚至直接飞到了大金大营的中间,窜进某个营帐,带走一连串的性命,最后安安静静的躺在某的地方,静静的燃烧起来。 “明军大炮射程内的兵马就地躲避明军的大炮!” 多尔衮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骑兵在各自统领下,在后营集结!” “大营里骑兵之外所有兵马,除自己的武器外,不许救火,立刻退到大营粮草!” “胡乱奔跑者,斩!,动摇军心者,斩!惊惶逃跑者,斩!” 一连串的命令发了出去,很快,除了阵前壕沟里和因为躲避炮火逃到壕沟里的士兵,整个大金大营的前营很快就大金兵马抛弃,所有能动的人和马,几乎是以极快的速度逃出了明军大炮的射程,然后迅速的在大营的后方集结成队。 因为对明军大炮射程的判断失误,导致一部分大营在明军大炮的射程之内,此刻明军自己掀开了这个底牌,这几乎就意味着,最后的决战时刻来到了。 多尔衮心里清楚这一点,而阿巴泰,莽古尔泰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将,更是清楚这一点。 是胜是负,这一场大战终究是要在今天见分晓了。 明军的炮火还在肆掠,这一番突然的炮袭是猛烈的,出人意料的,也带走很多大金士兵的性命,但是,对于接下来的战斗,这些大炮反而不会再是什么威胁了。 战场已经在他们的大炮射程之外,而谁要取得最后的胜利,最终还是要看短兵相接的结果! 所有的大金将领,都在盯着凤凰城,盯着凤凰城下的那些明军大营,那些壕沟能不能阻挡这些明军的倾巢而出,那些壕沟里的士兵最后还能活下来多少,已经全然不在这些将领的考虑之列。 炮灰完成了炮灰的使命,那就够了,胜利还是要留给天下无敌的八旗精锐的! 第766章 丛林深处的战斗 东夷岛。 一个破落的港口,如果这还算得上一个港口的话,此刻正在到处都冒着袅袅的黑烟。 在港口附近的一个聚居点里,也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凌晨从黑暗当场出现的维克多商会的武装商船,在日出的时候,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将他们携带的将近一半的炮弹倾斜在这片可怜的土地上。 这个小小的聚居点里的几百人,或许更多人,根本做梦都没想到袭击会在这个时候到来,甚至他们压根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这样的袭击,在猛烈的炮火之下,顿时遭遇到了灭顶之灾。 等到太阳高高升起来的时候,无论是港口还是聚居点,已经看不到完整的建筑和任何活动的人影了, 十多艘小船,从船队上缓缓的放了下来,然后往返的开始抵达废墟一样的岸边,往复数次之后,在岸上已经全部是穿着奇怪军服是士兵们,而和只之前惊天动地的炮击有着明显的不协调的感觉的是,在这些士兵中间,拥有火枪的是只是极少数,大多数人居然都是装备着弓箭长刀之类的兵器。 船队在卸下这些士兵之后,缓缓的离去,最后消失在天海之际,不过,岸上的士兵们,似乎并不关注身后船队的去向,他们更关心自己面前的这片土地。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开始在聚居点搜索残敌,寻找着幸存者,甚至警戒,甚至向着岛屿的深处派出了侦察探索的斥候。 安德里看着眼前的这些士兵,心里很是满意。 虽然这只是商会雇佣的佣兵,但是,这些佣兵显然不是那些流连在酒馆的罪犯和亡命徒可以比较的,看他们的熟练的各种动作,显然这是一支真正的有过作战经验的军队。 哪怕这支军队,是大明人口中的蛮人军队。 只要他们接下来保持和他们目前的行动一样专业的素质的话,安德烈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充满了信心。 “从这里穿插到到我们的目的地,大概有三百多里,而且,除了沿路的土人部落,还可能存在着荷兰人的聚居点,咱们的任务就是将所有的荷兰人的聚居点全部拔除,并为船队绘制出一条到热兰遮城的安全路线!” 安德烈叽里咕噜的说着,身边的通译将的话翻译给这支雇佣军的指挥官。 整支军队的构成是他的一个步兵连队和将近一千人的雇佣人,这样的力量在他看来,抵达热兰遮城之前,几乎是遭遇不到任何像样的对手了。 通译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大明人,实际上,这样的通译还有四个,虽然在安德烈面前他们好像是安德烈沟通这支雇佣军的桥梁,但是,看着他们对雇佣军首领翻译的那个姿态神情,安德烈总感觉他们是在给敌方下达命令。 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的姿态,毫不掩饰。 看起来,他们倒是更像是雇佣军的指挥官一样。 安德烈不想打听他们和雇佣军之间的事情,他只需要这支力量为自己所用就好,所以,当这支雇佣军的首领娴熟地指挥着他的军队,开始朝着前方前进的时候,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热兰遮城边,据说商会的船队已经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在海上的战斗,也持续了几个月,如今他这支先遣队很可能就是决定这场战胜的关键,至少,安德烈自己是这么任务的。 海上的补给荷兰人已经断绝了,现在只要将他们陆地上的有补给切断,荷兰人也就只能剩下投降这一条路了,从此,维克多商会将是这一片海域的绝对霸主,任何势力都不会像荷兰人一样成为维克多商会发展壮大的拦路石了。 前进了整整一天,晚上宿营的时候,安德烈和他的这支先遣队,终于遭受到了荷兰人的攻击。 攻击在黑暗当中,从四面八方而来,但是安德烈却是稳如泰山,在他的四周都是雇佣军的营地,攻击者不击溃这支雇佣军,是绝对伤害不到他的连队的。 出于谨慎起见,也是出于对黑暗中那几十只冒出火舌的火枪的尊敬,他还是命令自己的连队做好了战斗准备。 火枪手和喊杀声,从四面八方而来,黑暗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敌人来袭,战斗持续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了,但是安德烈和他的连队却是紧张到了天亮。 而等到树林里可以看得清楚的时候,安德烈惊讶了,在营地四周到处都是倒伏的敌人的尸首,死在雇佣军的陷阱之下的,死在他们的弓箭之下的,放眼看去,这些尸首不下百具。 尽管这些死去的敌人,大多是光着脚的土人,但是鉴于昨天晚上出现的火枪,安德烈毫不怀疑这些土人是被荷兰人驱使过来的。 这要是没有这些雇佣军,他的连队至少也有出现十几人的伤亡! 他满意的吹了一声口哨,狠狠的夸奖了那个雇佣军首领,通译嘀咕了几句,却是回过头来很是严肃的告诉安德里:“减员十一人,安德烈先生,这些减员的数量是需要你商会支付抚恤金的!” “反正不是花钱,不是吗?”安德里咧嘴笑道:“有了他们,我和我的连队终于可以安心的准备着真正的战斗了,不是吗?” “随便你,你记录下数字就好!”翻译无所谓地说道:“我们的人说了,如果没事了,就继续开拔,他们非常不喜欢林子里的这种气候,我们的斥候已经追随着敌人的踪迹而去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在天黑之前就应该找得到敌人的巢穴,他们能来袭击咱们,他们的巢穴一定在附近,不会太远!” “既然如此,那就等待这他们的斥候的消息了!” 安德烈愉快的说道:“我也不喜欢这里这该死的气候,与其盲目的继续前进,不如等到确切的消息,我们进攻他们的殖民点更好,至少,我们可以抓几个俘虏做我们的向导,走舒服一点的路了!” “你是指挥官,你说了算!”翻译点点头,转过头对着雇佣兵首领说了几句,那雇佣军首领面色阴沉的点了点头,蹭蹭地走开了。 “你和你的同伴,要和我们一起共进早餐吗?”安德烈笑着邀请着对方:“我的连队里,为你们准备了位置!” “不用了!”翻译咧嘴笑道:“我们自己有,你们的早餐,我们还真吃不习惯!” 第767章 正红旗的残兵 岳托当然有理由阴沉着脸。 他不喜欢这些地方,也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的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夜叉鬼番人,更不喜欢将他们带到这里来的那几个大明人。 但是,他不仅仅也要替他们杀掉他们的敌人,还要仿佛是保护珍宝一样的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丝毫的损害,这就是很令人不爽的事情了。 这一切都是必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为了自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正红旗随他一起投降大明人的人,最初有三千多人,其中一半还被关在皮岛那个鬼地方,而另外一半人被他带出来,为大明人打仗,为这些夜叉鬼打仗,那是因为大明人许诺了,只要打完这一仗,大明人会给他们一块地盘,让他们自由自在,再也不是俘虏,再也不做奴隶。 说实话,大明人的许诺,他并不怎么相信,但是,有这样的许诺总不没有这样的许诺强,有一点他到时候很清楚的知道的,如果没有天大的机缘,大概他和他的族人,这一辈子是只怕很难有机会再回到盛京了。 所以,他有必要照顾好他的族人,为他的族人挣出一条活路来。 这是一座岛,一座比皮岛还大的岛,带他们来的船只也清楚地告诉他们,这座岛只怕在距离皮岛很远的地方了,当拿上武器登上岛屿的那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将身边这几个对他指手画脚的大明人杀掉,将那些夜叉鬼一样的番人杀掉,自由自在地在这座大岛上活下去。 就是明军来围剿他们,他也觉得自己能和明军再打一打,八旗的好男儿,当初也是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这里的气候虽然很令人不舒服,但是走进了林子,也几乎和回了自己的家乡没多大的区别。 但是,他很快地压抑住了自己的念头。 杀掉身边的这几个大明人容易,杀掉那百来个夜叉鬼一样的番人也不难,但是,据说这岛上还有更多的夜叉鬼,而且,他们还有火器,有大炮,进攻那个港口的时候,船队的大炮的威力,他是看到了的,他不觉得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可以抵御这样的火器。 也就说,真杀掉了他们,自己在皮岛上那的一千多族人算是丢了,而自己在这座大岛上,也未必能活的很好。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那种自由。 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的继续听从大明人的指挥,往树林深处进军并杀死挡在他们面前的任何的一个敌人。 可昨夜的一场袭击,清点折损之后,让他大为光火,整整死了十一个兄弟,伤了的还不算,而这些死了的兄弟,几乎都是死于火器的射击之下。 几乎敌人撤退的同时,他手下的斥候就尾随而去了,没人能杀了他的人,还能安然而退。 而且,那些有火器的家伙,据说就是这座岛屿的统治者,他想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来路和货色,而且,在他心里,还隐隐有个想法,或许,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可以取代这些家伙。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座岛屿倒是可作为他和他的族人的容身之所的,哪怕抢夺当地的土人女人繁衍后代,或许一二十年之后,他就能拉出一支万人大军来。 总之,还不到正午的时候,他手下的斥候就送回来了消息,不到十里地的一处山崖边的村落,就是这些敌人的窝点了,那些该死的家伙,他们撤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可以的去掩饰他们的踪迹,这简直是给他的斥候指明了道路一样。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贸然发起攻击。 对方有火器,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可不会让自己的族人用血肉之躯对抗敌人的火器,这一仗,应该交给自己队伍里,同样装备着火器的那些夜叉鬼一样的番人来打。 他和他的族人,负责战后不留一个活口就好! 于是,在这个潮湿的午后,在这个炎热的午后,他看到了一场几乎完全是在他认知之外的战斗,他第一次知道了,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将敌人的聚居点团团地围住,那些夜叉鬼一样的番人,变戏法一样的抬出几门大炮来。 他们称呼这些大炮为小炮,但是在岳托眼里,比火铳的管子粗上几倍的,那必定是大炮无疑了。 这些大炮准备好之后,开始对着敌人的聚居点轰击起来,这个破落的窝点,可不是辽阳那样的坚固大城,几炮下去,聚居点的敌人就建筑崩塌,死伤一片,残余的敌人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一样,一个个乌央乌央的拿着他们的武器往外面冲。 这个时候,早就在聚居点门外等候多时的火枪手们,则是不慌不忙地一阵阵地放枪,将这些惊慌失措的家户全部撂倒在地上。 整个战斗持续不到一盏茶,不,半盏茶的时间,直到身边的大明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该他的人上了。 正红旗的士兵们,如狼似虎的冲进了聚居点,将对明人的仇恨全部发泄在了这聚居点里的夜叉鬼、土人,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身上,所过之处,无一活口。 等到自己这边的番人军官通过大明人急火急燎喊住手的时候,聚居点里几乎没有一个站立着的敌人了。 而对拎着不少大刀片子冲进去的正红旗士兵来说,他们还没来得及捞到一个敌人呢,敌人就被自己的人杀干净了。 “你们也杀得太快了,该留几个活口问问情况啊!” 安德烈有些遗憾的跺跺脚:“早知道这样的话,不如让我的人消灭剩下的残敌了!” “那可能有伤亡哦!”大明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们消灭残敌,可是万无一失,你们雇佣他们,可不就是为了干这些活的吗?” “也是!”安德烈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担心:“他们不会私藏战利品!” “你不要用金银这种庸俗的东西侮辱我们的勇士!”大明人义正言辞地说道:“真正的勇士渴望的是敌人的鲜血,而不是这些庸俗的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安德烈眉花眼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放心,我会给你们几个留一份的!” “向导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大明人看着他。 “无所谓,没有想到,咱们就这么一路打过去也行!”安德烈笑了笑:“战争,总得要一些提高士气的东西,这些东西比向导什么的,可重要多了!” 第768章 血与火 漫天的炮火将视野里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犁了一遍,泥土和人的残缺的躯体混杂在一起被高高的掀在空中,然后重重的落下来,无处不在天雷一般的轰鸣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膜,哪怕近在咫尺,也只能看到同伴们惊惶的脸色和不断张合的嘴。 旗帜被尘土遮挡,鼓角被炮鸣掩盖,整个世界都仿佛在地动山摇。 这就是壕沟里留下来的大金士兵们在炮火下的感受。 这些士兵,有的来自草原,有的来自深山老林,有的,就来自对面的大明,只在这一刻,他们身上都套着同样的军服,那么在那些执锐前行的明军面前,他们都是敌人。 敌人就应该被彻底的消灭。 放弃了铁甲兵在壕沟内的绞杀,大量的火铳兵在壕沟的边缘,如同处置囚笼里的野兔子一样,将壕沟里这些茫然失措的士兵们一排又一排的撂倒。 狭窄的壕沟限制住了明军铁甲兵的进袭,同样也限制住了这些大金士兵们的逃跑,将近一人多高的壕沟,在面对这些拿着火铳靠近的明军,他们手中的长矛和长刀,几乎毫无用处。 而明军的火铳那他们那长得出奇的长矛,则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们变成一具又一具的尸首。 一块块木板从明军的阵营里出现,覆盖在这被清理了一遍又一遍的壕沟之上,大批大批的明军从木板上轰轰烈烈地越过壕沟,站立在了被炮火清洗过一片的土地上。 士兵们身后各营炮队的大炮的吼叫声,在逐渐的放缓,自家的兵马已经抵近了射程的边缘,每一个炮队都接到了来自军团的死命令,一旦自家的兵马越过被视为分界线的壕沟,所有的炮队都必须停止射击。 除了城头上的大炮依然在轰鸣以外。 这些城头上的炮火,在整个明军的阵列前面,清清楚楚地轰出了一道宽约百来步的阻拦线,如果这个时候,鞑虏的骑兵想要趁着明军立足未稳来冲击一波的话,那么,他们首先就得被这些最高达到十二磅的巨炮洗礼一遍。 所幸,鞑虏并没有冒着这仿佛永不间断的炮火,来冲击正在列队整队的明军。 而城头上的巨炮随着一个个方阵的明军战阵成型,也终于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大明历史上第一次最大规模的步炮协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完成了,至此,双方的战场彻底跨越了凤凰城的炮火的支援距离,接下来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被鞑虏冲散击溃,还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再度神话再现,以步卒对骑兵,谁也不知道了。看书溂 江晚不知道,多尔衮也不知道。 战场的距离的扩大,意味着命令的传递会变得更加的迟缓和艰难,作为主帅,除了掌握一直能随时投入战场的预备队,从整个战局上指挥战斗以外,具体到战场上的细节,就已经完全不少主帅能控制的了。 江晚能指挥到的,也就是军团一级,再往下,就是各军团将领自己的事情了。 没有丝毫的花里胡哨,明军的炮火刚刚停息,在鞑虏左侧的山脊,无数的石块冲天而起,一直隐藏在这里的大量投石车毫不保留的朝着集结成形的明军战阵发起了打击。 左侧两到三个明军的两千余人的方阵,瞬间被笼罩在这些投石车的打击当中,明军左侧数百骑兵,毫不犹豫的朝着投石车的方向冲去,而对面的鞑虏,也立刻奔出一队千余人的骑兵来阻拦这支明军的骑兵,双方的骑兵顿时纠缠在了起来。 左侧的明军方阵在承受着伤亡的情况下,开始缓缓的朝前移动,投石车砸过来的巨大石块,落在明军的阵列里,几乎当场就是数人乃至十数人的伤亡,从城头上望过去,这些投石车的攻击,就好像在雪地里丢下一块块炙热的烙铁,将作为雪地的明军阵列,融化出一块又一块不规则的黑斑。 虽然这些黑斑很快就消弭不见,但是江晚知道,这每一块黑斑,消失的都是一条一条的人命。 战阵的接近,终于让企图消灭对方投石机的骑兵们得到了支援,数百骑兵在这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内,剩下的已经不到一半,双方仅仅是一次相互交错的冲锋,就各自倒下了一大批的骑士,只是鞑虏的骑兵数量更多,这让明军的骑兵显得更加的势单力薄起来。 两个方阵的左侧的头顶上,大量的白烟升腾了起来,大约五个屈指之后,火铳密集的射击声,也从那边传到了城头,骑兵们冒死将这支鞑虏的骑兵阻拦队伍引到了战阵的火力范围里,这一瞬间,那些再也没能回来的骑兵们终于可以瞑目了。 不知道是多少火铳,也不知道战阵的将领下达的是几连射的命令,密密麻麻的轰击声过后,气势汹汹的鞑虏的骑兵队伍,仿佛是麦田里的稻子一样,但凡战阵的火铳这把镰刀够得着的地方,哗啦啦地倒下了一片又一片。 残余的鞑虏骑兵,勒转马头开始往回跑,在他身后,火铳的射击声慢慢地稀疏了起来,但是明军的战阵依然在缓缓地前进。 也依然在承受着投石车的攻击。 在明军战阵经过的路上,遗留下了一片片明军的尸体,在战场里,他们无论死活都是战阵的一员,但是当战阵往前移动,他们的同袍们就不得不将他们放在地下,等候着战斗结束之后救治或者收埋他们了。 江晚转过视线,面无表情。 这是战斗必须要承受的伤亡,就如同他的炮群猝不及防的袭击鞑虏的大营一样,那些被放弃在壕沟里的鞑虏士兵,也是鞑虏必须要承受的伤亡。 哪怕他的军队火器再犀利,但是,没有敌人笼罩在射程之前,他的军队就是被远程武器屠杀的对象,只有顶住了这样的伤亡,接近敌人,才能和敌人展开厮杀,才有胜利的希望。 沉默了好久的炮声再度响起,而随着这些炮声的响起,落在左侧的投石车投过来的石块,顿时就减少了很多,江晚知道,这是左侧主力军团炮队的三磅炮终于越过壕沟,抵达战场了。 这是战场上唯一可以机动的大炮了,只要他们开口说话,鞑虏的投石车的攻击,可以宣告结束了。 第769章 铁和血 江晚将视线从左侧的主力军团挪开。 投石车的威胁消除了,主力军团的数个方阵也在调整,而鞑虏的投石机几乎再也没动静,看来应该是全部都被三磅炮摧毁了,而在战阵的火力覆盖下吃了点小亏的鞑虏,也仅仅是派出部分游骑在战阵间袭扰,双方的游骑在往返竞技厮杀,都在为自己的主力蓄力争取着时间。 他将视线投向了战场正面。 正面的军团,是李自成的东路军团,也是海外镇抚司战力最强,人数最多的军团。 此刻整个东路军团的战阵,并没有如同左侧的主力军团一样往前移动,他们的数个战阵,稀稀疏疏的摆开,每一个战阵之间都至少上百步的距离,而在战阵和战阵的缝隙里,一个个小型的三磅炮阵地正被建立,正在和对面的鞑虏正面冒出来的大炮进行着对轰。 双方隔着一里多的距离,这样的对轰有多少的效果实在是很难说。 三磅炮的威力,炮弹种类都决定的这样的小型炮造成的杀伤并不会太大,客观的说,如果不是目标拥挤在一起保持着相当大的密度的话,三磅炮造成的杀伤效果,并不比几支火铳的连发强多少。 如果说三磅炮造成的杀伤不大,那么,从鞑虏的阵营里飞来的炮弹,造成的杀伤好像也不咋样。 鞑虏是有大炮的,这一点江晚早就清楚得很。 鞑虏一直都在研究着大炮和火铳,当初大凌河之战的时候,鞑虏就已经动用过十几门大炮阻拦锦州的援军,而等到祖大寿投降鞑虏之后,皇太极更是直接任命祖大寿统帅一支火铳部队。 可见鞑虏不是不重视火器,只是他们的资源也好,技术也好,实在和大明无法匹配而已。 所以,战场上出现鞑虏隐藏的投石车,江晚一点都不意外,出现这些和东路军对轰的大炮,江晚也不意外。 东路军的三磅炮阵地虽然造成的威胁不大,但是架不住东路军的这些三磅炮多啊,每个战阵之间,几乎都有一个简陋的三磅炮阵地在,或者是一两门,或者是门,多一点的,甚至八到十门组成一个炮阵。 这些阵地的三磅炮陆续发射,竟然因为有一种联合发射的意思,往往鞑虏一轮炮弹飞来,整个东路军阵地仿佛是被惊吓到了一样,浑身上下冒着火光,将无数的炮弹还给对方。 不过,这样的分布的炮阵,肯定就没有协调统一的指挥,各自的目标自然也不竟然相同,这万炮齐发的景象,本来经过是壮观震撼,但却是被东路军团打出了一番惊慌失措的架势。 至于战果,那就真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这些炮弹落到鞑虏的阵营里造成的伤亡,总比鞑虏的炮弹落在明军的阵营里造成的伤亡要大,鞑虏的大炮和明军的大炮比数量的话,注定是一定会失败的事情。 江晚将视线再度挪开,东路军打得有声有色的,他毋须为之太操心。 他的视线落在了战场的右侧,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一个方向。 哪怕有徐文爵的乡勇补充,哪怕有大量的火器做抵御,整个中路军团依然是战场上最薄弱的环节,上一次中路军的诡计,虽然坑了鞑虏一个千人队的骑兵,但是,同样也暴露出了中路军的虚弱。 毫无疑问,在鞑虏的统帅眼里,冲击这个方向获取战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眼下的战场上,也没有出乎江晚的意料,在这个方向的厮杀,几乎是一开始就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用惨烈来形容中路军的战场,丝毫都不为过 中路军的战阵,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大概三千人左右,在战阵两侧游走的,那是徐文爵的乡勇,而在后方一副畏畏缩缩仿佛是后队一样的,那是平壤来的朝鲜军。 此刻的战场上,这些朝鲜军被安排在后阵,与其说是让他们参战,不如说是让他们来壮大一点中路军的声势而已。 在中路军的战阵刚刚成型的时候,鞑虏的骑兵就以千人为单位,开始一波一波的冲击这中路军的战阵。 和其他方向鞑虏小心翼翼的试探攻击相比,在这个方向,鞑虏的攻击简直就是莽撞而粗暴。 炮弹的覆盖下,火铳的连射中,鞑虏的骑兵一片片的栽倒,一片片的被打散,又一片片的冲到阵前,哪怕是死也在死之前朝着明军的战阵投出最后一支短矛或者是射出最后一支羽箭。 战阵的左右前三个方向,到处都是尸体,战阵是阵形虽然保持完好,但是这样的完好在这样强度的攻击下能保持多久就不好说了,而徐文爵的乡勇,几乎是肉眼可见在减小规模,他们用自己性命一遍遍的将降临到战阵头上的攻击变小变弱。 同时,他们的伤亡也让自己开始变得难以支持下来。 江晚皱起了眉头,鞑虏这是不计伤亡的在攻击,照着这样的强度,只怕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中路军就要和鞑虏进行短兵相接了。 失去了火器作为支持的中路军团,是绝对顶不住数千骑兵的轮番冲锋的! 每一个火铳兵携带的弹丸是三十发,大炮是安全射击范围是十枚,三十发弹丸发射完毕之后,火铳兵剩下的战力就只有他们火铳上的短军刺了,而大炮超过十发射击之后不降温,那随时都可能炸膛。 中路军支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大人,让我的人上!” 姚春勇站在江晚的身边,也在俯瞰着战场,江晚能看到的危机,他也看得清楚。 “还不到时候!”江晚缓缓地摇摇头:“所有重炮和速射炮,全部都准备好了吗?” 身边有将领匆匆发令,很快就大声的回答道:“大人,至少还需要一炷香的时候!” “告诉中路军,一炷香之后,所有重炮会支援他们,无论如何,一炷香之内要顶住鞑虏的攻击!” 身边的传令兵缓缓的摇动着旗帜,将命令发了出去,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中路军的阵形突然之间猛的一震,然后白烟四起,猛烈地攻击,将刚刚冲到阵前的数百骑打得人仰马翻。 “大人,那边回了消息,就两个字,遵命!” 身边的传令兵停止了旗帜挥动,大声地说道。 第770章 男儿应是重危行 江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中路军被冲破,被击溃,整个战场的侧翼被鞑虏的骑兵凿穿,那么作为主力的东路军势必要在面临着中路军团溃兵的同时,还要遭受到正面和侧翼的攻击。 这种情况发生的话,即便是江晚有通天的本事,也阻止胜利的天平往鞑虏的方向倾斜。 如果真是到了那个地步,那么,他不得不下令整个预备军团以及东路军团的炮阵的所有火炮,全面覆盖中路军的所在。 不分敌我! 也只有这样,才能制止溃兵冲散主力军团的战阵,也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阻住鞑虏铁骑的突进,只要他能缓过这一口气来,让敌人的攻势稍微缓一缓,那么,西路军的主力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填补到中路军留下的空白,重新组织起战阵了。 但是,这样的命令不是那么好下的,真要下了这样的命令的话,哪怕是这一场仗打赢了,他江晚也会失去所有的军心,没有一个士兵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抛弃的,哪怕是为了战斗的胜利被抛弃,他们的情感也接受不了。 而下这样的命令的统帅,绝对会被他们视为仇寇。 而军心散了,海外镇抚司还能叫做海外镇抚司吗? 所以,江晚死死的盯着中路军的方向,他只希望,无论如何,中路军哪怕付出的代价再大,也要坚持这一炷香的时间。 鞑虏的骑兵仿佛的潮水一样,而中路军的战阵,就好像是潮水中的礁石,一遍一遍的被潮水冲刷着,而在礁石四周的那些不断的被潮水卷走、沉没的碎石,就是徐文爵的乡勇团。 这些来自各个侯府伯爷乃至国公府的家兵家将们,无一不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老将,若是在平时,让他们在一支军队里担任各级军官,那支军队的战力可能很快就会和以前判若两样,哪怕是他们中资历最浅的人,率领几十人几百人都觉得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此刻,这些原本可以作为军队的种子的老兵老将们,就如同普通的士兵一样,在这片漩涡里被消耗着。 江晚看不到战场上具体厮杀的细节,但是他却是能看得到,环绕着中路军战阵的这些乡勇们的数量越来越少,而原本就指望不上的朝鲜军,此刻更是好像被眼前的恶战吓破了胆子。 他们拼命的后缩,虽然不至于逃跑,但是避战的意图已经是相当的明显。 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腾出来的空档,给了徐文爵的乡勇们更大的回旋空间,乡勇们利用这个空档,哪怕付出惨痛的代价,依然一波一波的组织攻势,为战阵阻拦来自两侧的敌人的袭击。 哪怕他们的攻势,很多次都是以小队的全军覆灭而结束。 “可以了吗?” 江晚大声的问道,没人回答他,足足过了十几秒,才从远处的炮阵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回答声。 “一百屈指准备!” “五十屈指准备!” “炮营准备就绪!” “速射炮队准备就绪!” “重炮队准备就绪!” “请大人发令!”姚春勇微微的歪腰,几乎是从嘴里迸出的这句话,中路军每多死一个兄弟,可能就是他西路军少死几个兄弟,更不要说那些他看起来纨绔子弟一样的乡勇们。 此刻,他们都在战场上和鞑虏浴血奋战,在和鞑虏拼命,而他却只能站在城头,看到那一个个的大好男人前仆后继的倒在鞑虏的弓马刀枪之下。 “标尺中线八百步!”江晚的脸色冷峻得犹如严冬寒霜:“速射炮延伸射击,其余所有大炮,阻断射击!” 命令一层一层的传了下去,在炮声尚未响起来之前,江晚转过头对着姚春勇说道:“你部曹文诏营,可以上了!” “遵命!”姚春勇狠狠的一点头,炮弹呼啸声从他头顶越过,几秒之后,整座凤凰城都好像摇晃了起来,各处大炮阵地万炮齐发,各种各样的炮弹在空中带着凄厉的叫声,朝着他们的主人设定好的方位而去。 战场之上。 徐文爵身边已经不足五百人了。 他身边的兄弟一波一波的冲上去,一波一波的和鞑虏厮杀,即使有着战阵的兄弟们支援,但是每一次的阻击回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这五百多人里,还有一百多骑兵,这其中包括他魏国公府里曾经追随他父亲作战过的叔叔伯伯,至于其他府里的军将,有他认识的,有他不认识的,此刻都和他一样,一个个面色沉静的看着从远处奔腾而来的大队骑兵们! “小公爷,该咱们上了!” 身边一个胳膊几乎断了一半的青年,咧嘴对着徐文爵笑了起来:“三儿他们几个,只怕在下面等咱们好久了,没了咱们,他们在下面可不怎么有趣!” “你行不行啊!” 徐文爵斜眼看着对方:“要下去见咱们的好兄弟去,你不会打算空手去,再怎么着也得带几个鞑虏的头颅做见面礼,你要不行,我分你几个人帮你一把!” “滚蛋!”那青年嘿嘿地笑了起来:“老子用牙也得咬死几个,来人,把刀给本少爷绑在手上,没错,给我绑死点,除非我这支胳膊也断了,不然本少爷绝对不想用牙齿去要鞑虏那臭烘烘的脑袋!” 两人的对话让周围的人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远处闷雷一样的马蹄声,清脆的火铳声,丝毫掩盖不了他们的笑声。 “都精神点啊,叔叔伯伯么,各位好兄弟们!”徐文爵举起手中的刀:“咱们没给大明丢脸,没给家里丢脸,大伙再辛苦一下,走的时候,多带走几个啊!” “一定一定!走啊!” 众人举起手中的兵器,大声的笑道,笑罢,步卒们抖擞精神,弓手们将最后的简直搭在箭弦,骑兵们拍着自己的战马,轰的向着远方而来的鞑虏骑兵冲了过去。 就仿佛他们现在不是去做一场必死的厮杀,而是在南京城的翠花楼里,徐小公爷登高一呼,大家呼朋唤友去紫金山的山脚去踏青一样。 就好像在他们的身边,还有无数的漂漂亮亮的姑娘们在看着他们这群年轻或者是不再年轻的男儿。 他们肆意张扬,他们忘却了生死,他们义无反顾! 第771章 不留一兵一卒 天空中传来刺耳的呼啸声。 没人关注这个,战场的混乱程度已经让很多人对声音都变得麻木了,直到一枚炮弹落在冲锋的人群前面几十步的地方,砰的发出巨大的声响,冲在最前面的人才愕然回头。 不对,这不是中路军的大炮。 中路军的大炮早就已经停止了发炮,徐文爵亲自去看过,那几十门大炮能发炮的连三成都没有了,而且,就算能发炮,连续的大炮爆炸以及爆炸引起的火药殉爆,已经将炮阵仿佛是水洗过了一遍。 在中路军的炮阵里,现在找出几个能站着的,能发炮的活人都难。 那些发炮的士卒,在大炮的炮管发射到极限后,每一次的发射都几乎是在和阎王爷在赌命,但是很可惜,他们赌输了。 他们原本不应该这么死的,只要稍微缓一缓,稍微缓一缓,让大炮能冷下来,他们根本就不用死的! 徐文爵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将脑子这些没有来由的联想赶了出去,他看到自己身边的城池,到处在升腾着白色的烟柱,他看到了城门打开,一队队的大明骑兵,正在全速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他突然之间,鼻子就是一酸。 援兵,援兵终于来了啊!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那些从天而降的火球落在了鞑虏的队伍里;他看到了鞑虏的战马一匹匹的栽倒,看到骑在马上的鞑被掀起来高高的飞向空中,然后重重的又摔落在地上,转瞬之间淹没在了无数的马蹄之中。 他看到一直苦苦抵抗着鞑虏攻击的战阵中,突然想起了仿佛在心中擂动的战鼓一样,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战阵缓缓地动了起来。 他们在调整着步伐,他们在紧凑阵形,他们沉默不语,但是每个人的眼中,都是流露出吞噬人的光芒。 他还想继续看,但是却是身不由己的被自己的护卫们拥簇着往前在冲,他身边的同伴们一个个脸上都是兴奋和嗜血之色! “护卫战阵!” 他大声的喊道,身边的护卫将他的话喊了出去,那些热血上头往前冲的人,脚步迟缓了下来,战场上,人的喊声微不足道,但是骑在马上的徐文爵却是他们都看得到的。看书喇 冲锋的人缓下脚步,而与此同时,在他们身边的战阵,也终于开始缓缓的动了起来。 最前面还幸存的百多个铁甲兵,再度铁甲执盾,缓缓的朝着前面移动了起来,而在战阵的中间,一队队的火铳兵正在频繁的跑动着,他们交换着位置,交换着弹药,甚至交换着武器,然后,他们端起手中的火枪,冲着战阵之外他们看到的任何敌人开火! 好像没自己什么事情了! 徐文爵和他的乡勇们,跟随着战阵缓缓的移动,猛烈的炮火之下,这一波冲到战阵前面的敌人被掀翻了大半,而战阵的突然爆发,更是让剩下来的鞑虏骑兵们猝不及防。 他们或许还在考虑是继续进攻还是撤退,是正面攻击还是侧翼突破,但是,一波波的弹雨打破了他们任何的考虑,爆发的战阵一改先前节约弹药保持射击频率的姿态,以一种不过日子的狂放态度,朝着他们喷吐着弹丸。 就好像要在他们这几百人身上,将战阵里明军的火器所有的弹药全部打完一样。 炮火还在继续,在徐文爵的视线了,几乎全部都是炮火,但是,在他的视线里,却是看不到敌人了,徐文爵不知道这一波鞑虏有多少骑兵冲阵,但是他知道,现在这些人都完了。 炮火在延伸,战阵也在继续前进,徐文爵也振奋了起来。 咚咚咚的战鼓声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听清楚了,战鼓声不是身边的战阵中响起来的,而是在整个战场是上空响起来的。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城楼。 他看到数十名战鼓的前面,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正在挥舞着鼓槌,而随着他的挥动,在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就从城头上传来,传到战场上,传到每个战阵,每个士兵的耳朵里。 “击鼓而进,鸣金收兵!” 这是那位江大人,在下令全军进去! 他感到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来,身边的人影幢幢马蹄声碎,那是援兵骑兵已经赶了过来,骑兵们越过他们护卫着残破不堪的战阵,朝着前面而去。 他从马上站了起来,不仅仅是他,他的很多兄弟都从马上站了起来,他们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旌旗招展,人流滚滚,战场上所有的明军,如同他们身边的中路军战阵一样,都在战鼓声中动了起来。 缓慢的,坚定的,势不可挡的向前推进着! 大炮声和火铳声已经连成了一片,他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哪个方向战斗最为激烈,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被大炮给震得有些失聪了,但是,那一下一下,仿佛随着他的心一起跳动的战鼓声,却是在无比的嘈杂中,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回到马上,眼眶终于红了,战阵和援兵们已经抛下他们,前进百多步了,他看着自己身边残余的这些兄弟,眼中一直盘旋的两颗英雄泪,终于落了下来。 “小公爷,仗还没打完,咱们不上了吗?” 有人大声的喊道。 他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重新将手中的长刀握紧:“当然要上,咱们还没杀够,怎么跟死去的兄弟交代,跟上战阵,杀鞑子去!” “杀鞑子去啊!” 小小的数百人的队伍,在战阵的后方稍微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始追赶上他们的战阵,并继续成为战阵的护卫。 战场上,几乎无人关注到这微不足道的一幕,即使是江晚,此刻也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中路军的那一边了。 当作为预备队的曹文诏营被派出了去的时候,这场大战所有的铺垫就已经全部结束了,而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候了。 “曹变蛟营,支援主力军团,游骑护卫!” “宋定波营,跟随中路军后军,随时投入战斗接替中路军!” “西路军其余各营姚春勇你来指挥,居中策应!” “凤凰城不留一兵一卒,全军出击!” 第772章 捷报飞来当纸钱 “陛下,陛下!” 长长的宫道上,响起了大太监王承恩的大喊声,一直从宫门外传到宽阔的大殿内。 正在和几个官员说着事情的朱由检眉头微微一皱,旋即想到了什么,唰的一声站了起来,眼光死死的盯住门外。 急急忙忙向着他跑来的王承恩,仿佛没有看见呢半尺长的宫门门槛,噗通一声摔倒在了门槛内,旁边的小宦官急着要来扶,他却无视了这些小宦官,完全不顾任何的体统礼仪,高高举着一封红色的公文,连跑带爬的滚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捷报,捷报,辽东大捷……” 朱由检没有接那份捷报,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着身边的几位官员看了看:“近日捷报频传,又不知道是哪一镇的兵马传来了好消息!”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几位官员脸色堆起了笑容,此等好事,他们也是与有荣焉,这几句话可真是打心里说的,丝毫无奉承之意。 “是海外镇抚司的捷报!” 王承恩大声地说道,一边都不顾脸上跌倒的青肿:“海外镇抚司八百里加急,凤凰城一战,我军大获全胜,斩首一万余级,俘鞑虏伪汗皇太极之子豪格以下大小将领数十人,海外镇守府指挥使江晚特向朝廷报捷,向陛下报捷!” “拿来!” 王承恩话刚刚落地,朱由检已经迫不及待的将他手中的捷报拿了过来,仔细的看了起来,捷报上的话并不多,大致和王承恩说的差不多,这让他几乎一眼就看完了。 “就这些吗?”朱由检的声音有些哆嗦。 “报捷的使者说,稍后还有详细的战报呈上,目前我海外镇抚司兵马正在追剿残敌中!” 旁边的几位官员瞪大的了眼睛,看着朱由检,眼中的神色从惊喜,变成愕然,然后变成不可置信,最后,变成狂喜。 “着锦衣卫详细询问报捷使者战况……!”朱由检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朕要立刻召见报捷的使者,朕要知道详细情况!” “奴婢这就去召唤报捷使者!”王承恩站了起来,躬身退去,只是走出大殿之后,他的身子立了起来,竟有几分那么神采飞扬的感觉。 朱由检站了起来,来回地踱步,心思哪里还在刚才的政事之上,几位官员见状,很有眼色地告退,朱由检挥挥手,任由他们离去。 也正是因为这几个官员,这刚刚才到内阁、还没来得及宣扬的大捷的消息,很快就由他们散播了出去,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在官员之中,很快,消息就从官员到小吏,然后再到市井百姓,仿佛是瘟疫一样的散播了出去。 当然,如果是瘟疫的话,大明百姓倒是一点都不抗拒这样的瘟疫,只不过最近的好消息太多了,百姓们的期待一次一次的提高,等闲的捷报,已经不会再让他们欣喜若狂了。 甚至有人还在怀疑,这是不是朝廷放出来振奋人心的消息之一,这捷报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每次都是斩首多少多少鞑子,这和他们认知里凶残无比的鞑子似乎有些不大像啊,什么时候,咱们大明的兵马这么勇了,鞑子变得这么好杀了。 不过,这样的怀疑在两天之后,终于得到了澄清,宫内下旨诏告百姓,内阁行文天下官员,都证明了这一次的大捷,真真实实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而捷报的内容,也不是像刚刚开始流传的那样,斩首一万多鞑子,而是大明的兵马击败了十万鞑虏,斩首一万余,伤数万,鞑虏兵败如山倒。 听起来似乎比以前的战果更大了,但是,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还真相信后面的这种说法了,就说嘛,斩首都一万多人,那受伤的得多少,打散的有多少,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一想就知道了。 大明历来虚报战果的将领不少,但是,这些虚报战果的,都是往多了报的,像这支大胜了的兵马的将领,战果往少了报的,的确不多。 很快,京城里那些权贵们家里,纷纷办起了丧事,更是佐证了这种说法,若是一家两家的权贵办丧事,那也就算了,但是十家,数十家权贵家里都办起丧事,那除了阵亡在战场上,也就只有京城突发大瘟疫了。 而朝廷的褒奖文书,宫里的抚恤旨意,一道一道的不要钱一样的飞向这些权贵家里,更是让这些权贵家里的丧事,办得犹如喜事一般,对于百姓们好奇的打听,权贵府上的那些人,不仅仅不隐晦遮掩,而是颇为自豪的表示:自家的三少爷(表少爷、姑爷)那是为大明尽忠了,是打鞑子阵亡的,全府上下脸上都光彩! 越来越多前线的细节,在市井间流传了出来,平日里对百姓们管束得极为严苛的锦衣卫们,甚至也参与了这些传言的讨论,这一刻,所有人的人都是大明人。 而那些有子弟在前线捐躯的权贵府邸,更是不遗余力地宣扬着自家子弟的忠勇和壮烈,这让无数英雄一般的人物,仿佛是雨后春笋一样的冒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是民间自发的庆典,很快,官府开始介入,并参与组织了更大的盛典,到了最后,宫中甚至传出旨意,京城里将举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庆典,届时,皇帝陛下和宫里的那些贵人们,都会出现,与民同乐,与天同庆! 这一场大捷的意义,也在某些人的授意和解说下,让京城的百姓们都清楚了,这一场大捷不是一次普通的大捷。 不仅仅是斩首了一万余鞑虏,杀退了他们的侵袭,而是大明这一次,真正的将鞑虏给打残了,这些年屡次为祸大明的鞑虏,如同当初被成祖打得远遁漠北的北元鞑子一样,他们被彻底地击败了。 他们不仅仅没有了再来袭扰大明的实力,在大明军队的追杀下,他们的下场不会比当初成祖驱逐的北元鞑子要好多。 而不知道是谁,最先提出了“斩草除根”的口号,极短的时间里,整个京城百姓们讨论这一场大捷的重点,从“这一次大战咱们真的打赢了吗?”变成了“这一次大战之后,必须对鞑子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而不管有没有听说过江晚这个名字的,不管喜不喜欢江晚这个人的,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江晚这个名字,都是这段时间内他们听到的最多的一个名字。 比他们听到别人叫自己的名字还要多无数倍! 第773章 镇江侯 朝廷下旨确定海外镇抚司大捷的那一天气,许白的心就是悬在半空中,一刻都没有落下来过。 海外镇抚司打了胜仗,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开玩笑,江大帅那么厉害的人,打鞑子还不如同吃小菜一样,拿捏得稳稳的。 但是,对战十万鞑虏大军,斩首上万鞑子的这种大场面,许白就是想到死,也想不出那样的场面来,他这辈子看到最大的场面,是兵马司和五军营的一场为了争风吃醋的群殴,那场面也就几百人而已,就是那样的场面,等到锦衣卫来收拾残局的时候,被抬走的人也有几十个。 他们还没有动刀子匕首这样的锐器呢! 十万人的鞑子,江大帅那边的兵马,至少不能比鞑子少多少,那打起来,得死多少人啊。 捷报上只说斩首鞑虏一万余人,可没说自己兵马伤亡折损了多少,一想到这个,他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慌,他亲兄弟许简还在江大帅麾下呢。 每次有骑着马送消息的骑兵,从他的酒楼门前跑过的时候,他都是死死的盯着人家在看,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一场大战的详细情况,更想知道自家兄弟到底有事情没事情。 等到各家侯府伯府办起了丧事,他就彻底的慌了。 他连门都不敢出,整天都恍恍惚惚的,生怕突然来几个骑马的官兵到他的酒楼门口来,告诉他,他的兄弟阵亡了。 那许家的天可就真的塌了。 他的弟媳妇和侄子们,比他更慌,他吩咐他们好好地呆在家里,他们也不听,什么消息都还没有呢,弟媳妇就每天哭哭啼啼的,就好像坏事已经发生了一样,他有心训斥对方一顿,心下又不忍,干脆就住在了酒楼,连家都懒得回了。 至少,落得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南海子那边,他亲自去跑过几次,好消息是,到现在为止,南海子那边也没什么消息,那些从前线来的消息,似乎都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有时候没有什么消息,其实就是坏消息,那些伯府侯府的人都知道自家子弟的噩耗,那是前面传回来的,但是对方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这是把这些勋贵们和普通军将给区别对待啊。 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比什么都难受,不管外面怎么喜气洋洋,他今天下定了决心,要去江大帅府上走一趟,去拜会拜会一下江夫人,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他觉得以自己和江大帅的交情以及自家兄弟的面子,应该是可以得到接见的。 可是到了江大帅的府门口,他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江大人的府门口的车马,都快绵延整整一条街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么多的官员商人,此刻和他一样,都带着几个从人,安安静静的在车马边等候着。 许白没有车马,就是带着几个伙计,拿着几个食盒,那些都是他亲手做出来的新式菜肴,这些菜肴不值钱,算是个心意,在他心里,江大帅什么都不缺,更不缺什么礼物了。 心意可比礼物重要得多。 看到他带着人从自己面前走过,这些靠着车马等候的家伙,有恶狠狠的瞪着他的,有咧开嘴等着看他笑话的,更是有人指着江府门口的那些锦衣卫,示意让他自觉点滚蛋的。 许白一概不理,低着头从这些人面前走过。 没有任何意外,走到门口,许白被拦下了,就连他准备好的名帖,都被不认识的锦衣卫给丢了回去,连给他通报的机会都没有。 锦衣卫们就一句话:“后面排队去,别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我们家二爷是江大帅麾下第一大将!” 许白本想默默的去后面,但是在身边的伙计大声的嚷嚷了起来,这一喊,顿时让锦衣卫们都聚集了过来。 伙计们洋洋自得的显摆完许简的身份,许白明显地感觉到锦衣卫的眼光和善了许多。 “名帖我给你递进去,但是夫人见不见你,收不收你的礼物,那就不知道了!”锦衣卫的头目说道。 “不是礼物,就是点吃的菜肴!”许白弱弱地说道:“都是夫人爱吃的!” 锦衣卫的头目将名帖递了进去,很快,许白收到了江夫人接见的消息,走进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要那一长溜的车马旁边,不少人在对他抱拳。 “问许将军好!” “许将军是条汉子,俺就不计较你插队的事情了!” 他对着众人抱了抱拳,转身走了进去,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外面的这些人,好像也没那么功利了。 江夫人很忙,见到许白的时候,她好看的眉毛扬了起来。 “许简没事!” 她口中的第一句话,就让许白瞪大了眼睛,满心的欢喜一下就噎住了喉咙,他喉头“荷荷”发出的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不仅没事,他还升官了,现在已经是一路军团的统领了,如今他正率海外镇抚司西路军团,在江大人的指挥下追杀残敌!” 江夫人有些歉意的看了看许白:“是我疏忽了,我应该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派人给你报个平安的!” “没事,没事……”终于缓过神来的许白,手忙脚乱的挥着手:“夫人这么忙,这点小事疏忽了也正常,许简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的喜悦简直可以挂在眉梢了,若不是在江夫人面前,他好收着点,只怕他都要狠狠的好一嗓子才能发泄心中的喜悦了。 “我带了些听说夫人爱吃的菜肴,给夫人尝尝,若是夫人觉得还行,回头吩咐一声!” 庭院里堆积如山的的礼物,让许白说这话非常的没底气。 但是江夫人微微一笑:“好啊,我就尝尝!你是自家人,外面那些东西再好,也比不上自己人的心意的!” 许白咧嘴笑了起来。 “那个,夫人,大帅那边都好,指挥大军打了这么一场打胜仗,大帅肯定累坏了!” “好,他好的很!” 徐采宁微微捋了下垂下来的几缕发丝,眼中满是自豪之一:“宫中刚刚下了旨意,只怕以后,不能叫我家老爷大帅了!” “啊,那叫什么!” “得叫江侯爷!”徐采宁笑意满面:“镇江侯,江侯爷!” 第774章 攻守易形了 封侯的旨意还没有到镇江堡,不过,就算到了镇江堡,也是见不到接旨意的人的。 凤凰城一战,鞑虏兵败如山倒,如今的江晚,已经将大军推进到了一堵墙军堡城下,正在叩关盛京。 对于皇太极来说,凤凰城前线的全线溃败固然是一件坏的不能再坏的事情了,但是,往好处想,若是没有凤凰城的败军的冲击,此刻的他只怕已经落在了明军的手中。 无数的败军从凤凰城溃散而来,原本攻击孤山堡的明军,不得不改变战略,放弃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到手的孤山堡,转而变得就地防御,堵截败军。 而皇太极也因此逃过了一劫,在确定自己的大军已经在明军的攻击下,全线溃败之后,他果断的放弃了孤山堡,率领孤山堡的残军往一堵墙军堡一线撤退。 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 别说皇太极本来就算得上一个雄图大略之人,就算他不是,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着收拢自己的兵马就地反击什么的,这种蠢事的后果,就是不仅仅注定起不到任何的后果,还会将他自己搭进去。 实际上他的判断也非常的准确,别说他了,就是先前围攻孤山堡的明军,他们结成阵势,试图阻拦仿佛是洪流一样朝着他们涌来的败兵的时候,他们也是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败兵们仿佛是江河中遇见横亘在水中的石头一样,毫不犹豫的绕开阻拦他们的石头,朝着前面而去,而一部分被裹胁的败军,被自己的兵马逼迫着送到了明军的阻拦阵列之前,他们也爆发出了比起他们进攻的时候更为凶悍的战力。 这给这支明军造成了不少的伤亡。 而等到败军过后,后续的明军跟着追上来,看到这支明军的狼狈样子的时候,他们也不得不感叹起来,鞑子不仅仅是打仗的时候凶狠,就是逃起命来,也是真正的“满万不可敌”啊! 大部分没有马或者是失去了马的鞑虏士卒,都被留在了从凤凰城到孤山堡这片巨大的战场上,搜剿残敌的工作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天之后,江晚才清点了战果,第一次向大明朝廷发出捷报。 一场大战之后要做的事情很多,并不是像普通百姓脑子里想的一样,敌军一败,自己大军全军压上去,将敌军赶到无路可走就行了。 打扫战场,清点战果,救治己方的伤员,安置己方阵亡士卒的尸身。 同时,几乎已经弹药消耗一空的大军,也要及时的补充弹药,士卒在高强度的战斗之后,也急需休息恢复体力和精神状况,而与此同时,派出小股军队监视敌人的动向,确定敌人的位置并随时准备迎接敌人的反扑,也是作为军队的统帅要考虑的事情。 所以,江晚要的做的事情很多,并不是简单的报个捷就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将剩下的事情全部都交给自己的部下去做了。 这些天,他简直是不知疲倦的在工作,等到所有的消息、所有的战果全部都汇总上来只,他终于很肯定的确定了一点。 这一战,真正成了大明和大金的决胜之战。 在瘟疫之后大金尽全国之力纠集的这些军队,包括他们军队的主力后金八旗在这一战中,都被狠狠地打伤了元气,从这一战之后,他对面的敌人再想纠集起这样规模的军队,动用如此多的将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套用汉武大帝对匈奴的一句话就是:从此以后,攻守易形了!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场史诗般的大胜之中,哪怕很多人刚刚失去了他们挚爱的亲朋,但是,有着胜利的慰藉,他们在告慰自己挚爱的亲朋的时候,悲伤之余也多了几分自豪。 唯一在这一场大战之后,有些郁郁寡欢的,也就只有齐武了。 当他知道自己围攻的孤山堡内,当时是鞑虏的大汗皇太极的时候,他简直后悔得摘下自己的头盔,一把一把的往下薅着头发,谁去开解都没有用,有几个和他关系颇近的将领想去劝慰一下,结果被他狠狠地揍了出来。 当然,这些将领也不是光挨揍不还手的。 这就导致了江晚见到齐武的时候,当初那个阴郁精壮的将军,变成了一个头发乱七八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模样,这样子,就说他是一个败军之将也绝对不会有人不信。 “你的战功,我已经给你禀报上去了,在我海外镇守府的报捷文书中!”江晚看着他的模样,忍着自己的笑意:“孙督师那里,你军此战的表现,我也会如是告知……好了,别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不就是走掉一个皇太极么,他儿子不是被逮住了吗?” “他儿子能跟他老子比?” 齐武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比哭起来还要难看:“这是皇太极啊,江大人你将他送到了我的手中,可就就这么眼睁睁的放他走了,我这一想起来,心里就好像小刀一下一下在剜,疼得慌!” “急什么,仗还没打完你呢!” 江晚看了他一眼:“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督师,对你们这一支兵马怎么安排的,是援助咱们镇抚司兵马这一战之后就返回呢,还是有别的安排!” “督师没说!”齐武摇摇头:“而且,现在就算要我回去,我也没脸回去,折损了那么多的兄弟,结果把仗打成这样,我没法给督师大人交代!” “那你军暂时归我镇抚司节制如何?”江晚说道:“所有战损尽快补充,所有士卒尽快休整,等待大军休整完毕之后,咱们也该反守为攻了!” “齐武没有意见!”齐武精神一震:“我军未曾参加和鞑虏的正面大战,虽然有折损,但是折损并不是太严重,齐武斗胆向江大人请命,在大军休整期间,齐武率部作为大军先锋,不给鞑虏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看来,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江晚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当然要成全你了,凤凰城这边将优先补充你部战损,等到补充完毕,你部可沿着孤山堡一线,向盛京进军,我海外镇抚司大军紧随其后!” “愿随大人直捣黄龙,活捉敌酋!” 齐武狠狠地说道:“这一次,我怎么都不会让皇太极这个家伙跑掉了!” 第775章 一团乱象 皇太极很忙,比江晚更忙! 他忙着杀人,杀自己人! 他和大军溃败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回到的盛京的,而几乎是同时,遭受了巨大损失的八旗权贵们,一直压抑着的对他的不满,瞬间就爆发了。 他们鼓噪,串联,他们试图纠集自己本旗的兵马,他们散布流言,将大败的责任全部都归咎于皇太极,似乎在他们的想法里,只要皇太极从大汗那个位置上滚开,换了他们上去,整个大金的颓势就会不复存在,大金也会重新变成以往对明军战无不胜的大金了。 对于这些人,皇太极只有一个字:“杀!” 原本隐藏在脉脉温情下的忌惮、委屈、和顾全大局,在这一刻全部都不复存在,皇太极已经没有精力和这些不是坏就是蠢的家伙去周旋了,他亮出了自己的屠刀,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大金。 盛京城里,被他杀得人头滚滚。 大金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这些该死的家伙如果不能为大金出力,只会拉扯大金的后腿的话,那么,他们就去死! 阳光照进宽敞的书房里,本来应该是明亮温暖,但是因为有皇太极的存在,这间屋子莫名地变得阴郁了起来。 有人匆匆的走了进来,在正在和皇太极说话的多尔衮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多尔衮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皇太极仿佛是没有看到这一幕一样,在稍微顿了一顿之后,继续着自己和多尔衮的话语。 “一堵墙那边,挡不住江晚的大军,所以,要做好将兵马至少能打的兵马调回盛京来的准备,咱们现在要的是时间,察哈尔那边,还能征调一万多骑兵,我不管他们以前是不是骑兵,只要能骑马,能拿得起刀枪,就得给我送过来!” “这样也不够!” 多尔衮微微地摇摇头:“孙传庭的兵马根本挡不住,按照大汗的命令,边川一线已经尽量放弃和明军硬拼,保存军力,但是如果一堵墙那边坚持不了多久的话,很可能孙传庭的明军会在盛京城下和江晚的明军会师!” “相比之下,锦州那边的明军倒是好对付一些,他们打起来没多少章法,给他们丢点骨头,他们就跟着骨头走,倒是暂时不用考虑他们!” “不能不考虑!”皇太极脸色凝重,甚至有点阴沉:“除了察哈尔以外,蒙古各部须倾尽全力拖延阻拦锦州明军!”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道:“谁若是不肯下死力,那么就准备等待大金的怒火!” “知道了!”多尔衮站了起来:“大汗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就去办大汗交代的事情去了!” “去!”皇太极挥挥手,等到多尔衮出去之后,他沉默了半晌,才对着外面缓缓的说道。 “召耿精忠!”仟仟尛哾 片刻之后,耿精忠出现在了皇太极的面前,只是此刻的他一身大金将军的装束,远远不是当初被江晚撵出镇江堡时候的狼狈模样了。 江晚若是知道他此刻在这里,只怕吃了他的心思都没有,皇太极对海外镇抚司的大部分的准确情况,几乎都是出自眼前的这个家伙,而耿精忠也因为这些,在皇太极眼中的地位骤升,甚至远远超过了当初不得不降的祖大寿了。 无独有偶,耿精忠干的依然是祖大寿当初降过来之后干的差事,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的属下,不仅仅是汉军旗的士兵,更是包括了除了大金八旗之外来自其他部落的兵马。 “凤凰城一战,你练出来的炮队和火器兵,表现都不错!” 皇太极缓缓地开口:“可惜的是,咱们大金比起明军来,在这方面终究是迟了一些,而明军没有给我们更多的时间!” “大汗,一时的失利并不代表什么,有大汗在,大金一定会挽回局面的!” 耿精忠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当然会!”皇太极胸有成竹的说道:“不过,咱们得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请大汗吩咐,耿精忠愿赴汤蹈火,为大金效命!” “豪格落在明军手里,你去将他换回来如何?”皇太极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耿精忠脸色微微一白,但是旋即毫不迟疑的说道:“若是臣能换回豪格贝勒,臣倍感荣幸!” “不是用你的人去换,你的份量还不够!”皇太极轻轻的说道,虽然这话不怎么客气,但是耿精忠听到这话,明显的神情一松。 “那大帅的意思是?” 耿精忠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脑子里顿时涌出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 “以此事为由,去问问那个江晚,到底他要如何才肯撤军!”皇太极轻轻地说道:“此事只能你知我知,若是在大金,有第三人知道,我诛你三族!” “臣明白了!”耿精忠微微低头:“未曾见到江晚之前,臣就是死,也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一点!” “你大可泄露,不过泄露了就是你造谣惑众,攻讦我大金,一样是诛三族!”皇太极微微苦笑了一下:“我皇太极秉承先汗大志,怎么可能对明军委屈求和呢,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书房里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半晌,皇太极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两日多尔衮会派你率一些火器兵马,作为援兵去一堵墙,一堵墙附近已经有明军在活动,你带的兵马不多,有心的话,倒是很容易落入明军的手中!” “是!”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要死了是小事,我又得再找一个忠勇可靠的人过去,不仅耽误了时间,这样的人,还越来越不好找了!” 皇太极微微叹息了一下,看着耿精忠:“若是你办妥此事回来,高官厚禄你可以慢慢挑选,我大金从不亏待有功的勇士!” “臣一定不负大汗所托!” 耿精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臣的命硬,倒是不那么容易死掉的,大汗在京城静待佳音就好!” “离开之前,帮多尔衮杀点人,都是一些不怀好意的汉民!”皇太极轻轻说道:“你也是汉人出身,你送他们上路,也让他们安心一些!” “多谢大汗的恩典!”耿精忠低下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离开之前还让自己大肆杀掉一批汉民,这是皇太极根本不给自己留在明军那边的任何理由啊! 第776章 各路齐进 各路的好消息频频传来。 有锦州方面的兵马的,有辽阳那边的兵马的,而大明朝廷的褒奖诏书和九边的消息也一同传了过来。 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真正的大好。 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痛打落水狗的美德,更别说这鞑虏这一只落水狗已经骑在大明的头上肆虐了这么多年,如今有反击的机会,从朝廷到地方,从军队到百姓,几乎反应是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这么多年,咱们大明都熬过来了,不趁着这一次他们大伤元气的机会解决他们,难道还要等到他们恢复了元气之后,再被他们肆虐更多的年头么? 无论什么地方,当初妄称言和者,如今已经彻底的消失无踪,大明举国上下,都陷入了一种空前的亢奋当中。 就连朝廷派来的使者,都在催促着江晚向盛京进军,好像镇江堡的大军再休整下去的话,鞑虏这一口气就缓了过来了一样。 江晚没有搭理这里热情上头的使者,在礼节性的见面之后,如何应对这些从朝廷来的人,就成了民政衙门的一众官员的事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齐武的强弩军,如今正在清扫从孤山堡到一堵墙之间的敌军,鞑虏在一堵墙站稳之后,收拢败退的兵马整顿军心,并且将整顿过的兵马往四周派出不少,摆明了是要延缓明军的脚步。 并且做出一副死守一堵墙这座军堡的姿态。 江晚不怀疑鞑虏的决心,毕竟这一堵墙几乎就相当于盛京东边的门户了,只要叩开了这个门户,明军再往盛京方面推,基本上就很难遇上坚固的军堡城池了。 论起修建城池,并以城池为据点建立城池加上军堡这样的防御体系,后金这边就是连给大明提鞋都不够,更别说大明还有孙承宗这样的人物,硬生生地在关外打造出了关锦宁这样一道坚固的防线。 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鞑虏攻击大明,大明虽然很艰难,但是还有得守。 但是,若是鞑虏一旦失去了攻击性,成为防守的一方,那么,他们还真没有多少可以防守的,能防守住的。 在江晚眼里,后金败局一定了,哪怕此刻八旗子弟当作出现一个开挂的穿越者,也改变不了后金从此势微的局面。 他是绝对不会给后金再度崛起的机会的,哪怕是穿越者在牛逼,只怕现实给他的选择,也只有是在顽抗灭族和抱全族人远遁这两个选择当中任选其一了。 江晚不急,他一点都不急。 凤凰城一战,海外镇抚司的大军出尽了风头,但是同样折损也不少,而如今有这样的局面,也并非海外镇抚司一家的功劳,俗话说,得意不可再往,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军功全部都拿在手里,他得给其他的大明将领和大明军队立功的机会。 而他,正好也可以趁这个机会休整一下。 只不过,这一番心思,他没法给自己的部下们说,更没法给朝廷派来的使者说。 “大人,李适将军和朴人勇大人,已经在外面等候了一个多时辰了!” 从文牍里抬起头来的江晚,看了一眼怯生生凑到他面前的金素妍小丫头:“哦,还没有走吗?” 小丫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当然不会走了,这一次大战,将自己送到大人身边的那位朴大人可是表现很不好,哪怕大人表示不会追究他们,但是,朴大人心里能不担心吗? 这几天,朴大人的礼物可是好像不要钱一样的到处送,几乎军政衙门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他的礼物,但是江大人的态度一天不明确,谁知道等到他回到平壤之后,这平壤城还姓不姓朴呢。 好在,朝鲜兵马也不是都和他的兵马一样的无能,从王都来的李适那一万余人就和中路军的明军配合,在宽甸打退了金人的偷袭,就连偷袭宽甸的金人将领,也被活捉了。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被活捉的金人将领,那是金国大汗的儿子,那可是一位王子啊! 这份功劳里,李适的兵马占了多少,朴人勇不知道,但是总归是朝鲜兵马也是出了大力的,屡次求见江晚不得,他索性厚着脸皮,拉着李适一起来求见江晚了。 利益之下,哪怕之前生死相见的仇人,也是可以言归于好的。 江晚不知道朴人勇这家伙和李适怎么搞到一起了,不过稍微一想,就知道朴人勇肯定付出的代价不少,毕竟若是这一次,真的是他在自己面前被冷落了,平壤那边,想对朴家取而代之的人,肯定也不少! “那就见见!”他微微笑了笑:“就当是休息一下了,对了,你们姐妹不妨卖给人情给那位朴大人,说是你们费了好大功夫求我才得到的这个机会,他应该事后会重谢你们的!” 两个女孩蝴蝶一样的飞了出去,没过多久,李适和朴人勇两人跟着护卫,走了进来。 两人亦步亦趋,丝毫不敢有任何东张西望之色。 “两位递交给我镇抚司的呈文,我已经看了!”江晚待到两人毕恭毕敬的落座后,不紧不慢的说道:“此次大战,你们朝鲜国能出兵出人参战,并取得不错的战果,我很是欣慰,你等的功绩我已经分别向你们王庭和我大明朝廷禀报了,不日应该就有赏赐下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两人一脸的感激之色,尤其是李适,自家王庭的奖励赏赐什么的,他是不再会的,毕竟就连如今的国王殿下,他若是不满意,都可以商量着换一个。 但是大明朝廷的赏赐,这个就很有意义了,如果还是大明皇帝的赏赐的话,那基本上就意味着不管他以前做过了什么,到了现在,他都已经不会被大明人敌视了。 “不过,我和李将军都觉得,如今战事尚未结束,若是真有赏赐,我等也觉得受之有愧!” 朴人勇一脸的义正言辞:“而金人欺压我朝鲜数年,我朝鲜百姓没少受他们的荼毒,如果有向他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我们绝对不会再放过!” “你们还想继续参战?” 江晚看了看朴人勇,又看了看李适,主要是看李适,朴人勇的那两千人,他实在是有些看不上! “江大人但有驱策,我等莫不敢从!” 李适沙哑着喉咙说道:“朴大人和末将商议了,我军的粮草可以由朴大荣补给,如今我军驻扎了宽甸沼泽边缘,随时可以听候大人调遣!” “任由我海外镇抚司节制吗?”江晚沉吟了一下,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朝鲜人彻底的躺平了,要求光明正大的以仆从军的身份加入这一场打仗。 虽然他们的战力江晚实在是很怀疑,但是他们连粮草军械都自备啊,这样的小弟,貌似他若是拒绝了,一定会很伤人家的心的。 两人眼巴巴的看着江晚,他们所有的忐忑,随着江晚的轻轻点头,顿时就烟消云散。 “回去等候命令!”江晚缓缓说道:“我大明兵马历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做好自己的本份,大明不会亏待你们,更不会亏待你们王庭的!” 两人欢天喜地地离开了,江晚将李自成叫了过了,把这事情对李自成说了一说。 “大人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啊,这些朝鲜人能干什么,以现在鞑虏残存的军力,那就是逼急了的兔子啊,朝鲜人放在什么地方,都顶不住鞑子的攻击啊!” “凑凑人头壮壮声势也是好的!”江晚笑了笑:“反正不用咱们出粮草军械,能不能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态度,咱们大明征战四方,身边哪里能不跟随几个小兄弟呢?” “除了打仗的事情,什么事情都可以让他们做,随着咱们将来往前往前推,占领的地方越多越多,这些地方都要人来防守的,搞搞巡逻,维持下地方的秩序,这些事情,他们总会干得过来!” “要是这样的话,还不如把宽甸三堡给他们,将咱们的人调出来!”李自成嘟囔了一句:“如今孤山堡已经拿下了,在宽甸三堡驻军已经没多大的一样,许简那边一直在叫着兵力不足,趁着这个机会,给他的中路军补充补充!” “你看着办!”江晚点点头:“方向就是这样的,具体的事情你去做,许简那里你去安排!” “还有一件事情!” 李自成犹豫了一下:“大人,朝廷那边派来的援军,已经启程了,大人给使者的回复说是等到援兵来了就攻打一堵墙,使者那边,天天都在掰着手指算日子呢,算来就是这几天功夫了!” “这么快?”江晚一愣:“这才多久,这从京城出发的援军,难道是走的水路?” “就是水路!”李自成很是肯定的回到道:“朝廷这一次下的本钱可不少,也看重他们,使者说天津水师和宁波水师一起动了,就是为了送他们过来!” “看来,这一次咱们的陛下可真是怕下手晚了,连一点汤都喝不到啊!” 江晚哈哈大笑,如今全线都在反击,无论九边的哪一镇,都机会不可能有援兵到海外镇抚司这边来,这一次的援军,是皇帝亲自下旨,去年在京城组建的一支新军,人数在五千人左右。 这个事情江晚知道,他更知道的是,这新军无论是从训练方法,武器装备,几乎都是他海外镇抚司兵马的翻版。 谁说皇帝陛下没有眼光,他在前年就开始布局,如果这支军队如海外镇抚司的兵马一样,能在战场上取得明显的战果的话,江晚甚至觉得,大明的军事改革,只怕就要这一刻开始了。 “不管他们,等他们来了,让他们休整一下,然后主动出去!” 江晚笑了笑:“天子亲军,一定是自视颇高的,总得先让他们见见血,知道这仗好打不好打才行!” 两人不知道,就在他们两人说话的这个当口,皮岛那小小的码头上,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战船给堵塞住了,正如李自成说的一样,大明动用了宁波水师,天津水师十几艘眼下还能到远海的战船,颤颤巍巍的将新军营送到了这里。 一队一队衣甲鲜明的士兵们,从船上走向码头,然后在码头上整整齐齐的列队站好。 在他们的四周,西路军的一些驻守士兵正在围观着他们,这些驻守的士兵们嘻嘻哈哈,原本应该是很庄严肃穆的场合,被他们弄的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他们在打量着这些新来的士兵,新来的这些士兵也在打量着他们。 双方的眼中都是有些失望。 在京城的传言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那是铁血之师,精锐之师,在这些新军营的士兵心里,他们当然应该是军容整齐,令行禁止,来去如风的那种。 可眼下看起来,这些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好像和其他的京卫兵马没什么区别。 而他们身上,也没看到那传说中的那海外镇抚司的标志性的火铳啊! “你这是有多少火铳兵!” 新军营的统领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白的年轻人,他好奇的将这个问题询问了接待他们的以为游击将军,但是没想到却是得到这样的一个反问。看书喇 “这个……?”他犹豫了一下,觉得似乎不应该告诉对方。 “应该没有超过五成,看起来,也就三成左右!”游击将军嘿嘿一笑:“低于三成的话,战阵就很难有巨大的杀伤力了,不要反驳,这不是我说的,是咱们指挥使大人说的!” “哦!”统领大人模棱两可的哦了一声。 “上面的命令,是我准备可以进驻五千人的营地和粮草用度!”游击将军说道:“满打满算,就算你们五成的火铳兵,那么,也是还有两千五百人没有火铳的!” 统领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不知道对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但是,咱们西路军上上下下快两万人,火铳兵可是连三成都不够,看不到这些兄弟手中有火器,那不是很正常的吗?”游击将军嘿嘿一笑:“没办法,人多了,上面也顾不得这么多,只能挑精兵用!” 他看着眼前的新兵营的统领,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咱们都算不得精兵呢?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拿着一杆火铳,就觉得自己是精兵了吗? 第777章 一群新兵蛋子 五千余人的新军营,从皮岛下船之后,就直接奔赴镇江堡。 他们当然觉得自己是精兵,而且,练兵一年有余,这个时候皇帝将他们差遣出来,这些初生牛犊们一个个憋着劲儿的要好好的打几仗报效圣恩呢。 在他们的心中,前线应该是打得如火如荼,甚至因为他们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或许还能影响到前线的状况。 可惜的是,从皮岛到镇江堡,这一路来,他们看到的是农人的忙碌,看到的是四处波澜不惊,就好像海外镇抚司和鞑虏的战事,根本没有影响到这里的百姓们一样。 而等到到了镇江堡,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了,怎么说呢,镇江堡虽然和京城没法比,这些从京城来的新军的眼光里,也没有这种小地方,但是,偏僻这镇江堡给了他们一种歌舞升平,甚至还有几分繁荣的感觉。 按照上面的安排,这支兵马要在镇江堡报道,并且暂时由海外镇抚司的军政衙门节制,不过,郭楠显然没打算就这么老老实实的听他们的安排。 他是新军营统领,在皮岛的码头上,他知道了海外镇抚司的规模,他不觉得自己这姗姗来迟的五千人,会被海外镇抚司的军政衙门调遣到最能发挥他们作用的地方上去。 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和其他军镇比起来不是太多,但是,和新军营比起来,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在镇江堡休整的时候,他果断地拜会了在京城就熟识的几个勋贵子弟,这些是参加了凤凰城大战之后,因伤退下来的,而因为徐文爵带领的这些乡勇,实在是有些伤亡惨重,江晚也实在是不敢将他们再放在战事最激烈的地方了,万一徐文爵这些人被打个全军覆灭,这不仅仅伤了江晚的颜面,更是伤了大明的颜面。 所以,大战过后,这些勋贵子弟和他们的家将,就以休整为名,被江晚强行撵回了镇江堡。 而这些人,无疑是郭楠了解这场战事,了解这海外镇抚司最好最直接的途径,严格算起来,他也算是这些勋贵中的一员。 “我建议你最好是等待着军政衙门的调遣!” 面对着郭楠的打听,脸色有些阴郁的徐文爵毫不客气的说道,在大战之前他是一个多么意气风发的小伙子,大战之后,他身上却是多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以前见过血吗?” “在顺天府附近剿过几次匪,这算见过血吗?”郭楠对徐文爵很是恭敬,这份恭敬和对方的身世没关系,反而对方的身世经过了这样的生死大战,如今还能坐在他的面前,这本事就是一件值得他恭敬的事情。 “剿匪!”徐文爵嘴角牵动了一下:“用比神机营还好的火器剿匪,你们是怎么想的,那和在校场上打靶子有什么区别,哦,还是有区别的,至少靶子不会逃跑,这些所谓的山贼水匪可是会跑的!” 郭楠脸上明显的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一掠而过,徐文爵看在眼里,却是没有说什么。 “听我的,你的新军营会少死点人,一群新兵蛋子,就别想着什么直捣黄龙的事情了,鞑子就算是吃了败仗,反扑起来吃掉你这几千人易如反掌!” 徐文爵提醒了一句:“鞑子也是有火器的,投石车,大炮,火铳,咱们有的,他们都有,不要以为鞑子还是以前的鞑子!” 有了徐文爵的提醒,郭楠总算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压抑了下来,不再有别的想法, 在镇江堡休整了几天,按照军政衙门的调遣,他和他的兵马,终于被调往前线。 他们迥异于海外镇抚司的军服,沿路引起不少海外镇抚司军马的侧目,很快,在越过孤山堡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另外一支服装迥异的大明兵马。 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奇怪军服的朝鲜兵马。 这两支兵马就是如今在前行的大明军队了,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据说还在休整中,在这期间,对抗鞑虏反扑的任务,就交给他们了。 郭楠很兴奋,觉得这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了,然后,在他抵达前行的第一天,鞑虏就给他的新军营上了一课,让他深刻地理解到了,原来剿匪和与鞑虏打仗,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情。 就在抵达前线的第一天夜里,一切都按照规矩行军扎营的新军营,遭遇到了第一次鞑虏的偷袭。 鞑虏的人不多,哪怕是在夜色当中他们制造的动静不下,郭楠的判断,大概也就是一两百骑的样子。 但是,这两百余骑几乎骚扰了他的大营半夜,这半夜间,新军营的火铳声一直连绵不断,等到天亮之后一看,地下除了倒毙了二三匹马的尸首,一个鞑虏的尸体都没看到。 反而看新军营这一边,哪怕有了大营的防护,但是鞑虏无孔不入的箭支,依然造成了百余人的伤亡,而受伤的,更是数倍之多。 要命的是,当天白天,受伤的士兵就开始出现中毒的状况,军中的郎中检查之后,很是无奈的告诉郭楠,鞑虏的箭支有毒,如果不加紧救治的话,凡是受伤的士卒,只怕很难幸免。 至于是什么毒,军中的郎中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沾染了金汁,也可能是沾染了马粪,更有可能是草木毒,这个季节草木茂盛,鞑虏还真是有可能采集大量的草木毒的。看书溂 憋着心思上来就要狠狠的打一个漂亮仗的郭楠,顿时就傻眼了,这可不是在他京中训练的时候遇到过的状况,这鞑虏的人都还没看到,自己的火药弹丸打了无数,反而还要搭上数百士卒的性命。 他腆着脸向孤山堡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求援的信号发出去之后,孤山堡那边没来人,在他左侧的那支辽阳的兵马以及在他右侧的那支朝鲜人的兵马,却是缓缓的朝着他的大营移动了过来,而且,看着这些兵马的架势,他们全神戒备小心翼翼的接近,并且开始挖掘壕沟,设置拒马,将他的大营围了起来,这可不像是来援助他的样子 第778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随着孤山堡的军中郎中和药材一同到新军营的,是一群看来就是很精壮彪悍的海外镇抚司的军士。 他们自称是军情司的人,而到这里来,主要是调查新军营大量士兵被鞑虏毒箭射伤的事情。 郭楠知道,敢情鞑虏用毒箭的事情,以前是没有的,鞑虏自负他的弓马天下无敌,从来都不屑往自己的箭头上抹毒,而的新军营刚刚一到,就赶上了鞑虏放下了这份骄傲,连都不要了开始用毒箭的事情。 而更要命的是,在前不久鞑虏的地盘上,可是大规模的爆发过瘟疫,没人知道他们的毒是什么毒,和这瘟疫有没有关系,一次性出现这么多中毒的事情,一下就把海外镇抚司上上下下都弄得紧张了起来。 郭楠就更无语了。 这样的倒霉事情都能碰上,他还能说什么呢? “约束你的兵马,郭统领,不得越过大营四周的壕沟,若是未经允许者擅自跨越,一律视为敌寇处置!” 军情司领头的那个军官年轻不大,官职应该也是远远不如郭楠,但是他却是用几乎命令的口气吩咐着郭楠。 “我等和支援过来的郎中,会呆在郭统领的营中,密切关注着伤者的变化,若是军中没有更多的人染病,伤兵也没有死于瘟疫的迹象,七日之后,上面的命令就会过来,到时候,你们也可以出营了!” “这样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郭楠不以为然:“有药草和郎中还不够吗?” “你不懂!”年轻军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奉命行事就行了,若是郭统领有什么不满和疑问,七日之后询问我的上司或者是郭统领你的上司好了!” 七天的时间就过去了,郭楠还没想好该找谁去告这明显的排挤友军的行为,军阵衙门的调遣命令就到了。 而这一次,则是直接将新军营调遣到了宽甸堡,直接将他们从前线拉了回来,在宽甸堡四周清剿残敌。 而郭楠也在这个时候,接到了海外镇抚司第一人的召见。 “江大人,海外镇抚司是看不起我们新军营的战力吗?”郭楠很是不满的质问着眼前这个他曾经见过一面的指挥使大人,时隔多年,对方似乎还是那个样子,不穿盔甲军服的时候,和一个穷酸文人没什么区别。 江晚抬头看着着这个气呼呼的青年将领,微微的点点头:“是!” “啊!”郭楠的连顿时就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 “你们新军营的兵马,都是没经历过战阵的新兵,你们练兵的法子,都是以前在南海卫练兵的法子,甚至你们的武器,连我们海外镇抚司淘换下来的武器都比不上,我如果高看你们的话,只怕再打几仗,咱的陛下就得怀疑我是不是有心故意让你们去送死去了!” “江大人……” “息怒,息怒!”江晚摆摆手,示意郭楠坐下来:“上次大战中,在宽甸沼泽我军击溃了鞑虏数千兵马,如今依然有不少在沼泽里流传,你要是觉得你行,将他们找出去,彻底的剿灭干净!” “我新军营是来参与和鞑虏的决战,是要进军盛京的,不是来剿匪的!” 郭楠气呼呼的说道。 “可你们也就剿过匪!”江晚说道:“而且,我保证,你们在这里剿的匪,和在顺天府剿的匪,有很大不用,如果等到你们剿匪完毕,和鞑虏的战事还在继续的话,我会考虑将你们编入正面和鞑虏作战的大军!” “我会执行江大人的命令的,但是我向陛下禀报我新军营的情况,希望江大人不要见怪!” 郭楠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无妨,此事我已经在给陛下的折子里说了!”江晚笑了笑:“折子昨日已经送出去了!” 郭楠沉默了下来,半晌:“江大人,陛下对新军营寄以厚望,难道在江大人眼里,我新军营就如此不堪吗?” “一直兵马有没有战力,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江晚摇摇头:“让你们一上阵就面对鞑虏的强军,也不是不可以,打上几仗,剩下的没死的人,自然也就会打仗了,至于军械方面,你们用的还是兵部督造的火铳,随军大炮除了几门佛郎机小炮和虎蹲炮以外,几乎等于没有,说实话,和我海外镇抚司打了几仗的鞑虏,若是遇见你们,只怕一个个做梦都要笑出声来!” “边打边练,不必着急!” 他挥挥手:“陛下将你们送到我这里来,你觉得是带着自己的部下来建功立业的,但是我却是觉得,陛下这是给我送来的一个学生,好好学,好好打,咱们大明不是除了鞑虏一个敌人,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困扰的,既然是陛下寄以厚望的新军,如何强大起来,才是你要做的事情,至于功绩,陛下还年轻的很,后面还有好几十年中兴大明,开疆拓土,你怕到时候还没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郭楠离开了。 江晚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有没有说动对方,但是这还真是他的真心话,他不反动朱由检建立几乎和他海外镇抚司一样体制装备的新军,也不反对朱由检将他们当做援军一样的送过来。 在他的眼里,这一支新军,那是将来大明军队的种子,若是因为刚刚走出军营就和鞑虏的疯狂反扑中折损巨大,这对大明来说,可是巨大的损失。 他的海外镇抚司,前面终究是有“海外”二字,这也就是说,即便是平定辽东,他海外镇抚司的兵马也只能是在为大明开疆拓土的路上前进,而大明随着疆域的扩大,守土的军队自然也要强大起来。 若是这个机会,能让大明的军队从冷兵器时代开始逐渐朝着热兵器时代的转换,那么,在这个大航海的时代,华夏就不会在走以前的老路,就不会再在几百年内,就一群蛮夷后来居上,甚至堵在门口欺凌。 这不是谁给江晚的任务,这是江晚自己给自己的肩头担负上的责任,有他在,虽然他不能保证整个华夏民族在他的有生之年能屹立在世界之巅,但是,至少他会用全力让华夏规避以前走过的弯路,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这样的话,这也不枉他来这大明一世。 第779章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见完了郭楠之后,再见到耿精忠的时候,两人一比较,江晚顿时就觉得耿精忠此人面目可憎了。 他有些好奇,据高兴盛说,耿精忠是和一队汉军旗的兵马被齐武的人打了个埋伏,死伤甚重,而耿精忠在他看到的时候,虽然精神萎靡但是全身却是一点伤都没有。 这家伙的命真大啊! 至于耿精忠宣称自己是受了皇太极的派遣,特意来和海外镇抚司议和的这事情,江晚就当是一个笑话听了。 人为了求活什么话都敢说,只要说放耿精忠离开,只怕叫他承认自己是皇太极的干孙子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承认,这家伙可没多少底线。看书喇 不过,他还是愿意抽空见一见这个家伙,不为他所谓的“议和”的事情,而是耿精忠真真切切是从盛京而来。 江晚想知道如今的盛京,是一个什么情况了。 鞑虏败退的时候,军情司有一部分人混了进去,不过即使是他们混进去了,如今的情况下先传出消息来却是不大容易,从耿精忠嘴里问出来的消息,无论掺杂了多少水分,总归应该还是有一点有用的东西的。 当然,说是宾主一场,江晚亲自过去送耿精忠也无不可。 “我真是带来了大汗的意思!” 耿精忠萎靡的神态,随着江晚的到来精神一振:“大汗的意思是,海外镇抚司这边有什么条件,尽管的提出来,大金这边尽量会让海外镇抚司,让江大人满意!” “让我海外镇抚司满意就可以了吗?” 江晚看着眼前的耿精忠,脸上没什么表情:“那锦州的兵马呢,辽阳的兵马呢,皇太极又是派谁去求和?” “只要江大人这边能够休兵,其他的明军不足为患!”耿精忠大言不惭地说道,见到江晚脸色一沉,他及时改口:“两军对战,或有胜负,不过,大金不会因此而亡!” “这是你想当然的,还是皇太极对你说的?” 江晚微微哼了一声,心里越发看不起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已经从心里将自己当成了金人,已经完全忘却了根本,这样的家伙,死不足惜。 “情况难道不是这样吗?”耿精忠坦然的说道:“若是没有江大人的海外镇抚司,明军是一个什么德行,这些年仗打得如何,还用我来说吗?” 这算是他的恭维,不过江晚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好好的回答军情司的问话,至于什么条件,待我想好了再说……” 寥寥几句,江晚起身离开,询问盛京那边的消息,自然不用他亲自去询问,但是有了他这一趟,耿精忠想来也不会再有多少抗拒之心。 至于皇太极的议和,江晚当然不会考虑的,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休兵,不仅仅是将以前的战果全部都丢掉了不要,还是妥妥的卖队友的行为。 是什么样的人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做这样的蠢事! 不过,这话他不会对耿精忠直接说,总是要给他一点希望,将他所有的价值全部都榨取干净再说。 高兴盛全程都跟着他,走出关押耿精忠的所在,江晚站定了脚步。 “这事情你怎么看?” “鞑虏慌了!” 高兴盛言简意赅的说道:“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他们已经在慌不择路的寻找求生的办法了!” “要拿下盛京,不说别家的兵马,就是我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只怕也要付出不少的伤亡!”江晚沉吟了一下:“我不确定这个代价的付不付得起?” 沉默了一会儿,高兴盛缓缓的开口了。 “大人是担心此战过后,我海外镇抚司实力大减,会被朝廷钳制吗?” 江晚没有说话,就是那么淡淡的看着高兴盛,毕竟是江晚的亲近人,有些事,江晚都不用开口,他就知道江晚的心思到底在想什么。 “盛京是一定要拿下来的!”江晚缓缓的开口说道:“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若是不直捣黄龙,整个大明都不会罢休,但是,这鞑虏是不是要赶尽杀绝,能不能赶尽杀绝,才是咱们要考虑的事情!” “那这个耿精忠就不能杀了!” 高兴盛轻轻说道:“如果属下判断没错的话,虽然他没有任何的信物,但是,只怕他真是有和咱们议和的身份的,属下问过齐武那边,耿精忠是带着他的人眼睁睁的冲到包围圈里来的,莽撞得犹如自杀一样,而耿精忠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不至于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 “这个不重要……” 江晚摇摇头,轻轻说道:“真的不重要,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个时候,皇太极应该已经在盛京做着最后的打算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孤注一掷,非得和大明生死来个了断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延续他的族群,为他的族群寻找得新的出路!” 他沉吟了一下:“卫齐在哪里?” 高兴盛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江晚说的这个人是谁,他稍微想了想:“此人应该在稽查司,是二夫人麾下做事!” “在稽查司啊,这有些浪费人才了!”江晚笑了笑:“叫过来见我,在镇江堡这么久,也该给我镇江堡出点力了,顺便看看他愿意不愿意回去一趟,让他在皇太极那里给自己正正名!” “好!” 高兴盛办事的速度相当的快,当然,这也和如今稽查司在凤凰这边人手充足有着关系,第二天江晚起来署事的时候,卫齐已经就在大门外等候了。 以军政衙门稽查司官员的身份,等候着指挥使大人的召见。 “头发也蓄起来了,说话也一嘴的大明话了!” 江晚看着对方,呵呵笑了起来:“我听说,你在稽查司里,你的同僚们没一个知道你曾经是金人的!” “多谢江大人和高大人的保护,才让卫齐有了栖身的地方!” 卫齐恭恭敬敬的说道,如今的卫齐淡然平和,颇有一些活明白了的感觉,这让他在江晚的面前,居然有点不卑不亢的意思。 “不过江大人说错了一点,不是卫齐曾经是金人,就是现在,卫齐也是金人,不过是大明衣冠,大明言语而已!” “知道岳托他们的事情吗?”江晚不以为然,随口问道。 “知道一些,但是不是很清楚,毕竟岳托他们的消息,不是专门去打听的话,是很难打听到具体的消息的!”卫齐摊开手:“在镇江堡,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我从不做不符合我身份的事情!” “正红旗的降卒,一部分去了琉球抚慰使司,在当地镇守,另外一部分,如今在东夷岛,和一群番人在作战!” 江晚淡淡的说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在作战,我允诺他们,只要在立下足够的功劳之后,我会赏赐给他们一块足够他们立足的土地!” 卫齐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江晚。 “我没必要骗你,而且,这些消息你迟早会知道!”江晚说道:“我当然不会拿大明的土地赏给他们,但是,在大明之外,还有足够多的地方,而有些地方甚至比大明还要丰腴,你们金人啊,就是眼界太小!” 卫齐沉默不语,他很想反驳对方的话,但是话到嘴巴,他又忍住了,这些已经过去很久的话,就没必要再说了,大金的所在可不是什么丰腴之地,若是有办法,谁愿意在这苦寒之地挣扎。 谁不愿意在大明这样富庶丰饶的土地上生活。 “给你说这些的意思,是想告诉你,或许,大金在如今的局势下,还有另外的一条生路!” 江晚慢慢的说道:“至少,有这种可能!” 卫齐深深的吸了口气:“和元人一样往北?” “金人可以吗?”江晚微微一笑:“盛京之战,多则月,少则月余,这一战之后,金人还有多少兵马可以在天寒地冻中往北的,更不要说金人还要大量的妇孺老幼,往北或许有活路,但是,九死一生!” “盛京是不可能不守的!”卫齐摇摇头,只要盛京在,大金就是一个政权,一个汗国,若是盛京都被明军占领了,那么大金不过是一个流亡的部落而已。 这一点,他不觉得江晚看不到。 “盛京大明是一定要取的!”江晚很是肯定的说道:“不管大金守或者不守,盛京是一定要被大明攻占的,这个没有任何的侥幸。” “现在的问题是,皇太极愿意倾尽全部的国力,在盛京和我大明决一死战,然后将整个大金的希望全部葬送,还是他不打这仗,保全力量为族群谋一条生路!” “江大人要我做什么?”卫齐彻底明白江晚的意思了,反而这让他觉得十分的难受。 现在的江晚,已经不是在考虑和大金的胜负,而是在考虑如何想大金亡国灭族的事情了吗,当然,他也清楚,江晚肯定不是在为大金着想,皇太极但凡打算放手一搏,明军即便是覆灭大金,也要付出他们惨重的代价。 而江晚似乎连这样代价都不愿意付出了。 “去盛京,好好的和皇太极聊一聊,我不期待你会说服他,不过,我希望你能过去提醒他一下,大金的崛起是一个意外,但是,他们的灭亡绝对不是一个意外,皇太极是聪明人,聪明人不应该钻牛角尖!” “用你自己本来的身份,用我海外镇抚司使者的身份都可以!”江晚说道:“甚至你去不去,都不是强制性的,你若是不愿意去,稽查司依然有你的一席之地,好好做,将来在我海外镇抚司颐养天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去!” 卫齐几乎毫不犹豫的说道,在镇江堡这几年,虽然他算是苟活,但是对大金他的愧疚感从来没消失过,现在有机会能会大金做这样的事情,而且还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和江晚的意思,他还有什么理由能拒绝呢! “生死自负哦!” 江晚看了一眼他,笑了起来:“我听说你还娶了个老婆,她若是愿意,带她一起去!” “多谢!”卫齐点了点头:“多谢江大人!” 军情司的监牢里,耿精忠正在应对着军情司的军官的询问,大门打开,军情司的军官退了出去,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 耿精忠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的穿着,在孤山堡里,如今想看到不穿军服人的可是难的很,可此人一身的夹袄,看起来像个商人一样。 “我是卫齐!” 卫齐走到耿精忠的面前:“我会和你一起回盛京,我带来了海外镇抚司对大金提出的条件的回复!” 一天之后,一堵墙军堡之下,耿精忠被卫齐被城头上放下的吊篮吊脸上上去,两人从此消失在明军的视线了,再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半个月之后,海外镇抚司大军兵临一堵墙城下,开始对一堵墙军堡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三日之后,一堵墙失守,守军大都阵亡,数万明军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大金汗国的腹地,直接朝着盛京开始进发。 而从一堵墙之后,金人方面再有没有组织起更多的军队拦截海外镇抚司的兵马,除了一些小股的,不成规模的兵马的袭扰,基本上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没有收到强有力的阻碍。 大片大片鞑虏的国土,落入了明军的手中,无论在这些土地上的人抵抗不抵抗,这些土地从此以后都换了主人,而海外镇抚司的民政衙门,军情司等各个机构衙门,则是迅速的在这些被占领的土地上设置机构,配合留守的军队开始将这些土地置于海外镇抚司的管辖之中。 大军推进的速度不快,一日不过是三十余里,遇见有小股兵马阻拦的话,甚至还不到三十里,但是即使是这样,在七八天之后,盛京城也已经遥遥在望了。 而令得海外镇抚司大军吃惊的是,盛京城外十余里,已经寸草不生,房屋,树木,农田,一切应该存在的东西,全部都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 如今的盛京城下,只是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宛若蜘蛛网一样的壕沟坑道。 凤凰城下的那几条两军费劲心机挖掘出来的坑道,和盛京城下这些蜘蛛网一样的坑道比起来,简直是如同一个小孩一般可爱。 第780章 其人之道 海外镇抚司的大军并不是第一个抵达盛京城下的明军。 孙传庭的大军四万余人,已经在三日前抵达了盛京城下,并且尝试向盛京发起攻击过。 只不过这三天以来,他们连盛京城的城墙都没有摸到,就是这城下的蜘蛛网一样的壕沟大战中,损失了不少士兵。 鞑虏的顽强超过了明军的想象,而鞑虏放弃自己的骑兵优势,在盛京城下布下了这一个壕沟大阵,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势,也是超乎了明军的想象。 海外镇抚司的大军的到来,显然令孙传庭有些喜出望外,在他看来,大量拥有火器的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显然正是鞑虏摆开这种壕沟大阵的克星。 而齐武和带领的援兵,也在盛京城下回归了孙传庭的麾下,他给孙传庭带去了更多关于他见识的海外镇抚司的战法,这让孙传庭坚信,要破鞑虏的这大阵,只需要将海外镇抚司的数百名大炮架起来一阵猛轰就可以了。 而只要破了这壕沟大阵,接下来的攻城战,不管鞑虏有多么顽强,他有数十种办法可以夺下这座城池。 “所以,督师大人的意思,我军主要负责这城池的外围,真正的攻城战,则是交给督师大人的兵马了!” “如果江指挥愿意的话!”孙传庭笑着看着江晚。 两军首脑的会晤,在海外镇抚司大军抵达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如此大的战场,如此重要的战役,各方兵马各自为战显然是不行的。 谁是帅,谁是将,谁节制谁,谁指挥谁,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孙传庭看着江晚,他一点都不担心江晚反对,这一年多来,两人之间的默契,足以证明江晚觉得是一个识大体的人。 同样,他也不担心江晚会反客为主,要拿所有兵马的指挥权,识大体的人不是蠢人,若是没有圣旨,要这个指挥权,等于是要了一根要命的绞索。 以区区一个镇抚司指挥使的身份,指挥辽东督师以及麾下兵马,这要不是想造反,都不会这么昏头。 “可以是可以!” 江晚点点头:“正好在这一方面,我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倒是有一些心得,和鞑虏在这壕沟之中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鞑虏既然敢摆出这样的阵势,肯定是有些新东西的,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不过……”他微微的沉吟了一下。 孙传庭看着江晚,凝重点头:“我知道江指挥担心什么,我不会因为贪功,就拿士卒的性命不当一回事情,攻城的话,自然是看情况而来的,水攻,火攻,土攻,烟毒攻,有的是办法,我大明如今已经稳操胜券,驱使士卒蚁附攻城这种事情,不到最后的关头,我是决计不会用的!” 他正色说道:“而且,海外镇抚司的火器名声在外,若是要用得上你军的火器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的开口的!” “那我就放心了!”江晚微微一笑:“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孙督师你拭目以待!” 两家的首领一旦确定打法,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从孙传庭抵达之后的战斗中看来,鞑虏修建如此规模巨大的壕沟,纵横交错,宽敞的地方甚至可以容纳两匹战马奔驰,他们在这些壕沟里动的心思可比海外镇抚司动的心思要多得多了。 陷阱,水淹,火攻,每一道壕沟就好像是一道鬼门关,反而士卒之间的搏杀,是最后的选择,鞑虏根本不在乎一条两条壕沟的得失。 往往明军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夺取了一部分的壕沟之后,转瞬之间壕沟内就变成了一片火海,让明军死伤惨重。即使是没有火油这些埋伏的壕沟,在白天里明军夺取了之后,晚上鞑虏会在毒烟的掩护下,再度将壕沟里的明军驱赶出去。看书溂 这也是让孙传庭头疼的重要原因,难怪他看到江晚的兵马来了,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样,在这外围不仅仅耗费的是士卒的性命,更是耗费的大明兵马的士气。 “大炮的轰击应该不会有多大的效果!” 回到自己的军中,江晚毫不犹豫的将各营统领召集起来军议,各路统领们脸色都有些古怪,这种挖沟拒敌原本是自家兵马的拿手好戏,可如今却是被鞑虏用来对付自家,他们都有一种很荒诞之极的感觉。 李自成是大名鼎鼎的“沟将军”,在这一方面自然是有发言权的:“我在阵前看了,鞑虏的壕沟有宽有窄,交通便利,各壕沟之间无论是士兵还是物资,运送起来根本不成问题,大炮轰击的话,鞑虏有着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躲避炮击,而大炮轰击坑道,几乎对坑道不会有多少破坏!” “鞑虏不是傻子,他们不可能不防着咱们的大炮!” 姚春勇嘟囔了一句:“这仗打到最后,还是要拼人,鞑虏这也是输红眼了,和咱们拼人拼不过,就拼谁敢承受得住损失了!” 他摇摇头:“铁甲兵也不行,一旦进了鞑虏的坑道,咱们的铁甲兵就成了活靶子,鞑虏将有的坑道修的那么窄,明显的就是针对咱们的铁甲兵而来的,那么多的弯弯曲曲的地方,若是说不是为了防咱们的火铳,打死我的都不信!”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更不要说现在鞑虏还有数万兵马,城里也还有十几万人,就让他们这么将脑袋伸出来让咱们砍,那是不可能的!” 许简倒是好不在乎的说道:“照着我说,既然大炮轰了没用,面对面厮杀咱们又吃亏,不如直接用笨办法,反正鞑虏也不是没试过,当初他们就想着直接填平了咱们挖的壕沟呢,这一次,咱们的人可比他们的人多,对了,大帅,眼下不止咱们这两家兵马,还会有援兵来的!” 江晚看着自己属下讨论,听到许简发问,微微的点了点头:“没错,锦州的兵马正在路上,按照孙大人那边的消息,日之内锦州那边的兵马就会抵挡,这一次,咱们关外的兵马几乎是倾巢而出了,到时候,在这盛京城下,咱们的兵马将会远远的超过十万大军!” “这么多兵马,一人一口唾沫也将这破城池给淹没了!”赵虎臣不以为然的说道:“诸位,还记得当初孤山堡被淹的事情吗,如果填平不了他们的壕沟,咱们干脆直接引水淹了他们这帮家伙,我就不行这帮家伙在水里还会喘气!” 第781章 各显神通 众人七嘴八舌来,也没商议出一个统一结果来,于是齐齐将眼光看向江晚。 到底要用何种的战略,还是要江晚这个主帅来拍板,至于行不行,那得试过了才知道。 “眼下的情况,咱们的大军是不缺粮草,不缺时间的!”看书喇 江晚笑着看着众人:“所以,该着急的是鞑虏,而不是咱们,你们的意见都不错,那么都试试,谁出的主意,谁来实行!” 他看着自己麾下的众将:“赵虎臣,你提议水攻,那么,你主力军团在盛京附近查看地势,寻找水源,看看有没有引水淹城的可能性!” “末将得令!”赵虎臣眉毛一挑,神采飞扬。 “许简,你提议土攻,将鞑虏的壕沟填平,这是一个笨办法,不过眼下一万多朝鲜兵马都受你中路军节制,人手你是不差的,该如何动手,从哪里动手,你回去之后,好好的琢磨一下,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末将得令!”许简嘿嘿一笑,看着众人,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许统领,既然你要去土攻了,你中路军的炮营借给我先用用,你中路军财大气粗的,也不缺那点炮弹火药的,回头我记得你的人情!” 姚春勇朝着许简眨眨眼:“你壕沟填上了,到时候上去厮杀的,还得要我西路军的兵马!” “不干!”许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鞑虏不是傻子,他们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填他们的沟吗,我炮营还得掩护我麾下的士卒干活呢,你自己想办法去!” “炮营他西路军给不了你,但是,铁甲他们却是能给你!”江晚缓缓的说道:“西路军挑选魁梧之士,组建一支铁甲军,全军的铁甲都可以集中给你西路军,如今咱们正面抵挡鞑虏骑兵冲锋的机会不是很多了,这些铁甲兵用在壕沟填平之后逐渐推进,为后续的兵马抵挡箭矢刀枪,却是极好的!” “这样也行!” 姚春勇一愣,转而笑了起来,全军的铁甲全集中在西路军的话,他装备一个营应该够了,到时候两三千铁甲兵就站在那里让鞑虏打,鞑虏也打不动啊! 想想这个情形,他顿时兴奋了起来。 “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欺负鞑子们了!”他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不过我挺喜欢这种欺负人的感觉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整个大帐都是快活无比。 李自成看着江晚,四大军团,三个军团都有任务了,唯独他东路军江晚没有安排,他知道江晚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 “至于东路军!” 江晚看着李自成:“咱们大名鼎鼎的沟将军,怎么能在挖沟这件事情上被鞑虏比了下去,他们不是要挖沟吗,咱们也挖,正好许简那边,需要大量的用土,咱们一边挖沟取土,一边将整个盛京城都围起来!” “这个活儿可有点大了!” 李自成一愣,将整座城池都围起来,光是想想,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我给过他们机会,既然他们不珍惜,那么,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江晚冷冷笑了笑:“他们打算死守的话,那就一个都不要走了!全部都留下来!” “那其他兵马那边,咱们怎么办?”李自成想了想,“大人的想法是很好的,但是若是将全城都围起来的话,若是其他兵马不配合,咱们也无济于事啊!” “孙督师那边,我会和他们去说,至于后面来的兵马,如何和他们沟通,那就是孙督师的事情了!” 江晚说道:“先用取土的借口!” 军议结束,第二天海外镇守府各营的兵马就动了起来,盛京城外再度响起了明军的大炮声,这些巨大的轰鸣声,给盛京城里如今惶惶不安的大金权贵和百姓们,带来的是恐惧,但是给城外那些无所事事看着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表演的明军来说,却是浓浓的亲切感。 “他们到底有多少大炮啊,这都打了一上午了,都不带歇着的,这大炮这么用不会用坏了吗?” “这个不担心,他们数百门大炮交替使用,倒是不担心用坏!” “可他们忙了一上午,也没推进去多远啊,这填土的法子,咱们不是用过吗,不划算啊!” “和咱们的有些不同,咱们是顶着鞑虏的弓矢流石上去填土的,士卒折损自然是大一些,而他们大炮的轰击之下,鞑虏根本不敢冒头,这样慢慢填过去,虽然慢一些,但是却是稳妥得多,也没多大损伤!” “孙”字旗下,孙传庭麾下的将领们聚集在一起观战,齐武也在其中。看书溂 而将领们众多的疑问得不到解答的时候,总会将眼光投向齐武,作为和海外镇抚司兵马接触最多,甚至并肩作战过的将领,齐武比起他们更了解这支军队。 “好像填土的不是咱们大明的兵马!” 终于有人发现了一点点不同,顿时喊叫了起来,这一次,齐武没有开口,倒是一直在众人中间的孙传庭说话了。 “那是朝鲜国王派来协助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既然是海外镇抚司,有藩国的帮手不是很正常吗!” “大炮,藩国兵马,这样打仗我也会打啊,反正死伤损失一点都不心疼!” 有个将领大声的说道:“哪里像咱们的儿郎,死伤一个咱们都心疼得不得了!” “不,你打不了!”孙传庭摇摇头:“你要去找朝鲜国王要兵,人家不把你赶出来就算你脸大了!” 众人嘿嘿笑了起来,战场上自家督师还能这么说笑,可见督师的心情很是愉快。 “更不要说,人家的大炮是自己造的,就连打前川的时候,咱们舍不得用的弩炮,都是人家当作礼物随手给的!”孙传庭叹了口气:“海外镇抚司财大气粗,打起仗来自然也是财大气粗,这个,你们学不了,我也学不了!” 远处,一队骑兵正在朝着这边而来,有人在孙传庭身边通报了一声。 孙传庭指着远处而来的骑兵:“好了,海外镇抚司的江大人来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这个是财主,若不是让他留下点什么,那都算你们还不够穷!” 第782章 有伤天和 “挖沟取土!?” 孙传庭几乎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答应了江晚的请求:“就是一点,倒是不用劳动江指挥的兵马了,这些些许的小事,我麾下的众将还是能够完成了!” “那这样就最好了!”江晚笑着说道:“毕竟这扫清鞑虏这外围的这些壕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取土是大事,趁着这个机会,将鞑虏彻底的困死,也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了!” “困死?”孙传庭皱起了眉头:“围三阙一乃是用兵之道,这要困死对方,鞑虏困兽犹斗,存了死志,反而不大好打了!” “当然大凌河之战,鞑虏可没给我大凌河的兵马百姓留一条后路!” 江晚脸上笑容不减:“天道有轮回,谁又能绕过谁,他们当初困得大凌河城军民相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孙传庭犹豫了起来,挖沟帮助友军是举手之劳,但是挖坑围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而且,说实话,他还真没打算将这一仗打成一场围城战,困死对方饿死对方。 如今在他的身后,不仅仅有天子和朝廷在看着他,更是有满天下的大明百姓在看着他,尽快的攻占这座城池,这就是举世之功,如今江晚又没有和他争功的意思,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而一旦攻城战打成围城战,明知道此战必胜,那么,可能来摘桃子的人可就数不胜数了。 这一点孙传庭绝对不怀疑,不是每个人都是江晚这样的皇帝心腹,对这样的功劳没有必得之心的,一战成名天下知,这是多少武人的梦想。 “昨日了我海外镇抚司的军将商议了很久,各自拿出了不少方略来!”江晚慢慢说道:“都是久经战阵的战将了,该如何发挥自己兵马的长处,如何去打这一仗,不用我去教他们,这几年他们学的未必比我少,我只需要告诉他要做什么就行!” 他指着远处自己军阵前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有土攻的,有火攻的,也有提议水攻的,反正我就是谁提出的法子,谁带着自己的兵马去试,谁的法子有效,那就是给谁记功!” “江指挥的治军之道,颇有古人遗风啊!!”孙承宗微微一笑,看起来是奉承,但是真的他怎么想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过,我们两家说好了的,扫清外围是你海外镇抚司的事情,攻城则是我军的事情,这围城而战,可不利我军攻城啊!” 江晚扫了一眼正时不时的瞟着他和孙传庭说话的秦军将领们,身子微微凑向孙传庭:“围城是为了让鞑虏无路可走,至于他们想要拼死一搏,咱们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不就得了!” “江指挥有什么好的计策了?” 孙传庭一听,就知道江晚有了主意,而这个主意还觉得和这挖沟围城有关系,只是两家事先约定好了,这个主意江晚即使想要实行,也得问过他的意思再说。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这是这法子虽然可以大大减少我军的伤亡折损,但是却是有些有伤天和,我还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这法子送给督师大人!” “哈哈哈哈!” 孙传庭放声大笑了起来:“江指挥,在鞑虏眼里,你只怕是我大明将领中最为棘手的,杀性最重的一个了,在你手下折损的鞑虏,只怕远远比起这几年来我大明其他兵马手里折损得多,就你这样在鞑虏眼里的凶神恶煞,居然和我说,有伤天和?” 他缓缓的摇摇头:“鞑虏都该死,他们既然能视我大明百姓如牛羊,那我等自然也可以拿他们当牛羊看待,宰杀牛羊,有什么伤不伤天和的!” 江晚就这么平静的看着他,没反驳他的话,也没将他的办法说出来。 孙传庭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江晚不是这么没有格局的人啊,这攻城的功劳都可以不和自己争抢,区区一个攻城的法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不至于藏私啊! “你想要什么?” 他突然心里一阵明悟闪过,知道了江晚闭嘴不言的意思了。 “共进退!” 江晚缓缓的说道:“我江晚的作为,以督师大人的眼光,自然看得清楚江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要不然,督师大人就不会在我海外镇抚司独拒鞑虏主力的时候,为我送来齐武这一支援军了!” 孙传庭看着他,没有表功,也没有解释。 “而江某也钦佩督师大人的学识,手段,气概以及格局!”江晚毫不吝啬的将一堆溢美之词送上:“江某可以肯定,此战过后,督师大人必定成为一代名将,成为我大明的柱石,如果能和督师大人共进退,那江是江某梦寐以求的事情!” “怎么个共进退?” 孙传庭凝重的开口了,江晚所谓的攻城之法,只怕依然是一个幌子,他今日来,只怕真正要和自己说的是眼下的这一番话。 “军中朝中,共同进退!” 江晚说道:“我海外镇抚司既然是挂着海外这个名头,那自然是我向陛下表明的心迹,无论我海外镇抚司实力多么强大,我海外镇抚司一兵一卒都不会入关,陛下给我的权柄太重了,无论见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合适!” “既然不在大明,那么朝廷之上,我就需要有份量的盟友,在朝廷对我有猜疑的时候,为我辩白,远离中枢时间长了,会发生什么事情,督师大人饱读诗书,自然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清楚,但是这不成为我和你共进退的理由!”孙传庭缓缓的摇头:“人心会变,忠诚也会变,即使你不变,时间一长,你的部下也会变,若是到时候你意外身亡,你的部下人人都有一支强军,反噬我大明,那我就是大明最大的罪人了!” 江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孙传庭这话说得太直白了,稍微委婉不好吗? \"我会尽量活着!\"他苦笑了一下:“当然,这样的保证没多大的作用,但是同时,我会将我海外镇抚司研制出来的最先进的军械,包括各种火器,优先卖给你督师大人,除了成本价,我绝对不赚督师大人一个子儿,这样的话,督师大人的兵马的战力将会很快的和海外镇抚司兵马的战力接近,而督师大人可以随时派人来我海外镇抚司学习各种战法!” 看着孙传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将来真的我意外身亡,督师大人也有足够的实力抗拒我的叛乱部下!” 他指指孙传庭:“你我二人,一在内,一在外,携手合作共同进退,为大明打造出一个盛世江山来!” 孙传庭在犹豫。 远处的炮声依然轰隆隆的传来,他看着自己麾下的将领们,他们正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刚刚他对这些部属说过的话,似乎一语成谶,江晚这个大财主,还真是来送东西来的。 不过,要得到江大财主的馈赠,首先得和江大财主,成为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那种朋友。 “不遭人嫉是庸才!”江晚慢慢的说道:“督师大人此战之后,必定受到陛下重用,位高权重之下,有小人作祟也是必然的事情,若是真有陛下被小人蛊惑的时候,我海外镇抚司上下,都将是督师大人的强援!” “这才是真正的共进退!” 又一轮新的冲锋开始了,远处那些背着土袋的时候,发出奇怪的呐喊,冲向鞑虏的壕沟,又箭支从壕沟里飞起,很快,一轮新的炮火再度覆盖了过去…… “君子一言!” 孙传庭抬起头,眼光清澈地看着江晚:“皇天之下,厚土之上,今日之言,天地为证!” “君子一言,天地为证!” 江晚点点头,开怀的笑了起来,他心中最后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 这个时代,不仅仅是他江晚的,更是每一个大明人的时代,这些无数大明人中,包括朱由检,包括孙传庭,也包括为了大明奋战、捐躯,并为之不悔的每一个人。 “你现在可以将你的法子说出来了!” 孙传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看看有多么的有伤天和!” “当日我在信中和你说过的防止疫病的法子,你军中一直在用么?”江晚微微一笑。 “当然!”孙传庭一愣:“如此大疫,若是不防,在军中蔓延开来,不用鞑虏动手,我兵马就得散掉!” “那找几个染了疫病的人的尸首,应该不难!”江晚眨眨眼:“将这些尸首送到城里去,何须咱们动手,十天半月之后,这城里的人就得死掉大半,到时候大军攻城,城池上还能有多少能站立的鞑子呢?” 他看了看身后:“或许,在围城的长沟一挖,咱们也不用攻城,等着这城里的人死干净之后,再一把火烧了这盛京城不就得了!” 孙传庭听到江晚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这关乎几十万人生死的事情,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是几十万人的性命啊,不是几十万头牛羊,江晚是怎么做得到如此淡然的。 “这和屠城有什么区别?” 他喃喃自语的说道:“一整座城池,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被堵在城池内,任由疫病蔓延……” “办法我是给你了!”江晚笑着转过身:“用不用是你的事情,我们两家说好的,外面的归我海外镇抚司,城里的归你!” “江大人,我们能不能贵军那边,学习观摩一下贵军的打法!” “江大人留步,关于这土攻之术,我有个小小的想法……” 江晚一转手,一众早就迫不及待的将领们立刻就围了上来,事先就得了孙传庭的授意,他们此刻根本不用顾忌自己顶头上司的脸色。 更不用说,此刻他们的顶头上司正摆着一副凝重的表情在那里出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好好好,有兴趣的都过来,大家交朋友,互通有无当然不错,对了,我东路军统领擅长土攻之术,那位有想法的大人,可以和他好好的聊一聊!” “那个谁,不用着急,咱们边走边说……” 闹闹嚷嚷之中,除了孙传庭的几个心腹将领留下,看护着正在出神的孙传庭,大部分人已经随着江晚慢慢离开了。 远一点的士卒们,看到自家的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将军们如此热情,一个个瞠目结舌,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极远处的城墙之上,多尔衮正在巡视着城防,对于在辽阳军队这一边,他显然没有多加关注,反而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正在攻占壕沟的东城的海外镇抚司的阵地上。看书喇 明天正在囊土为战,目前在明军的大炮压制下,城墙外的壕沟,已经丢了好几条。 不过,多尔衮并不在乎这一点,这些壕沟除了阻挡明军,也是为了大量耗费明军的战力而已,丢失那么几条壕沟根本不是个事情,天黑之后组织人手夺回来就是了。 “折损大不了?” 他询问着身边的军官,片刻之前,应该有前面的消息传了回来,东城的守将应清楚知道眼下的战况。 “大汗想出来的这法子,果然奇妙无比!” 东城守将一脸的钦佩之色:“仅仅死伤百余士卒,明军的大炮几乎完全失去了作用,而死在壕沟前的明军至少数百人了!” “继续这么打!” 多尔衮点点头:“不要在意几条沟的得失,挖沟的人,城里有的是,多多的杀死明军才是你要做的事情,每次壕沟失守的时候,留下敢死之人,和进壕沟的明军同归于尽,这些人要好好挑,绝对不能强迫威胁他们!” “一直都严格的按照大汗的吩咐做的,贝勒你放心,出了差错,你砍了我的脑袋!” “砍你的脑袋有什么用!”多尔衮冷冷的看了眼前的守将:“出了差错,你全家老小的脑袋我都要砍,眼下咱们大金,还有出差错的余地吗?” “是是是!”东城守将额头上的汗水蹭蹭的冒了出来,他知道,眼前的贝勒绝对不是在在威胁他,真要出了差错,他是真的会砍了自己一家老小的脑袋的,而且,不仅仅是他,任何一个守将若是出了差错,只怕结果都一样。 大金,已经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容不下任何犯错的人。 第783章 你们过来啊! 城外的明军推进的速度很慢。 慢到城墙上的守军,每天看着城下的同袍和自己的兄弟打得有来有往,热闹非凡。 白天里,明军又攻陷了几条壕沟,晚上城里的兵马又增兵将那几条壕沟夺回来,被填平的地方,又被重新掘开,双方周而复始,仿佛是在进行着一场拉锯战。 只是这一场拉锯战,每天双方都要付出数百人的性命。 但是,即使是明军推进的速度再慢,他们的大炮依然时不时会有那么几颗掠过正在鏖战的双方兵马的头顶,落在城墙或者是城墙之内。 虽然会给城头上的这些守军带来一点点恐慌,但是,杀伤力就基本上微乎其微了,除非倒霉到刚刚被这不知道从哪里落下来的炮弹给砸个正着,最大的伤害,不过就是被四散崩裂的碎石给扫到一下,倒是没多大的要紧。 这让城头上的守军,更加关注城下的战斗,眼下明军的大炮大多落在壕沟之内,他们可不想那些密集的炮火落在自己的头上。 但是,另外一件比明军的大炮更令人恐慌的事情开始发生了。 盛京城里,那种在大金的领地里四处蔓延,却从来没有在盛京里爆发过的瘟疫,在这个当口却是突然爆发了。 没人知道瘟疫的源头在什么地方,只是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有人开始吐血倒下,然后就再也起不来了。 城里原本就是紧张之至的气氛,变得越发紧张了起来,军队迅速的行动了起来,所有的人被全部勒令呆在家中,任何人未经军队的允许都不许出来,如有违反者,军队一律当场格杀。 城里搭建起里焚烧尸体的高台,所有染病死亡的人的尸体,全部都被送到高台这边焚烧干净,但是随着死亡的人越来越多,整栋整栋的房屋开始变得空无一人。 于是,这些房屋也开始被集中焚毁。 盛京城里,每天都是浓烟滚滚,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但是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死的人固然已经死了,但是没死的人还是要吃饭的,不是所有人的家里都囤积着粮食,勒令他们在家中不出门一天可以,两天也可以,但是三天四天甚至更多的时间,那就不行了。 强行出门寻找食物的百姓中,也包括城里各个权贵大户的家奴家兵,他们和普通的百姓不同,他们可是有着武器甚至被算在城池的守卫军力中的,军队的禁令禁止不了他们,强行执行的话,那就是往往当街就是一场火拼。 火拼的结果,毫无疑问是军队取得绝对的胜利。 但是很不好的消息是,随着军队和这些人的接触,军队中也开始出现有人染病了,而决策者们对待染病的士卒和对待其他的百姓们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将这些士兵们从健康的士兵中分离开来,将他们单独放在空置的房屋里,让他们等死。 大金对待瘟疫的经验,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沾染上了这种瘟疫,是无可救药的,所有的药物都无效,想要躲过这场瘟疫的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沾染上瘟疫。 大疫面前,人人平等! 但是,这些染上瘟疫的士兵们,手中是有武器的,他们也知道这一点,当他们知道自己沾染上瘟疫而且无药可救的时候,平日里的军纪,往日里需要遵守的各种规矩,此刻全部都成了不重要的事情。 他们劫掠自己任何想要劫掠的东西,财富,女人,只要他们看得上的,不管对方是贝勒还是贝子的,是将军的还是普通百姓的,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试,反正都是要死了,还有什么可以怕的呢,趁着现在还能动,还可以痛快一把,等到动都动不了了,那就是想痛快也痛快不了了。 而平日里那些欺压他们的军官,那些权贵,也成了他们报复的目标,还是那句话,我都要死了,我凭什么让你好过,要死,大家一起死! 城里开始还能有秩序的控制着瘟疫的蔓延,但是随着染上疫病的士兵越来越多,终于套在瘟疫头上的最后一根绳子,被彻底的放开了,瘟疫在城里开始疯狂的蔓延。 无论贫富,无论军民,也无论对方是生而高贵的八旗权贵还是命如草芥的普通百姓。 城里的黑烟,不在到处都冒起了,大批大批的人倒闭在里房屋里,倒闭在了街道上,再也没有人为他们去收尸,将他们的尸首焚毁了。 而一直没有参与城中控制瘟疫的城防军,此刻更是严防死守,在多尔衮的命令下,直接在城防军和城内之间,划出安全地带,任何尝试越过这个地带的人,不管是谁,都是被地格杀。 此时,距离海外镇守府的兵马抵达盛京城下,刚刚一个月。 距离孙传庭和他的兵马抵达盛京城下,刚刚一个月零三天。 城防军把守着四处的城门,他们如同明军一样,对着任何试图接近城门的人都进行了格杀,原本这是两面受敌的情况,他们还要同时应对着明军的攻击。 但是很令他们意外的是,明军在他们围绕着盛京城的壕沟建成了之后,他们就停止了攻击,他们那令人讨厌之极的大炮,城头上的守军们,也很久没有再听到它们的动静了。 除非守军们主动向明军发起进攻,明军居然保持着沉默。 九月十七,多尔衮派使前往阵前,要和明军接触,被明军当场格杀! 九月二十五日,多尔衮再次派使者阵前喊话,要和明军的主将谈判,明军置之不理。 九月三十一,所有在城外壕沟里的守军,奉命全部都撤回了城池,原本在盛京城下纵横交错的壕沟里隐藏着的守军,一时之间走得干干净净。看书喇 明军继续着囊土作业,填平壕沟。 而这一次,城头上的守军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他们只是站在城头上,看着明军将一条条的壕沟给填平,又看着从明军的阵列中,一尊尊的大炮被拉了出来,架设到了他们曾经填平的壕沟之上,看到那些大炮将黑黝黝的炮口,指着盛京城。 他们甚至期待着明军快一点的到来。 但是,明军在架设好他们的大炮阵地之后,他们居然又停下了。 第784章 多尔衮的选择 对眼前的困局,多尔衮早就有了准备。 虽然最后的结果的过程和他预计的有着很大的区别,但是只要结果都差不多,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眼下城里蔓延的瘟疫,若是说和明军没有任何的关系,那是打死他都不信的,至少,城外的明军中,没有任何瘟疫蔓延的迹象就很说明这一点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 他留在盛京,本来就是打算和明军玉石俱焚的,尽管现在是盛京先焚了,可是大金依然还在。 大汗带着八旗精锐和大金的所有财富,大概此刻已经到了极北的地方了,那里据说很冷,冷得让人和牲畜都活不下去,但是,走过那片极冷的地方之后,终究还是有活路的。 留在盛京只是死路一条,就好像现在一样。 但是多尔衮不后悔,这本来就是他和大汗商议好的对策,那个死而复生的卫齐,虽然他很想杀了对方,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给大金带来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往北走,那里或许有活路,留下来或者是往南走,那只能被明人驱使,成为明人的奴隶。 所以,北边是希望,南边,不过是苟活而已。 最后试图将瘟疫传染给明军的计策失败之后,多尔衮就知道,自己败了,彻底的败了。 明军已经看穿了他的全部用心,他们不会傻乎乎的和自己的人马接触,即使是他在驱使着这些剩下的士卒和明军去拼命,明军只会依靠着壕沟的阻隔,用他们的火器一片片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所有的战马几乎都被大汗带走了,所以,就算真有勇士能冲出明军的重围,最后还是难免被明军追杀。 既然一切都是无用的功夫,那么,就放手! 或许,等到城里的瘟疫结束,等到该死的人都死光了之后,他麾下的这些士兵,还能剩下不少,不管他们最后的结局如何,至少自己没有因为一个看不见的希望将他们全部都送上死路。 自己还给他们留了一线希望。 城里的粮草很足,城防军准备的粮草更足,哪怕城里的人全部染病死亡,也不担心有缺粮的危险,他现在只需要将武器调转过来,不让城里的瘟疫沾染到他的军队身上来,等带着明军攻过来就可以了。 城门打开,城头上的防御全部撤离,盛京城撤掉了全部的铠甲防御,安静的等待着明人。看书喇 “差不多了,督师,咱们上!” 将领们纷纷的请战,谁第一个进入盛京,这简直是可以青史留名的事情,谁不踊跃呢? “为什么要上!”孙传承拒绝了自己的部将们所有的建议:“取城的功劳是咱们的,谁都抢不去,你们管束好自己手下的兵马就行,谁若是不遵守军令,主动和鞑虏交战者,杀无赦!” “一定要等城里的人死干净了吗?”一个将领不解地说道:“咱们可以帮他们一把的,一个不留!” “绝对不行!” 孙传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鞑虏就希望咱们进去呢,海外镇守府那边的炮口全部都对着城门,无论敌我只要出现在城门,你们就等着从天而降的炮火!” “有功劳不取,真是怪心痒痒的!”将领嘀嘀咕咕。 “一个月都等了,还在乎多等这么几天吗?”孙传庭笑了起来:“耐心一下,很快的,捷报已经递上去了,等到朝廷的赏赐下来,正是咱们班师的时候,岂不是更好!” 众人欢快的笑了起来,谁都没想到,原本认为最艰难的一战,却是变成了最轻松的一战,而鞑虏的覆灭朝廷对有功之臣的赏赐,肯定是丰厚之极。 而下次再有这样立功的机会,那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盛京城下的捷报,的确是提早送回了京城,而随着粮道的联通,捷报传递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许多,而对于已经习惯了捷报一份份传来的朱由检来说。 若是日没有捷报,他就开始担心战事不顺了。 而当大明军队合围盛京城之后,他基本上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就等着什么时候看到攻破盛京城活捉皇太极的捷报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处置皇太极这个鞑虏头子已经那些残存的鞑虏的办法。 只是战事还没有结束,这些办法拿出来和内阁商议显得有些为时过早,他堂堂崇祯大帝,不应该如此的不稳重。看书溂 他有些怀念在十王府的时候,除了上一次见江晚回了一趟十王府之外,现在他微服出宫的机会几乎是极少了,而他还真想出去一趟,看看福顺斋茶楼里,那些说书的家伙,是如何的将这一次的扬眉吐气说得绘声绘色的。 这应该不会比说那些三国的故事差了! “老伴,你最近有没有听书去?” 朱由检瞟了一眼在他身边忙碌着整理着奏本的王承恩:“江晚那家伙,以前说书真还不错!” “陛下想听他说书吗?”王承恩笑了起来:“现在只怕听不到了,不合适了!” “朕当然不会如此折辱他,不过,或许也不算是折辱,他在王府里的时候,你不是说,他还挺爱给那些下人们说书的吗?” “陛下要是真想听书的话,老奴给陛下召几个京城里有名的说书人来!”王承恩笑了起来:“这一次咱们大明大胜鞑虏,直捣黄龙,市井里只怕新编的书目可不少!” “那还有什么意思!”朱由检笑着瞪了他一眼:“听书,不就听得那个气氛么,现在朝野上下,都在等和鞑虏最后一战的消息,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了,朕也一样!” 他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不该催促前线的军将,但是,他们在磨蹭什么呢,都围城一个多月了,鞑虏都已经没了胆气,能顶得住咱们的大军这么久吗?” “陛下白龙鱼服去市井,肯定是不妥的!”王承恩犹豫了一下:“不过若是陛下实在心急的话,不如去看望一下江晚夫人,这样既是陛下的恩典,又可以从江夫人那里知道一些前线的情况,有些事情,只怕是捷报里不会有,但是江夫人那里说不定会有的!” \"是吗?\"朱由检眼睛亮了起来:“快给朕想个由头……” 第785章 君忧其臣 封爵,赏赐府邸,这是一连串的操作,只不过新赏赐的府邸江家人显然现在没有搬进去的打算,所以,江家依然还是在以前的地方。 也依然家门口车水马龙。 朱由检的车马是直接开进了江家的大门的。 没办法,王承恩眼下的牌面太大了,他奉旨前来江家的人打开大门迎接,在外面等候的人那是一句琐碎话都不敢说,除了心里羡慕江家的圣眷,还是羡慕江家的圣眷。看书溂 徐采宁站在台阶前,亲自恭迎着王承恩的到来,哪怕这已经不是王承恩第一次到江府来了,但是,徐采宁依然一点礼数都不敢缺。 而等到徐采宁看到王承恩身后走出来的朱由检时,身子顿时就僵住了,这是陛下……亲临了? “莫要声张!”王承恩走到徐采宁身边,制止了徐采宁的参拜大礼:“陛下不想别人知道他出宫了!” 徐采宁点点头,几声吩咐下去,庭院里顿时除了几个亲近人,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朱由检笑着回望大门的方向:“你家门口倒是挺热闹的!” “陛下,都是一些趋炎附势的闲人……”徐采宁有些紧张。 “没事,朕就随口说说,江卿家立下不世功业,的确值得这些平庸之辈攀附!”朱由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朝着里面走去:“朕就是出宫来散散心,找你说说话,没别的意思,不用多想!” 徐采宁微微地舒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了下来,急忙跟了上去。 “陛下担心前线的战事,夜不能寐!”王承恩走在徐采宁身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徐采宁朝他笑了笑,露出感激的神色。 有王承恩的这点拨,徐采宁心中也就有底了,虽然皇帝到臣子家这样罕见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但是反过来想一想,为未必不是一种殊荣呢。 “也是堂堂的侯府了,这些摆设可不够体面!”朱由检背着手,巡视着大堂里的一切:“镇江侯家里也不缺这点银子,这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陛下,臣妾家中,还真不富裕!”徐采宁抬起头:“这眼看到了年底,臣妾正在头疼今年献给内库的银子呢,镇抚司那边在打仗,四海商行也是全力在为前线周转,这仗虽然打赢了,可从镇抚司到商行,可全部都打空了啊……” “别别别!”朱由检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徐采宁的说道:“别给朕哭穷,给朕哭穷这银子也少不了的,还有皇后的脂粉银子,朕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些,朕来这你这里,可不是问这些的!” 徐采宁抿嘴笑了一笑,果然如同自己相公说的那样,这银子就是皇帝陛下的命门,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和他谈银子,陛下就会变得很好说话。 当然,在找陛下要银子的人面前,那陛下就是很不好说话的。 “朕想问问你,这些日子,除了给朝廷的军报,关外那边有没有点别的消息传回来!” 朱由检坐了下来,很是随意的问道,对他而来,不处理政事,舒舒服服的坐在臣子家里,和臣子家眷聊天,这是一种从来没有的轻松感觉。 “这个啊,还真有!” 徐采宁的犹豫,朱由检看在心里,他微笑着看着徐采宁,等待着徐采宁自己说出来。 这是君臣之间的聊天,可不是君前奏对,他也毋须摆着一张脸,端着君王体统,这种感觉,还真的不错。 “前线的战事,倒是没说多少,只是说海外镇抚司的大军配合孙督师的兵马,围困盛京城,破城指日可待!” “江卿家是个识得大体的!”朱由检点点头。 “他没说多久可以结束战事吗?”他继续问道。 “陛下还记得鞑虏那边瘟疫的事情吗?”徐采宁说道,朱由检顿时眼光凌厉了起来,在内阁里众人推演战事,他早就清楚,若不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大明根本很难如此之快的平定鞑虏。 “心里说,仗打赢容易,但是瘟疫依然在,如果在打赢仗而不把瘟疫带到军中,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前线有瘟疫发生吗?”朱由检紧张了起来。 “盛京城里瘟疫正在盛行,大明兵马如今围困盛京,并非取不下盛京,而是严防有任何一人逃出盛京!”徐采宁说道:“估计等到瘟疫结束,人死得差不多了,我朝廷大军就可以破城报捷了!” “原来是这样……” 朱由检恍然大悟,心里暗道一声侥幸,有好几次,他都打算下旨意严令其他兵马破城,海外镇抚司的兵马,他不好亲自下旨,但是其他大明的兵马,他旨意一道,那就是前面刀山火海也得上啊! 现在知道了前线的情况,他真是庆幸自己当初自己没好大喜功,乱下旨意,要不然,因为自己的旨意,瘟疫在军中流行,那大明可就步了鞑虏的后尘了。 他突然感觉一阵后怕,果然,人不是全知全能的,就连他这个皇帝也是如此。 “那就静候前线将士的佳音!”他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对了,前些日子朝鲜使臣求见朕,想要求册封,这事情朕也不清楚朝鲜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没有搭理他们,海外镇抚司和朝鲜人有接触,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呈上来!” “朝鲜人还派了使臣么?”徐采宁微微一愣:“这个事情,臣妾倒是知道些,不用海外镇抚司去了解了,臣妾的四海商行在朝鲜国的王都就有铺子,消息倒是传递得很即使的!” “四海的买卖做得不小啊!”朱由检意味深长的看了徐采宁一点,再次强调道:“送到宫里的银子,一两都不能少!” 徐采宁点点头,没有接朱由检的话茬,而是继续着自己的话题说下去:“朝鲜国换了一个国王,好像是老国王犯糊涂了,做了一些让臣子和百姓不满意的事情,于是,他的儿子中,一位比较贤明的继承了王位,想来求陛下册封的,大概就是这个新的国王!” “想要我大明的册封,哪里这么容易!”朱由检哼了一声,上一任国王隔三差五就派使臣过来求册封,大明都不屑搭理他们,眼下换了个不知道根底的,那就更不能轻易松口了。 “这事情你记得提醒一下内阁,以后不用送关于他们的折子过来了,番邦小国,就是这些破事多!” 他扭头对着王承恩说道,王承恩点头称是。 “陛下,我还没说完呢?”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徐采宁初见朱由检的那份拘谨和局促都消失得差不多了,此刻人也自在了许多:“海外镇抚司在朝鲜国设置了一个抚慰使司,这事情有我相公有禀报过陛下吗?” “有吗?”朱由检茫然地看着王承恩。 “有的,和琉球抚慰使司一样,都禀报过陛下!”王承恩很是肯定地说道:“不过陛下关注的是和鞑虏的战事,这点小事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哦!”朱由检皱起眉头:“的确是小事情,而且,还是麻烦事情,这些番邦小国除了给大明找麻烦,一点用处都没有,我大明的抚慰使司制度早就名存实亡,江晚这是想做什么?” “这个,臣妾不敢妄言!”徐采宁低声说道,其实,她的态度和朱由检的差不多的,在番国设置抚慰使司,真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若不是方便他四海商行的买卖,她也不支持这个事情。 “大概是方便做买卖!”倒是王承恩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江侯爷除了要养兵,还得研制火器,而四海商行多在海外取利,不和我大明商贾争利,若是在这些番国有我大明的抚慰使司衙门,驻扎些兵丁,做起买卖来也底气足,而且,其他大明商人到此处,也不用担心被番人欺辱!” “原来这样!”朱由检点点头:“这个事情朕知道了,既然是交通商业,设置个抚慰使司也无不可,不过,海外镇抚司那边,要随时报备朝廷,免得到时候番人闻起来,朝廷自己却不清楚,那可有些不成体统!”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刚刚徐采宁不是说这事情,而是接着这个事情想说点别的什么的。 “嗯,这事情朕知道了,你想说什么的?” “没事情了!”徐采宁微微一笑,她想说的话朱由检都自己说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朝廷册封不册封朝鲜国王,关她和海外镇抚司什么事情。 “不对啊!”朱由检环绕四周:“朕记得江晚还有个番人小妾的,朕记得还赏赐了她一个七品诰命的,朕到了这里,她居然不来见朕么?” “陛下说的是凯瑟琳!”徐采宁笑着回答道:“眼下她不在府里,正在东夷岛调停佛郎机人和荷兰人之间的战事呢!” “等等……”朱由检摸着自己的额头:“调停战事,江卿家的小妾,朕怎么感觉朕和你不是在同一个大明呢,你说的这些事情,朕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老伴儿,你知道吗?”他回头问王承恩。 “奴婢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情!”王承恩回答道:“不过东夷奴婢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咱们大明在福建那边的一个小岛,偏僻荒野的很,番人们在那里打什么呢?” “好像是争夺这个小岛!”徐采宁回道! “混账!”朱由检突然大怒:“东夷这个地方,朕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是,那也是咱大明的地方,不管咱们大明将那破地方当不当一回事情,也不是这些蛮夷可以觊觎的!” 大概是徐采宁这话触到朱由检最敏感的地方了,从他即位以来,关外大明的领土一步步的被鞑虏蚕食,他应对得精疲力尽,现在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所有丢失的大明国土都要夺回来了,突然听到几个番邦小国为了争夺的另外一块国土居然打了起来了。 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鞑虏强大的时候就算了,区区几个番人蛮夷,也拿大明不当一回事情,你们够资格吗? “这个事情,朕要知道得清清楚楚,那个谁……” “凯瑟琳!” “对,凯瑟琳,你叫他将事情的原委来龙去脉,给朕写个折子,朕要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为什么此事她在此种调停,那个东夷是哪个州府管辖,当地的官员干什么去了?” “臣妾遵旨!”徐采宁缓缓弯腰。 “行了,朕走了!”朱由检摆摆手:“本来挺高兴的,突然听你说了这事情,朕又有些不高兴了,老伴,摆驾回宫!” “臣妾恭送陛下!” “你也别送了,回头搬到朕赏赐给你家的新宅子去,这么多人看着,老窝在这里,这些臣民百姓没准还觉得朕小气呢!” 朱由检站起来,走上马车,徐采宁送了出去,只听得马车里传来朱由检的声音:“今年的银子,尽快送进宫里!” 马车滚滚出了大门,外面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大道,一个个羡慕眼光看着正在缓缓关闭的大门后的江府,没人知道这一次王公公又带了宫里的什么旨意,又或者是宫里的什么赏赐。 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江家的圣眷,只怕已经重得不是他们能想象的了。 马车上,朱由检沉默了半响,缓缓的开口道:“老伴儿,徐采宁是不是故意和朕说这些的……” “是的,陛下目光如炬!” 王承恩说道:“有些事情,江晚不方便启奏给陛下的,不方便留在纸面上的,她这个妇道人家说出来,反而无所谓了!” “所以,海外镇抚司的这些事情,朕都要装作刚刚才知道的样子么?” “不管陛下知道不知道,他们不禀报陛下,就是没有尽臣子的本份!”王承恩低眉顺目的说道:“眼下看来,江晚还只清楚的知道的自己的本份的,如他所言,尽其职守,司其本份!” “可朕也为难啊!”朱由检喃喃说道:“数万精锐兵马,朕要将他们放在哪里,鞑虏平定之后,这些兵马难道还能放在镇江堡么,那里可没有鞑虏要防御了!” 王承恩低头不语,车轮滚滚,朱由检微微摇摇头,陷入了沉思。 第786章 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 岳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望了一眼。 历经了一个多月,他终于走出了这该死的丛林,死在这丛林里的兄弟比和那些番人们作战死的还要多,连带着现在他看身后自己的人马拥簇的这支趾高气昂的番人队伍,也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自己这边的番人,才死了三四个,还是染病死的。 而他的兄弟,倒下了一百多人。 番人们很兴奋,指着前面叽叽咕咕的在说着什么,他懒洋洋的坐在地下,懒得理他们。 四周到处都传来惨叫声,那是他的兄弟在憋了一个多月的怒火释放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而照着那几个明军军官的说法,从现在起,就是一片通途,不会再有这该死的丛林了。 而这样的村庄还有很多。 这是好事,有些遗憾的是,要是有战马就好了,在这样的平原里谁挡得住拥有战马的他们,他嗒了一下嘴,眼睛瞟了正在和那几个军官说话的番人一眼,说什么都不打算走了。 “热兰遮距离这里,不足一百里了,我们的目标就是那里,另外的一支人马此刻应该在朝那个方向聚集!” “我的人马需要休整!” 岳托摇摇头:“需要补充体力,番人们若是急着要去,那就让他们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你这是要抗命?” “我的人马是要去城下打仗的,不是去城下送死的!”岳托看着眼前比他小一截的军官,并不胆怯他的质问:“在林子里跋涉了一个多月,和土人和番人们打了十多场,大家已经很疲累了,倒是那些番人在咱的保护下,这一路走得轻轻松松!” 他嘀咕了一声:“他们不去,驱赶着我们去?” 孟一波脸色有些难看,严格的来说,他并不是这些成为佣兵的鞑虏的指挥官,只不过是抚慰使司派遣来监督佛郎机人如何使用这些佣兵的,真正的指挥官应该是那个佛郎机人的步兵连队长。 不过,若是没有他和他的这两个同僚的存在,那个叫安德烈的家伙是无论如何都指挥不了这支兵马的。 在他心里,这些鞑虏佣兵,能有一条活路,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的事情了,怎么可能出现抗议的事情,除非,除非他们打算就留在这里,永远都不离开这里了。 “攻占热兰遮城是佛郎机人的目标,为此他们动用了几十艘战船,数千兵马,从各个方面进军热兰遮城,岳托,你和你的人马,只不过是这些兵马里最不起眼的一支!” 孟一波微微哼了一声:“热兰遮那是数万人的大城,靠你们这几百人,可攻不下来!” “所以,我们更应该好好的休整休整,等待着其他的番人们赶来!”岳托看着孟一波:“这些番人们的打算,我清楚的很,当初和大明交战的时候,咱们也没少驱逐百姓和降卒消耗守军的弓矢,孟百户,仗我们自然会打,但是让我们白白的去送死的事情,我们可不会干!” 他看着四周自己那些兴高采烈的士兵们:“你总不想逼得他们哗变!” 孟一波阴沉着脸,重新走向佛郎机人的营地,岳托看见,那个大胡子的佛郎机人瞪大眼睛似乎有些惊诧地看了这边一眼,他微微哼了一声,将眼光别了过去。 半晌,孟一波走了回来:“佛郎机人同意暂时休整一下,但是,往热兰遮城派出斥候,在四周搜索消灭荷兰人的巡逻队,这种命令你不会违抗!” “这个当然可以!”岳托笑着点点头:“让他们安心在这里休息几天,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这里在丛林的边缘,顺着河流就可以直接抵达热兰遮城,但是,他们所处的地方距离热兰遮城足足还有一百多里,这里已经是荷兰人势力控制的边缘了,除了偶尔的巡逻队,基本上这里剩下的只有走出丛林在这平原地带建立村庄的当地土人了。 而荷兰人在海上的失利,已经将在热兰遮之外的殖民地的士兵已经在各处劫掠的分队,都已经尽量的召回到了热兰遮城里去了,也就是说,岳托哪怕在这里再继续停留十天半夜,也不会再遇见一个荷兰人的。 他们从登陆一路走来,将荷兰人的殖民点一个个的拔掉,将听命于荷兰人的那些在丛林里的小部落杀的鸡犬不留,在这个方向,荷兰人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反馈,早就视为被葡萄牙人占领了。 实际上,即使是有报告说这个方向发现了葡萄牙人的军队,荷兰人也一点都不奇怪,如今的热兰遮,已经进入了全面的防御模式,在他势力笼罩范围之内的各种物资,已经被他们极尽全力的调集到了城里,面对着葡萄牙人的咄咄逼人的攻势,整个热兰遮城,已经是做好了打一场轰轰烈烈的防守战的准备了。 而艾德里克则是非常的确定,葡萄牙人或许能封锁热兰遮几个月的,但是,他们绝对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攻占热兰遮城。 更被说了,他还有着一位潜在的“盟友”! 那位来自出身佛郎机人,但是和大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盟友。 城里军火器仓库已经建好,大明人的火铳已经悉数地存放在了这些仓库里,大明人在这些仓库里留下了一百多人的守卫,就光凭这一点,艾德里克就很希望,那些在港口外面逡巡的葡萄牙人的战船,会头脑发热的朝着城里轰击几轮舰炮,如果能将大明帝国也扯进这场战争的话,哪怕因此葡萄牙人的轰击而死掉一些英勇的王国士兵,他也一点都不会心疼的。 可惜的是,葡萄牙人克制得很,他们的炮弹甚至都不会落在港口之内,这让艾德里克非常的遗憾。 至于城外越多越多的葡萄牙陆军士兵,他可是一点都不担心,海上的威胁没有了,他有着足够的实力,教训这些异想天开的葡萄牙人。 在陆地上,葡萄牙人永远也别想占到任何的优势。 “凯瑟琳小姐!” 他抬头看着姿态万千走进自己书房的这个女人,脸上露出了和气的笑容:“这一次,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 第787章 帝国皇帝的关注 被葡萄牙人封锁的热兰遮,唯一的获得急需物资的渠道,就只有凯瑟琳的那艘大明商船了。 而对于连数万支火铳都能从大明帝国弄来的这个女人,要为艾德里克寻找一些他需要的资源,那简直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了,除了价格,稍微有些令艾德里克喘不过去来以外,其他一切,都还算不错。 尤其,他可以仅仅只付出一半的价钱,而另外一半的价钱,可以当作债务在今后几年内慢慢偿还。 这简直是非常的美妙的一件事情了,这就意味着,真要是战事不利的话,比他这个欠债的更着急的,应该是凯瑟利这个债主,严格的来说,是大明四海商行,他对这个商行的名字记忆深刻。 “我看见你的士兵回来了,似乎带回了不少伤兵……” 凯瑟琳笑着坐到了艾德里克面前:“关于战事,有我需要知道的消息吗?”看书溂 “哦,那是我英勇的王国士兵,对盘踞在热兰遮城外的葡萄牙军队以及他们的爪牙进行的惩戒性攻击!” 他摊摊手,很是绅士的说道:“这样的攻击每天都会有,至于伤亡,自然也会每天都会有,当然,凯瑟琳小姐不用担心,葡萄牙人比咱们的伤亡更大!” “那些不是你的王国士兵!”凯瑟琳笑着说道:“是用我卖给你的火枪武装起来的当地人,这些人真的有战斗力吗?” “多少有点的,反正死了对王国而言,损失也不大!”艾德里克笑着说道:“对了,上次凯瑟琳小姐运来的大明的烈酒和布匹,我希望还来一些,价钱依然可以按照上次的支付方式支付!” “这种战略物资,维克多商会不会再让我运进来了!”凯瑟利意味深长的看了艾德里克一眼:“而且,我对于热兰遮的支付能力,现在也有些担心了!” “哦!那太遗憾了!”艾德里克失望的坐了下来,看着凯瑟琳:“那凯瑟琳小姐今天来,是仅仅是关心战事的进展吗?” “不不不,我才不关心这一些,我只关心我的生意!”凯瑟琳摇摇头:“而且,作为朋友,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听完之后,能够做出对策!” “你说!”艾德里克的心突然有点发慌,这个女人嘴里的坏消息,绝对应该不小,他希望不是破坏眼前这种局面的。 “大明的皇帝关注到这一场战争了!”凯瑟琳脸色严肃了起来:“所有,我建议对你们交战的双方,尽快结束这一场战争才是眼前最需要解决的事情!” “大明帝国不是早就关注了这一场战争了吗?”艾德里克不解:“城里的军火仓库里,还有他们运来的这些火枪,这个时候说关注,是不是迟了一些?” “不不不,你完全没懂我的意思!”凯瑟琳摇摇头:“大明帝国关注这一场战争和大明帝国的皇帝关注这一场战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你的火枪交易,我促成的这些和大明帝国的贸易,在大明皇帝的眼里,都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 她眼光很负责的看着艾德里克:“你都不知道大明帝国的领土到底有多大,他们的皇帝权力会大到什么地步!” “这一点我很理解!”艾德里克也严肃了起来:“军火库的那些淘汰的火枪,已经证明的大明帝国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 “不不不,你还是没理解!” 凯瑟琳继续摇头:“你称呼大明帝国为一个值得尊敬的朋友,很巧,葡萄牙人也是这么称呼的,那么,你们和葡萄牙人勉强都算是大明帝国的客人,可现在,你们两位客人在大明帝国这个主人家里大打出手,大明帝国的皇帝陛下,觉得受到了羞辱,这个事情就大了!” 她指指艾德里克的椅子,以及椅子下的土地:“不管你荷兰王国如何称呼热兰遮省,但是,在大明帝国的眼里,这里是大明帝国的东夷岛,是大明帝国的领土,尽管这是大明帝国庞大的疆域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岛,你们在这里殖民,在这里筑造城池,他们或许毫无反应,但是,若是认真起来,这里是他们的领土!” “不对!”艾德里克稍微想了想:“先不说我热兰遮省的合法性,葡萄牙人也在大明帝国的领头上殖民了,为什么大明帝国容忍得了他们,却不能容忍我们!” “租借,那是租借!”凯瑟琳有些怜悯地看着艾德里克:“维克多商会在濠镜澳的驻留,是租借的大明的领土,每年都会缴纳足够的租金,但是你们做什么了?” 他不客气地说道:“这就好比一个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庄园,在无数的屋子里,找到一间空屋子住了下来,几个月之后,他们觉得这个屋子就应该是他们的了,而对这个屋子属于这个庄园的事实却是完全不顾!而另外一个人,虽然也是住在庄园的另外一个屋子里,但是,他们却是给庄园的主人缴纳了租金,这能是一回事情吗?” “现在,两个人在这个庄园里打起来,引起了庄园的主人的关注,艾德里克阁下,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严重的甚至超过你和维克多商会之间的战争,我希望你能重视我带来的这个消息!” “难道大明帝国会像我荷兰王国宣战?”艾德里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不不,他们不需要像荷兰王国宣战,他们只需要帮维克多商会一把,热兰遮省就不复存在了!” 凯瑟琳叹了一口气。 “但是,维克多商会也是冲着我热兰遮省来的,他们若是占领了热兰遮省,他们会乖乖的退走吗?”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凯瑟琳微微的笑了笑:“那是艾德里克阁下你,大明皇帝,已经维克多商会的远东理事们该考虑的事情!” “我只是一个商人,一个试图在这场战争中赚点财富顺便报复一下我那可爱的叔叔的一个小小的商人!” “我会慎重考虑你带来的这个消息的!”艾德里克严肃的说道:“荷兰王国,将会永远记得你的友谊,凯瑟琳小姐!” 第788章 战争的走向 凯瑟琳带来的消息,为艾德里克带来了一丝心理上的阴影。 但是,也仅仅只是心理上的阴影而已,战争的齿轮已经启动,这个时候,靠着一个尚未得到证实的消息,靠一个并没有确定的威胁就停止这一场战争,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荷兰王国在这一场战争的前期已经失去的太多,贸易路线被切断,商船和战场被击沉,大量的殖民点被拔出,可以说,没有年的恢复,根本就不可能回到战前的状态。 而且,因为这一场战场,艾德里克还背上了一笔沉重的战争债务,而这一场战争如果就此划伤句号的话,这些债务无疑要靠着他的热兰遮省节衣缩食的偿还。 这不符合王国的利益,更不符合他的利益。 那么,这一场战争必须有一个失败者,一个赔偿者,而这个战争的赔偿者正在愚蠢地放弃他们海上的优势,打算倾尽全力在陆地上攻克他的城堡,和他英勇无敌的王国陆军以及那些被武装起来的仆从军来一场自杀式的战斗。 就算要和大明帝国之间磋商,那也必须等到在一战结束之后,至少,要狠狠地将葡萄牙人打得灰头粉面,他艾德里克的声音才够大一些。 才能更被大明帝国的那位皇帝陛下重视。 热兰遮城外已经聚集了两支葡萄牙人的军队了,他们在热兰遮城的东西两侧建立的两个营地,据手下的军官的侦察报告,这两个营地大概就是两个步兵团的规模。 听起来很唬人,甚至和热兰遮城的守军力量都差不多了,就算是在热兰遮,有着正规编制的陆军士兵,也才两个步兵团,但是葡萄牙人的步兵团中,却是充斥了大量使用冷兵器的雇佣军,这对热兰遮来说,这就是一个笑话了。 所以,尽管看起来是葡萄牙人包围了热兰遮城,他们在港口里围困这热兰遮的舰队,在陆地上包围着热兰遮的城池,但是,热兰遮的荷兰军队,却是依然可以每天有条不紊地向着敌人的营地发起攻击,每天都能获得战果。 这里可是一座岛屿,葡萄牙人损失的兵力,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艾德里克很确定,只要这样的情况再持续一个月了,陆地上的包围就会自然而然地崩溃,而没了陆地上的攻击,封锁热兰遮,对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来说,只能是一种两败俱伤的行为。 热兰遮失去了贸易路线,但是,葡萄牙人也耗费了大量的战船和士兵在这里。 这种没有赢家的战争,大概也不是葡萄牙人能看到的! 但是,很快,艾德里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城池外面的敌人越来越多,而且,来源也越来越复杂,以葡萄牙人的步兵为骨干,大量的形形色色的雇佣兵也出现在了热兰遮城的附近。 他们当中有身材高大擅长弓箭的大明蛮族,有个子矮小但是行踪诡异的倭国武士,也有和当地土人一样的肤色一样在丛林里奔跑如风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土人,甚至他的士兵还报告说,在葡萄牙人的队伍里,他们还看见了貌似欧洲雇佣兵的安格鲁人和日耳曼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单独对付这些乌合之众的任何一部分,热兰遮守军都没有丝毫的困难,但是这些乌合之众聚集在一起,还以葡萄牙人的陆军为中心的话,热兰遮城的军队再主动出击,就很难取得战果了。 甚至有好几次,出击的军队获得的战果远远地小于自身的折损。 鉴于这种情况,艾德里克果断地下令所有的军队转入防守状态,以眼下热兰遮城储存的武器和粮食,坚守一年是没有问题的,他就不信城外的这些乌合之众也会在城外耗上一年。 这些不管来自什么地方的雇佣兵,他们可是要钱的! “是啊,亲爱的叔叔,这是这一个月我四海商行提供的雇佣兵的战损情况,按照协议,维克多商会在支付正常的雇佣费用的情况下,这一部分战损的补偿,也该支付了!” 凯瑟琳的座船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热兰遮港而不被葡萄牙人攻击的船只,船上那高高飘扬的大明龙旗,无时不刻不在向交战的双方诏示着这艘船的身份。 副官拿过来凯瑟琳交上来的文件,何塞简单地瞄上一眼,然后用鹅毛笔飞快地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签名。 “大明帝国的官员找过我!” 何塞挥挥手,让自己的副官退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子自己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侄女:“他们对这一场战争表示了极大的关注,这意味着,我们要尽快的结束这一场战争了!” “这对维克多商会来说,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凯瑟琳将签了字的文件收起来,看着自己的叔叔:“这一场战争的目的,叔叔你不是其实已经达到了吗?” “减少一个竞争对手,然后冒出一个新的竞争对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塞摇摇头:“荷兰人失去的贸易路线,你们四海商行很快就填补上来了,你觉得我应该如何看待这样的事情呢?” “叔叔!”凯瑟琳等着碧绿的大眼睛,很是认真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远东太大了,我曾经和艾德里克打个一个比方,我们葡萄牙人也好,荷兰人也好,在远东这片地方争夺这些利润,其实就和两个客人在大明帝国这个主人家的庄园里,争夺所有权一样荒谬,庄园的主人暂时没有余暇关注两个闹事的客人,但是,一旦庄园的主人有了空闲,正视这件事情的事情,你们就会发现自己做的一切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你好像忘记了你自己就是一个葡萄牙人!”何塞点燃手中的烟斗,不紧不慢说道:“这样的话,大明人凯瑟琳可以说,但是葡萄牙人凯瑟琳,却是不可以说的!” “不不不,你面前的凯瑟琳,已经是大明人了,我甚至还接受了大明皇帝的册封,虽然只是一个诰命,但是,我依然可以作为大明帝国的官员从大明帝国领取自己的俸禄和赏赐,而我的丈夫,则是大明帝国的将军,统帅着一支强大的军团为大明帝国镇守边疆,抵御外族的入侵,哦,顺便说一句,入侵大明帝国的那个外族,已经被我丈夫的军团消灭得差不多了,我的丈夫和他的军团正在进攻这个蛮族的最后的聚居地,战争的胜利指日可待!” “我在大明帝国有身份,有地位,被人尊敬,有着巨大的财富!”凯瑟琳微微笑了一笑:“所以,坐在你面前的,当然是大明人凯瑟琳,而不是葡萄牙人,那在维克多商会里辛辛苦苦工作结果被自己的叔叔抛弃的葡萄牙人凯瑟琳了!”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大明帝国的都城享受着东方贵族奢侈的生活!” 何塞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烟雾从他的嘴里缓缓吐出,浓郁的烟草香味以他为中心,慢慢地散发开来。 这不是对女士的不尊敬,而是凯瑟琳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双方都不觉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当。 “第一,当然是为了利益!” 凯瑟琳毫不遮掩的说道:“这一场战争,不仅仅会为我四海商行带来大量的利润,还有叔叔你说的,荷兰人丢失的贸易路线里,也有无穷的商机,而这一切对一个正在发展壮大的商行,这其中的意义,叔叔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有第一那就有第二和第三了?”何塞微微一笑,似乎自己的侄女的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第二,第二当然是因为叔叔和我的关系啊!”凯瑟琳咯咯笑了起来:“难道说叔叔不希望看到有一个人可以在维克多商会、荷兰人已经大明帝国之间斡旋吗,这会让叔叔更容易掌握这一场战争的节奏!” “我怎么觉得,你是不希望我将荷兰人彻底的击败呢?”褐色脸上露出老奸巨猾的笑容:“我听说荷兰人在热兰遮城里修建了一个军火库,专门储存大明帝国卖给他们的火枪,而这些火枪是他们已经购买了但是还没有付款的!” 他眼中盯着凯瑟琳:“热兰遮城里有大明军队的存在,这让我很难全力发动攻击啊!” “其实,维克多商会就算夺下了热兰遮城也没有用!” 看着自己的叔叔,凯瑟琳心微微一软,毕竟是将她一手养大的叔叔,若是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不是。 她犹豫了一下,提醒道对方:“其实,大明帝国的官员对这一场战争表示了关注,就说明了很多的事情了,叔叔你可以多想想其中代表的意义……” 她站起身来:“其实还有第三,不过我就不说了,下次若是有机会的话,再和亲爱的叔叔继续这个话题,我先告辞了!” 她走出了船舱,很快,外面传来喧嚣声,那是凯瑟琳离开了何塞的座船回到了她的船上去了。 何塞微微的吐了一个烟圈,沉吟了一会儿,转头问自己的副官:“大明人的关注代表了什么意思?” “会不会大明人不希望我们将荷兰人打的太惨?” 副官想了想:“荷兰人现在已经没有还手的力量了,或许,他们希望我们谈判,结束这一场战争!” “不可能!”何塞摇摇头:“谈判是在战争中得不到了之后才进行的行为,现在整个热兰遮省除了眼前的这座城池,都在我维克多商会的控制之下,打下这座城池,荷兰人在远东就没了立足之地,至于凯瑟琳的那个四海商行,就算分他们一点航线和利润那又如何,和荷兰人的威胁根本就不能比!” “那会不会,大明人打算对这座岛屿昭示主权,毕竟按照他们的说法,这里也是他们的领土!” 副官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理由,然后却是想到一个可能:“那岂不是我们辛辛苦苦的打了这一仗,结果却是替大明人打的,最后我们如果不想和大明人开战的话,只是替他收回了这座岛屿?” “但是,荷兰人消失了不是!” 何塞一愣,笑了起来,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但是他一点都不在乎,对这座岛屿他并没有必得之心,而且,维克多商会现在有濠镜澳,有吕宋,有满剌加这些殖民点,也根本不需要再在这样一个新的殖民点上重复的投入人力和资源。 垄断贸易比起开发一座岛屿掠夺资源,那可是又轻松又安全得多。 当然,如果有多余的人力和资源,在这里花个十年二十年开发出和荷兰人一样的规模的殖民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遭遇到强有力的力量的阻拦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去一趟海峡的对面,拜访一下传递给咱们消息的那些大明官员,记得带好礼物!” 何塞想了想,吩咐着自己的副官:“我要弄清楚大明帝国的真正意图,或许,这将决定接下来的战争会向哪一个方向发展!” 回到自己船上的凯瑟琳,看到维克多商会的船队越来越远,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已经提示的很明显了,如果自己的叔叔将自己的提示没有放在心上,既然一意孤行的话,只怕这一场战争最后的结局不会想他预料的那样。 大明皇帝陛下的意图,或许凯瑟琳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自己丈夫对一战战争却是早就明确的有过说法的。 那就是,不管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如何,这一座岛屿最后必定是要被大明人掌控,回到大明人的怀抱的。 如果这一个过程中,有任何人的阻挠的话,那海外镇抚司的数万士兵,四行商行的庞大船队,以及他们身后数不胜数的大明军队,都会不惜为之一战。 凯瑟琳并不想看到维克多商会和大明帝国全部开战的样子,更不愿意看到自己丈夫的士兵和战船,将葡萄牙人的战船,商船,士兵,当作生死不共戴天的敌人。 当然,她心里比任何的一个葡萄牙人都清楚,或许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葡萄牙人的强大舰队都可以显耀他们的武力,但是在远大,在大明帝国的疆域里,这种显耀,会变成一个极其可笑的行为。 这里,是大明人的地方,这一片海域,是大明人的后花园。 只不过,他们现在没时间在自己的后院里踱步而已。 第789章 我鸿胪寺上下,与有荣焉 令天下人最为关心的一封捷报,终于从边关传到了京城,然后,又以邸报的形式,传遍天下。 “本朝大军攻破鞑虏都城,敌酋皇太极率残兵远遁漠北!” 每一个州府,每一个县城,都响起了连绵的爆竹声,整个大明的上空,都弥漫着爆竹爆发升腾的香气,而每一个人和别人交谈的话题,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一次的大捷,平日里那些为了生计的奔波,为了升迁的攀附走动,在这一段时间里,似乎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鞑虏被平了啊! 这意味着,被封锁的九边,将会再次放开,塞外那庞大的市场可以重新回到大明的手中;这也意味着,在辽阔的草原上,在鞑虏留下来的领地上,还有着大量的不服王化的家伙,可以让那些渴望建功立业的武人们一显身手;这还意味着,在收复以及征服的鞑虏的领地里,大量的州府县的治所将会重新建立,无数等待了多日的那些文官们,将有补上实缺的机会,从此走上仕途。 当然,和天下人的喜悦比起来,最为喜悦的,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皇帝朱由检了。 六年,仅仅即位六年,他朱由检就建立了不下于先祖的丰功伟业,无论是对自己的皇兄,还是对列祖列宗,朱由检都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到可以庙祭列祖列宗,告慰太祖的地步了。 当然,他朱由检不是好大喜功之辈,这种事情,自然不会主动去说,等到那些眉眼挑通的臣子们主动上表好了。 朝廷里的官员们,每一天上朝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尽管,这其中很多官员的职责和这边塞的战事关系并不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感染到这一份喜悦。 边患平定,朝廷就有了喘息的时候,大把大把填到边关的军费,也就可以少了许多下来,每一个衙门或许现在感受不深,但是到了明年,一定会感觉日子要好过很多。 江府也是喜气洋洋。 尽管还没搬过去新的侯府,那是因为新的侯府正在修缮,而令得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是,不仅仅陛下赏赐了府邸给江家,就连这修缮府邸的所有一应开销,都是由宫里给包办了。 尽管这镇江侯是新封的侯,而且,还并非世袭罔替,但是,此战过后,朝廷论功行赏,谁又能知道,这镇江侯会不会变成世袭罔替的爵位呢? 前来恭贺道喜的官员友人,已经几乎将江府前后的大门都给堵住了,如果说以前规规矩矩的排队求见,或许还有江夫人接见的可能,如今这种可能基本上断绝了。 道喜的除了和江家有关联的这些官员友人以外,更多的还是陌生人,这些陌生人根本没指着江家的主人来接见他们,他们更多的是送上礼物,然后默默的离去,有的则是送上礼物之后,在江家的大门门口,重重的磕上几个头,以表示自己对江家的谢意。 这些都是和鞑虏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如今江晚江大人算是为他们报了这血海深仇,磕几个头,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徐采宁坐在书桌前,正在看着信。 在她的面前,有厚厚的一叠信函,由各地管事掌柜送来的,有她的兄弟徐任之的,还有凯瑟琳的,江嫣然的,当然,更少不了江晚的。 所有的信加起来,在她的心里,都不如江晚的这一封信重要。 盛京传来捷报的时候,海外镇抚司的兵马除了留一个军团在盛京协助辽阳兵马之后,大部分已经撤军回了镇江堡和各自的驻地,江晚也回到了镇江堡,也是在镇江堡里,江晚见到一直等候着自己宣读皇帝封爵旨意的锦衣卫。 攻破敌军都城的大功,江晚果断的让给了孙传庭,严格说起来,也并不叫相让,孙传庭所做的一切,也担得起这一份功劳,而在江晚的计划里,将来作为大明的中流砥柱的孙传庭,比起头来,更需要有这么一份泼天的功劳在朝廷立足。 至于追击残敌之类的事情,江晚果断的表示,这个时候,海外镇抚司就不插手了,在和鞑虏的战事中,海外镇抚司实力大损,现在是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了,所以,这样的大事,就得指望朝廷的大军了。 海外镇抚司如此的识情识趣,无论是辽阳的将领还是锦州的将领们自然心中大喜,不管海外镇抚司说的是不是真的,这一份情,他们绝对应该领。 所以,接下来的这很长一段时间内,辽东的战事基本上和海外镇抚司没多大的关系了,而按照惯例,在外的将领大胜之后,朝廷肯定会召回京城来褒奖,皇帝接见,江晚现在就在等待着皇帝的旨意,来走这一套流程。 给徐采宁的信里,江晚坦言,这几年他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大局已定,他真是想好好的放下这一切,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了! 徐采宁嘴角微微挂着笑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朝廷的旨意已经发往了镇江堡,这新晋的镇江侯爷,也该回家了。仟仟尛哾 她又拿起手中的一封信,是徐任之的,从日期上看来,信件发出的时候正是江晚的大军和鞑虏决战的时候,她摇摇头,拆开了信。 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徐任之的广宁卫,也随着锦州大军出发开始进军盛京,徐任之在信里一如既往地将自己吹嘘得多么英明神武,就好像整个锦州大军四五万人,除了他一个能打的,其他人全部是陪衬一样。 当然,他还表示了,如果自己当初留在了海外镇抚司的话,战绩绝对不会仅仅如此,没准这一战打完,徐家会再出一个公爵也不是不可能。 徐采宁叹了一口气,看来,徐任之在军中,是不知道大决战中,这大明的勋贵子弟前仆后继死伤无数的事情,就连徐文爵都差一点死在那片战场上,以他徐任之的那跳脱个性,公爵或许是拿不到,但是,没准真会得到一个爵位——朝廷追封的那种。 现在这样也好,最苦最狠的仗,江晚给朝廷打了,这样朝廷的兵马就轻松了许多! 想到这里,徐采宁放下手中的信笺,揉了揉额头,她脑袋又开始有些胀痛了起来。 大战告捷,论功行赏,这对于每一个参战的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将要将赏金发出去的人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海外镇抚司的官职俸禄朝廷不会少,立功的将士的赏银,朝廷也不会少,问题是,这赏银最后着落还在他海外镇抚司自己身上,也就是四海商行身上,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上半年除了缴纳给宫中的献银,四海商行几乎所有的利润都用来支持海外镇抚司的这一场战争了,即便如此,很多地方还是透支的,而下半年窟窿还没填上,这立马宫内的献银加上军饷赏赐这些,这又是一笔令得她愁眉不展的银子。 眼下的徐采宁,等闲的万两银子,她已经根本不看在眼里了,毕竟万两银子丢进海外镇抚司的那个大窟窿里,很可能连个响儿都没有。 “净是些亏本买卖啊!”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刚刚看自己丈夫来信的那些喜悦,正在慢慢的消散,桌上还有好些信,不过,此刻她都有些不想去看了。 “夫人!”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徐采宁抬起来:“进!” “夫人,鸿胪寺卿陈大人前来拜访! “鸿胪寺?”徐采宁好看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来拜访求见的人什么样的人都有,但是鸿胪寺卿这个级别的却少见,尤其是江家和礼部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请他进来!” 她沉吟了一下,尽管和对方毫无交集,但是,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让对方吃闭门羹。 鸿胪寺是正四品的衙门,算是在大明比较清贵清闲的衙门,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用大多数的理解来看,这其实就是一个清水衙门。 所有,即使对方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官员,徐采宁见对方,也是毫无压力的,这根本是在大明的权利体系之外的一个衙门,礼貌可以有,客气也可以有,恭敬就不必了。 “其实不瞒江夫人说,下官早就想来拜访了,听闻江夫人名下的四海商行,做得风生水起,也没少和四海蛮夷打交道,下官刚刚上任不久,在这方面见识浅薄,很多地方都要请教江夫人啊!” “请教可不敢当!”徐采宁微微笑了一笑:“我大明鸿胪寺代表的是我大明的体面,和我民间这小小的商行的瞎胡闹自然是不能是一回事情,不过,有些彼此不大清楚确定的消息,我四海商行这边,倒是很乐意和朝廷互通有无!” “我就说了,江夫人出身国公府邸,哪里是一般人可比!” 这叫陈平的鸿胪寺卿狠狠的竖起了大拇指:“实不相瞒,内官监的王公公也曾经点拨过下官,若是想在鸿胪寺卿的位置上,做出一番事情来,那么,下官今后还少不得和海外镇抚司,和四海商行打交道,对了,我从内阁那边的消息,海外镇抚司如今又重启抚慰使司制度了,这件事情陛下默许,我觉得我鸿胪寺和海外镇抚司在这一件事情上,可以好好的合作一番!” “哦!” 正在为银钱发愁的徐采宁为之眼睛顿时就是一亮:“陈大人的意思是?” 陈平苦笑了一下:“说句不怕江夫人笑话的话,咱们鸿胪寺自陛下即位以来,还没向任何一个藩国发放过堪合,即使有些极远之地的小国持堪合而来,也是我朝历代君王发放的……” 他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若是我朝中兴,万国来朝,却无一人持有我朝发放的朝贡堪合,这对陛下来说,实在是有些难看啊!” “这的确不大符合我天朝上国的气度!”徐采宁点了点头:“我天朝上国,其实随便阿猫阿狗就可以前来朝贡的,没有朝贡堪合,谁知道是哪里来的牛鬼蛇神!” “没错,下官就是这个意思!”这陈平狠狠的一拍大腿,可说是十分的不顾形象了,不过,以他堂堂正四品的官员,在徐采宁面前一口一个下官丝毫没觉得不妥看起来,这也很正常了。 徐采宁虽然身有诰命,但是,可远远还没到对方自称下官的地步。 “如果有海外镇抚司把关,那我鸿胪寺发放朝贡堪合,自然就有理有据,不会办错事情了!”陈平说道。 “就这么简单吗?”徐采宁笑吟吟的说道。 “当然,这其中可能会多多少少有点花销,毕竟番国来朝贡,我大明赏赐的回礼,这些番邦使者的食宿,都是要花费的,如果在堪合上,咱们预先收取一笔银子,咱们大明至少不会吃太大的亏!” 陈平脸色不变的说道:“江夫人你觉得如何?” “不错是不错!”徐采宁点点头:“不过,这事情你鸿胪寺一家就可以办,为什么找上我,或者说,为什么找上海外镇抚司,这事情你得和侯爷谈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主了!” “侯爷的主,江夫人至少能作一半!”陈平义正言辞的说道:“四行商行再作一半,只要夫人点头,这事情大概就能成!” “行!”徐采宁琢磨了一下,觉得此事对海外镇抚司和四海商行都是颇有好处的,直接就点头了:“这件事情利国利民,我是不反对的,不过最终拍板,还得等侯爷回来了再和你面谈!” “那就好那就好!”陈平也没想一次拜访就会有结果:“那下官就等着侯爷回来的召见了,说实话,如今有侯爷的这个海外镇抚司,我这个鸿胪寺卿做的是浑身都有力气,以前若是番邦小国无视我大明,了不得朝廷下旨叱责一番,动用大军教训下对方,那是极其还罕见的事情,但是如今不同往日了,有我海外镇抚司再,哪个番邦小国若是对大明无礼,我海外镇抚司的精兵强将,自然会教他们做人!” 他满脸笑容:“我鸿胪寺上下,与有荣焉!” 第790章 人回来了,家没了 江晚站在自家宅子的门口,看着门口的匾额,没错,上面是黑底鎏金的“江府”两个大字,他没有走错地方。 但是,这大门紧闭连个门子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情,人家说的“门可罗雀”大概就是眼前这状况了,整个江家的门口,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连只麻雀也看不到。 倒是不远处有个茶铺,几个人正在朝着这边指指点点,似乎在低笑着什么。 去叫门的亲卫从门口走了回来,也是一脸的不解:“大人,没人应门啊!” 江晚朝着那边的茶铺看了一眼:“你们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大人,让属下去打听下!” “不用,你口音不对!”江晚摆摆手,径直朝着茶铺那边走去。 茶铺里的显然家见到这个穿着一身的儒裳从一群军将中走过来的家伙,一个个止住了笑声,茶博士更是提着茶壶笑吟吟的看着他。qqnew “给大伙儿添一壶好茶,每一桌都算,要十五个铜钱的那种!” 茶铺顿时轰然一阵道谢声,江晚这才凑到最近的一桌:“哥几个,怎么回事,这江家怎么没人了,不是说江家的江老爷,都已经封了侯爷了吗?” “你这口音,不像是外地人啊!” 几个闲人笑呵呵地看了看他:“哦,我们知道了,是在外面办差,听到消息派回来拜见江侯爷的!” “啊,对对对,这位老兄眼睛真毒,一眼就看出来了!” “切,这些日子和你们一样的外地的当兵的来得多了,一看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情!”闲人得意洋洋的说道:“瞧你人不错,哥们给你点个道儿,去长安大街,澄净坊知道不,去那里看看!” “嘿嘿嘿!”几个闲人又吃吃大笑起来:“朝廷上次江侯爷的侯府,就在澄净坊,以江侯爷给朝廷立下的这么大的功劳,自然是要住在更体面的地方,江家搬家了啊!” 江晚莞儿一笑,对着几人道了个谢,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想给家里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是自己家里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不过,偌大的宅子,连个看家都不留几个,自己家的管家,可太不尽职了! 身后的几个闲人还在嘀嘀咕咕,似乎在说最近这样的傻子不少,天天就算呆在这茶铺里什么都不干,就指点一番这些傻子,自己也能混个肚儿圆。 “说起来,江侯爷可是咱们京城人的骄傲,我侄子的连襟就在顺天府里当差,以前远远的见过江侯爷一眼,据说江侯爷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眼如铜铃,一看就是个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就只有这样的凶神恶煞才镇得住那帮鞑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江侯爷以前可是咱们顺天府的秀才相公,那生的叫一个唇红齿白,倜傥风流,也就是江侯爷不去青楼,这要去了青楼的话,多少姑娘就是倒贴银子也得凑上来!” “说得你好像见过似的!” “你也没见过啊,少胡说八道……” 听得后面的窃窃私语,江晚微微摇摇头,翻身上马:“走了,澄清坊!” 一行人到澄清坊,这次倒是不用问了,顺着排队的人群朝着前面看去,“镇江侯府”四个鎏金大字,在人群的尽头正在熠熠生辉,而不知道哪个曾经见到江晚的人,闲得无聊回过头来东张西望,一眼正看到了策马而来的江晚。 这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见到的,直接这一行人直接冲到侯府大门前,一个彪悍的汉子大声的冲门里喊了一声:“侯爷回府了!” 他这才仿佛反应过来一样:“侯爷,是江侯爷,他从辽东回来了!” 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用他叫喊,很多人已经随着那一声:侯爷回府了!知道了此刻正翻身下马走上台阶的那个年轻人的身份。 人群刹那之间沉默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正在朝着自己家走去的江晚,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山崩地裂似的欢呼突然爆发扑面而来。 “问江侯爷好!” “侯爷威武!” 江晚微微笑了笑,抱拳对着身后汹涌的人群,做了一个四方揖,转身大踏步地走进门去。 “你怎么在这里!”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江晚没想到,走进府邸迎面冲着他奔过来的,不是徐采宁,也不是那跌跌撞撞的江破虏,而是穿得犹如一个富家员外的许白,而几乎是一个照面,这许白就和他身后的许简对上了! “我替江夫人跑腿做点小事不行吗?” “我随江大人回来你好像很惊奇?” 江晚没理睬这两个家伙,而是看着从许白身边慢慢走出来的那个身影,已经挣扎着要从丫鬟的身上下来,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跑来的江破虏。 小家伙冲到江晚门前,似乎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自己的娘亲一眼,见到自己的娘亲鼓励的点了点头,他抱着江晚的大腿就开始往上爬。 “好家伙,都这么沉了啊!”江晚一把把他抄了起来,朝着徐采宁走去。 “搬家也不说声,我差点都找不到家了!” “你若是按照规矩,在城外驿站过一夜,这种事情还用说吗?” “我这不是急着回来看你和儿子吗?” 两人的话语平淡的如同家常,哪里有久别重逢的那种欣喜,就好像江晚只是今天一大早出门去了,此刻才回来一样。 但是仔细看着两人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眉头,眼睛,他们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宅院深处,已经有很多的下人仆役护卫涌了出来,无论见过江晚和没有见过江晚的,此刻他们恭恭敬敬的在自己男女主人身后,也是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和……骄傲自豪。 是啊,侯爷回来了,这侯府才有主心骨,有侯爷在的镇江侯府,才是真正的侯府呢! “许掌柜!”徐采宁冲着那兄弟情深的两人叫了声:“今天侯爷回府,全府上下都尝尝你青云楼的手艺!” “好嘞!”许白转过头来,高兴的说道。 “全府上下,只要会说话的,每人赏十两银子!”江晚对着四周的人说道:“本侯爷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辛苦大家了!” “侯爷威武!” “多谢侯爷!” 第791章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再一次进宫,江晚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文渊阁到武英殿,再到那长长的御道,一路上太多的人和他打招呼了,只是这些人中,九成九他都不认识。 但是那种亲切,那种毫不掩饰的热情,却是他能感受到的。 就连引路的小宦官,都殷勤的有些过了份,平平坦坦几乎找不出一个碎石子的宫道,一路上都被对方提醒了好几次,就好像江晚这个指挥千军万马在外征战的大将军,到了宫里就变得弱不经风了一样。 按照惯例,快到御书房的时候,江晚塞给了对方一个小金锭,但是这小官宦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收,好像收了江晚的银钱,就是犯了天大的错一样,急得小官宦脸上的粉刺都快炸裂了。 “赏你的,你就拿着!” 站在门口的徐应元笑吟吟地说道,那小宦官才如逢大赦,收了金锭对江晚道了谢,一溜烟地跑开了。 “陛下在里面等你!” 徐应元对江晚笑道:“恭贺江大人凯旋归来,为我大明立下不世之功!” “寒碜我不是,那是孙督师指挥有方,我有什么功劳!”江晚笑着打个哈哈:“从辽东回来,那破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带了点土特产,回头送到徐公公这里来,可不要嫌弃啊!” “只要江大人送来的,我定然是不会嫌弃的!”徐应元笑得脸上都快绽开了花:“别人的东西我不敢收,但是江大人的,有多少我收多少!” “哈哈哈,说笑,说笑!” 两人一路说笑走过长廊,在靠近御书房的时候,徐应元放低了声音:“陛下心情极好,今日里所有的政事都被陛下延后,可见陛下对召见你有多看重!” “多谢徐公公提醒!” 江晚微微点了点头,对他拱拱手,迈步朝着御书房走了进去。 一走进书房,江晚微微一愣,这御书房他来过,他记忆最深的就是那需要搭着梯子才能取用的一排排高大的书架,而此刻那些高大的书架被挪到了一边,在空出来的墙壁上,一副巨大的图舆正挂在上面。 《坤舆万国全图》 而在这幅巨大而精细的图舆面前,朱由检正背着手,盯着图舆的某处,遥遥出神。 “江卿,你来看看,这是朕的大明,这是朕的九边,这将我大明折腾得怒火中烧的鞑虏,竟然在这图舆上,只是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么?” 江晚抬头看了图舆一眼,点了点头:“陛下英明!” “那这海疆,这番国,交趾,真腊,暹罗,满剌加……”朱由检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原来除了大明之外,天下还有如此大的疆域……” “陛下天生聪慧,应该早就知道这些了!” “不不不,江卿你没懂朕的意思,知道这些番国的存在,知道大明之外的疆域如此广阔,从书上文字里看来是一回事情,但是亲眼看到这图舆,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转过头,看了看江晚:“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你以前见过这些图舆?” 他又有些疑惑:“这是佛郎机人最新献上来的图舆,据说是他们那边的厉害人物,历经二十年才绘制而成,你没道理比朕知道的还早啊!” “臣的确是见过这些图舆,不过,臣听人说的更多,眼见的也不少,陛下还没忘记,臣的如夫人就是佛郎机人,万里迢迢从佛郎机国来到我大明,光是这一路上的见闻,臣就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原来如此!” 朱由检点点头:“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兴起筹建海外镇抚司的念头,是娶了你这位如夫人之后吗?” “是在臣发现臣的东江镇兵马无处可去的时候!”江晚微微笑了笑:“臣费心费力练出这么一支兵马,若是平了鞑虏之后,就此荒废,倒是可惜了,既然舍不得让他荒废,臣想着,不如就让臣带着他们,替陛下,替我大明开疆拓土!” “好,好,好!” 朱由检连说了三个“好”字,眉宇间又是欣慰又是自豪:“自从在十王府里,你在朕面前说出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那句话的时候,朕就知道,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让朕失望的,汉武能有霍去病,朕为什么就不能有你江晚……” “这……”江晚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臣不想做霍去病!” “嗯?”朱由检看了他一眼。 “霍去病死得太早了,臣要是死得早了,那谁来为陛下手中长刀,谁来为陛下开疆拓土,镇慑四方蛮夷!” “哈哈哈哈!”朱由检开怀地大笑了起来:“那你最好长命百岁,朕不归天,你不许死!”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以前是所有隔阂和猜疑,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说说辽东那边的事情!” 一直到现在,朱由检才进入正题:“听说最后一战,你海外镇抚司抽身事外,只是帮着接受了一些鞑虏的俘虏!” “鞑虏已经不成气候,有孙督师坐镇,我海外镇抚司没什么可做的了!” 江晚说道:“鞑虏俘虏中,臣挑了些身强力壮的,充做军中死军,这些人即使是做奴隶,也没多大用处,还不如让他们死在为我大明开疆拓土的路上,这样他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嗯,想来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朕还是问一问比较放心!”朱由检不掩饰地说道:“朕和内阁那边商议了一下,你海外镇抚司的所在,镇江堡设州府,下辖七县,你这个镇江侯也得给你赏点实惠的!” “多谢陛下恩典!” “以后内库的献银不能少,但是除此之外,户部那边,你镇江府也得缴纳一定钱粮!”朱由检说道:“至于州府之内文武官员,你可自行任免,到时候在吏部报备即可!” 朱由检看着江晚,凝重地说道:“朕可是给你破例了,大明自开朝以来,哪怕各地的藩王,历代君王都没有给过他们如此之大的权力!” “陛下的给臣的信任,臣必定十倍百倍以报之!”江晚铿锵有力的说道。 “没错,你我君臣,好好地做一番大事,给天下人看看!”朱由检傲然说道:“朕不仅仅要做这大明的中兴之君,朕更要让朕的大明,站立在在万国的头顶,俯视着他们!”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答道。 第792章 《臣请整饬三宣六慰及各地抚慰使司书》 镇江侯进宫之后,和皇帝陛下谈了些什么,是没人敢打听的。 但是,整整一个上午,皇帝陛下都在召见镇江侯,甚至中午还赐宴,和镇江侯一同共进午膳,这个消息从宫内传出来的时候,这满朝文武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天启、崇祯两朝,能在宫中留饭的臣子,那是掰着指头都能算出来的,哪怕这镇江侯沾了曾经是十王府旧人的光,但是,有这个殊荣毫无疑问说明他的圣眷之隆,只怕这朝中一时无两了。 武将们羡慕,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封妻荫子,这是多少武人的梦想,江晚仅仅二十几年,就走完了他们一辈子才能走完的路,不羡慕才有鬼呢! 文臣们也羡慕,但是,绝对谈不上妒忌,哪怕是曾经因为海贸、因为封锁九边导致他们家族或者是小团体利益受损的文臣们,眼下也记恨江晚记恨不起来。 随着鞑虏被彻底击溃,九边的封锁放开是迟早的事情,于公于私来说,他们都应该感谢江晚,更不要最近的朝会中,有人开始跳出来,请求朝廷重新整饬各地抚慰使司,以彰显我大明威德。 这对于众多的文臣们来说,这无疑又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抚慰使司制度的衰落式微,和大明的国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交趾抚慰使司兴兵作乱,若是放在大明国力鼎盛的时候,直接大军就杀过去了,来来回回杀个几遍,自然不会有人炸刺。 可惜,自万历年间以来,大明江河日下,就算是以前恭敬服帖的三宣六慰,都早已经如同摆设了,大明自身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精力和实力去搭理这四周的番邦小国,去抚慰他们。 即便是这些番邦小国言出不逊,行事猖獗,大明朝廷也只当是疥藓之疾,眼不见心不烦了。 说到底,实力不够,没钱,没粮,没兵,大军动起来和得到的收益不划算,教训这些番邦小国,是一笔巨大的亏本买卖,这样的事情,朝廷里的聪明人自然不会支持,更不会怂恿皇帝去做了。 但是眼下不用了,看看眼下的鞑虏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了,有镇江侯的海外镇抚司这么一个强力的打手在,大明的确是可以在这一方面动动脑筋了。 朝廷里的聪明人,可是一个比一个多,真正愚蠢的家伙,在一群聪明人里可是混不下去的。 平辽之战,出力最大的是谁,所有人心里都是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本在,说的不好听一点,若是江晚回归朝廷,呆在中枢,以他现在的圣眷和功劳,这妥妥的就是一个权臣的胚子,这一点,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不愿意看到的。 而若是让他呆在镇江堡,以他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历来都是自筹粮饷的德行,时间一长,必定是尾大不掉,哪怕江晚此人对朝廷忠诚无比,但是他的子孙,他的部曲,会一直如此吗? 而若是设置各地的抚慰使司,见海外镇抚司的力量分散,这对朝廷来说,对文武百官来说,甚至对江晚本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情,这样的安排,每一个人都会获益,没人会受到伤害。 最先跳出来上奏的是御史台的一个御史,然后,礼部的人就开始蹦跶了起来,然后兵部的人也不敢弱势,好像此事不行的话,那就是兵部的实职,实在是有亏朝廷,有亏天下人。 继而,工部的人也跳了出来,表示,我工部上下,都支持这个提议。 这些倒是让很多人看不明白了,这海外各地设置抚慰使司的话,和工部没多大的关系,倒是最应该第一个支持的户部的那些大佬,却是一个个都保持着沉默,大有不到最后,我绝对不表态的意思。 皇帝那边,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是可以视为皇帝陛下此刻并没有这个心思,或许在皇帝陛下眼里看来,辽东的事情没结束,鞑虏没彻底的覆灭,谈论这个事情,还为时过早。 打破这个僵局的,是朝鲜国使团。 其实朝中的百官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眼下居然还有这么一个使团在京城里,若是说佛郎机使团,众人或许还有些印象,毕竟朝廷这几年没少从他们手中买大炮,着实送了他不少银子。 但是朝鲜使团,他们是谁,什么时候来的,来干什么的? 朝鲜使团上表,表示朝鲜国自国王陛下以下,文武百官,深感大明恩德,两国世代友好,在朝鲜国内设置抚慰使司,那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朝鲜国上下恳请大明朝廷在朝鲜国内建立抚慰使司,派遣抚慰使入驻! 咦! 大明的文武百官,只是咦了一下,顿时就释然了,朝鲜国嘛,可以理解,鞑虏揍他们的时候,他们不是和咱们大明反目了吗,眼下鞑虏灭了,他们害怕咱们大明找他们算旧账,言辞谦卑恳切一些,很正常,很正常。 但是,接下来,琉球国的使者,也上书朝廷,意思和朝鲜国表达的意思差不多,只是那言辞更加恭敬,更加谦卑,一副若是大明不在我琉球国设置抚慰使司,我就哭给你们看的样子。 这琉球国又是什么地方蹦出来的? 不是每一个官员,都知道这些不在大明境内的番邦小国的,于是,有知道的就告诉不知道的“这琉球国啊,是这么一回事……巴拉巴啊!” 等到一番巴拉巴拉完毕,不懂的人恍然大悟:“哦,是这么一回事情啊,这琉球国还有是挺有眼色的!” 就在这件事情在朝廷里几乎成为除了平辽这一件大事情之后的最大热点的事情,镇江侯上书了。 依然是对请建抚慰使司的奏请,依然是详细阐述里重建抚慰使司制度对大明的诸般好处,看起来,和那最先跳出来的那位御史说的也没多大的区别。 但是这一次,宫中的反应却是很快。 皇帝陛下很快就准了这一份奏请,而内阁,也立刻将这一件事情提上了日程。 也就是说,在平定辽东之后,这海外兴建抚慰使司衙门,派驻抚慰使司,只怕就是大明接下来要进行的最大的事情了。 大明朝野上下,闻之一片兴奋,哪怕是最为迟钝的人,现在也能感受到从朝廷到民间,一股勃勃的生计,正在每个人的心里在慢慢地焕发。 第793章 下官有一事拿不定主意 天气突然就冷了起来,冷得有些叫人猝不及防。 这里还是京城,若是在关外,只怕天气就更冷了。 江晚坐在书桌前,轻轻地将笔放下,将纸上的墨汁稍稍吹了吹,然后将纸张叠好,放进了信封。 如今的海外镇守府,已经是一个能自行运转的巨大机器,民政衙门和军政衙门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在没有巨大的变故的事情,基本上已经不用他操多大的心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给周觉和孙元化各自去了一封信,提醒他们在安抚民众的同时,不要忽略了对军中的物资的供应,今年哪怕有了四海商会的全力输入,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大的一场战事之后,海外镇抚司的经济状况绝对说不上多健康。 虽然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各种事宜总有轻重缓急,江晚能做的,也就是提醒一下他们而已。 李扶摇没有随着江晚回京,在镇江堡里,她和他的稽查司干得热火朝天,而江晚也赞同她留在镇江堡的决定,至少,有稽查司这一把利剑在,海外镇抚司的各种贪墨现象,会少很多。 贪墨这种事情是不可能杜绝的,总会有胆子大的会去赌一波,而江晚的解决仿佛很简单,在给官员们扩大收入的同时,谁敢乱伸手,就砍掉谁的手,若是砍掉手还不能刹住他们贪墨的心思,砍上一群人的脑袋,他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心疼。 他回京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该拜见的人,该做的事情,其实也做得差不多了,和朱由检联合起来演的这一出戏,也让海外镇抚司的接下来的动作师出有名,实际上,当他的奏本被朱由检批复后转给内阁,就已经成了事实一样的存在。 而在这之前的朝鲜抚慰使司,琉球抚慰使司,也变得名正言顺起来。 至少,只会有人赞叹他江晚高瞻远瞩,甚得帝心,事情办在了皇帝的心坎上,而不会有人这个时候硬着脖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参他一个擅权,或者是自作主张什么的了。 公器不能私用,但是可以变通! 鸿胪寺的那位鸿胪寺卿陈平,大概是最近来江府最为勤快的四品大员,再往上,就没多少大员能拉的下这个脸来频频往江府走了,说到底,即便是江晚身为一镇指挥使,又是镇江侯,朝堂上基本上还是没他多少位置的。 他连参与朝会,都几乎站在靠后几乎靠近门槛的地方了。 大明以文制武的传统可不是白叫的,除非你既是文臣,又是武将,比如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人物,才能左右逢源,到处都吃得开。 至于江晚,区区一个秀才出身,也算个文人? “侯爷,上次您说的事情,下官可是着实用了心思,不过四夷馆里实在是凋敝得很,想找几个通译这各国言语的人才,实在是找不到多少!” “不着急,慢慢找,若是真找不到,咱们就自己培养!” 江晚走出书房,就见到等着自己的陈平:“朝鲜国的,倭国的,交趾,老挝,缅甸,真腊,暹罗这些地方的通译,至少要准备一些,佛郎机的,荷兰人的,还有英格兰人的言语教习,也要找,如果鸿胪寺缺银子,可以找四海商行,让他们为你们找些言语教习来,我大明百姓,总有些在海外谋生路的,哪怕是犯了事情出去,只要能回来教习言语,以前的事情,可以减轻见面处罚!” “这个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鸿胪寺卿皱着眉头:“真要是犯事了出去的,这回来的话,可要牵连不少衙门了!” “这些事情,那就得陈大人你辛苦了!”江晚微微一笑:“想要吃肉,就不能怕挨打,连银子四海商行都能帮你们出了,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凭什么将来有好事情会落在你们鸿胪寺的头上!” 江晚微微一笑:“陈大人既然能请海外镇抚司为发放堪合把关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会想得清楚我大明真要重新整饬在各地抚慰使司之后,鸿胪寺将会是何等盛况的样子,倒是,我就只担心一件事情……” “侯爷担心什么事情?”陈平微微有些紧张。 “我担心鸿胪寺卿这个位置,变得炙手可热,陈大人倒是想要清闲都清闲不了!” “哈哈哈哈!”陈平尴尬地笑了起来。 江晚没笑,陈平的笑声逐渐变小,气氛变得更尴尬了。 “我说真的!”江晚轻轻的说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今后几年,鸿胪寺绝对不会再是一个清水衙门了!” “说到这事情!”陈平搔了搔脑袋:“下官有一件事情感觉有些棘手,想请侯爷给我拿个主意!” “现在就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了吗?”江晚笑了笑:“佛郎机人,还是荷兰人?” “侯爷你这都知道?”陈平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还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侯爷?” “说!”江晚摆摆手:“他们两家在福建那边,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若是这个时候还没人到京里来,那才是怪事情了呢,不过,佛郎机人有使团一直在京里,有事情早就说了,想来应该是荷兰人!” “没错!” 陈平点了点头:“有个商人找个下官这里来,送上了五千两银子,下官虽然清贫,但是想要用区区银钱收买下官,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想想干什么?”江晚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清贫不清贫再说,陈平这个样子,肯定是觉得这银子烫手,不敢拿而已。 “他们想仿效佛郎机人,租借我大明的东夷岛!”陈平脸色古怪地说道:“最近不是京里因为侯爷的奏请朝廷整饬抚慰使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了么,他们不知道怎么知道这回事情了,说要请朝廷在东夷也建立抚慰使司!” “这是什么混账话!”江晚一愣,气极而笑:“我大明的抚慰使司,是针对海外各番邦,这东夷岛本来就是我大明的国土,以前是,以后也是,抚慰什么?” “下官也觉得这个提议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陈平心里一紧,暗自庆幸自己真的没敢收这五千两银子:“所以,这不请侯爷拿个主意么?” “银子退回去,叫他们来见我!”江晚哼了一声:“要荷兰人,若是一些投靠了荷兰人的大明人,我见了可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第794章 破东风 荷兰人当然会有他们的大明代理人,这个毫无疑问。 就如同佛郎机人同样有他们的代理人,这些人在和他们的贸易当中获利甚丰,甚至绝大部分身家都是依靠着这些番人的贸易而来,而在这些番人们需要他们为他们办事的事情,这些人自然是义不容辞了。 不过,江晚并不想和这些所谓的代理人打交道,除了身份不对等以外,最大的原因还是这些代理人也仅仅是代理人而已,他们根本只是一个传话筒,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做不了任何人的主。 至于荷兰人有没有人足够权力的人在京城,这个江晚一点都不考虑,如果没有,那就是你荷兰人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现在被葡萄牙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想起大明帝国来,这已经不是傲慢,而是愚蠢了。 陈平办事很快,第二天就领来了江晚要见的人,除了那个递银子的商人以外,真的赫然还有个红头发的老头。 令得江晚惊奇的是,这个红头发的荷兰老头,居然还能流利地说一口大明话。 “德瑟神父在京城已经呆了好几年了!”陈平笑呵呵的说道:“最近有人提到这个神父,四夷馆倒是打算招揽他闲暇的时候,能传授一些荷兰言语,没想到原来德瑟神父身后也是有根脚的,不简单啊!” “神父?” 江晚看着这个荷兰老头,除了他身上的那个袍子勉强和神职人员挂得上一点边,这位神父可没多少地方像个神父,不看相貌,单看他的面容的话,到时候和京城大大小小里的那些闲人差不多。 “这么说来,你是在京城传教的了,可是建有教堂,是我大明朝廷哪个衙门准许的?” “禀侯爷,我并没开办教堂,自然也不需要朝廷的衙门允许!”德瑟神父的态度十分的谦卑:“我至少在京城里收养了几个孤儿,平素无事的时候,给你们说一些教义!” “没办教堂啊!”江晚点了点头,这才正常嘛,他还真不知道京城里有了西洋人的教堂。 如果说是一个落魄的神父到京城里,打算碰碰运气,这就说得过去了,在大明帝国的首善之地,想要传教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别的不说,锦衣卫可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随便一个“邪教妖人”的帽子,这神父就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来京中游说在东夷建立抚慰使司的事情,是你主持的?” 江晚目光有些不善:“若是我说,在阿姆斯特丹我大明帝国打算建立一个抚慰使司,你觉得如何?” “侯爷说笑了,荷兰王国和教廷,都不可能允许大明帝国在荷兰的领土上建立这个衙门的!” 德瑟摇摇头:“荷兰王国和大明帝国地位平等,自然不存在谁来抚慰谁的事情!” “有意思!”江晚微微一笑,立刻就抓住了他逻辑上的漏洞:“你的意思,荷兰王国不会允许大明帝国在他的领头上建立抚慰使司,那么,现在东夷岛,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热兰遮省,却是主动要求我大明在那里建立抚慰使司,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在你们心里,也从来没有将热兰遮省当作你们自己的领土……” “这……”德瑟神父顿时语塞,半晌,才尴尬地说道:“我只是代为传递热兰遮的统治者艾德里克阁下的意思,作为上帝在人间的仆人,这些事情原本我就不应该搀和的!” “没错!”江晚哼了一声:“你原本就不应该搀和这种事情,不过想来从东夷到京城路途遥远,这位艾德里克阁下只怕想要派人来京城来,也是来不及的,哦,对了,应该是派不出来,这个时候,他的热兰遮省应该是被葡萄牙人围得跟水桶一样,还能支持多久,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身边一直看着他们说话的陈平,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愕然之色,也是对方找上门来,他才仔细的去了解一下荷兰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对方语焉不详,但是和佛郎机人那边的消息一印证,多少他还是能猜测出一点的。 但是,他可没想到,就连他这个鸿胪寺卿都才刚刚知道得不是太清楚的事情,眼前的这位镇江侯爷却是如话家常一样的随口而出,就好像千里之外的事情,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这消息灵通的,可就有些可怕了! “四海商行和他们两方都有买卖来往!”江晚见到他神色,随口解释了一句。 陈平这才恍然,原来是这样的,那荷兰人还来找他干嘛,直接来找江侯爷不就得了,这不坑人吗,真他要是收了对方的银子还不办事的,或者说这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能办得了的,那他的前程富贵,可不就砸在这荷兰人手里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顿时恼怒起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在德瑟神父身边的那个商人,在他看来,这个红头发的番人倒是没这么可恨,而这个明明知道是什么事情,还拿着银子来坑自己的大明人,才是最可恨的。 要不要撺掇侯爷为难一下这家伙? 他正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可能,就听得江晚缓缓的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从福建回来的,还是原本就在京城?” “回侯爷的话,小人叫郑艳杰,从福建到京城已经三个月多月了!”那个大明商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看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在江晚面前倒是没怎么失态。 “荷兰人的消息怎么说!”江晚看了他一眼:“直说,别撒谎,我要知道真话很容易,不过,你若是想隐瞒的话,就得多吃些苦头了!” “是伦罗兹船长和小人联系的!”郑艳杰额头有些冒汗:“那是荷兰人的一个船长,和小人偶尔认识了,后来合作过几次,倒是结下了交情,这次他请小人帮这个忙,小人也是贪图他给的钱财,不过小人现在知道错了,还请侯爷给小人一个机会改过自新!” “说重点!”江晚皱眉:“你觉得本侯很有闲暇在这里听你说如何和荷兰人狼狈为奸的故事吗?” “小人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从东夷岛传到小人在福建的商行那边的,不过,那个船长给了小人一封亲笔信,许诺了一些好处,小人没忍住贪恋……” “蠢材!”陈平看到这家伙夹杂不清,忍不住骂道:“侯爷是想知道福建那边,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打成什么样了?” “啊!”这郑艳杰瞪大眼睛抬起头,一脸的不解:“侯爷不是知道葡萄牙人已经把荷兰人围了起来吗,这无论是海面上,还是来福建做生意的荷兰船,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行了!” 江晚见听不到新的东西了,对着眼前的两人摆摆手:“德瑟神父是,这个事情原本和你无关,但是你既然参与了进来,少不得回头会有衙门来找你问话,你若是问心无愧,没做对我大明不利的事情,你照实回答就是了,虽然你传教的事情,可能有些不顺,但是你只要不搀和这些和你身份不符的事情,我大明还是能包容你一个从遥远的地方来的客人的!” “前提当然是你得做个规规矩矩的客人!” “多谢侯爷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于你!”江晚指指这郑艳杰:“你的事情可不就小了,往小了说,是贿赂朝廷命官,企图妄议朝政,往大了说,吃里扒外里通外藩这个罪名是跑不掉的!” 那郑艳杰本来因为江晚一直态度都很温和,并没感到什么危机,此刻听到这话,脸顿时就白了。 这分分钟杀头抄家的罪名,在这位侯爷嘴里说出来怎么好像吃饭喝茶一样简单,也是,抄得是人家的家,杀的是人家的头,他自然轻轻松松了。 可郑艳杰可是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了。 双膝一软,他啪哒一下就跪下来:“侯爷明鉴,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一直是本本分分的商人,这次这个事情,也只是受了荷兰人的蛊惑,找到这位德瑟神父,主意是他出的啊!” 见到他这一副模样,陈平心里大快,这种家伙,就该狠狠的整治一下,叫你坑我! “送德瑟神父回去,顺便知会一下神父所在的锦衣卫千户所!”江晚对着身边的吩咐道:“将今日之事,和当地的锦衣卫千户所说一下,他们知道该怎么做的!” 等到德瑟神父离开,江晚看着跪在眼前的家伙:“你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郑艳杰点头如捣蒜。 “鸿胪寺四夷馆,最近在找一些会番话的教习,你既然和荷兰人走得那么近,找点这样的人来不难?” “不难不难!”郑艳杰满口答应。 “你的家财,拿出一半来!”江晚冷冷的看着他:“这些年靠着荷兰人发财,拿出一半家财保平安,想来剩下的,也是远远够你一家老小过日子的,这些银钱,找个名头你用在鸿胪寺,具体怎么用,你和陈大人商量,不过,我说一半,就是一半,少一两银子都不行,四海商行会派帐房去你那里,好好的帮你清算一番家产的!” “多谢侯爷!”陈平大喜,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样的话,小人这次办的错事,朝廷就不追究了吗?”郑艳杰满口答应,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想什么好事呢!” 江晚哼了一声:“拿点钱财就免了死罪,你以为你是谁,能不能没有事情,还得看你接下来做的怎么样,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之间的事情,朝廷迟早是要介入的,到那个时候,你若是能戴罪立下功劳,那才是没事!” “现在,滚出去,自然有人会去找你的!”江晚冷冷的说道,若不是这家伙在对付荷兰人的时候还可能用上,他连和对方说这一番话的兴趣都没有。 郑艳杰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陈平这才有些好奇的看着江晚:“朝廷迟早会介入这两帮番人的争斗?” “没错!”江晚点了点头:“此事陛下早就知道了,并且和我谈过此事,这两帮人在我大明地头上打来打去,给我大明打过招呼了吗?陛下很不高兴!” “啊?”陈平脸色变幻,决定出去之后,就找门路找人,死死的叮嘱这郑艳杰,这死东西,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陛下都知道的事情,他居然坑自己,那是想送自己一家老小去菜市口吗? “哪怕那破地方,是我大明看不上的,但是,那也是我大明的地方!”江晚淡淡的说道:“所以,朝廷的介入是必然的,只不过,时机还没到而已!” 陈平没敢问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而是稍微沉吟了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鸿胪寺去做的吗?” 江晚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这要你鸿胪寺做的事情,可就多了,不过,第一件事情,还是麻烦陈大人就这个事情,给朝廷上个折子,若是没有陈大人的这个折子,朝廷一直都被蒙蔽的啊!” “这个好说,我回去就去办……”陈平犹豫了一下:“下官的折子上,要不要提侯爷的名字,若不是侯爷高瞻远瞩,谁会关注到居然有番人在蚕食我大明的领土呢?” “当然要提,必须要提!”江晚狠狠的说道:“若是你这折子上不提本侯爷,那么,本侯爷又怎么介入此事,而只有本侯爷介入此事,朝廷才会没有后顾之忧!” 他轻轻的拍了拍陈平的肩膀:“如今朝廷百废待兴,要的事情很多,而番人们一向又狂妄的很,若是因为他们桀骜,害得陛下震怒,要出兵教训他们的话,那得耗费朝廷多少的钱粮,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得时刻为朝廷着想,为陛下着想,这才是为官之道啊!”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海外镇抚司就不同了,咱们向来都是自筹粮饷为朝廷排忧解难的,当然,有一件事别人我不告诉他,但是对陈大人你,我不妨可以透露一二!” 陈平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的听着江晚的话。 “朝廷的其他兵马打仗,是耗费钱粮,越打越亏的,但是本侯的海外镇抚司,从来不打不赚钱的仗!” 他微微一笑:“荷兰人也好,葡萄牙人也好,遇见了本侯爷,就算他们是一只蛤蟆,本侯爷也得将他们攥出水来!” 第795章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鸿胪寺卿的折子,在满朝文武的兴奋之情里,如江晚所料的一样,丝毫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但是,折子在内阁没有耽搁,在皇帝那里也没有耽搁,很快,皇帝的批复就出现在爱了折子上——“着礼部派员,海外镇抚司协同前往东南调停两夷事宜!” 皇帝的回复,没有说派谁去,也没有说这个前往东南调停两夷事宜到底是应该是以礼部为主呢,还是以海外镇抚司为主,就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句批复,而这样的批复在近年来皇帝的批复里,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 消息到了礼部,礼部的几位大佬,自然不会趟这趟浑水,蛮夷的确是不服王化,需要好好的教化一番,但是,这种教化靠着一张嘴可不行,尤其是其中的一方,还是屡屡卖给朝廷大炮的佛郎机人,这刀枪无眼,大炮的炮弹就更没有长眼睛了。 一炮轰将过来,谁知道尸骨无存是咱们大明的官员,还是另外一派的蛮夷。 这种事情,无关大明痛痒,自然谁惹出来的事情谁去搞定这个烂摊子,你鸿胪寺不是喜欢出风头的吗,你们去! 陈平也傻眼了,他可没想到这么大的事情,最终居然会掉到自己头上来,让他去东南在蛮夷的战火中调停对方的战事,他是打死都不会去的,更不要说,鸿胪寺在这件事情里,不过是提出个由头而已,该怎么主事,还不是该看那位江侯爷的吗? “你鸿胪寺挑选些精干官员,还是要随同本侯去东南的,当当长一长见识也好,日后咱们要面对的,除了朝鲜国和琉球国这样的温顺恭良之辈,也是要面对一些凶神恶煞的家伙的,蛮夷嘛,他们畏威而不怀德,再凶神恶煞的家伙,狠狠地教训他们几顿,他们也自然就听话了!”qqxδnew “是是是,侯爷说的是,鸿胪寺的年轻官员,要跟侯爷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陈平连连点头,只要他不是主事,配合什么的,那就太好了,他绝对是积极配合。 “准备一下,三天之后出发,若是咱动作快一点,还能赶回来过年!” 江晚笑了笑:“正好置办点年货,就一起顺路办了!” 胡天八月即飞雪,但是,即使是到了十月,在福建这边,依然天气还暖和的很,哪怕是最近几年冬天越来越有冷的趋势,但是这种寒冷和北方的寒冷,却是截然不同的。 厦门港的了望台上,几个明军士兵正在懒洋洋晒着太阳。 对于这些驻扎在厦门港的士兵来说,今年是非常不错的一个光景,自从天启年间,红毛鬼进攻厦门,被朝廷的大军击退之后,这几年红毛鬼的兵船没少在厦门附近转悠。 朝廷的水师和红毛鬼的兵船,也断断续续地打了几次,算得上各有胜负! 在厦门港口之外,红毛鬼胜,在厦门港口之内,朝廷胜。 但是今年从开春起,时不时在厦门附近转悠的红毛鬼的兵船,就不见了踪迹,刚刚开始的时候,可是令得福建总兵徐一鸣着实紧张了一番,生怕又是红毛鬼在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的皇帝陛下,可不比天启皇帝好说话,真要是红毛鬼再起战端,福建这边吃了败仗的话,很难说皇帝陛下会不会把辽东失利的那一股子邪火发泄到福建这边来。 但是,整个福建水师,包括厦门的守军,紧张了一个多月之后,才陆陆续续有海商从外面带回来消息,眼下别说福建这边红毛鬼的兵船看不到了,就是在红毛鬼这些年掌控的航道上,也罕见红毛鬼的船了。 红毛鬼正在和佛郎机人在海上大战呢,而好消息是,在大明水师这边穷横穷横的红毛鬼,遇见了佛郎机人,终于算是遇上对头了。 据说他们的船被打沉了好多艘,佛郎机人那是一副把他们往死里揍的架势。 这个时候,红毛鬼还有船敢在厦门附近转悠才有鬼呢,说不准就被佛郎机人打了埋伏了。 在等到后来,据说佛郎机人已经将东夷那边的港口都围得死死的了,别说船,就连鸟都从红毛鬼的地盘上飞不出来。 这就更让了望台上的这些士兵们放心了,至少,他们不用担忧突然之间天边出现一群帆影,然后一大群红毛鬼的兵船气势汹汹的直扑厦门港而来。 “我就说了,佛郎机人是忠的,红毛鬼是奸的,咱们朝廷打辽东鞑子,都是找佛郎机人买的大炮,这样子的番人能坏得了吗?” “咱们港口也有好几门佛郎机人大炮呢!” 几个士兵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言语中对于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佛郎机人颇有好感,但是,对于佛郎机人为什么会比红毛鬼厉害,他们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每个人都在凭着自己的想象在那里吹牛。 “卧槽,卧槽!” 有人聊着聊着,随意回头朝着海面上看了一眼,这纯粹是习惯使然,他并没想从海面上发现什么东西。 然而下一刻,他就蹭的一下跳了起来。 “敌袭,敌袭!”他大声的喊了起来,指着海面上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西洋帆船的影子:“敲钟,红毛鬼的兵船过来了!” 尖锐刺耳的钟声在了望台上响了起来,很快,港口里水寨和兵营的各处都响起了铜锣声,大批大批的明军要么就冲向自己的炮位,要么就衣裳不整的从各个犄角旮旯跑出来,朝着自己的战船跑去。 看起来有些混乱,但是,当远处的西洋帆船整个船身都露出地平线的时候,水寨的大门已经打开,已经有小型的苍山船开始从水寨里开出来了。 而港口里的民众百姓和商船们,则是彻底的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上一次,以及上上一次的红毛鬼兵船来袭,那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警钟又会响起来。 而厦门水师游击将军赵颇,此刻正在港口里的一座酒楼里,设宴款待远方来的贵客,警钟响起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厦门港口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第796章 她们都比你官儿大 “是哪里来的敌袭!” 赵颇霍然站了起来,望着外面走回来的副手,就算有些怠慢面前的贵客,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了望台那边发现红毛鬼的一艘帆船,这才敲响的警钟!” 副手已经了解了情况,低声地禀报着:“宋指挥已经上前查问去了,不过帆船上挂的是我大明旗号,而且尾随帆船的,也是我大明船只,貌似是一场虚惊!” “不可放松警惕!”赵颇一脸严肃地说道:“待到宋指挥回来才能取消警报,在此之前,各营士卒军将,随时待命!” “明白!”副手匆匆而去。 过了不多长的时间,了望塔上的钟声又响了起来,那是警报解除的讯号,这个时候,赵颇这才真正彻底发放下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对着面前一直笑而不语的贵客说道:“下官带兵无方,让侯爷笑话了!” “没有啊,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江晚笑吟吟地看完了全个过程,这个时候才缓缓的开口:“哨兵提前发现敌人踪迹,然后示警疏散百姓民船,港口驻军在百息之内能出现在炮台上,而水师的战船,更是在敌船未到之前,敢主动出水寨迎战,哪怕我不懂水战,我也觉得赵游击没有丝毫带兵无方!” “还是被红毛鬼折腾的!”赵颇苦笑了一声:“幸好这一次是个误会,这要放在一两年前,这样的误会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有时候可未必真是误会,反应满意点,没准红毛鬼就得整出点事情来!” “刚刚我听你属下说了,来的只是一艘红毛鬼的帆船,若是来的一支船队呢?” 江晚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我刚刚看到,赵游击麾下大船不过两艘,小船也不过十来艘,真要是红毛鬼的船队侵袭厦门就这么点的兵力,守得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啊!”赵颇再次苦笑:“在港口里,红毛鬼的战船吃过几次亏,他们倒是不敢冲得太近,而他们上岸的劫掠的话,那自然有总兵大人派来的援兵收拾他们,我浙江四营的兵马,甚至还比不过一个备倭千户所的兵马,难道还指望我这点人马和红毛鬼死磕不成!” “哦,我明白了!” 江晚点点头:“来得少的话,就驱离,来得多的话,就请援兵……” 他摇摇头:“可这是咱们大明的地方啊,咱们现在只能躲在家里挨打了吗?” 赵颇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了。 警报解除之后的港口,秩序慢慢恢复了正常,而一艘巨大的西洋帆船,也在众多的大明战船的拥簇下,缓缓的驶进港口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都盯着眼前的这艘帆船。 他们担忧,畏惧,好奇,他们浑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港口里这么多年,他们大概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西洋帆船这么太太平平平安无事开进港口的。 很快,帆船上的旗帜,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眼光,而随着帆船靠岸后,船上跳下来的那一群群穿着大明衣甲的士兵们,众人的惊奇和顿时变成了恍然大悟。 哦,原来这是咱们大明的战船了。 而很快又一个巨大的疑问出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咱们大明的水师,什么时候有这种红毛鬼的帆船了,难道说,咱们大明的水师在别的地方和红毛鬼狠狠地打了一仗,然后,俘虏了这艘船吗? 这艘战船也不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的样子啊! 远处有人朝着酒楼这边指了一指,那一群大明的官兵,就朝着酒楼这边走了过来,而赵颇看着一幕,眼眶里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了。 “侯爷……这!” “嗯,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我的人到了!”江晚笑着拍拍对方的肩膀:“对了,赵游击,吩咐一下你的兄弟,千千万万看清楚旗号再动手,这几天,应该陆陆续续还会有船来的!” “侯爷的兵马,是要对红毛鬼动手吗?” 赵颇眼睛顿时发光,如果可能的话,谁愿意一直带着自己的兵马在港口里挨打的,眼下有江侯爷和他的海外镇守府的话,他一点都不介意狠狠的找一找红毛鬼出一出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那一口恶气! “是奉朝廷旨意,调停荷兰人和佛郎机人之间的战事!”江晚摇摇头:“咱们大明可不是来参与他们的争斗的,不过他们打得那么凶,不带点兵马在身边,我怕我说话他们不愿意听啊!” “必须的!”赵颇狠狠地点了点头:“朝廷的旨意,那是一定要遵守的,不过,我觉得现在佛郎机人打荷兰人打得挺好的,侯爷会不会来得太早了一些,等到荷兰人快打死的时候来,岂不是更好?” “你还知道的不少!”江晚哈哈一笑:“看来,你们总兵徐大人在我面前夸你前途无量,还真没说假!” “不敢,那是总兵大人谬赞,总兵大人的吩咐,是让我厦门守军全力配合侯爷的兵马执行朝廷的旨意,他真的在侯爷面前夸了我了?” “哈哈哈!” 江晚笑着指指他:“真夸了,我都有心挖你到我海外镇抚司来,可惜你们总兵大人一口拒绝了!” 说话间,只听得脚步声嘈杂,有人蹬蹬蹬走上楼来,赵颇转过去,眼眶里的眼珠子,再一次差点瞪了出来。 一个又飒又爽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琉球,李华梅,奉命前来指挥使大人麾下听用!” 江晚笑着点点头:“怎么是你来了,我还以为小丫头自己架不住寂寞,会亲自前来呢?” 李华梅脸色有些古怪,身子微微侧了一侧,就见她身后露出一个比她矮了一个脑袋的身影来。 “哥,你这是看不起谁呢,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在这里揍这些洋鬼子,可比在琉球打倭寇有意思多了,那些倭寇越打也没劲,都好久不来送死了!” “侯爷,这两位是……” 在一边的赵颇从李华梅一出现起,眼光就一直没从李华梅身上挪开过,此刻终于找个机会插话,露着笑脸地问道。 “哦,这一位是琉球抚慰使司的抚慰使司,江大人!” “这一位是琉球抚慰使司水军统领,李统领!” 江晚笑吟吟地看了赵颇一眼:“她们可都比你品衔高,你得叫大人……” 第797章 乖,都坐下来谈谈 小小的一个地方游击将军,江晚当然不会太在意,只要对方在接下来的事情里配合,而且不给他找事情的话,他倒是很愿意尊重一下对方。 毕竟从福建总兵徐一鸣那里知道,这赵颇也算是守土有功的一员战将,对这样的大明将士,江晚并不吝啬自己的尊重。 就如同他说的那样,接下来数天里,厦门港口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的船只和士兵。 而在当地,在赵颇的配合之下,一座巨大的军营也建立了起来,随着越来越多的海外镇抚司的官兵的到来,不要说当地的守军,就连当地的百姓一个个也感觉说话底气足了起来,有这么多的军队在这里,红毛鬼至少再也不来寻衅滋事了!qqxδnew 厦门的水寨里,长期就是两艘福船做主力,其余十来艘小型的苍山船,这基本上就是保卫厦门的主要水师力量了,而在岸上,驻扎着四个营的浙江兵,不过想想以赵颇一个游击将军都统领这些兵马,就知道这里所谓的“营”,和海外镇抚司的编制“营”,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驻军的一个营兵力大概是四五百人,虽然为首的也叫统领,但是放在其他军中,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把总而已,大明的兵马以前有募兵制度,有卫所制度,加上海外镇抚司自己又搞了一套制度,这地方上的军队,为了配合水师搞出这样一个制度来,倒是也算是因地制宜了。 不过,随着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渐渐的越聚集越多,堂堂的厦门守将赵游击,别说见到侯爷不容易,就是再见到那个令他心动的水师统领李大人,也是很不容易了。 人家李华梅手下都能拉出一群游击将军来,若是江晚对地方守将的尊重,人家都有资格直接和福建总兵对话了,自然不用搭理他。 而随着战船的士兵们的聚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佛郎机人的警觉,毕竟这里距离东夷岛太近了,大明人如此多的战船和兵马集中在厦门,很难说不是针对他们而来。 而在这种压力下,他们终于集中自己聚集在热兰遮的士兵和佣兵们,对热兰遮城发起了一次大的攻势,试图一举攻占热兰遮城,结束这一场战争。 结果很不如人意。 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葡萄牙人以损失了数百的士兵已经更多的佣兵的情况下,依然被热兰遮的守军击退,对于一个在筑造这座城池之处就处处的处心积虑防范从外部来攻击的城池来说,以目前在热兰遮城外聚集的力量而言,基本上攻占这座城池,只怕还要付出这一次攻势的数倍代价。 尤其是在荷兰人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困在这孤城之中,非常确定不会有援兵来救助他们,除了拼死一战尚且有活路,各种软弱只会令他们死得更惨。 所以,荷兰人的抵抗意志也是非常的坚强。 如果长时间的围困的话,胜利的天平无疑是会倒向葡萄牙人这一边,但是,葡萄牙人已经等不起了。 战争持续了半年,基本上这一次战争的大部分战略目的都已经达到,葡萄人在海上是贸易路线,哪怕是倭国,吕宋这样的贸易路线,都已经被葡萄牙人截断了半年,而即使现在结束战争,葡萄牙人也只是苟喘残延而已,在没有新的力量重新充实他们之前,荷兰人已经失去了和葡萄牙人竞争的实力。 攻占热兰遮城固然可以将荷兰人在远东的最后一个据点连根拔起,但是和与之付出的代价比起来,清除他们的这一个据点,并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维克多商会的大部分在远东的力量,都在为这一场战争服务,对于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会来说,长期的投入没有产出,那是绝对不是能容忍的事情。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明人这边已经发出了明确的信号,希望终止这一场战争。 而最明显的信号就是,在热兰遮攻势结束之后,所有维克多商会在四海商行雇佣的佣兵,以损伤惨重为名义,结束了和维克多商会的雇佣关系,这样一来,维克多商会在热兰遮城外的力量大为削弱。 如果不是这些佣兵在城外就地驻扎休整,维克多商会都要考虑是不是将自己的士兵撤回到海上来,以免遭受到热兰遮城的反扑。 再其次,何塞的船队里,迎来了大明水师的战船,大明人以一种不容否定的姿态,表示愿意充当这一场战争的调停人,并且定下日期,邀请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双方的首脑,到厦门商议停止战争的事宜。 何塞并不觉得自己若是不遵从大明人的意思,大明人会悍然和自己动武,在他的眼里,大明人的海上力量,是一件非常令人可笑的事情。 就连孱弱成如此模样的荷兰人都可以欺负一下大明人的海军,那么强大的维克多商会和葡萄牙远东舰队,当然更不会将大明人的海军放在眼里了。 只是和大明人接触的经历告诉何塞,大明人或许不会在乎多实际利益,至少,在他们看来,那种令人可笑的“面子”更比实际利益重要,所以,若是让大明人感觉丢了面子,可能导致的后果远远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他绝对不会承认,这和这次大明朝廷派来调停这场战争的那位侯爵大人有关系,哪怕那位侯爵大人也算是他的故人,甚至是他的侄女婿。 哪怕他的这位侄女婿现在已经是大明手握重权的一位将军,刚刚击溃了大明北方蛮族数十万大军对大明的侵犯。 他敢向自己信奉的上帝发誓,自己决定去厦门看一看,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把控不了这一场战争,而是单纯的只是为了给大明人他们一个面子,让伟大的葡萄牙王国在远东这一块到处都是黄金流淌的地方,有着更宽阔的发展空间。 没错,上帝可以作证! 而他将会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厦门见到那个被他揍得满地找牙,下半辈子都有会心里阴影的荷兰总督,哪怕在名义上,那家伙是荷兰国王亲自委任的一省总督,而他不过是维克多商会区区一个远东的理事,一个商人而已。 第798章 你这算是和亲 荷兰人的首领艾德里克,倒是没有何塞这么多的顾虑。 说实话,当大明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大明都城的活动起了作用了,要不然,以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的反应,怎么会这么的快。 快,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情。 而且,他自觉自己和大明人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在前不久还和大明人达成了一次巨大的军火贸易,而这一次大明人的调停,很可能只是大明人以另外一种形式保证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已。 这完全可以理解! 自以为看穿了真相的艾德里克,带着自己的随从们,兴冲冲地登上了凯瑟琳的座船,朝着厦门而去。 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情,哪怕这位凯瑟琳小姐手眼通天,她也不能保证荷兰那几艘硕果仅存的战船在出了热兰遮港口之后,一直都会平安无事。 而这位凯瑟琳小姐的座船,当然是最安全的。 实际上,抵达厦门的过程和他预计的也差不多,虽然有不少的大明战船出现在港口外面,但是,凯瑟琳小姐的座船不仅仅没有受到攻击,甚至连刁难都没有。 船只安安稳稳地停泊在了港口,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圈大明人笑容满面地在港口里,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呃,虽然这些大明人身后的武装士兵有些碍眼,但是,这也充分的表示了对他艾德里克的尊重嘛! 他正要摆出一副很得体的姿态下船去和这些来迎接的大明人会晤,然后就惊愕地看到,那个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很稳重睿智的,一直都是非常淑女的凯瑟琳小姐,就好像一只花蝴蝶一样,扑棱扑棱的飞下船,然后狠狠地砸在那一圈大明人的中间。 再然后,那些大明人居然就这么拥簇着凯瑟琳走了,走了,走了…… 就好像完全遗忘了在这艘船上,还有他堂堂的艾德里克爵士,荷兰王国的总督,热兰遮的统治者一样。 至于后来那些全副武装的大明人上船来,和自己的副官说了些什么,艾德里克完全都没有在意,甚至下船之后,一路被安排到驻扎的旅店之后,他脑子里还是晕晕沉沉的。 大明人的这种蔑视,没错,就是蔑视,这种蔑视,比起葡萄牙人的炮弹的攻击力丝毫不差。 “哎哎呀,忘记了,那个艾德里克还在我船上呢?” 凯瑟琳一路和江嫣然叽叽喳喳,一直回到驻地,才仿佛想起来这事情一样,突然一惊一乍起来。 全场都是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的江晚无可奈何的摆摆手:“等你想起来,那个艾德里克怕是都已经气到冒烟了,都安排好了,有人会招待他们的,不用你费这个心思了!” “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真好!” 凯瑟琳得意地朝着江晚飞了个媚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段时间里她和荷兰人以及葡萄牙人接触太多了,都有些放飞自我的意思了。 “凯瑟琳,以后你在其他的洋鬼子面前,可以自称侯爵夫人了!”江嫣然嘿嘿笑道:“什么爵士,在你这个侯爵夫人面前,都得矮半截!” “我早就知道这个这个好消息了,我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相公,这是真的嘛,你真的成了侯爵了吗?” 凯瑟琳夸张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现在我是一名真正的大明贵族了?” “好了好了,回头偷着乐去!” 江晚很是无奈地摆摆手:“回来了就好,这以后就不用呆在热兰遮了,后面的事情,我来接手好了!辛苦了这么久,你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我不辛苦,相公在外面征战,那才叫辛苦!”凯瑟利的这个“相公”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想来是暗地里练过。 “你叔叔已经提早来了!”江晚说道:“回头你去拜访一下他,毕竟到了大明,你才是主人,他是客人,既然是主人,得尽一尽地主之谊,会谈在三天之后,这几天带着他四处看看走走,让他对我大明有着一个直观的印象!” “相公的意思是威慑?”凯瑟琳眨眨眼睛,瞬间领会江晚的意思。 “谈不上威慑,只不过总得显露点实力,才会让人尊重!”江晚摇摇头:“有实力的人,说出话来才会有人认真对待而已,这叫先礼后兵!” “这个没问题,到时候我可以在我叔叔面前显摆一下我的侯爵夫人的身份吗?” “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份!”江晚点点头:“对了,不仅仅这一个身份,你的诰命又升级了,如今你可是五品诰命夫人,这个身份比你这侯爵夫人更有份量!” “不,我还是喜欢我这个侯爵夫人的身份,我叔叔又不知道什么叫诰命夫人!”凯瑟琳喜滋滋的说道:“这个身份将会为的我家族带来巨大的荣耀,而这份荣耀,就是我叔叔也不能随意的去忽视!” “还是以前咱们商议的那样!”江晚点点头:“战争必须结束,但是为了满足维克多商会的要求,荷兰人可以离开东夷岛,而我大明将会全盘接手东夷岛,在岛上重新建立统治,这一点,葡萄牙人绝对不可能染指!” “我明白的!”见到说到正事,凯瑟琳严肃起来:“东夷岛是大明领土,维克多商会不能有任何非分的想法,这是大明的底线!” “没错,事先你吹吹风,总比会谈的时候当场打起来的好!”江晚点点头:“当然,这个想法,荷兰人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不过答不答应也由不得他们了,毕竟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咱们都是要说服教育的嘛,对葡萄牙人,咱们要以说服为主,荷兰人若不是不听话,那咱们就只能教育了!” “那我这个葡萄牙人,大明的侯爵夫人算什么?”凯瑟琳吃吃一笑,浑然不顾江嫣然就在身边,眼波流转:“算是侯爵大人的勾引吗?” “不!”江晚看了看撇了一下嘴的江嫣然,忍不住的笑了起来:“这可不叫勾引,最多算是和亲而已,哦,你不知道大明话中的‘和亲’什么意思啊,嫣然,你告诉告诉凯瑟琳,什么叫做和亲!” 第799章 以夷制夷 同时处于一个第三方的势力范围内,交战的双方进行一次谈判,这样的经历对何塞也罢,对艾德里克也罢,无疑都是一次很新奇的感受。 在以往,他们都是作为胜利者的面目出现在征服者面前的,而且,他们也根本不屑什么谈判,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弱者才需要谈判,真正的强者,自然有大炮和火枪代替自己的发言。 这是一件大明风格很强烈的房屋,整栋房子都是。 这里是四海商行新的厦门分号的所在,一个来自浙江的富商提供了这一套宅子,从而获得了四海商行的友谊,对双方而言,这都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这里是厦门,能在这里找到这样的一套宅子,已经是很不错的事情了。 所以,当何塞和艾德里克被大明的士兵请到这座有着浓郁的个人风格的宅子里的时候,双方心里都是各自有了一丝小小的想法,显然,那位侯爵大人并不是打算纯粹依靠大明帝国的影响力来调停这场战争,这样的个性的谈判场所,是不是意味着,这位侯爵大人打算更多的利用自己的魅力来解决这一次的问题? 第一天的谈判,基本上没什么看点,双方都是无休止地指责和痛斥对方,并以此次战争为,由此上溯到多年以来双方的恩恩怨怨。 大明的士兵在门外,任由大厅里两帮番人在争吵,打闹,宛若无事人一样。 在进入谈判会场的时候,大明方面就已经严格的限制了双方入场的人数,并且进行了严格的搜身,这样的做法,自然是保证谈判双方的人身安全,若是谈着谈着,某一方从桌子下掏出一支火枪来,那可是谁都受不了的事情。 这样的条件,被双方欣然接受,当然,这接受的后果就是哪怕他们此刻在大厅里打得头破血流,大明人也绝对不会干涉,同样的人数同样的手无寸铁,若是你们觉得拳头可以解决问题的话,那自然大明乐于见到这个局面。 “这样打真不会出事吗?” 江嫣然鬼鬼祟祟的溜到江晚的书房,向他汇报着大厅里的进展。 “无妨,所谓兵对兵将对将,两边都不是傻子,无非是气势上想压过对方一头而已,等到他们确定这样的做法毫无用处的话,自然很快就会放弃!” 江晚笑着摆摆手:“再说了,那么多眼睛盯着呢,总不会让他们闹出人命来!” “我怎么觉得他们双方都觉得咱们会向着他们一点!”江嫣然叹了口气:“一个个底气足得不得了,这是都拿咱们当盟友了?” “他们想多了!”江晚淡淡的笑了笑:“咱们可不是谁的盟友,相反的是,很可能咱们会是他们的敌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句话这些番人没听过,但是道理总会懂的,要不然,葡萄牙人不会这么着急要和葡萄牙人开战!” “东夷那边,咱们真拿下来?”江嫣然抬起头:“双方只怕都不会满意!” “当然不会满意,维克多商会那边还好说,这不是他们的根本利益在别的地方,他们能得到补偿,但是,对荷兰人来说,咱们就是刨了他们的根,他们能答应才怪呢!” “让葡萄牙人压他们,然后咱们再和葡萄牙人勾连……”江嫣然砸了一下嘴:“我怎么感觉这事情有些不地道了,这不是那个啥,挟洋自重吗?” “这叫以夷制夷!”江晚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不会用词就多学习一点,好好的一件事情到你嘴里就变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方大员了,平日里说的话里都是这么多的沙子的么?” “我其实就一个问题比较好奇!” 江嫣然凑过头,在江晚的书桌上看了看,然后抬起头很是认真的说道:“为什么不直接和葡萄牙人一起,弄死荷兰人,就他们现在那点实力,咱们完全吃得下他们!” “就你那几艘船,还是四海的那点家当?”江晚看了看他:“维克多商会这次和葡萄牙人开战,至少动用了十一艘武装商船,两到三艘疑似是退役的海军战船,凯瑟琳那边的消息说,很可能这些战船是葡萄牙人远东舰队从满剌加来的,那边的远东舰队实力咱们还不清楚,就靠咱们海上的这点事情,现在可没法和葡萄牙人全民对抗!” 江晚摇摇头:“若是葡萄牙人敢动歪脑筋,侵袭我大明领地的话,那咱们自然不怕揍他一个满地找牙,但是,若是和葡萄牙人海上争霸的话,咱们实力还略略不够!” 他脸色凝重:“所以,咱们不仅仅不能联合葡萄牙人消灭荷兰人,就是在葡萄牙人要消灭荷兰人的时候,咱们也必须从中作梗,有这么一个可以牵制葡萄牙人的力量的存在,对咱们现在而言,是绝对利大于弊!” “以夷制夷吗?”江嫣然喃喃自语道。 “所以,咱们这一次,只要荷兰人肯老老实实地退出东夷岛,那么一切都好说,咱们甚至能找出一个好地方安置他们!” 江晚微微的笑了一笑:“正好,咱们也说到这里了,你说说看看,如果将荷兰人撵走,有什么地方更适合他们,而他们也能站得住脚的?”仟仟尛哾 “朝鲜肯定不行,那是咱们的禁脔,倭国也不行,荷兰人那点人可不够小矮子消耗的!” 江嫣然喃喃自语道:“吕宋倒是可以,但是葡萄牙人未必答应,他们早就捷足先登了,这一仗他们又是赢了,荷兰人想去那边,那是门儿也没有!” “而且吕宋距离满剌加太近,若是当初荷兰人不是考虑这一点的话,只怕早就在吕宋岛扎根了!” 江晚点点头,摊开自己书桌上的一张纸,大明周边已经东南亚各小国,赫然都在这张简略的地图上一一标注了出来。 “交趾也不行!”江嫣然看了一眼:“荷兰人驾驭不住,而且,那边距离咱们大明太近,容易生祸!” “真腊暹罗就不要说了,人家王权传承至今,荷兰人去的话,得先准备死个几千人才站得住脚,他才多少人啊!” “这里呢?” 江晚用手在纸上点了一点:“占城如何?” 第800章 我给他们寻了个好去处 占人故地原是中国汉代所置日南郡的象林县。公元137年,象林县功曹之子区逵(也作区达或区连,又称释利摩罗),杀县令,自号为王,始建占城国。 10-13世纪,占城成为交趾封建统治者扩张的主要对象。公元1402年,交趾夺取占城的占洞、古垒两州,把交趾领土推进到今广南、广义地区。公元1471年,后黎朝黎圣宗亲征占城,攻陷首都,“生擒”占王茶全,设置广南道,使交趾领土扩张到归仁一带。 这是占城的基本情况,但是,无论是江晚,还是江嫣然都非常清楚,占城在中南半岛的东南部,自古以来就是大明海上下南洋的重要中转站,这样的一座港口城市,基本上城名即国名,又在交趾人的大门边,被交趾人理所当然当作自己的势力范围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情。 但是,这是大明人经略西洋的一块重要跳板,大明若是想要走出去,占城的位置极其重要,而眼下的占城可是被交趾人统治着,但是又不是交趾人“自古以来”的领土,若是荷兰人打主意打到这里,交趾人固然会非常不满意,但是,倾全国之力来和荷兰人开战的可能性倒是并不大。 就是真的将交趾人惹急眼了,非要和荷兰人全力开战的话,那么,海外镇抚司就倒是可以将重建“交趾布政司”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交趾布政司从大明宣宗年间废止,如今雄心勃勃立志中兴的朱由检,一定非常有兴趣将自己祖宗手中丢掉的领土拿回来。 “海上,琉球抚慰使司和四海船队,都能给占城支援,而陆地上,无论从云南那边,还是从占城,海外抚慰使司的兵马都能随时投入战争,只要咱们有决心,保住荷兰人的这一根独苗,还是问题不大的!” “然后,荷兰人就得仰咱们大明的鼻息过日子了!”江嫣然想了想,豁然开朗:“若是没有咱们的支持,他们随时都会完蛋,为了在那里有个栖息之地,他们就必须狠狠的抱着咱们的大腿!” “孺子可教!” 江晚满意的点了点头:“差不多就这意思了,等到他们双方谈崩了,咱们再拿着这个条件进场,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第一天的谈判,毫无波澜的过去了。 好像除了海外镇抚司的军将兵马,整个厦门港都没人关心这一场谈判一样,而在福州城里,本来应该出现在厦门港的几个礼部的官员,正在福州的地方官员的款待之下,领略着福州的风土人情。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反正自己这些人去了也是个摆设,不如就呆在福州,等待镇江侯的好消息就是了。 就算谈不拢,海外镇抚司的兵马不是调了不少到了厦门来了吗?打起来,咱们也不怕谁! 巧的是,福建总兵徐一鸣这边,也是这个想法,反正这个事情朝廷的旨意只是让他配合,他自然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虽然他总觉得朝廷搀和这些蛮夷的事情,未免有些过于自恃实力了,不过,这不有海外镇抚司嘛! 一不要他福建的钱粮,而不要他福建的兵马,反而还可能解决一直为祸福建的红毛鬼之患,这种事情,绝对是好事,必须得支持。 谈判的第二天,昨日里双方队伍里鼻青脸肿的那些家伙,换了一茬,双方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整整一天,也不过打了三场,基本上胜负各半,和了一场。 谈判的第三天,荷兰人和葡萄人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大明人不是来调停这一场战争的吗,他们怎么一直都没出现。 在双方的强烈要求之下,江晚在第三天,终于在谈判的会场出现了。 与之在他身边一通出现的,是凯瑟琳和江嫣然。 两个女孩,一个西方的风情万种,一个东方的韵味十足,倒是使火药味道浓烈的会场和谐了不少。仟千仦哾 “说实话,都谈了两天了,你们双方居然连一点共识都没有达成,这让我很感觉失望!” 江晚很是诚挚的看着双方:“你们都是我大明忠实的贸易伙伴,看着你们大打出手,我感到非常的痛心,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在你们为了这样那样的小事争斗的事情,多少金币和银币随着时间都流走了啊,诸位,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比赚钱更重要吗?” “我对于侯爵大人的话,表示极力的赞同!” 艾德里克跳起来大声的说道:“维克多商会对我热兰遮省的攻击,纯粹是海盗行径,我请求大明帝国,请求侯爵大人,对这种海盗行为进行强烈的制裁,我在这里承诺,若是将来大明帝国遭受到这种海盗行径的困扰的事情,我荷兰王国热兰遮省绝对不会坐视!” 何塞拿着他的大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仿佛看着一个小丑一样的看着艾德里克:“热兰遮省的掠夺船对大明帝国的骚扰,那才是海盗行径,爵士,我不过是帮助大明帝国教训一下不讲规矩的人而已!” “我觉得你们都没说错!” 江晚一脸凝重的沉吟了一下:“我尊重你们双方的意见,但是我也尊重事实,实际上,我更倾向何塞爵士的意见,荷兰人的掠夺船,的确给我大明带来了一些困扰,这一点,厦门港的所有大明的官兵,都可以作证!” “这是我对属下的管束的疏忽!”艾德里克严肃的说道:“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有了,至少,在我的任期里,绝对不会再有了!” “当然不会再有了,你还有几艘掠夺船呢,都沉在海底了!”何塞嘿嘿冷笑了一声。 “你……”艾德里克大怒:“若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何塞爵士,就你刚刚这一句话,就足以让我和你决斗了!” “别!” 江晚看了看艾德里克瘦削的身材和苍白的脸庞,再看了看五大三粗海盗模样的何塞,很是委婉的劝说道:“艾德里克爵士,我觉得如果你对谈判不乐观,想要自杀的话,不用采用这样过激的行为的!” 他笑了笑:“而且,我大明既然来调停这一场战争,就不会允许在谈判的会场上,出现任何的流血行为!” 艾德里克和何塞两人身后的一群鼻青脸肿的跟班,齐刷刷的抬头看了看江晚,然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 第801章 你可以选择和大明宣战 接下来的有些话语,就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尤其是在这谈判的双方中鼻青脸肿者还有不少,江晚不想再看到一次这些家伙彼此大打出手。 尤其是他在场的情况下。 谈判的场所稍微换了一下,小小的花厅里,倒是也适合几方的首脑私下达成一致意见。 “即使没有我大明的参与,这一场战争,你们荷兰人是失败了,这一点,艾德里克爵士你承认吗?” 没有当着对方的下属们说话,江晚直来直去的很多:“当初我的底线就是,若是真是在我大明帝国尚未干预的情况下,热兰遮城被攻破,我的妻子看在您是我们的贸易伙伴的情况下,尽可能庇护你以及你的家眷的人身安全!” 他脸色很坦然,就好像是陈述的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而眼下有我大明的干预,想来不会走到那一步了!” “以德报怨!”江晚狠狠的点了点头:“用我大明的说法,就是以德报怨,那么,艾德里克阁下,这个时候,你想的应该是更多的如何回报我们,给了你一个这样的机会,而不是有着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还有,何塞阁下!” 江晚转过头对着何塞微微的笑了一笑:“鉴于你维克多商会和我大明一直以来保持的良好的关系以及贸易往来,对这一次你们对荷兰王国的小小的冲突,我们大明帝国原则上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有的时候,战争或许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但是,战争解决不了全部的问题!” “那侯爵阁下的意思是……?” 何塞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雾,江晚对艾德里克和他的态度,虽然不是截然不同,但是已经表现出足够的倾向性了,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在江晚身边的凯瑟琳,眼中充满了笑意。 “荷兰王国方面,给出战争赔偿,并且在贸易路线上,做出适当的让步,我觉得,对于维克多商会来说,这一次战争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江晚平静的看着对方:“若是没有外力的帮助,真正攻克热兰遮城,会让维克多商会付出之前几倍的代价,或许,这也是你现在需要衡量的问题!” 说完,江晚看着对方,他这个所谓“和事佬”已经将他的态度全部摆出来了,剩下的,就有双方自己去决定了。 当然,任何不尊重他的意见的一方,可能要想一想,如果大明帝国和另外一方联合起来对付自己的后果了。 “我可以接受侯爵大人的提议!”艾德里克想了想,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过,具体的细节要仔细的商议一下!” “接受就好了,那些细节什么的小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做!” 江晚笑了起来,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荷兰人现在死扛就是死路一条,能体面的结束这一场战争,当然他们求之不得,至于这一场战争之后,他们需要多久才会回复元气,又需要多久才能支付完这一次战争赔偿金,那就不是江晚能关心的事情了。 “我维克多商会一向重视和大明帝国的关系,当然,也同样重视侯爵大人的提议!” 何塞见到对方松口了,这漂亮话他自然也会说:“既然如此,就让我们双方像绅士一样,结束这一场战争!” 他嘴角挂着笑容,心里意气风发,他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以后这一片海域,就是维克多商会的天下,就是葡萄牙王国的后花园,这一点他无比确定。 具体的赔偿,他一定会让自己的属下将荷兰人榨得一干二净,让他们永远都无法恢复元气。 看着眼前艾德里克仿佛霜打的茄子一样的样子,他很辛苦才忍住了自己的笑意,他知道,这事情并不是到这里就结束了,他那位漂亮的侄女透露的消息,对于如今荷兰人盘踞的这个岛屿,似乎眼前的这位年轻的侯爵,十分的有想法。 他不知道等下这位侯爵大人对艾德里克说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艾德里克会惊愕成什么样子,他真是希望这位侯爵大人,不要等他走了再说这话,当着他说,这该死多么痛快的一件事情! 这帮荷兰家伙,马上就要成为连海盗都不如的角色,连个落脚地都有了。 “所以,目前咱们几方的意见达成了一致!”江晚面露笑容:“那么,从即刻起,双方应该停止一切敌对行为,我大明的战船将会即刻开赴热兰遮附近,以监督双方停战!” “理应如此!” “好了!” 江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你们两家的事情说完了,该说说我大明和你们的事情了!” 何塞一脸期待,而艾德里克则是有些懵逼。 不是说话了那些火枪的货款,剩下的在今后今年慢慢偿还的吗,难道大明人现在就要逼债,这也太不地道了一点! “是的,主要是我大明和荷兰王国的事情!” 江晚摇摇头:“荷兰王国热兰遮省所在的岛屿,自古以来就是我华夏的领土,在汉朝和三国时代,这个岛屿被称之为‘夷州’,隋朝和唐朝的时候,被称之为“琉球”,而在大宋宣和年间,就有明文记载,该岛屿是属于我大宋福州泉州管辖的,等到到了大元,更是在此地设置澎湖巡检司,归福州晋江县管辖,而这个规制沿袭到了我大明,就没有再大的变动!” 他认真的看着艾德里克:“所以,荷兰王国这个所谓的热兰遮省,是在我大明泉州澎湖巡检司的地盘上上建立的,艾德里克阁下,对此,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他指指自己:“我是大明朝廷负责调停此次你们冲突的特使,但是更是一名大明的将军,所以,对于一场发生在我大明领土上的战争,我表示极大的不理解!” “这这……”艾德里克语塞一下:“我们登上这一座岛屿时候,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也没有人告知这是大明帝国的领土,所以,我认为,这是一块无主的土地,既然是我荷兰王国在此治理,并纳入荷兰王国的版图,那就是荷兰王国的领土!” 他顿了一顿,以一种不可置疑的态度说道:“没错,这就是荷兰王国的领土!” “这样啊!”江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我现在以大明帝国海外镇抚司指挥使的身份,通知阁下,在我大明境内未经过允许驻留的荷兰人,必须在限期内离开!”仟仟尛哾 “东夷是大明领土,我也很确定,你可以选择服从大明帝国的命令,当然,也可以选择和大明帝国宣战!” 他看了看艾德里克:“你应该有这个权力?” 第802章 真是一条汉子 我有个毛的宣战权! 艾德里克真是想狠狠的爆一句粗口,尽管这并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他觉得除了骂人,真是很难再表达出自己的愤慨了。 动手肯定是打不过的,而且,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他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现在已经彻底的明白了,什么和谈,什么调停,这全部都是一场骗局。 大明人和葡萄牙人早就勾结在了一起,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他们的目的就是自己的热兰遮省,他们要将荷兰王国的势力,彻底驱逐出这块肥得冒油的地盘。 不不不,自己绝对不能低头,不能答应无礼的要求,也不要畏惧他们的恐吓,若是他们有把握攻占热兰遮,他们早就动手了,根本不需要假惺惺的请自己过来商议停战。 他恶狠狠的看了看江晚身边的凯瑟琳,很明显,这个凯瑟琳就是大明人的间谍,奸细,说客,她在热兰遮城里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此刻。 “我,荷兰王国热兰遮行省总督,艾德里克,绝对不会屈服任何的武力恫吓,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危害荷兰王国根本利益的事情!” 他义正言辞的对着在场所有人说道:“如果大明帝国的调停最后是这样的结果的话,那么,我对我在此之前的一切承诺都不再承认,也郑重向诸位宣布,热兰遮行省拒绝此次调停!” “哪怕战斗至最后一个人,英勇的荷兰王国士兵们,都会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保护王国的领土!” “我尊重你的选择!” 江晚点点头:“原本应该是在热兰遮附近维护停战秩序大明战船,将会护送你的和下属回到热兰遮城,虽然你没有对我大明宣战,但是,我觉得你刚刚这一番话,就已经是宣战了!”qqxδnew “嫣然,请陪艾德里克爵士出去,并保证他能平安回到热兰遮城!” “好嘞!”江嫣然当个摆设工具人半天了,此刻终于来活了,听起来十分的高兴。 她对着艾德里克竖了竖大拇指,一边引领着对方离开花厅:“你可真爷们,我就欣赏你这种敢做敢当的爷们了,你放心,到时候真要打破你那破城的时候,我一定叫我手下留你一个全尸!” 艾德里克:“……?” “哦,没凯瑟琳翻译,你听不懂大明话,没关系,知道我是在夸你就行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花厅里也就只剩下江晚、凯瑟琳、和何塞三人了。 良久,江晚才微微的叹了口气:“嫣然说得没错,他真是一条汉子啊!” “认不清楚形势而已!”何塞微微笑了笑:“不过,若是有侯爵大人的军队参与攻克热兰遮,我觉得过几天之后,就会很快再次见到这位爵士阁下了,希望那个时候,他还这么有骨气!” “本来只要他们放弃热兰遮城,我为他们寻了一个适合他们发展的去处了的,可惜的是,他没给我说出后面的话啊!” 江晚有些惋惜的说道,然后对着何塞瞟了一眼:“何塞爵士,你不会对着热兰遮行省也有什么想法?” “我只是一个商人!”何塞狡猾地笑了笑:“为王国开疆拓土,那是将军和士兵们做的事情,对一个商人来说,最应该做的是赚钱!” “那我就放心了!” 江晚微微笑了起来:“说道赚钱,我一直都很有兴趣的,等到这些荷兰人的事情料理完毕,我想我们之间应该还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更多的合作空间的!” “我很期待!”何塞矜持的点了点头:“对了,如果侯爵阁下需要雇佣一些武装商船封锁热兰遮的话,维克多商会可以提供服务的,眼下这不就是一个很良好的合作的开端吗?” “不不不!”江晚摇摇头:“我不需要封锁任何的港口,说实话,我甚至还希望荷兰人离开热兰遮,我的目的是驱逐他们,收复我大明的领土,并不一定要消灭他们!” “那看来,我的战争赔偿金也泡汤了哈!” 何塞一副心疼的样子:“我想侯爵阁下不会有多少战利品分给我的!” “这场战争,你已经得到的够多了!”江晚摇摇头:“大明为你们收拾这烂摊子,没找你们要钱就很不错了,所以,咱们就到此为止,不要伤了彼此的和气,如何?” 何塞不再说话,笑呵呵地起身告辞! 谈判第三天,谈判破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江晚也言而有信,战船直接将艾德里克一行人送回了热兰遮,并且将热兰遮城里驻扎的那一两百看守仓库的大明士兵全部都撤了回来,至于仓库里的那些破烂火枪,现在不仅仅江晚不在乎了,就连艾德里克也不在乎了。 整座热兰遮城都可能保不住了,谁还在乎这些破烂。 而维克多商会的船队,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撤离热兰遮附近的海域,当然,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在岸上那多路并进集结在热兰遮城下的数百葡萄牙士兵。 现在热兰遮城外,就只剩下岳托和他的那些作为佣兵的手下了,如果这个时候,热兰遮军力齐出,这一千多佣兵,肯定是抵挡不住的。 不过,这支佣兵仿佛被遗忘了一般,荷兰人直接当他们不存在了,他们正在忙着堵塞港口,加固城防的事情,整个热兰遮城在艾德里克出去一趟,带回了大明人也成了他们的敌人的消息之后,几乎秩序当场就崩溃了。 艾德里克不得不动用军队,在全城进行严厉的军事管制,整个热兰遮城,如今几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营,不管这座军营里的一些人,以前是什么职业,从事什么营生,在全场都变成一座军营之后,他们都成了士兵和军官,这一座军营里的所有人,此刻都在为战争服务。 为这一场关乎他们的存亡的战争服务。 死守热兰遮,击退任何来犯的敌人,无论敌人是葡萄牙人,还是大明人,热兰遮这座历时数年,耗费巨大建立来的王国东方堡垒,绝对不能失陷。 第803章 攻其必救之处 岳托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首先从营地里的所有的番人撤走开始,几个大明人老是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自从上次进攻前面的这座城池,番人们损失惨重,他就不看好这一次的战斗。 城里的人看起来不比他们队伍里的番人差,无论是人数还是火力,上一次攻城可以说攻城这一方一点便宜都没占到,白白是死了好几百人。 而他岳托也不是傻子,明显双方都是有着火器对轰的战场上,无论那些番人们怎么下令,几个大明人如何急得跳脚,他依然稳扎稳打,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兄弟的性命去给这些番人们当死军。qqnew 开玩笑,大明人的火器虽然也厉害,但是,番人们的火器打起来,也一点都不差好吗,如果随机的大明人不想激得他当场哗变的话,他绝对就这样一直打下去。 就攻城的人还没城里的人多,这攻个屁城啊,靠着外面港口里的那些战船么,战船又不上了岸,有个屁用。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非常的准确。 番人们吃了亏,番人们发现打不下这座城,然后番人们要走了。 但是,却是将他和他的兄弟们都留在这个鬼地方,而且,他很确定,番人们的船离开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来,最近的可以靠岸的地方,如果不算城里的那个港口,距离这座城池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我就说,几位,现在怎么办?” 实在受不了那几个大明军官的鬼鬼祟祟,他决定上前问个究竟,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杀了这几个家伙在这个岛屿上做个山贼土匪,也不是不行。 至于回盛京的事情,可以慢慢的谋划,他有的是时间! “原地等待援军!”为首的军官,应该是叫王劲松,不过这个姓名对岳托来说没多大的意义,他也记不清楚这些大明军官的名字,他只知道,这家伙的官儿,应该是这几人最大的。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番人们是不是不回来了,还有,上面是怎么安排我和我的兄弟们的!” “是缺了吃用的粮草吗?”王劲松看着岳托,脸上没什么笑容:“还是说,现在有敌军攻击?” “没有,粮草可以在营地四周的村庄补给,但是现在城里的番人们没有出城攻击,但是这不说明他们会不来攻击咱们,他们的火器,可不比你们大明人的差多少!” 岳托毫不客气的说道:“当初上面说了,给你们征战三年或者是积累了足够的战功,就送我们会盛京的,这一仗就打成这样,这可不是我们的原因,是这些番人友军太不行了!” “上面的话一直都有效!”王劲松说道:“上面对番人们的表现非常的不满意,所以,接下来的事情,由咱们大明接手了,我海外镇抚司大批的援军和战船,正在从四面八方赶过来,不日将攻克这座城池!” 他看着岳托:“所以,你安心等待命令就好,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岳托瞪着他,毫不示弱的迎着对方的眼光,他怀疑对方是在忽悠他。 “上个月,盛京已经被我大明王师攻克,贝勒多尔衮以下百余军将,士卒万余人,归顺我大明,大金伪汗皇太极以及一众残兵,北逃漠北……” 王劲松看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随着咱们援兵的到来,这消息你很快就会得到证实,所以,岳托统领,盛京可以回去,但是,是以脱逃战俘的身份回去,还是以我大明王师的身份回去,你好好的掂量掂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岳托很是断定地摇摇头:“绝对不可能的……” “事实会告诉你,没什么不可能的!”王劲松说道:“稍安勿躁,等待援军,我只说这一次了,以后我不会再说了,在上面没有新的人来接替我之前,我的话,以后就是命令!” 岳托已经无心听他再说什么了,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屋子,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这王劲松敢这么对他说话,那这事情十有八九不会假的,但是在他的心里,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一个事实。 他身边有抢来的酒,是村庄里的村民不知道用什么粮食酿造的,不好喝,但是能醉人。 于是,接下来几天,他都是在醉醺醺的当中度过,他麾下正红旗的这些残兵们,原本就是有自己的编制和纪律的精兵,没有战事的日子里,完全不用他这个主将操心。 而大明人那边,也不再找他的麻烦,甚至他连这些大明人的动向都不再关心,他的眼里,现在就只有这些劣酒,要么就是他把这些劣酒全部干掉,要么,就是这些劣酒把他干掉。 至于战事、援军,去他的! 人生啊,真是一点意义没有。 距离营地数十里的北极尾沙洲,数百明军正在紧张的忙碌着,在这里,一座中型的炮阵已经初见雏形,而在沙洲的另外一侧,十余艘苍山船正在往来穿梭,将大量的粮食武器,送上这一座沙洲。 比起葡萄牙人有些豪横的海上力量,海外镇抚司的海上力量显然是不足以封锁热兰遮城的港湾的,说句实在话,哪怕是现在将四海的武装船队全部调来,只怕也很难和荷兰人残余的战船做一场正面的决战。 尤其是还要进攻的话,荷兰人大量的岸防炮,让葡萄牙人的战船都不敢轻易靠近,更别说四海船队那为数不多的武装商船了。 此武装商船可不是彼武装商船。 四海船队的武装商船,底子就是民船,无非是加装了几门舰炮,配置了一些士兵而已,但是,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可有不少是战船的底子,甚至直接还几艘就是打着武装商船的幌子的战船,连他们都不愿意冒着巨大的损失进攻港口,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当然更不会了。 所以,这个北极尾沙洲,因为他的地理位置,在葡萄牙人撤走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葡萄牙人可以靠着他们的战场封锁热兰遮,当然就不这卡在热兰遮脖子的沙洲了,但是,若是在这沙洲上放置炮兵,那么,这个沙洲几乎就变成了一艘不沉的战船,这里,炮弹可以轰击到热兰遮城。 而很明显,无论热兰遮城如何的坚固,如何的兵力充足,他们也不能忍受敌人的每天的炮击的。 第804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距离沙洲远一点的海面上,“镇海号”正在慢慢地游弋着。 这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这艘从葡萄牙人手里讹来的战船改名字了,在江晚被封侯的消息传到江嫣然的耳朵之后,这艘船的名字,就变成了“镇海号!” 不过,这对于琉球抚慰使司的官兵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情。 反正这艘战船在琉球抚慰使司是独一份,在都督大人不出巡的时候,这就是抚慰使司船队的旗舰,在都督大人出巡的时候,这就是抚慰使司船队的旗舰以及抚慰使司大人的座船,有太多的称呼可以称呼这艘船了,改什么名字都无所谓,只要都督大人高兴就好。 而眼下,琉球抚慰使司的抚慰都督大人,就在这艘船上,一脸严肃地凝望着这片沙洲,以及沙洲对面的热兰遮城。 以琉球抚慰使司为主的大明船队,忌惮热兰遮在岸上的大量炮火不会进攻港口,但是,被困在港口里的荷兰船队想要出来攻占这个沙洲的话,情况就完全倒了过来。 “哎,所以,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咱们的战船和荷兰人的战船,谁主动谁吃亏!” 凯瑟琳站在江嫣然的身边,轻轻的抚着自己的额头,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江嫣然拉了过来的,更不知道,自己那个刚刚告诉自己可以不用再回热兰遮的侯爵丈夫,又怎么被自己的妹妹给蛊惑了。 “城里的情况,大致的我都给你说清楚了,城里荷兰士兵的数量,在两千左右,不过,因为咱们的提醒,他们武装了不少当地的土人做佣兵,这个数量就很难说了!” 凯瑟琳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战争顾问”的角色,将这几个月了解的热兰遮城的情况,几乎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江嫣然。 这一次的热兰遮之战,江嫣然是凭实力从江晚手中拿到这个指挥官的,江晚也很无奈,短时间能调集来最快的,也只能是琉球抚慰使司的人马,江嫣然不做指挥官,谁做指挥官! 而且,岛上有四海的佣兵,这次琉球抚慰使司来了十几艘战船,近三千士兵,而热兰遮城满打满算就三千守军,江晚觉得,这一仗应该是没多大的悬念的。 当然,若是战事不顺的话,少不得江晚就亲自上阵,然后直接从镇江堡那边调兵马过来了。 “所以说,一旦咱们开始炮击,从城里出来争夺沙洲的,应该大多数是那些土人炮灰了?” 江嫣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咱们的战船的火炮,不能支援他们吗?” “荷兰人不会那么傻的!”在江嫣然的另外一侧,李华梅不苟言笑:“一旦开打,对方的战船和城头的炮火,肯定会牵制咱们的战船,而因为这港湾的狭窄,咱们的战船也无法距离太近,小船也顶不了多大的用处!” 她严肃的说道:“所以,我打算派佣兵一团上去三个连队,此刻在荷兰人出击的时候,命令滞留在岛屿上的鞑虏佣兵,同时发起进攻,以分散守军的注意力!” “那帮家伙啊!”江嫣然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他们的长刀弓箭在这样的战斗中可没多大的用场,不过,若是能让他们进城去,差不多这城也就破了!” 她微微沉吟了一下:“计划就这样,炮击对方的城池,逼迫敌军出来决战,大量削弱敌军的兵力之后,隐藏在岛上的佣兵强行攻城!” “可以,佣兵二团和抚慰使司本部兵马,随时待命可以投入战斗!” 江嫣然笑了笑:“那么,开始,告诉艾德里克,咱们来了!” 沙洲上,轰隆隆的炮声响了起来,一枚枚的炮弹飞过狭窄的海面,飞过城墙,重重地砸在城池里,几乎是瞬间,整座城池就开始出现了混乱。 几分钟后,城头上还击的炮声响了起来…… …… “哗啦啦……” 一桶冰凉的冷水从头浇到了脚,沉睡中的岳托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手中的腰刀唰的一声就出了鞘! “谁,是谁!” “岳托统领,命令到了!” 王劲松一脸严肃地站在他的面前:“你听到那是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岳托摆摆头,有些茫然地问道,他还没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 “炮声!”王劲松嘴角露出了笑容:“我军正在炮击热兰遮,此刻热兰遮的敌军正在和我军鏖战,都督大人有令,你部协助攻城,在战事最激烈时候,不计伤亡强行攻城……”qqxδnew “不计伤亡?”岳托的眼睛一下就眯了起来,看着眼前的这几个大明军官。 听到这四个血淋淋的字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几个大明军官是不是活腻了,自己属下还有一千来兄弟,就凭他们几个,敢对自己说不计伤亡强行攻城这个事情? 那么,攻城的时候,这几个大明军官被番人意外打死,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上面的命令,不是我说的!”王劲松眼神有些飘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而且,我们几人不参与你和你的兵马的指挥,我们只是观战,并且评判你们在战事中的表现,以记军功!” 说话,他陡然声音提高了几度:“此令告知岳托及所部,若奋勇作战,城破之时,岳托及所部就地编入大明海外镇抚司琉球抚慰使司佣兵第三团,若是消极怠战、畏缩不前,战后岳托及所部全体发回辽东为奴!” 他将手中的纸递给岳托,岳托瞟了眼那鲜红的大印,突然之间,浑身一阵寒意袭来。 他打了一个寒战,而浑身的酒意,也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你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你这些兄弟!”王劲松转身离去:“如何把握战机,何时战斗,那都是你的事情了,岳托统领……” 手中的命令慢慢被他手上的水浸湿,岳托抖抖手,将这命令收了起来,揣进怀里,脸上逐渐露出狰狞的神色。 “还愣着干什么,吹哨子叫人啊!”他狠狠地对着不远处的亲随喊道:“都清点好自己手里的家伙,随老子杀人了!” 第805章 这是瞧不起谁呢 江嫣然脸色不是怎么好看,甚至有些生气的样子! 这不是战事不利,实际上,从北极尾沙洲炮阵开炮起,明军就一直处于攻势,而原来准备应对荷兰战船在港湾里的一番苦战的场面,也没有出现。 荷兰战船窝在港口里,就仿佛没有看见明军的炮弹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进热兰遮城一样,他们硬是不闻不问,没有半点出来狙击明军的态势。 而在热兰遮城头的炮火的反击,对沙洲炮阵不能说毫无战果,也只能说一点战果都没有。 射程远威力大的炮火,基本上都是固定在炮塔上,等闲别想移动这些动辄几千斤的大家伙,而那些轻一点的,能够移动的炮火,不是够不到沙洲炮阵,就是因为射击角度根本不够,炮弹基本上全部打到海里去了。 从这里可以看得出来,荷兰人对他们自己的陆军是多么的自信,在北极尾沙洲这样可以直接炮击到热兰遮城的沙洲上,荷兰人几乎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防御的方案,或许,在他们眼里看来,自己的陆军一次冲锋就能抵达的地方,防御纯粹就是多余的。 而眼下,终于到了他们该出动陆军士兵解决这个威胁的时候了。 江嫣然生气也是生气的这个,让热兰遮港口的城门打开,乌央乌央的一大群荷兰人乘着小船枪炮齐鸣的冲过来的是,她还是挺兴奋的。 她觉得这应该是他预料当中的大战了。 为此,她不仅仅在沙洲那有限的地方,布置了三个佣兵连队,近五百人,在附近的海面上,还有足足两倍的兵力,可以随时投入战场。 这样的规模,虽然和江晚在辽东的壮举没法比较,但是,对于在琉球只是和倭寇有着大规模交战经验的琉球抚慰使司来说,这的确是除了朝鲜之战之后的大场面了。 而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基本上双方都不会有退路,所有,一旦战斗在沙洲打响,只能以一方彻底的失败被歼灭而告终。 江嫣然的兴奋紧张,自然是可以理解了。 所以,当他看到敌人的规模的时候,她很生气就更能理解了。 哪怕的算数再差,这十来艘小船,每船十几个人,满打满算,出城的荷兰人也就两百人左右的样子,哪怕他们穿着整齐一致的鲜艳军服,看起来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这仍然只是一群两百人左右的非乌合之众。 用这么点兵力,进攻有着三个连队保护的大明炮兵阵地,这是瞧不起谁呢? “没事,或许只是来试探我们虚实的炮灰!” 她安慰着自己:“干掉这些人,荷兰人就知道我们不是他们可以轻视的了,对,这些人一定是他们武装起来的当地土人佣兵,死多少都不心疼的那种!” “他们的土人佣兵可没有标准的荷兰王国军服!”凯瑟琳在一边幽幽地说道:“而且,看他们抵达沙洲之后展开队形的战术动作,这样的军队只可能是他们的正规军!” “不是说城里有三千士兵吗?”江嫣然不解地问道:“就派这么点人出来,这不送死吗?” “我不知道后,或许,那位艾德里克爵士觉得这差不多一个连队的士兵,足够击溃咱们了!”凯瑟琳眨巴眨巴眼睛:“我觉得其实这样倒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咱们军队打得漂亮的话!” 江嫣然没有说话,只是关注着沙洲上的战斗。 沙洲上的战斗,在荷兰人抵达的瞬间就几乎开始了,炮阵上的大炮虽然对这些登陆的敌人没有丝毫的威胁,但是,驻守在这里的三个连队的佣兵,却是毫不客气的对这些冒失冲过来的家伙展开了攻击。 虽然琉球抚慰使司的佣兵团,不是全员装备着各种火器,但是,那是他们的战斗习惯使然,并不是说他们没有装备火器。 比如来自欧洲的佣兵们,那几乎就是人手一支或者是两支火器,只有少数奇葩身穿铠甲,手持斧枪之类的武器,而来自倭国的佣兵,那几乎就是人手一支武士刀了,至于来自其他地方的佣兵,各种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从弓箭到流星锤,甚至吹箭都不是奇怪的事情。 所以,当先登陆的士兵,迎面就遭遇到了一阵猛烈的弹雨,打得他们趴在沙滩上几乎是抬不起头来,大量的士兵,更是在遭遇打击之后,纷纷的从船上跳进海水里,疯狂地朝着岸上冲去,试图就地构筑出一道防线,站稳脚跟。 但是,已经迟了! 在大部分登陆的士兵不是被打死就是趴在沙滩上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乌央乌央的大群大群地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的佣兵们就冲了上来,荷兰人甚至还没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一场登陆作战变成了一场白刃肉搏战。 哪怕是他们打倒了冲过来的那些不要命的明军士兵,立刻就有更多的士兵填补了倒下的士兵的空隙,哪怕他们的手一直都在不停地射击,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几乎就是十几个呼吸之间,他们的四周都是敌人的状况。 “十分钟!” 凯瑟琳朝着远处的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说实话,你的属下的战斗力,让我感到惊讶,这样勇敢的佣兵,我已经很少看到了!” “在我琉球抚慰使司,军功是可以换成金银和土地的!”江嫣然看着一片狼藉的沙滩,狠狠的吐了一口气:“在这帮家伙眼里,这些荷兰人哪里是敌人,分明就是一群群会走动的金币,还自己送上门的来,他们肯放过他们才怪呢!” “他们好像没攻击那些运送人的小船,任由他们船只离开了!” 凯瑟琳指着仓皇逃命的那些小船,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们应该有能力摧毁这些船只的,为什么要放这些船只回去?” “这帮王八蛋!”江嫣然狠狠地拍了拍船舷:“他们是怕把这些船摧毁了,下次荷兰人没法出来了,一团的团长呢,把他叫过来,我要问问他,怎么带的这帮家伙,这不是坑我抚慰使司的银子吗?” 凯瑟琳一脸的木然,看着江嫣然有些暴跳如雷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好像对这场战争的理解,和眼前的江嫣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 第806章 这下瞧得起了 这是一场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战斗。 在海上的江嫣然等人在看着,在城头上的艾德里克也在看着。 他并不是一个懦弱的只会躲在坚固的城堡里缩头不出的贵族,若是战争无可避免的时候,他也会勇敢的拿起武器,指挥着自己的军队消灭敌人。 但是眼下,却是他的军队被消灭了。 第七连队的连队长威廉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谦逊,礼貌,而且,对他的命令毫无保留的服从,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忠诚勇敢的军官,却是在刚刚自己的命令下,死在了远处的那片沙洲之上。 而那个沙洲上面该死的炮兵阵地,即使在是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浴血奋战的时候,依然没停止向城里的破击,因为这个破阵地,城里现在死伤的人数已经超过百人了,财物的损失,更是无法估量。 “总督大人……” “闭嘴,威廉用他的忠诚试探出了敌人的战力!”艾德里克板着脸,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副官:“事实证明,我武装整个城池,让所有人准备迎接最强大的敌人的策略完全正确,大明人比起葡萄牙人,更加凶残!” “总督阁下,我想说的是,沙滩上战斗的并不全部是大明人,他们的士兵之中,只有一少部分大明人!”副官轻松的说道:“我怀疑这些人,不过是大明人的雇佣兵,真正的大明军队还没有正式参与作战!” “你确定?”艾德里克心里一惊,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是的,属下很确定!” “打开城里的军火库,给我们的佣兵发放武器!”沉默了一下,艾德里克说道:“养了他们这么久,该到他们做出回报的时候了,防御火炮全力封锁海面,所有佣兵全部出击,直到消灭对方,摧毁对方的炮兵阵地!” 炮火声隆隆的响起,这一次,就是在沙洲之外的镇海号前面,都开始出现炮弹击中海面升腾起的水柱了。 原本就不是很宽敞,不是很适合大型船只进入的港口,此刻已经被炮火密密麻麻的覆盖了,而与此同时,大批大批的荷兰佣兵,乘坐着小船,前仆后继地冲向沙洲。 战场还没打扫完毕的沙洲上的佣兵们,立刻又陷入了苦战,只不过无论是人数还是火力,这一次,岛上的佣兵们都全面落了下风。 他们不得不退回到自己构筑的工事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大批的敌人冲上了沙洲,然后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开始构筑防线。 对面的荷兰佣兵们,不仅仅人数众多,而且几乎人手都是一支火枪,而且,他们发射起火枪来,就好像那弹丸和火药用之不竭还不要钱一样。qqnew 他们朝着敌人射击,他们朝着天上射击,他们朝着海面射击,他们朝着一切可以看得到的空间射击着,枪声激烈,火力强大。 他们唯一使命,好像就是冲过来,然后将火枪中的弹丸打出去一样。 至于这些弹丸打向什么地方,打中了什么目标,一切都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 这是典型的乌合之众,这一点,不仅仅是远在海面上的江嫣然凯瑟琳等人看了出来,沙洲上佣兵们的几个连队长也看了出来。 但是,即使是看出来,他们也做不了什么,除了防御,还是只能防御。 乌合之众的人数太多了,他们的火枪也强大了,更要么的是,哪怕他们手中的火枪,并不是对着自己射击的,但是谁也没办法保证,会不会一拍子弹莫名其妙从某个所有人的想不到的方向而来。 这绝对是有史以来流弹最多的战场,因为在这片战场上,绝大部分的人射出来的子弹,都是流弹。 在这片战场上,勇敢的下场除了战死,不会有其他的结果,无论是敌我双方,都是一样的。 “小姐,要投放援兵吗?” 李华梅脸色严峻地请示着江嫣然,随着登上沙洲的敌人越来越多,很显然一旦敌人在兵力和火力上占了优势的话,接下来很可能就是一场残酷的置换战斗了。 对琉球抚慰使司来说,哪怕用一个这样经验丰富的精锐佣兵,换三个五个对方那样只会乱放火枪的乌合之众,都是一件极为亏本的买卖。 “等等,他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江嫣然摇摇头,冒着敌人的炮火投放援兵,就得做好援兵遭受炮火打击的损失,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是此刻一旦撤退,沙洲上的士兵大概能撤回来大部分,但是那些大炮几乎就是送给对方了。 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江嫣然选择了等一等,她是希望,在对面热兰遮城的那一边,能够有奇迹出现。 “八旗精锐不至于这样的战机都抓不到,整个热兰遮城的注意力,都被咱们吸引到这边来了,所有的炮火也都集中在这一边,若是那个岳托连这个机会都不敢赌,那他就是一个废物!” 江嫣然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拿大把的粮食养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最多坚持到天黑,如果我们不增援的话,天黑之后,所有连队都要撤回来了!”李华梅认真地建议道:“不然的话,沙洲上的守军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那就坚持到天黑!”江嫣然说道:“给沙洲上的人发令,告诉他们,天黑之后咱们的船才能靠近!” 在热兰遮城的另一面,原来驻扎着葡萄牙人的荒废营地,如今又已经热闹了起来,正红旗的残兵们,正在他们的统领的命令下,除掉身上所有阻碍自己行动的东西,除了武器,他们几乎将一切能放下的东西全部都放下了。 “所有的护甲全部都脱掉!” 岳托巡视着自己的人马,一边叮嘱着自己的手下们:“火器打来,咱们的护甲防不住,你们现在都清楚的很,若是没有火器,那些番人就是一群宰杀的牛羊,要这护甲也是累赘!” 远处的炮声,轰隆隆地传来,炮声已经持续很久了。 岳托不知道另外一边打成什么样子了,但是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了。 要不然,谁知道属于他的战机什么时候会到来呢? 第807章 杀鸡用牛刀 夜色逐渐地笼罩了下来,来自热兰遮的炮声,也渐渐地变得稀疏了起来。 江嫣然期待的奇迹,终究没有出现,而沙洲上的守军,也在承受了巨大的伤亡之后,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在夜色的掩护下,残存的守军回到了停留在海上的船队,消失在夜色当中。荷兰人不知道这些人是停留在海上,还是继续在寻找下一个攻击城池的地点,不过,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这一仗,终究是伟大的荷兰王国胜利了,哪怕这个胜利几乎是靠着人的性命堆出来的。 摧毁了明军的炮兵阵地,胜利回到城里的佣兵们,受到了全城军民们的欢呼,尽管这些热兰遮军民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这些当地的土人佣兵,尽管艾德里克将他们派遣出去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将他们当做可以消耗的战争材料,根本没有期待他们会取得胜利。 但是,他们终究是胜利了。 整个热兰遮城,陷入了一种虚假的胜利狂欢当中,就好像的这一次胜利,是赢得了这次战争一样。 而没人知道,在城池的西南角,原本应该有士兵们巡逻看守的一小段城墙下,已经密密麻麻贴近了无数的黑影,更没人知道,这些黑影是什么时候接近的这城墙,又在这城墙之下潜伏了多久。 坚固的城墙给了城里的守军一种巨大的错觉,让他们觉得知道呆在坚固的城墙里面,那就是安全的,而在黑夜里所有的威胁都会被坚固的城墙挡了下来。 城墙上有人的大声的说着话,似乎是在传达着什么命令,很快,几个守军就匆匆的走下城墙,朝着远处而去,几个人影快速的出现在守军的位置,朝着城下抛出了几条粗粗的绳索。 就好像钓鱼一样,很快,绵软的绳索就变得笔直,有人顺着绳索从城下爬了上来。 几声轻声的对话声响起,城头上的人和城下上来的人终于从各自的隐藏处走了出来。 “伦罗兹?” “是我!”一身军服的伦罗兹手里紧紧的攥住自己的火枪;“速度要快,我的人控制不了多久,一旦发现这边出了事,很快就有人来巡查这边!”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王劲松身上的大明军服,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些煜煜生辉:“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从现在起,命令你的人照着约定做好标记,或者就近找地方隐藏起来,免得到时候发生误伤!” “已经做好了!”伦罗兹的脸色在火把下阴沉不定:“你们确定不需要我的帮助吗,城里的守军很多,我可以带着你们直接去攻击总督府!” “不用了!”王劲松回头看着从身边的黑暗里不断出现的八旗精锐,微微摇了摇头:“保重你自己就好,至少你要活到可以领到我们大明的奖赏的时候!” 正红旗的精锐们如何一个个的鬼魅上了城墙,而一阵在巨大的狂欢声中微不足道的动静之后,西南城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巨大的吊桥被放下来,然后,王劲松就看到那位岳托统领带着他的手下们黑压压的冲过调遣,好像以前你蔓延的瘟疫,开始在城里四处蔓延开来。 起初还没有多大的动静,很快,急促的惨叫声让人发现了不妥,而与之同时响起的火枪声,开始在城里制造出了与狂欢气氛格格不入的动静,而等到有人发现到处都是鬼魅一般拿着武器在收割他们的敌人的时候,城堡四周的警钟,终于后知后觉的响了起来。 敌人进城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人知道到底有多少敌人进城了,而在惨叫声响起的同时,往往还有着他们熟悉的荷兰语在喊叫着。 “总督大人死了!” “明军进城了!” “第一团的人叛变了,第二团的士兵们不要相信第一团的人!” 而更是有人亲眼看到和穿着荷兰军服的士兵们在互相的厮杀,而耳边又传来各种混乱不堪的声音,这几乎让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迷惑,茫然,甚至不知所措。 敌人进城了,敌人有很多,我们当中出了叛徒! 总督大人呢,哦,总督大人死了,不对,总督大人死了那谁在指挥军队,海军,海军他们要跑,该死的,热兰遮失守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最终让城里的混乱达到高潮的,是傍晚得胜回城的那些土人佣兵们,当亲眼看到自己的同伴被荷兰军官射杀,他们就仿佛一个酝酿了很久的火药桶,砰的一声在城里炸开了。 而他们驻地旁边大明人留下的军火仓库,为他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武器,他们夺取了这个军火库,朝着任何试图接近他们的人开始射击。 而他们的行为,也为那些在人群中的喊叫声提供了铁证,王国的士兵有没有叛乱不知道,但是这些靠不住的本地土人佣兵的叛乱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而那些拿着刀剑在黑暗中到处杀人的敌人,他们的风格显然更像这些本地土人,而不是那些远在海面上的大明人了。 热兰遮城彻底的乱了。 岳托的八旗精锐在城里到处游走,收割着他们一切可以收割的人头,荷兰军队在混乱中开始组织力量,去镇压夺取了军火库的佣兵,城头上的守军盲目的朝着城外的黑暗开火。 到处都是枪声,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声音,而这一切,距离日落之后的那一场狂欢,仅仅不到一个时辰。 …… 从福州到厦门连夜赶过来,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而福建总兵徐一鸣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了。 但是,他还不得不来。 厦门游击赵颇送来的急报,一开始他是不信的,这才几天功夫,那镇江侯就算真是调停荷兰人和佛郎机人的争端失败,打算动兵的话,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时候。 从调集粮草,兵马,到禀报朝廷,等候朝廷的命令,然后和地方兵马协调,也就是和他这个总兵商议,真要和荷兰人开打,这怎么都是到腊月的事情了。 而到了腊鱼,那还打个屁啊! 将官不要过年,士卒不要要过年的吗?一年上头,大家就指着年底的那点饷钱,这个时候打仗,这都领兵的人脑子有多少水爱干得出来的事情。 所以,徐一鸣一直在福州稳坐钓鱼台,一点都不着急。 虽然这位镇江侯爷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大将,在辽东也打过几次胜仗,但是,他徐一鸣也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且这里是福建,无论这位侯爷想要做什么事情,只怕倚重他徐一鸣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他等着这位侯爷来找自己! 但是赵颇的急报彻底的让他风中凌乱了,十月十七,海外镇抚司克热兰遮城,荷兰人大败,除少数荷兰人在混乱中乘船逃遁,大多数荷兰人非死即降。 困扰了福建沿海这么多年的红毛鬼之患,就在这不经意之间被这位侯爷给平了。 而且,就这短短的时间里,从这位侯爷抵达厦门到攻克荷兰人的老巢,只怕连半个月的功夫都没有,而徐一鸣知道的是,就是荷兰人的那座城池,都是筑造了好几年才建起来的。 快的不可想象,不可思议,快的好像假的一样。 所以,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到厦门,起码在那位侯爷将此次平定荷兰人的事情禀报朝廷之前,他得人在厦门,当然,他也可能的是要查证一下,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其中有多大的水分。 年轻人好大喜功可以理解,但是,若是因为好大喜功留一堆烂摊子给福建,那他这个总兵大人,可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徐总兵消息挺灵通的!”江晚笑着将手中的一封文书,递给徐一鸣:“这是我大明琉球抚慰使司送来的详细军报,徐总兵可以看一下,我的属下,在军情方面是从来不敢谎报的!” 徐一鸣几乎一字不漏的看完了这一封军报,良久,他站了起来,有些激动的走动了几步:“奇功,旷世奇功啊,自戚总兵以来平倭以来,我福建苦荷兰人久矣,而侯爷大军一到,荷兰人土崩瓦解,我大明有侯爷这样的虎将,实乃朝廷之福,陛下之福啊!” “徐总兵过奖了!”江晚微微一笑:“此战福建地方出力不少,厦门驻军更是鼎力相助,此等实情,我会在给朝廷的请功折子里详细禀报的!” “义不容辞,义不容辞!”徐一鸣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他有些为自己刚刚开始时候的疏狂有些后悔了,福建兵马在此战中有没有出力,出了多少力,他是最清楚的。 对方这么随口一说,他肯定不能当真,但是,指望对方在请功折子里为自己说多少好话,那就别想了,不要对方指责懈怠地方,就已经算是对方仁厚了。qqnew 万一这江侯爷心思阴暗一点,觉得他养寇自重的话,那他就浑身上下都说不清楚了,上面一道旨意,质问他为何荷兰人为祸多年福建地方寸功不建,结果这海外镇抚司一到,荷兰人即可灰飞烟灭。 这事情,他是怎么都解释不明白的。 “接下来,需要我福建地方做点什么!” 想清楚了这一点,徐一鸣的态度变得非常的端正起来,没办法,人家事情办得太漂亮了,他不知趣的话,后果难料啊! “战事方面,倒是不需要福建地方做什么了!”江晚想了想:“荷兰人退出福建沿海已经成了事实,至于今后他们流窜到那里,我大明严正以待,那就不是你福建地方一家的事情了,不过,佛郎机人那边,附近也要严加提放,荷兰人一走,佛郎机人势必坐大,该限制一些的,还是要限制一些!” “这样啊,我明白了!”徐一鸣有些事情。 江晚不用他福建兵马,那就意味着这一次平定荷兰人的功劳,绝大部分和福建地方,和他没多大的关系了。 “不过……” 江晚缓缓的说道:“荷兰人筑造的城池里几乎没有我大明子民,而荷兰人被驱逐走了,这城池若是不迁移人口进去,势必要荒废,我记得东夷这边,是晋江澎湖巡检司管辖的,算起来,这应该也是徐总兵麾下!” 徐一鸣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侯爷这么一说,还真是!” “所以,驻军的事情,徐总兵得多费神了,我想奏请朝廷在东夷设置府衙或者县衙,总不能咱们好不容易将荷兰人赶走,会有又来了一帮什么人占据了那里,这不给咱们自己找麻烦了!” “侯爷这个主意好!”徐一鸣大以为然:“那破地方虽然没什么好的,但是,若是被荷兰人这样的海盗占据,对我福建掩护的骚扰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若是设置县衙管制当地,花不了朝廷多少人员钱粮,那是从根本上杜绝了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这个事情也要有劳总兵大人向朝廷提议了!”江晚说道:“我海外镇抚司干涉地方事务可是个忌讳,但是此事若是总兵大人来提,那就名正言顺了!” “这事情交给我!”徐一鸣拍着胸脯:“最难的事情侯爷都办了,剩下的这点小事我徐某自然义不容辞!” “还有……”江晚笑眯眯的看着对方:“设置县衙的话,东夷岛上没几个大明人,朝廷可不会答应,最好是迁移些福建的百姓过去,这样的话,人口够了,地盘也能大一点,到时候别说设县,就是设置州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提议此事的徐总兵,在日后东夷百姓的眼里,是何等声望地位,也不用我说了!” “对对对,必须移民!”徐一鸣果断的点头:“这个事情,我去和布政使司那边去协调,侯爷你放心好了,这事情对我福建有好处,我福建官员也不都是一群饭桶的,只要朝廷许可,哪怕是默许,这事情,我福建官员一定都能办好!” “那我就放心了!” 江晚哈哈一笑:“对了,明日我正准备去一趟热兰遮城,仗打完了,我总得去查验一下,总兵大人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前去啊?” 徐一鸣笑了起来:“侯爷您这话说得,我可是太有兴趣了,海外镇抚司的为我福建扫平如此大的祸患,我福建地方百姓士绅,怎么不能去看望慰劳一下将士们,去,必须去!” 第808章 尘埃终于落定 艾德里克站在窗前,看着这座曾经属于他的城市,苍白的脸上一片平静。 惊慌失措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暴跳如雷的时刻也已经过去了,在总督府被叛军和被他们放进城来的明军包围起来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太多的选择。 不想死在这个破地方,投降无疑的最好的选择,而他也相信,由于他的委曲求全,将会有很多英勇的荷兰士兵会免于敌人的杀戮。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王国!他一直这样安慰这自己! 城市里的抵抗早就已经停止,敌人正在曾经属于他的城市里到处在搜刮战利品,而已经被软禁在这里足足三天了,但是却依然没有等待着明军的将领来临。 甚至就连凯瑟琳那个女人,也不见了踪影,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带着胜利者的趾高气昂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狠狠地奚落自己一番的吗? 外面的走廊,传来了脚步声,艾德里克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他熟悉的脚步声。 “伦罗兹,我没想到是你!” 大门打开,曾经是他看重的属下,曾经的连队长,掠夺船的船长伦罗兹走了进来,艾德里克瞪大了眼睛。 对方身上的军服整洁得好像刚刚参加了一场宴会回来一样。 不,这家伙是真的参加了宴会。 艾德里克甚至闻到了他身上的葡萄酒和食物的香气,这让这几天仅仅靠着面包和清水度日的他格外地愤怒了起来。 “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人!” 伦罗兹大马金刀在曾经属于艾德里克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斗,慢条斯理的装上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然后吐出一团烟雾。 “我是带着大明人的意思来的!”他看着艾德里克:“大明人对这一场战争的性质,定义为和荷兰王国和大明帝国因为误会产生的小小冲突,所以,若是爵士大人能做出明智的选择的话,情况就不会变得更糟糕!” “冲突?”艾德里克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看来,他们并不想赶尽杀绝!” “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对我们赶尽杀绝!”伦罗兹摇摇头,看着自己曾经的上司:“只是阁下,你实在是做出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选择,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而造成这样的局面,至少阁下你要承担一大半的责任!” “绞死我吗?”艾德里克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绞死一个王国的总督,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冲突能够解释的!” “不不不,只要您愿意,你依然是荷兰王国热兰遮行省的总督!”伦罗兹摇摇头:“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病死或许比绞死听起来更让人心里舒服一些!” 说完,他不再理会艾德里克的反应,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如果承认误会的过错方是我们,大明帝国那边承诺,不再追究我们热兰遮行省的冒犯,不过,鉴于热兰遮城和东夷岛的领土归属问题,大明帝国希望我们的军队和人民,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 “当然,这座城池的一切,都会作为战争的赔偿交付给大明人!”伦罗兹说道:“而这一切,需要你在官方文书上签署自己的大明,并向王国做出汇报!还有,大明方面提醒了很多次,以前的债务,依然存在,并不会因为战争赔偿而消失!” 艾德里克看着窗外,远处有隐隐的雷鸣声,似乎是海上传来的,但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军队在战斗了。 “舰队现在控制在你的手里!” 艾德里克回过头来:“如果我不签署这些文件,大明人会让我病死,然后让你当这个总督吗?” 他脸上露出揶揄的笑容:“一个连领土都丧失殆尽的行省的总督?” “舰队不是完全在我手中,但是,大明人给咱们留下了公主号和郁金香号!”伦罗兹说道:“而我也在王国的士兵中,正在询问他们的意见,询问他们是愿意留在这里作为战俘继续效忠于你,还是愿意跟随我去另外一个地方重建热兰遮行省!” “大明人这么好心?”艾德里克陡然感觉到了危险,这种危险是原本抱着死志的他,发现自己似乎可以不用死,但是马上可能被手下的背叛致死的那种危险。 很显然,大明人需要一份官方的文件来证明他们战争的合法性,在大明帝国,这样的文件肯定泡制好了,但是,在荷兰王国,没有他这个正式的总督签署的文件,这场战争永远都只是大明人的一面之词。 他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 “我会在新的领地,等待着下一任总督的到来!”伦罗兹点点头:“可能到时候,我不能来参加阁下的葬礼,还请阁下见谅!”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到艾德里克没有说话的意思,伦罗兹熄灭烟斗,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 “等等!” 艾德里克叫住了伦罗兹:“如果我接受大明人的条件呢?” 伦罗兹看了他一眼,微微摇摇头,走了出去。 艾德里克大声的喊了起来,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着,但是,伦罗兹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艾德里克陡然慌张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原本已经接受自己命运的溺水者,在最后的关头,看到一根救命稻草从自己眼前飘过去。 明明只要他努力一点,就能抓住这个救命的稻草得救,但是,却因为他的犹豫失去了这个机会。 悔恨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艾德里克再也无法保持他贵族的从容,一屁股坐在地下,绝望地咒骂了起来。 大门突然猝不及防的打开,已经是鼻涕眼泪一脸的艾德里克愕然抬起来,看着眼前出现的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刚刚还在你手下面前夸你是个汉子呢,怎么这样了!” 江嫣然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听说你有话对我说,起来说话!” “是你打败我的军队?”艾德里克站起来,有些艰涩地开口了:“你是大明军队指挥官!” “你这什么语气!?”江嫣然不满的叫了起来:“不服气是,那我放你出去,你召集人,咱们再打一场,我就看不得你这种人了!” “江大人是大明帝国琉球抚慰使司的抚慰都督!” 一边的凯瑟琳笑吟吟地说道:“我建议艾德里克爵士对江大人保持足够的尊敬,论起身份来,大明帝国的抚慰都督,比起你这个荷兰王国的总督更有权力和地位,而如果论起实力来,这场战争的结果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我以为你只是你们侯爵大人身边一个普通的侍从军官……”艾德里克弯下腰,终于有了几分贵族的样子:“请原谅我的傲慢,江大人!” “好了好了!”江嫣然见到对方服软,也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了:“伦罗兹刚刚已经将话给你说清楚了,既然你合作,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我想知道,如果仅仅是一场冲突的话,大明帝国没理由扣押荷兰王国的总督的!” “我就知道你最关心的是这个!”江嫣然微微一笑:“当然,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只要你合作,我们甚至会给你的属下治疗,然后给你们足够的粮食和淡水离开,当然,必须的船,也会留给你们!” 她脸色微微一板:“这不是流放,但是你可以理解为驱逐,但是我大明乃是仁义之邦,将你们撵走之后,自生自灭这种事情我们也看不下去,所以,你可以领着你的人,去占城!” “占城!?” “没错,占城!”江嫣然说道:“眼下那个地方,在一个小国手中,以你们的战力,在那里站稳下来重新建立热兰遮行省应该不是一件难事,而我大明帝国甚至可以在贸易上,为你们提供一定的帮助,当然,是要给钱的,这一次战争之后,你总不会以为葡萄牙人还会和继续和你们贸易!” “他们就没有和我们贸易过!”艾德里克狠狠的说道:“从来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就对了!”江嫣然点点头:“其实,最想消灭你们的,不是我们大明帝国,而是葡萄牙人,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艾德里克爵士,你不过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一个错误的地点,和大明帝国进行了一场错误的战争而已!” “我接受你们的条件!”艾德里克点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希望我还有挽回这个错误的机会!” “你有的!”江嫣然点点头:“接下来的事情,该如何做,我手下会有官员和你谈,还有,鉴于我大明帝国和你们王国伦罗兹上校之间的良好关系,我强烈建议新的热兰遮行省,任命伦罗兹上校为舰队指挥官,此后大明帝国和热兰遮行省的一切接触,都将会直接联系这位上校!” “他不过是一个少校!”艾德里克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哦,那他现在是上校了,对吗,总督大人?” …… 为了今天的巡视,或者说是陪同巡视,徐一鸣几乎将自己能拿出来的水师家底,全部都拿出来了。 整整四艘大明福船,护卫着江晚的座船,浩浩荡荡的朝着东夷岛而去。qqxδnew 他以为自己会在东夷岛看到一场大战之后的满目疮痍,会看到遍地的伤兵,会看到港口里经历了战火的战船,但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抵达据说是荷兰人建立的城池港口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番场面。 港口的外面,游弋着大大小小的大明船只不奇怪,但是,那几搜挂着大明旗帜的番人帆船,就有些令人浮想联翩了。 港口里倒是还有几艘番人的战船,没有挂着大明的旗帜,但是,那些船上要么就是空荡荡的,要么是有穿着大明军服的士兵在上面行走。 等到进了港口,徐一鸣终于吐了口气,他看到了建筑上到处都有一些破损的痕迹,甚至还有烟熏火燎后的迹象,画风终于回到了他熟悉的场面,这才是像是经历了战火后的城池嘛,港口外面的和谐,简直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当被一群军官迎接着下船之后,他的肝儿又忍不住颤了起来。 除了一些大明服色的军官,他看起来还算顺眼,这座城池里到处都是拿着武器奇服异装的士兵,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辨别彼此的身份的,但是,看着他们和那些大明士兵之间熟稔的程度,显然这些番人模样的家伙,绝对不是被俘虏。 “那是我手下的佣兵!”江嫣然笑着解释道:“都是一帮不成器的家伙,要不是打仗还有点用场,我早就将这帮家伙撵走了!” “江都督虎狼之师,虎狼之师啊!” 徐一鸣哈哈笑道,丝毫没有小瞧这个在江晚身边叽叽喳喳的女孩,来之前他可是早就搞清楚了,这一场恶战,就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孩带兵打的,天知道这海外镇抚司都是一些什么怪物,女人领兵也就算了,居然还能打得了这么大的仗! “都谈好了!” 江嫣然表功一样的在江晚面前叽叽喳喳道:“都是按哥的意思做的,荷兰人倒是也知趣,不过我觉得是咱们打疼他们了,知道不知趣的下场可能不大好,所以,就委委屈屈的答应了!” “这个是……”徐一鸣在一边听了半天,终于脸色严肃了起来:“侯爷,除恶务尽啊,不能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啊!” “没有内应,这仗还不好打!”江晚笑了笑:“而且,人家都投降了,我总不能像白起一样,全部坑杀了他们!” “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妥,若是这些家伙故态复萌,继续为害我大明,到时候又不知道得耗费多少钱粮,死多少的士卒才能制住他们了!” 徐一鸣有些忧心忡忡,这江晚的处置方式,和他想的完全不同啊,不是应该是京城献俘,上表请功么? 再说了,这荷兰人不过数千人,就真的全杀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这些年,他们可没少给大明添堵。 “不会!”江晚摇摇头:“这些年他们积攒的家当,都留在这里了,将他们撵走,也算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他们想恢复成现在这样,不再来个几十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咱们会看着他们恢复实力,佛郎机人会看着他们恢复实力吗?” 江晚似笑非笑的看着徐一鸣:“撵走他们,比杀了他们用处大多了,猎人就是打猎也会带只狗!” 哦! 徐一鸣愣了愣,恍然大悟,指着港口里的那些船:“侯爷想的真够长远的……” “总兵大人,是先去见见咱们抓的红毛鬼的总督,还是去看看俘虏?”江嫣然兴致盎然的当着向导,询问着他们。 “红毛鬼有什么好看的,江都督还是带着我这帮不成才的手下,给他们讲一讲这一仗怎么打的,然后去慰劳慰劳此次立功的将士们,这才是本官来的目的!” “这个好说,你们跟着我来……” 江导游朝着远处一指:“咱们最开始动手的,是那个地方……” 第809章 过年 徐一鸣的在东夷请立府县的奏折,很快就被朝廷准了。 这样的回复速度,放在以前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先别说福建距离朝堂中枢遥远,就是到了朝廷里了,这折子在内阁放上一两月,那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这奏折递上去之后,犹如泥牛入海,从此杳无音讯,若是徐一鸣再追问一下,没准朝廷的叱责就下来了:这是地方布政使司的事情,你一个地方总兵官关注这个干嘛,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徐一鸣不禁深深的感叹道,曾几何时,他在朝廷中枢里,也是有大佬照拂的,只不过时过境迁,昔日的大佬在如今的陛下即位之后,就急流勇退了,再往后,他自己就混成了大佬了。 可即使是觉得他自己已经是大佬了,但是和镇江侯这样的真正大佬比起来,算了,别比了,什么地方都比不过人家,还比什么比? 毫无意义,这是镇江侯在这事情上出力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热衷此事,在徐一鸣看来,这和这位侯爷的势力在福建的发展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人家还真就这么干了,而朝廷,还真就这么准了! 他只能说,大明,还是有真正的心忧朝廷,心忧百姓的人的。 他做不到这一点,但是他和钦佩这样的人。 所以,在设置州县,安置移民这些事情上,他真是丝毫不敢有怠慢之心,真正将这一件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情来做,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他徐一鸣虽然不想名垂青史什么的,但是,这一辈子下来,他也愿意做一点能让后人念叨的大事好事的。 而海外镇抚司那一边,似乎丝毫不再关心这件事情了,他们正在兴高采烈的帮着那些红毛鬼搬家。 当然,这个搬家的意思,是将红毛鬼的东西,搬到他们自己家去,这个福建方面那是一点意见都不敢有,毕竟这仗是人家打的,拿点战利品很正常。 而红毛鬼也开始一船一船的被撵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比起他们到来的时候可惨多了,至少,他们到东夷的时候,有自己的战船,有自己的武器,各种物资不管怎么来的,总是不缺的。 但是,他们离开东夷的时候,却是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带走。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作为战利品被留下了,就算是目前尚存的两艘战船,那也是大明人好心留给他们的,不过,船上那些火炮什么的,早就拆走了。 大明人的说法是,为了腾出更多的空间运载更多的人,而且,在海上,他们的安全目前有大明的船队负责,这些武器即使不是战利品,他们也用不上。 很人性化的是,大明人并没打算让他们赤手空拳地抵挡新的目的地,随着船只运走的,不仅仅是那些荷兰人,还有城里大明人曾经送来的那些火枪。 没错,战利品大明人一点都不客气的拿走了,但是,这些火枪原本就是大明人的,所以,自然就不算战利品了,这些是荷兰人向大明人购买的武器,虽然货款要今后几年逐渐偿付,但是,理论上这些东西,还是他们的! 当然,至于荷兰人到了占城,怎么站稳脚跟,怎么发展,那就不关大明人的事情了,大明人的善意就是随着荷兰人,在他们的立足之地开办一家小小的商行的分号,而只要荷兰人需要的,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在这个商行下单购买或者是预定,包括但不限于武器,佣兵之类的。 前提是,不赊账! 荷兰人必须付出真金白银,才能从这家商行的分号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至于他们的真金白银怎么来,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忙碌了近两个月,终于最后一个荷兰人也离开了东夷岛,而福建的移民也开始逐渐的迁移了过来,热兰遮城也正式改名为安平城,设安平县,归泉州府管辖。 而等到福建的地方官员正式登陆此处,安平港口,也有了福建水师的驻扎,海外镇抚司开始撤军。 就如同他们来的时候一样,他们走得也十分的突然,几天之内,原本驻扎在厦门港口的船队和士兵,逐渐登上船只,消失在了茫茫大海当中,这让这几个月来已经习惯了这些说着奇怪口音的官兵的厦门百姓,微微感到有些不大适应。 每一个地方官府,都是极其反对一支“客军”驻扎在自己的地盘的,因为是客军,所以,往往这些官兵会成为地方的大害,地方官府又制约不了他们,但是,若是都是海外镇抚司的这些“客军”,这厦门百姓倒是一点都不排斥他们。 尤其是这支客军不仅仅不骚扰地方,他们还特别有钱,几个月内,厦门城里新开的铺子都开了不少,这些官兵一走,整座城池都有些空空荡荡的感觉了。 唯一留下这些官兵曾经来过的痕迹的是,就是在厦门多了一家叫做“四海商行”的店铺,据说这点店铺就是那些官兵背后的人开的,这让厦门人稍微欣慰了一下。 而有人从泉州那边过来的时候,也告诉当地的商户,泉州那边也有这四海商行,和泉州那边的四海商行比起来,这厦门的四海商行简直就像个乡下的小铺子,若是有机会去泉州的话,一定要去四海商行看看,人家那场面才叫是做大生意的人。qqnew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江晚早就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他已经修葺一新的镇江侯府里,一家人团团圆圆,准备过年了! 调停荷兰人和佛郎机人的的争端的差事,已经结束了,为此,他进宫详细地向朱由检禀报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朱由检也褒奖了他一番。 不过,除此之外,朱由检就没有别的表示了。 江晚心里清楚得很,对于朱由检来说,他的心思几乎全部都还在关外,对于南方发生的这些事情,和他心目中的大事比起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但是,既然江晚已经从关外的战事脱离了出来,他就不会再主动去参与这事情了,这是他和朱由检之间的默契,而朱由检也不会和他在讨论关外的局势,以及朝廷该如何为关外的局势收尾的事情。 用江晚自己的话来说,君臣将相,各司其职,各尽本分,这就很好了。 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情,那就是国家中兴之相。 第810章 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年头啊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这应该是江晚在大明过得最为惬意的一个新年,在家里,阖家团圆,娇妻美妾在身边,儿子满地乱跑,每日里轻轻松松,不再有任何担忧的事情充斥着他的脑海,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而在外面,皇帝的猜疑变成了信任,好,或许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猜疑,但是这已经无伤大雅了,君臣之间最大的隔阂已经消失,剩下的这一点点小小的不和谐,在今后的时间里,总会慢慢的磨灭掉的。 皇帝很好,家人很好,同僚们也很好。 随着鞑虏的彻底失败,荷兰人被驱逐,一切迫在眉睫的危机似乎都消失了,紧绷了几年的江晚,彻底地放松了下来,他甚至有闲暇时不时去长安街上的福顺斋再去听听书了。 当然,即使是不说书,只是去听书,福顺斋里也有专门给他留的位置,如今他江侯爷曾经在福顺斋里说过书,皇帝陛下曾经在这里听过江侯爷说过书,已经成为福顺斋最大的卖点了,很多人来这里,听不听书无所谓,坐是肯定要坐一坐的,要在如今火爆成不成样子的福顺斋里有一个专门的位置,那根本不是金钱和权势可以办到的事情了。 除此之外,青云楼也是江晚爱去的地方,许简在年后已经返回镇江堡了,如今独当一面的许简若是想要清闲,那江晚估计就清闲不了。 镇江堡那边,年后江晚做了一些调整,在给兵部禀报,皇帝批准之后开始实行,其实主要是就是各大衙门官员的一些职务的问题。 对现在的江晚来说,两大衙门,四大军团,两大抚慰使司,他能关注的也只是这些了,再往下,就是各衙门,各军团,以及各抚慰使司自己的事情了,随着海外镇抚司的摊子越铺越大,优秀的官员将领也源源不断地涌现了出来,江晚现在已经不是手上无人可用的窘迫状态了。 琉球抚慰使司改琉球宣抚司,抚慰都督改宣抚使,由李华梅担任,江嫣然从卸掉了抚慰都督的差事,仅仅在海外镇抚司挂了一个指挥佥事的官职,当然,四海商行的三掌柜的差事,她还是跑不掉的。 原来归琉球抚慰使司的几个佣兵团,除了愿意加入海外镇抚司的军队外,剩余的佣兵们,依然编制成佣兵团,这个倒是没什么变化,原本这些佣兵团就是挂在四海商行的名下的,只不过因为江嫣然的身份的改变他们也变了,如今江嫣然身份再次变得,他们回归也正常。 只是和普通的佣兵比起来,他们多了一条晋升和改变身份的途径而已,对这些佣兵来说,这自然是好事情。 朝鲜抚慰使司的抚慰使梅小飞的官职没有变的,不过,既然是眼下朝廷重新恢复抚慰制度,他这样的抚慰使,自然也有了任职年限,和普通的州府官员不同的是,这些派驻外地的抚慰使司,为防止他们在外地实力过大,甚至和番邦勾结,被番邦同化异心,他们一任一般就是两年,罕有超过三年的例子。 也就是说,哪怕梅小飞不愿意干这个抚慰使,两年之后他就解脱了。 民政衙门那边,周觉如愿以偿被调入了京城,进入了户部做了个员外郎,如果他不犯错的话,很可能在户部熬一段时间之后,会被外放到地方,尝一尝做一任布政使司的味道,有生之年,或许他能够朝着六部侍郎的位置够一够,作为举人出身的他来说,这已经是他人生的巅峰了。 再往上走,应该是不可能了,这还是在江晚一直被皇帝重用,作为他的靠山的情况下。 孙元化接任了整个民政衙门,成为民政衙门的第一人,这一个变动,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晚,都没有意见,甚至还非常满意,而周觉能到户部担任员外郎,未免没有朝廷的交换的意思。 不过,对江晚来说,这都无所谓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孙元化不是无能之辈,能将镇江堡经营好,将海外镇抚司打理好,这对他的仕途是有好处的。 周觉撑死了就是一个地方布政使,而孙元化若是发展的话,那是可以有望进内阁的,能打理好海外镇抚司的人,大局观一定要强,而随着海外镇抚司将来可能的扩张,这个民政衙门的第一人,要费的心思,可远远比一省布政使司要多得多。 军政衙门第一人,那自然是李自成了,这个没得说,江晚本来就将他往这方面培养的,这在几大军团的头头脑脑中不是什么秘密,而李自成的东路军无论战绩还是战力,也足够他成为军政衙门这第一人。 不过,既然主掌了军政衙门之后,这东路军的统领位置就空出来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这个位置很可能不限于海外镇抚司,成为整个大明军界要争夺的炙手可热的位置。 而江晚并不反对有镇江堡系统之外的军将主持一个军团,只不过,这个人一定要他点头才行。 就比如孙传庭,若是他要做这个东路军统领,江晚二话不说,直接就给出去了,不过,这种事情,也就想想而已,人家堂堂的辽东督师了,谁还惦记他镇抚司一个小小的东路军统领啊! 李扶摇的稽查司也交了出来,按理来说,稽查司的性质并入军情司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情,高兴盛也做好了接管这个稽查司的准备,但是,李扶摇却是做了一个很令人惊讶的决定。 她将稽查司交给了卫齐,这个曾经大金贵族,俘虏,后来的海外镇抚司基层官员,终于摇身一变,成为海外镇抚司中官职不大却是权柄不小的中层官员。 江晚批准李扶摇的决定,而几乎可以预料的是,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稽查司可能是安置一些转换的不错的大金降将的地方,而由于这些人不可对人说的心思,他们势必会将稽查司的工作做的极其出色,当然,有高兴盛的军情司制约着,也确保稽查司不会变成一个故意找茬的存在。 这算是彼此制约,反正无论是军情司和稽查司,几乎独立于军政衙门直接受命于江晚的。 而随着江晚的调整,朝廷的各种任命伴随着海外镇抚司实打实的论功行赏也逐渐落实,这一个年,几乎每个人都过得很满意。 这真是一个人愉快的年头啊! 第811章 双赢 温暖如春的暖阁里,朱由检正在和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在说着话。 或许是这个新年万事都顺,朱由检的心情和气色都是不错,比起去年这个时候他的阴郁,眼前的他,宛若换了个人一样。 “说!” 随时啜了一口王承恩递上来的参茶,他慢条斯理地开口的。 “福建之战,虽然福建地方官员和兵马,未曾直接参战,但是战后福建地方官员去安平巡视劳军,还是得见一番端倪的!” 骆养性规规矩矩的说道:“海外镇抚司动用兵马超过三千,并且雇佣大量的佣兵和荷兰人作战,最后通过收买荷兰人的内应,里应外合一举攻克城池,荷兰人无路可逃,只得就地投降,而海外镇守府并未大肆杀戮那些俘虏,而是将他们礼送出境!” “这不像他的作风,有些优柔寡断了,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正好可以借此敲打一下佛郎机人,他却放过这个机会,算了,回头朕当面问他!” “战后,待到福建地方官员接收安平,海外镇抚司兵马悉数撤出,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未曾骚扰地方,据悉,此次海外镇抚司动用的兵马,为琉球抚慰使司麾下的兵马以及依附他们的番人亡命之徒,战后这些兵马也回归驻地!” “三千人啊,不到一卫兵马!”朱由检点点头:“来去如风,动若雷霆,倒是不愧他练出来的精兵!” “臣也派了一些人手去了琉球宣抚司,有明面上的,也有暗地里的!”骆养性说道:“臣奉陛下旨意,监察百官,琉球宣抚司,也是臣的监察范围内!” 朱由检不可置否,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也不奇怪骆养性的解释,只是沉吟了一下:“镇江堡那边呢?” “一切如常!”骆养性说道:“自从盛京撤军之后,镇江堡兵马被约束在辖地,并未有越境的行为,甚至海外镇抚司军政衙门削减了不少兵马,而民政衙门则是购置了大量的农具和牲畜,似乎是准备屯田!” “屯田啊,屯田是好事情!” 朱由检微微笑了起来:“朕就说了,江晚是一个聪明人,他这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不该做什么,他心里自然有一本账,只不过朕有些奇怪,他居然也学会藏拙了,放着那么多精兵强将在镇江堡屯田,这是怕朕觉得他锋芒太露么?” “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镇江堡兵马太多,太费银子了!”骆养性低声说道:“镇江堡士卒军将的军饷,几乎和京卫兵马的军饷差不多,要支持这样的兵马,还要大肆装备火器,镇江侯就算是财神爷转世,只怕也感觉有些吃力了,削减些人马屯田,既取悦了朝廷,又减轻了负担,臣觉得,镇江侯这一手,极为高明!” “能比锦衣卫还费银子吗?” 朱由检似笑非笑地看着骆养性:“费银子不是坏事,费了银子办不成事情,那才是坏事!” “臣一直都是兢兢业业,锦衣卫的银子臣都用在了实处,半点不敢贪墨!” 骆养性脸色一白,啪哒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起来!”朱由检看了他一眼:“只是给你提个醒,江晚他的兵马费银子,但是他没有费朝廷的银子,反而宫里每年还能见到他的钱,如今他又懂得韬光养晦,朕如此这般,倒是显得朕心胸不够开阔了!” “陛下乃是明君,心胸可容纳天下!”骆养性恭恭敬敬的说道。 “朕自己当然知道!”朱由检微微一笑:“不过,即使是他韬光养晦,朕也不能就让他这么闲着,好不容易朕手上有了这一把好刀,若是不随时用一用,没准就生锈了!” “山东那边又有乱子!”朱由检慢慢地说道:“或许,但凡朝廷有乱子,调遣他镇抚司的兵马去平乱,应该是事半功倍!” “万万不可!”这一次,骆养性当场就着急了:“陛下,大明强军在九边,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更是强军中的强军,用他们来平乱不仅仅是大材小用,反而会生出很多的祸端……” 他顿了顿:“这次福建的战事,就是例子,福建兵马根本连手都插不上,战事就结束了,若是这种情况反复出现的话,那其他军将怎么想,到时候需要兵马,大家都不用动,等待他们的兵马来就行了?” “这样万万不可啊!”骆养性劝谏道:“而且,他海外镇守府成立当初,就和陛下约定,海外镇抚司兵马不在大明本土用兵,他们是陛下的刀子,但是,这刀子是斩杀外人的啊!” “追击鞑虏的事情,朕不打算让他们参与!”朱由检缓缓的点了点头:“而且,看他的态度,他也没打算参与,但是,朕就这样将他闲置在京城也不是个事情,若是将他放回镇江堡,那就更不是一个事情了!” “陛下!” 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王承恩缓缓的开口道:“奴婢有话要说!” “说!”朱由检看了看他:“朕知道你和这江晚有些私交,若是为了说好话,就不要说了!” “昔年永乐年间,内官监郑和七下西洋的事情,陛下可清楚!”王承恩说道。 “朕当然知道,当初这下西洋之举,虽然因为朝臣以耗费过度得不偿失的理由劝停,但是朕可是清楚,永乐年间,若是没有郑和的船队屡次从海外带回大量财富,以朝廷当时的国库和用度,哪里会有我朝永乐盛世……” 说道这里,朱由检微微一愣:“让他下西洋?” 他怔怔地发起呆来,这个主意好啊,下西洋需要大量的船只和兵马,海外镇抚司尾大不掉的担忧直接可以用这个办法解决,而与此同时,下西洋的船队还能带回大量的钱财,宣扬大明的武德,一举两得,简直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从镇江侯设置朝鲜抚慰使司和琉球宣抚司的举动看来,只怕他心中早有此意,而海外镇抚司既然名为海外,可不就是应该做这样为大明开疆拓土的事情的么?” “臣觉得王公公的这个建议极好!”骆养性也附和道:“至于花费巨大,朝臣反对的事情,在陛下面前根本就不是个事情,海外镇抚司一直都没花朝廷的钱粮,只要有陛下的旨意,他们无论花费多少的钱粮,都是他们的事情!” “这事情,让朕好好的想一想,想一想……”朱由检喃喃说道:“总归要他自己愿意才行,朕可不能强加于他这个事情!” 第812章 试探 镇江侯府邸前的人气,随着新年的结束,慢慢的消散了不少。 不是说是这世界上所有人的都是趋炎附势之徒,而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个度,尤其是当镇江侯本人回来之后,屡屡在人前表示,不喜欢这些人等上门拜访。 以至于到了后来,等闲的人想要将礼物送进镇江侯府邸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说他们的名字和意图,被镇江侯本人知晓了。 而镇江侯本人对自己的部属以及关系不错的同僚,那是态度极好的,只要是真有事情来找他,只要他在,很少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就如同今日,王承恩原本想让上次一样,无声无息的进到侯府,结果江晚一听是他到访,直接大开中门,极其隆重的将他迎接了进来。 这就让他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做人要饮水思源!”江晚很是认真的说道:“当然若是没有福顺斋后巷里,王公公的那一支布口袋,将我套进了十王府,就断断不会有江晚的今日,我这镇江侯府无论王公公什么时候来,都是座上嘉宾!” “只怕你最得意的还不是发迹,而是捡了这个一个如花似玉的如夫人!” 王承恩瞟了一眼在江晚身边连带笑容的李扶摇:“我当初就不该将你带到扶摇那里,直接找个小黑屋给关起来,我看你今日还感谢不感谢我!” 因为王承恩不是来宣旨,而是以私人身份来访,那自然是江晚和李扶摇这两个和他最为熟悉的人来接待了,而且,因为有十王府的共同出身,三人之间,也不怕找不到话题。 “扶摇了,这江晚说不是冷落你了,怎么这么久了,都没有个孩子,这事情,陛下都还和我说了几次呢?” 李扶摇微微的笑了笑,又看看江晚:“王公公说笑了,我相公对我极好的,怎么会冷落!” 陛下当然不会关心臣子家里的这些生儿育女的小事,不过,这话从王承恩嘴里说出来,那不是真的也是真的了,难道谁还去宫里特意找皇帝问他有没有说过这话么? 王承恩拉家常的格局比较大,不过,这满满的善意倒是一眼可见,至少,江晚心里很踏实,今天这王承恩过来,肯定不会是有什么坏事了! “青云楼的许简公公还记得不,曾经在御膳房做过几天事情的!”江晚笑了笑:“最近刚刚他整治出了几个小菜,倒是挺有意思的,要不,扶摇去吩咐厨房一下,我饿王公公边吃边聊,很久没有和王公公在一起喝过酒了!” “那我可要尝尝了!”王承恩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今日不当值,也不用担心酒气熏天的回宫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就是了!” 男人之间最怕有酒,只要有了酒,好说的不好说的话,都会一股脑地说出来。 王承恩此人,虽然是宫里的,但是江晚对他一直都还是很尊敬的,至少在忠诚这一方面,王承恩此人无可挑剔,他愿意和自己亲近,江晚当然求之不得。 “上次四海商行送进宫里的那批玩意,陛下赏赐了一些给后宫的贵人们,贵人们都很高兴,这些玩意虽然算不得珍贵,但是新奇是算得上的,我听说,这些东西,市面上卖得不错?” “也就那样!”江晚笑了笑:“物以稀为贵,稀罕一点的有人总愿意买的,怎么,王公公有兴趣,回头我叫他们再送一点去王公公府上?” “不是我有兴趣,是陛下有兴趣!”王承恩笑着说道:“前些日子,在宫中翻阅旧档,偶尔翻到永乐年间内官监的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一些记载,那些年,三宝太监可是弄了不少好东西回咱们大明来,琳琅满目,真是琳琅满目啊!” “咱们宫里的人,也不少没有出个真爷们的,魏忠贤那样的奸佞不算,像三宝太监这样的人,说出来宫里的人脸上都有光彩!” “我也挺钦佩三宝太监的!”江晚点点头:“光是想一想当年三宝太监的船队,数百只大船浩浩荡荡行于海上,沿路诸番无不目瞪口呆,我就想,人要真是能风光到那样子,那人一辈子也就值得了!” “可不是!”王承恩愤然说道:“这是何等的好事,宣扬我大明天威顺便还能捞到实惠,偏偏当时朝廷有一帮蠢蛋,非得说这是劳民伤财的事情,甚至那兵部尚书刘大夏连三宝太监一辈子心血绘制成的海图都给烧了,这让后人就是想重新这般风光,都是困难重重!” “海图倒不是多大的事情!”江晚摇摇头:“佛郎机人能到咱们大明来,也是千辛万险的,该有的海图总会弄到,没有的,只要肯费力气花时间,也可以慢慢地绘制出来,只是这人心难以琢磨,一件好事情被说出坏事,只怕三宝太监泉下有知,也是气得睡不着!” “谁说不是呢?”王承恩点点头,拈起一枚花生米,轻轻地捻了捻:“若是江晚你有这个机会,成就这样的壮举,走得比三宝太监更远,获利比三宝太监更丰,这事情,你干不干?” 江晚笑了起来。 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王承恩要说什么猜也能猜出个七八分了。 “干不干,我说了不算啊!”他摇摇头:“这是何等的大事情,怎么可能我说想干就干的!” “若是陛下希望你做呢?”王承恩看着手中的花生米,低声地说道:“三宝太监下西洋,那是永乐盛世的标志,谁说你江晚下西洋,将来会不是成为我崇祯朝中兴的一大盛举呢?”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陛下也希望我大明万国来朝,也希望我大明国富民强啊!” “如果是陛下让我去,我去!”江晚毫不犹豫地表态,就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王承恩,而是朱由检一样。 “哪怕全天下人都反对,都看不清楚陛下的深意,我知道就行了!”他脸色凝重:“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会天下人都反对的!”王承恩笑了起来:“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总归是有些明白人的,聪明人做事情,哪里需要向这些蠢材们交代!” 他脸色仿佛绽开了一朵菊花:“圣贤书在朝廷手里,刀兵,也在朝廷的手里呢!” 第813章 扩张的跳板 “陛下这是要打发你出去啊!” 打发走了王承恩,整个侯府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气氛当中,江晚和王承恩之间的谈话,在江晚和他的女人们之间不算秘密,而第一个站出来对这个事情颇有微词的,自然是侯府的女主人徐采宁了。 如果说有谁最希望江晚一直呆在京里的,那绝对是她。 只有江晚在京城里,这镇江侯府才会一步一步的往着更煊赫的方向走,才会让镇江侯府在勋贵的圈子里,底子越来越坚实。 而坚实的基础是一个豪门数代传承下去的必要条件,这其中包括圣眷,包括人脉,也包括在朝堂中枢的影响力。 在每一个时代,都有不少的豪门兴起,但是能传承下去的,寥寥无几。 “我出去,自然是比呆在京里好!”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咱们不能让陛下为难!” 徐采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江晚心里想的,和皇帝心里想的,冰雪聪明的她如何揣摩不出来,江晚眼下的处境,的确是出去比在京里好,反而李扶摇和凯瑟琳两人有些懵懵懂懂,没有她心中清楚。 “这王公公是替陛下试探你来了,如果你不愿意去,陛下肯定会另外安排你的!”徐采宁说道:“出海通番下西洋,听起来是令人热血沸腾,但是,这其中的风险,也是太多!” “那去什么地方?”江晚摇摇头:“北边?鞑虏已平,我镇江堡陈兵数万在那里,需要防备谁?我之所以从北边的战事激流勇退,陛下自然清楚我的意思,北边的战事,我是不可能再插手了,有孙传庭在,北边的残敌要想再度为祸,那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情!” “境内平乱?”江晚再次摇摇头:“这事情就更不靠谱了,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进关无论去哪里,哪里的官员只怕都不会高兴,以海外镇抚司如今兵马的战力,平定那些地方的叛乱,也无疑是大材小用,一帮来你盔甲武器都不齐全的流民,拿什么和咱们打!”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近都在考虑这事情,不是镇抚司那边在精兵简政吗?”徐采宁说道:“但是,这也不一定将你远远打发到海外蛮夷之地去啊,破虏才这么大一点,若是这样的,你一次出门几年,没准你回来的时候,破虏都不认识你了!”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邪乎!”江晚笑了起来:“以我如今大明周边的局势,还远远不到我大明整备兵马,大肆向外探索的时候,而且,以佛郎机人现在的势力,能将我大明的影响力铺到占城,那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至于到满剌加,无论是荷兰人还是佛郎机人,他们经营那里数年,可不会轻易将那里让出来!” 他看着凯瑟琳:“或许,下一步就得和你的族人们较劲了,凯瑟琳你若是为难的话,就留在京城里帮采宁,不用参与其中的!” “我是大明的诰命夫人!”凯瑟琳嘴角含笑:“我丈夫是大明人,我当然也是大明人了,我当然是站在大明人的这一边,相公不用担心我!” “等等……” 李扶摇看着他们讨论到这个地步,举起手来:“眼下还不到这种程度,就算真的陛下有这个意思,将差事交给了咱们,光是打造船只,训练船员,就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事情,既然是奉朝廷的命令出使的话,那大明的体面一定要,总不能咱们一群人,几十艘破破烂烂的小船就出去,这样的话,除了面子上不好看,还不够抵御海上的风险呢!” “的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江晚笑了起来:“陛下要的只是我的态度,而且,让海外镇抚司不闲着,不在那里碍眼就行!” “要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李扶摇抿嘴笑了起来:“咱们可以慢慢造船,慢慢训练人手,做好充足的准备,与此同时,四海商行这边,将荷兰人留下的航路拿过来,和周边的贸易做起来,这样,有着足够的银两为这件大事筹备!” “咱们现在,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一直没说话的江嫣然,瞪大了眼睛:“说了半天,我感觉你们说了个寂寞,皇帝的心思根本不是在我哥能不能做这事情,而是在我哥能做什么,他不就是担心咱们的兵马吗,那咱们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就是了,只要能说师出有名,能给大明带来的好处,他压根就不会在意这些好不好!” 她幽幽的说道:“这是怕我哥拥兵自重啊,你说这皇帝当成这样,累不累啊?” “或许,不仅仅是这样,咱们的陛下也有一个中兴大明的梦想呢?”江晚笑了笑:“等着,很快应该就会有旨意召我进宫,你们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我会和陛下分说的!” 事情如同江晚所料的一样,没几日,宫里就来了旨意,召他进宫,而有意思的是,这一次,不仅仅是召他一人进宫,他全家老小,有个算一个,都被召了去。 徐采宁是宫里的常客了,和皇太后的关系也不错,进宫之后就带着破虏去皇太后那边去请安去了。 李扶摇也是宫里出来的,眼下在宫里甚至都还有认识的女官在,召她进宫,颇有些让她衣锦还乡的意思,这也算是皇家的恩宠了。 至于凯瑟琳,虽然披着一个大明诰命夫人的名头,但是,进了皇宫,还是被紫禁城的皇家气度给惊着了,老老实实的跟着徐采宁去见太后,小心翼翼的如有一个第一次进宫的小宫女一样。 而随着江晚一起觐见皇帝的,只有江嫣然。 原因无他,除了江嫣然身上还盯着一个海外镇抚司指挥佥事的官职,最主要的是,江嫣然说了一句,他还没有见过皇帝,于是,江晚顺手就将她捎上了。 他不觉得皇帝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果然,朱由检见到江嫣然一点都没有不悦的样子,反而狠狠的褒扬了江嫣然几句,称赞她在福建一战中,打出了大明的威风,不愧是镇江侯的妹妹。 当然,适当的客套之后,朱由检就不搭理江嫣然了,他和江晚有要事详谈,这种事情,江嫣然可没有发言权。 于是,在足足当了一个时辰的摆设,将君臣二人所有的谈话都收归眼底之后,江嫣然终于如释重负的结束了这一次的会面,而去后宫的徐采宁等人,也恰到好处地回来,和他们一起出宫回家了。 “皇帝也不过如此嘛!” 在回家的车上,江嫣然嘀嘀咕咕地凑在江晚的身边:“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皇帝当得真轻松,哥,你不能太能干,会惯坏他的,到时候卸磨杀驴有你受的!” “穷!” 江晚微微一笑:“大明的财政状况可配不上咱们陛下的雄心壮志,他有下西洋这样的想法,倒是一点都不为怪了!” “嘿嘿嘿!”江嫣然笑了起来,江晚和朱由检的谈话,至少有八成是在围绕着这个钱字,有时候是皇帝提,有时候是江晚在说,反正无论有多少的宏伟计划,这一个钱字,君臣二人都绕不过去! “所以,以后咱们的商行,头顶上多了‘大明’两个字,叫大明四海商行了?”她唧一下嘴:“我怎么听来,一点都没‘荷兰东印度公司’、‘葡西王国维克多商会’这样的名字霸气呢?” “不一样的!” 江晚摇摇头:“有了大明这个前缀,那就是咱们的四海商行,有了朝廷的背景,在外面不论遇见了什么事情,做过了什么事情,咱们朝廷都认的,咱们的商行这一次,真真正正要变成官办商行了,以后商行分号的掌柜,有着朝廷的七品六品的官职,那都觉得不是奇怪的事情!” “国营企业?”江嫣然脱口而出。 江晚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你口中的怪词儿真多,最近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更不会对人说你知道几百年后的事情!” “乱七八糟的梦倒是没做了!”江嫣然苦着脸看了他一眼:“怕你说我装神弄鬼,那些我觉得我知道的事情,我也没对人说了,再说了,眼下的事情,就和我知道的事情不同了,鞑虏哪里有那么好灭的,我知道的大明可是被鞑虏折腾得死去活来,可眼下,这鞑虏还没蹦跶几下,就灰飞烟灭了,这哪里说理去!” 她摊摊手:“眼下这里没有外人,哥,我真怀疑你和我一样,也是做过这样的梦,知道一些以后的事情,要不然,你做过的好多事情都没法解释!” “你都知道是发梦了,还纠结这么多做什么?”江晚看着她,眼神澄澈:“自古以来,无数的大能,出人意料者有之,未卜先知者有之,犹如神助者有人,你能说,这些人都和你一样,都是曾经发过这些梦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拿王莽刘秀这些人说事了,但是你和他们真不同啊!”江嫣然无可奈何地说道:“算了,知道从你嘴里问不出实话来,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不管如何,眼下我可是你妹妹,你总不会害我就是了!” “我当然不会害你!”江晚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们可是一家人,就如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我一样!” “行,那就得了!” 江嫣然将这些纠结抛向脑后,然后认真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找佛郎机人的麻烦吗,现在咱们未必能干得过他们啊!” “四海商行要壮大,必定要和佛郎机人冲突的,在眼下可没有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说法,反正四海和维克多商会,只能剩一个,要么就是咱们熄了在海上和他们争霸的心,要么就是将他们撵走,至少,要撵到满剌加去,满剌加以内,都是大明的地盘,不容外人染指!” 江晚缓缓的说道:“找麻烦,这个说法未免有些杀气腾腾了,而且,咱们不用去找他们的麻烦,只要咱们保持发展壮大,他们自然会找我们的麻烦!” 江晚微微笑了笑:“先把荷兰人的事情料理好,陛下也清楚不能操之过急,这事情,咱们徐徐图之!” “荷兰人的事情,不是料理好了吗?”江嫣然瞪大眼睛:“不都是撵到占城去了吗?” “这事情可没完?”江晚玩味的看着她:“占城眼下可是在交趾人的手里,他们能不能立足,交趾人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还有,佛郎机人可是一直都虎视眈眈的,趁机下黑手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荷兰人可不能全死在那里,若是全死在那里,谁去召唤荷兰人的舰队来满剌加和葡萄牙人扳手腕啊!” “所以,咱们得帮他,虽然咱们名义上是为了赚钱,但是,只要他们存在,就可以给咱们带来更多更大的好处,暂时不赚他们那么狠也是可以的!”江晚说道:“四海的佣兵团,你可是用心打理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占城那边就用得上,什么时候,交趾和占城抚慰使司能成立,咱们大明的兵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过去了,在此之前,还得靠你们四海的佣兵撑着!” “咱们这也太不要脸了!”江嫣然愕然:“这是在等交趾人上钩,然后对交趾动手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江晚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交趾布政使司才裁撤多久,我大明收复失土,用点计谋手段很过分嘛?” “自古以来……” “可以了,哥,不用再自古以来了,我懂了!”江嫣然一脸了然:“交趾也不算远,无论海路还是陆地,的确是很近的,嫂子也不用担心你一去几年不回家了,那眼下你是继续呆在京里,还是回镇江堡呢?” “都不!” 江晚摇摇头:“镇江堡格局太小,物资人才都不充足,当作老巢可以,但是,若是当作往外发展的跳板就不行了,尤其是咱们接下来几年,只怕要大量的造船,我觉得,泉州是个好去处!” 他悠悠的说道:“那边四海的分号已经开张很久了,等天气暖和了,咱们就过去在那边呆着!” 第814章 升龙府的大明后裔 交趾,升龙府。 王平安忧心忡忡地从外面回到自己家里,立刻吩咐家人将门户关好。 最近的日子不大太平,听说在占城那边又在打仗,从那边来的货船基本上在升龙府已经看不到了,而作为一个在占城有着买卖的商户,他实在是有理由担心。 平日里就算是没事,当地的官府都会有些家伙时不时的来找他的麻烦,勒索一些钱财,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这帮家伙不借题发挥,那才有鬼呢! 更不要他王平安还不是一个纯粹的交趾人。 在他的身上,留着大明人的血液,他的祖上当初是交趾布政使司里的一名官员,大明在裁撤掉交趾布政使司,将官员撤回大明云南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祖上去了云南,但是却在交趾留下了自己的血脉。 这么多年以来,王平安无论是面目举止,还是习惯,都几乎可当地人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他这样的出身,他还是被当地人区别对待,甚至……有点仇视。 而像他这样的前大明人留下的血脉,升龙府里还有一些,大家几乎都是同样的遭遇,所以,这些年他们都是彼此抱团,互相扶持,希望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在这个见鬼的世道里好好的活下去。 “老爷,陈先生在等着你!” 转过身,他看到一个人站在他厅堂的屋檐下,他眼睛陡然一亮,迎了过去。 “怎么样?你那边耳目灵通,打听出来了点什么没有?” 屋檐下的中年男人,微微点点头:“你说对了,是在打仗,而且,是和红毛番鬼在打,那边的买卖,咱们不要做指望了!” 两人走进屋子,坐了下来,王平安惨然笑了笑:“这一次我连累大伙损失不小,我王家会尽量填了这个窟窿的,你转告大家,容我些时日!”仟千仦哾 “老王,你这么说就见外了!”陈姓中年男人微微摇头:“当初你也是想带挈着大家多赚点钱,这个心意大家都清楚,如今买卖亏钱了,就让你一人来扛,这道义上说不过去!” 他笑了笑:“而且,虽然咱们的买卖做不了的,但是,咱们在那边的摊子,倒是有人感兴趣,或许,多少能挽回点损失来!” “是交趾人吗?”王平安摇摇头,果断地说道:“我不和这帮家伙做买卖,和他们做买卖,我迟早会被他们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的!” “是大明人!”陈姓中年男人神秘地笑了笑:“真正的大明人,这次我就是来问你,这买卖做不做!” “升龙府已经很久没看到大明人了……”王平安愣了一下:“你不会被人骗了!” “你去和对方接触一下不就是了,你是咱们当中见识最广,也最有头脑的,是不是骗子,我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那?”陈姓中年男站了起来:“他给我留了地址,走一趟,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王平安点点头,没错,若不是骗子,将占城那边的铺子和货物全部折价卖给对方,总比颗粒无收的好,晚一点没准就便宜交趾的那些强盗一样的官兵了。 随着自己在升龙府的大街小巷里东弯西绕,最终,两人在一处建筑面前站定了脚步。 王平安看着眼前的教堂,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大明人?” “地址是这里啊!”陈姓中年人也似乎有些奇怪:“真是大明人,不是番鬼!” 走进简陋的教堂,几个人正在说话,而这几个人中,依稀还有个神父,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这小教堂的主人。 王平安正在犹豫之间,只见到那几人中一个人站起身来,高兴地对着门口的他们挥挥手。 “陈先生,是你们来了啊,我知道你们会来的!” 随着他的话声,他身边的几个人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散了开去,就连那个神父,也无声无息的走到了教堂后面去了。 “王翁,我们几家的共同主事人,若是你要谈那边的买卖,王翁可以做主!” 王平安看着眼前的这个大明人,年纪很轻,应该也就二十来岁,肤色和当地人略略有些不用,身材也比当地人高大了不少,其实,从见到这人开口起,他心里就已经信了八成这人是大明人。 不过,大明人也有好有坏,他还是决定谨慎一点。 “贵客怎么称呼,从哪里来?” “小姓沈,沈万三的沈!”年轻的大明人微微一笑:“沈春,从泉州而来!” “泉州啊,泉州可是好地方!”王平安点点头:“沈先生怎么对我们在占城那边的那点小买卖感兴趣了?” “在升龙府做买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沈春摇摇头:“以前我的船来过升龙府,差点连本钱都亏在这里,在这里做买卖,简直就是给这边的朝廷送钱,所以再不来了!” “而且,升龙府这边也没啥买卖好做,咱们大明的东西卖不动,这交趾的粮食这些,运回去也不赚钱啊!” 他笑了笑:“占城那边就不同了,不和交趾人做生意,还可以和红毛鬼做生意!” “你是个不怕风险的!”王平安不禁高看了对方一眼,交趾人正在和红毛鬼打仗,眼下这人居然想着和红毛鬼做生意,交趾人抓到了,那还不是要多惨有多惨啊! “几间铺子,连同货物,当初我们花了八千多两银子!”他略略沉吟了一下:“如今时局不好,想来先生也不会原价来买,一口价,五千两银子!” “你错了!”沈春看着王平安:“八千两就八千两,我一两都不会少你的,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王平安警惕起来,天上不会掉馅饼,即使掉,这也不会掉到他的头上,他这辈子基本上和所有幸运的事情都没多大的关系,这是他人生几十年来得到的最重要的经验。 “你的铺子,存货,我都要了,你进货的渠道,我也要!”沈春笑吟吟的看着他:“从升龙府到占城的,当然,作为回报,王先生若是有货物去大明,我这边也是可以略略帮一点小忙的,至少,大明的官府,不会像升龙府这边这么恶劣,处处为难你!” “当真?” 王平安心动了起来,能去大明,哪怕是绕道去大明,不仅仅是生意上利润可以突飞猛进,这一条商路若是经营好了,他们这些在升龙府格格不入的大明后裔,也多了一条退路。 在最坏的情况下,至少大家还一条回大明的路。 “当然当真,如假包换!”沈春点点头:“甚至我们这边可以先钱后货,甚至等你的货物从大明回来之后,咱们再继续谈接下来的事情!” “你们?”王平安狐疑的问了一句。 “对了,刚刚只说姓名,忘记告诉王先生在下的出处了!”沈春笑着说道:“重新介绍一下,沈春,大明四海商行,区区一个小伙计!” 第815章 贵客自交趾来 王家的库房里有的是货物,王家自己就有海船。 从升龙府到占城的买卖,走海路可比走陆路要省钱的多,但是,所谓的海船那也仅仅只是能在近海里走走而已,任何不熟悉的航路,任何深一点的海域,那是绝对都不会去的。 就是这样,王平安也是升龙府里数着着的大粮商,或许是他血脉里的东西的存在,论起做生意的手段和智慧,交趾不胡搅蛮缠不以势压人,他的粮食买卖只怕能做到全交趾去。 王平安决定亲自走一趟,跟着这个沈春去一趟泉州,风险什么的就不要说,他还没金贵到惧怕这点风险的地步,重要的是,这关乎着升龙府的大明后裔他们这一群人数百人最后退路,让谁去,都没比他自己去更为放心。 熟悉航路,接触这个四海商行的高层,最好是得到可以回到大明的承诺,如果这些事情能够全部都做得到,那占城那边的那点财货铺子,全部送给这个四海商行又何妨。 当然,这也是他久居升龙府有点孤陋寡闻了,如今但凡有着港口,又积极和外面的商船贸易的地方,又有几个没有听说过四海商行。 所有人对这个四海商行的印象,第一是财大气粗!第二还是财大气粗。 而眼下,王平安就感受到了这个四海商行的财大气粗。 他的船只悠悠忽忽的靠近了泉州港,举目可见,一片繁荣,港口大大小小停泊的船只只怕有上百艘,升龙府的港口,和这个港口比起来,简直就好像是一个乡下地方。 而就在这个繁荣之极的港口最黄金的地段上,任何船只进港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一座座高楼连绵相接,这些高楼上,几乎无一例外都挂着四海商行的旗帜和牌匾。 吃、喝、玩、乐、贸易、钱庄,几乎他能想到的,在这些高楼里似乎都能找得到,唯一看不到的,大概就是大明的官府衙门了。 他暗暗心惊,这是一个何等的庞然大物,这得多少有背景,在能在这样的地方,有这么多自己的产业。 “让王先生见笑了,咱们商行的泉州分号,建立不到一年,很多地方都简陋得很,不过这边船厂造的船好,咱们商行又需要大量的船只,少不得在这里投入稍微多了一些,来来来,我给先生安排一下,到了大明,先生才是贵客呢!” 王平安宛若一个乡下小子,任由着沈春将他领着下船,又到了这商行里头一个类似客栈的所在,给他安排了住处。 “先生的货物若是要发卖或者是托管,可以去那边的贸易大厅,若是不知道地方,问一问小二就行!” 沈春安排完毕:“至于先生要见我们掌柜的事情,我得回去禀报一下,见不见先生,哪位掌柜见先生,那都不是我能做主的了,我四海商行崇尚效率,应该很快就有回信,先生在此静候就可以了!” 他指指外面忙碌的小二:“若是先生要消遣,也可以问小二,他会告诉先生想知道的一切的!” “好好好,有劳沈兄弟了!” 王平安现在也看出来了,只沈春只怕不是一个小小的伙计,就从他自己就能有一艘船,而且到了自家的地方,还能这么安排他的一切,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伙计能做的。 因此,他言语也顿时客气了许多。 沈春笑了笑,拱手而去,王平安把握着手中的一块铜牌,上面有着四海商行四个大字,在背面刻着一个数字。 按照沈春之前的说法,拿着这个牌子,他可以在这四海商行的所有产业里消费,吃喝玩乐什么的都可以不用花银子,结账的时候,拿出这牌子一亮就可以。 他有些好奇,伸手叫了店小二过来,详细地询问这个事情。 “哎呀,先生可是问对人了,这里的事情我最清楚了!”店小二看到他手里的铜牌,那殷勤的简直如同看到他亲爹一样:“这铜牌可是咱们商行的顾客才能拿到的,上面的这个号码,就是贵客在咱们四海的身份,别说在四海的地方花销了,将来先生和咱们四海之间若是有金钱来往,凭着这个牌子,在天下的四海分号和钱庄,都可以支取银子!” 王平安的第一反应是:还有这种事情? 他的第二反应是:“全天下?” “从辽东到京城,从京城到西北,江南,如今再到咱们福建,四海的分号到处都是啊!”店小二有些奇怪地看着眼前的客人:“客人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我刚刚从交趾而来!”王平安坦然承认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交趾啊,知道!”店小二一脸了然的样子:“看样子,是咱们商行又要在那边开分号了,和你们当地的这些贵客接触,是很正常的事情,贵客就安心在这里呆着,反正在这里,绝对不会让贵客感到怠慢就是了!” “是要开分号么?”打发走了店小二,王平安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沈春态度如此和蔼了。 不过,貌似对方话里话外的,都没有在升龙府开分号的意思了,就升龙府的交趾人的那副德行,他一点都不看好在四海商行在那边开分号。 “对,占城!” 他狠狠的一拍大腿,肯定是对方在占城要开分号,如果要进货,从大明这边进货,肯定是要比从升龙府那边进货更麻烦,花费也更大。 他一下明白了对方找自己的原因了,占城那边的铺子,只怕只是一个理由而已。 他心里一下激动了起来,就眼前的场面,还有那店小二口中遍布天下的商行分号,这四海商行的主人,不知道是何等的来路,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只要愿意和对方合作,他和他的朋友们的族人,哪怕是举家迁移到这里,弄到一个合法的身份,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待对方的召见的意思了,哪里像刚才,沈春离去的时候,他心里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觉得是对方在求自己。 此刻已经完全翻转了过来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来求对方的。 第816章 我要升龙府的粮食 一天,还是两人,王平安不要说连泉州城,就是连这泉州港口都还没熟悉,就得到了沈春的消息。 四海商行的四掌柜要见他! 这让原本有些期待的他,心情突然黯淡一些,四掌柜啊,这样的身份,岂不是他在对方的眼里,实际上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是总号的四掌柜!”沈春解释了他的疑惑:“从京城来的,如今咱们泉州分号这边的买卖,三掌柜都说了算!” 王平安心情突然就变好了许多。 直到沈春把他东绕西绕带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里,见到这位四掌柜的当面。qqnew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位三掌柜居然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女,简直和他的孙女差不多,自己将自己族人的后路寄托在她身上,真是算是一种谨慎吗? 沈春退到一边,恭顺得如同一个小厮,而少女却笑吟吟地看着他,示意他坐下来。 “听沈春说,你大明话说得尚可,我们这样说话,你领会没问题!” 江嫣然看着眼前的王平安,语气温和,倒是如同和他家常一般。 “贵号能看得上鄙人那点小小的买卖,鄙人实在是有些惶恐!”王平安平息了一下心情,镇定的说道。 屋子里似乎还有其他人,不管眼前的他注意力全在这个女孩身上了。 他见过世面,这少女哪怕穿着不是珠光宝气,说话也是温和无比,但是,身上的那种贵气,那是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和他见过的升龙府的那些交趾的官员比起来,用粗鄙来形容那些官员,都是一种褒扬。 而这样的贵人,时间一定是金贵无比的,所以,他几乎没什么客套,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贵号的实力,我已经见识过了,贵号提出来和我王家的那点买卖的合作,我也没异议,只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没异议就好!”江嫣然点点头:“至于要求,说说看!” “我王家祖上是广东人氏,而我升龙府和我同样出身的,祖籍遍布大明各处,我等虽流落在外,但是,无时无刻不是想着认祖归宗!”王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继续说道:“若是我等能够有回归大明的途径,那我等在生意上,势必全力配合贵号!” “原来你说的这个啊!”江嫣然瞟了不远处拿着一本书发呆的江晚:“回归大明不是难事,难的是,你们这些人,真是所有人都还当自己是大明人吗?” 沈春在一边递过一本册子来,江嫣然翻了翻:“如今和你相同出身的,在升龙府总归十三家,六百七十三人,你能保证,这些人都和你是一样的心思吗?” “绝大部分人都受交趾朝廷欺压已久,而我等之间,从不和交趾人通婚,在交趾人眼里,我等就是外族!”王平安见到对方对自己这些人这么清楚,暗暗心惊:“或许我们当中,有那么极个别贪图富贵,依附交趾人的,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和我一样,日日夜夜想着归化大明的!” “哥,哥!”江嫣然转过头,看着江晚:“这些人,甄别太花费时间精力了,不用又可惜了,你别老是看着,你给我拿个主意啊!” “想要归化大明,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江晚抬起头,看都没看王平安一眼:“你四海商行佣兵团多少番人佣兵,能在大明入籍吗,就算是那些加入琉球抚慰使司的番人士卒,也要在军中呆满三年,才能转为大明军户!” “也是!” 江嫣然哦了一声,回过头对王平安说道:“你们做了什么对大明有好处的事情了吗,若是一点功劳贡献都没有,大明凭什么接受你们的归化!” “这个,我们可以做,但是,我们就是想做,也是报国无门啊!”王平安苦恼地说道:“哪怕在这泉州城,我想见到朝廷的官员也不是那么容易!” 有一句话他没说,那就是拿银子砸,他的确是可以见到朝廷的官员的,但是,人家看中的是他的银子,可不是他们这几百人。 没有一个朝廷官员会在这种事情上有那么大的魄力,接受交趾遗民的归化地,弄不好,这样的事情就会变成两国开战的借口。 他知道的大明最近这些年,可是到处都在打仗,若是真是开战,谁胜谁负不重要,但是他们这几百人,绝对会成为这一场事端的牺牲者。 这样的险,他冒不起。 “哥,他说他们可以做!”江嫣然又扭头朝着江晚喊了起来。 江晚哭笑不得地站起来:“我说我来处置这事情,你又非得说你来,算了,你让开,我和来王先生说话!” 江嫣然嘿嘿一笑:“我是可是四掌柜,你不是,当然是我要刷一刷存在感了!” 江晚摇摇头,走到王平安的面前:“我姓江,她是我妹妹,你说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你愿意为大明做的事情,我看到了,就是朝廷看到了!你明白吗?” 王平安浑身一颤:“大人是朝廷的人?” 不是朝廷的人,怎么可能说出“你做的事情,我看到了就是朝廷看到了”这样话,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妄,但是在王平安耳朵里,却是一点都刺耳。 “是!”江晚直视着对方;“你是升龙府最大的粮商,其他十二家或多或少都在升龙府有自己的买卖,从现在起,我要你们大量收购粮食,无论数量多少,四海商行全部吃下来,你们可以借道占城,也可以直接运到泉州,这件事情做好,我给你六百七十三个民户的户籍,无论是广东,福建,还是京畿,只要是大明境内,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小人冒昧请教一下大人的官职!”王平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问道。 这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情,甚至涉及的不止他一家的身家性命的事情,他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 “这个事情我负责的!”江嫣然嚷嚷了起来:“我哥未必时时刻刻在这里,我可不同,为什么你不问问我呢?” “四掌柜的也有官身?”王平安大惊,这么一丁点的少女,也是朝廷的官员?自己是脱离大明的时间太久了吗? “区区一个从四品的官职,让王先生见笑了!”江嫣然一脸矜持:“如今也就在大明海外镇抚司里,挂个指挥佥事的衔头,吃点空饷,倒是这四海商行做买卖的事情,我觉得比这做官有意思的多了!” 第817章 愿为效命,万死不悔 王平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自己落脚的客栈的。 从见到那个四掌柜和她的哥哥回来,他就一直都昏昏沉沉的,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真实经历过这个事情。 但是,这梦里的一切,他偏生又是记得清楚无比。 所以在稍微清醒了一下之后,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打听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 就比如这个“大明四海商行”,还有那个什么“大明海外镇抚司”,这些都是他最近才接触到的东西,他真不确定自己听到的和看到的,会不会和事实有偏差。 而且,要打听消息,泉州码头是最好的地方。 这里的船只来自五湖四海,甚至海外各国,找这些人打听消息,远远比找泉州当地的大明人打听消息更准确一些,他不是怀疑自己被人骗了,只是,不确确实实的弄清对方的实力,他真不敢将全部身家都压下去啊! 一旦他按照那位说的话去做,以他们这些大明后裔的能力和资金,升龙府的粮价暴涨,那是肉眼可见的事情,而这个时候,几乎不用怀疑,交趾朝廷的人会立刻找上门来。 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硬的还是软的,都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大明后裔可以抵挡得住的,这个时候,自己身后的这个合作伙伴或者靠山,是不是有他们说的那么强大有力,那就非常重要的。 打听的结果比他预料当中的还要震撼。 他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脱离大明太久了。 原来,大明北方的边患,在去年就已经被平定了,大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军心民心如今正是士气如虹的时候,而这个大明的海外镇抚司,据说也是在此战当中,建功颇多。 好,如果说这方面的消息,还有些模糊,有点道听途说的意思,但是,关于大明的琉球抚慰使司的消息,那就真实可信的多了。 尤其是,他打听的人当中,甚至或多或少,直接或者间接的,都能和那边的生意扯上关系,甚至有人还多次往返琉球。 于是,他听到了一番宛若天方夜谭的故事。 大明的抚慰使司制度已经恢复,如今大明在朝鲜国、琉球国都设置了抚慰使司,而一直霸占把持琉球国的倭人,在琉球王国的请求下,大明居然出兵将倭人全部打走了,这还不算,不死心的倭人,又组织了几次侵袭,结果无一例外,全部都一败涂地。 如今的琉球国,大明和琉球人和睦相处,倭人望洋兴叹,简直是如同大明开国之初一样,不敢有丝毫侵犯。仟千仦哾 他心中先是一惊,他惊讶的是,他见过的那位娇滴滴的,甚至有点小虚荣的少女四掌柜,居然就是琉球抚慰使司这一切的缔造者,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如今的琉球抚慰使司。 就说现在琉球抚慰使司的抚慰使,都是她曾经的部下,若不是亲眼见过这位江都督的真人,他绝对以为那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还是那种虎背熊腰,孔武有力的那种。 而惊讶过后,他心中却是欢喜了起来。 他可不是傻子,占城的战事,这位江都督派人接触自己甚至召见自己,她身后的那位,甚至直言不讳的要他大肆收购粮食,大明的图谋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 他们这是要打算对交趾动手么,打算和琉球一样,在交趾设置抚慰使司,还是直接将交趾收归大明,重新设置布政使司,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足够让王平安热血沸腾。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临到老来,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日子。 等知道这一切都弄清楚,他果断地再次通过沈春求见那位江都督,或者说,大明商行的四掌柜。 只不过,这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的态度恭谨了许多,而且,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对方的意思,甚至和都不敢和对方平起平坐。 别看他的年纪虚长对方不少,但是,对方立下的功绩,让他这一辈子都矮她三分,他都心甘情愿。 “都打听清楚了!”江嫣然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这几日对方的行踪和作为,她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王平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继而环绕了一下四周,有些遗憾的是,那位可能是江都督的兄长,传说中的镇江侯爷,这一次却是没有在这里的。 “是小的孤陋寡闻,不知道天高地厚!”王平安说道:“现在无论四掌柜的说什么,我王家,不,我升龙府大明后裔十三家六百七十三人,随时听候四掌柜的吩咐!” “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江嫣然点点头:“事情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大明从来不会让自己人吃亏,这一次回去以后,你就和其他人商议一下,将家中的家小,可以用何种名义送回大明来一些,然后,具体在升龙府怎么做,沈春会和你们联系商议!” “收购粮食,抬高粮价么?”王平安说道:“我就是全部身家投进去,我都不会有丝毫犹豫的!” “还没到觊觎你那点身家的地步!”江嫣然微微笑了笑:“这是买卖,当然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放心好了,亏空的部分,自然有人会来补足,将你们历年来收购和销售粮食的渠道,全部利用起来,能运到占城的,就运到占城,能运回泉州的,就运回泉州,运力的事情,我四海商行会替你解决!” 她看着王平安:“不过交趾人在粮价上涨之后,很快就应该有反应,到时候手中的粮食运不出来,就地销毁或者是倒入大海都可以的,咱们自己花的银子买的粮食,怎么处置都行,你说对不对!” “还有,交趾人一旦反应过来,你们这些人或许有牢狱之灾,甚至有性命之忧!”江嫣然不急不慢的说道:“你们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反抗,只要不危及性命就行,沈春在那边有人手,会随时关注你们的情况,将你们搭救出来,如果,我说如果,万一有人因此而丧命,我江嫣然,以大明海外镇抚司指挥佥事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为他报仇,让交趾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我要说的就这些,你做的一切,大明都会看在眼里,你的祖先也会看在眼里!” 王平安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等愿为大明效命,万死不悔!” 第818章 交趾风云 王平安回到升龙府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其他十二家在升龙府的大明后裔的主事人召集了起来,将自己这一路到泉州的所见所闻,以及那位“四海商行的四掌柜”的承诺,完完整整的告诉了自己的这些伙伴。 有他的说辞,有沈春一行拿出来的大明海外镇抚司的告身腰牌,这件事情在所有人的眼里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了。 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要不要加入进来,而一旦加入,这条路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赢了就是光宗耀祖,衣锦还乡,输了,那身家性命可能就没有的了。 “诸位可以回去之后,慢慢考虑此事!” 沈春对着眼前的这些人说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情,咱们有的是时间,无论在此事当中出力还是不出力,朝廷都不会因此责难追究尔等,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途,哪怕这里是升龙府,若是有人吃里扒外,做一些连累家族的事情,到时候身败名裂,举族倾覆,那也就怨不得旁人了!” 王平安对沈春的话深信不疑,毕竟他亲眼见到过对方代表的势力,但是,在座的其他人,就未免有些将信将疑了,尤其是这一番带着威胁口吻的话,甚至好几人都有些反感。 沈春给的第一个任务,是将库存的粮食运到占城某处,至于是两百石还是三百石,数量他倒是没有具体要求,他只是一个说法:“所有的库存装船出海,到了海上,有人接应指示你们!” 说完,他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落脚的地方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王平安倒是上次在小教堂里见过他,只不过想来以他们的谨慎,那个小教堂估计不是会再用了。 “我知道诸位都还有些疑虑,不过不要紧,如果不怕风险的话,这一次,各家筹集的粮食,就由你们自己或者是你们值得信任的人押运出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对不对!” “没错,王大哥在才是老成持国之言,我愿意听王大哥的,这次我亲自去!” 有人响应了王平安的说法,有人在低低的商议,不过最终毕竟大家都是彼此扶持了这么多年,虽然有疑虑,仍然大部分人选择相信了王平安,就算这一次出了差错,他们也不过是损失一些粮食,至于交趾人那边,想来也是大家都能找到说辞的。 船只是依然是王家的船只,三艘装满了粮食满满当当出海的船只离开升龙府的时候,船上的众人犹自在讨论着交趾人的贪婪,光是这三船粮食出海,若是正常的买卖的话,这其中至少七成的利润都被交趾人勒索走了,剩下的三成利润,远远不足让人在海上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买卖。 “真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家伙!” 王平安摇摇头,见识到了泉州港口的兴旺,他越发看不起升龙府的做法:“如今的升龙府,连番人都来了,眼下他们还有我们可以勒索,等到咱们都不愿意在做这营生,他们到时候看他们指着谁去吃这碗饭!” “交趾人懒惰,贪婪这是好事情!”有人笑呵呵地说道:“若不是这样,咱们的买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得风生水起!” “陈翁,你错了,交趾人是等着养肥了宰杀咱们呢,他们什么都不做,这些年来,从咱们手中巧取豪夺了多少钱财,若不是为了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若不是没有造反的本事,我早就反了他们了!” “哈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此刻到了海上,说话自然百无禁忌,平日里压抑着的不敢说的话,此刻也可以放肆的说了出来。 “王翁,大明人说的接应指引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有人突然发声问道,此刻已经离开升龙府好几个时辰了,算算路程,也离开了升龙府的范围,哪怕是大明人不愿意让升龙府的交趾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此刻也可以大胆的现身了。 “应该就在前方!”王平安也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沈春直说他们出海之后,挂上四海商行的旗帜,然后望着占城去就是了,至于接应的人什么时候来,在哪里接应,却是没有详细陈述。 话声刚落,就有人指着远处的海面喊了起来。 “船,前面有船,不好了,是番人的帆船!” 众人一下就紧张了起来,不说现在交趾人正在和番人打仗,就是不打仗的时候,这在海上遇见番人的帆船,那可是比遇见海盗更为凶险的事情,在座的人,虽然未必人人都经常出海,但是这样的事情,他们一点都没少听到过。 “要不要避一避,趁着他们还没发现咱们!” 有人大声地喊道:“这些该死的大明人,让咱们出海,自己却不来,这下好了,遇见这帮煞神了,大家都回不去了!” “不要慌,番人只是劫财,咱们又没带女眷出来,怕什么,大不了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大明人那里知道此事,也不能因此责怪我们!” 王平安大声的喝道,此刻海面上一览无遗,附近没有任何躲避的地方,以他这三艘近海船,遇见番人的这种大帆船,那是连逃跑都跑不过人家。 “不要露出任何反抗的意图,落帆,等待他们过来!” 在海上落帆,基本上就是表示臣服的意思,这一点王平安非常的清楚,反而掉头就跑,没准到时候被人撵上了,就是人货两空的下场。 两艘巨大的番人帆船,快速地朝着这边而来,果然不出所料,这支运粮食的船队就是他们的目标,很快,两艘帆船就一左一右的将这小小的船队挟持在了中间。 番人的帆船上打来旗号,示意船队继续前进,虽然对方没有开炮,但是,两艘帆船上那面目狰狞的番人还有那黑黝黝的打开的炮门,小小的运粮船队毫不犹豫地依照着对方的指示升起帆,继续前线。 虽然方向没变,但是此刻船上所有人的心情却是和刚才迥然不同了。 王平安和众人比起来,倒是见多识广一些,观察了半天,他沉着脸色告诉所有人:“是红毛番人!” 众人的脸色更白了,番人分很多种,但是名声最不好的只怕就是这红毛番人了,佛郎机番人有时候也会客串一把海盗,但是杀人越货的时候倒是干的不多,而遇见红毛番人,大概是货也没了,性命也留不下! “要不要和他们谈谈,告诉他,货物和船全给他们,给咱们几条小船离开就行!” 有人满怀期翼的说道:“只要有船,总是能回去的!” “我觉得人家不会答应!”王平安紧锁着眉头:“番人们可没这么好说话!” “在占城和交趾人打仗的,我听说就是红毛番人!”有人突然说道:“咱们的这些粮食,不会是运到交趾人那边去的!” 众人一愣,纷纷的看着王平安。 大明人要对交趾人下手,那肯定不会将升龙府的粮食好心当军粮送到占城,似乎,要么大明人自己用,要么,就是送到这些红毛番人手里去。 但是,这种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大明人和红毛番人什么时候变成一伙的了。 众人疑惑着,提心吊胆着,但是,在快天黑的时候,前方再度出现一艘船只的时候,众人突然之间感觉全身的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那种得逃大难之后的虚脱感觉,席卷了每一个人。 那一艘明显大明样式的海船,直接朝着这小小的船队而来,船队两边的番人帆船仿佛就没见到这艘船一样,而之所以让众人如释重负的是,那艘船上,和他们的船上一样,挂着的是“大明四海商行”的旗帜。 大明人终于出现了! 大家也终于不再在担心葬身鱼腹了。 大明船只加入船队,很快,一艘小船放了下来,几个人直接朝着众人所在的船只而来。 然后,众人就看到船舷上,冒出一个他们不那么熟悉,但是此刻却是亲切无比的人影。 “沈大人,你终于来了,大家还以为这一次在劫难逃呢!” 王平安都微微有些失态的迎了上去,倒是沈春微微一愣:“为什么,不是他们都一直接应你们到这里的吗?” 他指指两边的番人帆船:“怎么,路上遇见交趾人了?” “他们……他们,这些番人,就上来接应我们的?” 众人一下就愣住了,王平安结结巴巴地指着这些番人的帆船:“我们以为他们要杀人越货呢?” “他们敢?”沈春轻蔑的笑了笑,神情鄙夷:“你们现在是挂着咱们四海的旗,谁敢动你们就是和咱们四海为敌,再说了,这些粮食就是送到他们那里去的,他们敢乱来,下次他们有钱就买不到一颗粮食!” “真是送给这些番人的啊!”有人嘀咕了起来。 有人却是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番人和交趾人在打仗,大明人给番人卖粮食,这其中的事情,想一想都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议论的事情。 “没错!”沈春却是好不掩饰的说道:“再往前走几个时辰,就到了地方了,红毛鬼在占城那边占了一小块地方,现在正对着你们这批粮食望眼欲穿呢!” 船队默默的前线,众人的心里踏实了下来,也终于有心情悄悄的讨论起此事来。 几个时辰之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船队停在了海上,大量早就准备好的小船,就好像蚂蚁搬家一样将船上的粮食卸下来然后运到岸上去。 而沈春告诉他们,远处那有灯火的地方,就是荷兰人占领的村庄。 在海上停留了一夜之后,众人带着荷兰人给的财物,开始返回,在距离升龙府不远的地方,番人的船只沈春的船只都离开了船队,任由他们自行回到升龙府去。 抛开码头上应付交趾官差这些繁琐的事情不说,等到一切安顿下来只来,所有人再次在王平安家中聚集起来。 “那位沈春大人,没有回升龙府吗?” “不知道,或许回了,或许没回,反正他现在说的话,我是都信的!” 王平安淡淡的说着:“他们说有人看着我们,那么,就一定有人看着我们行事,进过这一趟,大家的心思统一了没有,是跟着大明人干,还是不参与这件事情,大家该给我一个准信了!” “我干了!”陈家的人当先发声:“就连红毛番人大明人都能驱使,那我还担心什么,大不了这升龙府的这点家当不要,直接出海就是了,更别说大明人还承诺对咱们负责!” “不干也不行啊,这给红毛鬼送粮食的事情,算是投名状了,大家都有份,交趾人知道了,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大明人这的愿意给为咱们族人都给一个身份么,若是家中有交趾血脉的呢……” 众人的眼光齐齐的落在此人的身上:“……嗯?” “不是!”那人讪讪的解释道:“我韩家不是和交趾人通婚,只是我最近收了几个交趾侍女,伺候人倒是有一套,我看能不能……” “这事情想不都不要想!”王平安断然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回去之后,将家里的这几个交趾人处置了,咱们接下来都是干的要掉脑地的事情,你养这几个交趾人的耳目,嫌弃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他哼了一声:“大明人虽然承诺保咱们,但是,在他们没来之前咱们自己作死弄死了自己,那大明人就只能给咱们报仇了!” “哦!”那人怏怏不乐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大家都一样,回去之后,家里所有和交趾人有关的人,都要清理处置!”王平安说道:“此外,接下来咱们要做的事情,非至亲信任之人,绝对不能轻易透漏,都明白了!” “我们都清楚了!”众人一脸肃然,纷纷点头。 “那么回去,从明日清晨起,所有人,所有的铺子,全面开始收粮,有多少身家收多少粮食,交趾人欺压了咱们这么久,咱们让他们好好看一看,他们以为软弱的我们,真要横下心来,能在这升龙府掀起多大的波浪!” 第819章 船海战术 泉州宝龙船厂。 这里曾经是泉州市舶司的直属船厂,但是,自从成化年间,泉州市舶司迁至福州,宝龙船厂也日益凋敝了下来,原来在这里的匠户和工人,从一千多人慢慢变得如今只有百余人了。 说实话,这百余人连造一艘大一点的像样的海船都造不出来。 要知道,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宝龙船厂可是仅此南京那边的船厂,曾经大量制造过宝船的地方,如今沦落到偌大的船厂每年就靠着修修补补过日子。 偶尔接上几个不大不小的单子,那就算是过年了。 陈阿大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在船厂长大,娶妻生子,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中年。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下去,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好日子突然之间就来到了。 先是市舶司有官员直接来到了船厂,然后船厂开始大肆的招揽人手,他这样的世世代代在船厂的匠户,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香饽饽,而很快,他就知道了,船厂最近接到了大单子! 造船,造海船,而且,还不是一条两条。 上面的意思,至少船厂每两个月要造出一条规模不亚于福船的海船来,哪怕不如福船,也至少五百料往上的那种。 而很快,上面又有了新的意思,不仅仅要造这样的大船,同时,苍山船之类的小船,也要造起来。 造船不仅仅需要大量熟练的工匠,更是需要大量的木材,而宝龙船舱没落之后,这木材的来源其实也就很了很大的问题,成本一直高居不下,而采购木材的话,要真金实银的。 一个叫做四海商行的商行,出来当了这个冤大头。 陈阿大不知道他们拿了多少银子出来,反正一船一船的木材简直是不要钱的拉到泉州湾这边来,而这些木材,以陈阿龙的眼光看来,别说早百料的海船,就是造一千料的也不在话下。 当然,一千料以上的大船,他就不敢说了,他这辈子都没造过这样的大船。 这个商行显然财大气粗,陈阿大现在毫不怀疑,光是这些从辽东运来的木料,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更不要说整个宝龙船厂从匠户到普通的工人,每个月到手的银钱,那可是每个人都实实在在看到到的。 像他这样的匠户,到手的银钱甚至比以为多了好几倍,就冲这一点,每次四海商行的人到船厂来,他都是满心感激的为对方祈福。 希望妈祖娘娘保佑这个商行的所有人,希望他们的船,永远都造不完。 今天,市舶司的人又陪着四海商行的人过来了,这让匠户们微微有些紧张,上个月的新船已经交付了出去,原本不必这么急的,但是人家花了大钱,要求这么做,想必是有说法的。 据说,新船已经开到海上去了,虽然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所有人都希望四海商行的的人给他们带来的是好消息,这么忙碌且充实,还能赚钱养活一大家子的活,在如今的泉州,可不好找。 “靖海小伯爷上个月来过,对船舱提了不少好的建议,水师那边也来人,甚至只要咱们愿意,水师那边可以送来样船,让咱们比较着找出不同的地方,侯爷,也就是您的面子大,换谁,都不可能让大家伙这么心服口服!” “水师那边是得了我的好处!” 江晚微微一下,对着这个胖胖的市舶使说道:“刘大人不辞辛苦,从福建到泉州来坐镇,本侯也是心里感激的,将来就此事上禀朝廷的时候,自然忘不了给李大人说几句好话!” “应该的,应该的!” 市舶使一脸的笑意,都快乐到没边了:“其实,我市舶司这边也想自己造船的,只是一个没钱,而个没兵,有什么事情,水师或者巡检所那边也就料理了,弄得我现在市舶司用人的话,还得找他们要!” “各司其职嘛!”江晚拉长了腔调,“干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远处突然来传来一阵吵闹声,江晚停下脚步,微微皱眉的看着那边。 那是几个工匠正在争吵着什么,在争吵的人中,甚至还有穿着官服的官员,江晚知道,那是工部的官员,来船厂来指导造船的。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些匠户怎么敢和工部的官员争吵的。 “过去看看!”他抬起头,和脸色有些难看的市舶使朝着那边走去。 到了跟前,他笑吟吟的问道:“你们吵什么啊!” 市舶使和他都没有穿着官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和一个有钱人家的老爷,在在船厂闲逛一样。 陈阿大眼前却是一亮,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叫什么,但是他已经见过这年轻人几次,他知道对方是四海商行的人,也是船厂现在最大的金主。 “这位老爷,我们在商议改船的事情呢!” 他躬身说道:“按照上面的意思,每一条福船配四条苍山船四条蜈蚣船,但是眼下既然木料充裕,小的给吴大人提出了个想法,这蜈蚣船到了海上作用本来就不大,苍山船也是出了近海就没有多大的作用,番人的帆船,现在浑身都是大炮等闲近身不了,既然如此,不如将这些造苍山船和蜈蚣船的木料省下来,全部造梭子船,至少,把造蜈蚣船的木料省下来,造梭子船比造蜈蚣船可是划算的多!”仟千仦哾 “等等……” 江晚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是照着海上打仗的思路来的吗?” “这些船不是战船吗?”陈阿大也愣了:“商船的话需要配置八门大炮吗?” “就算不是打仗用,遇见海盗了,远了用大炮轰,近了放梭子船,也比用直接上人的苍山船和蜈蚣船划算啊!” 陈阿大很是认真的说道:“东家你既然不缺钱,那么,凡是可能要消耗人的地方,直接用船顶上就好,船没了可以再造,这人没了,可就真没了!” “谁告诉你我不缺钱的,我很缺钱!”江晚被这个匠户的话逗的笑了,不过,对方的想法和他倒是一致,凡是可以不用人的性命顶上的地方,直接花钱可以顶上的话,那他绝对选择后者了! “说了半天,你说的这个梭子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是这乡下地方的一些古怪想法而已!”那个工部的官员似乎认识市舶使,倒是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难登大雅之堂!” “就是宽约一丈长的两头尖细的木船!”陈阿大说道:“船身留有空隙,可以防止火油、柴草之类的引火之物,也可以防止毒烟之类的,两头的尖细地方,可以装有尖锐的铁器,这样一旦放出去之后,可以钉在敌船上依附着燃烧敌船或者是释放毒烟雾!” 他认真的说道:“最重要的是,不需要有船员操作这样的梭子船,直接顺着水流放出去就行!” 江晚在脑子勾勒了一下对方说的东西,微微有些失望:“这样的梭子船,好像也没什么用,就是算钉在敌船身上,也给对方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害!” 陈阿大笑了笑:“一艘梭子船,的确是不会造成太大的伤害,但是,若是十艘,几十艘,甚至上百艘一起围着敌船呢?” 江晚眼睛一亮:“这就有点意思了?” “这还不算,若是出海多日的话,苍山船和蜈蚣船很难长时间的跟随福船这样的大船,但是,梭子船却是可以直接收纳在福船的舱底或者是挂在船舷上的,用差不多的银子,办的事情还好,还不用死人,为什么不用这个办法呢!” “你叫什么名字!” 江晚看了看对,对方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匠户的样子。 “回东家的话,小的叫陈阿大,世代是宝龙船厂的江湖!”陈阿大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从现在起,你挑些人手,专门进行这梭子船的研制!”江晚转头看了看市舶使:“人手,银钱,他啊要什么给什么,先造个几十艘给我看看,若是实验果真有用的话,重赏!” “没问题!”市舶使含笑回答道。 江晚看着工部的官员:“你坚持的也有道理,奇思妙想固然可用,但是坚守规则的人我也很欣赏的,船厂规定的船只,该造的还是造,不得耽误工期!” “下官明白了,侯爷!” “你认识我?”江晚看了看对方,问道。 “下官跟随过赵原赵大人一段日子,所以,这次来泉州这边,衙门那边才特意将我派过来!”那工部的官员说道。 “好,不错!”江晚点点头:“赵大人就是你的榜样,好好的干,有一天你会像他那样的!” 江晚和市舶使转身离去,两人一直目送到来那个人远去,这才回过头来。 “你走狗屎运了,陈阿大,侯爷看上你的那点雕虫小技了,你最好一点岔子都不要出,要不然,你砸的可不就不是自己的饭碗,是你们匠户们大家的饭碗了!” “侯爷?”陈阿大不可置信的问道:“侯爷会来咱们这种脏乱地方?” “哼!”工部官员哼了一声,摇头离开:“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傻大胆,也就是侯爷肯让他折腾……” 从船厂回来,江晚一直都在想着这事情,越想越觉得陈阿大的这个想法不错,想到高兴的地方,忍不住他把江嫣然叫了过来,给她说了这事情。 “这个匠户的想法很有点意思,只不过,格局还是小了一点!” 江嫣然眼睛也是一亮:“这样的船成本应该不大,几十两银子大概就能造得出来,几十,几百算什么,若是真在海上遭遇到了番人的船队,几千上万艘这样放出去,除非他们的船全部都包着铁,不然的话,也得陷入咱们的梭子船的汪洋大海当中!” 江晚脸色一愣,忍不住提醒着她:“就是几十两银子一艘,这上万艘也是几十万两银子,更不要说,一艘大船挂个二三十艘,你怎么凑几千上万艘啊!” “船队里可以专门造一种容纳梭子的大船嘛!”江嫣然毫不在意的说道:“就是往大了造一艘货船,平时里啥也不用干,关键的时候,拼命的给我往外面放船就行了!” “至于银子嘛!”江嫣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咱们就比着手里的银子来呗,有多少造多少,不是一下非得造个几千几万的,再说了,这还是个想法,有没有实战性还不知道呢!”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梭子船,放出去了,基本上就收不回来了!”江晚突然想到一个关键:“你这样放,就是在往大海里砸银子啊!” “啊!”江嫣然愣了:“这倒是一个问题,我还以为是可以反复回收的呢,算了,回头我去船厂看一看,和那工匠商议商议,看一看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对了!”她摇摇头:“升龙府那边有消息了,哥,哥你要听吗?” “不是说你主事的吗?”江晚好笑的看着对:“我说过,不是难以抉择,应付不了的事情,你尽管去做,又要我听什么嘛!” “你就听听,给点建议嘛!”江嫣然抱着他的胳膊摇动着:“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下雨天打孩子,找点事情做做呗!” “那你说说,升龙府那边什么消息?”江晚笑了起来。 “交趾人蠢死了,王平安他们已经朝着占城那边运了两千多石粮食了,交趾人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勒索了他们不少银子以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不正常!” “交趾盛产粮食,这点粮食,在市场上掀起不了多大的波浪来!” 江晚淡淡的说道:“粮价也没那么容易炒作起来!” “的确是,到现在位置,粮价涨了还不到三成!”江嫣然说道:“不过,王平安他们手上没银子了,他们的那些店铺田地,一时半会又换不成银钱,手中的流动的浮财,都全部砸进去了!” “荷兰人那边没给钱吗?”江晚问道。 “给是给了,但是,荷兰人现在是什么家当,咱们还不清楚吗?”江嫣然吃吃笑道:“他们东拼西凑抢的那点值钱玩意,都换成粮食也不够了!” “你的意思,咱们该出手了?”江晚想了想:“是不是有些早了?” “我也觉得有些早了,这真金白银砸进去,有些心疼啊!”江嫣然叹了口气:“哥,要不,你让沈春他们找点事情做做呗,那边不乱,咱们不好浑水摸鱼啊!” 第820章 一团乱麻 海外镇抚司的军情司早就在交趾活动了。 沈春就是其中的负责人之一,往来于占城,交趾和大明之间,就在江嫣然以为沈春这边没做什么事情的事情,其实,沈春已经做了太多的事情了。 叫荷兰人劫掠来的财富换成粮食和武器,支持他们一步一步的扩大地盘,在升龙府严密的监视着交趾朝廷的动静,收买和策反他们的官员,顺便利用大明遗民引起交趾的内乱。 一步一步,按部就班,他丝毫不敢懈怠。 只是以王平安为首的这些大明遗民,势力实在是太小了一点,虽然有些财力,但是这些财力要全部发挥出来,也有些困难。 这也就是为什么泉州那边会收到交趾这边用以收购粮食的资金不够的消息。 沈春的意思,反正这件事情是咱们自己跳起来的,这收购来的粮食也是咱们自己的,既然四海商行迟早会都会介入,那么,现在介入获利肯定比起等交趾人都反应过来了之后的获利更大。 但是,他的提议很快就被上面否决了。 还没到海外镇抚司赤膊下场的时候,资金问题,由升龙府十三族自行解决。 当消息传到王平安这里的时候,原本就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的王平安狠狠的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只有卖地了!” 大明人对土地的喜好,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存在,无论在什么地方的大明人,一旦手中有了钱,第一时间考虑的就是买地买房买铺子,而买地的优先度则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排在第一的。 而在大明朴素的观念中,土地是可以传给子子孙孙的,而如果需要卖地来维持进项开支的话,那妥妥就是家道中落的标志了。 十三族加起来在交趾的良田,绝对不下五万亩,而经过商议,这些田地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这么大批的良田同时抛售,粮食价钱没有炒作起来,反而将良田的价钱硬生生地打下去了不少。 而有了新的资金回笼,十三家更是疯狂地收购着粮食,一船一船的往着海外拉。 当市面上的粮食的价钱,涨了五成的时候,交趾朝廷方面,终于有了察觉,不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即使这件事情被察觉,那些负责此事的官员,却是也加入了这粮食倒卖的买卖当中。 随着市面上粮食一天一个价钱,他们有的是将家里库存的粮食拿出来发卖,有的则是凭着自己的势力,从外地开始调运粮食到升龙府来。 十三家收购粮食的体量,虽然不过是区区几十万两银子,但是作为杠杆,他们却是开始慢慢的撬动了交趾的粮价。 消息已经慢慢从升龙府蔓延到了交趾各地,现在,想要用以前的价钱收购粮食基本不可能,哪怕是交趾朝廷征收粮食,也不可能。 更多的却是感觉到了危机的到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粮食这样一个劲儿地疯涨,有的人觉得是在好事情,但是有的人却是觉得这绝对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 而这些人,大多都是地方上小有身家的地主,刚刚开始欣喜粮价涨价之后,他们卖出了一部分粮食,很快,他们开始觉得事情不对,不仅仅不卖粮食,反而开始囤积居奇起来。 等到粮食的价钱翻了两倍之后,十三家已经不在需要用来收购粮食的银子了,市面上到处都在收购粮食,甚至有的人的收购价钱比他们还要高几分,现在,就是给他们足够的银子,他们也未必能收得到粮食了。 如果这个时候,这十三家将收购的粮食不动声色的抛出去,不管他们当初花了多少银子,这抛售获利绝对是在两倍以上的,而他们抛售出来的这些粮食,甚至在节节上升的粮价当中,一点都不会起眼。 整个交趾在他们的带动下,粮食的价钱一日千里,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明明去年是一个丰年,但是,眼下看来,不仅仅是在城镇里买不到粮食,就是在民间,似乎也有发生饥荒的前兆了。 大量的粮食集中在少数的一部分手中,当作待价而沽的物品,但是,大部分人却是每天都要消耗粮食的,这个矛盾若是解决不了,那整个交趾国,变乱立起。 交趾朝廷里,也不是没有聪明人的,就算是他们的国主黎真,其实也算得上一个励精图治的国主,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个事情,不能再持续下去了。 朝廷必须也要干涉此事,也必须要杀一儆百,狠狠地刹住粮食价钱的暴涨。 起先,他们的对策是开仓平抑粮价,用官粮来平抑市场,可惜的是,无论他们放多少粮食出去,都被市场这个巨大的黑洞吞没了,甚至很多粮食,就是他们自己的官员在其中上下其手在其中倒卖的,而当升龙府的存粮在放粮到了一个警戒线之后,交趾朝廷发现这个法子一点都没有,他们果断的停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 用朝廷的力量对抗资本,前提是必须这个朝廷的力量十分的强大,但是,当这个朝廷中大部分人都甚至成为资本之后,强大不强大,资本不资本那就毫无意义了。 这些从官府流出来的粮食,只不过是换了个名目参与了这场资本的盛宴,他们甚至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储存,根本到不了要到的人的手中去。 “笑话!”升龙府的王宫里,交趾国王黎真阴沉着脸,听完自己的丞相岳父的禀报,气得狠狠的将案前的一块镇纸砸在了地上。 “我交趾盛产粮食,现在你告诉我,如果此事不处置好,很快就会有饥荒?” “大王,不是很快,实际上,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了饥荒,暴民们冲进乡绅家中,抢粮杀人,甚至有围攻县城的事情出现!” 丞相武甲愁眉苦脸的说道:“只是大王在占城那边用兵,这种小事在我这里就处置了,没有一一禀报给大王就是了!” “都弹压下去了吗?”黎真黑着脸问道。 “当然,一帮暴民怎么可能是我交趾大军的对手!”武甲慢慢悠悠的说道:“不过,粮食价钱再继续这么涨上去,这样的事情会更多,到时候下面的百姓们反正是要饿死,变成暴民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 第821章 逐明令 “就没有解决办法了吗?” 黎真明显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先前你说只要开仓放粮,大量的粮食放出去,就足够让那些收购粮食鼓动粮价的商人破产,让他们血本无归,结果呢?” “没用,商人们太多了!”武甲摇摇头:“现在每一个都可能是商人,现在在民间,粮食比起黄金白银更硬通,朝廷储存的粮食放出去,根本填不了这个窟窿,只要有人一直还在买粮食,这粮价就下不来!”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情!” 黎真沉吟了一下:“这其中一定有人在捣乱,查过了吗?” “查是查了,经过多方面的查证,最开始,是一伙大明遗民开始收购粮食,抬高粮价的,他们甚至变卖家产收购大量的粮食,据说是运往海外其他的国度获利!许多人跟着效仿,于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大明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这些杂种也是!” 黎真脸色狰狞:“现在我交趾如此乱象,都是这些大明杂种在其中搞的鬼,这样也好,终于让我下了决心,好好的清除一下这帮我交趾的蛀虫了!” “大王您的意思是!” “所有大明遗民,但凡有大明血脉的男丁,限期一个月内离开我交趾,到时候不走的,杀无赦!” 黎真脸上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所有身家全部充公,这么多年来,他们趴在我交趾身上吸血,得到的一切,全部都得留在交趾!” “啊!”武甲愣了一下:“所有在我交趾的大明人吗?” “所有的,一个不留!”黎真狠狠地说道:“知会大明国,由于他们这些百姓在我交趾作乱,为祸地方,震荡朝廷,我交趾有好生之德,念在和大明世代交好的份上,不予诛灭,仅仅只是驱逐了事!” “大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样很容易因为和大明的争端啊!” 武甲劝谏道:“咱们现在正在占城和觊觎我占城的荷兰人打仗,若是同时和大明动武的话,怕是会两面受敌!” 哼! 黎真轻蔑地哼了一声:“荷兰人船坚炮利,勉强还算一个敌人,大明人现在自顾不暇,怎么敢主动招惹咱们,再说了咱们又不是没和他们打过,就大明军队的战力,只要他们敢来侵犯我交趾,我交趾大军绝对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狠狠的挥了挥手:“就这样,占城那边战事要紧,不要让这些小事让我分心,过几日,我亲自去占城坐镇,不狠狠的打疼荷兰人,他们还会觊觎我交趾的国土,占城不是他们想来了就来的地方!” “大王威猛!” 武甲点点头:“老臣这就去办!” “还有!”黎真说道:“告诉交趾百姓,这一切事情,都是这些大明人搞的鬼,他们没粮食吃,也是大明人的阴谋,我这也不算冤枉了大明人,反正朝廷不仅仅没错,还在和为了百姓的福祉一直在和大明人做斗争,让百姓们都去恨大明人那就对了!” …… 十天之后。 几艘挂着四海的旗帜的海船,缓缓的开进了泉州港,王平安跳下船来,看着这个他离开了没多久,但是看起来好像更热闹一些的港口。 只不过,上一次来,他只是带着几个从人。 而这一次,他身边整整多了六百多人。 升龙府大明后裔十三家,除了病死的和意外身亡的,全部都在这里了。 在交趾朝廷的“逐明令”下达之后,升龙府十三家几乎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并且以令人想象不到的速度,抛弃了所有的家产消失了。 而到交趾的官差到了他各自的宅子里去查封产业抓人的时候,他们的家中已经空荡荡的一个人都看不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全族老小全部都在四海商行的船上,朝着泉州港口进发了。 只是,运气好的,也仅仅只是他们,除了升龙府之外,在交趾各地还散落着一些大明后裔,数目不详,但是几千人总是有的。 这些人甚至和交趾本地人通婚,在交趾生根发芽了,所以,人数只可能比几千人更多,不会更少了,这一次交趾国的这个驱逐大明后裔的命令一下来,他们可就没升龙府十三家这样的好运气了。 辛辛苦苦一辈子赚来的家产,瞬间变成交趾朝廷的,而他们能带走的,大概也就是随身的一点衣物和细软了,而有交趾官差的严密看守,那点维持他们性命的细软能不能带出来,还是个问号。 而且,从海路回大明的路因为十三家的事情,已经断绝,他们大概率是要爬山涉水在交趾官差的监督下,一步一步的走回大明的。 这其中有多少人会死在路上,又有多少人会像乞丐一样的抵达大明,那就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了。 而更为凄惨的是,在交趾人眼里,这些人是大明后裔,是大明人,但是在大明人眼里,他们却全部都是交趾,几代人下来,这些人能流利说大明话,书写大明文字的人都不多了,大明人怎么可能承认他们是大明人呢? 所有,就算他们抵达了大明的城镇,迎接他们的很可能也不是热汤饭食,而是大明军队的刀枪。 以及,大明人的再一次驱逐。 想到这里,踏上大明泉州土地的王平安,心里一片唏嘘,无论如何,自己和自己的族人比起那些人,运气要好得多了。 “爹,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王平安的儿子凑到他的身边,低声的说道,泉州港口的热闹繁华,的确是有些晃花了他的眼睛,但是,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什么都不用做,等待他们的安排就是!” 王平安看着船上陆续下来的族人们,低声的说道:“沈大人说到了泉州,自然会有人来安置我们,不用担心,再说了……” 他从手中掏出一块铜牌:“再说了,我还有这个,别看咱们十三家现在是什么没多少金银,靠着这个,咱们这六百多人,在大明暂时是不怕被饿死的!”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咱们的银钱,全在这里呢!” 第822章 封锁升龙府 泉州府里,江嫣然和江晚相对而坐。 在他们的面前,是从京城发来的一封奏章的抄本,只是和其他的奏章不同的是,这份抄本上,连皇帝的御笔亲批也同样的抄了上去。 奏章是云南布政使司递给朝廷的,八百里加急,而这封奏折在京城了走了一圈之后,这抄本却是八百里加急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原件应该是在云南布政使的面前。 奏本的内容,大致都是近来交趾国的异动,以及云南布政使司请示朝廷如何应对的事情,内阁没有签署意见,那是因为皇帝的批复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 “海外番国一应事宜,着海外镇抚司先行处置,云南,广东,福建各地,应积极给予配合!” 这短短的一句朱批,代表的是海外镇抚司获得的巨大的权利,也就是说,只要这交趾国不主动侵犯大明领土,事情的处置权,就全部在海外镇抚司的手中。 “我怎么感觉这个局势有些眼熟呢?” 江嫣然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感觉意外,只是有些闷闷地说道:“哥,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你是指交趾人的倒行逆施,还是指这些大明后裔的遭遇!” 江晚淡淡地看着她:“还有,你说的眼熟是什么意思?” “眼熟就是,在我的记忆里,几百年后,交趾的这些当权者,将同样的事情也做过一次,死难者不计其数,而这事情导致的最后后果,就是几百年后的华夏,出兵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一顿!” 江嫣然叹息道:“非得整这么多的事情,先发制人不好吗,这样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受苦了!” “我华夏从来就不是一个侵略成性的国家,我们可是一直都非常爱好和平的,所以,先发制人这种事情,若不是交恶已久,那是想都不要想的,我们讲究的,就是一个师出有名,只有师出有名了,我们就是正义之师,将来,在史书上才不会让人诟病!” “至于你说的事情,我可以保证几百年之后,不会再发生!” 江晚看着他:“几百年之后,哪里还有什么交趾国,只有大明交趾布政使司,或者是交趾行省,我不毕其功于一役,难道还给后人留下这些麻烦吗?” 江嫣然眼睛一亮:“彻底收回交趾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让咱们大明后裔稍微受点委屈,倒不是不能接受了!”江嫣然说道:“凡是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只要付出的代价得到的回报远远的超过这个代价,那就是值得的!” “你能这么想很好!”江晚说道:“其实,我对这些大明后裔并没有多大的好感,若是真的有心归化大明,数代人的时间,足够他们全部迁移回大明了,而仅仅是一句心向大明,或者是有着大明的血脉,却是依然留在当地,只能说,这些人根本就是当地的百姓!” 他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些人事后还要用他们,也只能如此了,有着大明血脉的人在当地掌权,总比纯粹的当地人掌权的好,毕竟这些人,和我们就算不是同文了,也还是同种!” “那升龙府来的这些人,怎么安置,他们也算是立功了!”江嫣然问道。 “咱们也没亏待他们,如今他们存在咱们商行的财富,比起他们之前的财富要多了不少!”江晚说道:“先好生养着,交趾局势一定下来,这些人迟早是要回去的,哪怕不能身居高位,但是,大量的中层和底层的官吏,总是需要人去做的!” “明白了!” 江嫣然点点头:“我可以直接找他们的麻烦了吗?” “这一次,不能用琉球抚慰使司和四海的佣兵!”江晚想了想:“必须全部都是大明兵将,这是一场交趾黎失倒行逆施欺压我大明百姓,我大明愤而出手,最后驱逐黎失,重建大明交趾布政使司的战斗,哪怕这一战后人说起的时候,也觉得不能有任何争议的地方!” “那就得从镇江堡调兵了!” 江嫣然有些遗憾的唧了一下嘴巴:“好在交趾人的水师就是个渣渣,倒是不用怎么担心,只要兵马能上岸,一路推过去就是了!” “命令已经发往镇江堡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应该已经挑选精兵强将上船了!”江晚说道:“六千余人的步兵,炮兵一千余人,加上一些后勤辅助的,凑了一万人给你,这仗怎么打,打得怎么样,你有在朝鲜的经验,想必不用我教你了,放手去做,如果哪里做得不妥,我会告诉你的!” 他看着江嫣然:“这一仗过后,你就是我海外镇抚司独当一面的将军了,但是,你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你得做出来给我看看!”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江嫣然狠狠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不让我失望,有海外镇抚司,有整个做你的后盾,你要做的,是不能让天下人失望!” 江晚将面前的奏折抄本推向她:“从现在起,看你的了!” 江嫣然看着眼前的奏折,陡然觉得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以前无论做什么,在海上客串海盗,在琉球打开局面,在朝鲜带着一帮佣兵兴风作浪,她都没觉得是多么重大的事情,但是这一刻,她真是感觉自己责任重大起来了。 江晚这是在放权,但是,也可以当作是对她江嫣然的一次考核,面前这个疑似和自己一样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显然在自己身上寄托了巨大的期望。 她站起身来,对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笑了笑,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没错,她不会令他失望,更不会令天下人失望的。 …… 交趾,升龙府。 国主黎真已经亲自率领大军应对占城的荷兰人的侵犯去了,如今在升龙府坐镇的是丞相武甲。 对大明后裔的驱逐,简直是像一场狂欢,无论是官员,还是普通百姓,都参与了对这些大明留下的财富的掠夺当中,而在这场狂欢盛宴之下,粮价居然开始变得平缓了。 虽然没有下跌,但是上涨的势头,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就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这粮价上挪开了一样,这让武甲心里颇感安慰,而对国主黎真更是多了一份钦佩之心,这样的办法可以比他开仓放粮的办法直接有效得多,交趾国有这样英明果决的国主,何愁不会强大! 作为现在升龙府的掌权者,自然有下面的人从大明人那里掠夺来的财富或者珍奇进献给他,金银之类的那些东西,现在已经丝毫打动不了他的心思了。 但是那些来自大明的珍奇,那些古玩、字画,那些承载了浓重的大明历史的东西,却是让他爱不释手。 在他的府邸了,他甚至专门有一间宝库,用来存放这些东西,而把玩这些东西,就成了他些日子里最大的爱好。 尽管,他的学识根本识别不是这些东西的真正价值,但是,他觉得很好就行了。 “大人,大人,港口那边来了好多的大明战船!” 藏宝库里,如痴如醉的武甲被惊慌失措的下人打断兴致,怒不可遏,但是听到下人带来的消息,他却是一下就冷静了下来。 丞相府邸里,几个军将已经在等候着他,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来,显然这事情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处置范围了。 “说!” “大明人的战船突然出现在了升龙港之外,目前看到的,就有四艘战船和若干小船,他们朝着咱们的港口发了数炮,港口被死伤了数十人!” “大明人这是要和咱们交趾国宣战吗?” 武甲阴沉着脸:“水师呢,命令他们驱逐大明战船,我升龙府岂是这些大明人想来就来的地方!” “我水师第一时间出击!”一个武将模样的灰着脸说道:“但是,两艘战场还没靠近大明人的战船,就被击沉了,船上官兵,无一生还!” “大胆!”武甲霍然而起:“除了大王带走的兵马,现在咱们升龙府可以调集的兵马有多少人?” “各部兵马加起来,应该两万余人!”一个武将信心满满的说道:“丞相请放心,大明人只是在海上嚣张而已,他们不敢踏上我交趾国土一步,若是他们胆敢踏上咱们升龙府一步,我黎源用保证让他们有去无回!” “他们会打上岸来吗?”武甲有些紧张了起来,他可没想到还有这一种可能! “绝对不可能!”几个武将齐齐摇头,除了那个水师的将领,他们一致很是肯定的说道:“大明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咱们港口的防御极好,就是荷兰人也不敢轻易进犯,丞相尽管放心,只是大王不在,突然发生这事情,大家需要不知道丞相的意思,一时有些慌张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们惊惶什么!”武甲沉吟了一下:“水师组织人马,击退大明人,若是白天难以接近大明人,晚上也要从水下接近他们,烧了他们的船!” 他一条一条的发布着命令:“城里城外所有的兵马,全部进入临战状态,大明人若是开战,他们不从升龙府上岸,也可能从别的地方上岸,随时准备迎击大明人!” “另外,急报大王,请大王马上回来坐镇,占城那边的事情,远远不如升龙府的紧急,若不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大明人,不知道还要生出什么事情了!” 见到丞相一点都不慌张,所有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这些交趾军将心里也踏实了,虽然升龙港口被大明人炸了,有些让他们意外,但是若是真是和大明人真刀真枪地碰上,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怕这些大明人。 至少,这些大明人觉得不会比起用火枪的荷兰人更难打! 升龙府港口外的海面上。 四艘大明战船游弋在港口之外,而没了镇海号,江嫣然的座船和其他的几艘战船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就是海外镇抚司目前水师的全部力量,四艘正儿八经的战船,不是商船改造来的武装商船,也不是从佛郎机人那里拐来的番人帆船。 而是四艘堂堂正正的,一看就知道大明出品,有着浓郁的大明风格的战船。 两艘不到两百料的交趾国的小船,在战船开炮后耀武扬威的从港口里冲了出来,结果遭到了四艘战船的集火,大概这两艘船上的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憋屈,他们连靠近对方都没有,就在港口里被打沉了。 港口里的慌乱,江嫣然在船上看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没有任何的举动。 根据沈春的消息以及升龙府那些大明后裔的消息,交趾的水师大大小小的战船,一共不过是几十艘而已,这几十艘出了分布在各个地方之外,几乎没有一艘是超过五百料的大船。 而她的船队,每一艘都是五百料起步。 这还不算,经过特制的福船,虽然在安装大炮的数量上,比起荷兰人和佛郎机人的帆船有所不及,但是,牺牲了速度的福船,装备了更大口径的大炮,无论是火力还是射速,江嫣然觉得,或许佛郎机人的战船还稍有差距,但是,那也远远不是交趾这样乌合之众一样凑起来的水师可以比的。 所以,她放心大胆的封锁了对方的港口,等待着对方的水师前来送死。 当然,做是这样做的,但是说法肯定是不同的,在她看来,这叫“先礼后兵”,叫“兴师问罪”,至于交趾人是负隅顽抗,还是喜迎王师,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不过她心里清楚,大概率交趾人是负隅顽抗,这正和了她的心意。 夜幕渐渐的降临了下来,交趾人一直没有动静,或许,因为港口里有他们重金购买安置的数门大炮,他们觉得外面的大明战船不敢直接冲进港口,又也许,他们正在憋着什么坏水,准备对付这港口外的四个煞神。 不过无所谓了。 该做的警告已经做过了,该送到岸上去的消息,也送到岸上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老天爷好了,江嫣然能做的,也只是将那些不愿意配合大明海外镇抚司行事的交趾人,送他们去见老天爷而已。 第823章 夜袭失败了 黑漆漆的夜里,升龙港的某个地方,一艘艘小船悄无声息的在黑暗的掩护中朝着远处而去。 在港口的外面,那黑黝黝的船影上有些飘忽的灯火,那是大明人的战船,那些灯火就好像灯塔,吸引着这些小船宛如飞蛾扑火的朝着他们而去。 距离大明战船还有数百米的时候,小船们停了下来,船上的黑影仿佛的下饺子一样的滑入水中,一个个口中叼着利刃的水鬼们,在这黑夜里宛如鬼魅一样,在水中接近着这些大明战船。 “嘭!” 黑暗中传出轻微碰撞声,似乎是有水鬼碰到了什么东西,这样的声音在平时根本不会被人察觉,但是,此刻在全身戒备的大明战船上,负责警戒了望的水手们,却是立刻毫不犹豫的发出了警讯。 一排排火枪的声音响起,几乎是同时,战船不远处火光顿时亮起,几艘飘忽在海上的小船,仿佛是火把一样燃烧了起来,而在火光中,那些若隐若现的人影一览无遗。 “敌袭!” 船上的人大声的叫喊着,其实,哪怕没有这样的喊叫声,火枪的动静已经足够让战船上的都大都惊醒了过来,而几乎与此同时,战船四周数十艘小船轰然的燃烧了起来,一个个犹如火炬一样,将战船附近的海面上,照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也将那些在海水中翻腾的人影,照得明明白白。 “敌人在水中,敌人在水中!” 船上的人大声地叫喊着,很快,有军官模样的人开始发令起来:“火枪手全部靠近船舷,自由射击,长镐手准备,谨防敌人登船,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大明的战船,仿佛是受惊了一样,开始望着四周任何可疑的地方喷吐着火舌,夜色当中,这样的胡乱射击本来不会有任何的效果的,但是,此刻在四周散落的那几十艘燃烧的小船火光照耀下,那些这些射击就变得和他们平时对着靶子的射击没多大区别了。 海面上很快就翻腾了一阵阵暗红,那是海面下的水鬼被射中了,有些水性好的水鬼,见到对方开始放枪,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潜入海面之下,朝着印象当中的敌船潜了过去。 大明人的船身高大,只要能够游到船下面,船舷上的那些火枪就丝毫没有威胁了。 这样的想法没错,但是,他们却是错误地估计了环境,本来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游到船下,哪怕中途需要换气,也不会太多的风险。仟千仦哾 但是此刻,每一次换气,对这些水性好的水鬼来说,就是一次生死考验,而水性不好的,在大明人第一次射击的时候,就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 而在一切的作俑者,就是那些仿佛火把一样燃烧的小船,它让水鬼们简直无处可藏。 枪声缓缓的停息了下来,海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而与此同时,那些熊熊燃烧的小船,也似乎寿命走到了尽头,火光渐渐地暗淡了下来,四周,很快就要恢复一片黑暗的样子。 巨大的大明战船的吃水线附近,个侥幸逃出生天的水鬼,极其幸运地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他们将手中的匕首或者短刃狠狠的扎进船身,将自己的身体依附在船身之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闪烁的火光中,他们几乎能清楚地看见同伴们眼中的惊恐之色。 原来的计划,是所有人接近目标,然后悄悄的上船,最好是直接能夺取一艘或者两艘大明的战船,而等到他们夺取了战船之后发出信号,港口里自家的水师就会倾巢而出,彻底的消灭这些来犯的大明人。 如果这个计划实行不了,那么,他们就上船尽量地杀死大明人的军官,找到火药库炸毁大明战船,这是备选的计划。 不过眼下看来,无论是本来的计划还是备选的计划,都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大明人发现了他们的偷袭,已经做出了反应。 而和他们一起来的同伴们,也死得差不多了。 “要和他们拼了吗?” 有人压低声音,颤颤巍巍的说道,却是同时遭受到了其他人鄙夷的目光。 “等火光熄灭,咱们就回去!”一个人似乎是个头目,脸色发白的说道:“上去就是送死,回去还有活路!” 几个人微微点头,对他这话深以为然。 不远处一艘小船噗的一声,火光彻底的熄灭,汩汩的水声中,小船慢慢的沉入了海底,四周这样的动静此起彼伏,众人脸上微微露出喜色。 他们发誓,这一辈子他们从来没像现在一样喜欢天黑。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哗啦的水声,一艘小船被放下船舷,就在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呼的一下就燃烧了起来,他们的身影在这样的火光之下,别说隐藏了,就连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都是一览无遗。 “下面的人听着!” 一个纯正的升龙府口音响起:“我们知道你们藏在船下,也知道你们现在进退两难,不过我家将军有好生之德,不愿意赶尽杀绝,尔等只要不丧心病狂,做寻死之举,我家将军可以放尔等回去!” 那个声音微微顿了顿:“你们也可以将那些受伤还未死的同伴带回去,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家将军的预料之中,就不要心存侥幸了!” “嘭!”又是一声水响,另外一艘燃烧着的小船又被放了下来,船下的几个人抬起头来,朝着上方看去,这一次,不仅仅是船上的人能清楚的看清楚他们,而他们也能清清楚楚地看清楚船舷上的那些拿着火枪和各种奇怪武器的大明人了。 “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黎真无道,倒行逆施,藐视我大明,欺压我大明后裔,我大明堂堂正正之师,今日特来兴师问罪,要么战,要么降,你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们的将军说了,明日正午,如果见不到交趾的降书,那就休怪我大明王师讨伐无道,为我大明后裔张目了!” 船上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愉快之意:“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 第824章 杀鸡得用牛刀 没有任何奇迹的发生,甚至没有任何的消息。 就好像昨天晚上的夜袭就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一样,交趾人对自家人带回去的消息毫无反应。 不对,也不能说是毫无反应,至少江嫣然视线当中,升龙港口里整整一个上午调兵遣将,忙碌得很,所有无关的百姓和船只都清得差不多了,交趾人是摆出一副和入侵之敌决战到底的架势来。 正午时分,江嫣然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已经消磨完毕,而在远处,四海的船队已经出现在了海平面正朝着这边而来。 “开始!” 旗舰之上,江嫣然淡淡的下令,仿佛是意料之中,又仿佛是意料之外,数十枚炮弹沸腾而起,朝着早就锁定好的目标飞了过去。 大明战船在港口外的封锁游弋,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游弋,感谢交趾人仿佛是筛子一样的情报系统,感谢升龙府十三家的帮助下,军情司带来的升龙港的具体情报。 此刻战船上的炮弹仿佛是长了眼睛一样,直接飞向交趾人重金打造的那些港口炮台。 几乎是瞬间,炮台附近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殉爆之声,此起彼伏,声势骇人。 交趾人一定是准备着反击,甚至等到大明战船一到自己的射程范围内就主动打击,但是他们不清楚的是,大明战船上的火炮,射程是如此的远,威力又是如此的大。 大明人的火炮和他们的火炮,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东西一样,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就万劫不复了。 没有反击,哪怕零星的反击都没有,但是,大明战船似乎并不满足这样的战果,他们在摧毁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炮台之后,开始用猛烈的炮火在港口里仿佛犁地一样,一遍一遍的耕耘着。 倒是有几艘交趾人的战船,悍不畏死的冲上来,似乎想阻止大明人的暴行,但是,他们的勇敢和昨天他们的同僚的下场没什么两样,一乱炮火之下,他们还没有靠近对方,就全部变成海水漂浮的木板和死尸了。 岸上的人鬼哭狼嚎,东逃西窜,但是在仿佛天火一样的炮击之下,所有人的举动变得是如此的渺小和可笑,在最初的试图反击失败之后,大量的士兵果断地抛弃了他们的军官,朝着不远处的城内跑去。 大明人的炮火只是在港口里肆掠,只要远离了港口,就不会有危险。 而大明战船上的炮火,仿佛是没有看见这些溃散的士兵一样,他们只是专心致志地一遍又一遍地耕耘着港口,将任何试图躲在港口的有生命的活物,变成一团支离破碎,他们的目的,似乎就是摧毁这个港口一样。 又或者,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打光自己携带的炮弹一样。qqxδnew 但是无论哪一种目的,都不是那些试图坚守在港口的交趾军官和将领们可以承受的,当那个叫做黎源用的守将和他的亲兵,被一枚巨大的炮弹变成一团血肉模糊之后,再也没人在这仿佛阿鼻地狱一样的港口里继续呆着了。 他们的脑子里现在唯一剩下的一个念头,就是逃! 逃,逃,逃! 逃离这里,大明人虽然火器厉害,但是他们的战船根本上不了岸,他们只在发泄怒火,根本不是打赢了交趾。 当四艘战船上储存的炮弹堪堪到了一个危险的数字的时候,炮声渐渐地停息了下来,而此刻整个升龙港口里已经一片废墟,死伤无数了。 四艘战船缓缓的分开,护卫着不慌不忙赶到这里是船队,慢慢地驶入了港口,当第一艘刚刚靠近岸边,强行从破烂的废墟之中将跳板搭上岸上的土地的时候,大批大批穿着大明军服的士兵们,就已经迫不急的从船上开始冲了下来。 他们在港口迅速集结整队,然后好像演练的无数遍一样,开始以港口为中心,扩大自家的登陆区,向四周搜索前进,抢占有利地形,消灭一切疑似的敌人。 不管是活着的,还是受伤的。 而随着一艘一艘的船只靠岸,岸上的大明士兵也越来越多,港口外围也开始有士兵在设置防线,准备应对着交趾军队的反扑。 “可惜了!” 江嫣然微微有些遗憾地砸了一下嘴,上岸的士兵训练有素,动作娴熟,军纪严明,每一个都是按照着从上而下的命令在行动着,哪怕是废墟着有着令人心动的金银财富,这些士兵也仿佛没看见一样。 这让江嫣然微微有些不大适应。 她手下的佣兵团可不是这个德行,这个时候,不三令五申,不狠狠的警告一下那几个佣兵团的团长,她手下的那帮家伙,只怕搜刮财物的心思比打仗要浓烈的多。 不过,那样倒是挺接地气的,偶尔有点死伤,江嫣然也不会太在意。 但是眼前的军队,所有的举动都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做精锐,他们不仅仅是大明军队的精锐,更是海外镇抚司的精锐。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江晚说给她这些人的时候,信心满满,一点都没担心遭遇交趾人之后战事会不顺的问题了,这样的军队,若是在他江嫣然手中折损严重,那就是她江嫣然无能的表现了。 用这样的军队打交趾人,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欺负人了,杀鸡用了牛刀,太不厚道了。 片刻之后,她出现在了上岸的军队中,海面上的大明战船护卫着船队缓缓的离去。 最先登陆的的作战的兵马,后续还有大炮等重火器以及大量的弹药补给而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按照她的计划而来,丝毫没有出现偏差。 “大人,先锋营已经清理港口完毕,港口内无残敌!” “大人,斥候汇报,升龙城已经紧闭城门!敌军严阵以待!” 一个个千户回来禀报着着战况,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沉稳之色,这样的场面对他们来说,似乎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丝毫不能让他们战意盎然。 “固守,做好防御,等船队送来炮营!” 江嫣然点点头:“整个升龙府,都是我大明的敌人,没有无辜善良之辈,任何人不管有没有携带武器,若是接近我军营地的,一律当敌人处置!” 众人齐齐凛然:“遵将军令!” 第825章 毫无成就感的战斗 交趾人不是没有组织反攻。 只不过,这反攻的时候,稍微来得迟了一点。 距离大明军队上岸,足足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升龙府的城门才打开,一支足足有两千余人的军队,沿着他们昨天逃窜的道路,小心翼翼地朝着港口而来。 他们惊奇地发现,大明军队在狂轰乱炸了升龙港口之后,并没有到处流窜,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升龙港,甚至还运送了不少大明士兵上岸,就好像等着他们将大明的军队赶下海去一样。 这让交趾国领兵出城的将领大喜。 一直到现在,他都不认为大明的军队有多厉害,黎源用那个倒霉蛋,死在港口里,不过是他的无能加倒霉而已,其实,只要在大明人的大炮炮击的时候躲开他们,他们也不过如此。 一群凭着的火器逞凶的懦夫而已。 若是面对面的厮杀,一个交趾国的勇士,至少要顶得上五个大明的士兵。 其实,这也是升龙府里从丞相武甲到下面的军将官员的共识,他们一直耽误了一夜才派出反攻的兵马,一个是调集兵马需要时间,另外一个,就是想要看看大明人还有没有后续。 他们不怕大明人上岸,他们怕的是大明人上岸之后到处流窜,有着他们装备了不少大炮的战船配合,那些到处流窜的大明人,势必会给交趾带来不少的麻烦。 现在好了,大明人都乖乖的呆在港口里没动呢! “将军,我觉得派一队人去试探一下的好,万一大明人的战船还在港口了,就算要夺回港口,也得让他们的大炮打不着咱们!” 走在队伍中间,一个偏将模样的人对着这次出兵的主将阮猛建议道。 “蠢材!”阮勇毫不客气地训斥着对方:“大明人的战船就算还在港口,但是大明人也在港口里,只要咱们的兵马冲得足够快,和大明人纠缠在了一起,难道他们的战船还敢开炮吗?” “对啊!” 偏将恍然大悟,一脸钦佩的样子:“末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所以,这就是我才是守门将,而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的原因!”阮勇自负地说道:“传令下去,让孩儿们动作快一点,咱们打一场漂亮的仗,等到大王回来,给大王报捷!” “给大王报捷!给大王报捷!” 见到自家的主将如此的信心十足,他手下的士兵们的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远处已经看见了大明人的身影,他们躲在一些胡乱堆砌的土堆和石块后面,畏畏缩缩的,果然就如同将军说的那样,一副胆小鬼的样子!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嗷嗷叫喊着,朝着那些大明人冲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那些胆小的大明人,看到他们这么勇猛的冲了过来,根本不敢接战,看到他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地朝着港口那边跑去,阮猛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这样,这一场功劳是我阮猛拿定了,谁也抢不走,我说的!” “全军突击,将大明人赶下海去!” 他举起手中的长刀,意气风发地大声命令道,身后的士兵们“嗷”的一声,潮水般的朝着前面涌了过去。 “咬住大明人,他们的大炮就没用了!” 军官们大声的喊道,他们觉得找到了制胜大明人的关键,而他们一直担忧的炮声,也一直迟迟没有响起来,这更是印证了他们的判断,让他们的信心变得更足了。 如果从上空看着升龙港,就可以看到,在升龙港面对升龙城的方向,一道完整的防线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而在这个缺口里,潮水般的交趾士兵正在涌入。 在他们的前方,数百个大明人士兵仿佛是惊慌失措的羔羊,丢盔弃甲的往着港口方向,甚至是大海的方向跑,尽管这个时候,港口里干干净净,一艘船都看不到,但是看他们的那架势,只怕在他们的前面全部是海水,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以躲避后面气势汹汹的追兵。 阮猛也在队伍的中间冲进了港口,而远远的海面上看不到任何的战船,更是让他心头狂喜不已。 然而,在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在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火枪声。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兵马刚刚冲进来的来路,数百的大明士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正在猛烈的对着他们开火,而在那些火枪手的前面,一队穿着重甲的大明士兵,仿佛雕塑一样,堵住了缺口。 不好,有埋伏! 他脑子了刚刚升腾起这个念头,比起刚刚更为猛烈的火枪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港口里每一座废墟的高处都冒出无数的大明人,甚至连街道两侧的地下,都有大明人士兵掀开杂物钻了出来。 他身边的士兵仿佛是秋天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下。 他的眼睛顿时就红了,勒转马头,指着自己进来的缺口:“冲出去,冲出去就有活路,其他的人不要管了!” 距离战场不远处的高地上,江嫣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交趾的军将带着他的残兵,一次一次仿佛是海浪拍打礁石一样的冲击着堵住缺口的士兵。 无论海水看起来多么气势汹汹,但是浪花散尽的时候,礁石一样屹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而这个拍打的过程重复了几次,浪花终究是变得越来越小,最后,所有的浪花都消失了,整个港口里,从交趾人来时候的路,一直延伸的港口的海边,沿路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交趾人的尸体。 有受伤没死的,在地下翻滚呻吟,但是很快就有提着刀或者是长枪的大明士兵走了过来,结束了他们的痛苦。 大明人以一种极其娴熟的姿态,打扫着战场,不时有装死的交趾人从尸首堆里蹦出来,或者是跪地求饶,或者是疯狂逃窜,但是,等待他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们只是比起他们的同伴稍微迟上那么一点点去地府报道而已。 大明人根本没打算留任何的俘虏,而且,他们似乎也不屑抓俘虏去了解升龙府城里的情况。 “胜之不武!”高地上的江嫣然微微摇摇头,脸上一片落寞。 第826章 丞相好雅兴 “一个都没有回来?” 正在等待着港口那边胜利的消息的丞相武甲和一众大小官员,听到传来的消息,顿时让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堂变得鸦雀无声。 阮猛是个混蛋不错,但是这个混蛋也是交趾少有能打的武将之一,要不然,国主离开升龙府去占城的时候,也不会让他留守升龙府。 可他带着他麾下的两千精兵强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全军覆灭,一人都没逃回来? 这消息未免太令人震惊了,震惊得在场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咱们好像没有听到港口那边有炮声,只是一阵一阵的火枪声!”半晌,终于有人缓缓的开口了:“这是不是说,大明人的战船已经离开了?” “若是大明人的战船都不在港口了,阮猛去夺回港口还是全军覆灭……” 武甲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终于开始感到危险了,哪怕是昨天下午黎源用的死讯传来,哪怕昨天下午,上千的残兵败将从港口那边逃回来,向他哭诉大明人的大炮是多么的犀利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大明人不是想要攻占升龙府?”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旦浮起来,就再也按捺不下去,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大明人在显露武力,也不是大明人敲打交趾,而这,是一场国战。 “全城坚守,等待大王带兵大军回来!” 他黑着脸,缓缓的下令道:“从现在起,所有的人不许主动出战,所有的城门全部都要关好堵住,大王一天不回来,城门一天不许开!” 众人的脸上也凝重了起来,纷纷想到了大明人似乎不会放过升龙府的可能。 “所有军将士兵,日夜轮守,不许有丝毫的懈怠!”武甲脸上露出狠色:“大王离开的时候,将朝政交给我和太子殿下,若是这个时候,谁敢玩忽职守,谁敢懈怠抗命,休怪我不客气!” “是,丞相大人!” 众人点头称是。 “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巡逻城中,防守敌军,各负其责,谁负责的时候出了岔子,提头来见!” 众人纷纷退去,武甲微微沉吟了一下:“范不觉,你留一下!” “丞相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留下的官员叫范不觉,小心翼翼的发问。 “咱们升龙府里,还有多少未被驱逐的大明后裔……”武甲缓缓的说道:“一直以来,都是你负责这事情的,你应该最清楚!” “一个都没有了!”范不觉自豪的说道:“大王的命令必须得到执行,如今升龙府里干干净净,一个肮脏的大明人都没有了,丞相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和港口那边的大明人私通消息!” 武甲微微抬起头,好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是担心他们和大明人里应外合吗?”他微微地摇头:“一个都找不到了吗?” “丞相的意思是?”范不觉有些懵:“一个肯定都找不到的,不过,半个半个的,应该还不少!” “什么意思?”武甲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明人虽然全部被驱逐了,但是,总是有些他们留下的杂种的,若是男丁,自然一个不留,但是,女人嘛,就没那么计较了……” “哦!”武甲眼睛一亮:“给我找几个口舌伶俐,大明话说得清楚流畅的来,我要用她们!” “丞相大人……”范不觉微微有些为难:“这些女子,都不是甚干净,若是丞相大人有这个想法,下官给丞相寻几个年轻貌美的处子来,绝对比这些杂种女人更合丞相大人的心意!” “你想到哪里去了,一脑袋的龌龊!” 武甲勃然大怒:“我是要让他们去港口那边,问清楚大明人到底想要干什么,拖延一下时候等待大王回来,若是咱们交趾人,怕是大明人下毒手,若是换成这些女人,大明人或许会留他们活路,你明白了吗?” “丞相这么说,下官现在明白了,下官现在就去找,现在就去找!” 范不觉屁滚尿流的滚走了,武甲气呼呼的喘气了半天,才慢慢的缓了下来,他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一旦这件事情完了,这个范不觉就让他滚出升龙府,有多远给他滚多远,这都什么玩意啊? 下午的时候,大明的战船又缓缓的出现在了升龙港里,再次有大批的士兵登上了港口,而和这些士兵而来的,是一门门的速射炮。 海外镇抚司已经用实战证明,若是机动作战,速射炮比起其他种类的大炮更便于运输和安装,在这样的优势下,因此损失的那一点点的威力,就显得那么那么重要了。 上岸的是两个速射炮营,满编是六十四门速射炮,而江嫣然等待他们,已经足足等待了一天一夜了。 看着港口里热闹非凡的景象,江嫣然浑然忘记了中午时候那一场“惨烈”的战斗,心里惬意无比。 实际上,不仅仅是她这个统领将军,就是直接参战的所有官兵,都不觉得中午的战斗是多大的事情,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连海风都吹不散的血腥味,除了那些草草被抬到一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尸首,所有人都觉得这一战的战斗还不如炮营的到来更激动人心。 至于那些尸首,可能放上几天就会腐败,但是,谁在乎呢,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早就离开了这里,到前面那一座大城里去了! 但是,这到处横七竖八的尸体,这浓重的血腥味,让两个怯生生的走进港口的身影就有些受不了,她们眼中闪烁着惊恐,喉头也一直在蠕动着,从港口外面到见到江嫣然这个威武的大明女将军,这短短的几百米的路上,这两个女人只怕已经吐了不下三次了。 若不是有必须坚持的理由,他们根本就走不到江嫣然的面前来。 “哦,升龙府来的,大明人吗?”江嫣然瞟了这两个女人一眼,丝毫没放在心上。 “妾身曾经是永兴行陈家二公子的小妾!”当先一个女人有些不大自信的说道:“妾身是升龙府人,但是,嫁给二公子之后,妾身就一直当自己是大明人了!” 第827章 斩草要除根 “所以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江嫣然斜睨着这两个女子,不管是谁是谁的小妾,反正这两个女人是交趾人就没错了,而对交趾人,她是一丁点儿好感都没有。 “其实,是城里的大人们让我们来问问将军带领大军到升龙府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女子怯生生的说道:“不过,臣妾没打算问将军,也不打算回去了,妾身的儿子去了大明,妾身自然也是要站在大明人一边的!” “哼!”江嫣然微微摇摇头:“算你还有点格局,我就不为难你们了,破城之后,或许还有用得上你们的地方,你说的那位二公子,没准还会回来,自己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 手下将这两个疑似说客的女人带走,江嫣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都死了这么多人了,升龙府的交趾人的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还居然派人出来问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交趾大米粥吗? “大人!”送两个女子离开的手下返回来:“那两个女子说,城里现在是他们的什么丞相在做主,城里的好像也被带走了不少,交趾的国主带着这些兵马是去了占城那边!” 手下笑呵呵的说道:“咱们误打误撞,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啊!”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江嫣然狠狠的瞪了这家伙一眼:“交趾国主跑了,那咱们破城就不能活捉他了,你还高兴个什么劲儿?” 手下面色一呆,有些后知后觉的茫然:“是啊……” “他手下还有兵马,咱们还得再找到他打一次,真是麻烦的要死!”江嫣然闷闷不乐的说道:“荷兰人那边,也不能做什么指望,这家伙命真好,居然这个时候不在城里!” “那咱们还是按照计划,炮营到了就攻城吗?” “当然按计划行事!”江嫣然狠狠的一攥拳头:“不然呢,给城里的这些家伙准备后事的时间吗?”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 这是令武甲失望的一天,无论是派出去和大明人打仗的军队,还是后来派出去探听大明人意图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他知道,如果天黑了人还没回来的话,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这意味着,大明人很快就要兵临城下,升龙府附近的兵马,他实在是指望不上,他能指望的,也就是在去了占城的国主黎真和他带的大军了。 这个时候,国主的大军或许还没到占城,又或许已经和那些红毛番人交上手了。 但愿送消息的人跑的足够的快,能尽快的将升龙府这边的消息送过去,这样的话,不仅仅升龙府可能面临的围困会解决,甚至城里的兵马还能和国主的大军里应外合,彻底消灭这股上岸的明军。 终究是和明人温和的日子太久了,明人都忘记了交趾人是如何的桀骜了。 不管这一战战事的结果如何,交趾和明人之间,已经是势不两立了,或许,这种情况对大王来说,反而是一种好事,大王的雄才大略早就不应该局限在小小的交趾国里,整个半岛,甚至大明的云南,广西,都应该划归到交趾的版图里。 大明,不再是那个强大无比的大明,而交趾,也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交趾。 可笑的大明人! 他笑了笑,他们真是亲手将一个绝佳的借口送到了交趾的面前,若是交趾抓不住这个机会,那么,交趾还会继续被这个腐朽的大明压制着。 “轰隆隆……” 远处的天边,传来隐约的闷雷声,他打开窗户,看见天边若隐若现的闪电,这是快下雨了么,这个季节若是来一场大雨的话…… 他脸上的笑容更胜——那大明人可就有得受了。 “老爷!” 有家将跑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他不悦的皱起眉头:“又怎么了?” “大明人,大明人开始攻城了!”家将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们在用大炮轰击我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怕甚,再多,会有咱们的人多么?”武甲没好气的说道,刚刚的好心情一下就消失了,没想到自己以为的雷声,居然是大明人的大炮。 “各处的守门将,可有急报?” “没有!”家将镇定了一下心神:“小的就是知道这消息,确认之后立刻回禀老爷!” “既然如此,就不必担忧!”武甲看看天边:“夜袭攻城,大明人这是找死,要相信咱们朝廷的将军,相信咱们的兵马!” 果然,轰隆隆的炮声持续了一刻钟之后,渐渐的消失,武甲一直不敢睡等待着前面的消息,再过了一刻钟,各处的消息传了来,虽然大明人的大炮造成了一定的死伤,但是各处的守军严阵以待,大明人看见无机可乘,发炮泄愤了一阵,就草草收兵了。 武甲这才安心的睡去,果然,交趾的兵马不会让他失望,除了阮猛那个废物以外,其他的人,他都是可以指望的。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大明人的炮击,不过是大明人的炮营到位之后的试炮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正式的攻击,至于那些各处严阵以待的守将,更是连大明军队的影子的都没看到,就不约而同的送上了差不多的禀报,以显得他们兢兢业业,一直都忠于职守。 至于真的大明军队来袭的话,他们的表现如何,别说武甲不清楚,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让他们自己看清楚自己的机会,很快就要来到了。 泉州府,四海商行分号。 王平安和其他升龙府的十二家的主事人,正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低低地说着话,哪怕这座大厅里,除了四周伺候的仆役,主人并没有出现,但是,所有人依然不敢高声喧哗。 因为,他们很清楚今天召见他们的人是谁。 “我听说,升龙府那边咱们大明的兵马战船已经过去了,不过,泉州这边没有丝毫的动静啊,王翁,你消息灵通,知道一些具体的消息不?”qqxδnew “这个……”王平安沉吟了一下:“今天要见咱们的,是镇江侯爷,镇江侯爷手下的兵马是哪里的,你们不知道吗?” “这个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那不就得了,侯爷掌管着海外镇抚司数万兵马,出兵升龙府根本不需要从大明本土调兵,在泉州这边看不到丝毫的动静,也是正常的!” “也不是没有动静!” 有人插话道:“我听说船厂那边,正在日夜赶工,据说是船厂新研制的一种小船,叫做梭子船的比较好用,升龙府那边用的效果不错,很可能还要送一批船和人过去!” “咳咳咳!”王平安咳嗽了几声:“诸位,这等军国大事,咱们私下议论可以,但是千万别主动打听,若是被人误会是刺探军情就不好了!” “咱们这不是关心交趾的战事嘛,也不知道那边打得怎么样了,咱们大明的兵马有没有打赢?” “嘘!” 外面有声音响起:“侯爷到!” 众人立刻噤声,全部恭恭敬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含敬畏的看着从外面走来的那个脸带微笑仿佛是一个读书人一样的镇江侯爷。 “侯爷好!侯爷威武!” “坐坐!” 江晚径直走向主座,看着这些颠簸流离回到大明的大明后裔,耳中听到他们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官话,微微笑了笑。 “到大明这么久了,还过的习惯!” “托侯爷的福,一切都好的很!”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道,这倒是肺腑之言,数百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吃喝拉撒各种用度,给安排的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凑合的意思,就凭这一点,他们就得感谢眼前的这一位。 “嗯嗯,那就好,若是有些不合心意的地方,告诉和你们联系的人,四海还算有点家底子,安置你们这些人,倒是不成问题的!” 江晚点点头:“其实,这一次叫你们过来,就是问问你们大家,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打算当然是有,不过,就这么和眼前的这位侯爷说,万一触犯了他,那可就不是好事了,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私下商议好了再说的么? “看来都有顾虑啊!” 江晚笑了笑:“这样,我说说对你们的安排,你们看看如何,若是不妥的地方,咱们再继续商议商议!” 他环顾了一下众人:“当初承诺你们可以回来,自然会给你们身份,如果愿意留在大明继续经商的也好,置办产业的也好,只要你们选择的地方,这落籍的事情,就由我海外镇抚司来负责,而且,全部都是落为民户,你们看这样可好!” “侯爷恩德,没齿难忘!” “当然,从一个地方重新再开始,对一个家族来说,是一个很重大的考验,环境,人脉,甚至和官府的态度,都得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磨合,我海外镇抚司不是地方官府,若是诸位不是选择的镇江堡落户的话,在其他地方,我海外镇抚司能做的事情其实也不多,我总不能干涉地方官府,而你们也不会因为一些小事来麻烦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侯爷说得极是,有这样的大恩了,还要用琐事麻烦侯爷,那我们还是人吗?” “也不能这么说,万一真有地方官府欺压咱们,不拿咱们当大明人,咱们到时候该找谁?” “这位说得好!”江晚指指那个发出异议的人,不徐不缓地说道:“本侯也想过这种情况的发生,真要有贪官污吏欺压你们,巧立名目,手段阴暗,本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甚至鞭长莫及,说句难听的,真要到了那时候出了事情,本侯因为被这些贪官污吏削了面子,能做的也只是为你们报仇而已,而作为当事人的你们,只怕那一关很难熬!” 众人默默的点头,都是见惯了世态炎凉的人,侯爷这么说,反而更真实,这种情况的确是可能存在的。 “为此,你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江晚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交趾是有很大可能恢复布政使司的设置的,而你们这些人,熟悉交趾的民风民俗,言语沟通也没问题,那么,作为布政使司的官员的话,却是很适合的人选,而且,你们真是一旦做了这个决定,也不影响你们的家人落户在大明,只不过,那个时候,你们有了大明的官身,就不会再是民户,而是官宦人家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官员敢欺压尔等的家族了!” 从王平安起,众人眼神齐齐亮了起来。 做官! 这个吸引力可比什么都大的了,更不要说,还是在交趾做大明的官,他们的祖辈不就是这样的出身,真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这算是继承祖业,光宗耀祖了。 “当然,现在交趾的战事还在继续,到底会怎么样,需要多长时间,还没有个定数,不过,先知会你们一声,让你们做做准备,也是好的!” “侯爷!”王平安这个时候,才大着胆子开口了:“小的们消息闭塞,不知道交趾那边的战事进行如何,咱们大明的兵马打的怎么样了?” “哦,这个啊!” 江晚笑了笑:“正好昨天送来了交趾那边的消息,统领这次大军的是你见过的那位江指挥,总的来说,战事顺利,不过,咱们的大军围攻升龙府的时候,交趾国主黎真正好去了占城!” 他脸上也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咱们的这位江指挥,觉得等交趾国主率领大军回来再和他们进行决战,一举击溃他们比较合适,所以,现在对升龙府围而不攻!” 见到王平安的脸色微微变化,江晚安慰他道:“不过,用咱们这位江指挥的话来说,要拿下升龙府,那是分分钟的事情,他之所以这样,就是不想打完升龙府,然后到处再找那个国主打而已。” “江将军会不会太托大了一点……”王平安犹犹豫豫的说道:“拿下升龙府再清剿四方残敌,不是更容易一些吗?” “那倒是无所谓!”江晚微微笑了笑:“她办事不喜欢拖泥带水,我也是这样,要终结黎家在交趾的统治,这黎真必须得抓住啊,要不然,隔三差五冒出一个黎家的人举起造反,到时候你们做官了,也不消停不是……” 第828章 还有这种好事? 升龙府被围困,已经足足有十天了。 严格的来说,升龙府不叫被围困。 毕竟从兵力比起来,眼下看到的,就是城里的交趾兵马比城外的大明兵马要多得多,不说四五倍,三倍是绝对没问题的。 大明人似乎根本就没有隐藏他们势力的意思,这让城里的交趾人很快就估算除了大明兵马的数量,充其量,五千人左右,听起来这人数不少,但是,对偌大的升龙府而言,这点兵马连封锁升龙府的几个城门都不够。 而大明人的确也没有封锁住升龙府四周的城门,而是交趾人自己将自己的城门给全部堵死了,大明人只是从升龙港过来,然后直接在对着升龙港的这个城门之外,扎下营盘,然后,然后他们就没动作了。 没有大肆攻城,没有大炮轰击,好像他们远涉重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在城下安营扎寨一样。 不过,武甲可不觉得对方是因为畏惧升龙府的守卫森严而不敢攻城,他更觉得,大明人是在等待着什么,目前看来,他们应该是等待的是后续的援兵,不然的话,就算是谁都能想到,大明人不可能靠着这五千孤军,就能在交趾国为所欲为的。 所以,武甲很是谨慎地没有再派出军队去试探大明人的虚实了,大明人不走那是好死,国主黎真的大军已经传来了消息,不日就可以返回升龙府,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这些嚣张跋扈的明军的死期到了。 百里之外,一支交趾大军正在日夜兼程地朝着升龙府回返,这支大军足足数万人,不仅仅包括国主黎真率领的数千精锐,而且从接到升龙府告急的消息之后,黎真几乎是第一时间中止了和那些荷兰人的纠缠,带着大军就往回赶。 荷兰人的侵犯不过是疥藓之疾,但是,升龙府若是被大明人攻克,那就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了,此中轻重,黎真自然是分得清清楚楚。 而沿路返回,他更是沿路征召当地的军队加入自己的队伍,到了如今,距离升龙府只有一两天的路程的时候,他手下的军队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三万人,只不过和升龙府的精锐比起来,这些后面征召来的军队显得有些乌合之众的意思。 不过,这都无所谓了,黎真非常肯定,哪怕交趾国的乌合之众,也绝对要比大明的精锐要强。 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虽然不是特别狂暴的那种大雨,但是时不时的就是一阵淅淅沥沥,这让道路变得有些泥泞难走,但是,对黎真而言,这是好事,他现在知道大明人和那些荷兰人一样,主要依仗的就是火器,下雨的话,虽然迟滞了他的军队的速度,但是,同样在这样的雨天,大明人的军队,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在淅淅沥沥当中,他看到了远处的升龙府,也看到了城池上因为沾染了雨水变得湿哒哒的交趾大旗,这让他顿时心里松了一大口气,紧赶慢赶,他终于还是赶上了,没有耽误大事。 被堵塞的城门被打开,他率领大军徐徐进城,有些意外的是,升龙府的急报不是被大明人围困的吗,怎么他的大军进城,一点点都没受到大明人的骚扰。 “大王,其实,大明人因为兵力不够的问题,他们只是堵住了咱们升龙府到升龙港那一个方向的城门,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臣还是下令,将四周的城门全部堵上,毕竟大王没有回来,升龙府的安危最重要,反而消灭这些大明人,就是那么至关紧要的事情了!” “你的稳重,是我交趾的福气!” 黎真脸上露出了笑容,狠狠夸赞了一番武甲,起先武甲还担心自己过于谨慎会被叱责为胆小懦弱,现在看来,追随一个英明的君主,才是他的福气,才是整个交趾的福气。 “不过,现在我回来了,就不必这么稳重了,区区数千明军,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我定然叫他们一个都回不去!” “大王!”武甲提醒着黎真:“黎源用将军战死,阮猛将军战死,这些明军胆大是胆大,但是绝对不是无能之辈,大王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这个自然!”黎真傲然点点头:“大军入城,休整一夜,等到明日养足精神,我等让那些明军是,什么是我交趾的勇气!”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交趾城外明军大营。 昨夜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宿,天一亮,炮队统领曹变蛟就带着人出来巡视着自己的阵地。 虽然大炮都已经架设好,但是这每天下雨也不是个事情,每天的加固是必须要做的事情,而检查火药和防水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炮队不必那些扛火枪的,他们的火枪现在都是燧发式的,下雨不下雨,影响虽然有,但是绝对没有炮队这边的影响大,而前面升龙府这么大一座城,靠着那些小火铳可拿不下来,到时候必须还是得看炮队的。 曹变蛟觉得自己身上责任重大。 这一次来交趾,可是他千辛万苦争取来的机会,甚至姚帅亲自出面到军政衙门那边协调,他才有机会来交趾,他叔叔倒是想来,可惜的是,这一次来的兵马,都是挑了又挑的,基本上全部都是火铳兵和炮队,就一个千人队不到的甲兵和刀盾手,以曹文诏眼下的官职,来统帅一个千人队,那也似乎太不成体统了。 那丢的不是他自己的人,丢的是整个西路军的人。 但是,他曹变蛟就没这个顾虑了,虽然歩卒那边,实在是插不进手去了,但是,他却是争取到了炮队统领的位置,他叔叔更是直接告诉他,若是在交趾没打好,丢了西路军的人,那他就干脆留在交趾别回来了。 曹变蛟从抵达的第一天起,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但是,从抵达的当前一直到现在,整个炮营除了试炮的时候开了几炮,一直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而江统领也不下令攻城,就在城外这么杵着,一连十来头,几乎从将领到军士,每个人心里都有些着急了。 “怎么会有积水,这是谁负责的,清理掉,重新加固炮台!” 曹变蛟走到一处,大声的吼了起来,炮位上是士兵顿时一个个忙碌了起来,他不经意的抬起头,正准备咒骂一下这该死的天气,然后,却是突然愣住了。 他看到这十来天,一直紧紧关闭的升龙府城门,正在缓缓的打开,而在城头上,更是有数不清的人影正在跑来跑去,这是城里的敌军终于按捺不住,要出城求战了吗? “快点,快点!” 他大声的喊了起来:“传令各炮位,所有炮手,装填手,炮长,全部都给我动起来,检查炮膛火药,随着准备等待命令!” …… 第829章 班门也敢弄斧 炮营是在整个大军的后面的。 如今海外镇抚司的炮兵,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使用战术,就好像现在,在大营的后方,两个炮队分左右两侧正对着前方,既可以打击到前面的任何方向的敌军,又不会对自家兵马的进退调度有着任何的影响。 当然,这也和速射炮的射程有着关系,换做其他的大炮,肯定就是另外的布置了。 整个炮营在曹变蛟的指挥下,很快就进入了临战的状态,这让曹变蛟颇为欣慰,至少,这十天以来他的丝毫不敢懈怠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报。 只是让他心急的是,交趾的兵马正大量地涌出城门,在早就校正好的距离上,若是此刻炮营开火,势必给交趾人造成巨大的伤亡,甚至直接将他们打回城去都可能。 但是,开火的命令一直迟迟没有下来,他担心自己错过旗号,甚至派传令兵去询问了中军,得到的命令依然是:等待命令。 眼看着出城来的交趾军队,足足有三两千人了,城里还不断的有士兵涌出来,而那些已经出城的士兵,甚至开始在城下整队起来,看他们的架势,是打算在城下和大明兵马来一番决战了。 足足一炷香之后,命令终于下来了,曹变蛟反复确认了一下命令,确定自己没有接到错误的命令,终于,他挥挥手,下令自己的炮队开火了。 巨大的轰隆声响起,炮弹从明军的头顶越过,从城下正在整队的交趾军队的头顶越过,从城头上越过,然后狠狠的砸在了交趾城里。 几乎是伴随着轰隆的炮声,前面升龙府城里,顿时传来一阵混乱嘈杂的声浪,就连城头上的那些敌军的身影,也变得有些慌乱了起来。 也很快的,黑色的烟柱出现在了曹变蛟的视线里,从道,变成十几道,最后,只见到前方城池里,到处都升腾起了黑色的烟柱。 那是城里被炮击失火了。 上面的情报,升龙府的木制建筑非常的多,远远的超过大明的城池里的木制建筑,为此,炮队发射出去的炮弹中,有一些炮弹就是特意为这种情况准备,轰击之下,城内一片火海烟柱,那自然是毫不奇怪的事情了。 而突如其来的炮击,显然也让正在城下的交趾军队陡然愣了一下,刚刚开始他们还以为这是大明人对他们的轰击,等到发现大炮轰击的对象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的城池。 他们不仅仅没有感到庆幸,反而突然愤怒了起来。 他们让开原本整整齐齐的阵形,露出了他们身后的依仗,那是上百头的水牛,这些水牛不知道被他们做了什么手脚,在他们的士兵让开道路之后,一个个瞪大血红的眼睛,地动山摇一样的朝着明军的阵地冲了过来。 而在他们身后的交趾军队,也是齐齐一声呐喊,在某个人的命令下,一个个荷荷怪叫着,跟随着水牛们往前冲。 似乎他们觉得,只要这些已经发疯的水牛冲开冲散了大明人的队伍,他们就能获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一样,他们眼中的嗜血和疯狂,比起那些疯狂的水牛并没有什么不同。 明军大营帅旗下,江嫣然紧紧绷着小脸,有条不紊的下着命令。 原本准备迎接的阵列,被突然起来的水牛冲击,似乎打乱了计划,但是无论是她这个统领,还是前线的士兵,都没有感到任何的惊讶。 曾经面对过鞑虏的千军万马的冲击的这些海外镇抚司的精锐,在他们眼里,这样的小场面还不至于让他们惊慌失措,只要上面一声令下,他们毫不犹豫地就用自己最擅长的战术顶住这些疯狂的水牛,然后击毙他们。 上面的命令下来了,很简单的一个命令——分阵! 明军的阵列是可以自由组合的,小的方阵可以合并成一个大的方阵,同样的,大的方阵也可以分散成数个小的方阵,这其中需要的纪律和协调,海外镇抚司的军队从来都不缺。 几乎是在交趾人的目瞪口呆当中,只见他们面前原本严严实实的明军阵列,突然就往前分开,露出一道数十米长的缝隙,这数百只疯狂的水牛就在他们的目光中,蹭蹭的冲进了这到缝隙,然后朝着明军的后营一路狂奔而去。 而冲在最前面的交趾人,还没想好是跟着水牛一起冲进明军的阵列,还是停下来等待着自己的同伴一起,明军的第一次打击就来了。 上千支火枪几乎是同时击发,号令的声音此起彼伏,最终全部都被火枪的轰鸣声覆盖,而在最前面的交趾人,根本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上就被打出了无数个窟窿。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密集的阵形,明军的火铳手就算是一头猪都能打中目标。 更要命的是,后面冲击的交趾士兵,只听得前面枪声连绵,却是根本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如何,依然是甩开脚丫子的往前冲,两个巨大的明军方阵的头顶上,升腾了起无数弥漫的白色烟雾,这些烟雾慢慢升腾到空中,然后又缓缓的四散开来。 在升龙府城头,黎真和武甲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在最先的数百名士兵被明军击倒之后,明军的阵营反复变成了一个被白色烟雾笼罩着的巨大黑洞,而他们眼中的交趾精锐们,却是一个个,一群群正前仆后继的冲进那个巨大的黑洞之中,然后变得杳无声息。 城头上的大炮也开始轰鸣起来,升龙府城头是有大炮的,不多,但是的确是很不错的佛郎机大炮,此刻在有些气急败坏的黎真的命令下,城头上的大炮也开始朝着战场上明军的方向开始轰击。 只不过,城头上的大炮一发出动静,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还没等他们的大炮打出第二轮的炮弹,明军的炮弹就已经呼啸而来,他们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强度如此的猛烈,就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些大炮的位置,并且锁定了这些大炮一样。 他们一直在等待着这些大炮开火。 几乎是瞬间,数门交趾花费重金从佛郎机人手中购置来的佛郎机大炮,连同在大炮附近的交趾士兵们,顿时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第830章 关于牛肉汤口味的思索 轰隆隆的城门,轰隆隆的关上了。 哪怕有发现身后城门关上的士兵们哭着喊着往回跑,但是,城门依然缓慢而冰冷的关上了,城头上的士兵手中的武器,不仅仅指向远处的敌人,也指向城下苦苦哀求的自家同袍。 黎真不可谓不是一个果决的人。 当发现自己的军队和大明的军队之间的战斗,完全超乎他的想象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疯狂的增兵,将城里的剩余军队全部压上去,而是果断的下令停止了攻击,并且关上城门,以防大明军队趁着自己兵马溃退的时候,尾随入城来。 城外的兵马,他不要了,在他的眼里,这些兵马已经回来不了多少了,若是真的他们能从大明人的枪口下活下来,他们自然会找到退路,这里是交趾,不是大明,散入民间就是谁也将他们找不出来。 若是他们逃不回来,那也就是他们的命了,至少,他们还是为交趾做出了贡献,让他们的国主知道了眼前的这支明军之所以如此骄狂,果然还是有着依仗的。 明军的炮击还在继续,值得庆幸的是,在毁灭了城头上的炮台之后,他们的炮弹绝大部分都落在了城池当中,在引起了多出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余,也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损害。 不过,只要目前他们不是主要攻击的城墙和城门,黎真觉得城里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再说,或许,再过一阵明军的炮弹打得差不多了,他们主动会停下来。 远处的战场上的动静,逐渐地稀疏了起来,白雾迷阵的边缘,隐约有一些黑点在朝着四周移动,那是溃散的逃兵在奔跑,而显然阵列整齐的明军是不可能为了这些个逃兵自乱阵脚的,这让这些逃兵有了逃命的机会。 迷雾的深处,除了大股的明军,应该还有明军的将领也在和他黎真一样,在关注着这片战场,这个时候,那个可恶的大明将领,脸上应该露出得意的微笑了! 黎真突然有些愕然,他发现自己对眼前的这支明军居然一无所知,而他的自信给他带来的这次惨败,终于让他开始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对面的明军从哪里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们的将领是谁? 当然,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他们现在占据了港口,是不是接下来还有源源不断的明军会从这个港口登陆,出现在交趾的土地上。 如果登陆的明军都也眼前的这支明军一样,黎真心里隐约有些害怕,他还有些担心起来了,若是那样的话,交趾还有胜算吗? 火枪手终究是停了下来,溃逃到了城墙脚下的士兵们,在反复哀求只是得到城头上的命令转移之后,他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毫不留恋地顺着城墙两侧而去。 没人知道下一刻大明人会不会攻城,但是,停留在城下无疑是对自己的性命的不负责任,进不了城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再过了一阵,远处明军的大炮也停止了轰鸣,不管是什么原因,对面的明军战阵没有异动,大炮也不再发炮,这意味着这一个早上的战斗,已经告一段落。 黎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一边命令自己手下的将领严阵以待,提防明军的随时攻城,一边终于缓过手来,开始让武甲去收拾城里的残局去了。 灭火,救人,安置伤员,安抚民心。 城内的事情和城头上的一样的多,也一样的重要。 有风带着血腥味道,从战阵的方向吹来,夹杂着一丝丝的冰凉,黎真站在城头上,宛如一座雕塑一般,盯着大明人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 “传令下去,今晚加餐,吃牛肉!” 战斗结束之后,明军轻车熟路地清理着战场,他们没有欢呼雀跃,那是因为他们觉得在根本算不得一场什么残酷的战斗的,但是,这个今晚加餐的命令下来,却是让明军大营此起彼伏地响起一阵欢呼之声。 感谢交趾人送来的牛肉,这些日子吃的都是干粮,别说新鲜的荤腥,就是蔬菜都看不到。 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吃着喷香的牛肉,完了再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这样的日子对得起不远千里而来的他们,若不是上面的命令,这种破地方,请他们来他都不来。 炮营的阵地上,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曹变蛟懒洋洋地坐在一个炮弹箱子上,看着自己手下的士卒们,热火朝天的在讨论今晚的牛肉该怎么吃,心里却是微微有些失望。 还以为今天就可以进城吃晚饭呢,没想到,交趾人气势汹汹的冲出来,一副决一死战的样子,结果一碰就回去了,这缩回了城里了,这一仗还得有得打了。 “什么牛肉汤,交趾人送来了几百头牛,据说前面的兄弟跑冲撞了咱们的炮阵,愣是一半的火力都来对付这些牛了,换我的话,全部吃肉,有多少吃多少,往死里吃!” “然后就滚圆着肚皮,往营帐里一躺装死猪,是不是!” “那还怎么滴,军中不许喝酒,要不再来半斤酒,那就是神仙日子了!” “要不要再给你找几个交趾娘们伺候你,那就更快活了!” 众人哈哈的大笑了起来,一群龙精虎猛的青年人,聊什么话题都可以了到女人身上去,这很合理,再说了,他们到现在为止,还真没见过交趾女人长什么样子呢,说不好奇那才是假的!qqnew “不要!” 被取笑的那个炮长果断地严肃地摇头着:“听人说交趾女人又黑又瘦,有什么好的,和咱们大明女人怎么比,要娶交趾娘们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将来交趾抚慰使司的兄弟们,这个福我可不敢享!” “好了好了!” 曹变蛟懒洋洋地开口道:“说着说着,就说偏了不是,仗还在打,就说到抚慰使司的事情了,这种事情自然有侯爷这样的大人物来决定,轮得到你们嚼舌头!” 炮长嘿嘿地笑了笑,凑到曹变蛟的身边来:“统领大人,兄弟们今天好不容易过了把手瘾,可城都还没拿下就停手了,上面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啊!” “你小子说不是想刺探军机!”曹变蛟瞪了这家伙一眼,战后和自己的手下们亲近,这是他从把总干起的时候就得到的经验,下面的人不拿你当自己人,谁在要紧的时候帮你拼命。 所以,他倒不是真的呵斥这个家伙,这只是他和手下的日常交流方式而已。 “我脚丫子都快烂了,这什么破地方,当然早打完早走啊!”炮长委屈地大叫了起来:“一门炮打十二发,就花了半个时辰不到,打完之后,重新固定炮台至少得花两个时辰,卧槽,这天上又开始下雨了……” “老子特么又不是江大人,我怎么知道!”曹变蛟没好气的站起来:“都歇够了,给我动起来,老子去江大人那边打听打听,有好消息会有告诉你们!” 数里外的升龙港码头,两艘四海的商船缓缓的靠近港口,船一靠岸,王平安就急不可耐的带着身后的人跳下船,在士兵们的引领下,朝着前面走去。 “怎么这么大的味道!” 他用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口鼻,那一股恶臭的味道弥漫整个港口,让刚刚猝不及防的他差一点当场吐出来。 “死人的臭味呗!” 领头的一个军官满不在乎地说道:“刚刚上岸的时候,交趾人来打了一次,死了不少人,咱们统领大人又没吩咐怎么处置这些尸首,于是挖了个大坑,将那些尸首丢进去,臭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他指了指港口外的某个方向:“刚刚在咱们过来的上风头,所以有点臭味,走过这一段就好了!” “交趾人不会善罢甘休!”王平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听侯爷说,咱们的大军已经将升龙府围得跟铁桶一样了!” “围得跟铁桶一样?”那军官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他们也配?” 身后的船只在卸下各种运过来的补给物资,稍微等待了一会之后,王平安等人随着这些东西,朝着远处的明军大营走去。 一进明军的大营,王平安就感觉到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气氛,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而看到他们身后运载物资的车队,这些原本就在笑着的人,笑容的笑容就更加灿烂了。 “咱们的兵马,怎么这么高兴啊?” 王平安忍不住问道,前面的军官回过头来,也是笑容满面:“今天和交趾人打了一仗,交趾人送了几百头牛给咱们,上天下命令了,全军今晚加餐,吃牛肉呢!” 王平安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平常人家哪里有什么机会吃到牛肉,不管是大明还是交趾也好,那是严令杀牛的,难怪大家都这么高兴。 “这么说来,交趾人投降了?”他理所当然地问道,要不然,交趾人怎么会那么好心的给大明人送牛来吃。 那和在自己身上割肉没什么区别。 “投降不投降,看统领大人的意思!”军官自信地说道:“你们不就为这事情来的吗,还是说,你们还有别的事情?” “不不不,就是为此事而来!”王平安急忙解释道:“若不是为此事,我们这些人怎么敢去麻烦江将军!” 片刻之后,王平安见到了那座简陋的中军大帐,而他曾经见过的那位四海的四掌柜,如今的交趾明军的统领大将军江大小姐,此刻正坐在营帐门口,呆呆的看着天空,不知道想什么。 众人的脚步声放慢了下来,也不敢出声,随着那军官在一边默默地等候,不但丝毫的打搅正在沉思的江大将军。 或许,此刻江大将军正在思索如何致胜的计谋,若是打搅了她的思路,他们一人一个脑袋,可不够砍的。 “哎,这倒霉哥哥,土豆番薯都弄出来了,就没弄回来辣椒,想喝一碗麻辣牛肉汤就那么难吗,清炖的也不好喝啊,算了,凑合着涮一下吃,也不知道这交趾的牛肉嫩不嫩!” 半晌,江嫣然才嘀嘀咕咕转过头,似乎这才发现身边这些等候的人。 “咦,你来了!”她一眼就看见了王平安:“这是组团重游故地吗?” “江将军,这是侯爷给江将军的亲笔信!”王平安恭恭敬敬的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她:“侯爷觉得我们这些人,或许在这里多少能有点用处,所以趁着这次运东西过来,就把我们捎过来了!” “眼下可是在打仗,稍有不慎,可是有性命危险的!”江嫣然一边拆开书信一边随口说道。 “我们不怕危险!”王平安肃然说道:“我身后的都是我们十三家挑出来自愿回来助战的子弟,朝廷给我等族人庇护,为我等族人账目,我等自然要尽我所能,回报朝廷!” “富贵险中求!”江嫣然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对他们的来意顿时了然:“不用说的那么清新脱俗的,立下多大功劳,将来朝廷就安置你们多大的官职,论功行赏,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兵的也又想着建功立业,你们想着为自己的前程,不丢人!” “是是是!”王平安笑了笑,这位江掌柜,不,江将军,还真是心直口快啊! “我找人来告诉你们一下目前的情况,然后你们商议一下,你们能做什么!”江嫣然吩咐道,突然想起一事情:“你们这些人中,有陈家的人在吗?” “我是陈家的人!”有人在人群中回答。 “你们陈家的二公子,是不是有个小妾,叫黎香什么的!”江嫣然问道。 “啊,将军大人也知道黎香,但是,她在升龙府里啊!”那人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回将军的话,小人就是陈三兴,在陈家行二!” “吖,还有这么巧的事情!”江嫣然也愣了:“你那小妾就在军中,是城里派来和咱们接触的,但是她不打算回去了,你最好是先去见了一见她,将她领走!”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那陈二公子一脸的感激,似乎这惊喜来的太突然了。 “好了,去忙你们的去,有人会安置你们的,有什想法了,直接来见我就是了!” 江嫣然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心情也从纠结牛肉汤的口味变得愉快了起来:“路上没吃,晚上加餐,吃牛肉,喝牛肉汤!” 第831章 喜迎王师很有必要 曹变蛟喜滋滋的回到了自己的营盘。 从今天起,他炮营可以可以根据火药和炮弹的多少,自行决定什么时候对前面的城池发起炮击了,当然,应对一场高强度战斗的火药和炮弹那是必须保证的。 而鉴于四海船队源源不断的补给,曹变蛟觉得弹药的储备根本就不是个问题,那岂不是让他可以随便打了。 他决定,从今天晚上起,就要让升龙城陷入一场巨大的噩梦,让他炮营的炮声,让交趾人一听到就双手发抖。 对于如何炮击敌人的城池,海外镇抚司的炮队,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而这个经验到了他的手上,那可得继续发扬光大。 在另外一边。 吃过了一顿美滋滋的牛肉大餐的王平安等人,开始认真的商议自己这些人能为这一场战事做出什么贡献来了。qqxδnew 进城去劝降这种事情,当然是不考虑的,交趾人的那副德行,随时杀了进城的人都可能,而且,看江将军的意思,根本没有将面前的交趾大军放在眼里,所以,劝降这种事情就免了。 “升龙府咱们熟啊!” 王平安提醒着自己的同伴们:“刚刚下船到港口的时候,你们都闻到那死人的臭味了,谁呆在那里只怕都不好受,臭气熏天的还容易滋生疫病,咱们大明的兵马是人生地不熟,也抽不出人手来安置那些尸首,但是咱们不同啊!” 他笑着说道:“升龙府附近那么多城镇乡野,可不缺少人手,而眼下打仗的话,他们等于断了生计,咱们若是出面,招揽一些人手,给大军干些清理的事情,这总不是问题!” “这个倒是没多大的风险,附近倒是咱们都有些人脉,眼下打仗,只要咱们不计较以前的事情,他们想来也不愿意得罪我们!” 有人阴恻恻的说道:“若是真的打算抗拒我大明天兵,咱们找江将军求一支人马,灭了这些混蛋也不在话下!” “也是,大军听说每日都是吃的干粮,瓜果蔬菜之类的,基本没有,若是能供应大军这些,想来也是能令军心大振的!” 有人皱起了眉头:“既然是要做这些事情,手里没人手可不成,如果一点小事就找大军借兵,到时候功劳没立下来,倒是惹将军烦了,大家都是有产业的人,你们谁愿意自己的买卖,下面的小伙计因为一点点小破事,屡次三番来找你们的?” “没错,程翁的话在理,刚刚王翁也说了,这里是升龙府,这里咱们熟,既然要替大军做事情,咱们手下没有人手怎么成,以前各家的产业里,想来都雇佣着有交趾人,先把这些交趾人用起来,然后让将他们的亲族当中好勇斗狠的人拉进来,这样咱们不就有了人手吗?” 那人说道:“然后再宣扬一下这黎家朝廷的倒行逆施,宣扬一下大明天兵是为了他们这些穷腿子来出头的,怎么也应该有些人相信,然后咱们咱许给他们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哼,拉出一支人马来很难吗,诸位,我提醒大家一句,将来真是赶走了黎真,咱们手下也是要有人做官,有人当兵的,高官厚禄许给他们又何妨,不怕他们不动心!” “妙!”王平安思忖了一下,狠狠的点了点头:“此计甚妙,不过,唯一的缺陷就是,真要拉起一些人手来,咱们倒是不缺银子,但是,这武器铠甲什么的,只怕要找将军大人要了,我现在就是担心,这些武器铠甲,将军大人会放心交给我们吗?” “你们要多少?” 江嫣然的声音从外面响了起来,不知道是她是路过,还是特意来看望这些人,反正最后几句话,她肯定是听到了。 “别说武器铠甲,就是人手,只要不过分,我也给你们!” 江嫣然走进来,看看这眼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诸人:“本大人的格局是如此的小吗,一点武器铠甲就会猜疑你们,再说了,就算真给了你们武器铠甲你们有异心,我随手扫平了就是,多大一点事情!” “不敢不敢!” 王平安打了个寒战,对方虽然笑着说这话,但是那话里的杀气却是一点都不掩饰的扑面而来。 “放心,说,要多少!” “要不,要照着两百人的给!”王平安小心翼翼的说道:“甲有二十副就够了,长枪短刀各来两百,当然,所需花费多少,我等一定不会让大军吃亏!” “这些东西,是你花银子就能买到的吗?”江嫣然微微一笑:“我说我格局小,你比我格局还小,两百人够干什么,你们这有十三家,明天起军需官那里,你们每家都可以领这个数目的武器铠甲,不管是断断续续的领,还是一次性都可以,我正愁人手太少,不够用呢,你们就给我撒出去,拉人头,筹补给,拥王师!” “我等义不容辞!”众人脸上一喜,转而凛然。 “还有,别逞能啊,自己注意安全,若是遇见说不通又打不过的,回来叫人就可以了!”江嫣然点点头:“这不丢脸,为了面子死扛,吃亏的可是自己!” 在众人的一脸钦佩中,江嫣然得意的走了出去。 当初在朝鲜,从釜山上岸上,江嫣然可省心了,可如今的话,他手下的都是海外镇守府的精锐,有严格的军纪约束,用起来就没佣兵团用得那么随意了。 而且,在朝鲜的时候和如今在交趾,目的也是截然不同,一个是以施加压力劫掠为主,一个却是以攻克对方都城,掀翻对方的统治为主。 以眼下江嫣然手中区区不到一万的军力,打败交趾人的军队,她不觉得有多困难,但是,在打败对方之后,再从对方手中接过统治权,靠着这些人马可不够。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在对自己军队有足够信心的情况下,对升龙府围而不攻,不仅仅可以将对方的国主吸引回来,更能将黎家王朝的大部分精锐吸引到这里。 若是在这里能消灭这些精锐,彻底的击溃他们的抵挡之心的话,那么,对接下来大明的对交趾的统治那是绝对的有好处的。 军队保持铁血和无情,但是,升龙府十三家这些有着大明背景的当地人,却是可以用怀柔和铁腕的手段,扩大大明的影响力。 她甚至想起了数百年之后倭国入侵华夏时候的华北战场。 尽管这个想法有些不大恰当,但是,此刻的她,还真是意识到了若是有这么一批当地人拉起力量来拥护自己的话,很多事情还真是变得好办得多。 第832章 一点好话都没有的顾问 升龙府王宫,今夜彻夜无眠。 入夜两个时辰之后明军的又一次炮击,让丞相武甲一整天的忙碌全部都化为乌有。 城里再次变得混乱不堪,多人伤亡,多处起火,这让本来在宫里正在和黎真等人议事的武甲,不得不暂时离开,去紧急处理这些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于城内的百姓来说,这些仿佛是天火一样的炮击是避无可避,似乎哪里都没有安全的地方,而会不会遭受到突如其来的炮击死于非有,家业付之一炬,也纯粹是看运气的事情。 但是,黎真在第一次遭受到明军的炮击之后,就提高了警惕,将他的军队大部分都安置在有坚固防御的地方,尽管这些地方也可能遭遇到一些零星的炮击,但是损失终究不会太大。 一个时辰之后,武甲匆匆的赶回王宫,再度坐在了黎真的旁边。 “城里情况怎么样?” 武甲缓缓的摇摇头,脸色一片凝重:“比起上午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不过,这也证明了明军的大炮并没有目标,而是胡乱射击的,要不然,他们射击的目标就应该是王宫和各处的军营了!” 他脸上露出钦佩之色:“多亏了大王的逐明令,城里一个可能成为明军的耳目的人都没有,要不然,就是我等在王宫里讨论对策,都会不安全了!” “嗯!”黎真面对他的奉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大家正在听瓦德先生的对明军的分析,你回来得正好,一起听!” 武甲这才注意到,在座的人中,多了一个红头发的番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大王口中说的瓦西先生了。 在通译的帮助下,他听到这个红毛番人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诸位!”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不得不说,交趾的军队和来进犯的大明的军队,如今已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军队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明明军力少于交趾军队,而胆敢大摇大摆陈兵在升龙府城外的根本原因!” “我从头到尾观看了今天上午的这一场战斗,大明人出动的是两个以上的步兵团以及数目不明的炮兵部队,除了少量的护卫部队以外,大明军队基本上全部都装备了火枪和火炮!” “说实话,就是这样的军队,即使在欧洲,也算得上是一支装备先进的部队了,而他们应对攻击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指挥能力和执行能力,更是充分的表明了他们不仅仅装备先进,而且,训练有素!” “瓦西先生,我请你来是询问如何战胜大明人的,而不是听你在这里夸耀大明人的!”仟千仦哾 黎真脸上微微有些愠色,显然他觉得对方夸大大明军队的战力了。 “战胜?”瓦西先生明显的愣了愣:“国王陛下,我觉得这个时候你应该考虑的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抵御大明军队的进攻,保住您的都城,在完成这之后,再考虑战胜他们的事情!” “这不是一码事情吗?”武甲没听出这其中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是一码事情!”瓦西先生摇摇头:“战胜他们,是将他们彻底的击溃,消灭,而要保住这座城市,只要抵御住他们的进攻不失败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我军的胜算很小?” 武甲瞟了一眼黎真,小心翼翼地问道。 “作为国王陛下的顾问,我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瓦西小心地斟酌着用词,显然是怕伤了自己金主的自尊心:“不过,我上一个对国王陛下提出的重大建议,是在黑夜当中用大量的兵力不间断的攻击荷兰人的营地,而荷兰人的营地无论人数和火器的火力,显然远远都不是城外的大明军队的规模……” “这样的建议,在升龙府可以再用一次吗?” 黎真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的开口道。 “那要看国王陛下你的军队够不够多了!”瓦西沉吟了一下:“如果有足够多的兵力消耗掉敌人的弹药,而且士气还不溃散的话,我不反对国王陛下你的尝试!” 见到黎真似乎有些心动,瓦西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说的这个足够多的军队,至少在人数上,要是大明军队的十倍以上,而且,还要士气极其高昂不怕死的那一种!” 外面的炮声又响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比上次的炮击时间更短,仅仅听到十几声动静,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黎真皱着眉头:“意思就是不能像对付荷兰人一样对付大明人了,不过,对方的大炮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这么远,瓦西先生,如果这座城池是你守卫,你会怎么应付他们的这种炮击!”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派精锐部队打掉他们的炮兵,不过,对方的炮兵肯定是在大军的重重保护当中,这难度比较大!” 瓦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射程和威力,实际上我曾经服役的军队里,最好的大炮也不过如此了,如果不能打掉他们的炮兵部队,我建议还是尽快的和对面的军队决战,要不然,持续这样的炮击,不仅仅会造成大量的死伤,更会让国王陛下你的军队陷入恐慌,士气也会变得低落!” “好了,我知道了,送瓦西先生下去休息!” 黎真挥挥手,将这个他曾经倚重但是今天一句好话都没有的顾问送走,接下来的商议,他不再需要这个人了。 “说了跟没说一样!”等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他转过头,对着自己手下的文臣武将们。 “大明人的战力,有些超乎本王的预计了,不过,这都是小挫,不要被瓦西的一番话给吓到了,只要我们正确的应对,击败大明人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大明人如今一切的补给都是从升龙港口而来!”武甲沉吟了一下:“大王,我们若是夺回了升龙港口,哪怕夺不回来,我们彻底的毁掉升龙港,大明人的补给是不是就此断掉了!” “嗯?”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看着武甲,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做法啊。 “大明人或许不会断粮,不会断水,但是,若是没有港口的补给,他们携带的那些火器用的火药弹丸,能坚持多久呢?此刻他们的主力大军在升龙府外,港口那边防守必定薄弱,只要突出奇兵,未必没有成功的希望!” 武甲脸上露出笑容:“一旦断了他们的这些火药弹丸的补给,然后咱们再征召各地的杂牌兵马消耗他们的弹药,最后由升龙府主力在他们弹药耗尽之时全力一击……” “这个计策可以!”黎真沉吟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武将们:“哪位将军愿意率兵马,为本王夺回升龙港口!” 第833章 夜战和混战 王平安等人说干就干。 他们原本在升龙府就是很有经济实力的,就算是交趾人,稍微有些见识的就应知道他们当中的某人,更不要说王平安本人家族做的是粮食买卖,这长期的要在交趾各地收购粮食,这若是没点人手人脉,根本就玩不转这买卖。 当然,在普通的交趾人眼里,王平安这些人官商勾结,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只是王平安这些大明后裔自己知道,所谓的官商勾结,不过是拿银子喂饱了交趾的官员而已。 而在交趾朝廷一声令下驱逐他们之后,翻脸翻得最快的也就是这些平时拿他们银子最积极的官员了。 以前王平安这些人,是敢怒不敢言,甚至还多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过今日不比往日,有大明的大军撑腰,他们底气足了,走路虎虎带风,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大的许多。 几天的时间内,居然还真让他们拉起来一支千余人的武装来,虽然这和江嫣然期望达到的程度还很远,但是,对于这些大明后裔来说,这已经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了。 队伍拉起来,第一时间当然是清理港口,方便手续的四海的补给船只靠岸,其次就是在港口里,整理不出了不少的存储物资的地方,到港的物资需要存放,他们征收来的那些新鲜的瓜果蔬菜粮食,也需要地方存放。 仅仅今天功夫,升龙港里虽然依然还是一片废墟模样,但是这片废墟里已经有了勃勃生机,俨然成为大明军队在交趾的最重要的补给基地和登陆点了。 对港口的防卫,当然也不会掉以轻心。 江嫣然本来留了半个千人队五百人左右在港口这边,顺便兼任一下装卸工,大明后裔们的队伍拉起来之后,装卸工的活儿有人干了,清理的活儿有人干,这留守的五百人,看着大军在前方捡战功跟玩儿一样,也开始眼红了。 在他们的力争之下,考虑到大营距离港口,也就一炷香时间的路程,江嫣然准许了他们回归建制参战的要求,在港口仅仅留下一个百户的军队,象征性地驻守在这里。 没人觉得交趾人会绕一个大圈子重新去夺回港口,不管是江嫣然,还是她手下的诸位将领,都觉得交趾人不会这么脑袋进水,大营和港口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只要守军稍微支持一下,援兵立刻就到,而绕道而来的交趾人,那肯定是连逃都没地方逃。 嗯,如果他们可以变成一条鱼的话,倒也不能说没地方可以逃。 所以,当港口方向传来枪声的时候,大营这边的大明军将都有些懵了,炮队刚刚例行用一轮大炮问候一下一下升龙府的全场老小,这炮声还在耳边嗡嗡呢,港口那边又枪声大作是怎么回事? 因为是晚上,江嫣然担心是交趾人在玩什么心眼,于是,她一边死死的盯住升龙府的动静,一边谨慎的派了数百人立刻去港口那边。 等到援兵赶到港口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懵,黑暗当中,到处都有人在厮杀,到处都有叫喊声,他们知道驻守港口的除了自家的一部分兵马,现在主要是当地的大明后裔的“家丁”。 所以,他们根本分不清敌我,也不敢胡乱开火,于是干脆心一横,哪里有枪声,他们就往哪里冲。 一边放枪一边冲。 如果听到自己的人马放枪还要上来阻拦的,那基本就可以确定必定是敌人无疑,那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往死里打了。 这一路直接冲到枪声最密集的地方,也就是当场登陆之后江嫣然临时的中军所在,这是一块高地,留守的大明士兵正在这高地之下,朝着下方的港口猛烈的开火。 看到援兵到来,留守的百户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看到下面的亮光没有,哪里有火光就往哪里打,那是咱们的人给咱们指示的方向!” 带队来的千户,一边吩咐自己的士兵加入战斗,一边皱眉问道:“情况怎么样,来了多少交趾人?” “不知道,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留守百户很是郁闷的:“一下就冒出来了,然后冲了进来,杀了咱们不少人!” 带队千户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留守的士兵没多少伤亡。 留守百户立刻就解释道:“为了稳妥起见,也是为了防潮,这火药弹丸都是存放在我这边的,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物资,则是堆放在下面的仓库里,交趾人是明显的冲着这些东西来的,所以,下面杀得再乱,我也不敢冲下去解围,只能在上面支援下面的人!” 他认真地说道:“就算港口丢了,只要我这里没事,大军就不会缺了弹药!” “嗯,你做得很对!”带队千户点点头:“所以,下面的支持不住了,你才会命令士兵开枪?” 港口里到处都有厮杀的动静,几处燃烧的建筑附近,到处都是死尸伏地,从高地上望下去,的确分不清楚那些厮杀的人,哪些是自己人,哪些又是敌人。 至少,在黑暗中看起来双方的面孔都差不多,叫喊的声音,也都是交趾的当地话。 “全军固守高地,伺机支援下方战场,等到天亮之后,再去清理这些不知死活来犯的家伙!” 千户大声地下令道:“对了,派人去通知统领大人,码头上的局势尽在我军掌握之中,让统领大人不必担忧!” 厮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之后,厮杀声渐渐停止,下面的人也派人上来告诉守军,说交趾人已经被他们杀退了。 但是,带队的千户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只是命令他们收拾好自己的人,防止交趾人再次偷袭,一切等到天亮再说。 而且,他还慎重地告诉对方,如果没有必要,不要让他们的人成群结队地接近高地,不然的话,会被当作敌人误伤的。 来送消息的人唯唯诺诺地下去了,果然,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再也没人试图接近高地,而交趾人的人再次袭击,也没有出现。 高地上的明军没有放松警惕,在全神戒备的整整一夜之后,东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和朝霞。 天终于亮了。 第834章 你们大明人还讲不讲道理 天终于亮了。 王平安一脸疲惫地看着远处的明军朝着港口走了下来,却是生不起丝毫的埋怨之心。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王家招揽的这一百多号“家丁”,如今差不多只剩下一半人了,如今就算这剩下的一般人,身上没带伤的都不多,几乎是人人带伤,人人浑身血污。 他再看看其他家的家丁,比他王家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即使是死了这么多人,他王家看守的这两座仓库,却依然完好无损,哪怕昨天交趾人一度逼近到仓库门前不足十米的地方,他都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实在不行,他就点燃仓库,在上面的朝廷大军的弹雨之下,大不了和这些交趾人同归于尽了。 “还活着,不错!” 留守百户走到王平安面前,用脚踢了踢一边的血肉模糊的一具尸体:“足足丢了三四百具尸体在这里,你们的人打得不错,我会向上面为你们请功!” “辛百户你也没事就好!”王平安勉强的笑了笑:“这天亮了之后,交趾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我等着他们来!”辛百户微微一笑:“昨天晚上没下来支援你们,你们不会有怨气!” “不会,绝对不会!”几个见到他们说话凑到这边来的大明后裔,听得此话齐齐摇头:“若不是有官兵的支援,我们早就被交趾人打垮了,交趾人可是有备而来,冲击来就杀人放火!” “那些傻子,他们放火怕我看不到他们么?”辛百户撇撇嘴:“对了,你们在升龙府这么久,这些交趾人是哪里的兵马看得出来吗,是城里的吗?” “不仅仅是城里的,应该还是宫里的!”王平安凝重的说道:“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这些交趾兵马,应该就是王宫里的羽林军,这些家伙不知道怎么绕到港口这来的,所幸的是,他们大概也是怕被咱们大军包围,昨天来犯的,最多也就千余人!” “我觉得也差不多就这么多人!”辛百户点点头:“再多的话,动静不可能不被我大军的斥候发现,也就趁着夜色出来整这么大点动静了,放心好了,上面已经派了援兵,一位千户大人带队,他们就是再来犯,咱们也不怕他们!” “那我就放心了!” 王平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自己死掉的那些“家丁”,眼中忍不住燃烧起了熊熊怒火。 “辛百户,能不能给上面的千户大人说一声,清理完战场之后,咱们的人想要出去一趟!” 辛百户斜睨着他,显然有些疑惑。 “我的人不能白死,他们也有父兄家人,这个消息我得告诉他们!”王平安冷着脸说道:“既然是交趾官府造的孽,那么,自然后果也要由他们承担!” “你不要乱搞事!”辛百户一听就知道他要干什么:“得请示上面,上面说能干,那就能干,不能干的话,你们就好好的在这里养伤!” “那劳烦辛百户往上面禀报一下!”王平安点点头:“或者我自己去求见江大人也行!” …… “好家伙,连羽林军都派出来了,这黎真还真是有些想法啊,他想干什么,断我的后路么?” 江嫣然一大早听到港口那边的回报,顿时哑然失笑:“不足千人,不足千人他派出来做什么,送死吗?” 辛百户将王平安和他们的人昨天晚上的表现和他们的要求说了一下,江嫣然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认真的考虑起来。 “他们这是要报仇,这很好理解,交趾人如此会拉仇恨,咱们自然不能拦着他们正当的报仇!”她想清楚了之后说道:“回去的时候告诉王平安等人,就说这要求我答应了,算是对他们昨天夜里浴血奋战的奖赏,但是,提醒他们报仇的同时,不要补充实力,交趾人也该明白,做错事情,就该有惩罚的!” 等到港口里的百户离开之后,江嫣然又吩咐了下去:“命令曹变蛟,今天炮营不休息,一个时辰炮击一轮升龙府,全天十二个时辰炮击,不要停歇,交趾人既然这么有闲心,还能玩出偷袭的把戏,我就不信把他们逼不出来和咱们好好打一打!” “统领大人,交趾人和咱们好好地打过了!”身边有人提醒着江嫣然:“就是因为打不过咱们,他们才想出这种办法啊!” “那我不管,再打一次!”江嫣然瞪起了眼睛:“我觉得他们精神头挺足的!” …… 黎真站在王宫里,看着窗外,心情十分的不好。 隆隆的炮声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没有停歇,每次以为那些该死的明军大炮会停止射击的时候,又一轮新的炮击开始了,真不知道明军哪里来的那么多炮弹。 难道他们不知道一发炮弹有多贵么,这不停歇的往城里发炮,这打的都是银子啊! 虽然不愿意比喻,但是黎真心里清楚的,明军的这种行为,和一个有钱人走在街上拿银子砸叫花子有什么区别,他们至于这样不惜成本的大动干戈吗? 在臣子们的面前,他黎真的英明的,强硬的,是能带领交趾走向强大的一位君主。 但是,在他心里,他却是真是的知道自己交趾和大明之间的差距的,无论是文化,军事,经济,无论从任何方面来说,大明和交趾,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等级的国家。 他交趾可以强硬,可以不把大明放在眼里,甚至可以做出触犯大明的一些举动,但是,这些都是在大明人不愿意计较的前提之下。 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对着一个成人做鬼脸,吐口水,甚至打这个成年人一拳,大明这个成年人都不会当足一回事情,若在真正和这个小孩计较,那这个成年人才叫没气度格局,没见识。 但是,若是这个小孩子长大了一些,要拿刀子去捅这个成年人的话,这个成年人只怕就不看能不计较了,而他若是当真,小孩子手中的刀子,在他眼里或许只是玩具而已。不仅仅刺伤不到这个成年人,反而会弄伤自己。 而眼下看来,自己是真触怒大明人了! 黎真微微有些后悔,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辜,事情的起因,不就是那些大明后裔吗,你们自己走的时候,都不要他们,现在我赶他们走,你们倒是当真了,觉得我欺负他们了。 现在,你们要帮他们出头了! 你们大明人到底还讲不讲道理! 第835章 朝廷不赊账 北京,紫禁城。 即使是如今大明的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朱由检依然如以前一样勤勉,不敢有半分松懈。 而在他的身体力行之下,朝中的风气也并没有因为今年到处都传来好消息变得有些忘乎所以,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各司其职,各守本分。 唯一的变化,就是皇帝的性情似乎因为各地的喜讯,变得温和,变得没那么喜怒无常起来,而对臣子们,也没那么苛刻了。 至少,从内阁的几位大学士的变化就看得出来,从去年到今年,居然内阁的几位大学士都依然在内阁,而只不过,前任内阁首辅郑以伟老大人因为操劳国事过度,卒于任上,而新任的内阁大学士徐光启,才被陛下擢为首辅。 也就是说,除了这点变化,内阁基本是没有动的,这在皇帝陛下即位的这几年了,算得上是最长寿的一任内阁了,而且,照着如今的局势看来,只怕以皇帝对内阁的倚重,这一任内阁还得继续长寿下去。 徐光启,万历年间进士,官至礼部尚书,授文渊阁大学士,至如今成为内阁首辅。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徐阁老,不敬菩萨不敬道祖,他信的是外来的神祗,很早以前,他就加入了天主教,成为了一名天主教徒,并且从一位传教士利玛窦那里,学习了大量来自欧洲的天文、历法、数学、测量甚至水利方面的这些先进知识,在朝廷里,他算是对外来的这些东西最不排斥的一位。 而眼下海外镇抚司的崛起,已经成为朝廷不可否认的事实,而海外镇抚司无论是架构,装备,练兵的办法,甚至他们的目的,都若隐若现有西方的影子,很自然而然的,当有人想要了解到这其中的一些关于西方的东西时候,自然就会想起这位毕生研究西学的权威人士了。 而此刻他身为内阁首辅,更是让他对这方面的阐述和了解,变得不可置疑。 理论在首辅大人这里,实践在海外镇抚司那里,谁敢不服,可以找首辅大人和那位江指挥使好好的聊一聊嘛! 徐光启最近接到了一封信,信里说的事情,他有些犹豫,他不知道陛下的心意如何。 而今天早朝之后,云南那边今年的矿银又解来了八十万两,往年这些银子还没到朝廷的手里,就直接被发往九边充作军费去了,而如今九边都在御史在提出精兵简政的提议了,所以,这笔银子,妥妥的不会送到九边去了。 而朝廷里,需要用银子的衙门不少,工部也好,礼部也好,都是一个个清苦惯了的,陛下居然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来填补往年的亏空,这证明陛下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绝对和陛下提一提信中的事情。 “汤若望?” 朱由检听完他的说话,微微一愣:“这是什么人?” “是从欧罗巴来的一个传教士!”徐光启说道:“不过,此人抵达我大明之后,刚刚才在广东落脚,立刻就被海外镇抚司招揽走了,此人学识渊博,通晓不少技能,诸如海外镇抚司的各种火器,都有此人在其中提点督造,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人才!” 朱由检眼睛就是一亮,虽然徐光启说得谦逊,但是意思他听出来了,如果海外镇抚司的火器真是出自此人之手,这样的人觉得是大才。 “徐卿是要向我举荐此人吗?”朱由检微微皱眉:“这怕是不好办啊,他既然已经供职于海外镇抚司,也算是在为朝廷效力了,既然是为朝廷效力,在哪里都差不多!” “不是臣向陛下举荐此人,而是此人给我臣写了一封信,向陛下求官!”徐光启知道朱由检担心什么:“如今海外镇抚司那边,各种制造火器的技艺,都有了传承,他在那里该教的都教了,留在那里的意义不大,所以,他想来京城发展一番!” “要是这样的话,你酌情办!”朱由检点点头:“不过,海外镇抚司那边,你要和他们沟通好,莫要让他们觉得是朝廷在和他们争夺人才!” “大河满了,小河才会慢,朝廷是大河,他们是小河,海外镇抚司那边,应该有这个觉悟的!” 徐光启心里微微一松,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来,只要皇帝这里点头了,汤若望那边自然他自己去摆平,自己也算是尽力推动此事了,若是真是此人进了工部,这对大明的作用,绝对比他呆在海外镇抚司的作用大! 至于他纠结的传教问题,那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大明心怀天下,只要他不做危害朝廷的事情,朝廷还不许他传教了不是。 至少,他徐光启在内阁一天,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此人会造船吗?”朱由检微微有些出神,突然开口问道。 “这个,不大清楚!”徐光启老实回答道:“不过,我想大抵是不会的,西方人的船只以海船为主,与我大明的船只多有不同,而海外镇抚司至今以来,所用船只大多数都是我大明海船……” 说着说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陡然住嘴看着皇帝:“陛下突然怎么问这个?” “哦,朕就随口问一问!”朱由检摆摆手:“日前镇江侯在泉州那边,给朕写了封信,问询了一下宫中是否还存有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宝船的图纸,这种事情朕哪里关心过,就派人查了查!” 他看着徐光启:“果然是没有!” “工部那边也没有存档吗?”徐光启有些侥幸的问道。 “也派人问过了,很早就流失了,年代太为久远,就是朕要追查也追查不到了!”朱由检颇有些惋惜的说道:“镇江侯那边的说法,就是我大明的工匠,如今只怕很难造出当日那种规模的宝船了!” “海外镇抚司想要造宝船?” 徐光启的眼光变得炙热起来,他不是保守到极点的官员,要不然,他也不会入了天主教,拜师传教士疯狂的学习西方的先进知识了,而如果如今的大明有一支宝船的船队,那岂不是随时可以派人去欧洲,将他们所有先进的,对大明有用的东西都弄回来。 至于这开通航路之后带来的贸易等钱财的效益,他倒是没多放在心上,反正以他的眼光看来,这觉得是稳赚不亏的事情。 “镇江侯要效仿当年的下西洋之举?” 朱由检矜持的微微点点头:“朕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内阁这边觉得如何呢?” “好事,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徐光启很是肯定的回答道:“我不是奉承陛下,我大明中兴,眼光绝对不能仅仅放在我大明周边,这个天下也不仅仅只有大明和大明周边的小国,天下大得很,而陛下雄才大略,青春正在,有此格局,将来必是一代名君!” “怕是到时候真将这事情公布出来,朝中不少人只怕要跳出来,说朕劳民伤财了,镇江侯此人心性不错,向朕表示,尽量在不耗费朝廷钱粮的前提下,慢慢的筹备此事,但是这种事情,朝廷当然是要出钱出人的,哪怕就是举全国之力来办成此事,朕也应该不会犹豫!” 他目光有些担忧:“朕每当念及此事,就想起了隋炀帝,若说不是镇江侯大包大揽,朕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心啊!” 徐光启微微笑着,看着皇帝:“陛下,臣今年七十有余了,从幼时进学,到如今位极人臣,臣这一辈子遗憾的事情并不多了,如果真到了臣闭眼的那一天,还要说臣有什么遗憾的话,那么就只有两件事情了!” “第一件事,臣只怪自己寿数太短,还没看到我大明中兴,重现永乐盛世的光景!” “第二件事,臣这一辈子,学了不少西学,也着了不少书,如同朝圣一般,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去这些西学的发源地,好好地看一看,知道他们如今将这些学问研究到什么地步,那臣就一无所求了!” 朱由检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老的臣子脸上泛起的神采,微微笑了笑。 “所以,陛下真的下了决心,镇江侯那边又愿意为陛下分忧的话,内阁这边,绝对不会拖陛下的后腿!” 徐光启微微眯起了眼睛:“谁若是从中作梗,那就是谁不想看到我大明强盛,我徐某的笔可以着书,也是可以杀人的!” “好好好,徐卿的意思,朕清楚了,不要激动,此事还在筹备!” “不不不,陛下既然对臣说了此事,臣自然就要上心了,于公于私,臣都想尽快地推动此事!”徐光启沉吟了一下:“若是和此事有关,海外镇抚司镇江侯那边的要求,可以直接送到内阁来,陛下日理万机,内阁愿意帮陛下分担这些事情!” “朕会考虑的!” 朱由检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内侍送徐光启出去,很早之前他就打算和内阁谈这个事情了,正好今天聊到这里,他就干脆和徐光启说了。 现在看来,效果非常不错。 这让他心情更加愉快了,只是想到远在泉州的江晚,他还是微微有些羡慕对方。 云南那边一年八十万两的矿银,就能让自己这个一国之君高兴的不得了,而宝船的造价,在查图纸的时候,他可是询问了的。 一艘宝船,就是算不是那种最大的最好的,这造价也是至少二十万两银子下不来。 现在江晚到底有多少家底,就敢惦记造宝船的时候,而且,宝船造个一艘两艘没用,那得整整一艘船队,才能发挥作用的啊! “大伴,大伴!”他突然叫了起来,王承恩随声而现。 “去问问骆养性,今年他和荷兰人的火器买卖是不是将赚到的银子上缴内库了,朕可以不闻不问,但是他不能装聋作哑啊,让他学学江晚,这些事情,江晚什么时候让朕操心过!” “陛下!”王承恩笑了起来,此事他一清二楚:“当时那笔银子,骆指挥使就分到第一笔银子,这些银子只怕给福建各地武库都不够,而至少九成的银子,荷兰人还欠着呢!” “那我不管,朝廷不赊账!”朱由检摇摇头:“他自己想办法也好,找荷兰人想办法也好,年底之前,这个事情要有个交代!” “陛下,荷兰人被江晚给撵走了啊!”王承恩呵呵笑道:“用船送到远远的,一个人都没落下,骆指挥使这笔银子,只怕要自己掏腰包了!” 朱由检忍着笑意:“朕不管,你就这么将朕的话告诉他,没钱这种事情,不能朕一个人过,也得让他一起犯犯愁!” 一个时辰之后,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的府邸。 骆养性的声音从大堂里传了出来,几个在大堂之外等候着召见的锦衣卫官员等到骆养性传出来的声音,脸色一脸木然,就仿佛没听到一样。 “王公公,陛下这是要逼臣去死啊!” 骆养性很是气愤的样子:“三十万两银子,就是将我现在骆家上下全部都打包一起卖了,也凑不出三十万两银子来啊!” “陛下觉得没有逼你去死的意思,只是陛下感觉自己很穷而已!”王承恩微微一笑:“不过,骆大人你也是积年的锦衣指挥使了,这世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就没听说过,谁还敢欠锦衣卫的钱不还的道理!” “找江晚要债?”骆养性压低了声音:“王公公,咱们不带这么拱火的啊,陛下只是逼我去死而已,我若是去找江晚要钱,那就是真的去找死了!” 他一脸的纠结:“你信不信他就是弄死了我,陛下也只是假装发个脾气,都不会责罚他!” “是江晚欠你的银子吗?”王承恩看着他,悠悠的说道:“我记得好像是荷兰人欠的你的银子!” “那不一样吗,他江晚的四海在其中做的保!”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错,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冤有头债有主!”王承恩微微一笑:“谁欠你钱,找谁去,现在江晚的兵马在交趾,荷兰人也在交趾,这事情你是知道的,你若不积极一点,我怕到时候这荷兰人再次被江晚挤兑走了,你就债主都找不到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到时候,你真得考虑考虑一家老小打包卖了的事情了,陛下可是说了,朝廷,不赊账!” 第836章 因为债务引起的连锁反应 在整个大明朝廷,除了像徐光启这样的内阁大佬,能够对整个大明各地的大小事情全部心中有数以外,大部分的官员,其实对本身职责之外的消息,知道多并不是太多。 而大多是这些消息,尤其是重大的消息,如果邸报上没有,那就只有官场里私下流通的消息了。 但是,骆养性是一个例外。 只要事关大明的事情,他不知道就是失职,哪怕这个事情很小,小的其他人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继续发展下去,这样的小事也会变成贻害朝廷的大事的可能,那么,他必定是第一时间就关注到了。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帝的耳目,是皇帝的鹰犬,若是他眼光不够深远,爪牙不够尖利,那么,就会有更好的人选替代他。 这一点,无关乎他对朝廷的忠心,对皇帝的忠心,只是他的能力的大小而已。 而自从当今皇帝陛下即位以来,锦衣卫不仅仅没有遭受到皇帝的打压,反而得到了重用,比起在魏忠贤时代,如今的锦衣卫可谓是兵多将广,势力不仅仅在京城急剧膨胀,在整个大明各个布政使司,九边军阵,都可以看到锦衣卫的身影。 大明地面上,任何的风吹草动,基本上瞒不过他。 但是,皇帝陛下找他催债,这个事情,骆养性的锦衣卫却是有些鞭长莫及了,毕竟欠债的荷兰人,如今可不在大明地面上。 三十万银子,他骆养性不是拿不出来,但是,绝对不能拿出来,要不然,不用皇帝发问,随便一个御史弹劾一下,他就吃不了兜着走,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在他这个位置上,真要被人拿到把柄,绝对会有人死咬着不放的。 所以,这银子还真得由荷兰人拿出来,反正他不觉得镇江侯的四海商行会出这一笔冤枉钱。 “陛下给咱们家的期限,是到年底,话虽然这么说,未必当真,但是,陛下下一次问起来,若是咱们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不是好事情了!” 骆养性家的客厅了,骆养性正对着自己的兄弟,锦衣卫指挥佥事骆守慎说着。 “所以,这一次你亲自带人去,先去泉州,拜见一下镇江侯,然后直接说清楚你的来意,不要隐瞒任何的消息,也不可在镇江侯面前有任何的骄纵,你只许告诉对方这事情,然后提醒他一下,这个事情,当初可是四海商行牵头办的!然后你等着镇江侯的安排就是了!” “去一趟福建倒不是一件什么辛苦差事!”骆守慎点点头,犹豫的说道:“但是,若是我一切都照着大哥的说了,镇江侯那边置若罔闻,装聋作哑,那我敢怎么办?” “区区这么一点银钱的担当,他还是有的!”骆养性摇摇头:“你也太看不起天下英雄了,你以为镇江侯是朝中的那些碌碌无为的家伙吗,论起圣眷来,他比咱们家只多不少,人家有格局有见识,放心去就是了!” 顿了一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大放心,骆养性又说道:“若是他真的安排你去和荷兰人接触的话,你什么事情都要和他的人商议了再做,海外之地,不必我大明,而海外镇抚司在海外经营了这么久,做事情自然有他们的规矩和章程,你照做就好!” “既然什么都要听他的安排,那大哥随便派个人去就好,不一定非得我要去!” 骆守慎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在大哥什么,我还可以为大哥做点事情,但是,离开了京城,想为大哥做点事情我都不方便了!” “蠢材!” 骆养性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兄弟一眼:“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兄弟,所以,你去比被人去都要强,你去,镇江侯就知道这事情我是认真的,他自然也会认真对待,若是随便派个人去,他也随便应付一下,那到了期限,陛下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 “我明白了!”骆守慎认真地点点头:“我明日一早就出发,争取尽快赶到福建!” “不要浪费时间!”骆养性说道:“兵部那边,给你找了一艘战船,从天津走,一路直接到泉州,交趾那边正在打仗,虽然镇江侯坐镇泉州,但是若是去得慢了,以海外镇守府那帮虎狼之兵,在你还没到的时候就把仗打完了,甚至顺便连荷兰人一道收拾了,那咱们这笔债,可就得去荷兰人的老家去要了!” “嘿嘿!!”骆守慎也笑了起来:“欠了咱们的钱,他们跑到哪里都没有用,不过大哥说得对,我会尽快的!” 数千里之外,占城附近百余里的一处丛林里。 这正是锦衣卫两兄弟口中的荷兰人的营地,看这个营地的格局,这应该是当地的一个村庄,当然,这是以前,如今这个村庄的村民哪里去了,自然可想而知。 连绵的雨天,不仅仅带来的泥泞和潮湿,更带来了各种疾病,尽管这些天来,交趾人和荷兰人的军队并没有发生大的战斗,但是营地里依然到处都是病人和伤员。 从登陆这个破地方开始,非战斗减员死掉的比起和交趾人之间战斗死掉的人更多,这一点令艾德里克格外的恼火。 如今粮食倒是不短缺,但是各种药材却是奇缺,而几乎和药材一样功效的烈酒,就是连艾德里克都已经好久没有看见了。 以前的他,看到伦罗兹那个叛徒,就有一种想要将他吊死的冲动,但是现在,他觉得有点希望看到伦罗兹的那种丑陋的大胡子脸了。 伦罗兹掌握着两艘仅仅保留了少量武装的荷兰战船,也等于掌握了他们这数千人和外面的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而如今满剌加被葡萄牙人占据着,即使他的求援的消息可以穿过葡萄牙人的封锁送回欧洲,但是,等到那边的消息传回来,那也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且,对于远东的这个行省局势糜乱到这里这个地步,艾德里克并不觉得王国会派出一支舰队来支持自己,而在葡萄牙人已经占据优势的远东,若是真的有来支援自己的舰队,在满剌加附近,应该就会遭遇到一场预谋已久的伏击。 葡萄牙人不会将已经吃到嘴里的肉给让出来的。 所以,即使他再看不顺眼伦罗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怕他还是不得不依靠对方了,而对方掌控着海军,他掌控着陆军,目前这种格局,就已经是他能争取的最好的条件了。 远处有人在欢呼,那是海面上看到了郁金香号的动静,只不过,这个营地并不适合郁金香号停靠,伦罗兹那个混蛋往往是将船停在近海,然后让小船将他带来的那些粮食武器之类的东西送上来的。 而他,则是要带领他的陆军,在交趾人的地盘搜刮一切值钱的东西,来换取这些生存物资。 “上校,上校!” 简陋的茅屋外面,出来了一阵一阵热烈的招呼声,艾德里克整理一下自己潮乎乎皱巴巴的衣服,等待着对方的进来。 这家伙今天居然上岸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总督阁下,你上次要的那批药品,我带回来了一些!” 伦罗兹敷衍的向艾德里克行了一个礼:“大明人那边有些不满意,所以,数量上未必够,不过烈酒倒是带得比计划中的多,听到外面的声音没有,大家可都高兴得很!” “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咱们送过去的财宝还不够吗?”艾德里克阴沉着脸:“烈酒只能安慰人,但是药材可以救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大明人自己也要用!”伦罗兹瞟了一眼艾德里克:“要不然,你以为前些日子威胁咱们营地的那支交趾大军哪里去了?大明人在他们的国都附近登陆,大部分的物资要优先供应他们自己!” “大明人登陆交趾了?”艾德里克先是一喜,然后就是一惊:“他们想征服这个国家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就需要更多的粮食药品和武器了,咱们得在他们征服这个国家之前抢夺更多的土地!” “这就是我今天上岸来要和总督阁下说的事情!” 伦罗兹点点头,脸色变得郑重了起来:“我觉得,哪怕眼下再艰苦,咱们只怕也得拼一把了,趁着交趾人军队在对付大明人,不会有更多的力量来对付咱们,咱们应该一举拿下占城,然后,以此为根据,重建热兰遮行省!” “你以为我不想吗?”艾德里克大声的叫了起来:“缺武器,缺药材,缺赏金,什么都缺,若不是用军纪维系着所有人,只怕王国的最后一丝荣耀都要消失在这片丛林了,我们会变成一帮丛林里的强盗,和那些愚蠢的土着人争夺那些可怜巴巴还难吃的要死的食物,最后像一群群野狗一样的死在这片丛林!” “阁下,你不做一个诗人,真是浪费你的才华了!” 伦罗兹摇摇头:“机会就在眼前,错过这个机会,会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郁金香号就算只有四门大炮,扫清占城港口那几艘破烂木船还是没问题的,但是,夺取城市,就得靠你手下的那些连队了!” 艾德里克还在犹豫,他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且,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伦罗兹慢慢的说道:“还记得咱们购买大明帝国的火枪欠下的那巨额债务吗?” 艾德里克心里突然涌起来一种极端不详的感觉。 “大明帝国的皇帝以及他的大臣们,显然很不看好咱们的发展,所以,他们打算提起收回这笔债务了,我听说,前来收取这笔欠款的大明帝国的禁卫军的一个将军,已经抵达了福建行省,阁下,如果我们支付不出这笔款子,又给大明人看不到任何支付这笔款子的能力,我想,咱们想要继续从大明人手中获得粮食药材火药这些急需的物资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这么大的一个帝国,他们眼中就容不下这样一笔小小的债务?”艾德里克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们容得下这样的一笔债务,但是,他们容不下一笔永远都没希望收回来的债务,他们或许不是在乎这点金钱,他们在乎是自己的尊严,所以,阁下,你该做决定了!” “我今天就会派出斥候”艾德里克吸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海军从港口进攻,而等到海军发起进攻之后,我会带领营地里所有建制完好的连队,做一次猛烈的攻击!” 他看着伦罗兹:“以郁金香号的炮声就信号!” 洛伦兹点点头:“我会不负阁下的期望,不负王国的期望的!” 他走了出去,营地外面热闹非凡,他的郁金香号带回来的仿佛不仅仅是粮食布匹和药材烈酒,更是带来的欢乐和希望,已经在营地里点起了火堆,围绕着火堆开始狂欢起来。 酒精驱离了这些人身上的潮湿,也给他们带来了兴奋的感觉,而在离开了热兰遮之后,无论是贵族,士兵,还是手工业者,商人,甚至是罪犯,在这个小小的营地里,他们的阶层不再是那么的明显。 一个穷小子也可以贵族夫人眉来眼去,狡猾凶恶的罪犯也可能成为连队长的好朋友,在生存的压力和共同的敌人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放下的。 艾德里克已经走出屋子,在火堆前面大声的说着什么,人群中不是传出一阵一阵的欢呼和呐喊,不得不说,艾德里克这个总督很多事时候都还是做的不错的,只不过,在关键的事情,他做了一些错误的选择,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至少,伦罗兹是这么认为的。 他走向海边,沿路礼貌的回应着每一个和他打招呼的人,他不知道下一次他再次登上陆地的时候,这些人中还没有有幸存下来的,他至少知道,在很快就要开始的这一场对所有人多至关重要的战斗中,很多人将会默默的死去。 他们的名字是刻在热兰遮行省的英烈碑上,供后来瞻仰,抑或是如艾德里克说的那样,如一只只野狗一样在这个丛林里默默的死去,连名字都无人知晓。 则是取决这一场战斗,和王国的胜利,还是交趾人的胜利。 第837章 云南沐家 云南,沐王府。 十五岁的黔国公沐天波,正在一脸严肃的听着身前一个官员的说话,虽然他年仅弱冠,但是袭爵如今有了数年,而云南沐家在云南的影响力,足够任何一个云南官员不敢小觑眼前的这位黔国公。 不,不仅仅是不敢小看,甚至是敬畏。 天启五年,前任黔国公和地方官府起了摩擦,地方官员启奏朝廷,朝廷的处置还没下来,这位刚烈的黔国公愤而服毒自杀,这个事情几乎是将当时的云南官场掀得一个地覆天翻,能够在后来朝廷的震怒中躲过一劫的官员如同凤毛麟角。 当然,也有人说,是这位黔国公做事情太过分,甚至指使手下家奴冲撞朝廷衙门,一副造反的架势,所以,黔国公的老母亲宋氏为了避免朝廷牵连整个沐家,大义灭亲毒死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这种乡野传言听听就好,若是当真的话,那就不用做官,不管这种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在官场上,那必须是假的。 黔国公就是自杀的,说道天边都是自杀的,不可能有别的原因。 所以,云南的事情,先绕过黔国公府,那基本是不可能的,这地方官员对黔国公的敬畏,也就能理解了。 “公爷,这靠近交趾的数县,自从上月起,每天都有大量的交趾流民成群结队而来,地方官府按照国公您的意思,该收容的收容,该驱离的驱离,但是,随着这些人越来越多,只怕要出乱子啊!” “曲靖那边,以及有地方报上来,流民聚居围攻县衙数日不去,城中百姓一片惶惶,若不尽早决断,怕是我云南之地,也有流民之祸啊!” 沐天波沉吟了一下:“收容的都是我大明血脉的后裔吗?” “绝大部分都是!”那官员斩钉截铁的说道:“首先,被收容的必须有有一口流利的大明话,若是连大明话都说不请,谁知道说不是交趾的探子混了进来!” “其次,众人必须上溯三代,有名有姓有家谱可查,最重要的是,没一个被收容的人,必须要有三人以上的人作保,才能被我大明官府认可入境,达不到这些要求的,一律以疑似交趾探子处置!” “现在有多少人了?”沐天波皱着眉头问道。 “曲靖等县,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照着现在的趋势估计,只怕足足有一两万人,而且后面还不知道还有多少?” 官员苦着脸说道:“布政使司那边建议,不能再收容这些流民了,这些人脱离我大明日久,对我大明的作为,他们不会感激,只会生恨,白白浪费咱们的钱粮而已!” 他看着沐天波:“所以,下官来请示下国公,这事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沐天波沉吟了起来:“交趾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了,他们这样驱逐我大明后裔,这是打算要和我大明开战吗?” “不可不防啊!”官员大声的喊道:“就是平日里没事,交趾人都能在边境之地惹出点事情来,觊觎着我大明,现在他们这么大的动作,一定是有所图谋!” “在这些流民当中打听过消息了吗,这么多人这么多嘴,想要撒谎可不容易!” “何止是打听啊,锦衣卫千户所的刘千户,手底下的人几乎全部都撒出去了,若是真是交趾人大举入侵,他们锦衣卫毫无作为的话,这一个被朝廷的就是他们!” 官员也很是苦恼:“好像事情是突然发生的,很多人在家里什么事情都没做,交趾的官府就派人上门,开始将他们带走了,一点理由都没给,反正就是交趾国王好像昏头了一样,突然就下了这样一道诏令!” “锦衣卫的人来了!”沐天波并没有信他的话,而是看着外面。 布政使司来人,都司来人,锦衣卫的人怎么可能不来,这可是大事情啊! “锦衣卫的副千户孙豪,此刻就在外面等候国公召见,他们或许有新的消息也未可知!” “叫他进来,布政使司那边稍安勿躁!” 片刻之后,一个精壮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少年国公见礼。 “交趾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大的变故,你锦衣卫可不能用一句不知道来搪塞!”少年国公看着对方,目光不怒自威。 “禀报国公,此事的具体缘由并不清楚!”锦衣卫副千户一句话说完,见到沐天波脸色一沉,立刻就解释道:“不过,国公请放心,关于此事,朝廷方面虽然没有命令,但是,我大明海外镇抚司已经对此事做出了反应,最新的消息是,我大明海外镇抚司的一标兵马,已经在升龙府上岸,正在对交趾国兴师问罪,锦衣卫的人正在想办法联络到这一支兵马的将官,若是联系上了,很快就能知道全部的消息了!” “我大明派了兵马到升龙府兴师问罪?”沐天波眼睛一亮:“这个海外镇抚司,名字好熟悉啊!” “他们的衙门在辽东!”锦衣卫的副千户提醒道:“国公一定是在朝廷的邸报上看到过他们的名字,这一年多,海外镇抚司的名字频频出现在邸报上,他们都是精锐边军,和交趾人交手,应该不会吃亏的!” “我倒不是吃惊这个!”沐天波很快就将这个名字和脑子里曾经在邸报上得到的消息对上号了,他有些疑惑的问道:“既然是辽东精兵,那么,此事他们的反应怎么如此之外,就是启奏朝廷等待朝廷的命令下达,再到出兵,哪怕是再快,只怕也得要三两个月,再说了辽东到交趾国,不走我云南,那必然是走海路,这么一支兵马,得要多少船只,花费多少时间?” 锦衣卫千户脸上微微露出犹豫之色,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眼前的黔国公还想不到吗? “说,不用作态,我年纪轻,阅历少,你们见多识广,很多事情你们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了,我却还是要琢磨一下才能想明白!” 沐天波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才需要你们来帮我!” “有没有一种可能,整件事情,都是朝廷早就计划好的!”锦衣卫副千户轻声地说道:“而海外镇抚司的精兵强将,粮草战船,其实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就等着交趾国给咱们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呢?” “你是说……?” 沐天波听到这话,已经不仅仅是眼睛在发光,而是浑身都在发光了:“朝廷打算收回交趾?” “这个,下官职位卑微,不敢揣测朝廷的意图,不过,若不提早准备,以交趾到京城的距离,这消息一来一去,在兵马一来一去,只怕等到事情有了定论,那得是明年的事情了!” “没错,你分析得很对!” 沐天波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需要知道这海外镇抚司这支兵马的具体消息了,哪怕是八百里加急等待朝廷的回复,都不如直接和这支兵马的将领联系的快,还有,我云南有海外镇抚司的衙门吗,如何才能联络到他们?” “云南暂时没有!”锦衣卫副千户嘴微微撇了一撇:“锦衣卫这边会尽快给国公大人带来具体的消息的!” 等到锦衣卫副千户离去之后,沐天波狠狠的攥了攥拳头,没想到,他沐天波做一番大事情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按照以前的势力范围,这交趾布政使司黔国公的影响力也是巨大的,朝廷这一次做的雷厉风行,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是怕我沐家抢夺了朝廷的风头。 沐家真正的掌门人,其实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国公,至少,在真正的大事情面前,这位少年国公还是需要这位真正的掌权人拍板的。 这个掌权人就是沐天波的亲奶奶宋氏,如今黔国公府的定海神针。 沐天波兴冲冲地回到后宅,直接将今日的事情给自己的奶奶说了一遍。 “布政使司那边的人,似乎有点意见,觉得流民多了,又耗粮食又容易起乱子,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奶奶你的一番悲天悯人的心思在里面,我告诉他们,让他们不要着急,看看接下来会如何?” 宋氏微微笑着点点头:“若是影响了地方官府的日常,那么,是该收敛一些了,怕他们饿死是朝廷的慈悲,但是,若是聚集起来闹事,朝廷的兵甲也不是摆设!” 少年国公哔哩哔哩将从锦衣卫副千户的猜测也说了一通:“……奶奶,这种情况下,咱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自从孩儿袭爵,我感觉这云南的官员对咱们沐家,敬畏多过亲近,这样下去,可不是我沐家的立足之本啊!” “你想做什么?”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子:“你又能做什么?” “比如,呼应一下在升龙府的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至少咱们能让交趾人感觉到,咱们大明很生气,也让在升龙府的大明将士,减轻一下压力,他们此刻在升龙府兴师问罪,要面对的是整个交趾的兵马,似乎有些寡不敌众啊!” “出兵不出兵的事情,自有朝廷的决断,这种事情,不应该是我们黔国公府说了算的!”老夫人思路非常清晰:“要不然,朝廷在地方上设置这么多武将干什么,留着他们吃干饭了,这些武将首先是听朝廷的,然后才是听咱们沐家的,所以,这个事情,别人提可以,你提不行!” 她顿了顿:“即使是真到了要出兵交趾的地步,那也得是别人来请咱们黔国公府来主持大局,而不是咱们上杆子的去做这事情!” 她叹气道:“人言可畏,朝廷里可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看着咱们,真以为我们沐家世代镇守云南,朝廷就那么舒服!” 沐天波沉默了下来:“孙儿明白了,孙儿会小心谨慎的!” “也不要气馁!”老夫人摸了摸自己孙儿的脑袋:“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若是你真的想做一番事情的想法,不如在那些交趾来的流民当中想想办法,他们既然有力气聚众闹事,那么,给他们点武器,他们是不是就敢用这些武器对着那些抢夺他们的财物田地,将他们赶走的交趾人呢?” “也是哦!”沐天波哈了一声:“奶奶你太厉害了,我都没想到这一点!” “我黔国公府帮助地方安置遣返流民,是不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老夫人笑了笑:“而交趾国盗贼匪徒不少,我黔国公府为他们准备一点防身的刀枪棍棒铠甲大炮的,是不是也合理?” “至于这些流民回到交趾发生什么事情,那也不是咱们大明的事情啊,人家本来就是交趾人,咱们大明自然也资格对交趾人指手画脚的,你说事情是不是这样啊?” 沐天波已经是听得一脸震撼了,原本郁闷棘手的事情,还可以这么办的啊,刚刚被打击了的热情,似乎一下就回到了他的身上。 “若是此事达到了朝廷的要求,那么,没人敢抹杀我黔国公府的功劳的!”老妇人微微笑了笑:“孩子,做事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直来直去的就好的,有时候转个弯,换个名头,只要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一样也是可以的!” “孙儿受教了!” “这个海外镇抚司还真有些魄力的,你奶奶我都对他们有些好奇起来了!”老夫人慈祥的笑了笑:“若是他们有人来咱们家,你可得好好的招待人家,奶奶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英雄豪杰,居然不声不响做出这样的大事来!” “孙儿也想!” 沐天波咧嘴笑了笑:“可惜的是,联系不上啊!” 数百里之外,一群刚刚交趾人的押送下茫然来到大明地界的大明后裔,看到前方简陋的窝棚,已经窝棚旁边一个个眼神不善的官差,一个个都有些麻木的样子。 几张桌子摆在最前面,几个书吏正在盘问着排队的人,在书吏的身后,那一个个拿着刀枪的官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好像他们一旦有异动,这些官兵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刀枪朝着他们身上递过来一样。 “三代以内亲属姓名,籍贯,祖上若是担任过官职的,也可以现在说,如果一旦查实撒谎,会被当作交趾探子处置!” 一块铜牌“啪”的一声被放在了书吏的桌上,书吏看了看眼前的腰牌,愕然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普通到极点的汉子。 “赵虎,大明海外镇抚司军政衙门军情司百户,有紧急军情禀报云南都司……” 普通到极点的汉子,很普通的说道:“我是大明人,不是交趾人!” 第838章 山河变色 王平安意气风发的站在山坡上,看着他身后的队伍,兵强马壮。 在他的队伍身后,还有一支近三百人的官兵,虽然他们沉默得像一块块石头,但是看到他们王平安心里格外的踏实起来。 这里已经是距离升龙府快四十里的地方了,他倒是还想继续往前深入一点,但是那位大队的官兵头目,却是建议他就到这里就可以了。 再远,距离大营的路程就超过两天以上了,一旦真出了什么事情,大营那边很难及时派兵来救援。 对这个建议,王平安是颇不以为然的,出事,还能出什么事情,总不成还陷入交趾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从港口那天遇袭到他们出发在周边反复的清剿交趾的地方官府势力,他们遭遇到的大的战斗屈指可数,最大的一次,也是就是附近几个州县纠集起来一千多的军队,正面和他的人马对抗了一下。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一个照面这些交趾人就溃不成军了,这其中固然有官兵的火铳威力奇大的原因,但是,王平安觉得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功劳的,至少,单凭那么几百的官兵站在那里,是很难让交趾人有敬畏之心的。 但是加上他的人马就不同了,如今十三家的人马凑起来,已经差不多三千多人了,而那一仗打下来,他的人马又多了几百人。 照着这样下去,滚雪球一样滚到上万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现在官兵不让继续深入了,那就未免有些遗憾的。 有风从原野上吹来,带着潮湿甚至略略有些腐败的气息,山坡后面,数千人静静地埋伏在这里,等待着他们的猎物的到来。 按照王平安等人得到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有一支交趾兵马从南方而来,前往升龙府勤王,人数大概在三千左右,和官兵的人一商量,王平安觉得这一仗可以打。 反正即使是战事真不利,有官兵可以兜底,再说了,如果真是连这几百官兵都兜底不了,靠着他们那几百支火铳,他们守住这个山头还是没问题的,消灭不了敌人,就阻击敌人,反正拖到援兵来了,这仗就没悬念了。 远处地平线上渐渐出现了人影,山坡上的人紧张了起来,随着那些人影越来越近,王平安有些疑惑了起来。 他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到这支人马的旗号,这些人乱糟糟的,人数虽然看起来不少,但是,似乎不像是一支军队啊。 虽然远处的这支人马慢慢接近,王平安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虽然这支队伍了不少人都手中有武器,但是这些人中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妇孺,这可不像是一直去勤王的交趾兵马。 很快,令他感到有些头皮发麻的事情发生了,最接近山坡的这些人的面目都快依稀可见了,但是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依然还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人影。 俗话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 王平安可以拿脑袋保证,他眼中看到的,和即将看到的,绝对不止一万人。 “什么个情况?” 带队的官兵的军官也凑了过来,据说这是一位副千户,反正王平安也分不清楚海外镇守府的各种官职,他们官职和大明的正式官职显然有些不同。 不过无所谓了,能带领这几百人来配合他的,在官兵中也觉得是个人物了。 “怎么这么多流民,不是有交趾的军队吗?”这副千户唧了一下嘴:“他们这是冲着升龙府去的?” “是流民吗?”王平安若有所思,交趾向来不缺粮食,虽然有的地方依然贫困得要死,但是,流民这种东西,在交趾他还是很少听见的。 当然,这和交趾只有屁股大的一点地方也有关系,就这么小的地盘上,很难滋生出人数上规模的流民。 “那咱们还打不打啊!”王平安犹豫道:“这些人到了升龙府也是咱们的一个麻烦!” “至少要拦住他们,不让他们给咱们的大军添乱!”副千户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召集你的人马,拦住他们的去路,告诉他们此路不通,若是他们不听劝,那就杀点人了!” “明白了!”王平安点点头,消灭对方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拦住对方那是必须的。 随着他的号令,山坡后数千人哗啦啦的冲了出来,在山脚下展开,这突然起来蹦出来的军队,显然让整个流民大军有些发懵。 不过,很快有人指着这些展开的军队,开始大喊大叫了起来。 王平安有些奇怪他的反应,这些流民的情绪如此激动,哪怕他们没有拿着武器冲上来,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对方的队伍里,那些拿着刀子的人,一样可能会冲上来杀人的。 流民队伍在距离山脚一两百步的距离停了起来,看他们有些整齐的样子,王平安怀疑这些流民也是有人指挥的,乱糟糟的自行其是才是流民的作风,那又现在看到危险,他们齐齐停下脚步。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怀疑自己的看法了,因为他看到他面前的流民大军分开,几个人从流民的队伍里走出来,他们将手中的刀插在地上,然后就这么赤手空拳地朝着山脚走来。 “不要放箭!”王平安大声的喊道,生怕有哪个紧张的弓箭手的手一哆嗦,将这几个明显要来和自己聊聊的家伙给射死了。 能沟通,那就比带着人马互相死伤数百人才知道对方的意图要好得多。 “这里不通了,你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他大声地对着前面的人喊道,用的是交趾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几个家伙应该停下来了。 “我们没有恶意!”同样的交趾话,从那几个人中响了起来:“你们打的是大明的旗号,你们是什么人?” 升龙府十三家,每家都有自己的旗号,但是,在这些旗号之外,大明的龙旗却是在整支军队中最显眼的,而此刻,王平安就在这龙旗之下。 “我们是升龙府的义勇,黎氏倒行逆施,昏庸无道,大明出兵征伐,我等受王师委派,招讨四方叛逆!” 王平安说了一通,又怕对方不明,干脆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是交趾人,但是现在跟着大明人干,我们后面还有大明的王师,所以,你们就别往前走了,免得自讨没趣!”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话一说,当先领头的一个汉子,顿时就笑容满面起了起来,他在腰间一抹,举出一块牌子:“我是军情司百户赵虎,前面拦路的是那一营的兄弟,请带队的大人前来说话!”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王平安的预料,但是,对方亮出了身份,他觉得现在已经没有他多少的事情了,而且,别看眼前的人乌央乌央的,这仗估计也打不起来了。 “军情司,是什么衙门吗,你听说过吗?” 他问着身边的人,那人摇摇头:“反正是自然就是了,老爷你没看见两位大人聊的多开心吗?” 带队的副千户已经走了过去,似乎查验了一下对方的腰牌,又问了些话,好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一样,两人居然就在这两军阵前,勾肩搭背的聊了起来,说到高兴的地方,甚至还手舞足蹈,真真是谈笑风生,视双方大军于无物。 足足一炷香之后,双方才分开,回到各自的阵营,而副千户脸上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是好事情吗,大人?” “当然是好事情!”副千户点点头:“咱们等的那一支交趾兵马不会来了,在路上就被他们给冲散了,对面的流民里,有不少咱们的人,这些人对咱们不是威胁!” “所以,他们往升龙府去,是为了助战,帮咱们的?” 王平安愕然,有些不大相信对方这话。 “可以这么说!”副千户说道:“不过,我让他们暂且在这里停下来扎营,我得赶紧将消息带回去,还有,算了,你知道这里没事情就好!” “那咱们的兵马也回去吗?”王平安没有在意对方口中的犹豫,只是有些不甘心。 “那随便你们了,不过,有这么多流民在这里我不觉得你们这些人在这里还有多大的用场,我个人觉得,你们换个方向或许更好一些,先回大营那边!” 流民那边,除了个百户赵虎,也派了几个人跟着一起回去,不过副千户没有介绍他们,王平安也就没问了,仅仅留下一小部分人监视对方的动静,大队也随着他们怏怏不乐地朝着升龙府而去了。 一天之后,升龙府外,明军大营。 江嫣然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几人,在确认了对方身份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接见了对方。 “辛苦了,赵百户,除了你之外,军情司还有多少兄弟在那边!” “还有属下数十人已经云南黔国公派出的部分家丁在维持着,暂时不会出什么乱子!” “你们这一路从云南到升龙府,一定是吃了不少苦!”江嫣然赞赏地看了对方:“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不过,这上万人的吃用补给,还得你们就地征集,大营这边给不了你们多少帮助!” “大人,我们是来助战的,不是来求援的!” 赵虎旁边一个年轻人笑了起来:“若是连补给都解决不了,那不是给大军添乱吗?” “这位就是黔国公派出来的主持此事的人!”赵虎解释道:“朝廷的旨意没有下来,云南地方和朝廷大军,都不敢轻举妄动,黔国公只得暗度陈仓,用这样的方式,组织这些人来为大军助战!” 他顿了顿,“就算不是助战,给交趾人添乱总是可以的,这一路来,沿路州县都被我等扫荡一空,地交趾人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他们的官府被驱逐或者逃遁,从大明到这个方向,至少不会给咱们的大军带来威胁了!” 那年轻人笑了笑,对着江嫣然拱拱手:“能参与此等大事,是我等荣幸,聊尽微薄之力而已!” “好,好!”江嫣然抚掌:“这样咱们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你们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原来的大明后裔或者是大明后裔的亲族,将这些人撒出去,掌管地方,这升龙府里的黎家小朝廷哪怕是一定要缩头不出来,他的半壁江山也不是他的了!” “所以说,大人根本不用担心补给的事情,若不是念及日后这交趾还是要归置我大明属下,咱们这一路来,必定叫他们寸草不生!” 少年人傲气的说道:“不仅仅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有着勇气和血性的,我云南子弟,也有敢战之人,善谋之士的!” 江嫣然觉得这年轻人格外的顺眼起来。 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赵虎在一边帮腔解释,很快,将他们这一路来的作为,全部都给江嫣然说了一遍,哪怕是江嫣然算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但是,听得他们在断断数天之内做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时时抬起头,瞟了眼前的年轻人几眼。 用赵虎的话说,在他抵达大明表明身份之后,这个叫做沐超的少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姓沐,来自黔国公府,又有着地方官府的全民配合,很快,赵虎就接受了对方的身份。 大批的武器运到了流民的营地,男丁们领着武器,在他们的鼓动下,开始掉转头朝着交趾境内返回去,这些有了武器想要将自己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的人,面对任何阻拦到他们面前的交趾人,都是毫不留情。 刚刚开始的时候,还需要黔国公府的人和赵虎的人亲自出面是帮助他们击败敌人,等到整支队伍好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的是,根本就不需要有人去帮他们了,黔国公府的人和赵虎他们,只要控制流民的方向就可以了。 他们就这样一路穿州过府,一路碾压着路上的一切,在人数达到了一定的规模之后,又打了几个县城劫掠了更多的武器,一般的交趾军队已经已经阻拦不住这庞大的队伍了,而原本陈兵在大明边境虎视眈眈的那些交趾精兵,不知道是保存实力,还是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引起大明的更大反应,他们很一致的保持了沉默。 任由这支流民大军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如同滚滚洪流,席卷着一切。 直到他们到了升龙府附近,所过之处,交趾的山河,已经变了颜色。 第839章 哥,你听说了吗 “哥,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了,你觉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干了,反正这方面咱们侯府是从来不输于人的!” 京城的某个酒楼,一群少年公子正在楼顶的雅间嘻嘻哈哈,他们一边看着楼下的歌舞,一边谈论着最近京城里出现的新鲜事情,尤其是那些和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更是一个个更外的关注。 两个靠在栏杆上的家伙刚刚说起这个话题,身边就凑过了几个和他们身份相当的年轻人,不要怀疑,虽然这些年轻人的身份在京城还算不得什么,但是若是放在地方上,可是没人能小觑他们。 他们当中身份最差的,也是某某伯某某侯的亲族,身份高一点的,那至少是长房嫡系之类的,当然,他们各自府邸里的世子之类的,肯定不会和他们混迹在一起,出没在这酒楼这种他们他们觉得不上档次的地方,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些少年们无忧无虑,有着不俗的家世,更是渴望建功立业名扬天下的时候,如果说以前,朝廷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只能每日里无所事事,欺男霸女,做一个纨绔子弟的话,那么,在关外和鞑虏决胜的那惊天一战中,那些战死的勋贵子弟,给他们打开了一条光明大道。 如果他们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这么平淡的话,他们还是有所作为的。 去大明之外,去海外镇抚司,保家卫国是父兄们的事情,而他们要做的,是为大明开疆拓土,为自己谋夺自己的前程和富贵。 也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朝廷已经着令海外镇抚司招募兵勇,建造海船,要效仿永乐年纪的下西洋的壮举,这种消息一出,朝野顿时一片哗然。 有老成持重者反对有之,觉得如今大明刚刚平定外患,要做的是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回复国力;也有人大肆褒扬朝廷的举动,觉得这才是大明的中兴之相,这其中就包括酒楼里的这一群年轻人。 这些年轻人或许不是特别明白这下西洋的举动的含义,但是,在下西洋的事情,可是他们从小就听说过的,想想成百上千艘海船,在大明之外宣扬大明武德,然后就是万国来朝,那是何等的风光的事情。 “我打算去周庄报名了,据说周庄出去的,在海外镇抚司能得到重用,他们那边是练一年的功夫,等到我从周庄出来的时候,应该能赶得上这一波!” “你倒是想得美呢,还赶得上这一波,你就笃定你一定会去下西洋的船队啊!” 有人嗤之以鼻:“江指挥的海外镇抚司,那可是在海外大名鼎鼎,现在除了镇江堡是本部衙门所在以外,还有朝鲜宣慰司,琉球抚慰使司,这些地方,可都是要驻扎我大明的兵马的,我听我叔说,现在南边似乎也打起来了,和交趾人在动手,没准过几个月,咱们大明又多了个交趾抚慰使司,你以为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啊?” “交趾打起来,说说,说说?” 大致是因为辽东的热度已经过去了,现在很少有从辽东来的消息震动京城了,反正天下人都知道,鞑虏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再也对大明造不成威胁了,剩下的那些逃遁的残兵败将,也就是打落水狗的事情。 打落水狗,自然没有勇斗恶犬来的刺激。 少年们少有在朝廷中任职的,这消息渠道自然不是多灵通,大多还是从府里的大人们那里知道一些,现在有人爆出了这么一个猛料,自然一个个眼睛发亮,兴趣十足。 “具体的如何,我叔叔也不太清楚!” 说话的少年得意洋洋的说道:“好像是黔国公那边上了个折子,内阁那边有了回复,这事情才传开了,当年咱们大明在交趾设置布政使司的时候,可是去了不少人,后来虽然布政使司撤销了,但是不少人却是留在了当地,这交趾国王不知道抽什么风,居然全国驱逐咱们的这些大明后裔,将他们赶到云南这边来,黔国公大概当时也是懵了!” “黔国公和咱们的年纪差不多!” 有少年若有所思的问道,众人点点头,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熟读英雄谱那是必然的,要不然,吃饭喝酒的时候哪里有东西和被人吹牛。 “那应该懵!”少年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回答:“换我,我也不知道这事情到我的头上了我该咋办!” “要不是因为这个折子,朝廷还不知道原来在朝廷反应之前,海外镇抚司的江指挥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当场就派了一万精兵去交趾的国都那里兴师问罪去了,你们想想啊,那是连鞑子就打得屁滚尿流的海外镇抚司精兵啊,就交趾人的那点兵马,打他们不跟打小孩一样的吗?” “那当然了!”众人齐齐点头,“江指挥不亏是我看好的人,有担当,有魄力!” “怪不得陛下要给海外镇抚司在面对外面的番国的时候,有专断自主的权利呢”有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事情要是等到朝廷回复地方,回复黔国公,黄花菜都凉了,大丈夫在世,就应该和江大人一样,报仇不过夜,兴师问罪,也绝对不过夜!” “那现在有战报回来了吗?”没人理会这两个打发感叹的家伙:“交趾降了吗?” “不对,不对!”起先那个说准备去周庄的少年,大声的嚷了起来:“交趾可是咱们大明曾经设置过布政使司的行省,就算他们降了,那肯定也不能设抚慰使司,肯定还是回复布政使司的设置,我就是从周庄出来,也不会派遣到交趾抚慰使司!” “那地方,朝廷肯定是要派员直接管理的!” “卧槽,好想这个时候我就在南方啊,说甚我都得找个理由去交趾那边,这白捡人头和功劳啊,以咱们哥们这些人的出身,随便有个功劳,这升官不是简单的要死的事情吗?” “你特么的,说得我也有些心痒痒的了!” “我现在回家打包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滚犊子!”爆料的少年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子早就求我叔给我疏通关系了,这个月之后,老子就去海外镇抚司入职去了,虽然是一个副百户,但是老子已经很满意了!” 他指着众人:“你们这帮家伙,以后就等着叫我大人!” 第840章 这样不好吗 在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泉州,也有人和酒楼上的这群少年,在议论着交趾的战局。 和少年们的胡乱猜测和想当然不同的是,交谈的其中一方,对交趾战局的把握,比谁都清楚。 甚至整个战局,都是按照他的节奏来的。 “你要问我的意见的话,我是建议你暂时不要去找荷兰人!”江晚温和地笑着,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年轻人有着和骆养性差不多的眉眼,但是却没有骆养性身上那股阴鹜之气,就像很多江晚手下的年轻军官们一样。 “为什么,江指挥为什么会这么说,荷兰人欠债不还,我可是向我兄长承诺,就算他们躲到天涯海角,也得将银子追回来的!” “第一,荷兰人现在很穷,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江晚认真的说道:“从东夷岛被我撵走之后,他们落脚的地方是在交趾,但是交趾人可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的站稳脚跟,他们这群丧家之犬,每日都在为衣食发愁,就算弄到了些银钱,也是急忙就换成了粮食武器之类的,他们没有能力还钱!” “那我不管,那是他们的事情!”骆守慎眉毛一扬:“只要人在,总有办法让他们变出钱来的!” “你这个说法也对!”江晚点点头:“所以,稍微等一等,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我镇抚司的大军围攻升龙府,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一定会把握,等到他们攻占了占城之后,有了落脚之地,再来还钱,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如果他们被交趾人灭了呢?”骆守慎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想:“那是不是这笔债,我就可以找他们的朝廷去要?” “这个问题,就得等我镇抚司的船队成型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能沿着三宝太监走过的航路再走一次的话,那我一定捎带着你们锦衣卫的人去一趟荷兰人的朝廷,好好的找他们要一要这笔账目!” “第二,眼下交趾那边,情况差不多定了,真腊和暹罗那边,我已经派人过去,等到他们有了回信,这交趾的战局也该结束了,到时候朝廷的旨意应该也下来了,该怎么接受交趾的事情,朝廷也还有很多的事情做!” 江晚说道:“所以,真不急在这一时,最多也就一个两月的时间!” “那陛下追问这笔银钱,我锦衣卫这边没法给陛下交代啊!”骆守慎苦巴巴的说道:“我倒是愿意像侯爷说的这样,在泉州等些日子的,但是,若是我兄长觉得我是办事不利,不敢回去,那事情就不好看了!” “这事情交给我!” 江晚想了想:“陛下那里和骆指挥使那里,我会给他们解释一下,你来的时机刚刚好,带的人手也还够,你不去荷兰人那边,可以先去升龙府,在那里熟悉一下情况,然后为准备接收交趾做准备!” 他认真的对骆守慎说道:“在我眼中这可比你找荷兰人追讨些债务重要多了,交趾是产粮之地,掌控了交趾,我南方诸行省今后若是有灾荒之年,粮食也不用发愁了,海外镇抚司这边打仗倒是还可以,但是轮到如何收揽人心,掌控局面,甚至清除那些将来可能心怀对我大明不满的异己分子,那就不如你们锦衣卫了!” “侯爷您谦虚了,你的军情司做起事来,我锦衣卫这边的兄弟都佩服的很呢!” 骆守慎谦虚了一下,这么夸奖锦衣卫的话语,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咋么样,但是从江晚嘴里说起来,那可是很高的评价了。 别说他听到这话高兴,就算他亲哥在这里听到江晚这么说,想必也是心情大悦的。 “我海外镇抚司的军情司,不过是辅佐军队行事的小小机构,上不得台面!”江晚摆摆手:“更重要的是,我海外镇守府的这些人,是不会在大明的本土活动的,那是你们的地盘,这一点,是我和你哥之间的底线,我分的很清楚!” 他沉吟了一下:“我会向朝廷提议,在战后重新设置交趾布政使司,但是这是一件极其纷杂麻烦,甚至涉及到不少相关衙门的事情,朝廷要选派官员,维持地方,笼络人心,而那个时候,你们锦衣卫的作为是无可替代的,你不用妄自菲薄,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其实,我说这么多,是怕你不愿意去,或者是去了之后,用错了心思!”江晚说道:“现在将道理给你掰开了说清楚了,你可愿意去升龙府,担起你锦衣卫敢担起的这一副重担!” “我……”骆守慎沉吟了一下:“我愿意,不过此事还是得向指挥使大人禀报!” “顺便将云南锦衣卫千户所的节制权要过来!”江晚点点头:“从云南到升龙府,如今已经打通,黔国公和锦衣卫的人,都在其中出了大力,如此好的局面,可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是么?”骆守慎眼睛一亮:“我锦衣卫还是能做点事情的!” “准备好了,我会安排船只送你们过去!”江晚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要再来打搅我和这些工匠们研究船只海图了,要出海远洋,要准备的事情可远远比你们想象的多,我可不少在泉州享福!” “侯爷……”骆守慎站起身来告辞,微微有些迟疑:“侯爷如今已经立下了如此大的功业,就没想过停下来好好的享享福吗?” “如此大的功业?”江晚晒然:“这算什么功业?” “交趾若是回归我大明之后,海外镇抚司也不会马放南山,这个天下,可是大得很,而大明想要回复以往的盛世,我们这一代人,哪怕是鞠躬尽瘁,只怕到了死而后已的时候,也不过是堪堪为下一代人打下了点基础而已!” “那我们锦衣卫可就有得忙了!”骆守慎苦笑着摇摇头:“单单一个交趾,只怕就要我锦衣上下数万人忙碌很长一段时间,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多几件,我锦衣卫也什么都不用干了,专门跟在侯爷的海外镇抚司身后收拾手尾就可以了!” 江晚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这样不好吗?” 第841章 谁祸害谁 太阳慢慢的从东方升起来,驱散了昨天夜里的潮湿,夹杂些腥味的海风吹来,让走出自己营帐的曹变蛟,为之就是精神一振。 潮湿,没错,在这个破地方,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潮湿。 几乎在没有太阳的日子里,每天他都是感觉自己湿哒哒的,人湿哒哒的,手里的家伙也是湿哒哒的,最要命的是,他的那些大炮,也是湿哒哒的。 如果不开火的话,炮身随随便便就能积蓄出一颗颗的水滴,这种情况在干燥寒冷的辽东那是简直连想都想到的。 所幸,他的炮营一直都没歇着。 只要一有空,在几乎是无限量的炮弹火药的供应之下,他手下的那帮家伙,时不时的就会往远处的升龙城放上几炮,那种猝不及防和神出鬼没的开炮时间,就是连其他营的兄弟都时常被吓一跳。 虽然说炮营是大军的宠儿,但是,哪怕是炮营的也架不住一旦出去就被其他营的兄弟奚落啊,就连每次从外面送来的好东西,也时不时的被其他营的兄弟克扣拦截一些,倒不是说那些兄弟这么做是对炮营有着深深的恶意,只是开炮被惊到了多次之后,人家小小的报复一下,这不过份! “今天吃什么!” 远处有腾腾的热气冒起的地方,那是火头军在忙碌的地方,哪怕他这么大一个统领过去,也没人搭理他,火头军们一个个都忙碌得好像要飞起来一样,整个大营,大概最忙碌的就是这些火头军了。 见到没人打理他,曹变蛟也不生气,随手拿起一块冒着热气的面饼,然后又扯了一把绿油油都不知道是啥的蔬菜,找个角落里做了下来。 有火头军的军官这才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过来,急忙擦擦手要来招呼,他摆摆手,瞪了对方一眼,那军官又讪讪的退了回去。 这地方能吃的东西太多了,曹变蛟几口面饼下肚,又拿着一个火头军送过来的不知道什么肉大嚼了起来,刚刚开始的时候,能吃上一顿新鲜的牛肉,对整个大军来说,那就跟过年差不多了。 但是,也不知道大营那边怎么统筹的,很开,不仅仅新鲜的猪羊牛肉,各种蔬菜,甚至海鲜都源源不断的送来过来,现在这升龙府还没打下来,别的营他的不知道,反正他的炮营的兄弟,每个人长了斤肉那是绝对没跑了。 “大人!” 有人终于凑了过来,也端着一个碗,曹变蛟看了看对方,没有搭理他。 “那个啥汤,给我来点,其他的,我跟统领大人一样!” “你少吃点,都胖了一圈了!”曹变蛟白了这家伙一眼:“我手下这三个千户,就数你最能吃了,每天不在自己炮队那边吃,天天跑我这里蹭什么鬼!” “大人这里伙食好嘛!”那千户嘿嘿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能吃是福气,我这辈子的福气,全在这身上呢!” “别到时候敌人冲到你面前,你胖得拎不动刀就行!”曹变蛟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今天该轮到你们千户了!” “我吃完就回去安排干活,半轮,六发,我懂我懂!”那千户嘿嘿点点头:“对了,大人,这升龙城的人到底是在装死,还是真死的差不多了,就这么让咱们轰了这么久,他们愣是没什么反应,这城里都快没一块好地儿了!” “你知道个屁,这叫固守待援!”曹变蛟哼了一声:“这是交趾的国都,咱们这一打,这交趾各地的兵马还不得纷纷火烧了屁股一样的来勤王啊,他们等着他们的人马聚齐了之后,狠狠的和在那干一波呢,若是这个时候按捺不住冲出来,那不正如了咱们的意了?” “我就是觉得有点心疼,虽然每天这炮打得挺舒爽的,但是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我这一个月打的炮弹,都差不多赶上以前打的所有的炮弹的数量了,铁山城的那帮家伙,没准正在狠狠的咒骂咱们呢!” “切,你也就是一个千户的命了!”曹变蛟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侯爷这话怎么说的,瞧你这点格局,侯爷的格局和眼光那是你想象得到的?若是像你这样抠抠梭梭,咱们海外镇抚司有如今这局面?放心打,咱们不缺这点炮弹,等到交趾拿下来,别说这点炮弹了,这些日子咱们大军的人吃马嚼,咱们的人马的粮草饷钱,交趾人全部都给咱们还回来,还得加倍,这天底下哪里有除了打仗更赚钱的买卖!” “我现在倒是希望他们一直窝在城里不出来了!”千户有点忧郁的说道:“这小日子,过得多舒坦,他们真要出来哗啦啦的一仗打完,咱们回镇江堡,可就再没这种好日子了咯!” “我特么手下怎么有你这样窝囊的家伙,为了一口吃的,居然连仗都不想打赢了!”曹变蛟怒道:“吃完快点滚蛋,一炷香之内,我没听到炮声响起,你就准备接下来连肉星子都见不到!!”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千户激灵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碗筷,从桌上抄起几个肉饼就跑:“真的马上就好啊,我晚上再来,大人有啥事晚上再说!” 曹变蛟放下碗筷,抹干净嘴唇的时候,不远处的炮声已经响了起来,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慢慢悠悠地朝着中军大帐那边走去。 每天早上去中军那里转一圈,看看统制大人那边有没有新的军令,尽管若是有紧急命令会中间那边有人立刻来传令,但是,炮营这边,可是很久没有紧急命令了。 一路上,曹变蛟眼中到处都是一片祥和的营地,除了不是走过的巡逻的士兵,让这种大营有点肃杀的味道以前,整座大营里士兵们三三两两,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有的蹲在营帐门口扯家常,有的将湿哒哒的被毯拖出来晾晒,更多的,则是勾肩搭背,在各个营帐之间窜来窜去,这一番景象,只怕在皮岛的新兵营的那些新兵一个个看到了都要羡慕不已。 “曹统领,你能不能让你手下别特么半夜放炮了,刚刚睡着轰隆隆就被你们弄醒了,你们打了几炮接着睡去了,我特么却是一宿没睡着!” 一个千户瞪着黑眼圈,拉着曹变蛟诉苦道:“上次送到你们炮营的那几十只羊,还是我亲自弄回来的,曹统领,你不能这么恩将仇报啊!” “军令,军令!”曹变蛟憨厚地笑了笑:“军令难违啊,李千户你就多担待些,你们东路军我还以为都是听着炮声能打呼噜的猛人呢,没想到李千户你居然还失眠!” “你这也是去中军?”见到这千户一脸愤愤地随着自己也往前走,曹变蛟好奇的问道:“有差事?” “希望是好事!”李千户哼哼唧唧的说道:“都快憋得长毛了,每天只让出去一个千户的兵马溜达,不来的早一点,又被别的千户给抢走了,岂不是今天又是憋在大营里的一天!” 他看着曹变蛟,脸上突然露出一副满意的笑容;“难道说曹统领你也是来抢每天出去溜达的差事的,不过,你炮营的人不能扛着那些大炮出去溜达,那玩意可是重得要死,会累死人的!” “我有你们这些拿火铳的那么无聊吗?”曹变蛟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每天让我炮营的炮弹到敌人的城池里溜达一番,就神清气爽了,多余的时候,在大营里吃吃喝喝晒太阳,不知道有多舒服!” “你……” 中军里,已经有三四个千户在那里正在聊天了,来的都是主官,副千户们大概都在自家队伍里盯着,看来,对于每天能带队出去溜达这个事情,大家都还挺在意的。 “老王,前天你们出去好像不到五百人,回来的时候怎么没动静啊,老田他出去一趟,那回来可是一直吹牛到现在啊!” “去去去,什么叫吹牛,那是战绩,懂不,破敌三千,斩杀无数,就这个战绩,我说说怎么了,还不让人说了!” “三千土鸡瓦狗有什么值得说的吗,一听到火铳响就四散溃逃的家伙,你也要意思说斩杀无数,真要有这等大胜,回去之后我得叫你一声大人了!” “老王,老王,你咋不说话呢?” “说什么说啊,老田运气好,逮到了一波能打的,我特么出去转悠了半天,还是十三家那边给的消息,结果还是扑了个空,这帮交趾人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居然放我鸽子!” 那个王千户一脸的苦大仇深:“我的人带出去多少弹药,回来就是多少弹药,一枪都没放啊,我特么哪里说理去!” “能捞到仗打,还能捞到军功,你们说,这有没有一种可能,和本千户相貌堂堂有关系?”田千户摸摸自己的下巴,很是矜持地问道。 “滚!” 曹变蛟凑了过去:“哥几个,聊啥呢,聊这么热闹?” “在聊咱们统制大人呢!”几个千户见到曹变蛟过来,眼神齐齐交换了一下:“你说咱们统制大人最近是怎么了,整天和黔国公府的那家伙在一起,咱们统制大人虽然是巾帼英雄,但是也是云英未嫁的大闺女啊,咱们这帮兄弟在琢磨,是不是咱们统制大人看上那家伙了,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得好好的帮统制大人查查那小子,若是那家伙人品不好,干脆就找个地方埋了他,免得他们祸害咱们统制大人?” “祸害?”曹变蛟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谁祸害谁啊?” “啥意思?”几个千户脸色不善的齐齐看过来:“你给咱们哥几个说清楚,你是在替那个小白脸说话吗?” “没有,绝对没有!”曹变蛟一激灵,正色说道:“众位兄弟说的很有道理,为了侯爷,为了统制大人的终身大事,咱们这些做属下的,有必要好好的为统制大人把一把关!” “这还差不多!”众千户点点头:“要不这样,你去问问咱们统制大人的意思,再怎么说,她的意思还是为主,若是她没这个意思的话,咱们要是埋了人家的话,那可就有点麻烦了,那黔国公府那边挺配合咱们海外镇抚司的,咱们这么做,似乎就有些不大厚道了!” “我?”曹变蛟一愣:“我去行吗?” “那你还是看不起咱们统制大人,心向那个小白脸……”众千户哼了一声:“曹统领,咱们大家可是对你们炮营不满很久了,好吃好喝都送给你们那边,船队送来的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你们炮营的玩意,现在有事要你们炮营出力了你这个炮营统领居然还怂了?” “可咱们现在是在打仗啊,我问这个,会不会讨一顿军棍回来?”曹变蛟有些疑虑的问道:“咱们统制大人姑娘家家的,万一脸皮薄恼羞成怒揍我一顿,我可是没地儿说理去!” “打仗有我们,你炮营躲在后面放炮就行,我看你就不想去,我给你说,这以后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侯爷震怒的话,别怪到时候咱们兄弟一起把你给卖了,咱们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侯爷好,为了统制大人好啊!!” “既然这样,那我去问问!”曹变蛟想了想,勉强点点头。 “那你先去问问,我们的事情不着急!”几个千户脸上露出笑容:“咱们就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啊!” 中军大营大概是整座大营里唯一的一间青石屋子,当初整个大营就是依托这个升龙府外的村庄建立的,在村里唯一最气派的屋子,自然也就成了中军大帐。 几个千户在门外等候,曹变蛟走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在大堂之上,一方小桌正摆开来,桌上琳琅满目摆了不少吃喝的小碟,而那位据说是黔国公府派来配合海外镇抚司大军的小白脸,正一边笑着为自家统制大人的碗里夹着什么。 而自家的统制大人正托着腮,看着对方,心思完全没有放在眼前的吃的东西上,而是全在这个小白脸的身上。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温馨场面,除了在军营、除了在中军大帐这个地方有点不大合适以外,这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副祥和静美的画面。 这还要问吗? 看着眼前的画面,曹变蛟犹豫了一下,他心里突然涌起来一个很荒谬的感觉,自己的手下那样,外面的那帮货也是那样,现在,就来自己的顶头上司也不务正业起来。 自己这些人,千里迢迢来这个破地方,真的是来打仗的吗? 第842章 少年青衫薄 “真腊人那边据说有了动静,暹罗人也在蠢蠢欲动,他们被交趾人欺负得有些惨了,这么多年以来,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在交趾人身上占点便宜,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浓眉大眼的沐天波,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对着眼前的江嫣然说道。 虽然,她是海外镇抚司在交趾的统制大将,也应该是一个杀伐果断,办事凌厉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沐天波总觉得眼前的江嫣然,根本就不像一个将军的样子, 倒像是一个带着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的一个邻家小姑娘。 这让人忍不住想卖弄起来。 但是,在这样的一位“邻家小姑娘”面前卖弄,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所以,沐天波也只能拿出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对这交趾周边国度和局势的了解来说话了。 至于朝廷内官员的变迁,云南的兵马调动这些事情,想来江嫣然是一点兴趣都不会有的,人家背靠着海外镇抚司这一颗大树,她的侯爷兄长又是圣眷正隆,这些东西,对她本人和海外镇抚司,没有一丝一毫的帮助。 “交趾人很凶残吗,我看不过如此啊!”江嫣然一副惊讶的样子:“没想到他还是这周边小国家眼中的小霸王!” “那是得看谁了!”沐天波淡然笑了笑:“我沐家世代镇守云南,交趾人想染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他们可从来没头讨到好去,只不过交趾这地方,比起我云南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交趾人又好逸恶劳,极端喜欢搞事情,当初朝廷大概也是出于这个考量,才会撤销交趾布政使司的!” “若是这一次能够将交趾人打服气,将来朝廷重新设置这交趾布政使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道激动的地方,沐天波眼中闪烁着光芒:“这一次海外镇抚司介入的机会刚刚好,我大明也算是师出有名,这样将来就算是收回交趾,也是名正言顺,这名正言顺之后,交趾人再想从我大明脱离,那就不是一会半会的事情了!” 他看着江嫣然:“不过,我就是奇怪,咱们的大军还在等什么呢,从交趾各地赶来升龙府的援军,已经被咱们的兵马击溃击散两万余人了,升龙府驻扎的军力,也不过两万余人,交趾人已经没多少实力了,何不大军攻城,一举定局呢?” “不划算!”江嫣然摇摇头,眼前的少年神采飞扬,让她有些重回自己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中的少女的感觉了,尽管眼前的沐天波,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在就她查得清清楚楚,依然在扮演一个从黔国公府里出来的子弟,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对他的观感。 少年公侯,意气风发。 “不划算?”沐天波愕然:“打仗还有划算不划算的说法的吗?” “当然,若是划算的话,朝廷为什么不聚集大军,早早就将交趾收回朝廷来!”江嫣然奇怪的看来他一眼:“交趾偏居一隅,我大明坐拥万里江山,你会觉得,我大明打不过这一隅之地!” “当然不会,不过……” “不过就是不划算的事情而已,朝廷的确是有兵马,有钱粮,但是,这些兵马钱粮要用在最需要用的地方,而打仗的话,士兵的军饷,粮草,战死之后的抚恤,各种武器的损耗,这些都是巨大的花费,打个比方来说,若是花了一万两银子的本钱,去做一笔买卖,结果买卖成了,只能赚十两银子,而买卖不成的话,甚至可能还会亏上几千两银子,这样的买卖,你干不干?” “这得多傻的生意人才会做这种买卖啊!”沐天波哑然失笑:“不过,既然是不划算,那么,现在海外镇抚司出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这就划算了吗?” “这可不是一回事情!”江嫣然微微笑了笑:“首先,咱们说的不划算,是指打的这一仗花费的是朝廷的钱粮,调用的是朝廷的兵马,但是海外镇抚司不同,从我海外镇抚司建立,兵马钱粮一律都是自筹,每年还要反馈朝廷若干,所以,不管这一仗是输是赢,这买卖是亏了还是赚了,都对我大明没多大的影响!” “说的不好听一点,赢了,咱们大明等着享受胜利之后的战果就行,若是输了,也不过是海外镇抚司的诸多冒险中的一个,伤不了大明的筋骨皮毛!” “其次,我海外镇抚司既然自筹粮饷,就觉得不能打亏本的仗,所以,没有足够的好处的事情,也是不会去做的,就比如交趾这一仗赢了之后,我海外镇抚司的粮草多了一个征收之地,而我海外镇抚司麾下的商行船队从我大明已经其他国度运来的财货,也多了一个倾销之地,咱们打下的,不仅仅是一片疆土,更是一片巨大的市场,而有了这个巨大的市场,我海外镇抚司会得到更多的钱粮兵马补充,会变得更强大!” 她摊摊手:“这么多的有利条件的综合之下,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打这一仗呢?” “这些都是你的看法,还是镇江侯告诉你的!”沐天波看着眼前的女孩,欣赏的神情丝毫不加以掩饰,哪怕这些都是镇江侯教给江嫣然的,但是能理解并有能力执行,这样的女子,在大明的勋贵里,也属于凤毛麟角了。 没错,沐天波已经将江嫣然看作了和自己一样的同一类人——大明勋贵。 “这不重要!”江嫣然抿嘴笑了笑:“事情不就是这样吗,我来,我见,我征服!” “能教出你这样的奇女子,那镇江侯真不知道是何许人物啊!”沐天波忍不住赞叹道:“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的认识一下镇江侯,好好的向他学习一下!” “咳咳咳!”已经在旁边站了半天的曹变蛟,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已经进来半天了,可眼前的这两位,简直就是拿他当空气一样。 好歹自己也是堂堂的炮营统领啊,不带这么小看人的。 “哦!”江嫣然和沐天波齐齐转过脸,看着曹变蛟:“有事情吗,曹统领!” “这个……”曹变蛟指指他们面前的小桌,江嫣然微微一笑:“来人,撤下去了,正好吃得差不多了,好像你来了半天了啊!” “是是是,看见统制大人和沐公子聊得不错,属下不敢打搅!”曹变蛟抬头看了沐天波一眼,心里盘算已久的那句问话,始终不敢说出口。 “这个……”他心一横:“就是属下来问问,眼下炮营储备充足,士气高涨,随时可以配合大军攻城,属下想问问,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屋子外面响起一片轻微的嘁嘁声,这句话显然外面那几个家伙都失望了,或者说,他们的诡计没有得逞,看不到曹变蛟吃瘪的样子了。 “都进来,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呢!” 江嫣然脸色一凛然,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对着外面清脆地叫了声。 看着眼前的邻家女孩气质陡然一变,变得了一个英气逼人的女将军,旁边的沐天波眼神闪烁,都快是闪出一朵朵桃花来了。 “你们也是来请战的吗?”江嫣然背负着双手:“不是将大军的规划,都告诉了你们,你们也都是一个个带兵的人,听命令难道不懂吗,还是说,你们打算会军政衙门好好的再进修一番!” “统制大人,懂,我们都懂!”几个千户叫了起来:“可这交趾人不经打啊,僧多粥少的,大家就是轮流出去,也捞不到多少仗打,咱们又不是打不过这些交趾人,干脆就推了他们大家回辽东享福,在这里耗着,太让人难受了!” “你以为就你们难受,我就不难受吗?” 江嫣然眼睛一瞪:“交趾人好打我还要你们告诉我,但是咱们真要将这交趾国都给打下来了,那到时候交趾全国乱成一团,几人称王几人称霸,是不是还要咱们一家一家的打过去啊,到时候只怕你们耗在这里的时间更长!” “围住这里,让他们各地的兵马前来送死,然后朝廷和沐王府那边的人手,逐渐接管这些兵备空虚的地方,等到这些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动手,打下这升龙府,那这种交趾小朝廷,才叫彻底的完蛋了呢!” 江嫣然用手指着这些军官:“懂,懂,你们懂个什么,就知道打仗,就知道比谁的战果大,以前在你们的军团里,你们是什么德行我不管,但是,现在既然在我的属下,就给我老老实实,叫你们吃喝玩乐的时候,你们就给我好好的吃喝玩乐,叫你们拼命的时候,你们就给我冲上去拼命!” 看见一帮五大三粗的军官,被这样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训得一愣一愣的,这幅画面的反差是在是有些令人震撼,沐天波微微张张嘴,他是看见过这些海外镇抚司的战力的,可看着眼前这些军官一个个好像鹌鹑的样子,他再看着江嫣然,眼神之中,不知不觉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炮营的滚蛋,别给我说弹药储备充足,若是感觉多了,就往城里多打几轮!” 江嫣然指着他们:“还有你们几个,今天谁也别出去了,都给我老实呆在大营里,十三家那边禀报,最近的敌人的踪迹都在两百里之外,出去之后,你们也是瞎溜达一番,外面的事情,就交给黔国公他们和十三家的人手!” 军官们一个个狼狈而逃,江嫣然转头,对着沐天波笑了笑。 “他们好像很怕你……”沐天波若有所思:“看见你张牙舞爪的样子,我都有点害怕了!” “他们畏惧的不是我!”江嫣然捋捋头发,坐了下来:“他们畏惧的是我海外镇抚司的制度,畏惧的是军纪,今日统制这交趾境内大军的是我,若是换一个人来,一样如此,所以,沐公子你不用害怕,我海外镇抚司的规矩制度,可管不到黔国公府!” “所以,咱们打算就这么一直耗下去?”沐天波沉默了一下。 “也不是!”江嫣然摇摇头:“等你告诉我,朝廷的大军可以随时进入交趾境内,或者升龙府里的交趾人看不到希望之后实在按捺不住要冲出来和咱们决一死战,只要这两个条件任意满足一个,那么,这一仗就算结束了!” “一个月!”沐天波想了想:“升龙府以北,差不多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而要以同样的速度掌控升龙府以南,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 “不急!”江嫣然点点头:“你慢慢弄,十三家和我升龙府大营都会配合你们,交趾人如果算是一个人的话,咱们斩断他们的四肢爪牙,等到剩下一个脑袋的时候,就算这个脑袋还在喘气,也没多大的威胁了,你放手去做!” “对了!”江嫣然突然想起一事:“昨日泉州那边,来了一票锦衣卫,我不知道你对他们的观感如何,不过,据我说知,他们是来帮忙的,若是他们和你接触,你心里要有数!” “云南的锦衣卫,和我沐家一直相处的不错!”沐天波微微点头:“泉州锦衣卫么?” “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带队的是现在锦衣卫的指挥使骆养性的胞弟骆守慎,也不这人能力如何,反正你看着用,若是能帮忙就留下,若是他们是来添乱的,直接撵走就好了,若是不好开口,就交给我!” 江嫣然笑道:“我们江家,向来都不用给锦衣卫面子的!” “那就多谢了!”沐天波抬抬手,对着江嫣然道谢,京城来的锦衣卫,说是来帮忙的,谁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反正这般家伙千里迢迢赶到这里来,觉得不是为了请客吃饭的。 是皇帝的耳目,监视黔国公府和海外镇抚司在交趾的作为的?还是来抢功劳,摘桃子的,各种可能性太多了。 无论如何江嫣然的提醒对沐天波都是善意,而且,对发还大包大揽若是他对付不了这些锦衣卫,她来帮他解决他们。 这让沐天波有一种受她保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沐天波实在是有些受伤,不过转念一想,想到刚刚江嫣然指着那些军将的鼻子骂人的样子,他觉得又似乎没那么受伤了。 第843章 以下犯上 “再打一次,或许,就能打垮大明人!” 黎真眼色阴沉的看着自己殿下争吵不休的文武大臣们,每天的炮击,城里的士气被每天都会带来的新的死伤打的低落到了极点,而从外面传来各地的援军被大明人的阻击的噩耗,渐渐让城里主战的声音也变得小了起来。 如今的朝廷里,居然主和的臣子占了上风。 令他感到心里烦躁的是,或者是,令得他感觉到荒唐的是,众多的武将,甚至包括他最亲信的那几个,居然都是主和派,而主战派,居然是以武甲为首的那些文臣们。 这年头,就是连自己的亲信都不可信了。 他已经接到了消息,在南方,他黎氏家族的某个家伙,正在和真腊人在勾结,对他发出来率领军队来勤王的诏令,对方也置若罔闻,如果他没判断错的话,那家伙已经起了二心,甚至做好了升龙府大明人一攻克就立刻自立为王的准备。 连自己的的宗室都靠不住了,这些亲信的武将们,一个个主和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都是一帮蠢货,真以为降了大明人,他们就会有好果子吃啊,大明人是拿着屠刀来的,他们要的是交趾这块土地,交趾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怕和牛马没什么区别。 “丞相的话没错,打肯定是要打的,大明靠着区区不到一万的兵马,就想征服我交趾,简直是在做梦,就算他们阻拦了咱们各地的援军,但是,在城里,咱们还有两位精兵!” 他威严的开口,打断了下面喋喋不休的争吵:“我黎氏一脉,起于草莽,成于朝堂,每一步走来,都不是靠着和敌人唯唯诺诺成功的,迄今为止,我还没看到可以不流血就能安享荣华富贵的,你们也是如此,所以,我意已决,明日决战,我和大明人之间,要么他们死,要么我黎氏一族亡国,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争吵的声音戛然而止,臣子们看着自己的国王,齐齐领命,但是,不少人眼神闪烁,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武甲退出了大殿。 既然决定和大明人死战,他这个丞相基本上就没多大的用武之地了,死战,那是武将们的事情,而如今的升龙府里,也没多少火要扑灭,更没有多少秩序要维持了。 大街小巷满街都是狼狈不堪的士兵们,他们躲在一切能够躲避大明人炮击的地方,无论是民房,官衙,甚至是仓库,只要足够坚固,那都是军队的目标。 至于不愿意配合他们的,百姓也好,官吏也好,军队手中的刀枪也觉得不会和他们客气。 城里的这种乱相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他也将这情况给国王禀报过,只是对这件事情,黎真没有打算处罚和整饬那些胡作非为的军队和将领们。 武甲明白了,在这个时候,只怕在国王的眼里,军队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军队能保住,其他的官员和百姓,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也是他主战的重要原因,与其让这些军队在城里肆掠,不如干脆让他们和大明人打一场,无论是死是活,总是来个痛快,而升龙府再这么下去,不管将来是赢还是输,国王都已经失去了民心。 升龙府,再也不会是黎氏一族的升龙府了。 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熟门熟路的来到自己的库房,整座丞相府里已经几乎是一片废墟,也就因为库房这边用料不错,扛得住大明人的炮弹,他一家老小如今都住在这里。 至于府里的仆役,能跑的都跑了,不能跑的,除了他武家忠诚的家奴,也没几个了,堂堂的丞相府,其实已经沦落到和外面那些破败不堪的房屋没多大区别了。 库房外面,赫然有着一群士兵在把守,他心里咯噔一下,大踏步朝着库房走去。 “陈金宝,你想干什么,谁让你们到我这里来的!” 他大声对着他眼中那个一脸凶相的武将吼了起来,那是国王的亲信将领,素以凶残着称,他出现在这里,还带着士兵,对武甲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丞相,我想和你谈一谈!” 陈金宝大咧咧的坐在库房的门口,在他身后,武甲的家门们被士兵驱赶到角落里,瑟瑟发抖,至于库房里的那些珍藏古玩,武甲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了。 “我和你有什么好谈的!”武甲镇定了一下:“你不在城头防御明军,到我府邸来,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大王的意思?” “大王?”陈金宝:“大王决定让我们去死了,他还是我们的大王吗?” 陈金宝轻蔑的笑了笑:“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在朝堂上你们那几个叫着和大明人一战叫的最凶的这些人,家里都有人在等候呢,你们觉得和大明人打仗,是上嘴皮碰下嘴皮的时候,但是,到时候出城送死的,可是我们!” “陈金宝,你这是畏战,大明人有那么可怕吗,你都没他很交手过!” “畏战?”陈金宝啐的一声,往地下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老子和红毛鬼交过手,红毛鬼火器没大明人多,人没大明人多,咱们丢进去多少人,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他脸上露出狞笑:“还有,你到底是老糊涂了,还是在装糊涂,红毛鬼是被大明人撵到我交趾来的这事情,你是真不知道吗?” “连咱们吃不下的红毛鬼,都不是大明人的对手,你凭什么觉得咱们打得过大明人,若是真打得过大明,咱们的国主大人,为什么不一回来,就全军出击将大明击溃!” 他脸上露出讥笑:“你和我们的国主大人都不傻,只是你们没拿我们这些当兵的人的性命当做一回事情而已!” 武甲默然,足足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这仗,我们不想打了!”陈金宝哼了一声:“大王在宫里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外面城里如今是一个什么样子,所以发了一些乱命,你身为丞相,有责任为大王纠正这些乱命!” “你们是想作乱?”武甲脸色突然变了,这个时候,升龙府内讧的话,那简直就是一场灭顶之灾啊! “没错,就是想作乱!”陈金宝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个时候,差不多咱们的大王也和你一样,有人在和他说着同样的话,只不过,大王的结局要比你好一点点,大王即使是不同意我们的作为,我们也不会杀他,毕竟将他献给大明人,比献出这座破烂不堪的城池大明人会更高兴的!” “但是你就不同了!”他脸上露出森森的笑意:“你若是不和我们一起干,你武家上下,我将一个不留!” 他的眼睛在身后瑟瑟发抖的武家的家人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缓缓的说道:“包括王后娘娘!” “我能做什么?”武甲冷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一定还有用处,如果没有用处的话,对方早就动手了。 “出城,求和!” 陈金宝一字一句地说道:“找大明人谈最好的条件,然后请大明人进来!” 他嘿嘿笑道:“打仗杀人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在行,但是,动嘴皮子的事情,还是得靠丞相大人你了!” “出城之前,我要见见大王,无论他是死是活,还有,我要见到王后!” 武甲没有反对,只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知道,你们,你们是那些人,是所有的人,还是仅仅就你们几个作乱的武将,大王手中还有可用的兵马,你们和大王之间,没有结果之前,我哪里都不会!” “会让你知道的,你就在这里等着!” 陈金宝哈哈一笑,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对着自己那色迷迷的手下们吼了起来:“还看什么看,那是丞相大人的家眷,是王后娘娘的姐妹,老子都没有惦记,你们还惦记上了,给老子滚!” 城外明军大营里,江嫣然一脸的愕然,她身边的沐天波,也是一脸的愕然。 “你确定吗?” “确定!” 前来禀报的一个百户,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不是咱们炮击敌人城池之后引起的骚乱,数天之前,炮击之后敌人成立就没有太大的动静了,而咱们的炮营已经一个时辰没开火了,成立突然多处冒起浓烟大伙,而且,隐隐有厮杀叫喊的声音传来!” “这什么意思,他们疯了,开始自己人杀自己人了?” 江嫣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对着沐天波说道。 “会不会是引诱我大军攻城,此刻天也黑了,若是大军攻城的话,反而多方不利于我军!” 沐天波显然也没遇见过这事情,江嫣然眼珠转了转:“摇人,紧急军议,命令各营,最高戒备,随之准备应对交趾人的攻击!” 这次来交趾的,都是海外镇抚司的身经百战的士卒将领,也有过多次攻城的经验,这种情形下,江嫣然觉得会独断专行,觉得自己无所不知,召集这些身经百战的将领们商议制定对策,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片刻之后,各营千户几乎都到了大帐,很快,江嫣然将斥候得到情报给他们全部都解释了一遍。 “会不会城里缺粮了?”一个千户皱眉问道:“若是缺粮的话,军队劫掠百姓也正常,这一座城,几万百姓总有,抢粮食而已!” “不可能!”江嫣然摇摇头:“按照十三家的说法,城里储存的粮食至少可以供全城人吃半年,哪怕咱们的大炮摧毁一些,还远远不会到缺粮的地步!” “清除异己?”还有人说道:“当初打鞑子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干的,将城里所有的汉人全部都杀掉,防止他们通风报信,或者是里应外合!” “也不可能!”江嫣然再次摇头:“交趾王的驱明令早就发布了,城里的大明后裔该走的早就走了,如果还有留下的,那也是交趾人愿意留下他们的,迟不杀早不杀,这个时候杀,不合理!” 她想了想:“而且,就算是这样,杀几个大明后裔也用不着这么大的动静,斥候的消息,是城里仿佛是两支军队在厮杀一样!” “厮杀!”在一边的沐天波一亮,还没说话,就感到下面这些将领不善的眼光齐齐的看见了过来。 “咳咳咳!”江嫣然轻轻咳嗽了几句:“沐公子熟悉交趾的情况,此次军议,我请他列席,大家没意见!” “统制大人,这不合适,我海外镇抚司军议,统制大人允许他参加就很不错了,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在军议上指手画脚的!” 一个千户板着脸说道,神色十分的坚定。 沐天波果断的闭上嘴,江嫣然有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 “除了这些之外,你们还觉得此事有什么可能,会不会对咱们造成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不过,咱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就对了,大不了他们就是弃城逃跑嘛,那就更好了,若是他们鼓起勇气,来夜袭我们一番,只怕此刻在座的大伙儿,一个个都要高兴得不得了了!” “没错!”江嫣然点点头:“不管他们在城里出什么幺蛾子,无非就是这两种结果,反正不管那一种结果,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各营提高警惕,随时备战!” “是!”众人齐齐称道。 “散会!” 做出了对策的江嫣然神清气爽,等到将领们走出屋子,她才回过头来:“沐公子,我海外镇抚司军纪森严,刚刚忘记提醒你了,是我的不是!” “无妨无妨,是我冒失了!”沐天波心里暗惊,可不像他表面的这么平静。 他可是看见江嫣然训斥这些将领好像训孙子一样的,但是,到了严肃的军议场合,这些军将不仅仅敢质疑江嫣然的决定,甚至当面指责她,这就很让他惊讶了。 更惊讶的是,江嫣然居然没有动怒,而是接受了对方的指责。 这种情况,无论哪一个大明军队,可谓都是看不到的。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的?” “我是说,会不会是城里发生了叛乱,围城了这么久,有人有异心很正常,要是这样的话,对咱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情了!” “叛乱?”江嫣然沉吟了一下:“看,如果今夜有人来找咱们,那是就肯定是这事情了,如果天亮了,还没人来,那就是叛乱只怕也被交趾王给平定了,无济于事!” 第844章 大明人托我给你带个话 江嫣然没有等到天亮。 实际上,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军士来禀报,城里派人出来了。 上一次升龙府里派出来的人,是十三家里某家的两个小妾,说实话,江嫣然都不知道这城里的那帮掌权者脑子里是装的什么,眼下都大军围城了,无论你派出来的人是想干什么的,但是,你至少得派个自己人啊。 不过这一次江嫣然倒是没失望,这一次的使者还是真他是他们自己人,而且,还是个头老大的那种。 “我是交趾丞相武甲,我要见你们大明军队在交趾的大将,商议交趾和大明之间的停战事宜!” 眼前的一个少女,一个少年,而且,两人身上连大军的铠甲军服都没有,虽然被带到这两人面前,武甲绝对不会以为这两人是大明人的首脑。 少年人太年轻青涩,而那个女孩一直在看着他,眼神跳动好奇,与其说他们是大明的军官或者家眷,不如说他们就是一个误入了军营的一对小情侣。 “我就是!”江嫣然一直打量着武甲,对方看起来儒雅斯文,谈吐从容,一副读书人的模样,好像和她心目中的反派的形象差得有点远。 “大明海外镇抚司指挥佥事,交趾方面军统制,你可以叫我江大人,也可以叫我江将军!” 江嫣然正色说道:“你是交趾丞相,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你这次来议和,是交趾国王和你们朝廷的意思吗?” 这个问题,江嫣然当然要问清楚,如果是,那这就是一次双方势力的正式会谈,无论对方是投降或者是求和,这些将来可都是要记载下来,但是,如果是这个武甲是为了自己的安危,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找大明军队妥协,或者是投降,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交趾丞相这个名头听起来挺吓唬人的,但是在江嫣然眼里,也就那么一回事情,可以预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出现,交趾人成群结队的来投诚,而这位丞相大人,也不过是见机得早,先行了一步而已。 “是交趾朝廷的意思,如果还有交趾朝廷的话!”武甲苦笑了一下:“我们希望大明尽快停战退兵,如果有什么要求的话,你们尽可以提出来,我会尽量的满足你们,如果我满足不了,也会有别的人来满足你们!” “啥意思?”江嫣然一下就精神了起来,朝鲜王庭曾经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不会真的是你们发动了叛乱,逼你们大王退位了!” “我不知道!”武甲有些悲伤的摇摇头:“我身为一国丞相,却被当作一个随时可能被你们杀掉的使者被派出城来,这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而且,我们交趾人可没有逼国主退位一说,真要有人叛乱篡位,那肯定是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的!” “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的国王死活你不知道,而且,大概率只怕是死了,甚至连他的儿子孙子老婆小妾,全部都死了!” 江嫣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你们不想打了,所以派你出来投降!” “是停战!”武甲重复了一下自己的说辞:“不是投降!!” “这有区别吗?”江嫣然有些奇怪对方的坚持:“你们的国王活了还是死了,对我大明的兵马可没有丝毫的影响,该围你们还是围,还打你们还是打,你们撑得住,咱们就继续耗着,你撑不住,不是死就是降,这个结果,无非是因为你们这点破事提早了几天而已,对我来说,这有区别吗?” 武甲沉默不语,眼前的这个少女大明将军的话仿佛一根尖刺在扎着他的心窝,但是,他却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他们是想体面的投降,然后保留自己的权利和荣华富贵,或许,在城里的那些作乱的人心里,他们甚至还想保留自己的军队!” 沐天波冷冷的说道,作为世代镇守云南的沐家,和土司们打交道的时候太多了,而土司们什么心态,眼前的这交趾人大概就是什么心态,他稍微一琢磨,就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想什么好事呢?”江嫣然嘿嘿一笑:“他们换个主子,我大明这一仗就白打了么?” 她摇摇头,对着武甲严肃的说道:“你既然是丞相,自然也是有着一定的权柄,也应该看得清楚眼前的形势,我不管你们城里如何杀得昏天暗地,也不管你们国王的那把交椅上坐的是谁,这一切,对我来说毫无意义,要停战,你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出城放下武器,全部投降,迎接我大明兵马进城,除此之外,任何的举动,都不会影响我大明军队的行动!” 外面的炮声又响了起来,那是炮营的例行发炮,江嫣然在隆隆的炮声中,脸上保持着笑容。 “就比如这炮击,只要你们一天不出城投降,一天就不会停止!” 武甲脸色有些难看,尽管,这是他出城之后想到的最大可能的结果,但是,当这个结果摆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这意味着若是他带着这样的消息回去,他武家,基本上就可以灭族了。 那些作乱弑君的逆贼,连大王都敢杀,自然杀起他这个丞相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武甲不是一个什么有着经天略地大才的人物,他能做上丞相,主要还是因为他的女儿成为了王后而且,他本身也不是太废物,要是他对交趾朝廷有多忠心,心中又多挂念多少交趾的百姓黎民,那就有些高看他了。 为家族和后代,在慎重考虑后,他可以慷概赴死,但是,如果家族和后代都保不住,他那做的一切都没意义了。 “怎么,这是很为难的事情,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提议?” “江将军,你能代表大明吗?”吴家沉吟了良久,缓缓地说道:“我想问问,如果升龙府出城投降之后,接下来大明人会怎么对我交趾?” “这还要问吗?”江嫣然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们交趾人是怎么对占城人的,大明人就会怎么对你们,更别说,自古以来,交趾就根本算不得一个王国,就是在我朝,也不过是我朝的一个布政司而已,不过是黎氏叛乱,自立为王而已,你可以当作此战是大明的对交趾的平叛!” “我明白了!” 武甲惨然笑了笑,错了,所有的人都错了,大明人兴师问罪,是因为交趾的驱明令,这一切不过是大明人的借口,大明人虎视眈眈,一直在等这个机会而已。 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就觉得不是割让一城一地,献上一些金银财货女子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他们要的是整个的交趾,他们是想将交趾重新纳入大明的版图。 “我做交趾丞相已经十二年,对于交趾所有的事物,大大小小事无巨细,都有着足够的了解!” 武甲慢慢的说道:“我的门生子弟、依附我武甲的地方豪强,也遍布在交趾各地,这些人或许并不强大,真要是地方有叛乱,他们或许也镇压不了,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这些人能让他们以及他们能影响的地方,变得平和,百姓变得服服帖帖!” “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归顺大明,会有什么结果?” 江嫣然笑了起来,眼睛朝着身边的沐天波瞟了一眼:“该你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了,我就不说了!” 沐天波微微点点头,走上前来:“我是云南沐家的沐天,丞相你若是有这个意思的话,那我们就可以好好的聊一聊了……” …… 天渐渐地亮了,城头上的交趾士兵揉揉自己酸涩了一晚上的眼睛,有些失望的看了看身边的将军。 “将军,丞相大人去了一夜,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士兵小心翼翼的提醒着陈金宝,他知道自己的将军大人在期待着什么。 “天亮的时候,大明人会照例轰一阵大炮的,将军你还是先下去,这城头上危险的很!” “下去,去哪儿?” 陈金宝眼中一片血丝:“城里还好有咱们立足的地方么,阮岑那王八蛋,前脚杀了大王,后脚自己就想当大王了,这事情我办不好,正好为他送他借口拿我开刀,老子是这么傻的人么?” “将军,将军……” 不远处有人大喊着跑过来,陈金宝皱眉,那是自己放在武家看守武家家眷的士兵,看到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难道出事了? “阮将军派人将武家的人全部都带到王宫去了,说是保护他们,小的们不敢阻拦,也阻拦不住啊!” “啐!”陈金宝一愣,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狗屁保护,不过是看上了武甲的那几个女儿而已,说来也奇怪,武甲长得歪瓜裂枣的,女儿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王后娘娘在武家,怕不是最漂亮的一个! 阮岑那个老色批。 “将军,将军……” 身边的士兵拍着他,他蹭的一下转过身,暴怒道:“又怎么了?” “人回来了,是丞相大人,还有几个大明人……” 城下,武甲的身影慢慢从远处走来,直到了城下,丝毫没有害怕城头上弓弩的意思,对着城头喊了起来。 “陈金宝,陈将军,大明人有话要对你说……” “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他们要是放你回来的话,你进城再说!”陈金宝一边指挥人往城下放着吊篮,一边大声的回答道。 “大明人托我给陈将军你带个话!”武甲没有看那城头上缓缓放下来的吊篮,依旧大声的喊道:“城里叛乱纷起,杀戮无数,大明人也看得心痛不已,只要陈将军你归顺大明,打开城门迎接大明军队入城,并随大军平叛,此战过后,你就是大明交趾都司的游击将军,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若是陈将军不愿意对昔日的同僚动兵,也可以选择打开城门之后两不相帮,不过,官职就没有了,大明人最多保证将军将功折罪,不再追究将军的罪责!” “将军若是执迷不悟,一定要和大明为敌的话,那么,等到大军破城,大明人说了,城头上悬挂首级的旗杆上,必有将军的一席之地,勿谓言之不预!” 城头上沉默了下来,尽管城头上都是陈金宝的亲信,但是没有一人此刻出声,武甲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到了这一片城墙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身后的那几个大明人,不仅仅是护卫,更是齐声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让每一个人都听得到。 “你投靠了大明人,你不回城了?” 城头上陈金宝的声音似乎有些苦涩:“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武家全族吗?” “我最小的儿子在南方,我也还没有老到生不出儿子的地步!”武甲一脸的坦然:“武家不会血脉断绝,而加害我武家的人,自然会受到我武家最残酷的报复!” 他大声的喊道:“大明人会帮我武家复仇的!” 城头上寂静了下来,仿佛是陈金宝在沉思,半晌之后,武甲再次喊起来,这一次,陈金宝却是一点回音都没有了。 倒是城头上钻出一个脑袋,似乎是陈金宝的副将,对着他大声的喊了起来。 “丞相大人,我们将军带着人去王宫接您的家眷去了,阮将军将您的家眷都接到宫里去了,将军说了,即使是所有人都接不出来,那么,王后娘娘的妹妹,也一定要接出来一个的,他让小的问问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还缺女婿吗?” 这一次,轮到城下沉默了。 也不知道城下的武甲脸上是什么表情,总之,沉默了一会儿,武甲的声音传上了城头,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缺!” “将军,你可以安心的去了!”副将谄媚着对着一直不露面的陈金宝说道:“这一下,不仅仅咱们有了大明的官职神父,连将军夫人咱们都有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尼玛什么叫我安心的去,你去!”陈金宝眼睛一瞪:“阮岑不想和我火拼的话,一个女人应该还会给的,等到人到手,立刻赶回来,这事情,事不宜迟,大明人的耐心可不是怎么好!” “知道了,我带人这就去!” “路上小心点,别被大明人的炮弹轰死了!” “好嘞!” 第845章 你们也太不争气了 厚重的沉闷缓慢的打开来,远处,源源不断的大明军队正快速地朝着打开的城门而来,偌大的军营打开了一个缺口,而此刻,缺口里的士兵正在疯狂地涌出,就仿佛看到了前面有着丰富的食物的蚁群。 大炮的轰鸣声也开始慢慢变得稀疏了起来,那是炮营正在停止对城里的轰击,开始将炮口对准了城门方向,准备随时支援进城的兵马。 无数次的演练校准,曹变蛟的手下们,甚至可以精准的将炮膛里的每一门炮弹送到城墙和城门之上,以前是没必要,现在看起来,依然是没必要。 很快,城头上就出现了大明士兵的身影,代表着交趾的王旗被扯了下来,大明的龙旗开始在城头飘扬了起来。 第一批入城的士兵们,并没有急于向着城内攻击,而是在第一时间抢占了城门,从陈金宝的手下里接管了城门附近的一切,并保持着城门的洞开。 源源不断的大明士兵从这个洞开的城门涌进了城池,他们在城门附近开始集结,随着人数越来越多,这个时候,即使反应过来从各个方向赶过来的交趾军队,不付出足够的代价,已经很难将入城的敌人赶出城去了。 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除了陈金宝的人马,入城的军队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其他的交趾军队,更不要说发现大明军队入城之后疯狂反扑的士兵们了。 等到入场的大明军队人数超过三千,甚至连十三家的人马也进来了一千多,稍稍整备了一下之后,军队的前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箭头,而箭头的方向,则是交趾王宫。 攻克王宫,活捉敌酋,或者是叛乱篡位的敌将! 这就是江嫣然的命令,在反水的交趾军队带领下,这个巨大的箭头如同洪流一般,朝着王宫方向而去。 任何试图阻拦在这股洪流面前的敌人,都被这股洪流碾压得粉碎,而在前进的途中,这股洪流又不断的分出细小的分支,在熟悉这座城池的十三家的兵马的带领下,朝着城里的各个方向而去。 尽管这座城池在多日的炮击之下,早就变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一片废墟,但是,基本的格局还是不会因为这些从天上飞下来的炮弹而改变的,而十三家这些在这座城池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甚至这一辈子都在这座城池里生活的人,比起远道而来的大明军队,他们更知道在什么地方捅上一刀子,会让这座城池更快的失去抵抗能力。 令得交趾人仿佛是噩梦一样的火铳声在升龙府的大街小巷响了起来,击溃,追击,歼灭,大明人仿佛是不知道疲倦一样的重复着这些举动,无论是有组织的抵抗还是偶尔的遭遇,在他们的眼里似乎都是一样。 在城外的明军大营的某个高处,沐天波听着城里传来的密集的枪声,看着逐渐变得空荡荡的军营,脸色十分的复杂。 身边的江嫣然目光平静的看着城池的方向,有风吹来,将她头上的发丝吹落了几缕,她鼓起腮帮子,轻轻的将遮挡她的视线的那几缕发丝吹开,这个动作,和沐天波自己的小妹时常的动作一模一样。 可这是指挥了一支大军刚刚攻进了一个国家的王都的将军啊! 无论看江嫣然多少次,这一种违和的感觉始终在沐天波的心中挥斥不去,武德充沛的将军和俏皮可爱的少女,这两种形象在他心中反复的横跳,这让他眼中的江嫣然身上流动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奇异魅力。 我是不是该成亲了? 沐天波怔怔的看着江嫣然,在他身边,黔国公府的那些家将的兴奋和江嫣然身后的那些军官们的淡然,也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这么磨叽?” 江嫣然身后的一个千户,轻轻的嘀咕着什么:“大人,让我上,保证我比他们要快!” 江嫣然回头淡淡的看来他一眼,没有说话,那个千户讪讪的笑了笑,然后闭上嘴。 “天黑之前会拿下整座城池!”沐天波说道:“若是拖到天黑,对咱们有些不利!” “没什么不利的,无非就是看不大清楚而已,点燃城里能点燃的东西,一样能看得见!”江嫣然轻轻说道:“城里又不是咱们的家当,咱们不用替他们珍惜,金银什么的,也烧不坏的!” “可咱们毕竟数量不够,城里的交趾军队,哪怕不算上投降的,都有两万人呢!” 沐天波有些担心:“一旦陷入交趾人的包围,咱们折损就大了!”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江嫣然微微一笑:“有陈金宝做榜样,那些死命抵挡咱们的交趾人不会太多,只要干掉其中的死硬份子,其他人的自然会知道该如何选择!” 她看着城里冒出的巨大黑烟:“不得不说,这城里的这一场叛乱来得很是及时,这些死硬份子及时心里想要抵抗咱们,但是交趾国王的死,让他们失去了一个拼死抵抗的理由,更不要说,这一场叛乱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城里那些掌握军队的将领,不愿意和咱们死战!” “所以,等着,不会拖很长时间的,更不会拖到天黑……” 少女的眼神自信而坚定,就仿佛她早就已经走到了时间的尽头,看到了所有的结局一样。 城里的枪声,是突然之间停止的。 已经习惯里城里传来时而密集,时而零星的枪声的沐天波,突然发现城里的枪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而这个中间,几乎没有个缓冲的过程。 陡然安静下来的城池,除了城池上方依然到处都有浓烟袅袅,除了依然有隐隐的厮杀呐喊声从远处传来,但是,显而易见的是,城里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不管城里的交趾军队抵抗还是不抵抗的,似乎都已经不需要大明的火器再出手了,那些隐隐传来的厮杀呐喊,那应该已经是交趾人最后的顽强了。 “没意思……”江嫣然身后的千户又在嘀咕:“这就完了,我这不是白来了一趟吗,这围了这么久,这么快就完了,这些交趾人怎么这么不顶用呢?” 沐天波:“……!” 第846章 朕只是问问而已 “大喜,大喜啊,陛下!” 神情兴奋的徐光启,亲自来到御书房,而且还不是皇帝召见,这是他成为内阁首辅以来很是罕见的事情,而这种事情放在以前,无论朱由检心情多好,也是会让他立刻变得心情烦躁的事情。 但是,徐光启口中的话,脸上的喜悦,让朱由检没了这一份担忧。 “赐座,徐卿,这又是哪里来的好事么?” “云南急报,我大明海外镇抚司攻克交趾国都升龙府,交趾降了!” “什么?”朱由检霍然而起:“这么快……?” “是啊,这么快!”徐光启脸上笑语盈盈:“朝廷下令云南兵马备战的命令,前几天才发出去,云南都司那边只怕还没开始动作,这交趾就降了,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那倒也是未必!”朱由检心情变得极好:“朕之前接到黔国公的密奏,云南那边,虽然都司的兵马未动,但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的,江晚的人早就和黔国公那边联系上了!” “江指挥使真是思虑周全啊!”徐光启稍稍一思忖,就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接到黔国公这样的密折了,云南的都司兵马没动,黔国公若是参与此事情,若是不事先禀报,只怕担心会有朝廷的猜疑。 而如今的朝廷的猜疑,可不仅仅只是一个威胁,只要皇帝一道旨意,那在交趾国内的海外镇抚司兵马顺势往云南一走,哪怕黔国公掌控了整个云南都司都没用。 总不成云南都司的兵马,比辽东的鞑子还厉害! “是快了一点!”朱由检喜滋滋的说道:“海外镇抚司的江晚曾经请奏朝廷恢复交趾布政使司的设置,朕压下这折子留中一直没法,现在也可以发了,这就不用叫朝廷商议了,内阁直接照办,不过,接下来内阁可就有得忙了,设置一个布政使司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官员的委派,衙门的设立,还有,地方驻扎军队,这些事情,六部协同内阁,要尽快的快!” “陛下圣明!”徐光启有几分激动,在他的任上,能看到大明开疆拓土,将失去的领土拿回来,光是这件事情,就足够让他留名青史了。 他这个内阁首辅做得比他的前几任,可是体面风光多了。 “等等……”皇帝突然皱起了眉头:“为什么是云南那边的消息报到朝廷来,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海外镇抚司那边没有消息,他们的消息渠道,总比云南那边的要快!” “这个,臣也有些奇怪,毕竟攻克交趾国都的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这样的大捷,理应是在战果确定时候,由统兵大将第一时间上报朝廷……” “还是说,战事激烈,交趾那边,海外镇抚司的统兵大将眼下无暇报捷?” “不对!”朱由检愣愣,突然想到一个可能,他脸色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徐卿,你看有没有一种可能,在海外镇抚司的那些将领眼里,这攻克交趾国都,其实算不得什么大捷,甚至他们觉得,都没必要向朝廷禀报……” “不会,这可是一国国都啊!”徐光启也愣住了,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吗? “我觉得有可能!”朱由检顿了顿:“那是徐卿你不了解江晚这个人,江晚此人,就连朕有时候也看不懂他,不过,朕可以确定的是,此人格局极大,而他的那些手下将领,受他的影响,只怕真未必拿这次的战事当多大的一回事!” 他学着江晚的样子:“……报捷,报什么捷,区区一个交趾打赢了就打赢了,有什么好报捷的,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关注这点小事,最多给内阁那边说一声就是了,若是这点小事就惊动陛下,那海外番国无数,是不是日后降服一个,就得惊扰陛下一次,那陛下还做不做事情了,就看你们的捷报过日子了?” “……啊!”徐光启张大嘴巴,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家伙!”朱由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敢说,十有八九只怕是这个说辞,算了,不管他了,内阁那边,交趾的事情,你尽快安排,多费下心!” “是,是!”徐光启低着头,带着奇怪的神色退了出去。 门口的小宦官有些可怜的看着这位内阁首辅,他不知道这位首辅老大人刚刚欣喜若狂的来求见陛下,可一会儿功夫不到,怎么这个神情出去了。 小宦官打了一个寒战,都说天威难测,连首辅老大人在陛下面前都吃了挂落,怏怏不乐的出来,他自己得万分小心了,若是一步走错,那可就小命都没有了。 陛下对他这种小人物,可没对首辅老大人那么宽容。 不远处,有人匆匆地走来,小宦官低下头:“王公公……” 王承恩走过他的身边,眼睛都没看这个小宦官一下,一脸的威压矜持。 而一进御书房,他脸上的威严矜持就变得成了笑容:“陛下,这是刚刚奴婢从御膳房取过来的,最为补神,陛下趁热用了!” “老伴啊,这种小事,以后就不用亲自去做了,让下面的人去做可以了!” 朱由检接过他递过来的银碗:“你格局要大一点,若是各种小事都要你亲力亲为,你要是累死了,谁来伺候朕!” “伺候陛下的事情,可没有小事,奴婢不亲自看着点,不放心下面的那帮家伙!” “你呀!” 朱由检笑了笑:“江晚把交趾拿下来了,内阁那边刚刚接到消息,云南送来的!” “也该如此了!”王承恩随口笑道:“不过,江指挥眼下是在泉州那边造船,这不声不响拿下了交趾,肯定是他麾下的四大猛将之一了!” “你还知道他麾下四大猛将啊!”朱由检噗哧笑了起来:“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江晚自己就是个说书的,编排什么故事不出来,还四大猛将,交趾的统兵大将可不是什么四大猛将,而是他在陕西捡回来的那个义妹……” “啧啧啧,随便捡一个义妹就能为朝廷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江晚这人,看人还是很准的!” “江指挥还说陛下是咱大明的中兴圣君呢,奴婢也觉得他看人有一套,反正这话肯定是极准的!” 哈哈哈哈,朱由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马屁,逗得大笑了起来。 “派人去泉州问一问他,看他有时间回来一趟不!”朱由检说道:“造船的事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蹲在泉州也没有,不如回朝廷来帮朕!” “陛下是要召他回京吗?”王承恩问道。 “不,只是问问,他若是愿意,继续呆在泉州都行!”朱由检摆摆手:“问问而已!” 第847章 时代变了啊,两位 骆守慎一点都不想和黔国公打交道。 尤其是这一代的黔国公,还这么年轻气盛的样子。 若不是专司地方的锦衣卫,负责监视这些王侯的,基本上这些王侯不会买锦衣卫的什么账,更不要说黔国公这种世代镇守地方,在地方跺跺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了。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他对对方没有监视的职权,那么,他这个指挥佥事在对方面前,那就是云南地方千户所的千户都不如了。 随着升龙府的攻克,大量从云南过来的锦衣卫,也直接从地下转到了地上,开始显露是身份,并配合沐家的人一起,开始在接受原本就实际上已经控制了的区域。 所有人的忙得要死,唯独骆守慎好像没什么事情干了。 地方上的事情,他肯定不会插手太多,那位黔国公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而锦衣卫的事情,云南千户所的人对他恭敬倒是恭敬,但是他也指挥不动人家啊,尤其是眼下这到处都在缺人手的时候,人家不找他要人,就已经看在他原来是客的面子上。 虽然几乎没人搭理他,但是他的差事还是要办的不是,镇江侯说不着急,等一等,现在升龙府都打下来了,总不要再等了,那帮荷兰人也该将朝廷的钱还了! 大明的兵马,在朝着交趾的南方推进,当然,主要是那个升龙府的地方乡绅组织起来的那一帮乌合之众和交趾的降兵降将,海外镇抚司的精锐反而攻下了升龙府,就好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一样,在升龙府再也不肯挪窝了。 不过,有这么一支大军坐镇,战局肯定是不会有大的变化了,真要有向南方推进的兵马吃不下的地方,这边随便派出点援军,大概也就是势如破竹的意思! 交趾大局可定,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你要去就去,不过,最好不要你们锦衣卫单独行动!” 面对着骆守慎南下的请求,江嫣然大咧咧的说道:“眼下到处都乱得很,你这几十人若是莫名其妙的消失在这个破地方,我可是很难将你找你回来,到时候荷兰人不认账,咱们就是为了报仇也不顶用啊!” “消息有些滞后,占城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一行去,正好将那边的消息传过来,若是占城依然还在交趾人手中,那咱们也不用客气了,到时候直接拿下就是,若是占城已经被荷兰人占领,你去那边的时候,你要记住,你代表的是大明的脸面,身后有着大明的兵马,在荷兰人面前别怂!” 看着这个比自己还小一大截的女孩,在那里絮絮叨叨地吩咐自己,骆守慎又好笑又感动,不过,显然指望对方派兵马护送自己的就不用想了。 “能走海路吗?”他有些犹豫地问道:“走海路应该又快又安全!” “那你自己和四海船队的人去说,他们不归我管!”江嫣然摆摆手:“好了,就这样了,我还有事,你先忙!” 骆守慎应声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港口那边去找船队的人商议行程去了,反正江嫣然是真的忙。 作为明军的统制大将,入主了这座城池,虽然手下的将领们对这种进城时候的事情一点都不陌生,该占领要害的占领要害,该封存仓库的封存仓库,然后清除残余抵抗的力量,出告示安抚民众,清点人口,整个一套组合拳打下来,都不用江嫣然一一过问。 但是,江嫣然依然还是很忙,她忙着见人。 接见有资格来见她的交趾降将,该安抚的安抚,该敲打的敲打,该画饼的画饼,这些流程都不能少,而那些本地的大户豪强们,她也得见,她既然没打算屠城,那么,她就得将大明兵马和善的态度释放出去,无论外面的人宣扬多少次,都不如那些心里不安的人亲自见她这个将军一面更让人踏实。 这一整天下来,比起指挥打仗一天更累。 “公爷,我在这里还说得过去,现在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不是应该回你的黔国公府,然后协助云南那边,尽快的平定交趾的大小事情吗?” 很不淑女的伸了一个大懒腰,江嫣然看着都仿佛成了自己影子的沐天波:“难道是我海外镇抚司的饭食不错?” 沐天波哑然失笑:“不是饭食的问题,我在这里,依然可以处理外面的事情,我沐家也是有几个可以用的人的,倒是不需要我事事亲力亲为!” “我怎么感觉是你赖上我了!”江嫣然白了他一眼,“要是我哥在这里就好了,他最会处理这些琐碎的事情了,我就不行了,一天下来没看见做什么事情,人还累都不行!” “哦,镇江侯若是在这里的话,他会怎么做?”沐天波已经不是一次听到少女对他的那位义兄的崇拜话语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每次他听到这些话,心里都是微微有些发酸。 她口中崇拜的那个人如果是我该有多好! “他才不管呢!” 少女撇撇嘴,“咱们海外镇抚司最基础的理念就是‘各司其职,各守本分’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而他觉得自己做好那个统帅就行,其他的事情,无论办得好坏,就得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当然,办得好有赏,办砸了,也会有惩罚!” “什么都不管,那不乱套了吗??”沐天波不能想象那个场景,大军破城,军队的统帅居然什么都不管,让手下的将领各行其是,那该乱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说,平时的制度建设很重要,有规矩在,每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那什么事情都会井井有条啊!” 江嫣然哼了哼:“也就是我现在手下的兵马是从各路兵马调集的精锐,若是用我自己的人,我就可以像他一样,什么都不管,舒舒服服的当我的甩手大掌柜了!” 说着说着,她眉毛微微一蹙,她想起自己手下那帮佣兵的德行了。 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不过那样的话,这升龙府大概就是和蝗虫过境了一样,什么都不会剩下了,交趾人只怕得记恨我们大明人好几百年!” 沐天波笑了笑,他已经听过好些次江嫣然吹嘘她手下的佣兵团的勇猛了,或许不是吹嘘,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过,这次她的佣兵一个都没出现,倒是说明那位远在泉州的镇江侯思虑得的确比别人要长远一点。 别人或许还是在考虑这交趾能不能平定下来的事情,而这位侯爷,大概一开始就是在考虑的平定交趾之后今后大明如何收拢民心,如何统治的问题。 江嫣然手下的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佣兵,当然不适合出现在这个战场上。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江嫣然悲鸣道:“咱们朝廷接收的官员,什么时候才能到升龙府啊!” “哪怕是从云南广西就近调派,只怕最快也要半月左右,而大战过后,匪患肯定不断,这中间又有阻拦耽搁一段时间,我估计差不多一个月,升龙府里就应该能看到朝廷派来的接收大员了!” “还要一个月啊!”江嫣然白眼一翻:“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你出去,我快要死了,别理我!” “好了,别闹了!”沐天波有些好气的看着她的惫懒模样:“等到事情平定,我和你一起离开升龙府,去泉州见一见你的那位兄长,我还没有去过泉州呢?” “你要见他,想干什么?”江嫣然的眼神一下就警惕了起来:“小沐啊,你在我这里,我可是一直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面子也给你给的足足的,公事上,我更是全部都配合你配合的好好的,你要见我哥,是不是想去告状?” 她皱眉琢磨了一下:“你是国公,他不过是一个侯爵,你这爵位比他大,万一你说话我坏话他信了,我在交趾这么久,不就白忙乎了吗?” “我为什么要说你坏话,我只是钦佩镇江侯的远见卓识,想去见一见他,聆听一下他的教诲,这过份吗?”沐天波瞪大眼睛,看着江嫣然一惊一乍的样子,忍不住反驳道。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泉州,你太危险了!”江嫣然摇摇头:“我突然才反应过来,你是唯一一个敢在我哥面前说我坏话的人,其他人可没这个胆子!” “那你等到这边的事情结束了,跟我去云南走走吖,你没到过云南,在我黔国公府里做客,见一见我奶奶,我奶奶人很好的,她见到你一定很喜欢……” 江嫣然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少顷,一抹红晕悄悄的从她脖颈处升上脸颊,如今让咱们江大小姐脸红的事情可不多,可对方这么直白,连江大小姐都有些装不下去了。 气氛有些尴尬,沐天波也有些尴尬。 “给朝廷的捷报,云南这边的日前就送出去了,我没知会地方,直接用我黔国公的名义送出去的,反正我在交趾的事情,事情给陛下也禀报过了,你们海外镇抚司这边,也该向朝廷报捷了!” “报捷,报什么捷!”少女脸颊依然有点红,却是立刻就接上了沐天波的话题:“就这游山玩水一样的打了一仗,就给朝廷报捷,说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再说了,报捷又有什么好处,朝廷又不会给我哥升官,也不会给我升官,最多赏赐点银子,咱们海外镇抚司缺这点银子吗?” “这不是好处不好好处的事情!”沐天波语塞:“总之,咱们是大明的军队,在外面打了胜仗当然要让朝廷也知道,一起高兴高兴啊!” “你要这么说不就得了!”江嫣然点点头:“具体的战报已经随着最近的一个批次的船只,送到泉州那边去了,我哥哥应该很快就清楚这边的情况,至于报捷,我觉得,只怕他也不会报捷什么的,这事,还真没有什么可吹牛的,咱们海外镇抚司,最需要的就的低调……” “低调吗?”沐天波咀嚼着这个词,若有所思。 “你替我在这里顶一会儿,你黔国公的名头比我更能安抚人心,我出去散散心!” 江嫣然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来。 “哎,你说的要去见我哥,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啊,这种事情,还能有假?” “那你现在可以去准备礼物了,对了,我哥可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你礼物可得用点心思,别让他看低了你!” 说完,不等沐天波回答,少女抿着嘴,脸上露着笑容,脚步情况的走了出去。 什么都见过么?沐天波心里微微哼了一声,如此英俊潇洒年轻有为的国公见过吗?看你把你哥吹的…… 同一时间,泉州,造船厂。 “这个我还真没见过!”江晚看着眼前的工匠给他勾勒的草图,身边还有工部的官员递过来的那些纸张,他眼睛有些发直。 “你们的意思,船只造的越大,需要的技艺就越深,对木料的要求也就越高,但是,如果船只不够大,如何在深海之后抵御惊涛骇浪,一千料以下的根本不用考虑,而且,船只的种类不能单一,各种类型的船只都要有,从战船到粮船,到淡水船,总之,一支船队在海上长时间航线需要的一切东西,在船队里都要能补充!” 他指着面前的草图:“你们这是给我弄出来一个什么玩意?” “侯爷,别看这船小,但是他便宜啊,当然,便宜不是主要原因,因为小,所以速度快,至于不能抵御风浪的问题,只要航行的的时候,这船一直在船队的中间,那不就没事了吗?” “我要他快有什么用,你能告诉我,你们折腾出来的这么个玩意,在船队里的作用是什么?” “骚扰拦截,阻止敌船接近!” 工部的官员一脸严肃的说道:“因为造价便宜,甚至可以多造一些作为船队的护卫力量!” “我用得着他们护卫吗?”江晚一拍额头:“别忘记了,你们仿造的每一艘宝船上,都安置了十六门以上的大炮,若是这样敌船还能接近我的船队,那咱们也不用出海了,就在家门口转悠!” 他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工匠和官员:“时代变了啊,两位……” 第848章 天下第一秀才 船厂是江晚这段时间内逗留最多的地方。 每日里海量的银子流入这个地方,他得到的回报也是相当的丰富的。 尽管想再现当初三宝太监船队的宝船基本上不可能的了,但是在当前的造船技术上再进一大步,在丰厚的酬劳面前,却是可能的。 镇江侯爷别的不多,就是银子多,所以,不管是官员和工匠,只要是真正有了造船技术上的革新可行的想法,一旦经过侯爷的认可,那么,立刻就是源源不断的人手,源源不断的银子涌将过来,力图在最短的时间了,将这些革新的想法变成现实。 更妙的是,这是一件基本上毫无风险的做法,即使是思考的不周,出现了错误,而侯爷当初也没看出来,等到项目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进行下去不了,也不会太严重的惩罚。 哪怕在这个项目上已经浪费了不少的银子和人力。 江侯爷在这一方面,一直都是很宽宏大量的,他的这种态度,使得在船厂工作的普通工匠和官员,能干琢磨一下自己手中的工作,是不是有可以改进的余地。 就在这种氛围当中,江晚要的主力船队的船型,在经过几次易稿之后,终于定了下来,而第一批四艘主力船,几乎是同时开工,其规模之大,工期之快,几乎是泉州船长有史以来最大最快的一次了。 当然,有没有人试图去蒙哄侯爷这个外行,很多人都不清楚,但是他们知道的是,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船厂里某个岗位上工作的某人,觉得侯爷这个外行好骗,侯爷的银子好花,那么,很快这个人就会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从此杳无消息,至于此人是死是活,是去了哪里,却是再也没人知道了。 江晚气呼呼的从船长回到商行,今天的那两个家伙,又浪费了他一个上午的时间,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要请些水师的老人过来替自己把关了,要不然,事无巨细船厂的事情都要自己过问,那也太累了一些。 “老爷,京里来人了!” 刚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有人来禀报,江晚微微愣了一愣。 “是宫里来的?” 禀报的人很是肯定的说道:“只是说奉了皇帝的旨意要求见侯爷,但是又不是来宣旨的,所以……” “是我认识的吗?” 江晚点点头,京里来消息和京里来人,那是两个不用的概念,哪怕交趾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城,但是从皇帝做出反应,到派人来泉州,这时间也未免太快了些。 还是说,来人出京的时候,交趾的消息根本就没到京城,他来泉州找自己,是有另外的事情。 船队? 江晚稍稍一思忖,觉得就应该是船队的事情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任何其他的可能。 京里来人,很快就出现在了江晚的面前,一见到此人,江晚就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熟人,还是原来的配方,原来的味道。 “徐公公,好久不见!”江晚笑着拱拱手,“看起来徐公公最近心情不错,这又发福了?” “一身赘肉,哪里来的发福!”徐应元笑眯眯的说道:“侯爷威武,看起来气度更森严了些,徐某还担心见不到侯爷的面呢!” “徐公公说笑了,咱们什么交情,那可是共过患难的交情,这是一般人能比的吗?” 江晚打着哈哈,看着眼前的徐应元,心里却是有些嘀咕,他不是熟读英雄谱的人,但是也清楚,这徐应元从内官监进了司礼监,应该也是此刻宫内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他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来泉州,这要么就是天大的好事,要么就是天大的坏事,要不然,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当然,现在大概率是不会有天大的坏事落在自己的头上,那么,想来,就应该是好事了。 “徐某上个月已经卸下了司礼监的差事!”徐应元微微叹息,见到江晚露出凝重的表情,他呵呵一笑:“是徐某主动请辞的,年纪大了,司礼监那繁重的事情,实在是干不了,做人嘛,风光得意虽然重要,但是,善始善终更重要!” “徐公公是个知道进退的人,善始者众,善终者寡,本侯佩服得很!” “这退下来之后,要不就在京城找个寺庙呆着,要么就回南京养老,咱们这些宫里退下来的爷们,无非就这几种出路,徐某以为自己也不会例外!” 徐应元笑眯眯的说道:“不过,能从宫里全身而退的,怎么可能没有几个不对付的人呢,那些人可不会开开心心的看着咱们颐养天年,想来想去,徐某觉得,侯爷的镇江堡其实到是一个不错的去处,至少,在侯爷的庇护下,那些家伙想无声无息地弄死徐某,怕是没那么容易!” “再说了,徐某和侯爷多少还有那么几分交情,真要是徐某横死在镇江堡,侯爷多少也会抓几个那些家伙法办,也算是能为了报仇了!” “这里可是泉州!” 江晚笑眯眯的说道:“去镇江堡不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的,据我所知,徐公公在镇江堡也置办了不少田地庄园,其实,也不说什么庇护不庇护,你本来就是我镇江堡的自己人啊,谁敢对徐公公你不利,那自然是挑战我海外镇抚司的权威了!” “我就知道侯爷说话中听!”徐应元笑眯眯的说道:“正好陛下需要人到泉州来,我就主动接下这差事了,反正顺路嘛,等到差事办完,直接从泉州去镇江堡也不迟!至少,侯爷这里是不缺船送我去镇江堡的!” 江晚微微笑了笑来,果然徐应元带来的,还是皇帝的意思。 “你去问问镇江侯,问他愿意不愿意回京来帮朕,造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在朝廷上,他也可以一边盯着造船的事情,一边为朕分忧嘛!” 徐应元尖着嗓子,突然开口道,江晚脸露笑容,他知道这是皇帝说的。 难怪说他是宫里来的,带着皇帝的意思却不是来宣旨的,他带来的就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 徐应元说完,也笑着看着江晚:“陛下的话我已经带到,至于侯爷听到这话之后,做任何的决定,那都不关徐某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大概就是我为陛下办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朝中现在是什么个情况,陛下又是在何种情况下说出这话来的?” 江晚沉吟了一下,缓缓地问道:“像徐公公这样的人物,若是真回到哪个庄子养老,那可就太暴殄天物了,今后少不得有这样的情况,本侯是要请教徐公公的!” “这算是我托庇在侯爷的门下养老的代价吗?”徐应元笑眯眯地说道。 “我海外镇抚司可没有司礼监那么劳碌,不过是缺乏像徐公公这样有经验有经历有眼光的人物而已,我知道徐公公你现在什么都不缺,只想轻轻松松每天的过些自己想过的日子!” 江晚看着徐应元:“不过,既然徐公公打算去镇江堡了,难道就应该关心下我海外镇抚司的前途和作为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徐公公虽然说托庇于我海外镇抚司,在我看来,这实际上是陛下和朝廷给海外镇抚司送来的人才啊,放着徐公公这样熟知朝廷和宫内各种事务的人才我不请教询问,那我不是一个大傻子了吗?” “都说侯爷做生意厉害,就是一块石头攥到手中,都能榨出油来,今日看到,才知道所言不虚啊!” 徐应元一直都笑眯眯的,显然他并不反感江晚的说法,又或者,在他的心里,从宫内出来,从权利的巅峰跌落下来,然后还能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参与朝中的大事,甚至是天下的大事,这其实也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内阁现在是徐光启做主,此人和侯爷的兴趣有些相似,都是对番人的事物比较感兴趣的,据说,我说据说啊,当时我不在现场,据说是徐光启给陛下献上交趾大捷的消息之后,陛下高兴之余,给王公公吩咐的这句话!” 他摊摊手:“最后这句话被我辗转送到了侯爷耳朵里,不过侯爷放心,一个字都没多,一个字都没少!” “徐光启徐大学士啊!”江晚沉吟起来,尽管他的出身和行事方式,注定和内阁搞不到一块去,但是眼下随着大明的局势越来越稳定,内阁的权柄越来越大,也是肯定了。 至少,皇帝再也没前几年那样,一年换上两三次内阁首辅那么夸张了。 “……哈!”江晚自己笑了起来:“我惦记这个干嘛,陛下总不会将我送到内阁去,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侯爷是在想,若是遵了陛下的旨意,回到朝廷做官,能去什么地方?” 徐应元嘿嘿之乐:“侯爷的出身,呵呵,我没恶意啊,不过侯爷的出身实在是有些尴尬,内阁那帮读书人出身的家伙,可没人当侯爷是自己人!” 江晚的脸色复杂,自己的秀才出身,这简直成了他一辈子的耻辱了,在人均进士的内阁,若是他出现那里,人家看到的,只是一个三年不第的秀才,而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 “我当初其实稍微缓一缓,或许也能考个举人的……” 江晚有些无力的辩解道,突然之间,他看着徐应元,徐应元看着人,两人都笑了起来。 辩解这个干嘛,有用吗,他就算是中举人,中进士,然后在朝廷为官,五十岁之前能摸到内阁的门槛,的那都是有才学,会做官,顺便还是列祖列宗的保佑才有这个机缘。 但是,他现在才多大,虽然没有进内阁,但是已经是武将的顶流了,封侯辽东,手握大权,这不必中举,中进士的人生强上无数倍吗? “那帮家伙也不想想,若是侯爷这样的秀才,那也是天下第一秀才了,这个秀才做出来的事情,他们加在一起也未必做的出来!” “好了,好了,也不用夸的这么明显!”江晚哭笑不得:“还天下第一秀才?我可不想被天下的秀才骂!” “所以,侯爷真要回朝廷任职的话,的确是有些尴尬,如今侯爷的地位,加个兵部尚书衔头不过分,但是,总不成叫侯爷去兵部做尚书,但是,做个侍郎什么的,感觉既委屈了侯爷,又有些不伦不类了!” “是啊,六部当中,肯定是没我的位置的!” 江晚点点头:“我身为海外镇抚司指挥使,那自然带兵的官职,也不会给我的,再说了,陛下真将京城的兵权给我一部分,怕是他能睡得着,这满朝文武都睡不着了!” 他摇摇头:“到那时候,我不想做权臣,只怕满朝文武看看的都是权臣;我不想做奸臣,只怕我做事不顺他们的意思,这满朝文武看我都是奸臣!” 他摇摇头:“文武两途,都没有我能去的地方,我回去干什么呢?” “侯爷也是懂进退的人啊!”徐应元看着江晚做出了决定,意味深长的说道。 “只是我知道的天地,未必是大家知道的天地而已,我在镇江堡屯屯田,在泉州造造船,等到船造好了,然后带着人沿着三宝太监走过的路走一走,自己逍遥自在了,这陛下和满朝文武,也不用纠结怎么安置我了!” “但是陛下似乎很看重侯爷你啊!” 徐应元说道:“是真的看重的那种看重,而不是有别的意思的看重,依照我看,陛下是真的想让你回京的!” “大隐隐于朝!” 江晚轻轻的说道:“若是有那么一天,我真的回京,在朝堂里做个碌碌的官员,为君主分忧,为百姓造福,那就说明,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只是现在,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不一定非得回京做官,其实侯爷一直是做的孤臣,只要侯爷愿意的话,其实也是有不少人愿意追随在侯爷四周的,别的我不敢说,至少,如今依附在徐首辅四周的那些官员,很大可能就会转换门庭!” 徐应元说道:“徐首辅快七十了,而侯爷可是正当年富力强,更不要海外镇抚司的一系列文武官员以及在海外镇抚司所有事情上受惠的官员,勋贵,这些人,都会追随在侯爷四周的!” 徐应元看着江晚,淡淡的说道:“或许侯爷自己还不觉得,其实以侯爷如今的根基和声势,若是要替君王分忧,为百姓造福,在不在京城里都是一样!” “徐光启是内阁首辅,世人皆知,但是侯爷大隐于朝,天下人又多少人清楚的知道呢?” 第849章 朋党 “朋党?” 江晚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徐应元说的这话的意思,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这么一天,会和“朋党”这个词儿联系在一起。 所谓朋党,历朝历代以来,以地域、出身、或者志向相近者结党,是为朋党,而一旦结党,必定是因为彼此的理念和利益关系产生冲突,彼此倾轧也是常见的事情。 如东汉的党锢之祸、唐代的牛李党争、宋代的元佑党案等,作为皇帝,也是痛恨结党的,结党和营私这两个词儿几乎是从始至终都联系在一起的,党派的门户之争,不能说全无清浊对错之分,但是党派之间彼此的攻伐,导致的结果必定是政局混乱,政治腐败。 而一党独大的话,那则必定会孕育一个权臣的出现,甚至因为架空皇帝都不奇怪。 如今的朝廷,有东林党,也有宣党、昆党、齐党、楚党、浙党等党派,但是江晚经过徐应元这么一说,如梦中人惊醒一样,这才意识到,原来,哪怕他没有结党之心,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和影响力,只怕所有结党的条件都已经成熟了。 只要他愿意,一个以他为党魁的辽东党,或者是海外党,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大明朝廷之中,而这个新党,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甚至还有皇帝的特别恩宠,这么一想的话,即使是他无意和其他的政治势力倾轧,但是,一旦跻身他这个党派,作为进身之资,享受党派影响力的加持,那么,在官场里势必比其他的官员有着更高的和升官速度。 他的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欧阳修说过,“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意思朋党没有好坏,但是只要皇帝能分得清楚谁是君子谁是小人就可以了,但是这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皇帝身上,在历史上,刚刚开始的时候励精图治,但是到了中后期变得昏庸的皇帝,那也不是没有。 将这样的事情,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本身就是一个不靠谱的事情。 江晚的看法一直都很简单,只有规矩和制度,在逐渐完善之后,才可以保证一个机构甚至一个势力,一个王朝的持续健康发展。 送走了徐应元,江晚想了很多。 徐应元带来的不仅仅是皇帝的消息,更是打开了他的一个以前忽略的方面,同样,若是海外镇抚司整个的发展,也寄托在他江晚的身上,这也是不行的,他江晚都不能保证自己以后想法的改变,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海外镇守府虽然有军情司,那也是自己人监察自己人,更不要说,整个军情司效忠的都只是他江晚而已,除了他江晚,谁都指挥不了,这就意味着,他现在虽然在海外镇抚司建立了军政民政两大衙门,并且引入了朝廷的官员,但是他依靠着军情司牢牢的控制着海外镇抚司。 而只要他一直都控制着海外镇抚司,那么,结党的这种趋势就不会改变,越来越多的人会因为自身的需求,而加入他的这个集团内来,并且在集团的帮助下飞黄腾达。 到时候,即便他江晚不结党,这个党派实际上已经存在了,而他愿意不愿意,他都是这个党派的第一人。 皇帝召他进京,是希望他能在朝中任职,他不打算回京,但是,此刻他却是打算真的要回京一趟了,不是去和皇帝商议这任职的事情,而是关于整个海外镇抚司的发展的事情。 他要皇帝商议出一个结果来,如果让海外镇抚司今后的发展中,不和大明割裂,成为独立的利益集团,讨论海外镇抚司今后无论在大明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能保证对大明的忠诚,哪怕在没了大明的消息数年,数十年甚至更长的日子里,都能一直保持下去。 这件事情做好,这远比他在泉州盯着船厂造几艘船要重要的多。 同时,或许他能从皇帝那里,在得到一些关于船队的朝廷支持,偌大的船队,仅仅指望泉州船厂几个月造几艘船,那显然是小作坊的做派,真正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皇帝一声令下,大明境内凡是有能力有条件造出船队需要的船只同时开工,那才是大国气象。 交趾,升龙府。 江嫣然打开新收到的信笺,那是船队最新从泉州那边送来的,看到她眉梢很有灵性的跳动了一下,沐天波就知道,此刻她的心情极好。 类似这样的小表情,沐天波在江嫣然身上发现了不少,不过,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江嫣然,通过这些小表情,他能够很多时候分辨江嫣然的情绪了,哪怕有的时候,江嫣然说的话,和她露出的小表情,完全是两码事。 但是,别相信女人的话就是了! “哎,上次叫你给我哥准备的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小心翼翼折叠好手中的信笺,江嫣然抬起头来:“我哥问我回家不回家,你说要去拜会我哥,现在是时候了!” “云南佳丽十人,交趾美人十人,这样可以吗?” 沐天波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听说你嫂子不少,可见你哥也是性情中人,我的礼物,他一定很欢喜的!” 江嫣然笑眯眯的看着沐天波:“好啊,这是你说的,你要不送的话,我以后都不认识你!” “别别别……”沐天波苦笑了一下:“就是想逗你一下嘛,这么当真干嘛,我听你的手下们议论,不怕将军发脾气,就怕将军笑眯眯,你这么笑,我感觉有些害怕!” “礼物当然准备好了,不过,现在交趾这样,你打算就这么丢下这里的一切,就这么回家去?” “回家?”他突然意识到了江嫣然的说道,这才反应过来:“是回家,不是回泉州?” “对啊,回家,我家在京城!”江嫣然点点头:“对了,你这样的镇守国公,可以随便进京的吗,有没有什么忌讳?” “多少有一点忌讳,不过不碍事,我又不是进京面圣,也不是带兵进京!” 沐天波摆摆手:“而且,是我随着你去见镇江侯,怎么能有忌讳,真正有忌讳的是你哥,他这在泉州好好的,突然回京,这是京里出事情了吗?” “没有!”江嫣然回答道:“他在信里说,就是想回京和皇帝聊聊天,他想皇帝了,顺便问我一句,至于交趾这边,有人会来替代我的,我哥手下能人那么多,这个统制要不是我死皮赖脸的找他求来的,还真论不到我来打交趾,不过有了经验之后,以后就好了,不用我哥的人我自己的人也就能干这同样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还要哟经验?”沐天波大愕,“你还打算再来一次?” “这谁说得准呢,海外番国这么多,将来没准还有和交趾这样不听话的,咱们大明的兵马调集多麻烦,我的人比他们可好用得多,只不过到时候要朝廷派官员来收拾烂摊子就是了!” 江嫣然看着沐天波:“你这事情也做得不错,也算是有经验了,以后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干脆我们合作,我来冲锋陷阵,你来步步为营,等到咱们两个忙完了,咱们大明的疆域就又大了一分,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我脑子不够用!” 沐天波张大嘴,“我还是准备礼物去,云南佳丽没有的,但是交趾美人我还真得找几个去,这个得献进宫里,去京城一趟,总不能空手见皇帝!” “那你动作快点,我可不等你太久啊!”江嫣然有些迫不及待:“我安排下我这边兵马的事情,咱们就可以直接出发了,我哥在泉州等我呢!” 几天之后,沐天波和江嫣然从升龙府出发,直接前往泉州,而到泉州,他还没来得及正式拜会那位他闻名已久的镇江侯爷,两人不过是换了一艘船,直接就朝着天津赶去。 沐天波可没想到,自己和镇江侯的见面,会在船上,而且,还有着足够的时间在同一艘船朝夕相处,虽然镇江侯比他看起来大不了几岁,但是,他总觉得镇江侯看着他的时候的眼神,不是看着一个爵位比他高的国公,而是好像长辈看着小辈的那种…… 嗯,慈祥,对,那种感觉,就是慈祥。 船只是江晚的座船,据说是在泉州船厂里做不少的改动,这一次从泉州到天津,多少也有点试航的意思,不过对沐天波来说,这其实没多大的分别。 反正他坐船的机会不多,上船之后,除了吐就是吐,从交趾吐到泉州,一路吐来,他已经吐习惯了。 “年轻人身体就是不错,刚刚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生病了,没想到只是晕船现在适应了么?” “好多了!” 沐天波在江晚面前,还是有些拘谨,好在两人独处的机会并不多,无论什么时候,两人见面,中间都有一个江嫣然。 江嫣然在江晚的面前,可不是在交趾那边挥斥方遒的样子,这一路来,大多数的时候,沐天波都在听她在江晚面前巴拉巴巴她做的事情,说完之后,要仰头脑袋看着江晚,满脸的都是一副“快来夸我”的表情。 而江晚有时候会点评几句,有时候还真的会夸她一下,不过,有几次,沐天波看到江晚将手放在江嫣然的头顶拍了拍,他很难不将这个动作和养狗的人以及他的狗的联系起来。 不过,这话他不敢说。 在江晚面前江嫣然一副乖乖的样子,在背地里,他可是知道她有多凶残。 “琉球那边到交趾,要从镇江堡那边过去要近一点,已经派人给李华梅送去消息,他也是你带出来的人,接手你剩下来的事情,应该熟门熟路,不会出什么差错!” “大致上,交趾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反复了,只要占据升龙府,然后逐渐收服交趾南方的领土,几个月到半年的时间,交趾可大定!” “唯一留下的隐患,就是占城的荷兰人了,你不知道占城被荷兰人拿下来了吗?”江晚慢慢的说道:“看来,你消息还没我灵通呢,不过没关系,攻打占城,荷兰人几乎倾巢出动了,交趾人将占城看得很重,驻扎有重兵,而升龙府失去了升龙港之后,占城大概就是南方交趾唯一的良港了,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荷兰人付出的代价可不小,据说他们十一个步兵连队,直接打没了七个,到后来要补充兵力,只要能拿的火铳,懂得开火的人都用上了,可谓是死伤惨重!” 江嫣然有些奇怪:“他们这么惨,起不到牵制佛郎机人的作用了,要不,直接推了他们,这帮残兵败将,看着闹心!” 沐天波张大耳朵,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行,占城得让他们栖息,反正不是咱们的地方,咱们也不心疼,甚至占城自古以来,也不是交趾的,都是另外一个国度了,咱们替他们操心什么!” 江晚摆摆手:“在远东,留给他们几个贸易据点很有必要,只要他们不大肆发展殖民地,咱们就可以容忍他们,再说了,到时候咱们船队去欧洲,在路上需要有人导航,到了欧洲需要有人带路!总不成咱们走到什么地方,到处都是敌人,一个朋友都没有!” “他们这么惨,是咱们打的!”江嫣然弱弱的辩解道:“还是我打的,哥,你说到时候咱们真可能去欧洲的话,他们不会报复我!”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看了看外面平静的海面。 “对了,荷兰王国最后怎么样了?” “啊,啥?”江嫣然一愣。 “我是说,荷兰王国最后怎么样了,你不是未卜先知吗,这种事情你博览群书应该知道啊!” 江嫣然看了看身边的沐天波一眼,又看了看江晚,微微有些小纠结的样子。 “哦,看来你还没有把你这本事告诉小沐!”江晚顿时会意,笑了起来:“你最好别纠结了,不然的话,我就要问你,小沐这一辈子怎么样了,他大小也是一个人物,想来历史上一定有他的记载的!” “别……” 江嫣然叫了起来:“咱们还是说说荷兰王国的时候,沐天波,你别看我,也不许问,你听着就行!” 第850章 我觉得倭人其实挺好说话的 沐天波下船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他大概没有意识到,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他的人生的轨迹会因为这一次海上的经历而改变,他更不会想到,在原本的历史的进程中,他几乎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在属于他的舞台上过完他的这一生。 而从他见到江嫣然,见到江晚的时候,这种可能性就不再存在了。 他沐天波,将会有一条他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全新的人生道路,而在这条道路上,无论哪一种结局,他的人生注定都要比某些人知道的人生要完美,要波澜壮阔的多。 京城依旧那是那个京城,似乎和江晚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江晚能够隐约感受到,有一股勃勃的生计正在从这个古老王朝的国度在慢慢的萌发。 他从街面上过往的行人身上感受到,从店铺里努力的商贩身上能感受,从巡街的兵马司士兵和那些锦衣校尉身上能感受到。 甚至,从牙牙学语的江破虏身上也能感受到。 江破虏已经能说不少的词了,虽然口齿不大清晰,而且,只要见到和妈妈差不多的女人,都是“姨姨”,但是,这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让第一次听到自己的侄儿叫自己“姨姨”的江嫣然乐得合不拢嘴,反正无论是姨姨还是姑妈,她不再是家里最小那一个了,这让她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长辈大人一样。 沐天波也随着江家兄妹住进了镇江侯府,其实,如果江晚不说,还真没人知道这位气宇轩昂,从者如云的贵公子,居然是一位国公爷,但是,即使是江晚说了,整个镇江侯府里上上下下,也没多少奇怪的举动。 这位国公爷虽然有些年轻的不像话,不过自家的舅老爷不也是国公吗,而且,也很年轻。 再说了,镇江侯里来来往往几个国公侯爷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京城里那些个侯爷伯爷,现在谁不以参加镇江侯府的宴会为荣,就是侯府的当家女主人比较抠门,举行宴会这种喜闻乐见大家方便沟通的机会太少,这也让那些伯爷侯爷甚至公爷们嘀咕不止一次两次了。 不过,镇江侯不在家,这种事情倒是似乎也能理解。 但是,现在江晚回来了,大家聚一聚,这就很正常了! 回家之后,江晚先是给宫里递了请见的折子,和沐天波的请见的折子一起递上去,并且说了说自己回来的情况,这个是必须的程序,尽管现在这个程序没多少人在江晚身上较真,但是规矩就是规矩,江晚要当规矩的执行人,自身当然就不能坏了规矩。 折子递上去之后,皇帝什么时候召见,那就是皇帝的事情了,毕竟皇帝日理万机,江晚也不觉得自己回来是多么惊天动地紧急无比的大事,所以,召集四海的股东,也就是这些嘀咕了很久的伯爷侯爷们大家聚会一下,聊聊四海的发展,那就有必要了。 当然,江晚也是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京城的圈子,自己回来了。 他现在基本上的圈子,就是勋贵圈子和武将圈子,甚至主要就是勋贵圈子,就连武将圈子那边,他都很少去接触,所以,他的客人很简单,但是,身上不顶个爵位,那基本上进不了镇江侯府的。 沐天波算是开了眼界,江晚一纸请帖发了出去,这整个镇江侯就热闹了起来,他看着这个侯,那个伯一个个勾肩搭背接踵而来,虽然当着江晚的面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是很感叹了一番镇江侯的权势。 没错,这就是权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权势。 沐家世代镇守云南,和京城的勋贵圈子虽然有联系,但是,也仅仅是有联系而已,说很熟,那就扯淡了,再好的交情,几代人下来,也没多少交情可言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沐天波他爹,上代黔国公稍微跋扈了一点,地方官府上奏朝廷,觉得黔国公有造反割据之嫌,沐天波他奶奶就立刻下狠手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儿子的原因。 但凡京城里,沐家还有几个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生死之交,在皇帝面前好好分说一些,这事情根本就不会严重到那个地步,跋扈?跋扈在勋贵的圈子里,这也算个事情? 很多侯爷伯爷,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当代的黔国公,虽然礼数不能废,该以上下尊卑见礼的还是见礼,但是,见礼之后,看到沐天波和江嫣然站在一起,一个个的脸上都有沐天波的从江晚脸上看到的那种慈祥的笑容。 这让沐天波很是尴尬,甚至他有些怀疑,这次镇江侯府宴客的目的,其实不是那么的单纯,只怕很大一部分是想将自己这个圈子外的新人,介绍给这个圈子,当然,以什么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没人会说,也没人敢说,大家心里知道这么回事情就好。 “云南好,云南是个好地方,这次交趾拿下来之后,云南就会更好了!”靖江侯爷是一个大嗓门,他一开口,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到:“所以,交趾那边的分号,以后就是你做主了吗?” “啊,这个,我还不是四海商行的人呢?” 沐天波有些尴尬,他站在这里,大家以为他和大家一样,都是自己人,但是,这分分钟感觉自己是一个外人是怎么回事。 “哦,那没事,很快就是了,反正黔国公这么多代镇守云南,这家底子肯定少不了,比起咱们这些京城的苦哈哈要强多了,对了,你们是从海上回来的,看到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了没有,这次打交趾,他也参加了,可给我吹了老牛皮了!” “啊!” “靖江小侯爷在船队里,来往泉州和交趾,不过你大部分的时候都在岸上,没多少机会接触到!” 江嫣然轻轻的解释道:“商行里不少船,都是各位伯爷侯爷自己的,挂在商行的名下,听从商行的调遣,所以,侯爷说小侯爷参战了,这话倒是没错!” “咱们在海上和交趾人交手了么?”沐天波还真不知道这一茬,不过这个话题一开,顿时不少人就凑了过来。 这可是第一手的消息,而且还是从交趾之战的统兵大将嘴里说出来的,一定错不了。 哪怕以前江嫣然在很多的伯爷侯爷的眼里,就是一个透明人,江晚的义妹和小跟班而已,但是,现在江嫣然带着征服交趾的战绩回来,哪怕以前再忽视她的人,都不得都不重新定位一下这个小透明了。 更说不得现在江嫣然和黔国公这个亲密的样子,鬼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反正,不管实力还是权势,重视一点就对了。 “随便打了打,交趾人哪里有什么战船,咱们商行的船队主要是防海盗和佛郎机人,嗯,有时候在海上,海盗也可能是佛郎机人而已!” 江嫣然轻描淡写的说道:“以前可能还会防备荷兰人,不过,现在荷兰人已经被咱们打残了,就不足为虑了!” “那倭寇呢,现在在海上没有倭寇的踪迹了吗?” 有位小伯爷,瞪着好奇的眼睛问道,他最近才袭爵的,虽然家里早就是四海的股东了,但是这种场合他还是有资格以正式的身份第一次来! 江嫣然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看着靖海侯。 “一看就是整天不务正业的家伙!”靖海侯和江嫣然说话客气,但是对这位小伯爷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哪里还有什么倭寇,咱们琉球抚慰使司前前后后和倭国打了好几次了,倭寇一次都没讨好去,现在在海上的倭人,规规矩矩地做买卖那就算了,若是稍微不规矩,咱们能到倭国将他们的祖坟给挖了,还倭寇,你以为现在咱们是在万历年啊!” “也没侯爷说的那么夸张了!” 江嫣然谦逊地摆摆手:“和倭国那边咱们琉球抚慰使司是接触了几次,虽然不大愉快,但是倭人还是很好说话的,真要是发现倭人为寇,派人知会一声,他们大概自己也会主动处置的,嗯,我年纪小,不知道倭寇是怎么回事情,就是觉得他们挺和善的,除了打仗有点烂,其他都不错!” “哈哈哈哈!”众人不禁大笑了起来:“这话也就江丫头你能说,这要换人说这话,你看大家骂不骂死他!” “就是,倭人还和善,那是江丫头你下手狠,当年戚继光也是下手狠的,但是,他也没打到人家老家去啊,你倒是好,我听说你可是堵住人家长崎的大门口,像训孙子一样的训倭人人,想想都是解气啊!” “哪里,哪里,是倭人好说话!”江嫣然连连摆手,嘴角却是微微翘了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关注的重点,从新出现的黔国公已经转移到了江嫣然的身上,反正正主儿还没来,从正主儿的妹妹这里打听点消息也没错。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交趾的事情,问着四海的事情,甚至问着这次聚会要说什么的时候,庭院门口有动静传来,众人的眼光齐齐聚集了过去。 江晚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哈,正主儿到了!” “江侯爷怎么黑成这样了,这是晒的么?” “黑怎么了,这叫精神,你知道个屁!” 众人顿时喧闹了起来,只是这喧闹声,随着江晚身边的一个人影慢慢的出现,所有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众人一个个瞪大的眼睛,看着江晚身边的人,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法一样,别说说话了,整个人都僵直了! “怎么,朕就这么可怕吗?” 朱由检微微笑着摆摆手:“你们要这样的话,朕就走了,看你们怪不自在的!” “参见陛下!” “啊,是陛下!” 在场的众人,几乎没一个不认识朱由检的,就连沐天波,袭爵的时候,也专程到了京城来面圣过,此刻朱由检一开口,众人齐齐动弹了起来。 “好了好了,都免了这些礼数!” 朱由检说道:“这又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商议国事,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四海商行召集所有的股东聚会,朕才是四海最大的股东,朕若是不来,你们这一群小股东,能商议个什么事情啊!” “今日不论君臣之礼,朕不来的时候,你们也不会在这里比爵位高低来论事!” 朱由检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些仿佛了做错事情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勋贵们,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然后对江嫣然招招手:“江佥事,你来陪朕说说话!” 江嫣然点点头,走了过去。 皇帝虽然令人敬畏,但是,若是这皇帝到自己家里来,和自己的兄长称兄道弟的话,那就没什么可敬畏的了,尤其是江嫣然比谁都清楚朱由检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一点都不怵对方。 不就是聊天,谁不会啊,聊完了你给我升升官,那就是你这个皇帝会做人,要是升官不好办,嗯,赐个婚什么的,好像我也不反对…… “侯伯爷,陛下怎么来了?” 江晚则是被一群伯爷侯爷围着,大家看着远处笑孜孜和江嫣然说话的皇帝,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们问我,我问谁去,我们当中一定出了叛徒!” 江晚一脸严肃的说道:“肯定是有人把消息告诉了陛下,你们觉得我有胆子给陛下送请帖吗?” “可陛下说的也没错啊,咱们四海议事情,宫里占了四海一半的股份呢,陛下不来,那至少王公公也回会来的!” “我看你小子就是个叛徒!”大嗓门侯爷压低了声音,也是那么的洪亮无比:“陛下在这里,大家还怎么喝酒聊天,还怎么谈赚钱的事情,你小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这个倒是没所谓!”江晚摆摆手:“今天叫大家过来,的确是有大事情要办,陛下在这里的好,也免得大家商议出来结果后,到宫里又得给陛下禀报一次,咱们一次商议,一次决定,办起来更利落!” 江晚说道:“而且,这一次咱们商议的事情,不仅仅是赚钱的事情,更有可能是花钱,花大钱的事情,赚钱的事情,陛下可以不管不问,到时候收银子就可以了,但是,若是要大把大把的花钱,甚至花陛下的钱的事情,那陛下就必须知道了!” 他说道:“我觉得陛下在这里挺好的……”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皇帝正在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江嫣然说了什么,惹得皇帝大笑了起来,这种开怀大笑,是众人作为臣子以来,从未在皇帝身上看到过的。 笑得毫无威仪,但是,笑出了几分人味儿。 第851章 惊喜和惊吓 朱由检今日心情很是愉快。 从知道江晚召集聚会到决定自己出宫参加这个聚会,他仅仅是花费了那么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 大明朝的事情很多,天下的政事只要他愿意处理,永远都处理不完,但是,微服出宫和自己倚重的臣子,还有大明朝的柱石们来一场不谈及国事的聚会,想来应该是很有意思的。 他只是希望,自己给他们带去的,是一个惊喜,而不是惊吓。 他可不愿意看到这一次江晚召集的聚会,因为自己的到来,所有人都变得唯唯诺诺,变得毫无趣味可言。 不过眼下看来,他的公侯们比起那些东林党的家伙,要可爱的多,虽然刚刚开始见到他的时候,惊愕、惶恐甚至迷惑,各种神情在他脸上都出现,但是很快,他们就按照自己的吩咐将自己当做他们中的一员,这种感觉,可比高高在上俯视他们的要好。 “……所以,黔国公就追着你,一直从云南追到交趾,然后从交趾追到京城来了?” “陛下?”江嫣然咽了咽口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十分的不好回答,偷摸的看了一眼远处频频朝着张柏南大量的沐天波:“要不,我叫他过来一起给陛下说交趾的事情?” “不用,我就想和你说说话!”朱由检笑眯眯的说道:“你和你哥在我这个皇帝面前说话,还算有个人样子,那小子过来,结结巴巴的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一定坏了我们说话的兴致,所以,到底是不是追你追到京城来了?” “咱们不是说交趾的战事吗?”江嫣然扁扁嘴:“我这算是打了个大胜仗,有赏赐吗?” “你都海外镇抚司的指挥佥事了,还要怎么样的赏赐?”朱由检叹了口气:“你们兄妹太能干了也不行啊,我都送出一个侯爵的爵位了,总不成再送你的个爵位,若是封你个乡主、县主的,似乎也不合适,你这可是军功啊!” “哦,没有就算了!”江嫣然耸耸肩,她本来就没多大的指望,不过是借此转换一下朱由检的话题而已。 “黔国公还没有婚配,我记得好像没看到这方面的消息,这事情江晚怎么看!” “陛下!” 江嫣然有些恼羞成怒了,脸都微微涨红了起来,看到这个指挥千军万马在异国他乡建功立业的女将军,在自己的促狭下变得如此窘迫,朱由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远处,江晚和几个围在他身边正在说话的臣子,循着笑声看了过来,朱由检指着江嫣然,毫不在意。 “好,不捉弄你了,不过,若是你成亲嫁人,宫里一定会有重重的赏赐,你的功劳我记得的!” 江晚朝着这边走过来:“陛下,和嫣然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在说嫣然成亲的事情,嫣然不仅仅是你的妹子,也可以是朕的妹子,朕刚刚突然想到,取一国之地,这样的战功,封爵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不能封爵,那朕为什么不能赏赐他一个乡主,一个县主,至于说法,朕也认一个义妹,不就理所当然了吗?” “还不多谢陛下的恩典!” 江晚笑着对江嫣然说道:“陛下认你做义妹,还允诺封你一个县主,你傻站着干什么?” “啊,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朱由检微笑着看着江晚:“这样的话,朕的义妹,大明朝的堂堂县主,若是配上一个国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陛下苦心,江晚感激不尽!” 江晚心里真有几分感动,朱由检这么做,虽然有笼络人心的嫌疑,但是无疑这样对江嫣然是最好的,如果说这是对江嫣然的封赏的话,那么这就是最好的封赏了。 就是有点小气,既然县主都给了,给个郡主、公主其实也没多大区别,这是打算留着以后继续赏的吗? “你去叫你嫂子们!”江晚对着江嫣然:“今天他们可不能不出现,四海的大小事都是他们处理的,顺便的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那我告退了?”江嫣然离开。 “丫头没读什么书,不懂什么礼数,被我带回来之后,又一直在军中行事,若是有冲撞的地方,陛下不要在意!” “无妨,能给朕打胜仗就行,若是不懂礼数能给朕换一个交趾布政使司,那么,再多几个这样不懂礼数的丫头,朕也容得下!” 君臣两人相对坐下,而四周正在说话的公侯们,也一个个忍不住将眼光投到这边来了,毫无疑问,江晚和皇帝之间会说些什么,他们远比关注皇帝和江嫣然之间说些什么更为关注。 “朕看了你的折子,好像你这次回京,并不是打算在京城任职来帮朕分忧的,怎么,还有顾虑吗?” 朱由检微笑着说道:“你我君臣二人,应该已经过了互相猜疑的那个时候了,你都不问问朕,朕打算如何安置你,你就决定推辞了?” “陛下,朕在朝堂之外,比在朝堂之上,更能为陛下分忧!” 江晚想了想:“臣学识不高,和那些才高八斗的文臣比起来,臣简直无地从容,而臣练兵,又和朝廷的武将们练兵打仗的法子格格不入,有的时候,臣真是觉得做生意都比在朝堂里做官有意思多了,至少,做生意的话,有看得见的利益在那里摆着,不用在朝堂之内和其他的人勾心斗角!” “如今臣运气好,侥幸做出了一点成绩,而陛下也不曾亏待于我,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继续发挥自己的长处,而不是因为贪图安逸就躺在以往的那一点微末功劳上吃老本!” “你就是这么看自己的吗?”朱由检脸色温和:“朕在宫里,时常和王承恩说起你的时候,朕称呼你是‘江晚那个说书的’,但是,你在朕心中真正位置如何,你清楚,朕更清楚,如今外患尽去,你我君臣,更应该一起携手,同心协力,打造我大明这中兴盛世!” “既然是打造盛世,怎么又少得了万国来朝呢,臣现在做的就是让万国来朝,恭贺我大明天下的事情啊!” 江晚沉默了一会,缓缓的回答。 “好,看来,朕是真的说不动你了!”朱由检没一点生气的样子:“那就不说这事情了!”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那些躲避他的眼光,而急忙转头假装说的热火朝天的公侯们:“你今天叫他们过来,也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聚会,这么多人聚集在你家,骆养性可是吓得立刻就告诉朕了,他比朕还要关心你这里发生的事情呢?” “骆指挥使是尽职的!”江晚听到这话,脸色稍微严肃了一点:“若是臣子们聚集讨论别的事情,人数和规格到了这等地步,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没即使禀报陛下,那陛下就可以考虑换一个人来做这锦衣卫指挥使了,陛下对臣子们的信任是陛下的信任,但是,监察百官,是他锦衣卫的职责所在,这和陛下的信任无关!” “没错,各司其职,各守本分!” 朱由检点点头:“这正是一直都身体力行的事情,看到有人能够这么做,想来你应该是欣慰的,他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份而已!” “所以,臣想给锦衣卫这边加点担子!” 江晚沉吟了一下:“陛下,我海外镇抚司虽然以前有锦衣卫入驻,但是,这种锦衣卫的入驻,其实和军中效力差不多,对我海外镇抚司并没有多大的监察作用,臣想请锦衣卫北镇抚司在我海外镇抚司各大衙门,军队,派员正式进驻,不再以军中效力的身份,而是堂堂正正的起监察之职!” “这是你特意回京要和朕说的事情?” 朱由检盯着江晚,似乎是看他是不是这番话出自真心,锦衣卫进驻海外镇抚司行监察之权代表着什么,他这皇帝不用说,江晚也应该十分的清楚。 这意味着海外镇抚司所有的一切动静,都在朝廷的注视之下,而他们的兵马,钱粮,军械甚至人员升迁任免,所有的一切一切,都不再有任何的秘密。 而江晚的意思,似乎还不仅仅如此。 “是的,此事臣想得很久了,臣在的时候,臣能保证海外镇抚司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但是,若是臣远航了,或者臣殒命了,臣一手打造了这个庞然大物,绝对不能看到他成为大明的隐患,甚至成为大明中兴的包袱!” 朱由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朕出手还是小气了,朕的义妹可以封公主,但是,你这里,朕就不好办了,你还如此年轻,还要陪伴朕几十年,眼下就已经是侯爵了,朕总不能再封你为国公!” 江晚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就是和一个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哪怕这个聪明人是有点刚愎的皇帝,但是,自己将自己的话说出来,都不用怎么解释,对方就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的意图,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臣率领船队出海,若是能在海外之地为大明开疆拓土,又有了点微末功劳,到时候陛下再赏赐我爵位也不迟!” “看来你还是惦记这你船队的事情了,行了,这事情朕知道了,回头会和骆养性商议如何妥善的办妥此事的,你不必担忧!” “这个事情,臣当然不会担忧,陛下办事,臣是放心得很的!”江晚说道:“臣担忧的是接来下臣要说的事情……” “如果说第一件事情是好消息,那么接下来的事情,怕就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了!”朱由检心情很是愉快的样子:“说,有第一个好消息打底了,第二个坏消息,再坏,朕大概也是能承受得住的!” “臣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朱由检听到这话,一下就沉默了,半晌,他看着江晚,轻轻的问道:“很多很多的钱,是多少钱?” “至少五百万两银子!” 江晚将自己算好的数目说出来,只见朱由检霍然起身:“……不知道怎么回事情,朕突然有些发晕了,不行了,江晚,朕要回宫歇息一阵了,你说什么,我耳朵嗡嗡嗡,听不见!” “这钱不是找陛下要的!”江晚一句话,让朱由检虫重新坐了下来,人也不发晕了,耳朵也不失聪了。 “吓了朕一大跳!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还是你当年说书的那一套!”朱由检白了江晚一眼:“朕今年就是算手头宽裕了点,也就是勉勉强强维持个平衡而已,国库里到现在依然是空荡荡的,咱们大明朝虽然一年所有的进项有五百多万两银子,但是开销也大啊,你这一开口就五百万两银子,朕没立刻晕厥在你面前,就已经是朕心志如铁了!” 见到江晚微笑着看着他,朱由检也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做帝王做到如此穷逼的地步,大概他觉得自己是在是有些丢脸。 “好,这么大一笔银子,你打算找谁要,又打算干嘛?” “当然是找他们要……”江晚指着场中的公侯们:“不过仅仅指望着他们筹集这么大一笔银子,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臣打算找京城里所有的官员富户要,找天下所有的富户官员要!” “至于打算用这笔银子做什么,陛下应该猜到了,当然是造船,如今大小船只的构造规格臣都在泉州弄的差不多清楚了,如今,陛下的船队,所缺的就是银子了,有了这五百万两银子,咱们就有无数的工匠,人手,材料,可以同时在大明各地的造船厂开工,当然,若是五百万两不够的话,咱们再添!” “道理朕都懂,情况朕也听明白了!”朱由检沉吟了一下:“虽然朕不知道你打算用什么法子筹集这五百万两银子,但是,只要你不是用强迫的手段,不坏我大明的律法,不要弄得民怨四起,朕还是可以让你去做的,不过,还是那句话,朝廷能帮你的事情很多,但是唯独这银子的事情,朝廷帮不了你,你得靠自己!” “这个陛下就看好了!”江晚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要不然,陛下以为今天我叫大伙来,是为了什么呢?” 第852章 大明宝钞的新生 “安静!” 朱由检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人群淡淡的说了一句,声音并不大,但是,四周瞬间的安静了下来。 这些嘴里在说着话,眼睛在看着彼此的公侯们,只怕一大半心思都在交谈的皇帝和江晚的身上,皇帝淡淡的两个字,可比江晚的大声喊叫管用的得多。 “镇江侯有话要说!” 朱由检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闭上嘴,这种和臣子们相处,但是焦点却不是在他这个皇帝身上的感觉很新颖,但是,也仅仅是限于此时此地而已,他侧着头,看着江晚,和他其他人一样,想知道江晚到底要说什么。 当然,他更想知道的是江晚用什么法子筹措出这么大的一笔银子,即使是他这个皇帝,也从来没敢这么想过,若是他有这个想法,怕是几年前鞑虏肆掠的时候就用了,也不至于国库和内库都是耗子进去了都得流着眼泪出来的那副光景。 “诸位,诸位!” 江晚大声的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情要告知大家,咱们四海的买卖,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陛下支持,我四海主要筹办的大明远航船队的事情,眼下前期的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见到众人都没什么奇怪的样子,江晚一点都不意外,这些日子,在京城里吹风也吹的差不多了,更不要说这些人和四海的利益攸关,他们只怕是最了解这个计划的人了。 “远航船队的意义,咱们就不用多说了,对朝廷而言,咱们船队能到达哪里,咱们大明的兵马就能到达哪里,我大明的威名就可以宣扬到哪里!” 他看了一下朱由检,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大明的英明圣上的尊号,就会宣扬到哪里!” 朱由检含笑不语,若是不由朝廷拿银子出来,光是这一个理由也够了。 “当然,对咱们四海,以及四海的股东而言,远航船队开辟出来的航路,那就不简简单单是一条航路了,而是金路银路,咱们的船队到哪里,咱们大明的商货,就可以卖到哪里,而当地的那些特产资源,自然也会源源不断的流回到我大明,我大明中兴,需要的是更多的财富和资源,而我大明越富有,就会变得越强大!” “江侯爷,这些咱们都知道,你就说,咱们该干啥!” 靖海侯不仅仅嗓门大,性子也急,所以,这种出头鸟的事情,一般都是他来干,众人看到他开口,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合适的。 “诸位知道我四海钱庄发行的四海银票!” 江晚微笑着说道:“四海银票是当初在陕西平乱的时候,为了筹措军饷军费发行的,在四海成立的早期,的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个我知道!” 靖海侯大声的说道:“不过,咱们四海的银票如今也仅仅只是在陕西,山西比较流通,就连镇江堡那边,据说反而还没有山西陕西流通的得多!当初大家也商议着,将咱们四海的银票推广到京城这边来,不过,这事情有些难,侯爷现在又提这事情做什么!” “说道这个,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犯了,陛下!”江晚对着朱由检说道,朱由检摆摆手:“你冒犯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见你每次都先问一下朕,你说就是了,朕且听着!” “诸位都见过咱们四海的银票!” 江晚微笑着转过头:“咱们四海的银票,其实就是咱们的大明宝钞上加盖咱们四海的戳印,有了咱们四海的戳印,那么,这宝钞上是多少面额,就可以找我四海兑换多少银两铜钱,若是没有我四海的这个戳印,咱们大明宝钞,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现在都是不认的!” “这个……”靖海侯看了看朱由检,嗓子大的他,此刻不敢胡说八道了。 朱由检脸色如常,大明宝钞如废纸的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因此,他并不会因为江晚说出了实情感到了冒犯,实际上,若是大明的宝钞还稍微保留那么一点点购买力的话,只怕他即位这几年来,这最后的一点购买力也要被他透支得干干净净。 这一点,朱由检心知肚明,那几年穷得没办法的时候,他这个皇帝可是什么办法都想过,怎么可能没把主意打到宝钞身上去呢? “那诸位想过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江晚看着众人,并没做期待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那是因为咱们四海的那一个戳记,就给了宝钞做了担保,哪怕是觉得宝钞不值钱的,因为有我四海在支持,所以,他们也愿意相信这些宝钞依然可以换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实际上,我四海的银票和朝廷发现的宝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江晚摊摊手:“归根结底,其实都是用一张纸,就从民间换来了真金白银,换来了各种财富,当市场足够大,流通的宝钞和银票足够多的时候,只要咱们愿意,咱们就可以印刷出无数这样的银票,而换回金山银海,我这么说,大家是不是觉得这事情不可思议!” “这不等于是打劫吗?” “不,这比打劫轻松多了,打劫还要人力物力,还要费精神,而这种事情,只要躺在家里印刷纸张,这钱财就会源源不断的流进来!” 江晚看了朱由检一眼:“其实,咱们的朝廷,当初就是这么干的!” “对了,这也是为什么宝钞到后来不值钱了的原因啊!”有人反应了过来:“朝廷拿这印出来的废纸,就像换百姓的金银铜钱,换他们的牛羊粮食,百姓当然不干啊!” “那是因为朝廷当初发行大明宝钞的时候,第一,没有足够的准备金,第二,朝廷发行宝钞,有些滥发了,最后造成了通胀,也就是宝钞越多越最不值钱!” 江晚耐心的解释着,也是说给朱由检听:“比如当初一千文的宝钞,可以买一石粮食,百姓可以选择要一两银子或者是一千文的宝钞,这在市面上几乎是等值的,但是后来朝廷一看,这种好事情哪里有,可不能放过,于是第二年,朝廷发行了两倍于去年的宝钞,同样的一石粮食,给老百姓的选择就是一两银子和两千文宝钞了,因为一千文已经买不到一石粮食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许多年后,或许十万文的宝钞,也未必能买到一石粮食了,百姓们对种日益贬值的货币逐渐失去了信心,自然也就会抛弃了这种货币,直到最后,宝钞如同废纸,无论多少,都换不到一石粮食,这就是如今的情况了!” “四海银票,能在陕西山西流通,那是有当地大量的商户入股,有足够的准备金,无论什么时候,有人来兑换四海银票,都不会出现银票兑换不到银两的情况,而建立了信用之后,钱庄的便利,也避免了商户官员大量钱财流通交易的风险,而付出利息招揽储户,则是更一步增加了钱庄的抵御风险和盈利的途径,这么一套连续发展下来,才有了陕西山西良好的局面!” 江晚说道:“不过,随着四海的分号在各地的逐渐建立,这四海银票的通存通兑的功能也会慢慢的实现,不过,这需要时间,并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做到的事情,建立信用是一件长久的事情,尤其是在现在的大明,没人愿意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银子或者是自己的身家,送到一个不值得信任的钱庄变成一叠叠的纸张的!” 朱由检微微的摇摇头,江晚如果是想用这种办法筹措五百万两银子,那未免太一厢情愿了,他当初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说句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话,那就是大明宝钞是彻底的坏了口碑了,无论宝钞司如何宣扬,但是百姓们只认真金白银,说破天都没用。 “可这个和咱们四海的远航船队有什么关系呢?”有个伯爵皱着眉头问道。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靖海侯愣神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咱们大明的宝钞在大明确实和废纸一张没多大区别了,但是在海外之地,咱们的大明宝钞还是我大明和银子一样使的货币,若是拿宝钞去买东西,这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海外的人未必知道咱们宝钞的情形,而且,就算知道,那又怎么样,咱们就用这个买东西了,若不给,难道咱们不会抢吗,咱们大明的兵马难道是摆设吗?” 靖海侯自认已经弄清楚江晚的意思了,得意洋洋问道:“江侯爷,你就是这个意思!” “这话怎么从侯爷嘴里说出来,这么的味道不对呢?”江晚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就是真是我船队用宝钞去购买海外之地的各种货物特产,那是也是友好贸易,怎么说是抢劫呢,当然,他们当地人也可以拒绝使用咱们的宝钞,要求只用金银或者是别的什么实物来交易,但是,咱们可以和他们的朝廷去商议这事情啊!” 他微微摇摇头:“就算是商议不成,大不了换一个朝廷里做主的,再来和咱们友好贸易就是了!” “侯爷霸气!”靖海侯举起大拇指:“不过,侯爷这话可有些杀气腾腾啊!” “当然,这是最下等的做法,能正常地做生意,那是最好的了!”江晚笑了笑:“其实,我大明的茶叶,瓷器,书籍以及各种奢侈的东西,咱们造出来的成本其实和直接用宝钞也没多大的区别了,不过,对于那些一直敌视咱们大明,给咱们大明下绊子的国度,我倒是不反感直接用宝钞和对方交易!” 他转过头,问朱由检:“陛下,交趾布政使司新归附我大明,朝廷想来没有对他们做太高的期望!” “哪里有什么期望,首先,他们不成为朝廷的负担,那就是朝廷的大幸了!”朱由检摇头:“其次,别隔三差五就惹点乱子出来,让朝廷头疼,那就更好了,等到他们安定下来,上缴赋税给朝廷,那至少得是十年八年之后的事情,而在这期间,咱们大明的国势,还得蒸蒸日上,不然,以交趾人的德行,有些反复朕也不奇怪!” “那样就好办了!”江晚微微笑了起来:“既然朝廷暂时没对他们做太大的期望,那么,臣替朝廷先削弱他们一波,想必朝廷也是乐于见到的,若是交趾整体变弱,自然也没有多少人有多大的实力蓄养兵马,也更不会有人和我兵强马壮的大明官府做抵挡了!” “你的意思是,你的这个四海银票,打算在交趾先实行一波?”朱由检玩味的看着他。 “若是长远的看,一旦四海银票在交趾流通,取代金银货币的话,那么,今后交趾的经济命脉全部都把持在朝廷手中,朝廷让他们富强就富强,朝廷让他们民不聊生就民不聊生!”江晚微笑:“若是打算短期削弱他们,以四海银票在民间攫取大量的财富则是最好的办法,到时候,交趾布政使司的整个民生要维持下去,他们自己就得保证这些四海银票不贬值,能流通,这样的话,他们那些被四海银票买走的大量财富,才不会变成一团什么都不是泡沫!” 江晚说道:“而无论长久还是短期,现在就是最好的时间,我大明镇抚司和云南的兵马此刻还在交趾,并且和当地的官府和军队,都处于敌对状态的地方还很多,这种情况下,都不用和他们客气,直接用军队推行四海银票就可以了,不合作的,杀几个就是了,总归有胆子不大的,杀掉那些死硬的胆大的,剩下的,自然就会乖乖合作了!” “而等到这一波结束,交趾人或许会怨恨我大明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无所谓,从来他们就对我们大明没有感激之心过,咱们真正将交趾收归我大明,成为大明的行省,并不是现在的这一代人,而是在下一代,大量的在交趾开办学堂,推行我大明文化,培养和我大明荣辱与共的交趾人,到下一代,下下一代,所有怨恨大明的声音都消失之后,交趾才会真正属于我大明!” 他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众多公侯:“所以,我请大家来,是请大家去交趾花钱去的,咱们船队需要大量的银子造船,这些银子就得着落在你们身上了,还是依照诸位在四海的股份的多少,从四海里领出多少份额的银票,无论你花出去多少,买回来多少东西,换来多少金银,你们都可以留下和你们股份相等的部分!” “陛下,臣这么做合适吗?”江晚看着朱由检,笑着问道。 朱由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朕回头会让内官监派人来找你!” 第853章 扬帆,起航 朱由检心满意足地回宫去了! 让他最后对江晚的这个计划结果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是由于江晚的最后一句话。 “陛下,无非是咱们提早几年将交趾那边的赋税收上来而已,对陛下而言,等于白赚了一支船队,而此后船队带给朝廷的任何收益,都几乎是白来的!” 回到宫里,他几乎是第一时刻就召唤来了王承恩,这个事情不能耽搁。 江晚要从交趾筹集五百万银子,那至少要发出去八百万两的四海银票,四海的股东们不可能白忙乎,而且,从银票到货物田地店铺,再到可以用于造船的银子,这其中必定是有损耗的。 而他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其中以宫里占据的四海的份额,这个事情能为内库增加一百万两银子的收入,那是稳稳的。 没错,这是内库,不是国库。 王承恩领了旨意,欢天喜地的去了,本来朱由检的意思是派王承恩亲自去办这事情的,不过,鉴于经办此事的人,可能要往来交趾和大明之间,王承恩去似乎有点不大合适了。 即使如此,这个事情朱由检除了内官监,绝对不会交给其他的人去办,四海的银子有没有人会贪污他不知道,但是,他这个皇帝的银子,那是绝对有人敢贪污的。 哪怕当初太祖皇帝朱元璋,杀起贪官来毫不留情,但是,贪官可不是依然义无反顾前赴后继的出现么。 王承恩去不了,那就内官监的少监去,锦衣卫派人监督。 内官监少监贪污,杀少监,锦衣卫监管不力,杀锦衣卫,在这件事情上,朱由检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多一百万两银子可以自由支配,不受朝臣的掣肘,这对于中兴大明该有多大的帮助不言而喻,更让他有所期待的是,在江晚给他描述的蓝图中,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旦远航船队建立,那此后源源不断的收益,必将为大明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在一切,并不需要朝廷为此付出多少。 一年之后,南京,刘家港! 这里是南京造船厂的旧址,也是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而如同永乐三年的那一个六月一样,在刘家港码头上,人山人海,数万人聚集在此,观看着这历经了两百多年,却仿佛一样的盛世风景。 魏国公徐文爵,携南京镇守太监,共同为大明四海远航船队送行。 而率领这支船队出发的,是昭平公主江嫣然。 八个月前,江嫣然已经被册封为“昭平公主”,赐金册金印,自此,江嫣然虽无皇族之实,但是却有皇族之名,而鉴于她领军权,册封他的时候,皇帝不是赏赐的金册金宝,而是金册金印,这已经是等同郡王的待遇了。 朝廷里如果不派出皇族到船队的话,那么,江嫣然就是唯一的皇族,在面对海外番国的时候,她甚至就是船队里唯一能代表大明皇室的人,当然,也是论起身份地位来最高的一人,就是镇江侯江晚,哪怕是她的义兄,按照礼仪来,也得叫她一声公主殿下。 大明四海远航船队由一位公主殿下率领起航,并随之远航,这很合理。 “公主殿下,民间多有传言,此次船队远航,是我大明自永乐以来再度盛世的征兆,吉利话说再多,我等也不嫌多,唯有祝愿这一路去,船队顺风顺水,船队所到之处,即为我大明天威所到之处!” “天佑我大明!” “天佑大明!” 江嫣然身穿武将甲胄,将徐文爵送到面前的壮行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碗狠狠的往地下一摔。 在她身后,十多艘巨船的船舷边,甲板上,一个个穿戴整齐的军士,船工,也是一脸肃穆的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然后,整个港口,整个海面上,到处都是一片乒乒乓乓的摔碗声。 “扬帆,起航!” 江嫣然和送行的人告别,走上自己的座船,在港口里万人瞩目之下,她手指着前方,发出了船队的第一条命令。 岸上欢声如潮,锣鼓喧天,船队缓缓的升起船帆,朝着远处的海面而去,而岸上的人,仿佛是在检阅这些巨舰一样,看着在一艘艘的他们从未看到过的巨大海船从他们面前经过,每过去一艘,岸上就是一阵惊天的欢呼声。 而等到欢呼声一阵阵的逐渐变得平缓的时候,整艘船队,整整十二艘巨舰,已经在远处的海面上集结完毕,他们缓缓的调整着队形,慢慢的在人们的视线中驶向大海。 半个月后,船队抵达泉州,船队的规模已经超过了二十艘。 没错,从南京首航的船队,并不是船队所有的船只,而从刘家港出发,一路到泉州,不断的有新的船只加入了进船队,这一年来,从船工到水手到士兵,所有的人都在为这一刻在准备着,现在,船队自海上来,伸开双手一一将他们收入了自己的怀中。 而这,也并不是最后的规模。 在泉州,还有十余艘巨船和数十只辅助船只,也在等待着从南京而来的船队,在这里,整支船队的规模将会达到主力战船四十余艘,辅助船只百余艘的地步,而整支船队所有的战斗和非战斗人员,总的数量将超过一万五千人。 在泉州,船队在编队之后,将会进行一次为期数天的磨合,虽然各地的船只都是按照统一的标准训练,但是组合在一起,还是需要磨合的时间的。 而在磨合的期间,船队将在泉州进行最后的补给,然后就正式出发,船队的第一站,将会是荷兰人占领的占城,然后是爪哇、真腊、旧港、暹罗、古里、最后抵达满刺加。 整个路线,是江晚制定的,他并没有好高骛远,觉得自己的船队现在就是可以远涉重洋,他先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那就是抵达满剌加。 如同徐文爵说的那样,船队所到之处,就是大明天威所在。 哪怕如今的满剌加,实际上是掌握在葡萄牙人手中,但是,船队抵达满剌加之后,满剌加被谁实际掌控,那就是说不准了。 江晚暂时没打算下西洋,他只是想下南洋,将南洋变成大明的内海而已。 第854章 满剌加王朝 满剌加王朝是于大明永年间年由拜里米苏拉所建立的王国,大明称为满剌加国,其王城是满剌加城,也有叫做马六甲王朝的,比如在后世,就是称呼它为马六甲王朝。 在满剌加国全盛时期,他的国土范围覆盖暹罗南部至苏门答腊西南部,只不过好景不长。很快,葡萄牙人出现了,在大航海时代兴起之际,葡萄牙人对满剌加王朝进行侵略,在满剌加围城战中夺取了其都城,并在很快开始殖民满剌加。 并一直掌控至今。 满剌加城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海洋城市,也是葡萄牙人眼中最大的贸易集散地,每年在这里,都会吸引好几百艘船只顺着季风前来贸易。 中国人、印度人、阿拉伯人、欧洲人,各种各样的船只挤满了满剌加的港口。 从中国来的樟脑、丝绸以及陶瓷,从印度来的织品,菲律宾蔗糖,摩鹿加群岛的檀香、丁香、豆蔻等香料,苏门答腊的金子以及胡椒,婆罗州的樟脑,帝汶的檀香,以及马来西亚西部所盛产的锡,统统汇集到马六甲,再转运到世界各地,甚至可以说,这满剌加不仅仅是远东的贸易重镇,更俨然是当时商品的全球集散中心。 这么重要的地方,普通人对这里的看重,就可想而知了。 在满剌加,葡萄牙人派驻了一位总督,除了武装满剌加本地的武装力量以外,葡萄牙人海军,甚至还专门在此驻扎了一支远东舰队,其舰队的装备兵马和葡萄牙人本地的无敌舰队,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以八艘主力战船为基础的远东舰队,在葡萄牙人眼中,在远东这已经是一种无可匹敌的的力量了,哪怕是他们的竞争对手荷兰王国,想要击败这支舰队,夺取满剌加的控制权,那也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荷兰人的海上马车夫的时代,早就已经成为历史了,在海军方面,荷兰人不是葡萄牙人王国的对手,而且,在远东这个地方,葡萄牙人王国和荷兰王国,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是一直都保持着一种有序的竞争。 那就是他们可以冲突,可以彼此对付对方,但是,其目的,绝对不是消灭对方。 热兰遮之战,远东舰队派出了两艘主力战船,以维克多商会的商船身份加入了战争,这已经是一种作弊的行为了,毕竟维克多商会攻击的是荷兰王国的热兰遮行省,一点消息传回荷兰王国,肯定会给葡萄牙王国带来一些被动。 但是,能掌握区域控制权的话,这点被动也就被动了,远东和欧洲相处遥远,正要等到欧洲那边反馈会消息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葡萄牙满剌加总督,是里奇爵士。 一个古板而威严的老贵族,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无论对敌人和自己的下属,都是一样的铁面无情。 以至于他有个外号,叫做“冷脸里奇!” 这个外号里奇自己也知道,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是对他的侮辱,反而很喜欢这个外号,以至于在很多的时候,当他宣布一个决定,而对方质疑的话,他就会来上那么一句:“你不知道我的外号叫冷脸里奇吗,这就是我的最终决定了,没有任何的情面可以讲!” 热兰遮的战事,基本上如同所料,除了荷兰人的结局稍微有些不同以外。 在他的计划当中,他甚至已经给荷兰人安排了一个好地方,那就是让他们去小吕宋岛,在那个破地方,这些荷兰人可以每天快乐的捕鱼,摘果子,再也不会妨碍他的任何事情了! 当然,他们要离开这里,回到欧洲去的话,那也是不允许的,反正,只要他冷脸里奇在满剌加继续当这个总督,这些荷兰人就一个都别想离开。 哪怕是死,他们也得死在远东。 荷兰王国可以接受一个衰亡的行省,但是,他们是决定接受不了一个被灭亡的行省的。 谁知道,这些荷兰人居然在占城站稳了脚,虽然在其中,有大明人的一些帮助,但是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对里奇来说,在占城做生意的荷兰人,显然是比如一群在小吕宋岛捕鱼摘果子的荷兰人可爱的。 “哈里斯!” 一个魁梧的身影匆匆的走进了总督府,见到此人,里奇站了起来。 “我亲爱的侄子,你不是随着舰队巡航去了么,怎么现在回来了?” “叔叔,哪里是什么巡航,你给我是全部是一些抓走私犯的命令,我堂堂一艘主力战船的船长,每天尽干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连我的下属们,都觉得我们被舰队的其他人排斥了!” “抓走私犯有什么不好,安全,而且油水也足!” 里奇脸上没多少笑容:“这个事情我专门留给你做,别人想做还想不到呢?” “那你换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想做了!”哈里斯是里奇的侄子,唯一的侄子,也是里奇将来的继承人,大概是在整个满剌加,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对里奇说话。 “要不,去押运矿产,维克多商会那边,有几船矿石,要运到满剌加来,你去负责一下?” 里奇犹豫了一下,给了一个新的建议。 “叔叔,我要战功啊,没有战功,我怎么服众,我怎么晋升!”哈里斯大声的喊道:“你最后还是要回到里斯本的,那里才是我们家族发展的地方,这个地方,不过是我们获得我们需要的一切的地方!” “战功啊!” 里奇沉吟了一下:“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做,虽然有些风险,但是只要你谨慎一点,风险不会很大,但是,一旦完成任务回来,你们舰队的司令官,一定对你刮目相看的!” “你说说看!” “我向舰队发布一个侦察占城的荷兰人的命令,你来做这个事情!”里奇说道:“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将侦察变成访问,又或者是变成打击,那都是你这个船长的决定!” 他顿了顿:“好像很久没有荷兰人的消息了,我想着知道他们在占城,到底在做什么,如今又是什么样子了?” 第855章 四方云动 占城。 艾德里克有点志得意满。 热兰遮最艰苦的日子,显然在他的带领下已经度过去了,尽管付出了不少的牺牲的,但是,现在脚下的这座城市已经告诉了所有的荷兰人——他,艾德里克总督,还是有资格带领他们在远东重新站起来的。 尽管大明人一直如同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但是,占城的占领,终于让大明人的影响变得稍微那么弱了一些。 至少,有占城作为热兰遮新的城池,那些粮食布匹之类的生活物资,对大明方面的依赖就没那么紧迫了,而艾德里克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整个占城不仅仅能做到自给自足,甚至还能再回复以往的一些实力。 至于大明人那边,让伦罗兹对付他们,稳住他们就好。 毕竟,维持生存的物资可以从占城当地来获得,但是,武器方面,尤其是火枪和火药,要从这个鬼地方获得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一旦没有了火药和火枪,那他伟大的荷兰军队和那些拿着长矛弓箭在树林里奔跑的野蛮人有什么区别。 他又拿什么去威慑他们,消灭他们! 占城是有港口的,而且还是颇为不错的港口,交趾,真腊,暹罗无论是往大明人方向去,还是往满剌加方向去,占城都是一个不错的中转站。 只不过交趾人实在是愚笨的厉害,他们将这么好的位置第一个港口,经营得简直如同快要倒闭一番,艾德里克打心里鄙视这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如今占城换了主人,他的做法自然不同了。 将占城港口变成一个纯粹的自由贸易港口,显然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而作为占城的掌控者,热兰遮行省仅仅从进港的船只当中象征性的收取一点点费用,这显然会更有利于港口的发展。 而艾德里克相信,一旦这个港口繁荣了起来,那些入港税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那些远远不断的商品交易税才是最大的收入来源,就如同葡萄牙人占据的满剌加一样,他们甚至什么都不做,每年就可以获得不菲的费用,不仅仅可以供养他们庞大的舰队,甚至还能武装起一支人数庞大的当地武装来。 一切都如计划一样的展开,但是,很快,一个问题就摆在了艾德里克的面前。 要吸引商船到这里落脚和交易,仅仅靠着不收取什么费用肯定是不够的,对于这些在海上行走的商人们来说,港口的安全显然比起港口收取的费用少那么一点更令他们关心。 而占城港口的安全……,呃,很难用安全两字来形容这个港口的防卫。 以前占城在交趾人的手中的时候,交趾人虽然海军稀烂,整个港口也没几艘战船,但是,他们也不在乎商船到不到这里来啊,除非实在是没办法需要在这里补给或者是维修船只才能继续航线的,想来大多数的商船都不愿意在这里落脚的。 对于这些没办法才来这里的商船,交趾人将他们的贪婪发挥到了极致,轻一点的的,这一趟白跑,重一点的,商船甚至会血本无归,反正交趾人也没指着他们下次再来。 但是艾德里克肯定不能这么做,那么,没岸防炮台,至少在港口巡逻的武装商船也有那么几艘,战船什么多久不说了,现在说这个不现实。 但是,现在所谓的热兰遮行省,所谓的海军,也就是伦罗兹手下的两艘阉割后的战船了,大明人除了留下两门装门面的大炮,战船上几乎所有的船炮都被拆走了,谁敢相信,这两艘曾经的荷兰王国的战船,现在最强大的武力,居然是船上的几十支火枪。 那装门面的大炮,等闲不会发射,毕竟一旦没了火药和炮弹,想从大明人手上补充,那个价钱可是能让人怀疑人生,而在远东还能再补给这些大炮和火药的地方,那就只有葡萄牙人和他们支持的维克多商会了,显而易见,在大明人那里花钱总算还是能买到这些火药和炮弹,在葡萄牙人那里,那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这些东西的。 葡萄牙人或许会来占城窥探,会关注着这边的发展,甚至会搞点小动作来破坏占城的局面,但是指望他们会发善心卖给占城这边武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爵士,海军方面添置两艘新的战船的计划,为什么还不批准!” 伦罗兹坐在艾德里克面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如今海军的两艘战船,一艘维持港口治安,一艘运送购买我们急需的东西,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我们继续要增加人手和船只!” “我拿什么来批准,钱呢?” 艾德里克没好气的说道:“战船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即使是你打算从大明人哪里购置战船,但是依然是需要钱的,现在我们的财政状况已经坏到极点了,这一点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根本没有看过我的申请计划,是!” 伦罗兹一脸的不高兴:“爵士,我在计划里很清楚的告诉了你,只要你批准,大明人的战船是可以延迟付款的,我们可以不花一个金币,就可以先拿到船只,以及船上的武器!” “还是那种所谓的分期付款?” 艾德里克摇摇头:“对不起,这样的债务,不能再增加了,即使是上次的火枪的债务,都将压榨我们很长一段时间,若是再增加新的债务的话,我不得不怀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热兰遮行省都将是在为大明人工作,替他们赚钱!” “海盗会来,葡萄牙人也会来,假装成海盗的葡萄牙人也是会来的!” 洛伦兹看着自己的总督阁下,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这个时候,你居然还是考虑的债务问题,而不是想的我们的生死存亡,爵士,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敌人是葡萄牙人,而大明人虽然算不得是我们的朋友,但是,至少现在我们和他们不是敌人,借助他们的力量抗衡我们的敌人,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吗?” 艾德里克沉默了下来,这就是他为难的地方,他明明知道大明人不会有多好的心肠,但是,局势的变化,让他不得不考虑伦罗兹的话。 是负债累累的活着,还是手持巨款的死去,这是一个问题。 他翻找出伦罗兹的那一份申请书,这一次,他认真的看了起来,只是很快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变得不是那么的好看了。 “他们要的是在占城的驻扎权和港口的使用权,并且承诺若是因为我们的请求,他们会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这种港口!” 他将手中的申请书丢在桌上:“两艘还不知道好坏的大明战船,他们就想换这些东西,伦罗兹,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我比谁都更清楚他们的要求的意义!” 伦罗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这意味着港口虽然是在我们的手中,但是大明人驻军在这里的话,那么,随时这个港口都能变成他们的!” “没错!他们这是掐住我们的喉咙,这是在巧取豪夺!”艾德里克大声的叫喊起来:“他们这是在做梦,这样的要求,我是怎么都不可能答应的!” “但是,爵士阁下!”伦罗兹缓缓的摇摇头:“他们其实本来可以连这两艘战船都不给我们,直接让他们的战船进港的,我不觉得我们有力量阻拦他们,而且,在陆地上,大明帝国的军队一直在和交趾王国的军队在交战,并且节节胜利,最新的消息,大明帝国在陆地上的军队,距离占城连两百里都不到了!” 他叹了一口气:“交趾王国,整整一个王国,大明人说征服就征服,而他们现在愿意和我们谈条件,我认为这是一种友善,若是付诸武力的话,我不认为,占城会比热兰遮城更坚固!” “他们有没有说,若是我们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他们会怎么做?” 良久,艾德里克艰涩的问道,他现在感觉是一肚皮的屈辱。 “没有说,他们也不必说,我认为,他们并不会因为我们拒绝他们的条件而老羞成怒,他们甚至不用做任何的动作,静静的等待就可以了!” 他叹了口气:“海军的巡逻船,已经在二十海里之外发现葡萄牙人远东舰队的战船的踪迹了,他们到现在只是在港口四周窥伺观察,那是他们还不清楚我们现在的状况,我不认为这种情况还会保持多久,葡萄牙人的进攻必定很快的到来,不管是直接的进攻,还是间接的进攻!” “如果掌控港口,掐住我们的喉咙人,要我从大明和葡萄牙人中选一个,我宁愿选择大明人!” “这份计划,我同意了!”艾德里克有些挫败的说道:“如何利用这个计划,从大明人手中换取更多有利的条件,伦罗兹,如果你自认你还是我热兰遮行省的海军上校的话,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去争取!” “我会的!” 伦罗兹站了起来:“那我先告辞了,对了,爵士,你最好是命令在城内开始清扫一次,我相信葡萄牙人的间谍一定已经进城了,而在海面上的那艘葡萄牙战船,一定是在等他们的间谍的消息!” “我会的!” 艾德里克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一个在港口的绞架上不悬挂几具尸首的港口,根本就算不得是一个正式的港口,天黑之前,我会让这些绞架一个都不会闲置的!” …… 濠镜澳,维克多商会。 何塞脸色凝重的看着自己商会手下的大小船长,这几个月来,由这些船长用各种消息勾勒出来的画面,现在终于从泉州方向传来的消息,完成了这个画面的最后一块拼图。 大明人的意图昭然。 这样的一支数量庞大的船队,说只是用来宣召大明皇帝的旨意,顺带沿路做点贸易,这样的鬼话简直是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 “不管大明人真正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从这一支巨大的船队起航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是以我们葡萄牙人王国为假想敌的!” 何塞的大胡子一颤一颤的:“他们已经站在我们的对面,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他们的目标,至少是香料群岛,占据东方香料的主导权!” “这不是搞笑吗?” 船长们十分的乐观的笑着:“咱们的远东舰队可不是吃素的,而且,大明人承受得起这样失败的代价吗?” “我觉得大明人最多是在那些小国面前耀武扬威,彰显国力!”一个船长说道:“他们没必要和我们开战,我们和他们的利益并没有冲突!” “没错,大明帝国的瓷器和茶叶,在欧洲也是顶级的奢侈品,他们需要我们将他们的货物卖到欧洲去,这其中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利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我已经派人想满剌加去示警了!” 何塞凝重的说道:“至少,满剌加那边和远东舰队那边,不能丝毫没有准备,无论这一场冲突以什么形式展开,武力绝对是保持话语权的最重要的力量!” “而大明人到底是打算怎么做,我想,我们很快就应该从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 他看着济济一堂的船长们:“诸位,别忘记了,濠镜澳可并不是我们的殖民点,在名义上,这里仅仅是我们想大明帝国租借的一块土地,我们甚至每年都要向他们支付租金,如果他们打算对我们葡萄牙人王国有任何不友好的巨鼎的话,我系那个,那一定是从濠镜澳这边开始!” “阁下,凯瑟琳小姐那边,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有人在人群中问道:“如果我们和大明帝国发生冲突,凯瑟琳小姐应该是最合适的斡旋人,即使她因为他的丈夫的缘故,选择置身事外,但是,她也应该给我们带来大明帝国清楚的意图啊!” “有些事情有些话,大明帝国的官府或许不好说,但是,可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啊!” “你的消息已经很落后了!” 何塞看着这个船长:“凯瑟琳的丈夫,那位侯爵阁下,正是这次大明远航船队的筹备者和统帅,如果说凯瑟琳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的话,那么,几个月前她就应该有消息了,而不是大明的远航船队集结在了泉州,随时等待季风起航的时候,什么消息都没有!” 第856章 明年不租了 沈春其实是不大愿意和荷兰人谈这次的买卖的。 鉴于他在交趾之战中的功勋,且照顾他本人的意愿,在不久的未来,很可能他会出任交趾都司的某个职位,守备地方。 而从海外镇抚司到地方的无论是军官还是文官,基本上都会擢升一级不等,这意味着他到了交趾都司,很可能是千户起步的军官了,运气好的话,成为一个地方卫所的卫指挥使也不是不能想。 这是他精心为自己设计的前程之路,在交趾都司任职,当然只是权宜之计,但是一旦品衔上去了,再找门路回到海外镇抚司的话,那他身上的品衔,那可就实打实的不会掉了。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绕这个一个弯子,少则一年半载,多则年,就可以完成自己在海外镇抚司从一个低级军官到中级军官的转变了,而在海外镇抚司做个千户,那就是到地方上给个游击将军他都不换。 可惜的是,交趾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的落幕,哪怕过去了一年多了,但是,交趾全境依然没有彻底掌握在大明的手中,所以,哪怕是他所有的铺垫打点都差不多到位了,但是,只要他一天没有卸下自己的职位到交趾布政使司任职,那么来自海外镇抚司的命令,他还一样得执行。 白送两艘战船给荷兰人,仅仅是换取在战船的驻扎一个百户的人马已经自己的船队随时可以停泊占城港口的权利,这笔买卖,他是怎么想都怎么亏的。 以现在大明的军力,根本不用和荷兰人客气,海外镇抚司的战船和兵马想去占城直接就去了,难道荷兰人还敢抵挡,还能抵挡不成? 可惜,上面的意思,根本不是占领占城。 这就让他很郁闷了。 和他接触的荷兰人,一直是那个叫做伦罗兹的家伙,反正这个家伙就是一个贪得无厌而且不挑嘴的家伙,无论给他什么,他基本上都能全部吃下,然后吃完之后,还能问一句还有没有的那种。 反正沈春是不大待见这个人的,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懒得和这个家伙见面,直接交给四海的人和他接触去了,反正差不多荷兰人和四海之间的买卖,四海的人也搞得定。 反正前债不说,荷兰人拿多少金银来就换多少东西就是了。 但是这一次,这个伦罗兹孜孜不倦的求见他,他实在是推脱不过了,在他想来,自己不见这个家伙,就不用和这个家伙谈论上面交代下来的这笔买卖的事情,这可不是他不积极的去办这事情,只不过是荷兰人没那么热衷此事而已。 “我们总督大人,已经同意大明方面的提议了,我们接受你们的条件,除此之外,我们还希望得到大明出产的精铁一船!” “打住,打住!” 沈春连连摇头:“提议就是提议,你们同意或者不同意就可以了,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但是,若是还有附加的条件,就不要开口了,这个事情我可做不了主,而且,就算我想上面禀报你们附加的条件,层层的禀报上去,最后的结果很可能也是不会答应你们,所以,就别白费力气了!” “那没关系!”伦罗兹的反应一点都不带犹豫的:“那这些精铁我们不要了,按照提议的条件,大明方面的两艘战船以及战船携带的武装,什么时候可以移交给我们!” “这个,至少也等到你们正式的公文送过来,并且荷兰王国和我大明帝国都在文书上签署意见才考虑这个事情!” “公文我已经带来了,一式两份,经办人,也就是我,还有批准实行这个计划的人,也就是我们的总督艾德里克爵士,都已经在上面署名了,大明方面签署好公文之后,发还我们一份就可以了!” 看来荷兰人已经什么想好了,自己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了! 沈春再次郁闷了起来:“你们至于这么着急吗,再说了,两艘什么样子的战船,从什么地方调拨,我都还不知道,我叫我现在怎么给你交割!” 他说完这话,并不觉得自己理亏,反正开始指责起对方来了:“你说你们,大半年的时候,你们一点都不着急,对咱们大明提出的提议,都仿佛好像是忘记了一样,现在突然之间说你们都弄好了,就等着咱们实现承诺了。” 他义正言辞的说道:“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愿意接受我们的提议,是受到了别的因素的影响,我建议你们认真再次考虑一下,不要为了眼前的利益就放弃了你们应该有的权利!” “真的很感激你的关心,不过我们是真的已经决定了,如果战船调拨不方便的话,您可以出具公文,我会派人前往大明去接收属于我们的战船,你需要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等候就好!” “不用了!”沈春见到对方油盐不进,不禁悻悻的说道:“呆在升龙府等着就好,我大明的远航船队不日就会抵达升龙府,到时候这该怎么处置,如何调拨船只,自然由我们的将军大人和公主殿下决定,你就别惦记着朝着我大明跑了,就你们那好像叫花子一样的几艘船,真要到另外大明,被人当作海盗收拾了都说不一定。 “大明的远航船队要停泊升龙府么?”伦罗兹一副惊喜的样子:“那可真是大好事!” “已经从大明出发了,你自己算日子!” 沈春摇摇头,直接将这个家伙打发出去,他要做的事情多的很,哪里有多少时间和这家伙啰嗦,还是那句话,远航船队快要到升龙府了,他也不用千里迢迢的去请示禀报了,等船队到了,他直接禀报给指挥使大人就行了。 如果指挥使大人肯见他的话。 倒是也不用千里,数百里之外的濠镜澳,此刻在濠镜澳的港口之外的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船只铺满了整片海域,那是大明的远航船队,他们就那么静静的停泊近海之上,却是没有丝毫靠岸的意思。 尽管这些密密麻麻的船只并没有任何的情感,但是何塞总感觉这支船队就是在那里注视着濠镜澳,甚至注视着他。 无偶有独的是,有着这种感觉的人,并不止是他的一个,那几个被大明大人的船队堵在了港口的倒霉船只,也有着和何塞差不多的感觉。 这很诡异,也很让人担忧。 岸上,几个穿着大明公服的人,急匆匆的在狭窄的街道上走过,沿途有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领先的公人毫不客气的就扬起手中的铁尺,朝着对方飞去。 就好像他根本不知道对方身上挂着的短火铳,是比他手中的铁尺更要命的家伙。 有人吃了一记铁尺,忙不迭的让开了道理,有人却是勃然大怒,霍然起身,手就摸到手里腰间的火铳上去了。 身边的同伴急忙将这个二愣子给死死的抱住,生怕他抽出火铳来。 手持铁尺的公人,就那么提着铁尺冷笑着看着对方:“敢不敢还手,不敢还手就死一边去,别挡着大爷的路!” 远处的商会的巡逻队,也急急忙忙的正朝着这个赶过来,人还没到喊声就传了过来:“任何人敢和大明人动手,以海盗罪论处!” 大明人耀武扬威的过去了,被同伴死死的抱住的那人,狠狠的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 “维克多商会就这点胆量,居然在自己的地盘上,任由几个土着横行?” “祖宗,大爷,亲爹……”同伴只差给这位磕头了:“你就少说两句,少给咱们船长惹祸行不行,就算你看不起这里的大明土着,但是外面海面上,那上百艘的战船可是人家大明土着的战船,你若是在这里和大明土着动手,你打赢了,被维克多商会当作海盗绞死,你若是打输了,那咱们全船的人都陪你一起被大明土着绞死!” “大明土着武力真这么强悍的话,当地维克多商会怎么占领的这地方!”那人哼了哼,不服气的说道。 “租的,租的!”同伴低声的说到:“维克多商会可从来没说过自己自己占领这里,一直都是说的租的大明帝国的这地方,你记住了,眼下的情况有点诡异,你可千万别乱说话了!” 与此同时,刚刚过去的那几个公差,也已经来到了维克多商会的大堂,一路来,如入无人之境。 而领头的那公差,站在大堂里,更是肆无忌惮的高喊了起来:“人呢,出来一个能做主的,本捕头奉我们香山县尊大人之名,有事情要知会你们!” “我就是能做主的!” 何塞挂着一脸的笑容,出现在了这个捕头的面前,他大致了解了过,就是此地的地方官员,那位香山县的县令,捕头口中的县尊大人,应该不过是一个七品官员,是大明最基层的官员。 但是可悲的是,即使是面对北京城里一众公爵侯爵,他都能淡定自若的和对方平等交流的他,却是要对这个芝麻小官以及这个芝麻小官的属下面带笑容,甚至还有一份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绝对不会在大明人的庞大舰队停泊在濠镜澳的外面的时候,去招惹大明的地方官员,他可是下定绝对,不给丝毫大明人找茬子的借口的。 “我们县尊大人说了,你们缴纳的濠镜澳的租金是到今年年底的,咱们大明是守信之人,说是年底就年底,这个期限咱们是不会反悔的,但是,打明年起,这租金你们就不用交了,以后这地方,我香山县自己户派人来管理!” “你们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将你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事儿全部都弄走,若是到了租约到期之日,你们还有什么东西遗留的话,那咱们可就认为是你们不要的直接充公了!” 何塞脸色蹭的一下就变得铁青了起来:“这不是你们的县尊大人能决定的事情,我濠镜澳的维克多商会,历年来为大明帝国提供了数以百计的优质大炮,并且同大明的高层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你们的县尊大人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胡作非为导致的后果吗?” “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县尊大人?” “还是说,你在威胁我们县尊大人?” 捕头脸色一黑:“你信不信我直接将你锁了拉回县衙,关你个七天,干你娘哎,敢这么跟大爷们说话?” “我会去广州见你们县尊大人的上级的,他是在破坏大明和我葡萄牙人王国的友谊,他应该为他的行为负责,并且收回他的错误决定!” “送客!” 香山县衙的公差,骂骂咧咧的离开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有恃无恐,还是只是一个浑人,不过,在何塞的心里,这样的小人物完全不值得他花费精神去琢磨。 香山县的反应,若是和海面上的那巨大的船队没有关系,那何塞敢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位江晚江侯爵,此刻应该就是在船队当中,现在何塞考虑的是,自己的那位宝贝侄女,是不是也在船队当中,如果是,她应该派人上岸联络自己的了。 “说了不让你来,你又要来!” 远处的海面上,江晚叹着气,正在对何塞满脑子都在惦记着的那个让人说道:“你真的不上岸去看看,毕竟这个地方,可是你为数不多熟悉的地方之一了!” “不去了,有什么好看的!” 凯瑟琳摇摇头:“这件事情迟早都是要来的,我可没打算逃避!” “也不打算为你的叔叔求情?”江晚微微摇摇头:“毕竟我现在可是要将他赶走了!” “这里本来就是大明的地方,我叔叔和他商会,不过是租赁的大明的土地,现在大明不租赁给他们,这不是很正常的契约精神么?” 凯瑟琳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都想通了,总不成房客租住一件屋子久了,就忘记这屋子还是有房东了的!” “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了!”江晚笑了笑:“其实,也未必是一定要你叔叔和商会的人全部都赶走,他们依然是可以留在这里做生意的,只不过,这个地方不能再有他来管理了,无论是驻军,还是税赋,还是地方的治安,都应该有大明来管理!” “你这一点说的很对,他们是客人,而大明,才在这个地方的主人!” 第857章 瞧不起谁呢 从海面上看着濠镜澳,远没有后世那么的繁华,在江晚的眼里,现在的濠镜澳,其实真比一个渔村强不了多少。 而他身后这浩浩荡荡的船队和眼前的这个渔村比起来,他有一种俯视对方的感觉。 没错,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将这个地方夷为平地,他的船队什么的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说,光是整整齐齐的停泊在在海面上,就能给对方强大的威慑。 而这种威慑,对方现在应该是已经感觉到了。 港口里有船只朝着船队而来,好像是生怕远航船队误会一样,船上的桅杆上,挂着一面硕大的维克多商会的旗帜,在往常这面旗帜可不会出现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也不会如此的巨大。 “他们派人过来了,你要见见他们吗?” 凯瑟琳微微的摇摇头,抿嘴笑了一笑:“我还是不见的好,就让咱们的公主殿下去见他们,毕竟,现在她代表的可是大明的皇室,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在某种程度上,都代表着大明帝国的意思!” “那丫头可愿意做这样的事情了!” 江晚微微的笑了笑:“她一定会乐在其中的!” 两艘小一点的哨船,迎上了维克多商会的船只,显然,维克多商会的船只就只能接近大明船队到这个地步了,船队的阵列里,肯定是不欢迎一艘来历不明意图不明的其他势力的船只的。 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可能有敌对的举动,但是他们只能在船队的边缘停下来。 一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几个人上了小船,被两艘哨船仿佛是押运犯人一样,将这艘小船押进了船队,然后在某一艘巨大的战船的下面,一副绳桥被抛了下来,小船上的人攀附着绳桥,多少有几分狼狈的爬了上去。 这样的上船方式,说体面是怎么也没那么体面的,不过,也没人在乎了! “我是维克多商会的安德烈,奉我们商会指派,特来求见江晚侯爵大人,如果侯爵大人不在,能见到凯瑟琳夫人也是可以的!” “你们的消息还算灵通!” 江嫣然一身宫装,却是看不出有几分侍女的娴静模样,宽敞无比的船楼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房间,而他此刻就在房间的中间,依着一张长桌,下巴托腮,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安德烈。 “跪下!” 听着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却是只字没有提到她的名字,江嫣然显然有些不悦:“既然消息还算灵通,知道江侯爷和侯爷夫人都在船队里,那么,自然也知道我也在船队里了,你们佛郎机人是看不起我吗?” 安德烈还没反应过来,腿弯就是一阵剧痛,他不由自主的双腿跪了下来,他脸色陡然涨红了起来,显然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对了,我是谁?” 她有几分慵懒的看着对方不甘的跪着:“不知道,或者是答错了,就丢海里喂鱼,我可没功夫搭理这些不知所谓的小鱼小虾!” “你是大明的昭平公主!” 生死的威胁,所有的不甘和倨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德烈大声的喊了起来:“我是维克多商会的使者,公主殿下,维克多商会不是大明的敌人!” “现在不是而已!”江嫣然嘟囔了一句。 “说出你的来意,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辞令!”她摆摆手,颇有几分江晚摆手的风范。 “我们商会想知道,香山县不和我维克多商会继续租约,是侯爵大人的意思,还是大明帝国的意思?” “是谁的意思,这有区别吗?”江嫣然有几分好奇,这明摆的事情,这佛郎机人还特意派人过来问一声,这些家伙脑子里装的是水和面粉吗? 还是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随便晃荡一下,就是一团浆糊。 “如果是侯爵大人的意思,那很遗憾,维克多商会和侯爵阁下名下的四海商行的一切合作都会停止,并且在今后的贸易中,维克多商机将会视四海商行为竞争对手,并可能与其他的势力进行一系列的排他性合作!” 江嫣然眨眨眼,瞬间就听懂了对方的话:“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就是维克多商会和四海商行势不两立的意思,对?” “很遗憾,坏的行为必定导致坏的结果!” “那如果是咱们朝廷的意思呢?” 江嫣然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佛郎机人的强硬,似乎有些超过了她的想象,不过,她喜欢对方的这种强硬,要是没这么强硬的话,她还真不好意思下手欺负人家。 嗯,她从来不欺负老实人。 “那就更遗憾了,即使停住了租约,但是,我们在濠镜澳经营多年,几个月之内是不可能将所有的产业全部转移的,我们需要更长的时间,如果大明帝国一意孤行的话,或许,维克多商会不得不请求我葡萄牙王国远东舰队的介入,来维护我维克多商会的基本的权益!” “嗯,理解!” 江嫣然点点头,不就是缓兵之计加上所谓的远东舰队的威胁吗,这很有佛郎机人的做派,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不管哪一个要求,她都不在乎,更不会接受。 “行,我们知道了!你回去!” 她挥挥手,身边立刻有人走过去,架着跪在地下的安德烈往外拖。 “等等,等等,公主殿下,你说的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啊,你倒是给个清楚的答复啊……” “白痴!” 江嫣然嘀咕了一声,任由对方的声音渐渐远去,然后听到船舷附近,噗通传来一声水响,这个倒霉的维克多商会的使者不知道是被丢下海还是自己跌落海中去了,不过,下面有他们自己的小船,想必是淹死不了他了。 “发旗号给旗舰,请求威慑炮击!” 她抿着嘴,越想越气,这种情况下,佛郎机人居然还敢反过来威胁船队,而且,他们居然派个无名小卒来做使者,充分说明,这些家伙有必要敲打敲打一番。 要不然,他们还真以为大明的远航船队怕了他们所谓的远东舰队了呢? 第858章 联合清剿海盗行动 “殿下,旗舰发来回复,不许!” “再次请求威慑炮击!一轮,一轮就可以!” “殿下,旗舰的回复,依然是不许!” “在搞什么鬼呢?” 江嫣然郁闷之极,甚至有些抓狂,在船楼里转了几个圈:“来人,备船,我要亲自去旗舰那边!” 没过多少时间,气鼓鼓江嫣然登上了旗舰,出现在了江晚和凯瑟琳的面前。 “你看,我就说了,我们的公主殿下会亲自来一趟的,你还不信!” 江晚笑吟吟地对着凯瑟琳说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答案来了,你猜的你叔叔那边派人来,会和我们公主殿下说的什么,让我们的公主殿下如此的气急败坏!” “我猜应该是威胁了我们的公主殿下!” 凯瑟琳微微笑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维克多商会应该是以远东殖民地的武装力量来威胁我们的公主殿下了,只要大明帝国没有打算和葡萄牙人王国进行一场战争的话,这个威胁还是有份量的,而在海上的的话,葡萄牙的海军瞧不起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国家的海军!” “你们都知道了,干嘛不许我开炮吓唬吓唬他们!” 江嫣然气哼哼的说道:“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在我大明的地方威胁我大明的军队,而发出威胁的居然还是一个小小的商业组织,谁给他们的胆子!” “咱们的四海商行,也是一个商业组织,若是被人威胁了或者是直接被人打击了,我们的反应会如何?” 江晚摇摇头看着江嫣然:“说得好像大家身后都没人一样!” “那……” “不让你开炮,那是因为濠镜澳还是我大明的领土,在濠镜澳不仅仅有佛郎机人,还有我大明的百姓!”江晚看着远处的濠镜澳:“无论是什么时候,我海外镇抚司的大炮,都不会对着我大明的领土和百姓开炮的!” “那就容忍他们这么猖狂?”江嫣然不甘心:“他们可没打算就这么离开,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反正就是不想走的意思,若是咱们不来点硬的,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怕了他们什么远东舰队了呢?” “当然不会容忍他们这么猖狂!” 江晚笑了起来:“维克多商会的火器作坊,仓库重地,以及大宗货物的中转点,可都不在濠镜澳主岛上,而是分布在周围的几个小岛上,在这些岛屿上,他们派驻了不少人手和武装把守!” 他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据说今晚香山县的驻军和官差,会在濠镜澳同时进行一场清剿围捕海盗的行动,你若是真的气不过,不妨带着人去扫了他们这些附属的小岛,既然濠镜澳都有海盗需要我大明的官府去围捕,那么,海盗逃到这些小岛上,我远航船队协助地方清剿这些逃窜的海盗,是不是也是一件和合理的事情!” “是很合理!”江嫣然一听,顿时笑了起来,不过,她似乎有些疑惑:“合理是合理,但是咱们有必要这么给他们面子吗,教训一下他们,还得师出有名的,真是累不累啊!” 江晚笑了笑,不说话。 倒是凯瑟琳见到两兄妹的说话,一直都没说话,直到两人结束交谈,她才微微叹了口气,将脸扭到一边。 有些事情,并不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她既然选择了属于她的阵营,那么,她就不能再为她曾经的阵营做什么了,要不然,那就是背叛。 夜色很快的降临了下来。 虽然安德烈回来的有些狼狈,但是何塞并不怎么最在意,只要将维克多商会的意图清晰的对大明人表露出去就可以了,至于大明人会做什么反应,反正不会比眼前令他的处境更为困难的。 大明人还能怎么做,将濠镜澳所有人佛郎机人抓起来,如运送荷兰人一样的全部运走? 这可能吗? 维克多商会可不是孱弱的荷兰人,即使是海面上大明人的船队看起来十分的强大了,但是维克多商会并不是没有抵挡之力的,再说了,大明人真的敢冒这个风险吗? 直接攻击濠镜澳,这更不可能了? 他维克多商会就是最疯狂的时候,也没有直接攻击过大明的领土和武装力量,他们葡萄牙人又不是荷兰人,这种蠢事,也就荷兰人才干得出来。 “大人,大人……” “什么事情!” 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脚步声,何塞心里一咯噔,陡然一种极其不好的感觉浮现了出来。 “大明军队,好多的大明军队和他们的官差,突然进入了濠镜澳,正在到处抓人呢!” “怎么回事情!”何塞大怒:“咱们的人呢,商会的巡逻队呢,就没有拦住他们,大明军队擅自进入濠镜澳抓人,这是严重的违反契约的,他们为什么要抓人,抓什么人?” “他们说是抓海盗!”来禀报消息的人,脸上的神情十分的精彩:“说是收到了举报,有海盗窝藏在濠镜澳……大人,要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濠镜澳至少一般人都得被他们抓走!” “巡逻队吗?”何塞脸色严肃了起来,借口,这么明显荒唐的借口,大明人都说得出来,真是脸都不要了。 “巡逻队在阻止对方的军队进入商会的产业,但是其他的地方,巡逻队就照顾不过来了,大明人来得太多了,咱们的巡逻队的人手有限……” “这就够了!” 何塞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下:“这个时候,商会的利益大于一切,其他的不是我商会的人和地方,就不要去浪费人手了!” 他正准备还说些什么,突然之间,轰隆隆的炮声从远处的海面上传了过来,屋子里的所有人,包括何塞自己,脸色顿时就是大变。 等了数秒钟,就好像等了半个世纪,意料当中的轰击并没有抵达濠镜澳,屋子里紧张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些。 “还好,我还以为大明人的船队朝咱们开炮了呢,濠镜澳可是对海上没有设防的!” “大明人不许咱们设防,这里毕竟名义上还是大明人的地方……” 屋子里几个船长,低低地议论了起来。 何塞突然抬起头来,眼神更加凝重了:“不对,大明人的船队开炮了,但是不是轰击的濠镜澳,那么,他们的炮弹去了哪里?” “他们总不会浪费宝贵的炮弹直接对着大海开炮!” 第859章 铁血之夜 濠镜澳的夜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热闹”过。 只不过,热闹的主角,也不是从前的那一批人,在这个夜晚里,曾经的主角们变得有些凄凉,即使是维克多商会的劝说,依然有不少不属于维克多商会的“商人”以及各种冒险者,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开始武力对抗着这些来势汹汹的大明官兵们。 曾经以为自己的火器面对着这些大明土着的长矛大刀有着绝对性的优势的他们,却是在这一个晚上,狠狠的傻了一次眼。 那些大明官方的土着官差们,的确是大刀长矛没错,但是,一旦遭遇到了他们的抵抗和攻击,这些官差们迅速地就逃开,然后,出现在这些手持火器的家伙的面前的,就是一直装备精良的大明火枪队。 他们数量众多,射击娴熟的火枪,几乎是瞬间就火力压制住了这些散兵游勇手中的火力,然后,剩下的基本就是一场没多大意外单方面的杀戮了。 大明的火枪队残酷而冷静,哪里出现了抵抗,他们就出现在了哪里,然后以绝对的优势消灭掉抵抗的力量,他们仿佛就是为了杀戮而生,火枪的轰鸣声中,几乎所有的抵抗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维克多商会的武装人员,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幅幅场景,他们可以发誓,如果他们知道大明地方官府的武装力量是如此的强悍的话,他们绝对会保持对大明地方官府的敬畏,并用谦卑的态度和对方相处。 但是,他们用脚都能想得出来,这些火枪队,不可能是大明地方官府能够有的,这些精锐的火枪队,无论是装备也好,还是人员也好,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那绝对是一支经历过不少战争的精锐部队。 广东这个地方,有什么战争可言,又凭什么能够养出这样的一支军队。 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了海面上那庞大的大明舰队了,那些舰队带来的威慑力,现在变成实实在在的威胁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们现在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支舰队对濠镜澳,对维克多商会表现出来了敌意,那么,商会该如何自处。 濠镜澳这地方,还能不能呆了! 远处的海面上,有低沉的火炮声传来,在火枪的轰鸣声中,这些火炮的动静被忽略了,但是,但火枪的轰鸣声全部都消失之后,这些仿佛是闷雷一样的动静,就好像是在每个人的心头响起来一样。 剩下的过程,在死掉一批最悍勇,最不信邪,而且还连累了一大帮看热闹的家伙之后,就开始变得和谐无比了,每一个都老老实实的配合着大明的官兵的搜检,任何可能可疑或者违禁的物品被搜出来,有嫌疑或者被大明人认为有海盗嫌疑的人,被当场带走。 混乱一直持续到天明才结束,但是,大明人并没有在天明之后离开,而是堂而皇之在濠镜澳如今空出的很多屋子了,驻扎了下来,并禁绝任何非大明人靠近他们驻扎的地点。 “蠢货,你到底和大明人是怎么说的,那位公主殿下的回复,是这样的结果吗?” “那位公主殿下的回复,真是这样的啊!”安德烈哭丧着脸:“她说,她知道了,但是,谁想得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的强烈!”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我当然知道她知道了,但是,现在大明人已经动手了,你知道不知道!” 何塞已经说不上是暴怒了,因为在接到岛外传来的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暴怒过了,他现在无比的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不仅仅是濠镜澳本岛,我们的火器作坊,仓库存储地,昨天晚上,都被大明人扫荡了,咱们的人和船,大明人是给放回来了,但是,这哪里是放回来的,分明是赶回来的,我们已经失去了对岛外的一切掌控!” “啊,那咱们商会的损失大不大,我是说,人员的伤亡大不大?”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何塞冷冷的看了眼前的这个二愣子一眼,心里突然一阵荒谬,自然居然一直觉得这个安德烈忠诚可用,能力还不错,所以一直重用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货色,到了关键时候,简直什么都不是。 想起当初,自己居然还起了将自己的侄女儿嫁给这个家伙的心思,他心里就是感觉无比的可笑,和自己的侄女现在的那位侯爵丈夫比起来,眼前的这安德烈,简直是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滚出去,告诉所有人的人,如果自己想要找死,尽管和大明人去冲突,但是不许说自己是商会的人,别给商会招祸!” 他恶狠狠地说道:“我维克多商行是规规矩矩做生意的商会,和任何的不法勾当以及不法之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消息其实发不发没多大的意义,一夜的动荡下来,现在谁都知道眼前是什么局势了,而维克多商会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一个是看不清形势的。 在弱小的对手面前,这些人可以保持着自己的蛮横,但是,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他们有着足够的谦卑和耐心,至少,当初他们就是依靠着这谦卑和耐心,才在这濠镜澳立足的。 但是接下来,他们的谦卑和耐心,还有没有用处,就实在不好说了。 港口里再次有船开往海面上的船队,这一次,何塞亲自在船上,他将放下一切的矜持和傲慢,去见那个他曾经看不起的侄女。 而且,是求见! 濠镜澳的危机,现在他只能寄托在凯瑟琳的身上,至于远在天边的远东舰队以及满剌加的殖民地武装,显然是远水解决不了近渴的。 但是,他的亲自出马和他派安德烈来,结果甚至还不如。 他连那位公主殿下的座船都没能上去,那位公主殿下好歹还接见了一下安德烈,而对他何塞的亲自求见,那位公主殿下就两字:“不见!” 何塞不死心,转而求见船队的其他指挥官,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见到凯瑟琳。 而他寄托了一切希望的侄女,也没有见他,只是给他带回来了一句话:“大明远航船队无意参与葡萄牙王国和大明地方官府之间的事务,船队仅仅只是在濠镜澳停靠休整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何塞铁青着脸,怏怏而归。 第860章 做鸟兽散 三天之后,海面上庞大的舰队,终于开始缓缓的起航了。 这片压在濠镜澳维克多商会每一个头上的巨大的乌云的离开,让每一个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些瘟神走了就好。 瘟神离开了,濠镜澳该恢复正常了! 可惜的是,这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有些事情,改变了就永远的改变了,再也不会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了。 一支一百多人的大明正式军队,驻扎在了濠镜澳,尽管他们的人数还不及维克多商会巡逻队的一半人,但是,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之后,没人再敢轻视这支军队。 而更令得人觉得夸张的是,就是这一百多人的驻军,他们居然还装备着大炮,而维克多商会不乏有见识的人,更不缺少从火器作坊被赶回来的工匠,很快就有人辨识出了,这些大明驻军装备的那两门大炮,很可能是欧洲最新式的速射炮的大明版本,这种速射炮威力大,射程远,而且移动方便,反正以濠镜澳以前曾经的火器作坊,是造不出来这种火炮的。 这种速射炮需要的技术,显然比制造工艺成熟的十二磅佛郎机人大炮要复杂得多,材料也严苛的多。 这意味着,这些大明驻军在他们选择的驻地里,几乎可以不用出去就直接可以用他们的大炮覆盖濠镜澳的任何的一个角落。 这真是一个悲哀的事实。 维克多商会的武装商船上,所有装备的船炮,都被视为违禁物品,被大明地方官府进行了管制,大明人给维克多商会两个选择。 要么就是被大明官府扣押,要么就是拆除这些大炮,作为单纯的商船使用。 这样的选择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悬念的,大明人仅仅以为这些商船可能会给大明地方带来威胁,就做出了这样的举动,那就更不说,在维克多商会了,不可能保留任何一种大口径的火器了。 火枪作为自卫武器,佛郎机人可以保留,但是,火炮的话,那是绝对不行的。 任何理由都不行! 开始有人准备离开这里了,这些被解除了武装的商船,有着足够的运力将想要离开的人带走,而大明人对此没有丝毫的阻拦,只是有一点,非常的令这些要离开的人感觉到恶心。 大明人从来没有对他们征过税,但是在他们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大明人却是第一次对他们征税起来。 而且,他们征税的名目,就叫做“离境税”,至于应该缴纳的税款的多少,则是视要离开的人携带的财富而论,有的人运气好,只缴纳自己携带的财富的十分之一左右。 而有的人,则是被强制缴纳了一大半携带的财富,这个比例毫无规律可循,一切都只看那位征税官员的心情而言。 而即使是这样,要离开濠镜澳的人也越来越多。 哪怕是缴纳了巨额的税款,但是能离开这里,就是一件不错的事情,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他们辛辛苦苦的赚来的财富全部都要化为泡影,大明人贪婪的嘴脸一览无遗。 而他们根本就没打算经营濠镜澳,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离去的人会在离开之后如何咒骂他们。 虽然还没到租约到期的年底,但是,眼前的局势,足够可以预见,只怕不用到年底,大明人就会彻底的将所有占据在这里的外国人,全部都赶出去。 粗暴的,不带丝毫情面的赶出去。 “哥,这事情就这么决绝了吗,维克多商会的人可不是善茬子,他们当初教训荷兰人的时候可多凶!” “他们凶并不是依靠着他们自己的实力!” 缓缓航线的船队中,最为醒目的旗舰上,江晚兄妹正在侃侃而谈,而一身贵妇打扮的凯瑟琳,面对忧郁的看着大海,活脱脱的一副油画模样。 “凯瑟琳没事情!” 江嫣然冲着凯瑟琳呶呶嘴:“咱们这可没给他叔叔一点面子!” “我没事!”凯瑟琳转过头,流出浅浅笑容:“如果你们是我叔叔那样的人,就知道你们现在的手段是多么的温和了,我叔叔那样的人在处置这样的事情上,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的!” “凯瑟琳不是矫情的人!”江晚笑了笑:“这个事情应该不会起多大的波折了,咱们留在濠镜澳的驻军,至少能协助当地官府一直保持着对他们的威慑,而广东布政使司那边也会重视起此事来,维克多商会占据濠镜澳将会成为历史,濠镜澳将作为一个正常的地方港口,回归大明,而那里也不再承担贸易的功能!” “那不是有些可惜了吗?” “一点都不可惜!”江晚摇摇头:“有广州港的存在本来濠镜澳的存在就没多大的意义,而随着泉州的繁盛和升龙港、广州港连成一线,濠镜澳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了,趁着这个机会回归他本来的面目就好!” “东夷那边,鸡笼港也在兴起之中……” 江晚微笑着看着蒋嫣然:“随着交趾的回归,你没有发现,咱们的海疆大了不少,而我们不能老是停留在原来的版图里看问题,应该每时每刻,用新的版图和思维来考虑问题了!” “那是,咱们格局大了!” 江嫣然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对了,哥,你就不关心那些佛郎机人去哪里吗,他们人可不少,到时候聚集在一起,给咱们找事情,那也是一个麻烦!” “我还真不关心,你说他们去哪里?” 江晚笑道:“去朝鲜釜山,倭国长崎,还是去琉球,又或者,在远一点,那也只能去吕宋了,满剌加了,反正我大明势力所在的地方,他们大概是不会选择的,既然他们要和咱们四海商行做竞争对手,他们就应该想到会有这种结果的,在我大明势力所在的地方,他们会受到全方位的打压,而如果没有身后的武装力量支持,他们赚再多的银子,最终也不过是为咱们做嫁衣而已!” “好像他们除了回满剌加,也就只有去吕宋了,而咱们这一次,也是要去吕宋转一转的,好歹吕宋那边,还有曾经咱们大明封的以为吕宋王呢,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这位吕宋王沦落成什么样子了!” 江晚笑了笑:“咱们给他撑一撑场面去!” 第861章 识时务的俊杰 伦罗兹已经在升龙港口等了快十来天了。 那个叫沈春的大明军官告诉他,大明的远航船队会到升龙府来,但是他只是说会来,具体什么时候来,却是没告诉他。 这让伦罗兹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葡萄牙人已经在窥伺占城了,若是拿不到大明人给的战船,得不到大明人的支持,他即使现在返回占城也没多大的用处。 就现在荷兰海军的这两艘小破船,就连给葡萄牙的远东舰队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一个照面就得被沉入大海去。 唯一让他稍稍安心一点的是,从陆路上,交趾到占城的通道终于完全打通,虽然交通没有那么迅捷便利,但是大明人的陆军,的确是可以直接抵达占城了。 这是那位叫沈春的大明军官派人告诉他的,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大明人有意告诉他,他根本没办法知道。 在艾德里克眼里,这大明人打通了升龙府到交趾的通道,或许是一种威胁,但是,在伦罗兹的眼里,这却是给了荷兰人一条退路,即使是葡萄牙人真的攻击占城的话整个热兰遮行省的荷兰人,还可以从陆地上退入丛林——至少不会无路可走。 等到的日子总是难熬的,而现在热兰遮行省的财政状况,又不允许他用大量的金钱去贿赂大明的官员,也得亏他没有尝试用这种办法去获得消息,否则的话,只怕他连在升龙府等待的资格都没有了,沈春绝对第一时间将他给撵走。 不过,再漫长的等待,也终于有结束的时候。 当浩浩荡荡的大明远航船队,仿佛是铺天盖地一般出现在海平面的时候,伦罗兹的眼睛居然湿润了。 他不是因为大明人的船队的庞大而震撼,而是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等待并没有白费,真有这样一支船队停靠在占城的话,葡萄牙人远东舰队只怕连靠近占城的机会都没有。 他现在非常想知道,这支船队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如果是满剌加的话,他觉得热兰遮行省应该派出一部分的海军甚至是陆军,加入这支船队。 和大明人进行更深层次的军事合作! 就是不知道,大明人会不会接受热兰遮行省的人员的加入。 船队停靠在升龙港口的外海进行补给,即使是升龙港口这样的规模的港口,也容纳不了整个船队的进驻,可见船队的规模有多大的。 而升龙府也因为那些上岸的大明士兵们,陡然之间变得热闹了起来,这些上岸的大明士兵们,或许在岸上的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甚至不能在岸上过夜,但是他们却是带着大把大把的金钱,在升龙府里狂洒着。 伦罗兹注意到,这些大明士兵们使用的,并不是他熟知的金银铜钱,也不是热兰遮行省铸造的金币银票,而是一张张反复书页大小的纸张,他们称之为银票。 四海银票。 而城里的商户显然事先就已经得到了通知,他们接受大明士兵的这种货币作为支付的方式,无论是提供货物还是服务,大明人拿出这种银票的时候,商户脸上没有半点犹豫的神色。 他觉得自己在等待的这十多天里,疏忽了什么事情,若是时间允许的话,他还真想好好的弄清楚这个事情,毕竟谁都知道,廉价的纸张是绝对代替不了金银铜钱这样的金属货币的,如果大明人用这种银票作为货币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用这些廉价的纸张,换走他们势力影响范围内的一切贵重金属。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样的事情,往深处想,那就太可怕了。 沈春派人来通知他,他将和这位沈大人一起去船队,见他的上司。 伦罗兹不在乎他的上司是谁,只要这个上司能在他的事情上做主就可以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见到的居然是那位声名赫赫的侯爵阁下,呃,还有他漂亮的凯瑟琳夫人。 “哈,老熟人了,不用多礼!” 江晚笑着让伦罗兹坐下,这让伦罗兹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而他眼中的那位沈春沈大人,却是毕恭毕敬的站着,正在给江晚禀报着事情。 伦罗兹安静的等待着,像江晚侯爵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他每天要面对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有沈大人给他解释自己的来意,远比他结结巴巴的和对方沟通更有效率。 而那位令他曾经敬畏不已的江将军,此刻却是如同一个淑女一样坐在侯爵大人的身边,娴静而优雅。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大人和侯爵大人之间的谈话终于结束了,看沈大人的脸上的笑容,似乎的得到了侯爵大人的赞赏,这让伦罗兹心情也好了起来,至少此刻侯爵大人脸上的笑容可是真真的,这样的氛围下,他的事情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坏结果。 “你看,伦罗兹船长是你看好的人,果然做事情干净利落!” 江晚笑着对身边的江嫣然说道,似乎有意让伦罗兹听清楚他说的话:“荷兰人做了一个聪明的选择,而他们的选择必定会有回报!” “多谢侯爵大人,这是说,侯爵大人也同意我们之间的协议了!” “同意,当然同意,这对我大明和荷兰王国都有好处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反对!”江晚笑着说道:“不过,答应你的战船,得你们自己去我大明泉州府去取了,沈春离任前就为你办妥这个事情,你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江晚说着:“代我向艾德里克总督阁下问好,并告诉他,不日我将率领船队拜访占城!” “等等,阁下!” 伦罗兹站起来,急急的开口,这没说几句就结束会面,虽然事情是办成了,但是,他却是有话还没说。 “我能冒昧地询问一下,大明的这支远航船队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吗?”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如果这属于机密的话,他这样的问题显然是冒犯了对方。 “怎么了,对于我们大明远航船队的目的地,你有个人的建议?”江晚并没有不悦,而是饶有兴趣的问道:“还是说,你们荷兰王国热兰遮行省,有些意见要表达?” “热兰遮行省需要更多的殖民点和市场!”伦罗兹丝毫没有掩饰的说道:“而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做这一切,更不要和在这个地区占据了足够的海上优势的葡萄牙人竞争对抗,而根据您的船队的航线,显然我们曾经熟悉的航路对大明帝国来说,是一片未知的领域,我觉得我们两个国家之间可以合作!” “哦!”江晚脸上的笑容更胜:“具体怎么合作,你有什么想法?” “热兰遮的海军或许可以派出船只参加您的船队!”伦罗兹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我们的战船或许力量和船队比起来微弱无比,或许连根本执行不了战斗任务,但是,作为向导船和搜索船,还是可以的,更要紧的是,我们有着这个区域大致粗略的海图,至少,在您的船队的航线上,多少能为船队规避一些风险,我知道你的船队一定也有着详细的海图,不过您放心,热兰遮行省的海图,是十多年来,热兰遮众多的掠夺船的船长的心血,这份海图或许不够详尽,但是绝对是有可取之处的!” “你觉得如何?” 江晚将脸转向凯瑟琳:“和这些荷兰人接触,一直都是你的事情,如果我们决定和他们合作,也是你负责这方面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海图包括从大明到阿姆斯特丹的吗?” 凯瑟琳眨巴眨巴她湛绿的眼睛:“如果仅仅只是到满剌加的,那这份海图毫无意义,即使不依靠你的这份海图,在这片海域里,我大明远航船队不会遭遇到任何不可抵御的风险!” “至少包括到里斯本的!” 伦罗兹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大明船队打算造访里斯本的话,那么,我热兰遮行省将全力支持大明船队的行动!” “我觉得可行!” 凯瑟琳点点头:“在这个事情上,荷兰人不会骗我们,也骗不了我们,他们的海图和咱们的海图一印证,真假虚实就知道了,他们也没必要骗我们!” “嗯,顶多是在不明区域谨慎一点,派出船只先行探索!”江嫣然也插话道:“有荷兰人的加入,目前可能看不出什么的好处,但是一旦我们真的打算离开南洋,绕道印度的话,那么,曾经经过这些航线的荷兰人的海图和经验,就很有用处了!” “原则上我大致同意你的提议!” 江晚想了想:“但是具体的事情,还是得等到我船队到了占城之后,和艾德里克阁下以及船长你在当面详细谈谈,毕竟,现在代表着荷兰王国的,是艾德里克总督!” “我充分理解侯爵大人的谨慎!”伦罗兹抚胸:“那我在占城等候着您和你的船队的光临!” 伦罗兹退了下去,沈春等人也退了下去,等到闲杂人等都消失了,江嫣然站了起来:“这个伦罗兹挺识时务的,哥,要不咱们把那个艾德里克总督给干掉,让他来当这个荷兰总督!” “干掉那个艾德里克也没用,在荷兰王国那边,这热兰遮行省的总督就是艾德里克,除了他,其他人都代表了不了荷兰人的利益,至少在荷兰王国那边,不会认可伦罗兹这个船长出身的家伙做出的任何决定!” “可惜了!” 江嫣然有些惋惜:“有荷兰人带路的话,我真想去欧洲转一转了!” “凯瑟利嫂子,你想家了吗?”她歪着头,问着凯瑟琳。 “我即使是想家,也是思恋里斯本的风光,而不会想念阿姆斯特丹的,而且,我从来就没去过阿姆斯特丹!” “你会有机会的!”江嫣然很是肯定的说道:“即使这次不去,下次也会去的!” “好了,荷兰人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江晚打断他们两人的说话:“他们也紧迫感,完全可以理解,毕竟葡萄牙人可不会让他们死灰复燃,他们大概是察觉到什么端倪,所以迫不及待的找上门了!” “既然如此,咱们倒是不用显得很急切的样子,占城那边,不管是有什么端倪让他们慌了,咱们抻抻他们!” “那咱们就在升龙府呆着!”江嫣然摇摇头:“咱们这么多人和船,全部在这里耽误时间可惜了,要不,我带一支分舰队去一趟吕宋,哥你率领大队坐镇在升龙府!” “你就是不主动开口,我也打算派你过去!” 江晚笑了起来:“有什么比一个大明的公主亲自到来,更能代表大明呢,即使是当初被册封的那位吕宋王,这么多代下来,再不拿大明当回事情,也应该是不会怠慢的!” “这吕宋王还在不在都两说!” 江嫣然摆摆手:“葡萄牙人早就将那里祸害过了,他们当初要在吕宋立足,可没少造孽,像吕宋王这样有影响力,又有战斗力的人,只怕是他们第一时间铲除的对象……” “你就是冲着去找葡萄牙人麻烦去的,是!” 江晚忍不住开口了:“吕宋那边,葡萄牙人实力如何,咱们还不清楚,即使你以前从你的佣兵团里得到一些消息,只怕这些消息也已经过时了,你真打算是去找他们的麻烦的话,那就得做好和他们正面碰撞的准备!” 他掰着指头说道:“我给你四艘主力二代宝船,四艘护卫船,一艘哨船和一艘补给船,如果这样的力量面对葡萄牙人的舰队的时候,依然没有取胜的把握的话,那就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回来告诉我,咱们就先不去占城,从这里出发,先去吕宋走走也是可以的!” “若是感觉打的赢呢?”江嫣然跃跃欲试。 “即使是感觉能打赢,那也得考虑划算不划算的事情!”江晚瞪了她一眼:“总之,不要冒险,不要拿船队的力量不当一回事情,吕宋不过是咱们远航船队的一个小小的经过的地方,在这里损耗力量,不值得!” “知道了,真啰嗦,我又不是第一次带兵出去打仗!” 江嫣然嘀咕了一声:“爱兵如子我还是懂的!” 第862章 嚣张的下场 吕宋在东南海中,小国也。产黄金。永乐三年朝贡。嘉靖中,始复至。与漳、泉民相市易,民流寓其地,多至数万。万历中,同安人张嶷谬奏,海有机易山,与福建近,地产金,可采取。三十六年,诏遣中贵人委官勘视。吕宋人疑诸流寓人为患,悉坑杀之。嶷寻以首祸诛。贸易至今不绝。 《漳郡志》云:东洋有吕宋、苏禄诸国,西洋有暹罗、占城诸国。今东西洋商舶载在令甲者,东洋则吕宋、屋同、沙瑶、玳瑁、宿雾、文来、南旺、大港、笔架山、密雁、中邦以宁、麻里吕、米六合、高药、武运福河、仑岸塘、吕蓬;西洋有下港、暹罗、旧港、交趾、柬埔寨、丁机宜、顺塔、占城、麻六甲、顺化、大泥、乌汀、礁林、新州、哑齐交、留哪彭、西宁、陆坤占陂、高趾洲、篱木、高提里邻、吉连单、柔佛、吉宁邦日、隶安丁、义里迟闷、苏禄、班隘。又有鸡笼、淡水,不系东西洋船数。而红毛海夷饶财宝,于东西洋别为种落,往往舟舶彭湖,构奸民为贩鬻。议者谓当与日本特严防禁,杜其乱阶云。俱蓝国,自古不通中国。元至元十九年入贡,海外诸番,此为最远。自泉州至其境,约十万里。 对于江嫣然而言,她对吕宋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 无论是所谓吕宋国的远居民,又或者是回来打败吕宋国的统治者,占据了吕宋的佛郎机人,她全部都没有什么好感。 唯一吸引她率领这样的一支分舰队前往吕宋的原因,主要是那里是仅此于满剌加的佛郎机殖民地。 在那里和佛郎机人如果发生冲突的话,那将是整个大明远航舰队和佛郎机人的远东力量发生冲突的一次演练。 说直白点,她就是去找茬去的。 其次,吕宋盛产黄金。 这一个原因也很重要,就如同倭国盛产白银一样,吕宋盛产黄金,黄金是好东西,再多也不嫌弃多,倭国盛产的白银,因为距离大明近,大明尽可以用贸易的方式,大量地导致倭国的白银流入。 但是吕宋和大明的距离可就远了一些,若是要靠贸易,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的,指望大量的黄金通过贸易流入大明,显然这是不大现实,不符合大明的利益的。 因为江晚率领船队的到来,原来在交趾主持驻军的李华梅,也终于可以解放了出来,而江嫣然显然是不会将她放回琉球的,于是,李华梅就成了这一支分舰队的实际指挥者。 她和江嫣然之间长期养成的默契,这个时候就很快的显现出来了,船队在他们两人的率领下,目标明确的奔向吕宋,还没抵达吕宋,船队之间的磨合,指挥官和手下军将之间的磨合,就已经在路途中慢慢完成了,等到远远到看到马尼拉的海岸线的时候,整支分舰队,已经是如臂指使了。 马尼拉港口很快就有两艘巨大的佛郎机人帆船迎着大明分舰队出港,做出了警戒的姿态,不过,也仅仅如此,大明的分舰队,即使是从远航船队里分出来的一支分舰队,其规模也远远不是这两艘佛郎机战船可以轻视的。 之所有只有两艘战船出港那是因为在马尼拉港口内,现在轮值的葡萄牙人远东舰队的战船,就只有这么两艘。 没人料到会有这么一支巨大的船队出现在马尼拉附近,不管这支船队抱着什么目的而来,他们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对马尼拉严重的威胁了。 而在马尼拉的港口里,已经更是乱成了一团,承平已久的佛郎机人守军,根本就没有做过外敌入侵的预案,这些驻军在吕宋最大的任务,一直都是镇压持续不断的反抗者,而那些简陋的武装起来的反抗者们,根本不需要远东舰队派驻更多的武力在这里。 两艘远东舰队的佛郎机人战船,直接用落在大明分舰队前面的炮弹,发出了警告,在可能言语不同带来的误会之前,大炮就是最有效的交流工具。 在这支来历不明的船队面前被炮弹站起的水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对方两个字:“止步!” 平心而论,这样的做法一点都没错,也符合葡萄牙人一贯的作风,以往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而且效果极为明显,只要不打算和强大的葡萄牙人军队开战的话,无论是谁,在这样的询问面前,都会停下船只,落下风帆,等待着他们派人上船询问来意。 只是可惜,这一次这个做法行不通了,而且,不仅仅是行不通,反而一下就捅了马蜂窝。 这支远道而来的不明来历的舰队,仿佛一直在等待着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样,在葡萄牙人的战船的炮弹落水不到两分钟,舰队最前方的四艘船只,甚至都没有改变姿态,就听得一阵阵轰隆隆的炮声,比起葡萄牙人的炮击更猛烈的炮火,就呼啸着朝着这两艘葡萄牙人战船而来。 而在舰队的后方,有着更多的船只正在船队的两侧展开,看他们的架势,他们是打算直接包围并消灭这两艘战船的样子。 港口的的炮台,疯狂的吼叫了起来,感谢葡萄牙人占据一个港口就到处构筑岸防炮台的习惯,感谢葡萄牙人有着自己铸造大炮的能力,在马尼拉的港口了,虽然远东舰队的战船就只有两艘,但是,强大的岸防炮台一起发射的火力,那是远远的超过这两艘战船的火力的。 一艘远东舰队的战船的桅杆,当场就被大明舰队的炮火给打断了,数枚炮弹落在船楼和甲板上,在船楼上和甲板上的葡萄牙人顿时死伤一片。 另外一艘葡萄牙战船没有直接遭受到打击,但是也被对方猛烈的反应一下打懵了,而等到看到同伴船只遭受重创,而面前的舰队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这艘经验丰富的葡萄牙战船立刻做出来决定。 逃,掩护同伴立刻逃回港口,至少在岸上炮台的掩护下,这支敌意满满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舰队,是不敢贸然攻击全力戒备的马尼拉港的。 葡萄牙人的嚣张是够嚣张,他们可以不问地方的来历来意,直接就开炮威胁,但是发现对方比自己强大蛮横之后,他们的认怂也是极快的。 两艘葡萄牙战船掉头就走,在大明舰队还我完全展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缩头钻回了港口,尽管在逃跑的过程之中,他们的船身又吃了几枚炮弹,但是,对于此刻的他们,别说再被炮击几次,就是桅杆再打断几根,他们就是用脚也是要将船划回港口的。 大明舰队的战船在港口的岸防炮的射程边缘,悻悻的停下了,任由那些从港口里飞出来的炮弹在他们的面前交织出了一道道的水幕,但是,他们终究是停下了,并没有贸然向港口发起攻击。 在双方僵持了半个小时之后,仿佛是忌惮港口火炮的猛烈,这支舰队终于缓缓的退去,消失在了港口众人的视野当中。 半个小时之后,炮声停了下来,几艘快船从港口里开了出去,外面的这支舰队消失不见,是退去了还是在港口附近游弋埋伏,葡萄牙人急需知道他们的动向。 距离港口不远的一处高崖上,一群人从头到尾观看了这一次的海战,马尼拉的葡萄牙殖民者大概没有想到,他们到处寻找的吕宋抵抗者,他们最大的头目,就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里。 这里是许家的庄园。 许家,是许柴佬的许家,是大明正式册封的吕宋总督许柴佬的许家,也就是江晚等人说吕宋王许家。 大明永乐三年,钦差大臣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巡莅菲律宾群岛,奉永乐帝诏书封许柴佬为吕宋总督,统揽该区域军、政、财、文大权。任职直到永乐二十二年。 许柴佬在20年任期内,上忠朝廷,下效黎民,励精图治,身体力行。他不遗余力地弘扬中华民族文化,施行孔儒礼仁之治,传播闽南农渔工商先进技术,大兴造船、纺织、制陶、种茶诸业,为吕宋国社会稳定、经贸发展、文艺繁荣作出卓越贡献,深受国人拥戴。 所以,直到他身死之后,虽然吕宋岛上政权不断的变更,但是许家的地位却是一直都稳如泰山,即使是佛郎机人占据了吕宋,对于这个在吕宋有着巨大影响力的许家,他们也并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举动。 当然,佛郎机人并不是因为许家的华裔身份和当地人不用而有所区别对待,在佛郎机人眼里,当地人也好,长得像当地人的华裔也好,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而所谓的影响力,在大炮和火枪之下,其实也是不值得一提,对于反抗者,佛郎机人的手段一向都是残酷的。 他们对许家没有做出太多过分的举动是因为许家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据说当地许家的后人,就只有一个女人了,而一个女人,显然是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的,许家的产业遍布吕宋各地,说实话,要在这些地方,在当地的人刻意保护下,将一个特定的女人找出来,还是很花费时间和精力的。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并没有造成巨大的危害的情况下,这种时间和精力的投入,显然不符合葡萄牙人的利益。 所以,双方就一直这么凑合着。 佛郎机人可以无视许家的存在,但是,许家却不能无视佛郎机人的存在,从佛郎机人上岸的那一天起,许家的人就将赶走佛郎机人,让吕宋人不再被他们奴役当作自己的头等大事。 以许家的声望和财力,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疑问,他们就成了吕宋抵抗军的首领。 许家这一代最后的一人,叫许浅浅,今年二十岁。 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 港口附近的这一场战斗突如其来,但是对许浅浅而来,这却不是意外,在数天前,她就接到了消息,有这么一支舰队疑似朝着马尼拉而来,只不过当然她并不敢确定。 不过此刻,她终于能确定了。 看到佛郎机人的战船就仿佛是被打瘸了的狗一样,嗷嗷叫着逃回了港口,许浅浅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而在她身边的一众汉子,一个个都在兴奋的议论着,这些人都是各地义军的首领,而他们来许家庄园,也不过是为了取最近的义军需要的军资,没想到,他们居然看到了如此令人解气的这一幕。 “有人知道这支船队是从哪里来的吗,他们是不是佛郎机人的敌人,如果是,咱们一定要联络上他们!” “佛郎机人吃了亏,一定会向满剌加求援,就怕到时候他们将怒火撒在我们吕宋人的身上,大小姐,只怕咱们要通知各路义军做好防范,防止佛郎机人发疯了!” “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是趁着这个好机会,狠狠的打击一下佛郎机人的气焰的时候,此刻外敌当前,佛郎机人一定没有多少的精力对付我们,我们可以对矿山,对他们的贸易站,对他们的巡逻队发起攻击,让他们彻底的乱了起来!” 许浅浅笑而不语,听着众人的议论,直到众人的议论逐渐聚集在了一个问题之上。 “这支船队是不是离开了?” “不,他们不会离开!”许浅浅很是肯定的说道:“他们千里迢迢从大明而来,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大明!” 众人一片哗然:“大小姐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和他们联络上了,他们是大小姐你请来的援兵吗?” “三年钱我们派人向大明那边派送消息,请求大明朝廷救援咱们,但是一直都没有回信!”许浅浅缓缓的说道:“我以为永远都不会有回信了,但是,就当我已经死了这一条心的时候,这支船队出现在了咱们的眼前,三年前咱们派出去的兄弟,看来终于将消息送到了!” 她狠狠的攥了攥拳头:“那有人告诉我,海上有一支船队朝着马尼拉而来的时候,我不敢确定这个消息,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了,这支大明船队,就是为了马尼拉而来,为了我们而来!” 她环顾众人,脸上无比的确定:“所以,他们绝对不会走的,他们肯定就在马尼拉附近!” 仟仟尛哾 第863章 月亮湾 许浅浅比谁都想要联络上那一支大明舰队,但是,她也清楚得很,只要大明人舰队和马尼拉的佛郎机人保持着作战的状态,那她是根本联络不上对方的。 但是,这绝对是一个属于吕宋抵抗军的机会。 当他们所有人的被召集了起来,开始认真地讨论起来他们如何抓住这个机会,能够做点什么的时候。 马尼拉城已经是乱套了。 舰队的失利以及险些被敌人攻击港口,让整个马尼拉城仿佛是刺猬一样,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第一时间将自己浑身的刺都支棱了起来。 所有的驻军都动员了起来,进入了紧急状态,准备应对随时可能遭遇到的入侵,整座城池都封闭了起来,任何人都不许出入。 港口里所有的民船,都遭到了马尼拉殖民当局的征用,这个征用,真正做到了一视同仁,无论是什么国家的船只,无论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此刻只要还停留在马尼拉的港口的,一律都要为殖民当局所用,哪怕是将这些船开出去沉没在港口入口以阻止敌人的进犯,这些民船的主人也不敢有任何的不合作。 非常时间,葡萄牙人的手段,可一直都不怎么温和。 而等到夜幕降临到时候,整座马尼拉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堡垒,尽管那支带着恶意的舰队,仿佛已经消失在港口之外,但是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就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这支舰队一定在四周窥伺着他们,寻找着他们的破绽。 只要他们稍微一疏忽,可能就会是灭顶之灾的到来。 距离马尼拉港口三十海里之外的某处海面上,夜色中的这支船队在海水里轻轻的飘荡着,有灯火在船队之间闪烁,以保证船队之间不会有船只掉队,在浩瀚的大海上行,即使是这样规模的船队,若不是有针对性的寻找的话,在这夜色之中发现这支船队的可能性,几乎是为零。 江嫣然在自己的船舱里,安静的捧着一本书,看起来是在看书,但是从她的直直的眼神看来,她此刻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耳边有隐隐的海浪声,眼前有书,这都是平日里对她来说非常有助睡觉的东西,只是此刻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有脚步声请远处轻轻传来,在她的船舱门口停下,她微微抿嘴一笑:“进来,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船舱门打开,李华梅的身影带着一股辛烈的海风走了进来,这个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英姿勃发的女将军,此刻眉宇间也似乎微微有股疲惫之色。 “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江嫣然问道。 李华梅点点头:“天亮之后改变航线,我们重新绕回去,看看沿路有可以登陆的地方没有!” “我估计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江嫣然笑了笑:“虽然这吕宋全是一些岛屿,但是,马尼拉城被葡萄牙人经营了这么久,是绝对不会给他们的敌人留下这个机会的,即使有可能停靠船只的那种走私的港口,一来不会距离马尼拉太近,二来,以咱们的船队战船的规模,只怕也进不去!” “你其实什么都清楚,对,小姐!” 李华梅低低的说道:“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不继续进攻,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我们或许可以直接攻进港口,而不用费这么多的功夫?” “咱们用得着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吗?”江嫣然嗤之以鼻:“华梅啊,你这想事情的方式,要改变了,时代不同了,咱们不是以前一穷二白,凑几艘战船都难的时候了,像马尼拉这种破地方,只要咱们愿意,咱们随时可以堂堂正正的碾压过去,有的时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战术也好,计谋也好,都是不管用的!” “就算今天咱们打不过,但是咱们还有主舰队,就算主舰队今年也打不过他们,明年或许我们就有两倍如今咱们舰队规模的战船,有整个大明在咱们后面作为后盾,四海之内,谁敢和咱们为敌!” 江嫣然轻蔑的说道;“谁都不行,这些远道来送死的葡萄牙人也不行!” “三夫人也是葡萄牙人……”李华梅抿嘴一笑:“她要听到小姐这话,一定不会太高兴的!” “我嫂子不算,嫁给了大明人,那她就是大明人了,出嫁从夫嘛!”江嫣然嘿嘿一笑:“她要是这个事情都接受不了,那么,她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一个大明人!” “所以,小姐你其实并不是想直接攻占马尼拉城的,是吗?”李华梅脸色一敛:“但是,若是小姐是打算伏击他们的援兵的话,一来我们的补给未必能坚持到他们的援兵的到来,二来,即使我们坚持到他们的援兵的到来,而且也堵住了他们的援兵,但是,小姐,我们不知道对方援兵的规模,或者,来的是一整支葡萄牙人远东舰队呢,单单我们现在的实力,只怕我们不占优势!” “你就直接说若是小的咱们打得过,大的咱们打不过就得了呗!” 江嫣然大大咧咧的说道:“你瞎担心,葡萄牙人就那么点家当,他们就算有援军,也不会太多,满剌加显然要比吕宋这破地方更重要,我宁愿相信葡萄牙人放弃吕宋撤回到满剌加,也不相信他们会全家老少全部纠结起来救援马尼拉!” “那小姐的意思是?”李华梅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她自认已经了解了江嫣然的战略意图,但是,几乎和以前一样,每次已经她清楚自己的这位小姐想什么的时候,这位小姐总会给她一些意外和惊醒。 “你说,咱们在马尼拉港打得那么热闹,这消息葡萄牙人应该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当然,不过,他们也没必要掩盖这样的消息!哪怕是为了稳定人心!因为只要咱们再次出现,他们的掩盖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而他们却是决定不了我们的行动的!” “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吕宋有当初咱们大明册封的吕宋王吗,虽然这一两百年都没怎么联系了,但是,这吕宋王总有后人的,当初咱们的佣兵团里不少家伙,可是不少人到过吕宋,他们可是向我证实了这个事情!” “不仅仅吕宋王的后人在,而且,在他的支持下,吕宋人一直在和葡萄牙人做抵抗,虽然他们的抵抗没多大的用处,几乎是被葡萄牙人撵着打,但是,人家总算还是有组织的在抵抗,这份勇气和血性,还是很值得嘉奖的!” 江嫣然笑眯眯地看着李华梅:“你说,若是这些人知道了咱们的到来,看到了咱们和葡萄牙人干这一仗的场面,他们会不会动心,会不会派人来联络咱们?” 她笑得好像小狐狸一样:“他们可是当地人,哪里可以补给,哪里可以上岸登陆,可比咱们和葡萄牙人更清楚!” 李华梅眉头微微一皱眉:“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小姐不刚刚不说咱们可以直接碾压过去的吗?何必和这些当地人纠缠甚至合作?” “碾压过去之后呢?”江嫣然瞪大眼睛:“格局啊,格局,刚刚我都说了你这想问题做事情的方式,要改变了,咱们不是海盗,不是在这里抢一把就走,虽然我觉得这样也不错,但是,抢一把能抢多少东西,能把吕宋的金矿全部抢走吗,能把他们年年产的香料也全部打包带走吗?” 她语重心长的说道:“这吕宋王是咱们大明册封的,他的后人自然也是亲近咱们大明的,这样人让他成为吕宋之主,让他替咱们经营这地方,每年都有源源不断的收益送上来,你说,这比抢一把难道不更划算吗?” “咱们不用学葡萄牙人……”她笑道:“咱们可是在吕宋有群众基础的!” “我明白了,小姐思虑果然长远周到!”李华梅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华梅我钦佩之极!” “你知道就好,不能老是想着打打杀杀,打打杀杀能解决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但是,解决不了所有的事情的啊!” “就是……”李华梅犹豫了一下:“就是一个问题我不大明白,小姐,咱们现在是在海上啊,就算这的是这吕宋王要和咱们联系,他们怎么找得到咱们,又怎么能和咱们联系上?” 江嫣然脸色微微一滞:“……这个嘛,这个简单,天亮之后,咱们贴着海岸线慢慢走,看见有城镇的地方就轰上几炮,慢慢走,不要着急,这吕宋王若是这样都找不到咱们,都和咱们联络不上的话,那以后在吕宋也别指着他了,安安心心的让他当个在台前的傀儡就好!” …… 依然是许家庄园,依旧是许浅浅和他的各路义军兄弟们,从昨天到今天,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他们的脸上也有了疲倦之色,但是在他们眉宇之间的那股亢奋劲儿,却是一直都没有消失。 在许家庄园的大厅里,所有人聚集在这里。 经过一天一夜的商议,以许浅浅为首的各路义军,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那就是集中力量在除马尼拉之外的吕宋所有地方同时起事,将葡萄牙人这么多年经营全部逼回到马尼拉,若是大明舰队继续攻击马尼拉城,那他们将配合大明舰队,夺取马尼拉城,彻底的消灭葡萄牙人。 若是大明人不再攻击马尼拉,他们也将趁着这机会壮大自己,获得更多和葡萄牙人对抗的实力。 而就在他们正在商议各路义军起事的时间的时候,有人匆匆的进来,对着许浅浅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诸位叔伯兄弟!”许浅浅清清嗓子:“我们的人发现大明人船队的踪迹了!” 众人哗然,齐齐朝着外面看去,更是有人迫不及待的出门,想要走出看看远处的海面。 “没在这里,在月亮湾!” 许浅浅沉声说道:“一个时辰之前,他们的船队袭击了月亮湾,而他们在月亮湾外的海面上,一直停着没走!” “大明人的船队开不进月亮湾!” 有人皱眉说道:“如果大明人是想上岸的话,月亮湾不是一个好地方,而且,葡萄牙人在那里驻扎了半个连队,马尼拉的援军两个时辰左右就能抵达月亮湾,大明人犯了一个错误!” 所有人的脸色严肃了起来,大明人如果在月亮湾遭受到挫败,那对他们的大业也是一个打击。 “葡萄牙人和大明人发生战斗了吗?” “没有!”许浅浅干脆利落的说道:“而且,驻扎在月亮湾的葡萄牙人,已经在昨天就被调回了马尼拉城,在他们的军营里,只有那些他们的狗腿子,这些狗腿子根本就不敢出去和大明人战斗!” 她轻蔑的笑了笑:“大明人如果上岸的话,这些狗腿子只怕跑的比谁都快!” “我带人去干掉他们!”一个年轻小伙子站了出来:“或许,我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接近海面上的大明人,如果那时候他们的船队还没走的话!” “我和你一起去!” 许浅浅站起来:“我有一种预感,大明人在月亮湾,是在等咱们!” 众人都有些激动起来:“我们也一起去!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大小姐冒险!” “没错,大明人意图不明,他们或许和葡萄牙人一样!” “咱们在月亮湾附近能召集的人手有多少!?”有人问道。 “我那边可以召集八十人!” “我可以召集五十个人!” “我可以……” “都去,将能着召集的人都召集起来,先将葡萄牙人的狗腿子全部杀了,既然大家要起事,就从月亮湾开始,不管大明人是什么意图,在他们的面前展现一下咱们的实力,也能让他们不至于小觑了咱们!” 许浅浅大声的说道:“马尼拉方向,要派人彻底的封锁,不能让月亮湾的任何消息传到马尼拉城!” “明白!” “遵大小姐号令!” 许浅浅站起身拉,环顾四周:“既然如此,诸位叔伯兄弟,都动起来,一个时辰之后,咱们月亮湾见!” 第864章 热爱和平的葡萄牙人 巍峨的巨舰上,两个少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都是有惊愕之色的,都是又都迅速的将这一份惊愕之色掩盖了下去。 当两人从对方的属下的介绍,知道眼前这个仿佛和自己年纪相若的少女,就是大明(吕宋)方面的主事之人的时候,两人就这样了。 江嫣然还稍微好一点,但是许浅浅那眼中惊愕过后的一抹艳羡,那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如此规模巨大的舰队,如此强大的武力,他们的统帅者居然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一个女孩,若是自己有这样一支舰队,何愁佛郎机人不早早就被赶走了。 “所以,你对我们的身份是确定无疑的了?” 江嫣然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黝黑的少女,享受着对方的惊讶,却是带着有点居高临下的口气问道。 她的确有资格居高临下,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其实不用看舰队的旗号,光是看到船队舰只的样子,您和您的属下的身份就毋庸置疑,若是能有哪个海盗能够拥有这么大明样式的战船,那么如今在马尼拉作威作福的也不会是佛郎机人了!” 许浅浅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很好,但是,我却是对你的身份存疑,你说你是我大明朝册封的‘吕宋总督’的后人,何以证明,总不能随便来个人,带着一群手下,对我说他是吕宋总督的后人,我就相信!” 江嫣然坦然说道:“当年三宝太监代天子册封的诏书还在不在,金册有没有,吕宋总督的金印总会有,这些东西,无论拿出任何一样来,就足以证明你的身份了!” 许浅浅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殿下,您说的这些东西,当年郑和公公代天子册封我先祖的时候,的确都有,只是后代子孙不肖,在百多年前,这些东西就已经彻底遗失了,吕宋并非是在我许家的统治之下,这近两百年来,王朝变迁,实在是发生了太多意料不到的事情了!” “这可就不好办了!” 江嫣然皱起了眉头,不能证明身份的话,她他后续的所有计划全部都不能名正言顺的铺开,这也就是说,她想的好好的事情,可能要稍微改变一下当初的计划了! “不过,我有堪合!” 许浅浅有些大声的说道,对着身后招招手:“呈上来!” 她身后有人捧着一个木盒,恭恭敬敬的走到她的面前,她将木盒打开,将木盒里的东西呈给江嫣然过目。 木盒里面,锦布之上,是一扇一尺有余的金叶,宽五寸有余,上面隐隐刻有文字。 “这是堪合?” 江嫣然笑了起来:“我可是知道堪合应该是什么样子!” “朝廷的堪合乃是将两半文书合在一起,通过对其印识字号与内容的比较、勘验,以辨别真伪、防止欺诈,但凡是堪合,总是有些地方是一样的,比如一是半印,又称骑缝印;二是字号;三是底簿(号簿)与勘合纸。这些地方若是不相符,那必定是伪造而已。” “反正这好像金叶子一样的堪合,我是真的见过,我倒是有些奇怪,就这样的金叶子,又怎么能判别真伪?” “这是我吕宋的金叶表文,乃是郑和公公代天子赐给吕宋的,当然他曾经给我先祖留下一番话,朝廷虽然没有给吕宋发放堪合,但是,吕宋总督遣人持此金叶表文,可二十年进贡一次大明!” “表文上有我吕宋总督的用印已经大明内官监的用印!” 许浅浅解释道:“据说当然郑和公公在大明宫廷内的职司,就是在内官监!” 江嫣然歪歪头,示意李华梅验看一番这表文,不过按照对方的说法以及认真的态度,她不觉得对方的话有假。 “连吕宋总督的金印诏书都遗失了,但是这金叶表文却还保留,这有点奇怪啊!” 她有些不解的问许浅浅:“无论怎么看,这金印诏书都比在金叶表文要重要得多啊!” “那是因为,这金叶表文是我许氏后人最后的依仗!”许浅浅肃然说道:“有了它,吕宋就有朝贡大明的资格,就依然是大明的藩国,任何人都可能持有金印冒充我许氏后人,那是有利可图的事情,但是朝贡大明这种事情,却不是每个人都敢惦记的!” 一边的李华梅验看完毕,对着江嫣然点点头,许浅浅的身份,基本确凿无疑。 “既然如此,我们就可以往下继续谈下去了!”江嫣然说道:“我船队需要可以停靠补给的地方,哪怕不能所有船只都停靠,轮番停靠也是可以了!” “这个不成问题!”许浅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没人比我们更熟悉吕宋诸岛,我会留在船队当向导,引导船队去停靠的地方,同时我会通知我的伙伴们,尽可能的为船队准备粮食淡水和新鲜蔬果!”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要问出的问题:“公主殿下,是大明朝廷接到了我吕宋的求援消息,才派公主殿下来救援我吕宋百姓的吗?” “你们吕宋如今还是我大明的藩国吗?”江嫣然抿嘴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许浅浅看了看眼前的这位大明公主,又看了看他身后众多的艨艟巨舰,她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可以是,也必须是!” “那我们就是来救你们于水火当中的!”江嫣然一脸认真的说道:“这个你不用怀疑!” “那就好,真好!”许浅浅微微笑了起来,身形却是一个踉跄,若不是身边的人搀扶了一下,几乎当场摔倒在甲板上。 多年来作为许家唯一的后人承受着赶走侵略者的压力,连续一天一夜不曾合上眼睛的疲惫,几乎是在这一瞬间用时释放出来,她整个人依然亢奋着,身体却是支持不住了。 “给许小姐准备一个舱室,请她先去休息!”李华梅招呼着自己的属下,连带着许浅浅的属下们,手忙脚乱的送许浅浅下去休息了。 “她这是高兴坏了?”江嫣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微微无语:“至于激动成这样吗?” “好了,小姐,别说风凉话了,人家被佛郎机人欺压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来了王师,高兴得晕过去很正常的!” “幸亏我没实话实话,要不然,不知道她得多失望呢,什么求援的消息,吕宋这边什么时候派人回过大明送过消息的?” “若是她刚刚不承认吕宋是大明的藩国,小姐你打算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既然不是大明的藩国,我大明的船队为什么要为他们打死打活,吕宋当自强,我大明船队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若是不方便的话,等他们打走佛郎机人,或者是佛郎机人消灭了他们,我们再来拜访就是了!” “幸亏你没这么说……”李华梅手抚着额头,对自己的这位小姐真是无语了。 …… 马尼拉城。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马尼拉城里的紧张气氛不仅仅没有消散,反而好像愈发浓厚了起来。 仅仅是在昨天夜里,城里就发生了至少十次以上的抢劫或者是伤人等恶劣的事件,要知道,这里可是马尼拉城,是葡萄牙人王国的殖民地,在这座城池里,至少八成都是葡萄牙人,当地人占的比例还不足两成。 如此的恶性暴力事件的发生,还是多发生在葡萄牙人之间,只能说明,就算是马尼拉城的葡萄牙人,也对这座城池的未来不大看好。 敌人太过于强大了,马尼拉城全力防御,或许能顶得住敌人的侵袭,但是,敌人神出鬼没,随时可以袭击马尼拉,但是马尼拉不可能世世代代都保持全力防御的姿态。 那样的话,整座城池要不了多少时间,不被敌人打垮,自己也要将自己拖垮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里防贼的道理。 阿维罗是马尼拉的驻军步兵团的团长,手下六个步兵连队负责保卫着大小吕宋的安全,但是在马尼拉城,他手下只有三个步兵连队可以用,这其中,光是港口炮台那边,就几乎耗费了他一个连队的兵力。 也就是说,实际上若是港口失守的话,整座马尼拉城用来防守的军队,不会超过三百人。 这让他很是担忧。 各地派驻出去的军队,已经派人紧急去召唤他们回来了,但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有多少士兵归建,那是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事情。 在吕宋不比满剌加,在满剌加,除了当地的驻军以外还有一支由当地人组成的仆从军队可以用,必要的时候,这些仆从军队是最好炮灰。 但是吕宋只有满地的抵抗军,至于仆从军,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而这都不算最头疼的事情,最头疼的事情是,他阿维罗仅仅是步兵团的团长,他根本没有指挥海军舰队战船的权力,而远东舰队的那些高傲无比的海军军官们,面对着陆军的时候,他们骨子里天然就有一种优越感。 指望海军的人听他陆军的指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现在,舰队的冯恩中校就找上来,要接手陆军的指挥权。 光是对方一照面就被敌人的舰队打断桅杆,船员死伤惨重的德行,阿维罗当面啐这个家伙一脸的心思都有。 这个时候,大家不是应该精诚团结,共同抵挡敌人,搞清楚敌人的来历和意图,并向满剌加求援,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吗? “告诉海军的那帮混蛋,就说我现在正在忙,没时间搭理他们,他们要么出港去寻找敌人的踪迹,然后将敌人消灭在港口之外,要么就乖乖的呆在港口里,接受港口的保护!” 对着自己的副官吩咐了几句,阿维罗颓然坐了下来。 怎么就好好的,突然就出现这么大的一股敌军舰队呢,有人辨识出了,这支舰队的主力舰都是大明的战船样式,王国不是一直保持着和大明帝国良好的关系吗,怎么突然之间他们的舰队会出现在马尼拉,还一点消息都没有。 “上校,商人们又聚集在外面,要求撤离!” 副官走了进来,不知道他有没有打发走海军的人,但是,他却是带回来这样一个不好的消息。 “撤离,想得倒美!”阿维罗的小胡子颤抖了一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能说动远东舰队护送他们撤离,我不阻拦他们,不然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城里,不要给我添乱子!” “要不要抓几个带头的!”副官请示道:“他们这么搞,太扰乱人心了,一旦商人们集体出逃的话,整座城池里所有人,都不会有人安心呆在城里了!” “若不是无法先总督阁下交代,就连我都想要走!” 阿维罗哼了一声:“看见大明人的舰队没有,至少八艘主力舰队,还有辅助船只那么多,该死的大明人,他们是将他们的海军全部都派到马尼拉来了吗,要说他们的舰队里没有陆军搭载着,随时可以登陆作战,我这么说,你信吗?” “至少十个到十六个连队的规模,敌人舰队里装载的士兵数量,很可能会超过两千人!” 副官冷静的给了出了自己的专业意见! “没错,有强大的舰队的支援,还有可能两千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的攻击,你觉得马尼拉城能承受的住他们的攻击吗?” 阿维罗苦笑了一下:“现在我们也就是靠着海军和港口炮台在支撑着,一旦他们失败的话……” 他摊了摊手:“我都不知道该带着我的部队逃到哪里去!” “或许,我们应该为了王国的荣耀而战斗?” 副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滚蛋,王国的荣耀值得你和我去送死吗?”阿维罗烦躁之极:“我不怕死,但是,死的不明不白的事情,我可绝对不会干,若不是大明人不给我们和他们沟通的机会,我真想亲自去问一问他们,他们为什么要攻击我们,这是他们在挑起战争,和我们葡萄牙人王国宣战吗?” “出去!”他挥挥手:“去好好的想一想,万一大明人的舰队再次出现,我们有没有办法联络他们,我们葡萄牙王国一直都是热爱和平的,有什么误会的话,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的谈!” 第865章 砧板上的肉片和肉丝 在自家的庄园里看过大明舰队和葡萄牙人远东舰队的战斗,许浅浅对大明舰队的战力是丝毫不怀疑的。 所以,在她休息之后,对于江嫣然和李华梅询问吕宋的葡萄牙人的情况,她是极尽详细地告诉对方,生怕自己哪点疏忽有了遗漏,会给大明舰队攻打葡萄牙人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整个吕宋的葡萄牙军队,常年保持在一千到两千左右,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和满剌加的军队每年轮换一次,驻军的多少,和轮换的步兵团的实力的强弱有着直接的关系!” “有的时候,来的是比较强力的步兵团,于是人数就多一些,可能有十几个步兵连队,在他们军力充沛的情况下,我们的日子就比较难过一点!” \"有的时候,来的可能就属于二线步兵团,可能就五六个步兵连队,而这种弱鸡步兵团,他们的基本都不会满编,就算是一个步兵连队,也会比一线步兵团的人数要少一些!\" “今年驻扎在马尼拉的驻军,就是属于这种弱鸡连队,虽然咱们大明的舰队和士兵,根本不在乎这些葡萄牙军队的强弱,但是,若是能够少一点战损,那总是好事情!” 江嫣然脸上有些古怪:“所以,我们是赶上好时机了吗?” “应该是说葡萄牙人的气数尽了!”许浅浅认真的说道:“所以,咱们大明的舰队才会这个时候到来!” “按照你这么说,这今年驻扎在马尼拉的葡萄牙人军队,了不起千把人顶天了,就这么点兵力,你们吕宋抵抗他们抵抗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是无法对付他们吗?” 江嫣然心中大不以为然,就这么点人,连当初荷兰人的都比不上,真不知道吕宋这么多年,许浅浅这些人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葡萄牙人的火器厉害!”许浅浅有些惭愧:“以我们的装备,即使是以数倍兵力围攻他们的小股军队,往往就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也未必能够取胜,除非是我们拿人命堆,五个换一个,十个换一个,还能取得一点战果,不然的话,就只有靠着偷袭,下毒,破坏这些方式,和他们作对了!” “对了,你们这次来,舰队里带了多少可以作战的士兵?” 许浅浅满怀期冀的问道,在她看来,大明舰队这么强大的武力,虽然能够消灭敌人的战船,攻占敌人的港口,但是,要占领城池,还是得能上岸打仗的士兵的。 “我带来的士兵,可能和你想象的有些不同!” 江嫣然嘿嘿一笑:“除了咱们舰队本身的官兵以外,担负着上岸和敌人面对面战斗的,是目前在为我大明效力的一支佣兵团,这支佣兵团的成员来源十分的复杂,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战力他们是肯定有的,但那是,你最好好好的考虑一下,接下来除了舰队之外的战斗,你们是依靠你们自己的力量,还是真的需要他们出动!” “如果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可以打跑这些葡萄牙人,我就不同这样望眼欲穿的盼着王师来了!”许浅浅摇摇头:“我们的人手可以做一些策应辅助的事情,但是战斗,我希望还是公主殿下派舰队最强的战力出战!” “那就得要破财了!”江嫣然微微笑了笑:“具体的费用,李将军和你和详细说的,我的这支佣兵团,只要有钱,他们是来你自己亲妈都不认的!” 她招呼着李华梅:“你带许小姐参观一下咱们的战船,顺便将咱们的火器展示一下给徐小姐看看,对,就是镇江堡出产的火器,将来许小姐麾下是要有一支兵马,并且能保卫吕宋的,不能总依靠着别人的武力!” 无独有偶,在交趾的升龙府,某个人也正在和江嫣然说着类似的话,只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一群人。 一群荷兰人。 葡萄牙人的战船频频出现在占城的周围,在占城已经不止次挖出葡萄牙人的间谍了,艾德里克非常确定,占城如今的情况大概在葡萄牙人眼里已经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指不定什么时候,葡萄牙人就会大举进攻,彻底的将他们驱逐出这一片海域。 甚至是消灭他们。 艾德里克坐不住了。 伦罗兹已经派人去大明接收那两艘大明人赠送的战船了,但是,大明人的舰队迟迟不到占城来,他们要求的驻军也是一个人都没有看到。仟千仦哾 当初对大明人的条件极度反感的艾德里克,现在却是无比的盼着大明人尽早的到占城来,一旦遭遇到葡萄牙人的进攻,他们能依靠的,也只有大明人了。 但是,大明人和他们的舰队在交趾升龙府那边,就好像生根发芽了一样,就是不肯挪窝了。 艾德里克不得不将在占城还没呆上几天的伦罗兹,再度打发到交趾来,催促大明人快点到占城去。 当初伦罗兹要见到沈春都是那么的不容易,想见到能够在大明舰队做主的江晚,又岂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伦罗兹情急之下,干脆直接用向大明购置配备战船的大炮的理由,来求见那个据说十分的贪婪的侯爵大人,这一招果然非常有效。 他很快就得到了接见了。 江晚一直都抻着荷兰人,荷兰人越是着急,他越是不急,而且,他非常地肯定,只要江嫣然在吕宋弄出动静来,现在在占城四周鬼鬼祟祟的葡萄牙战船,立刻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大明远航舰队的敌意已经显露,他们不收缩兵力回满剌加才怪呢。 不过,这番话,他当然不会对伦罗兹说,对方既然要购置大炮,他当然愿意成人之美,反正他不怕葡萄牙人不认账。 “其实,不仅仅是大炮,就是你们手中的火枪,也该坏了,你们现在使用的火枪,已经是极其落后的火枪了,如今我们生产的新型火枪,不仅仅是燧发式,而且,从前膛装弹变成了后膛装弹,这样的话,火药在密闭的空间爆发,会将子弹打得更远,也更有力量,对了,我们的火枪的发射药,也是特制的,远比你们现在使用的要好!”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热兰遮行省现在的财政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艾德里克即使有心更换武器,只怕短时间能也拿不出足够的金钱来!” “没关系,可以打欠条,用热兰遮行省的名义,荷兰王国担保!”江晚笑眯眯的说道:“相比一个行省的存亡,我想,荷兰王国应该不会在乎这么一笔小小的军费的,只要付出足够的利息,我是不介意你们先货后款的!” “这个事情事关重大,我实在是做不了主!”伦罗兹有些为难,不过,以他对艾德里克的了解,这种不花钱就能拿到最新的火枪的事情,艾德里克绝对会干的。 至于怎么支付货款,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现在还欠着大明人一屁股的债,再多一点,也不会怎么样。 “没关系,你可以回去请示你们的总督阁下!”江晚说道:“不着急,我们不着急!” “可是我们着急啊!”伦罗兹心里腹诽道,大明人这就是趁火打劫,知道占城那边局势不稳,他们继续加强自己的实力所以才搞这欲擒故纵这一套。 等他回去请示艾德里克然后再来,这一来一去半个月又过去了,鬼知道这半个月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明人现在光说不练,迟迟不肯去占城,这个时候,但凡能加强占城的实力的事情,都是能做的。 “我觉得可以替艾德里克阁下答应这个事情!”伦罗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侯爵大人,能不能让我们先带走一批这种最新的火枪,等到你和您的舰队来占城的时候,我们再正式签署这次买卖的协议!” “这个恐怕不行!” 江晚果断的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开什么玩笑,将来他还打算就靠着热兰遮行省打的欠条,直接去找荷兰王国要债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直接就提货走,想啥好事呢! “侯爷,咱们的这种新式火铳,对外人可以售卖,对咱们大明人,也是能卖的!” 一直跟随在江晚身边的沐天波,冷不丁的开口道:“我也想要买点!” “船队携带的多余的火枪数量有限,你要是买的话,那给占城方向的数量就得少了!”江晚摇摇头:“你若是不怕陛下猜疑你想做点啥,你派人直接去我海外镇抚司民政衙门那边购买,有专门的衙门负责这个事情的!” “我不是替我自己买!”沐天波正色说道:“云南这边,天气潮湿,火铳这种东西用火药,本来就不大方便,加上山林众多,火铳在山林里的作用,还真不如弓箭方便!” “但是交趾这边就不同了,交趾布政使司和交趾都司,注定是官员和士兵数量都不会太多,所以咱们的兵马必须要有强悍的武器可以震慑到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武库里放一批海外镇抚司的火器,足够让将士们心里踏实,这些犀利的火器,交趾都司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江晚看了看他,沐天波这一番话,这是已经拿交趾当他黔国公的势力范围来经营了,虽然江晚并不看好他的这个行为,但是也算是勇气可嘉。 眼看着两人就要谈妥,伦罗兹急了。 “七天,不,六天,侯爵大人,给我六天的时间,我会带着我们总督阁下的授权和正式的购买协议再次来拜访侯爵大人,还请侯爵大人务必给我们一个机会,至于这位阁下需要这批火枪,如果他要来是为了维持交趾的治安的话,必要时候,我热兰遮行省可以帮助交趾方面协同维持治安!” 江晚装模作样的故作沉吟了一下,然后对着沐天波说道:“……要不,咱们就下次再说,伦罗兹的诚意这么足,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机会!” “一切侯爷说了算!”沐天波干脆利落的说道。 “那就六天,六天之后,我在这里依然等着你!”江晚转过头对着伦罗兹说道:“你得抓紧点,六天要从这里到占城打个回来,还是走陆路,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 伦罗兹一脸感激的匆匆离去。 江晚叹了口气:“小沐啊,其实荷兰人就是咱们砧板上的肉,想切成丝还是切成片,都得随咱们的意思,你这在一边帮这个腔,实在是有些过于着相了!” “我是真想买一批!”沐天波认真的看了看江晚:“海外镇抚司的火器和朝廷造的火器,简直是两种东西,我就是不为交趾想,为我云南想,我沐家能支持云南地方建立这么一支火铳兵,对各地土司的震慑作用也是极大的。” “好,想要多少,自己去海外镇抚司排队去!”江晚摊摊手:“我想多了!” “不去!”沐天波摇头:“我等嫣然回来,我找嫣然买……” “你这家伙……”江晚听这话顿时就是一噎:“你就不会应付一下我,这种话背着我说不行吗?” “嫣然说了,在侯爷面前,我最好不要玩什么小心眼,老老实实的孩子才会讨人喜欢!”沐天波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是想起江嫣然说这话时候的神情:“我一直以来都是很老实的!” “好了,老实完了滚蛋,交趾这边也好,云南那边也好,你这个黔国公有的是事情做,不用赖在我这里不走的!” “我要等嫣然回来!”沐天波摇头:“国公府里,有我奶奶主持大局,交趾这边,我沐家还有些不错的人才在帮忙,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给我奶奶说了,我这次要跟着船队去见见世面,反正有侯爷你照顾,我奶奶也不怕我出事!” “就是想出去见见世面这么简单?”江晚才不信这鬼话呢,在说书人面前扯这种犊子,黔国公你还是太年轻了一些啊。 “是想和嫣然一起,出去见见世面!”沐天波更正道:“嫣然和我说了很多外面的事情,满剌加之外,原来还有那么多的有趣的国度,甚至嫣然还说,佛郎机人的老家,还没我云南一个行省大……” 他眼睛里闪着光芒:“这么多闻所未闻的事情,而我可能有机会亲眼看到,亲身经历,我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第866章 一切唯大明人马首是瞻 夜幕下的某个小渔村的海边,一堆堆燃烧的篝火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光芒,从远处的群山望下去,就仿佛是这个小渔村被点燃了一样。 没有人在群山之中注视着这小小的渔村,至少没有敌人,方圆五十里之内,都不会再有一个葡萄牙人,这里是许家的势力范围,也是许浅浅嘴中最适合大明船队补给的地方。 一艘艘的小船从远处的海面上而来,将船上的乘客放下在岸边,然后在满载着船队需要补给的瓜果蔬菜淡水之类的回到船队,整整一个下午到晚上,船队都在做这个事情,而在许家的全力动员下,吕宋人已经是竭尽全力的为大明船队补给了。 即使在江嫣然眼里看来,他们的竭尽全力也不过如此。 但是不可否认,吕宋人,尤其是以许浅浅为代表的吕宋人,当真是一点都没有藏私,无论船队需要什么,只要船队一开口,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船队需要的东西,总会出现在海滩上。 只其中花费的人力物力可想而知。 江嫣然对此还算满意,而与之相比的是,许浅浅却是不大满意,只不过,这份不大满意,他只是藏在了心里,没敢表露出来而已。 按照她和船队的计划,船队将派出一支精锐的军队,在她的人的配合下,直接从陆地上接近马尼拉,并沿路帮助他们清楚一切葡萄牙人设置的据点,已经在葡萄牙人统治期间,帮助葡萄牙人欺负他们通报的那些吕宋叛徒。 派出的精锐军队将会和吕宋抵抗军一起,在马尼拉城外潜伏好,在下一次船队进攻马尼拉港口的时候,在船队的掩护下,直接夺取马尼拉城。 而且,战斗的主力,并不是大明的船队,而是这支精锐军队,大明船队只是攻占港口,消灭敌人的战船,吸引绝大部分马尼拉城的守军的注意力而已。 许浅浅的人马和这支来助战的精锐军队,才是战斗的主力。 一切计划都很不错,直到大明人的精锐军队上岸之后,许浅浅就开始心里嘀咕了。 她在那位公主殿下的旗舰上,看见过她心目中的威武的大明军人,他们军容整齐,浑身上下都透着铁血的气息,他们装备先进,从火枪到大炮一应俱全。 他以为来支援的大明精锐会是这样的军人,但是,看到那一艘艘小船运过来,虽然也是穿着大明的军服,但是却一个个长得千奇百怪的家伙的时候,她很难不在心里嘀咕一下。 她脑子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样词语——沐猴而冠。 尽管这个词语或许有些不大合适,但是在此刻形容这些穿上大明军服,却是没有多少军人模样的家伙,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尤其是,这些家伙中,还有些家伙长得和佛郎机人差不多,这让他手下的人刚刚看到的时候,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以为是有佛郎机人的奸细混了进来。 当然,这样的误会很快的就接触了,那些人只是长得像佛郎机人而已,至少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们是大明四海商行佣兵团。 许浅浅的脑子是实在有些不够用,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大明的舰队会带着一支混杂着各国人种的佣兵团,而这个佣兵团居然还清一色地穿着大明军服,彼此之间很和谐友爱的样子。 而且,他们的武器五花八门,各种都有,这让许浅浅很难不觉得这个所谓的佣兵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唯一让她稍微有些欣慰的是,至少指挥这支佣兵团的军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明军官,她甚至在那位公主殿下的身边,见到过此人。 “从现在起,我们就是许小姐你手中的刀,你指向什么地方,这把刀就会斩向什么地方!” 这个叫做钱无病的统领,俨然以下属的姿态,向着许浅浅禀报着:“我大明四海商行佣兵团十六个佣兵小队,从现在起,听从许小姐的指挥!” “钱统领,我不大清楚你们的军制,公主殿下真的觉得就这些人,可以帮助我们攻下马尼拉城吗?” “如果许小姐提供消息准确的话,这些人应该是足够了!”钱无病一板一眼的说道:“而且,我们不是孤军奋战,不是还有许小姐的人马在一旁协助我们吗,以马尼拉城现在的守卫力量,只要我们找准突破口,攻击城池,一个时辰之内,基本上就能结束战斗!” “他们有这么厉害吗?”许浅浅微微张开小嘴,她有些不大相信这位统领的话,甚至觉得对方有几分吹嘘。 “相信我,相信公主殿下的眼光!”钱无病肯定的说道:“这支佣兵团在琉球和倭人战斗过,在朝鲜和朝鲜人战斗过,在交趾和交趾人战斗过,他们身经百战,战力卓越,当初在这个佣兵团里的大明出身的佣兵,现在加入朝廷的军队,最差都是一个军官,其余人的人因为出身,暂时不能编入朝廷的兵马,但是,你可以将他们看成是一支由军官组成的军队!” 钱无病说道:“公主殿下有一个建立一个外籍军团的想法,这些人,一旦外籍军团成立,他们都是外籍军团的元老!” 许浅浅依然将信将疑,不过,她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对方了。 在这支佣兵团上岸之后的第二天,许浅浅就带领着他们出发了,船队在补给完毕之后,也会消失在这片海域,至于船队这段时间去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和那位公主殿下约定好的日子,他和自己的军队,带着这支佣兵团出现在马尼拉城下就好。 而从这里到马尼拉,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 整整五百支全新的新式火枪,连带配套的弹药,如约到了伦罗兹的手中。 尽管伦罗兹日夜兼程带来了艾德里克的授权书和正式的贸易合同,他依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一直都是恨不得将每一个荷兰人都榨出油的大明人,突然之间仿佛一个大慈善家一样,这让他感到很不适应。 但是这到手的火枪却不是假的,他让人试过到手的武器,武器的性能果然和那位侯爵阁下说的一样,一点折扣都没有打,和这批武器比起来,现在热兰遮行省的军队用的那些从大明买来的火枪,简直就好像破铜烂铁一样。 那些玩意,每一次开火都是在和上帝掷骰子,每一次开火没人知道是子弹出膛打死敌人,还是枪管炸膛先打死自己。 有了这批火枪,哪怕留一部分备用,也至少可以为三个连队的士兵更换武器,而这几乎已经是目前热兰遮军队三分之一的规模了。 伦罗兹马不停蹄的将这批火枪带回占城,就好像生怕大明人反悔一样,哪怕贸易合同已经签署,这笔贸易是受荷兰王国和大明帝国同时承认和保护的,他依然不敢在升龙府多逗留。 “有了这一批武器,加上很快会从大明接收回来的两艘战船,我们的海军将拥有四艘战船,而陆军也有了足够的战斗力!” “总督阁下,尽管在面对一定要消灭我们的葡萄牙人,这点武力或者依然不够,但是,有了这批武力的话,葡萄牙人要消灭我们,也是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在新建的总督府的大房间里,伦罗兹一脸的疲惫:“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所以,大明人给我们战船,给我们提供武器,而自己迟迟不履行约定,是希望我们和葡萄牙人先打一场吗?” 艾德里克的头发花白了许多,那帅气的小胡子,也很久没修剪了,尽管他一直努力地保持着一位贵族的体面和风度,但是,那股潦倒和落魄的味道,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们已经在全盛的时候,和葡萄牙人战斗过了!”伦罗兹摇摇头:“战斗的结果,大明人很清楚!” “那我就完全看不懂大明人的意图了!”艾德里克有些苦恼。 伦罗兹很多地方和他不对付,甚至在对大明人的态度上,都为他不齿,但是,这样的问题,除了伦罗兹,他此刻也再也找不到任何的人商议了。 “还有个坏消息!”他嘴角扯动了一下:“葡萄牙人彻底地截断了我们和王国之间的联系,就连我派人混入其他的商船,企图通过满剌加回到王国报告远东的消息,并向王国求援的人,也被葡萄牙人抓起来了!” 他眼中闪烁着愤怒:“该死的葡萄牙人居然还是以走私商人的身份绞死的他们,哪怕是以间谍的名义处死他们,王国都会承认这些人是王国的英雄!” “你还在想着这个事情!”伦罗兹看着艾德里克,重重的叹了一口长气:“你觉得王国会组织一支远征军到远东来,和葡萄牙人以及他们的远东舰队对抗吗?” 他摇摇头:“其实,你和我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远东,葡萄牙人已经如此咄咄逼人,在欧洲那么就更不用说了,而现在那位葡萄牙人国王出身西班牙,一个全新的强大的葡西王国,已经严重威胁到了王国在欧洲的利益和安全了,这个时候,王国没有精力关注远东,更不会浪费他们宝贵的军力,在距离本土如此遥远的地方,和近在咫尺的对手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 “艾德里克,你该清醒了,现在除了我们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的援军了!” 艾德里克眼睛怔怔的看着窗外,远处有喧闹声传来,就仿佛在真正的热兰遮时候的一样,但是他知道,这里是占城,是一个现在叫做热兰遮,却永远都不可能是热兰遮的地方。 属于他艾德里克的热兰遮,他永远都回不去了,而现在,他甚至连回故乡的路,也被葡萄牙人给堵死了。 “我向大明人提出我热兰遮方面,加入他们的远航船队的提议!” 伦罗兹说道:“目前,唯独将我们和大明人的利益紧紧的捆绑在一起,我们才会有生机,在葡萄人和大明人之间,我们已经失去了博弈的资格,而要生存,我们就必须选择一方!” 他低沉着说道:“而我们和葡萄牙人有着直接的利益冲突,我们和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共存的!” “大明人怎么说?”艾德里克眼睛微微一亮,不得不说,伦罗兹还是有些眼光和能力的,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那么的看重他。 “大明人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伦罗兹说道:“或许,这就是大明人用几乎赠送的方式,送给我们这批武器的原因,即使他们愿意接受我们的依附,我们也要表现出相应的能力,要不然,这片海域里有足够多的小国的武力,供他们可以驱使了,我们这些外来者,如果没有比这些土着更强一点的地方,大明人不会继续在我们身上投资的!” “你的意思是……?” “出动出击!”伦罗兹狠狠的的说道:“我们现在的武力,的确是不能和葡萄牙人直接对抗,但是,我们可以打击他们的贸易线,这是一场战争,任何前往满剌加的贸易船只,或者是从满剌加来的贸易船只,都可以是我们打击对象,我们可以一方面通过这种打击,增加我们自己的实力,另外一方面,也可以让大明人看看,我们也是有着一定用处的!” “你将以热兰遮行省总督的名义,签发掠夺许可证,除了行省的直属军队之外,任何有志气有能力参与这场战争的人,都可以获得掠夺许可!” 艾德里克的眼睛越发明亮了起来,虽然伦罗兹说的掠夺许可,实际上就是官方认可的海盗行为,但是,只要作为海盗打击的的对象是葡萄牙人,那么,这也算是狠狠的回敬了葡萄牙人一下。 而这个建议最绝妙的的地方,是他热兰遮的武力,不需要直接和葡萄牙人正面对抗,既然不正面对抗,那么,遭受的损失必定会远远小于获得的收益。 但是,这个建议还有他最为顾虑的一点——大明人会怎么看待他们的行为。 毕竟,这些贸易路线上,不可避免的会有大明人的商船。 “要不,你再辛苦一趟,去问问大明人的意思,若是大明人觉得可以,那么,就照着你说的办!” 艾德里克思忖了半天,缓缓的点了点头。 第867章 如期而至 预定的日期如期的到来,许家的山庄里,一片紧张肃然的气氛。 距离马尼拉城不到五里的许家山庄,如今已经是俨然如同一座巨大的军营一般,应许家的召集从吕宋各地聚集而来的各路义军首脑,全部都聚居在此,而他们各自的属下,正在山庄的外面,等待着山庄里发出进攻的信号。 这几乎是一次孤注一掷的豪赌。 赢了,从此吕宋就是吕宋人的天下,吕宋人当家作主,葡萄牙人统治吕宋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了。 若是输了,那这么多年吕宋积攒的抵抗葡萄牙人的力量,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力对抗葡萄牙人。 若是说这些义军首脑一个个心里不忐忑不安那简直是太高看他们了。 不过,既然许大小姐请来了大明的援军,那么这一仗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再来外来的力量帮助吕宋人,那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许浅浅在等待着。 山庄里可以看见海港的山崖上,此刻密密麻麻的挤满人,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是注视着海港的方向。 按照约定,大明人的船队,将会在正午之前出现,并且向马尼拉海港发起进攻,而一旦大明人攻入了港口,那就是岸上的人动手进攻马尼拉城的时间了。 “大小姐……” 一个粗豪的汉子,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脸上满是忧色:“大明船队不会记错了日子,到现在他们还没有出现!” 许浅浅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如此重大的事情,大明人怎么可能记错日子。 “会不会是大明人临时变卦了?” 粗豪汉子继续说道,这一次,不少人齐齐将眼光注视到许浅浅的身上,这也他们担心事情,现在他们的人马都在外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大明人这边失约了,那么,后果将会很严重。 “大明人的军团也在外面!”许浅浅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挪开自己看着港口的视线:“而且,攻打马尼拉城,他们是主力,咱们的人不过是策应他们而已,你们担心什么?” 山崖上安静了下来,但是,一股焦躁的气息,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太阳已经渐渐快要到正头顶的位置了,但是,远处的港口里,除了几艘游弋的小船,大明人的船队却是一直都没有出现。 “来了,他们来了!” 突然,有人大叫了起来,众人的精神齐齐一震,朝着远处望去,只要海港的外面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而在这片影子的后面,才是大明人那庞大的船身。 港口里游弋的小船,仿佛是见了鬼一样,疯狂的朝着港口里面逃去,而港口里一直都是警惕着的那些炮台,在稍稍的经过那么一瞬间的惊愕之后,也开始忙乎了起来。 很短的时间里,炮台上的大炮,就发出了巨响,喷射的火焰将一枚枚硕大无比的炮弹,从岸上送到海面上那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中间去。 炮弹落下的地方,就好像一张巨大的布匹被火烧穿了几个洞一样,不同的是,布匹若是被火烧出了几个洞,是没有办法复原的,但是,这些黑压压的影子,却是很快的修补了这一个个的大洞,重新铺在海面上,就仿佛从来没有遭受过炮击一样。 “船,是舢板,好几百艘舢板船!” 粗豪的汉子瞪大的眼睛,看清楚了那一片片的黑影,嘴长得大大的,大明人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舢板的,难道他们打算靠这些舢板攻占港口吗? “不是舢板!” 许浅浅冷冷的说道:“就是最小的舢板,也比这些‘小船’要大,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显然在是大明人驱使过来的!而且,都是空船,没有一个人在上面!” “会不会是用来消耗炮台的炮弹的?”有人若有所思的说道,“若是用来吸引炮台的火力的话,等到炮台的炮弹消耗的差不多了,大明人的船队再进攻,就不会有多少折损了!” 仿佛是印证了他说的话一样,疯狂开炮的炮台也发现这些无人的小船并没有多少的威胁,而且,在他们后面的大明人的战船,躲得远远的,根本没有进攻的迹象,炮台上的炮声,也渐渐的稀落了下来,他们似乎放弃打击这些无人的小船了。 或许,炮台里的葡萄牙人,也和许浅浅身边的这人想到一块去了! 许浅浅皱起了眉头,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大明人即使是强行攻击港口,顶多付出几艘战船的代价,就能摧垮港口的守卫力量,这是一场有点难度,但是绝对没有什么悬念的战斗,大明人整出这么一套来,必定有他们的理由。 “火,火!” 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那些舢板全部烧起来了,或许,他们一直就是在烧着,只是大白天的,咱们隔得又远,所有没发现!” 现在已经不用这人说,海港上方冒起的浓烟已经说明了一切,就仿佛是有人同时点燃了这些小船一样,这些小船开始冒着黑色的,白色的,黄色的,甚至是红色的烟雾,浩浩荡荡的朝着港口直扑了过来。 刚刚稀疏下来的炮火,又似乎有些慌乱的响了起来,但是面对着这些密密麻麻冒着各色烟雾的小船,炮台里发出来的炮弹并没有多大的效果。 他们只是这数以百计的小船织成的布匹上,烧出一个个的洞,然后在他们下一次发炮之前,这些洞又自动地回复了,整个港口的入口几乎密密麻麻的被这些小船给塞满了,他们仿佛是无穷无尽一样,燃烧着,释放着毒烟,然后,义无反顾的朝着港口里面而来。 很快,第一批燃烧着的小船,就已经抵近了炮台射击的死角,在港口了一直龟缩不出的两艘远东舰队的战船,也开始疯狂的开火了。 只是无论他们的炮火多么的猛烈,击败击沉了多少艘这些的小船,总有一些小船突破他们的炮火,然后涌到了他们的战船面前。 这个时候,葡萄牙人才发现这些小船的前面,都有着尖锐无比的铁钉,他们顺着水流冲过来,哪怕烧得只有半个船身,依然在水流的惯性下,将自己的船头狠狠的钉在葡萄牙人的船身之上。 然后,火焰就从他们残破的船身一直蔓延到葡萄牙人的战船之上,而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放出的烟雾当中,还有巨大的毒性,那些努力的想要将那些钉在船身上的小船弄沉或者是弄走的葡萄牙士兵,往往还没动作几下,就一个个捂着口鼻的倒下了。 在山崖的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场超过他们认知的战斗。 看着原本空空荡荡的港口,被大明人的这支小船塞得满满的,看着港口里所有的船只都在这些小船的拥簇下开始燃烧起来,看着港口的炮台的炮声连绵到战船上,然后又看到战船里发生巨大的爆炸,人影就好像一块破烂的抹布一样,在烟雾中高高的飞起,然后重重的落下。 “可以了,让咱们的人开始进攻!” 许浅浅脸上飞扬着说出来的神采:“港口的佛郎机人的战船完蛋了,他们会炸得灰都不留,让咱们的人兵分两路,一路夺取港口,一路直接攻击马尼拉!” “明白,进攻,进攻!” 义军首领们一个个情绪高昂的奔下山崖,现在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港口,已经变成了一团废墟,葡萄牙人那强大无比的战船,也变成了这废墟上的一道风景,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进攻!” “要不被佛郎机人干死,要么我们干死佛郎机人,兄弟们跟我上啊!” 远处传来仿佛是打了鸡血的号令声,许浅浅抿嘴一笑,远处狼烟烽火,身后将士如龙,在她的眼里,这是她这一辈子看到的最美丽的画面。 在这幅画面的最远方,在那幢幢的船影当中,最巨大的那一艘战船的船楼上,江嫣然也在笑。 笑得好像一个出门捡到了银子的孩子。 “我就说了,打仗得动脑子,拿咱们的战船和他们的炮弹硬抗,赢了划不来,输了没面子,这法子多好!” “小姐!”李华梅脸上的表情很难说是什么表情:“梭子船是这样用的吗,当初咱们离开升龙府的时候,你让船队多带了一倍的梭子船,难道那个时候就想到这个战法了吗?” “不然呢,我带这么多梭子船来,是为了好看的啊!” 江嫣然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副手:“能够不死人打赢仗,当然是不死人的好,至于这些梭子船,能花得了几个钱,你别一副肉疼的样子好不好!” “可小姐你这样用,太败家了,港口才两艘葡萄牙人的战船,若是将这些梭子船留到对方葡萄人的舰队主力,那该有多好,咱们出其不意的放出梭子船,然后辅助炮火攻击,一定能取胜的!” “过来,让我看看,你最近是不是长漂亮了!” 江嫣然嘿嘿笑道,对着李华梅招招手:“这人长得美了,想的也挺美的,咱们能这么对付这吕宋的敌人,那是因为咱们势大,他们躲在港口了不敢出来,葡萄人的舰队主力,再怎么寒碜,十来艘战船也是有的,他们可不会老老实实呆在港口里让咱们烧!” “用这些梭子船得看风向,看水流,还得保证敌人没地方躲才能有点用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数量足够多,若是几十百来艘,还没凑到人家跟前就被人家打的七零八落了,风向再好,水流再快也没有用!” 李华梅沉默了一下,半响才缓缓的说道:“侯爷真乃是神人也……”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的,明明是我的主意,我的战法,怎么又夸到我哥身上去了!”江嫣然叫了起来。 “当然,也只有小姐这么聪慧的人,才能这么快领会到侯爷设计出来的这些梭子船的用法,并且毫不犹豫的用上他们!” 李华梅坦然说道:“小姐也是神人!” 远处的港口方向,炮声逐渐的停了下来,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一阵的密集的火铳声,江嫣然停止和李华梅的交谈,侧耳听着这些火铳声,慢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咱们的人开始进攻港口了!” “要不要咱们支援一下他们!”李华梅肃然问道:“或许,我们船队的炮火,可以帮他们压制敌人的火力!” “不用了!”江嫣然摇摇头:“没必要,也容易误伤,当日和那个许家大小姐说好的了,咱们替他们拿下港口,解决葡萄牙人的战船,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他们!” 他看着远处已经没浓烟笼罩了的港口,听着在浓烟的里面一阵一阵传来的密集的枪声:“海上的归海上,岸上的归岸上,咱们各干自己的活,各司其职,各自干好自己的活就好了!” 整个马尼拉港口的燃烧,彻底的断绝了吕宋葡萄牙人的退路,而港口的坏消息传来没多大一会,整个马尼拉四面八方都出现了敌人。 原本就是捉襟见肘的守军,在面对这样的攻势,不得不节节败退,放弃大片的区域,收缩兵力到内城。 攻进城来的敌人,开始在城区到处捕杀没有随军队退进内城的葡萄牙人,这么多年来葡萄牙人对吕宋人的残害和压榨,几乎全部浓缩到这一刻,被这些杀红眼的吕宋人还给了葡萄牙人。 几乎每一个攻击城池的佣兵小队身后,都跟着大股大股的吕宋抵抗军,仅仅只是在遭遇较强的抵抗的时候,佣兵小队才会发挥他们的战力,替吕宋人清除敌人,而等到城里的吕宋人的数量到达一定规模之后,这些佣兵小队其实已经不用再面对敌人了。 大股的葡萄牙军队,已经退到内城了那几个巨大的建筑里,而在外面零散的那些散兵游勇和葡萄牙的移民,完全不是这些愤怒的吕宋人的对手。 对这些葡萄牙人来说,这是仿佛末日的一天,而对这些吕宋人来说,这是肆意狂欢的复仇人。 马尼拉城,一片腥风血雨。 第868章 谁更凶狠一些 战斗结束得很快。 天黑之前,除了皇宫,也就是现在葡萄牙人所谓的“总督府”在内城的这一小块区域之外,马尼拉大部分的区域,都落入马尼拉的义军手中。 许浅浅叫停了她的手下的战士们,打算一鼓作气拿下总督府的行为。 如果葡萄牙人是一头猛兽,那么现在这头猛兽已经被她逼到一个逼仄的笼子里了,她如果愿意,她可以饿死对方,困死对方,那么,冒着被猛兽咬伤的危险,一定要现在去杀死这头猛兽,那就不是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这样的利弊,她还是权衡得出来的。 而且,城里有着足够的葡萄牙人和他们搜刮的各种财富,可以让她的战士们平息怒火。 她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除了留下足够的人手防止葡萄牙人突围以外,大部分的人开始彻夜不眠的在马尼拉城清剿起残敌来。 在这些吕宋人眼里,其实,整座马尼拉城,除了他们自己的人,其他人都是残敌,手下留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葡萄牙人当初残害他们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一直到清晨,整座城池的喧嚣闹腾才慢慢的停歇了下来,这是因为有的人已经足够疲倦,哪怕他们的精神依然亢奋着的,但是体力已经不足支持他们继续下去了,而有的人,则是永远都不会再有动静了,其实,当他们来到远东这块殖民地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这种觉悟,只是这些年来他们的统治是如此的顺利,以至于他们临死之前才想起自己当初动身的时候被告知的危险。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在挽回的了。 港口里葡萄牙人的战船和梭子船燃烧的烟雾,在经过整整一夜的燃烧之后,如今也只剩下一些还没有沉没的残骸上袅袅的几缕青烟了。 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些烟雾才彻底的没了毒性,即使是被人呼吸进口鼻,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了。 大明船队巨大的船身蛮横的挤开了港口一切阻拦他们的杂物,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杂物了,该烧的都已经烧的差不多了,而没有烧完的那点东西,都毋须巨大的战船直接冲撞,船只逼近时候带起的波浪,就足够让这些残骸远远的离开。 没有任何的抵抗。 当战船上那些全副武装冲进港口的大明士兵踏上陆地的时候,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的敌人,迎接他们是和他们穿着同样衣服的同僚,只不过,这些同僚们的武器是背在身后,而他们则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武器。 江嫣然大踏步的走了下来,朝着站在码头上迎接她的钱无病而去。 “战损如何?” “折损二十余人,受伤六十余人,重伤者十余人!” 钱无病朗声回答道:“目前尚未消灭的残敌退回到他们的内城,为了减少损失,属下已经命令所有小队不得参与最后的战斗!” “哦,那许小姐那边怎么说!”江嫣然点点头,佣兵自然是有佣兵的用法,若是拿他们当做是普通军队去攻坚,那显然是用自己的短处去碰敌人的长处,佣兵本来就是应该是类似军中斥候的精锐,大规模的战斗,一直都是江嫣然试图避免的。 “我没有询问许小姐的意见!”钱无病神色刚毅:“我觉得她应该会理解我的做法!” “好一个她会理解!”江嫣然微微笑了笑:“哪怕是她气得要死,只怕也得要装作不在意!没事,你这事情做得对,若是什么时候都咱们做了,那还要他们这些人干什么!” “殿下现在是要进城吗?”钱无病说道:“城里有些混乱,属下建议等到他们彻底清剿完毕之后殿下在进城!” “我们需要满剌加敌军的情报!”江嫣然说道:“这些情报,葡萄牙人的普通士兵可不会知道,他们的舰队的这两艘战船,现在就在港口的水底躺着,估计也不会有活人了,所以,就算我不进城,你也得派人告诉许小姐,别把人给我杀完了,要给我们留几个官儿大的问话!” “属下清楚,属下这就去办!” “去,忙完了把人带过来!” 江嫣然挥挥手,鼻子微微皱了一下,港口里的气味并不好闻,而港口里也到处都是一片废墟,她若是打算呆在这里的话,只怕来个完整的可以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算了,我还是回船呆着!”她转身走回去:“做好警戒,建立防线,除了咱们自己人,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港口!” 一队队的士兵从战船上走上港口,然后开始分散开来,在早就已经熟悉了地形的佣兵小队的带领下,很快以港口为中心,开始建立防御。 而在港口外面,一直没有进港的几艘战船,也开始缓缓的开动了起来,他们将绕着港口在港口附近巡弋,阻拦和消灭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这个钱无病挺不错的,以前没发现他是个人才!” 回到船上的江嫣然,随口对着李华梅说道:“你是怎么将他提拔起来的!” “他是周庄出身,第一批的那些人中的一个!”李华梅微微笑了笑,递给江嫣然一杯热茶:“周庄出身的第一批人,在镇抚司里,做到千户的都一抓一把了,这样的资历不用他,岂不是我琉球抚慰使司浪费人才!” “他是镇江堡那边调过来的!”江嫣然想起了钱无病的履历,微微点了点头:“这人挺机灵的,也有主见,等到吕宋这边的事情完了,或许他是考虑可以镇守吕宋的人选之一!” “岸上怎么样了?” 李华梅这个时候,才开口询问岸上的战况,这也说明,她对战局的发展,那是一点都不担忧。 “还有点硬骨头没有啃下!”江嫣然嘿嘿一笑:“我说钱无病挺机灵的,那就是他留了这块硬骨头给吕宋人,吕宋人怎么打,会折损多少人,那就不是咱们的事情了,不让吕宋人自己面对这块硬骨头,或许他们还觉得自己很厉害,有没有咱们都一样,让他们吃点亏,他们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中,咱们出了多大的力气了!” “那吕宋人这个亏,只怕要吃得不小……”李华梅看着城池的方向:“攻坚一座由成建制的葡萄牙军队守卫的堡垒,这不是死多少人的事情了,而是他们死多少人都未必攻得下的问题!” …… 总督府不远处的一个街区里,刚刚两枚从总督府里飞出来的炮弹将这街区的一栋房子的屋顶砸破,直接带走了屋子里四五个人的性命。 此刻,几个没有受伤的人正在慌乱地在瓦砾堆中扒拉着,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有人从远处的街道上匆匆地跑过,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道:“大小姐有令,所有人全部撤离这条街,后退两百步!” 已经有不少人听到喊叫声,开始从屋子里出来朝着远处撤去了,屋子里的人对望了一眼,脸上露出悲戚之色,转身朝着屋子外面走去。 “混蛋,你们在作死么,谁叫你们靠那么近的,葡萄牙人有炮你们忘记了吗?” 在数百米之外的一处街垒后面,许浅浅铁青着脸,正在训斥着几个义军首领,平日里对着首领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她,此刻罕见地大发雷霆。 哪怕现在损失还没统计出来,仅仅是大致的估计,这天亮之后葡萄牙人的一顿炮击,至少造成了两百人以上的伤亡。 两百人啊,昨天攻打城池才损失了多少人,一顿炮击就带走两百人的性命,许浅浅现在除了恨不得将这群剩下的葡萄牙人生吞活剥以外,也只是能痛骂自己手下人的愚蠢了。 “咱们不知道他们这里有大炮,昨天他们不是一直都没有发炮吗,咱们还以为他们就算有也用不了!” 一个首领低声的说道,脸上满是悔恨,为了在进攻总督府的时候,他的手下能第一个冲上去,他甚至昨天晚上命令自己的是不少手下就睡在靠近总督府附近的那些民房里。 这一顿炮击,他的手下受到的损失也是最大的。 “吗的,这帮佛郎机人看人下菜,昨天大明人和他们打得那么热闹,他们也没开炮,咱们今天都还没有打,他们倒是一顿大炮对着咱们猛轰,等我打进总督府,我一定一个个挖了他们的心肝下酒!” 许浅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昨天和今天的战事能有可比性吗,算了,她都懒得给自己的手下解释这有什么不同了,她觉得自己就算解释,这些家伙也未必会懂! “大明人呢,那位钱统领人在哪里!?” “在港口那边,昨天晚上将佛郎机人赶到了这里,他们就全部撤走了,有兄弟们说,他们还和咱们的热抢战利品,不过大家没和他们计较而已!” “你闭嘴!”许浅浅终于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是他们自己撤走的吗,我听说可是有人觉得剩下的事情,自己可以料理了,不用劳动大明人出手,才请他们走的!” 四周鸦雀无声,虽然事情好像是这样,但是,此刻谁承认这个事情,无疑谁就是傻子了。 “还不去请钱统领过来……” “大小姐,大明人也就火器厉害一点,打仗也是乱七八糟的,这次咱们缴获了佛郎机人不少的火铳,要不,咱们先试试打一打,若是真的打得不那么如意,再请他们过来帮手不迟!” “也就火器厉害?” 许浅浅气极而笑:“缴获了佛郎机人不少的火器,我就问你,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会用这些火器的,又有多少人用的好,能用这火器打的死人的,咱们还缴获得有佛郎机人的大炮呢,你为什么不说将他们的大炮搬过去,直接将前面的总督府轰平了呢?” “也不是不可以……” “好,我不请大明人帮忙,你来打给我看!”许浅浅指着对方说:“我给你一次机会,就一次,若是你打进去了,以后你就是我许家的军师!”仟千仦哾 “好,大小姐你等着我的好消息,你可不许反悔!”那人大喜,“我这就出去召集兄弟们……” “哎!” 许浅浅身心疲累,转身朝着街边的一栋破烂屋子走了进去,身后几个人想要跟进去,她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别过来,我就是累了,想安静的歇一会,你们在外面看着就好!” “也就是火器厉害?打仗也是烂七八糟的!” 许浅浅摇摇头,气得笑了起来,若不是有大明人的火器压制着葡萄牙人的火器,就靠着她的这些人马,想要将葡萄牙人的城池打破,将他们赶到这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帮家伙,居然觉得大明人“也就是火器厉害,打仗也是乱七八糟的?” 若是他们打仗也是乱七八糟的,那岂不是说他们一直苦苦抵抗的葡萄牙人,比乱七八糟更不如。 昨天的战斗,前半部分她没有亲眼看到,但是后半部分,她可是亲眼看到大明人是怎么战斗了的。 反正她心里清楚的很,如果此刻在这城池里,她的人马和大明人的人马之间火并了起来,那么,他的人马即使是大明人的数倍,也绝对是被打的很惨的那一个。 “大小姐,大小姐……” 外面有人喊了起来,许浅浅抬起头,看着门外那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说!” “要不,大小姐你还是请大明人过来,我问过我的兄弟们了,会用火枪的没几个人,会用佛郎机人大炮的,一个都没有!” “去!”许浅浅无力的挥挥手:“用我的名义,请钱统领过来……” “是,我这就去!” “还有……”许浅浅叫住了对方:“对大明人说话客气点,以后让我听到什么抱怨大明人和咱们抢战利品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了!” “可大明人真的……” “咱们的人是大明人的对手吗,就眼前这些大明人,咱们打得过吗,你不要忘记了,在海上,大明人还有整整一支船队,船队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比咱们看到的这些大明人更厉害的军队……” 许浅浅摇摇头:“这些人甚至都不是正式的大明官兵,那正式的大明官兵会是什么样子,你好好的想一想,然后再决定该如何面对大明人!” 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大明人比葡萄牙人更凶狠!” 第869章 冒充大明军队 钱无病来得很快,他本来就奉了江嫣然的命令往城里而来,葡萄牙人的反击让他有点意外,但是,他也并不怎么在意。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以吕宋人对葡萄牙人的德行,葡萄牙人不拼命反抗才是怪事。 匆匆赶到总督府外面,钱无病见到了许浅浅。 “损失有点大,这总督府以前就是吕宋王宫所在,为了防住城中叛乱,这王宫修得格外的坚固,城门一关,这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许浅浅给他介绍着情况:“葡萄牙人将大炮运在高处,猝不及防的发炮,这让我们损失很惨重!” “所以,以城里葡萄牙人的兵力,他们防守整个马尼拉城是捉襟见肘,处处兵力不足,处处都是漏洞的,但是,防守王宫这个堡垒,却是绰绰有余……” 钱无病了然的点点头,不过,却是没有主动要求参战的意思。 “所以,能不能还是昨天的战斗方式,大明的军队在前面打主攻,我们的人随后跟上,一旦打开缺口,这堡垒就是再坚固,也是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许浅浅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单单依靠我们自己,只怕这个损失,我们承受不起!” “你们如果攻破了这王宫,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葡萄牙人,像昨天一样,各种虐杀他们,赶尽杀绝吗?” 钱无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换做是我,我也会拼死抵抗的,拼命坚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等到援军的到来,但是一旦被敌人攻破那就只能死得很惨了!” “要不然呢,放他们走?” 许浅浅瞪大了眼睛,很是坚决地摇摇头:“最多,我能允许他们死得体面点,至少会留他们一个全尸!” “许小姐杀伐果断,我很钦佩!” 钱无病点点头,脸色陡然严肃了起来:“对了,奉我们公主殿下的命令,我们希望能够俘获一些有着足够身份的葡萄牙军官,如果你们真的攻破了这座堡垒,希望到时候,还能记得留几个活口!” “我们!?” 许浅浅听出了他的话里的意思,对方这是委婉的拒绝了她,她倒是没觉得怎么意外,对方已经做的更多了,拒绝这最后的一场硬仗,似乎无可厚非。 她有这个心理准备! “是的,你们!”钱无病说道:“我们的战士疲惫不堪,我不能强行命令他们继续战斗!” 他凝视着许浅浅:“毕竟,他们是在帮你们打仗!而他们并不是吃着我大明朝廷粮饷的官兵,他们只是一群佣兵!” “如果我花钱雇佣他们呢!”许浅浅说道:“当然,是在钱统领你的允许之下,若是我花重金,雇佣一批这些佣兵,钱统领,你觉得会有人愿意参战吗?” “那是你和他们的事情!”钱无病微微笑了笑:“我不能去强行命令他们去拼命,自然也不能强行阻止他们去发财!” 两人说话的时间里,有一队人,大概是自恃自己的武勇,悄悄的在集结了起来,准备偷偷接近王宫的围墙。 王宫里的葡萄牙人似乎只是关注着外面的大队人马,没有发现这支小小的队伍接近,居然让他们悄悄的挪移到了围墙下面。 正当后面观战的人正在为他们叫好的时候,只见严丝合缝的宫墙突然之间露出一个个的射击孔,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伸出了来。 然后,就是枪声大作。 这一队人几乎连逃窜的机会都没有,仿佛是被处决一样,就在这围墙之下像木桩一样一个个的颓然倒下,至死他们脸上都挂着不敢置信的表情。 枪声停止,射击孔里的火枪缩了回去,射击孔也消失在宫墙之上,除了围墙之下满地的尸首,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围起来,别派人去送死了!” 钱无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就是我们的人,若是没有大炮,靠着火铳和弓箭,上去也是同样的下场,葡萄牙人在这王宫经营的日子长了,不知道还有多少准备呢!” 宫墙之内,一排士兵正从宫墙脚下退了到一边,娴熟而迅速地重新装填弹药,而在他们身后,新的士兵正拿着装填好的火枪,接替了他们的射击位置。 “敌军全部消灭,没发现敌人接近!” “东边没发现敌人接近……” “南边敌人正在撤退!” 皇宫前面高大的露台之上,几个了望手大声的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将消息传到下面的军队当中,在他们的这个位置,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马尼拉城,那些鬼鬼祟祟试图偷袭他们的土着人,自然也在他们的视线当中无所遁形。 “东边的敌人也在撤退,团长,敌人似乎放弃进攻了……” 一个连队长冲到阿维罗的面前,微微有些激动地报告着,阿维罗微微吐了一口气,丝毫不顾礼仪的靠着台阶坐了下来。 “有火吗?” 他摸出自己的烟斗,在连队长递阿里的火中点燃了烟斗中的烟草,深深地吸了一口。 然后吐出一团烟雾。 烟草真是好东西啊,这一刹那的飘飘欲仙,让他无比的惬意。 他的军服污浊不堪,他的眼中血丝遍布,他的手上甚至还有自己副官身上的血迹,那是副官中弹之后留下来的,但是,这一瞬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按照军团的命令,作为最后堡垒的总督府,储存着足够五百人三个月的粮食消耗和武器消耗,水源也彻底和外面隔绝,团长,只要我们能守住这里,我们一定会等到满剌加的援军的!” 连队长的话,打断了阿维罗短短的安宁,他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斗,却是再也找不到刚刚那种感觉了。 他有些烦躁地将烟斗从嘴里拿下:“咱们一共撤了多少人回来!” “不足五百人!”连队长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的物资是按照五百人准备的,不会出现短缺的情况!” “如果没有大明人的出现,的确是够了!”阿维罗怔怔地看着连队长:“但是问题也就是在这里啊,我们不足五百人,也就三个连队的样子了,而外面除了那些该死的吕宋人,还有不请自来的大明舰队,以及他们的士兵,我们在他们的围攻之下,真的能守住这里吗?” “团长!” 连队长的脸色十分的难看:“这些野蛮的吕宋人,他们不留俘虏地,我们损失掉的士兵和外面的那些遗民,已经用他们的性命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请你务必要振作起来,一旦我们守不住,所有人都会死的!” “当时舰队来这里的时候,就不应该留下这些黄皮猴子!”阿维罗恨恨地说道:“一个都不应该留下,我们只要这片土地,这些黄皮猴子都应该被送到地狱去!” “其实团长你不用担心的,黄皮猴子只所以叫做猴子,那是因为他们的愚昧和野蛮,没有重型武器,我们的堡垒基本上是不用担心陷落的,而遗落在堡垒之外的大炮,在撤退之前,已经严格的按照您的命令要么破坏了炮膛,要么直接炸毁了炮闩,即使他们得到一些火枪,敢来攻击我们,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我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些吕宋的黄皮猴子,我担心是大明人!” 阿维罗招招手,其他几个连队长也走了过来,一次小小的临时的战时会议,就在这王宫的台阶之上召开了。 “你们几个连队都报告,遭遇到了火力猛烈的敌人的袭击,但是从我们退到这座堡垒,这些火力猛烈的敌人并没有出现,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情吗?” “会不会是他们知难而退了?” 一个连队长说道:“其实,这些装备着火器的敌人,人数未必比咱们的人数多,但是他们有成千上万的吕宋人帮忙,所以我们才抵挡不住!” “我不是追究失利的原因!”阿维罗打断了这个连队长的说道:“远东舰队的战船,现在还在港口里烧着呢,我不想和他们一个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情!” “团长,我觉得这些敌人,不是大明的正规军队,若是大明人的正规军这么弱的话,那么他们擅自和我们王国挑起战端,那王国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情!” 这个连队长似乎有点见识:“我们的舰队可以带着我们的军队踏上他们的帝国的领土,占领他们的城市,甚至迫使他们的帝国割让大量的土地,赔付我们无数的金银!” “如果他们的正规军的战斗力和装备,和我们见到的都一样的话!” “赛斯,你注意你的措辞,你是想说我们步兵团是王国陆军里战斗力很差的三等步兵团吗?所以,他们战胜我们并不是他们有多厉害,而是我们太弱了?” “不,团长阁下,你你误会了!” 这个连队长一本正经的说道:“战斗中,我的士兵曾经抢夺了一具他们的尸体,那是一个在黑暗中和他们的同伴走失了的倒霉家伙,他走到我们的枪口之下了!” 他微微笑了笑,周围的几个军官,也会意的笑了起来,在遭遇到这么多失败之后,听到这偶尔的胜迹,是应该高兴那么一下。 “这个倒霉的家伙,虽然穿着大明人的军服,但是很明显,他的肤色和发色告诉我,他肯定不是来自大明帝国!” “所以,你的判断是……?” “团长,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人和外面的所谓大明舰队,不过是这些吕宋猴子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援兵,这些人都是冒充的大明帝国的战船和士兵,他们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觉得,我们是在和大明帝国作战!” 他耸耸肩:“否则的话,我实在是想像不出来,我们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于大明帝国会派遣整整一直舰队,跨越万水千山到吕宋来,专门来和我们开战!” “大明人就是消息再闭塞,他们也应该知道,在满剌加我们有强大的远东舰队,有几十个装备完全的步兵连队,大明人打击吕宋毫无意义,若是他真的打算和我们王国开战,他们应该第一时间集结所有的海军,偷袭满剌加的远东舰队!” 他狠狠的挥挥拳头:“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我才不管是真大明人还是冒充的大明人!”阿维罗瞪了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一眼:“我只是想知道,若是昨晚的那一群大明人也参与攻击我们,我们怎么办?” “他们应该没有炮兵!”一个连队长喃喃自语的说道:“现在我倒是希望外面的那些大明人,真是一群大明海盗冒充的,不然的话,情况不妙啊!” 众人沉默不语,总督府作为堡垒,的确是很坚固,但是若是有大炮的话,那这里就是一个不会移动的巨大靶子了。 “清理射界!” 阿维罗看了看众人:“咱们的步兵炮的射程里,最好不要有一栋完整的建筑,更不要有人活动的踪迹,我不想看到某个时候,突然从某个房子里,响起大炮的炮声!” “开始,不要怕浪费弹药,我们的弹药储存很足!”他下令道:“而且,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的士兵也轮流休息一下,他们现在又累又饿,炮声能保证他们睡得心安理得!” 王宫里数门步兵炮,又响了起来,和早上的那一顿炮击一样,他们没有任何指定的目标,就是朝着他们射程里任何可能有人的建筑开始轰击着,而在许浅浅的命令之下,她手下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撤的足够远了。 至于钱无病和他的佣兵们,此刻早就远离这一片区域。 除非这王宫里的步兵炮的射程,能够覆盖整个马尼拉城,然后再向外蔓延数里,可以直接覆盖到马尼拉的海港这边来,否则的,无论他们在王宫里的大炮打的多么热闹,对所有的佣兵们来说,这也不过是动静大的一点的炮仗而已。 哪怕佣兵团并没有配置三磅炮、六磅炮这样的海外镇抚司军队的标准配置武器,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佣兵们看不起王宫里那半天才响一下的葡萄牙人的步兵炮。 这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怕不是葡萄牙人从船上拆下来搬进王宫的。 第870章 这城,我不要了 马尼拉港口。 许浅浅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所谓的“大明佣兵团”的军官——在越过钱无病的情况下。 她甚至有些好奇,如果钱无病口中的这些佣兵,并不是完全服从大明人的命令,他们很多时候甚至只是为了金钱在战斗。 这让她很有些疑惑,一直用目的就是金钱的武装,能有战力吗?对于用金钱招揽手下这种事情,她许家也不是没试过,但是,无一例外结果都不会太好。 这些重金招揽来的人,丝毫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为了金钱,他们甚至昨天在她这里对付佛郎机人,明天就可以转头帮着佛郎机人来绞杀自己。 所以,她对这样的人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而且,他很怀疑,大明船队驱使这些人,其实也就是为大明的官兵当炮灰,这些人应该死伤多少,那位公主殿下都不会太心疼的。仟仟尛哾 所以,她对自己的招揽很有信心。 “黄金一百两,只要谁帮我们攻破王宫,打开缺口并且保证我们的人从缺口里能冲进去,这一百两黄金就是他们的了!” 她面前有六七个似乎对这样的雇佣感兴趣的佣兵小队长,上岸的一共有十几个佣兵小队,至于其他人的队长,压根连边都没凑过来。 那些队长和他的队员,可都是有理想有格局的人,他们的现在的目标就是摆脱佣兵身份,进入大明帝国的军队体系,像这种走回头路的事情,他们肯定不是会干的。 当然,这些队长们,还是有大明周边的诸多国家的佣兵为主,而围在许浅浅身边的,却是大多数都是从欧洲而来的佣兵了。 这些欧洲来的佣兵,并不怎么介意在保持自己的理想的时候,为自己赚上一点外快。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开出的价码,实在是有些侮辱人了。 “你怎么看,吉伦!” “怎么看,用眼睛看,这位小姐大概是不大清楚状况!那座王宫我看了,简直是就是一个乌龟壳一样的堡垒,想要打开缺口攻进去,至少需要的战力你和我的小队加上来都不够!” “我算算,佯攻,掩护,吸引火力,然后用大家伙砸开宫墙,如果少了四个小队,这仗没法打,就是去送死的,而且,就是有四个小队,里面的葡萄牙人的火枪也不是摆设,必须做好承受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损失!” 这个叫吉伦的佣兵小队长摇摇头:“一百两黄金,算一百人参战,一人一两黄金?这是打发乞丐吗?这连弹药钱都不够,更别说随时可能送命!” 切! 几个佣兵小队长,骂骂咧咧的走了,许浅浅着急了:“若是价码不够,可以商量啊,你们别走啊!” 可这几个佣兵小队长根本就不理会她,自顾自的走了,冒着被公主殿下不喜的风险,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去打一场连弹药钱都不够的硬仗,这到底是这个女人傻了,还是自己傻了? “钱统领,你就不帮我说几句吗?” 许浅浅有些气急败坏,他许家在吕宋也算是家大业大,不是什么缺钱的主儿,各地抵抗军的开销,他许家至少承担了一大半,可在钱财这个事情上,她许家大小姐居然被几个靠着打仗赚钱的家伙给鄙视了。 这就让人不能忍了! “说什么,我说了,这事情我不支持,不反对,一切由你们自行商议!”钱无病很是无奈的摊手:“其实,我觉得王宫里的那点残敌,就算不将他们立刻消灭,他们也折腾不起太大的风浪了,不然,许小姐试着劝降一下?” 这明着是关心建议,可是在许浅浅耳朵里,却是怎么都有几分揶揄的话,让她心里很是不痛快。 “我要见公主殿下!” 她气呼呼地说道:“这些葡萄牙人不消灭,这座城池就算不得全部落在我们手中,吕宋也算不得将这些侵略者彻底的赶走!” 一个时辰之后,许浅浅出现在了江嫣然的面前,她甚至换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裳,显然这一次见到这位公主殿下,她的态度比上次更加恭谨和庄重了。 “几百人的溃兵,这样的小事,不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江嫣然微微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要和我来谈谈战后吕宋的秩序问题呢?” “吕宋的秩序?”许浅浅一愣,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要来和这位大明的公主殿下来商讨一番! “没错,你们吕宋这些年的经历,我也算是了解了一下!”江嫣然说道:“你许家在吕宋虽然一直以来都是颇有声望和人望,但是吕宋那个什么王朝,可是一直都防着你们,给了一些虚头巴脑的虚职给你们许家,但是这王朝统治的权力,和你们许家可不沾边!” “当然,你们许家若是有这个野心,只怕也不会传承到现在,这一两百年之间,总会有当权者将你们干掉!” 江嫣然笑着说道:“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你许家有钱有粮有兵,而前代王朝又被葡萄牙人杀得一个干干净净,你许家率军光复整个吕宋,这个时候,你不称王,难道还打算重新回到山窝窝里继续去看你的风景吗?” “称王……”许浅浅微微咽了一下口水:“吕宋王吗,殿下,我还真没这样的野心,我只是想继承先祖的遗志,带领大家努力过上好日子而已,我的部属们,也提议过我重新打出吕宋总督的旗号,可总督,我是为谁而督?” “当然是为你们自己!”江嫣然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不用试探我,我大明对你吕宋在巴掌大的几个岛屿,没多大的兴趣,你吕宋纵使有些出产,我大明自有商人和你们来贸易,根本不用费时费力来统治你们!” 许浅浅脸色不变,似乎江嫣然的这番话,她早有预料,说实话,换做是谁,也不希望刚刚赶走一群葡萄牙人,又来了一群大明人。 尽管她也算是大明后裔,但是大明后裔和大明人,那根本是两回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这位公主殿下眼里,到底算不算他们同文同种的族人。 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若是大明人真的在心里不认可他们这些吕宋的大明后裔是他们的族人的话,纵使他们的统治手段比葡萄牙人要温和一些的,但是,这依然吕宋人脖子上的桎梏。 “不过,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大明也不是不能给你这个名义!”江嫣然说道:“至少,下次若是还有像葡萄牙人这样的混账玩意向你们动手之前,他们首先看到的是我大明的王旗,而不是吕宋什么乱七八糟的旗帜……” 江嫣然笑着看着许浅浅:“你觉得呢?” “殿下,大明朝廷给的这个名义,是什么意思,是奉大明为宗主国,每年朝贡吗?”许浅浅眨眨眼睛,平静的说道。 “你想啥好事呢,还每年朝贡,十年二十年来朝贡一次,就已经是我朝天恩浩荡了!”江嫣然艮儿一声的笑了起来:“朝廷可不喜欢你们这些海外小国年年打着朝贡的幌子,来薅我朝廷的羊毛,隔上十年二十年意思一下就行了,让朝廷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依然仰慕天恩就可以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大明什么好处都没有吗?” “大明真不稀罕你们的这点好处!”江嫣然摆摆手:“当然,若是你们知恩图报的话,对到你们这里的大明商人好一点,对那些移民来的大明人不要排斥,若是有什么重大的危害大明的消息,你若是能得知尽快禀报朝廷,这些就算大明得到的好处了!” “当然,必要的过场,还是要有的,到时候在马尼拉,朝廷会设置个抚慰使司衙门,派个几百人在这里驻扎,意思意思就行!” “抚慰使司衙门?”许浅浅的眼睛眯了起来。 “你当作是你们吕宋和我们大明联系的通道就好,不要想别的,只要不影响我大明的利益,你们吕宋人就是在家里窝里斗将狗脑子都打出来我们也不会管,当然,若是你和你的后人向我们求助,我们还是会帮你的,毕竟,现在是我在和你说话,我认可的,也是你这个有着大明册封的吕宋总督后人的身份!” “殿下,你说的这些,会留下文书吗?”许浅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公主殿下似乎很看不起吕宋的样子,不过,对许浅浅来说,这倒是好事,因为看不起,所以,对方自然也会不屑在这样的事情上去骗他。 当然,若是双方能留下正式的文书,那这事情就算是稳了。 “当然!”江嫣然傲然说道:“不仅仅有正式的文书,文书上还会有我大明海外镇抚司以及本宫的印章,能抚慰吕宋,也算本公主的功业,怎么可能不留下凭证!” “那我就放心了!”许浅浅点头:“公主殿下说的这些我大致都是认可的,不过,具体的我还要跟我的部属们商议一番,迟些日子再给公主殿下正式的答复如何?” “当然没问题,我们离开之前你给我答复就行了!” 江嫣然说道:“不过,时间不能拖太久哈,若是远航舰队启程朝着满剌加去的话,我这支分舰队可是要回归舰队的,吕宋这地方,我呆不了多久了!” “远航舰队?你们要去和满剌加的佛郎机人打仗吗?”许浅浅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为城里那几百人来求助这位公主殿下的这件事情,变得好像有点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了。 吕宋不过是两艘葡萄牙人的两艘战船和一个步兵团,在满剌加的葡萄牙人的军力,至少是吕宋的十倍以上,这位公主殿下刚刚见面的时候按略带轻蔑的“几百人的溃兵你们还解决不了”这样的话,还真不是她故作轻蔑。 在人家的眼里,这点事情,可能还真不算个事情。 至少,到现在为止,许浅浅看到参与攻打马尼拉的大明人,如果不算大明船队的攻击的话,除了那个钱统领和他的亲兵,大明的正式官兵,她还真没看到他们出动! 许浅浅告退了! 请公主殿下派兵帮忙帮到底这话,她实在是没法说出口,万一这位公主殿下来一句:“你们什么时候给我正式的回复,我们再谈谈帮你解决这最后的葡萄牙人的这点事情!” 那他许浅浅可就真把自己给架到火上自己烤自己了。 他许浅浅也是有自尊的,哪怕大明人不帮忙,这个事情,她也打算自己干了。 许浅浅空手回来,令她手下许多人都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当许浅浅开始调兵遣将的时候,这点失望什么的,也变成了和许浅浅一样的自尊心了。 没错,他们吕宋人也是能打仗的,他们豁出去,也要将这最后一仗打得漂亮一些,让些轻视他们的大明人好好的惊艳一番。 “拆房子!” 等到自己手下们差不多都来齐了之后,许浅浅冷峻着脸下令道:“所有人的,一起动手拆房子,将所有能烧的东西,全部都给我堆到王宫四周来,然后一步一步的给我往里推!” “既然我们和这些缩在王宫里的葡萄牙人不能力敌,那么就不和他们打!” 她狠狠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哪怕这座城池的房子全部都拆完,我也一点都不心疼,咱们烧死他们!” “大小姐,葡萄牙人的火铳木板门板这些东西能挡住,但是他们的大炮,咱们挡不住啊!” 有人叫了起来:“要将那些引火的木材推过去,只怕要有不少的死伤!” “白天他们看得见,那么我们就晚上干!”许浅浅说道:“一片漆黑当中,他们的大炮也成了瞎子,纵使他们胡乱开炮,会有一些死伤,但是我们会将这些畜生全部烧死,告慰死去的兄弟的在天之灵的!” “遵大小姐号令!” “遵命!” 众人纷纷拱手离开,打仗或许他们比起大明人要差一点,但是若是论到拆房子搞破坏,他们可不比大明人差。 一旦有了明确的战略,所有人一起动手起来,这效率也是非常的可观的,而他们在王宫之外的行动,也落王宫的了望手眼中,几乎是在吕宋人一开始大规模忙乎起来的时候,阿维罗就立刻从这异状当中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第871章 拉横幅打广告求投降 “殿下……” 钱无病匆匆地走上船楼,给江嫣然带来了马尼拉城最新的消息:“葡萄牙人支持不住了,他们想要投降!” “这么快?”江嫣然微微愣了一下,这可比她预计许浅浅消灭这些葡萄牙人的时间要短多了。 “不至于我,以葡萄牙人的战力,加上皇宫那样坚固的堡垒,他们支持个十来天绝对不成问题的啊!”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是不是许浅浅答应他们什么条件了,所以这些葡萄牙人觉得看到了希望,不用再负隅顽抗下去了?” “……还真不是!” 钱无病摇摇头:“实际上,葡萄牙人一直都在和吕宋人殊死战斗,吕宋人放弃了强攻他们的堡垒,而是拆除了大量的房屋作为引火之物,试图烧死皇宫里所有的人,他们晚上行动,让葡萄牙人的火器发挥不了太大的威力,而一旦接近宫墙的话,对宫墙里的葡萄牙人简直是一场灾难!” 他述说着战况:“实际上,借助火势,吕宋其实有就好几次都已经逼近宫墙,但是他们并没有试图翻墙进去,而是在宫墙之下堆积更多的柴薪,放更大的火……” “这个有用吗?”江嫣然歪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想象那个场面,“既然是宫城,他们在宫墙外面堆积柴薪放火有多大的作用?” “实际上,他们堆积柴薪放火,抛掷引火之物到宫墙里头,作用比我们想象当中的更大……”qqnew 钱无病的脸色也十分的奇怪:“殿下,您不能将这吕宋的皇宫想象成咱们大明的紫禁城的样子,您这是太瞧得起吕宋人了,实际上,这吕宋的王宫就和琉球的王宫差不多,充其量也就是屋子多一点有着坚固的宫墙保护而已!” “吕宋人投掷进王宫的引火之物,已经引起了皇宫里几次的大火了,虽然不知道葡萄牙人的伤亡如何,但是,这个打法,还的确是他们唯一能克制葡萄牙人的火铳和大炮的打法了,吕宋人并没有付出多少代价,就已经让葡萄牙人感觉很难受了,而这样继续下去,王宫迟早会变成一片火海,将葡萄牙人烧为灰烬……” “所以,葡萄牙人宁愿被吕宋人的刀枪杀死,也不愿意被火烧死?这反正都是一个死,他们至于折腾这么多吗?” “不不不,殿下,葡萄牙人还有活路可以选择的!”钱无病笑着递给江嫣然一封书信:“他们选择了向我们投降!” 江嫣然看了一眼,不认识信上的文字,索性连接都没接这封书信。 “具体一个什么情况你详细说一下!”她摆摆手:“他们怎么能找的上咱们的,不是说佣兵团没有接受吕宋人的雇佣的吗?战场上他们想要联系到咱们的人,没那么容易!” “其实……很容易!” 钱无病笑得十分的开心:“葡萄牙人用了一块巨大的白布,将他们的意图写在了上面,这书信就是誊写的那白布上的消息,而这块白布葡萄牙人将他们挂在王宫的两个露台之间,硕大无比,哪怕在宫墙之外,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许小姐的人发现了这个动静,他们当中有认识这葡萄牙文字的,读出了上面的意思,所以,就通知我们了!” “看来,葡萄牙人还真是有些急眼了,关于在投降这方面,他们倒是不缺乏创意,这拉横幅打广告通知咱们去受降,这脑洞得多么大的人才想得出这主意来啊!” “所以,殿下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要看吕宋人的意思,他们打得挺热闹的,现在对手要投降了,还不是向他们投降,估计他们心中怎么着都不痛快,许浅浅怎么说?” “许小姐没说什么,只是将消息传给我们,不过,以我们的观察,葡萄牙人顶不住了,吕宋人也不是多轻松,毕竟他们是冒着枪林弹雨将那些引火之物送到王宫里去的,哪怕是在夜里,估计死伤的人也不少,许小姐若是真的能轻松的解决掉葡萄牙人,估计根本不会理会这个消息,冲进去将里面的人全部杀死就完了,何必多此一举!” “你的意思是,吕宋人这边也是有点骑虎难下了,继续打,一直到消灭葡萄牙人,这付出的代价他们承受不住,但是,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若是没有个台阶下,他们硬着头皮也得打下去,是不是这样?” “而葡萄牙人这个时候,很贴心地给出了一个他们能接受的台阶!” “殿下总结得很是精辟!”钱无病钦佩的说道:“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情!” “那还犹豫什么,当然去受降啊,你去和许浅浅接洽,算了,我亲自去,呆在船上也无聊得很!” 江嫣然看看李华梅:“我现在上岸去没事情了!” “小姐放心去,也到了咱们该登场的时候了,船上这些家伙可是憋坏了,就等着小姐带着他们上岸都透透气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嫣然笑了起来:“传令,靠岸,召集人马,登陆马尼拉!” 整个大明的这一支舰队,缓缓的动作了起来,他们轮流地进入早就被控制的马尼拉港口的码头,然后就好像复制粘贴一样,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海外镇抚司官兵从船上来到了陆地上。 他们在码头上开始整队,低低的口令声和脚步声响成一片,等到江嫣然带着她的亲卫踏上码头的时候,码头整整齐齐千余人的队伍,已经在整装待命了。 “目标,吕宋王宫,佣兵团在前方带路,其余人跟上,到达王宫立即控制战场,做好防御敌人火器打击的准备,确保任何情况下炮队能第一时间布置好阵地!” 江嫣然威风凛凛的下达着命令,此刻的她,不再是那战船上事事都要征询李华梅意见的昭平公主,而是一位久经战阵的大明将军。 所有应对的步骤,就仿佛在她的脑子里演练过无数遍一样,她比谁都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而她麾下的这些精锐之师,就如同她的手臂也眼睛,在她周祥精确的命令之下,就仿佛一道洪流,朝着远处依然不断有枪炮声响起的方向而且。 在他们没上岸之前,这里是吕宋人和葡萄牙的战场,在他们上岸后,这里就是大明人的战场! 第872章 你动我一下试试 “大小姐,大明人,大明人来了!” “来了就来了,是钱统领吗!” 正靠着桌边假寐的许浅浅站了起来,还没等来报信的属下回来,她已经从她面前破败的窗口里,看到一幅让她大受震撼的场景。 一队队穿着鲜艳的红色军服的大明军人,全副武装的从街道的那一边跑了过来,他们身形高大威猛,气势骇人,她的那些属下一个个拿着武器,茫然地大声呼喊着,似乎试图让这些大明军人停下来。 但是,没人理会他们的喊叫声,有人提着刀就冲上去,似乎是想威胁对方,结果是大明人手中的火枪齐刷刷的举起来,对着这个家伙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 这个家伙骂骂咧咧地让开了,大明人的冷峻无比的脸色和神情让他意识到,若是自己真要露出任何的威胁的意思,对方真可能是将自己当街打成一个筛子的。 这些大明人比起前一批的大明人,似乎更加不好沟通。 有人大声的喊着什么,只是有些嘈杂,许浅浅有些听不清楚,不过这不是个事情,很快,在街道的那一边,她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缓缓地叹了口气:“阿三,出去告诉所有人,不要和大明人起冲突,大明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是在打仗,若是谁违抗这命令,以后也别叫我大小姐了!” 她整整衣裳,走了出去,衣裳还是上次见这位公主殿下时候的衣裳,只是现在皱巴巴的,到处都是污痕,不过,比起这身衣裳来,这街道两边就好像被台风席卷过的房屋更难入眼。 所以,这衣服在这个环境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太不体面。 “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我以为有钱统领就可以了!” “哦,你好像不太希望见到我!”江嫣然看了看她:“这一路来,这城里都没有几栋囫囵房子了,这除了搬不走的石头,这能拆的木头,你们都拆下来了!” “反正将来佛郎机人留下来的所有痕迹,都是要被抹得干干净净的!”许浅浅点点头:“不过是提早动手而已!” “消息我收到了,现在这里我们来接手,你们的人撤出去,可以吗?” 江嫣然的点点头,前面的一句话算是寒暄,不过,此刻显然不是多说废话的好地方。 “没问题!”许浅浅点了点头:“不过,公主殿下,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江嫣然看着她,言简意赅的说道。 “吕宋从今以后,不希望看到一个佛郎机人,这里将会成为佛郎机人的禁忌之地!”许浅浅认真的说道:“公主殿下如果答应我这个要求,那么我们这些死在佛郎机人手下的兄弟们就算没有白白的牺牲!” “我答应你,未经你许家的允许,此战过后,任何一个佛郎机人都不会留在这里!” 江嫣然点点头:“我们会处置好这些人的,你和你的人下去休息,你们辛苦了!” “那一切就拜托殿下了!”许浅浅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看了看江嫣然身边的大明士兵们:“殿下这次带来的人马,是真正的大明王师吗?” “大明海外镇守府远征军团第七千户!”江嫣然点点头:“他们都是真正的大明官兵!” 许浅浅满意地退开了,带着她的人,潮水般地离开了这一片区域,当然,他们并没有离开太远,他们在街道上,在钟楼上,在屋顶上,齐刷刷地将眼光聚集在这一片区域里。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并不知道大明人是来接受王宫的这些葡萄牙人的投降的,所以,在他们的心里,还在盼望这支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大明军队,能狠狠地和王宫里的那些佛郎机人打一场。 王宫门前的空地上,沿路都有堆放着无数的柴薪,有些柴薪附近,还有倒毙的尸首,在白天,葡萄牙人的大炮和火枪,牢牢的控制着王宫门前的这一片区域,这些柴薪和尸首,无疑都是昨天晚上留下的。 王宫里的稀稀拉拉的枪声停了下来,在江嫣然所在的地方,是在王宫里的大炮的射程之外,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明军的大炮从这个位置打不到王宫。 “炮阵架设好之后,朝着王宫里开炮,两炮就可以了!” 江嫣然看着王宫的方向,果然在那目光的尽头,依稀有巨大的横幅在空中飘动:“告诉王宫里面的人,咱们来了!” 片刻之后,两声沉闷的炮声响起,炮弹几乎毫无悬念的落在王宫之中,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 这几日葡萄牙人的大炮可是欺负得够呛的吕宋人,此刻简直扬眉吐气。 “早有这样的好东西不拿出来,让咱们的兄弟去送死,这些大明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起来比佛郎机人的大炮小多了,居然能打这么远!” “这些大炮居然有轮子!要是咱们也有就好了!” 许浅浅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听着身边的议论声,却是没说什么,她能告诉自己的这些属下,自己和自己的这些人浴血战斗的这个战场,在大明人眼里,或许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吗? 这样的大炮,光是大明人运到这里的来的,就有十多门,有这样的大炮,根本不用盯着葡萄牙人的枪林弹雨往上冲了。 大明的强大,已经远远不是自己的这些属下能想到的了。 就算是这位公主殿下那强大无比的舰队,也不过是大明人的远航舰队里一支小小的分舰队而已,那这个远航舰队那得多少战船,得有多么庞大。 这么强大的大明,凭什么要来帮吕宋,他们欠吕宋什么吗? “宫门打开了!” 有人大声的喊了起来,“看,有人出来了!” 大明人的队列里,一小队人马也从队列里脱颖而出,他们就那么丝毫不做任何的防护,大摇大摆的朝着那些走出宫门的人影走了过去。 许浅浅心里羡慕无比。 那些走出去的大明人,他们知道是在葡萄牙人的大炮和火铳的瞄准之下,他们知道只要自己靠近对方,随时对方一排火枪打过来,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但是,他们就是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 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是他们被对方的火枪发出的弹丸,擦破一块皮,都是王宫里的葡萄牙人承受不住的后果。 他们身后,有着一支强大的大明军队做他们的后盾! 他们看起来渺小微末,但是他们实际上强大无比! 第873章 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马尼拉港口。 一个一个衣衫褴褛的葡萄牙人正在全副武装的大明士兵的虎视眈眈中,有秩序的开始登船。 这些登船的葡萄牙人中,其中还不乏有躺在担架上的家伙,所有人的身上,都弥漫着一种逃出生天的气息,尽管这样离开这个地方是有些屈辱,但是,比起那些死在这片土地上的同僚,他们的运气已经足够好了。 至少,他们活着离开了这里。 至于去什么地方,将来会有什么遭遇,那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他们的团长比他们更关心这样的问题,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若不是有着眼前这些看起来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的大明人的承诺,他们的团长绝对不会命令他放下武器投降的。 许浅浅有些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些葡萄牙人,公主殿下实现了她的承诺,未经过她的允许,一个葡萄牙人都会留在吕宋,但是,她没想到这位公主会是用这种方式将这些葡萄牙人带走。 或许,在经过某个不知名的小岛的时候,这些葡萄牙人会被赶下船去,毕竟,没有处死他们,就已经是大明人的仁慈了,流放对这些家伙来说,已经是轻得不能再轻的惩罚了。 “看来,你似乎有些遗憾!” 钱无病站在她的身边,海风将他身上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觉得便宜了他们了?” “是有些便宜了他们,我不怀疑公主殿下的大度,但是,三百多人这些人在航线的船队了,消耗的粮食和淡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钱无病微微笑了笑:“打仗嘛,总会死人,也总会有俘虏,只要这些俘虏能发挥他们本身的价值,那么,让他们活下去,也就变成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了!” “你不去和你们的公主殿下告别啊?” 许浅浅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这一别,可就不知道再有多久能见到你的这位公主殿下了!” “已经告别过了!”钱无病笑了笑:“见不到公主殿下,但是,或许有机会见到公主殿下的哥哥,我们海外镇抚司的江侯爷,而且,我想不会需要太长的时间的!” “所以公主殿下这次是回归远航船队,嗯,现在远航船队在交趾,对吗?” “是的!” “真想去看一看这远航船队啊,当年三宝太监来吕宋时候的盛况,传颂了百年一直不衰,以至于百年之后很多人都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实性,都说这绝对不是可能的事情吗,两百年前,大明就有如此规模巨大的船队,远涉重洋而来,那经过两百年的发展,那么现在的远航船队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规模,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她微微吐了一口气:“曾几何时,我以后佛郎机人的远东舰队,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不过的舰队了,而且,他们甚至自己吹嘘自己的舰队是无敌舰队,现在,看到他们在港口就像一堆垃圾一样的被烧掉沉在了海底,我觉得,佛郎机人的舰队,其实也不过如此了!” “本来就不过如此!”钱无病傲然说道:“你有机会完成你的心愿的,待到我远航船队回航的时候,无论你这个吕宋总督是要拜见我们的侯爷,还是跟随船队回大明觐见皇帝陛下,你都会有机会的!” 他转头看着身后的马努拉城:“不过,眼下你有足够的一个烂摊子要收拾,我就帮不上你的忙了!” 许浅浅也回头看了一眼:“所以,你就和你的人留在这港口,看着近在咫尺的我们忙忙碌碌,置身事外了?” “也不完全置身事外!”钱无病想了想:“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港口找我喝酒,若是想吃点新鲜的野味什么的,或许,我也会去你的山庄打扰你,总之,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怕是我要在你的眼前一直晃来晃去了!” 他微微的笑了笑:“所以,许总督,今后的日子里,请多多关照!” …… 江嫣然的分舰队返回到升龙府,其实并不没有花多长的时间,这一来一去,也就花了一个月出游,若不是在马尼拉的港口了耽误了几日,这需要的是时间更短。 除了解决了马尼拉的葡萄牙人以外,这一支船队最大的收获,就是验证了船队出发之前从皇宫里搜罗从出来的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海图了。 当年的海图,虽然大部分已经遗失,但是,总是还是能找到一些的,尤其是一些通往大明人还算熟悉的地方的海图,只是真伪就很难说了。 而且,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是海图是真的,但是沧海桑田总会有变动的地方,而这一趟的航程,在航线上基本上没出什么差错,这足够证明这些残缺的海图,只要利用得好,至少现在是够用了。 而有了船队的不断补充和完善,残缺的海图也逐渐会变成完整的海图,各种新的地形,洋流,水文信息也会逐渐的增添上去,这样的海图,对于商船来说,已经有些详细的过分了,但是,对于一支庞大无比的远航舰队来说,就弥足珍贵了。 所以,江晚对于江嫣然回归带来的那几百个葡萄牙人的俘虏,并不是特别的兴奋,但是对于她带回来的这一份经过补充的海图,却是视若珍宝。 在这个没有卫星,没有定位系统的年代,没有在茫茫大海上航行过的人,是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份海图,有时候就是整整一船黄金都未必换得来了。 俘虏们被关进了升龙府新建立的俘虏营里,在榨取出他们知道的所有信息之后,他们将会留在升龙府为交趾的重建事业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力量。 要说对江嫣然的回归最兴奋的,有两个人,江晚并不在这两人当中。 第一当然是我们的黔国公沐公爷了,这位公爷在升龙府已经逗留足够长的时间,几乎都已经拿远航船队当自己的家了,实际上,船队准备还真的为他的属下分配了船只和休息的舱室,只是这位小公爷宁愿每天都泡在江晚的身边,若无必要,他是很少会自己分配的船只和舱室的。 他对江嫣然的回归,那几乎是每天都是望眼欲穿,而江嫣然一回来,他整天泡的对象,自然就变成了江嫣然,江大侯爷果断的被他舍弃了,而他流连的船只,也从江晚的座船,变成了江嫣然的座船。 江晚对这个家伙的反应,很是鄙夷。 第二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居然是伦罗兹。 实际上,这一个月以来,他仅仅是回去了占城两次,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呆在升龙府的。 大明人对占城的荷兰人主动出击,打击各地到满剌加的商船的提议,并没有表示支持,当然,他们也没有表示反对。 但是,大明人的这种态度来占城来说,那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将大明人的这种反应归结于东西方文化的差异性,毕竟大明人是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风格是温和且非常注重名份,而欧洲人相对而来,则是要实际得多,名份这种东西,需要的时候,他就是名份,不需要的时候,那不过就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既然是遮羞布,那就是随时可以扯开丢掉的。 而现在事关热兰遮的存亡,谁还在乎这一块遮羞布啊,让大明人看到他们的价值,并且帮助他们抵御葡萄牙人的侵袭,这才是荷兰人现在最在乎的事情。 而大明人的一支分舰队的归来,哗啦啦的从船上下来一大群的葡萄牙人俘虏,这个事情顿时就让伦罗兹震撼到了。 大明人嘴里说这不要,但是身体却是很诚实,我说他们怎么呆在这升龙府不动了呢,果然他们有他们的计划,这又是哪里的葡萄牙人倒霉了? “是吕宋的驻军,番号好像是满剌加第七步兵团,嗯,全部都是!” 这一次打听消息的人回来的十分的快,大明人似乎根本就不介意别人知道他们的身份,甚至还有隐隐有几分宣扬的意思,其实,这还真让伦罗兹感觉对了,江嫣然对自己干了这么大一个狠活,那当然要让别人知道,不然的话,那岂不是锦衣夜行了! “然后呢,还打听出来了什么?” “上校,其实,你可以自己去俘虏营那一边的,我们和大明人是盟友,以您的身份,去了解一下这些战俘的情况,大明人应该不会阻拦的!” 伦罗兹不大相信自己的手下的话,而且,他并不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大明人的盟友了,不过,手下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有什么消息能从当事人嘴里得到的更准确,就看大明人允许不允许了。 还别说,他现在能直接联系上的官职最大的大明人官员,依然是沈春,而他提出这个要求,沈春二话不说,直接就准了。 将来这些俘虏都是交趾的好劳力,远航船队将俘虏移交给了他,以后这些俘虏的生死他都可以决定,别说去几个人问问话了,而且,荷兰人最近也很识趣的,就荷兰人的事情,侯爷已经夸奖他好几次了,他觉得,应该给荷兰人这点便利。 至于担心走漏消息,泄露机密什么的,沈春想都没想过,现在葡萄牙人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占城的荷兰人,要是这样荷兰人也能和葡萄牙人搞到一块去,那只能说,荷兰人被葡萄牙人坑死也活该。 俘虏营里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儿,相对于干活,被人叫去问话,反而是一种清闲躲懒的好事情,至少,阿维罗是这么觉得的。 一直到现在,对于投降,阿维罗依然没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这座俘虏营是大明人在管理,虽然投降之后作为俘虏很累,很苦,他这样的高级军官也没有得到相应的待遇,仅仅是比普通士兵好一点,但是,至少大明人没有随意打杀他们。 而为了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对于大明人想知道的事情,除了事关舰队的机密,那是他的底线不能说以外,其他的事情,阿维罗还是很合作的。 想这样被叫过来问话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 有时候是一些学者模样的人,有时候是军官,有时候甚至是一些工匠样子的,他们问的问题也是千奇百怪,阿维罗不知道他们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关于满剌加的所有事情,这些大明人似乎都有兴趣,而且,不仅仅是他,其他的人也遭遇到差不多这样的问话。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他总怀疑这是大明人在为全面入侵满剌加做准备,实际上,当他看到港口里那无边无际的战船的时候,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只是到现在,他一直都不肯承认而已。 同时,他甚至还有几分庆幸。 毕竟,对他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而对于在满剌加的同僚们来说,战争的乌云现在正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你是……” 但是,阿维罗绝对不敢相信,今天要对自己问话的,居然是一个荷兰军官,而且,这个荷兰人军官身边居然还没有大明军官的陪伴。 “我是伦罗兹上校,荷兰王国热兰遮行省海军指挥官!” 伦罗兹大大方方在对方的面前坐下:“少校,我听说你的英勇,所以,我特意为你带来了一点小小的礼物,表达我的敬意!” 他指指面前的酒:“毕竟一个尽职尽责的军人,无论他是哪个国家的,都足够让人感到钦佩!” “我并不英勇,但是依然感谢您的夸奖……还有您带来的这朗姆酒!” 阿维罗将酒喝下,回味着口腔里的芬芳:“您知道的,关于远东舰队以及满剌加驻军的事情,我不能说的!” “我当然知道!”伦罗兹微微笑了笑:“我只来找你聊聊天而已,这并不是审讯,至少,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一个新交的朋友,而这个新交的朋友,或许还能有那么一点点能力,为你的处境做出一点小小的改变!”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乐意和您聊天……”阿维罗点点头:“阁下,想聊点什么呢?” “不如,就从你们遭遇到大明舰队的进攻开始聊起……”伦罗兹指指两人面前的酒杯:“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第874章 目标满剌加 从俘虏营出来的时候,伦罗兹看看看天空,又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着海风腥味的空气,心情突然变得愉快了很多。 天空的蓝色,蓝得是那么赏心悦目,就连这带着海风腥味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清新的问道。 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大明人和葡萄牙人开战,这已经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了,所以,他再也不用担心在这事情上大明人有什么暧昧的态度了,现在,整个热兰遮只需要等着大明人的远航舰队浩浩荡荡的开到满剌加去,看着他们和葡萄牙人打得热火朝天就可以了。 无论谁赢,对热兰遮行省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 大明人赢了,那么,远东整个的势力格局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明人无疑是一等一的海上霸主,至于其他的势力,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也只能在是在大明人许可之下,艰难的维持生存和发展。 这些势力里,或许会包括葡萄牙人,也或许会包括荷兰人,两者并不没有本质的区别。 如果是葡萄牙人胜了,这对热兰遮来说,依然是一个好事情,要击败如此规模的大明舰队,葡萄牙人不付出足够代价是不可能的,他们的实力必定会大大的削弱,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只怕很难威胁到占城的安全了。 而占城和交趾连成一片,葡萄牙人任何的攻击都可能导致大明和荷兰联手,这种情况下,葡萄牙人的势力,只怕再很难的侵袭过来,即使如此,他们仍然时时刻刻担心着大明人卷土重来,这么大的失败,足够颠覆一个王朝了,大明人是不可能将这个失败的苦果毫无怨言的一口吃下去的。 总之,一切的好事,突然就来了,而且,来得那么猝不及防。 他不知道他来俘虏营的消息,以及他在俘虏营了做了什么,当天就变成文字出现在里江晚的手上,不错过即使知道了,他大概也不会在意。 “他知道了也无所谓!” 江晚淡淡地将手中的信息纸张:“无论他们知道不知道,咱们以及和葡萄牙人动上手了,满剌加一行,那是势不可免的!” “就是有些可惜,再想坑他们话,怕是有些难了!” 江嫣然咂咂嘴:“听小沐说,你又塞了一批火器给荷兰人,还是赊账,而荷兰人投桃报李,还在通往满剌加的航线上拿着你给他们的火器客串起海盗来了?” “也不算坑他们!”江晚微微笑了笑:“荷兰人不过是咱们去欧洲的一个向导而已,但是,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给咱们当向导,总得让他得点好处,无缘无故的,他们总不会帮咱们做向导!” “而他们得到的,就是一屁股的债务!”江嫣然吐吐舌头,大概是觉得这个“一屁股”实在有点不雅。 “反正如果他们不干点什么让咱们满意的事情,就他们欠咱的这些,十年都还不完!”她嘿嘿的笑了笑:“如果咱们愿意的话,让他们还个二十年三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好了,不说他们了,在升龙府呆了这么久,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吕宋那边,你也去了一趟,咱们该起航了!” “去占城吗?”江嫣然撇了撇嘴:“那小地方,可比不得升龙府,根本就容纳不了我们的船队,再说了,以现在荷兰人穷成这样的德行,我都怀疑除了淡水,船队在占城都得不到什么补给!” “占城那边,派驻的人员和船只已经动身,我们在占城不做补给停留!”江晚淡淡的说道:“船队将分出两只分舰队,一支前往孛泥,一支前往真腊国。” 江晚指着桌上的海图:“孛泥和真腊国,都不是葡萄牙人占据的地方,充其量只是有维克多商会建立的贸易站,其武力基本上可以忽略,所有前往这两个地方的分舰队,主要任务就是宣扬我大明的武德,顺便让随着船队的那些商船,熟悉一下航路!” “你大概是没兴趣做这些事情的!” 江晚笑着看看江嫣然:“这两个国家对我大明的态度一直友好,从永乐年间到宣德年间,都有使者前往大明朝贡,所以,我的船队过去,应该是会受到欢迎的!” “那就没多大意思了,就是去贸易的呗!”江嫣然撇撇嘴:“做生意能赚几个钱,而且,这和当地人打交道的事情,交给那些文官就行了,我要天天和这些不认识的家伙一脸笑容的胡说八道,还什么时候都不能堕了大明的威仪,那累都累我了,不去!” “所以,我根本就打算让你去!”江晚笑了起来:“我们有着足够的人手和官员来做这种事情,而且,他们也很愿意做这种事情,无论是谁,若是履历出现这种耀我国威的事情,这仕途总会走起来比别人顺一点的,朝廷里那么多官员来,总不能让他天天呆在船队里混吃混喝!” “这要是去的话,总不能太寒碜,那可就有点丢大明的脸了!”江嫣然有些担心:“会不会影响主力船队的战力!” “都是四艘战船配四艘辅船的配置,当然,在这个规模上,多七八只商船也正常,这样的船队,无论到什么地儿去都不算寒碜了,而且,只要不遭遇到葡萄牙人的主力舰队有针对性的袭击,绝大部分的威胁,他们都能自己应付!” “看来,我去吕宋的这些日子,你也没闲着,这就是传说中的运筹帷幄么?”江嫣然笑嘻嘻给江晚戴上一个大帽子。 “我只是做了尽可能周全的计划而已!”江晚摇摇头:“哪里有什么运筹帷幄,无非是将各种极端的,突发的情况都算进去,然后一一做好应对的方略,但是人力毕竟有限不可能将所有的情况都一一想得到,只能尽人事而已!” “哥,我看你是胆子越来越小了!”江嫣然看着他:“你和鞑虏交手的时候,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也没见你如此殚精竭虑去思虑,这一次咱们远航船队出航,光是准备就准备了两年,现在船队里船只上百,兵员过万,又有着各种辅船,一次补给,即使是三个月不靠岸,咱们也不会出事!” 她顿了顿:“在吕宋,我和葡萄牙人的远东舰队的战船交过手,他们的战船或许比咱们速度要快一点,但是,也仅仅是在速度上占据了这一点优势,无论是规模,船员数量,火力强度,都已经落后了我们,我们现在船队人比他们多,船比他们多,炮比他们多,该担心是应该是他们才是!” “你说的好像咱们浩浩荡荡,就为了过去消灭他们一样!” 江晚笑了笑:“凯瑟琳要是听到你这话,一定会不高兴的!利益之争是利益之争,但是憋着一口气要将人家灭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是吗?”江嫣然瞪大了眼睛。 “当然不是,咱们的目的是赶走他们,并不是消灭他们,当然,或许有时候这两个目的会变成一个目的,但是咱们初心不能变!” 江晚笑着说道:“我们大明人可一直都是一个热爱和平的国度,我们是抱着和一切国家友好往来的目的出航的,船队虽然有些武力,但是,我们的武力只是自卫用的!” 江嫣然怔怔的看着江晚,半晌,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哥,在自家人面子,这么睁着眼说鬼话真的好吗,你敢说你不是想着将葡萄牙人赶走,垄断欧洲的香料市场,你敢说是不想让葡萄牙人当二道贩子,将大明的丝绸,茶叶,瓷器过一到手,然后卖到欧洲,将绝大部分的利润拿走?” 江晚歪头笑了笑,不搭理她这个话茬。 “整个船队,除了这两只提前出发的分舰队以外,船队分成四部分!前中后队和侧翼。”他慢慢的说道:“前队由你统领,一共是十六艘战船,八只辅船,哨船若干!” “中队由我亲自统领,一共是二十四艘战船和辅船若干,和前队保持十里左右的距离,消息由哨船和船上的旗号传递!” “后队则是由八艘战船和随船队的商船以及各马船,养殖船,作坊船等构成,他们不担任任何作战的任务,只要跟随船队的步伐就够了!” “至于侧翼,我交给了靖海侯,此次他是代表朝廷而来,我也不好冷落他,不过,他儿子在琉球那边,据说干的不错,能教出这样的儿子的老子,想来不会差到哪里去!”仟仟尛哾 “不是咱们海外镇抚司的人?”江嫣然问道,眼中有凝重之色。 “不是,不过,安排他们在侧翼游走护卫,相对你这个前队来说,是一个比较轻松的活,只要他们自己不出差错,应该没问题的!” “七天后,船队全体起航,目标满剌加!” …… “快快快!” 伦罗兹死命的催促着自己的车夫,他身下的马车都几乎快要飞起来了,但是他依然觉得这不够快。 大明人的船队在起航的前一天,才给了自己起航的消息,并且他们明确的表示了,会有一部分的士兵和船只抵达占城。 这样重要的消息,他们能提早一点告诉自己会死吗? 伦罗兹只敢心里吐糟,但是嘴里却是不敢说了,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丢下自己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带着所有的人全速赶回到占城。 大明人的船队既然离开了升龙府,那么他呆在升龙府已经就没了意义,不然尽早的回到占城,若是能在大明的船队到达之前赶到,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他真有些担心艾德里克那个家伙脑子又犯抽,上一次他脑子犯抽,东夷岛上的热兰遮行省变成了历史,要是这一次他又再来一次的话,那占城的热兰遮行省再次变成了历史,那他们这一群王国公民,那就真成了一群不折不扣的丧家之犬了。 尽管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是不大,但是伦罗兹还是觉得自己在大明船队抵达的时候在场更稳妥一些。 大明人真要对占城不利的话,他们都不用登陆,用他们的一半战船对占城来个齐射,占城就成历史了。 连续两天一夜的奔波,等到他赶回占城的时候,看到占城港口了那空荡荡的,仅仅小猫三两只的船只在晃荡,他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总督府那边,也是歌舞升平,好像是在举行一场宴会,等等,宴会,什么时候艾德里克居然阔绰到可以举行宴会了。 “感谢葡萄牙人送来的白面包和朗姆酒,还有这些令人心旷神怡的烟草!” “总算是扬眉吐气了,咱们的小伙子是好样的!” “那是上校吗,是伦罗兹上校回来了,向你致敬,上校,海军的英勇为我们带来了生活的希望!”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草坪,伦罗兹看到艾德里克在露台上正在得意的向着他挥着手。 他朝着露台走去。 “人民需要胜利来鼓舞士气,也需要缴获的这些物资来丰富生活!”艾德里克对着他举起杯子:“上校,看来我们的战略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接连几天,都有缴获送回来,现在大家都在感激着我们!” “大明人要来了!” 他接过酒,一口喝下:“我回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 “他们不是说好了早就该来了吗?”艾德里克说道:“港口里为他们修建的军营,都建成好久了,他们再不来的话,那军营的大门都快被人偷走了!” “不是答应进驻占城的大明人!”伦罗兹沉声说道:“是大明人的远航船队要来了,是一支战船超过六十艘,大炮超过千门的船队要来了,我急忙赶回来,就是担心你就做蠢事!” 艾德里克一怔,突然反应了过来:“来人啊,咱们的海军的小伙子们,现在还在港口里吗,叫他们不要出航,还有,所有这两天回来的船只,一律不许再出港了!” “还好,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得将所有人的和船只都召回来,这特么太吓人了,真要是在海上遭遇到这支船队,被这支船队当作海盗船击沉了,那可就真太冤枉了!” “其实,也不怎么冤枉,本来就是干的海盗的活儿!” 伦罗兹哼了哼:“不过,做海盗除了跑得快以为,还得有眼光,若是看见这么大一支船队还不赶紧跑,还敢在船队附近晃悠的话,那就是被当作海盗船击沉,那也是怪不得别人了!” “不用管这些,你最好通知所有人知道这个消息!” 伦罗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好!消!息!” 第875章 终于,还是同流合污了 荷兰人并没有看到铺天盖地的巨大战船,从他们的港口面前耀武扬威地经过。 他们看到的,就只是两艘孤零零的战船,从遥远的天际间开进他们的港口,甚至这让他全城都动员起来的欢迎仪式都突然变得好像有几分尴尬。 更令人有些尴尬的是,这两艘战船并没有在港口里逗留多久,仅仅是从船上下来了一百多大明士兵之后,这两艘船居然又掉头朝着港口外面而去。 港口里虽然依然热闹非凡,热情的荷兰人依然对大明军队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并且拿出他们认为是非常不错的食物来欢迎这些大明士兵,但是,几乎从艾德里克到伦罗兹,都感觉味道有些怪怪的。 甚至还有一些失落感。 而面对对方的军官的时候,已经对着大明的军制,或者说,对于大明海外镇抚司的军制有些了解的伦罗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向艾德里克介绍对方的军衔了。 他总不能告诉他的总督阁下,此次大明派来的驻军的最高长官,仅仅是相当于一个连队长的百户官,而这个百户官在占城,或许和他直接对话的,只有艾德里克和自己这个海军上校了。 让他略微有些欣慰的是,对方并不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这位百户官只是很例行公事地对艾德里克和他递交了公文,并表示自己是按照双方的协议带领军队驻扎在这里。 而等到一切都交接完毕,这位大明的百户官带领他的军队进了军营,居然就再也不再露面,别说对占城方面盛大的欢迎仪式有什么看法和点评,就连总督府晚上准备的晚宴,这位百户官到时候参加不参加,都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 “大明人就是这样,总督大人不用太放在心上!” 伦罗兹目送这些大明人士兵进了军营,一边命令自己的属下将为对方准备的给养之类的送进去,一边安慰着艾德里克:“至少他们履行了约定,也派人驻扎在占城了,这无疑对葡萄牙人宣告,占城受他们的保护!” “但是,这一百多人的驻军,有用吗?” 艾德里克苦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留下那两艘战船,可没想到,他们居然连一艘战船都不留下来,那他们的驻扎有什么意义,就这点驻军,挡得住葡萄牙人的进攻吗?” “葡萄牙人的进攻?” 伦罗兹哈哈大笑了起来:“阁下,你觉得他们那两艘战船将人送到了,急急忙忙地又离开,是为了干什么去?” “我说过,大明的远航船队已经朝着满剌加进发了,这两艘战船一定是急着追赶他们的船队,才没有在我们这里停留,阁下你好好的想一想,有一支如此庞大的船队逼近满剌加,葡萄牙人还有闲心,还有力量对占城进攻吗?他们在吕宋的据点被大明人已经连根拔起了,其他的地方的据点尚且不知道具体消息,不过,以大明人的做派,既然连吕宋那边都能动手,那其他的据点,想来也不是不会放过的!”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就如同伐木一样,一棵大树,如果有人开始砍伐他的枝桠的话,那么,这棵大树应该担心的,是砍伐他的主干的斧头,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而不是这个时候,还琢磨着和旁边的大树去争夺阳光和水分!” “这样的大事,我们好像不应该错过,上次我们的提议,大明人没有拒绝,对!” 艾德里克思忖一下:“而现在,显然对于打击葡萄牙人的贸易线,远远比不上攻击他们的殖民点更重要了,如果我们海军的小伙子,现在追上他们的船队,愿意为他们奉献一点力量,他们应该也不会拒绝!” “实际上,我已经下达了这样的命令!”伦罗兹说道:“如果黑郁金香号和公主号遭遇到了大明人的船队,亮明身份后主动要求加入大明人的船队,并提供大明需要的一切服务!” “如果他们还在航线上巡逻的话,一定会遇见大明人的船队的!” “不会引起大明人的误会吗?”艾德里克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不会!”伦罗兹也有些不大确定地说道,既而点点头:“对,不会!” 距离占城四五十里的海面上,两艘荷兰的大帆船,静静的停在海面上,三根桅杆上的所有风帆,都被降落了下来,光秃秃的桅杆配上他们巨大的船身,这让他们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笑的意思。qqxδnew 不过,船上的人此刻却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的战船滑稽可笑。 在被大明人强行拆除了绝大部分的船炮之后,两艘大帆船虽然名义上依然是战船,但是,也仅仅是两门船首炮和两门船尾炮作为自卫武装了,除了这些火力以外,船上剩下的武器,就只有火铳和斧头了。 此刻,就是这四门硕果仅存的大炮旁边,也都是空无一人。 炮手和弹药手被严令离开他们的战斗岗位,而大炮的附近也看不到任何的一个火药桶和炮弹。 两艘战船的船长一致认为,一切因为个人的因素可能给所有人的都带来灭顶之灾的可能,都绝对要杜绝,远处那黑压压如同一片乌云而来的大明舰队,若是因为自己这个某一个炮手出于不可知的目的发射了一炮,船长们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到,下一刻,只怕铺天盖地的炮火就会将他们所有人都送进海底。 连申诉的机会都不会有。 每一个人手心里都在冒汗,每一个都在看着那一片越来越接近的乌云,那种铺面而来的窒息感,就仿佛连他们面前的空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让人喘不过去来。 “船长,大明舰队没有任何的举动!” “保持原状不动,所有人在船舷边列队,有一切异常举动者,可视为叛国当场处决!” 船长冷冽的声音,通过大副和二副,传到了每一个船员的耳朵中,这让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更加严重,这甚至让人有一种正在等待审判的感觉,但是,这种审判却是他们主动要求的。 “有船脱离了舰队,朝着我们而来了,是两艘福型改进型战船,他们分开包抄了我们!” “保持原状不动!不许有任何的动作!” 终于,两艘大明战船在他们的两侧,横过了船身,将他们笼罩在了他们的大炮的射程当中,一艘小船,带着几个大明军人,这才缓缓的朝着他们而来。 而在远处,庞大的大明舰队就仿佛根本不在意在它的身边发生的这小小的插曲一样,在几海里的地方,在黑郁金香号和公主号所有荷兰人的眼前,不紧不慢的经过。 连绵不绝,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一样。 换个角度,如果将这一幕看成和荷兰人对大明舰队的检阅,这似乎会让黑郁金香号和公主号上的所有人荷兰人心情变得稍微愉快那么一点点。 可惜的是,哪怕远处大明人舰队巍峨壮阔的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却是无人再关注这些人,他们更加关注那些已经从小船上攀登上了战船上大明军人。 水手们一个个闭紧嘴巴,关注着船长和大明军官之间的交涉,原本是靠着海上的旗语就能解决的时候,只是没人能弄明白大明人的旗语是怎么样的,如今靠着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交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船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依然不是威严,起码,在大多数的军官和水手们的耳朵里听起来是这样。 “我等黑郁金香号(公主号)奉荷兰王国热兰遮行省海军指挥官伦罗兹上校命令,在此等候大明远航船队,并申请加入,为此,我方愿意提供除作战任务之外的一切协助,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大明人匆匆的离开了,但是,又没完全离开,有几个人留了下来,两艘战船都是。 所有人都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目送那支载人的小船重新回归到大明船队中去,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能松懈下来,仔细的打量着这支大明的舰队。 最前面的战船已经消失在了海天的尽头,只能隐隐看到一个黑点了,而舰队的后面,还仿佛有着更多的战船,这可是在海上,毫无遮掩,可视度极好的情况。 这岂不是说,大明人的船队一直绵延了二三十海里,甚至还不止! 这样的盛况,哪怕是听着无敌舰队的传说的荷兰人,也一个个张大嘴合不拢,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城市若是被这样一支船队攻击,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这样的船队,他们的对手应该是一个国家,一个联盟,仅仅用来对付一个城市,那真是太大材小用了。 更多的大明人坐着小船的登上了他们的战船,而在大副的命令下,两艘战船的主帆终于开始缓缓的升了起来,水手们顿时发出一阵阵的欢呼,这意味着船长和大明人之间达成了协议,他们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 两艘战船缓缓的升起帆,然后缓缓的分开,一前一后随着那监视他们的两艘大明战船加入了大明舰队的侧翼,虽然没有进入船队的核心区域,但是,能在如此庞大的舰队的侧翼,有着自己的位置,并随之一起行动,这就意味着,舰队已经接纳了他们。 当然,与此同时,这两艘战船也丧失了自己自由行动权利,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接手大明舰队的指挥,而上船的大明人,就是保证他们接受舰队指挥的桥梁。 半天之后,在天快黑下来的时候,两艘船的船长将船上的指挥权交给了自己的大副,坐上大明人的小船,朝着远处的船队而去。 一个他们熟悉的,出现在大明人的舰队里毫不意外的存在召见他们,他们觉得这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无论是对两艘战船,还是对整个热兰遮行省来说,都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是我,夫人,我和毛姆船长都见过您!” 两位船长见到了那位存在,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很是绅士的给对方见了一个礼:“在几次不同的宴会上!” “基尔船长,毛姆船长!”凯瑟琳微微的笑了笑:“我也记得你们,不过,在这茫茫的大海上能遇见你们,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我们一直在致力打击着葡萄牙人的贸易线,对不起夫人,希望这没有冒犯您,但是如果大明远航船队的目标就是被葡萄牙人占据的满剌加的话,那么,这样的相遇是必定会发生的!” “你们的那位上校,真是一个很睿智的人!” 凯瑟琳沉默了一下:“你们应该感激他!” “伦罗兹上校一直都是我们的英雄!”两位船长很是肯定的说道:“所以,我们对他的命令,一直都是严格的执行,从来不会有任何的折扣!” “我的丈夫,也是这支船队的统帅,知道了你们的事情!”凯瑟琳点点头:“他让我和来你们沟通一下,他想知道,你们到底能提供一些什么协助,对我大明远航船队,对热兰遮行省,都能带来好处的协助?” “一切!” 两位船长对望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说道:“我们能提供一切的协助,包括但是不限于提供满剌加葡萄牙人远东舰队的各种船只的情报,驻军的情况,他们船队的人员火力配置,常用战术,甚至从现在起,到满剌加沿路的水文情况,各处岛礁,已经可能的补给点,都可以提供,我们代表热兰遮行省,将不遗余力的帮助大明远航船队解决在远征路上的一切阻碍!” “解除武装后,编入后队,作为单独的顾问船,除了提供协助以外,但是不得与其他船只沟通!” 凯瑟琳说道:“这样的安排,两位船长能接受吗?” 凯瑟琳眨眨眼睛:“说实话,你们的协助或许对船队有帮助,但是,若是你们遭遇到了损失,却是船队不愿意看到的,编入后队可以更好的保护你们!” “我们接受这样的条件!”两位船长点点头:“只是希望船队尽快将我们加入大明船队的消息送到占城,我想,伦罗兹上校一定在等着这个消息的到来!” “这个就不用你们担心了!”凯瑟琳笑了笑:“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第876章 最后一站 有了荷兰人作为顾问,对船队来说来,简直是再次上了一道保险。 对于这片海域,船队的大多数人还是比较陌生的,哪怕在船队中不乏曾经到过真腊一带的水手和船员,甚至是商人,但是,无论是这些水手船员还是商人,他们所见到的所得到的经验的,对于一支大小船百多艘,人数过万的巨型船队而言,他们的经验显然是不够用的。 船队在海上行走,要的是稳,要的是安全,要的是有抵御暴风和巨浪的能力,在海上,老天爷的力量是人力不可比拟的,稍微有点疏忽,一场巨大的对船队造成的伤害,甚至远远大于一支不知道可能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偷袭的敌人舰队更大。 至于迷航,搁浅,触礁,甚至遭遇海上生物,很多的时候,一两艘的渔船商船遇不到的时候,没准这船队就会遇上了。 但是,荷兰人至少已经在这方面付出过代价,而他们现在,将他们付出代价换来的经验,原原本本的送给了大明的远航船队,甚至他们还担心大明人嫌弃他们的这些经验,不采纳他们的意见。 实际上,这些荷兰人作为顾问,也太小看他们自己了。 至少,江晚的态度就是很重视他们的意见,船队还是采取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的策略,几乎是贴着海岸线几十里的距离行走,贸贸然闯入深海的时候,江晚是绝对不会带领船队冒这样的风险的。 江嫣然敢率领分舰队去吕宋,那是无论是向导还是海图,都不缺少,而且,说实话她的吕宋执行,的确是给整个船队带回来不少的经验,而这些经验,都是船队呆在港湾里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 先遣的分舰队,已经抵达了真腊,大半个月的航程之后,大明的船队浩浩荡荡抵达了占腊港,因为有先遣舰队的事先行动,船队抵达的时候,遭遇到了真腊人热情的欢迎。 尤其是随着船队而来的那些大明商船,带来的琳琅满目的大明货物,更是让真腊的商人仿佛是过年了一样。 在真腊,不是买不到大明的商铺,无论是丝绸茶叶还是瓷器,总是能买到的,只是那价格就是有些高的离谱了,打个比方,如果一套瓷器餐具,离开大明的时候价钱是二两银子,这其中包括了一切费用,甚至官府的层层盘剥,即便如此,这一套瓷器抵达真腊的时候,价钱至少要翻十倍。 这还是普通的瓷器,若是那些精品瓷器,那更是天价了。 可真腊人还不能嫌贵,就这个价钱,还得有人脉有脸面的人才能买得到,从大明到真腊的商路,一直都是被葡萄牙人把控着的,偶尔有几艘大明商船过来,那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事情。 若不是葡萄牙人要从真腊贸易大量的豆蔻,紫梗,沉香这些特产,就是这些高昂的大明商品,葡萄牙人都未必愿意从他们的手中流出来。 道理很简单,即使是翻了十倍的暴利在这里换取香料和染料,但是,若是将这些大明的商品,直接运往欧洲,那价钱还得继续往上翻。 无论是大明的瓷器茶叶丝绸,还是真腊吕宋满剌加的香料,对欧洲来说,这都是天堂里才有的东西。 所以,葡萄牙人也有纠结。 他们喜欢的东西,当地人也喜欢,而当地人出产的香料,他们也喜欢,这颇有些鱼和熊掌的意思了。 总之,大明人船队的到来,真腊与国欢庆,当然,大明人的商人们也没少将自己船上带来的货物换成各种香料塞进自己的船舱。 有的商人才呆了两天,就打算打道回府了,没办法,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收获是这么大,大到他们除了感叹自己船小,还是船小。 货物已经全部都贸易完毕,船舱里也塞满了用极其低廉的价格在当地收购的香料染料,而再随着船队往前走,极有可能会发生和葡萄牙人交战的事情。ъitv 这些商人斟酌了一番,决定不再往前了,对他们来说,随着船队抵达了这里,这一条航路基本上就已经趟清楚了,更不要说从泉州广州出发的,沿路除了升龙府之外,还有占城可以停靠补给,甚至遭遇到了海盗或者风浪,在这两个地方都能得到大明官府的援助。 这几乎是就是一条黄金打造的安全航路了,与其随着船队前往可能会打仗的满剌加,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往返多跑两趟,谁会嫌银子多呢? 当然,有打算打道回府的,自然也有打算继续跟着船队前行的。对这些商人来说,交趾也好,真腊也好不过都是沿途路过的地方而已,在没抵达真正的目标之前,没人会知道自己会走多大的运,赚多少的钱。 而且,跟着朝廷的船队远航,安全问题不用担忧,补给问题不用担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没有下次了! 这一切的贸易行为,江晚并没有关注,他关注的是另外的事情。 据真腊分舰队的统领禀报,在分舰队抵达的时候,在占腊港口附近,还有葡萄人的战船出没。 不过,他们和大明舰队并没有接触只是远远的观察逡巡了一阵,就消失了。 而规模也不是单独的某一艘战船,而是两艘战船的编队,这意味着这样的编队,至少是担任着巡航任务的编队了。 真腊分舰队的任务,并不是寻找战机和对方作战,而是确保舰队这里到达之前,占腊港口能成为主力船队最后的一个安全的补给和休整港口。 从占腊港口出发,再直接到满剌加,中间不会再有任何可以供应这样规模船队补给和休整的地方了,而即使沿路有些小岛或者渔村之类的,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换句话说,从泉州到占腊港,整个大明远航船队,虽然一边补给一边航线,每到一地,就积极开展贸易,派员和当地官员沟通会晤,但是,整个船队即使是保持着战备状态,但是并不是时时刻刻的绷紧神经准备大打出手的。 但是,这次休整结束,再次出港的时候,那就是全员一级战备的状态了。 大部分的辅船支援船商船,都会留在真腊的占腊港口,由真腊分舰队护卫,而主力舰队则会轻装上阵,直接开赴满剌加——以一种气势汹汹的姿态。 既然端掉了吕宋的葡萄牙人的据点,想来,满剌加的葡萄牙人也应该知道,即使派人来谈判商议也不会头太大的作用了,大明人纠集这么大的一股力量,说他们是来满剌加友好和平来做生意的,大概葡萄牙人也是不信的。 第877章 王国不能没有香料贸易 在欧洲,香料还包括胡椒、肉桂、丁香、肉豆蔻等调味品,番红花、樟脑、麝香等药用品以及一些染料。价格十分昂贵,人们狂热地追捧香料,使香料成为社会中的奢侈品,甚至一度和黄金等价,其中,胡椒就被称为“黑色黄金”。 即使是在现在,一个在国王的葡萄牙里干活的工人,他辛苦劳碌一个月的工资,大概就是一磅胡椒的价钱。而一磅肉豆蔻皮的价值,则需要用三只羊来交换,而即使是一头牛,也仅仅需要半头牛也不过两磅肉豆蔻。 没错,香料不仅仅在欧洲价格极其昂贵,甚至他们可以直接当作替代性的货币来使用的。 勃艮第的农奴可以向修道院院长支付一磅胡椒来获得自由,法国南部犹太人用生姜等缴纳土地税。英国的农民利用胡椒缴纳耕地租金,这一切的一切,只需要香料到达欧洲,那就是堪比黄金的财富。 而在葡萄牙人占据满剌加,几乎是垄断了欧洲的香料来源之前,产自东方的香料要到达欧洲,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要么是中国或者满剌加的商人先将东方香料运输至印度,穆斯林商人再通过三条主要的航线将香料运送至地中海地区,这中间不好意思,穆斯林商人绝对不是在其中做慈善的,他们会在其中占据很大一部分的利润,而他们拿走的这一部分利润,最终会落在欧洲的消费者头上,这也是香料如此昂贵的原因之一。 要么是从印度出发,沿陆路前行,经过中亚各国到达黑海沿岸地区,最终到达君士坦丁堡;中线从印度洋出发,经过波斯湾,两河流域到达叙利亚沙漠,最终抵达利凡特。或者是从印度洋沿海路出发,绕过香料角抵达红海之后,一部分送至利凡特,另一部分则经陆路抵达尼罗河,再送往亚历山大里亚。这样,香料抵达地中海地区后,再由威尼斯商人贩卖到西欧各地。 这样的香料贸易线是如此的漫长,如此的复杂,甚至任何一方都无法独立完成全部贸易,参与者只能完成自己参与的一部分贸易,这无疑让参与者从中赚取的财富变得稀薄了许多。 一磅普通的香料,从东方运到欧洲,价格翻上二十倍,是正常的而且是非常有人情味道的价格,翻上三十到五十倍,也是正常价钱,商人们总是要有利可图。 而即使是翻上百倍,那也不是什么太令人震惊的事情,在某些香料出产变少的,但是整个欧洲的消费却没有变少的年份,这个价钱还真出现过。 光是欧洲的食谱中,有四分之三就需要各种香料,就可见这些香料的价值所在了,更被说香料还有宗教用途,医疗用途,甚至作为划分社会阶层的重要工具,这让欧洲一刻都离开不了这些香料。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从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二世同时也变成葡萄牙人的国王之后,大航海带来的各种收益,也支持着葡西王国的各种巨大的开支,但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从东方这香料之国几乎垄断性的占据香料的买卖,一直是葡西王国重要的财政来源。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如此规模的一支远东舰队驻扎在满剌加的缘故,葡西王国不能失去满剌加,更不能失去自己一直从中攫取了巨大的利润的香料买卖。 葡萄牙远东舰队存在的主要目的,为了在和荷兰人的竞争者占据武力优势,至于那个腐朽庞大的大明帝国,那个一直在陷于内乱和外敌入侵的古老帝国,并不在他们的竞争对手的名单里。 维克多商会每年都会有对大明各个方面的报告送到满剌加总督里奇的面前,内容大都大同小异,即使有些区别,也没有多少值得里奇过多关注的地方,归纳起来往往就是一句话。 大明帝国对王国的远东殖民地的安全,不构成威胁,和王国重视的香料贸易,更不存在竞争关系。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事情开始发生变化了。 里奇自己也不记得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维克多商会的人好像提起过大明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关于大明人的报告他已经很多年没看了。 对荷兰人的战争,是满剌加殖民地和维克多商会策划已久的一场战争,按照最初的规划已经王国特使的意思,彻底击溃荷兰王国在远东的竞争力,是这次战争的主要目的。 战争一如计划的展开,但是结束的方式却是稍稍有些不同,但是不管怎么说,荷兰人大概从此不会再成为威胁了,更不会对王国的利益造成危害,多年来让里奇一直头疼的问题一旦得到解决,里奇对王国特使说话的时候,少不得给自己脸上多贴了点金。 当然,贴金的时候,他不认为是自己是在给自己吹嘘,他认为自己说的是事实。 战争之后,东方的香料将彻底地掌握在王国的手中,任何人都不会允许他来分一杯羹了。而他里奇,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总督,他个人给王国带来的利益,甚至可以让王国的繁荣多持续五十年! 但是,谁也没想到,打脸会来得这么的快。ъitv 维克多商会的再三警告,没有引起他的重视,甚至维克多商会的人被大明人驱逐,陆陆续续返回各个殖民点,也没引起他多大的重视。 大明人和荷兰人的战争赢了嘛,既然赢了,胜利的一方自然是要重新分配一下利益,而维克多商会吐回去一点以前曾经占的大明人的便宜,这也无可厚非。 总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破事,他里奇置王国在东方的巨大利益不顾,率领舰队不管不顾的和大明人开战! 那绝对不符合王国的利益。 无论输赢,笑的只可能是荷兰人! 但是,当吕宋被大明人攻陷的消息传到满剌加的时候,他即使再不重视,也得重视眼前的这件事情了,吕宋是王国重要的殖民地,驻扎着一个步兵团以及上千的移民,而远东舰队的战船,也轮流保证着吕宋海上的安全。 可这一切的一切,在数天前,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王国不再有吕宋这个殖民地,那里已经被大明人彻底的占领了,王国的军队被击败,移民被屠杀,大明人不是要趁着战胜荷兰人之后的余威重新分配利益。 他们是要东方所有的利益! 而眼下,他们的庞大舰队,正气势汹汹地朝着满剌加而来,全副武装,尖嘴獠牙! 他们这是要吃人啊! 第878章 避而不战就可以吗 总督府那宽阔的会议大厅里,气氛仿佛是水在大厅里凝固成了冰块一样。 沉甸甸的包围着每一个人,且寒彻入骨。 总督里奇本人,王国特使,远东舰队的司令以及几位船长,殖民地军队的高级军官,以及维克多商会的几位高级代表,全部都列席了这一次的会议,会议的规格,可以算得上这几年规格最高的一次了。 各路的情报都无可置疑的向与会的所有人揭露了一个很残酷的现实,无论他们愿意不愿意,也无论他们平日里是温和还是好战,此刻所有人面对的威胁只有一个。 大明人庞大的舰队以及搭载在舰队里的一支强悍的军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要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而大明的舰队之强大,已经从吕宋殖民地丢失的经验看来,他们的火力也是无比的威猛,在这样的舰队的面前,驻扎在满剌加的远东舰队,甚至生不起丝毫的拦截对方舰队的心思。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远东舰队司令弗雷德摇摇头,拒绝了王国特使高尔提出的远东舰队出航拦截大明舰队的建议。 “舰队的力量,不能再有任何的损失,吕宋殖民点的教训已经够惨重了,派出战舰去拦截大明的舰队,只会给大明舰队各个击破我们的机会,恕我直言,阁下,眼下最要紧的,已经不是拦截对方的问题了,而是整个满剌加如何抵御大明人的这一次侵袭的事情了!” 他脸色不是太好:“远东舰队当然和满剌加共存亡,但是,只要有任何一丝取胜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派我手下的战船去打一场明知道毫无胜算的海战的!” “若是面对大明人的围困,满剌加殖民点能够坚守多少时间?” 王国特使高尔是一位侯爵,他来远东,并不是纯粹的镀金,而是真正的代表着皇家的意志,这也充分的证明,如今的葡西王国对远东的殖民地,对香料贸易的重视,已经超过了任何的时间,以至于派出这样的一位特使来这里。 在某种程度上,在满剌加,这位特使的地位甚至可以凌驾在总督里奇之上。 “坚守毫无意义,我们要的是击退大明人的舰队,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否则的话,即便是满剌加坚守住了,但是香料和东方贸易的来源,也从此断绝,我们的殖民地的重要性,将会大大的降低……” 总督里奇缓缓的说道:“大明人如此庞大的舰队,补给一定是大得惊人,只要我们耗得他们补给断绝,那就是我们反攻的时候!” 他看着高尔:“远东舰队发挥最大的作用,应该是在那个时候!” “我同意总督大人的看法,特使阁下,这并不是远东舰队畏战,如何让舰队发挥最大的战斗力,并且一举奠定胜局,这才是我这个舰队司令最重视的事情,为了完成最后夺取胜利的目标,舰队即便是在最后全部为王国尽忠,也在所不辞!” “那如何才能耗得他们补给断绝?”高尔点点头,然后问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按照情报,他们在占腊补给过,就算他们搭载了很多的士兵,但是,他们的补给至少维持一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那也是可能的!” “但是,只要他们从满剌加得不到补给,他们要么退走,要么就得饿死在海上!”里奇说道:“我们完全可以他们得不到任何的补给!”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总督阁下,显然,总督阁下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远东舰队为了避免在早期再度出现损失,可以先行避开大明人舰队的锋锐,所有战船离开满剌加,隐藏起来,我相信这么多年远东舰队的巡航,在满剌加附近找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应该不是一件苦难的时候,然后,舰队就在这个避风港里,安静的等待时机就可以了!” “这个的确不难!”舰队司令弗雷德点点头:“我们可以找到几处这样的地点,只要带了足够的补给,以我们远东舰队的规模,我们绝对比大明人能支撑更多的时间!” “舰队的去向已经即将要抵达避风港,你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不用告诉任何人!”特使高尔深深的看了舰队司令一眼:“如果连我们都不知道我们的舰队在什么地方的话,那么,大明人就更不可能知道舰队的位置了!” “那就有一个问题了,舰队如何知道什么时候对大明人发起反攻呢?”弗雷德想了想,很是严肃的问道。 “不管舰队在什么地方,对大明人舰队的监视总会有的,你什么时候发现大明人准备撤退了,那就是反攻的时候了!”特使高尔说道:“见过狼群狩猎那些看起来不可一世的野牛群吗?你们就是我们的狼群!” “高尔侯爵说得对!”总督里奇表示赞同,能有一个齐心合力和自己这个总督共事的特使,而不是指手画脚,争权夺利,钩心斗角的特使,那真是一件太令人舒心的事情了。 他很庆幸自己遇见了这样的一位特使。 “那远东舰队听从总督阁下和特使阁下的命令,会议结束后,舰队将自行开始补给行动,不再向两位阁下汇报舰队的事宜了!” 总督里奇和特使高尔,一点头。 然后,两人将眼光看着会议室里的那一群殖民地的军官了。 “从现在起,沿岸三十里所有的房屋全部拆毁,焚烧,所有的种植园,农田,也一律破坏铲除,所有的人,除了军队和用来辅助军队的青壮劳动力以外,一律迁移到岛内!” 总督里奇看着自己的这些军官,一字一句地说道:“尽管,这样的做法会给殖民地带来巨大的伤害,但是相对于殖民地的存亡,这一点伤害就不算什么了,我的这个命令已经得到了特使高尔侯爵的许可,诸位,你们尽管执行就好,有任何违抗这一条命令,并且抗拒执行的,无论是谁,一律当作大明人的间谍处置!” “坚壁清野么?”何塞喃喃自语地说道,在寂静的会议室内,他根本没觉得自己的自言自语会有多大的动静。 “何塞爵士有话要说?” 总督里奇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直到现在,他都认为大明人的大举侵袭,只要的根源还是在维克多商会的行事和大明人起了冲突,维克多商会要为这次满剌加殖民地的损失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追究维克多商会的责任的时候,除了远东舰队,维克多商会的那几十艘武装商船也是满剌加此刻重要的武装力量之一。 而这个时候,他这个总督手里,任何的力量,都是弥足珍贵的。 “大明可以从占腊,从吕宋获得补给,以他们舰队的规模,哪怕分舰队轮次的补给,对整个舰队而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何塞轻轻嗓子:“特使阁下和总督阁下对远东舰队的命令,是极其英明的,但是,我认为大明人的反应,除了因为补给断绝之外,还有这样一种可能!” “那就给了远东舰队战斗的机会!”弗雷德看着这位商会头脑,淡淡的说道:“何塞爵士总不会觉得远东舰队面对相同规模的大明分舰队,也没有任何的的优势!” “当然,同等规模下,大明舰队绝对不会是远东舰队的敌手,但是,大明舰队的战船太多了,远东舰队稍微有不慎,就可能落入他们的包围当中,我相信在场的诸位,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这这种情况的发生!” “何塞爵士,你的担忧毫无道理!”总督里奇打断了对方的说话,简直不知所云,看他自言自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他有了不得的见地呢,其实不过如此! 自己其实不应该有这样的期待的,不过是一个拿钱买会一个爵士头衔的商人,他有见识,能见识到哪里去。 “下面开始分配具体的任务……” “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步兵团负责满剌加的守卫,从现在起,这四个步兵团进入临战转态,整个满剌加城要在极端的时间内,彻底的变成一座堡垒!” “第五第六第八步兵团,带领满剌加本地的征召军,进行刚刚决定的防御策略,我要大明人即使上岸了,他们获得不了任何的粮食!” 总督里奇一条条的开始发布命令,很快一个个军官接受了命令然后离开了会议室。 直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离去,只剩下他和高尔两个人的时候,两人有些疲倦的相对而坐,脸上再也没有刚刚的那股一切胜券在握神情。 两人的脸上,除了疲倦,还是疲倦。 “我不会自大到以为这样就会战胜大明人!”足足沉默了好好一阵以后,里奇缓缓的开口:“这样充其量只能延缓一下大明人进攻的节奏,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尽力而为,这是满剌加从未面对过的强敌!” 高尔也长叹了一口气:“对于战争,我不是很在行,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只要大明人是为了利益而来,那么,战争就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我们和他们之间,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我们只是这片土地的竞争者而已!” “战争的事情,我来,但是,如何和大明人之间达成协议,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里奇有些疲累的揉揉太阳穴:“维克多商会的那帮家伙,不值得信任,等到战争结束后,王国还是最好将维克多商会的高层清洗一边,这帮家伙,我们放纵他们太长时间了,不能再继续放纵下去了!” “这件事我会亲自来处理,你专心处置你的事情就好!”高尔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 “嫣然那边送来了消息,先锋舰队已经抵达距离满剌加一百余里处,已经放慢了速度,目前并未发现对人舰队的踪迹!” “侧翼舰队的搜索队,沿着海岸一路搜索,发现大量烧毁的渔村和种植业,看来,葡萄牙人已经针对我们船队的到来,开始做出反应了!” “荷兰人的顾问,正在外面等待这你的召见!” 远航舰队的旗舰上,有意见偌大的船舱,此刻这船舱就是整个船队的大脑,一道一道的命令就是从这里发出去,指挥着整个的船队。 而江晚就在这庞大的船舱里,看着自己的属下们,一个个繁忙但是有条不紊的处置着各种讯息。 而这些讯息经过处理,最后一天天的汇总起来,变成一个个鲜明的结论或者是需要江晚处置的问题,送到江晚的面前。 凯瑟琳也是这个庞大的信息交换和处理链中的一条,最接近江晚的一条。 “命令先锋舰队继续搜索敌人踪迹,保持和主力舰队不超过三十里的距离,以便发生战斗随时得到主力舰队的支援!” “命令侧翼舰队,派出搜索队上岸,寻找适合登陆的地点!” 江晚微微的靠着椅子上,嘴角有几分笑意:“有点意思,都到这里了,葡萄牙人还在装死,这是示弱么?” “欧洲人没有示弱的概念!”凯瑟琳摇摇头:“对于强者,要么就是屈服投降,要么就是死战到底,只有东方人才会在战争中发展出那么多的计谋,在欧洲人看来,东方人的这些计谋已经好像跟艺术一样了!” “所以说,他们不是示弱,而是真的怕了?” 江晚若有所思:“避而不战可不是个事情,我总觉得,他们在憋着什么坏呢?谨慎点总没有错!” “对了,你刚刚说荷兰人顾问在外面等候召见,他们是有什么见解吗?” “我去叫他们进来!”凯瑟琳点点头:“作为远东舰队老对手,他们或许真的知道点什么也说不一定!” “嗯,我怎么没看见小沐,他不是从嫣然那里回来了吗?”江晚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就在外面,和荷兰人在一起,这个时候,若是没有你的命令,荷兰人怎么轻易能上的了这艘船!” 凯瑟琳笑了笑:“这位公爵大人,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第879章 张良计和过墙梯 眼前的渔村,并不是一个适合登陆的地方,运载船在接近岸边还有数十步的地方就搁浅,船上的人不得不跳进齐腰的海水里,艰难地跋涉到岸上。 最先上岸的士兵么,迅速地建立起了警戒线,保证后面的战友可以及时上来而不会遭遇到打击。 当然,这都是严格的按照条例来做的行为,尽管韩悦看起来,自己完全可以不用这么谨慎。 船队就在远处的海面上,只要他发出讯号,船队上的炮火顷刻之间就会覆盖这个小小的渔村,而他和他的部下们甚至希望遭遇到敌人,要不然的话,那今天将会是白白忙碌的一天。 上岸后的所有人士兵很开的展开队形,开始分成若干小队,小心翼翼的朝着前面的渔村而去,沿路到处可以看到被砍伐烧掉的树木,就和远处还在有着袅袅青烟升起的渔村一样,在搜索队到来之前,这里应该是已经被葡萄牙人全部毁坏一遍了。 这也意味着,这里是一片废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一炷香之后,小小的渔村被他们彻底搜索了一个遍,找不到一个活人,一个牲畜,甚至是一粒粮食,和上一个搜索的村庄一样,甚至看不到多少凌乱的痕迹。 很明显,这是所有的有价值的东西在计划的搬运之后,然后再一把火烧毁的这地方。 “行了,都休息一下,别放松警惕!” 韩悦对着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然后看了看身侧的这几个人。 几个荷兰人和几个据说是直接被侯爷派来的军官,这次他的任务并不是搜索为主,严格的来说,他和他的部下这一次的人,就是保护这些人。 而他显然,是服从命令的那一方。 几个荷兰人嘀咕了一阵,通译和侯爷派来的那个军官说了点什么,那军官微微的点了点头:“韩百户,荷兰顾问的建议,是继续向着内陆前进,直到遇见抵抗的敌人为止,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就咱们这点人?” 韩悦愣了一愣:“沐大人,这太有些托大了点,若是在船队的大炮的射程里,咱们还是不怂的,但是,真要是离开船队大炮的射程,就咱们这百十号冲到葡萄牙人的老窝里去,这和白送有什么区别?” 荷兰人严肃着连嘀咕了几句,这位沐大人听着,微微的点了点头。 “继续朝着内陆前进,自然有朝着内陆前进的理由,这附近应该有一座金矿,葡萄牙人就是将人全部都撤走,那金矿应该也会有人把守的,咱们就是到这金矿去!” 沐大人笑了笑:“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有风险吗?” “金矿!”韩悦眼睛顿时就瞪得溜圆:“沐大人,这是真的吗?要是真有金矿的话,那少不得咱们兄弟就搏一把了!” “这是荷兰顾问的情报,鉴于他们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这个消息应该不会错!” 沐大人说道:“找到金矿,查看敌军把守的情况,若是敌军势大,咱们回去叫人就行了!若是人少,咱们收拾了他们,你觉得呢!” “干了!”韩悦一拍大腿:“一切听沐大人的!” 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后,这支百余人的搜索队,很快再度起身,朝着内陆进发,在再次经过一片片烧毁的种植业和几个废墟一样的渔村之后,他们已经逐渐的离开了船队的支援范围。 而在荷兰顾问的指引下,他们逐渐偏离了成形的道路,走进了丛林。 满剌加这个词,在当地的语言中,是“市集”的意思,这就意味着,满剌加本身的出产相对来说,并不是特别丰富,而之所以满剌加的地位之重要,纯粹是因为他的地理位置而言。 所以,在葡萄牙人登上满剌加的土地之前,满剌加别说金矿,银矿和铜矿都几乎没有。 在满剌加王朝的初期,他们每年需要给实力远远比满剌加王城强大的暹罗王城进贡,而这个进贡的贡品,就是每年四十两黄金。 没错,就是四十两黄金,这个数目在大明,一个稍微的豪富之家就能拿得出来的数目,却是这个国家向另外一个国家进贡的全部财富。 而葡萄牙人在这里,为满剌加人发现了第一座金矿。 当然,是满剌加人做矿工,葡萄牙人拿走金矿的全部产出,但是即使是这样,这也是满剌加唯一的一座金矿,因为这个金矿的出现,也让满剌加除了地理位置的重要,自身也变得有价值了一些。 据荷兰人说,这个金矿,应该每年会给葡萄牙人带来三百两到两千两黄金的产出,这个数值的区间浮动很大,但是没办法,这已经是荷兰人的间谍能打听到的最详细的消息了。 这个金矿距离满剌加王城,有四五十里,还在丛林当中,外人还靠近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混进去了。 反正在荷兰人知道葡萄牙人坚壁清野来抵抗大明的船队的时候,这个金矿第一时间从他们的脑子里冒了出来,无论葡萄牙人怎么坚壁清野,这个金矿,葡萄牙人是不可能放弃的。 当然,真要放弃了,大明人完全也可以不客气地占领并利用之。 江晚本来并不是很在乎这个消息,金矿这个东西固然是好,但是在他眼里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尤其是在满剌加这种地方的金矿,就这么几百两黄金一年的产出,他还真看不在眼里。 但是,他看不在眼里,并不代表这别人看不在眼里,至少在荷兰人的嘴里,他们就是很羡慕不已的。 这让江晚意识到一个事实,在如何这个时代,这探矿采矿的技术还是在很原始的阶段,要发现这样的一座金矿,并且能组织人采矿,冶炼,最后变成成品的黄金,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反正荷兰人在东夷岛上没少费心思,结果是人力物力花了不少,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让他认识到,在他眼里不怎么样的这座金矿在葡萄牙人眼里,可就不一定了,对他们来说,哪怕大明人不占领,就是将各种矿洞炸毁,这种损失,也是远比迁移即使上百个村子来得严重得多。 这个金矿,或许可以成为船队和葡萄牙人战争之间的突破点。 现在的大明船队,不怕和对手决战,但是却是找不到对手决战,葡萄牙人的战船到现在一艘都没看到,除了偶尔有几艘快船在视野的尽头鬼鬼祟祟的观察着船队的动静,葡萄牙人的舰队主力根本不知道躲在哪里去了。 而满剌加的港口,江晚也没打算用在自己的战船去试试对方的港口防卫有多强大。 荷兰人已经几乎详细地告诉了江晚满剌加港口的防卫,以及满剌加王城那令人发指的守卫力量,军情司的探子的消息也印证了荷兰人的消息的真实性。 在一个可以自己制作火器铸造大炮的成熟殖民地,对方在对于自身的防卫力量上,那是不遗余力的。 各种轻型重型的大炮的炮火,几乎可以将港口变成一片死亡之地,而即使是大明的船队冒着巨大的损失,突破敌人的炮火,登陆了满剌加港口,但是很快他们就要面对的是和港口的炮火丝毫不逊色的满剌加王城的炮火已经至少四个标准步兵团四个主力步兵团的热武器军队的打击。 以往海外镇抚司对付所有的敌人的经验,在这样的战争面前基本上变得毫无用处了。 如果说面对鞑虏的时候,江晚的海外镇抚司是以一支半热武器的军队打击一支纯粹的冷兵器军队,海外镇抚司军队的优势和先进性是无可置疑的,在这样的先进性之下,鞑虏的败亡只是迟早的问题。 而面对荷兰人的时候,虽然已经有几分今天面对满剌加的葡萄牙人的味道了,但是荷兰人的量级和葡萄牙人的量级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哪怕在武器上不能有足够的优势,只要和对方势均力敌,海外镇抚司哪怕不用计谋不收买敌人的内部的叛徒,也可以靠着数量碾压他们。biqμgètν 光是拼消耗,就能耗死荷兰人。 但是在满剌加,葡萄牙人的武器,并不比海外镇抚司的武器落后多少,甚至在某些武器上,他们还要先进,这样的话,在武器上海外镇抚司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而论拼消耗,被消耗的一方此刻却是大明人了,葡萄牙人在满剌加经营的时间足够长,他们除了本土来的舰队以及成规模的军队以外,他们甚至武装起了一支数量庞大的当地仆从军,这还不算,如果加上各地殖民地的军队已经半官方性质的维克多商会的武装力量,这数量丝毫不比大明人船队带来的军队的数量逊色。 在满剌加,如果真打一场消耗战的话,最好的结局是两败俱伤,而最坏的结局,是葡萄牙人还没被耗死,大明远航船队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满剌加距离葡萄牙人的确很遥远,但是距离大明,也不是天半个月就能到的距离啊。 这个金矿的出现,在江晚眼里经过他的仔细衡量之后,突然就变得重要了起来。 没错,可以将葡萄牙人吸引出来打,为什么一定要攻占重兵把守的满剌加王城,攻其必救之处不好吗? 若是葡萄牙人置之不理,那就更清楚他们的态度了,船队可以改变策略,大量地运送军队上岸,占据并清扫除满剌加王城之外的一切区域。 反正不是自己家的,江晚可一点都不会心疼,直接用最具破坏性的清扫就可以了。 葡萄牙人不是要坚壁清野吗,大明虽然在这里不能坚壁清野,但是,完全可以农村包围城市嘛! 一天一夜的行军,算不得多辛苦,但是终于也是走到了尽头。 在经过仿佛在鬼蜮行走的一天一夜之后,在丛林的深处,搜索队终于发现可以供车马行走的道路,也终于发现了人的踪迹。 “咱们方向错了,若不是从海边来,应该昨天就发现了这些道理,顺着道路一路就应该找到这里了!” “那咱们也早就被发现了!” 沐天波摇摇头,低声的和身边的这个百户说道,几个人这片丛林的山坡上,已经观察了足足一个多少时辰了,他们几乎可以完全可能,在对面的那个山腰里,就应该是他们的目的地所在。 “还在不停的往外运东西,他们不会连挖出来的矿石,都打算全部带走!” 韩悦嘀嘀咕咕道:“这帮人穷成这样了吗?” “看规模,应该就是这里,山腰里应该是一个小型的镇子了!”沐天波摇摇头:“但是不到里面去,不知道他们在这里驻守了多少人!” “晚上我带几个兄弟,过去遛一遛!”韩悦嘿嘿一笑:“放心,我们就去看看,绝对不会打草惊蛇的!” “打草惊蛇也无所谓,金矿自己又不会跑!”沐天波看了他一眼:“问题是,若是被发现了,那可就很难回来了!” “那就用炮轰他们一下呗!”韩悦愣了愣:“如果不怕打坏的坏!” “你有炮吗?”沐天波眨眨眼睛:“若是咱们有大炮的话,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架在这山坡上,轰过去就是了!” “咱们现在是没有,不过可以通知后面的人运上来嘛……”韩悦的声音越说越小,他突然想到,若是真通知后面的人过来了,这山腰里驻扎的这点葡萄牙人,还需要用大炮去轰吗? 再说了,从海上到这片丛林但是深处,得脑子多有水才会运大炮过来,有这个功夫,调集一支人马早就灭掉了下面的人了。 “走了!” 沐天波站起身来:“做完最后一件事情,咱们就可以回去了!” 他对着韩悦说道:“不用冒险去敌人的老窝去探听,直接在路上抓几个从那边出来的人就行了,有荷兰人在问出消息来不难,只要确定山腰里真是金矿所在的话,咱们回去报告就可以了!” “这个事情简单!” 韩悦站起身来:“都不用等到天黑,我带兄弟们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咱们也来当一回劫道的,对了,要活的!” “死人可不会告诉我们这山腰里头的情况!” 沐天波没好气的看了这个家伙一眼:“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抓几个人就好,如果有葡萄牙人,那就更好了!” 第880章 上帝保佑葡萄牙 适合的登陆地点不好找,但是,将人员用小船送上岸的地点,还是好找的。 只要有足够的小船可以越过浅滩,甚至直接搁浅到浅滩上都行,而整个远航船队,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小船。 沿岸数十里的地方,十多个适合小船上岸地点被找了出来,船队数以百计的小船,仿佛勤劳的工蚁一样,日夜不停的将搭载在船队里的士兵们送上岸去。 上岸的士兵稍作整顿,在找到自己的建制之后,很快的就开始在向导和路标的指引下,朝着内陆开始进发,斥候们说的非常的清楚,上岸了至少十多里的距离是没有人烟的,所以,尽管登陆部队照样派出了自己的斥候,但是行进的速度显然要比平时的行军快很多。 他们只需要按照指定的方向到指定的地方集结就可以了。 仿佛是对于自己的兵马有着足够的信心一样,在大部队登陆得差不多了,在船队后队的那些商船里,居然也有不少敢于冒险的商人,也跟随着上了岸。 只不过,这些未经过军队允许尾随而来的商人队伍,虽然他们也有着自己的护卫,但是显然上岸之后,他们的安全就得靠他们自己负责了。 军队不是保姆,既然他们选择冒险寻找机会,自然是要做出付出代价的心理准备。 “侯爷那边来命令了!” 一艘哨船在海面上乘风破浪,径直闯入了先锋船队,这支由江嫣然统帅的先锋船队,作为整个船队的前队,已经在距离满剌加三十里附近的海面上滞留了数天了。 一直没有命令攻击几乎可以隐隐看得到地平线的满剌加港口,也看不到任何的葡萄牙人的战船,船队就一直在这片海域逡巡着,江嫣然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从哨船的传令官那里,经过验证,江嫣然满怀期待地打开命令,然后,她就有些愣住了。 “伺机进攻港口?这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进攻还是不进攻?” 她皱起眉头:“军中作战,我哥不应该会下达这种模糊的命令啊,这会让下面的人很难适从的!” 她将手中的命令递给李华梅:“你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试探攻击一下吗?” “我觉得这是侯爷将临机的决断权交给了小姐!”李华梅瞟了一眼:“小姐觉得可以进攻,那就进攻,若是小姐觉得时机不对,那就暂缓进攻!” “我是这么理解的!” “哦豁!”江嫣然吹了一声口哨:“果然是我哥,这是想打响这一仗的第一枪的光荣,交给了我啊,让我自行决定,那就是我们终于可以动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第一枪应该不是小姐!” 李华梅板着脸说道:“昨天咱们就送了三个千人队上岸,此刻这几千人只怕已经深入了满剌加的内陆了,说不定,早就和葡萄牙人交手了,严格的来说,这海上的第一枪由小姐来打,这才是对的!” “不过,我不建议试探进攻满剌加的港口!” 李华梅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可以借鉴小姐在吕宋的经验,放些梭子船去试探一下,但是我绝对不建议咱们的战船直接就强行进攻!” “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江嫣然微微哼了一声:“命令船队,改变航线,目标,满剌加港口,哨船回返主力船队,告知我先锋船队的航向和速度!” 海面上,原本有气无力缓缓游荡着的十几艘战船,随着江嫣然的一道道命令,陡然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全部都开始动了起来。 一艘艘的战船开始升帆,改变航线,调整阵形,然后在海面上摆出了战斗姿态,朝着远处而去。 而战船上的水手们,炮手们,甚至那些杂役们,也一个个都紧张的动了起来,船舱里的炮弹和火药桶,按照严格的规定被搬了出来,分配到一个个的炮位,每一门船炮的炮膛,都被反复的清洗,确保没有任何的火药残渣或许别的什么杂物在里面。 每一门船炮都做好了随时能够发射的准备。 而战船上所有搭载的是梭子船,也开始做好解除束缚的工作,镇海号传来的命令,是随时准备投放,梭子船上搭载的引火之物,稻草布料石灰白磷之类的,也全部都出库,随时装载中。 先锋船队就好像一支懒洋洋的野狼,突然看见了猎物全身都亢奋起来,尖爪獠牙全部都亮了出来。 与此同时,满剌加总督府。 来自荣耀金矿那边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里奇的这里,在金矿附近发现了小股的大明人的军队,虽然现在金矿还没有受到攻击,但是,里奇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驻守荣耀金矿的是哪一支部队!” 特使高尔皱着眉头,询问着里奇:“不是下达了断绝大明人补给的命令,为什么在金矿那边还有部队驻守!” “是第六步兵团的两个连队!” 里奇回答道:“荣耀金矿远离海岸线,而且在丛林的深处,在计划当中,他们就不是被拆毁的对象!”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愤怒:“我们当中出了叛徒,若不是有叛徒向大明人出卖消息,以荣耀金矿的位置,大明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摸到那里去!” “这不重要!”高尔摇摇头:“如果屋子里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那就意味着屋子里已经有很多的蟑螂了,既然在金矿附近发现了大明人的小股军队,那就意味着,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大明人的大军随时都可以出现在那个地方!” “金矿不能丢!” 里奇沉默了一下,低声的说道,其中的原因他即使不说,想来高尔也是应该猜得到的。 香料贸易的利润是王国的,即使是他这个满剌加总督有好处,但是他在其中的获得的利益不可能太过分,但是,这满剌加的金矿,却是属于满剌加殖民地的,甚至他送给特使高尔的礼物中,就很大一部分出自金矿的利润。 “即使我答应,满剌加的军官和士兵们也不会答应!” 他抬起头,坦然说道:“靠着王国的军饷,根本支撑不起殖民点军官们的体面生活,而士兵们的战斗力,也必须有足够的军饷来激励,若是丢失了金矿,对我们的军队的士气,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你仔细的考虑下,若是不放弃金矿的话,那么,靠着两个连队可很难顶得住大明人的进攻!” “不用考虑!”里奇很是肯定的说道:“没有了庞大的舰队作为倚靠,我对大明陆军的战斗力并不怎么看好,在我得到的情报里,他们的陆军这些年一直和他们国家北方的蛮族在作战,而且,一直都是处于被蛮族碾压的状态,而甚至蛮族一度攻击到他们的国都之下!” 他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蛮族啊,那是连火器都不会使用的蛮族,居然能将大明如此巨大的一个国家的陆军打成这个样子,我很难高看他们的陆军,而我们的军队,随便哪一支步兵团,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弹药,就算是面对十倍数量的蛮族,也有能力将他们击败!” “第六步兵团一共多少个连队,多少兵力!” 特使高尔沉默了一下,里奇的这个说法很难辩驳,而实际上,在他的心里,也不愿意和力气去辩驳,少一个步兵团的兵力,对满剌加王城的守卫应该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而且,他也想看看大明陆军的战斗力到底怎么样。 “一共八个连队,一千二百余人!” “从当地的仆从军调集两千人给他们,命令第六步兵团驰援荣耀金矿!”高尔叹了口气:“首要目的,守住金矿,不让金矿落入大明人手中,其次,若是战况顺利的话,消灭上岸的大明军队,并摧毁他们的登陆点!” “你和我的看法一致!”里奇点点头:“三千余人的兵力,如果对方没有舰队的支援,应该已经足够抵御上岸的大明军队了!” 命令刚刚发出去,传令兵甚至还没有走出总督府,就听到满城都响起了凄厉的铁哨声,继而,铁哨声过后,在满剌加王城的最高处的那一座钟楼之上,当当当的巨大钟声开始响起。 这是满剌加遭遇到进攻的信号。 这甚至是里奇第一次看到听到这满城示警的动静,在他上任之后,满剌加还没遭遇到任何的一次进攻,无论是从海上的,还是来自陆地上的。 “大明人的舰队出现在了港口外面!” 最新的消息传了过来,高尔和里奇互相对望了一眼,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去露台!”里奇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在那里,可以看到港口里的一切情况,让我们看看大明人是如何来送死的!” 总督府的露台不仅仅可以看到港口的所有情况,甚至可以俯瞰整个满剌加城,两人来到露台上,都不用侍从递上来的望远镜,都能看到满城的惊慌和混乱。 显然,和里奇一样,第一次经历满剌加被攻击的人还不少,只不过此刻城里驻扎着大量的军队,即使是在两人看起来的这些许混乱,在很短的时间内,也被军队镇压了下去。 而与此同时,整个满剌加的防御系统,也开始运作了起来。 侍从搬来两把椅子,两人摆摆手,谁都没有坐下,只是手里拿着侍从送来的望远镜,神情严肃的看着远处的海面上。 “这么多?” 高尔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将望远镜凑到眼前,视野里那黑压压的一片太令人头皮发麻了,就算大明人的战船数量不少,但是,这样的船海战术来进攻一座防御完备的港口,大明人的指挥官的脑子是猪脑子吗? “都是些无人小船!”里奇已经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港口外面的情况,那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很吓唬人,其实都是些小船,而且,这些小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在望远镜里,他看的清清楚楚。 “我就说大明人的指挥官没这么蠢!”高尔吐了一口气:“但是,这是什么意思,这些无人的小船能有攻击性吗?” “不过是他们惯用的战术而已!”里奇轻蔑的笑了笑:“这样的战术,他们的战船已经在吕宋用过一次,第一次的话,或许他们会取的一点效果,但是,将同样的战术,用到同样的对手上,这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港口那边传来的隆隆的炮声,两人的视野里,一道道巨大的水柱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船中升腾起来,一艘艘的小船几乎毫无悬念的在水柱的作用下被抛起,然后落下,又或者被炮弹直接命中,直接被打的粉碎。 海面上顿时一片狼藉。 只是大明人的战船十分的狡猾,他们远远的躲在这些没有人的小船的身后,似乎并没有打算参与攻击,而港口的大炮的射程,显然也够不着他们。 小船很多,但是,从港口里,从港口两侧的山崖上落下的炮弹更多。 而这都在其次,在接近港口的狭窄的地方,这些无人的小船慢慢飘过来,然后拥堵在了这个地方,而港口的大炮似乎早就标定了这个位置,炮弹落在这拥堵的小船中间,这让他们的威力在精确打击下,变得更大,也更有效果。 “他们似乎过不来了?”高尔若有所思的看着里奇。 “可惜了!”里奇叹了一口气:“大明人太狡猾了,这些在海面之下的拦阻铁索,本来是应该让大明战船承受巨大的损失的,没想到却是没他们这样的战术破坏了,要不然,大明的舰队拥堵在这里,只需要两轮齐射,他们的舰队就至少得损失一半!” “的确有些可惜了!” 高尔惋惜的说道,远处海面上的小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数量在减少,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的时间,海面上的小船几乎减少了一半。 而照着这个速度下去,大概再只需要五到十分钟的时间,这些小船就可以清扫干净了。 “火力挺猛,就是有些浪费弹药了!”高尔叹了口气:“现在连我也看出来了,这不过是大明人的试探攻击,这港口的指挥官,不知道节省点弹药吗?” “不用节省弹药!”里奇傲然说道:“满剌加军工厂正在全速运转,而库存的弹药,可以让我们的士兵毫无顾忌的使用他们的武器!” “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和信心,打赢这一场战争!”他看着高尔:“上帝保佑葡萄牙!” 第881章 另外一边的战场 “见鬼了,上面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这破地方敌人太多了,远远不是说的几百人!” 一个胳膊带血的百户,骂骂咧咧的从山坡前面退了回来,脸上的硝烟和污渍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一个照面,一个照面我就倒下了十几个兄弟,千户,是哪个王八蛋斥候的情报,老子要活剐了他,给我的兄弟们偿命!” “你闭嘴!” 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的千户李大用,狠狠的训了自己的手下一顿:“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更别说现在咱们是和番人打,你以为还是和鞑虏打,非得近身了才有死伤啊,派你们上去,本来就是试探番人的虚实,这些兄弟不白死!” “炮队呢,咱们千户的炮队呢,将大炮架起来,轰他娘的啊!” 百户红着眼睛:“这些王八蛋躲在乌龟壳里,根本打不着,反而咱们的兄弟一现身,他们的子弹泼水一样地打过来,我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 “会有的!”千户看了看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炮队的重装备是最后一个上岸的,从海边运到这来,可比咱们人到这里来要慢得多,但是时间不等人,船队那边,已经对满剌加港口开始进攻了,咱们的任务就是拿下这里,尽量的将番人的兵力吸引过来,我已经向统领大人那边求援了,后续的兄弟很快就会到来,在这之前,我们必须保持攻势,让番人不知道咱们的虚实!” “那我再去冲一波!” 百户脸色变得坚毅起来:“不过,咱们铁山雷给我补充一些,这家伙总比火铳劲儿大!” “再给你补充两百枚,多了就没有了,上岸的装备弹药就这么多,你给省着点用,等到后面的东西运来了,随你敞开了使!” “行,那我去了!” 百户点点头,大踏步的而去。 铁山雷是铁山造的一种掌心雷,据说是当日在凤凰城外和鞑子大战的时候受到的启发,铁山的能工巧匠们研制出来的,刚刚开始的是,这铁山雷不过是装在瓦罐里的一顿火药和铁钉,炸起来虽然威力巨大,但是这玩意死沉死沉的,还不好引发,和朝廷的那些类似的火器比起来,除了威力大一点,没多少区别。 但是,经过铁山的能工巧匠们多次的改进,一种装在瓷瓶里巴掌大的掌心雷被研发了出来,这东西就比动辄斤的瓦罐好用多了,只要点燃引线,等到引线烧得差不多了,直接朝着敌人甩过去就行。 瓷瓶很坚固,如果不是用力的砸在石头上,一般都不会破裂,但是,若是瓷瓶里装着的是火药和细小的铁珠子,爆炸后从内部炸开,那就整个瓷瓶就变成无数尖锐的瓷片,夹杂着那些细小的钢珠,若是在人附近炸开的话,这基本上被炸的地方,找不到一块好肉了。 而很快这种掌心雷就成为了海外镇抚司的除了火铳和大炮之外的标准配备武器,在不方便使用大炮的场合,这种掌心雷无疑是对火力的极大加强。 就好像现在这种场合。 一枚炮弹在空中发出呼啸大家尖叫声,几个亲兵突然扑过来,将他们的千户扑到在地,半晌,确定没有第二枚炮弹飞过来的时候,李大用才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的吐出自己口中的泥土。 “这帮孙子还有大炮,叫孙虎,陈昌贵过来,吗的,还治不了他们了,非得给我端掉他们的大炮不可!” 远处山腰里,一个小型的炮兵阵地上,在一个制服笔挺的军官的手中的小旗指挥下,八门大炮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在延迟了数秒之后,只见远处山坡的丛林里,出现几个细小的黑点。 这是炮兵在对山坡上疑似大明军队集结的地点进行打击,不过维达中尉对这个命令丝毫不以为然,按照命令发射只不过他是执行命令而已,至于这样的射击能有多大的效果,那就真只有鬼知道了。 以大明人的进攻的火力和他们娴熟的躲避火枪打击的技巧看来,大明军队的素质比起王国的老对手荷兰人的步兵丝毫不差,有这样素质的军队,在面对敌人火炮打击的时候,不会将军队集结在反斜面上,而是在山坡上集结吗? 那是傻乎乎的土着军队才会干的事情。 可惜,团长和他的那些高级军官,还是在用和土着作战的思维在和大明军队作战,维达中尉虽然一直很相信自己步兵团的战斗力,但是,此刻,对于这场战斗,却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大乐观的感觉了。 “中尉,三轮射击完毕,等待命令中!” “待命稍息!” 维达从腰间拿出望远镜,开始在远处的丛林里检查着自己的战果,丛林太过茂盛,说实话,除了隐隐绰绰看到几个疑似敌人的人影,以及一些被炮弹轰击折断的树,他没发现自己有多么值得一说的战果。 “中尉,敌人,敌人上来了!” 耳边突然响起了火枪声,维达愕然转过身身来,看着在炮兵阵地前方几十步距离里,仿佛是从土里钻出钻出来的魔鬼一样的大明人。 身边的士兵,在密集的枪声中瞬间就倒下了十几人,而这些突然发难的大明人,也被在炮兵阵地旁边护卫的步兵打翻了一片。 没人知道这些大明人是怎么穿过防线出现在炮兵阵地前方的,就如同没人知道,他们原本可以就这么潜伏在炮兵阵地前方趴在地下偷袭这些毫无防备的炮兵,但是为什么要突然跳起来朝着这边冲过来一样。 这简直就是在自杀冲锋。 好! 维达承认自己之前可能高看了那么一点点大明人的军队,其实,他们的战术素养和土着军队也差不多了多少,他经历过不少战斗,也同样干掉了不少拿着刀枪朝着他们的火枪队伍冲锋的土着敌人。 至于这些冲锋的土着敌人的下场,那自然就不用说了。 不过,很快,他的瞳孔就开始微微收缩起来,他清楚的看到一个大明士兵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花,但是这个士兵依然在保持冲锋的姿势,在浑身到处都在中弹的情况下,将手中一个正在冒着火花的物体,朝着他的这一边抛了过来。 他的视线忍不住随着那个冒着火花的物体在天空移动,他看着那个物体从士兵的手中出发之后,划开了一道极其完美的弧线,直接在空中飞到了它能飞到的最高的地方,然后,朝着他的头顶而来。 然后,他的眼前就是被一片血光给笼罩住了。 在距离他的不远处,那个丢出了掌心雷的大明人士兵趴倒伏在地下,看到不远处自己的掌心雷在那几个葡萄牙人的头顶炸开,他费力的扯动了一下嘴唇,用这个笑容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 第882章 你想衣锦还乡吗 “李大勇,你个蠢货,谁告诉你这么打仗的!” 从后面赶到前线的赵虎臣,第一时间就听到了李大用的千户几乎折损过半的消息,他红着眼睛杀了李大用的心都有。 一千二百人的一个千户,折损三百余人,伤两百余人,而这仅仅只是他赵虎臣晚到了一天的缘故。 他觉得甚为可靠的李大用,居然打出了这样的战绩。 “明明知道炮营在后面正在赶来,谁特么叫你用兄弟们的性命上去拼的,你是猪脑子啊,咱们镇抚司有过这样打仗的吗,你西路军里,学到的是一堆狗屎吗,还是说,曹变蛟是实在是受不了你这个败家玩意,才将你踢到远航船队来的!” 赵虎臣额头上青筋暴起,哪怕面对鞑虏的时候,他麾下的兵马都没有在这样的规模的战斗中受过这样的折损,要是按照李大勇这么打,海外镇抚司早就和鞑虏拼完了,哪里还有今天。 “主要是端掉敌人的炮兵阵地,兄弟们死伤太多,我两个百户去打炮兵阵地的,回来不到二十个人!” 李大用低声说道,声音突然慢慢的大了起来:“但是,统领,作为先锋,发现了敌人的炮兵阵地,我不立马处置,等到后续的兵马上来的时候,那咱们受到的损失可就大了!” “我认为我没做错!”他梗着脖子说道:“若是被他们先发现咱们的炮阵,那这一仗就没法打了!” “好好好!”赵虎臣指着他,有些气急:“你说的都有道理,从现在起,你的千户我接管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我身边,等到这一仗打完了再处置你!” “是!”李大用身形一顿:“李大用禀报统领大人,我军抵达战场的时候,发现敌人已经增派了援军,经过多次试探和不简单的对敌人的骚扰攻击,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敌人在山谷前后都设置了阻击阵地,而山谷后面的敌军比起山谷前面的敌军要更弱一些!” “继续说!” “敌军的数量,目前估算的大概是在一千人到两千人之间,不会少于一千人,大部分都使用制式火铳,但是,他们的火铳比起咱们的火铳要落后一些,我们缴获了一些,稍微送给统领过目!” “还有吗?” “虽然已经消灭掉敌人的炮兵阵地一个,但是敌人会不会再重新建立一个炮兵阵地不可确定,若是咱们的兄弟进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防范敌人的火炮打击!” “李大用禀报完毕!” “好了,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了……” 夜色降临了下来。 海面上漆黑一片,如果是平时的话,没有月光的海面上,那种黑暗,远远比陆地上的黑暗更让人心生恐惧。 但是,此刻的海面上,俨然犹如一个城市漂浮的在海面上,各种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其间,大概在这一片海域,有史以来都没有在夜晚这么璀璨过。 宽阔的甲板上,江晚背负着手,正在将这一幕的美景收纳眼中。 凯瑟琳在他的身后,轻轻的为他披上了一件披风,江晚回头看了了一眼,发现是她,微微笑了笑。 “你还记得里斯本是什么样子的吗?”江晚轻轻的说道:“我听你说,你离开里斯本的时候,还不到十岁,你对那个城市,还有印象吗?” “我还这不记得多少,不过,我记得我长大的庄园是什么样子!”凯瑟琳笑了笑:“不过,无论里斯本怎么样,我不觉得它会比北京城更繁华,而现在,我的庄园,在北京城!” “我知道里斯本大概是什么样子,虽然我没亲自去过,嫣然应该也知道一些!”江晚轻轻说道:“脏,乱,疾病流行,甚至有些愚昧,无数的酒里醉生梦死的水手,各地船只带来财富,供养着上层纸醉金迷的生活!” 凯瑟琳沉默一下:“我不知道!” 江晚停住了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实际上,他的思绪此刻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而这番话,也不过是看到凯瑟琳到来了随口说的而已。 “你会接受满剌加殖民地的投降吗,像荷兰人那样?” 沉默了一阵,凯瑟琳突然说道:“如果,我说如果,他们见不到胜利的希望,决定投降的话?” “当然,我又不是征服者,为什么不能接受他们的投降!”江晚点了点头:“不过,你别乱想,我不会派你去满剌加的,我不会让你冒这样的风险!” “我没说要去!”凯瑟琳嘟哝着:“只不过,咱们的军队已经登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应该有大量的俘虏出现,若是让他们带一些消息回满剌加城,应该还是不困难的!” “这个可以有!”江晚想了想:“回头派人告诉赵虎臣一声,他应该能清楚的领会到我的意思了的!” “你就不关心岸上的战斗进行得怎么样了吗?”凯瑟琳突然有些好奇:“从嫣然那里送来战报之后,你就一直在甲板上休息,是因为你对这位赵虎臣统领信心十足吗?” “不,我不是对他信心十足,我是对我的军队信心十足!” 江晚有些莞尔:“我对我麾下的每一个都信心十足,他们很少让我失望,而军队是一个巨大的战争机器,我麾下的每一个人,无论他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这战争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只要他们能够一丝不苟的完成他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那么,这个战争机器就能完美的运行下去!” “我只是这个战争机器的设计师而已,如今,我的设计已经完成,这个战争机器能够有大的本领,能做出什么事情,其实,已经和我这个设计师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他顿了顿:“即使没了我这个设计师,这个战争机器也会完美地运行下去!” 他突然转过头:“凯瑟琳,你想回里斯本看看吗,这一仗打完,我带着嫣然和你,去里斯本看看,去阿姆斯特丹看看,去伦敦和巴黎看看,你觉得如何?” “这样怕是有很大的风险!”凯瑟琳犹豫了一下:“你的敌人可不少!” “是的,我的敌人不少,但是,如果我手握着欧洲的香料供给和贸易,我想,再多的敌人,这个时候也会想和我做朋友的!” 江晚笑了起来:“当然,等这一仗打完再说,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回里斯本了你要做些什么,你可是衣锦还乡了啊!” 第883章 大明造四十米大砍刀 岸上的海上的战斗,都很顺利。 如用江晚自己说的那样,他只是这个战争机器的设计者和建造师,而等到这个战争机器完成之后,他这个设计者和建筑师其实没那么重要了。 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 赵虎臣那边送来的战报,金矿附近的战斗虽然有一点点超过预料的情况,但是整体的进程并没有出错,赵虎臣彻底的领会并贯彻了江晚的意图,但是,他手下的将领却是未必能领会。 以至于先锋部队以为这一次的进攻,是以消灭对方为目的,结果遭遇到了敌人的强烈反击,在兵力和火力都不占优的情况下,先锋部队遭受到了一定的损失。 幸好,赵虎臣赶到的及时,立刻就接管了战场的指挥权,这才将战斗的走向纠正的过来。 占据金矿对大明军队来说,毫无意义,甚至消灭守卫金矿的敌军,依然是毫无意义,一场小小的规模的战斗,并不能左右这次战争的结局。 所以,登陆部队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占据金矿消灭敌人。 一切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让满剌加的葡萄牙人来救援,从一开始犹豫要不要救援,到不断的派出了援军,再到付出的成本已经远远的超过他们的承受能力,这个时候,派出援军就不是让葡萄牙人的指挥官考虑的问题,他该考虑的是,该派出多少援军。 一切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转移战场,只要敌军除了满剌加,无论是在运动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还是围点打援,随便什么战法,都比大明军队用手头并不比对方数量庞大多少的军队,去强攻一座坚固的城池的好。 同样,海上的先锋船队也会牵制大量的敌军力量,他们的那个不知道踪迹的远东舰队不出现,那先锋舰队就一直保持着对满剌加港的进攻态势,佯攻,骚扰,夜袭,但凡能让敌人不能安生的手段,江嫣然绝对会肆无忌惮的用出来。 江晚非常清楚,哪怕这个丫头里或许是一个现代人的灵魂,但是在大明这丫头经历了那么多足够让人崩溃但是她却没有崩溃的事情,这丫头的心里绝对比他更暗黑的多,也更冷酷无情的多。 对于一个差一点成为别人肚子里的食物的人来说,这个世界除了她认可的,亲近的人之外的,大概任何人,她都可以笑着将对方送下地狱的。 无论手段光明还是黑暗。 “明天我会率领最后两个千人队上岸!” 江晚和靖海侯之间面对面地坐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侯爷,脸上突然有些愕然。 “海上作战,从来不是我的强项,就算是昭平公主,在这个方面也要胜过我都不少!”江晚微微笑着:“至于老侯爷你,那就更不用说了,你在水师带了一辈子的兵,就算是睡着了,也能打得过清醒的我!” “江帅你这么说,老朽可就没脸了!” 靖海侯摇摇头:“就算老朽带了一辈子的水师,但是,咱们大明的水师有哪一支有远航船队这样的规模,能有这个机会,做江帅你的副手,看到朝廷有江帅这样的擎天柱石力挽狂倾,老朽颇为欣慰!” 他沉吟了一下:“若是江帅是有别的顾忌的话,不妨直接说,这么说,老朽对自己在军中的身份地位,心里还是十分的明白的,天无二日,军无二帅,对江帅你的命令,老朽绝对毫不含糊!” “你误会了,侯爷!”江晚摇摇头:“将整支船队的交给你统制,并不是我一时兴起的事情,而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考虑的,以侯爷你的能力和威望,指挥这支船队绝对毫无问题!” “当然,昭平公主统率的先锋船队,在完成满剌加的战斗任务后,脱离船队的编制,这个事情我得提前给你说好,满剌加不过是我们这一次远航的终点,但是,并不是大明远航的终点,越过满剌加,还有更加辽阔的世界,先锋船队自然是要执行先锋船队的职责,为主力船队探路,寻找安全的航道,这个事情,我已经和昭平公主谈过了,她也同意这样的安排!” “如果江帅执意这么安排的话,老朽自当极尽所能,不负江帅托付,不负朝廷期待了!” 靖海侯突然明白了江晚的意思,脸色凝重了起来:“江帅既然对战局如此有信心,那老朽若是再矫情,那就有些做妇人之态了!” “战局没多少担忧的!”江晚淡淡的说道:“我一直很重视满剌加,重视这里的葡萄牙人,但是,这只是战术上的重视,用来提醒我自己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不可掉以轻心,但是,在战略上,我可从来没拿他们当一回事情,满剌加对葡萄牙人来说,不过是一个殖民地,而我大明远航船队,几乎集中我大明水师的精华,更是加上我身经百战的海外镇抚司精锐,可以说,这是用举国之力来面对这一隅之地,若是这样的话,战局还需要担忧,那满剌加以外的地方,咱们也不用去了!” 他微微摇摇头:“大明就止步于满剌加,再也看不到天下其他的精彩了!” 两人的交谈,持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江晚向靖海侯移交了船队的指挥权,然后率领着船上剩下的两个千人队的海外镇抚司精锐上岸去了。 靖海侯目送江晚离开,心中感概万千。 这样的统兵大将,大概是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他靖海侯和这样的能够共事同袍一场,这该是多么的幸运,大明又是该多么的幸运。 整个远航船队,除了少部分的大明水师和商船,基本上全部由江晚一手打造,若是不是江晚自己愿意,谁也拿不走船队的控制权,而有江晚的首肯,那这支船队所有的船只在执行起靖海侯的命令的时候,和执行江晚的命令一样,不会有任何的折扣。 看江晚自信满满的带着人马上岸,靖海侯心里知道,江晚的这种自信,真不是装出来的。 他是真的有这个自信呢! 而以往江晚的战绩也足以证明,他有着和这份自信配得上的实力,所以,靖海侯很肯定,江晚说战局不用担忧,那么,大概率上,他是真正不用担忧了。 按部就班地等着进攻港口,等着占领满剌加王城就好。 远处小船已经上岸了,千里镜里,江晚在一群亲兵侍卫下,转过身来,正在对着船队挥手。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靖海侯依然举起手,对着远方挥了挥。 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即使是满剌加王城被拿下来,他大概也不会再见到江晚了,这位侯爷摆明了要和那位昭平公主离开船队,去更远的地方为远航船队探路。 但愿自己感觉错了! 他轻轻的摇摇头笑了笑,这么杰出的年轻人,他一定有机会再见到的。 沙滩上,江晚对着船队挥挥手,转身走进了丛林。 一天一夜之后,略略有些疲态的他,出现在了赵虎臣面前。 “情况怎么样了!” “侯爷,您亲自来了!”赵虎臣有些意外,但是依然一丝不苟的回答了江晚的问题。 “一切如同预计中的展开,敌军和金矿,都在前面的山谷之内,山谷前后有重兵把守,两侧也是难于逾越,这几天来,炮营已经向山谷前的敌军阵地,反复的炮击,并且按照侯爷您发明的战法,在炮击之后三十个数,士卒发起攻击,在对敌人造成杀伤后,在炮火的掩护下,迅速脱离战场!” “用这样的战法,我们已经对敌人造成了大量的伤亡,对于金矿和山谷后方把守的军队,一枚炮弹都没有落到他们的头上!” “嗯,不错!”江晚点点头:“围三阙一,总得给他们看到希望,只要让他们感觉自己守得住,他们就是命令的求救,才有更多的援兵到来。” “求援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赵虎臣点头:“对于明显是信使之类的敌军,咱们的斥候一直都在埋伏截杀,但是,都是每三个这样的信使,我们只截杀其中的两个,总会让另外一个逃掉!” “侯爷!”赵虎臣犹豫了一下:“咱们镇抚司的兵马都上岸了,若是敌军来援助的数量太多,咱们一边要维持这样的战局,一边要去堵截他们的援军,怕是兵力有些不够用!” “够用了!”江晚看了他一眼:“你手下抽一个千户给我,炮营给我一半,加上我带来的两千人,哪怕满剌加的守军倾巢而出我,我也敢打对方一个伏击了,再说了,咱们是有心打无心,出其不意有时候,会抵消人数的差距!”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一天之后,看到从简陋的道路上蜿蜒成一条长龙的敌军增援部队,无论江晚还是赵虎臣,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看来,赵虎臣在金矿这边的表演,十分的成功。 满剌加的里奇在仔细的询问了战况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攻击金矿的大明军队数量虽然不少,但那是,第六步兵团能守住,那就说明大明军队的战力和第六步兵团差不多,那么,打破战局平衡,反攻大明军队,再加上一支和第六步兵团差不多战力的步兵团,怎么看都应该稳操胜券了!” 满剌加派出来的援兵,是满剌加第五步兵团,和第六步兵团一样,同样不是满剌加的主力步兵团,此前这支步兵团一直在满剌加四周进行着坚壁清野的事情,此刻调遣他们千万救援第六步兵团,无疑是最合适的。 “就这?”赵虎臣居然有心思和江晚开起了玩笑:“侯爷,你是料事如神猜到了敌人的安排,特意和属下来抢功劳的……” “你也太看不起你们的侯爷了!”江晚也笑了:“侯爷我格局大的很,这么点功劳我还看不上!” 一千余人的队伍,懒洋洋的走在丛林中开辟出来的简陋道路上,整个队伍就这么点人,居然也拉出来个了两三里的行列,除了在队伍最前面,有大概几个斥候模样的士兵在探路,但是,他们也仅仅是在队伍前面几百米的地方慢慢前线,道路的两侧,他们甚至都舍不得派几个人时不时的去搜索一下。 就这样的德行,江晚可以说,就算是几百年后倭国侵略华夏的时候那些下乡扫荡的伪军,都比他们专业。 这也算是葡萄牙人的精锐? 在道路两侧的丛林里,在远处山谷的山坡上,整整三千余人加上十六门速射炮正在严正以待,因为不知道葡萄牙人会派来多少援军,除了在金矿那边维持足够的人手保持攻势以外,江晚几乎将能带来的人,全部都带来了。 现在的情况是,在他们的埋伏圈里,没有等到要捕猎的老虎,但是却好死不死的跳进来一支兔子。 埋伏的军队的数量,和被埋伏的军队的数量,几乎达到了四比一。 如果说杀鸡用的是宰牛刀,那么,杀这支兔子,那就是四十米长的大明造大砍刀了。 战斗几乎是在瞬间打响,以劈天盖地的炮火,直接将敌人漫长的队伍达成数截,而炮火过后,还没弄清楚情况的葡萄牙士兵,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大明人包围了。 无穷无尽的大明人从道路两侧的丛林里冲了出来,从山坡上冲了下来,从土堆里,草窠里钻了出来,一边快速接近这他们,他们手中的火枪一边肆意的喷吐着火舌。看书溂 道路的前方和后方,就好像天上掉下来的这些士兵一样,让惊慌失措的他们,顿时进退不同。 几乎是所有葡萄牙士兵和军官,那一刻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敌人。 根本就来不及组织抵抗,更不要说组织反击,敌人的子弹先到,然后,敌人端着有着刺刀的火枪,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炮击后十分钟,大明军队发起攻击五分钟后,战斗结束。 大明人的军队几乎是以一种狂暴猛烈的姿态,彻底的撕碎了这一支步兵团,然后,在这十分之内,将他们细细的嚼碎之后,吞了下去。 任何手中持有武器的敌人,无论他们嘴里叫喊什么,一律当作也有攻击性的敌人击毙。 丢弃了武器,跪在地上举起双手让自己看得到的敌人,属于没有威胁的敌人,可以不用理会交给后面的兄弟处理。 穿着和普通士兵不同军服,并且可能佩戴短刀短剑的,那是敌人的军官,如果能活捉,尽量活捉,如果是组织抵抗着,尽快击毙。 这些仿佛已经刻进骨子里的战场规则,被每一个大明士兵忠实的执行着,无论他们面前的敌人,是一千人,还我五千人,一万人,他们都是会按照这个规则,去打赢每一场战斗。 第884章 一切都会有的 如同多年前的那个秋天一天,突然之间,北京城就变得有几分寒冷了。 夏天好像是一夜之间就消失的,去年的棉袍,也一家一家地从家里的衣柜里翻找了出来,重新派上他们的用武之地,而那些用了整整一个夏天的凉扇之类的物件,也有了他们的去处。 换上冬衣的人,在街上彼此遇见,看到对方身上的穿着,笑呵呵的和对方打着招呼的时候,也忍不住感慨了起来。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一眨眼,鞑虏的败亡都已经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孙督师,呃,应该是孙尚书率领大军追击鞑虏,都已经不知道将鞑虏撵到什么地方去了。 草原上那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如今也算是彻底的消停了,鞑虏败亡之后,他们也几乎是元气大伤,向大明俯首称臣那是一点都不意外的事情,不过,北方的草原太大了,大到即使大明现在有足够的实力,也不能在草原上徒劳地耗费自己的兵粮。 所以,朝廷的意思,大抵是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只要他们不来骚扰大明,那么,暂时就不用过多的关注他们,当然,扶持几个极其亲近大明的部落,让他们彼此钳制,那也是必要的,反正就是一个宗旨,别让草原上的部落再度联合起来,哪怕是没了鞑虏这样曾经强势的势力可以让他们依靠,他们自己整出个草原王来那也是不行的。 总之,北边的事情,朝廷大致就是这个策略,对鞑虏是死追猛打,对草原部落则是以安抚分化为主,照着这样的趋势下去,不少有见识的人都心生感慨。 大明朝北边,多了不敢说,二十年,一代人的安宁,那是绝对没问题的了。 在西北,从海外引进的那种番薯和番豆,再次获得了丰收,哪怕今年的气候其实和去年,前年的也差不多,西北那边该旱的还是旱,该闹蝗灾的还是闹了蝗灾,但是,终究因为这些不挑地方,种植容易,产量还搞的粮食作物的存在,再也没有出现几年前那种动辄数县饥荒,流民数万如蝗的景象出现了。 虽然依然在灾害下受难的人依然有不少,但是对比以前,那简直就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的区别了。 而且,没人会怀疑,以后的日子,还会继续的往好的方面发展,会越过越好。 茶楼里永远少不了关心朝政的那些茶客,而他们嘴里的话题,也永远少不了关于时局的事情,京城人里,若是对时局不够了解,说不了几句,那简直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鄙视。 高进带着一个小厮,一步三摇的走进了富源茶楼,一路走来,这些议论时局的茶客纷纷站起来,朝着从他们身边走过的高进打着招呼。 “高大爷,今天又来听书了!” “高大人,今天红光满面,这是又有什么喜事了吗?” “高大爷,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想去南海子那边,门都进不去,大家街坊这么多年,高大爷能不能发个话,让那小子有机会进去就行!” 高进笑着朝着四方拱手:“好说,好说,回头让他到我门房那里候着,街坊嘛,我高某能照顾的一定照顾!” “高大人敞亮!” 茶客们的情绪显然比现在高涨了许多,如今时局中的人物都已经到了面前,自己这些人还议论个屁,直接和这等人物说几句,可不比自己这些人在这里瞎猜的强吗? “高大爷,南海子那边今年听说只招一个千户的兵马,难道说海外镇抚司现在人已经够了吗,您现在可是海外镇抚司说得上话的人物,给大家伙儿透露点消息呗!” 说书人还没来,或许说,说书人已经来了,但是,哪个说书人会这个时候去抢这位高大爷的风头呢,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 如今的高进,可不是当初混迹砸茶楼欺行霸市的高老大了,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武将,镇海侯爷的心腹爱将,这京里的这么多的伯爷侯爷看到了他,那都是亲热的不得了。仟仟尛哾 这样的人物,发达之后还不忘本,还时不时的能回到坊市来,时不时的来以前经常来的茶楼来坐一坐,这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富源茶楼虽然也是有靠山的,但是,像高进现在这样的人物,就是他把这茶楼砸了,茶楼背后的靠山也不会说什么,反而一定会追究茶楼的掌柜到底是什么事情得罪了他。 “这个,今年在京城只招一个千户的新兵,是镇抚司军政衙门那边定下来的,这个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啊!” 高进笑呵呵地说道:“大家都知道,咱们坊市里,当初我也带了不少人出去,如今只要还活着的,都活得很滋润,大家想去海外镇守府博个富贵,我是理解的,但是,若是真的连考核的门槛都过不了,大家还是别勉强自家孩子了,反正大家不是军户,也不靠着当兵吃饭,做点别的不好吗?” “当初刘二癞子,也肯定过不了现在的考核,现在人家却是正儿八经的百户大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刘二癞子这茶楼里大部分人都认识,纯粹就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调笑几句的小混混,甚至都不算是高进的人,只不过运气好,当初侥幸进了南海卫,如今回来,前呼后拥的,可叫人羡慕死了。 如果说这刘二癞子有多大本事,所有人是不信的。 只能说,这家伙命真好。 “海外镇抚司可是要和番人打仗的,这要的兵,自然是精兵,身体好,脑子也得好的那种!”高进一点都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刘二癞子这家伙虽然有点浑,但是,他还是敢拼命的,在海外镇抚司,手里没有几个敌人的首级,想升官,门儿都没有!” “所以,大家就别费太多心思了,能不要勉强的就不要勉强,若真的这个心思,朝廷的新军也在招揽新兵,那边要求可就低多了,不妨到那边去碰碰运气!” “那就没意思了……” 众人一阵嘘声:“那可是民户转军户的,我们这些爷们脑子进水了,好好的民户不做,去做军户!” “高大人,南边打的怎么样了,能给我们说说不!” 高进正待坐下,人群里又传来一句问话,众人纷纷点头,没错,这也是大家很关心的问题。 “南边,是指交趾那边吗?” 高进抬起头:“你们不是一个个都消息灵通得很吗,交趾布政使司都建立了,第一任布政使齐大人都已经上任去了,你们还问我?” “更南一点啊!” 那人喊了起来:“交趾那边的小黑人都来京城进贡来了,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是想知道咱们的远航船队那边有没有消息,这些朝廷的邸报上可不说!” “这个啊!” 高进朝着自己的座位旁边那位胖乎乎的老者看了一眼,老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最新的消息,船队已经离开了暹罗国的占腊港,朝着满剌加出发了……” 他顿了顿:“我也就知道这么多,这还是补给船队回来的同僚带回来的消息,再多的,问我也没用了!” “暹罗国在哪里,那地方离交趾有多远!” “不知道,够远了,咱们的远航船队据说一天能航线一两百里,应该不会太近!” “那怎么没看见暹罗国的使团啊!咱们是打不下来吗?” “屁话,前几天那个花里胡哨的使团,你没去看吗,在鸿胪寺那边可热闹了!” “你脑子进水了,那是吕宋使团,鸿胪寺的人亲口对我说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吕宋在什么地方,但是吕宋和暹罗这两个词儿,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高进朝着四方拱拱手,坐了下来,不再理睬周围的纷纷议论。 身边的老者笑着看过来,高进有些忐忑:“徐老爷,这些消息,真的能放出来吗?” 老者是徐应元,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本来都打算在镇江堡养老的他,还是回到了北京城,只不过,他没有回到宫里,也没有去京城里那些专门让宦官们养老的寺院,而是去了南海子。 如今的他,虽然身上没有任何海外镇抚司的职位,但是,在海外镇抚司,在京城,说话还是有一点份量的。 更不要说,他还是镇江侯府的常客,他的宦官身份,可是让可以在侯府的后院来去自如,这一点,是其他人真是羡慕不来的。 而高进更是知道,如今的小侯爷,也开始识字了,侯爷夫人可是打算请这位徐老爷做小侯爷的启蒙老师的,光是这一点,他就丝毫不敢怠慢诸位。 而徐应元爱听书,以前也爱听,但是他没多少时间和闲情逸致去听,但是现在他不同了,高进和他偶尔在富源茶楼遇见之后,从此两人又多了一个共同的身份。 两位都是好书友了。 “朝廷对侯爷船队的消息,不是不说,而是现在还没个定论担心有个什么变数,所以才不说!” 徐应元微微笑了笑:“其实,侯爷在远航船队上用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力气,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吗,若是船队此去,区区几个小小的番国还拿不下来,那侯爷的一世英名可不就自己毁了吗?” “那是!” 说道侯爷,高进肃然起敬:“侯爷那是天生神仙一样的人物,他亲自出马,哪里有不成功的道理!” “所以,这些消息,咱们适当地放出去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百姓们总需要点新鲜事来议论,侯爷的功绩也需要咱们来宣扬,这是好事,只要咱们掌握好分寸就好,不胡乱吹嘘,不诋毁朝廷,那就没事!” 徐应元说道:“就好像你刚刚说咱们南海子招新的事情就说南海子招新的事情,扯到朝廷的新军上去干什么,你这毛病要改一改,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徐老爷说的是!” 高进虚心的点了点头:“我以后会注意点的!” “嗯!”徐应元轻轻的在鼻子哼了一声,眼睛却是看在台上:“今天说书的小岳岳,怎么还不上场!” “我派人去催下!”高进站起身:“这家伙说书最近有人捧,好像是有点飘了,颇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思,以前咱们侯爷说书的时候,连皇上都来捧场,他这阵仗算个屁啊!” 徐应元微微的点点头,却是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在高进嘴里念叨的皇上,可没心思在回忆当年听江晚说书的事情,他只是看着看着眼前一大堆的礼单文书,上扬的嘴角就一直没耷拉下来过。 “当年吕宋总督的堪合,吏部经过查验比对,确定无误,只是遗失的金册和册封诏书,无从再度查询!” 在朱由检的下手,户部的一位官员正在低头禀报着:“关于吕宋使团请求我朝重新册封的一事,正式的文书已经呈交内阁,具体如何裁定,户部等候内阁和陛下的旨意。” “册封的事情,暂时放一放,无非是想要个名份而已!” 朱由检微微沉吟了一下:“此事下次吕宋来我大明朝贡的时候再议,告诉吕宋使者,我大明的册封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兹事体大,得从长计议!” “臣明白了,不过,陛下,吕宋使团多少年一贡比较适宜,臣等的意思,是在五年和十年两个选择中选一个,毕竟,若是朝贡的太频繁,他国效仿诟病,有伤国体!” “五年?”朱由检笑了起来,眼睛从桌面上的礼单文书上扫过:“五年太长了,十年就更不用说了,三年一贡,如今有我大明远航船队贯通海路,来往也不是不便利,吕宋国可是有金矿的,看看他的这些贡物,若不是因为怕折了我大明的面子,朕都恨不得他们一年一贡的好!” “至于赏赐使者的礼物,户部采买些丝绸瓷器之类的就好!” “陛下英明,咱们大明要是多几个吕宋这样出产丰富的贡国,那就更好了!”户部官员不着痕迹的送上了一记马屁,然后又提出了户部对朝廷的殷殷期望。 “会有的!”朱由检头都没抬:“一定会有的,你户部最好修缮一下年久失修的库房,朕怕到时候你们的库房不够用,到时候吃亏的可是你们了!” 第885章 一片孤城万仞山 打扫战场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如果不算地下倒毙的敌军尸首,不算那些抱着脑袋跪在地下的葡萄牙士兵,整个战场上,不过是到处都是破烂而已。 大明的军队看不上的破烂。 无论是武器也好,给养也好,能被拿过来直接补充自己的军队的东西极少,这一个步兵团的葡萄牙人,几乎是轻装来驰援的,没有辎重,没有重武器,可以说,除了士兵和他们手中的那些火枪,这支军队穷酸得可以。 至于搜刮敌人的尸首这种没品的事情,江晚的麾下现在是真不屑干这种事情了,此次随着远航船队而来的远征队伍,几乎都是海外镇抚司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战力就不用说了,绝对是海外镇抚司一等一的,同时,他们优渥的待遇,也是一等一的。 这些葡萄牙士兵身上哪怕有他们搜刮来的财富,但是就那三瓜两枣,还真不至于让他们下手。 承包打扫战场的,是随着登陆部队而来的商人和他们的护卫队伍,除了节省时间的需要,这也算是江晚对他们冒险精神的一种奖励,当然,若是真是有军队用得上的东西,这些商人们也不会自己悄悄的藏起来。 此刻,商人队伍依附着军队,军队照顾着他,这是互相依靠的事情。 江晚朝着远处那黑压压的俘虏群走了过去,战斗过后俘虏的敌人其实并不多,满打满算大概也就两三百人,阵亡的那些敌人就不用说了,至于受伤的敌人,也是没资格生存的,所有,最后笔笔直直跪在这里的,也就这点人了。 军官们被单独地挑了出来,跪在地上,四周是拿着武器的大明士兵们虎视眈眈,在另外一个圈子里,葡萄牙人的士兵们,单独在一边,而看守他们的大明士兵们,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似乎只要这些俘虏们稍微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们就会毫不留情的下手屠戮他们。 可惜,这些被俘虏的士兵么,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他们乖乖的跪在地上,哪怕是膝盖都跪麻木了,也不敢挪动一下身子,对于危险,这些职业士兵们比起普通人跟敏锐,他们绝对不会在有可能生存的情况下去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的。 军官们也不例外,所谓的什么绅士风度在枪口下荡然无存,在他们面前一个军官的尸首已经告诉了所有的军官俘虏,他们最好看清楚眼前的情况。 这个军官在大明的士兵们的驱赶下,跳出来大声嚷嚷,要求大明士兵们给予他们军官们应该有的待遇,而不是应该像那些普通的士兵们一样,毫无尊严的跪在地上,仿佛是待宰杀的牛羊一样。 大明士兵们给他的答复是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 一点含糊都没有。 于是,所有的军官们全部都变得无比的配合了,大明人用一颗子弹就告诉他们,在绝对的武力和强权之下,尊严是一种多么可笑的东西。 “他们的指挥官战死了没有!” 江晚对着看守俘虏的大明军官问道:“没死的话,让他站出来,我要问话,如果死了的话,让他们当中军衔最高的三个人出来!” 通译将他的话大声地说了出来,江晚看到俘虏们的眼光齐刷刷地集中的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身上,他知道,这到底就是地方的指挥官了。 “姓名,军衔,职务!” 面对着这个被带过来的中年男人,江晚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 “佩林,军衔是中校,步兵团团长!” 中年男人不卑不亢地说道,尽管在他的眼光掠过地下那个军官的尸首的时候,他微微收缩了一下眼角,但是,在他所有的属下面前,他必须得保持着自己的体面。 “我需要知道满剌加下一步的计划,已经你们军队的详细情况,从装备到人员!” 江晚说道:“你最好不要存在侥幸的思想,除了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不然呢!”佩林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明将领:“是拷打我,还是吊死我?” 江晚看了看他,回头问自己的手下:“俘虏一共多少人?” “一共三百一二十人,包括他们的军官!” “去处死十人,作为我对这位中校的回答!”江晚摆摆手:“然后,每六十个数之后,如果没有我的命令,继续处死十人,如果俘虏反抗,暴乱,那就全部处死!” 对面的葡萄牙中校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很快响起的士兵们绝望的喊叫声和枪声告诉他,眼前的大明人的话,真是无比。 “你可以不回答,我不在乎,就算你们全部处决之后,满剌加必定还会派援兵过来,我可以问下一批援兵!” 江晚语气轻松的说道:“而且,我也没那么多粮食来养你们这么多的俘虏,你的沉默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当然,你回答得越快,你的部下应该就会被挽救得更多,若是你一直一言不发,那最后一个被处死的人就是你!” 时间比起平时来说,过得好像快了很多,佩林的思绪还是一团乱麻的时候,叫骂声又传了过来,这一次他清楚的听到,这些叫骂声中有哀求,也有咒骂他这个团长的声音,显然大明人已经将处死这些士兵的理由告诉了他们,现在,只怕这些被处死的士兵变成了鬼都在咒骂他。 枪声再度响起,然后,四下变成死一样的寂静。 佩林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自己的军官和士兵们的眼神,几乎全部都集中在自己的后背上,而他现在比起他作为步兵团的团长的时候,更能决定他的这些下属们的生死。 “我说……”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道:“但是我绝对不是怕死,我只是为了挽救我的部下们的生命!” “随便你怎么想,我只需要答案就可以了!” 江晚微微笑了笑,身后走出几个人来:“问询,记录!” 询问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江晚得到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如果所料不错的话,这一支步兵团如果覆灭,下一次的援兵只能是同样在满剌加城外的第八步兵团了,但是按照对方的说法,这个步兵团比起眼前这支被击溃消灭的步兵团,战斗力几乎没多大的区别,甚至还稍逊一筹。 所以,这基本算不得是威胁了! 而在满剌加里,驻扎着葡萄牙人的四个主力步兵团,近五千人,这就是比较难啃的了,而在满剌加之外的地方,三个步兵团加上一票地方仆从军的覆灭,江晚不觉得满剌加王城还敢再派军队出来。 “要不,咱们再等一等!” 赵虎臣说道:“万一他们再派人来,总比咱们找上去打的要轻松!” “等不了!”江晚摇摇头:“咱们的人马就七日的给养,七日之内如果得不到补给,战力必定大打折扣,而无论是炮营的炮弹还是士兵们手中的火药弹丸,都是用一点少一点!” “侯爷的意思是!” “既然他们城外就一个和眼前这些货色的步兵团了,而且,也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那就不用等他们过来了!” 江晚稍微想了想,立刻就有了决定:“我们兵分两路,你带着人,立刻拿下金矿,并以金矿为中心,征集粮草给养,安置俘虏伤兵,顺便向船队请求弹药的补给!” “我带着人,直接去端掉这个所谓的第八步兵团,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脸色微微露出笑容:“等到满剌加的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是孤城一座,在满剌加王城之外,他们不会再有一兵一卒了!” 两天之后。 满剌加王城。 港口的大明舰队,依然若隐若现,甚至在昨天夜里,他们还悄悄地接近港口,朝着港口方向发射了一轮炮弹,哪怕港口的防卫部队及时开炮驱逐了他们的战船,但是,这样的动静,依然折腾得满剌加王城一夜无眠。 那位特使高尔侯爵还好,总督里奇可是整整的熬了一夜,直到天亮之后,港口里有了视野,他才终于敢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稍微打了一会盹。qqnew 直到高尔将他叫醒。 “第八步兵团是不是很久没有消息了!”高尔脸色很严肃:“有人告诉我,每天一次的军情禀报,他们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派人回城了!” “我已经派人过去查问了!” 里奇打着呵欠说道:“第八步兵团不在大明人的登陆区域了,距离荣耀金矿,足足有两天的路程,不会是因为大明人袭击他们才没消息的!” “你确定大明人只在荣耀金矿那边登陆吗?” 高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情报:“那么,荣耀金矿那边,第七步兵团派人送回来战报了没?” 里奇陡然一惊,神经一直紧张的他,没有将两只步兵团的消息联系在一起,高尔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是荣耀金矿那边,还是第八步兵团那边,都已经足足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消息了。 而他派出去的人,也如同石沉大海,一点回音都没有。 “我会派出两只精锐的侦察部队,朝着荣耀金矿和第八步兵团驻地前进搜索,一旦发现敌人踪迹,不和敌人有任何的接触,立刻回来禀报消息!” 他严肃的说道:“希望不是我们过于担忧了!” “你最好做好最坏的打算!”高尔黑着脸:“即使我不懂军事,我也知道,一支军队若是未能在规定时间内汇报行踪和位置,基本上就可以当作叛乱和被歼灭处理了!” 离开里奇的办公室,高尔费了很大力气恢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面前推开了大门。 在办公室的宽大的桌子前面,坐在椅子上的人回过头来,平静的看着他。 “特使阁下,总督大人怎么说?” “这个自大刚愎的家伙!”高尔愤愤的走到自己的椅子边坐下:“何塞爵士,你的提醒非常的有价值,这样的事情,我可以忽略,但是,里奇这个总督,如果忽略了,他就是玩忽职守!” “总督大人倒是一直都是很忠于职守的,他至少看起来很重视大明人,但是,在骨子里,他对大明人的傲慢,和对满剌加的这些土着,没什么区别!” 何塞微微的摇了摇头:“这很正常,我也犯过这样的错误,只是后来事实告诉我,犯这样的错误,是要付出足够的代价的!” “所以,何塞爵士,你还是坚持你的判断,大明军队在港口的攻击只是牵制我们,他们其实早就投放了大量的军队登陆了,我们城外的军队没有消息,是因为遭到了大明军队的攻击!” “我觉得,这应该是事实了!” 何塞拿起手中的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按照我的了解,我们面前的这一支大明军队,虽然他们有着庞大的舰队,但是,他们更擅长在陆地上的战斗,而且,一直到现在,我很少听到过他们的败绩!” “这是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对手!” 烟草的香味在办公室的弥漫,高尔沉默了一下:“何塞阁下,我想,你今天特意的过来,不是为了就是告诉我,我们的对手很强大的!” “我听说总督阁下对我维克多商会,甚至对我本人,有一些不大正面的看法!”何塞慢条斯理的说道:“但是,总督阁下忘记了,若是没有维克多商会的开拓,根本就不会远东航线,也不会有如今的满剌加殖民地!” “王国的商人对王国的贡献,一直都是有目共睹的!”高尔敷衍了一句。 “所以,王国如果失去了满剌加殖民地,对我维克多商会,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何塞慢慢的说道:“远东航线依然存在,而香料的贸易也好,和大明帝国已经远东各国的贸易也好,这样大的市场,也绝对少不了维克多商会的一份!” “大明人就算垄断了香料贸易,但是,没有我维克多商会,这些香料也未必能达到欧洲,而以商论商而言,只要我维克多商会愿意舍弃一部分利益,和大明人合作,变成大明的香料贸易到欧洲的窗口和渠道,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高尔皱着眉头:“您是想说,你们商会的利益高于王国的利益吗?” “不,我想说的是,商会的利益,也是王国的利益!”何塞傲然笑了一笑:“我有一个提议,当然,仅仅只针对特使阁下你,不包括那位总督阁下……” 第886章 海乌鸦 乌云黑沉沉的笼罩在城市的上空,隐隐有雷声从云层中间传来,如果不出意外,一场规模巨大的暴风雨很快就要降临了。 满剌加王城里,如今已经凋敝败落得犹如鬼蜮,各种令人恐惧的流言在城中流传,军队在街道上匆匆忙忙地调动着,偶尔城里某个地方,还会传来零星的枪声,那不是军队在抓捕间谍就是在处决煽动暴动的那些下等土着人。 总督府方面,已经反复出几次告示,要求城池里的局面将家中的当地土着仆役遣散并且送交给总督府当局管理,这些告示起到了作用,如今城里本来为数不多的那些本地人,无论是仆役还是他们自以为的自由民,通通都被驱赶到城池西边的建筑里。 那里本来是暂存存放转运各地运载来的动物的养殖场,显然,对于这些当地土着人,殖民地当局已经没有把他们当做人来看了。 据说在养殖场那边,每天都有饿死的,病死的人,但是,没有人去关心他们。 没了当地土着仆役们的打理和维护,城市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肮脏杂乱,大绝大部分遵从总督府的告示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战争结束的人,他们可是罕有会打理自己的生活的本事,更别说打理他们自己的房屋和附近的街道了。 有人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在建筑的间隙里匆匆的穿行,和自己相熟的人去打听最新的消息,也有人开始担心粮食的问题,满剌加的粮食储存应该还是够的,但是,那是在平时,现在这么多军队驻扎在城里,那储存的粮食消耗起来的速度,也是可以想象的。 反正,没人会觉得若是发生了粮食短缺,总督府会优先照顾他们这些普通人,而让军队挨饿。 “粮食倒是不用担忧!” 昏暗的客厅里,几个商人凑在一起,正在享用他们的晚餐之后的酒水和烟草,没有仆役们的帮手,平时里从来不做家务的女主人,也只能带着女儿,笨拙的收拾着男人们留下的残局。 “军队进城的时候,从各地运进来了大量的粮食,这个我可以确定,所以,诸位,安心的等待着咱们的军队击退大明人的进犯,满剌加就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咱们的舰队哪里去了?” 外面的天空传来一阵轰隆声,屋子里说话的人,微微顿了一顿,有人开始埋怨道。 天空中的雷声听起来,和他们这些天听到的大明人的炮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说话的人为自己刚刚的畏缩失态感到有些恼怒,但是很快,他就将恼怒的方向带到了他感到愤怒的地方。 “这个时候,舰队不是应该和敌人鏖战,保卫着满剌加吗,我每年给他们缴纳了那么多的税款,可不愿意看到有敌人来侵犯我的利益的时候,保护我们的舰队却是无影无踪!” “安静!齐格,这是一场战争,在战争中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质疑军队的调动,可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屋子的男主人,威严的开口了,这里的人,都是商人,但是,商人也有大小之分,也有区域之分,甚至,因为贸易路线的不同,他们也分成了不同的圈子。 大家愿意聚集在这里的原因,那是因为男主人除了是满剌加的商人以外,还在维克多商会担任着职务,尽管是一个闲职,但是,总比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商人们能力要强多了,消息也要灵通多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里所有的人,都来自一个地方,一个距离里斯本不到一百公里的一个小镇。 “或许,在我们看不见的海面上,我们的舰队正在和敌人战斗!”男主人叫佩雷罗村,他安抚着众人:“这个时候,我们要的不是抱怨,而是如何的抱在一起,渡过这个难关!” “佩雷!”有人抬起头来:“我听到一些不大好的流言,说大明人之所以进攻满剌加,是因为维克多商会触怒了大明人,让大明人损失了太多的利益,大明人这才会悍然出兵,这事情是真的吗?” “假的!” 男主人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无论维克多商会和大明人之间的利益有什么冲突,都不会是导致这场战争的原因,诸位,导致这场战争的原因,诸位都是商人,难道到现在还看不出来吗?” “香料?” 有人试探的开口问道,眼中露出不大相信的神采。 “显而易见,这是一场香料战争!”男主人叹了一口气:“现在,荷兰人已经出局,在远东,在这香料的盛产之地,牌桌上的玩家就只剩下大明人和咱们了,其他的人,根本就上不了这个牌桌,所以,无论我们愿意不愿意,只要我们还占据这满剌加,还在将香料源源不断的运往欧洲,那么,这一场战争迟早都会到来!”仟千仦哾 “大明人组织如此庞大的远征舰队,那是志在必得,而咱们王国,也绝对不会放弃我们已经掌控到手的利益,所以,这一场战争,谁都没有退路……” “可是,我们有退路啊……” 有人低低嘀咕了一句:“我们只是商人而已,即使是不做香料生意,东方的瓷器,丝绸,茶叶,也是极其利润丰厚的商品,大明人觉得欢迎我们将他们的商品运往世界各地的……” “齐格,你的思想很危险,你别忘记,首先,你是王国的公民,其次,你才是一个商人,王国的利益在什么时候,都比你个人的利益更重要……” 男主人盯着一眼前的商人,低沉的说道。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齐格的话,未必不是其他几个人的意思,但是,都已经扯到王国的利益上去了,这话题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女主人的问询声也随之响了起来,屋子里的人齐齐朝着外面看去,而男主人佩雷听到来人的声音,却是忙不迭的站了起来,甚至有些慌张的朝着进来的人影迎了过去。 “有客人啊,我打搅你们了吗?” 来人摘下礼帽,交给旁边的女主人,笑容可掬的看着昏暗的客厅:“怎么了,我们商会胆量最大出手最豪阔的船长,现在连几根照明的蜡烛都要节省了吗?” “玛莎,玛莎,多拿几个烛台来!” 佩雷一边吩咐着自己的女人,一边将客人引到客厅里坐下,客厅里的人早就齐齐站了起来,眼光有些火热的看着进来的这个人。 毋庸介绍,对方或许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绝不可能不认识对方。 维克多商会理事,何塞爵士。 维克多商会是一个统称,实际上,他是有多家商会联合起来的一个庞然大物,而商会的理事,就代表着这个人在某个区域,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何塞是维克多商会远东的理事。 “不用拘谨都坐下,刚刚从总督府那边回来,正好路过这里,想到佩雷你就住在这边,就顺便过来看看!” 何塞微笑着回应着诸人的问候,对着佩雷说道:“都在聊什么呢?” “我们在讨论时局!”佩雷苦笑了一下:“这个时候,大家还能讨论什么,总不能讨论生意上的事情了!” “嗯,很合理,不过,讨论生意上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以!” 众人一愣,齐刷刷地看着何塞。 “战争总会有结束的时候,而商人若是不做生意,那还叫商人吗?”何塞微微笑了笑。 众人也笑了起来,看来这位商会的首脑,显然对战局很是乐观,以他接触的层面,他如果觉得乐观,那就是战局真的不坏了。 寒暄了几句,众人起身告辞。 都是精明的商人,没人会觉得这个时候,这位爵士阁下只是恰好经过这里,这个时候,体面的告辞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何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商会打算重新给你一艘船,以补偿你在战斗中损失的那艘海乌鸦号!” “还是我自己任命我的大副和二副,还有水手长吗?”佩雷眼前一亮:“一年之内,我就会给商会将船的价值翻倍地赚回来!”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何塞点点头:“但是,要拿到新的海乌鸦号,你得先给我做一件事,你的见识和胆量,我一直都是很欣赏的,比起安德烈那个蠢货,你和你的绰号一样,就好像是一支狡猾贪婪的海乌鸦!” “您请吩咐!”佩雷肃然说道。 “我需要你出一趟城……”何塞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 荣耀金矿。 已经沉寂了很多日子的金矿,又开始运作了起来,穿着肮脏破烂军服的葡萄牙俘虏,接替了原来在这里的矿工的工作,一个个在全副武装的大明士兵的监督下,开始苦不堪言地进行着他们的挖矿生涯。 两个步兵团的覆灭加上防守金矿的军队俘虏,总共为金矿输送了一千多名的矿工,比起当初他们对待当地的土着矿工,大明人倒是没怎么虐待他们。 只要他们不逃跑不反抗,他们甚至不会挨打。 甚至偷懒的,大明人也只是看一眼,都懒得搭理。 当然,大明人并不是完全的不管不问,矿工们被人为的划分成了很多的小队,而每个小队挖掘的矿石,则是有着自己的任务,一旦达不到任务,大明人不打不骂,只是不给食物而已。 一天不给食物,或许还能顶得住,但是两天三天,如此强度的体力劳动下,那可就会有人死了。 大明人不管这些,他们只认交上来的矿石,哪怕这一个小队的俘虏全部饿死,他们也觉得不会网开一面。 完成任务,就有食物,完不成,就饿着。 所有,偷懒的人,自然有他们自己的人去修理,那些不愿意干活甚至拖累全队人都可能完不成任务的俘虏,被自己的人悄悄打死都有可能,大明人根本不用操这个心思。 而逃跑的事情,大明人更不在乎,他甚至公开宣传,若是俘虏们能自己逃出去,那是他们的本事,不过,若是没有逃掉被发现,那就是整队整队的人被处死了。 一人逃跑,全队处死。 俘虏们怀疑这是大明人为了节省粮食才想出来的恶毒主意,他们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有多少大明人上岸登陆了,反正他们只是战斗的时候,看见过漫山遍野的大明人,然后,被送到这里后,见到的都是大明人。 反正大明人很多,那么他们消耗的粮食也肯定很多,若不是为了金矿的产出,说不准大明人为了节省粮食,而直接枪毙他们。 所以,干活,有东西吃,活下去,这才是俘虏们现在脑子里想的全部事情,其他那些不靠谱的,最好还是不要去想了。 “我不在乎他们能挖出多少矿石来!”江晚微微摇头:“挖出来的这些矿石我们现在也没用啊,我只是不想让他们闲着,这人要是每天都累的快死了,那么,脑子里肯定是没时间想别的东西了!” “这活儿我熟啊!”赵虎臣嘿嘿笑了笑:“当初梅小飞在铁山的时候,我还去铁山看了看呢,这些家伙,我觉得送到铁山去只怕干活更勤快,不过,他们出不起船钱,送他们过去,咱们可不干!” “先就这么处置!” 江晚笑了笑:“以后有俘虏,还可以继续往这里送,满剌加城里,还有五千多葡萄牙士兵呢,够咱们抓的了!” “对了,侯爷,船队那边联络小姐的先锋船队,这消息一来一去要三天,接下来咱们怎么打,咱们没法和小姐的船队配合啊!” “不用管海上的船队!” 江晚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也不用想着配合的事情,真要配合,也是海上的船队配合我们,但是,满剌加的港口防卫不解决,船队强攻的损失太大,所以,咱的第一目标是满剌加王城,若是达不成这个第一目标,第二目标就是清除港口的防卫炮台和驻军,为船队进攻扫清道路!” “所以,等这一场暴风雨结束之后,我们进军满剌加!” 第887章 没什么是一场战争解决不了的 维克多商会来人找到大明军队,江晚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实际上对于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维克多商会还有胆量和大明军队接触,江晚觉得,要么就是这维克多商会因为对大明,对自己的了解选择最有利他们存在的方式,要么就是纯粹是因为头铁了。 他可不希望听到维克多商会是代表葡萄牙满剌加的官方来接触自己的。 还好,维克多商会没有令他失望。 在表达了对他足够的尊敬之后,商会来人直接要求见到凯瑟琳,显然,这是凯瑟琳的那位叔叔打出的亲情牌了。 尽管在战争,以及战争的双方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前,这小小的亲情牌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很值得怀疑,但是毫无疑问的,有,总比没有的好。 就如同现在,哪怕是江晚已经是箭在弦上,但是看在凯瑟琳的面子上,依然不得不陪着凯瑟琳听一下维克多商会到底想要做什么? 投降大明?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江晚从凯瑟琳那里,早就清楚维克多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可以说,无论是葡萄牙还是西班牙人,这些满世界跑的商人很大程度上,都是有着半官方的背景的,他们得到葡西王国的支持和保护,然后,用他们在全世界攫取的财富回馈自己的国度。 这些商人和葡西王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无论是军方还是民间,一旦他们做出叛国之举,无疑是断了他们自己的根基,也意味着他们抛弃了这么多年辛苦赚来的财富,以及在王国本土的家族。 “何塞爵士的意思,是在两国的交战的情况下,维克多商会和大明四海商会,依然保持有限度的合作,两国之间的战争,不应该影响到两国商会的贸易的发展,甚至,战争还可以作为机会,为两国商会的壮大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 “所以,这仅仅是一次商会之间的来访和磋商?” 江晚哑然失笑,即使是示弱的,对方也能示弱得如此清新脱俗,冠冕堂皇,谁说天下好面子的仅仅只是大明人呢,葡萄牙人显然也是个中翘楚嘛! “可以这么理解!” 这位绰号“海乌鸦”的使者,居然有点不不卑不亢的意思,凯瑟琳居然认识他,而且,据说当年凯瑟琳逃离濠镜澳的时候,这位佩雷船长,也曾经对她有过帮助。 有这么一份香火情在,江晚倒是理解,为什么何塞会派这么一个人来了。 “那既然这样,你们在这里慢慢磋商,凯瑟琳替我好好招待他,别让他回去之后,说我大明人不懂待客之道!” 江晚起身,佩雷顿时有些急了:“不不不,侯爵阁下,我们都清楚,您才是大明四海商行的掌控者,侯爵夫人虽然能力卓越,但是四海商行只有在您的领导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呢,发展到如此的规模!” “听听佩雷说什么,别逗他了!” 凯瑟琳笑吟吟地说道:“以我对我叔叔的了解,这个时候,他肯定不是愿意让维克多商会绑在满剌加殖民点的这条船上的,商人的本性是追逐利润,在保证自己的利益的时候,商人可以回馈自己的国家,但是,若是连自身的存亡都不能保证,这个时候商人的忠诚只怕就很值得商榷了!” “对对对,侯爵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冰雪聪明!” 佩雷连连点头:“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何塞爵士对王国的满剌加殖民地很不看好,这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王国失去对香料群岛的掌控,从而西方的香料来源,将会回到从前那暗无天日受那些异教徒盘剥的日子里!”仟仟尛哾 “所以,何塞就是代表维克多商会,提出一个希望得到四海商行重视的建议!”佩雷严肃的说道:“无论战争的结果如何,维克多商会希望从满剌加的实际掌控着手中,得到欧洲香料贸易的独家特许权!” 江晚眨眨眼睛,看着凯瑟琳:“你的这位叔叔,能掌控如此大的一个商会,看来,的确是有些眼光的!” “欧洲香料贸易的独家特许权,那不可能!” 凯瑟琳想都不想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和你们王国依然占据着满剌加有什么区别,那么,这一场战争还有什么意义,大明的士兵和王国士兵的生命,就这么白白的消耗掉了吗?” “大明四海商行,正在筹备开辟欧洲的贸易路线,而我们的荷兰朋友,很乐意在贸易路线的开辟上为,我们提供相应的帮助,佩雷船长,你知道的,虽然荷兰人在远东的势力大大的被打压了,但是,从远东到欧洲,荷兰王国的势力,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和控制力的!” 江晚对凯瑟琳露出一个嘉许的眼神,这当然是在胡说八道,以现在大明的能力,哪怕是占据了满剌加,也没有能力开辟一条成熟的贸易路线,那是将涉及沿路无数国家和势力的事情,大明的船队别说还没到横扫一切的地步,就算真是天下无敌了,也不能这么一路推过去! 打仗是为了做生意,但是,做生意绝对不是为了打仗。 东方的出产,不管是丝绸瓷器茶叶香料,要获得最大的利润,消费的终点还是在欧洲,维克多商会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的眼光,现在并不在这一场战争的胜负上,而是在战争之后这个贸易格局的变化上。 “当然,东方有一句话,叫做独食不肥,哪怕是一个商会再庞大,也不能将天底下所有的钱都赚完,四海商会也是需要朋友的,荷兰人可以成为朋友,维克多商会当然也可以成为朋友,只有那些眼中只有金钱和利润想着赚完所有钱的人,那才是我们的敌人!” “香料的贸易权,当然可以给维克多商会,四海商行也需要维克多商会在满剌加以西的贸易渠道,但是,作为回报,四海商会能得到什么呢?” 江晚微笑着看着凯瑟琳,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京城里看到那个俏丽的葡萄牙人小通译的模样,而一旦进入了谈判模式的凯瑟琳,脸上都好像在发着光,那股自信让她显得更加魅力十足。 不过,眼前的佩雷显然没心情去欣赏对方的魅力的,就是有,在江晚的面前,他大概也不会有丝毫的流露。 “维克多商会将全力促进满剌加战局的和平解决,并且承诺,维克多商会所属的任何武装,不参与两国军队之间的战斗!” 佩雷一字一句说道,这是何塞的原话,而且何塞要求他,这个话一定要原封不动的带给大明人,一个字都不许更改。 “哦,这倒是有几分诚意了!” 江晚点点头,对凯瑟琳笑道:“嫣然那边的压力应该会轻了许多,至少,除了远东舰队,她不需要再担心维克多商会的武装商船出来捣乱了!” “哎,我叔叔可并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凯瑟琳摇摇头:“他能否实现承诺,还得看战局的发展,我敢说,一旦胜利的天平倒向满剌加,今天佩雷船长出现在这里,那就是纯粹佩雷船长的个人行为,不代表商会,更不代表任何人!” 她转过头来看着佩雷:“我说的没错,佩雷船长,想必你来之前,这些事情你都应该心里有数的!” 佩雷笑了笑以示礼貌,但是并没有回答凯瑟琳的话。 江晚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维克多商会的要求,我答应了!从现在起,维克多商会就开始履行你们的承诺,等到战争结束,我将会根据维克多商会在履行承诺的多少,决定着你们的贸易份额的多少或者是没有,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听得清清楚楚,我会将侯爵阁下的答复,原原本本的带回去,希望战争早点结束,我们两大商会,可以开辟更广阔的市场!” 海乌鸦离开了,和他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 凯瑟琳等他离开,有些认真的问江晚:“我刚刚说的话,能代表你的意思吗,你说过我们要去欧洲的,那开辟贸易路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没错,你说的完全没错!”江晚笑了笑:“不过,那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开辟出一条贸易路线的事情,咱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过,先把眼前的这件事情做完再说!” 佩雷回到满剌加王城的第三天,全城的警钟再次长鸣了起来,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在港口外面发现了大明战船的踪迹,尽管大明人战船依然神出鬼没的时不时的在港口外面晃荡一下,开个几炮。 这一次,是城头上的守军,发现远处接近王城的敌军。 城外的几个步兵团的全军覆灭,如今在满剌加的高层中,已经是一个确定了的事实,但是,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他们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刚刚开始从地平线上看到黑压压的人影的时候,了望塔上的士兵,还以为是自己的军队回来了,直到他们从望远镜里看到那黑压压的人影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红色,仿佛行军蚁一样的蔓延过来的时候,他们才惊慌失措的拉响了警钟。 而等到一队队士兵进入城头上自己的战位的时候,远处那片红色海洋中,那些鲜明的大明旗帜,已经清晰可见了。 大明军队居然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满剌加的周围。 出了靠海的方向,其他三个方向都出现了大明军队的踪迹,而且,他们的人数看起来并不少。 城中的大炮,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响了起来,试图打乱敌军进攻的节奏,炮弹在早就已经清除得干干净净的旷野里四处开花,打得尘土飞扬,但是,在射程之外,大明人却是停止了脚步。 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来攻城。 满剌加的守军开始感到头疼了,这是一种和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作战的那种头疼,当初荷兰人的陆军给葡萄牙人带来的印象极为深刻,而眼前的大明人,据说是打败了荷兰人的军队,那么,想到这一点,葡萄牙人的各步兵团的指挥官,那就更加头疼了。 面对坚固的堡垒和城池,他们会怎么办? 答案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果的,那就是直接架设大炮,轰击对方的堡垒和城池,而如果堡垒里的敌人承受不了轰击,那么城下双方的火枪队来一场排队枪毙式的决战,也是迅速分出战争胜利的好办法。 有点头疼,但是还没到放弃治疗头疼的地步。 大明人的炮兵阵地的设立,还需要时间,而且,一旦他们射击,城里早就设置好的炮兵阵地,会迅速做出反击摧毁对方。 一场紧急的军事会议,在炮声中正在展开。 “无论大明军队用什么手段,但是他们出现在满剌加城外,但是我们的第六,第七,第八步兵团全军覆灭却是事实,大明军队的战斗力毋庸置疑,我的建议的立刻组织军队出城,在他们立足还未稳的情况下,击溃对方!” “出城,出哪个方向的城,每个方向都有大明人的军队,如果他们真和传说中的那么厉害的话,我怀疑诸位很快会看到每个方向朝着我们发射的炮弹了!” “这就是大明人的失策的地方,他们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消灭了我们几个步兵团,就可以碾压我们,他们原本可以集中兵力,在一个方向攻击我们的,但是,他们却是将他们的兵力分散了,按照我们的观察,现在每个方向的大明军队,也就一到两个步兵团的样子,我们若是集中兵力,完全有能力消灭其中一个方向的敌人!” 剧烈的争吵之后,一个大胆的计划很多得到了总督里奇的批准。 正如大家争论的一样,大明人的力量并不集中,现在趁着他们火炮还没到位的情况下,的确是出击的最好的时机。 城里四个步兵团,每个步兵团抽出了三个满编制的连队,携带火炮,开始在城池里集结。 他们的目标是西门之外的敌人。 那不到两千人数量的,其中一半现在还正在努力的挖掘着壕沟或者采集树木似乎打算安营扎寨的敌人。 第888章 线性阵列和超越射击 面对几乎同样实力的对手,葡萄牙军队采取的是标准的“线列战术!” 也就是在战场上,士兵们要随着军乐队欢乐的鼓声,排成横队以一致的速度向敌人匀速步行靠近,一直到将敌人纳入自己手中火枪的射程当中,才猛烈开火打击敌人。 一般的情况下,将军队沿着直角排列,有两排或者三排。每排之间的距离大概是十米二十米左右,每排又分为3列或者是6列。在战场上实际操作的时候,步兵就在中间,骑兵在两边,炮火就集中在两边或各排列之间。步兵在炮火的掩埋下整齐地向前走,一直到枪支的射程内进行整齐的射击。 这几乎是每一个有着足够的军事素质的步兵团团长都能熟练掌握的战术,而且,线列战术极端的考验士兵的纪律素质,有的极端的指挥官甚至要求士兵必须到可以看得前面敌人眼球的眼白的时候才准许开火,而将敌人纳入自己火枪的射程当中的同时,无疑将自己也暴露在敌人的火枪射程当中,而敌人什么时候开火,那就不是自己这一方的指挥官能决定的了。 所以,要接近能够将手中的武器发挥最大效能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的士兵在毫无遮掩的行进过程中被打死,这也就是后世戏称的“排队枪毙”战术。 这样的战术的产生,主要是当时使用的武器,大量的都是属于滑膛枪,射击的精度极低,往往需要通过覆盖射击才能取得杀伤效果,而如果在较远的距离散乱地开枪,很可能五十步开外,基本上打出去的子弹就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葡萄牙军队出城就展开队形,以连队为单位排成三列横排,在军乐队的鼓点中,他们调整阵形,开始缓缓的朝着远处敌人的阵地开始前进。 城里的炮火依然在怒火,不时地落在他们队列的前方和两侧,掩护着前进的队伍,而惊慌失措的大明人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非常意外,他们混乱地跑动着,叫喊着,还没开始就已经乱作了一团。 鼓点稳定地在士兵的耳朵里响着,出城不到十分钟之后,每一个前进的葡萄牙士兵,都开始找到了战斗的感觉。 他们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火枪,脚步随着鼓点机械的前进着,连队的指挥官的声音,在战场中起此彼伏,而远方敌人们的混乱,也看在了这些士兵们的眼里,若不是严厉的纪律约束,他们都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将那些敌人打得溃不成军。 这根本就不是同样的级别的战斗,一直到这个时候,对方都还没有集结成队列,可以想象到,等到这些蓄势待发的战阵走到他们的面前的时候,这些惊慌失措的敌人,面对的将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屠杀。 就这样的军队,也歼灭了我们的几个步兵团? 不少连队长心中有了疑惑,他们的级别已经能让他们知道一些消息,这让他们有着足够的重视来面对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但是,对面敌人的表现,实在是让他们重视不起来,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胜利女神在向他们招手。 轰隆! 战场上终于出现了敌人的炮弹,那是从敌人后方的大炮阵地射出来的,从这个方向,这些炮弹也只能攻击到他们正面正在前进的葡萄牙战阵。 一枚炮弹狠狠地砸在前进的队伍前面十多米的地方,炮弹落地之后砰然弹了起来,然后从最靠近它的一个战列的中间穿了出去。 第一个迎接它的,是最前面的一个士兵的左腿,巨大的动能瞬间就带走了这个士兵的左腿,而那个士兵在那一瞬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攻击,依然是惯性的向前迈动着步伐,然后就噗通倒在了地下,随之就是几乎能掩盖炮声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炮弹带着他的残肢有带飞了第二排的一个士兵的整个上半身,然后将最后一排的士兵狠狠的撞在了地下,最后,才带着一溜的血迹,在地面上又滚动了十多米,在后面第二个战阵的第一排士兵面前缓缓的停下。 炮弹前面的士兵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在他前面十多米处,刚刚炮弹犁出来的空隙,在前面连队指挥官的高声命令下,迅速的被填补上了。 他小心翼翼的跨过这枚带走了好几个士兵性命的炮弹,转过头,正要对身边的同伴说什么,却赫然发现,自己同伴的头顶上正在渗出大片大片的鲜血,而和他一眼正看着前面的同伴,竟然好像没发现自己已经受伤一样。 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士兵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抬起手,却是一手的血红,钻心的疼痛从脖颈出开始弥漫开来,他甚至看到自己脖子里喷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身边同伴那张惊恐的脸。 前面明明有第三连队的阵列,自己是怎么中弹的…… 巨大的疑惑在他心头萦绕,但是,眼前突然起来的黑暗,已经让他来不及探寻到这个疑惑的答案了,在旁人的视野里,他捂着正在狂喷着鲜血的脖子,仿佛一个破烂麻袋一样的倒了下去。 然后,在连队指挥官的高声命令下,他身边的同伴填补了他的位置,从他的尸首上跨过,将他遗留在这片他一点都不喜欢的土地上。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这一个连队才发生的,在不同的连队,都出现了这种莫名其妙中弹的士兵,这种不知道来历的打击,远远比地方那稀疏的炮弹带来的打击更能伤害士气。 而每一个连队的指挥官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几乎采取了同样的策略,那就是命令鼓手加快鼓点的节奏,让自己的队伍在保持队列的情况下,行进得更快。 不管这种莫名其妙的打击是大明人什么样的战术,只要能够尽快的抵达到大明人的面前,万弹齐发,无论大明人的什么战术和策略,都将是烟消云散,不留一点痕迹。 远处大明阵地上,是大明远航船队护卫第三千户。 第三千户满员一千一百二十人,超编二百二十人,另外炮营被打散分配到各个千户,第三千户炮队新增六门速射炮,炮队超编七十二人。 总计兵力约一千五百人,指挥官是千户陈虎。 陈虎,京城人,周庄第二期出身,自周庄完成训练后,直接加入南海卫,任南海卫第四千户总旗,在陕西和流贼军作战中,积功升至百户。 此后随军至皮岛,参与大大小小战役十余次,终于在海外镇抚司成立时,授千户。 陈虎年纪不大,但是可以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他打仗该勇猛的时候,从来不怂,但是,该动脑子的时候,从来不莽撞,加上他的出身,这一次被挑选出来加入远航船队,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情了。 这样的军官,有能力,还是嫡系,只要不短命,将来想不飞黄腾达都难。 他是随着江晚最后一批登陆的,这样的待遇,几乎就已经是江晚的亲兵的待遇了,眼前满剌加的敌军在他还立足未稳的时候,就冲着他的千户而来,简直是令得他喜出望外。 葡萄牙人太给面子了。 上次打那个什么第八步兵团,他的千户基本上还没凑上去仗就打完了,手下的兄弟们看着友军的兄弟一个个兴高采烈的,那是牢骚一片接着一片。 可这眼下,大家一个千户一个方向,葡萄牙人冲谁来就是谁的,别人眼红也就只有眼红了,睡觉他陈虎的运气好呢! 炮队的大炮还没架设好,这个没办法,他们本来就慢还挑地方,不过,在葡萄牙人快到中线的时候,炮队那边总算憋出了几炮,也算是勉强赶上了战斗。 陈虎没有对炮队做太大的指望,毕竟傻子也看得出来,葡萄牙人这么急吼吼的窜出来,就是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的,他的确有些措手不及,战壕没有挖好,炮阵没有布置好,就连手下的士兵们,一个个也是疲累不堪。 但是,他还真没把这些葡萄牙人看在眼里,论正面对战,他陈虎怂过谁? 炮队指望不上,他还有别的办法! 阵地的前方,准备迎敌的各个百户,正在缓慢的集结,虽然战壕还没成型,但是,显然趴在壕沟里对着对面那些整整齐齐的家伙扣动扳机,比起傻乎乎的和他们对射,更容易弄死他们。 在没有成型的战壕的后方,近三百人正在朝着战场上射击。 只是他们的射击方向,并不是朝着正在逼近的敌人,距离太远,这未必打得到。 所有人的枪口,都是斜斜地向上,朝着敌人的头顶发射着子弹,这些正在忙碌的士兵,不在乎射击的精度,他们根本不管自己的子弹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是迅速而机械地装弹、射击。 他们甚至不在乎武器的损耗,平时在再怎么珍惜自己武器的时候,此刻也是将自己手中的武器使用到了极限,除非是快要炸膛,或者是枪管已经炙热得不能装弹,他们才会换上另外一支火枪,继续这样的射击。 这样的不对着人的射击,有什么作用,士兵们不知道。 但是,千户大人命令这么做,那么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战场上,海外镇抚司的传统一贯就是执行命令,不问原因,如果执行的命令有了错误的后果,自然后面有军情司的人找发布命令的人谈话。 陈虎也不知道这样的战法有没有多大的效果,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这种战法,但是,他可以百分百地肯定,侯爷曾经对自己一帮千户说过这种战法,只是这种战法损耗武器比较严重,大家平日里舍不得用而已。 对了,侯爷还为这种战法取了个名字,叫什么“超越射击”,说是主要靠大量的打到天上去的子弹掉到敌人的头顶上杀人。 侯爷说的肯定没错! 陈虎在炮队指望不上,敌人又在射程之外的时候,果断的使用了这种战法。 现在看起来,这种战法效果还不错,在敌人的战列中,不断的有人倒下,虽然这种杀伤效果远远比不上几轮齐射那么的有震撼力,但是,在敌人还在射程之外的时候,就能给敌人造成这么大的损失,陈虎已经很满足了。 哪怕打死一个人,待会正面对决的时候,第七千户就会少面对一个敌人。 “归队,归队!” 有士兵匆匆的跑到正在超越射击的队列前面,大声的传达着命令:“千户有令,所有人归队,准备迎敌!” 正在超越射击的士兵们,丢下手中的武器,朝着自己的百户跑去,难怪他们不心疼这些武器,这根本就不是他们平时自己用的武器,陈虎将第七千户的储备军械全部都拿出来了。 远处,第一个葡萄牙人的阵列,已经越过了战场的中线。 “第一到第四百户固守左右两翼,不许放一个敌人过来,第五到第七百户正面迎敌,剩余百户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顶上!” 陈虎大声的喊道:“去个人到炮队那边,告诉他们,若是再不折腾点动静出来,就让他们躲的远远的,别特么打起来之后再给我添乱!” 都是配合多年的老部下,陈虎的命令很快的就到了执行,而就这一会儿功夫,越过中线的葡萄牙战阵,又朝着前面前进了百来步,而在两侧,葡萄牙人两翼的战阵,也在缓缓的掩护接近! 陈虎脸上露出了冷笑。 葡萄牙人丝毫没掩饰他们的意图,他们就是打算这么冲过来,直接击溃自己。 不过,他们可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当初鞑子的骑兵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面对第七千户的时候,鞑子的快马可比这慢吞吞的葡萄牙人战阵迅捷多了。 可现在,第七千户随着船队远征满剌加,而当初冲击第七千户的那些鞑子,坟头草只怕都三尺高了。 “谁都不许先开火,等我命令!” 陈虎大声的喊道:“咱们的火铳比他们的打得远,但是这帮孙子不知道,咱们将他们放过来,狠狠的揍他们一下子,让他们就是跑也跑不过咱们手中的火铳,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第七千户的军官个士兵们,一个个士气昂扬。 第889章 措手不及和反措手不及 大明人已经吓得趴到了地下了吗? 伟大的葡萄牙军队,从来没有和趴在地下的敌人作战的先例,大部分的时候,在战场上趴下就意味着退出了战斗,无论是作为伤员还是尸首,结果都是一样的。 步兵横列渐渐的缓了下来,每个士兵都在检查火枪,做射击前的最后准备,指挥官的命令迟迟没有下达,但是鼓手的鼓点,却是一直催促着士兵们前进,每个士兵,无论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还是从未给参加过这样战斗的新兵,此刻几乎都已经将神经绷到了极点。 鼓点的节奏突然改变,士兵们停止了前进,开始原地踏步直到彻底的停止了迈动的步伐,而指挥官射击的命令也终于下达了,第一排的士兵毫不犹豫的将早就蓄势已久的火枪举了起来,对着对面那些无论是趴着的还是站着的敌人,果断的扣动了扳机。 他们甚至都没有查看战果,毫不犹豫的在射击完了之后就蹲了下来,而在他们身后第二排的士兵,也开始发射火枪,然后是第三排。 一个标准的线性战术的射击法,只是可惜,哪怕是熟练的火枪兵,在三次射击的间歇,也很难每个人都完成装弹继续发射的动作,这无可避免的在三次射击之后,出现一个令人为之一顿的空隙。 这样的空隙在火枪声此起彼伏的战场上并不显现,但是,对于已经刚刚已经完成了一轮射击,第二轮射击还没准备就绪的阵列来说,这个空隙的时间里,他们面对敌人的反击,是丝毫没有防守的力量的。 而战斗中绝大部分的伤亡,往往都产生在这样的空隙,真正的双方都全部准备就绪,然后接近到足够开枪的距离的时候,互相射击产生的伤亡其实并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大。 可是,预料当中的敌人的反击,并没有如约到来,就连在阵列行进当中那种诡异的打击也消失了,对面的敌人仿佛是打蒙了一样,又或者是,他们根本就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战术,面对着勇敢的葡萄牙人士兵们,大明人无所适从。 鼓点再次响了起来,那是在队伍中间的指挥官再次发布了命令,第一轮射击取得的战果,似乎并不理想,大多数士兵在火枪升腾的烟雾里,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检查战果,但是,指挥官却是清楚的看到,自己连队的这一轮射击的战果,基本微乎其微。 那些胆小的大明人,以为趴在他们挖出来的浅沟里,就能够躲避战场上横飞的子弹了,真是太天真可笑了。仟千仦哾 只要他们不站起来战斗,那么,英勇的葡萄牙士兵的枪口很快就会杵在他们的鼻子前面,然后对着他们丑陋肮脏的脑袋扣动扳机。 愚蠢的东方人! 每二十步就是一轮射击,连续两次射击之后,葡萄牙人的阵列似乎已经找到了战斗的节奏,而在对面,除了那些趴在浅沟里的大明人还在瑟瑟发抖以外,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大明人,已经明显的慌乱了起来。 有的人在人群中疯狂的跑来跑去,有的人举起了他们手中的武器,却是不知道该向什么的地方开枪,又或者是,他们在等待他们似乎不知道该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指挥官的命令。 而在人群后,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人朝着后面跑去。 如果战场上敌人的队伍出现了逃兵,那么,很快士气就会影响到地方的每一个士兵,在线性战术前面,这样的事情的发生,实际上已经能决定战斗的胜负了。 没有人愿意在前面自己顶着敌人的子弹战斗,而自己身边或者后面的同伴却逃跑了。 一个人的逃跑,会带动一群人的逃跑,一群人的逃跑,会带动一支军队的逃跑! 大明人败了! 最前面的阵列的指挥官,举起手了手中的指挥刀,发出了原地自由射击的命令,追击敌人是不可能追击敌人的那是,那不是作为正面阵列的他的连队的事情,他现在只需要将那些趴在浅沟里的敌人全部清除掉,然后大踏步的跨过他们的尸体,然后带着他的连队回城接受胜利的欢呼就可以了。 火枪声突然密集的响了起来,这位胜券在握的连队长正在喊着什么,然后他发出的声音就被淹没在这巨大且密集的射击声,这射击声是如此的急促,如此的密集,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这连队长都怀疑是不是大明人在他们趴着的那条浅浅的土沟里埋伏了几门大炮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射。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人会这样使用大炮,如果有几门大炮可以供对面的大明人这样使用的话,在他的连队逼近对方的时候,这几门大炮造成是损伤就远远比他们埋伏在这里突然发这么一炮的强。 没错,就算是埋伏,这些大炮也只有一次发射的机会。 而他也很快的看清楚了对面的情况,只是很可惜,他能彻底的看清楚对面的情况,那是因为在他面前所有的士兵,都仿佛是狂放吹过后的郁金香,东倒西歪散落了一地。 在他的面前,不再有任何的人遮挡了。 趴在土沟里的大明人,他们手中的火枪,以远远超过他们连队火力的五倍,甚至十倍的火力,将他们的子弹发射了过来,比起他的连队的线性战术射击法,大明人的射击仿佛是作弊一样。 一旦开火,连绵不绝,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更让他感到愤怒的时候,无论他的连队的前方,左方,还是右方,大明人所有的火枪,几乎全部都是以他的连队为目标,哪怕别的连队还在对着他们射击也是一样,他们不管不顾其他连队的攻击,就好像和自己的连队有着血海深仇一样,哪怕是冒着巨大的损失,也要和自己的连队同归于尽。 他的愤怒持续的时间不长,五秒,还是十秒,没人知道,因为他很快就成了这些狂风中倒伏的郁金香中的一部分,而在无数的子弹组成的钢铁风暴的面前,任何的血肉之躯都无法与之抗衡。 被子弹打倒的尸首中,士兵的尸首和军官的尸首,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不过都是第七千户的战果的一部分而已。 …… “侯爷,要去增援第七千户那边吗?” 赵虎臣有些担忧的看着枪声大作的西边,请示着一脸凝重的江晚。 第七千户进入预定位置不到半个时辰,葡萄牙人就大举出击,虽然战斗仅仅只是发生在西门那边的,但是,谁敢保证在自己的当面,在那厚厚的城墙和堡垒后面,没有大量的葡萄牙军队已经集结完毕,正在等待这自己这一方出现任何的纰漏呢? “炮营还有多久准备好?” 江晚沉声问道,大炮只有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效果,但是眼下围城势态已经成了,为了加强各千户的火力,炮营至少向各千户分出去了一半的实力。 现在直属炮营的火力,甚至不足平时的一半了,而在一半是要在危急的时候,能够直接派上用场的! “炮营已经就位,炮阵也已经架设好!”赵虎臣有些犹豫地说道:“只是按照侯爷的命令,炮营都是以敌人的城池以及城里敌人发炮的可能方位为目标的,支援不到赵虎的第七千户!” “谁说我要支援赵虎的第七千户了!” 江晚微微的哼了一声:“炮营对着正在射击的敌炮阵地开火,并引导其他千户的炮队协同开火,先给我将城里那些正在射击的敌炮阵地打哑巴了再说!” “侯爷,这样就暴露了咱们的大炮比他们打得远了!”赵虎臣提醒道:“若是他们有了防备,下一次想要打击到他们的炮阵,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有下一次?” 江晚冷笑道:“他们不是要进攻吗,不是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那我们就还他一个措手不及,炮营进攻,消灭敌人远程火力之后,直接攻击满剌加的城门!” “全军放弃目前的防御工事,准备总攻!” “是!”赵虎臣一凛然,立刻开始传令。 虽然看起来有些仓促,这立足未稳就要发起总攻,但是,他执行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轮到把握战车实际的机会,谁还能比得过侯爷不成。 在战场上,侯爷就是他赵虎臣的神——战神! 几分钟后,直属炮营的大炮开始响了起来,炮弹直接飞过众人的头顶,飞过城头的敌人的头顶,狠狠的砸在了城里的某个地方。 而很开,包围满剌加的各个方向的明军后方,也响起了炮声,就连正在鏖战的第七千户的后方,也都是一样,数十门速射炮从各个方向,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满剌加城池里倾泻着炮弹。 已经没法计算炮弹落如城池的速度和频率了,几乎每分钟都有十枚以上的炮弹发射出去,在江晚等人的耳中,这炮声已经连绵成了一片,而在被轰击的满剌加城池了,这些仿佛是天火流星一样连绵不绝的火雨,带来的是无数的死伤和无尽的毁灭,每一发炮弹都好像落在人的心里的,每一发炮弹带来的都是死亡的威胁。 只有远离那些炮弹落点的地方的人,才有心思去计算炮火的密度,其他的人,哪里有这个闲心。 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位置的葡萄牙炮兵阵地,几乎是瞬间遭到了毁灭的打击,感谢葡萄牙人先进的军事理念,他们同样懂得大炮要集中起来使用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的道理,这导致遭遇到远远超过他们射程和威力的炮火集群的打击的时候,他们毁灭的也格外的快。 最明显的效果是,那些时不时落在第七千户的士兵们身边的炮弹,彻底的消失了,第七千户的士兵们,可以毫无顾忌的用手中的火铳干掉他们射程里的每一个站着的敌人。 无论他们是面对着自己射击,还是背对着自己逃跑。 在足足损失了超过一半的连队之后,葡萄牙人的指挥官终于意识到,这一次的出击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错误的时候,大明人反击的炮火已经飞落到了城池了,而即使是再迟钝的指挥官,此刻也明白,若是再坚持下去,那不是驱使自己的士兵去战斗,而是驱使自己的士兵去送死。 大明人不讲武德! 指挥官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而这个命令几乎在传达到每一个连队的同时,就变成了溃败的导火索。 发现对面的敌人,掉转头准备逃跑,那些趴在土沟里的大明人纷纷的跳了起来,开始追击着这些背对着他们的敌人,他们一边跑动着,一边开火,他们甚至都不用清理枪膛,以一种令回头的葡萄牙人诧异的姿态,就完成了装弹再击发的动作。 而且,他们不是某一个士兵如此,而是几乎所有的士兵都是如此。 绝望的葡萄牙人似乎终于明白了对方那令人恐惧的密集火力到此从什么地方而来了,但是,就算明白了,此刻都他们也没有人的意义了。 所有的阵列都已经变得凌乱不堪,所有的人都在拼命的往着城里跑,哪怕大明人的炮火正在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哪怕城池的其他方向,传来了比他们这里更为密集的枪声和炮声,但是,这一切他们都已经都顾不上了! 不时有士兵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到了地上,那是被大明人的子弹打中的,没人会回头帮这些倒在地下可能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喝酒的同伴,大明人的子弹在对待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只有跑到城池的里面,在坚固的堡垒里,才能逃过大明人如同跗骨之蛆的追杀,才能让自己活下来。 “咬住他们,追进城去!” 军官们在后面大声的喊道:“夺城!夺城!” 这样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百户,如此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别说千户有命令,就算是千户大人没有命令,每一个百户都会放弃这样的夺城的好机会的。 只要跟随溃逃的敌军接近城门,然后占领城门,保证后续的大部队源源不断的开进城来,那么,这夺城的首功就算到手了。 就这样的功劳,拿到侯爷面前,从百户变成千户,那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吗? 第890章 满城皆是大明衣冠 到处都是大炮的轰隆声,到处都是枪声,也到处都是大明的士兵。 守卫城门的步兵团的指挥官,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守卫的城门就再也关不上了。 在城外的步兵连队几乎是城里所有步兵团的精锐,这位指挥官阁下根本承担不起关上城门将这些步兵连队放弃在城外的责任,一边火速派人去向总督大人禀报情况,他一边指挥自己的部队疯狂地开火,试图将还迟滞在城外的部队接应回来。 但是,大明人的疯狂在这个时候终于让他领略到了。 数以千计的大明人死死的咬住了撤退的步兵连队,起初的时候,他们还在一边追赶一边开火,但是,突然之间他们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样,漫山遍野才朝着城门这边冲过来。 在城头上的士兵,甚至看到有的大明人士兵都已经快到冲到自己撤退的步兵连队中间去了。 城头上的军官们,如梦初醒的反应了过来,大明人此刻的目的,不仅仅再是扩大战果,他们居然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攻进城来。 可笑吗,区区一千余人的军队,就想攻进有着他们数倍数量的重兵把守的堡垒城池,这简直有点自不量力的味道。 可是此刻城头上的军官和士兵们,却是每一个能笑得出来了。 其他几个方向传来的炮声和枪声,已经告诉了所有人,战斗并不是仅仅在他们这一个方向展开,丧心病狂的大明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对满剌加进行全面的攻击。 他们真是打算强攻满剌加王城。 这意味着,即使他们这个方向的战况再惨烈,其他方向来援兵的可能性并不大,总督府那边或许因为这边战况紧急,会将作为预备队的几个连队派过来,但是,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这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尾随并且混杂在溃败中的大明人,已经开始在城门下朝着四面八方射击了,两个被紧急调遣过来的连队,被溃兵们冲散了大半,剩下的那一部分人,在大明人密集的火力下,连接近城门都难。 这还不算,仅仅不到十分钟,城门附近的大明人就越来越多了,而后面还源源不断的大明人的到来,他们在城门附近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就依托城门,开始以城门为中心,朝着四周的城墙开始攻击了。 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攻进城池,而是占据这个城门。 步兵团的指挥官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做不出任何的反应了,他身边仅仅还剩下一个连队的士兵,其他的连队不是失去了简直被打散,就是混杂在朝着城里跑去的溃兵中消失了。 而该死的大明人的炮火,也开始朝着这边移动,变得越来越密集了,他们炮兵仿佛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军队的死活,只是朝这这个方向疯狂的倾泻着炮弹,在这样的炮火下,他想组织一次像样的反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枪声在四面八方响起,这个步兵团长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撤退,就要在这里为王国尽忠了,他的步兵团已经为王国尽力了,他不想自己也死在这里。 “去总督府,全部都撤退到总督府,不要管建制,所有军官和士兵,全部都退到总督府!” 他发布了最后一条命令,看着远处猫着腰上来的那一群大明士兵,果断的撤离了战场。 一枚炮弹从天而降,重重的落在了他和那一群大明士兵的中间,碎屑四溅中,他看到一个大明人士兵爬上城头,狠狠的扯下了他步兵团的旗帜。 他一言不发,在卫兵的护卫下,快速地离开了城墙。 “反击,给我反击!” 里奇大声地咆哮着,身边的传令兵们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道该将总督大人的这一条命令传达到何处去。 “敌军已经进城,第二步兵团正在城门附近和敌人激战,他们要求炮火支援!” “报告,西门已经失守,第二步兵团残部正在构筑街垒,团长蒂斯重伤!” “让副团长接替他的职务,守住防线,等待命令反击!” “总督大人,东门,东门城门被敌军炮火炸毁,敌军正在攻击东门,第一步兵团请求增援!” “告诉第一团的团长赫塞,让他坚持半个小时之后,我会给他派去原本!” 里奇眼睛里都是血丝,这战况逆转得太快,快得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好地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怎么突然之间,敌人就好像疯狗一样,不计代价地开始进攻了呢? 这简直不像一支稳重的军队的做法,但是,他的攻势偏偏又是那么的犀利。 半个小时之内,东门和西门都传来了令人沮丧的消息,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冷静的看待敌人的攻势了。 “高尔阁下!” 肩膀上有人轻轻地拍了他一下,里奇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咱们还能顶得住,还没到投放预备队的时候,对吗?” “没错,你要相信我们的军队!” 高尔点点头:“一旦我们站稳了脚跟,随后的反击会让大明人知道他们的进攻是多么的可笑!” “可是前面处处都要援兵啊!”里奇有些头疼地摇摇头。 “我带人去收容溃兵!”高尔主动请缨道:“出城的连队,回来了不少,稍微整饬一下,还能凑出几个完整的连队来,你在这里稳住战局就好,不到最关键的时候,总督府不要将手里最后的军队放出去,援兵,我去给你找!” “那就有劳阁下了!”里奇有些感激地看着对方,情不自禁地提醒对方:“你要注意安全,大明人的炮火很猛烈,而且,现在没有个固定的目标!” “你安心的等待我的好消息!”高尔很是自信的说道:“重新收容归建的军队,我会直接将他们派到战场上去,临机决断,你不会反对!” “阁下放心去做!”里奇肃然起敬:“一切为了王国!” 走出总督府,高尔的卫队拥簇着他朝着西门方向而去,一路上,不断地有人加入他的队伍,有的是听到他的号召之后加入进来的溃兵,有的拿着枪支的市民,有的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却也是和军队一样全副武装的人,不过,这个时候,没人在意这些人到底是谁了。 当然,更没人有注意到,高尔和他的卫队,以及后面加入他的队伍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在胳膊上都扎上了一条白色的布带,而等到这支队伍到了西门的街垒附近,队伍中扎着白色带子的人,已经占据了这支队伍人数的一大半。 足足有三四百人的样子了。 “这里是谁在指挥!” 枪林弹雨中,一个上尉跑到了高尔的面前:“这里我在指挥,阁下,团长战死,副团长重伤,这里我的军衔最高。” “现在我解除你的指挥权!”高尔严肃地看着对方:“东门急需支援,你率领你所有的人立刻前往东门支援,这里的防线我来接手!” 上尉匆匆地离开,很快街垒这边就只剩下这一群扎着白带子的人和一些茫然不知道所从的士兵们,而不知道在谁的命令下,这些士兵又跟着离去的第二步兵团的人尾随而去。 高尔叹了一下,对着身边招了招手,一个扎着白带子的人凑了过来。 “告诉何塞,我答应他的事情做了,希望他记得他的承诺!” 扎着白带子的人点了点头,高尔朝着身后大喊了一声:“还愣住干什么都跟着我,去支援东门……” 所有的士兵都消失了,街垒这边只剩下一群扎着白带子的人,看着最后一个在拐角处消失的声音,佩雷摇摇头,对着身边的属下说道。 “发出讯号,向对方表明身份!” 远处的城门边,第七千户的士兵么,也正在构筑着攻势,一切可以用来遮挡敌人子弹的东西,都作为工事被堆积在了他们的防线之前。 大部队很快会到,但是大部队到达之前,他们必须要守住这里。 只要能坚持到大部队赶到,胜利就到手了。 陈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抓住战机,他可以不顾一切伤亡的冲进城,但是此刻,占据了城门,他不会浪费自己手下的任何一个兵力去追击残敌。 “千户,对面喊话了,喊的是咱们大明话!” “啥?” 陈虎愣了愣:“他们喊的什么?是想投降吗?” “好像说他们是什么商会的,叫咱们不要攻击他们!” “想的挺美的!”陈虎笑了笑:“不攻击他们,留着他们过年啊,让他们喊一会儿,反正现在也没打算打进去,要是他们敢过来,就直接给我撂倒!” “明白,不搭理他们!” 手下快活的答应道:“让他们多担心一会儿,最好咱们的大炮轰死他们这帮家伙,大明话说的荒腔走板的,真特么给咱们大明话丢脸!” 远处第七千户原来的阵地上,出现了大量的人影。 第七千户派去的人还没到江晚那边,江晚就已经得知了这边的战况,而第一时间,他将除了正面保持攻势的两个千户之外所有的兵力,全部都压了上去。 在他的想象当中,第七千户即使是冒着巨大的伤亡占领了城门,这个时候也一定是在敌人在进行极其惨烈的城门争夺战,预备队早上去一分钟,第七千户可能就会少一点上午。 而西门这边,很可能我军和敌军的士兵已经混杂在一起,就是大炮也停止向这个方向射击了,不能让冲进去的士兵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反而死在自己人大炮之下。 远远不断的士兵开始进城,并从西门开始往前推进,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了过来。 首先是进城之后敌人成建制的抵抗,明显的少了许多,即使有抵抗,也只是一些小股军队的抵抗,而这种抵抗在犹如滚滚洪流的大明军队之前犹如螳臂当车。 其次,维克多商会果然履行了他们的承诺,他们的商会的武装力量,居然在这里有数百人近千人的规模,这些人虽然没直接参加对葡萄牙人的战斗,仅仅是起到维持战场,隔绝双方的作用,但是,这样规模的武装力量若是参与葡萄牙人的抵抗的话,给大明军队带来的损失一定也不少。 尤其是维克多商会的这些武装力量,几乎全部都是普通市民的打扮,而不是军队的装束,突然发难的话,那颇有些人民战争的意思了。 所幸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其他方向的战斗,江晚并没有管,直接命令进城的军队朝着敌人的总督府进攻。 擒贼先擒王,只要打掉了敌人的指挥中枢,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其他的军队一个个被消灭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城的军队才遭到第一次成建制成规模的抵抗。 在总督府里守卫的士兵有数百人,在总督府附近的街道上,进攻的明军和这些士兵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让第七千户下来,第六千户顶上去!” 江晚看着远处枪声大作的战场:“速度要快,敌人不会给我们多少时间,来增援的敌人肯定已经在路上了,我不管多少伤亡,半个时辰之内,我必须看到咱们的人攻进去!” 这种不计伤亡也要结果的话,很少从江晚的嘴里说出来,这说明此刻的情况一点都不容乐观。 江晚没有见过吕宋的王宫,江嫣然见过,如果江嫣然看到这总督府,一定会大大的感叹一番,如果说这满剌加的总督府,像一个坚固的堡垒的话,那么,当初她觉得好像一个乌龟壳一样的吕宋王宫,在满剌加的这个总督府面前,就是一个不设防的小茅屋。 作为远东殖民地中枢中的中枢,葡萄牙人在满剌加总督府里,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各种工事防御都是永久性的,坚固得令人发指,而各种射击孔,了望塔,甚至烟道,士兵们移动的甬道一应俱全。 打开大门,这里就是满剌加的行政中心,甚至是葡萄牙远东殖民地的行政中心。 关上大门,这就是一座堡垒中的堡垒。 当初改建这座总督府的时候,设计师的思路,可是按照这座堡垒被叛乱的葡萄牙本国军队围攻的情况设计的。 可以说,即使大明军队再逆天,在这种几乎全点满防御技能的堡垒面前,短时间内打破对方的可能性依然极小。 在在堡垒之外,城池当中,还有数千的葡萄牙军队还在和大明军队战斗。 在港口那边,驻军也在严阵以待,随时等候着总督府的命令参战。 第891章 我请求停战 港口的争夺战和进攻总督府的战斗,几乎是同时打响的。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进攻总督府的意义实际上还比不上占领港口的意义,但是,这是满剌加王城,整座城市都几乎是围绕着港口兴建起来的。 满剌加的港口,并不是孤单单的单独悬在城外。 要进攻满剌加的港口,必定先要进城,不然的话,就只有从海上进攻这一条途径。 而港口的守卫军队,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敌人的舰队还没靠岸,他们却是要迎接从自己后方来的敌人的战斗,哪怕是大明的军队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并且开始向着他们射击,他们依然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而港口守卫部队最大的依靠就是那些巨炮,作为战斗力量,他们甚至连最弱的步兵团都比不上,他们只是一群炮兵,而炮兵,不是天生就应该是在步兵的保护之下输出火力的吗? 城里参与的葡萄牙人几个主力步兵团的指挥官,发现了大明人的企图,他们不顾一切的压榨自己自己的兵力,将除了要正面抵抗攻城的大明人的士兵不能调遣,其他的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都被他们的指挥官驱赶到了一起,试图建立防线阻止大明人朝着港口的攻击。 辅兵,厨子,号手,鼓手,甚至连军需官都被派了出去,不管他们如何纠集出了这么一支队伍,但是,在目的明确行动迅速的大明人面前,这些人仓促建立的防线,依然被大明人仿佛是锋利的刀子捅在黄油中一样轻易的割开了。 大明人硬生生的从他们的防线中撕开一个缺口,然后呼啸而起,他们甚至都回头看一眼那些被他们击溃四散奔逃的溃兵们,就好像追击这些溃兵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值当他们停下脚步来一样。 当涌向港口的大明军队越来越多的时候,几乎是稍微有点见识的葡萄牙军官都清楚的意识到,失败已经不可避免的到来。 港口一旦沦陷,那一直在港口外面逡巡的大明舰队,就会毫不客气的冲了进来,而随着大明舰队而来的,则是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大明军队。 到时候,他们不仅仅要面对可能数量是他们很多倍,战斗力也是他们很多倍的大明军队,更是要承受大明舰队那惊天动地的炮火。 每个见识过舰队炮火的人都清楚,如果是遭受舰队的轰击的话,那么,先前大明人的炮击简直就是情人温柔的抚摸。 “侯爵阁下,总督府那边再度发来了要求救援的消息!” 两个步兵团长,也是仅剩的两个步兵团长,站在高尔的身边,脸上都是充满了绝望:“我们的防线随时能崩溃,城外的大明人随时可能攻破我们的防线与进城的大明人汇合,港口那边,只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侯爵阁下……” 高尔似乎在出神,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团长的话一样,他的眼睛看着远处浓烟四起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的舰队呢?” 就在这两位团长等到有些不大耐烦的时候,高尔才缓缓的开口:“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出现,难道要等到整座城池都落到大明人手中之后才出现的吗?” “侯爵,我觉得舰队那边,很可能还没反应过来,毕竟大明人一出现就开始攻击,到现在也不过小半天的时间,舰队或许根本不知道我们这边发生的事情了!” “没有了舰队,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高尔喃喃自语道:“不行,大明人的舰队,一定在海上等着我们,我们不能离开,一旦离开肯定会葬身海底,我们哪里都不能去,这里就是我们终点!” “振作一点,侯爵大人,战斗还在继续!”一个步兵团长大声的喊道:“我们也并没有投降!” “对,战斗还在继续!” 高尔猛然好像惊醒一下,打了一个激灵:“你们两个步兵团若是撤退的话,还能撤出多少人来?” “撤退,你的意思,我们放弃城池,放弃总督府的救援,撤退到城外去?” 两个团长大惊失色,这样的行为,简直是就是在战场上逃跑,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的话,是从这位国王特使,侯爵大人口中说出来的。 像他这样的人物,现在这个是不是应该勒令所有人和敌人死战到底的吗? “没错,撤退,从西门出去,离开满剌加,无论去什么地方也好!” 高尔很是肯定的说道:“总督府那边,不用去救援了,里奇完了,现在我代王国接管满剌加所有的军队,我现在命令里面,立刻准备撤退,放弃伤员,辎重,能撤走多少人算多少人!” 两个团长对望了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西门那边,此刻应该是最大明人力量最薄弱的地方,他们大概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们会从他们进城的地方出城去,快的去准备,一刻钟之后,所有人开始行动!” 片刻之后,两个步兵团的残余士兵,抛弃点了一切他们能抛弃的东西,裹胁着一些其他步兵团的溃兵,浩浩荡荡的朝着西门那边逃去,就这样的情况下,也居然给他们纠集到了快两千人。 而城外的大明人军队的攻势,刚刚缓和下来一波,大概城外的军队没有想到,守城的立刻会不管不顾的战斗的空隙全部都弃城逃走! 而西门之外,果然如同高尔判断的那样,几乎看不到大明人的踪迹,能进城的大明人,已经都进城了,他们横穿了大半个城池,此刻正在竭尽全力的攻击着总督府和港口那边,而没有能进城的,却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前的敌人,早就已经逃得干干净净。 而等到一出城门,高尔率领的这两千人,感觉就是逃出生天了一样,撒开脚步就朝着远处跑去,去哪里不重要,只要尽快立刻战场就好,就连高尔自己,其实也就是随手指的一个方向,他只是知道,那个方向不是大明人来的方向,而那个方向通往什么地方,他自己都不清楚了。 远处的海面上,先锋舰队的踪迹终于缓缓的出现了。 满剌加城如此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被舰队发现,在海面上,甚至不用手中千里镜,都能看到远处的城池里冒起的冲天的黑烟。 不用说,从一开始到现在,那轰隆隆的仿佛是闷雷一样的炮声,就一直没有断绝过,反而偶尔传到海面上的枪声,有些断断续续的。 这并不是说枪声就不密集,反而说明枪声特别的密集,密集到都足够越过遥远的距离传到海面上。 毫无疑问,海外镇抚司的兵马正在攻城。 “要进攻港口了,所有战船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李华梅走到江嫣然的身边,举起了手中的千里镜:“港口那边,也有战斗的迹象,应该是咱们的军队正在抢夺港口!” “不,再等等!” 平时看起来有些跳脱的江嫣然,此刻却是一脸的稳重冷峻:“要相信侯爷,既然咱们的人都打到港口了,那么,就觉得不会让咱们的战船挨着炮弹进港,等港口那边打来信号,让了望手随时注意港口的动静,所有战船全神戒备,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她的嘴角翘起了一丝笑容:“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小媳妇一样的远东舰队,也该出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出现,那只怕就得灰溜溜的离开这里,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足够的淡水和粮食回到他们的老家!”仟千仦哾 “一直在全身戒备着海面上,哨船放到了十里之外!” 李华梅点点头:“主力船队那边也送去了消息,一旦我们和敌军远东舰队交战,主力船队会全力来援,争取一次性解决掉他们,不让他们有逃掉的机会!” 江嫣然轻轻的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拿起手中的千里镜,仔细的观察着港口的方向。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千里镜里的影像也变得越来越情形,江嫣然清楚的看到,那些穿着鲜明红色军服的海外镇抚司官兵,一个一个的正在拔出着岸上的炮台,时不时的在战斗的区域,还发出一连串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那是战斗引发了火药还是火药桶的殉爆,那就没人知道了。 敌人占据的区域,在红色洪流的围困下,变得越来越少,江嫣然甚至看到,从红色洪流中分出几股小的轰隆,朝着两侧的山崖而去,那是去清楚布置在山崖上的炮台了。 不过,江嫣然能看到的情况,山崖上的敌人炮塔守军也绝对能看得到,这些到山崖上面去的海外镇抚司官兵还能不能找到他们战斗的对手,还实在是不好说的一件事。 大概率的情况下,那些炮台的士兵此刻应该都已经逃走,嗯,说是“撤退”也无物不可。 在最具威胁的几个炮筒上,逐渐出现了红色的身影,而大明的龙旗也在这个高崖之上的炮台上飘起来的时候,江嫣然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是时候了,进攻!” …… 已经逃进丛林的高尔,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四周安静让他有些特别的不适宜。 没有枪声,没有炮声,也没有追兵,似乎刚刚自己在满剌加王城里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而他本人其实正在总督府里他那柔然舒适的大床上酣然入睡,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动静而已。 军官们稍微喘息了一下,开始收拢着士兵,即使是战败了,高尔也不得不说,主力步兵团就是主力步兵团,到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各级军官一个个的都非常的清楚而且训练有素,根本不用他来操心。 自己应该带出来了一两千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站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土坡走去,这也算是他为王国保存下来的力量,哪怕整个满剌加王城全部沦陷,王国依然还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在满剌加。 当然,这也是高尔的立身之本。 远东舰队靠不住,而且,舰队的人,也未必如同陆军这么听话,他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舰队的身上,而他有了这么一支军队,将来王国才会在满剌加,不会彻底的失去话语权。 哪怕不能垄断这远东的贸易的,但是,王国也不能一丝份额都没有。 远处的轰隆声又响起,打破了丛林的寂静,一下将他从梦中又带回到了人间。 “阁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个步兵团长有些担忧的走了过来:“我们携带的军粮,甚至支持不到一天,而大明人一旦结束了城里的战斗,只怕很快就会派军队来追杀我们!” “去荣耀金矿!” 高尔沉吟了一下:“没有吃的,就让所有人都走快点,告诉他们,金矿那边什么都不却,只要到了金矿那边,大明就算是再要攻击我们,他们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那里一定有大明人的守军的!” 步兵团长担忧的说道:“我很担心我们的士兵的战斗意志!”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这支军队已经吓破胆了,如非必要,他们是真都不想再和大明人战斗了。 “或许有,或许没有!”高尔摇摇头:“你最好在士兵们战斗意志还没被饥饿彻底的摧毁之前,将他们带到金矿那边去,至于大明人的追兵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步兵团将信将疑的离开,高尔的眼光左顾右盼,终于落到了自己的卫兵当中,一个胳膊上扎着白色带子,却是连军服都跑掉了家伙身上。 他对着那人招招手。 那人将手中的武器背在肩上,朝着他跑了过来:“阁下,你有事情吩咐我?” “你回去告诉海乌鸦,让他转告何塞,我答应何塞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现在,该何塞兑现他的承诺的时候了!” 他看着远处炮声隆隆的城池,他目光阴沉:“我,王国及国王特使,侯爵高尔,谨代表王国以王国辖下远东殖民地,包括但不限于满剌加,吕宋,孛泥等殖民地,以及远东殖民地所有王国军队,正式向大明帝国提出要求!” “我请求——停战!” 第892章 你应该感谢有我们这样的敌人 当江嫣然的先锋舰队成功地攻占了满剌加港口的时候,攻打总督府的战斗,突然之间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不计代价,不意味着一定要付出代价,尤其是可以不付出代价的时候。 东门和北门的敌人放弃了有组织的防御,从西门逃出城外,进攻这两个方向的明军,几乎再也没有花费多少力气就击败了这两个方向已经不成规模地抵抗,成功地突进到城池当中。 至此,除了围剿散落在城里的各种溃败散兵之外,整座满剌加王城的战斗,实际上就剩下了总督府的战斗了。 而江晚的命令,不计一切代价要拿下总督府,在这样的战局下,已经没那么必要了。 拿下总督府,是为了更快地瓦解敌人的抵抗,而现在总督府外的敌人已经瓦解了,这总督府反而成了最后一个抵抗的堡垒,再拿人命在这样坚固的堡垒面前去堆,那已经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在对总督府里的敌人,发出了劝降公告,得到的回复是总督府里的子弹和炮弹之后,江嫣然的先锋舰队加入了战斗。 上百门船炮,在港口里齐齐发出怒火,所有炮弹的落点,都是在那方圆不到一平方公里的总督府内,在这样的距离,以先锋船队的射程和精度,落下的炮弹的偏移率几乎连一成都不到。 而围攻总督府的大明人军队,早就得到了消息撤的远远的,即使真的偶尔有炮弹落在总督府附近的民居里,那江嫣然也是一点都不心疼。 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这个时候还在这个范围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 既然不用投鼠忌器,那么,放手施为就好,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内,这须臾之地不知道了落下了多少炮弹,哪怕是这座堡垒真的固若金汤,在这样的打击下,也没有能够支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之后,整座总督府成为了一片废墟,所有的坚固的,不坚固的都埋在了废墟之中,所有的建筑和活人,在炮弹下都没什么区别,如果说真有区别的话,那就是这些石块堆积的建筑,比起活人来,要多坚持那么一小会儿而已。 但是,最终依然这总督府里的一切,都逃不过变成废墟的命运。 明军士兵们兴高采烈的看着自家的大炮蹂躏着对方的老巢,而那些散布在城池各处的溃兵们,则是心惊胆战的看着这犹如神罚的炮击,他们所有的战斗意志和抵抗意志,在这一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这让接下来的扫尾战斗进展的格外的顺利。 当然,这其中也有维克多商会武装力量的一份功劳,这些葡萄牙人的存在,不仅仅让溃兵们的投降变得更加容易,更是安抚的绝大部分城里的幸存者们。 对着幸存者来说,看着自己和一样面孔的同胞敲打自己的房门,总比看到一群如狼似虎拿着武器冲进来的大明士兵要来得容易接受一些。 天黑的时候,整个满剌加王城的战斗进入了最后的尾声,此刻,距离江晚抵达满剌加城下,不到半天的功夫。 “先锋舰队一定要牢牢的把守住港口,并积极向个个方向探寻敌人舰队的踪迹,静等主力舰队的到来,不可有半点麻痹大意!” “今晚满剌加城实行宵禁,除了我们自己人,所有在街道上行走的人,一律视为敌人,可以不经请示,直接击毙!” “维克多商会的成员行动,一定要有我们的人员跟随,若是未经允许单独行动,处置方式同上!” “所有人马原地进行休整,武库,粮库这些重要之处,要谨防残敌破坏,清点的事情,可以放到明日天亮再去做,要体恤士卒!” “救治伤员和不掩埋殉国士卒的事情,是各千户此刻的头等大事,我海外镇抚司以人为本,什么时候都是靠着我的士卒才打赢一场又一场,在这等事情,谁敢懈怠,我绝对不会轻饶!” 一条一条的命令发布出去,一条一条的命令迅速得到的执行,在入夜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热闹了大半天的满剌加王城,终于慢慢的开始消停了下来。 满城的废墟和火光,虽然依然有些碍眼,但是,终究不是满城枪炮之声和厮杀之声了。 而这个时候,神经紧紧绷着了一整天的江晚,也终于可以松弛了来。 虽然不能坐在敌人的总督府里,享受着自己的胜利,但是,以他现在的地位,只要他愿意,哪里都可以是他的总督府。 何塞坐在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很平静,一个没有胜利者的趾高气昂,另外一个,也没有被征服者的卑躬屈膝。 两人就好像老朋友一样,在这一场惨烈的战斗之后,在这个充满了欧洲风情的房间里,在这个逐渐安静下来的晚上,安静的聊着天。 “今夜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情了!”何塞看着眼前的葡萄酒,却是没有捧杯的欲望,只是眼神在那微微荡漾的泛着暗红色的酒水里,嘴里却是说着和他看到的完全无关的话。 “我不怕有事情!” 江晚轻轻的啜着自己手中的葡萄酒,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何塞的话,而且一口酒下去,微微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这酒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味道那么好,就这样的酒,也值得大老远的从欧洲带过来?” “你不怕,我怕!” 何塞抬起头:“我同样和喝不习惯大明的烈酒,各有所喜而已,我怕是有人看不清楚形势,还要做无谓的反抗,到时候招致你们的报复,倒霉却是其他人!” “无所谓的!”江晚摆摆手:“这些人现在跳出来,总比将来跳出来的要好,你要知道,你现在面前的这支军队,已经比你见过的大多数军队要仁义了,我以前的敌人当中,不乏有喜欢屠城的将军,而且,他屠杀的是我大明的子民百姓,若是你面对这样的敌人,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 他微微笑了笑:“破城即屠城,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是,我们很幸运!”何塞微微愣了愣,缓缓的说道:“又或者,满剌加城对于我们和对于你们,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屠城并不能让你们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说这些了!” 江晚摆摆手,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该考虑的以后的事情,而不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你说你有紧急的消息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是担心着我们对维克多商会的态度,看来,并不是,要不然,你不会一直和我闲扯到现在!” “高尔,王国特使,也是国王特使,这两者其实没什么分别!”何塞缓缓的说道:“如今总督里奇已经葬身在总督府里,理论上他就是王国在远东的最大的官员,他也有着足够的能力来处理远东发生的一切事情!” “我知道这个人,我总俘虏的嘴里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据说他是很少参与满剌加权利争夺,他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满剌加的大小官员!” 江晚点点头:“看起来,他没有和那位总督阁下一起,葬身在总督府?” “没有,实际上,在战斗的最关键的时候,他带领了一部分参与的士兵,从阵地上撤了下拉,直接从西门出城,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大明军队没有遭遇到足够的抵挡的原因!” 何塞慢慢的说道:“满剌加王城虽然被你们攻下,但是,王国的满剌加殖民地依然还在,王国的军队虽然遭遇到了一点点小小的失败,但是,无论是陆军还是海军舰队,依然还在!” 见到江晚冷冽的眼光朝着自己看过来,何塞摇摇头:“这不是我说的,这这位高尔侯爵的说法!” “这听起来是一个不服输的宣言,更像是一种威胁!”江晚淡淡的说道:“怎么,他不服气?” 他轻蔑的说道:“葡萄牙的远东舰队,迄今为止不见踪迹,而在今夜,我大明主力船队就可以抵达满剌加,而我大明主力船队抵达之后,就算是远东舰队突然出现,他们对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能力!” “至于满剌加王城,若是这位高尔阁下不服气,我可以答应他,这场战斗我可以再来一次,这座城池我可以再让给他,欢迎他率军回来,我会在城外等着他,在他和他的军队入城之前,我不会发动任何的攻击!” “不不不,你误会了!”见到江晚越说越离谱,何塞忙不迭的解释道:“高尔阁下对战争的结果,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他只是通过我维克多商会向侯爵阁下,向大明帝国,正式提出了停战的要求而已!” “以王国特使和国王特使的身份!” 何塞狠狠的强调了最后一句,实际上,如果不是这最后一句,这位侯爵阁下所谓的停战请求,只怕大明人根本就不屑一顾。 弱者是没资格要求强者停战的,除非,弱者并不是真正的弱者,弱者的身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海洋帝国。 江晚笑了起来。 这样的结局还真不错,总比将葡萄牙人赶尽杀绝这种结局要好得多了,这会让将来大明帝国前往欧洲的道路要稍微通畅了一点点。 当然,这样的要求代表不了什么,但是,这是他第一次和葡萄牙人王国的高层直接对话,甚至可以将大明的需求直接传到到对方国王耳朵里的对话。 而整整一个殖民点的覆灭,若是还不能让那位国王陛下重视的话,从东方来的所有商品和香料贸易的断绝,应该会让那位国王陛下重视大明帝国的没一句话了。 “高尔和他的军队,现在在哪里?” 江晚问道,这个问题让何塞吓了一跳。 “这个,我不大清楚,但是,应该已经离开满剌加王城很远了!” 他小心翼翼的回答,并且观察着江晚的脸色,若是江晚的神情稍微露出一丝杀机,那么,他就不是不大清楚高尔的行踪,而是绝对不知道了。 “若是他和他的军队,从现在起,对我大明的军队以及任何的大明的眷属,不再有任何的攻击行为,我可以考虑他的停战的请求!” 江晚缓缓的说道:“但是这种事情,靠着你我并不能谈出个结果来,这位高尔阁下想要停战,他得付出代价,而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得亲自来满剌加,当着我的面来决定!” 他笑着看着何塞:“你觉得他敢来吗?” “若是您的承诺的话,或许高尔侯爵敢来!”何塞也不敢肯定,毕竟,他对这位侯爵阁下,其实也并不是多了解。 “还有,要停战,可以坐下来谈!”江晚说道:“但是,我不希望有一支武力强大的舰队,天天在我的军队周围晃荡,并随手可以偷袭我的军队,若是他真的想要停战,让高尔召集你们的远东舰队出现,同样,只要远东舰队不主动袭击我大明的任何战船和商船,我也可以承诺不先攻击他们!” “您不是想把远东舰队一网打尽!” 何塞眼中有些怀疑,江晚的这话,怎么听都好像不怀好意。 “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我对远东舰队的攻击,用的是‘偷袭’这个词儿,这意味着在我的眼里,葡萄牙人的远东舰队已经失去了和我大明正面决战的能力!” 江晚微微摇摇头:“我用不着费心的去将他们一网打尽,我只要占据满剌加,这支舰队要补给,要生存,就不得不离开这里,赶走他们和消灭他们对我来说,结果没什么区别!” “但是,任何通往欧洲的贸易航路,都将在这支舰队的威胁之下,或许这支舰队不是大明舰队的对手,但是请你务必相信,要封锁几条贸易航路,对这支舰队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何塞说道:“这不是对你的威胁,这是事实!” 江晚哈哈大笑了起来:“是,我知道这是事实,但是,谁告诉你,我大明的商船要去欧洲的,就算这支舰队成了海盗舰队,封锁航路打击商船,那也是你维克多商会这样的人才担心的事情,从升龙府到暹罗,从吕宋到满剌加,我大明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光是消化掉这些得到的地方的市场,我大明就得花费很长的时间,所以,短时间内大明还真没心思惦记欧洲那边的那点小破事!” 他笑吟吟的看着何塞:“但是满剌加以西,你们所说的远东,从此就成了你们的禁地,你相信吗?” 第893章 从未宣战,何来停战 收拾战争之后的残局,比起战争来要更加麻烦一些,也更加耗费人力物力一些。 这个时候,维克多商会的作用,才真正的体现了出来。 作为扎根远东多年的商会,他的成员从上到下垂直在这块远东殖民地的各个角落,而大明方面明显的怀柔态度,也让原本商会内部对何塞一些不满的声音也渐渐的消失。 有维克多商会的存在,满剌加的移民们,的确在很多地方得到了他们的庇护,大明人根本不和满剌加地方上的市民打交道,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维克多商会的成员作为渠道在其中进行双方的沟通,这让维克多商会在普通市民当中顿时变得类似总督府不存在之后的一个替代机构。 而在江晚的眼里,这维克多商会倒是有些维持会的意思了,不得不承认,对于葡萄牙本地的市民也好,对于大明方面也好,维克多商会的存在,的确是让双方都感觉到了轻松许多。 当然,其中的误会肯定是有的。 就比如葡萄牙本地市民的认知中,任何军队一旦攻破敌人的城池,这除了杀戮,就是抢钱抢女人了。 杀戮这种事情,有维克多商会的存在,并且表示只要不是抵抗份子,不是针对大明人的敌对行为,基本上不会发生了,但是,自家的财产和女人,这就是每一个葡萄牙人男人需要在意的事情了。 财产倒是好说,除了大部分搬运走的固定资产,那些金币银币古董之类的,大部分都已经被这些人藏了起来,但是女人却是没法藏的。 有传言说,维克多商会之所以在大明人进城之后如鱼得水,是因为商会的理事何塞,将他那漂亮的侄女送给大明人的将军做情人,这让这些男人们更加心慌了起来,除了将自家女人非必要不得出门以外,真要不得不出门的时候,那也是将自家女人打扮得要多丑就多丑,身上要多难闻就有多难闻。 他们寄希望于这种方式,希望那些大明人的军人不要将魔爪伸向自己的妻女。 这也是这些葡萄牙人想多了。 江晚绝对算是大明人只的异类,他的审美观那是接受过后世世界民族大融合的洗礼过的,在他的眼里,凯瑟琳有着区别东方女人的美丽,但是,那一样是赏心悦目的美丽。 但是,在绝大多数大明人眼里,这些番婆子长得稀奇古怪,貌如罗刹,哪怕如今的大明人,很多人都习惯了色目人的存在,而色目人和西方人相同的地方就多了,但是对于番人来说,大多数大明人一直认为,猎奇可以,做生意可以,甚至交朋友都可以,但是,若是娶回来为自己传宗接代,那只怕自家祖宗都要从坟墓里跳出来暴跳如雷。 不带这么愧对先人的。 甚至包括凯瑟琳成为江晚的二夫人,江晚的很多部属,都是认为当初江晚是为了了朝廷采买佛郎机人大炮的事情,忍辱负重,最后才成就这一番姻缘的。 所谓能者,自然是有非常人之所不能里,江侯爷真真是非常人也! 所以,别说打着这些看起来臭气熏天的葡萄牙人的主意,大明人士兵们根本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更别说海外镇抚司的军纪对侮辱女子的处置,那可不是一般的严格。 为了这些自己看都看不上的女人,触犯军纪,大明士兵们只是打仗打累了,又不是打仗打傻了。 至于财物,大明士兵倒是有兴趣,不过,有维克多商会在其中斡旋,直接搜刮抢夺的行为倒是没发生多少,更多是随着大明人到来的那些大明商人,用各种这些困在城里的人急需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换走了他们的财富。 具体怎么操作的,这就不用细细赘述了,反正这种事情,维克多商会做起来都要比大明人专业多,只不过,这一次,哪怕大明人做得再不专业,他们也只能在一边看着,不敢掺和半分。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满剌加的秩序,也在一天天地恢复。 在初步的稳定局势之后,江晚开始向着满剌加四周辐射自己的影响力,军队到哪里,商人们就跟随着军队到哪里,同时,大明人的影响力就到哪里。 葡萄牙人经营多年的控制力和影响力,随着满剌加王城换了主人,也开始慢慢地在大明人的刻意经营下,此消彼长,照着这个趋势下去,只怕不到一年,这个国度就会忘记,原来他们曾经被另外一群人统治过。 高尔和他的军队的行踪,也终于确定了。 在距离满剌加不到五十里的一个山村附近,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不过,显然是担心自己的这些残兵败将被大明人包了饺子,高尔的这些军队并没有集中在一起。 这让大明的斥候,很难弄清楚他们主力所在的位置。 不过,这一切江晚不怎么在乎,虽然是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但是那也得看情况,这满剌加可是一个岛国,哪怕这高尔带着这一两千人四处流窜,又能流窜到哪里去,如果不联系上他们的舰队,这些残兵败将的瓦解和消亡,是迟早的事情。 天气,饥饿,疾病,甚至都不用大明军队动手,各种各样的因素都能击垮这些惊弓之鸟。 他现在很淡定的等待着这些惊弓之鸟中最大的那一支,飞到他的面前,乞求他放下他的弓箭。 何塞应该是将他对高尔的条件带了过去,但是这都过去好几天了,高尔那边还没动静,江晚怀疑,到处流窜的高尔他们,只怕自己都联系不上远东舰队了。 “已经审讯过不少俘虏,没人知道远东舰队的去向!” 江嫣然有些悻悻的说道:“这些葡萄牙人本来就小猫三两只,分海军和陆军就算了,居然海军和陆军之间还不对付,而且,按照审讯的结果,只怕除了总督或者是那个特使,真没人知道舰队的去向!” “知道的人都在舰队里,或者是被咱们的大炮埋在了总督府了!” 江晚笑了笑:“所谓肉中刺,眼中钉,就是这个意思,靖海侯那边,已经接手了满剌加的海防,你就不用操心这些事情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这是我的战绩呢,他们都不出现我怎么打败他们,这么一场史诗级的战斗,我居然什么都没做,你想象,到时候后世的历史书里,肯定有这一次的战役,我要不努力一下,只怕连在这场战役中留下名字的机会都没有了!” 江嫣然嚷嚷起来:“我国明朝崇祯年间,指挥远航船队驱逐盘踞在满剌加的葡萄牙殖民者的民族英雄,是以下哪一位,1:镇江侯江晚;2:靖海侯赵肃;3:昭平公主江嫣然!” “你说,后世的那些学生,他们选择答案的时候,是会因为的我的名字和封号更长一些选择我呢,还是因为我真的建立了不世的功绩,全灭了葡萄牙人的远东舰队而选择我!” 江晚哑然失笑,他没料到江嫣然居然还有这样的野望,这是憋着一肚子的劲儿,要青史留名啊! “偌大的一支舰队,若是真的打算避战,咱们还真是很难抓住他们,离开满剌加,他们在印度也能获得补给,难道你还率领舰队追到印度去不成!” “只要你敢,我就敢!”江嫣然有些挑衅的看着江晚:“别说印度,就是追到欧洲,我也不怕!” “我怕,我怕!” 江晚举起双手:“一支舰队,哪怕是你的先锋舰队,也是一两千人的性命所在,即使是真要远航,无论是追击也好,探索也好,都是要慎重的事情,不可意气用事。” 他缓缓说道:“如今,满剌加我们已经占领,我们只需要牢牢的占据在这里,然后缓缓的消化这一切,将我大明的势力在这里构筑一道防御这些西方人的防线,倒是,这些欧洲来的家伙,不是开着船拿这枪炮来,就是得带着他们的谦卑来!” “道理我都懂,咱们不是为了征服世界,咱们主要是为了做买卖,对!”江嫣然哼了哼。 “没错,打仗,征服世界,抢夺他们的土地和出产,那是一个又累又危险的事情,而且,大多数的时候,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种好的结果,用这这种方式得到的财富,哪里有做生意来的舒服快捷!” “满剌加在我们手中,整个南洋都可以成为我大明的内海,而到时候,欧洲人是用铁叉吃着腥臊难闻的烤肉,还用着大明精美的瓷器,吃着用香料精心烹饪出来的食物,就全看咱的心情了!” 他笑了笑:“咱们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该着急的应该是他们!” 江晚对江嫣然的话,似乎没多大的效果,甚至还有了一些反效果,反正这一次谈话之后,江嫣然更像是放飞了自我,先锋舰队那边,有李华梅统领,有靖海侯居中指挥,她干脆撂了挑子,带着人憋着心思,一门心思的寻找高尔和他的残兵的下落。 看样子,她是打算真的从高尔嘴里撬出远东舰队的下落来。 而在舰队之外,只要江晚不反对她的行为,以她的身份,谁又敢说她的不是。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几天功夫,还真让他找到了高尔的残兵的主力所在的地方,而她兴冲冲的返回满剌加来找江晚要兵的事情,却是赫然发现,江晚和凯瑟琳两口子,正在和两个葡萄牙人笑谈风声。 “给两位介绍一下,我大明昭平公主殿下,也是此次大明远航船队先锋船队的指挥官!” 江晚笑吟吟的指着江嫣然,对着面前的两人说道,然后笑眯眯的对江嫣然低声道:“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派去找你的人要很久呢!” “我没看到你派去找我的人!” 江嫣然不动声色的坐在江晚的身边,和凯瑟琳一左一右。 面前的两个葡萄牙人男人,一个是凯瑟琳的叔叔何塞,这个他认识,而另外一个站起来正在对她微微鞠躬的家伙,她就不认识了。 不过,这个时候,能和何塞这样坐在江晚面前的,这个人身份,她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想到这里,她顿时恨得牙痒痒的,自己这几天起早摸黑,翻山越岭的找人家,可现在倒好,自己人没找大,人家却是主动上门了。 这岂不是,又没得打了吗? “继续说远东舰队的事情,我说过,这是我们继续下一步协议的先决条件,你说你们也无法联络到远东舰队,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回到自己座位的高尔的,对着江嫣然微微笑笑,然后认真的回答江晚的问题。 “要和他们联络,除非他们主动,否则的话,只有个办法,当初舰队和我以及总督里奇约定,若是要和舰队联络,在舰队指定的某个荒岛上留下消息就可以了,见到消息,舰队会自行决定和不和我们联络!” “我不是可以认为,实际上,在这支舰队离开满剌加港口之后,就成了一支失去控制的舰队,满剌加对这支舰队不再有任何的约束力了!” “实际上,这也是我给予舰队的权利,必要时候,自行决定舰队的行动,一切行动以保全舰队为目的!” 高尔不卑不亢的说道:“所以,很对不起,阁下,虽然我依然希望和大明达成停战协议,但是,阁下的要求,我真是无法办到!” “不会真的见势不妙就跑了!” 江嫣然嘀咕道:“见过怂的,没见过这么怂的,说好的无敌舰队呢?” “不是停战!”江晚缓缓的摇摇头:“从一开始,我大明远航船队就是带着和平的善意出海的,必要的武力只是为了保证船队的安全,我大明船队和满剌加殖民地的这点小小的冲突,无非是双方对彼此不了解带来的误会了!” “是的,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误会!”江晚说道:“这并不是战争,我大明帝国和葡萄牙王国一直保持这良好的贸易关系,甚至出产自维克多商会的军械,还为我大明抵御外族的战争中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他一脸诚挚的看着高尔:“我大明帝国从始至终,都没有想着和葡萄牙人王国宣战,更不用说,进行一场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战争了!” 第894章 胜利者的特权 高尔显然不是一个草包。 即使是面对着江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也并没有表现出相应的愤怒,甚至到了江晚隐隐露出威胁之意的时候,他也并没有露出怯色。 愤怒和恐惧,这个场合来说,毫无用处。 大明人不会因为他的愤怒就放弃已经到手的满剌加,更不会因为他的恐惧就会对他和他的残部网开一面。 他在观察着江晚,江晚也同样在观察着他。 对于高尔的表现,江晚到目前为止很满意。 从高尔的这一系列的行为看来,葡萄牙王国派他来做特使,巡视远东,还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 此人在到底满剌加之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对当地的殖民地总督府指手画脚,干涉当地总督的各项事务,反而在保持超然的地位的同时,依然在发挥着自己的影响力。 大明军队攻城之际,知道事不可为,能果断的带着自己能带走的有生力量远离险地,虽然难免在当时会认为是畏战,但是,事实证明,没有他当时的那个举动,现在葡萄牙人连坐在江晚面前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 维克多商会,哪怕有着官方的支持,他们依然只是一个商业机构,可以作为工具,但是在江晚的计划里,对方可代表不了葡萄牙官方。 但是高尔可以。 顺便说一句,在胜负尚且不分明的情况下,高尔能和维克多商会的何塞,达成一些小小的协议,这无疑也是一个远见之举动,这也说明,江晚面前的这个人,在什么时候,都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不会让自己陷入死地。 让葡萄牙远东舰队现身,大概是不可能了,高尔之所以敢出现在江晚面前,大概最大的依仗,并不是江晚的承诺,而是那支不知所踪的远东舰队。 江晚有点遗憾的咂咂嘴。 如果在这一战中,不能彻底的解决这支舰队的话,那么,以后再找个解决这个舰队的机会只怕不多了,而经过这一战,大概葡萄牙人再狂妄,在远东这片地方,想要和大明开战,也要好好的掂量掂量一下,他们开战值得不值得,打不打得过了? 双方不再提舰队的事情,而何塞和恰到好处的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缓和着现场的气氛。 凯瑟琳和他的叔叔在说着话,高尔在恭维着凯瑟琳的美丽,江晚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哥,你为什么对这家伙这么客气!” 江嫣然压低脸上声音在江晚耳边嘀咕道:“给我两千人,我保证收拾他的那些残兵败将,他还有胆子到咱们这里来混吃混喝来了!” “真要是全部收拾了他们,是把咱们的货物,谁把这里的香料运到欧洲去!” 江晚低声说道:“你总不能指着荷兰人的那几条船,再说了,真要是咱们下狠手,以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关系,荷兰人的商船,只怕还真到不了欧洲的任何港口!” “在海上,葡萄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船一船的香料,在欧洲极端匮乏的情况下,别说是荷兰人的商船了,哪怕是他们本国的商船,只怕有的是人愿意当这样的海盗!” 这么解释了几句,江嫣然心情才稍微好一些,看着高尔的眼神,也不再是那么杀气腾腾了。 高尔和凯瑟琳交谈的时候,也一直在注意着江晚的神色,此刻见到他和那位公主殿下脸上有笑容,神情缓和,心里的担忧顿时消减了很多。 他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大明人愿意和维克多商人保持沟通的渠道,那就证明大明人并不想将葡萄牙人赶尽杀绝,他们和荷兰人不一样,葡萄牙和荷兰之前,那是有着根本的利益冲突,属于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但是,香料和大明人的丝绸瓷器,在东方并不值钱,而是到了欧洲才会身价百倍。看书溂 大明和葡萄牙完全可以合作,大明可以作为供货方,而葡萄牙作为经销方,这样的话,香料的贸易,至少还有一大半掌握在葡萄牙手中。 而显然,对面的大明人,很可能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即使他没有,眼前的这位出自维克多商会的侯爵夫人,也应该会提醒他。 这可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即使是对他的帝国,也是没人可以忽视的。 江晚起身离开,江嫣然也随着离开,凯瑟琳朝着他们两人看了一眼,却是没有起身。 何塞和高尔眼睛顿时为之亮。 这显然不是什么不礼貌的行为,这是为他们三个葡萄牙人留下了交谈的空间,大明人在委婉含蓄的表达着他们的善意。 “叔叔,不是江侯爵要纠缠与远东舰队的事情,你应该明白,他只是想排除一切不安定的因素,而远东舰队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 “我当然理解!” 何塞苦笑了一下:“大明人的舰队一到满剌加,我维克多商会的所有武装商船都被解除了武装,被严格控制了起来,并且被告知,在战事结束之前,所有的商船不许离开港口!” 他很是认真的说道:“真的,没人比我更希望结束这一场战争了!” “所以,即使是江侯爵,没有得到他满意的答案,我依然得到了体面的招待!”高尔微微一笑:“而不是作为一个战俘被关押起来,说明这个事情,也并没有江侯爵说的那么严重!” “满剌加的所有葡萄牙武装,必选全部放下武器!” 凯瑟琳叹了口气:“这是底线,如果有任何一个葡萄牙人还没有放下武器,那就意味着战争还在继续,必定是以消灭其中一方才能结束这场战争!” “侯爵阁下,你可以依然带领剩下的军队战斗,对于王国来说,这是很值得表彰的英勇行为,但是,我个人的建议,侯爵阁下还是尽快的带着你的军队放下武器的好,有时候,战争的得不到的东西,或许,在谈判桌上你可以得到的!” 高尔若有所思,凯瑟琳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那么,在谈判桌上,我能得到什么呢?”高尔问道:“或者说,失去了满剌加殖民地的王国,能得到什么?” “王国能得到的,绝对比他们以为要失去的东西多!”凯瑟琳很是肯定的回答道:“至少,虽然大明舰队号称是远航船队,但是在短时间呢,他们并没有开辟欧洲航线的意图!” “真的吗?”高尔心里一动,追问着。 “至少暂时没有!”凯瑟琳很是肯定地回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满剌加被王国占据之后,这么长的时间内,都看不到大明人的踪迹,要知道,大明这么一个庞大的帝国,到满剌加的距离,可比欧洲到满剌加的距离要近得多!” “大明帝国,并不是一个海洋帝国,尽管他们有着漫长的海岸线,但是,他们更愿意的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请注意,这并不是他们目光狭隘,而是他们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好的东西,他们都已经拥有了,在他们的国门之外,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惦记!” “但是,别的国家可没有大明这么富足,他们不断地通过海洋滋扰大明,因此,大明帝国颁布了禁海令,这让大明原本很强大的海军,变得慢慢的衰败了,侯爵阁下,你应该知道,你看到的这一支大明人的远航船队,无论是规模也好,实力也好,都是非常的令人敬畏,但是,在一百多年之前,大明人就有一支远远超过这支船队规模的船队,到达过这里!” “而我的丈夫,不过是受当初率领那支船队的大明英雄的激励,想要做出和他一样的壮举而已!” “而等到近些年来,大明历经了数次规模庞大的战争,在国力渐退的情况下,一支新兴的蛮族武装,又在大明帝国的北方兴起,对大明帝国来说,海洋上的些许利益之争,根本就不值得一提,那来自北方的威胁,才是大明最大的威胁!” “而直到我丈夫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凯瑟琳有些自傲且自豪的说道:“我的丈夫率领他的无敌军团,彻底的击败了大明帝国北方的蛮族武装,又一手打造了你眼前的这支船队,而且,我的丈夫和他大明帝国的皇帝,保持着极端亲密的关系,以至于他的一切行动,都有着大明帝国的全力支持!” “所以,你眼里看到的是一支侵犯满剌加殖民地的船队,实际上,你看到的就是整个大明帝国!” “侯爵阁下,无论是从商业上还是政治上,和这样的庞然大物为敌,都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之前王国已经为他的傲慢付出了现在巨大的代价,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一点,终止这种傲慢!” “谢谢你的解释!”高尔由衷的说道,他不觉得凯瑟琳在欺骗他,反而从这个已经成为大明侯爵夫人的女人身上,看到了她真的对自己的故国保持这一份牵挂之心的。 哪怕这个女人现在算是自己的敌人,他也觉得这个女人比他身边的何塞要值得信任的多。 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会是一个家族的,何塞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女孩。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对于满剌加之外,大明帝国暂时没有利益需求!” “即使有,也不会和王国的利益没有根本的冲突!”凯瑟琳回答道。 “那香料航线一样可以保持下去吗?”何塞也紧紧的追问到,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白的听到大明人的意图。 “当然!”凯瑟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叔叔,佩雷没有告诉你,四海和维克多商行的合作中就包括了这一部分吗,维克多商会依然可以经营着东方的商品,其中也包括产自东方的香料,当然,价钱可能会贵一点,份额也可能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不过,比起失去整个香料贸易,这点损失,应该算不得什么!” “告诉我了,不过,我以为那只是一些空泛的承诺……”何塞讪讪的说道。 “四行商行和维克多商会的合作,是我在负责!”凯瑟琳淡淡的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后四海所有通往欧洲的贸易,也都是我在负责,今后四海商行和维克多商行,是合作者,也是竞争者,叔叔,我可不会客气的!” “侯爵夫人,能代表江侯爵的意思吗,我听说统领这支舰队的,不止一位侯爵?” 高尔沉吟了一下:“尽管这只是我们私下里的交谈,但是我想知道,这说不是大明帝国官方的意思?” “是!” 凯瑟琳毫不犹豫给了他肯定的答复,和东方人的委婉含蓄不同,在这种问题上,凯瑟琳知道不能有丝毫的含糊。 “不放下武器,你和你的军队将会被消灭,大明人不会允许在他们的势力范围里,还有另外支军队的存在,放下武器,或许还能争取等到一部分原本可能失去的利益!” 凯瑟琳断然说道:“要选择贸易伙伴的话,葡萄牙人并不是唯一的选择,而如今大明的远航船队里,就有荷兰人在为之效力!” “感谢你的告知,我能在明天给你和江侯爵一个正式的答复吗?”高尔点头,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在另外第一个房间,江嫣然和江晚面对面,正在和自己面前的一块烤肉战斗。 “嫂子在里面和那两个家伙说什么呢?”江嫣然一边吃东西一边嘀咕着:“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们还有选择吗,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应该感恩戴德才行!” “人家只是失去了一个殖民地!”江晚头也不抬:“你知道这样的殖民地,葡萄牙人在他们的国土之外有多少吗?” “肯定不少,但是,盛产香料的肯定不多,甚至是没有!”江嫣然嘿嘿一笑:“哥哥,你是拿他们当过渡的,等到咱们有实力,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就将他们一脚踹了是不是,这么好的买卖,凭什么让他们拿走大半,咱们就做苦哈哈的做供应商!” “他们拿不走大半,拿走大半的是我们!” 江晚低着头,慢条斯理的说道:“只要他们答应了咱们的条件和咱们合作,不仅仅欧洲那边,咱们会派驻人手,就是每一条去往欧洲的货船,都必须有我们的人,这是作为胜利者的特权,他们可以拒绝,但是,如果拒绝的话,那么连那剩下的一小半都不会有了!” 第895章 利之所在,无人能挡 一切都如同江晚所料想的那样,葡萄牙人根本没有选择。 至少在目前为止,除了江晚给他们的这一条路,他们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在经过扭扭捏捏的一晚上之后,高尔“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江晚的要求。 所有在满剌加的葡萄牙军队将不再对大明军队保证敌对状态,当然,放下武器那是不可能的,葡萄牙人也不是傻子,放下武器这就意味着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了。 并且,在维克多商会的协助下,他们将会体面的离开满剌加,前往葡萄牙人距离满剌加最近的殖民地,这中间有一个期限,但是,这个期限毫无疑问地可以商榷的。 自始至终,高尔都没有承认“投降”这个事情,哪怕现在他答应的事情和投降差不多了,用他的话来说,既然这不是两国之家的一场战争,不过是一场误会,那么,又哪里有什么投降不投降的事情了。 即使是实际放弃控制满剌加,放弃对香料群岛的统治,高尔也是绝对不会承认并代表葡萄牙军队投降的。 以他的身份,真要做出这种事情来,也足够他身败名裂的。 在这个问题上,江晚并没过多的纠结,他也不想逼迫葡萄牙人太厉害,只要葡萄牙人承认眼前的事实,并且实际撤离,那么,一切都好说,毕竟,他还需要葡萄牙人的贸易路线和贸易网络的吗! 他又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愣小子,所有的战争都是为利益服务的,无论是政治利益还是经济利益,无一例外,包括眼前的这一场战争。 逼迫葡萄牙人太甚,反而会影响大明的利益。 只是,高尔提出的一些附带的要求,让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归还全部的葡萄牙士兵军官的俘虏,这个没得说,江晚也不想养着这些人,总不成真将这些战俘全部用去挖矿,高尔带着他的人离开的时候,带着这些俘虏全部离开,也算是彻底的终结了他们的统治。 满剌加王城内的葡萄牙移民,高尔要求大明方面不得驱逐他们,并且保证他们应该有的权利,他们的去留和自由,应该有他们自己决定。 这一点,江晚也可以勉强答应,不过,也只是保证这些人的基本权利而已,在满剌加,不管这些人如何的努力,毫无疑问,将来大明人才的第二等人,葡萄牙人只能是第二等人。 至于本地的土着,谁在乎呢? 唯独第三点,江晚有些吃惊对方的要求了,高尔居然要求保持原来对荣耀金矿三成的股份,他都不知道好这高尔是怎么想的,所有葡萄牙人军队都离开了,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还能保有这金矿的三成股份的,谁给他的信心和勇气,提出这样的要求的。 “我觉得,这应该是我叔叔给他提出的建议!” 凯瑟琳想了想,突然就笑了:“这不是对咱们的要求,甚至可以看出是对咱们,尤其是对你的示好!” “这话怎么说?”江晚有些一头雾水,他还真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若是你答应他这个要求,那么,这个小金矿是不是一直得在你的掌控当中!”凯瑟琳笑吟吟的说道:“换成别人来,这些黄金可未必会白白的送给他!” “没错!”江晚点头,“的确如此!” “所以,他是希望你对满剌加有绝对的控制权,这对接下来的香料贸易的事情,非常的重要,和香料贸易的事情比起来,这点金矿的产出,真不值得一提!” “还有一点……”凯瑟琳补充道:“我们也可以理解,他希望在香料贸易上在葡萄牙人,在欧洲有着足够的话语权,并得到我们的支持,毕竟,香料贸易是王国的,虽然他可以从其中获利,但是,金矿的产出可是你对他的私人的馈赠,作为回报,将来在某些事情上,他肯定有所表示!” “懂了!” 江晚恍然大悟,谁说欧洲人傻的,我看一点都不少傻吗,他们也一样懂得谋略,懂得收买人心,懂得示好,只是他们的手段有些粗糙而已,和大明那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官场文化比起来,有点愣头青的意思。 这要不是凯瑟琳解释了一下,他的这个举动,被视为挑衅也说不一定。 “既然是这样,那就答应他,这也没多少钱!”江晚随意地摆摆手:“正如你说的那样,跟香料贸易比起来,这根本就不值一提!”看书溂 “关于这个……”凯瑟琳有些为难地看着江晚:“高尔提出,至少要保持现在香料产出的一半的份额给葡萄牙王国,价钱方面可以商榷,但是,份额绝对不能再少了!” “一半?”江晚闻言,沉吟了起来。 “是多了吗?”凯瑟琳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觉得,三分之一的份额差不多了,一半的确是多了!” “不不不!”江晚笑了起来:“我是在想,他们只要一半的话,另外一半我该怎么办,全部拉回到大明去,咱们大明也吃不下这么多啊,每年的出产有一成到大明,就足够将大明所有的香料商人都弄破产了,这其他的卖到别的地方,也卖不起价钱啊!” “我们可以走陆路,卖给那些异教徒,虽然他们也未必能吃下多少!”凯瑟琳提醒到:“到欧洲的香料贸易并不是只有海路,陆路也一直有的!” “这个不用我们操心,真要有一成的份额回到大明的话,我大明人的商人自然会将多余的这些香料,运到西域那边去,这个你不用担心,以前是成本问题,现在不存在成本问题了,又有暴利,有的人愿意干这种事情!” “荷兰人那边,也得给他们一点,总得有竞争才好!”江晚想了想:“给荷兰人一成的份额,给葡萄牙人三成的份额,大明自用一成,差不多还有一半!” 江晚微微笑了起来:“你告诉高尔,原则上我们答应他的这些要求,价格什么的,在原有的基础上提高个倍,这应该不过分,他们应该会接受!” “然后,告诉他,我很欣赏他的为人,并愿意和他保持私人之间的友谊,作为友谊的见证,荣耀金矿的产出,将一直有他的三成,这个承诺,将会一直持续到他去世为止,此外,我还送他一份大礼,除了给出的这些香料份额以外,我私人愿意给他一些香料的份额,当然,价钱可能要比给葡萄牙王国和荷兰王国的贵上一倍,但是,这应该也是有利可图的,若是他有足够的人脉,从欧洲找来更多的投资者的话,这个私人馈赠的份额,甚至可以达到整个香料群岛每年产出的一半!” 凯瑟琳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想提醒江晚,这将是一笔多大巨大的财富。 “当然,随着份额的增大,这价钱肯定要提高,这个没办法,总的产出有限,他们要的越多,别人拿到的就越少,他们的份额每提高百分之十,价格翻一倍!” “你这是鼓励私人和王国之间的竞争吗,你要知道,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只怕高尔立刻会成为欧洲最炙手可热的人,甚至连教皇都可能要接见他!” “而无数的权贵,都会拿着大把的金币,到处堵他,并恳求他收下他们的金币,并用他们的金币从咱们手中购买那些咱们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香料!” “这样不是好事吗?”江晚微微笑了笑:“我这人爱交朋友,交朋友,就得让朋友得到好处,区区一个金矿每年百来两黄金的产出,配不上我的好朋友的身份!” “我现在真的想立刻和你一起回欧洲去了,像你这样的人,在欧洲一定是遍地都是好朋友,在哪个国家都会被奉为上宾的!” “我也很期待啊!”江晚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应该很快就会有机会的,咱们不着急!” 维克多商会的驻地了,高尔在焦急地等待着大明方向的回信。 自从昨天的会面之后,难为江侯爵就不再出现了,这意味着正式的官方的渠道,还得在等他和那位侯爵夫人之间私下的协议达成之后,才会重新开启。 在经过整整一夜的考虑以及和何塞的商讨之后,他给出了给凯瑟琳的回复。 尽管,这位侯爵夫人年纪不大,而且,还是何塞的侄女,但是,在高尔眼里,这个女孩就几乎已经等待代表着大明人了。 而从那位江侯爵的态度上看来,这位侯爵夫人和自己的沟通,完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甚至就是直接对方的授意的。 这让高尔甚至感觉到其中一丝丝傲慢的味道。 但是,这可并不是他计较的地方。 而中午的时候凯瑟琳就带回来了大明方面的答复,这效率之快,只能证明大明人其实也是一直都在眼中的关切此事的,之所以不在官方渠道上,直接沟通,显然,大明人有着他们的考虑。 “……这,这,这也太……!”何塞听完自己侄女带来的回复,都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整个香料群岛一半产出的份额,赠送给高尔侯爵,凯瑟琳,叔叔虽然以前对你严厉了一点,对你和江侯爵的婚事,也不是特别支持,但是,是叔叔一手将你养大的,你就没在江侯爵决定这件事情的是,稍微提一下维克多商会,提一下你叔叔的名字吗?” “我觉得这份馈赠里,应该也有叔叔的一份!”凯瑟琳笑着说道:“记住我丈夫的承诺,高尔侯爵得到的份额,每增加百分之十,价格翻上一倍,叔叔和高尔侯爵,一起拥有这最初的百分之十的份额,那就不就足够了吗,至于后面的那些翻倍又翻倍之后的份额,如果叔叔和高尔侯爵,还有多余的财力,当然可以继续占有一些,不然的话,那就只能当做人情送出去了!” “才百分之十啊!”何塞有些失望的说了一句。 “别忘记了,整个荷兰王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又为大明人做出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也才得到百分之十的份额,你和高尔侯爵得到这百分之十之后,一年之内,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你们的财富那绝对不是夸张,你们将会成为欧洲最有钱的人之一!” 何塞看看高尔,高尔张大嘴坐在那里,已经完全失态了。 不是他不够矜持,也不是他城府不够,只是这么大的一个蛋糕砸在他脑袋上,直接让他就懵了。 这几个人当中,他离开欧洲的时间是最晚的,对于香料在欧洲的行情和价格,也是最清楚的,而到了满剌加之后,对于整个香料群岛的每年的产出,心里也是大约有个数的。 十分之一的份额,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他自己都不敢想下去。 一船香料运到欧洲,无论在那个城市,直接就是几十万当地金币,每年再怎么损耗,从东方到欧洲的香料船十船总是有,也就是说,最保守的估计,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年就能有上百万以上金币的进项。 “高尔侯爵,阁下,阁下……” 何塞叫着高尔:“侯爵夫人在等着你的答复呢!” “啊!”高尔回过神来,有些幽怨的看着凯瑟琳:“侯爵夫人,尽管我们的确战败了,但是,这样的玩笑对我来说,并不好笑,甚至更像是一种侮辱!” “你若不愿意接受这份馈赠,可以直接转送给维克多商会,我想,我叔叔会非常乐意接受这种侮辱的!”凯瑟琳毫无表情的说道,心里却是有些异样的感觉。 王国侯爵啊,就是连他叔叔都要仰望的人物,她以前根本连和对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此刻看到对方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那种毫无理由的快感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若是高尔阁下你不愿意接受这个提议,我何塞,以及维克多商会,愿意为阁下解决这个烦恼,无论此后发生了什么事情,造成的多大的损失,一律由我来承担!” 何塞说道:“王国侯爵自然有王国侯爵的体面,岂能是区区香料的份额能打动的,凯瑟琳,你回去告诉江侯爵,这事情就这么定了,为了大明和葡萄牙人的友谊,我维克多商会愿意承受这一切!” “等等!”高尔伸手,制止了何塞的说话:“让我再冷静一会儿!” 一刻钟后,高尔恶狠狠的瞪着何塞:“何塞,你个老王八蛋……” 第896章 贵族的选择 三个月后。 阳光轻轻柔柔地照在海面上,然后将似乎还泛着光亮的海浪声送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曾经熙熙攘攘的满剌加海港,在经过战争的洗礼之后,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港口依然还是港口,似乎什么都没改变,港口里各种各样的船只,也依然挂着各自的旗帜停靠在港口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除了在港口最显然的旗杆上,那从来反复不曾变更的旗帜,换成了另外一面明亮的大明龙旗而已。 而如今,无论是满剌加王城里的人,还是那些从别的地方来到港口的人,似乎也习惯了这面旗帜的存在,并对这面旗帜保持着敬畏之心,远处巍峨的巨舰上,飘着着港口一样的旗帜,他们不像是在巡弋包围着这座港口,更好像是在时时刻刻地凝望着这座港口,以及港口后面的城市。 海上的人在凝望着港口,港口里的人也在凝望着海上。 一队队穿着鲜红军服的大明士兵,在港口里设置了警戒线,他们就在这警戒线的边缘,警惕着看着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人群。 这是一支军队。 一直还没有完全解除武装的军队,他们也在打量着身边的大明士兵,大概没人会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与自己的敌人站在一起,双方却没有大打出手。 队伍鱼贯向前,从港口外面延伸到了港口内,然后走上了那一艘艘整装待发的商船,商船上的葡萄牙王旗,在这危机四伏的港口了,大概是让这些提心吊胆的葡萄牙士兵们唯一感觉到安心的地方,而等到一艘商船装满人之后,另外一艘就会缓缓的靠过来,等待着更多的士兵上船。 在队伍的末端,是提着大包小包决定逃离满剌加的葡萄牙人移民们,没人知道这三个月,这些人是如何的熬过去的,但是从他们急切的眼神和迫不及待的脚步上,不难看出,满剌加这个地方,这些人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一座新修的建筑上,挂上了维克多商会的牌匾,几个仿佛是雇员一样的人正在牌匾下忙碌着什么,不是有人从港口那边跑过来,大声地朝着他们喊着什么,很快得到了他们的回复,然后大声地又朝着港口那边跑过去。 在屋子的内部,一座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硕大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港口上的情形,此刻在这窗口之前,几个人伫立着,已经沉默了良久。 “叔叔!” 在不远处的桌边,优雅的品着手中的大明茶的凯瑟琳,轻轻地说了一声,窗口处站立的人中,何塞转过身来。 “我在!” 何塞笑容满面:“江侯爵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不不不,今天只是闲谈,我也不代表他,甚至不代表任何人!”凯瑟琳矜持地笑了笑:“毕竟,这几个月来,我们所有的努力,终于在今天有了结果,难道不值得我们放松一下吗?” “当然!”何塞点了点头,看着从窗口转过身来的高尔:“侯爵阁下,你真的决定,不随着船队去古里吗?”看书喇 “他们会平安到达古里的!不是吗?”高尔笑着说道,经过修剪的小胡子,整洁隆重的仪表,看起来现在的和他几个月的他,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甚至都有些容光焕发的味道了。 “当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了!”何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而且,抵达古里殖民地,对我们商会来说,那简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事情!”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高尔笑了笑:“在古丽,我显然不如在满剌加更重要,至少,我也要等到大明人兑现他们的承诺,我才会离开!” “那下一趟我的商船回来之后再度出发,装载的就不是你的士兵,而是一船一船的香料,瓷器,丝绸这些东西了!” 两人放声大笑起来,就连在一边的凯瑟琳,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真是可惜,江侯爵没有接受邀请,到这里来见证这一切!”何塞有些惋惜的说道:“今天的满剌加,是一个终点,但是更是一个全新的,在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都会成为历史!” “他去船队和靖海侯爵见面去了!” 凯瑟琳缓缓说道:“战争已经结束,满剌加的各种接管和移交工作,也进行的有条不紊,他有着他的计划!” 两人感兴趣的看着凯瑟琳那碧绿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一脸的八卦。 “高尔侯爵送我的城堡,我想亲自去看一眼,在里面住上一段日子,若是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在城堡四周购买一些土地,这样的话,离开了里斯本,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落脚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赶出去了!” 何塞有些窘迫的摸摸鼻子,当初为了番薯的时候,他可是追杀了凯瑟琳到大明,这个事情凯瑟琳一直耿耿于怀,可现在看来,当初的那点事情,简直是一个笑话。 偌大的一个殖民地,说没了就没了,区区一点番薯,他却因此几乎和凯瑟琳断绝了亲情。 “若是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家族的城堡,你的房间永远都会为你保留着!” “是么?”凯瑟琳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叔叔:“若是有人觉得你侄女犯错了,你不会又帮着外人对付你的侄女!” “不会,绝对不会,以蒂姆家族的名誉起誓,凯瑟琳蒂姆,永远都是家族的一员!” “我现在叫凯瑟琳江!”凯瑟琳低低地说道:“我有自己的家族,再也不用躲在家族的庇护之下了!” “江侯爵知道凯瑟琳小姐你的想法吗?”高尔却是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什么是从来都不瞒着他!”凯瑟琳说道:“所以,他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是带着他胜利的果实回到大明的京城,向他的皇帝请功呢,还是陪着我,到我出生生长的地方去看一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衷心地邀请侯爵阁下和侯爵夫人,搭乘我们的回欧洲的船队,一起回到里斯本,而且,我高尔以自己的生命和荣誉担保,这一路上两位的安全!” 高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恐怕不是凯瑟琳的闲谈,而是他的机会。 一个印证大明人的承诺,并且将这个承诺带回到欧洲的机会,当他的船队带着满满的香料回到欧洲的时候,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一定还是有人会怀疑他的言论和动机,但是,若是由一个大明的侯爵亲自现身说法,那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有说服力的吗? 说来这位江侯爵对他个人的馈赠,真的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馈赠的份额,是购买香料运到欧洲的权利,但是,这购买香料依然是要花钱的,而他高尔也不算是个穷人,但是,即使将他吊在树上抽打,也觉得抽打不出一船香料的本钱来。 这还是在满剌加的香料的价钱,这还是他们比起其他人可能便宜很多倍的价钱,但是,他依然拿不出这笔钱来。 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一个穷人,无论是豪华的宴会,奢侈的服饰,送给情人们贵重的礼物,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叹一声,自己还真是一个穷人。 和他相比,维克多商会就有钱多了,这个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何塞和他的维克多商会,如果连钱都没有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维克多商会出资九成,他象征性的出了一成的资金,勉强地吃下了不到百分之十的份额,即使是这百分之十,也是整整一个船队的香料,而等到维克多商会运载军队抵达古里之后,下一趟就是这一船香料的欧洲之旅。 他比什么时候都迫切需要钱财。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丁点份额都不愿意让出去,这种看到了财富是自己的但是却得不到的那种感觉,那是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邀请大明人加入自己的船队,还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哪怕他是侯爵,哪怕他是王国特使,但是,丢失了满剌加殖民地,失去了香料的大部分来源,这却是一个不争的事情,这个事情,总督里奇应该负责,但是,他高尔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这个事情,国王必定会要问责,好一点的结局,是他从此失去了国王的信任,从此被派出了王国最顶层的圈子之外,坏一点的结局,丢失爵位,下狱问罪,甚至整个家族遭到牵连都有可能。 如果是坏的结局的话,那王国觉得不会容易王国失去的香料来源出现在他的个人的手中。 那可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在东方,大明人或许可以庇护着自己,但是,到了欧洲,要保护自己,抵挡来自王国的恶意,那就只有靠他自己和他从东方挣来的这些巨大的财富了。 一个东方侯爵,不仅仅是他最好的证明,也是他的保护伞,挡箭牌,运作的好的话,他甚至可以从欧洲筹集大量的财富来继续着香料贸易。 总之,如果凯瑟琳真的有意去欧洲的话,邀请她和他的侯爵丈夫同行,绝对是非常值得的一个行为。 “不用了,真要是去欧洲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保护你们!” 凯瑟琳指指窗外:“看见远处的那支舰队了吗,那是大明远征船队的先锋船队,船队的统领就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位昭平公主,即使是江侯爵将大明远征船队的指挥权移交给了另外一位侯爵,那位侯爵也是无法号令这位公主殿下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支船队,其实就是这位公主殿下的私人武装!” “不,不是私人武装,他们依然是大明的舰队,只不过,忘记告诉你了,这位公主殿下虽然有着公主的封号,但是并没有皇室的血统,她姓江!” “江晚的江,他是我丈夫的妹妹,而很大一部分的程度上,皇室加封公主的封号给她,是为了表彰她和他的家族对大明帝国的贡献!” “我明白了!”高尔严肃的说道:“如果凯瑟琳你要回欧洲的话,你会搭乘这支船队而去,不过,这样会不会被视为一种威胁……” 他皱起了眉头:“如果是那样,那就不好了!” “欧洲现在已经从孱弱到了害怕一艘远方来的船队了吗,而且,这支船队还携带着大量的香料,丝绸,瓷器这些在欧洲的上等家庭里,不可缺少的奢侈品,你觉得欧洲各国看到这支船队的反应是什么,以举国之力击沉他们,还是打开大门,欢迎他们的到来?” “当然,这其中或许会有一些误会,欧洲从来就不缺乏来自东方的传言,甚至对东方有着刻板的印象,这就需要一位睿智,有威望和身份,甚至有着足够影响力的人来为他们解释我们的善意了,这个人将会用自己经历告诉他们,这支舰队从来就不是威胁,而是送财童子,哦,你不知道什么叫送财童子,就是送钱给别人花的人,我丈夫就是高尔阁下你的送财童子!” “不不不,他是我最尊敬的好朋友!” 高尔摇摇头:“我们彼此欣赏,他的高超的战争艺术和宽阔的胸怀,都是我一直钦佩的,互相赠送礼物,那是友谊的见证,绝对不是什么送财童子!” “好,你说的对!”凯瑟琳笑着说道:“那么,高尔先生,你觉得你可以成为这支舰队和欧洲之间的沟通的桥梁吗?” “义不容辞!”高尔一脸的肃然。 “其实,凯瑟琳,维克多商会在欧洲也是有一点点影响力的!”何塞说道:“我也愿意成为这个桥梁,而且,若是你真的要回里斯本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一同回去了,说起来,我也是好多年没回去了啊,小约瑟今年都应该是十七岁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父亲!” “那不一样的!”凯瑟琳委婉的说道:“叔叔你的这个爵士,不过是王国给你的一个荣誉称号,在别的国家,那些贵族虽然依然和你谈笑风生,但是心里未必瞧得你,但是高尔侯爵就不同了,无论到哪里,他都是真正的贵族!” 高尔矜持的笑了笑,凯瑟琳说的事情,何塞这样的子爵,王国一抓一大把,除了名头好听点以及有点特权,其实什么都不是,而他这样的侯爵,族谱延续上去,依然是贵族。 这位何塞爵士的族谱延续上去,只怕是那个偏僻山区的磨坊主或者是牧羊人! 他看了一眼凯瑟琳,突然有点好奇起他那个侯爵丈夫的谱系来了,像他那样出色的人物,也应该传承了很多代的贵族。 凯瑟琳或许不是正宗贵族家庭出身,但是,嫁给了这样一个年轻的大明贵族,那以后,这个蒂姆家族,还真的有了传承,真的可能成为王国乃至欧洲着名的大贵族了! 第896章 贵族的选择 三个月后。 阳光轻轻柔柔地照在海面上,然后将似乎还泛着光亮的海浪声送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曾经熙熙攘攘的满剌加海港,在经过战争的洗礼之后,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港口依然还是港口,似乎什么都没改变,港口里各种各样的船只,也依然挂着各自的旗帜停靠在港口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改变。 除了在港口最显然的旗杆上,那从来反复不曾变更的旗帜,换成了另外一面明亮的大明龙旗而已。 而如今,无论是满剌加王城里的人,还是那些从别的地方来到港口的人,似乎也习惯了这面旗帜的存在,并对这面旗帜保持着敬畏之心,远处巍峨的巨舰上,飘着着港口一样的旗帜,他们不像是在巡弋包围着这座港口,更好像是在时时刻刻地凝望着这座港口,以及港口后面的城市。 海上的人在凝望着港口,港口里的人也在凝望着海上。 一队队穿着鲜红军服的大明士兵,在港口里设置了警戒线,他们就在这警戒线的边缘,警惕着看着从他们面前经过的人群。 这是一支军队。 一直还没有完全解除武装的军队,他们也在打量着身边的大明士兵,大概没人会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就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与自己的敌人站在一起,双方却没有大打出手。 队伍鱼贯向前,从港口外面延伸到了港口内,然后走上了那一艘艘整装待发的商船,商船上的葡萄牙王旗,在这危机四伏的港口了,大概是让这些提心吊胆的葡萄牙士兵们唯一感觉到安心的地方,而等到一艘商船装满人之后,另外一艘就会缓缓的靠过来,等待着更多的士兵上船。 在队伍的末端,是提着大包小包决定逃离满剌加的葡萄牙人移民们,没人知道这三个月,这些人是如何的熬过去的,但是从他们急切的眼神和迫不及待的脚步上,不难看出,满剌加这个地方,这些人是一天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一座新修的建筑上,挂上了维克多商会的牌匾,几个仿佛是雇员一样的人正在牌匾下忙碌着什么,不是有人从港口那边跑过来,大声地朝着他们喊着什么,很快得到了他们的回复,然后大声地又朝着港口那边跑过去。 在屋子的内部,一座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硕大的窗口可以直接看到港口上的情形,此刻在这窗口之前,几个人伫立着,已经沉默了良久。 “叔叔!” 在不远处的桌边,优雅的品着手中的大明茶的凯瑟琳,轻轻地说了一声,窗口处站立的人中,何塞转过身来。 “我在!” 何塞笑容满面:“江侯爵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不不不,今天只是闲谈,我也不代表他,甚至不代表任何人!”凯瑟琳矜持地笑了笑:“毕竟,这几个月来,我们所有的努力,终于在今天有了结果,难道不值得我们放松一下吗?” “当然!”何塞点了点头,看着从窗口转过身来的高尔:“侯爵阁下,你真的决定,不随着船队去古里吗?”看书喇 “他们会平安到达古里的!不是吗?”高尔笑着说道,经过修剪的小胡子,整洁隆重的仪表,看起来现在的和他几个月的他,简直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甚至都有些容光焕发的味道了。 “当然,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了!”何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而且,抵达古里殖民地,对我们商会来说,那简直是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事情!”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高尔笑了笑:“在古丽,我显然不如在满剌加更重要,至少,我也要等到大明人兑现他们的承诺,我才会离开!” “那下一趟我的商船回来之后再度出发,装载的就不是你的士兵,而是一船一船的香料,瓷器,丝绸这些东西了!” 两人放声大笑起来,就连在一边的凯瑟琳,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真是可惜,江侯爵没有接受邀请,到这里来见证这一切!”何塞有些惋惜的说道:“今天的满剌加,是一个终点,但是更是一个全新的,在这个屋子里,所有人的都会成为历史!” “他去船队和靖海侯爵见面去了!” 凯瑟琳缓缓说道:“战争已经结束,满剌加的各种接管和移交工作,也进行的有条不紊,他有着他的计划!” 两人感兴趣的看着凯瑟琳那碧绿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一脸的八卦。 “高尔侯爵送我的城堡,我想亲自去看一眼,在里面住上一段日子,若是可以的话,我甚至想在城堡四周购买一些土地,这样的话,离开了里斯本,我也终于有了自己的落脚的地方,再也不用担心被人赶出去了!” 何塞有些窘迫的摸摸鼻子,当初为了番薯的时候,他可是追杀了凯瑟琳到大明,这个事情凯瑟琳一直耿耿于怀,可现在看来,当初的那点事情,简直是一个笑话。 偌大的一个殖民地,说没了就没了,区区一点番薯,他却因此几乎和凯瑟琳断绝了亲情。 “若是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回家族的城堡,你的房间永远都会为你保留着!” “是么?”凯瑟琳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叔叔:“若是有人觉得你侄女犯错了,你不会又帮着外人对付你的侄女!” “不会,绝对不会,以蒂姆家族的名誉起誓,凯瑟琳蒂姆,永远都是家族的一员!” “我现在叫凯瑟琳江!”凯瑟琳低低地说道:“我有自己的家族,再也不用躲在家族的庇护之下了!” “江侯爵知道凯瑟琳小姐你的想法吗?”高尔却是若有所思的问道。 “我什么是从来都不瞒着他!”凯瑟琳说道:“所以,他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是带着他胜利的果实回到大明的京城,向他的皇帝请功呢,还是陪着我,到我出生生长的地方去看一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衷心地邀请侯爵阁下和侯爵夫人,搭乘我们的回欧洲的船队,一起回到里斯本,而且,我高尔以自己的生命和荣誉担保,这一路上两位的安全!” 高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恐怕不是凯瑟琳的闲谈,而是他的机会。 一个印证大明人的承诺,并且将这个承诺带回到欧洲的机会,当他的船队带着满满的香料回到欧洲的时候,哪怕他说得天花乱坠,一定还是有人会怀疑他的言论和动机,但是,若是由一个大明的侯爵亲自现身说法,那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有说服力的吗? 说来这位江侯爵对他个人的馈赠,真的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馈赠的份额,是购买香料运到欧洲的权利,但是,这购买香料依然是要花钱的,而他高尔也不算是个穷人,但是,即使将他吊在树上抽打,也觉得抽打不出一船香料的本钱来。 这还是在满剌加的香料的价钱,这还是他们比起其他人可能便宜很多倍的价钱,但是,他依然拿不出这笔钱来。 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一个穷人,无论是豪华的宴会,奢侈的服饰,送给情人们贵重的礼物,他早就习以为常,但是,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叹一声,自己还真是一个穷人。 和他相比,维克多商会就有钱多了,这个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如果何塞和他的维克多商会,如果连钱都没有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维克多商会出资九成,他象征性的出了一成的资金,勉强地吃下了不到百分之十的份额,即使是这百分之十,也是整整一个船队的香料,而等到维克多商会运载军队抵达古里之后,下一趟就是这一船香料的欧洲之旅。 他比什么时候都迫切需要钱财。 如果可以的话,他一丁点份额都不愿意让出去,这种看到了财富是自己的但是却得不到的那种感觉,那是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邀请大明人加入自己的船队,还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哪怕他是侯爵,哪怕他是王国特使,但是,丢失了满剌加殖民地,失去了香料的大部分来源,这却是一个不争的事情,这个事情,总督里奇应该负责,但是,他高尔也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这个事情,国王必定会要问责,好一点的结局,是他从此失去了国王的信任,从此被派出了王国最顶层的圈子之外,坏一点的结局,丢失爵位,下狱问罪,甚至整个家族遭到牵连都有可能。 如果是坏的结局的话,那王国觉得不会容易王国失去的香料来源出现在他的个人的手中。 那可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在东方,大明人或许可以庇护着自己,但是,到了欧洲,要保护自己,抵挡来自王国的恶意,那就只有靠他自己和他从东方挣来的这些巨大的财富了。 一个东方侯爵,不仅仅是他最好的证明,也是他的保护伞,挡箭牌,运作的好的话,他甚至可以从欧洲筹集大量的财富来继续着香料贸易。 总之,如果凯瑟琳真的有意去欧洲的话,邀请她和他的侯爵丈夫同行,绝对是非常值得的一个行为。 “不用了,真要是去欧洲的话,我们倒是可以保护你们!” 凯瑟琳指指窗外:“看见远处的那支舰队了吗,那是大明远征船队的先锋船队,船队的统领就是你曾经见过的那位昭平公主,即使是江侯爵将大明远征船队的指挥权移交给了另外一位侯爵,那位侯爵也是无法号令这位公主殿下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支船队,其实就是这位公主殿下的私人武装!” “不,不是私人武装,他们依然是大明的舰队,只不过,忘记告诉你了,这位公主殿下虽然有着公主的封号,但是并没有皇室的血统,她姓江!” “江晚的江,他是我丈夫的妹妹,而很大一部分的程度上,皇室加封公主的封号给她,是为了表彰她和他的家族对大明帝国的贡献!” “我明白了!”高尔严肃的说道:“如果凯瑟琳你要回欧洲的话,你会搭乘这支船队而去,不过,这样会不会被视为一种威胁……” 他皱起了眉头:“如果是那样,那就不好了!” “欧洲现在已经从孱弱到了害怕一艘远方来的船队了吗,而且,这支船队还携带着大量的香料,丝绸,瓷器这些在欧洲的上等家庭里,不可缺少的奢侈品,你觉得欧洲各国看到这支船队的反应是什么,以举国之力击沉他们,还是打开大门,欢迎他们的到来?” “当然,这其中或许会有一些误会,欧洲从来就不缺乏来自东方的传言,甚至对东方有着刻板的印象,这就需要一位睿智,有威望和身份,甚至有着足够影响力的人来为他们解释我们的善意了,这个人将会用自己经历告诉他们,这支舰队从来就不是威胁,而是送财童子,哦,你不知道什么叫送财童子,就是送钱给别人花的人,我丈夫就是高尔阁下你的送财童子!” “不不不,他是我最尊敬的好朋友!” 高尔摇摇头:“我们彼此欣赏,他的高超的战争艺术和宽阔的胸怀,都是我一直钦佩的,互相赠送礼物,那是友谊的见证,绝对不是什么送财童子!” “好,你说的对!”凯瑟琳笑着说道:“那么,高尔先生,你觉得你可以成为这支舰队和欧洲之间的沟通的桥梁吗?” “义不容辞!”高尔一脸的肃然。 “其实,凯瑟琳,维克多商会在欧洲也是有一点点影响力的!”何塞说道:“我也愿意成为这个桥梁,而且,若是你真的要回里斯本的话,我怎么可能不一同回去了,说起来,我也是好多年没回去了啊,小约瑟今年都应该是十七岁了,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我这个父亲!” “那不一样的!”凯瑟琳委婉的说道:“叔叔你的这个爵士,不过是王国给你的一个荣誉称号,在别的国家,那些贵族虽然依然和你谈笑风生,但是心里未必瞧得你,但是高尔侯爵就不同了,无论到哪里,他都是真正的贵族!” 高尔矜持的笑了笑,凯瑟琳说的事情,何塞这样的子爵,王国一抓一大把,除了名头好听点以及有点特权,其实什么都不是,而他这样的侯爵,族谱延续上去,依然是贵族。 这位何塞爵士的族谱延续上去,只怕是那个偏僻山区的磨坊主或者是牧羊人! 他看了一眼凯瑟琳,突然有点好奇起他那个侯爵丈夫的谱系来了,像他那样出色的人物,也应该传承了很多代的贵族。 凯瑟琳或许不是正宗贵族家庭出身,但是,嫁给了这样一个年轻的大明贵族,那以后,这个蒂姆家族,还真的有了传承,真的可能成为王国乃至欧洲着名的大贵族了! 第897章 身在微末胸有大志 葡萄牙远东舰队的事情不解决,江晚是绝对不会有动身欧洲的念头的。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人家的一念之间,唯独掌握自己的命运才最可靠的。 拿下满剌加,实际上大明的舰队的这一次远航就已经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所以,到了该满载而归的时候了。 江晚的建议是,靖海侯带着舰队主力以及装载的满满的大小商船,可以开始返航了,而这一次,路线可以稍微改变一下,如旧港,孛泥这些还没有被大明的武德照耀的地方,大明的远航船队即使不去,派一支分舰队过去,那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明的崛起在这一片海域,已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任何持有不同意见者,现在都可以说话了,当然,远航舰队的大炮会教育他们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说话的。 不过这就不是江晚要操心的事情了,最大的敌人已经解决,若是连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国在离开了他江晚的情况下,远航船队都还解决不了的话,那么,大明的海上崛起,就是只是一个虚假的繁荣假象。 他江晚不是大明的保姆,更不是包打天下的伟人,大明的崛起,自然是要千千万万的大明人自己的努力,这样带来的强盛和繁荣,才能保持得更为久远。 “你真不打算随着船队返航了?” 靖海侯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江晚,不随着船队凯旋,这意味着回到国门之后,所有的褒扬和奖励,大部分都要落到他靖海侯的头上,虽然他不排斥这些,但是,他总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冒功一样。 “严格地说,我依然还在舰队中,满剌加的抚慰使司在建设中,昭平公主麾下的舰队,也在这里驻防,我在这里坐镇,会令将士们更安心一些!” 江晚微微笑了笑:“而且,即使是要返回京城,那也得等到明年香料收成之后的事情,到了那时候,到底是我们和不死心的葡萄牙人还有一场争夺战,或者是双方摒弃所有的成见,一起将东方和西方的买卖做起来,在真正能见分晓,这个事,往小了来说,是占据这片地方的手尾,往大了来说,关乎我大明的国运!” “明年!” 靖海侯目光有些缥缈了起来:“即使是这一次的收获巨大,但是船队若是明年再度起航,只怕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这耗费太大了,将士们要休整,船只要修葺,一次远航回来,就是一次大战回来,若是真到时候和番人有战事,没了远航船队的支援,满剌加若是危急,大明可是有点支援不及了!” “我海外镇抚司,从建卫南海,到改卫镇抚海外,什么时候依靠过朝廷!”江晚傲然说道:“唯一需要依靠朝廷的地方,那就是得靠着我大明源源不断的为我海外镇抚司输送一个个热血好男儿,侯爷,不要老是想着支援的事情,咱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了,现在咱们是在开疆拓土啊!” “我在暹罗抚慰使司留下一支分舰队!”靖海侯想了想:“这样你在满剌加就可进可退,即使是开疆拓土,咱们也不是一定要和番人死战!” “我懂!”江晚点点头:“侯爷有心了,该如何安排船队事情,我说过了,我不再过问,何时朝廷再组织第二次的远航,由谁来统领,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我海外镇抚司已经给朝廷打了一个样子,接下来怎么做,哪怕是萧随曹规,只要统领的人不自己乱来,应该不会出太多的意外了!” 江晚说完,靖海侯总觉得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江晚能够说清楚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总比当初他率军离开船队时候的那种感觉要好。 “各地的抚慰使司的官兵,每三年,或者更短,每两年必须换防一次,以防坐大!”江晚仿佛是一个不放心的老人,絮絮叨叨:“虽然这海外之地,并非我大明本土,我大明吏部也不会派官员来经营,但是,抚慰使司的意义重大,所以,朝廷不可轻慢,但是,也不能放纵,其中这些和海外番国打交道的注意之处,我都写在这里了,在送交御览之前,靖海侯可自己誉抄一份,都是我的一些个人看法,将来对你的行事,应该有些许帮助!”看书溂 江晚递给他一本册子,靖海侯一看,这哪里是一点点个人的看法,这简直就是一本书。 这个时候,他看着江晚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和江晚相处这么久,他都差点忘记江晚是一个读书人了,若是能着书,大概是每个读书人都愿意做的事情! “我给这些写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海外见闻录》,不过,这东西可没写完,或许日后还会增加很多内容,只是满剌加和大明相距遥远,若是随时增添不大可能,所以,你先就凑合着看,等到下次有机会,你会看到增加后的内容的。” 远航船队终于离开了,比起他们来的时候的轰轰烈烈,离开的时候,远航船队似乎有些萧瑟落寞的味道。 但是,船队里的那些商人,可没一点点感觉到自己落寞,他们离开家乡已经大半年了,而在大半年的收获,估计是以前,即使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赚不到的财富,就在他们身下的船上。 他们兴奋计算着自己的船只回到大明之后,自己船上的货物会变成多少银子,他们掰着手指算着抵达大明的日子,而远处海港里飘扬的大明龙旗,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离别的感觉。 他们只是知道,这里,不管这个地方以前叫什么,统治这里的人是谁,现在这里说话最有用的,是大明的满剌加抚慰使司,而只要他们愿意,又不怕海上的风险的话,他们下一次,依然可以随时到这里,然后带着大量的财富回到大明。 这一条海贸贸易线路的开辟,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清楚的,但是,这些商人们却是很清楚的是,从此,大明要多出无数依靠着这海上贸易发财的豪富来。 而强大的远航舰队和海外镇抚司的舰队,将会保证这一条贸易线路不会被任何人觊觎和打搅,这条贸易线路,将是一条由黄灿灿的黄金和白花花的白银打造出来的暴富之路。 “行了!” 江晚笑着对趴在窗台上的江嫣然说道:“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都已经看不到船影了,你还在那么看个什么,港口现在全是你的那些船!” “是海外镇抚司的舰队,不是我的船!” 江嫣然回过头来,很是认真地纠正着江晚的说法:“这一大片地盘都靠着咱们看着呢,可不能全指望我!” “还以为你真什么都不怂呢!” 江晚看了她一眼:“怎么,心里发虚了?” “虚倒是不虚!”江嫣然叹了口气:“哥,说实话,就算我以前发梦,觉得自己很清楚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超过我的想象了,你知道不,就是我一切都知道会怎么样,该到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突然一天,我发现我记忆中的一切,都和现实不同的感觉!” 她目光复杂:“我记忆里的大明,可没这么威武过!” 一个一个的掰着指头,她数了起来:“在郑和下西洋之后,组织如此规模巨大的远航,在整个东洋和南洋,遍地开花的设置抚慰使司,驱逐一直觊觎大明领土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这些事情,都不在我的记忆当中!” 她似乎有些苦恼:“其实,从你陕西平乱起,很多事情就不用了,有的事情勉强还能找到轮廓,有但是回去,却是面目全非,而更是有些事情,根本不曾发生或者是突然就冒出来了!” 她转过头:“哥,你在改变历史,你知道吗?” “不不,我从来没有想过改变什么历史!”江晚摇摇头:“想要改变历史的,那是帝王将相才做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挣扎求活的小人物,偏生还有些和我的身份和地位不配的志向,机缘巧合之下,才到了今天!” “哎,反正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会承认的!”江嫣然一点都不意外的哼了一声:“哥,在后世真没有什么反穿越调查局,更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抓你的,要不,你就承认了!” “你又在神神叨叨了!”江晚白了她一眼:“你要是真闲得无聊,就去凯瑟琳那边玩去,现在高尔那把葡萄牙人可是巴结得她厉害,你这个公主殿下一去,那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没意思……” 江嫣然嘟囔了一句,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对啊,咱们大明有了你,很多事情就变化了,但是,欧洲那边,可没有一个江晚,那里的事情,该怎么注定发生的,还是一样会发生,如果说大明是一个被你搅得一个天翻地覆的世界的话,那欧洲那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原装货了!” “现在不是那边在闹黑死病,我对那边的事情,好像知道得也不多啊,这上学的时候,欧洲中世纪的历史,好像就一两个章节,啥也没说,我知道的那些东西,还都是路边文学知道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欧洲那边现在有用吗?” “欧洲大瘟疫已经成为了过去,不然的话,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满世界跑,那还不把瘟疫带到到全世界去!” “看,你说漏嘴了,你都知道黑死病了!” 江嫣然跳了起来:“我可没说黑死病就是欧洲大瘟疫,你怎么知道的,哈哈,我看你怎么解释!” “我有个欧洲人老婆,还有个从欧洲来的传教士属下给我造了几年大炮,我隔三差五还和一帮荷兰人葡萄牙人打交道……” 江晚没好气的瞪了江嫣然一眼:“什么说漏嘴不说漏嘴的,我知道黑死病很奇怪吗,在皮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哦,也是!” 江嫣然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但是觉得突然之间毫无兴致了:“算了,我去凯瑟琳那边去了,你忙你的,不打搅你了,有事情你派人找我就行!” 打开门走出去,江晚总觉得她小小的身影满是落寞和失望,他微微摇摇头,笑了起来。 遇见自己,大概是江嫣然这个穿越者最大的幸运或者是最大的不幸,幸运的是,自己知道了的存在,而自己有能力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而不幸的是,自己永远不会告诉她自己的来历。 这对两人之间的感情和未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并无丝毫的好处,最多,也只是给江嫣然增添一丝亲切感而已,而现在江嫣然和他已经很亲密了。 多这么一分亲密,无足轻重。 最好还是找机会将她嫁出去,黔国公这家伙,几乎是绑着押上回大明的船队了,他倒是不想回去,大事,靖海侯可怎么敢不让他回去。 他这个黔国公能有机会出来这么一趟,已经是机缘巧合,老天给面子,江晚给面子,皇帝给面子了。 一个大明的公爵,不好好呆在自己的封地了,到处乱跑,实在是能衍生出太多的说法了。 江嫣然的心情突然有点失落,多多少少和沐天波走了有点关系,不过,沐天波不做出点成绩来,就想娶江晚的妹子,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恐怕还不够资格。 江晚也不知道离别的时候,江嫣然和沐天波之间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在江晚的眼里,哪怕是大明真正的公主,也比不上江嫣然的一根毫毛的。 他想将江嫣然嫁出去,但是,可不是轻易的嫁出去。 “欧洲啊!”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笑了起来,大明的历史被自己搅的一个天翻地覆,大概江嫣然是找不到任何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优越感了,才会琢磨到欧洲头上去,。 不过,在自己这只扇动翅膀的蝴蝶的影响之下,欧洲真的和历史上的欧洲,一丝改变都没有吗? 第897章 身在微末胸有大志 葡萄牙远东舰队的事情不解决,江晚是绝对不会有动身欧洲的念头的。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人家的一念之间,唯独掌握自己的命运才最可靠的。 拿下满剌加,实际上大明的舰队的这一次远航就已经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所以,到了该满载而归的时候了。 江晚的建议是,靖海侯带着舰队主力以及装载的满满的大小商船,可以开始返航了,而这一次,路线可以稍微改变一下,如旧港,孛泥这些还没有被大明的武德照耀的地方,大明的远航船队即使不去,派一支分舰队过去,那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明的崛起在这一片海域,已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任何持有不同意见者,现在都可以说话了,当然,远航舰队的大炮会教育他们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说话的。 不过这就不是江晚要操心的事情了,最大的敌人已经解决,若是连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国在离开了他江晚的情况下,远航船队都还解决不了的话,那么,大明的海上崛起,就是只是一个虚假的繁荣假象。 他江晚不是大明的保姆,更不是包打天下的伟人,大明的崛起,自然是要千千万万的大明人自己的努力,这样带来的强盛和繁荣,才能保持得更为久远。 “你真不打算随着船队返航了?” 靖海侯有些眼神复杂的看着江晚,不随着船队凯旋,这意味着回到国门之后,所有的褒扬和奖励,大部分都要落到他靖海侯的头上,虽然他不排斥这些,但是,他总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冒功一样。 “严格地说,我依然还在舰队中,满剌加的抚慰使司在建设中,昭平公主麾下的舰队,也在这里驻防,我在这里坐镇,会令将士们更安心一些!” 江晚微微笑了笑:“而且,即使是要返回京城,那也得等到明年香料收成之后的事情,到了那时候,到底是我们和不死心的葡萄牙人还有一场争夺战,或者是双方摒弃所有的成见,一起将东方和西方的买卖做起来,在真正能见分晓,这个事,往小了来说,是占据这片地方的手尾,往大了来说,关乎我大明的国运!” “明年!” 靖海侯目光有些缥缈了起来:“即使是这一次的收获巨大,但是船队若是明年再度起航,只怕也是不大可能的事情,这耗费太大了,将士们要休整,船只要修葺,一次远航回来,就是一次大战回来,若是真到时候和番人有战事,没了远航船队的支援,满剌加若是危急,大明可是有点支援不及了!” “我海外镇抚司,从建卫南海,到改卫镇抚海外,什么时候依靠过朝廷!”江晚傲然说道:“唯一需要依靠朝廷的地方,那就是得靠着我大明源源不断的为我海外镇抚司输送一个个热血好男儿,侯爷,不要老是想着支援的事情,咱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同了,现在咱们是在开疆拓土啊!” “我在暹罗抚慰使司留下一支分舰队!”靖海侯想了想:“这样你在满剌加就可进可退,即使是开疆拓土,咱们也不是一定要和番人死战!” “我懂!”江晚点点头:“侯爷有心了,该如何安排船队事情,我说过了,我不再过问,何时朝廷再组织第二次的远航,由谁来统领,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我海外镇抚司已经给朝廷打了一个样子,接下来怎么做,哪怕是萧随曹规,只要统领的人不自己乱来,应该不会出太多的意外了!” 江晚说完,靖海侯总觉得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过,江晚能够说清楚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总比当初他率军离开船队时候的那种感觉要好。 “各地的抚慰使司的官兵,每三年,或者更短,每两年必须换防一次,以防坐大!”江晚仿佛是一个不放心的老人,絮絮叨叨:“虽然这海外之地,并非我大明本土,我大明吏部也不会派官员来经营,但是,抚慰使司的意义重大,所以,朝廷不可轻慢,但是,也不能放纵,其中这些和海外番国打交道的注意之处,我都写在这里了,在送交御览之前,靖海侯可自己誉抄一份,都是我的一些个人看法,将来对你的行事,应该有些许帮助!”看书溂 江晚递给他一本册子,靖海侯一看,这哪里是一点点个人的看法,这简直就是一本书。 这个时候,他看着江晚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和江晚相处这么久,他都差点忘记江晚是一个读书人了,若是能着书,大概是每个读书人都愿意做的事情! “我给这些写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海外见闻录》,不过,这东西可没写完,或许日后还会增加很多内容,只是满剌加和大明相距遥远,若是随时增添不大可能,所以,你先就凑合着看,等到下次有机会,你会看到增加后的内容的。” 远航船队终于离开了,比起他们来的时候的轰轰烈烈,离开的时候,远航船队似乎有些萧瑟落寞的味道。 但是,船队里的那些商人,可没一点点感觉到自己落寞,他们离开家乡已经大半年了,而在大半年的收获,估计是以前,即使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赚不到的财富,就在他们身下的船上。 他们兴奋计算着自己的船只回到大明之后,自己船上的货物会变成多少银子,他们掰着手指算着抵达大明的日子,而远处海港里飘扬的大明龙旗,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离别的感觉。 他们只是知道,这里,不管这个地方以前叫什么,统治这里的人是谁,现在这里说话最有用的,是大明的满剌加抚慰使司,而只要他们愿意,又不怕海上的风险的话,他们下一次,依然可以随时到这里,然后带着大量的财富回到大明。 这一条海贸贸易线路的开辟,对大明意味着什么,他们不清楚的,但是,这些商人们却是很清楚的是,从此,大明要多出无数依靠着这海上贸易发财的豪富来。 而强大的远航舰队和海外镇抚司的舰队,将会保证这一条贸易线路不会被任何人觊觎和打搅,这条贸易线路,将是一条由黄灿灿的黄金和白花花的白银打造出来的暴富之路。 “行了!” 江晚笑着对趴在窗台上的江嫣然说道:“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都已经看不到船影了,你还在那么看个什么,港口现在全是你的那些船!” “是海外镇抚司的舰队,不是我的船!” 江嫣然回过头来,很是认真地纠正着江晚的说法:“这一大片地盘都靠着咱们看着呢,可不能全指望我!” “还以为你真什么都不怂呢!” 江晚看了她一眼:“怎么,心里发虚了?” “虚倒是不虚!”江嫣然叹了口气:“哥,说实话,就算我以前发梦,觉得自己很清楚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发生的事情,也超过我的想象了,你知道不,就是我一切都知道会怎么样,该到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突然一天,我发现我记忆中的一切,都和现实不同的感觉!” 她目光复杂:“我记忆里的大明,可没这么威武过!” 一个一个的掰着指头,她数了起来:“在郑和下西洋之后,组织如此规模巨大的远航,在整个东洋和南洋,遍地开花的设置抚慰使司,驱逐一直觊觎大明领土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这些事情,都不在我的记忆当中!” 她似乎有些苦恼:“其实,从你陕西平乱起,很多事情就不用了,有的事情勉强还能找到轮廓,有但是回去,却是面目全非,而更是有些事情,根本不曾发生或者是突然就冒出来了!” 她转过头:“哥,你在改变历史,你知道吗?” “不不,我从来没有想过改变什么历史!”江晚摇摇头:“想要改变历史的,那是帝王将相才做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挣扎求活的小人物,偏生还有些和我的身份和地位不配的志向,机缘巧合之下,才到了今天!” “哎,反正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会承认的!”江嫣然一点都不意外的哼了一声:“哥,在后世真没有什么反穿越调查局,更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抓你的,要不,你就承认了!” “你又在神神叨叨了!”江晚白了她一眼:“你要是真闲得无聊,就去凯瑟琳那边玩去,现在高尔那把葡萄牙人可是巴结得她厉害,你这个公主殿下一去,那还不得把你供起来!” “没意思……” 江嫣然嘟囔了一句,眼神突然亮了起来:“对啊,咱们大明有了你,很多事情就变化了,但是,欧洲那边,可没有一个江晚,那里的事情,该怎么注定发生的,还是一样会发生,如果说大明是一个被你搅得一个天翻地覆的世界的话,那欧洲那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原装货了!” “现在不是那边在闹黑死病,我对那边的事情,好像知道得也不多啊,这上学的时候,欧洲中世纪的历史,好像就一两个章节,啥也没说,我知道的那些东西,还都是路边文学知道的东西,这些东西在欧洲那边现在有用吗?” “欧洲大瘟疫已经成为了过去,不然的话,荷兰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满世界跑,那还不把瘟疫带到到全世界去!” “看,你说漏嘴了,你都知道黑死病了!” 江嫣然跳了起来:“我可没说黑死病就是欧洲大瘟疫,你怎么知道的,哈哈,我看你怎么解释!” “我有个欧洲人老婆,还有个从欧洲来的传教士属下给我造了几年大炮,我隔三差五还和一帮荷兰人葡萄牙人打交道……” 江晚没好气的瞪了江嫣然一眼:“什么说漏嘴不说漏嘴的,我知道黑死病很奇怪吗,在皮岛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哦,也是!” 江嫣然张了张嘴,想要再说什么,但是觉得突然之间毫无兴致了:“算了,我去凯瑟琳那边去了,你忙你的,不打搅你了,有事情你派人找我就行!” 打开门走出去,江晚总觉得她小小的身影满是落寞和失望,他微微摇摇头,笑了起来。 遇见自己,大概是江嫣然这个穿越者最大的幸运或者是最大的不幸,幸运的是,自己知道了的存在,而自己有能力将她保护得好好的,而不幸的是,自己永远不会告诉她自己的来历。 这对两人之间的感情和未来自己要做的事情,并无丝毫的好处,最多,也只是给江嫣然增添一丝亲切感而已,而现在江嫣然和他已经很亲密了。 多这么一分亲密,无足轻重。 最好还是找机会将她嫁出去,黔国公这家伙,几乎是绑着押上回大明的船队了,他倒是不想回去,大事,靖海侯可怎么敢不让他回去。 他这个黔国公能有机会出来这么一趟,已经是机缘巧合,老天给面子,江晚给面子,皇帝给面子了。 一个大明的公爵,不好好呆在自己的封地了,到处乱跑,实在是能衍生出太多的说法了。 江嫣然的心情突然有点失落,多多少少和沐天波走了有点关系,不过,沐天波不做出点成绩来,就想娶江晚的妹子,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恐怕还不够资格。 江晚也不知道离别的时候,江嫣然和沐天波之间都说了些什么,反正在江晚的眼里,哪怕是大明真正的公主,也比不上江嫣然的一根毫毛的。 他想将江嫣然嫁出去,但是,可不是轻易的嫁出去。 “欧洲啊!”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笑了起来,大明的历史被自己搅的一个天翻地覆,大概江嫣然是找不到任何作为一个穿越者的优越感了,才会琢磨到欧洲头上去,。 不过,在自己这只扇动翅膀的蝴蝶的影响之下,欧洲真的和历史上的欧洲,一丝改变都没有吗? 第898章 我来自大明 苍茫的大海上,飓风刚刚过去,阴沉的天气似乎还在持续着,但是,整个海面上已经平静了下来。 一支威武的舰队,在海天的尽头缓缓的出现,这卡里卡特的港口,顿时就到处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不仅仅是驻防在港口的里葡萄牙舰队紧张了起来,就连几艘还停留在港口里的荷兰战船,也紧张了起来。 这些荷兰战船他们缓缓的升起风帆,在混乱中慢慢的拉开了和荷兰舰队的距离,并有意无意的开始占据着港口里最有利的地位——无论是进攻还是逃跑,战船处于劣势的荷兰舰队,必须要掌握主动权。 众所周知,卡里卡特这座马拉巴尔海岸线上最重要的城市,着名的香料之城,如今东方和西方最重要的贸易中心,这座港口本质上是一座不设防的自由港。 当然,也仅仅是本质上而已,这座属于后世属于印度的邦国,在大明人的称呼里,叫做“古里国”。 而在近百年葡萄牙人对古里国的各种打压侵袭,甚至数次战争之后,古里国的国王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国家大部分的统治权,好在这些西方来的野蛮人,虽然他们战船厉害,军队也厉害,打得古里国的军队溃不成军,但是,他们对于统治古里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他们只是希望占有这个极其重要的港口,并且希望当地人不要和他们捣乱而已。 当然,若是他们需要,当地人最好能提供足够的粮食,淡水,以及他们需要的各种物资和劳动力,也要仅此而已。 对于统治这个看起来各种落后的国家,无论是最先到来的葡萄牙人,还是后面到来的荷兰人,他们只是在这里修筑坚固的堡垒,将这里努力的建设成自己连接东方和西方的跳板,对于当地的事物并不怎么太感兴趣。这也才让经过了几十年,古里国依然还存在,哪怕是名义上的存在。 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这里都有驻军权。 当然,这个权力是他们通过自己的战船和枪炮得到的,可怜的古里国,真有点小孩子带着一大块黄金行走在闹市的味道了,因为他的地理位置,简直是无可替代的东西方的跳板,这让任何一个有兴趣想在这条东西方的贸易路线上分一杯羹的人,都可以过来揍他一顿。 开始是葡萄牙人,后来是荷兰人,再到后来,还会有人什么,那就不是古里人能决定的事情了。 就是荷兰人的到来,都已经让葡萄牙人很不满意了,双方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摩擦冲突,才勉强达成如今这很微妙的平衡,这种共存的状态,可不是那么牢靠的,任何势力的变动,都可能让这种共存瞬间变成一场战争。 而最近有些消息,从东方传了过来,据说是在东方大明帝国的海域里,葡萄牙人的远东舰队已经在和荷兰热兰遮行省的舰队在大打出手了,这几乎是瞬间让卡利特利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 葡萄牙人的舰队和荷兰人的舰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全员呆在港口了,而他们驻扎在岸上的兵营和堡垒,也似乎不约而同的进入了备战的状态,双方的高层并没有对当前的局势发表什么危险的言论,但是,这突然之间,战争的乌云就笼罩在了卡利特利的头顶上了。 这突然出现的一支舰队,显然是足够让卡利特利的平衡打破的东西。 “是葡萄牙商船……” 有人大声的在港口里叫了起来,不知道是通过了望塔上士兵们的叫喊,还是他们从某些地方分辨了出来,这让港口里的葡萄牙人顿时送了一口气。 不是对方的战船就好! “还有荷兰帆船!” 了望塔上的人又叫了起来,港口顿时有人开始欢呼了起来:“是香料,一定是今年的香料到了,卡利特利又要开始热闹了!” 远处的帆影渐渐的显现,卡利特利港口里的人顿时一个个心头的石头都落了地。看书溂 这是一艘看起来拼凑起来的船队,葡萄牙人那辨识符号极为明显的大帆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夹杂在船队里的那几艘荷兰商船,也不会让人太陌生。 双方的商船能够友好的呆在一艘船队里,这足够说明远东的局势,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危险,无论是荷兰军队,还是葡萄牙人的军队,此刻双方看着对方的战船的时候,都是略略心安。 双方的武力的存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保障自己的香料贸易,此刻双方运送香料的船队的到来,大家完全没有必要彼此提防,甚至大动干戈了。 当然,至于运来的香料的多少,那是远东殖民地的那些同伴们的本事了,和他们驻扎在卡利特利的人有什么关系。 船队在慢慢的靠近,夹在船队里的几艘样式奇怪的船只,很快成了众人的焦点,而有见识多广的人,则是翻阅了一下自己脑中的记忆,愕然发现,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那几艘样式奇怪的船只,应该就是数十年已经没有出现在卡利特利的大明商船了。 没错,上一次出现在卡利特利的大明商船,已经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而那一艘商船是平安的回到了大明还是遭遇到了不测沉没在了某个地方,那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往前的话,那就得追溯到两百年前了,那个时候,葡萄牙人还没有到达这里,而那一年的冬天,一个叫做郑和的男人,带着一支庞大的舰队抵达了这里,他们带来了那个遥远的帝国出产的大量精美的丝绸和瓷器,而卡利特利的商人们,用珍珠,珊瑚和宝石等东西,和他们交换了这些东西。 迄今为止,在某些一直有传承的家族,甚至还珍藏那么几件瓷器作为传家的宝物。 “是大明的商船!” 有当地人目光古怪地看着港口了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和上次大明的商船抵达卡利特利不同,那个时候,他们的国王还能派出官员来迎接大明人的商船,并且能和他们友好地坐下来谈生意,但是现在的卡利特利,对大明人的商船是什么态度,已经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嗥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 江嫣然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此刻在她的身边,站立的不是和她在海上几乎形影不离的李华梅,而是凯瑟琳。 而夹在两国船队里的那几艘大明战船,正是他满剌加舰队的一部分。 维克多商会将满剌加的士兵和商人带回到古里,也待会了满剌加巨变的消息,只不过,这消息被葡萄牙人在古里的高层严密的控制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外泄。 不得不说,葡萄牙人在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不错,那么多的士兵和商人,在他们的妥善安置下,居然没有将这个巨大的消息泄露出去,这也算一个奇迹了。 尽管他们最大的对手荷兰人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想要百般打探具体的消息,却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被送到古里的士兵和商人们,很快被葡萄牙人以各种理由送回到欧洲去了,而担任运输任务的,就是稍微得到了消息赶回来的远东舰队。 无论是地位还是职衔,远东舰队显然违抗不了高尔加上古里驻军司令的联合命令的,而在高尔意识到,远东舰队的存在,已经可能成为阻碍王国香料贸易和他个人的巨大收益的麻烦的时候,想尽办法将远东舰队打发离开,那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 而古丽的驻军,也不希望有一支桀骜不驯甚至不听指挥的舰队在自己的地盘里人模狗样,请这些海军的大人物们离开,那自然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所以,一直到现在,居然古里的大部分人,都还以为今年和去年一样,来的船队只不过是简简单单运送香料的船队,这些产自远东的香料,将会在古里重新打包,分类,然后装上不同的船只,运到他们的目的地去。 没人觉得这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你念叨的什么,听起来很沧桑的样子!” 凯瑟琳有些好奇的说道,她很少看到江嫣然如此庄重的时候。 “是一位伟大的先驱留在前面那座港口的话,用来表示我大明和当地人一直和平友好的意思!” 江嫣然笑了笑:“郑和,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曾经在这里立过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就刻的这句话,我不知道这座石碑还在不在,不过,若是在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的去瞻仰一番,并且去告诉这位先驱,他曾经到过的地方,他的后辈们再次到来了!” “三宝太监!” 凯瑟琳肃然起敬:“这是一位伟大的航海家,也是江晚非常崇拜的伟大人物,我也非常佩服他,若是这座石碑还在的话,我也和你一起去瞻仰!” “以大明人的身份?”江嫣然看着她,眼中却是没有多少戏谑的意思。 “以大明人的身份!”凯瑟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要是老是以大明人自居,那高尔可就有些头疼的很了!”江嫣然笑了起来:“在他眼里,你可未必是大明人!” “那只是他们的认为而已!”凯瑟琳耸耸肩膀,这个在贵族们看来很优雅的举动了,她浅浅的笑了笑:“我需要在乎他的感受吗?” 船队缓缓的进港,而挂着荷兰王国和葡萄牙人王国的战船,也缓缓的靠近船队,似乎来护航,保护自己国家的商船,又似乎是在提防着对方。 而船队里的商船也不知不觉中慢慢分开,朝着各自势力统属的停泊地点而去,这让四艘大明战船在船队之中就显得有些突兀和显然的出现在港口里所有人的眼前了。 哪怕是大明的战船看起来还是经过一番掩饰,但是船上那穿着军服的士兵,高大才船舷下面一排排紧闭的炮门,甚至船头和船尾用巨大的帆布包裹起来仿佛是大炮一样的存在,都让人很难相信,这些大明的船只,仅仅是一些商船。 或者是武装商船。 那些所谓武装商船,无论荷兰人的,还是葡萄牙人的,在这样的巨舰面前,都仿佛是一个侏儒一般,也只有双方舰队的主力舰甚至旗舰,才堪堪和这样的大明战船可以比较一下。 大明的这四周战船,只是缓缓的朝着港口而来,没有丝毫带有敌意的举动,但是,那股压迫感,就是油然而生。 而令人有些感觉诡异的是,荷兰人的舰队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也就算了,明明实力更为强大的葡萄人的舰队,也对这四艘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大明船只熟视无睹。 这就很奇怪了。 “没人搭理我们!” 江嫣然撇撇嘴:“看来,在他们眼里,这些船带来的货物比什么都重要!” 船上的士兵发来询问的声音,江嫣然微微笑了笑:“告诉舵手没人指引的话,自行选择合适地点下锚,不用管有没有船只阻挡,也不用管咱们看上的位置有没有其他的船只!” “明白!” “明白!” 各处传来此起彼伏士兵们接到命令的声音,然后,岸上的人就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他们有些不大敢相信的一幕。 四艘巨大的大明船只,缓缓的抵近岸边,一大群小船大呼小喝的避让着对方,有避让不及的小船甚至直接被对方巨大的船身给撞翻,落水的人前一刻还在大声的咒骂着什么,下一刻就已经卷进船底,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这样的行动比任何的通知更有效,大明船只的前方顿时如同树林里受惊飞起的鸟儿一样,各种各样的船只四散而逃,这其中甚至包括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商船。 他们逃到了自己觉得比较安全的距离,一边大声的咒骂着,一边甚至抄起了手中的火枪,对着天空或者是对方的船上,泄愤一样的砰砰的发出声响。 大明的船只似乎被这砰砰作响的火枪声给吓到了,足足愣在了原地,足足一分多钟没有任何的动静,整艘船,甚至船上所有人的,好像都吓呆了一样。 而当这些觉得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正在洋洋得意的吹嘘自己,会等到对面的船只下锚后上船去索取赔偿的家伙们,在一分多钟之后,一个个齐齐闭上了嘴。 而在身边刚刚还在吹捧他们的人的不解的眼光中,他们有些艰难的咽咽口水,将刚刚发射过的火枪,不声不响的放在了船舷下面地板上。 他们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刚刚开枪的人那么多,对面船只上的人,未必看清楚是自己的船只开的枪。 在他们的眼里,那四艘大明的船只,他们高高的船舷下面对着他们这些人的地方,一扇扇的炮门正在打开。 一门门黑黝黝的炮口露了出来,正在无声无息的看着他们。 第898章 我来自大明 苍茫的大海上,飓风刚刚过去,阴沉的天气似乎还在持续着,但是,整个海面上已经平静了下来。 一支威武的舰队,在海天的尽头缓缓的出现,这卡里卡特的港口,顿时就到处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不仅仅是驻防在港口的里葡萄牙舰队紧张了起来,就连几艘还停留在港口里的荷兰战船,也紧张了起来。 这些荷兰战船他们缓缓的升起风帆,在混乱中慢慢的拉开了和荷兰舰队的距离,并有意无意的开始占据着港口里最有利的地位——无论是进攻还是逃跑,战船处于劣势的荷兰舰队,必须要掌握主动权。 众所周知,卡里卡特这座马拉巴尔海岸线上最重要的城市,着名的香料之城,如今东方和西方最重要的贸易中心,这座港口本质上是一座不设防的自由港。 当然,也仅仅是本质上而已,这座属于后世属于印度的邦国,在大明人的称呼里,叫做“古里国”。 而在近百年葡萄牙人对古里国的各种打压侵袭,甚至数次战争之后,古里国的国王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国家大部分的统治权,好在这些西方来的野蛮人,虽然他们战船厉害,军队也厉害,打得古里国的军队溃不成军,但是,他们对于统治古里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他们只是希望占有这个极其重要的港口,并且希望当地人不要和他们捣乱而已。 当然,若是他们需要,当地人最好能提供足够的粮食,淡水,以及他们需要的各种物资和劳动力,也要仅此而已。 对于统治这个看起来各种落后的国家,无论是最先到来的葡萄牙人,还是后面到来的荷兰人,他们只是在这里修筑坚固的堡垒,将这里努力的建设成自己连接东方和西方的跳板,对于当地的事物并不怎么太感兴趣。这也才让经过了几十年,古里国依然还存在,哪怕是名义上的存在。 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这里都有驻军权。 当然,这个权力是他们通过自己的战船和枪炮得到的,可怜的古里国,真有点小孩子带着一大块黄金行走在闹市的味道了,因为他的地理位置,简直是无可替代的东西方的跳板,这让任何一个有兴趣想在这条东西方的贸易路线上分一杯羹的人,都可以过来揍他一顿。 开始是葡萄牙人,后来是荷兰人,再到后来,还会有人什么,那就不是古里人能决定的事情了。 就是荷兰人的到来,都已经让葡萄牙人很不满意了,双方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摩擦冲突,才勉强达成如今这很微妙的平衡,这种共存的状态,可不是那么牢靠的,任何势力的变动,都可能让这种共存瞬间变成一场战争。 而最近有些消息,从东方传了过来,据说是在东方大明帝国的海域里,葡萄牙人的远东舰队已经在和荷兰热兰遮行省的舰队在大打出手了,这几乎是瞬间让卡利特利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 葡萄牙人的舰队和荷兰人的舰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全员呆在港口了,而他们驻扎在岸上的兵营和堡垒,也似乎不约而同的进入了备战的状态,双方的高层并没有对当前的局势发表什么危险的言论,但是,这突然之间,战争的乌云就笼罩在了卡利特利的头顶上了。 这突然出现的一支舰队,显然是足够让卡利特利的平衡打破的东西。 “是葡萄牙商船……” 有人大声的在港口里叫了起来,不知道是通过了望塔上士兵们的叫喊,还是他们从某些地方分辨了出来,这让港口里的葡萄牙人顿时送了一口气。 不是对方的战船就好! “还有荷兰帆船!” 了望塔上的人又叫了起来,港口顿时有人开始欢呼了起来:“是香料,一定是今年的香料到了,卡利特利又要开始热闹了!” 远处的帆影渐渐的显现,卡利特利港口里的人顿时一个个心头的石头都落了地。看书溂 这是一艘看起来拼凑起来的船队,葡萄牙人那辨识符号极为明显的大帆船,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夹杂在船队里的那几艘荷兰商船,也不会让人太陌生。 双方的商船能够友好的呆在一艘船队里,这足够说明远东的局势,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危险,无论是荷兰军队,还是葡萄牙人的军队,此刻双方看着对方的战船的时候,都是略略心安。 双方的武力的存在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保障自己的香料贸易,此刻双方运送香料的船队的到来,大家完全没有必要彼此提防,甚至大动干戈了。 当然,至于运来的香料的多少,那是远东殖民地的那些同伴们的本事了,和他们驻扎在卡利特利的人有什么关系。 船队在慢慢的靠近,夹在船队里的几艘样式奇怪的船只,很快成了众人的焦点,而有见识多广的人,则是翻阅了一下自己脑中的记忆,愕然发现,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那几艘样式奇怪的船只,应该就是数十年已经没有出现在卡利特利的大明商船了。 没错,上一次出现在卡利特利的大明商船,已经是几十年以前的事情了,而那一艘商船是平安的回到了大明还是遭遇到了不测沉没在了某个地方,那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再往前的话,那就得追溯到两百年前了,那个时候,葡萄牙人还没有到达这里,而那一年的冬天,一个叫做郑和的男人,带着一支庞大的舰队抵达了这里,他们带来了那个遥远的帝国出产的大量精美的丝绸和瓷器,而卡利特利的商人们,用珍珠,珊瑚和宝石等东西,和他们交换了这些东西。 迄今为止,在某些一直有传承的家族,甚至还珍藏那么几件瓷器作为传家的宝物。 “是大明的商船!” 有当地人目光古怪地看着港口了泾渭分明的两支军队,和上次大明的商船抵达卡利特利不同,那个时候,他们的国王还能派出官员来迎接大明人的商船,并且能和他们友好地坐下来谈生意,但是现在的卡利特利,对大明人的商船是什么态度,已经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嗥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 江嫣然嘴里默默地念叨着,此刻在她的身边,站立的不是和她在海上几乎形影不离的李华梅,而是凯瑟琳。 而夹在两国船队里的那几艘大明战船,正是他满剌加舰队的一部分。 维克多商会将满剌加的士兵和商人带回到古里,也待会了满剌加巨变的消息,只不过,这消息被葡萄牙人在古里的高层严密的控制了起来,没有丝毫的外泄。 不得不说,葡萄牙人在这方面的工作做得很不错,那么多的士兵和商人,在他们的妥善安置下,居然没有将这个巨大的消息泄露出去,这也算一个奇迹了。 尽管他们最大的对手荷兰人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想要百般打探具体的消息,却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被送到古里的士兵和商人们,很快被葡萄牙人以各种理由送回到欧洲去了,而担任运输任务的,就是稍微得到了消息赶回来的远东舰队。 无论是地位还是职衔,远东舰队显然违抗不了高尔加上古里驻军司令的联合命令的,而在高尔意识到,远东舰队的存在,已经可能成为阻碍王国香料贸易和他个人的巨大收益的麻烦的时候,想尽办法将远东舰队打发离开,那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 而古丽的驻军,也不希望有一支桀骜不驯甚至不听指挥的舰队在自己的地盘里人模狗样,请这些海军的大人物们离开,那自然也是必然的事情了。 所以,一直到现在,居然古里的大部分人,都还以为今年和去年一样,来的船队只不过是简简单单运送香料的船队,这些产自远东的香料,将会在古里重新打包,分类,然后装上不同的船只,运到他们的目的地去。 没人觉得这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你念叨的什么,听起来很沧桑的样子!” 凯瑟琳有些好奇的说道,她很少看到江嫣然如此庄重的时候。 “是一位伟大的先驱留在前面那座港口的话,用来表示我大明和当地人一直和平友好的意思!” 江嫣然笑了笑:“郑和,你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曾经在这里立过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就刻的这句话,我不知道这座石碑还在不在,不过,若是在的话,我一定要好好的去瞻仰一番,并且去告诉这位先驱,他曾经到过的地方,他的后辈们再次到来了!” “三宝太监!” 凯瑟琳肃然起敬:“这是一位伟大的航海家,也是江晚非常崇拜的伟大人物,我也非常佩服他,若是这座石碑还在的话,我也和你一起去瞻仰!” “以大明人的身份?”江嫣然看着她,眼中却是没有多少戏谑的意思。 “以大明人的身份!”凯瑟琳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要是老是以大明人自居,那高尔可就有些头疼的很了!”江嫣然笑了起来:“在他眼里,你可未必是大明人!” “那只是他们的认为而已!”凯瑟琳耸耸肩膀,这个在贵族们看来很优雅的举动了,她浅浅的笑了笑:“我需要在乎他的感受吗?” 船队缓缓的进港,而挂着荷兰王国和葡萄牙人王国的战船,也缓缓的靠近船队,似乎来护航,保护自己国家的商船,又似乎是在提防着对方。 而船队里的商船也不知不觉中慢慢分开,朝着各自势力统属的停泊地点而去,这让四艘大明战船在船队之中就显得有些突兀和显然的出现在港口里所有人的眼前了。 哪怕是大明的战船看起来还是经过一番掩饰,但是船上那穿着军服的士兵,高大才船舷下面一排排紧闭的炮门,甚至船头和船尾用巨大的帆布包裹起来仿佛是大炮一样的存在,都让人很难相信,这些大明的船只,仅仅是一些商船。 或者是武装商船。 那些所谓武装商船,无论荷兰人的,还是葡萄牙人的,在这样的巨舰面前,都仿佛是一个侏儒一般,也只有双方舰队的主力舰甚至旗舰,才堪堪和这样的大明战船可以比较一下。 大明的这四周战船,只是缓缓的朝着港口而来,没有丝毫带有敌意的举动,但是,那股压迫感,就是油然而生。 而令人有些感觉诡异的是,荷兰人的舰队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切也就算了,明明实力更为强大的葡萄人的舰队,也对这四艘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大明船只熟视无睹。 这就很奇怪了。 “没人搭理我们!” 江嫣然撇撇嘴:“看来,在他们眼里,这些船带来的货物比什么都重要!” 船上的士兵发来询问的声音,江嫣然微微笑了笑:“告诉舵手没人指引的话,自行选择合适地点下锚,不用管有没有船只阻挡,也不用管咱们看上的位置有没有其他的船只!” “明白!” “明白!” 各处传来此起彼伏士兵们接到命令的声音,然后,岸上的人就目瞪口呆的看到了他们有些不大敢相信的一幕。 四艘巨大的大明船只,缓缓的抵近岸边,一大群小船大呼小喝的避让着对方,有避让不及的小船甚至直接被对方巨大的船身给撞翻,落水的人前一刻还在大声的咒骂着什么,下一刻就已经卷进船底,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这样的行动比任何的通知更有效,大明船只的前方顿时如同树林里受惊飞起的鸟儿一样,各种各样的船只四散而逃,这其中甚至包括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商船。 他们逃到了自己觉得比较安全的距离,一边大声的咒骂着,一边甚至抄起了手中的火枪,对着天空或者是对方的船上,泄愤一样的砰砰的发出声响。 大明的船只似乎被这砰砰作响的火枪声给吓到了,足足愣在了原地,足足一分多钟没有任何的动静,整艘船,甚至船上所有人的,好像都吓呆了一样。 而当这些觉得自己的威吓起了作用,正在洋洋得意的吹嘘自己,会等到对面的船只下锚后上船去索取赔偿的家伙们,在一分多钟之后,一个个齐齐闭上了嘴。 而在身边刚刚还在吹捧他们的人的不解的眼光中,他们有些艰难的咽咽口水,将刚刚发射过的火枪,不声不响的放在了船舷下面地板上。 他们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刚刚开枪的人那么多,对面船只上的人,未必看清楚是自己的船只开的枪。 在他们的眼里,那四艘大明的船只,他们高高的船舷下面对着他们这些人的地方,一扇扇的炮门正在打开。 一门门黑黝黝的炮口露了出来,正在无声无息的看着他们。 第899章 汝妻,吾养之 一场灯红酒绿的宴会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正在举行,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大腹便便的商人,彬彬有礼的绅士,以及军服笔挺的军官们,打扮的好像花蝴蝶一样的侍女穿梭在其间,为这些尊贵的客人们,送上一樽又一樽的来自东方或许西方的美酒。看书溂 王宫里到处可见的宗教气息被这些盛装打扮的男女直接就无视了,不是他们的神,那就是异端,这座王宫还能保存,那绝对不是他们信奉的神明的伟力,只不过是自家神明的仁慈而已。 王宫的主人象征性的也接到了宴会的邀请,不过,这个场合注定王宫的主人是不会出现的,这仅仅只是一种礼仪而已,一种代表着宴会的举办者尊重当地的统治者,尊重当地的风俗的礼仪而已,尽管在切切实实的利益面前,这种礼仪虚伪得好像大海上的破碎的泡沫一样可笑。 这里,大概也是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唯一能和平共处甚至互相不加提防的地方了,这大概也是这座王宫一直存在的最大意义,作为一个双方都可以轻易碾压的第三方,仅仅靠着这种方式提供存在感,不得不说,这是卡利特利国王的一种悲哀。 但是,尽管如此,参加宴会的人群,依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个部分,荷兰的军官和荷兰的军官聚在一起,葡萄牙的军官和葡萄牙的军官在一起,彼此绝对不会混杂,偶尔有几个西班牙裔的军官,荷兰人见到了也不会对他们表示多大的善意。 礼貌的举杯和点头,那就是最大的客套了,下一次彼此的见面,可能就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了,保持仅有的绅士风度就行,其他的,就不要苛求了。 反而在宴会里,最活跃的反而是双方的商人,而商人之间的分界线,显然是没有这些军官们这么清晰的,他们彼此混杂在一起,交流着各自的消息,畅谈着自己的见闻,这让整个大厅变得热闹非凡。 甚至破坏了绅士们一直觉得宴会应该有的庄重和优雅。 这些商人们嘈杂得犹如菜市场的鸭子一般。 这是大明人举行的一场见面宴会,某种意义上,大致是向卡利特利的各方势力宣告自己的到来,而很有意思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忙碌操持宴会的人员中,一个大明人的身影都不见,而有的商人甚至在那些宴会的服务人员里,看到了自己国度的人员的身影。 这就很有意思了。 似乎,大明人举办这个宴会,只是担了一个名头,而真正负责这个宴会的,不仅仅有葡萄牙人,也有荷兰人,甚至还有当地人。 不顾,即使有这种疑惑,这种疑惑很快就被商人们丢到了脑后,大明的公主殿下举办的这场宴会,光是大明公主殿下这几个字,就将整个宴会的档次提高了好些个档次,对这些商人来说,这简直是梦幻般的事情,这种荣耀,足够他们从东方吹嘘到西方。 “大明公主殿下到!” 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大厅里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齐朝着大厅的入口看去。 大厅的大门打开来,一位盛装的东方女子,在一群人的拥簇下,缓缓的走了出来。 “嘶,那是高尔侯爵!”有人认出了在公主殿下身后的人,那是王国的顶尖人物,即使是卡利特利的驻军司令,在他面前也要保持足够尊敬的人物。 这样的人,居然走在这位大明公主殿下的身后,看他那样子,若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为这位公主殿下托着长长的裙尾。 “那个军官是谁,我不认识,是个上校吗?” “你消息真的闭塞,那是伦罗兹上校,热兰遮行省的最新海军指挥官,那是连葡萄牙人远东舰队见到了都要头疼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也到卡利特利来了,看他那样子,似乎和那个什么高尔侯爵相处的还不错?” “装的,都是装的!”说话的人鄙夷的扁扁嘴:“你信不信换一个场合,咱们的上校能将这几个高尔揍的满地找牙,这是给这位大明公主面子呢?” “不对啊,咱们为什么要给大明公主面子,这葡萄牙人似乎也很看重这位公主殿下,至于吗,他们才四艘战船抵达这里,无论是咱们还是葡萄牙人,都有足够的实力消灭他们!” “所以你发不了财!”说话的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你看的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大明公主殿下,而我看到的是源源不断的从大明帝国运到卡利特利来的丝绸,瓷器,茶叶,甚至各种精美的书籍!” 四周的人群发出欢呼声,好像是那位公主殿下说了几句什么,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但是,看着所有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的笑容,说话的两人也加入欢呼的人群。 不管怎么说,能参加这个宴会,那就是对他们身份的认可,真要是这位大明公主能带来足够的利益,他们绝对也是能获利的那一部分人。 所以,欢呼总是没错的! 说完话的大明公主,矜持的在远处坐了下来,享受着特意为他准备的丰富的美食,而高尔和伦罗兹就好像两个忠诚的侍卫一样,一左一右的陪在她的身边,片刻都不曾离开。 “公主殿下,你看,整个卡利特利都在欢迎着你的到来,你是这里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客人!” “我更加愿意相信这些人为了公主殿下能为他带来的财富而来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封号!” 高尔和伦罗兹什么时候都没有和谐过,下面宴会的商人里猜测,如果不是这个场合他们会打起来这一点,只怕不是虚言,尤其是伦罗兹知道高尔可能获得比起整个荷兰王国还要多的香料份额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是绿的。 何止是打起来,他弄死对方的心都有。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大明人的这个分配方案没毛病,对于葡萄牙王国来说,他们此刻就好像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而荷兰王国已经年富力强很多年了,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论影响力和竞争力,无论那种实力来,葡萄牙人获得更多的份额,似乎无可厚非。 即使是在卡利特利,这个大明人以前从未插手过的地方,荷兰人的势力和葡萄牙人的势力比起来,也是处于劣势的。 “我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我只是听说这里有好吃的美食,于是我的就来了!” 江嫣然有些优雅的擦擦嘴,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当然,也可能是桌上的美食,有很大一部分她不知道该怎么吃,在没人示范的情况下,浅尝几口,倒是也符合一位公主的做派。 “我还以为能看到赛高司令官和齐格伯爵呢,我没所错,这应该你们双方在卡利特利的首领,看样子,这两位也同样不在乎我的感受!” “赛高司令官身体我有些不适,如何接待公主殿下,他已经完全委托给我了,而且,某种意义上,我这个国王特使,对卡利特利发生的事情,还是有建议权的!” 高尔矜持的说道,事实说不是如此,那就不好说了,显然,是高尔不愿意有人插手他和大明人之间的联系,将其他人的葡萄牙人排斥在外,还是这位司令官阁下,根本就觉得毋庸对一个他从未到达过的国度的公主过于恭敬,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齐格伯爵连对我的身份,都有些存疑!”伦罗兹则是自曝其丑:“一切都是源于某些势力对我荷兰王国的封锁,以至于从去年起来,从远东抵达卡利特利的荷兰人寥寥无几!” 他鄙夷的看了一眼高尔,高尔就当是没看见一样,微微的对他笑了一笑。 “所以,暂且对公主殿下有些怠慢,我为此表示巨大的歉意,不过,除了他本人未能来觐见公主殿下以外,其他的一切事情,他都非常的配合!” “其他的事情,他还做了其他的是吗?”江嫣然嗤笑了一声,“准备这些看起来花里胡哨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食物,还是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召集起来,配合大吃一顿?” “这个,伯爵阁下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宴会的角落,海乌鸦佩雷正在和一个脸上有着一块刀疤的家伙在说着话,能在这里遇见自己熟悉的人,这当然是一件很令人值得高兴的人,对这两人来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你也是维克多商会的重要人物了,连凑过去和那位公主殿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有没有资格那还不用某个据说昨天都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家伙来说!”佩雷嘿嘿笑道:“怎么样,我亲爱的森姆,你可是无所畏惧的海上雷霆,这雷霆据说就响了一声,后面就没声了?” “屁话,你的船有被几十门大炮子啊不足五十米的距离指着过吗?” 这个叫做森姆的家伙,忍不住撇撇嘴:“对了,你是海乌鸦,见势不妙早就飞走了,哪里有这个胆量!”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脑子一热抽出火枪就放!”佩雷笑嘻嘻的说道,并不将对方的揶揄放在心里,这是两人相处的方式,每次见面,不互相损一损对方,那简直就如同白见面了。 “这里是卡利特利啊,不蛮横一下,能让人尊重吗?”森姆苦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就我那小破枪,也就是听个响动,人家的船舷都有我两个船高了,但是,我不开几枪,岂不是说我怕了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了?” “结果呢?”佩雷嘿嘿的笑道。 “好,我承认当时是真怕了!”森姆叹了口气:“咱们这一行,对方是装装样子还是真打算动手,不用眼睛看都能能感觉出来,这帮大明人太……太霸道了一些!” 他似乎一时半刻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大明人的做派,犹豫了一下,终于用上了“霸道”这个单词。 “哪里有一言不合就在港口里准备开炮的,他们居然能活着将他们的船开到这里来,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迹,这样的愣头青,一般情况在他们的家门口,就已经被人家干掉了!” “这里就已经是他们的家门口了!”佩雷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王国已经失去满剌加了,大明人的十里如果再扩张的话,那么,下一个就是卡利特利了,我的朋友,你最好做好准备!” “这都是真的?”森姆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是谣言,大明人来了,这样的流言就在城里流传,我很怀疑是荷兰人特意散播出来!” “是真的!”佩雷叹了口气:“下一步,我们商会也会加强在卡利特利的力量,对王国来说,失去了满剌加,是不可弥补的损失,但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说不一定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我明白了!”森姆感激的看了看佩雷:“下一次回里斯本,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所有的花销都算我的!” 两个男人彼此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了起来。 “对了,那位大明公主殿下身边的漂亮贵妇是谁,怎么没人上去邀请她跳一支舞呢,这么漂亮的女人,整个卡利特利都为之光亮了起来!” “你说,我要上去邀请对方来一曲,会被拒绝吗?” 佩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那位公主殿下身边保持这优雅的姿态的凯瑟琳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若是有这样的女人做情人,我特么死在她肚皮上我都愿意,你看她那脸蛋,那腰身,哎呀,我受不了,我得上去问问看,万一人家就喜欢我这种威猛粗犷的壮男呢?” “森姆,你今年快四十了!” 佩雷突然开口问道。 “三十八了,怎么了,我的年纪你还不知道吗,别看我长得老成,但是,我依然年轻力壮,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床上!” “你去,我为你写悼词的时候,我不会弄错你的年纪了!”佩雷郑重的点了点头:“你在里斯本的妻子和女儿,我也会好好照顾的,你放心好了!” 第899章 汝妻,吾养之 一场灯红酒绿的宴会在富丽堂皇的王宫里正在举行,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大腹便便的商人,彬彬有礼的绅士,以及军服笔挺的军官们,打扮的好像花蝴蝶一样的侍女穿梭在其间,为这些尊贵的客人们,送上一樽又一樽的来自东方或许西方的美酒。看书溂 王宫里到处可见的宗教气息被这些盛装打扮的男女直接就无视了,不是他们的神,那就是异端,这座王宫还能保存,那绝对不是他们信奉的神明的伟力,只不过是自家神明的仁慈而已。 王宫的主人象征性的也接到了宴会的邀请,不过,这个场合注定王宫的主人是不会出现的,这仅仅只是一种礼仪而已,一种代表着宴会的举办者尊重当地的统治者,尊重当地的风俗的礼仪而已,尽管在切切实实的利益面前,这种礼仪虚伪得好像大海上的破碎的泡沫一样可笑。 这里,大概也是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唯一能和平共处甚至互相不加提防的地方了,这大概也是这座王宫一直存在的最大意义,作为一个双方都可以轻易碾压的第三方,仅仅靠着这种方式提供存在感,不得不说,这是卡利特利国王的一种悲哀。 但是,尽管如此,参加宴会的人群,依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个部分,荷兰的军官和荷兰的军官聚在一起,葡萄牙的军官和葡萄牙的军官在一起,彼此绝对不会混杂,偶尔有几个西班牙裔的军官,荷兰人见到了也不会对他们表示多大的善意。 礼貌的举杯和点头,那就是最大的客套了,下一次彼此的见面,可能就是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了,保持仅有的绅士风度就行,其他的,就不要苛求了。 反而在宴会里,最活跃的反而是双方的商人,而商人之间的分界线,显然是没有这些军官们这么清晰的,他们彼此混杂在一起,交流着各自的消息,畅谈着自己的见闻,这让整个大厅变得热闹非凡。 甚至破坏了绅士们一直觉得宴会应该有的庄重和优雅。 这些商人们嘈杂得犹如菜市场的鸭子一般。 这是大明人举行的一场见面宴会,某种意义上,大致是向卡利特利的各方势力宣告自己的到来,而很有意思的是,一直到现在为止,忙碌操持宴会的人员中,一个大明人的身影都不见,而有的商人甚至在那些宴会的服务人员里,看到了自己国度的人员的身影。 这就很有意思了。 似乎,大明人举办这个宴会,只是担了一个名头,而真正负责这个宴会的,不仅仅有葡萄牙人,也有荷兰人,甚至还有当地人。 不顾,即使有这种疑惑,这种疑惑很快就被商人们丢到了脑后,大明的公主殿下举办的这场宴会,光是大明公主殿下这几个字,就将整个宴会的档次提高了好些个档次,对这些商人来说,这简直是梦幻般的事情,这种荣耀,足够他们从东方吹嘘到西方。 “大明公主殿下到!” 随着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大厅里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齐齐朝着大厅的入口看去。 大厅的大门打开来,一位盛装的东方女子,在一群人的拥簇下,缓缓的走了出来。 “嘶,那是高尔侯爵!”有人认出了在公主殿下身后的人,那是王国的顶尖人物,即使是卡利特利的驻军司令,在他面前也要保持足够尊敬的人物。 这样的人,居然走在这位大明公主殿下的身后,看他那样子,若是可以的话,他甚至愿意为这位公主殿下托着长长的裙尾。 “那个军官是谁,我不认识,是个上校吗?” “你消息真的闭塞,那是伦罗兹上校,热兰遮行省的最新海军指挥官,那是连葡萄牙人远东舰队见到了都要头疼的大人物!” “这样的大人物,也到卡利特利来了,看他那样子,似乎和那个什么高尔侯爵相处的还不错?” “装的,都是装的!”说话的人鄙夷的扁扁嘴:“你信不信换一个场合,咱们的上校能将这几个高尔揍的满地找牙,这是给这位大明公主面子呢?” “不对啊,咱们为什么要给大明公主面子,这葡萄牙人似乎也很看重这位公主殿下,至于吗,他们才四艘战船抵达这里,无论是咱们还是葡萄牙人,都有足够的实力消灭他们!” “所以你发不了财!”说话的鄙夷的看了对方一眼:“你看的是这位貌不惊人的大明公主殿下,而我看到的是源源不断的从大明帝国运到卡利特利来的丝绸,瓷器,茶叶,甚至各种精美的书籍!” 四周的人群发出欢呼声,好像是那位公主殿下说了几句什么,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但是,看着所有人脸上都兴高采烈的笑容,说话的两人也加入欢呼的人群。 不管怎么说,能参加这个宴会,那就是对他们身份的认可,真要是这位大明公主能带来足够的利益,他们绝对也是能获利的那一部分人。 所以,欢呼总是没错的! 说完话的大明公主,矜持的在远处坐了下来,享受着特意为他准备的丰富的美食,而高尔和伦罗兹就好像两个忠诚的侍卫一样,一左一右的陪在她的身边,片刻都不曾离开。 “公主殿下,你看,整个卡利特利都在欢迎着你的到来,你是这里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客人!” “我更加愿意相信这些人为了公主殿下能为他带来的财富而来的,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公主殿下的封号!” 高尔和伦罗兹什么时候都没有和谐过,下面宴会的商人里猜测,如果不是这个场合他们会打起来这一点,只怕不是虚言,尤其是伦罗兹知道高尔可能获得比起整个荷兰王国还要多的香料份额的时候,他的眼珠子都是绿的。 何止是打起来,他弄死对方的心都有。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大明人的这个分配方案没毛病,对于葡萄牙王国来说,他们此刻就好像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而荷兰王国已经年富力强很多年了,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论影响力和竞争力,无论那种实力来,葡萄牙人获得更多的份额,似乎无可厚非。 即使是在卡利特利,这个大明人以前从未插手过的地方,荷兰人的势力和葡萄牙人的势力比起来,也是处于劣势的。 “我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我只是听说这里有好吃的美食,于是我的就来了!” 江嫣然有些优雅的擦擦嘴,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注意自己的形象的,当然,也可能是桌上的美食,有很大一部分她不知道该怎么吃,在没人示范的情况下,浅尝几口,倒是也符合一位公主的做派。 “我还以为能看到赛高司令官和齐格伯爵呢,我没所错,这应该你们双方在卡利特利的首领,看样子,这两位也同样不在乎我的感受!” “赛高司令官身体我有些不适,如何接待公主殿下,他已经完全委托给我了,而且,某种意义上,我这个国王特使,对卡利特利发生的事情,还是有建议权的!” 高尔矜持的说道,事实说不是如此,那就不好说了,显然,是高尔不愿意有人插手他和大明人之间的联系,将其他人的葡萄牙人排斥在外,还是这位司令官阁下,根本就觉得毋庸对一个他从未到达过的国度的公主过于恭敬,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齐格伯爵连对我的身份,都有些存疑!”伦罗兹则是自曝其丑:“一切都是源于某些势力对我荷兰王国的封锁,以至于从去年起来,从远东抵达卡利特利的荷兰人寥寥无几!” 他鄙夷的看了一眼高尔,高尔就当是没看见一样,微微的对他笑了一笑。 “所以,暂且对公主殿下有些怠慢,我为此表示巨大的歉意,不过,除了他本人未能来觐见公主殿下以外,其他的一切事情,他都非常的配合!” “其他的事情,他还做了其他的是吗?”江嫣然嗤笑了一声,“准备这些看起来花里胡哨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食物,还是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召集起来,配合大吃一顿?” “这个,伯爵阁下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 宴会的角落,海乌鸦佩雷正在和一个脸上有着一块刀疤的家伙在说着话,能在这里遇见自己熟悉的人,这当然是一件很令人值得高兴的人,对这两人来说,都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你也是维克多商会的重要人物了,连凑过去和那位公主殿下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吗?” “有没有资格那还不用某个据说昨天都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家伙来说!”佩雷嘿嘿笑道:“怎么样,我亲爱的森姆,你可是无所畏惧的海上雷霆,这雷霆据说就响了一声,后面就没声了?” “屁话,你的船有被几十门大炮子啊不足五十米的距离指着过吗?” 这个叫做森姆的家伙,忍不住撇撇嘴:“对了,你是海乌鸦,见势不妙早就飞走了,哪里有这个胆量!” “我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脑子一热抽出火枪就放!”佩雷笑嘻嘻的说道,并不将对方的揶揄放在心里,这是两人相处的方式,每次见面,不互相损一损对方,那简直就如同白见面了。 “这里是卡利特利啊,不蛮横一下,能让人尊重吗?”森姆苦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就我那小破枪,也就是听个响动,人家的船舷都有我两个船高了,但是,我不开几枪,岂不是说我怕了这些来历不明的家伙了?” “结果呢?”佩雷嘿嘿的笑道。 “好,我承认当时是真怕了!”森姆叹了口气:“咱们这一行,对方是装装样子还是真打算动手,不用眼睛看都能能感觉出来,这帮大明人太……太霸道了一些!” 他似乎一时半刻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大明人的做派,犹豫了一下,终于用上了“霸道”这个单词。 “哪里有一言不合就在港口里准备开炮的,他们居然能活着将他们的船开到这里来,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迹,这样的愣头青,一般情况在他们的家门口,就已经被人家干掉了!” “这里就已经是他们的家门口了!”佩雷的声音低沉了下来:“王国已经失去满剌加了,大明人的十里如果再扩张的话,那么,下一个就是卡利特利了,我的朋友,你最好做好准备!” “这都是真的?”森姆压低了声音:“我还以为是谣言,大明人来了,这样的流言就在城里流传,我很怀疑是荷兰人特意散播出来!” “是真的!”佩雷叹了口气:“下一步,我们商会也会加强在卡利特利的力量,对王国来说,失去了满剌加,是不可弥补的损失,但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说不一定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我明白了!”森姆感激的看了看佩雷:“下一次回里斯本,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所有的花销都算我的!” 两个男人彼此心照不宣的嘿嘿笑了起来。 “对了,那位大明公主殿下身边的漂亮贵妇是谁,怎么没人上去邀请她跳一支舞呢,这么漂亮的女人,整个卡利特利都为之光亮了起来!” “你说,我要上去邀请对方来一曲,会被拒绝吗?” 佩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那位公主殿下身边保持这优雅的姿态的凯瑟琳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若是有这样的女人做情人,我特么死在她肚皮上我都愿意,你看她那脸蛋,那腰身,哎呀,我受不了,我得上去问问看,万一人家就喜欢我这种威猛粗犷的壮男呢?” “森姆,你今年快四十了!” 佩雷突然开口问道。 “三十八了,怎么了,我的年纪你还不知道吗,别看我长得老成,但是,我依然年轻力壮,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床上!” “你去,我为你写悼词的时候,我不会弄错你的年纪了!”佩雷郑重的点了点头:“你在里斯本的妻子和女儿,我也会好好照顾的,你放心好了!” 第900章 大明武德照耀全球 凯瑟琳注视着全场,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且优雅的微笑。 今天她不是宴会的主角,她当然不会过于活跃,而且,在热兰遮的时候的那种活跃,也已经不再适合她的身份,如今的她,是以大明侯爵夫人的身份,陪同大明公主出现在这里,她无须在意江嫣然之外任何人的情绪。 一个看起来好长得好像一个海盗的家伙,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脸色带着奇怪甚至有点尴尬的笑容,凯瑟琳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侍卫将那个家伙拦住,然后看着那个家伙讪讪地退了下去。 她在心里愉快地笑了起来。 身边的江嫣然正在和高尔他们聊着什么,高尔和伦罗兹两人依然在明争暗斗,言词中夹杂着各种刀枪棍棒,而我们的公主殿下就仿佛不知道这一切一样,尽追着两天不愿意谈的话题发问,嗯,看起来,那个荷兰人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 和这个小姑子呆的时间越久,凯瑟琳就越能在她的身上发现一切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好像现在,别看江嫣然和高尔还有伦罗兹相处得相当都不错,但是凯瑟琳知道,在她的心里,无论这两个家伙是贵族出身也好,平民出身也好,都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蛮夷!” 没错,在这位江大小姐眼中,所有来自欧洲的人,无论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都是蛮夷,在她眼中没有任何的区别,更为可气的是,在她眼里,这蛮夷居然还是分等级的,江大小姐朴素的观念中,大概只要不是大明人,都算是蛮夷。 欧洲人是蛮夷,交趾人也是蛮夷,满剌加人也是蛮夷,而欧洲人在他眼中的蛮夷等级,只怕也就是比交趾人,满剌加人强上那么一点点。 如果说欧洲人中有不少人歧视一切白色皮肤之外的人种,那么,显然江大小姐就是大明人中,歧视一切有着白色皮肤的人了,但是,江嫣然肯定是不会对凯瑟琳承认这一点的,哪怕凯瑟琳现在自认是大明人,她也认可凯瑟琳成为大明人,但是,终究凯瑟琳的皮肤还是白的,眼睛还是绿的。 但是凯瑟琳总是感觉得出来的。 她不知道江嫣然的这种大明人的优越感是不是从小就有,但是显然,要形成这种观念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而在第一次抵达京城和大明朝廷洽谈大炮贸易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大明可谓是内忧外患,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庞大的,且摇摇欲坠的帝国。 真是没什么可以自视高人一等的地方。 当然,现在的江嫣然完全可以丝毫不掩饰的显露出她的这种观点来,虽然有些不讨人喜欢的,但是,她身后拥有的资源和实力,足够让这一点点不讨人喜欢被和她接触的人无视了。 “……所以说,我大明四海商行在这里建个分号,不仅仅要葡萄牙王国的允许,还要荷兰王国的允许,甚至古里王国也要得允许才可以了?” 江嫣然气得好像发笑了,她伸手拉拉凯瑟琳的衣角,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的凯瑟琳蓦然惊醒了过来。 “什么?” “四海的事情,你做主,你和他们说,我都被他们气得发笑了,什么叫这里有了维克多商会,什么叫有了荷兰王国的贸易站,大明帝国完全没必要在这里设置商业机构!” “哦!”凯瑟琳弄明白了此刻三人在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这一点上,你们两位的一件是一致的吗?” “这是一个建议,一个真诚的建议!”高尔很是恳切地说道:“从满剌加到这里,距离遥远,距离大明更是有数千里之遥,在这里设置贸易站对大明四海商行并无什么实际意义,反而会影响卡利特利的局势的平衡!” “没错,如果单纯是商业行为的话,我们的贸易站也可以承揽从东方来的货物的流通,而货物的价值,也并不会因为大明四海商行在这里有了贸易战,而会变得更高,利润更大!” “原来是这样!” 凯瑟琳笑了起来,两方拒绝大明势力的加入卡利特利这一场盛宴的意图十分的明显,甚至是不加掩饰,不过她并不很失望,这本来就是一个试探。 “当然,我们欢迎大明的商船带来更多的货物,而且,只要大明人的商人遵守卡利特利的法律,他们也会享有应有的权利和得到应有的保护!” “没错,若是商业上的事情,维克多商会既然和大明四海商行是友好商会,那么彼此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有之意,这一点,凯瑟琳你应该很清楚!” “敢情,我到这里来,就是认个道儿啊!” 江嫣然撇撇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看来,你们并不怎么欢迎我的到来!” “对于公主殿下,他们当然是很欢迎的,只不过,他们不欢迎大明帝国的到来而已!”凯瑟琳笑了笑:“毕竟,卡利特利这个舞台太小,容不下太多优秀的演员表演了,我这么说对吗?” 高尔和伦罗兹尴尬但是又不失体面的笑了笑——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就好! “那这里呆着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什么时候起航?” 这一句话,江嫣然是对着高尔说道的,她说的起航,自然是船队去欧洲的起航,而不是自己船队会大明的起航。 这一趟,他们的目的地本来就不是卡利特利,这里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也是凯瑟琳的故乡。 当然,在抵挡里斯本之前,她们会先抵达欧洲不少的城市。 “这个,只怕最快也要半个月,货物的清点,打包,重新装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高尔说道:“趁着这个时间,公主殿下可以在这个国度好好的游玩一番,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就是我们启程的时间!” “就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游览的!”江嫣然嘟囔了一句,脑子里闪过郑和曾经立下的那一块石碑:“你们尽快!” …… 宴会如期的结束,在侍卫们的拥簇下,两个女人谢绝了古里王室留宿的招待,更是对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各自的堡垒里款待他们的邀请一律婉拒之后,回到了自己的船队。 四艘高大的大明战船,轻轻的在港口的海水里荡漾,而在最初进港的那一幕之后,大明的船队四周百米方圆的距离,都看不到任何的停泊的船只。 这四艘庞然大物,光是停靠在这里,就已经足够给两个女人厚实的安全感了,更不用说,这些庞然大物一旦发起火来,那是威不可当。 走上跳板,士兵们将跳板收了起来,战船又恢复了警戒的状态。 两个女人踏上船板的那一刹那,都几乎是同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两人发现对方的举动居然和自己一样,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应付他们真累啊!” “他们的东西真难吃!” 两人咯咯一笑,挽着手朝着战船中间最明亮的舱室走了过去,灯火从舱室里透露了出来,两人走到舱室门口,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齐齐开口道:“我们回来了!” “古里好玩吗?” 江晚抬起头,朝着走进舱室的两个女孩微微笑了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是应付一帮虚伪的家伙!”凯瑟琳撇撇嘴:“我还为此盛装打扮了一番,但是怎么就一点都找不到以前参加宴会的感觉了呢?” “他们的东西真难吃,甚至有的东西还一股咖喱味!” 江嫣然也叽叽喳喳地说道:“不过,古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没到,就一帮小军官和商人,哥,他们瞧不起咱们啊!” “你少挑唆,这地方距离满剌加就远,距离咱们大明更远,咱们可没想着将手伸到这边来!” 江晚笑着,没好气地说道:“也伸不过来,就算拿下了有什么用,咱们迟早还是要走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保持这个格局就很不错!” “不过,咱们要是不伸手的话,过不了多久,有人就要伸手了?” 江嫣然哼了哼:“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咱们自己!” “你们说的什么啊?”凯瑟琳有些糊涂了,江晚的话她听得明白,但是,江嫣然的话她就有些不大明白了,但是看江晚那样子,好像江晚能听明白一样。 “过不了多久,英国人就要来了!”江嫣然说道:“真的,我不骗你,这地方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都呆不了多久了!” “就英国人?”凯瑟琳笑了起来,好,照顾小姑子的情绪,她就当真的好了。 “不说这个了!”江晚笑着说道:“对这里,咱们没有任何的要求,毕竟从满剌加出来的货物,要在这里中转,做生意这种事情,不可能一家一户能将所有的钱全部赚完了,咱们吃肉,也得给别人留点汤水喝,这才是长久之道。” “对了,哥,高尔好像猜到了点什么!”江嫣然说道:“他甚至表示,在这里也是他能说了算,我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 “不管他有没有猜到,这一趟行程,我是答应了凯瑟琳的!” 江晚朝着凯瑟琳笑了笑,凯瑟琳露出幸福的笑容,没错,自己的丈夫就是这么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说陪自己回里斯本,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陪自己回里斯本。 而江嫣然这个大明公主,更像是一个幌子。 “船队有你这么一个大明公主,身份就足够了,更不要说你给欧洲带去的是新的香料的分配方案,你的身份和重要性,足够得到对等的接待!” 江晚放下手中的书,用一种调侃的口气:“我就不用了,区区一个大明侯爵,而且,还是极端仇视欧洲势力的大明军方将领,若是船队由我统帅,直接出现在欧洲各国的殖民地或者领海里,只怕所到之处,都会被视为威胁!” “我走到哪里要是都是一路鸡飞狗跳,还不如不出头的好呢?”江晚笑笑:“公主做亲善大使,哪怕带着几艘战船,那也是保护公主的,但是将军带着战船,那肯定大部分时候是被看作是找茬的!” “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释这么多了,反正我感觉你就是想偷懒!”江嫣然嘿嘿的笑了笑:“不可无所谓了,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运筹帷幄,咱们兄妹联手,一起把欧洲搅得一个天翻地覆,想想也是挺带劲的!” “明天你们给我找一个短期内到达过欧洲各国,并且都欧洲各国的情况都非常了解的人来,我想好哈的了解一下咱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情况,至少,要知道谁在做主!” “高尔不是很熟悉这些么?”凯瑟琳有些歉意的摇摇头:“这个我帮不上你多少,我离开欧洲太久了,而且即使是没离开那么久,我也接触不到贵族们的圈子,很难给你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高尔的消息,只能做作为佐证,不能全信他,而且,我现在不是不适合和高尔见面吗,再说了,我需要但是一个类似顾问一样的人物,得需要随时征询他的意见的,显然高尔就不合适了!” “我明天让人去当地找找,应该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凯瑟琳点点头。 “哥,我明天想去郑和的立下的石碑那里看看,如果那石碑还在的话!”江嫣然说道:“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在郑公公的石碑旁边,再立一块石碑,不过,这一次,咱们在石碑上不再刻什么万世友好之类的话了,咱们只是告诉郑公公,他到过的地方,他的后辈们又来了!大明的航海大业,后继有人!” “我去!” 江晚没有丝毫的犹豫:“你说的没错,咱们不仅仅要告慰先辈,更要激励后来人,此前郑公公能到此地,宣扬我大明威德,今日又有我江晚和你江嫣然继承他的遗志,那么在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抵达这个地方,我们的脚步,不能仅仅止步在满剌加,走出来,走向整个世界,才是我辈应该追求的!” “让我大明武德照耀全球?”江嫣然狠狠的攥了攥拳头。 “上一个想要武德照耀全球的人,是成吉思汗……”江晚瞪了他一眼:“我们是带着和平走向世界的,你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干什么?” 第900章 大明武德照耀全球 凯瑟琳注视着全场,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且优雅的微笑。 今天她不是宴会的主角,她当然不会过于活跃,而且,在热兰遮的时候的那种活跃,也已经不再适合她的身份,如今的她,是以大明侯爵夫人的身份,陪同大明公主出现在这里,她无须在意江嫣然之外任何人的情绪。 一个看起来好长得好像一个海盗的家伙,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脸色带着奇怪甚至有点尴尬的笑容,凯瑟琳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侍卫将那个家伙拦住,然后看着那个家伙讪讪地退了下去。 她在心里愉快地笑了起来。 身边的江嫣然正在和高尔他们聊着什么,高尔和伦罗兹两人依然在明争暗斗,言词中夹杂着各种刀枪棍棒,而我们的公主殿下就仿佛不知道这一切一样,尽追着两天不愿意谈的话题发问,嗯,看起来,那个荷兰人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 和这个小姑子呆的时间越久,凯瑟琳就越能在她的身上发现一切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好像现在,别看江嫣然和高尔还有伦罗兹相处得相当都不错,但是凯瑟琳知道,在她的心里,无论这两个家伙是贵族出身也好,平民出身也好,都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蛮夷!” 没错,在这位江大小姐眼中,所有来自欧洲的人,无论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都是蛮夷,在她眼中没有任何的区别,更为可气的是,在她眼里,这蛮夷居然还是分等级的,江大小姐朴素的观念中,大概只要不是大明人,都算是蛮夷。 欧洲人是蛮夷,交趾人也是蛮夷,满剌加人也是蛮夷,而欧洲人在他眼中的蛮夷等级,只怕也就是比交趾人,满剌加人强上那么一点点。 如果说欧洲人中有不少人歧视一切白色皮肤之外的人种,那么,显然江大小姐就是大明人中,歧视一切有着白色皮肤的人了,但是,江嫣然肯定是不会对凯瑟琳承认这一点的,哪怕凯瑟琳现在自认是大明人,她也认可凯瑟琳成为大明人,但是,终究凯瑟琳的皮肤还是白的,眼睛还是绿的。 但是凯瑟琳总是感觉得出来的。 她不知道江嫣然的这种大明人的优越感是不是从小就有,但是显然,要形成这种观念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而在第一次抵达京城和大明朝廷洽谈大炮贸易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大明可谓是内忧外患,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庞大的,且摇摇欲坠的帝国。 真是没什么可以自视高人一等的地方。 当然,现在的江嫣然完全可以丝毫不掩饰的显露出她的这种观点来,虽然有些不讨人喜欢的,但是,她身后拥有的资源和实力,足够让这一点点不讨人喜欢被和她接触的人无视了。 “……所以说,我大明四海商行在这里建个分号,不仅仅要葡萄牙王国的允许,还要荷兰王国的允许,甚至古里王国也要得允许才可以了?” 江嫣然气得好像发笑了,她伸手拉拉凯瑟琳的衣角,正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的凯瑟琳蓦然惊醒了过来。 “什么?” “四海的事情,你做主,你和他们说,我都被他们气得发笑了,什么叫这里有了维克多商会,什么叫有了荷兰王国的贸易站,大明帝国完全没必要在这里设置商业机构!” “哦!”凯瑟琳弄明白了此刻三人在说的是什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这一点上,你们两位的一件是一致的吗?” “这是一个建议,一个真诚的建议!”高尔很是恳切地说道:“从满剌加到这里,距离遥远,距离大明更是有数千里之遥,在这里设置贸易站对大明四海商行并无什么实际意义,反而会影响卡利特利的局势的平衡!” “没错,如果单纯是商业行为的话,我们的贸易站也可以承揽从东方来的货物的流通,而货物的价值,也并不会因为大明四海商行在这里有了贸易战,而会变得更高,利润更大!” “原来是这样!” 凯瑟琳笑了起来,两方拒绝大明势力的加入卡利特利这一场盛宴的意图十分的明显,甚至是不加掩饰,不过她并不很失望,这本来就是一个试探。 “当然,我们欢迎大明的商船带来更多的货物,而且,只要大明人的商人遵守卡利特利的法律,他们也会享有应有的权利和得到应有的保护!” “没错,若是商业上的事情,维克多商会既然和大明四海商行是友好商会,那么彼此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有之意,这一点,凯瑟琳你应该很清楚!” “敢情,我到这里来,就是认个道儿啊!” 江嫣然撇撇嘴,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看来,你们并不怎么欢迎我的到来!” “对于公主殿下,他们当然是很欢迎的,只不过,他们不欢迎大明帝国的到来而已!”凯瑟琳笑了笑:“毕竟,卡利特利这个舞台太小,容不下太多优秀的演员表演了,我这么说对吗?” 高尔和伦罗兹尴尬但是又不失体面的笑了笑——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就好! “那这里呆着就没什么意思了,我们什么时候起航?” 这一句话,江嫣然是对着高尔说道的,她说的起航,自然是船队去欧洲的起航,而不是自己船队会大明的起航。 这一趟,他们的目的地本来就不是卡利特利,这里不过是一个中转站而已,此行的最终目的地,是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也是凯瑟琳的故乡。 当然,在抵挡里斯本之前,她们会先抵达欧洲不少的城市。 “这个,只怕最快也要半个月,货物的清点,打包,重新装船,都需要一定的时间!”高尔说道:“趁着这个时间,公主殿下可以在这个国度好好的游玩一番,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就是我们启程的时间!” “就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游览的!”江嫣然嘟囔了一句,脑子里闪过郑和曾经立下的那一块石碑:“你们尽快!” …… 宴会如期的结束,在侍卫们的拥簇下,两个女人谢绝了古里王室留宿的招待,更是对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各自的堡垒里款待他们的邀请一律婉拒之后,回到了自己的船队。 四艘高大的大明战船,轻轻的在港口的海水里荡漾,而在最初进港的那一幕之后,大明的船队四周百米方圆的距离,都看不到任何的停泊的船只。 这四艘庞然大物,光是停靠在这里,就已经足够给两个女人厚实的安全感了,更不用说,这些庞然大物一旦发起火来,那是威不可当。 走上跳板,士兵们将跳板收了起来,战船又恢复了警戒的状态。 两个女人踏上船板的那一刹那,都几乎是同时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两人发现对方的举动居然和自己一样,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应付他们真累啊!” “他们的东西真难吃!” 两人咯咯一笑,挽着手朝着战船中间最明亮的舱室走了过去,灯火从舱室里透露了出来,两人走到舱室门口,朝着里面看了一眼,齐齐开口道:“我们回来了!” “古里好玩吗?” 江晚抬起头,朝着走进舱室的两个女孩微微笑了笑:“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吗?” “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就是应付一帮虚伪的家伙!”凯瑟琳撇撇嘴:“我还为此盛装打扮了一番,但是怎么就一点都找不到以前参加宴会的感觉了呢?” “他们的东西真难吃,甚至有的东西还一股咖喱味!” 江嫣然也叽叽喳喳地说道:“不过,古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没到,就一帮小军官和商人,哥,他们瞧不起咱们啊!” “你少挑唆,这地方距离满剌加就远,距离咱们大明更远,咱们可没想着将手伸到这边来!” 江晚笑着,没好气地说道:“也伸不过来,就算拿下了有什么用,咱们迟早还是要走的,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保持这个格局就很不错!” “不过,咱们要是不伸手的话,过不了多久,有人就要伸手了?” 江嫣然哼了哼:“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咱们自己!” “你们说的什么啊?”凯瑟琳有些糊涂了,江晚的话她听得明白,但是,江嫣然的话她就有些不大明白了,但是看江晚那样子,好像江晚能听明白一样。 “过不了多久,英国人就要来了!”江嫣然说道:“真的,我不骗你,这地方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都呆不了多久了!” “就英国人?”凯瑟琳笑了起来,好,照顾小姑子的情绪,她就当真的好了。 “不说这个了!”江晚笑着说道:“对这里,咱们没有任何的要求,毕竟从满剌加出来的货物,要在这里中转,做生意这种事情,不可能一家一户能将所有的钱全部赚完了,咱们吃肉,也得给别人留点汤水喝,这才是长久之道。” “对了,哥,高尔好像猜到了点什么!”江嫣然说道:“他甚至表示,在这里也是他能说了算,我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 “不管他有没有猜到,这一趟行程,我是答应了凯瑟琳的!” 江晚朝着凯瑟琳笑了笑,凯瑟琳露出幸福的笑容,没错,自己的丈夫就是这么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他说陪自己回里斯本,就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陪自己回里斯本。 而江嫣然这个大明公主,更像是一个幌子。 “船队有你这么一个大明公主,身份就足够了,更不要说你给欧洲带去的是新的香料的分配方案,你的身份和重要性,足够得到对等的接待!” 江晚放下手中的书,用一种调侃的口气:“我就不用了,区区一个大明侯爵,而且,还是极端仇视欧洲势力的大明军方将领,若是船队由我统帅,直接出现在欧洲各国的殖民地或者领海里,只怕所到之处,都会被视为威胁!” “我走到哪里要是都是一路鸡飞狗跳,还不如不出头的好呢?”江晚笑笑:“公主做亲善大使,哪怕带着几艘战船,那也是保护公主的,但是将军带着战船,那肯定大部分时候是被看作是找茬的!” “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释这么多了,反正我感觉你就是想偷懒!”江嫣然嘿嘿的笑了笑:“不可无所谓了,我在前面冲锋陷阵,你在后面运筹帷幄,咱们兄妹联手,一起把欧洲搅得一个天翻地覆,想想也是挺带劲的!” “明天你们给我找一个短期内到达过欧洲各国,并且都欧洲各国的情况都非常了解的人来,我想好哈的了解一下咱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情况,至少,要知道谁在做主!” “高尔不是很熟悉这些么?”凯瑟琳有些歉意的摇摇头:“这个我帮不上你多少,我离开欧洲太久了,而且即使是没离开那么久,我也接触不到贵族们的圈子,很难给你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高尔的消息,只能做作为佐证,不能全信他,而且,我现在不是不适合和高尔见面吗,再说了,我需要但是一个类似顾问一样的人物,得需要随时征询他的意见的,显然高尔就不合适了!” “我明天让人去当地找找,应该有这样的人存在的!”凯瑟琳点点头。 “哥,我明天想去郑和的立下的石碑那里看看,如果那石碑还在的话!”江嫣然说道:“我觉得我们也应该在郑公公的石碑旁边,再立一块石碑,不过,这一次,咱们在石碑上不再刻什么万世友好之类的话了,咱们只是告诉郑公公,他到过的地方,他的后辈们又来了!大明的航海大业,后继有人!” “我去!” 江晚没有丝毫的犹豫:“你说的没错,咱们不仅仅要告慰先辈,更要激励后来人,此前郑公公能到此地,宣扬我大明威德,今日又有我江晚和你江嫣然继承他的遗志,那么在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多人,抵达这个地方,我们的脚步,不能仅仅止步在满剌加,走出来,走向整个世界,才是我辈应该追求的!” “让我大明武德照耀全球?”江嫣然狠狠的攥了攥拳头。 “上一个想要武德照耀全球的人,是成吉思汗……”江晚瞪了他一眼:“我们是带着和平走向世界的,你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干什么?” 第901章 王室私人顾问 阳光照在森姆的身上,也照在他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忐忑不安的脸上。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登上这个在当初一见面,他就给了对方几枪的大明战船上,更没想到,他居然有机会成为那位大明公主的顾问。 嗯,是有可能,现在还不确定,一切得等到这一次的见面结束之后才知道结果。 这得感谢他那位哪怕是多年不见依然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好朋友海乌鸦佩雷,尽管这个家伙信誓旦旦说出若是自己出了意外他会照顾自己的妻女之后,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因为佩雷的举荐,他才有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高大威猛的士兵走下跳板,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有没有携带武器,一向桀骜不驯的森姆,很是配合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这个时候,他决定不会对着对方强调“火枪就是我的老婆,谁要拆散我和我的老婆,我就和他拼命”这种屁话了。 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正是因为掌握了这其中的分寸,这让他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很滋润。 跟随着士兵登上这艘巨大无比的战船,当跨过船舷的那一瞬间,作为一个老船长,他忍不住都愕然张大了嘴,这艘在外表上看起来就很巨大的战船,其实,船舷之内比从外面看起来更为宽阔,不说那宽阔无比的甲板,就说从他身边不时走过的一队队的大明士兵和水手们,都让他有一种进入了一个城镇,而不是登上了一艘战船的感觉。 而那高大无比的船楼,简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和整个巨大的船上几乎是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处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的在心里计算着,若是在这样的船楼上装配火力,将会对以舷炮为主的战船造成多大的损伤,而稍稍计算之后,他突然非常庆幸,当初在被这样的战船亮开炮门的时候,自己认怂的是那么的果决和迅速,而且,哪怕自己事后说不在意,但是心里中觉得自己有点憋屈。 此刻他的心里,除了庆幸,就是庆幸,哪里还有丝毫的憋屈。 反正,那些厚厚帆布的掩盖下的巨大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是了,真要遭遇到了他们的打击,他估计自己的那艘小破船,能支持两分钟都算是奇迹。 他一直被带到了船楼的最高一层,这里风有点大,但是从这里看下去,不仅仅可以看到下面的舵手室,也能看到前面宽阔的甲板,看到后面忙碌的船尾,甚至可以看到整个卡利特利港口,在港口里所有的船只,除了这艘战船的几个同伴战船以外,几乎就没有比这艘战船拥有更高更大的船楼了。看书喇 三层船楼,这是什么样的土豪才会打造这样的战船,这要放在欧洲,妥妥的主力舰加旗舰才有的配置,就这么随随便便出现在一艘来自大明的战船上。 他看到了佩雷,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下,有熟人在这里,让他的那种局促感觉稍微少了一点,然后,他又看到了佩雷身边坐着的那一对男女。 女人他认识,他非常认识,不过对方未必会认识他,但是,那个有着东方面孔的男人,他就不认识了。 “我来做翻译,森姆,注意你的措辞,不要失礼!”佩雷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提醒道:“这次会面或许会改变你的人生,好好把握!” “不要拘束,森姆先生!”凯瑟琳笑吟吟地说道:“若是你还愿意邀请我跳一支舞的话,下一次的宴会,我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是我的荣幸,侯爵夫人!” 森姆微微弯下了腰,一个很标准的宫廷鞠躬礼,在凯瑟琳旁边的江晚,眼睛微微一亮。 “我和我的丈夫,需要一个私人顾问,这个佩雷先生应该给你说清楚了!”凯瑟琳说道:“这个人必须对欧洲各国的皇室非常熟悉,对教会也不陌生,而且,对于欧洲各国现在的局势都非常清楚,必须熟知各种宫廷礼仪,甚至在风俗习惯上,也能给我和我的丈夫一些建议,这样的话,才能让我的我的丈夫在欧洲的旅行,不会给我们自己和我们即将接触的人带去困扰!” “你能达到这个要求吗?”凯瑟琳笑眯眯的说道。 “如果仅仅只是做出一些建议,我想,我应该侯爵夫人要找的人!”森姆微微一笑,这让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微微有些狰狞:“不过,雇佣我的报酬可不菲,我甚至为此要放弃这一次的经商之旅!” “我听说你是船主,你将船只转让给你的大副就可以了,若是大副足够忠诚的话,你甚至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凯瑟琳笑道:“你其实就是喜欢游历,喜欢到处游历,我说的对吗,不过,跟随着大明皇室的船队游历欧洲,还可能被各国王室奉为贵宾,这样的经历难道不比报酬更值得你关心吗?” “一码归一码,这是两件事!”森姆稍稍纠结了一下:“但是,我还是需要报酬的!” “你会得到远超过你想象的报酬的!”江晚开口道:“前提是,我需要你的建议的时候,你能提出正确有用的建议,而且,在我不熟悉的领域,你能够主动提出一些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建议!” “我能问问,你每年的收益有多少吗?”江晚饶有兴趣的问道。 森姆看了看佩雷,佩雷面无表情。 他咬咬牙,大着胆子报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脸红的数字:“如果平均下来的话,每年我的收益,大概是两万里亚尔!” 江晚看着凯瑟琳。 凯瑟琳解释道:“如果折合黄金的话,大约是八百两黄金,不过,我不觉得这位森姆先生有这么高的收入,除非他除了自己的商船,还有着其他的收入!” 她详细的说道:“单独的一艘商船是没办法从欧洲到东方来的,必须组成船队,甚至还有船只护航,这其中的花销就是很大一部分,海上的各种风险,也要算在成本里,即使是东西方贸易之间的差额巨大,但那是,要大量廉价的获取到高价值的商品,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当然,若是森姆先生能一船一船的香料和瓷器运到欧洲的话,别说每年两万,二十万也可能!” 在她身边的佩雷翻着白眼的望着天空,有些听不下去的感觉,若是现在可以说话的话,他真想大声的问一问森姆——我不是告诉你侯爵夫人是何塞阁下的侄女了吗?你搁这里吹牛意思吗? “或许,一万肯定是有的,我这个人对金钱不太敏感!” 森姆硬着头皮说道,好在他本来就黑,脸上还有那么一块刀疤,就是有些脸红,别人也看不出来。 “欧洲最顶级的皇室顾问,一般一年有多少的收益!” 江晚想了想,问森姆道:“就拿这个问题当作是你作为顾问的第一个要回答的问题?” “这个……”森姆在心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然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自己应该知道的某几个人,然后,他很是惭愧的发现,好像就算是最顶级的那几个皇室顾问,每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万里亚尔的样子。 而且,这些皇室顾问们,要么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要么就是在某个领域有着杰出表现的人才,反观自己,好像什么也不是。 见到他迟迟没有回答,江晚笑了起来,不错,贪心是好事,只有贪心才有动力。 “就一万里亚尔,按月支付,你随时可以辞去这个顾问的职务,不过,在辞去这个职务之前,你必须抛弃一切的利益纠缠,站在我这个雇主的身边,你能做到吗?” 森姆微微有些气粗了起来,若是真的这样的报酬的话,他这一趟东方之旅就圆满了,他所有的债务都可以还请,甚至还有多余的钱,给自己弄个不大不小的庄园。 他再也不用冒着风险来这遥远的东方了! “当然,我也可以随时辞退你,如果因为你的言行影响到我和我的部下的利益甚至是生命,你甚至会遭遇到严厉的惩罚,而且,不要怀疑,若是真犯了这样的过错,连上帝都保护你了你,若是你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你今天就可以上船履行你的顾问职责了!” 稍稍的冷静了一下之后,森姆缓缓的点头:“我愿意接受这份雇佣,不过,在卡利特利我还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我会在明天带着我的行李和随从,正式前来报道的!” 高大威猛的士兵们,将他送下了船只,并且给了他一块铜牌。 佩雷有些羡慕的看着对方手中的铜板,叮嘱着对方:“这个玩意你一定要保存好,这不仅是你登船的凭证,你若是到了大明帝国的势力范围内,凭着这个铜牌,你走到那里都会有人接待你,遇见事情也有帮你解决麻烦,我都想要这样的铜牌很久了!” “这么神奇?”森姆惊讶的看着手中的铜牌。 “更重要的是,你的财富也可以储存着这个铜牌里,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大明的四海商行已经成为实力不弱于我维克多商行的一个大商会了,你在这个商行的任意一个分店里,都可以凭借这个铜牌存进或者取出自己储存的财富,你最好是保管好,千万千万不要遗失了!” 小心翼翼的将这铜牌收拾好,他有几分感激的看着佩雷:“我真想到,会这么轻易的得到侯爵夫人的认可,佩雷,这一次真的感谢你帮了我的大忙了,回到里斯本之后,我一定重谢,这一次是真的重谢,不是开玩笑的!” “你最好还是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佩雷说道:“侯爵夫人认可不重要,重要的侯爵大人的认可,我说过,这可能是改变你的人生的一次机会,我希望你好好的把握住!” “那一位就是侯爵大人么?”森姆点点头:“很随和的一个人,我很喜欢他的脾气,和这样的人相处,一定很轻松!” “很随和的一个人……?”佩雷被这话呛得差一点咳嗽了起来:“是不是在你的眼里,那位大明公主,也是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儿?” “对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用等到回到里斯本了再感谢我了!”佩雷摇摇头:“去卡利特利最贵的酒馆,叫上最好的舞女,我今天给你好好的讲一讲你眼中很随后很可爱的这两个人的故事,以免明天你上船之后对他们有什么误解,朋友,我不是敲诈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我担心你会因为你的误解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然后我这一辈子就见不到你了!” 高大的船楼上,凯瑟琳笑着和江晚说话:“我还以为你要考校一番你的私人顾问呢,没想到随便问两句,你就决定了,这可不像你!” “没什么好考校的,你找来的人,然后他介绍的,总归差不到哪里去!” 江晚摆摆头:“对我来说,除了从你的嘴里听到的关于欧洲的一些事情,欧洲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的,我就是要考校对方也无从考校起,与其让他现在说一些事情给我固定的印象,还不如走到哪里,让他给我说道哪里,更能发挥他的价值!” “若是真的不称职的话,换一个人就了,这样的人,我像应该还有很多!” 江晚笑道:“我不在乎的!” “嫣然怎么还不过来,不是说好了今天上岸去的吗?”凯瑟琳点点头,今天的主要事情,并不是见这个私人顾问,这只不过在等待江嫣然的空闲里,随手做的一件事情而已。 “应快了,这丫头可能又睡过头了!”江晚看着不远处的自己船队的另外一艘船,那是镇海号,大明公主的座船,在所有外人眼中这支大明舰队的旗舰。 “要不要催催她!”凯瑟琳笑道。 江晚皱着眉头,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镇海号,没有回答他的话,凯瑟琳得不到回答,好奇的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镇海号的船舷上,几个人影正在将一个高高举起,然后从高高的船舷下丢了下去,那人影狠狠的砸在海面上,旋即扑腾起一连串的浪花。 凯瑟琳:“……?” 第901章 王室私人顾问 阳光照在森姆的身上,也照在他一脸严肃甚至有些忐忑不安的脸上。 他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机会登上这个在当初一见面,他就给了对方几枪的大明战船上,更没想到,他居然有机会成为那位大明公主的顾问。 嗯,是有可能,现在还不确定,一切得等到这一次的见面结束之后才知道结果。 这得感谢他那位哪怕是多年不见依然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好朋友海乌鸦佩雷,尽管这个家伙信誓旦旦说出若是自己出了意外他会照顾自己的妻女之后,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友谊。 因为佩雷的举荐,他才有了这次见面的机会。 高大威猛的士兵走下跳板,仔细的检查了一下,确认他有没有携带武器,一向桀骜不驯的森姆,很是配合的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这个时候,他决定不会对着对方强调“火枪就是我的老婆,谁要拆散我和我的老婆,我就和他拼命”这种屁话了。 在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正是因为掌握了这其中的分寸,这让他一直到现在都活得很滋润。 跟随着士兵登上这艘巨大无比的战船,当跨过船舷的那一瞬间,作为一个老船长,他忍不住都愕然张大了嘴,这艘在外表上看起来就很巨大的战船,其实,船舷之内比从外面看起来更为宽阔,不说那宽阔无比的甲板,就说从他身边不时走过的一队队的大明士兵和水手们,都让他有一种进入了一个城镇,而不是登上了一艘战船的感觉。 而那高大无比的船楼,简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和整个巨大的船上几乎是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处于职业习惯,他下意识的在心里计算着,若是在这样的船楼上装配火力,将会对以舷炮为主的战船造成多大的损伤,而稍稍计算之后,他突然非常庆幸,当初在被这样的战船亮开炮门的时候,自己认怂的是那么的果决和迅速,而且,哪怕自己事后说不在意,但是心里中觉得自己有点憋屈。 此刻他的心里,除了庆幸,就是庆幸,哪里还有丝毫的憋屈。 反正,那些厚厚帆布的掩盖下的巨大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是了,真要遭遇到了他们的打击,他估计自己的那艘小破船,能支持两分钟都算是奇迹。 他一直被带到了船楼的最高一层,这里风有点大,但是从这里看下去,不仅仅可以看到下面的舵手室,也能看到前面宽阔的甲板,看到后面忙碌的船尾,甚至可以看到整个卡利特利港口,在港口里所有的船只,除了这艘战船的几个同伴战船以外,几乎就没有比这艘战船拥有更高更大的船楼了。看书喇 三层船楼,这是什么样的土豪才会打造这样的战船,这要放在欧洲,妥妥的主力舰加旗舰才有的配置,就这么随随便便出现在一艘来自大明的战船上。 他看到了佩雷,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下,有熟人在这里,让他的那种局促感觉稍微少了一点,然后,他又看到了佩雷身边坐着的那一对男女。 女人他认识,他非常认识,不过对方未必会认识他,但是,那个有着东方面孔的男人,他就不认识了。 “我来做翻译,森姆,注意你的措辞,不要失礼!”佩雷走到他身边轻轻的提醒道:“这次会面或许会改变你的人生,好好把握!” “不要拘束,森姆先生!”凯瑟琳笑吟吟地说道:“若是你还愿意邀请我跳一支舞的话,下一次的宴会,我一定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那是我的荣幸,侯爵夫人!” 森姆微微弯下了腰,一个很标准的宫廷鞠躬礼,在凯瑟琳旁边的江晚,眼睛微微一亮。 “我和我的丈夫,需要一个私人顾问,这个佩雷先生应该给你说清楚了!”凯瑟琳说道:“这个人必须对欧洲各国的皇室非常熟悉,对教会也不陌生,而且,对于欧洲各国现在的局势都非常清楚,必须熟知各种宫廷礼仪,甚至在风俗习惯上,也能给我和我的丈夫一些建议,这样的话,才能让我的我的丈夫在欧洲的旅行,不会给我们自己和我们即将接触的人带去困扰!” “你能达到这个要求吗?”凯瑟琳笑眯眯的说道。 “如果仅仅只是做出一些建议,我想,我应该侯爵夫人要找的人!”森姆微微一笑,这让他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微微有些狰狞:“不过,雇佣我的报酬可不菲,我甚至为此要放弃这一次的经商之旅!” “我听说你是船主,你将船只转让给你的大副就可以了,若是大副足够忠诚的话,你甚至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凯瑟琳笑道:“你其实就是喜欢游历,喜欢到处游历,我说的对吗,不过,跟随着大明皇室的船队游历欧洲,还可能被各国王室奉为贵宾,这样的经历难道不比报酬更值得你关心吗?” “一码归一码,这是两件事!”森姆稍稍纠结了一下:“但是,我还是需要报酬的!” “你会得到远超过你想象的报酬的!”江晚开口道:“前提是,我需要你的建议的时候,你能提出正确有用的建议,而且,在我不熟悉的领域,你能够主动提出一些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建议!” “我能问问,你每年的收益有多少吗?”江晚饶有兴趣的问道。 森姆看了看佩雷,佩雷面无表情。 他咬咬牙,大着胆子报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脸红的数字:“如果平均下来的话,每年我的收益,大概是两万里亚尔!” 江晚看着凯瑟琳。 凯瑟琳解释道:“如果折合黄金的话,大约是八百两黄金,不过,我不觉得这位森姆先生有这么高的收入,除非他除了自己的商船,还有着其他的收入!” 她详细的说道:“单独的一艘商船是没办法从欧洲到东方来的,必须组成船队,甚至还有船只护航,这其中的花销就是很大一部分,海上的各种风险,也要算在成本里,即使是东西方贸易之间的差额巨大,但那是,要大量廉价的获取到高价值的商品,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当然,若是森姆先生能一船一船的香料和瓷器运到欧洲的话,别说每年两万,二十万也可能!” 在她身边的佩雷翻着白眼的望着天空,有些听不下去的感觉,若是现在可以说话的话,他真想大声的问一问森姆——我不是告诉你侯爵夫人是何塞阁下的侄女了吗?你搁这里吹牛意思吗? “或许,一万肯定是有的,我这个人对金钱不太敏感!” 森姆硬着头皮说道,好在他本来就黑,脸上还有那么一块刀疤,就是有些脸红,别人也看不出来。 “欧洲最顶级的皇室顾问,一般一年有多少的收益!” 江晚想了想,问森姆道:“就拿这个问题当作是你作为顾问的第一个要回答的问题?” “这个……”森姆在心里迅速的计算了一下,然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自己应该知道的某几个人,然后,他很是惭愧的发现,好像就算是最顶级的那几个皇室顾问,每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万里亚尔的样子。 而且,这些皇室顾问们,要么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要么就是在某个领域有着杰出表现的人才,反观自己,好像什么也不是。 见到他迟迟没有回答,江晚笑了起来,不错,贪心是好事,只有贪心才有动力。 “就一万里亚尔,按月支付,你随时可以辞去这个顾问的职务,不过,在辞去这个职务之前,你必须抛弃一切的利益纠缠,站在我这个雇主的身边,你能做到吗?” 森姆微微有些气粗了起来,若是真的这样的报酬的话,他这一趟东方之旅就圆满了,他所有的债务都可以还请,甚至还有多余的钱,给自己弄个不大不小的庄园。 他再也不用冒着风险来这遥远的东方了! “当然,我也可以随时辞退你,如果因为你的言行影响到我和我的部下的利益甚至是生命,你甚至会遭遇到严厉的惩罚,而且,不要怀疑,若是真犯了这样的过错,连上帝都保护你了你,若是你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你今天就可以上船履行你的顾问职责了!” 稍稍的冷静了一下之后,森姆缓缓的点头:“我愿意接受这份雇佣,不过,在卡利特利我还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我会在明天带着我的行李和随从,正式前来报道的!” 高大威猛的士兵们,将他送下了船只,并且给了他一块铜牌。 佩雷有些羡慕的看着对方手中的铜板,叮嘱着对方:“这个玩意你一定要保存好,这不仅是你登船的凭证,你若是到了大明帝国的势力范围内,凭着这个铜牌,你走到那里都会有人接待你,遇见事情也有帮你解决麻烦,我都想要这样的铜牌很久了!” “这么神奇?”森姆惊讶的看着手中的铜牌。 “更重要的是,你的财富也可以储存着这个铜牌里,尽管我不愿意承认,但是,大明的四海商行已经成为实力不弱于我维克多商行的一个大商会了,你在这个商行的任意一个分店里,都可以凭借这个铜牌存进或者取出自己储存的财富,你最好是保管好,千万千万不要遗失了!” 小心翼翼的将这铜牌收拾好,他有几分感激的看着佩雷:“我真想到,会这么轻易的得到侯爵夫人的认可,佩雷,这一次真的感谢你帮了我的大忙了,回到里斯本之后,我一定重谢,这一次是真的重谢,不是开玩笑的!” “你最好还是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佩雷说道:“侯爵夫人认可不重要,重要的侯爵大人的认可,我说过,这可能是改变你的人生的一次机会,我希望你好好的把握住!” “那一位就是侯爵大人么?”森姆点点头:“很随和的一个人,我很喜欢他的脾气,和这样的人相处,一定很轻松!” “很随和的一个人……?”佩雷被这话呛得差一点咳嗽了起来:“是不是在你的眼里,那位大明公主,也是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儿?” “对啊,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用等到回到里斯本了再感谢我了!”佩雷摇摇头:“去卡利特利最贵的酒馆,叫上最好的舞女,我今天给你好好的讲一讲你眼中很随后很可爱的这两个人的故事,以免明天你上船之后对他们有什么误解,朋友,我不是敲诈你,我只是想保护你,我担心你会因为你的误解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然后我这一辈子就见不到你了!” 高大的船楼上,凯瑟琳笑着和江晚说话:“我还以为你要考校一番你的私人顾问呢,没想到随便问两句,你就决定了,这可不像你!” “没什么好考校的,你找来的人,然后他介绍的,总归差不到哪里去!” 江晚摆摆头:“对我来说,除了从你的嘴里听到的关于欧洲的一些事情,欧洲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片空白的,我就是要考校对方也无从考校起,与其让他现在说一些事情给我固定的印象,还不如走到哪里,让他给我说道哪里,更能发挥他的价值!” “若是真的不称职的话,换一个人就了,这样的人,我像应该还有很多!” 江晚笑道:“我不在乎的!” “嫣然怎么还不过来,不是说好了今天上岸去的吗?”凯瑟琳点点头,今天的主要事情,并不是见这个私人顾问,这只不过在等待江嫣然的空闲里,随手做的一件事情而已。 “应快了,这丫头可能又睡过头了!”江晚看着不远处的自己船队的另外一艘船,那是镇海号,大明公主的座船,在所有外人眼中这支大明舰队的旗舰。 “要不要催催她!”凯瑟琳笑道。 江晚皱着眉头,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镇海号,没有回答他的话,凯瑟琳得不到回答,好奇的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的镇海号的船舷上,几个人影正在将一个高高举起,然后从高高的船舷下丢了下去,那人影狠狠的砸在海面上,旋即扑腾起一连串的浪花。 凯瑟琳:“……?” 第902章 我来,我见 在距离卡利特利港口数里地的一处山崖上,依稀可见有一片残垣还看得出当初在这片山崖上,应该还是有一些建筑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久远,海风的侵袭,加上太久时间这里已经没有了人迹,当初的建筑早就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 随行的古里官员,有些畏畏缩缩的告诉这些和葡萄牙人混在一起的大明人,在前面的那片残垣,就是当初三宝太监曾经立下两国友好的石碑的地方,据说石碑立起来之后,当时在石碑上面还盖了一座亭子,而在附近,更是有古里王国派专人看守这里。 当然,这也只是当年的情况。 实际上,若不是江嫣然的极力要求,古里人还真忘记了有这么一块地方。不知道他们在故纸堆里翻找了多久,才派人寻到这里,只是当初的石碑,如今却只剩下一块基座,不知道是被人偷盗损坏了,还是被大自然的伟力给彻底侵蚀掉了,反正,江晚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副破败模样。 他真不知道,这才区区两百年,就连郑和最后留下的一丝痕迹,都机会快要消失在历史当中了。 而他询问古里官员,关于当初大明人来访的事情,古里官员支支吾吾,甚至直接用些半文不白的话语来搪塞,江晚听着这些大概临时从文献书籍中抄录背诵的话语,他就知道,不仅仅这石碑是不存在了,就连那一段历史,大概这古里人也彻底忘记了。 也是,古里人能有什么历史,两百年的时间,已经够这个小小的邦国分分合合很多次了,而怀璧其罪又使得他们无论是怎么分分合合,最后的结果那必然是决定他们的命运的人,不会是他们自己。 大明人来过,葡萄牙人来过,荷兰人来过,最后,英国人也会来,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从来没有将他当做下等人,有着奴役他们的想法的,也大概只有第一次抵达这里的大明人! 江晚站在海边微微的出神,海风将他的衣袂吹得飘飘摇摇,在他的身边,江嫣然背负着手,难得一见的有几分庄重的模样。 而其他人的人,包括凯瑟琳,则是给了他们两人足够的空间。 “咱们还要立碑吗?”江嫣然轻轻的问道:“郑公公立下的碑文都不在了啊,他那么伟大的人物,留下的遗迹尚且如此,咱们只怕更难以为继!” “回来的时候再说!” 江晚看着远处海面上,一艘海船正在缓缓的从港口里出来,在这个山崖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港口内外的情况,他不禁有些浮想联翩,在两百年前的某一天,大概那位三宝太监,也是和自己一样站在这山崖之上俯瞰着港口内外! 不过,那个时候,港口里应该出了铺天盖地的大明宝船,不会再多少奇奇怪怪的西洋帆船之类的,当初三宝太监若是知道如今西人东进,而大明不复当年的盛况,只怕也是一定唏嘘不已! “早上你船上是怎么回事情?” 江晚突然开口道:“不像是咱们的士卒失足掉落了水中!” “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小贵族,手上趁了几个小钱,打着拜访我的名义上了船!” 江嫣然撇撇嘴:“我不是想多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么,就让他上来了,可没想到这家伙满嘴胡说八道不说,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该有的想法,我估计是大概是上船之前多喝了几杯壮胆,所以,干脆请他下海洗个澡,清醒清醒了!” “然后,从此这里就多了一个敌视我大明的家伙,而且这个家伙还会不遗余力的抹黑我大明!” 江晚摇摇头:“你要么就不让他上船,要么,就不让他下船,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我懂,出门在外,人不狠站不稳,不过,就一个区区小商人,弄死他太坏咱们名声了!”江嫣然说道。 “只要你对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表达出对此人的极端厌恶,有的是人会让他消失的!” 江晚我微微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咱们不需要亲力亲为的,你要记得,咱们手上握着的整个欧洲东方贸易的命脉,背后靠着的是大明,他们自己会做出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的!” “从满剌加落入咱们手中,葡萄牙人的远东贸易网络基本上算是彻底的完蛋了,他们曾经以濠镜澳为基地,每年4—5月,葡萄牙大船载着佛兰芒钟、葡萄酒、印度棉布等从果阿出航,在科钦换得香料和宝石;至马六甲,卖掉棉布等,得到胡椒、丁香、肉豆蔻、苏木、檀香、沉香、樟脑等。然后到澳门,用香料换取中国丝绸。第二年6—8月,乘西南季风前往日本,以丝绸换白银。10—11月初乘东北季风返航澳门,可得到资本的二三倍的利润。然后,再在澳门滞留数月,满载中国的丝绸、麝香等返航。归途中,葡萄牙人又将丁香贩卖到印度!” “而这一切,全部被咱们终结了!”江晚说道:“葡萄牙人的衰落,是势不可免的事情,反而荷兰人虽然在东方他们做的有限,但是在咱们的扶持下,他们会成为葡萄牙人的一个很好的竞争对手!” “他们会愿意为咱们做任何的事情了,只要他们在东方,打不过我们!” 江晚露出笑容:“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一切都靠实力说话,所以,很多的时候,你要学会借势!” “所以,这就是咱们要先到阿姆斯特丹的原因吗?” 江嫣然点点头,她知道江晚是在教她,而在这些大势方面,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远远比不上江晚的。 “得先经过奥斯曼帝国,抵达麦加,然后穿过地中海,只要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才知道先去阿姆斯特丹还是里斯本,当然,若是我的那位私人顾问有什么好的建议的话,我也会做出选择的!” 江晚说道:“总之,在抵达地中海之前的旅程,不用我们担心,如果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搞不定那些阿拉伯人和埃及人,那他们就等着从阿拉伯人手中购买溢价几十倍的东方商品!” “我觉得他们应该有这个把握!” 江嫣然点点头:“好期待,但是,心里又好像隐隐不安的感觉,现在的欧洲,我感觉比为咱们大明还要可怕,还要愚昧!” “你想多了!”江晚淡淡的笑了笑:“可怕未必可怕,但是,愚昧,他们却是一直都是在愚昧着的!” 卡利特利港口附近的一座巨大的城堡里,高尔也正在从窗口里俯瞰着整个的港口,一大清早那位大明人的公主殿下就带着几个人去附近游玩了去了,他殷勤地要派出一队士兵保护她们,但是被对方拒绝了。 他丝毫不意外,对方完全有保护他们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显现出自己的一个态度而已。 “我对你这次返航的回去的前景非常的不乐观,尽管沿途可能不会有什么阻碍,但是,在国内,对着远东舰队的返航,只怕已经有无数人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对你动手了!” 在他身后的高大靠椅上,卡利特利总督,驻军司令赛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真不考虑一下,等到明年国内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再回去吗?” “没有区别!” 高尔摇摇头:“我知道有人对我很不满,也知道一定会有人将丢失满剌加的责任全部都归咎在我的身上,甚至就是连一直都信任我的国王殿下,也会因为很不高兴,并且要做一些事情,以堵住这些人的嘴!” 他笑了起来:“我不在乎,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你疯了!”赛高低沉着声音侯了一句:“在东方,至少你是安全的,无论是我还是你手下的这些人,都能保证你的安全,一旦你回到欧洲,那么,你自己的事情就由不得你做主了,你带着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这些大明人回去,我想,海军的那些家伙,生吞活剥了这些大明人的心思都有!” “所以,我没打算给他机会啊!” 他微笑了起来:“我打算先去法国,我想先去威尼斯,然后去巴黎和伦敦走一走,最后才到马德里,然后回里斯本,我若是在欧洲转了这么一个圈,我想,我带回去的消息已经我手中掌握的东西,已经足够国内的那些人闭嘴了,就连国王陛下,大概也要慎重的考虑对待的我的态度,而大明人则是我最好的演员和招牌,他们将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否则的话,要等到明年整个欧洲发现他们除了从那些阿拉伯人手中购买比现在还高昂无比的东方商品,甚至包括香料之后,他们才会后悔的!”看书喇 “也就是说,就算是卡利特利,也会受到影响!”赛高一脸严肃的问道。 “非常大的影响!”高尔说道:“我的朋友,如果你手中还有一些香料的存货的话,我建议你再等一等,不要轻易的卖掉了,明年香料的价钱,一定会有一个令人吃惊的表现的,还有,卡利特利的香料的消耗,完全可以省下来,这些当地猴子一样的家伙,他们不配享受这种上帝的馈赠,听我的,这省下来的,将是一笔巨大无比的财富!” “在麦加不要停留,也不要和阿拉伯人做生意,补给完淡水和粮食立刻就离开!” 赛高对他的提醒做出了回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连大明人的存在,都不要让这些该死的异教徒们知道,我不知道大明人到欧洲到底是想做什么,但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终的实惠都会落在欧洲,而不能被这些半路上的吸血鬼偷走!” “我知道的,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我估计下一场这么愉快的站在坚实的土地上,和我的朋友一起喝酒,那已经是在威尼斯了,祝福我,我的朋友,如果一切事情如同我想的那么发展,那么,你我在东方的经历,会成为我们在内阁里不可磨灭的资本的,到时候,我需要你来帮我对付那些来自阴暗角落的敌人!” “我期待着你的召唤!” 赛高微微的点了点,脸上露出些许期待之色。 三天之后,卡利特利港口的庞大的舰队再次起航,这次,无数的人目送这支船队的离开,并且期待着他们返航带回来欧洲最新最好的消息。 而这一路一个多月的的艰难旅程,自然就用赘述,在海上的旅程大部分的时候是枯燥而且无聊的,而且,这支船队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但是几个小团体之间还是泾渭分明的。 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他们都知道,这旅程上的和平也只是暂时的,一旦他们穿过地中海,抵达欧洲的任何一块土地,他们两者之间,这种有限的合作会立刻消失,而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竞争和敌对。 森姆作为江晚的私人顾问,这两个月的时间倒是也没闲着,每天里有足够的时候,让他和江晚之间交谈,并且回答江晚提出来的各种他想得到或者是想不到的问题,而他本身的出身并不差,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些年的阅历和人脉,支撑起来他这个私人顾问的身份,居然倒是没有什么纰漏。 在自己大多数的问题都能得到详细且有根有据的解答之后,江晚也意外的发现了这一点,貌似这个自己曾经不怎么上心,甚至打算随时换掉的家伙,居然对他自己的这个私人顾问的身份,做的有些名副其实。 这简直是就是意外的惊喜。 这段旅程,也让江晚对着现在的欧洲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局势已经当权者,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对教会的势力分布,已经各种行事方式也知道了不少,而森姆不仅仅对社会的高层了解很多,对于那些底层甚至接近底层的情况,也是知道的不少。 在他的耐心的解说之下,江晚的人还没有抵达欧洲,但是,一副欧洲画卷已经在他的心里成型了,只是如今的年代,他很难想象,森姆嘴里告诉他的欧洲和他印象当中的欧洲,很难找出多少相似的地方。 第902章 我来,我见 在距离卡利特利港口数里地的一处山崖上,依稀可见有一片残垣还看得出当初在这片山崖上,应该还是有一些建筑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久远,海风的侵袭,加上太久时间这里已经没有了人迹,当初的建筑早就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 随行的古里官员,有些畏畏缩缩的告诉这些和葡萄牙人混在一起的大明人,在前面的那片残垣,就是当初三宝太监曾经立下两国友好的石碑的地方,据说石碑立起来之后,当时在石碑上面还盖了一座亭子,而在附近,更是有古里王国派专人看守这里。 当然,这也只是当年的情况。 实际上,若不是江嫣然的极力要求,古里人还真忘记了有这么一块地方。不知道他们在故纸堆里翻找了多久,才派人寻到这里,只是当初的石碑,如今却只剩下一块基座,不知道是被人偷盗损坏了,还是被大自然的伟力给彻底侵蚀掉了,反正,江晚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副破败模样。 他真不知道,这才区区两百年,就连郑和最后留下的一丝痕迹,都机会快要消失在历史当中了。 而他询问古里官员,关于当初大明人来访的事情,古里官员支支吾吾,甚至直接用些半文不白的话语来搪塞,江晚听着这些大概临时从文献书籍中抄录背诵的话语,他就知道,不仅仅这石碑是不存在了,就连那一段历史,大概这古里人也彻底忘记了。 也是,古里人能有什么历史,两百年的时间,已经够这个小小的邦国分分合合很多次了,而怀璧其罪又使得他们无论是怎么分分合合,最后的结果那必然是决定他们的命运的人,不会是他们自己。 大明人来过,葡萄牙人来过,荷兰人来过,最后,英国人也会来,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从来没有将他当做下等人,有着奴役他们的想法的,也大概只有第一次抵达这里的大明人! 江晚站在海边微微的出神,海风将他的衣袂吹得飘飘摇摇,在他的身边,江嫣然背负着手,难得一见的有几分庄重的模样。 而其他人的人,包括凯瑟琳,则是给了他们两人足够的空间。 “咱们还要立碑吗?”江嫣然轻轻的问道:“郑公公立下的碑文都不在了啊,他那么伟大的人物,留下的遗迹尚且如此,咱们只怕更难以为继!” “回来的时候再说!” 江晚看着远处海面上,一艘海船正在缓缓的从港口里出来,在这个山崖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港口内外的情况,他不禁有些浮想联翩,在两百年前的某一天,大概那位三宝太监,也是和自己一样站在这山崖之上俯瞰着港口内外! 不过,那个时候,港口里应该出了铺天盖地的大明宝船,不会再多少奇奇怪怪的西洋帆船之类的,当初三宝太监若是知道如今西人东进,而大明不复当年的盛况,只怕也是一定唏嘘不已! “早上你船上是怎么回事情?” 江晚突然开口道:“不像是咱们的士卒失足掉落了水中!” “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小贵族,手上趁了几个小钱,打着拜访我的名义上了船!” 江嫣然撇撇嘴:“我不是想多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么,就让他上来了,可没想到这家伙满嘴胡说八道不说,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该有的想法,我估计是大概是上船之前多喝了几杯壮胆,所以,干脆请他下海洗个澡,清醒清醒了!” “然后,从此这里就多了一个敌视我大明的家伙,而且这个家伙还会不遗余力的抹黑我大明!” 江晚摇摇头:“你要么就不让他上船,要么,就不让他下船,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我懂,出门在外,人不狠站不稳,不过,就一个区区小商人,弄死他太坏咱们名声了!”江嫣然说道。 “只要你对葡萄牙人和荷兰人表达出对此人的极端厌恶,有的是人会让他消失的!” 江晚我微微叹了口气:“很多事情,咱们不需要亲力亲为的,你要记得,咱们手上握着的整个欧洲东方贸易的命脉,背后靠着的是大明,他们自己会做出对他们最有利的选择的!” “从满剌加落入咱们手中,葡萄牙人的远东贸易网络基本上算是彻底的完蛋了,他们曾经以濠镜澳为基地,每年4—5月,葡萄牙大船载着佛兰芒钟、葡萄酒、印度棉布等从果阿出航,在科钦换得香料和宝石;至马六甲,卖掉棉布等,得到胡椒、丁香、肉豆蔻、苏木、檀香、沉香、樟脑等。然后到澳门,用香料换取中国丝绸。第二年6—8月,乘西南季风前往日本,以丝绸换白银。10—11月初乘东北季风返航澳门,可得到资本的二三倍的利润。然后,再在澳门滞留数月,满载中国的丝绸、麝香等返航。归途中,葡萄牙人又将丁香贩卖到印度!” “而这一切,全部被咱们终结了!”江晚说道:“葡萄牙人的衰落,是势不可免的事情,反而荷兰人虽然在东方他们做的有限,但是在咱们的扶持下,他们会成为葡萄牙人的一个很好的竞争对手!” “他们会愿意为咱们做任何的事情了,只要他们在东方,打不过我们!” 江晚露出笑容:“世界就是这么残酷,一切都靠实力说话,所以,很多的时候,你要学会借势!” “所以,这就是咱们要先到阿姆斯特丹的原因吗?” 江嫣然点点头,她知道江晚是在教她,而在这些大势方面,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是远远比不上江晚的。 “得先经过奥斯曼帝国,抵达麦加,然后穿过地中海,只要到了那个时候,咱们才知道先去阿姆斯特丹还是里斯本,当然,若是我的那位私人顾问有什么好的建议的话,我也会做出选择的!” 江晚说道:“总之,在抵达地中海之前的旅程,不用我们担心,如果葡萄牙人和荷兰人搞不定那些阿拉伯人和埃及人,那他们就等着从阿拉伯人手中购买溢价几十倍的东方商品!” “我觉得他们应该有这个把握!” 江嫣然点点头:“好期待,但是,心里又好像隐隐不安的感觉,现在的欧洲,我感觉比为咱们大明还要可怕,还要愚昧!” “你想多了!”江晚淡淡的笑了笑:“可怕未必可怕,但是,愚昧,他们却是一直都是在愚昧着的!” 卡利特利港口附近的一座巨大的城堡里,高尔也正在从窗口里俯瞰着整个的港口,一大清早那位大明人的公主殿下就带着几个人去附近游玩了去了,他殷勤地要派出一队士兵保护她们,但是被对方拒绝了。 他丝毫不意外,对方完全有保护他们自己的能力,他只是显现出自己的一个态度而已。 “我对你这次返航的回去的前景非常的不乐观,尽管沿途可能不会有什么阻碍,但是,在国内,对着远东舰队的返航,只怕已经有无数人正在摩拳擦掌,准备对你动手了!” 在他身后的高大靠椅上,卡利特利总督,驻军司令赛高,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真不考虑一下,等到明年国内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再回去吗?” “没有区别!” 高尔摇摇头:“我知道有人对我很不满,也知道一定会有人将丢失满剌加的责任全部都归咎在我的身上,甚至就是连一直都信任我的国王殿下,也会因为很不高兴,并且要做一些事情,以堵住这些人的嘴!” 他笑了起来:“我不在乎,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你疯了!”赛高低沉着声音侯了一句:“在东方,至少你是安全的,无论是我还是你手下的这些人,都能保证你的安全,一旦你回到欧洲,那么,你自己的事情就由不得你做主了,你带着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这些大明人回去,我想,海军的那些家伙,生吞活剥了这些大明人的心思都有!” “所以,我没打算给他机会啊!” 他微笑了起来:“我打算先去法国,我想先去威尼斯,然后去巴黎和伦敦走一走,最后才到马德里,然后回里斯本,我若是在欧洲转了这么一个圈,我想,我带回去的消息已经我手中掌握的东西,已经足够国内的那些人闭嘴了,就连国王陛下,大概也要慎重的考虑对待的我的态度,而大明人则是我最好的演员和招牌,他们将证明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否则的话,要等到明年整个欧洲发现他们除了从那些阿拉伯人手中购买比现在还高昂无比的东方商品,甚至包括香料之后,他们才会后悔的!”看书喇 “也就是说,就算是卡利特利,也会受到影响!”赛高一脸严肃的问道。 “非常大的影响!”高尔说道:“我的朋友,如果你手中还有一些香料的存货的话,我建议你再等一等,不要轻易的卖掉了,明年香料的价钱,一定会有一个令人吃惊的表现的,还有,卡利特利的香料的消耗,完全可以省下来,这些当地猴子一样的家伙,他们不配享受这种上帝的馈赠,听我的,这省下来的,将是一笔巨大无比的财富!” “在麦加不要停留,也不要和阿拉伯人做生意,补给完淡水和粮食立刻就离开!” 赛高对他的提醒做出了回报:“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连大明人的存在,都不要让这些该死的异教徒们知道,我不知道大明人到欧洲到底是想做什么,但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终的实惠都会落在欧洲,而不能被这些半路上的吸血鬼偷走!” “我知道的,这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我估计下一场这么愉快的站在坚实的土地上,和我的朋友一起喝酒,那已经是在威尼斯了,祝福我,我的朋友,如果一切事情如同我想的那么发展,那么,你我在东方的经历,会成为我们在内阁里不可磨灭的资本的,到时候,我需要你来帮我对付那些来自阴暗角落的敌人!” “我期待着你的召唤!” 赛高微微的点了点,脸上露出些许期待之色。 三天之后,卡利特利港口的庞大的舰队再次起航,这次,无数的人目送这支船队的离开,并且期待着他们返航带回来欧洲最新最好的消息。 而这一路一个多月的的艰难旅程,自然就用赘述,在海上的旅程大部分的时候是枯燥而且无聊的,而且,这支船队虽然看起来是一个整体,但是几个小团体之间还是泾渭分明的。 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他们都知道,这旅程上的和平也只是暂时的,一旦他们穿过地中海,抵达欧洲的任何一块土地,他们两者之间,这种有限的合作会立刻消失,而剩下的,只是无尽的竞争和敌对。 森姆作为江晚的私人顾问,这两个月的时间倒是也没闲着,每天里有足够的时候,让他和江晚之间交谈,并且回答江晚提出来的各种他想得到或者是想不到的问题,而他本身的出身并不差,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些年的阅历和人脉,支撑起来他这个私人顾问的身份,居然倒是没有什么纰漏。 在自己大多数的问题都能得到详细且有根有据的解答之后,江晚也意外的发现了这一点,貌似这个自己曾经不怎么上心,甚至打算随时换掉的家伙,居然对他自己的这个私人顾问的身份,做的有些名副其实。 这简直是就是意外的惊喜。 这段旅程,也让江晚对着现在的欧洲大陆上各个国家的局势已经当权者,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对教会的势力分布,已经各种行事方式也知道了不少,而森姆不仅仅对社会的高层了解很多,对于那些底层甚至接近底层的情况,也是知道的不少。 在他的耐心的解说之下,江晚的人还没有抵达欧洲,但是,一副欧洲画卷已经在他的心里成型了,只是如今的年代,他很难想象,森姆嘴里告诉他的欧洲和他印象当中的欧洲,很难找出多少相似的地方。 第903章 即将到来的冲击 大明,北京城。 自从半个月之前,大明远航船队回航抵达泉州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很多人就对船队的消息开始望眼欲穿起来。 当然,对于大多数的京城人士来说,虽然朝廷大张旗鼓的弄出这么一支船队来,远赴海外番国,但是,实际上这个事情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老百姓们偶尔议论一点国家大事,那就是纯粹是过一下嘴瘾,而过完瘾之后,该干嘛还是得干嘛,没有什么事情大得过养家糊口。 若是运气不好,在过瘾的同时还要疯狂的输出自己的观点,甚至不惜诋毁某某的,没准还得扣上一顶“妄议朝政”的帽子,被人告发到衙门里去,那就真是时运不济了。 但是,普通百姓们不关系,不代表有的人不关心,就比如说这四海商行大大小小的股东们,那些筹集了大半身家跟随从船队出海的商人们,他们身后可是有着人对船队的归来望眼欲穿呢。 此外,还是另外一批人,那是随着船队出海的士卒的家眷,众所周知,这次船队出海,随行的护卫兵马,水师的人就不说了,而主要的歩卒战力,还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其中来自京城的,那可为数不少。 当初南海卫的底子,几乎全部都是在京城招揽的军余,哪怕南海卫经过改卫建司,经过几次不断的扩充,也一直没有放弃在京城招揽兵源。 而当初在南海卫的那些最早的一批人,如今大多都是海外镇抚司的各级军官了,这一次随着船队出海的人也不在少数,海上那风险多大的,没准还要打仗,当初和鞑子打仗,靠的是一腔血勇,靠的是不怕死就可以了,但是,在海上,个人的血勇和不怕死,可抗不过老天爷的翻脸。 什么事情都可能在海上发生,反正没看到自己家人踏进家门,这些军官的家眷们,是没一个能放心的。 青云楼。 如今的青云楼,几乎已经成为京城了海外镇抚司军官的家眷们聚会的一个固定场所了,而青云楼的规模也比以前单独的一间酒楼的规模扩大的许多。 如今的青云楼,几乎已经将自己铺面两侧的十来个店铺都给买下来,然后打通,在这些店铺后面的院子也全部夷为平地,然后再用大围墙给围起来,这样的话,青云楼除了吃饭的地方,还有着聊天听曲的地方,而一间间类似雅间的小屋子,人可以聚会,十来人也可以聚会,吃喝玩乐一条龙,简直是生意不要太火爆。 然后,也仅仅如此了,有人觉得有些遗憾,这么大的铺面,就赚点吃喝玩乐的钱,简直是太浪费了,若是在这里整几个赌场,又或者开两个青楼,那钱还赚得库房都装不下啊。 不过,酒楼的老板却是丝毫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人去找酒楼的老板去提。 倒是有几个外地的富商,有这样的想法,想和酒楼的老板好好的谈一谈合作的事情,结果是,酒楼的老板还没见着,这无论是官面上的,还是江湖上的,就不断的有人来找他聊天了。 一直聊到这些富商断绝了这些念头,这才消停。 而这些事情,酒楼的老板许白甚至自己都不知情。不过,就算他知情,也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他许白身为四海商行总号的掌柜之一,每天要忙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自家的这点产业多年感情舍得不丢下,他还真看不上这点产业赚的那点银子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己人总得有个吃饭喝酒的地方,赚钱不赚钱的,无所谓。 若是弄赌场和青楼那一套在自己的产业里,那是打算赚谁的钱呢? 远航船队回航的消息,他也一直很关心,这可和他海外镇抚司的家眷身份没关系,他兄弟许简这一次可没没随着船队出海。 而是他身为四海商行的总号的掌柜,基本上除了几个挂着掌柜头衔的主母之外,总号这边大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远航船队的返航,带来的东西,四海商行可是大头,这些东西势必很大一部分要在京城销售的,他若是不关心,那到时候岂不是手忙脚乱吗? “可惜啊!” 刚刚从侯府那里回来,许白回到自己的住处,嘴里依然念叨着。 他倒是想及早的准备呢,但是,泉州那边的想清单居然连大掌柜的都没收到,如今他除了按照大掌柜的吩咐,尽快的出清存货,腾出库房来,也做不了什么了。 这让他很是郁闷。 “许爷,回来了!” 有人在和他打着招呼,他微笑的回礼,他并不认识对方,但是,能在后院里的,那都几乎都是毫无疑问的自己人了,没那个海外镇抚司家眷的身份,就根本到不了后院。 这一声招呼,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人纷纷站起来,对着许白叫了起来:“许爷是从侯府回来的吗,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想听什么好消息!”许白笑眯眯的说道:“侯爷大显神威,大败红毛鬼的事情,你们不是知道吗?” “切,细节,细节,我们要知道细节,消息就那么一说,谁都知道咱们打赢了,但是,怎么打赢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咱们的兄弟有没有折损,这些东西,大家都想知道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许白摊摊手:“船队不是快回来了,等到人回来了你们问你们自家兄弟就是了!” “大夫人哪里也不知道吗?”有人很是失望,也只有许白这样的人物,能到侯府如同串门一样,他们身份可不够,倒不是说侯府的上下看不起他们,但是他们自己心里得有数啊。 如今侯府上下多忙啊,大夫人他们若是天天见他们这些人,那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不过,大夫人吩咐我,要多准备库房,好存放船队带回来的东西!”许白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这些人透露一点消息,毕竟都是自己人。 “若家里有做买卖的,有从咱们四海进货或者是有番人货物的,得注意些了,别到时候大跌价本儿都赔进去,那就怪不得我没提醒你们了!” “卧槽,我家那几间铺子没事!” 有人一惊一乍,有人立刻就发问道:“你那几间粮油铺子你担心什么,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做木材和香料买卖的的!” “我怎么不担心,尼玛,交趾拿下来的时候,老子没放在心上,粮价一月内跌两成,可亏死我了!” 众人叽叽喳喳的在议论,许白微微笑着,走过了他们,走进了最里间的一间屋子。 在屋子里,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他了,见到他进来,两人笑着朝着他点点头。 “大夫人临时相招,来迟了,徐公公,高兄弟,见谅见谅!” “没事!”席间的徐应元和高进,都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可没等你,这青云楼的海鲜大宴,若不是你今日做东,平日咱们可舍不得自己吃!” “哈哈哈!”许白笑了,这两位哪里是缺银子的主,这是开玩笑,真没拿自己当外人了。 换做以前,他还真没资格和这两位推杯换盏,但是,今时今日,就光是四海商行总号掌柜的身份,就让他可以在这两位面前谈笑风生了。 一轮酒水过后,许白谈起了他将这两位请到自己楼子来的用意。 “侯爷离开了满剌加,去了佛郎机!”他沉声说道:“所以,回航的船队里,没有侯爷!” “啊!?” 徐应元和高进齐齐一愣:“那船队是谁在统帅,是昭平公主吗?” “是靖海侯!” 许白说道:“昭平公主和二夫人,也随着侯爷去了佛郎机,侯爷虽然凡是都考虑周全,但是,这一次就连大夫人都觉得,侯爷有些冒险了!”看书喇 “所以说,你这次召我们来,是让我们知道此事,做点什么?” 高进皱着眉头,别人看到的是是整支远航船队交给了靖海侯,但是,他看到的却是海外镇抚司几千精锐,也全部都给了靖海侯统领。 这意味着什么,他有些难以接受。 “大夫人的意思,京城这边,咱们镇抚司的家眷一定要安抚好,不要觉得侯爷离开了,朝廷就会接管海外镇抚司,更不要感觉,靖海侯是来夺权的,海外镇抚司也好,远航船队也好的,都是侯爷一手打造,可不是朝廷随便派个人,说拿去就拿去的!” “嗯,这个事情我来做比较合适!”高进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许白找他的意思,他出身市井,交游广阔,身份也适合,让他来安抚京城的海外镇抚司的家眷,那是最适合不过了。 “侯爷真是……志向远大啊!” 就连见识多广的徐应元,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哪怕是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若是有要探索往来之处,也只是派人前去,侯爷这一言不合,主帅亲自上阵,这也太冒险了一些!” “侯爷自然有侯爷的考量,我等看不清他的用意是自然的!” 高进这一次的,倒是没同意徐应元的观点:“那个什么满剌加的番人,已经被咱们彻底的驱逐走了,侯爷想要扩大战果,自然不会仅仅就一个满剌加就可以满足得了!” “对了,侯爷和昭平公主带了多少人和船去佛郎机!?” “四艘船,六百人!”许白也是脸有担忧之色:“不过,我还是相信,侯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我呢?”徐应元点点头:“大夫人有什么吩咐我的?” 许白当然没资格吩咐徐应元,所以,他只能是带来徐采宁的意思,或者说,是侯府的意思。 “大夫人说,这一次船队回来,除了在海外拿到几个落脚的地方以外,斩获也极为丰富,内官监在四海是有股份的,徐公公这几日,最好在宫里走动一下,一是提醒他们准备好人手库房,另外一个是,夫人希望内官监那边,不要一下抛售他们的所得!” 许白说道:“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咱们运回来的东西,慢慢的卖,那才能卖出价钱来,宫里一直不怎么富裕,夫人希望不要出现这种事情!” 他提醒道:“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这次徐公公能参与到宫内这次获利的交易当中,四海这边,咱们自己可以把握,但是宫里的话,安排是要徐公公做点事情了!” “我尽量!”徐应元不敢满口答应,只是慎重的点点头。 “我会去见一见王承恩的,他说话现在在宫里,除了陛下,也就他的话最管用了!”徐应元说道。 不过,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船队到底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值得大夫人如此认真对待,很多吗?” “多,很多,多得徐公公你没法想象!” 许白苦笑着说道:“有传闻说,永乐年间,三宝太监第一次下西洋的回来之后,朝廷里发放官员的俸禄,都是用的胡椒,豆蔻等各种香料,就是这样的话,还有大量的香料流入民间,以至于船队回来之后,大明香料的价钱,足够跌了三成到五成!” “这不是传闻,宫中有记载的,确有此事!”徐应元摇摇头说道,脸色露出诧异之色:“这一次侯爷的斩获,比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还要多?” “徐公公,你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许白叹了口气:“三宝太监下西洋,当初可是带着船队去做买卖的,虽然三宝太监的宝船船大人多,但是,终究是去做买卖去的!是从人家铺子里买卖的货物回到的大明。” “可咱们侯爷,可比三宝太监的格局大多了,咱们的船队可是直接将人家的铺子变成咱们大明了的,以后这铺子有多少货物,直接运回来就是,就这样,你觉得这是比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斩获多还是不多呢?” “我说为什么要我提醒宫里,不要着急变现货物了!”徐应元一拍大腿:“四海这边是打算用货物支付宫里的收益的吗?” “你说呢,难道用金银啊,这些带回来的货物,没准很快就是白菜价了,四海还用金银支付给宫内,我四海不是傻吗?” 许白用看白痴的一样神情看着他:“徐公公,在商言商,这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啊!” 第903章 即将到来的冲击 大明,北京城。 自从半个月之前,大明远航船队回航抵达泉州的消息传到京城之后,很多人就对船队的消息开始望眼欲穿起来。 当然,对于大多数的京城人士来说,虽然朝廷大张旗鼓的弄出这么一支船队来,远赴海外番国,但是,实际上这个事情对他们的日常生活并没有带来太大的影响。 老百姓们偶尔议论一点国家大事,那就是纯粹是过一下嘴瘾,而过完瘾之后,该干嘛还是得干嘛,没有什么事情大得过养家糊口。 若是运气不好,在过瘾的同时还要疯狂的输出自己的观点,甚至不惜诋毁某某的,没准还得扣上一顶“妄议朝政”的帽子,被人告发到衙门里去,那就真是时运不济了。 但是,普通百姓们不关系,不代表有的人不关心,就比如说这四海商行大大小小的股东们,那些筹集了大半身家跟随从船队出海的商人们,他们身后可是有着人对船队的归来望眼欲穿呢。 此外,还是另外一批人,那是随着船队出海的士卒的家眷,众所周知,这次船队出海,随行的护卫兵马,水师的人就不说了,而主要的歩卒战力,还是海外镇抚司的兵马,而海外镇抚司的兵马,其中来自京城的,那可为数不少。 当初南海卫的底子,几乎全部都是在京城招揽的军余,哪怕南海卫经过改卫建司,经过几次不断的扩充,也一直没有放弃在京城招揽兵源。 而当初在南海卫的那些最早的一批人,如今大多都是海外镇抚司的各级军官了,这一次随着船队出海的人也不在少数,海上那风险多大的,没准还要打仗,当初和鞑子打仗,靠的是一腔血勇,靠的是不怕死就可以了,但是,在海上,个人的血勇和不怕死,可抗不过老天爷的翻脸。 什么事情都可能在海上发生,反正没看到自己家人踏进家门,这些军官的家眷们,是没一个能放心的。 青云楼。 如今的青云楼,几乎已经成为京城了海外镇抚司军官的家眷们聚会的一个固定场所了,而青云楼的规模也比以前单独的一间酒楼的规模扩大的许多。 如今的青云楼,几乎已经将自己铺面两侧的十来个店铺都给买下来,然后打通,在这些店铺后面的院子也全部夷为平地,然后再用大围墙给围起来,这样的话,青云楼除了吃饭的地方,还有着聊天听曲的地方,而一间间类似雅间的小屋子,人可以聚会,十来人也可以聚会,吃喝玩乐一条龙,简直是生意不要太火爆。 然后,也仅仅如此了,有人觉得有些遗憾,这么大的铺面,就赚点吃喝玩乐的钱,简直是太浪费了,若是在这里整几个赌场,又或者开两个青楼,那钱还赚得库房都装不下啊。 不过,酒楼的老板却是丝毫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人去找酒楼的老板去提。 倒是有几个外地的富商,有这样的想法,想和酒楼的老板好好的谈一谈合作的事情,结果是,酒楼的老板还没见着,这无论是官面上的,还是江湖上的,就不断的有人来找他聊天了。 一直聊到这些富商断绝了这些念头,这才消停。 而这些事情,酒楼的老板许白甚至自己都不知情。不过,就算他知情,也不会放在心上,如今他许白身为四海商行总号的掌柜之一,每天要忙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若不是自家的这点产业多年感情舍得不丢下,他还真看不上这点产业赚的那点银子了。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己人总得有个吃饭喝酒的地方,赚钱不赚钱的,无所谓。 若是弄赌场和青楼那一套在自己的产业里,那是打算赚谁的钱呢? 远航船队回航的消息,他也一直很关心,这可和他海外镇抚司的家眷身份没关系,他兄弟许简这一次可没没随着船队出海。 而是他身为四海商行的总号的掌柜,基本上除了几个挂着掌柜头衔的主母之外,总号这边大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打理,远航船队的返航,带来的东西,四海商行可是大头,这些东西势必很大一部分要在京城销售的,他若是不关心,那到时候岂不是手忙脚乱吗? “可惜啊!” 刚刚从侯府那里回来,许白回到自己的住处,嘴里依然念叨着。 他倒是想及早的准备呢,但是,泉州那边的想清单居然连大掌柜的都没收到,如今他除了按照大掌柜的吩咐,尽快的出清存货,腾出库房来,也做不了什么了。 这让他很是郁闷。 “许爷,回来了!” 有人在和他打着招呼,他微笑的回礼,他并不认识对方,但是,能在后院里的,那都几乎都是毫无疑问的自己人了,没那个海外镇抚司家眷的身份,就根本到不了后院。 这一声招呼,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人纷纷站起来,对着许白叫了起来:“许爷是从侯府回来的吗,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想听什么好消息!”许白笑眯眯的说道:“侯爷大显神威,大败红毛鬼的事情,你们不是知道吗?” “切,细节,细节,我们要知道细节,消息就那么一说,谁都知道咱们打赢了,但是,怎么打赢的,中间发生了什么,咱们的兄弟有没有折损,这些东西,大家都想知道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许白摊摊手:“船队不是快回来了,等到人回来了你们问你们自家兄弟就是了!” “大夫人哪里也不知道吗?”有人很是失望,也只有许白这样的人物,能到侯府如同串门一样,他们身份可不够,倒不是说侯府的上下看不起他们,但是他们自己心里得有数啊。 如今侯府上下多忙啊,大夫人他们若是天天见他们这些人,那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不过,大夫人吩咐我,要多准备库房,好存放船队带回来的东西!”许白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这些人透露一点消息,毕竟都是自己人。 “若家里有做买卖的,有从咱们四海进货或者是有番人货物的,得注意些了,别到时候大跌价本儿都赔进去,那就怪不得我没提醒你们了!” “卧槽,我家那几间铺子没事!” 有人一惊一乍,有人立刻就发问道:“你那几间粮油铺子你担心什么,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做木材和香料买卖的的!” “我怎么不担心,尼玛,交趾拿下来的时候,老子没放在心上,粮价一月内跌两成,可亏死我了!” 众人叽叽喳喳的在议论,许白微微笑着,走过了他们,走进了最里间的一间屋子。 在屋子里,已经有客人在等着他了,见到他进来,两人笑着朝着他点点头。 “大夫人临时相招,来迟了,徐公公,高兄弟,见谅见谅!” “没事!”席间的徐应元和高进,都笑了起来:“不过我们可没等你,这青云楼的海鲜大宴,若不是你今日做东,平日咱们可舍不得自己吃!” “哈哈哈!”许白笑了,这两位哪里是缺银子的主,这是开玩笑,真没拿自己当外人了。 换做以前,他还真没资格和这两位推杯换盏,但是,今时今日,就光是四海商行总号掌柜的身份,就让他可以在这两位面前谈笑风生了。 一轮酒水过后,许白谈起了他将这两位请到自己楼子来的用意。 “侯爷离开了满剌加,去了佛郎机!”他沉声说道:“所以,回航的船队里,没有侯爷!” “啊!?” 徐应元和高进齐齐一愣:“那船队是谁在统帅,是昭平公主吗?” “是靖海侯!” 许白说道:“昭平公主和二夫人,也随着侯爷去了佛郎机,侯爷虽然凡是都考虑周全,但是,这一次就连大夫人都觉得,侯爷有些冒险了!”看书喇 “所以说,你这次召我们来,是让我们知道此事,做点什么?” 高进皱着眉头,别人看到的是是整支远航船队交给了靖海侯,但是,他看到的却是海外镇抚司几千精锐,也全部都给了靖海侯统领。 这意味着什么,他有些难以接受。 “大夫人的意思,京城这边,咱们镇抚司的家眷一定要安抚好,不要觉得侯爷离开了,朝廷就会接管海外镇抚司,更不要感觉,靖海侯是来夺权的,海外镇抚司也好,远航船队也好的,都是侯爷一手打造,可不是朝廷随便派个人,说拿去就拿去的!” “嗯,这个事情我来做比较合适!”高进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许白找他的意思,他出身市井,交游广阔,身份也适合,让他来安抚京城的海外镇抚司的家眷,那是最适合不过了。 “侯爷真是……志向远大啊!” 就连见识多广的徐应元,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哪怕是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若是有要探索往来之处,也只是派人前去,侯爷这一言不合,主帅亲自上阵,这也太冒险了一些!” “侯爷自然有侯爷的考量,我等看不清他的用意是自然的!” 高进这一次的,倒是没同意徐应元的观点:“那个什么满剌加的番人,已经被咱们彻底的驱逐走了,侯爷想要扩大战果,自然不会仅仅就一个满剌加就可以满足得了!” “对了,侯爷和昭平公主带了多少人和船去佛郎机!?” “四艘船,六百人!”许白也是脸有担忧之色:“不过,我还是相信,侯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那我呢?”徐应元点点头:“大夫人有什么吩咐我的?” 许白当然没资格吩咐徐应元,所以,他只能是带来徐采宁的意思,或者说,是侯府的意思。 “大夫人说,这一次船队回来,除了在海外拿到几个落脚的地方以外,斩获也极为丰富,内官监在四海是有股份的,徐公公这几日,最好在宫里走动一下,一是提醒他们准备好人手库房,另外一个是,夫人希望内官监那边,不要一下抛售他们的所得!” 许白说道:“无论是什么东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咱们运回来的东西,慢慢的卖,那才能卖出价钱来,宫里一直不怎么富裕,夫人希望不要出现这种事情!” 他提醒道:“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这次徐公公能参与到宫内这次获利的交易当中,四海这边,咱们自己可以把握,但是宫里的话,安排是要徐公公做点事情了!” “我尽量!”徐应元不敢满口答应,只是慎重的点点头。 “我会去见一见王承恩的,他说话现在在宫里,除了陛下,也就他的话最管用了!”徐应元说道。 不过,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船队到底带回来了什么东西,值得大夫人如此认真对待,很多吗?” “多,很多,多得徐公公你没法想象!” 许白苦笑着说道:“有传闻说,永乐年间,三宝太监第一次下西洋的回来之后,朝廷里发放官员的俸禄,都是用的胡椒,豆蔻等各种香料,就是这样的话,还有大量的香料流入民间,以至于船队回来之后,大明香料的价钱,足够跌了三成到五成!” “这不是传闻,宫中有记载的,确有此事!”徐应元摇摇头说道,脸色露出诧异之色:“这一次侯爷的斩获,比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还要多?” “徐公公,你还没意识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许白叹了口气:“三宝太监下西洋,当初可是带着船队去做买卖的,虽然三宝太监的宝船船大人多,但是,终究是去做买卖去的!是从人家铺子里买卖的货物回到的大明。” “可咱们侯爷,可比三宝太监的格局大多了,咱们的船队可是直接将人家的铺子变成咱们大明了的,以后这铺子有多少货物,直接运回来就是,就这样,你觉得这是比当初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斩获多还是不多呢?” “我说为什么要我提醒宫里,不要着急变现货物了!”徐应元一拍大腿:“四海这边是打算用货物支付宫里的收益的吗?” “你说呢,难道用金银啊,这些带回来的货物,没准很快就是白菜价了,四海还用金银支付给宫内,我四海不是傻吗?” 许白用看白痴的一样神情看着他:“徐公公,在商言商,这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啊!” 第904章 把她烧了吧,她像女巫 初冬的御花园,到处都是长青之木,徜徉在这片翠绿当中,就是整个人都为之要清爽很多。 有风轻轻吹过,但是却不见凌冽之意,反而让劳顿了一上午的头脑变得清醒了很多,朱由检很享受这种状态,所以,能陪同他一起在这御花园里走走的,除了他一直形影不离的王承恩,无论那是哪一个朝臣,都意味着这位朝臣要飞黄腾达了。 靖海侯赵顼此刻就在皇帝身后,不到五步的距离。而宫里的大太监王承恩,则是在更远的距离。 “朕有些乏了,去那边歇歇!” 远处有凉亭,朱由检心念一动,即刻就有小宦官飞奔上前,在凉亭里铺好软垫,点好香炉,这样的天气,哪怕是皇帝年轻力壮,肯定不是让皇帝直接坐在冰凉的石头椅子上的。 靖海侯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进了亭子,然后在朱由检的恩赐下,坐在了朱由检的对面。 “大致的情况,刚刚靖海侯你都说得差不多了,朕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所以,朝廷这次组织的远航船队,历时近八个月,最远至满剌加,沿路向各藩国宣扬我大明恩德,算是一次圆满的远航了!” “托陛下的洪福,虽然其中有些许小波折,但是总归是不负陛下所望,不负朝廷所望!” 靖海侯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日前,四海商行以及户部和宫里派人的人手,正在清点船队带回来的各类货物,随船而来的各国使臣,鸿胪寺那边也派人接待安顿,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朱由检嘴里噙起了一丝微笑,一切比他预料的情况要更好,无论是在辽东,在西南,还在远航船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现在,哪怕是再顽固守旧的家伙,也不得出承认,大明是真的有了中兴之相了。 “果然,朕派你协助镇江侯,没有看错了!”他微微嘉许地看了对方一眼:“我大明还是不凡能人,靖海侯你一辈子在江海里打滚,这一次,也算是朕给了你施展手脚的地方!” “是陛下眼光卓越,慧眼识人!”靖海侯认真地说道:“也是镇江侯心怀天下,凡事以国事为先,这才有了臣的用武之地!” “那么,你执掌船队之后,可有号令不灵,部下跋扈的情况?”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船队是镇江侯一手打造,所用士卒,也是海外镇抚司的士卒,回航路上换了统帅,军心可还算稳定?” “一切和出航的时候,没有区别!”靖江侯认真回答:“人在海外,我船队所属,就是大明领土,船上之人,就是大明士卒百姓,若是有人违抗命令,臣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不是这个……”朱由检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随船的海外镇抚司军士,现在都在何处?” “已经返回各自的驻地!”靖海侯回答道:“回归各自的建制了!”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彻底的放下心来,海外镇抚司的士兵将领回归各自的驻地,那就是朝廷依然还在掌控着他们,也就是说,即使是江晚不在,海外镇抚司依然也是朝廷的一支强军。 这个消息,比起他听到远航船队带着大量的财货回来,更让他高兴。 他现在想起江晚设置的海外镇抚司的那些奇怪的衙门,什么军政衙门民政衙门,听起来和朝廷的衙门设置完全不合,这甚至让后来朝廷派遣官员到海外镇抚司任职,都有些挠头。 完全不知道该派遣何种级别的官员到海外镇抚司任职。 但是,当朝廷的势力渐渐融入这海外镇抚司的时候,朝廷这才发现,这海外镇抚司的这一套衙门的设置,实在是比起朝廷的各种冗余衙门要高效精干的多。 也就是这样的设置,才能让海外镇抚司以极其的官员成本,控制着大量的朝廷力量薄弱的地区,而要执行朝廷的意志的时候,朝廷甚至只需要一道旨意,一道命令发送到海外镇抚司。 自然有负责具体事务的衙门官员接手,然后用极高的效率完成朝廷的旨意。 朱由检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孙传庭在辽东战事依然在持续,虽然有点大明军队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说,远航船队出海的期间,对后金的战事一直没有平息。 而海外镇抚司为之负责为朝廷的兵马提供钱粮,人力,甚至是军械的事情,但凡朝廷的命令到,那边是执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起先朱由检还以为是江晚的严令,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等到远航船队出海,这样的事情依然不曾有半分改变,他这才真的正式开始研究起海外镇抚司的格局来。 江晚的抱负朱由检是清楚的,他一直都是相信“天下人只要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则天下太平!”这个道理,而这些年,他也一直都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在形式,如今看来,他是彻底的将这一套理念贯彻到他一手打造的海外镇抚司,甚至是远航船队里。 而对远处船队回航路上的情况的询问,就是朱由检最后的那一丝疑惑了,在确定即使是江晚不在军中,不在远航船队里,一切都是有条不紊,没有任何的纰漏出现,他这个时候,才真真正正的彻底的对江晚,对海外镇抚司放下心来。 说起来有些好笑是不是,朱由检不是早就和江晚已经冰释前嫌,不再互相猜疑了的吗? 但是,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子,哪怕是冰释前嫌,皇帝若是最起码的提防之心都没有,那这个皇帝就是对自己不负责,对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不负责。 朱由检是一个聪明的皇帝,越是聪明,他想的事情就越多。 如今最后的担忧尽去,他怎么能不感到浑身愉快,哪怕是这个结果,是江晚没有返回大明他才能得以看到的,这未免有些遗憾,但是,这种遗憾和一切情况都在掌握之中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满剌加的重要性,内阁已经给朕说了很多次了,这次你回来,又再次给朕说得更清楚,朕的眼光格局,真的是你们以为的仅仅就是拘束在大明一地的么,连镇江侯都能看得到的事情,朕难道就真的看不到!” 朱由检怔怔出神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满剌加抚慰使司准建一事,朕回头让海外镇抚司那边在内阁走个流程就可以了,臣子们在为朕的大明开疆拓土,朕理应大喜,难道还有阻碍不成!” “还有暹罗抚慰使司,孛泥抚慰使司,真腊抚慰使司……” “都准!”朱由检笑了起来:“具体的官员和兵士派遣,自然有兵部吏部和海外抚慰使司之间磋商,你就不用在朕这里替他们招事情了!” “陛下英明!”靖海侯噗通一声从石椅上站起来,跪在地下,眼中老泪横流:“这是臣这一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大概也是在做梦的时候,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我大明强盛至斯,再现永乐盛世指日可待啊!” \"江晚有一句话说的好,只要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何愁天下不太平,又何愁我大明不强盛!\" 朱由检也有几分感概,将靖海侯扶了起来:“文官治国,武将用命,百姓努力耕作,商人交通货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人人都有钱花,那个时候,我大明想不强盛也难啊!” 抹了一把眼里,靖海侯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有,陛下提到了镇江侯,臣还真有些替他担忧,哪怕臣留下了足够的战船和士卒镇守满剌加,但是镇江侯前往佛郎机等凶险之地,仅仅区区四艘船,数百士卒,这简直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深入敌营,臣不是没劝过他,但是镇江侯执意如此,臣实在是说服不了他啊!” 朱由检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开口:“徐采宁和江破虏还在京中,四海商行的总号,还在京中……” “不不不,陛下误会臣的意思了,臣不是说镇江侯可能一去不复返,臣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佛郎机人狼子野心,若不在满剌加,亲眼见到这些佛郎机人每年从我大明攫取多少财货走,臣还真以为这些佛郎机人是老老实实来我大明做生意的番人呢,镇江侯说过,三十文一套的瓷器,在佛郎机人的国度,他们敢卖出三十两银子的价钱,咱们大明的钱,都是这帮家伙赚完了啊!” “你也误会朕的意思了!”朱由检笑了起来:“做生意的事情,你我都不精通,所以,你我君臣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了,江晚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大概这就是他要亲自去佛郎机的理由,朕说他的妻儿都在京中的意思,是想告诉你,他江晚的根在大明,只要他想回来,哪怕他的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至于佛郎机人狼子野心什么的,朕倒是不怎么担忧,自从朕登基以来,朕的大明有过不少的敌人,但是,朕有江晚!” 他有些自豪的抬起头:“江晚就好像是朕的这些敌人的克星,无论是谁想对大明不利,只要遇见了江晚,总会一败涂地,他江晚既然敢带这么几艘船这么点人就去佛郎机人,那一定是有了万全的把握,所以,你我无须担心,等待他的好消息就是了!” “陛下如此的有把握?”靖海侯听皇帝说的肯定,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那臣就放心了,陛下,明年船队出海的话,臣请命再次统帅船队,臣要在满剌加坐等靖海侯的归来!” “这个朕可不不能先答应你!”朱由校笑了笑:“再议,远航了这么就,这次回京,就好好的歇一歇!” 一边敷衍着靖海侯,朱由检突然笑了起来,他不担心江晚还有一个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却说不方便给靖海侯说了。 江晚只是一个读书人出身,哪怕他后来领军,但是,他本事却没多少武艺身手的,也就是说,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也能轻易面对面杀死他。 所以,江晚从来不将自己置于险地,那种脑子一热就上去和敌人拼命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如果是一个勇将是百人敌的话,那么江晚这这种人,就是万人敌。 就他这样的人物,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会去佛郎机人的地盘,那和上门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唯一要担忧的,就是海上的风险了,毕竟路途遥远,天威不可测,不过,听说是一支巨大的船队一起去佛郎机人的地盘的,大概,即使有些风浪,他也能安全抵达! 他微微的在心里念叨着对方,算算时间,江晚已经离开满剌加几个月了,这个时候,应该抵达佛郎机人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情况,遇见一些什么事情? 不知不觉中,朱由检脸上露出了几分向往之情,他居然有几分羡慕起江晚来,这家伙,居然跑的那么远,朕也好想去那极西之国看一看啊…… “啊切!” 威尼斯,江晚刚刚走出舱门,刺眼的眼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不会着凉了!”身后的凯瑟琳,关切的走上前来:“去给侯爷拿个大氅来!” “没那么夸张!”江晚摆摆手:“我估计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没准是在骂我呢!” “还有这种说法吗?”凯瑟琳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有人咒骂你,你会立刻知道,然后就打喷嚏!” 她虽然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大明通”了,但是这种流行在民间的各种奇怪小说法,她却是不大清楚的:“好神奇,有些像是大明的魔法!” “嗯,不要告诉外人!”江晚一本正经说道:“没准他们以为这是巫术,然后会将我抓起来,然后送到火刑架上给烧了,那就不好了!” “谁敢!”凯瑟琳傲然说道:“就算是巫术,谁敢抓你,你放心好了哪怕是和整个教会为敌,我也不会让人碰你一个手指头的!” 江晚点点头,眼光落在身边的江嫣然身上:“那烧她,她会巫术,看起来也像个女巫,烧她没错!”看书溂 “哥,你能说点吉利的吗?”江嫣然翻翻白眼:“咱们才刚刚到,你就琢磨着烧人和被人烧的事情,这接下来咱们还能不能好好的上岸了!” 第904章 把她烧了吧,她像女巫 初冬的御花园,到处都是长青之木,徜徉在这片翠绿当中,就是整个人都为之要清爽很多。 有风轻轻吹过,但是却不见凌冽之意,反而让劳顿了一上午的头脑变得清醒了很多,朱由检很享受这种状态,所以,能陪同他一起在这御花园里走走的,除了他一直形影不离的王承恩,无论那是哪一个朝臣,都意味着这位朝臣要飞黄腾达了。 靖海侯赵顼此刻就在皇帝身后,不到五步的距离。而宫里的大太监王承恩,则是在更远的距离。 “朕有些乏了,去那边歇歇!” 远处有凉亭,朱由检心念一动,即刻就有小宦官飞奔上前,在凉亭里铺好软垫,点好香炉,这样的天气,哪怕是皇帝年轻力壮,肯定不是让皇帝直接坐在冰凉的石头椅子上的。 靖海侯亦步亦趋的跟随着他进了亭子,然后在朱由检的恩赐下,坐在了朱由检的对面。 “大致的情况,刚刚靖海侯你都说得差不多了,朕也有了个大致的了解,所以,朝廷这次组织的远航船队,历时近八个月,最远至满剌加,沿路向各藩国宣扬我大明恩德,算是一次圆满的远航了!” “托陛下的洪福,虽然其中有些许小波折,但是总归是不负陛下所望,不负朝廷所望!” 靖海侯中规中矩地回答道:“日前,四海商行以及户部和宫里派人的人手,正在清点船队带回来的各类货物,随船而来的各国使臣,鸿胪寺那边也派人接待安顿,随时等候陛下的召见!” 朱由检嘴里噙起了一丝微笑,一切比他预料的情况要更好,无论是在辽东,在西南,还在远航船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现在,哪怕是再顽固守旧的家伙,也不得出承认,大明是真的有了中兴之相了。 “果然,朕派你协助镇江侯,没有看错了!”他微微嘉许地看了对方一眼:“我大明还是不凡能人,靖海侯你一辈子在江海里打滚,这一次,也算是朕给了你施展手脚的地方!” “是陛下眼光卓越,慧眼识人!”靖海侯认真地说道:“也是镇江侯心怀天下,凡事以国事为先,这才有了臣的用武之地!” “那么,你执掌船队之后,可有号令不灵,部下跋扈的情况?” 朱由检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道:“船队是镇江侯一手打造,所用士卒,也是海外镇抚司的士卒,回航路上换了统帅,军心可还算稳定?” “一切和出航的时候,没有区别!”靖江侯认真回答:“人在海外,我船队所属,就是大明领土,船上之人,就是大明士卒百姓,若是有人违抗命令,臣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不是这个……”朱由检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随船的海外镇抚司军士,现在都在何处?” “已经返回各自的驻地!”靖海侯回答道:“回归各自的建制了!”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彻底的放下心来,海外镇抚司的士兵将领回归各自的驻地,那就是朝廷依然还在掌控着他们,也就是说,即使是江晚不在,海外镇抚司依然也是朝廷的一支强军。 这个消息,比起他听到远航船队带着大量的财货回来,更让他高兴。 他现在想起江晚设置的海外镇抚司的那些奇怪的衙门,什么军政衙门民政衙门,听起来和朝廷的衙门设置完全不合,这甚至让后来朝廷派遣官员到海外镇抚司任职,都有些挠头。 完全不知道该派遣何种级别的官员到海外镇抚司任职。 但是,当朝廷的势力渐渐融入这海外镇抚司的时候,朝廷这才发现,这海外镇抚司的这一套衙门的设置,实在是比起朝廷的各种冗余衙门要高效精干的多。 也就是这样的设置,才能让海外镇抚司以极其的官员成本,控制着大量的朝廷力量薄弱的地区,而要执行朝廷的意志的时候,朝廷甚至只需要一道旨意,一道命令发送到海外镇抚司。 自然有负责具体事务的衙门官员接手,然后用极高的效率完成朝廷的旨意。 朱由检已经试验过好几次了,孙传庭在辽东战事依然在持续,虽然有点大明军队痛打落水狗的意思,但是,不管怎么说,远航船队出海的期间,对后金的战事一直没有平息。 而海外镇抚司为之负责为朝廷的兵马提供钱粮,人力,甚至是军械的事情,但凡朝廷的命令到,那边是执行得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起先朱由检还以为是江晚的严令,才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等到远航船队出海,这样的事情依然不曾有半分改变,他这才真的正式开始研究起海外镇抚司的格局来。 江晚的抱负朱由检是清楚的,他一直都是相信“天下人只要各司其职,各守本分,则天下太平!”这个道理,而这些年,他也一直都是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在形式,如今看来,他是彻底的将这一套理念贯彻到他一手打造的海外镇抚司,甚至是远航船队里。 而对远处船队回航路上的情况的询问,就是朱由检最后的那一丝疑惑了,在确定即使是江晚不在军中,不在远航船队里,一切都是有条不紊,没有任何的纰漏出现,他这个时候,才真真正正的彻底的对江晚,对海外镇抚司放下心来。 说起来有些好笑是不是,朱由检不是早就和江晚已经冰释前嫌,不再互相猜疑了的吗? 但是,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臣子,哪怕是冰释前嫌,皇帝若是最起码的提防之心都没有,那这个皇帝就是对自己不负责,对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不负责。 朱由检是一个聪明的皇帝,越是聪明,他想的事情就越多。 如今最后的担忧尽去,他怎么能不感到浑身愉快,哪怕是这个结果,是江晚没有返回大明他才能得以看到的,这未免有些遗憾,但是,这种遗憾和一切情况都在掌握之中比起来,那就不算什么了。 “满剌加的重要性,内阁已经给朕说了很多次了,这次你回来,又再次给朕说得更清楚,朕的眼光格局,真的是你们以为的仅仅就是拘束在大明一地的么,连镇江侯都能看得到的事情,朕难道就真的看不到!” 朱由检怔怔出神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满剌加抚慰使司准建一事,朕回头让海外镇抚司那边在内阁走个流程就可以了,臣子们在为朕的大明开疆拓土,朕理应大喜,难道还有阻碍不成!” “还有暹罗抚慰使司,孛泥抚慰使司,真腊抚慰使司……” “都准!”朱由检笑了起来:“具体的官员和兵士派遣,自然有兵部吏部和海外抚慰使司之间磋商,你就不用在朕这里替他们招事情了!” “陛下英明!”靖海侯噗通一声从石椅上站起来,跪在地下,眼中老泪横流:“这是臣这一辈子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大概也是在做梦的时候,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我大明强盛至斯,再现永乐盛世指日可待啊!” \"江晚有一句话说的好,只要天下人各司其职,各守本分,何愁天下不太平,又何愁我大明不强盛!\" 朱由检也有几分感概,将靖海侯扶了起来:“文官治国,武将用命,百姓努力耕作,商人交通货物,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人人都有钱花,那个时候,我大明想不强盛也难啊!” 抹了一把眼里,靖海侯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有,陛下提到了镇江侯,臣还真有些替他担忧,哪怕臣留下了足够的战船和士卒镇守满剌加,但是镇江侯前往佛郎机等凶险之地,仅仅区区四艘船,数百士卒,这简直是冒着天大的风险深入敌营,臣不是没劝过他,但是镇江侯执意如此,臣实在是说服不了他啊!” 朱由检足足沉默了半晌,才缓缓的开口:“徐采宁和江破虏还在京中,四海商行的总号,还在京中……” “不不不,陛下误会臣的意思了,臣不是说镇江侯可能一去不复返,臣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佛郎机人狼子野心,若不在满剌加,亲眼见到这些佛郎机人每年从我大明攫取多少财货走,臣还真以为这些佛郎机人是老老实实来我大明做生意的番人呢,镇江侯说过,三十文一套的瓷器,在佛郎机人的国度,他们敢卖出三十两银子的价钱,咱们大明的钱,都是这帮家伙赚完了啊!” “你也误会朕的意思了!”朱由检笑了起来:“做生意的事情,你我都不精通,所以,你我君臣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了,江晚是明白这些事情的,大概这就是他要亲自去佛郎机的理由,朕说他的妻儿都在京中的意思,是想告诉你,他江晚的根在大明,只要他想回来,哪怕他的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一定会回来的!” “至于佛郎机人狼子野心什么的,朕倒是不怎么担忧,自从朕登基以来,朕的大明有过不少的敌人,但是,朕有江晚!” 他有些自豪的抬起头:“江晚就好像是朕的这些敌人的克星,无论是谁想对大明不利,只要遇见了江晚,总会一败涂地,他江晚既然敢带这么几艘船这么点人就去佛郎机人,那一定是有了万全的把握,所以,你我无须担心,等待他的好消息就是了!” “陛下如此的有把握?”靖海侯听皇帝说的肯定,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那臣就放心了,陛下,明年船队出海的话,臣请命再次统帅船队,臣要在满剌加坐等靖海侯的归来!” “这个朕可不不能先答应你!”朱由校笑了笑:“再议,远航了这么就,这次回京,就好好的歇一歇!” 一边敷衍着靖海侯,朱由检突然笑了起来,他不担心江晚还有一个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却说不方便给靖海侯说了。 江晚只是一个读书人出身,哪怕他后来领军,但是,他本事却没多少武艺身手的,也就是说,即使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也能轻易面对面杀死他。 所以,江晚从来不将自己置于险地,那种脑子一热就上去和敌人拼命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如果是一个勇将是百人敌的话,那么江晚这这种人,就是万人敌。 就他这样的人物,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他会去佛郎机人的地盘,那和上门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唯一要担忧的,就是海上的风险了,毕竟路途遥远,天威不可测,不过,听说是一支巨大的船队一起去佛郎机人的地盘的,大概,即使有些风浪,他也能安全抵达! 他微微的在心里念叨着对方,算算时间,江晚已经离开满剌加几个月了,这个时候,应该抵达佛郎机人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情况,遇见一些什么事情? 不知不觉中,朱由检脸上露出了几分向往之情,他居然有几分羡慕起江晚来,这家伙,居然跑的那么远,朕也好想去那极西之国看一看啊…… “啊切!” 威尼斯,江晚刚刚走出舱门,刺眼的眼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又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不会着凉了!”身后的凯瑟琳,关切的走上前来:“去给侯爷拿个大氅来!” “没那么夸张!”江晚摆摆手:“我估计是有人在背后念叨我,没准是在骂我呢!” “还有这种说法吗?”凯瑟琳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有人咒骂你,你会立刻知道,然后就打喷嚏!” 她虽然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大明通”了,但是这种流行在民间的各种奇怪小说法,她却是不大清楚的:“好神奇,有些像是大明的魔法!” “嗯,不要告诉外人!”江晚一本正经说道:“没准他们以为这是巫术,然后会将我抓起来,然后送到火刑架上给烧了,那就不好了!” “谁敢!”凯瑟琳傲然说道:“就算是巫术,谁敢抓你,你放心好了哪怕是和整个教会为敌,我也不会让人碰你一个手指头的!” 江晚点点头,眼光落在身边的江嫣然身上:“那烧她,她会巫术,看起来也像个女巫,烧她没错!”看书溂 “哥,你能说点吉利的吗?”江嫣然翻翻白眼:“咱们才刚刚到,你就琢磨着烧人和被人烧的事情,这接下来咱们还能不能好好的上岸了!” 第905章 我们被区别对待了吗 阳光刺眼,空气却是湿润而寒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江晚踏上了威尼斯港口的土地。 威尼斯港口不仅仅是一个港口,实际上,在江晚印象中的威尼斯港口,在这个时候,是一个独立的国度,全称是“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简称威尼斯共和国。 最早在的时候,它不过是东罗马帝国的一个附属国,在公元八世纪的时候,威尼斯取得了自治权,而因为控制着贸易线路,威尼斯一度是非常富裕,不仅仅在地中海沿岸有着足够的影响力,并且其影响力逐渐想亚得里亚海扩张,甚至连爱琴海内的许多岛屿,都曾经是这个国家的领土。 当然,那是以前。 自从奥斯曼帝国崛起之后,威尼斯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土耳其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劫掠和侵略,更是从贸易线路上大量的对威尼斯毁灭性的打击,哪怕有教廷的支持,面对着奥斯曼帝国的咄咄逼人,威尼斯人也是感觉日益难以支持。 这些消息,大部分都是江晚从自己的私人鼓舞森姆口中得知的,所以,对于高尔选择威尼斯作为他抵达欧洲第一站,他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 在一个独立的,势弱的,甚至需要大量贸易支撑的国度登陆,无疑地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的森姆提及到了威尼斯的规模,据说在最繁盛的时期,威尼斯的人口足足超过了二十万,不过,经过了战争和瘟疫的洗礼之后,如今威尼斯的人口,还有没有繁盛时期的一半之多都很难说了。 区区十万人规模的城市,不,国度,对于这支回到欧洲的船队,几乎是没有人任何的威慑力,这也是江晚甚至敢在上岸之前,和凯瑟琳开一开女巫和火刑架的玩笑的原因。 这样的玩笑,在他嘴里仅仅只是玩笑,但是在现在这时代的欧洲,可是十分严重敏感的话题,更不要是从江晚这样的“异教徒”的嘴里说出来了。 对于欧洲人的宗教观甚至是他们的宗教战争,江晚有一个很直观的印象,甚至这种印象可以延续到欧洲人全世界的殖民战争中。 “我们是信神的,哦,你们不信仰神,那你们去死!” “我们是信神的,哦,你们也信神,但是你们信仰的是伪神,那你们去死!” “我们是信神的,哦,你们也信仰和我们一样的神明,不,我的神才是真正的唯一的神,所以,你们去死! 总之,宗教在现在的欧洲,不仅仅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工具,一种武器。 码头上冷冷清清,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东方来客,明显的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反而远处高尔那边,则是围拢了不少了威尼斯人,码头工人,商贩,甚至是一些官员。 江晚等人静静的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来招呼自己这些人了,这才有些遗憾地砸了一下嘴,眼睛看着凯瑟琳。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威尼斯不是蠢人,在知道船队带来的什么样的货物之后,他们会很快过来的!” 凯瑟琳很是肯定地说道:“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进城去逛一逛,等等他们反应过来!” “不用了!” 江晚笑了起来,这个时代欧洲的卫生条件有多差,那简直是和大明有着十天八条街的距离,他可不想走在威尼斯的大街上,被从天而降的屎尿浇了一头。 哪怕威尼斯的水路比较发达,但是,这更加成为他们城市卫生可以放肆的理由,反正比起巴黎和伦敦那几乎臭气熏天的市容,他们产生的大量污秽可以顺着水路排走。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这样的城市里散步,绝对不会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体验。 “就在码头上走走!”江嫣然建议道:“不是说这威尼斯的贸易很发达的吗,怎么港口里船只这么少?” “这里只是威尼斯诸多港口的一个较大的港口!”森姆在一边解释道:“众多的港口也为不同的货物形成了不同的市场,在这里看不到商船云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若是真是将港口了时时刻刻都有着密集的商船,那土耳其人又该打过来了!” “那帮强盗可看不得自己有个富裕的冒油的对手的!” 说话间,有人终于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身后甚至跟随着一队士兵,江晚还没开口,身边的凯瑟琳就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教会的人会比威尼斯市政厅的人先来?”她问森姆,森姆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了,我以前来,从来没看到什么教士!” “站住!” 远处的带队的一个军官,大声的喊了起来:“所有人不得下船,不得随意走动!” “他们要干什么?”江晚淡淡的看着那些脸上可没有什么和善友好的家伙靠近,一边问道。 森姆急速地将对方的话翻译过来:“他们说,所有人的在没有接受神父驱邪之前,不许下船走动,而他们要经过检查货物并且收取入港税和商业税之后,我们才准许交易,并且交易的过程中,必须缴纳一定比例的交易税!” 江晚不动声色,问凯瑟琳:“这样的迎接方式,正常吗?” “除了这些神父以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刻意针对我们的意思!”凯瑟琳微微笑了笑:“没事,让森姆去应付他们!” 江晚笑了笑,驱邪,这是一个什么说法,难道说,欧洲的教士们现在都改行跳大神了吗?真若是远航船只带回来什么病毒瘟疫,其实他们随便一个仪式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边森姆一本正经的和对方交谈着,不知道是不是身后有了倚靠,还是森姆一直如此,面对着对方的士兵和教士,这位私人顾问可不是在江晚身边温顺无比的样子,唾沫星子横飞不说,就连手指头,都差点杵到人家脸上去了。 那个嚣张跋扈的劲儿,就连江晚看到了都微微摇头。 不一会儿,森姆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对着江晚禀报着:“我让他们滚回去了,想要为公主殿下和侯爵阁下这样的赐福,那至少得是地区主教这样的存在才行,至于上船检查的事情,我严正的拒绝了他们,侯爵阁下个公主阁下,带着大明帝国的善意而来,却被他们当做庸俗的商人,这简直就是对公主殿下和侯爵殿下的侮辱!” “其实不反对他们上船检查的!”江嫣然突然说道:“反正检查完之后,咱们肯定是会少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到时候找威尼斯索赔就行了,他们若是不赔钱,嘿嘿……” “打住!”江晚哭笑不得:“你这脑袋瓜子里,琢磨点正常事情好不好,这才刚刚到欧洲,你就打算给欧洲人民一个下马威吗?” “反正看起来,他们也不怎么重视咱们,也似乎不怎么欢迎咱们,那咱们也不用对他们客气了!” “行了!”江晚摆摆手:“上船去,被人晾在这里也无趣得很,高尔那边和威尼斯接触后,想来会有安排的,若是没有安排的话,那咱们就自行安排了!” 江嫣然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凯瑟琳:“维克多商会难道在这里,就一点影响力都没有吗?” 凯瑟琳苦笑着摇摇头,离开了远东,谁知道维克多商会是哪根葱啊,而和葡萄牙王国接触的官方渠道,此刻都是高尔把持着,若是真不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那他们还真只能自己摸索着乱闯了。 “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单独和大明人接触!” 在距离大明船队不远,甚至可以一眼看得到的距离里,高尔正一脸严肃的和一位官员在说着话:“大明王室成员有着极其尊贵的身份,稍微疏忽的接待就可能会被他们认为是对他们的冒犯,而他们掌握的巨大财富,可以很轻易地将这种冒犯变成威尼斯的损失,只有我这样熟悉大明礼仪并且和大明王室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的贵族,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和他们交往!” “不好!” 官员脸色微微一变:“港口事务处的士兵和港口神父应该已经过去了,这不会冒犯了他们,您要知道,远航船只带来的瘟疫,不止一次袭击过威尼斯,而土耳其甚至故意派人散播瘟疫到威尼斯来,对于这些来自异教徒国度的船只,我们一直都是很严格的对待的!” “我希望你能尽快的纠正你的错误,并且将这样的消息当作是最紧急的消息,报告给执政官阁下!” 高尔脸上看不见任何的笑容:“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若是真的因为你的举动冒犯了大明来的客人,那么,以后威尼斯就从土耳其手中购买香料和东方的丝绸瓷器,不会再有任何的东方商铺抵达威尼斯了!” 半个小时之后,消息从港口传到了威尼斯的市政厅,传到了执政官帕斯的耳中,这位有着奥地利血统威尼斯执政官,先是为有如此庞大的一支贸易船队从东方抵达威尼斯感到高兴无比,下一刻,又被这个消息弄的几分忐忑不安起来。 “这不是我们对待远方来的朋友的态度!” 他大声叫嚷着:“大明帝国的人不是那些丑陋贪婪的土耳其人,那些强盗可制造不出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更不要说,这些客人还是大明的王室成员,命令你的人给我快点滚回来,还有,请那位葡萄牙人的侯爵来市政厅,我要和他们详细谈一谈这些大明客人的事情!” “执政官阁下!”身边一个面目清癯的教士,打断他的对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想到了某些令人恐惧的事情,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来自东方!” “神父,你想说什么?”帕斯皱着眉头。 “老撒拉路港口,一直都还在使用!”神父缓缓的开口道:“现在不是如何接待对方的问题,而是该不该接待对方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对方的船只去老撒拉路港口!” 老撒拉路港口,是一座在威尼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破旧港口,甚至远离威尼斯的市区,但是,提起这个港口,大部分威尼斯人知道他的存在,那是因为两百多年前的黑死病大流行中,那里曾经是威尼斯的隔离港口。 任何抵达威尼斯的船只,都需要在这个港口里停留四十天,确保船上没有瘟疫流行之后,才会准备进入威尼斯。 只不过,随着大瘟疫的消失,这个港口也渐渐的没落弃用了,哪怕最近这些年来,因为其他的瘟疫流行,这座港口也很少有被启用的时候。 当然,这和医学的发展也有关系,但是,显然这个时候,这个神父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少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可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船队,都已经停靠,大明帝国的船队已经靠港了,现在又要让他们离开去老撒拉路港口,会不会让大明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 帕斯沉吟了一下,作为一个商业国度的执政官,他非常清楚若是遭受区别对待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反感,因为区别对待,甚至很多商人宁愿放弃高额的利润也不会前往那样的区域,这都是有很多例子存在的事情。 “那就说我们在那里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神父想了想:“对于身份尊贵的客人,当然要有尊贵的接待方式!” “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也是从东方来的,他们不需要去老撒拉路港口吗?”帕斯觉得神父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威尼斯的教会可是为了威尼斯的利益,连教廷的命令都敢怼回去的,他倒是不怀疑神父的出发点。 “他们有神眷顾,是神的子民!”神父一脸担忧的说道:“但是,那些东方人不是,执政官阁下,我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了,如果可以的话,如何接待欢迎这些东方人的仪式,就让教会来主持,我这个主教代表威尼斯接待他们,应该也不算是对他们失礼了!” “好!”帕斯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但是,我依然要和那些葡萄牙人谈谈……” 第905章 我们被区别对待了吗 阳光刺眼,空气却是湿润而寒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江晚踏上了威尼斯港口的土地。 威尼斯港口不仅仅是一个港口,实际上,在江晚印象中的威尼斯港口,在这个时候,是一个独立的国度,全称是“最尊贵的威尼斯共和国!”简称威尼斯共和国。 最早在的时候,它不过是东罗马帝国的一个附属国,在公元八世纪的时候,威尼斯取得了自治权,而因为控制着贸易线路,威尼斯一度是非常富裕,不仅仅在地中海沿岸有着足够的影响力,并且其影响力逐渐想亚得里亚海扩张,甚至连爱琴海内的许多岛屿,都曾经是这个国家的领土。 当然,那是以前。 自从奥斯曼帝国崛起之后,威尼斯的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土耳其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劫掠和侵略,更是从贸易线路上大量的对威尼斯毁灭性的打击,哪怕有教廷的支持,面对着奥斯曼帝国的咄咄逼人,威尼斯人也是感觉日益难以支持。 这些消息,大部分都是江晚从自己的私人鼓舞森姆口中得知的,所以,对于高尔选择威尼斯作为他抵达欧洲第一站,他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 在一个独立的,势弱的,甚至需要大量贸易支撑的国度登陆,无疑地对他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的森姆提及到了威尼斯的规模,据说在最繁盛的时期,威尼斯的人口足足超过了二十万,不过,经过了战争和瘟疫的洗礼之后,如今威尼斯的人口,还有没有繁盛时期的一半之多都很难说了。 区区十万人规模的城市,不,国度,对于这支回到欧洲的船队,几乎是没有人任何的威慑力,这也是江晚甚至敢在上岸之前,和凯瑟琳开一开女巫和火刑架的玩笑的原因。 这样的玩笑,在他嘴里仅仅只是玩笑,但是在现在这时代的欧洲,可是十分严重敏感的话题,更不要是从江晚这样的“异教徒”的嘴里说出来了。 对于欧洲人的宗教观甚至是他们的宗教战争,江晚有一个很直观的印象,甚至这种印象可以延续到欧洲人全世界的殖民战争中。 “我们是信神的,哦,你们不信仰神,那你们去死!” “我们是信神的,哦,你们也信神,但是你们信仰的是伪神,那你们去死!” “我们是信神的,哦,你们也信仰和我们一样的神明,不,我的神才是真正的唯一的神,所以,你们去死! 总之,宗教在现在的欧洲,不仅仅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工具,一种武器。 码头上冷冷清清,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对于他们这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东方来客,明显的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感觉,反而远处高尔那边,则是围拢了不少了威尼斯人,码头工人,商贩,甚至是一些官员。 江晚等人静静的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来招呼自己这些人了,这才有些遗憾地砸了一下嘴,眼睛看着凯瑟琳。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 “威尼斯不是蠢人,在知道船队带来的什么样的货物之后,他们会很快过来的!” 凯瑟琳很是肯定地说道:“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进城去逛一逛,等等他们反应过来!” “不用了!” 江晚笑了起来,这个时代欧洲的卫生条件有多差,那简直是和大明有着十天八条街的距离,他可不想走在威尼斯的大街上,被从天而降的屎尿浇了一头。 哪怕威尼斯的水路比较发达,但是,这更加成为他们城市卫生可以放肆的理由,反正比起巴黎和伦敦那几乎臭气熏天的市容,他们产生的大量污秽可以顺着水路排走。 反正,不管怎么说,在这样的城市里散步,绝对不会是一种令人愉悦的体验。 “就在码头上走走!”江嫣然建议道:“不是说这威尼斯的贸易很发达的吗,怎么港口里船只这么少?” “这里只是威尼斯诸多港口的一个较大的港口!”森姆在一边解释道:“众多的港口也为不同的货物形成了不同的市场,在这里看不到商船云集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若是真是将港口了时时刻刻都有着密集的商船,那土耳其人又该打过来了!” “那帮强盗可看不得自己有个富裕的冒油的对手的!” 说话间,有人终于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身后甚至跟随着一队士兵,江晚还没开口,身边的凯瑟琳就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教会的人会比威尼斯市政厅的人先来?”她问森姆,森姆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了,我以前来,从来没看到什么教士!” “站住!” 远处的带队的一个军官,大声的喊了起来:“所有人不得下船,不得随意走动!” “他们要干什么?”江晚淡淡的看着那些脸上可没有什么和善友好的家伙靠近,一边问道。 森姆急速地将对方的话翻译过来:“他们说,所有人的在没有接受神父驱邪之前,不许下船走动,而他们要经过检查货物并且收取入港税和商业税之后,我们才准许交易,并且交易的过程中,必须缴纳一定比例的交易税!” 江晚不动声色,问凯瑟琳:“这样的迎接方式,正常吗?” “除了这些神父以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刻意针对我们的意思!”凯瑟琳微微笑了笑:“没事,让森姆去应付他们!” 江晚笑了笑,驱邪,这是一个什么说法,难道说,欧洲的教士们现在都改行跳大神了吗?真若是远航船只带回来什么病毒瘟疫,其实他们随便一个仪式可以解决的事情? 那边森姆一本正经的和对方交谈着,不知道是不是身后有了倚靠,还是森姆一直如此,面对着对方的士兵和教士,这位私人顾问可不是在江晚身边温顺无比的样子,唾沫星子横飞不说,就连手指头,都差点杵到人家脸上去了。 那个嚣张跋扈的劲儿,就连江晚看到了都微微摇头。 不一会儿,森姆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对着江晚禀报着:“我让他们滚回去了,想要为公主殿下和侯爵阁下这样的赐福,那至少得是地区主教这样的存在才行,至于上船检查的事情,我严正的拒绝了他们,侯爵阁下个公主阁下,带着大明帝国的善意而来,却被他们当做庸俗的商人,这简直就是对公主殿下和侯爵殿下的侮辱!” “其实不反对他们上船检查的!”江嫣然突然说道:“反正检查完之后,咱们肯定是会少几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到时候找威尼斯索赔就行了,他们若是不赔钱,嘿嘿……” “打住!”江晚哭笑不得:“你这脑袋瓜子里,琢磨点正常事情好不好,这才刚刚到欧洲,你就打算给欧洲人民一个下马威吗?” “反正看起来,他们也不怎么重视咱们,也似乎不怎么欢迎咱们,那咱们也不用对他们客气了!” “行了!”江晚摆摆手:“上船去,被人晾在这里也无趣得很,高尔那边和威尼斯接触后,想来会有安排的,若是没有安排的话,那咱们就自行安排了!” 江嫣然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凯瑟琳:“维克多商会难道在这里,就一点影响力都没有吗?” 凯瑟琳苦笑着摇摇头,离开了远东,谁知道维克多商会是哪根葱啊,而和葡萄牙王国接触的官方渠道,此刻都是高尔把持着,若是真不将一切事情都安排好,那他们还真只能自己摸索着乱闯了。 “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单独和大明人接触!” 在距离大明船队不远,甚至可以一眼看得到的距离里,高尔正一脸严肃的和一位官员在说着话:“大明王室成员有着极其尊贵的身份,稍微疏忽的接待就可能会被他们认为是对他们的冒犯,而他们掌握的巨大财富,可以很轻易地将这种冒犯变成威尼斯的损失,只有我这样熟悉大明礼仪并且和大明王室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的贵族,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和他们交往!” “不好!” 官员脸色微微一变:“港口事务处的士兵和港口神父应该已经过去了,这不会冒犯了他们,您要知道,远航船只带来的瘟疫,不止一次袭击过威尼斯,而土耳其甚至故意派人散播瘟疫到威尼斯来,对于这些来自异教徒国度的船只,我们一直都是很严格的对待的!” “我希望你能尽快的纠正你的错误,并且将这样的消息当作是最紧急的消息,报告给执政官阁下!” 高尔脸上看不见任何的笑容:“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若是真的因为你的举动冒犯了大明来的客人,那么,以后威尼斯就从土耳其手中购买香料和东方的丝绸瓷器,不会再有任何的东方商铺抵达威尼斯了!” 半个小时之后,消息从港口传到了威尼斯的市政厅,传到了执政官帕斯的耳中,这位有着奥地利血统威尼斯执政官,先是为有如此庞大的一支贸易船队从东方抵达威尼斯感到高兴无比,下一刻,又被这个消息弄的几分忐忑不安起来。 “这不是我们对待远方来的朋友的态度!” 他大声叫嚷着:“大明帝国的人不是那些丑陋贪婪的土耳其人,那些强盗可制造不出精美的瓷器和丝绸,更不要说,这些客人还是大明的王室成员,命令你的人给我快点滚回来,还有,请那位葡萄牙人的侯爵来市政厅,我要和他们详细谈一谈这些大明客人的事情!” “执政官阁下!”身边一个面目清癯的教士,打断他的对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想到了某些令人恐惧的事情,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来自东方!” “神父,你想说什么?”帕斯皱着眉头。 “老撒拉路港口,一直都还在使用!”神父缓缓的开口道:“现在不是如何接待对方的问题,而是该不该接待对方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对方的船只去老撒拉路港口!” 老撒拉路港口,是一座在威尼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破旧港口,甚至远离威尼斯的市区,但是,提起这个港口,大部分威尼斯人知道他的存在,那是因为两百多年前的黑死病大流行中,那里曾经是威尼斯的隔离港口。 任何抵达威尼斯的船只,都需要在这个港口里停留四十天,确保船上没有瘟疫流行之后,才会准备进入威尼斯。 只不过,随着大瘟疫的消失,这个港口也渐渐的没落弃用了,哪怕最近这些年来,因为其他的瘟疫流行,这座港口也很少有被启用的时候。 当然,这和医学的发展也有关系,但是,显然这个时候,这个神父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少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可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的船队,都已经停靠,大明帝国的船队已经靠港了,现在又要让他们离开去老撒拉路港口,会不会让大明人觉得自己受到了区别对待?” 帕斯沉吟了一下,作为一个商业国度的执政官,他非常清楚若是遭受区别对待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反感,因为区别对待,甚至很多商人宁愿放弃高额的利润也不会前往那样的区域,这都是有很多例子存在的事情。 “那就说我们在那里准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神父想了想:“对于身份尊贵的客人,当然要有尊贵的接待方式!” “可葡萄牙人和荷兰人,也是从东方来的,他们不需要去老撒拉路港口吗?”帕斯觉得神父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威尼斯的教会可是为了威尼斯的利益,连教廷的命令都敢怼回去的,他倒是不怀疑神父的出发点。 “他们有神眷顾,是神的子民!”神父一脸担忧的说道:“但是,那些东方人不是,执政官阁下,我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严重了,如果可以的话,如何接待欢迎这些东方人的仪式,就让教会来主持,我这个主教代表威尼斯接待他们,应该也不算是对他们失礼了!” “好!”帕斯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但是,我依然要和那些葡萄牙人谈谈……” 第906章 我理解你们,但是我很不高兴 享受是一切堕落的起源。 威尼斯主教约翰是一个苦修士,他排斥一切的享受行为,甚至认为所有的享受,都是魔鬼诱惑人的手段。 但是对于东方来的精美商品,约翰主教并不排斥,这对于威尼斯的贸易有着莫大的好处,但是,对于东方来的异教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哪怕是神父尊贵的异教徒,那依然还是异教徒,更不要说鼎鼎大名的“黄祸”,以及他们带来的黑死病,几乎是带走了欧洲大部分的人口。 从典籍里得知,在黑死病肆掠的年代,整个威尼斯一度人口下降到不足五万,这对于一个共和国,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若不是威尼斯人果断的采取了很多在当时极为先进的措施,或许今天,威尼斯或许还存在,但是威尼斯共和国,却是已经不存在了。 教会后来很多睿智的教士经过研究,几乎可以肯定黑死病就是东方的异教徒带来的,但是,为什么这些令人生畏的黑死病在欧洲大把大把地收割着生命,但是,异教徒本身却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呢? 经过多年的研究,一个未能得到教会认可的结论,在教会中悄悄的流传着。 那就是东方的这些异教徒,他们也有信仰的神,而侍奉他们的神的仆人,类似于神父一样的存在,在异教徒身上给予了他们的赐福。 所以,异教徒们自身不会受到伤害,却是将在要人性命的瘟疫四处传播。 当然,对这种异端的“赐福”,无论哪一个教士都不会认可的,在欧洲的土地上,他们更愿意称这种赐福叫做——巫术! 来自东方的巫术。 尽管这些随着葡萄牙人来的东方人,或许并没有恶意,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当中没有东方的女巫,而他们这些人又没有受过巫术的赐福呢? 将他们隔离开来,用圣水洗涤身体,用圣言清洁心灵,用教会传承的各种复杂而卓有成效的仪式,来确保这些来自东方的异教徒,不会污染到威尼斯。 约翰主教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在海军的监视下,那几艘东方异教徒的船只,很是配合地移动到了老撒冷路港口,船只抵达的时候,约翰主教已经在码头的教堂里等候着这些异教徒了。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东方异教徒有没有怨言,那位葡萄牙的侯爵会不会抗议,甚至船队里的荷兰人会不会发出威胁,那都不是约翰主教关心的问题,执政官帕斯,应该会处理好这一切。 他关注眼前这些迷途的羔羊就好。 哪怕不能将这些羔羊领上正途,至少,他要保证这些羔羊,不要污染了主的其他羔羊。 但是,船只已经靠港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了,教堂里依然没有任何的来人,约翰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让自己身边的教士,再次去催促一下码头上的士兵,让他们将这些异教徒的首领带来。 嗯,据说,是一位公主殿下,女人总应该容易配合的。 “主教大人……”一个军官灰头粉面地在出现在教堂的门口:“那些东方人根本不和我们交谈沟通,更不允许我们登上他们的船!” “嗯?”约翰主教威严地看了一下这个军官:“东方来的客人们,有着他们的翻译,也有着他们自己聘请的私人顾问,主城码头的教士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他们是可以沟通交谈的,是不是你露出了敌意的行为?”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传达主教大人的话!”那军官坚决的否认。 “那他们露出了敌意的行为了吗?”约翰问道,这也是他担心的一点,奥斯曼人和来自东方大明帝国的人,他们的地理距离更近一些,和他们比起来,威尼斯更像是外人。 他可不敢保证这些大明人的船只里,就没有奥斯曼人的渗透和蛊惑,真要是他们在威尼斯上演一场木马计,那可就这那是一场令上帝都发笑的笑话了。 “这个……好像也没有!” 军官畏畏缩缩,他无法告诉主教大人,若是大明人不理睬他们,他和他的士兵们连强行登船都做不到,大明人的船只太高了,那足足有着快两个城墙高的船舷,若是没有船上的人抛下来的绳梯,谁也别想从光溜溜的船壁上爬上去。 和大明人的船只比起来,威尼斯海军的那些战船,倒是有些清秀可爱的意思了。 约翰还想说话,就看见外面一个教士匆匆跑了进来,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主教大人,船上来人了,已经快抵达教堂了!” 约翰整整衣襟,狠狠的瞪了眼前这个无用的军官,然后定神看着教堂的大门,等待着来客的到来。 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跟随着一个穿着贵妇服饰的女人,缓缓的走进了教堂。 约翰再次鼓起眼睛,瞪了那个惊慌失措来传信的教士一眼,什么叫船上来人了,这分明是两个欧洲人,而且大概率是葡萄牙人,反正他们没有荷兰人那标志的红头发。 凯瑟琳从走进教堂起,就闻到四处不在的熏香味道,因为是最近因为天天和香料打交道,所以她几乎列就能分辨出来,这种熏香用的香料可不是普通货色。 这是在宗教仪式上用的香料,还是很高级的香料,而一般要用这种香料的仪式,那指定是小不了的。 她一边款款前行,一边环顾四周,佩戴武器的军官和士兵们倒是没见过几个,而教堂四周,却是到处都是穿着黑衣挂拿着十字架,一副如临大敌的教士们。 “我感觉咱们到了审判所了!” 森姆在她身后低声的嘀咕道,对于没有带任何的护卫力量上岸,森姆嘀咕了好几次了,但是,无论是那位侯爵阁下还是眼前的这位侯爵夫人,似乎根本不担心安全的问题,更没有将他的嘀咕一样的提醒放在心里。 这让他有点忐忑之余,有微微有些遗憾,对一个顾问来说,太有主见的雇主,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相处的对象。 “没人能无缘无故审判我们!”凯瑟起目不斜视,脸上带着几分矜持和自信,走到了神父的面前,缓缓的站定了下来。 “我不觉得这是威尼斯为我们准备的盛大欢迎仪式!”她看着眼前的神父:“我的私人顾问甚至觉得这更像是一场宗教审判,主教大人,请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觉和误会!” “大明帝国镇江侯爵夫人凯瑟琳夫人,以及侯爵私人顾问森姆,向主教大人问好,愿神一直庇佑他的信徒!” “愿主庇佑你们!” 约翰神父画了一个十字,目光落在凯瑟琳身上,一个嫁给了东方的异教徒侯爵的葡萄牙人女人,嗯,似乎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和葡萄牙人有这不错的关系。 不过,这是好事,至少,也文明人沟通,比和那些来自东方的野蛮人沟通更方便一些。 “这的确是夫人你的误会,这里当然不是什么什么宗教审判,只是在威尼斯市政厅怀疑诸位尊贵的客人之前,教会做的一些必要的工作!” 约翰说道:“威尼斯经历太多的瘟疫了,在这方面,教会一直都是很谨慎的!” 凯瑟琳点点头:“我接受威尼斯的这个理由,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如此配合你们,并且由我来和神父你见面的原因之一,我的丈夫,大明的镇江侯爵,一直是一个开明且有着同理心的人!” “愿我们的主也庇佑他!” 神父说道,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切都似乎很顺利。 “不过,我的丈夫他理解威尼斯的做法,但是,却不喜欢威尼斯的傲慢!”凯瑟琳说道:“我没有任何贬低威尼斯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主教阁下,在我丈夫的领地里,随便一个城市的人口和领地,都可能是威尼斯的数倍,你能想象一个边远山区的落魄庄园主,在面对一个国王的时候,还那么无知的表现出来傲慢的那种可笑吗?” 约翰神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眼前的女人,也变得没那么顺眼了。 “而我的丈夫,现在控制着几乎所有东方的贸易,任何一个东方的商品,无论是瓷器,丝绸茶叶,还是各种香料,甚至现在您使用的这种昂贵的香料,只要我丈夫愿意,他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些东西永远的和威尼斯没有任何的关心!” “而鉴于荷兰王国和葡萄牙王国和大明帝国紧密的贸易关系,显然,一旦我丈夫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两个国家的官方和民间的商人,大概也会远离威尼斯!” 凯瑟琳看着约翰:“这就是傲慢的代价,这样的代价,威尼斯承受得起吗?” “你是在威胁威尼斯吗?”约翰沉声说道。 凯瑟琳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教堂里到处回荡:“当然不是,我只想来告诉你,告诉威尼斯,我丈夫很不高兴,大明的公主殿下也很不高兴,因为威尼斯的傲慢引起的一切后果,都将由威尼斯自己负责!” “我要说的话完了!” 凯瑟琳微微低头,然后转身离去,森姆愣了一下,也是胡乱对眼前的主教大人画了一个十字,急急忙忙的追随凯瑟琳而去。 “真是无礼!” 一边的军官已经忍了很久,此刻见到交谈结束,忍不住拿眼色请示约翰:“要不要请这位夫人留下来!” 约翰神父脸上却是神色变幻,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请示一样,足足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的开口:“看好码头,不许大明人下船了,还有,通知海军那边,如果可以的话,也最好不要让大明人的船只离开!” “主教大人,这个女人明显的在吓唬我们!”军官叫了起来:“他们就是心中有鬼!” “安静!”约翰神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执政官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葡萄牙人会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他低下了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对方:“我们,真的很傲慢吗?” 军官茫然的摇摇头,却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主教大人一个肯定的答复。 与此同时,威尼斯执政官官邸。 作为尊重,执政官帕斯并没有在市政厅里接待来自葡萄牙的高尔侯爵,而是请他到自己的官邸里,当然,除了对方尊贵的身份,对方带来大量威尼斯急需的货物,也是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重要理由。 这个倒是不用怀疑,港口的里的官员已经亲眼的看到了对方的船只上那堆积如山的香料和瓷器,对帕斯来说,这位高尔侯爵几乎是带着整整一个船队的黄金抵达威尼斯的。 这样的贵客,理应有他尊贵的待遇。 “贸易,当然是可以的!”高尔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有一部分的货物,会从威尼斯流向其他的地方,只要有这足够的利润,谁会拒绝一场公平的交易呢?” 得到这样的承诺,帕斯更高兴了,当然,执政官和侯爵阁下,自然不必为贸易的细节去斤斤计较,这些自有下面的人去做,而两人聊的更多的是东方见闻和欧洲的局势。 当然,话题肯定是少不了从这次抵挡威尼斯的大明船队开始。 毕竟,这几乎是大明的商船,在近百年内第一次抵达威尼斯,就连帕斯本人的,都对此很是好奇。 “我们在远东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殖民地,荷兰人甚至在远东开辟了一个行省!”高尔笑着说道:“新航路的开辟,让我们可以更快的抵达东方,也让我们认识了我们这些和平友善的大明朋友么,相信我,只要威尼斯有着足够的真诚和大明朋友们交往,威尼斯从大明朋友们身上得到的回报,绝对远远的超乎你的想象!” “可是高尔侯爵,你不是建议过,我们最好不要直接和他们沟通交往,而是最好通过侯爵你吗?” “那是自然!”高尔脸上露出一丝丝在帕斯看起来很奇怪的笑容:“和大明人交往,除了要有足够的真诚和耐心以外,还得有足够的实力,至少,你得有把握能和他们在进行一场战争之后还能活下来,那么,你就有很大概率成为他们的朋友了吗?” “他们和土耳其人一样好战?”帕斯已经担心起来了,高尔的嘴里,大明人可不是一个随便冒犯的对象。 而抵达了威尼斯主港之外,又请他们去远离威尼斯的一个又破又小的港口,然后还有海军的战船监视对方的行为,似乎,好像,大概,在他们眼里,应该也是一种冒犯了! “好战?”高尔愣了愣,摇头笑了起来:“不不不,他们不是好战,他们只是想碾死他们认为的每一个敌人,或者是被他们的敌人碾死而已,他们一点都不好战!” “因为据我所知,那个古老的帝国,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战争,这不过是他们的本能而已!” 帕斯:“啊……?!” 第906章 我理解你们,但是我很不高兴 享受是一切堕落的起源。 威尼斯主教约翰是一个苦修士,他排斥一切的享受行为,甚至认为所有的享受,都是魔鬼诱惑人的手段。 但是对于东方来的精美商品,约翰主教并不排斥,这对于威尼斯的贸易有着莫大的好处,但是,对于东方来的异教徒,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哪怕是神父尊贵的异教徒,那依然还是异教徒,更不要说鼎鼎大名的“黄祸”,以及他们带来的黑死病,几乎是带走了欧洲大部分的人口。 从典籍里得知,在黑死病肆掠的年代,整个威尼斯一度人口下降到不足五万,这对于一个共和国,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若不是威尼斯人果断的采取了很多在当时极为先进的措施,或许今天,威尼斯或许还存在,但是威尼斯共和国,却是已经不存在了。 教会后来很多睿智的教士经过研究,几乎可以肯定黑死病就是东方的异教徒带来的,但是,为什么这些令人生畏的黑死病在欧洲大把大把地收割着生命,但是,异教徒本身却是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呢? 经过多年的研究,一个未能得到教会认可的结论,在教会中悄悄的流传着。 那就是东方的这些异教徒,他们也有信仰的神,而侍奉他们的神的仆人,类似于神父一样的存在,在异教徒身上给予了他们的赐福。 所以,异教徒们自身不会受到伤害,却是将在要人性命的瘟疫四处传播。 当然,对这种异端的“赐福”,无论哪一个教士都不会认可的,在欧洲的土地上,他们更愿意称这种赐福叫做——巫术! 来自东方的巫术。 尽管这些随着葡萄牙人来的东方人,或许并没有恶意,但是,谁又能保证他们当中没有东方的女巫,而他们这些人又没有受过巫术的赐福呢? 将他们隔离开来,用圣水洗涤身体,用圣言清洁心灵,用教会传承的各种复杂而卓有成效的仪式,来确保这些来自东方的异教徒,不会污染到威尼斯。 约翰主教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 在海军的监视下,那几艘东方异教徒的船只,很是配合地移动到了老撒冷路港口,船只抵达的时候,约翰主教已经在码头的教堂里等候着这些异教徒了。 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这些东方异教徒有没有怨言,那位葡萄牙的侯爵会不会抗议,甚至船队里的荷兰人会不会发出威胁,那都不是约翰主教关心的问题,执政官帕斯,应该会处理好这一切。 他关注眼前这些迷途的羔羊就好。 哪怕不能将这些羔羊领上正途,至少,他要保证这些羔羊,不要污染了主的其他羔羊。 但是,船只已经靠港足足有一个多小时了,教堂里依然没有任何的来人,约翰皱起了眉头,不得不让自己身边的教士,再次去催促一下码头上的士兵,让他们将这些异教徒的首领带来。 嗯,据说,是一位公主殿下,女人总应该容易配合的。 “主教大人……”一个军官灰头粉面地在出现在教堂的门口:“那些东方人根本不和我们交谈沟通,更不允许我们登上他们的船!” “嗯?”约翰主教威严地看了一下这个军官:“东方来的客人们,有着他们的翻译,也有着他们自己聘请的私人顾问,主城码头的教士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他们是可以沟通交谈的,是不是你露出了敌意的行为?” “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传达主教大人的话!”那军官坚决的否认。 “那他们露出了敌意的行为了吗?”约翰问道,这也是他担心的一点,奥斯曼人和来自东方大明帝国的人,他们的地理距离更近一些,和他们比起来,威尼斯更像是外人。 他可不敢保证这些大明人的船只里,就没有奥斯曼人的渗透和蛊惑,真要是他们在威尼斯上演一场木马计,那可就这那是一场令上帝都发笑的笑话了。 “这个……好像也没有!” 军官畏畏缩缩,他无法告诉主教大人,若是大明人不理睬他们,他和他的士兵们连强行登船都做不到,大明人的船只太高了,那足足有着快两个城墙高的船舷,若是没有船上的人抛下来的绳梯,谁也别想从光溜溜的船壁上爬上去。 和大明人的船只比起来,威尼斯海军的那些战船,倒是有些清秀可爱的意思了。 约翰还想说话,就看见外面一个教士匆匆跑了进来,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主教大人,船上来人了,已经快抵达教堂了!” 约翰整整衣襟,狠狠的瞪了眼前这个无用的军官,然后定神看着教堂的大门,等待着来客的到来。 一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男人,跟随着一个穿着贵妇服饰的女人,缓缓的走进了教堂。 约翰再次鼓起眼睛,瞪了那个惊慌失措来传信的教士一眼,什么叫船上来人了,这分明是两个欧洲人,而且大概率是葡萄牙人,反正他们没有荷兰人那标志的红头发。 凯瑟琳从走进教堂起,就闻到四处不在的熏香味道,因为是最近因为天天和香料打交道,所以她几乎列就能分辨出来,这种熏香用的香料可不是普通货色。 这是在宗教仪式上用的香料,还是很高级的香料,而一般要用这种香料的仪式,那指定是小不了的。 她一边款款前行,一边环顾四周,佩戴武器的军官和士兵们倒是没见过几个,而教堂四周,却是到处都是穿着黑衣挂拿着十字架,一副如临大敌的教士们。 “我感觉咱们到了审判所了!” 森姆在她身后低声的嘀咕道,对于没有带任何的护卫力量上岸,森姆嘀咕了好几次了,但是,无论是那位侯爵阁下还是眼前的这位侯爵夫人,似乎根本不担心安全的问题,更没有将他的嘀咕一样的提醒放在心里。 这让他有点忐忑之余,有微微有些遗憾,对一个顾问来说,太有主见的雇主,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相处的对象。 “没人能无缘无故审判我们!”凯瑟起目不斜视,脸上带着几分矜持和自信,走到了神父的面前,缓缓的站定了下来。 “我不觉得这是威尼斯为我们准备的盛大欢迎仪式!”她看着眼前的神父:“我的私人顾问甚至觉得这更像是一场宗教审判,主教大人,请告诉我,这是我的错觉和误会!” “大明帝国镇江侯爵夫人凯瑟琳夫人,以及侯爵私人顾问森姆,向主教大人问好,愿神一直庇佑他的信徒!” “愿主庇佑你们!” 约翰神父画了一个十字,目光落在凯瑟琳身上,一个嫁给了东方的异教徒侯爵的葡萄牙人女人,嗯,似乎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和葡萄牙人有这不错的关系。 不过,这是好事,至少,也文明人沟通,比和那些来自东方的野蛮人沟通更方便一些。 “这的确是夫人你的误会,这里当然不是什么什么宗教审判,只是在威尼斯市政厅怀疑诸位尊贵的客人之前,教会做的一些必要的工作!” 约翰说道:“威尼斯经历太多的瘟疫了,在这方面,教会一直都是很谨慎的!” 凯瑟琳点点头:“我接受威尼斯的这个理由,实际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如此配合你们,并且由我来和神父你见面的原因之一,我的丈夫,大明的镇江侯爵,一直是一个开明且有着同理心的人!” “愿我们的主也庇佑他!” 神父说道,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切都似乎很顺利。 “不过,我的丈夫他理解威尼斯的做法,但是,却不喜欢威尼斯的傲慢!”凯瑟琳说道:“我没有任何贬低威尼斯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主教阁下,在我丈夫的领地里,随便一个城市的人口和领地,都可能是威尼斯的数倍,你能想象一个边远山区的落魄庄园主,在面对一个国王的时候,还那么无知的表现出来傲慢的那种可笑吗?” 约翰神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眼前的女人,也变得没那么顺眼了。 “而我的丈夫,现在控制着几乎所有东方的贸易,任何一个东方的商品,无论是瓷器,丝绸茶叶,还是各种香料,甚至现在您使用的这种昂贵的香料,只要我丈夫愿意,他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些东西永远的和威尼斯没有任何的关心!” “而鉴于荷兰王国和葡萄牙王国和大明帝国紧密的贸易关系,显然,一旦我丈夫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两个国家的官方和民间的商人,大概也会远离威尼斯!” 凯瑟琳看着约翰:“这就是傲慢的代价,这样的代价,威尼斯承受得起吗?” “你是在威胁威尼斯吗?”约翰沉声说道。 凯瑟琳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在教堂里到处回荡:“当然不是,我只想来告诉你,告诉威尼斯,我丈夫很不高兴,大明的公主殿下也很不高兴,因为威尼斯的傲慢引起的一切后果,都将由威尼斯自己负责!” “我要说的话完了!” 凯瑟琳微微低头,然后转身离去,森姆愣了一下,也是胡乱对眼前的主教大人画了一个十字,急急忙忙的追随凯瑟琳而去。 “真是无礼!” 一边的军官已经忍了很久,此刻见到交谈结束,忍不住拿眼色请示约翰:“要不要请这位夫人留下来!” 约翰神父脸上却是神色变幻,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请示一样,足足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的开口:“看好码头,不许大明人下船了,还有,通知海军那边,如果可以的话,也最好不要让大明人的船只离开!” “主教大人,这个女人明显的在吓唬我们!”军官叫了起来:“他们就是心中有鬼!” “安静!”约翰神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执政官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过来,葡萄牙人会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他低下了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问对方:“我们,真的很傲慢吗?” 军官茫然的摇摇头,却是不知道该不该给主教大人一个肯定的答复。 与此同时,威尼斯执政官官邸。 作为尊重,执政官帕斯并没有在市政厅里接待来自葡萄牙的高尔侯爵,而是请他到自己的官邸里,当然,除了对方尊贵的身份,对方带来大量威尼斯急需的货物,也是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重要理由。 这个倒是不用怀疑,港口的里的官员已经亲眼的看到了对方的船只上那堆积如山的香料和瓷器,对帕斯来说,这位高尔侯爵几乎是带着整整一个船队的黄金抵达威尼斯的。 这样的贵客,理应有他尊贵的待遇。 “贸易,当然是可以的!”高尔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有一部分的货物,会从威尼斯流向其他的地方,只要有这足够的利润,谁会拒绝一场公平的交易呢?” 得到这样的承诺,帕斯更高兴了,当然,执政官和侯爵阁下,自然不必为贸易的细节去斤斤计较,这些自有下面的人去做,而两人聊的更多的是东方见闻和欧洲的局势。 当然,话题肯定是少不了从这次抵挡威尼斯的大明船队开始。 毕竟,这几乎是大明的商船,在近百年内第一次抵达威尼斯,就连帕斯本人的,都对此很是好奇。 “我们在远东一直都有着自己的殖民地,荷兰人甚至在远东开辟了一个行省!”高尔笑着说道:“新航路的开辟,让我们可以更快的抵达东方,也让我们认识了我们这些和平友善的大明朋友么,相信我,只要威尼斯有着足够的真诚和大明朋友们交往,威尼斯从大明朋友们身上得到的回报,绝对远远的超乎你的想象!” “可是高尔侯爵,你不是建议过,我们最好不要直接和他们沟通交往,而是最好通过侯爵你吗?” “那是自然!”高尔脸上露出一丝丝在帕斯看起来很奇怪的笑容:“和大明人交往,除了要有足够的真诚和耐心以外,还得有足够的实力,至少,你得有把握能和他们在进行一场战争之后还能活下来,那么,你就有很大概率成为他们的朋友了吗?” “他们和土耳其人一样好战?”帕斯已经担心起来了,高尔的嘴里,大明人可不是一个随便冒犯的对象。 而抵达了威尼斯主港之外,又请他们去远离威尼斯的一个又破又小的港口,然后还有海军的战船监视对方的行为,似乎,好像,大概,在他们眼里,应该也是一种冒犯了! “好战?”高尔愣了愣,摇头笑了起来:“不不不,他们不是好战,他们只是想碾死他们认为的每一个敌人,或者是被他们的敌人碾死而已,他们一点都不好战!” “因为据我所知,那个古老的帝国,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战争,这不过是他们的本能而已!” 帕斯:“啊……?!” 第907章 我就吓唬吓唬他们 江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战的,甚至,他认为所有的大明人,都不是好战的。 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海洋文明有着本质上上的区别,那就是农耕农民就土地里种出来的作物,足够养活自己,当然就不用冒着各种风险去掠夺其他人,用其他人的生存资源来养活自己的族群了。 所以,浩瀚的华夏文明在遇见这些侵略性极强的文明对自己的威胁的时候,他们采取的大多都是防御,都是避战的策略。 于是,就有了长城,有了“禁海”政策。 而且,农耕文明的富足,与生俱来有着一种优越感,那就是我天朝上国,吃穿不愁,什么东西都有,自然也不会去觊觎别人家里的那点家当了。 而有了足够的粮食养活更多的人口,大量的空闲人口得以存在,于是,璀璨的文明开始四处开花,从各个领域里都有了自己的研究和精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汉唐以来,华夏能傲视群国,那自然是有他们的底气的。 好战,不存在的。 不过,江嫣然对此有着明确的不同意见:“如果咱们的老祖宗不好战,那么,咱们大明现在偌大的疆域,是从哪里来的,最早的时候尧舜禹夏商周,华夏的地盘,可就只是黄河流域这一块!” 江晚对此表示不想和这个小好战份子说话。 他倒是很想给她讲一讲文化同化,民族融合的时候,不过,一想到即使是文化同化,民族融合,往往也是把人家打趴下之后再干的事情,这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施施然从岸上返回船队的凯瑟琳,见到的就是两兄妹在讨论这个事情,而且,很自然的,两兄妹的目光齐齐落在的她的身上,作为一个不是土生土长大明人,对于这个问题,凯瑟琳这个葡萄人一定有着自己的角度和见解。 “好战有什么不好的,战争可以解决一切利益上的争端,无论是从帝国的利益,还是从小集团的利益,用战争来解决,那是最干脆利落的事情了,而且,战争的分红也能让所有参与战争的人有着更大的动力,我不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两兄妹就纠结这个问题!” 她指指外面:“如果,我们是一群毫无武装的商船,来到威尼斯,那么,威尼斯当局不仅仅可以随意驱赶,扣押我们的船只,没收我们的货物,甚至可以针对我们的人来做任何事情,我可不希望看到任何的这样的场面出现,而现在不是挺好吗,我们的任何不满,都会得到他们的重视,而这样的重视,靠着和和气气的和人家做生意,可是得不到的!” “我就说嫂子支持我!”江嫣然得意地说道:“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可是走遍天下都行得通的道理!” 好家伙,连教员的话都出来了! 江晚微微汗了一个:“葡萄牙人王国可是海洋文明,不是靠着贸易和掠夺,他们也成不了欧洲强国,这和我们讨论的事情可没多大的关系!” “你们不关心我去岸上和他们交涉成什么样子,而是一定要纠结这个问题吗?” 凯瑟琳有些无语,自己刚刚见到的可是威尼斯的大主教,并且对他们提出了严重的不满,但是,在这两位眼里,自己好像就是刚刚从家里出门随便逛了一圈回来一样。 “不用问!”江晚笑了起来:“不管对方是处于什么心态,将我们‘武装押送’到这里来,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和威尼斯人多接触,嫣然刚刚看到那几艘威尼斯的战船,她骨子里的那股好战毛病又犯了,在和我商议,如果和他们开战,咱们能有几分胜算,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会不会支持我们!” “和他们开战!” 凯瑟琳吓了一跳,他身后的森姆,更是浑身一个哆嗦。 自己都听到了些什么啊,原来以为自己随着侯爵夫人在威尼斯的主教面前耀武扬威,就已经是很让人肝儿颤的事情了,但是,自己的雇主居然在谋划着和一个国家开战的事情。 就这,还不叫好战? “别闹,威尼斯不是我们的敌人!”凯瑟琳摇摇头:“而且,若是真的为了利益和威尼斯开战的话,我们瞬间就会成为欧洲的敌人,没有人希望看到大明帝国将领土拓展到欧洲来!” “我就是说说嘛!”江嫣然嘀咕了一声:“也不是一定要打!” “没错,夫人说得很对,威尼斯的武装力量虽然在大明帝国的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毕竟他也曾经是罗马帝国的一员,如今的欧洲,同为罗马帝国后裔的依然还有不少,没人希望看到外族侵占自己的土地的,这会引起公愤的!” 森姆解释道,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也是威尼斯在奥斯曼帝国的侵袭下,依然能支持到现在的原因,仅仅只是靠着他们自己,他们是支持不到现在的!” “奥斯曼帝国么?” 江晚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是一点都不想和土耳其打交道,作为商品的出产方,对于奥斯曼帝国这样的二道贩子简直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作为中间商这么多年来,简直是赚得不要太多,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同了。 “你知道么?”他对江嫣然说道:“我觉得你和凯瑟琳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比起我出面要好得多,当要表达强硬的时候,凯瑟琳可不如你!” “我要对他们表示一下咱们的强硬么?”江嫣然喜滋滋的说道:“我早看那几艘小破船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居然还摆出一副威胁咱们的架势,就那么几艘船,还摆出个阵形来,简直笑死我了!” “吓唬一下就可以了,别弄成真的了!” 江晚说道:“如果威尼斯当局不重视我们,那么,我们就让他们重视起来,嗯,作为抵达欧洲的第一站,作为一个主要靠着贸易生存的国度,这里简直太适合我们停留了!” 外面的海面上,几艘一直在港口外面假模假样巡逻的威尼斯战船,接到了从小船上传来的主教大人的命令,严格地说,这不叫命令,只是一种建议,真正的命令得执政官颁发。 不过,在战船的指挥官看来,这其实和命令没多大的区别了。 监视大明船队的行动,并且约束他们的行动。 命令很好理解,不过,要约束对方的行动,那自然是要将战船开到令他们感觉不安的距离,给他们足够的压力才行。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将他们的船只纳入自己船上火炮的射程中,老撒冷路港口可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能让大明船队感到威胁的,应该也只有自己战船上的大炮了。 几艘威尼斯的战船,在指挥官命令下,缓缓的变化着阵形,看起来,他们是在缩小着自己巡逻的范围,但是,对于体型远远大于他们的大明战船来说,他们这样的行为,已经就是足够敌意的行为了。 无论是谁家的战船,都不会对其他势力的战船将自己纳入他们的火力范围。 “上校,保持航线吗,我们已经封锁港口了,东方人的船只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可能出港,若是他们强行出港,我们也有足够的火力击沉他们!” 舰队指挥官的副官,完成了自己上司的一切指挥,向着自己的上司禀报着。 “严密监视对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向他们开火!” 舰队的指挥官,并不是一个莽撞的家伙,而且,这四艘大家伙虽然没有人上去查看,但是,他们远涉重洋而来都还没卸货呢,船上的那些来自东方的货物,若是因为误会损失了,那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下达了一个他自认为很谨慎的命令,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副官脸色大变的跑回到指挥室来了。 “上校,上校,敌方战船正在打开炮门!” 与此同时,凄厉的哨子声,已经到处响起了起来,这是即将遭遇袭击的警报,这位舰队指挥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浑然不顾烟斗上的火星落在他漂亮的制服上。 “退后,退后,所有战船退回原来的航线,所有战船不许打开炮门!” 他大声地发布着命令:“他们不敢开火,任何人不得作出任何攻击的行为,违令者军法从事!” 几艘威尼斯的战船在大明的战船打开船舷上那一串串的炮门的时候,仿佛被吓呆了一样,足足迟滞了好几十秒,而在几十秒之后,他们才开始手忙脚乱的改变航线,以一种远远超过他们逼近大明战船的速度,纷纷逃离。 他们狼狈的样子,就好像生怕在这个过程,那一片片黑黝黝的船炮会突然喷吐出火花,然后将他们留在这老撒拉港的海底一样。 没有任何战船,能在这个距离上抵近承受那一排排的大炮的轰击。 这个道理,不仅仅普通的海军士兵和军官知道,他们的指挥官也知道,所有,他严令自己的手下不得作出任何刺激对方的行为,他非常的清楚,在对方那高大的船楼上,一定有着眼神锐利的了望手,在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船上的一举一动。 任何被视为敌意的行为,可能都会立刻引发一场战斗。 将对方的船只纳入自己的火力范围,那也意味着自己也在对方的火力范围当中,但是,双方的个头可不成不利,而装备的火炮的数量和规格,似乎也不成比例。 若是双方同时全力开火的话,最大的可能是对方的船只仅仅只是遭受一点损伤,而自己的战船,可是立刻要粉身碎骨了。 这位舰队指挥官在威尼斯有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女,有着几个漂亮的情人,他一点都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变成老撒拉港海底的一条冤魂。 “大明人的战船没有任何的举动,继续监视中!” “我们已经脱离射程,大明人的战船的炮门正在慢慢的关闭,谢天谢地!” “大明人的战船发来信号,离我们远点,不,上校,他们说的应该是‘滚远点!’” 舰队指挥官脸上的潮红还没有退去,哪怕是当年遭遇到土耳其的快船,他也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当然,土耳其人的快船也从来没到如此近的距离威胁过他的战船。 更难堪的是,这个距离,还是他命令他的舰队自己凑上去的。 “立刻禀报执政官大人,这些东方人的船只,有着足够强大的武装,如果海军要约束他们的行动的话,我们需要支援,需要更多的战船!” “还有,立刻派人禀报在港口的主教大人,告诉我他们遭遇的一切,并且请他最好克制一下,在我们没有一定能战胜对方的把握之前,一定不要过于刺激他们!” 他喃喃自语道:“这些东方人,和土耳其一样的危险,这句话不用转告主教大人!” 镇海号上,江嫣然看着仓皇远遁的威尼斯战船,嘴角一直都是扁着的。 “胆子还真小,这样就吓走了,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公主殿下,你已经做的很多了!”森姆提心吊胆的一直在江嫣然身边,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成为一场规模宏大的海战参与者,此刻见到仗没打起来,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在欧洲,若是两艘战船在彼此射程之内,打开了炮门的话,那么,对于另外一方,这就是攻击的前兆,在这个时候,往往为了防止对方的先行打击,被威胁的一方会主动开火的!” “那他们怎么没开火,我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了!” 江嫣然奇怪的说道,见到森姆的脸色,她欲盖弥彰的解释道:“不过,我没打算击沉他们,就是打算开几炮吓唬一下他们,我哥说了,不能当真的!” “那是因为,实力太悬殊!”森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如果是我,遭遇这种情况,我也会选择立刻的离开,而且,是马不停蹄的离开,有多远就跑多远的,公主殿下,三艘连您一艘的战船的体量都没有的战船,在您四艘战船,超过六十门的大炮的瞄准下,对方的指挥官若是选择开火,那他一定是对这个世界极端的厌倦了!” 他吐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一定会让这位指挥官阁下终身难忘的!” 第907章 我就吓唬吓唬他们 江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战的,甚至,他认为所有的大明人,都不是好战的。 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海洋文明有着本质上上的区别,那就是农耕农民就土地里种出来的作物,足够养活自己,当然就不用冒着各种风险去掠夺其他人,用其他人的生存资源来养活自己的族群了。 所以,浩瀚的华夏文明在遇见这些侵略性极强的文明对自己的威胁的时候,他们采取的大多都是防御,都是避战的策略。 于是,就有了长城,有了“禁海”政策。 而且,农耕文明的富足,与生俱来有着一种优越感,那就是我天朝上国,吃穿不愁,什么东西都有,自然也不会去觊觎别人家里的那点家当了。 而有了足够的粮食养活更多的人口,大量的空闲人口得以存在,于是,璀璨的文明开始四处开花,从各个领域里都有了自己的研究和精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汉唐以来,华夏能傲视群国,那自然是有他们的底气的。 好战,不存在的。 不过,江嫣然对此有着明确的不同意见:“如果咱们的老祖宗不好战,那么,咱们大明现在偌大的疆域,是从哪里来的,最早的时候尧舜禹夏商周,华夏的地盘,可就只是黄河流域这一块!” 江晚对此表示不想和这个小好战份子说话。 他倒是很想给她讲一讲文化同化,民族融合的时候,不过,一想到即使是文化同化,民族融合,往往也是把人家打趴下之后再干的事情,这话他就说不出口了。 施施然从岸上返回船队的凯瑟琳,见到的就是两兄妹在讨论这个事情,而且,很自然的,两兄妹的目光齐齐落在的她的身上,作为一个不是土生土长大明人,对于这个问题,凯瑟琳这个葡萄人一定有着自己的角度和见解。 “好战有什么不好的,战争可以解决一切利益上的争端,无论是从帝国的利益,还是从小集团的利益,用战争来解决,那是最干脆利落的事情了,而且,战争的分红也能让所有参与战争的人有着更大的动力,我不就不明白,为什么你们两兄妹就纠结这个问题!” 她指指外面:“如果,我们是一群毫无武装的商船,来到威尼斯,那么,威尼斯当局不仅仅可以随意驱赶,扣押我们的船只,没收我们的货物,甚至可以针对我们的人来做任何事情,我可不希望看到任何的这样的场面出现,而现在不是挺好吗,我们的任何不满,都会得到他们的重视,而这样的重视,靠着和和气气的和人家做生意,可是得不到的!” “我就说嫂子支持我!”江嫣然得意地说道:“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可是走遍天下都行得通的道理!” 好家伙,连教员的话都出来了! 江晚微微汗了一个:“葡萄牙人王国可是海洋文明,不是靠着贸易和掠夺,他们也成不了欧洲强国,这和我们讨论的事情可没多大的关系!” “你们不关心我去岸上和他们交涉成什么样子,而是一定要纠结这个问题吗?” 凯瑟琳有些无语,自己刚刚见到的可是威尼斯的大主教,并且对他们提出了严重的不满,但是,在这两位眼里,自己好像就是刚刚从家里出门随便逛了一圈回来一样。 “不用问!”江晚笑了起来:“不管对方是处于什么心态,将我们‘武装押送’到这里来,显然是不想让我们和威尼斯人多接触,嫣然刚刚看到那几艘威尼斯的战船,她骨子里的那股好战毛病又犯了,在和我商议,如果和他们开战,咱们能有几分胜算,荷兰人和葡萄牙人会不会支持我们!” “和他们开战!” 凯瑟琳吓了一跳,他身后的森姆,更是浑身一个哆嗦。 自己都听到了些什么啊,原来以为自己随着侯爵夫人在威尼斯的主教面前耀武扬威,就已经是很让人肝儿颤的事情了,但是,自己的雇主居然在谋划着和一个国家开战的事情。 就这,还不叫好战? “别闹,威尼斯不是我们的敌人!”凯瑟琳摇摇头:“而且,若是真的为了利益和威尼斯开战的话,我们瞬间就会成为欧洲的敌人,没有人希望看到大明帝国将领土拓展到欧洲来!” “我就是说说嘛!”江嫣然嘀咕了一声:“也不是一定要打!” “没错,夫人说得很对,威尼斯的武装力量虽然在大明帝国的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毕竟他也曾经是罗马帝国的一员,如今的欧洲,同为罗马帝国后裔的依然还有不少,没人希望看到外族侵占自己的土地的,这会引起公愤的!” 森姆解释道,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也是威尼斯在奥斯曼帝国的侵袭下,依然能支持到现在的原因,仅仅只是靠着他们自己,他们是支持不到现在的!” “奥斯曼帝国么?” 江晚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是一点都不想和土耳其打交道,作为商品的出产方,对于奥斯曼帝国这样的二道贩子简直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土耳其人和阿拉伯人,作为中间商这么多年来,简直是赚得不要太多,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不同了。 “你知道么?”他对江嫣然说道:“我觉得你和凯瑟琳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比起我出面要好得多,当要表达强硬的时候,凯瑟琳可不如你!” “我要对他们表示一下咱们的强硬么?”江嫣然喜滋滋的说道:“我早看那几艘小破船不顺眼了,什么玩意,居然还摆出一副威胁咱们的架势,就那么几艘船,还摆出个阵形来,简直笑死我了!” “吓唬一下就可以了,别弄成真的了!” 江晚说道:“如果威尼斯当局不重视我们,那么,我们就让他们重视起来,嗯,作为抵达欧洲的第一站,作为一个主要靠着贸易生存的国度,这里简直太适合我们停留了!” 外面的海面上,几艘一直在港口外面假模假样巡逻的威尼斯战船,接到了从小船上传来的主教大人的命令,严格地说,这不叫命令,只是一种建议,真正的命令得执政官颁发。 不过,在战船的指挥官看来,这其实和命令没多大的区别了。 监视大明船队的行动,并且约束他们的行动。 命令很好理解,不过,要约束对方的行动,那自然是要将战船开到令他们感觉不安的距离,给他们足够的压力才行。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将他们的船只纳入自己船上火炮的射程中,老撒冷路港口可没有任何的防御措施,能让大明船队感到威胁的,应该也只有自己战船上的大炮了。 几艘威尼斯的战船,在指挥官命令下,缓缓的变化着阵形,看起来,他们是在缩小着自己巡逻的范围,但是,对于体型远远大于他们的大明战船来说,他们这样的行为,已经就是足够敌意的行为了。 无论是谁家的战船,都不会对其他势力的战船将自己纳入他们的火力范围。 “上校,保持航线吗,我们已经封锁港口了,东方人的船只没有我们的允许,不可能出港,若是他们强行出港,我们也有足够的火力击沉他们!” 舰队指挥官的副官,完成了自己上司的一切指挥,向着自己的上司禀报着。 “严密监视对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向他们开火!” 舰队的指挥官,并不是一个莽撞的家伙,而且,这四艘大家伙虽然没有人上去查看,但是,他们远涉重洋而来都还没卸货呢,船上的那些来自东方的货物,若是因为误会损失了,那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他下达了一个他自认为很谨慎的命令,然后,他就看到自己的副官脸色大变的跑回到指挥室来了。 “上校,上校,敌方战船正在打开炮门!” 与此同时,凄厉的哨子声,已经到处响起了起来,这是即将遭遇袭击的警报,这位舰队指挥官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浑然不顾烟斗上的火星落在他漂亮的制服上。 “退后,退后,所有战船退回原来的航线,所有战船不许打开炮门!” 他大声地发布着命令:“他们不敢开火,任何人不得作出任何攻击的行为,违令者军法从事!” 几艘威尼斯的战船在大明的战船打开船舷上那一串串的炮门的时候,仿佛被吓呆了一样,足足迟滞了好几十秒,而在几十秒之后,他们才开始手忙脚乱的改变航线,以一种远远超过他们逼近大明战船的速度,纷纷逃离。 他们狼狈的样子,就好像生怕在这个过程,那一片片黑黝黝的船炮会突然喷吐出火花,然后将他们留在这老撒拉港的海底一样。 没有任何战船,能在这个距离上抵近承受那一排排的大炮的轰击。 这个道理,不仅仅普通的海军士兵和军官知道,他们的指挥官也知道,所有,他严令自己的手下不得作出任何刺激对方的行为,他非常的清楚,在对方那高大的船楼上,一定有着眼神锐利的了望手,在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船上的一举一动。 任何被视为敌意的行为,可能都会立刻引发一场战斗。 将对方的船只纳入自己的火力范围,那也意味着自己也在对方的火力范围当中,但是,双方的个头可不成不利,而装备的火炮的数量和规格,似乎也不成比例。 若是双方同时全力开火的话,最大的可能是对方的船只仅仅只是遭受一点损伤,而自己的战船,可是立刻要粉身碎骨了。 这位舰队指挥官在威尼斯有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女,有着几个漂亮的情人,他一点都不想莫名其妙的就变成老撒拉港海底的一条冤魂。 “大明人的战船没有任何的举动,继续监视中!” “我们已经脱离射程,大明人的战船的炮门正在慢慢的关闭,谢天谢地!” “大明人的战船发来信号,离我们远点,不,上校,他们说的应该是‘滚远点!’” 舰队指挥官脸上的潮红还没有退去,哪怕是当年遭遇到土耳其的快船,他也没像今天这么紧张过,当然,土耳其人的快船也从来没到如此近的距离威胁过他的战船。 更难堪的是,这个距离,还是他命令他的舰队自己凑上去的。 “立刻禀报执政官大人,这些东方人的船只,有着足够强大的武装,如果海军要约束他们的行动的话,我们需要支援,需要更多的战船!” “还有,立刻派人禀报在港口的主教大人,告诉我他们遭遇的一切,并且请他最好克制一下,在我们没有一定能战胜对方的把握之前,一定不要过于刺激他们!” 他喃喃自语道:“这些东方人,和土耳其一样的危险,这句话不用转告主教大人!” 镇海号上,江嫣然看着仓皇远遁的威尼斯战船,嘴角一直都是扁着的。 “胆子还真小,这样就吓走了,我什么都还没做呢?” “公主殿下,你已经做的很多了!”森姆提心吊胆的一直在江嫣然身边,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成为一场规模宏大的海战参与者,此刻见到仗没打起来,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在欧洲,若是两艘战船在彼此射程之内,打开了炮门的话,那么,对于另外一方,这就是攻击的前兆,在这个时候,往往为了防止对方的先行打击,被威胁的一方会主动开火的!” “那他们怎么没开火,我都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了!” 江嫣然奇怪的说道,见到森姆的脸色,她欲盖弥彰的解释道:“不过,我没打算击沉他们,就是打算开几炮吓唬一下他们,我哥说了,不能当真的!” “那是因为,实力太悬殊!”森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如果是我,遭遇这种情况,我也会选择立刻的离开,而且,是马不停蹄的离开,有多远就跑多远的,公主殿下,三艘连您一艘的战船的体量都没有的战船,在您四艘战船,超过六十门的大炮的瞄准下,对方的指挥官若是选择开火,那他一定是对这个世界极端的厌倦了!” 他吐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一定会让这位指挥官阁下终身难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