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嫁世子后我冠宠六宫了》 第1章 前尘 第1章001前尘 “来人救救救我” 绞肉一般的痛楚迅速从魏婉芸的五脏六腑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随着疼痛的加剧,便是她再咬牙强撑,身子也终于熬不住,直接虚软无力的跌了下去。 模糊中,只见一个戴着金玉凤钗,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无力挣扎的她。 那人是她的婆婆,亦是当今皇后江氏。 只见她神情冷漠,语气冰冷道: “魏氏,你这等不祥之人,活着也是祸害,趁早死了倒还干净!” “可惜,那显国公小世子竟然是女儿身,枉费了本宫的一番好意。” “不过,你大可不必做出这般委屈劲儿,就你生得这般狐媚模样,想来,在外面勾搭上的男子也不会少。” 毕竟,连她沉稳内敛,向来清冷自持儿子都被她勾了魂儿去。 她可不觉得魏婉芸有什么值得委屈的。 此时,魏婉芸被她命人强行灌下的断魂散已经起了作用。 魏婉芸想要开口,只是还来不及吐出一个字,钻心的疼带起了一股气血直接从肺腑里涌了上来,粘稠的鲜血突然间从她的口鼻喷涌而出。 随着最后一口气息吐出,那种无以名状的悲愤和恨意,让她在那一瞬甚至连周身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她想说,她不是! 所谓的不祥只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给她泼的脏水! 她从来没想过能嫁给太子顾瑾知,是被他们一步一步逼到了这种境地。 她好端端的在外祖父家养病,京中却传来了阿娘病逝的消息。 她千里迢迢赶回京都,还不等她从失去阿娘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有人丧心病狂的在阿娘的尸体上下了毒! 她那双提剑曾打败过京都第一剑客的手,因触碰过阿娘的尸体,经脉俱损,此生莫说再提剑,便是寻常拿起杯盏都很难做到平稳。 她最好的朋友,显国公小世子闵楚然,本是为了帮她,却反被人设计,扣上同她私通的帽子。 为了她的名声和清白,闵楚然不惜自曝女扮男装的秘密。 适时,新皇登基,正愁找不到借口处置碍眼的显国公府…… 为了护住她,闵楚然成了整个显国公府的罪人,被千夫所指……魏婉芸至今忘不掉闵楚然被人架走带去刑场的模样。 愤怒和恨意几乎要吞噬魏婉芸所有的理智,但她却偏偏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这时候,才有藏在暗处的宫人围了过来。 一身尊贵优雅的皇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神情冷漠道:“绑上石头,丢去太液池喂鱼,手脚利索点,可别让太子知道了。” 她这儿子冷情冷性,看似对这妖女不上心,但她这个当娘的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宝贝这妖女。 当初为了娶她,更是连她都算计了进去。 留着她,必然是个祸端。 “是。” 只是哪怕她再愤懑不甘,也抵不住那铺天盖地的黑暗来袭,随着突然冰冷刺骨的太液池水突然间涌入了口鼻,魏婉芸彻底没了生机。 …… (本章完) 第2章 梦醒 第2章002梦醒 随着一道惊雷在房梁上炸响,在睡梦中的魏婉芸被惊得突然睁开了眼睛。 连续半个月以来,她几乎每晚都在做这样一个噩梦。 那梦境如此清晰,又如此疼痛,以至于梦醒之后,她久久都不能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走出。 因为她知道,那不是梦,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她悲惨的前世。 上一世,阿娘出事,她被打上了不祥之人的标签,从此拉开了她悲剧人生的序幕。 她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必死无疑的她又重生到了十四岁,她及笄之前,尚在外祖父家的时候。 前日,府里才得了消息,江北水患。 前世便是这消息传过来不过月余时间,圣上突然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将她指给了四皇子顾谨文,没多久,阿娘病重的消息也传来了蓟州,在她赶回京都的路上,阿娘便去了。 她甚至连阿娘最后一眼都没瞧着,一想到这里,她难过得几乎窒息。 眼看着一切正朝着前世的轨迹发展,魏婉芸哪里还敢耽搁,当天她便让丫鬟收拾了东西,匆匆拜别了外祖父一家,就踏上了归京的路。 江南的三月,春雨霏霏,万物复苏。 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 道路泥泞,马车难行。 原本上青云山的路还被冲垮了一段。 她不得不又多等上半日。 才打起帘子来,瞧了一眼外头,魏婉芸就听身边的大丫鬟翠珠不解道:“小姐,夫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一定要这周大夫才能瞧吗?” “咱们京中的好大夫难道不比这乡野地方的大夫更好?还要咱们平白绕了这么远的路呢。” 魏婉芸只摇了摇头,没多做解释。 她总不能说,是去年告老还乡的周太医就掩藏了身份,隐居在这里。 彼时,周太医隐居在此的消息还无外人知晓,她也是后来在东宫偶然看见被太子召回的周太医,一问之下才知道此地的。 这周太医曾任太医院院判,医术了得,曾有国医圣手之称。 阿娘的死另有蹊跷,其他的大夫魏婉芸信不过不说,她也担心京中的大夫未必有周太医这般医术,能治好阿娘。 魏婉芸无论如何也要请他走这一遭。 比起这些来,冒雨绕这一段路,又等上半日就不值得一提了。 马车只能行到半山腰,后半截山路太窄,她们只能下车步行。 翠珠从小便跟在魏婉芸身边,跟魏婉芸自是比起她丫鬟更亲密些,见魏婉芸兴致不高,她本也不想再多嘴问一句,可瞧着这泥泞不堪的山路,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小姐,让奴婢去。” 魏婉芸摇了摇头,“那位周大夫脾气有些古怪,要我亲自前去或许才能说服于他。” 见她神色坚定,翠珠只得歇了继续劝说的心思,只是不解自家小姐何时认得那位周大夫了。 魏婉芸留了车夫和两个家丁在原地等着,只带着翠珠一起撑伞踩着泥泞的山道继续前行。 在她的梦中,那位周大夫脾气古怪,讨厌权贵摆架子,她带的人多了,反而惹了他不喜。 越往上走,山路越窄,雨也越下越大。 从开始的细雨沾衣,到最后雨珠子滚落在伞上打得啪啪作响。 她们脚下的青石板山路上已经有汇聚着的雨水和着泥浆淌了下来。 魏婉芸低头仔细瞧着路,带着翠珠避开那些泥浆继续往前走。 突然间,一道殷红顺着那泥浆一并流了下来。 “小姐……” 在魏婉芸看到的一瞬间,翠珠就已经惊呼出声。 魏婉芸当即抓紧了她的手腕,撑住了翠珠手中摇摇欲坠的伞,并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别声张!” 就这眨眼的功夫,越来越多的血水已经从前面的台阶上漫了下来。 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的翠珠不由得腿软,差点儿摔倒,好在一旁的魏婉芸及时扶住了她。 只是,下一瞬,一道寒芒从两人身后一闪而过。 魏婉芸一手撑伞,一手扶着翠珠,身后那人速度之快,让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一柄匕首就已经顶在了她的后腰。 “别动!不许吱声!” 低沉沙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那声音带着冷冽肃杀,穿过雨幕,一字不落的入了魏婉芸的耳里。 “带我下山!” 她依稀觉得,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正在她为这似是熟悉入骨的声音而发愣的瞬间,那人突然探手过来,一把捏着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将一粒药丸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那药丸子带着一缕清香,饶是魏婉芸拼了命想要吐出来,但那药丸子入口即化。 “否则一起死。”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魏婉芸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那人言简意赅,话音才落,魏婉芸只觉得顶在腰际的匕首一沉,却不是那人手中加大了力气,而是他整个人突然黑沉沉的朝她栽倒了下来。 慌乱之下,魏婉芸忙回头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但这人身子也太重了些,根本就不是魏婉芸能承受得住的。 她没扶稳,连带着自己也一起摔了下去,但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魏婉芸推开了那人抵在她腰际的匕首,否则的话,她身上怕是得得多出个窟窿眼儿。 只是,那混着泥泞和血污的青石板台阶硌得魏婉芸生疼不说,摔在她身上的这人也压得她差点儿背过气去。 “小姐……怎么办?” 翠珠也被连累着摔在了一旁,她哆哆嗦嗦的的爬了起来,就要推开那个趴在魏婉芸身上已经毫无知觉的黑衣人。 魏婉芸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稳住了心神,之后才道:“先回去再说。” 当然,要带着这人一起。 虽然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这人浑身是血的模样,断然不是什么好事。 情况不明,她不能冒险。 也不知道他到底给她服了什么东西,自己的小命要紧,当然不能在这时候将他丢在这里。 雨越下越大,只这转眼的功夫,就已经将她们几人淋透了。 这人身子太沉,魏婉芸用尽了全力,才得以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待将他的身子扶正了,魏婉芸这才看清他的眉眼,面如冠玉,丰神俊秀,竟生得极为不凡。 不知怎的,魏婉芸的心在看到他这模样的一瞬,蓦地漏了一拍。 倒也不是因为他生得太过俊美。 美男子她也看过不少,哪怕像他这般的绝色罕见,但她也不至于看到美色便智令利昏。 主要是这人的模样给了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可这等姿容的人,只一眼便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她见过的话,一定记得。 但是,这一瞬,她几乎搜遍了脑子里装着的所有记忆,也没有半点儿关于这张脸的。 她发现,虽然得了老天爷垂青,得了重生的机会,但她关于前世的许多记忆却是混乱又模糊得很。 唯有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倒是格外清晰。 比如眼前这张脸,她应是见过的,但一时间,魏婉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小姐?” 翠珠带着颤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魏婉芸终于从陷入混沌记忆中回过神来,“先扶着他藏起来,你去叫三叔过来。” 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她和翠珠两人这般体格,要架着这人下山,若真的有人追杀的话,还不等她们跑开就已经三命呜呼了。 说着,魏婉芸动了动被压得有些僵硬的腿,站起身来,跟着翠珠一起,一左一右的将这人扶到了旁边的灌木丛藏了起来。 在翠珠去搬救兵之后,魏婉芸提起裙摆,将刚刚她们重重摔下去留下的痕迹用脚尖抹平。 好在雨下得够大,就连刚刚翠珠离去的脚印,也很快被雨冲刷掉了。 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魏婉芸这才也躬身藏到了那一簇灌木丛后。 只是,她刚蹲下身来,就察觉一道冷冽如刀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 魏婉芸下意识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刚刚还在昏迷中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他本就生得俊美,此时,一睁眼,即使那眼神中透着冷冽寒芒,也衬着他的容貌越发俊美无俦。 之前,只瞧着他的模样,魏婉芸就已经觉得有些熟悉了,如今对上那双眼睛,那种没来由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 强烈到她几乎忽略了眼前两人的处境,以及他眸中的冷冽杀气。 魏婉芸怔怔的,脱口而出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本章完) 第3章 他的身份 第3章他的身份 话音才落,对方身子未动,但魏婉芸明显看到他眼底掠过的一抹嫌弃。 旋即,只见他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哂笑道:“姑娘,你这样的搭讪方式,是不是老套了些?” 魏婉芸:“……” 她被噎得心口一窒,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对方却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魏婉芸一口老血就这样憋在了心口,又发泄不得。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来了。 纷乱的脚步涉水而来,由远及近,几个蒙面黑衣人转眼便至跟前。 魏婉芸躲在灌木丛里的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将眼睛也微微眯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隔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她听到当先的那人沉声道:“他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 话音才落,却听他身后有人惊讶道:“主子,那边有人上来了!” 那一瞬,魏婉芸明显感觉到当先的那个黑衣人周身上下散发的杀意。 但也只是一瞬,他便敛了下去,并沉声道:“先撤。” 言罢,他脚腕一转,率先踏步离开,其他人也立即跟上,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抹不甘,魏婉芸听得分明。 这人不会善罢甘休。 一想到他之前犹豫的那一瞬,魏婉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来的人正是翠珠和三叔他们。 即使不知情,但那人若是那时候嫌他们碍眼,直接灭口的话……就算三叔功夫再好,也未必是这几人的对手。 到时候一番纠缠,倒真的是惹祸上身了。 她只是想按照前世的记忆找隐居在此的周大夫,谁曾想竟然还能碰到这一幕。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还在昏迷中的那人,当她的眼神自他的剑眉星目掠过,最后落到腰际的一瞬间,愣了一下。 那枚玉坠子,有些熟悉。 她见过的。 只是具体在哪里,在谁的身上,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这时候,三叔和翠珠已经去前面探路回来了,那些黑衣人也已经撤了,他们暂时安全。 三叔虽是魏家的家仆,但却又跟旁的下人有些不同,他武艺高超,从魏婉芸记事时起,就在她身边保护并且只听命她一人。 此时,三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边背起昏迷中的男子,一边对魏婉芸道:“小姐,那户人家被灭口了。” 魏婉芸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不等她开口,三叔就已经提议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再说。” 魏婉芸点了点头,拉着翠珠一起,快步跟了上去。 即使背着个人,三叔也是健步如飞,三人很快便回到了半山腰停着的马车跟前,没有任何停顿,一路飞奔下了山。 青云山脚下便是落云城,距离魏婉芸的外祖赵家不过半天的路程,好在这落云城也有不少赵家的产业,要在这落云城隐藏行踪倒也不难。 魏婉芸选了一家医馆落脚,为了掩人耳目,马车直接从后门入了院子,才让人将那男子抬了下去。 这坐堂大夫姓赵,也是赵家的远亲。 在给那男子处理好了伤口之后,赵大夫也给魏婉芸诊了脉。 “小姐的脉象紊乱,似有中毒的迹象。” 赵大夫皱眉,有些不安道:“小姐身上可还有其他不适?” 原本魏婉芸对那人给她喂的毒药将信将疑的,听了赵大夫的话之后,她越发庆幸自己没有丢下那人。 “暂时没有,您可瞧出来是什么毒了吗?” 见赵大夫愁眉紧锁的模样,魏婉芸的心也跟着跌入了谷底。 她叹了口气,“那便先等他醒来再说罢。” 还好那人只是失血过多,没有性命之忧,否则的话,自己说不准真的要跟他一起死了。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差点儿忍不住要冲进去将那人暴打一顿。 她只不过是路过,这人竟然还要拖着她垫背! 虽然知道他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求生,也是身不由己,但被威胁差点儿丢了小命的是自己,魏婉芸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她也怪自己,那种关键时刻竟然被回忆搅了思绪,走了神,才让他钻了空子给自己喂了毒。 现下想什么都晚了。 就这会儿功夫,去打听消息的三叔已经回来了。 在他们下山之后,三叔就让人将山上那户人家出事的消息给散了出去,县丞已经亲自带着人去过了。 只是,三叔带回来的消息,既在魏婉芸的意料之中,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被灭门的那户人家,当真就是去年带着一家子从京都告老还乡的周太医,周清旸。 他是在半个月前搬来了这里,就连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他一家子的身份,还是县丞带着捕快在他家中找到了线索才得以查到他的真实身份。 这次他一家老小,除了他小儿子周邵初不知所踪以外,连带着丫鬟婆子一共九口人,全部被害。 听到这里,饶是身为局外人的魏婉芸都跟着眼皮子直跳。 也不知道这周太医到底牵扯上了什么样的恩怨,以至于落到这般结局。 此时,不只是官府在找周邵初,那些蒙面黑衣人也在找周邵初。 而这周邵初…… 念及此,魏婉芸微微蹙眉,脑子里蓦地划过他腰际佩戴的玉坠子的模样。 那个“初”字,清晰可见。 所以,她之所以对这人这么熟悉,难不成是因为前世见周大夫的时候,也曾见过这周邵初? 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大大的超出了魏婉芸的认知和预料。 别的或许她记得有些模糊,但她见到的周大夫的时间,应该是两年之后。 因为,那时候,周大夫对她行的是跪拜礼,而她一身宫装华服,正端坐于太子东宫。 可是,现在这周大夫就已经死了,哪里可能还有后来的事情。 前世的自己并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周大夫,而周大夫也并没有死。 为什么这一世会这样?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只一个提前回京的决定,就已经让有些事跟前世有了不同。 魏婉芸有些头疼,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下面临的问题是,得把自己身上的毒解了,然后迅速回京,看看阿娘现在的身体到底怎么样。 能赶在别人下手之前自然最好,如果阿娘已经中毒……如今周大夫已死,京中又无人可以相信…… 魏婉芸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大夫了。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房间传来一声轻呼:“小姐,人醒了。” (本章完) 第4章 带他入京 第4章004带他入京 魏婉芸连忙站起身来,想要跟过去看看,只是碍于规矩,她迟疑了一下。 但转念想着,非常时期,顾不得了,她便提起了步子,直接跟了过去。 “出去!” 还不等魏婉芸的步子跨进门槛儿,就听到一道清冷入骨的声音自房内传来。 旋即,魏婉芸便瞧见了赵大夫灰头土脸的退了出来。 就连原本让留在床边照顾他的小厮,也被训了个没脸。 这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他身上的湿衣已经被小厮换下,此时穿着的是掌柜的新做的素白长衫。 相较他的身量,衣服袖口有些短,但即使这般,也不见他有半点窘迫,他只是随意的靠在那里,便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压。 魏婉芸抬头看了过去,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幽静如深潭般的眸子。 那双眸子的主人,仿似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眸中无波无澜不说,那深邃的眼神里,带着能吞噬人心的魔力,只一眼就让人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魏婉芸看他的同时,他清冷无痕的目光也正落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他看向她的目光亦是没有半点儿感情和情绪,就跟看一个桌子板凳似得,没有区别。 虽然他的神态算不上傲慢,也算不得失礼,但却无端端的给人一种,他并没有将人放在眼里的感觉来。 这种被轻视的滋味儿自然不好受。 魏婉芸面上一片镇定,在他床前三尺开外站定之后,也似他之前那般,言简意赅道:“解药呢?” 那人胸口和手臂上都有剑伤,因为失血过多,此时面色苍白如纸,但他即使那么随意的靠在床头,哪怕是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儿,也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来。 在淡淡的扫了魏婉芸一眼之后,他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不远处的窗台上。 听到魏婉芸的话,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答反问道:“你要去京城?” 毕竟身上中了他的毒,即使被他无视,魏婉芸也只得耐着性子道:“是。” 然而,她等了半天,这人却没了下文。 就在魏婉芸的耐心就要被磨光,忍不住要追问的时候,就听他又道:“正好,我也去京都。” 然后,又没了下文。 这对急性子的魏婉芸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这人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他去京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磨了磨牙,皱眉道:“我已经如约将你带下山了,阁下是不是该将解药给我了?” 听到这话,那人这才终于从窗台边放着的那株墨兰上转过了头来,目光清冷的看向魏婉芸,语气漫不经心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下山会给你解药了?” 魏婉芸:“……” 她差点儿没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 不过,这次在她背过气之前,那人又开口道:“你带我入京,我给你解药。” 这次倒是没有惜字如金,但一听到说要带他回京都,魏婉芸忍不住皱眉道:“如果我说不呢?” 闻言,那人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似是对魏婉芸的话不以为意。 魏婉芸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周邵初是?” 听到这个名字,那人终于抬起了头来,目光如炬的看向她。 他的反应更加印证了魏婉芸的猜测,她垂眸继续道:“不知道你们到底惹了什么仇家,但我想,既然能从京都一路追杀至此的,定不是普通人。” “就你现在这般模样,我便是直接将你丢出去了,你也是个死。” 竟然还想跟她谈条件! 魏婉芸气得磨牙。 他的命不也在她手上么! “而且,你乖乖交出解药便也罢了,我可以保证放你一条生路。” “但你若不肯,我便让人将你绑起来,剁了你的手脚,让你受尽万般折磨,连求死都不能,我看你怕是不怕!” 说着,她眸色一沉,周身上下都不自觉的带起了几分冷意,俨然下一刻就能叫了人进来将他五花大绑千刀万剐一般。 魏婉芸也没有真的那般歹毒,但如今性命被人捏在手上,她不得不做出毒辣的模样。 赵大夫刚刚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就已经帮她检查过了,他身上带了一堆瓶瓶罐罐,单从气味和颜色上,也让人分辨不出哪个是解药哪个是毒药。 魏婉芸无奈,只得从他口中撬消息。 然而,周邵初却只在听到她口中名字的时候,微怔了一下,对魏婉芸后面咬牙切齿的威胁却置若罔闻。 他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气定神闲的模样。 只有在对上魏婉芸那几乎要喷火的眸子的时候,才不紧不慢道:“哦,是挺可怕的。” 魏婉芸:“……” 虽然嘴上那么说,但他这样子,完全没有在怕的! 就在魏婉芸在彻底暴走的前一瞬,周邵初眉梢微微一挑,突然开口道:“你去青云山,是为寻医?” 虽是疑问句,但用的是毋庸置疑的笃定语气。 魏婉芸尚未开口,原本惜字如金的某人却已经直了直身子,继续道:“你这样的穿戴,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人迹罕至的青云山,除了去找……我爹,我再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既然大老远的来找他,无外乎两个目的,不是寻仇,就是寻医。” 所以,他第一眼看到她就猜到她身份不一般,才挑了她,用她性命做威胁,要她送他下山。 猜到她有所求,也猜到了她有能力护住他。 这人的心思倒是缜密。 听到这里,魏婉芸微微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那你怎知我不是前者?” 闻言,周邵初只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扫了魏婉芸一眼,并没有答话。 魏婉芸:“……” 为什么这人这么欠揍! 她攥紧了拳头,就要开口,却听这人又道:“你若带我入京,我可以帮你。” 帮? 怎么帮? 魏婉芸就要脱口而出,转念却想到了他的身份。 既然他是周清旸的幼子,继承了周清旸的衣钵,有一身精湛的医术,倒也正常。 魏婉芸正愁找不到好大夫给阿娘瞧瞧。 如今倒正好。 不过,前提是,这人值得她信任吗? 对面,周邵初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的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本就俊美如画的模样,因着这一笑,霎时间让魏婉芸觉得,这屋子突然都明亮了起来。 只是,下一瞬,待她看清他眼底带起的那一抹嫌弃的时候,魏婉芸呼吸一窒。 他虽然是在笑着的,但他的笑里分明带着嘲讽。 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这般一辱再辱! 魏婉芸终于控制不住,一拳头就朝着他招呼了过去。 她虽是礼部侍尚书家的嫡小姐,但因自幼体弱,阿娘怕养不活,便将她送去了武将出身的外祖家习武,被当做男儿来磨练。 别的不说,哪怕是她这沙包大的拳头,就没几人能承受得住。 之前在青云山,要不是因为她一手扶着翠珠,一手撑伞正在走神,再加上这人从她身后出现得突然,她又何至于被他暗算。 念及此,魏婉芸就是一阵懊恼。 她的拳头虎虎生风,眼瞅着就要朝这人胸口砸下,却见这人身子突然一怔,魏婉芸的拳头都还没有碰到他的衣服,他却已经吐了一口鲜血。 魏婉芸:“……” 在她诧异的眼神下,周邵初抬眸看向她,语气淡淡道:“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魏婉芸:“……” 她就没想留情! 不过,看到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若真的挨了那一拳头,怕是当场就没了。 想着自己身上毒,魏婉芸到底是收了拳头,退开了些身子。 她再次站定,心下就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依你所言,我带你入京,你替我治病解毒。” 魏婉芸没有直说是替阿娘治病,毕竟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这个时间点阿娘到底是“病”了没有。 对面的男子抬眸看她,没有半点儿迟疑,语气淡淡道:“好,一言为定。” 分明第一次见,这人身上不知道招惹了什么样的仇家,而且还给自己喂毒,态度还这般恶劣,但不知道怎的,魏婉芸潜意识里却觉得,他不会真的害她。 至于原因,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不过,想到追杀他的那些仇家,魏婉芸忍不住皱眉,“你就不怕那些人追杀到这里?” 然后连累到她,甚至她家里人。 听到这话,周邵初的目光恰巧落在腰际的玉坠子上,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恍然,语气却冰冷笃定道:“他们不会。” (本章完) 第5章 跟她有关 第5章005跟她有关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事后魏婉芸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做这个决定有多大胆。 雨还在下,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当天他们不得不歇在落云城。 这间医馆后面是二层小楼,楼上有三间房,楼下还有一个杂物间和库房。 魏婉芸带着丫鬟翠珠和周邵初分别住了楼上的左右两间房,三叔他们几人在中间房打地铺,掌柜的和赵大夫以及两个小伙计在杂物间凑合。 白日里一番折腾,魏婉芸有些心累,早早就睡了。 只是,刚一闭眼,她又继续做了跟前世有关的噩梦。 不过这一次,梦到的是四皇子,顾谨文。 少年皇子着一席墨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在水榭里,袍子的边角绣着金丝云纹,在日光下,泛着粼粼光泽。 一见到她,他便迫不及待的解释道:“阿芸,你信我,退婚非我所愿,是我母妃……你且等我一等。” “我一定会娶你!” ……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魏婉芸没有听清楚,但她记得,自己甩开了他要来牵的手,并怒斥道:“殿下,既然婚已经退了,你又何必纠缠。” “臣女既是不祥之人,殿下日后若见了,就该避开了些,免得惹了殿下晦气。” 说着,她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她就是这般性子。 自接了赐婚的圣旨之后,她也想过,四皇子器宇轩昂,温润如玉,每次见到她,也都是妥帖周全的模样,有这样的人做夫君自是不差,她也愿意并做好了准备同他执手共度一生的。 可是,这人却在危急关头舍弃了她。 哪怕他再好,她魏婉芸也不要了。 顾谨文在她身后还说了什么,她听不清也不记得了,只是在转身的一刹那,眼泪没控制住,夺眶而出。 倒不是为顾谨文而难过。 她是气他皇家欺负人,要指婚的是他们,要退婚的也是他们! 她气德妃好手段,为了退婚,不惜费尽心机给她打上不祥之人的烙印。 她气她自己往日里不争不抢,如今微言轻,明明知道阿娘的死另有蹊跷,却无能为力! 她气这世道的不公! 那种悲愤的情绪一直到她醒来之后,都还在。 泪水已经浸透了半边软枕,魏婉芸看着头顶上的帘帐发呆。 即使已经醒了,她也好半天都没有走出那种又气又恼又伤心难过的情绪。 那身不由己的乏力感让她心神不宁。 魏婉芸动了动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 前世,她还在蓟州外祖家的时候,就被皇上突然指婚给了四皇子顾谨文。 人在家中坐,婚从天上来。 随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阿娘病逝…… 她尚且没从被指婚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回京之后,面对的就是阿娘的死讯,自己被暗算,不祥的烙印,以及四皇子的退婚…… 这一系列的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这些,她也不至于在被家族逼到走投无路之下,被迫嫁给靖王世子顾瑾知。 本以为是死里逃生,不料却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尤其是后面靖王起兵谋逆成功,太子妃的身份对于她来说,更是一道催命符。 念及此,魏婉芸倒吸了一口凉气,算起来,距皇帝赐婚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魏婉芸迅速振作起来,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就要起身去洗把脸。 睡在旁边小榻上的翠珠听到动静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她眨了眨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向魏婉芸,不解道:“小姐,你起来做什么?” 话音才落,翠珠才看见魏婉芸脸上的泪痕。 她一个机灵,瞬间就清醒了,连忙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并紧张道:“小姐,你怎么了?” 魏婉芸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罢了,我想洗把脸。” 闻言,翠珠迅速穿好外衫,并点头道:“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她心里紧张着魏婉芸,脚下的步子飞快,只是,才推开房门,冷不丁的看到杵在门口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的时候,翠珠被吓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惊呼声先一步划过喉头。 “啊!” 听到那声惊呼,刚刚穿戴好衣服的魏婉芸也是一怔。 她连忙循声看过去,一抬眼,竟然看到白日里那老神在在的周邵初这时候正面色苍白如纸的站在门口。 这三更半夜的杵在她门口,也难怪突然开门的翠珠会吓了一跳了。 “周……周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要不是这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矜贵清冷的气场,翠珠当场就要叫人了。 但即使她没叫人,听到她那声惊呼,就睡在隔壁随时待命的三叔也已经惊醒了。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响,三叔的身子已经出现在了周邵初的身后。 这时候,魏婉芸也提起了步子,走了过去。 周邵初无视了身后虎视眈眈的三叔,他的目光直接掠过翠珠,落在了魏婉芸的身上。 对上她明亮清澈的眸子的一瞬,周邵初的眸中划过一抹复杂纠结的情绪。 这让魏婉芸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没有搭理翠珠,魏婉芸皱眉道:“周邵初?” 门口站着的男子这才动了动唇,他眼底里似是滚过诸多的情绪,像是铜炉里沸腾的水,但也只是一刹那,当再一次抬眸看向魏婉芸的时候,那漆黑如墨的眸中已经恢复了如亘古幽潭般的沉静。 在魏婉芸的注视下,他手腕一抖,下一瞬,变戏法似得,掌心里便多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子。 “我忘了跟你说,六个时辰之内,那毒药若不加以抑制,三日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身亡。” 话音才落,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六个时辰! 从她中毒算起来……也差不多了! 见他面色平静认真,不似开玩笑,又这大半夜的来寻她,应该不假。 魏婉芸神色一怔,连忙伸手接了过来,迅速吃了下去,并皱眉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万一晚了一点儿,那她的小命不是就没了! 可吃下去之后,魏婉芸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怎么就那么信任他,他给的东西,她想都没想就吃了?! 但眼下也由不得她懊恼了,反正已经吃了。 对面的男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眉梢微微一挑,露出了一抹轻笑。 只是,那笑容跟白日里带着嘲讽的味道又有不同。 好似,只是单纯的觉得她好笑……? 还不等魏婉芸琢磨过来他这笑是几个意思,嘴角带笑的男子已经转过了身去,直接无视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这么走了…… 留下一头雾水的魏婉芸,气也不是,恼也不是。 魏婉芸总觉得他大半夜的站在她门口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但她不知道的是,看似云淡风轻的周邵初回了房间,关起房门之后,整个人差点儿因为脱力而栽倒下去。 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沁了出来,胸口处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一次被挣开,鲜血染红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他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似的,此时,满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刚刚那个姑娘。 就在一刻钟前,那些零碎的,纷乱的片段突然间充斥了他的脑子,他才突然间想起了一些事。 关于她的,和他的。 (本章完) 第6章 后会无期 第6章后会无期 他一定是见过她的。 甚至,还跟她有过不浅的交集。 但是具体如何,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零星的,零碎的记忆如碎掉的刀片,绞得他脑子生疼。 每多想一分,那疼痛便加剧一分,直至最后,他眼前一黑,竟直接晕了过去。 好在他刚刚闹得这么一出,让魏婉芸放心不下,便差了三叔过来瞧。 待发现他晕倒,又是找李大夫,又是熬药的,一直折腾到后半夜,待到他的烧退了,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这才都回房歇下。 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雨,隔天终于放晴。 因记挂着京中的阿娘,魏婉芸不敢耽搁,一早起来,就让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启程。 只是,想着周邵初昨日深夜那般病重的模样,魏婉芸还是有些担忧。 本就受了挺重的外伤,又有连李大夫都没诊出来的怪病,他这般状态,也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这一路的颠簸。 不过,这顾虑在她踏出房门,看到没事人一般,好整以暇的站在门外的周邵初的一瞬,便被彻底打消了。 他已经换上了一席黑色粗麻长衫,比起昨日的那套,更合身一些,也越发衬得他长身玉立,俊雅无双。 哪怕只是粗麻简衣,也难掩他一身朱玉风华。 他只从从容的站在那里,便是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威压和震慑来。 而这种与生俱来尊贵气场,让人一眼瞧着,便觉得他合该是出生钟鸣鼎食之家众星捧月的矜贵公子。 魏婉芸想,到底是老年得子,光他这一身做派,就可见周太医对其的宠爱。 只可惜…… 她想起李大夫之前说的,他昨夜那般症状,极大可能是心病。 想到他一家老小,如今只剩他一人,仿似一夕之间就从众星捧月落到背负了一身血海深仇。 对于他昨日的冒犯,魏婉芸便也不那么生气了。 只是,有些丑话,还是得说在前头。 魏婉芸站定,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周邵初亦转头看向她。 他的眸子沉静似水,看不出半点儿情绪起伏,魏婉芸递过去的带着探究的目光,也犹如一粒微小的石子儿投入亘古幽潭,并没有激起半点儿涟漪。 魏婉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周邵初却先她一步,语调平静道:“姑娘放心,我此去京都不为寻仇,亦不会给贵府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他顿了顿,从魏婉芸的面上移开了目光,语气淡淡道:“而且,我可以保证,京中无人能识破我的身份。” 他竟猜到了魏婉芸的顾虑,而且在魏婉芸开口之前,将之搬到了台面上。 毕竟事关重大,能不远千里追杀至此的仇家,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为了亲友的安危,魏婉芸不得不权衡一下带他入京的风险和利弊。 可他既远离京都,若不是为了寻仇,又何必再入京? 按理说,若只是为了活命,不该是躲得远远的? 虽然他的神色沉静,不似作伪,但只这口头上的承诺和理由说服不了魏婉芸。 她上前一步,就要开口,却见周邵初突然对她伸出了手来。 下一瞬,他变戏法似得,掌心里竟多了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子。 “这是解药。” “姑娘若不信我,服了此解药之后,大可以在此别过。” 从此以后,他们再无瓜葛。 那清冷寡淡的模样,带着后会无期的决绝。 魏婉芸才下意识接了过来,就见他收回了手,转身就走。 理智告诉她,带着这么一个“危险”入京,确实太过冒险了。 她既不知道他的仇家是谁,亦不知道,他要入京之后要做些什么,万一将来牵扯到了魏家上下…… 现在跟他分道扬镳,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如果阿娘真的中了毒,眼下京中又没有值得托付的好大夫…… 魏婉芸垂眸看着手上的解药,有些为难。 念及此,她抬眸看向已经走至到楼梯口的那道颀长清冷的身影,脑子里在这一瞬间,掠过三叔之前的话。 这周家九口人,除了这周邵初,全部惨死…… 这人看似清冷高傲得不近人情,但其实遭遇了这灭门惨事,内心肯定也是悲恸到近乎崩溃的。 就如她前世那般。 这一瞬,看着他决绝冷淡的背影,魏婉芸动了恻隐之心。 她下意识攥紧了掌心里的药丸子,扬眸开口道:“那便一起罢。” 这时候,已经准备下楼的周邵初才顿住了步子,回头对魏婉芸微微点头。 因着宽大的衣袖遮挡,魏婉芸看不见他此时扶着栏杆的手因为刚刚的紧张而攥得发白。 魏婉芸看到的,只是他云淡风轻,从容随意的态度。 既然他将解药给了自己,她也不好用给自己治病解毒的理由了,魏婉芸斟酌了一下才道:“我阿娘病了,届时我想请你替她诊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魏婉芸看到了周邵初眸中的真诚和坦然,他点头,言简意赅道:“好。” 这便是说定了。 不知道怎的,虽然他什么都没说,神态也依然从容清冷,但魏婉芸却突然生出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就要下楼。 马车已经备好,因为是临时决定要回京,走得急,许曼芸只带了翠珠和三叔,以及刘强刘武两个家丁,两辆马车。 因为这个决定,三叔将后面马车上的行李拾掇了下,给周邵初腾了个地儿。 虽然对于他高大挺拔的身量来说,依然有些狭窄,但好在他也不介意,从从容就踏了上去,没有半点儿挑剔。 魏婉芸昨夜没有睡好,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没多久,就打起了瞌睡。 只是,还不等她困意完全上来,就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外面的沸反盈天,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仔细听来,那些声音里都带着哀嚎。 一旁的翠珠打起帘子来,皱眉道:“小姐,是难民。” “听前面说,北边涌过来的难民要进城,被拦了下来,这城门一时半会儿怕是开不了,咱们可怎么办?” 闻言,魏婉芸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本章完) 第7章 是他 第7章是他 魏婉芸从未亲身经历过江北水患,上一世,也只是听说罢了。 据说,因为这连日来的大雨,惹得江北一带河岸决堤,淹没了良田千亩,冲毁了房屋无数,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 侥幸在这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难民忍饥挨饿,一路南上,如今正好到了落云城。 魏婉芸一心想着赶回京都救阿娘,竟然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医馆再等等?” “县丞刘大人跟太爷有几分交情,咱们可以让三叔去问问。”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刘大人,只会给他添乱不说,便是他允了我们出城,外面都已经被难民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又如何能脱身?” “这……奴婢倒是没想到。” 翠珠惭愧的低下了头,皱着眉头,喃喃道:“也不知道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几时能到,他们这样也怪可怜的。”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 上一世,她虽然对朝政不感兴趣,也未多加关注,但她知道,这次朝廷派来赈灾的正是四皇子顾谨文! 因为,他也正是因赈灾有功,后面回京受赏的时候,求了圣上赐婚…… 一想到那道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赐婚圣旨,魏婉芸就觉得心口有些闷。 算起来,这时候四皇子应该在前来赈灾的路上了? 可不要遇见才好。 要避免重蹈前世覆辙,当先便是要断了四皇子向圣上请旨赐婚的念想。 只是,无论是在前世还是今生的记忆里,在赐婚之前,魏婉芸同那四皇子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待人接物都温润亲和,对她表现得从未有对比旁人多一分的热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他的眼。 要怎么断了他的念想,倒真是让魏婉芸头疼了。 现在她只想离他远远的,等回京确定了阿娘的安危之后,她才有心思想其他。 正想着,原本已经掉头跟着人流往回走的马车突然停了。 “让开!都让开!” 随着一道呵斥声响,前面路口拐角处,县丞刘大人带着一队府兵正匆匆而来。 前面的路口已经被封了,堵在城门口的行人和马车都被府兵们赶到了两边,让出了中间那条路来。 嘈杂不已的城门口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不仅如此,城外原本连天的哀嚎也突然停了下来。 年过四旬的落云城县丞刘裕拖着肥硕的身子终于跑到了城门下,他抬腿踹了一脚守城官,气喘吁吁的骂道:“废物!还愣着干什么!快开城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紧闭的城门被人打开。 众人预想中难民蜂拥而入的情形并没有发生。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转头看过去,就见原本拥挤成一团的难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倒了一片。 一队轻骑从难民自觉让出了道上过来,当先的那人身骑白马,着一席墨色锦袍,衣袍的边角绣着金丝云纹,随着他骑马而来的动作,那纹络在日光下泛着粼粼光泽,再加上他那本就俊朗的容貌,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尊贵。 人还未至,县丞刘大人已经率领了城门口一众府兵跪地相迎:“恭迎四殿下。” 来人正是四皇子,顾谨文。 魏婉芸打起车帘子的手,也在看到那人容貌的一瞬间,僵住了。 还真是不想要什么,却偏要来什么。 魏婉芸想到昨夜那个梦,许多模糊的关于顾谨文的记忆突然间涌入了脑海。 即使她不曾对顾谨文动心,但想起前世种种,她心里还是有些怨的。 是他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请了圣人赐婚,将无辜的她拉入了那场皇权争斗中,在她被人设计迫害的时候,他没有能力护住她便也罢了,他竟还向德妃服了软,同意了取消婚约。 他置她于险地,却又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舍弃了她。 这让她原本在李家就举步维艰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 因为那纸婚约,她也曾做过待嫁的姑娘们都会做的,同未来夫君琴瑟和鸣,恩爱白头的美梦。 事实证明,那也真的只是梦罢了。 梦醒之后,只剩嘲讽和唏嘘。 城门下,顾谨文已经下马,他扫了一眼四下,用他清润的嗓音将救灾事宜吩咐了下去。 “刘大人,赈灾的物资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将抵达落云城,你且先将官府的囤粮搬出应急,若有不够,可先在城中商行记账周转。” “其二,调集府兵在城外协助难民支起帐篷,在洪水退去之前,让他们有个歇脚的地方,莫要再淋着雨了。” “再有,协调城中的医馆,派些大夫给这里面生病的百姓瞧瞧,所有药材等一切费用,记在赈灾支出款项上。” 随着那一道道命令落下,城外原本惴惴不安的难民们也都得到了安抚,再起身对他叩拜的时候,声音里越发多了几分虔诚和感恩。 论起这笼络人心的功夫,顾谨文绝对是诸位皇子中的翘楚。 此时,几乎所有人看向顾谨文的眼神,都犹如看到了救世主。 唯有魏婉芸。 眼瞧着吩咐完一切的顾谨文打马进城,魏婉芸放下了马车帘子,将身子往马车里面缩了缩,只盼着这人能快点儿过去。 听着那一道道马蹄声在青石板面上响起,由远及近,眼看着就要过去,还不等魏婉芸松一口气,那马儿突然在她的马车旁边停了下来。 “这马车上坐着的,可是魏四姑娘?” 顾谨文一开口,打碎了魏婉芸当他只是偶然停下的幻想。 她确定他刚刚进城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而她这马车又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马车,上面没有任何标志。 这人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正想着,还不等她答话,顾谨文的声音再一次在马车外响起,只是说话的对象却不是她。 而是坐在前面赶车的三叔。 “我记得,你在她身边当差。” 闻言,魏婉芸一惊。 她遇见顾谨文的次数屈指可数,印象中,她并没有在他面前带过三叔,他竟然认得! (本章完) 第8章 她不耐烦了 第8章008她不耐烦了 这自然是躲不过去了。 魏婉芸敛眉,在三叔开口之前,打起帘子,走下了马车,按照规矩就要俯身行礼。 “四殿下。” 只是,不等她的身子叩拜下去,原本在马车上的顾谨文不知何时已经翻身下马,抬手拦了她的动作。 “不必。” 他的手将将要扶住魏婉芸的手臂,却被魏婉芸更快一步退开了身子。 顾谨文的手扑了个空,他面上依然带着温暖和煦的笑意,不见有半点儿尴尬和恼意,甚至在魏婉芸抬眸看过来的时候,对她温柔笑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你。” “我只听魏大人说,魏四小姐去了蓟州赵家,谁曾想竟然在这里遇见,倒真是巧了。” 前世里,遇到的四皇子也是这般,亲和温润,魏婉芸只当他本来就是这般性子,对她和对旁人无异。 直到她入京奔丧,那时赐婚的圣旨已下,他来魏家见她,才终于对她表明心意。 “阿芸,我心悦你,你且信我,没有了魏夫人,你还有我。” “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待你,绝不负你!” 按照大周的习俗,姑娘有孝在身,若不趁着热孝出阁,便得守孝三年。 他贵为四皇子,自然不可能等上三年。 然而,魏婉芸没有等来顾谨文的花轿。 那个口口声声说着非她不娶,绝不负她的顾谨文转身便向圣人求了退婚。 往事一幕幕,顷刻间涌上心头。 如今再见顾谨文,魏婉芸的眸底已经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淡漠和疏离。 魏婉芸服了服身子,“殿下,也算不得巧,从蓟州归京,这落云城是必经之路。” 眼见着顾谨文就要开口,魏婉芸继续道:“殿下身负救灾重任,臣女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 那一瞬,顾谨文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但也只是一瞬,他的面上就恢复了从容和笑意。 只是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让魏婉芸有种恨不得立即拂袖而去的冲动。 “怎么,才半年不见,你竟与我这般生分了?” 若是没有前世后面发生的种种,乍听到这话,魏婉芸也不会多想,如今她想尽量避着他,他还要这般的话,就让她觉得有些反感了。 顾谨文见魏婉芸神色越发冷漠,似是也终于意识到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话不妥。 此时,城门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两人身上。 尤其是被当朝四皇子都特别照顾的姑娘,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和关注。 顾谨文转头对刘大人递了个眼色。 县丞刘大人心领神会,当即带着府兵将那些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百姓给撵了开去。 原本还热热闹闹挤挤攘攘的城门口,转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了顾谨文一行。 魏婉芸是要走的,但没有顾谨文开口,府兵就守在她的马车跟前,走不得。 她只得站定了身子,转头看向顾谨文。 顾谨文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干咳了一声,别过了头去,才道:“抱歉,刚刚是我考虑得不周。” 说话间,他的眼神落到了后面那辆马车上。 有风吹起马车帘子,露出了一角男子的衣摆。 魏婉芸身边的丫鬟和小厮在魏婉芸下车行礼的时候,就一并上前见了礼。 顾谨文没想到,他们的马车上竟还有一人。 顾谨文的目光落在那一角衣摆上,挑眉道:“这是……” 见状,魏婉芸的心咯噔一下。 之前周大夫既然坐到了太医院院判的位置,跟四皇子顾谨文定然是有些交集的。 只是,不知顾谨文是否有见过周大夫的幼子,周邵初。 不管周邵初到底惹了什么样的仇家,为了避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当然是要瞒着的。 既然决定要跟周邵初合作,魏婉芸自是要护着周邵初。 她往那马车走近了两步,并随口解释道:“殿下,差点忘了,我有个管事因着昨日路滑摔伤了腿,不便行礼,刚刚才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说着,魏婉芸的手已经搭在了马车帘子上,作势要打起帘子,让人下来。 她那清凉的目光看向顾谨文的同时,也对马车上的周邵初道:“阿初,还不快下来给四殿下见礼。” 马车内的人应了一声,露在外面的衣摆动了动,似是就要强撑着走下马车。 顾谨文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他摆了摆手,大度道:“无妨。” 魏婉芸手上的马车帘子才打起了一角,听到这话,才又放了下来。 她就知道,顾谨文的宽容仁厚的名声在外,听到她的话,是不会再为难。 而她主动打起帘子叫人下来,做得坦坦荡荡,也正好能打消他的怀疑。 魏婉芸这边才悄悄松了口气,却不料下一瞬顾谨文却开口道:“我们来的路上,有许多地方都被山洪冲毁了,此时不宜归京。” 魏婉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顾谨文的下一句又接了上来。 “而且,魏大人随后便至,想来,他也不会赞成你这会儿回去的。”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爹竟然来了? 她爹也是这次前来赈灾的随行官员? 之前四皇子开口那句“我听魏大人说”,她原是没多想的,如今看来,他们竟然是一起的。 不管愿不愿,她爹既然随后便至,她这个当女儿的也没有照顾就不打就先离开的道理。 魏婉芸只得点了点头,客气疏离道:“谢四殿下提醒。” 说着,她转身就要上马车。 身后,却又响起了顾谨文温润如玉的嗓音:“如今城内外都有些乱,你一个小姑娘家到底有些不便,不若你随我们一起,先回府衙住下……” 魏婉芸压根儿就不想跟他多言,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 她本就不多的耐心早就被耗尽了,不等顾谨文开口,她直接打断了他后面的话,皮笑肉不笑道:“臣女住在外祖家的铺子里,安全得很,就不劳四殿下费心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所有人几乎都睁大了眼睛看向魏婉芸,似是想不通,她一个不过出身才三品朝臣家的小姐,是如何敢当众给四皇子甩脸子的。 (本章完) 第9章 后怕 第9章009后怕 魏婉芸也知道自己这样失礼得很。 于情于理,顾谨文也是出于好心。 但现在的她,就是想要跟顾谨文保持距离,想要让他对她死了心。 既然她的冷漠疏离并未让他受挫,她不得不将自己的拒绝表现得更直接一些。 最好生气,甚至厌恶了她才好。 然而,哪怕她这般失礼,哪怕周围其他人都已经抱着看热闹,等着不识好歹的她被训斥的时候,顾谨文的面上却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 他挽了缰绳在手,对魏婉芸笑道:“也好,魏四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差人来找我便是。” 说着,他还对她点了点头,这才再次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众人扬长而去。 剩下魏婉芸一口郁气憋在心口,吐不得,咽不下。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奴婢觉得,四殿下挺好的。” 好得都让人挑不出半点儿错儿来。 再次上了马车之后,翠珠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魏婉芸。 以前的魏婉芸从未对人有这般无礼的时候,再加上得罪的还是圣上跟前最得宠的四皇子,就连翠珠都不免有些担心。 魏婉芸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不想跟皇家有过多的牵扯。” 翠珠不懂,但见魏婉芸态度坚决,她也没有多问,只顺从的点了点头,旋即才提起另外一件事来,“小姐,老爷也来了落云城,那咱们要等老爷一起回京吗?” 闻言,魏婉芸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他们要赈灾,没那么快回去,我们不等了。” 她怕阿娘那边出事,等不起不说,她也并不想同自己亲爹同行。 她爹魏耀宗现任礼部侍郎,是真正寒门出来的“贵子”。 从她爹往上推数代的魏家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 想当年,他高中状元,又娶了蓟州赵家的嫡长女赵兰心,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旁人。 他和赵家小姐的故事,亦不知道被编排了多少话本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茶楼酒肆说书先生津津乐道的话题。 只是,事实的真相却并非如此。 魏婉芸的阿娘当年同他情投意合,并不惜身份下嫁是不假,但他却不是话本子上说得那般长情。 在魏婉芸阿娘嫁过来之前,他就已经同表妹王莲香有了首尾。 赵兰心前脚进门,王莲香后脚就挺着大肚子上了门。 心灰意冷之下,赵兰心做了让步,同意抬王香莲做了姨娘。 那王莲香也是争气,那一胎竟是龙凤胎,一举生下了魏耀宗的庶长子魏清辉和魏婉宁。 隐瞒和背叛,这一直都是魏婉芸阿娘心中的痛。 即使她生下来嫡长子魏清钥,后来又有了魏婉芸,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一直也都是冷冰冰的。 魏婉芸因自幼体弱多病,被送去了气候宜人的江南蓟州,养在外祖父膝下,只偶尔回京探望,但这并不影响她跟阿娘之间的感情。 只是,这个爹,她着实亲近不起来。 不仅是因为她心疼阿娘的缘故,还因为,在她爹心里,亦没怎么看重她这个女儿。 在上一世,她被四皇子退婚,被人打上不祥的烙印之后,当魏家宗亲提出要将她烧了驱除邪祟的时候,她爹递给她的那一记凉凉的眼神……魏婉芸至今都记忆犹新。 他没有为她说半句话,哪怕她被族人架走,他紧抿的薄唇亦没有吐露出半分不舍。 想到那冷冰冰的祭台,魏婉芸就不寒而栗。 若是当初宫里头没有及时下那道把她赐婚给靖王世子顾瑾知的圣旨……在那时候,她就已经在魏氏族人的唾沫星子中,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那些痛苦的记忆在这一瞬间涌入了脑海,魏婉芸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辈子再不会重蹈覆辙,她不会嫁给顾谨文,更不会嫁给顾瑾知。 她要跟他们皇家撇清关系不说,她还要所有害过她的人血债血偿! 因为情绪波动太大,魏婉芸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不住的往外冒着冷汗,可吓坏了旁边的翠珠。 “小姐,小姐?您有哪里不舒服?” 这时候,马车刚好停在了医馆后院,翠珠提议道:“奴婢去请赵大夫瞧瞧。” 魏婉芸松开了刚刚攥紧的拳头,摇了摇头,先翠珠一步跳下了马车。 身后的马车上,周邵初也已经款步下来。 应是刚刚翠珠的让请赵大夫的声音有些大,传入了他的耳里。 魏婉芸转头看到他的时候,就见他清冷淡然的眸子里,多了一两分探究。 魏婉芸正要笑笑,说自己没事,却见他往她跟前走了两步,然后对她抬起了手来。 魏婉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替她诊脉。 她本意是要拒绝的,但不知道怎的,在他那双清冷如月华般的眸子注视下,她的手比她脑子更快一步,很自然的抬了起来,递给了他。 周邵初伸出两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他的指尖修长,光洁如羊脂玉般,带着一丝凉意。 春日的阳光打在他身上,那般柔和温暖的光,衬着他的侧颜越发俊美无俦。 魏婉芸比他矮了半个头,正好站在他挺拔的身形遮挡的阴影里。 她正为自己刚刚的冲动懊恼,怎么就那么配合的给他诊了脉,她分明没有病着,下一瞬,他的冰凉的指尖已经离开了她的腕子。 旋即,周邵初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踩在了魏婉芸的点子上。 “郁结于心,思虑过重,惊魂未定。” “是心病。” 说着,周邵初垂眸,看着魏婉芸姣好的面容,平淡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道:“你在害怕什么?” 这话,魏婉芸没法接。 她尚未想好怎么开口,倒是一旁的翠珠先一步道:“我家姑娘最近总是噩梦连连,会不会是缠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想着那些鬼神之说,说到这里,翠珠有些后怕的环顾了四周,并迅速的躲在了魏婉芸的身后,就好似这周围当真有什么似得。 魏婉芸不以为然,她摇了摇头,就要安抚翠珠两句,却听对面的周邵初突然皱眉,喃喃道:“你经常做噩梦?” (本章完) 第10章 兴师问罪 第10章010兴师问罪 听着他的语气,就好似做噩梦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魏婉芸有些不解,她点了点头,状似随意道:“大概是太过挂念京中的母亲,所以才会这般。” 言罢,她抬眸瞧着周邵初的神情,不解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周邵初摇了摇头,“没什么。” 魏婉芸总觉得他的话没说完。 而不等她细想,周邵初已经转身进了堂屋,并对闻讯赶来的赵大夫吩咐道:“我等下开个方子,你照方抓药,按时给她服下。” 那神态,那语气,从容得自然得就好似他才是这里的坐堂大夫,而赵大夫不过是给他打下手的伙计。 而偏生,那赵大夫竟也十分恭敬,连连点头应下。 看得魏婉芸惊讶不已。 周邵初进屋之后,对上魏婉芸的目光,赵大夫灿灿的笑了笑,有些尴尬道:“小姐,实不相瞒,这周公子的医术远在我之上。” 虽然昨日他在给周邵初换药的时候,吃了两记挂落,但也被他提点了一二,赵大夫就知道,周邵初虽然年轻但对药理的见解远在他之上。 出于对自身所在领域强者的钦佩,赵大夫不但没将周邵初清冷疏离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越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是魏婉芸没有想到的。 不过,他有一个被称为国医圣手的爹,他医术高超,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这对魏婉芸来说,自然是好事,他医术越好,若阿娘身体有恙,他治愈阿娘的希望才越大。 这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早上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中午就已经乌云密布,眼看着一场暴雨将至。 医馆后院有一株碗口粗的杏树长势极好,枝桠都伸到了二楼窗台。 此时正值花开时间,满树的杏花点缀得整个庭院都春意盎然,有风拂过,吹起粉黛纷飞如雨,再闻到那淡淡的杏花香,让人不由得感觉从身到心都是舒展的,放松的。 魏婉芸才喝过药,胸口有些闷,想着在院子里透透气。 只是她还来不及欣赏这杏花粉雨,就听翠珠气喘吁吁来报:“小姐,老爷来了!” 四皇子之前说的是不日将至,魏婉芸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翠珠的话音才落,庭院门口已经出现了魏耀宗怒气腾腾的身影。 他身上还穿着鸦青色官服,因着一路舟车劳顿,衣袍的边角都带着泥泞,不似平日给人那种一丝不苟清风朗月之感。 虽已年近不惑,他的鬓角也染了一丝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他眉目依然俊朗,瞧见他如今这般模样,魏婉芸也就不难理解她阿娘年轻的时候,为何会看走眼了。 然而,看到他,魏婉芸脑子里想到的,也只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么个词儿。 她动了动唇,一声“阿爹”才卡在喉头,还未来得及唤出,就听到魏耀宗怒斥道:“魏婉芸,你怎么回事!” 他的面上还带着怒气,许是因为气极,原本满是英气的眉峰已经紧皱成一团,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招呼不打一声就回来也就算了,那四殿下也是我们能得罪的!” “人家好心好意问你,你竟这般不识好歹,你将我的脸面搁在哪里?” 魏耀宗还未进城,就已经有人将早上在城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报了过来。 一听到说魏婉芸竟然当众甩了四皇子的面子,魏耀宗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在魏婉芸身前站定,冷眼瞪着魏婉芸,怒斥道:“你的教养呢?你的礼数呢?这些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魏耀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魏耀宗的火气非但没降下去,看到魏婉芸神色平静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当初就不该把你送到赵家去!” 说着,魏耀宗的目光从魏婉芸的身上转到了她身后跟着的翠珠身上。 他怒骂道:“还有你!魏家养你是吃白食的?” “你是怎么照看小姐的?她犯糊涂,你们下人也不知道提醒,就跟着一起犯浑?” 魏耀宗气急败坏的模样吓得胆小的翠珠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越发的垂下了头来,将身子往魏婉芸身后躲了又躲。 见状,面色始终平静如水的魏婉芸终于动了动身子,她抬手拍了拍翠珠的手,递给了她一记放心的眼神儿。 安抚了翠珠的情绪之后,才终于抬眸看向魏耀宗。 比起魏耀宗的气急败坏来,被怒骂的魏婉芸却神色平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 “阿爹,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魏耀宗一看到她这模样,就觉得肺腑里似是有一团火在往外冒。 只是,这一次还不等他再开口,魏婉芸已经扬眉看向他,语气冷淡道:“什么时候我回自己的家还需要提前申请了?没有阿爹的允许,便不能回魏家了?” “阿爹身居要职,这话可莫要轻易说了。” “否则让外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是犯了什么错事,被魏家放逐了出去。” 这话听得魏耀宗呼吸一窒。 紧接着,魏婉芸不紧不慢,又继续道:“阿爹既然知道我在城门口得罪了四殿下,那就该知道我是因何而得罪四殿下。” “在那种情况下,当着众人的面,难不成阿爹要女儿就这样直接跟着四殿下去了他下榻的府邸?” “便是女儿不知礼数,也知道阿爹还要脸面的不是?” 一句话,既给自己回绝四皇子找了理由,轻飘飘的,也将魏耀宗无形中打在她脸上的巴掌给他还了回去。 一时间,魏耀宗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魏婉芸说的又在理,毕竟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怎么就能跟着四殿下去了。 魏耀宗眼底的愤怒淡了些,他别过了头去,有些不自然道:“话虽这样说,但他毕竟是四皇子,若他执意要带了你去,旁人又能说什么?” 这话竟是从一个当父亲的口里说出来,叫魏婉芸好生恶心。 话音才落,魏婉芸清冷的眉宇间突然绽放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那笑意透着几分嘲讽和冷意。 这看得魏耀宗一怔。 (本章完) 第11章 奇怪 第11章奇怪 下一瞬,便听魏婉芸嫣然一笑道:“阿爹这话说的,知道的自是晓得你是为了女儿着想,不知道的,还当是哪个谄媚权贵的软骨头。” “混账东西!” 魏耀宗眸色骤冷,怒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闻言,魏婉芸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让,挑眉道:“那阿爹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为礼部侍郎,竟然能说出便是四皇子当街将她强要了去也无妨的话。 这已经不是谄媚了,这简直就是无耻。 魏婉芸没有细说,但此时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耀宗气得不行,看着魏婉芸那明艳无双的面容,就忍不住抬起了巴掌。 只是,他的手尚未落下,对面站着的魏婉芸却已经笑道:“阿爹刚刚说,当初就不该把我送去赵家。” “我听着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说我外祖父管教不严,教得我没有礼数,不懂规矩。” 说起这一番话的时候,魏婉芸的神色是平淡的,哪怕是在笑着,她的笑容里也没有半分温度。 不知道怎的,魏耀宗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儿有些陌生。 她周身上下带着一股让他都心惊的强大气场。 听着她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他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原本举起的手,还不等落下,就听魏婉芸继续道:“可是,阿爹莫要忘了,我的姨母,当朝的淑妃娘娘,可是被圣人亲口称赞温婉贤良,恭谨端方。” 她的姨母赵淑妃便是她外祖父教养出来的,而魏耀宗之前的那句话,无疑是在打圣人的脸。 魏耀宗之前也是气极了,才会口无遮拦。 如今被魏婉芸揪住这一点来,他的脸都要绿了。 到底是理亏,他僵硬的收回了手,将心口的怒火敛了敛,硬着头皮道:“为父不过是教训你一两句,怎地扯到了你姨母的头上。” 似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魏耀宗干咳了一声,转了话题,“往日你还小,又常年在蓟州,有些话,阿爹便没有对你说,如今既然刚巧遇见这个事,阿爹不妨跟你说道说道。” 魏耀宗上前一步,一改刚刚的怒气冲冲,原本冷冽的眸子里突然间多了几分温度。 他叹了口气,垂眸看着魏婉芸,语重心长道:“那四殿下温润宽厚,对你也格外上心,几日前,他还曾对阿爹提过你的事,只等着这次赈灾回去了,他便会跟圣上提起。” “阿爹刚刚之所以那么生气,也是怕你寒了四殿下的心,毕竟这样好的一门婚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听着他苦口婆心的话,俨然就是一个为女儿着想的慈父。 然而,这看在魏婉芸的眼里,只觉得恶心。 原来,在这时候,四皇子顾谨文就已经将这番心思跟魏耀宗说了。 这也难怪他会这么气急败坏了。 他关心的不是她,而是怕她惹了四皇子不高兴,断送了这门“好婚事”! 魏婉芸抬眸,冷眼看向魏耀宗,一字一句道:“阿爹可想过,我若嫁给四殿下的后果?” 魏耀宗不料她会有此一问。 他斟酌着,还不待想好该如何开口,魏婉芸嘴角一扬,露出了一抹仿似已经洞悉了他所有小心思的笑意。 圣人年迈,近几年身子越发不好,诸位皇子之间的争斗越发激烈。 太子资质平庸,这几年废太子的呼声越演越烈。 比起太子,精明能干的三皇子和宽厚温润的四皇子,显然更得圣心。 乾坤未定,谁都有可能笑到最后。 可是,若那人不是四皇子呢? 魏耀宗此时就想利用联姻,将宝押在他的头上,未免太过心急。 魏婉芸此时当然不会告诉他,如果一切按照上一世的路子走,她其实也没有机会嫁给四皇子,因为他们中间还横着手段狠辣的四皇子母妃,德妃。 而且,最后这三人都没有成功,是半路上杀出来的靖王踹翻了朝堂,靖王世子顾瑾知成了最后的赢家。 她现在只是要提醒魏耀宗一下,如果不能立即打消他利用她攀龙附凤的心思,让他有所顾忌,暂时跟四皇子等人保持些距离,拖延些时间也好。 魏耀宗被她问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尴尬道:“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说着,他话锋一转,又放软了语气道:“阿爹是真心为你好,你想那四皇子,仪表堂堂,器宇轩昂不说,待你又这般的好,这样的好郎君,你上哪儿找去?若是错过了,你定要后悔一辈子!” 魏婉芸真要吐了。 她退开一步,拉开了些许跟魏耀宗之间的距离,站定之后,目光冷冷的看向魏耀宗,语气笃定道:“女儿不会后悔。” 她就是不嫁顾谨文! 话音才落,魏耀宗原本还要劝说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头。 他气得跺脚,张口就要训斥,却在这时候,听到外间有脚步声传来。 很快便听小厮在院外禀报:“魏大人,四殿下正找您呢。” 魏耀宗只得收起了满肚子的火气,狠狠的瞪了魏婉芸一眼之后,转头便要跟着小厮往外走。 只是,才走出两步,他突然一仰头,打了个喷嚏,猛地栽倒了下去。 这一幕看愣了不远处的魏婉芸。 只转眼的功夫,魏耀宗就呼吸急促,脖颈上就起了不少红疙瘩。 刚刚跟进院子的小厮见状,连忙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瓶,并迅速取出了一粒药丸子给他服下。 几个呼吸之后,魏耀宗的状况才得以缓解。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连看都没看魏婉芸一眼,便转身离去。 之前被吓到的翠珠,这才颤颤巍巍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老爷这是怎么了?”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过敏症犯了。 魏婉芸不解,这院子里就一株杏花树,哪里有蓖麻的影子。 念及此,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了身后的杏树。 在杏花疏影里,她一仰头就看到了在二楼窗台上露出的那黑色粗麻长衫的一角。 见状,魏婉芸一怔。 刚刚的那一幕,他看见了。 (本章完) 第12章 暖意 第12章012暖意 “小姐……” 魏耀宗走后,翠珠才终于敢直起了身子。 她站在魏婉芸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魏婉芸一转头,便瞧见了她满眼的担忧。 翠珠红着眼睛,心疼道:“您没事?”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没事人一般的笑道:“我没事,别担心。” 魏耀宗对她这般态度,连翠珠都看得心疼,更何况她这个当事人。 只是,比这更伤人的情景她都遇见过。 她对魏耀宗这个爹,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和期待,所以无论他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也伤不着她了。 只是翠珠不知道,这善良心软的小姑娘,在替她心疼流泪。 在魏婉芸看来,实在是不值得。 翠珠虽然只是她身边的丫鬟,但在她眼里,却比她亲爹更重要许多。 魏婉芸抬手拍了拍翠珠的肩膀,笑道:“别多想了,我当真没事,只是这会子口里有些发苦,你若得闲,去给我做两块羊乳糕,我下次喝药的时候垫垫。” 见她这般模样,翠珠也终于放下心来,她抹了一把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好的!奴婢这就去给小姐做。” 说着,她转头便去忙开了。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魏婉芸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看起来胆小怯懦的小姑娘,在前世里,她被人算计落入狼群围攻的时候,是她割伤了自己的手臂,用浓烈的血腥味替她引开了狼群。 魏婉芸等到了救兵,而从小便跟在她身后遇到事情总是红着一双兔子眼睛的丫头,却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魏婉芸嫁给顾瑾知的第二年。 正逢顾瑾知带兵拿了京都定下乾坤,远在封地的靖王妃收到了消息,带着她连夜入京。 在此之前,靖王妃待她都是极好的,她是冷冰冰的靖王府里,唯一会对她笑的人。 在被狼群围攻的那一刹,魏婉芸才后知后觉,原来靖王妃的笑里,藏着刀子。 只可惜,她身上余毒未消,莫说提不起刀剑自保,便是逃跑都有心无力。 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翠珠挺身而出,她将她藏在石缝里,自己去引开了狼群…… 一想到前世最后看到翠珠的画面,魏婉芸眼眶泛红,就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连忙扬起头,看着头顶上乌压压的天际,努力将泪意又逼了回去。 眼泪救不了她,脆弱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她唯有振作起来。 好在老天开眼,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只是,重生后,许多原本清晰无比的记忆却又变得模糊了起来。 但是,她若凝神去想,或者再遇到跟那段记忆相关的人或者事的时候,还是能想起来的。 比如四皇子,比如她阿爹。 但她却唯独想不起来跟顾瑾知相处的点滴。 无论她在脑子里怎么努力搜寻,也只能依稀看到一道淡漠清冷的背影。 魏婉芸想着,应该是他们两人接触得不多。 即使上辈子她嫁给了他,对他来说怕是也勉强得很,毕竟是被一道赐婚的圣旨给捆绑住的,又岂止是她一人。 所以,他不待见她,疏远她,她对他的记忆不那么深刻,也就在情理之中。 而且,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撇开靖王妃不提,整个靖王府上下都是冷冰冰的。 哪怕他待她有一两分好,她又何至于在靖王府坐冷板凳。 毕竟,无论在哪儿,底下的奴才们都是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的。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既然想不起来,便不想了。 反正她也不会再嫁给顾瑾知,那些记忆想不起来也罢。 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操心,没必要浪费在这个上面。 她刚调节好了情绪,才准备回屋子里去,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瞥到了二楼窗台的一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坐在窗台跟前,只露了一角衣袂的周邵初站了起来。 清风徐来,粉黛纷飞,魏婉芸透过横斜的枝桠,看向隐在杏花深处的他。 他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在杏花疏影的衬托下,越发多了几分姣姣出尘的气质,仿若从云端俯瞰众生的谪仙。 如果要说区别,那便是他那清冷疏离的眼神里,并没有半点儿悲天悯人的慈悲。 魏婉芸被美色晃了眼,一个瞬息之后,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她看向周邵初,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他对蓖麻子过敏?” 她的声音虽轻,但语气里带着笃定。 这院子就这么大,除了这株杏树再没有旁的,魏耀宗的过敏来得太过蹊跷。 如果是别人,魏婉芸可能不会多想,但眼前这人身上就带了那么多瓶瓶罐罐的药粉,而且之前就用给她下毒来威胁她。 魏婉芸也不十分肯定,她只是用这语气来试试看他的态度。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周邵初的神色坦然,没有半点儿遮掩,垂下的眸子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便从容开口道:“太医院有出诊记录。” 闻言,魏婉芸恍然。 是了,他既是院判周太医之子,看过太医院的出诊记录,对朝中大员的身体状况有所了解,就并不奇怪了。 只是魏婉芸想不到,他为何会对魏耀宗出手。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周邵初扬了扬袖子,将手中最后一点儿粉末洒进了风里。 同时,他清冷淡漠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了魏婉芸的耳里:“没什么,看不惯罢了。” 看不惯…… 魏婉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看不惯之前魏耀宗对她的那一番态度。 因着过敏症,魏耀宗身边的小厮都会随身携带药物,所以,这蓖麻子要不了他的命,顶多让他吃些苦头罢了。 这人说话做事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态度,但不知道怎的,在这一刻,魏婉芸突然感觉到了一瞬暖意。 只是,不等这股暖意从胸口攀爬至面上,瞧着楼上周邵初清冷淡漠的模样,魏婉芸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件要紧事来。 她眸色一沉,原本将要扬起的嘴角也僵住了。 (本章完) 第13章 恶趣味 第13章013恶趣味 同时,她脑子里也蓦地浮现出昨天半夜,周邵初站在她门口的画面。 联系到他刚刚不动声色的就整了魏耀宗,魏婉芸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粒被她囫囵吞下的药丸子。 她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恰逢此时,周邵初正好垂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魏婉芸收敛了心神,皱眉道:“周邵初,你昨夜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很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延缓毒药发作的药丸子! 要不然的话,他今早为何又将解药给了她,昨晚给她不就是了? 偏要多此一举? 周邵初没有吭声,只那原本清冷的眼神里漫过一丝笑意,仿似在嘲笑魏婉芸的后知后觉。 魏婉芸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耳畔旋即响起了昨夜他一本正经说过的那句话—— “我忘了跟你说,六个时辰之内,那毒药若不加以抑制,三日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身亡。” 她信了他的邪! 魏婉芸攥紧了拳头,挑眉瞪着他。 比起魏婉芸的暴跳如雷,楼上的周邵初神色依然清冷,只嘴角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也没什么坏处,你当它是强身健体也无妨。” 说着,他敛下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昨夜头疾发作,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走到了她房间门口,那些凌乱的破碎的记忆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翠珠的突然开门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无所适从,他才随意拿了一粒药丸子,并编造了那么一个理由。 没想到,魏婉芸还当了真。 事情既然已经遮掩过去了,他自然没再理会,谁曾想,这姑娘后知后觉突然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念及此,他转过了身去,怕自己嘴角快要压不住的笑意被这姑娘看了去,只怕更要跳脚。 事实上,这时候魏婉芸已经气炸了。 怎么会有如此欠揍之人! 原以为那时候是他善心大发,交出了缓解毒素的解药,却不曾想,原来却是他恶趣味的捉弄! 亏得她早上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心疼和同情他家破人亡的遭遇。 早知道他这么恶劣,她的同情心还不如喂了狗! 魏婉芸攥紧了拳头,眼看着就要发作,这人已经一转身进了屋子,并顺手关上了窗户,连骂街的机会都不给魏婉芸。 恼得魏婉芸恨不得捡起地上的石头对着那扇窗户砸过去,最好砸烂了窗户,砸得他头破血流了才好! 不过,她也就这么想想。 并没有真的上手这么做。 再怎么说,他身上还有重伤,而她还指望着他回京给阿娘看病。 在心里头默念了数遍,大人不记小人过,魏婉芸深吸了两口气,到底是将这火气给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阴沉了许久的天,终于掉下了雨点子。 打得杏花七零八落。 魏婉芸也提起了裙摆,回了房。 只是,她前脚才进屋子,后脚赵大夫坐诊的前堂就突然响起了一片嘈杂声。 翠珠还在后厨忙活,魏婉芸原是想自己去瞧瞧出了什么事儿,还不等她提起步子,就看到了赵大夫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还未到跟前,赵大夫就忙不迭的开口道:“当兵的说,城内送去给灾民的水源出了问题,许多人中了毒。”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竟然有人在水源上下毒! 而且对象还是无辜的灾民! “刚刚四皇子已经下令,召集全城的大夫去城外待命,小的这就要去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你去,这里交给我。” 有了她的应允,赵大夫才放下心来,他又叮嘱了跑堂的小二几句,这才背上了药箱,跟着前来接应的官兵走了。 上一世,魏婉芸虽然对这些朝政没怎么上心,但她记得,四皇子的赈灾还是很顺利的。 并没有出现过有人下毒一事。 怎地这一世又不一样了? 想着城外那些背井离乡,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难民,魏婉芸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也不知道是什么毒,那些大夫能不能行。 念及此,她突然想到周邵初。 人命关天,若那毒寻常大夫不行,是不是能请周邵初帮着看看? 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将之前才被周邵初捉弄的气恼给抛到了脑后。 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还不待那人走下来,门外又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这次竟是之前跟在魏耀宗身边的小厮,魏婉芸隐约记得,他叫杨笠。 “小姐,大事不好了!” 急匆匆进门,杨笠甚至顾不上擦拭身上的泥水,直奔着魏婉芸开口道:“老爷他中毒了!” 魏婉芸:“……” 这才多会儿的功夫。 她冷静的看向杨笠,不解道:“难不成他也跟城外的那些灾民一样,喝了有毒的水?” 闻言,杨笠摇了摇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语气里带着焦急道:“老爷跟他们的症状又有些不同,四殿下已经找了大夫过去瞧,他忙着探视城外灾民的情况,让小的先来知会一声小姐。” 于情于理,魏婉芸都该去看看。 身后有脚步声响,魏婉芸一转头,就对上了周邵初清冷的眉眼。 她尚未开口,周邵初已经先一步道:“一起去。” 魏婉芸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他竟然这般主动。 时间紧急,还当着杨笠的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带着周邵初上了四皇子派来接应的马车。 在马车上,魏婉芸整了整裙摆,在周邵初对面坐好,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四殿下可曾见过你?” 想着周邵初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还有她并不知道的他的强大的仇家,魏婉芸怕此去会给周邵初带来麻烦。 之前在城门口,她就是担心他被顾谨文认出来,还特意帮他掩藏了些。 马车摇摇晃晃,周邵初的眼神却清冷平静。 在魏婉芸的注视下,他唇边轻启,语气从容道:“见过的。” (本章完) 第14章 以防万一 第14章014以防万一 闻言,魏婉芸眼睫轻颤,脱口而出道:“那你的仇家是否跟他有关?” 话一出口,魏婉芸就有些后悔了。 这也许是周邵初最不愿意让人触及的痛。 她同他不过萍水相逢,即使现在有合作关系,也还没到让他将系着满门血债的仇家和盘托出的地步。 果然,周邵初敛下眸子,沉默了。 魏婉芸自知鲁莽了,她别过了头去,就要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却突然听到周邵初清冷如翠玉的声音,缓缓道:“或许。” 听到这话,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这一个“或许”里面让人琢磨的空间可就大了。 既然周邵初不愿意开口,魏婉芸也就没有勉强,她只是有些担忧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这般随我前去?” 也太过冒险了。 周邵初动了动身子,随意的靠在了马车侧壁上,那清冷疏离的眸子落在魏婉芸的面上,“四殿下贵人多忘事,未必记得。” 魏婉芸不解道:“可如果他记得呢?” 用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顾谨文是否记得他之上,虽然才刚认识,对他了解不多,但魏婉芸总觉得周邵初应该不是那么莽撞之人。 然而,对上她好奇中带着一丝紧张的目光,周邵初原本冷淡的眉宇突然舒展开来。 那清清冷冷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丝带着温度的笑意。 旋即,魏婉芸便听他浅笑道:“不是还有小姐护着吗?” 这是在说早上在城门口魏婉芸护着他一事。 她应付四皇子说他是她身边的管事,没想到周邵初顺势叫了她小姐。 魏婉芸见他神色一直清冷寡淡的,以为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当真,没想到,他也还记得。 虽然这话是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却没有半点儿打趣的意思。 也许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是,莫名的,魏婉芸突然生出一种被人信任和依赖的感觉来。 她坐直了身子,挑眉道:“那你可高估我了,我连自己都未必护得住。” 周邵初但笑不语。 魏婉芸见他又变戏法似得,掏出来一个小白玉瓷瓶递给了她。 有过之前被他捉弄的经历,魏婉芸有些警惕的盯着那小瓷瓶。 周邵初手腕一转,递给了魏婉芸身边的翠珠,清冷道:“帮小姐备着,万一有人使坏,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那语气自然从容得就好似他当真是魏婉芸身边的管事,操心起魏婉芸的安危来了。 话音才落,魏婉芸和翠珠双双睁大了眼睛。 他都这么说了,翠珠看了看魏婉芸,见她没有拒绝,便替魏婉芸接了过来。 同时,魏婉芸盯着周邵初,不解道:“你知道有人要害我?” 周邵初已经收回了手,用手肘顶着车窗,慵懒的托着腮,“不知道。” 魏婉芸呼吸一窒。 周邵初缓了缓才道:“备着总没有坏处。” 他眨了眨眼睛,挑眉看向魏婉芸:“你若不要,当我没说。” 说着,他抬起手来,就要把翠珠手上的小瓷瓶给拿回来。 见状,魏婉芸手腕一抬,更快一步将那白玉小瓷瓶握在了手上,并微微一笑:“既然阿初有心,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话音才落,她明显看到周邵初原本清冷的瞳仁怔了下。 虽然只是一瞬即逝,眨眼便恢复了他一贯的清冷如玉,但还是被眼尖的魏婉芸给捕捉到了。 沉稳内敛如他,应是也没有料到,魏婉芸会这般从善如流,开口就唤他“阿初”。 实际上,魏婉芸想过了,既然要带着周邵初入京,将他留在身边,又不能暴露他是周清旸之子的事实,那就如应付四皇子那般,谎称他是她身边的管事阿初,就能避免许多事端。 周邵初前脚半开玩笑的叫她“小姐”,魏婉芸也就顺着演了下去,唤了他阿初。 看到他眼底那一瞬间掠起的诧异,魏婉芸突然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意来。 周邵初还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翠珠忍俊不禁道:“小姐跟周公子……哦不,小姐跟阿初怎么像小孩子似得。” 翠珠虽然胆小,但却不傻。 她一直跟在魏婉芸身边,见魏婉芸都在替周邵初遮掩,她自然也不敢瞎喊,只是一时口快,说错了。 话一出口,翠珠连忙垂下了眸子,一脸后怕道:“小姐,奴婢下次一定注意!” 魏婉芸笑了笑,示意无妨。 既然周邵初都不怎么在乎碰见四皇子,她也就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她担心的是魏耀宗以及城外那些中毒的百姓。 念及此,刚刚还带着笑意的眉弯突然皱了起来。 周邵初懒洋洋的靠在一边侧壁,一条腿半屈,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的搭在屈起的膝上。 明明最没坐相的姿势,被他做出来,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儿失礼和不妥,反倒衬着他整个人越发慵懒随意。 魏婉芸想,除了那张好看的皮囊外,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仿似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劲儿。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作响。 魏婉芸正听着雨声失神,冷不丁的却听到对面周邵初清冷的声音响起。 “小姐就没有怀疑过我吗?”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不答反问道:“我怀疑你什么?” 对上周邵初那双犹如一汪幽潭似得,看不到底的眸子,魏婉芸不以为意道:“怀疑你给我爹下毒吗?” 若论起来,周邵初也不是没有机会下毒。 若他在洒下去的蓖麻子里面掺杂了其他东西呢……毕竟魏耀宗前脚走,后脚就中毒。 而且,中的也不是城外那些灾民一样的毒。 魏婉芸抬手将刚刚抢过来的白玉小瓷瓶收好,看了一眼身边好奇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翠珠道:“他又不是傻,现在当着我面毒死我爹,对他有什么好处?” 本来就已经有仇家在追了,身上又有重伤,就连进京都要藏着身份要她捎带上才行。 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在这时候对她爹下手。 而且,魏婉芸知道,也正是因为不是他,所以在听到她阿爹中毒的第一时间,他才要冒险跟她一起去看个究竟。 (本章完) 第15章 危险了 第15章015危险了 魏婉芸的话音才落,对面的周邵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魏婉芸之前也看过两次他嘴角微扬,露出的一抹笑意,但那笑多少带着些清冷疏离的味道。 哪怕他是笑着的,也让人有一种距离感。 明明他只不过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太医院院判之子,现在还家破人亡,而魏婉芸却是出身不错的官家小姐,即使魏家不是世家,但她背后还有外祖父赵家,宫里头还有个荣宠不断的姨母淑妃,但她却总有一种被他压下一头的感觉来。 眼下这笑却不同。 他面上那一层疏离和防备的面具因这一笑而出现了裂痕。 他也终于从一个冷冰冰的玉雕多了几分鲜活和生气。 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如寒冰遇到了春日暖阳,孤冷的冰层乍破,原本昏暗的马车内,瞬间变得绚烂夺目了起来。 连魏婉芸都被晃花了眼。 还不待她从这“美色”中回过神来,却听他薄唇轻启,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道:“还不算太笨。” 魏婉芸:“……” 她刚刚一定是瞎了眼,竟然有那么一瞬觉得他过分得好看! 他这一开口,眼前的美景全无,再看到那张俊颜,魏婉芸只觉得拳头有些痒。 就在这时候,疾驰的马车突然停了。 外面响起三叔低沉沙哑的声音:“小姐,到了。” 魏婉芸也没工夫跟周邵初计较了,她拉着翠珠一起下了马车。 四皇子的人办事倒是稳妥体贴,马车前脚到,后脚就有六七柄油纸伞撑在了跟前。 魏婉芸几人一点儿都没淋着雨,顺利到了府衙后院。 前来引路的四皇子身边的伴读,周琅。 他是四皇子母妃,德妃的娘家侄子,深得顾谨文的信任,平时跟顾谨文几乎形影不离。 顾谨文虽然出城去视察了,但留了他在这里,也可见他对这件事,对魏婉芸的看重了。 只是这些并没有打动魏婉芸半分。 周琅面上带着的温和笑意,跟顾谨文如出一辙。 他抬手一引,“魏四姑娘,你可算来了。” 看到他眼角眉梢带着的笑意,魏婉芸却不寒而栗。 前世里,她虽然失了先机,一路被算计得没有还手之力,但后来在靖王府将养身子的同时,也在暗中调查阿娘的死因。 是德妃下的令无疑,而那个布局这一切的,却是眼前这个周琅。 他看似对顾谨文唯命是从,但实际上为了周家的荣耀,他却是德妃的马前卒,背地里得了德妃的授意,做了许多连顾谨文都不知道的事。 比如算计迫害魏婉芸的阿娘。 比如,在阿娘的尸体上投毒,来算计她。 若不知情的人看到他,只觉得他温和宽厚,跟顾谨文是一类人,但实际上却是一只笑里藏刀的恶狼。 魏婉芸想着,若顾谨文把对她的心思都已经透露给了她阿爹魏耀宗,那显然德妃那边也已经知情了。 他们是不是已经对阿娘动手了? 思及阿娘,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旁边的周琅看她神色不愉,只当她是在替魏耀宗担心,便语气温和的宽慰道:“魏四姑娘放心,殿下已经请了城中医术最好的回春堂大夫王永安,人已经进去有半刻钟了,想来很快便会出结果。” 魏婉芸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突然间想到,德妃既然不想让顾谨文娶她,设计迫害到了她阿娘的头上,那为什么就没有可能也算计到她阿爹魏耀宗身上? 或者,不如对她下手来得直接? 但是,前世里,确实是阿娘先出事,魏耀宗是否参与赈灾魏婉芸不知道,那时候她还在蓟州赵家,等得了阿娘去世的消息的时候,赈灾已经结束了。 而且,前世魏耀宗确实没有出任何事。 就连靖王推翻了朝堂,顺利登基之后,魏家上下也因为她的关系而被保全,她还曾在东宫书房见过魏耀宗。 不过,那时候的魏耀宗已经一改之前对她的冷淡和不满,他殷勤得态度让魏婉芸都觉得恶心。 而现在…… 只她一个提前回京的决定,很多事情在这一世却已经完全不同。 魏婉芸看着前面带路的周琅的背影,忍不住在想,莫不是这周琅已经得了德妃的授意,要毁了这门婚事,刚巧又在这落云城遇见了她,怕夜长梦多这才迫不及待的动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也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 正想着,走在前面的周琅敏似是感觉到了魏婉芸注视的目光,他侧过了身子,含笑看向魏婉芸道:“魏四姑娘,可是有话要说?”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长长的抄手游廊,进了魏耀宗落脚的院子。 魏耀宗的房间近在咫尺。 魏婉芸站定了身子,皱眉看向周琅,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爹的中毒有些蹊跷。” 她想试探一下周琅的态度。 话音才落,魏婉芸果然看见周琅的眸子里掠过一丝紧张。 虽然很快被压下,但还是让敏锐的魏婉芸捕捉到了。 见状,魏婉芸的心也跟着一沉。 对面,周琅面上的笑意渐收,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啊,我们这么多人跟着呢,当时殿下就在旁边,刚跟魏大人说了两句话,他就突然倒了下去。” 说着,周琅转头看了一眼半敞的房门一眼,“王大夫已经将魏大人用过的茶水,茶杯,甚至碰到过的桌椅都检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有下毒的痕迹,这真的是奇了怪了。” 闻言,魏婉芸只想冷笑。 若周琅真要下毒,他就陪在几人当中,以魏耀宗那颗按耐不住想攀附四皇子的心,哪里可能对四皇子的心腹设防。 心中了然,但魏婉芸面上不显,只垂眸紧张不安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周琅见状,就要安抚她两句,这时候在他们面前原本半敞的房门开了。 替魏耀宗看诊的大夫王永安急匆匆跑了出来。 他前脚才跨过门槛儿,还不等开口,就一头对周琅跪了下来。 (本章完) 第16章 恐惧 第16章016恐惧 “公子,魏大人他……恕草民无能……” 一句回天乏术,卡在了王大夫的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 在此之前,四皇子特意叮嘱了,一定要救活魏耀宗,否则的话,他们这些大夫都要跟着陪葬。 是以,眼见着事情已经没了转机,想着四皇子的话,王大夫被吓得腿软。 周琅神色也是一凛,他皱眉冷声道:“你不是落云城中最好的大夫吗?” 王大夫垂下了头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琅只得转头看向身旁的魏婉芸,“魏四姑娘……这……”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魏婉芸都有些措手不及。 她想过阿娘可能被人迫害,但却没往魏耀宗身上想。 虽然她跟魏耀宗之间的父女之情寡淡得很,但他不仅是她阿爹,亦是魏家的当家人。 他若有个好歹来,整个魏家都乱了。 还有她一母同胞的阿兄,也会伤心难过的。 魏耀宗虽然待她凉薄,但却将她阿兄捧在心尖儿上宠着。 她阿兄对魏耀宗的感情亦是深厚。 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魏耀宗出事。 而眼下,他却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魏婉芸皱眉,“我先去看看。” 也不能只听大夫说,她现在连人都还没见着。 周琅点了点头,和被叫起来的王大夫让开了身子。 魏婉芸提起步子,就要跨进门槛儿,在那一瞬,脑子里突然掠过上一世阿娘惨死的画面。 她在蓟州赵家收到了消息就往京都赶。 来回耽搁这么些天,等她回到了阿娘所住的清芳院的时候,府里的下人没有给阿娘入殓不说,竟然连她身上的衣裳都没换! 那时候,她也是伤心悲愤到了极点,哪里顾得上想其他,只知道应该先给阿娘换上体面的衣服…… 谁曾想,竟然有人丧心病狂的在阿娘的尸体上下了毒! 她碰过阿娘尸体的手被毒液腐蚀,原本柔嫩的肌肤,连同她手上的筋骨突然开始腐烂了起来。 即使她在第一时间察觉,但也已经晚了…… 她至今仍然记得那钻心噬骨的疼痛。 念及此,魏婉芸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她原本扶着门框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仿似正在经受那毒液的腐蚀。 尽管她已经在努力告诉自己,那只是前世的经历,可她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尤其是看到近在咫尺的魏耀宗。 魏婉芸在这一瞬想的是……很多事情既然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轨迹,那么眼下魏耀宗中毒……是不是也跟阿娘中的毒类似…… 他的身上会不会也有自己触碰到就烂肉烂骨的毒药? 这念头才冒出来,魏婉芸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和担忧。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候,身边的几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不过,周琅等人倒是没有多想,毕竟躺在这里面生死一线的是她亲爹,她这般失魂落魄的也在情理之中。 魏婉芸深吸了一口气,就要压下自己的情绪,却突然感觉肩头一沉。 原是从进来之后就一直没吭声的周邵初拍了拍她的肩膀。 魏婉芸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他清冷平静的眸子。 也不知道她这般反应落在他眼里会怎么想,魏婉芸尚未开口,就听周邵初清冷如玉的声音:“小姐,我来。”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摇头。 若真有问题,这本该是谋害她的陷阱,怎能让他去犯险。 可是,周邵初不知个中内情,应该不知道她的担忧和为难。 然而,出乎魏婉芸意料之外的是,周邵初竟对她点了点头,放软了语气道:“我是大夫。” 虽然他没说其他的,但迎着他的眼神,魏婉芸突然就懂了。 他即使不知道她前世遇到的种种,但现在恐怕也猜出了这房间里可能有诡异。 一句我是大夫,成功的让魏婉芸放下了心中的纠结和担忧。 她点了点头,终是让开了些身子,周邵初先一步走了进去。 周琅一开始就注意到了魏婉芸身后跟着的这么一个人了。 哪怕他是安安静静的跟在魏婉芸身后,但瞧着他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尊贵劲儿,怎么看都不像是魏婉芸身边的小厮。 但魏婉芸没说,周琅之前也没问。 如今听着这句大夫,周琅不解,好奇道:“魏四姑娘,这是……?” 之前魏婉芸在城门口遇见四皇子的时候,周琅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瞧见那一幕。 此时对上周琅探究的目光,魏婉芸随口解释道:“是我身边的管事,略懂些医术。” 听到这话,周琅的眼里的困惑越发加深了几分。 只是略懂些医术……就能比落云城中最好的王大夫更厉害? 周琅瞧着周邵初那自信从容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略懂些这么简单。 就在他思忖之际,周邵初已经走到了魏耀宗的床边站定,并俯下身来替魏耀宗诊脉。 在场所有人在这一瞬几乎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魏婉芸,小心脏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儿。 魏耀宗的面容有些发黑,床脚边还有半盅他之前吐出来的黑色的血。 周邵初诊完脉之后,又拨开了他的眼睛瞧了瞧。 他的手才收回来,魏婉芸已经忍不住开口道:“如何?” 周邵初手腕一转,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瓷瓶,就跟之前给魏婉芸的那个一模一样。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此时此刻,魏婉芸心里想的却是,他身上带这么多小瓷瓶,就不怕弄混了? 不过,她也就在心里琢磨,没有说出来。 此时,周邵初当着众人的面倒了一粒朱红色的丸子出来,一边掰开魏耀宗的嘴,给他服下,一边漫不经心道:“姑且试试。” 他没有一口否定,就已经让魏婉芸松了一口气了。 旋即,又听他道:“这药可以暂时护住他的心脉,要救命,还得需要解药。” 闻言,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上哪儿去找解药?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周邵初,周邵初已经很自然的接过了旁边小厮递上的锦帕,擦了擦手。 哪怕刚刚他的手指也只是碰过魏耀宗的嘴角,他眼底下也是一片毫不掩饰的嫌弃。 魏婉芸:“……” (本章完) 第17章 纠缠 第17章017纠缠 她怎么突然生出一种自己也一并被嫌弃的感觉来? 魏婉芸心情很复杂的看了周邵初一眼,然而,周邵初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做派,似是并没有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何不妥,更没有将魏婉芸的眼神儿放在眼里。 “解药?上哪儿去找解药?” 周琅把魏婉芸想问的话问出了口,他面上带着几分警惕看向周邵初:“魏四姑娘,你这管事倒是有几分能耐。” 连王大夫都说必死无疑,周邵初却说但可一试。 魏婉芸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不管阿初能耐如何,现在只要是能救我爹的法子,都可以试试。” 既如此,周琅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点了点头,朝身边的小厮吩咐道:“你且在这里待命,魏四姑娘有任何需要,尽管去办。” 那小厮连忙点头应下。 周琅这才转头对魏婉芸道:“魏四姑娘,既然这边有了眉目,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去城外忙政务了。” 说着,还不待魏婉芸点头,他转身便走。 魏婉芸哪里能那么容易放他走。 “且慢!” 她上前一步,跨步拦在了周琅身前。 周琅不明所以,皱眉看向魏婉芸:“魏四姑娘还有何吩咐?” 魏婉芸轻叹了口气,故作更咽道:“周公子,我阿爹这般,说明有人要害他,我实在放心不下。” “你若走了,这里万一再出什么事情可怎生是好?” 周琅退开半步,对魏婉芸抱拳,语气笃定道:“魏四姑娘放心,这府衙内外都有护卫看守,不会出什么岔子。” 闻言,魏婉芸反问道:“那我阿爹出事的时候,这府衙内外就没有护卫看守了吗?” 一句话,成功的呛住了周琅。 他干咳了一声,别过了头去,避开魏婉芸那清澈明亮的,仿似不染半点儿尘世的眸子,不自在道:“正是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护卫们才更加警惕,魏四姑娘大可以放心。” 话虽这样说,但魏婉芸怎么可能放心。 她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路过来,几乎都没见到几个守卫。 按理说,哪怕大部分人手都调去了城外赈灾,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顾谨文怎么可能不派人把守。 这里面定然有蹊跷。 既如此,就更不能让周琅走了。 她脚腕一转,拦住了周琅原本要绕开的身子,故意红着眼睛,怯生生道:“可是,遇到这样的事,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着实害怕得紧。” 周琅被她堵得没办法,原本总是温和的面上掠过一抹不耐烦。 他沉下了脸来,挑眉看向魏婉芸:“魏四姑娘,我身负赈灾要职,城外还有关乎千万灾民生死的事情等着我去办。” 言外之意,魏婉芸也太自私自利,不识大体了。 见状,魏婉芸也不生气,只糯糯道:“既如此,那就不耽搁周公子了。” 话音才落,被缠得无奈的周琅蓦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却听得魏婉芸又开口道:“横竖这里的大夫既然也瞧不好我阿爹,我便带着阿爹先回赵家医馆了。” 说着,她就要叫上小厮将魏耀宗背起来。 见状,周琅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要是让四皇子知道他没有留住魏婉芸不说,还叫魏婉芸将魏耀宗也一并带走了,定然是有他的好果子吃的。 更何况,那会打乱他后面的计划! 无奈之下,周琅只得认栽,他忙叫住了小厮,并对魏婉芸道:“不可!魏四姑娘,你也知道,既然有人要害魏大人,那么比起留在这里,外面显然更加危险。” “好歹这里还有侍卫守着,你若实在害怕的紧,我留在这里陪你便是。” 说着,周琅暗自咬牙,转头便寻了靠窗的茶几前坐了下来。 魏婉芸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就在魏婉芸同周琅较劲儿的功夫,周邵初已经在书案前取了纸笔开始写方子。 屋子里明明那么多人,这一刻却静得出奇,魏婉芸甚至能听清楚周邵初的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只是,这安静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道呼啸声打破。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半敞的窗户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短箭射中。 那短箭狠狠的没入窗框,箭尾发出嗡鸣声。 只差分毫就能擦破窗框落在魏婉芸所在的位置。 “啊——” 站在魏婉芸身侧的翠珠被吓得惊声尖叫。 只是,那尖叫声才响,更多的箭羽破空而来。 魏婉芸一把将她翠珠拉了过来,藏在了窗后箭羽射不到的地方,然后脚腕一转,抬手就拽住了正提起步子要往门口方向跑的周琅。 周琅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下意识的怒瞪着魏婉芸。 这时候,噼里啪啦射在窗台上犹如下雨的箭羽突然停了。 院外响起了两声惨叫,旋即就有数十道手持长剑的黑影翻过了院墙直奔这间屋子。 魏婉芸拽着周琅的袖子不撒手,对上周琅那张伪装不下去,仿似要吃人的眸子,魏婉芸可怜兮兮道:“周公子,你刚刚不是还说这里守卫森严吗?” 周琅被怼得一口气没上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恨恨道:“我怎么知道!” 说着,他甩了甩袖子,要将魏婉芸的手甩开,并不悦道:“你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的话不但没让魏婉芸知难而退,却换得魏婉芸拽得更紧了。 她怯生生的更咽道:“周公子,生死当前顾不得了,我害怕……” 话音才落,冲在最前头的两个黑衣人已经破窗而入,提剑就朝魏婉芸刺来。 魏婉芸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她,便一手推了翠珠一把,将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翠珠推到了魏耀宗的床前,杨笠的身后。 同时,她另一只拽着周琅的手却并没有松懈半分,眼看着那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就要朝她当头劈下,魏婉芸一滑,直接拽着周琅摔了下去。 “不经意”的,让那刺客的剑锋对准了周琅。 那一瞬,注意到,两名刺客手中的杀招明显的僵了一瞬,又才改变了招数朝她刺来。 她心下了然。 (本章完) 第18章 她忘了 第18章018她忘了 周琅这时候只恨自己早年没有习武,如今想要摆脱魏婉芸的纠缠却是不能。 明明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怎么拽着他袖子的力气那么大,让他挣脱不开? 不是说她常年体弱多病,要靠着气候宜人的江南蓟州才能得以存活下去吗? 难不成之前的线报有误? 刚刚他眼看着就能逃到门口! 只要他人一出去……等他安排的这些杀手们冲进来,这屋子里的所有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谁曾想,这小姑娘反应倒是有够快,竟然在第一时间拽住了他的袖子。 如今因为有他在,而且还被魏婉芸拽着当挡箭牌,那些杀手不得不投鼠忌器。 周琅心里叫苦不迭,恨不得这些刺客一拥而上将魏婉芸剁成了肉泥,回头他好给上面交差,却又怕刀剑无眼,伤到了自己。 正想着,一道寒光照面,周琅一个哆嗦,那剑锋就擦着魏婉芸的头顶过来,直削到了他的肩膀。 周琅吓得腿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他万般悔恨自己还是做事还是太过优柔寡断! 因为太过在乎面子,也太过瞻前顾后,否则的话,待魏婉芸进这院子的时候,他就直接撕破了脸…… 横竖这院子里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出去。 他只是担心有个万一……还能将自己摘出去。 如今可好。 保不齐,这些人一个不小心,他这条命还得搭上。 正想着,原本要落到他肩膀上的长剑突然一顿,周琅只当这名刺客反应过来要收了杀招,却不曾想,那剑锋蓦地一转,竟然直接朝他的脖颈削来! 这是想要了他的命! 这些人都是德妃派给他的,从来都听命于他,这次也是得了他的命令,要将惑乱四殿下心智的女人除掉。 但周琅万万没有想到,在生死关头,这些人竟然会直接舍弃了他!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肯定也是得了德妃的授意。 只是,他这么轻易就成了弃子,他的家族知不知道? 只一刹那,周琅的脑子里滚过了诸多的念头,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他后背直冒冷汗。 他想躲,但生死一线,身子却压根儿都不听使唤。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即将血溅当场。 在千钧一发之际,拽着他袖子的手突然一用力,将他往回一拉。 那原本要将他脖颈削断的剑堪堪的擦着他的头发而过。 周琅还来不及喘息,那一缕断发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吓得面色苍白如纸。 此时此刻,既恨着把自己当弃子的德妃,也恨眼前这个将自己当挡箭牌的女人。 偏偏这时候,魏婉芸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道:“周公子,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你们这些爷们儿挺身而出,保护我这个小姑娘吗?” 周琅呼吸一窒。 他几乎要咬碎了自己一口银牙,“那你也得先放开我再说!” 闻言,魏婉芸扫了一眼同时向她和周琅刺过来的长剑,眨了眨眼睛:“你确定?” 周琅:“……” 他不确定! 既然这些人已经露了杀招,哪怕现在魏婉芸将他松开了,他们也不会放过他。 他最是清楚,德妃做事,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既然目的已经暴露了,她就不会再留着他。 这一瞬,周琅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几名刺客的杀招还要继续攻来,却听一声剑鸣,一道淡粉色影子从眼前掠过。 周琅眼前一花,再睁眼,才发现之前死死拽着自己胳膊不撒手怕到瑟瑟发抖的魏婉芸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他。 她不知道从那哪里抽出了一柄软剑,手起剑落的一瞬间,就将眼前的三名刺客击退。 见状,周琅蓦地睁大了眼睛,险些以为自己魔怔了。 眨了眨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之后,周琅突然有一种自己被戏耍了的屈辱和震怒。 只魏婉芸刚刚那一手剑花,就不是一般的练家子,更匡仑此时她手持长剑,眉目清冷,才刚刚击退了几名刺客的她,周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冽杀气。 可是,就在前一瞬,她还怯生生的藏在他身后! 这两相对比反差不要太大! 气急之下,周琅咬牙切齿的质问道:“你会功夫!” 面对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的周琅,魏婉芸手腕一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面上带着一丝笑意道:“抱歉,刚刚太紧张,我给忘了。” 周琅:“……” 这都能忘? 这怎么可能会忘! 用脚趾头想她也是故意的。 更何况,说着抱歉,她的眼底可是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周琅被魏婉芸这句轻描淡写并没有半点儿走心的理由气得差点儿晕过去。 他突然间想到,今日的这场困杀,到底困的是谁,杀的又是谁? 然而,魏婉芸已经不看他了。 她转而看向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案前的周邵初。 哪怕刚刚这床前杀招四起,他自岿然不动。 也不知道是有恃无恐,还是生死看淡。 魏婉芸脚尖一点,踹起刚刚被她击飞的一名刺客落下的长剑,踢到了他面前。 此时,更多的黑衣刺客从窗外涌了进来。 眼看着那些杀招转瞬便至眼前,周邵初只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长剑皱了皱眉。 魏婉芸瞧着他的眼神,当下恍然。 意思是,他身上还有重伤不说,还不会武! 她突然间想起在青云山上,他突然从背后挟持自己时候的招数,和拿着匕首的姿态……动作虽然快,但确实不像是个会武功的。 既然如此,那他还这般镇定? 就像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心中所想,周邵初眉眼舒展了开来,对她温柔一笑,“我不是都说了,相信小姐会护着我的。” 魏婉芸:“……” 虽然被人无条件信任是好事,但在这种情况下,由周邵初说出来,却让魏婉芸有种要打人的冲动。 数道带着杀气的寒芒当头罩下,魏婉芸再不能分心,忙提剑迎了上去。 在她身后,魏耀宗的小厮杨笠提剑护在床前。 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她和杨笠两人会功夫,而他们面对的是数十倍功夫不亚于他们的对手。 (本章完) 第19章 先机 第19章019先机 魏婉芸再厉害,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也有些吃力,更何况,她还得顾及到翠珠他们的安危。 数十个回合下来,她身上虽然还没有挂彩,手上的剑招却不似之前那般凌厉,但还能继续跟他们勉强周旋。 许是眼看着相持不下,就在她手上慢了半拍的一瞬,一个黑衣人长剑一挑,竟然直接朝周琅刺去! 吓得周琅尖叫连连,连惊呼声都盖过了翠珠。 这一次,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几乎分身乏术的魏婉芸脚腕一转,一个鲤鱼打挺,绕开了落在自己眼前的杀招,没有半点儿犹豫,一脚踹到了周琅的胸口。 将周琅踹出去了好远,堪堪的躲过了那原本要刺中他心口的一剑。 虽然被踹得险些背过气去,但连滚带爬的周琅哪里还顾得上疼,连连对魏婉芸道谢,但话一出口,他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这样,还不都是她魏婉芸害得! 到了这一刻,若是他还没有看出来魏婉芸是将计就计,那他就白长了这颗脑袋了。 若不是魏婉芸是故意装作不会功夫,拉了他垫背,激得这些刺客将他当做了弃子,他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可是,比起魏婉芸的算计,这些刺客临时转舵,将自己当做了弃子,才更让他心寒。 他好歹也是德妃娘家侄子,若没有德妃的授意,他们怎么敢! 不过,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活命要紧。 强烈的求生欲让周琅继续看向魏婉芸,求助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只恨自己,为了达到击杀魏婉芸等人的目的,而将这府邸周围的侍卫都以城外灾民需要人手为由调开了。 外面零星的护卫,应该也已经被这些刺客给击杀了。 如今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哪怕立即去找四皇子,也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事实如此,然而周琅瞧着魏婉芸,莫名的觉得,这女人之前既然怀疑到了他的头上,提前洞悉了一切,就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击杀。 他看向魏婉芸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期待。 魏婉芸长剑一横,从一名刺客的腋下穿过,挑断了他的手腕经脉,才得空回应周琅。 “等等。” 闻言,眼看着杀手又扑到了眼前,退无可退的周琅一个趔趄,慌乱之下脱口而出道:“等什么?” 魏婉芸才没有功夫搭理他。 不过,话音才落,却听院外有纷乱的脚步声响,很快便至眼前。 穿着银色盔甲的精兵踏破了院门槛儿,冲了进来。 是四皇子的亲兵,玄羽卫。 原本一边倒的局势转瞬便逆转了过来。 比这些精兵更快一步进屋子的,是三叔。 他一个闪身就掠到了魏婉芸,让那些刺客再近不得魏婉芸身边半步。 这时候,那些刺客见事情已经败露,魏婉芸这边又迟迟拿不下,当即也不恋战,转身便冲了出去。 只是四皇子的精兵也不是吃素的,两边战成了一团。 院外厮杀声一片,屋子里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周琅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抬眸看了看魏婉芸,又看了看魏婉芸身边的中年汉子,皱眉道:“你一下马车就察觉到了不妥?” 在魏婉芸进府的时候,他还曾在魏婉芸身边看到过这个驾车的中年汉子,只是魏婉芸带着那个管事和丫鬟进来的时候,那车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不过是个车夫,可能在马厩找个地方歇息去了,周琅当时也没在意。 算时间,应该是从那时候,这车夫就一路出城去找了四皇子搬救兵。 不然玄羽卫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念及此,周琅看向魏婉芸的目光里除了愤怒之外,还多了一丝由衷的钦佩。 他安排的如此周密,而且表现得也滴水不漏,她是如何才一下马车就已经开始准备后手了? 魏婉芸拿出了帕子,将刚刚染血的软剑细细的擦拭了起来。 周琅有些不甘心,又想着魏婉芸将计就计,竟然算计他也落得被自己人追杀的地步……她是怎么料定这些刺客会舍弃并杀了他的? 周琅有些后怕,继续追问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闻言,已经擦好了软剑的魏婉芸终于抬起了头来,不过,她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周琅,而是落在跨步进门的那道身影上。 “我猜的。” 她淡淡道:“比起操心我来,周公子不妨好好想,该怎么跟四殿下解释这件事。” 话音才落,周琅浑身一怔。 院外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 四皇子顾谨文在亲卫的护送下才跨进门槛儿,就听到了这一句。 旋即,在看清楚屋子里这一幕,他那句原本要关切魏婉芸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卡在了喉头。 “殿下……” 周琅挣扎着起身。 也不知道是不是掺杂着有私人恩怨在里头,魏婉芸那救命的一脚踹得他心口直疼。 他上前一步,一头跪在了顾谨文的面前,“臣有罪!” 顾谨文看了一眼周琅,目光又转回到了魏婉芸的身上。 在对上魏婉芸那清澈明亮但却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的一瞬,他突然生出了一种自己做错了事情一般的心虚来。 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甚至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眼前,只为博她一笑。 “魏四姑娘,你怎么样?” 原本这后头还有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聪明如他,如果再没有半点察觉,那这些年白在皇室长这么大了。 魏婉云淡淡一笑,“谢四殿下关心,我无碍。”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一直昏厥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的魏耀宗,“只是我爹中毒一事,还请四殿下明查。” 不能就这么算了,得给魏家一个交代! 顾瑾文点了点头,笃定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徇私。” 他既然这么说了,心里应该就有了底,魏婉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前世德妃对魏婉云母女做的那些,四皇子一开始并不知情。 这也就是她这次要将计就计的原因。 不管顾谨文会如何选择,至少不能让他蒙在鼓里。 要让他清楚,他的母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让他明白,在知道他属意魏婉芸的情况下,德妃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顾谨文之后会如何魏婉芸不敢断定,哪怕他还是没有死了要娶她的心,但至少因为这件事,也让他和德妃母子之间生了嫌隙,对魏婉芸都是有利的。 再有,若顾谨文即使知道要娶她会给她带来的灾难,还是要一意孤行的话,下次魏婉芸对着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魏婉芸对着顾谨文点了点头,这一瞬,她的眸子里清澈明亮,如盛了一抔日月星辉,美得让人心颤。 但却没有一点儿感情和眷恋。 顾谨文看得分明。 他突然生出一种要彻底失去她的感觉来。 这一瞬,他的心尖儿上也蓦地传来一阵痛楚。 (本章完) 第20章 接受不了 第20章020接受不了 一贯温和的顾谨文蓦地转头,目光里泛着冷意看向跪在地上的周琅。 “怎么回事?” 此时,周琅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德妃那边他是没活路了,顾谨文这边也不会轻饶了他。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相对而言对自己最有利的。 兴许抱住顾谨文这根树枝,求得顾谨文的原谅,还能搏一线生机。 再怎么说,他也是顾谨文的表兄弟。 既然事情已经撕破了脸皮来,若有顾谨文护着…… 德妃再动手杀他,只会更加恶化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 只一个瞬息的功夫,周琅心中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没有半点儿迟疑,就将这整件事和盘托出。 “殿下,是德妃娘娘吩咐属下这么做的。”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亲耳听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谨文俊朗的面容顷刻间就像染上了一层寒霜。 “你胡说!母妃她怎么可能!” 自幼在他身边做伴读,对他的性子比任何人都摸得准,周琅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 周琅咬了咬牙,抬手指了指外面眼见着逃跑无望,宁愿服毒自尽也不愿意被擒住的那些黑衣刺客的尸体。 “殿下若不信,可从他们身上查起。” “娘娘豢养的死士身上的标志,殿下应该是知道的。” 只一句话,成功的将顾谨文心头最后一丝幻想击碎。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很快再次站稳,背在他身后的手也在不知不觉间被他紧攥成了拳。 周琅怕他还不肯相信或者自欺欺人下去,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得顾谨文冷声道:“够了!” 他母妃要杀魏婉芸的原因,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因为魏婉芸的出身不能给他争夺皇位带来助力! 他母妃看中的儿媳一直都是手握十万精兵的威远大将军独女傅瑶。 可是,他不喜。 他自幼听从母妃的教诲,按照她所安排的路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但唯独这件事,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所以,那天在庆安宫里,他同母妃为此大吵了一架。 事后,他本以为母子两人为此事要冷战许久,他也已经做好了不肯低头认输的准备,没曾想,第二日倒是母妃主动同他示好,并应允他,等办好父皇交代给他的赈灾事宜,就可将这门婚事提上议程。 天知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欢喜! 那一瞬,他甚至恨不得立即昭告天下,他就要娶她了! 可为了魏婉芸的名节,他到底是忍了,只这一路南下与魏耀宗同行的时候,才说起了此事。 可是,如今却来告诉他,他母妃表面上同意了他的请求,背地里却派了刺客来对魏婉芸下杀手! 他最尊崇的母妃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要杀他最爱的姑娘! 而且,执行这一道命令的人,还是他的心腹,他的表哥! 顾谨文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殿下……” 在这时候,懂得察言观色的周琅知道自己该闭嘴,万不能再触顾谨文的霉头。 可为了自己的小命儿,他垂下了眸子,还是得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娘娘有令,让属下不得泄露半个字……属下自知对不起殿下的信任,但请殿下看在往日属下亦是用心辅佐殿下的份儿上,饶属下一命!” 顾谨文没有开口。 周琅又道:“刚刚殿下应是看到了,他们连属下也要杀!殿下……” 若顾谨文再不护着他,他必死无疑! 还用不着等到回京了。 顾谨文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口的那团郁气,抬手打断了周琅后面的话。 “带下去!” 话音才落,周琅浑身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而顾谨文却不看他,他转头看向了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的魏婉芸。 往日里,每多看她一眼,他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舒服的,欢喜的。 而如今,他只觉得脸颊发烫,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窘迫感。 他实在是无颜面对她。 顾谨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滚了滚有些干涩的喉头,尚未出声,却听魏婉芸突然脆声道:“且慢!” 她叫住了已经架起了周琅的两名护卫。 对上周琅那诚惶诚恐的眸子,魏婉芸眉目清冷道:“我想知道,德妃有没有安排人对我阿娘动手?” 距离上一世,阿娘身故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魏婉芸担心的就是德妃那边已经让人动手了。 话音才落,顾谨文的面色都跟着苍白了几分。 周琅咬了咬牙,别过了头去,避开了魏婉芸的目光。 见状,魏婉芸又转头看向顾谨文。 明白了她的意思,顾谨文轻叹了口气,转头对周琅道:“你如实说来,我算你戴罪立功。”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周琅眼前一亮。 他对魏婉芸摇了摇头,语气里也多了几分诚恳:“娘娘只吩咐了我办这一件事,至于京都魏夫人那边,我并不知情。” 说到这里,周琅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不过,想来以娘娘的性子,若是出手的话……必会想得周全。” 就比如今天。 为了杀魏婉芸,哪怕把他当弃子。 顾谨文的面色又惨白了几分。 相比之下,魏婉芸倒是比他镇定多了。 因为,她差不多已经料到了是这样的结果。 她要多嘴问一句周琅,不过是递给顾谨文一个对周琅从轻发落的台阶。 而她之所以救周琅,当然不是同情心泛滥。 而是她觉得,周琅固然恨她,但肯定更恨德妃。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留着周琅,让他给德妃添堵,为将来他周家的那一把火再浇上一层热油! 这一层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随着周琅的声音落下,气氛越发冷凝和尴尬,顾谨文几乎要窒息过去。 他勉力维持了最后的一丝风度,对魏婉芸闷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他一转头便大步离开,往日里从容优雅的背影,此时竟显出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来。 外面的雨在这些刺客出现之前就已经停了。 刺客们的尸体也已经被玄羽卫清理干净。 只这会儿的功夫,原本院子里那些被血染红的积水,也已经恢复了清澈。 这一切都好像是没发生过似得。 然而,有些事,就如那射在窗台上的箭羽,再如何抹去,也都留有裂痕。 待顾谨文等人离开了,魏婉芸才转头看向从始至终都是个旁观者的周邵初。 “你说,我爹的毒要如何解?” (本章完) 第21章 耳熟 第21章021耳熟 周邵初终于将手中的狼毫笔放了下来。 这屋子里一番缠斗,竟然对他没有半点儿影响。 想着刚刚自己上蹿下跳应敌的狼狈,魏婉芸忍不住坏心眼儿的想—— 刚刚那些刺客的心思都放在了击杀她的身上,怎么就没来个人给他一剑! “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来。” 周邵初只抬眸,淡淡的扫了魏婉芸一眼。 虽然只是一记眼神,但魏婉芸竟生出一种自己的坏心思被窥破了的感觉来。 她连忙避开了周邵初的目光,抬手接过了那方子在手,大致扫了一眼便递给了被之前的厮杀吓得瑟缩在角落里的王大夫。 在魏婉芸眼神儿的示意下,王大夫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并恭敬的接过了方子。 看过之后,出乎魏婉芸的意料,他皱眉道:“怎么能用这么凶险的方子!” 因为激动,他的声音都在不自觉中拔高了几分。 只是,下一瞬,当他抬眸看向周邵初,对上周邵初那冷冽无波的眼神的一刹那,王大夫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萎了下去:“稍有差池……” 周邵初拿了帕子擦着手,也不解释,只反问道:“这么说,王大夫还有更好的办法?” 王大夫被噎住了。 他只得转头看向魏婉芸。 光听着他们的对话,魏婉芸就已经猜到了七八。 既然没有更好的法子,铤而走险也未尝不可。 总比眼睁睁看着魏耀宗死去强。 “就按照阿初说的办。” 魏婉芸看了一眼同翠珠一起默默的收拾遍地狼藉的杨笠,“你同王大夫一起去。” 魏婉芸不知道王大夫的底细,也怕有人在中途再做什么手脚,让杨笠一起去盯着,自然要好些。 杨笠反应也够快,一个眼神儿就明白了魏婉芸的意思。 他点了点头,就跟着王大夫出了门。 待这两人一走,屋子里除了躺在床上生死一线的魏耀宗、在打扫屋子的翠珠,便只剩下魏婉芸和周邵初了。 院外站着守卫,但距离这么远,应是听不到屋子里的对话。 魏婉芸这才走近了周邵初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有几分把握?” 周邵初站起了身来,越过书桌,走向床榻。 在经过魏婉芸身边的时候,才响起他轻描淡写的声音:“你有几分想要他活着?” 闻言,魏婉芸眸色一紧,几乎脱口而出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床榻上躺着的,是她亲爹,他固然薄凉可恨,她对他亦没有多少感情,但还不至于做到弑父的地步。 更何况,为了阿兄,为了魏家其他人,她也不想让他出事。 魏婉芸的话音才落,周邵初清冷的眉眼里蓦地带起了一丝笑意。 他歪了歪头,漫不经心道:“那便是十分了。” 魏婉芸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她有十分想要魏耀宗活着,还是说他有十分把握。 而他也没解释,只淡淡的扫了魏婉芸一眼,便提起步子走至床榻跟前,坐在了一旁的绣墩儿上,慢条斯理的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 魏婉芸这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明明有十足的把握,却还故意来问她这么个问题。 只不过一句简单的回答,还要给她绕一个弯子。 这人当真欠揍得慌。 周邵初也不知道魏婉芸现在的想法,即使知道了也未必在意,他已经开始替魏耀宗施针了。 魏婉芸怕影响到他,便也歇了怼回去的心思,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一旁。 打破这平静的,是院外传来的顾谨文的脚步声。 魏婉芸不知道他又为何去而复返。 想来,应该又从周琅那里听到了不少“内情”。 比起之前的紧迫和无措,这才多会儿的功夫,顾谨文就又恢复到了往日那般温润尔雅的状态。 “魏四姑娘。” 他提步进门,目光直落在魏婉芸的面上。 “我想跟你单独聊聊,可否行个方便?” 他是天之骄子,身份尊贵,若要单独见魏婉芸,只一句话的事情,但他却并不以身份拿人。 单从这一点,其实魏耀宗对他的评价还算中肯。 魏婉芸也正好有些话要说。 与其纠缠不清,不如趁早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难得现在这么好的机会。 她点了点头,提起步子就要跟着顾谨文出去。 恰好此时,她身后的周邵初叫了翠珠一声:“打盆热水来。” 既是为魏耀宗的事情,翠珠自然不敢耽搁。 她当即应下,并对门口杵着的顾谨文福了福身子,就要出去打水。 而此时,随着周邵初那道声音落下,原本注意力只在魏婉芸一人身上的顾谨文蓦地被这声音吸引,下意识转头看了过去。 他一抬眼,便对上了周邵初清冷无波的眼神。 顾谨文微微一怔。 眼看着他的瞳仁在那一刹那缩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魏婉芸的小心脏都跟着漏掉了半拍。 生怕被顾谨文认出了周邵初的身份。 接下来,顾谨文脱口而出的话,更是让魏婉芸眼皮子直跳。 只见他上前一步,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周邵初,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魏婉芸的一颗心也跟着,像是瞬间被人提了起来。 然而,还不待她替周邵初捏一把汗,却听到身后响起周邵初清冷而疏离的声音:“这话听着耳熟,我最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魏婉芸:“……” 原本的紧张在这一瞬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恨不得找块豆腐撞一下的窘迫。 但也实在是怪不得她。 昨日在青云山的时候,她第一眼看到他,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 所以当时才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眼下周邵初虽然没有挑明了说,魏婉芸甚至没有回头看他的眼神,但她都有种自己又被他那带着嫌弃的眼神儿给扫了一遍的错觉。 不仅如此,明明他什么都没说,而她的耳畔,却又响起了昨日那道带着哂笑的声音。 “姑娘,你这样的搭讪方式,是不是老套了些?” 只唰的一下,魏婉芸的脸颊就不受控制的红了个彻底。 (本章完) 第22章 不对付的两人 第22章022不对付的两人 好在顾谨文的注意力都在周邵初的身上,应是没注意到魏婉芸的窘迫。 他冷冽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刮过周邵初的脸颊,似是想从他寡淡的神情上看出个所以然来。 顾谨文虽然平时看起来温润宽厚,但毕竟出身尊贵,身处高位,一旦沉下脸来,那无形中的压迫感并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 然而,即使这般,身处漩涡中心的周邵初也依然从容淡定得像个局外人似得。 他拿了帕子擦手,才起身对顾谨文抱了抱拳,迎着顾谨文探究的眼神,语气淡淡道:“能被殿下记着,是草民的荣幸。” 哪怕是见礼,他的举止也从容有度,不卑不亢,礼数也算周全,让人找不出一点儿错来,但奇怪的是,总让人觉得不那么对劲。 魏婉芸没来得及细想。 她怕顾谨文刁难,也替他找补道:“殿下连三叔都认得,对我身边其他仆从有些印象也不足为奇?” 听到这话,顾谨文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只是,下一瞬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魏婉芸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来。 “这么说来,他就是之前那个在马车上,脚受了伤行动不便的管事?” 魏婉芸舌根发苦。 她的解释,可真是弄巧成拙了。 前脚她才说人家受了伤不便行礼,如今人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顾谨文只要不是傻子,都会看出来她之前是在故意给人打掩护了。 然而,比起她的窘迫来,作为当事人周邵初却依然那副寡淡的神色。 甚至在面对顾谨文的质疑的时候,他还淡淡一笑,“正是。” “不过,之前看到殿下,草民扭伤的脚突然就好了。” 顾谨文:“……” 魏婉芸:“……” 眼看着两人,一个眼神逐渐幽冷,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气;一个惊掉了下巴,已经准备替他找块墓地。 周邵初垂下了眸子,对顾谨文又抱了抱拳。 “说明殿下福泽深厚,草民不过沾了殿下的光。” 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而且,说完之后,他还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看向顾谨文道:“若殿下不信,草民这就撩起来给殿下瞧瞧。” “只是,这些伤疤丑陋,怕污了殿下的眼睛。” 说着,他微微俯身,作势要撩起裤脚。 话都被他说了,这时候哪怕顾谨文真想亲眼确认一下,以他平素宽厚亲和的为人处事,也不好斤斤计较。 更何况,还当着魏婉芸的面。 之前那些替他遮掩的话也是魏婉芸说的。 若真的撩起来发现并没有伤口,无疑是在打魏婉芸的脸。 顾谨文心里还念着魏婉芸,虽然觉得眼前这人可气得很,但也不好当面跟他计较。 他摆了摆手,故作大度道:“无妨,既然好了,自是好事。”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周邵初已经站直了身子,收回了可能原本就没真打算撩起裤脚的手,对顾谨文抱拳道:“谢殿下体谅。” “没想到,殿下也如小姐一般,待草民宽容妥帖。” 顾谨文被噎得气儿都有些不顺。 尤其是后半句……这哪里是在夸他宽厚,这分明是当着他的面,显摆魏婉芸待他体贴宽厚。 是了,不管他的脚是不是真得受伤了,魏婉芸在他面前替他说话,体谅他身上有伤…… 即使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未必会有什么,但霎时间,顾谨文心里也比喝了半坛子醋还酸得难受。 又气又酸又憋屈得发作不得。 看到这,魏婉芸的眼皮子直跳。 这一幕竟似曾相识! 她原本清醒的脑子突然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得,疼得钻心。 之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关于顾瑾知的记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掠过她的脑海。 看着眼前两个不对付的人,魏婉芸毫无预兆的,想到了靖王世子顾瑾知。 只是,这时候她的脑子里掠过的跟顾瑾知相关的画面亦是模糊的。 她突然记起来,前世里,顾谨文同顾瑾知这对堂兄弟,也像是是这般不对付的。 两人一见面,就火药味儿十足。 尤其是在太后跟前的时候。 靖王同当今圣上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是由太后所出。 比起其他的皇孙,太后显然最喜欢的是顾瑾知。 魏婉芸原本对顾瑾知模糊的记忆,也因为想到了跟他相关的人和事的时候,突然间变得清晰了许多。 比如太后。 四个月之后,是太后的寿辰。 已经去封地的藩王们得了特许,三个月之后,就会携一家老小入京贺寿。 最得太后欢心的靖王自然也不例外。 魏婉芸记起来,那也是在她被逼至绝路,眼看着要被魏氏宗亲放火烧死的时候,赐婚的圣旨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降到了她的头上。 因为太后寿辰之后,按规矩,藩王们便要带着家眷回各自的封地了。 太后想亲眼看着顾瑾知成婚,所以圣上替她和顾瑾知的大婚日子选在了太后寿辰之前。 平时对其他人都威严十足的太后,可能也是因为她是顾瑾知新妇的缘故,爱屋及乌,所以待她极好。 魏婉芸还记得太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顾瑾知,将他们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然后笑呵呵的要让他们早些给她生下个大胖重孙子。 她当时又羞又臊,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顾瑾知的神色。 只觉得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亦如他周身清冷的气息那般,冷淡而疏离。 如今,从记忆里剥离,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身边那人的模样。 只是那股冷意依然清晰入骨,至今想起来,她都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魏婉芸实在想不通,她重生之后为何独独丢失了关于他的记忆。 不过,丢了也就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集。 想着那冷冰冰的感觉,魏婉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经意的抬眸才发现顾谨文在盯着她看。 她有些窘迫,没想到,在刚刚竟然走了神。 亦没想到,怎么看到周邵初同顾谨文的交锋,会突然想起顾瑾知来。 (本章完) 第23章 表白 第23章023表白 让她保住了性命,亦保住了一双手。 但是,也因为中毒太深,这双手莫说提不起刀剑,就连跟顾瑾知一起给太后奉茶的时候,也止不住的颤抖。 好在那时候太后待她宽容,只当她是紧张,并未苛责半句。 如今,从记忆里剥离,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身边那人的模样。 只是那股冷意依然清晰入骨,至今想起来,她都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 魏婉芸实在想不通,她重生之后为何独独丢失了关于他的记忆。 不过,丢了也就罢了,反正以后也不会跟他有什么交集。 想着那冷冰冰的感觉,魏婉芸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不经意的抬眸才发现顾谨文在盯着她看。 她有些窘迫,没想到,在刚刚竟然走了神。 亦没想到,怎么看到周邵初同顾谨文的交锋,会突然想起顾瑾知来。 最后还魏婉芸硬着头皮打圆场道:“殿下,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顾谨文这才摆脱了被魏婉芸无视,又被周邵初怼得无言以对的尴尬境地。 他凉凉的看了周邵初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便带着魏婉芸转身离开了房间。 才下过雨,外面濡湿的空气里都透着几分泥土的腥味儿。 院子里花树上的树叶,更是绿得过分惹眼。 出了院子,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一路到了水榭,顾谨文都没有说一句话。 魏婉芸也就默默的跟在了后头。 护卫被顾谨文遣退,待这水榭里只有他和魏婉芸两个人的时候,他才终于轻叹了口气。 “我竟不知道你会武。” 面对魏婉芸的时候,他的神色间也带着对旁人不同的温柔。 这句话自然不是质问,亦没有看轻魏婉芸的意思,只是带着略微的困惑和惊诧。 闻言,魏婉芸敛下了眸子,不卑不亢道:“不过是跟着我外祖父学了些花拳绣腿,关键的时候可以保命用,不值一提。” 魏婉芸特意将“保命”二字咬得重了些,顾谨文应该能听出她话外的意思。 她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却有几分庆幸。 ——外祖父当初觉得,一个小姑娘家成天跟刀剑打交道,若传出去了对她名声不好,所以就将这件事给捂住了。 对外,只宣称她因身子骨弱,所以才养在气候宜人的江南蓟州,对她习武一事却瞒得死死的。 也幸好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否则的话,这次周琅若有所戒备,就不会是这般布局了。 上一世,料想德妃的人也是因为不知道她会武,原打算利用下在她阿娘尸体上的毒杀了她的。 结果没想到她不但有生肌粉,还用一身内力,硬生生的将那毒汁给逼出来了。 “阿芸……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顾谨文的声音拉回了魏婉芸已经飘远了的思绪。 只一个称呼,激得她差点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合不合礼数暂且不论,这一声让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来。 上一世,两人也是这般相对站着。 不同的是,地点是在魏家的后花园。 “阿芸,你信我,退婚非我所愿。” “是我母妃……你且等我一等。” “我知道暂时委屈了你,但将来我都会补偿给你的!” …… 言犹在耳。 哪怕已经隔了一世,念及此,那种悲愤的,绝望的感觉也依然让魏婉芸感到窒息。 他明明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跟她退婚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最后却还是向德妃妥协…… 因着他的妥协和退让,成了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虽没有直接做出伤害她的事情,却是他将她带至悬崖边缘,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刀剑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看着她被魏氏宗亲逼至绝路,而他却做壁上观。 不,或许,他妥协的只是他的野心和大业。 不管如何,魏婉芸心性坚定,不会再有所触动了。 她垂下了眸子,对顾谨文规规矩矩的行了拱手礼,并垂眸客气疏离道:“殿下,请自重。” “臣女人微言轻,恐折辱了殿下的身份。” 话音才落,她尚未抬起头来,就看到面前的那双绣着金丝云纹的锦靴颤了颤。 靴子的主人在这一瞬似是有些站不稳。 “阿芸……你知道我……” 魏婉芸一开口,顾谨文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瞬,他心痛如刀绞。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按在了心口,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皱眉解释道:“我知道,我这次的事情……我母妃做得过火了。” “但你且信我,这些我都不知情,我若早知道她会这般……” 这时候,魏婉芸突然抬起了头来。 那双晶晶亮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看向顾谨文。 身姿纤细的容貌昳丽的少女,穿着一袭浅碧色纱裙,只站在这里,就能让周围百花争妍的春景失了颜色。 美得让人心颤,只那眼神看过来的时候,顾谨文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小姑娘神色清冷,似是从骨子里就带着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和疏离。 她看向她的眼神,甚至不如她看向她身边的那个叫阿初的奴仆。 念及此,顾谨文原本要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对面,魏婉芸挑眉,神色平静的看向他,语气清冷道:“若殿下早知道娘娘会这般的话,会怎么做?” 一句话,问住了顾谨文。 他不知道。 就连现在,知道了真相,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一个,是生他,养他,半辈子心血都搭在他身上,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母妃。 一个,是他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记在心上,并喜欢了好多年的姑娘。 顾谨文沉默了。 然而,魏婉芸对他的沉默并不意外。 她退开了一步,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见顾谨文突然仰头看向她,急切道:“你且信我,我已经派人去京都了,一定护你阿娘周全。” “另外,我也会说服我母妃,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不会退步。” “阿芸,我是真心待你的。” “等我这次办好了差事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向父皇请旨赐婚,我赈灾有功,而且也已经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到时候……” 顾谨文急切的想要得到魏婉芸的认同,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却被魏婉芸脆声打断:“殿下!” (本章完) 第24章 划清界限 第24章024划清界限 “够了!” 魏婉芸的声音不大,但又冷又脆。 天可怜见的!可别再来个赐婚了! 真的会要了她的老命的! 求圣上赐婚就能保她性命吗? 带着她出宫建府就能粉饰太平吗? 德妃要毁了她的名声并弄死她,有太多的手段和办法了。 他们母子多年,魏婉芸不相信顾谨文不知道德妃对待敌人的狠辣和无情。 顾谨文那句轻飘飘的“你且信我”,不值得她走回上一世的老路。 也不知道是顾谨文太想当然,还是没接受现实仍旧在自欺欺人。 若德妃是那么轻易就能被说服的……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一场闹剧。 他明明都已经知道了真相,也明白若继续跟她纠缠下去,只会引得德妃继续对她痛下杀手,却还是要纠缠。 他既没有同德妃对抗的勇气和觉悟,也没有能力护住她,更没有提出任何切实有效的解决方案,只一句“你且信我”就想赌上她的性命一条路走到底…… 哪怕这一瞬,他是真心喜欢她的,在魏婉芸看来,这样的喜欢也是自私的。 不过,好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并不曾对他动心,所以也谈不上什么伤情甚至失望。 划清界限,从此两不相干,这是魏婉芸现在最想要的。 “殿下。” 魏婉芸又唤了一声,并再退开一步,又拉开了些许同顾谨文之间的距离。 “我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对我另眼相待的,但我知道,我对殿下,一直都是敬仰钦佩的,并无半点男女之情。” “我知道,以殿下的身份,自是配得上这世间任何女子,是我不识好歹,是我人微命贱。” “感情的事情勉强不得,强扭的瓜也不会甜,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我。” “殿下对我,不管是不是一时兴起,待殿下放眼看去,像我这般普通的姑娘,在京中不知道有多少。” “殿下肯定能找到更好更优秀,也衬得上殿下身份的姑娘,并与之琴瑟和鸣,恩爱至白首。”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魏婉芸直接对顾谨文行了跪拜礼。 她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顾谨文看起来再如何温润宽厚,因着他的身份,也有着比常人更骄傲更强烈的自尊心,也由不得人这般拒绝和践踏。 她怕今日这般决绝的话会让他恼羞成怒。 掐断他的心思是没错,但没必要在她羽翼未丰之前,就先给自己树一个强大的敌人。 她又不傻。 魏婉芸的话还没有说完,顾谨文已经愣在了原地。 明明魏婉芸是跪着的,他却觉得自己才像是那个跪在她面前,哪怕抛弃所有尊严都不惜求得她一眼青睐的人。 原本看向魏婉芸的时候,总是温暖明亮的眸子,这时候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阿芸……” 他动了动唇,还想再挽留……准确的说是争取,毕竟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拥有过她的心。 一开始,就是他的一厢情愿。 可是,在看到她清冷的眸子里平静得就好似亘古无波的幽潭,没有因为拒绝他而生出半分不舍和疼痛的涟漪。 顾谨文便知道,她心里当真没有他。 他的喜欢,对于她来说,是负担,是枷锁,亦是催命符。 最后一个词儿划过脑海的时候,原本失魂落魄,已经怔怔的顾谨文突然一个激灵。 他僵直的身子蓦地上前一步,面带紧张的看向魏婉芸道:“你是不是只是因为顾虑着我母妃,怕她再来伤害你?” “抛开这些,你愿意……” 魏婉芸刚要开口,却被他先一步打断:“我知道了!” “你且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说完,似是怕魏婉芸再说出什么更绝情的话来,他竟然直接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脚下的步子匆匆,就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着他似得。 魏婉芸一句“不是”愣是没机会说出口,他人已经没了影儿。 她也知道,顾谨文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恐怕跟前世一样,又陷入了自欺欺人的境地。 只是不同的,前世他是觉得德妃会待她好,这世,他认定没了德妃的阻挠,她会愿意嫁给他。 她当然是不愿的。 她前世的结局有多惨烈,现在的重生就有多宝贵。 这一世,魏婉芸不想让自己的婚事再受人摆布。 她不要嫁四皇子顾谨文,也不要嫁靖王世子顾瑾知。 要嫁,她就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虽然前路难行,随心率性而活看似天方夜谭,但她相信,只要肯走,路就在脚下。 这样想着,魏婉芸感觉身上又多了几分力气。 她站起身来,看了看水榭外面碧蓝如洗的天,想到刚刚落荒而逃的顾谨文,她有些想不明白,他对她这般执着到底是从何而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在请旨赐婚之前,魏婉芸对顾谨文的印象都很浅。 他们二人有交集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能记得清楚的一次,不过是贵妃娘娘举办的秋日宴上。 不过,那时候她也跟着其他的贵女们一起,跟诸位皇子打了个照面,其中也有顾谨文罢了。 那一次,他们甚至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她原本以为,让顾谨文看清楚德妃的真面目,再当面拒绝顾谨文,至少也能让他知难而退了。 可如今看来…… 他似乎对自己的执念更深了? 这可如何是好? 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魏婉芸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去再说。 她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操心,至于顾谨文这边…… 她不是顾谨文本人,自是想不通他心中所想,想多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她做的最坏的打算,也就是等他回京之后会向圣上请旨赐婚。 但这也这都是他回京之后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她还有时间为自己谋划。 念及此,魏婉芸原本紧皱的眉头在这一瞬也舒展了开来。 她提起步子,轻快的走回了刚刚出来的院子。 只是,还不等她进门,就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脆响。 (本章完) 第25章 交代 第25章025交代 魏婉芸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加快了步子。 然而,进门一看,却是周邵谨蹲在地上,拿了一块茶盏的碎片在手。 看情形,这茶盏应是他刚刚打碎的。 他的神情专注,并没有因为魏婉芸的到来而分半分心思。 魏婉芸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去打搅他,只转而看向一旁的翠珠。 翠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情。 “问题出在这里。” 周邵初站起身来,抬手将那碎瓷片递给魏婉芸。 魏婉芸拿在手上瞧了瞧,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她皱眉,还未开口,却见周邵初突然上前一步,隔着她的袖子用两指扶住了她的手腕。 将她的手抬到眉心处,这才松开,并指了指窗外阳光照过来的方向。 “再看看。” 魏婉芸这才瞧见,刚刚一眼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的碎瓷片的断裂面中间,竟然有一条细微的,几不可察的缝隙。 也就是说,这碎瓷片竟然是中空的! 至此,魏婉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将毒藏在这特制的茶盏缝隙里面,外面涂上一层东西做遮掩,不容易被发现,哪怕太医验毒,也察觉不了。 但到了有需要的时候,被灼热的茶水一滚,上面涂抹的东西化开了,里面藏着的毒也就进了茶水里。 这东西做得精妙,便是魏婉芸知道有问题,拿在手上,第一时间也都没有看出来有什么异样。 周琅说,之前魏耀宗跟四皇子顾谨文喝茶的时候,没说两句话就突然倒了下去。 身为皇子,吃穿用度都是极精细的,也有专人伺候。 就拿这茶盏来说,哪怕是出来赈灾,也有人备着他专用的一套东西。 旁人都接触不到这茶盏,更不可能下毒。 下毒之人,只可能是在顾谨文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你想到什么?” 周邵初已经走回了案几前坐下,神色淡淡的看向魏婉芸。 魏婉芸摇了摇头,也没隐瞒,“德妃对四殿下的控制欲,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顾谨文的身边,不知道有多少个周琅。 经此一事,顾谨文应该也能看透不少。 也不知道对魏婉芸的回答到底满不满意,周邵初的面上没有半点儿起伏变化。 他拿起了案几上剩下的一只茶盏在手,也不知道此时在想着什么。 院外有脚步声响,是杨笠带着煎煮好的药回来了,在他身后还跟着去打探消息回来的三叔。 杨笠没有第一时间将药拿给魏耀宗,竟是先给了周邵初过目。 在周邵初点头之后,他才服侍着魏耀宗喝下。 魏婉芸跟着三叔来到了院外。 “姑娘,城外灾民的毒也有些棘手,被调派过去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四殿下已经让人去邻近的州府请其他大夫连夜赶来了。” 闻言,魏婉芸皱眉,“那可有查到下毒之人的线索?” 见三叔摇了摇头,魏婉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算没有证据和线索,其实多少也能猜到是谁下的手。 顾谨文这次得了圣上重用,若赈灾有功,回去必然大受赞赏……这当中又会触碰到谁的利益? 皇权追逐,不外乎那么几个人。 上一世顾谨文赈灾并没有闹这样一出。 没想到,她重生之后,竟然还有这样的变数。 也不知道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魏婉芸轻叹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看院外,确定了守卫的位置较远,这才又走近了三叔几步。 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实在放心不下阿娘,这里一时半刻又走不开,就劳烦三叔了。” 魏耀宗还没脱离危险,她这个做女儿的自是走不成。 而且,她担心哪怕魏耀宗醒了,也会有旁的事情耽搁她的时间。 事关阿娘,她不敢大意。 三叔功夫高,身体底子也好,一个人上路,自是要比她快上许多。 魏婉芸将周邵初给她的小玉瓷瓶递给了三叔。 “把今日这边的事情都悄悄跟我阿娘说一声,让她近日千万小心些,能不出门则闭门不出,能不见的客人就不见,等我回来。” “再有,还请三叔多替我留意着阿娘周围。” “阿娘身体无恙最好,若已经有些不妥,你可以把这个先给她服下。” 魏婉芸后面才反应过来,她虽然没有明说,但以周邵初的聪慧,怕是那时候就已经从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上猜到她娘并非是生病,而是中毒。 在她阿爹中毒之后,在过来的路上,他应该就已经猜到此行没那么简单,怕会耽搁他们回城的时间。 所以,他在马车上就给了她这个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东西。 说是给她的,实际上就是给她阿娘的! 因为,在他给阿爹服下那暂时护住心脉的药丸子的时候,他还特意扫了她一眼。 那时候,她瞧着他的眼神儿带起的那一抹嫌弃。 当时魏婉芸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候应该就是在笑她,怎么没有样学样,就没想到要将这药丸子也用到她娘的身上。 虽然想着他的眼神,魏婉芸着实气恼得很,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确实是蠢了些。 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不过,好在现在明白也不晚。 “好,小姐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三叔接了过来,十分小心的放在了胸口的位置。 “此去,一路上千万小心。” 听了魏婉芸的叮嘱,三叔抱了抱拳,便转身去了。 有三叔护着,再加上这药丸子,阿娘一定能撑到她回京。 魏婉芸目送着他离开,虽然没有亲自回去,但仿似被石头压着的心,也轻松了不少。 身后突然起了一层凉意。 魏婉芸下意识回头,就对上了周邵初清冷寡淡的眼神。 她刚刚跟三叔说话的声音小,也避开了外面的护卫,但并没有刻意避着身后的房间。 周邵初应该是看见了她将小玉瓷瓶给了三叔的这一幕。 魏婉芸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见周邵初转头扫了一眼已经跨出院门,很快就要想消失在转角的三叔。 只听他语气淡淡道:“不能超过三粒。” 闻言,魏婉芸一怔,脱口而出道:“如果超过了呢?” 周邵初转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她,语气依然清冷无波道:“大概会暴毙。” 魏婉芸:“……” (本章完) 第26章 你也没问 第26章026你也没问 听清楚这句话的那一瞬间,魏婉芸差点儿暴走。 她气不打一处来,但眼下却是顾不得同周邵初置气了。 因着魏婉芸交代的事情急,所以三叔的脚下生风似得,走得飞快。 眼看着三叔已经走远,等出了府骑上马,一溜烟儿就没人了! 魏婉芸甚至都没有来得思考。 因为不好声张,她一转身便快步追了出去。 “三叔!” “三叔!” 好不容易才在回廊的转角处叫住了三叔,避开周围的耳目并低声叮嘱了一番,再回来,气喘吁吁的魏婉芸看向周邵初的眼神里都像是喷着火。 她瞪着周邵初,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比起暴跳如雷的她,周邵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理所当然道:“你也没问。” 魏婉芸:“……” 这是需要问的吗? 事关人命的东西,他在给她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就一次性的说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魏婉芸心中所想,周邵初从廊檐下走了出来。 他清冷的眼神落在魏婉芸长长的眼睫上,语气一片云淡风轻道:“我说了,这东西能在关键时刻护住心脉,但正常人哪里会短时间内连着被夺命三次?” 一粒就够了。 所以,怪不得他。 虽然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这依然不能抵消魏婉芸心头的怒火。 更何况,要是他再晚说半句,让三叔就这样带回去给阿娘服下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魏婉芸还没来得及后怕,却听周邵初微微侧首,眼神里带着几分嫌弃道:“更何况……那小瓷瓶里,总共也就三粒。” 魏婉芸:“……” 一次性把话说完会死人吗? 会吗? 会吗? 会吗! 魏婉芸攥紧了拳头,不光是想打人,她现在想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她这边气得直哆嗦,而对面周邵初却微微挑眉,故作好奇道:“怎么,你没看吗?” 魏婉芸咬牙切齿,没好气道:“没有!” 从马车上下来到现在,这一路她哪里有闲工夫去数数里面有到底有几颗! 然而,这人明明知道,却还要故意在三叔要走掉的档口说出那么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来。 他若不是故意在那时候说出“不能超过三粒”,魏婉芸又何至于连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 结果小瓷瓶里面就三粒。 她明显被他戏耍了。 魏婉芸要被气死了。 她瞪着周邵初,恶狠狠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闻言,周邵初嘴角微扬,一抹笑意自唇瓣晕染开来。 那俊美无俦的容貌因着一笑,而越发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魅力。 然而,就是这么好看的一张皮囊,说出来的话却是:“你也没问。” 魏婉芸要疯了。 她觉得,一定是老天爷觉得让她重生这件事儿便宜她了,所以才要让她遇见了这么一个祸害。 对,就是祸害! 他遭到灭门之灾都能活下来,说明什么? 说明好人命不长,祸害一千年。 不过,气归气,魏婉芸到底还有几分理智在,也不会真用这种戳人脊梁骨的话去揭人伤口。 想着他刚刚家破人亡,大概心里不痛快,所以不大希望别人痛快。 魏婉芸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将这口气给忍了。 待过段时日,他心情能平复些,若再敢这般戏弄她的话,她的拳头绝对不留情! 这样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之后,魏婉芸再转过头来,已经恢复了心平气和。 对上周邵初清冷的眉眼,她想到了之前三叔的那些话。 城外的灾民…… “刚刚三叔的话你也听到了。” 魏婉芸叹了口气,眸子里带着几分忧色道:“你能不能……” 魏婉芸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周邵初淡淡的吐露出来的两个字给打断。 “不能。” 魏婉芸一怔,她显然没有料到周邵初会拒绝得那么干脆。 她眨了眨眼睛,劝道:“他们都是些无辜的百姓,无端端牵扯到这场皇权的博弈中来,医者仁心,你若有能力,当真要袖手旁观?” “医者仁心?” 听到这四个字,周邵初负手而立,垂眸看着魏婉芸,语气轻飘飘道:“你记错了,那是菩萨。” 见他当真没有那份心思,魏婉芸也就不再劝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她不能勉强。 这场灾难不是周邵初造就的,他不该为此承担责任。 他身上还肩负着血海深仇,不愿意抛头露面,不愿意冒险相救,这是他的选择。 她不能道德绑架。 魏婉芸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好。” 说着,她进了屋子,叮嘱了翠珠和杨笠要生照顾阿爹,她准备出城去看看。 哪怕她不懂医术,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查一下那些跟下毒之人有关的线索也好,总比在这里干着急得强。 魏婉芸出了院子,才叫了外面的守卫去备马,就发现周邵初竟然也跟了过来。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周邵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不是要出城吗?” 听到这话,魏婉芸当真是一怔。 有些意外,毕竟,谁刚刚还说不去,医者仁心是菩萨才有的? 还不待她开口,周邵初扫了她一眼,语气清冷淡漠,一本正经道:“我现在也算是孤家寡人。”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挑眉道:“所以呢?” 周邵初敛下了眸子,越过了魏婉芸的身子,一边往前走,一边清冷道:“当一回出家人也无妨。” 那一刹,“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的”的声音蓦地自魏婉芸脑子里掠过。 再对上周邵初傲娇清冷的背影,魏婉芸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音来。 或许是她的笑声太大,亦或许是他自己都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待魏婉芸抬眸看过去的时候,感觉他的后背都似是僵硬了许多不说,脚下的步子也不似之前那般从容轻快。 念及此,她嘴角的笑意都不由得加深了几分。 其实,这人有时候虽然实在太欠揍了些,但并非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冷清冷性? 魏婉芸心道。 (本章完) 第27章 算姻缘 第27章027算姻缘 时值中午,本该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但此时的落云城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到处都是关门闭户的状态。 只临近城门口的时候,才有了些喧嚣声。 这么多灾民刷的一下涌到了落云城,还发生了投毒事件,一时间人心惶惶,也是正常。 毕竟,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 离开外祖父家的时候,因为赶时间,走得匆忙,魏婉芸只先带了三叔,翠珠,和赵金宝,赵玉宝两个家丁。 其他人等将外祖母给阿娘带的一些东西收拾妥当了,再跟过来不迟。 三叔一走,她身边剩下的练家子就只剩下赵金宝和赵金玉了。 这两人是外祖父亲自挑给她的,虽然年纪轻轻,但办事沉稳,功夫底子也不错。 这次出城,魏婉芸只带了赵金宝,将赵金玉留给了翠珠,一起守着魏耀宗。 马车晃晃悠悠,车外喧嚣声渐渐大了些,马车内却出奇的安静。 自上了车之后,周邵初便恢复了之前那般慵懒疏离的状态,他随意的靠在了马车侧壁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磕的眸子看着车帘子出神。 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打了进来,落在他的侧颜上,越发衬着他俊美无俦。 那长长的眼睫轻颤,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他的肌肤也白皙如瓷,一眼看过去,美得太过精致,竟有些失真。 魏婉芸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出神。 这人未免也生得也太过精致无暇了些,就如一件绝品玉瓷,通体找不到半点儿瑕疵。 她所见过的那些恨不得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保养上的京中贵女,也不及这人半分。 许是她看得太过出神,终于惹得他本尊的注意。 周邵初眼皮子一抬,淡淡的扫了魏婉芸一眼。 魏婉芸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盯着人家瞧了这半天。 当真是“美色误人”。 一时间,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魏婉芸干咳了一声,一边打起帘子,没话找话道:“马上就出城了。” 恰巧这时候,她目之所及之处,正有一粥棚和临时搭建的灶台。 几个和尚正忙着添柴煮粥,有士兵将旁边他们已经煮好的粥搬上了车,准备运出城。 粥车就走在魏婉芸他们这车的前头。 看到那些和尚,魏婉芸突然想到周邵初开始那句“当一回出家人也无妨”,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转头对上周邵初清冷无波的眼神,魏婉芸忍俊不禁道:“我听说,僧人们都会十八般武艺,敢问大师,你会什么?” 一句“大师”成功让周邵初完美无暇的面具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魏婉芸瞧见,他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但也只是一瞬,待她仔细瞧了去,却见见周邵初不但没生气,反而扬眉对她笑道:“我会八卦,占卜,看手相,算命。” 说到这里,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凑近了魏婉芸些许,笑得明艳灿烂道:“尤其会看姻缘,小姐可要瞧瞧?” 魏婉芸:“……” 就算只是个玩笑,但冷不丁的提到要替她看姻缘,魏婉芸的脸颊也不受控制的红了些许。 她瞪了周邵初一眼,不怒反笑道:“既然大师这么厉害,不妨替你自己瞧瞧,你这姻缘落在何处?” 魏婉芸本以为能噎得周邵初无话可说,却不料,他摊开了手,清冷的神色间当真带上一抹无奈道:“小姐大概是没听过,算人莫算己,算己死无疑。” “我还想多活两年。” 这分明就是他在胡说八道。 魏婉芸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他。 她抬了抬手指,笑道:“这倒是巧了,我也会看手相,你手拿来,不妨让我替你瞧瞧。” 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打趣一下周邵初。 以周邵初那副冷冰冰的性子,料想也不会搭理她,更不可能当真将手递给她。 所以,当掌心里一暖,突然多出来一只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如玉的手掌的时候,魏婉芸都楞了一下。 尤其是这时候,周邵初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快道:“如此,便有劳小姐了。” 魏婉芸:“……” 她的手还愣在半空中,周邵初的手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放在了她的手上。 他的大手,足以将她的掌心覆盖。 感觉到他手背上传至她掌心的温热,那一瞬,魏婉芸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哪里可能真的会看手相! 而且,眼前这人才家破人亡,孤零零一人,要让她看什么? 说什么? 当然,虽然有些窘迫,但魏婉芸倒还沉稳,她挑眉,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周邵初道:“不知道阿初想算什么?” 闻言,周邵初眼皮子都没抬,“那就如小姐一般,也看看姻缘。” 魏婉芸:“……” 瞧着他那欠打的神情,显然是知道她在开玩笑的。 输人不输阵,魏婉芸灿然一笑,装模作样的垂下了眸子,朝着周邵初的掌心看去,并故作高深道:“那让我瞧瞧。” “啧啧啧,我怎么瞧着你这姻缘线有些问题?” “看样子,这情路注定坎坷不说,你将来的媳妇儿没准哪天就跟人跑了,你只能跑去寺里当真和尚了。” 魏婉芸一肚子坏水,强忍着笑意,说得头头是道。 周邵初微微挑眉,对上她那双清澈明亮得仿似能照得见这世间任何污垢的眸子,故作担忧道:“那依小姐之见,该如何解呢?”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有些为难道:“这解法倒是不难,难得是你这人有劣根性,坏事没少做,怕是佛主都不大想帮你。” 打趣完周邵初,魏婉芸就要收回手,变故却在这时候发生了。 原本跑得飞快的马车突然在这时候急停了下来。 刚刚跟周邵初说话,魏婉芸的身子是松散随意的靠在侧壁上的。 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这么一颠,她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朝前跌了过去。 恰巧这时候,因为刚刚看“手相”,周邵初的手还放在她的掌心上。 情急之下,魏婉芸的手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一把攥紧了周邵初的手! (本章完) 第28章 嫌弃 第28章028嫌弃 同时,魏婉芸的另外一只手也在刹那间,抓住了身侧的马车窗户。 在那一刹那,魏婉芸清晰的感觉到了从周邵初掌心里传来的力度和温度。 靠着这只手做支撑,她才堪堪的稳住了身形。 对面周邵初的后背原是贴着马车窗台的,刚刚那一变故,他另外一只手也在慌忙中撑住了车框。 稳住了身形之后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了情急之下,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那一刹那,魏婉芸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手腕一抖,像是被蜜蜂蛰了一般,迅速抽回了手,并对周邵初道:“刚刚多谢了。” 若不是他,她抓住车窗的手也能稳住身形,只是要慢了半拍罢了。 但既然得了人家的帮忙,自然应该道谢。 周邵初眉眼依然寡淡清冷,哪怕对上魏婉芸真诚的道谢,也不见有半点儿温度。 他慢条斯理的收回了手。 然后,慢条斯理的,在魏婉芸原本有些窘迫的目光注视下拿出了帕子……擦了擦刚刚被魏婉芸攥着的手。 魏婉芸:“……” 那一瞬间,她想打人。 但好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赵金宝的声音。 “小姐恕罪,刚刚是前面的马车轮子突然卡住停下来了。” 魏婉芸一手打起马车帘子,朝前面看了一眼,几个士兵正在忙着修理。 眼看着城门近在咫尺,而且又是饭点儿了,几个人急得满头大汗。 “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忙。” 后面的粥车很快也会跟上来,魏婉芸吩咐道:“那我们先绕过去,别把路堵死了。” “是。” 赵金宝应了一声,就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绕了过去。 他们这马车是之前县城府邸派人过来接他们的,带着县衙的标志,再加上后面还跟着顾谨文指派的护卫,所以没费什么唇舌功夫,守城官就放了行。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真站在城外难民营,看到那一个个衣衫褴褛,饿得面黄肌瘦,挨挨挤挤凑在一起的难民的时候,魏婉芸的心里还是有些堵。 帐篷已经在搭建了,但因时间太赶,绝大多数人还只能凑在一起抱团取暖。 之前那一场大雨将他们浑身上下淋得湿透,哪怕现在头顶着暖阳,众人也都瑟瑟发抖。 魏婉芸的马车格外扎眼。 但即使这样,他们也没有一窝蜂的涌上来,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城门口的位置,等着热粥送过来。 再往前又走了一大段距离,有数十个已经搭建好的帐篷,周围都有士兵把守,魏婉芸一眼就瞧见了正在跟人叮嘱着什么的周琅。 看到他没事人一样的站在这里,魏婉芸并不意外。 倒是周琅,不经意的抬眸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魏婉芸的一瞬,他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周公子,又见面了。” 魏婉芸带着周邵初走了过去,“那些中毒的灾民在这里?” 周邵初瓮声瓮气道:“是。” 他冰冷的目光从魏婉芸的面上掠过,最后落到了周邵初的面上。 只一个眼神儿,就猜到了魏婉芸带着这管事来此的目的。 他之前也是看到周邵初诊治魏耀宗的情形的,虽然魏耀宗治不治得好另说,但这人懂些医术是肯定的。 对上周琅探究的目光,魏婉芸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让我这管事试一试。” 人命关天,眼下也不是置气的时候,周琅招了招手,叫来了一个军医:“带他去瞧瞧。” 那些中毒的灾民就在眼前的帐篷里。 周邵初跟着军医走了进去。 魏婉芸不懂医术,只抬眼看了看,没打算进去添乱。 原本还有要事去忙的周琅屏退了身边其他人,上前一步,对魏婉芸抱了抱拳,十分不情愿道:“周某谢过魏四姑娘救命之恩。” 闻言,魏婉芸嘴角微扬,装傻充愣道:“周公子何出此言?” 周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旋即对上魏婉芸那清凉的眸子,两人会心一笑。 只是,这笑里多少带着点儿刀光剑影。 魏婉芸知道,周琅自是恨着她的,要不是她,他也不会落到被德妃当做弃子的地步。 但眼下,他哪怕再恨她,暂时也不会对她动手。 之前,因着魏婉芸给顾谨文递了个台阶,顾谨文没有处置周琅。 但是,现在甚至连这件事都就此揭过,对他没有一点儿惩罚,还跟之前一样委以重任,这就有些意思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顾谨文顾念着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谊,在魏婉芸看来,顾谨文怕是要将计就计。 反正今日在场的刺客一个活口都没留,只要顾谨文这边不说,没有谁会将已经挑明了一并击杀周琅的事情传到德妃那头。 也就是说,德妃并不知道周琅已经知晓被她算计并抛弃一事。 亦不知道,顾谨文已经知晓了此事。 他们二人联手将这件事捂住,周琅继续扮演着德妃安插在顾谨文身边眼线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已经投靠了顾谨文罢了。 比起将这件事情挑明,处置了周琅,僵化了跟德妃之间的母子关系,让今后事情越发难以控制,将这件事情好好利用起来,显然更加高明。 毕竟拔掉一个周琅,还有更多的周琅安插进来。 而对于周琅来说,他早已经没有了退路,哪怕他现在立刻向德妃投诚,也是死路一条。 他是个聪明人。 “魏四姑娘。” 笑过之后,周琅的目光掠过魏婉芸,投向不远处的帐篷,若有所思道:“有句话周某自知不当讲。” 魏婉芸就要怼他,不当讲的就别讲。 但讨人嫌的周琅还是笑眯眯的开口道:“魏大人既是礼部侍郎,想来也是教女有方,那魏四姑娘就该知道,你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外男同乘一辆马车,多少有些不妥。” 魏婉芸还当是什么呢,原来他没地方出气,在这儿找补呢。 她嘴角微扬,眉眼弯弯的看向周邵初道:“阿初是我的管事,是家生子,怎么着也算不得外人,倒是周公子,操心得倒是不少。” 话音才落,本奚落的周琅挑眉,继续追问道:“家生子?可是,我以前怎么没在魏家看到过他?” 大概就是为了给魏婉芸找不痛快,所以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他还故意拔高了声音,恨不得周围的人全部听见。 然而,听到这话,魏婉芸神色从容,不但没有半点儿慌乱,眼角眉梢间还带起了几分嘲讽的笑意。 她看向周琅,用比他更大两分的声音道:“周公子不知道的事情,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你没见过的人,就不存在吗?” 说到这里,她语气一顿,挑眉道:“难不成回头我还得给你找找我魏家上至族谱,下至府里下人的花名册瞧瞧?” 话音才落,周琅的脸色都变了。 (本章完) 第29章 她不是软柿子 第29章029她不是软柿子 魏婉芸这句话可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 反正她跟周琅之间也不可能和解,现在这人还故意往她身上泼脏水。 要知道,在这时候,名声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有多重要。 他偏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出来。 他刚刚的那一番话,换做是别的姑娘,气得掉金豆子都是轻的。 但偏偏,魏婉芸不是软柿子。 她挑眉,目光里透着冷冽锋芒,看向周琅,“周公子又不是我魏家人,难不成对魏家上下的了解,还能比我多了去?” 一番话怼得周琅哑口无言。 眼看着周围不少灾民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周琅自知说不过魏婉芸,连忙摆了摆手,打圆场道:“魏四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说不过就是开玩笑。 若魏婉芸没有这一番还击,那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就是她了。 她眉梢轻挑,面上带着冷冽笑意道:“我往日总听说,四殿下温润宽厚,四殿下身边的伴读亦是如此,可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也有几分夸张。” 周琅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面上虚伪的笑意也终于维持不住,怕魏婉芸继续说下去,越发让他下不来台,他皱眉沉声提醒道:“魏四姑娘!” 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魏婉芸一点儿都没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他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现在不夹起尾巴做人,竟还敢招惹她。 她扬眸,反问道:“怎么,周公子一句玩笑话,差点儿坏了我的名声,我连质问一句都不行吗?”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眸子,面上带着几分委屈和难过,叹息道:“说到底,我魏家势单力薄,哪里比得上你们周家显赫满门,被这般欺负了,也只能将这些委屈往肚子里吞咽罢了。” “但周公子若要继续给我泼脏水,哪怕我今日一头撞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着,魏婉芸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话音才落,周围响起了一片唏嘘。 这些灾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如今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越发对这些尸位素餐仗势欺人的权贵深恶痛绝。 魏婉芸的这一番话,恰巧击中了他们心头最愤怒的点。 再加上看到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受了委屈那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间,周围那些灾民看向周琅的目光都似是喷着火。 而同时,他们对周琅有多愤怒,就对此时看起来“委屈悲愤”的魏婉芸有多同情和心疼。 只三言两语,就煽动了周围灾民的情绪。 明明她前一刻还语气咄咄逼人,锋芒毕露,转眼间就成了被欺负的小可怜。 周琅看得目瞪口呆。 “魏四姑娘……” 就算他有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和内敛,但也禁不住一下子被这多双要吃人似的眸子给盯着。 周琅懊恼不已,此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也是一时气不过,才没经脑子想想,就说出了那番话,原是想给魏婉芸添堵的。 这下可好,反怄得他下不来台。 再开口叫住魏婉芸,周琅的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讨好的味道。 他抱了抱拳:“是我错了,说话没个轻重,还请魏四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见状,魏婉芸这才收起了“委屈”的表情,故作大度道:“既然周公子诚心道歉,我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如今灾情当前,这么多灾民都还饿着肚子,我们实在不该为了个人的恩怨耽搁了政事。”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那般深明大义的样子,更是赢得了一大片喝彩声。 那一瞬,周琅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一定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招惹她。 合着好人都叫她当了,他倒成了嘴欠心眼小还耽搁了政事的小人呗! 周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说,偏偏在这时候,他的身后响起顾谨文的声音。 “魏四姑娘说得没错。” 周琅一回头,就对上了四皇子顾谨文那带着愠怒的眸子。 他心头一个激灵,越发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逞了口舌之快! “殿下,臣知错了!” 周琅求生欲极强,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顾谨文只冷淡的扫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自去领罚。” 周琅一个哆嗦,连忙退了下去,不敢在此地碍眼。 待周琅一走,城门口的方向有人吆喝了一声“发粥了”。 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灾民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也都立即转身,在士兵的指挥下,排起了队伍。 四下无人,顾谨文这才走近了魏婉芸几步。 “魏四姑娘。” 再开口,他的声音倒不似之前在水榭那般亲密。 魏婉芸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就要见礼,却被顾谨文虚扶了一把。 对上魏婉芸清亮的眸子,他有些纠结道:“周琅的事情……我并非……” 见他欲言又止,魏婉芸垂下了眸子,主动开口:“我知道的,殿下。” 顾谨文是想利用周琅,反算计德妃。 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如今看顾谨文的神色,就已经十分肯定了。 顾谨文见她这般从容镇定,反而有些心虚道:“你不生气吗?” 就算周琅现在又成了他的棋子,但毕竟前一刻,周琅还在谋划着怎么杀她和魏耀宗。 换做是谁都会生气的,而对于他的不处置甚至将计就计,她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这让顾谨文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魏婉芸却淡淡一笑,十分真诚道:“没有,我不生气。” 比起德妃来,周琅再可气,他也只是受人差遣的棋子罢了。 顾谨文将计就计,护住了周琅,也是为了算计德妃。 魏婉芸高兴都来不及,哪里可能生气。 但她的这些心思,并不愿意同顾谨文说起。 一开始,她也没有将对德妃的复仇寄托在顾谨文他们的身上。 不过能让德妃不痛快,她当然是乐意见到的。 魏婉芸抬眸对上顾谨文灼热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而且,我刚刚不是还帮了你们一把吗?” (本章完) 第30章 推波助澜 第30章030推波助澜 话音才落,顾谨文的瞳仁骤然缩紧,眼底满是诧异。 在静默了一瞬之后,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对魏婉芸感激道:“谢过魏四姑娘!” “但……” 后面的话顾谨文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魏婉芸笑了笑没说话。 这么多刺客死了,还没完成任务,周琅回去就算不被德妃怀疑,也很难交代。 魏婉芸刚刚众目睽睽还击周琅,为自己的名声只是其一。 其二,也是为了让人知道,她曾当众闹得周琅下不来台,害得周琅被顾谨文训斥。 这周围不乏德妃的眼线。 届时,周琅回京,只稍说上一句,因为魏婉芸的事情,让顾谨文同他置气,并害怕他因此怀恨在心对魏婉芸动手,因此对他有所防备。 哪怕德妃会生气,但至少不会被怀疑。 魏婉芸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借口。 虽然怼得周琅差点儿心梗,但也确实是给了他一线生机。 魏婉芸不在乎周琅的生死,但他活着将来能给德妃添堵,她就乐意。 至于顾谨文如今支支吾吾的,怕是觉得这样一来,只会让德妃更加憎恨上她了。 但对魏婉芸来说,无所谓。 反正无论她做什么,德妃都一定要让她死。 恨不恨,恨多很少的,又有什么区别? 顾谨文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流露出这般纠结的神情。 魏婉芸垂眸道:“殿下若没有其他事情,臣女先告退了。” 魏婉芸已经抛开了这件事,心里在琢磨着周邵初怎么这半天还不见出来。 她怕出什么岔子,原想跟过去看看的。 顾谨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纷乱的情绪,才开口道:“好,去。” 话音才落,见魏婉芸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留恋,顾谨文的心口一窒,像是有一柄刀子探进去了,来回绞一般的疼。 “魏四姑娘!” 顾谨文叫住了魏婉芸。 见她神色平静的转身,对上她清冷疏离的眼神,顾谨文强忍着心口的剧痛,一字一句道:“你且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她再伤害你!” 闻言,魏婉芸淡一笑,没有吭声。 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顾谨文的心更疼了,他杵在原地。 扑面而来的风是明明是暖的,但在他心头却刮过一阵刺骨的冷。 就在这时候,城门口的方向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这时候,有侍卫急匆匆来报:“殿下,又有人倒下了。” 这时候,不仅顾谨文,就连准备转身的魏婉芸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既然已经知道有人对水源下毒,那么以顾谨文谨慎的做派,应该在第一时间就查封了有问题的水源。 怎么现在还有人倒下? 那侍卫摇了摇头,抬头看向急匆匆赶来的几个大夫。 “殿下!” 事态紧急,也不等他们俯身行礼了,顾谨文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人敢站出来。 顾谨文抬手随便指了一人,“刘大夫,你说。” 被点到的刘大夫颤颤巍巍的上,吞了吞口水,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我们几个刚刚商量了一番,这些灾民的症状倒不仅仅像是中毒……” 话还未说完,几个大夫将脑袋垂得更低了,生怕一个说错,会害得一家老小都丢了性命。 毕竟,这可是关乎到全城几十万人生死的大事。 顾谨文眸色一沉,声音也越发冰冷:“那是什么?” 那刘大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更咽道:“可能……可能是……瘟疫。” 瘟疫! 话音才落,就连顾谨文身边几个铁血冰冷得没有半点儿表情的亲卫,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刹那,魏婉芸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冒了出来。 这个她想都没敢想的词儿,竟然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摆到了她眼前! 这时候,顾谨文尚未开口,那刘大夫已经一咬牙,带着豁出去了一般的绝然道:“不知殿下可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大灾之后,易有大疫。” 这成千上万的灾民聚集在一起,情况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糟糕。 顾谨文的身子也有那么一瞬的僵硬。 这时候,魏婉芸站了出来,她转头看了看那几个大夫,最后目光落在那刘大夫身上。 “刘大夫,刚刚你说的是可能,也就是说,还未确定?” 顾谨文也没顾得上叫刘大夫起身,刘大夫依然跪在地上。 他擦了一把汗,摇头道:“他们的症状都差不多,最要紧的还是人数越来越多……”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城门口的方向。 就这会儿功夫,倒下的就有几十人。 “已经排除了有人继续下毒的可能,若不是瘟疫又怎会有这般迅速的传播速度?” 说着,刘大夫又转而看向魏婉芸道:“而且,刚刚我们已经查看过了,许多倒下的人,其实并没有喝过那些有毒的水源。” 也就是说,跟下毒一事没有关系! 听到这里,魏婉芸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若真的是瘟疫,那么不仅这些灾民,就连整座落云城,都会被牵连。 至于已经置身这里的她,顾谨文,周邵初等人,一个也逃不掉! 但是,在这第一时间,她想到的却是周邵初。 他这半天没有走出帐篷,是不是也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念及此,魏婉芸提步便走。 “阿芸!” “魏四姑娘!” 情急之下,顾谨文提步追了上来,并叫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前面帐篷里的都是病人,若刘大夫说的是真的……这里万万去不得,你先回城,这里交给我!” 道理魏婉芸都懂,但她既然已经从这灾民堆里走过一遭了,哪里可能像没事人一样的直接回城。 若真的是瘟疫,她回去只会害了落云城中的百姓! 更何况,她现在只想见周邵初问个明白。 说话间,顾谨文已经抬臂拦在了她的跟前,阻止她往帐篷的方向去。 魏婉芸蹙眉,就要开口,却在这时候,听见一道清冷寡淡,但如翠玉抨击般好听的声音。 “小姐。” (本章完) 第31章 格格不入 第31章031格格不入 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整个世界都静了。 魏婉芸原本因为“瘟疫”二字惊慌不已的心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魏婉芸面上不自觉的带起了一丝笑意,她越过了顾谨文的阻拦,快步跟了上去,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紧张:“阿初,怎么样?” 周邵初神色依然清冷,眸中如一汪淸泓,看不出半点儿情绪起伏。 哪怕他只穿了一身粗麻长衫,如墨的长发也仅用一根乌木簪子固定,却依然有一种矜贵非凡的气场。 他身上好似有某种魔力。 有时候的恶趣味分明能把魏婉芸气到半死,但关键时刻,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随意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拿了帕子擦手。 对上魏婉芸递来的殷切的目光,他抬眸扫了一眼魏婉芸身侧的顾谨文,“借一步说话。” 闻言,魏婉芸转头看向顾谨文。 顾谨文虽然看周邵初不顺眼,但还是抬手,让亲卫同这些大夫都让出了地方。 但顾谨文没有走。 周邵初好像也并不在意。 待其他人都退下,他才看向魏婉芸,给了魏婉芸肯定的回答:“不是瘟疫。” 话音才落,魏婉芸和顾谨文神色都是一紧。 不过,比起魏婉芸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状态,顾谨文的面上带着几分警惕道:“你如何肯定?” 闻言,周邵初不答反问道:“殿下又是如何肯定它是瘟疫的?” 顾谨文被呛了一句。 是瘟疫这话,是那些大夫商量的结果,顾谨文又不懂医术,哪里知道如何反驳。 但他觉得,虽然这落云城中的大夫医术不比京中的御医,但这么多人一起商量并赌上身家性命的结果,应该错不了。 而且,如果不是的话,那些接二连三倒下的人又作何解释? 就算这件事还有待商榷,他也因为对周邵初看不惯,所以就下意识的否定他的话。 顾谨文眸色一沉,明显有些不耐。 不过,在他开口之前,魏婉芸先一步向周邵初问道:“如果不是瘟疫,那是什么?” 魏婉芸觉得,周邵初让屏退了其他人,肯定有他的用意。 对上魏婉芸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周邵初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那长长的准备领粥的队伍。 即使前面有几十人倒下了,但人群的慌乱也只是一时的。 秩序很快就又被维持了起来。 哪怕惊恐不安,也抵不过这要人命的饥饿。 魏婉芸循着周邵初的目光看过去,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老弱病残…… 她忍不住皱眉。 只是,原本同情怜悯的眼神,在不经意的掠过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的时候顿了顿。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顾谨文。 顾谨文也注意到了。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魏婉芸开口道:“帐篷这边的病人需要人手帮忙,我想从灾民里挑几个身强体壮的过来帮忙,殿下没有意见?” 顾谨文心领神会。 魏婉芸叫上了赵金宝,提步走了过去。 她扬眸,向队伍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又补充道:“也不会白让你们帮忙,每日除了饭菜管饱之外,还会再付你们十钱薪水。” 要知道,在当下,一个泥瓦匠辛苦一天最多也只能拿到三钱。 魏婉芸足足给了十钱,对这些流离失所只要能吃口饱饭的灾民来说,无疑是天大的酬劳。 这时候,也不管是男女老少了,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望着魏婉芸,等着她挑选。 魏婉芸也不废话,她放眼看了过去,抬手随意的指了六个出列。 等她带着几人过去,顾谨文和周邵初已经在不远处的帐篷里等着她了。 才一进帐篷,已经守在里面的玄羽卫立即冲了上来,二话不说,直接将被魏婉芸选中的几人按住。 “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是叫我们来帮忙的吗?” “大人饶命!” 一时间惊呼声四起,但顾谨文的玄羽卫办事干脆利落,也不给他们挣扎的时间,转眼功夫就将人五花大绑了起来,并迅速堵住了他们的嘴, 顾谨文抬了抬手指,也不废话:“搜!” 这几人身子不住的扭动,眸中都有惊恐之色,似是想不通好端端的被叫过来帮忙怎的会被这般对待。 魏婉芸退开了些身子,往周邵初身边站了站。 她的这一个小动作,竟也没逃过顾谨文的眼睛。 他胸口一窒,想说什么,但大局当前,他到底没说出口。 玄羽卫的搜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从这其中的三人身上都搜出了一包白色的药粉。 魏婉芸原本提着的心,在看到那药粉的一瞬间,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之前,她问了周邵初的那句——如果不是瘟疫,那是什么? 其实,不用周邵初说,魏婉芸心里也有了猜测……就是他们最初的判断,中毒。 当她顺着周邵初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有几个人那么扎眼。 倒也不是说他们伪装得不像。 从外表上看,他们也是浑身脏兮兮的,混在人群里,一眼看过去,倒让人还瞧不出什么来,很容易就被蒙蔽了去。 但若仔细观察,魏婉芸发现,这几人下盘功夫扎实,明显就是练家子不说,一般的灾民都是饥肠辘辘有气无力的,哪怕那些壮汉子,一路逃亡至此,也是无精打采的。 而这几人身形稳健,神采奕奕的…… 一旦注意到了他们身上,就会发觉,他们跟周围的灾民格格不入。 魏婉芸看出来了,但他们跟灾民混在一起,稍有不慎,会伤了灾民引起骚乱不说,还容易让他们钻了空子,又趁乱混入人群。 再想找出来,就难了。 所以,她才提了要让人帮忙的法子。 实际上,她看出来有问题的也就是那三个,另外三个只是为了遮掩她的目的罢了,以免打草惊蛇。 玄羽卫在顾谨文眼神的示意下,将那白色药粉呈到了周邵初的眼前。 周邵初也不客气,抬手就要接了过来,变故却在时候发生了。 (本章完) 第32章 救他 第32章032救他 这时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周邵初以及他面前的白色药粉上。 没有人注意到,原本被玄羽卫绑得结实的一人突然竟挣断了绳索! 他动作敏捷,一手拨出了藏于发间,并未被发现的暗器,一手夺了旁边一名玄羽卫挂于腰间的长剑。 唰! 那一瞬,魏婉芸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那人就已经在抬手间朝刚接了药粉在手的周邵初射了一枚暗器,正对着周邵初的面门! 只一个呼吸间,就能让他当场殒命! 魏婉芸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暗器的形状,就凭借着本能迅速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铛! 一声脆响。 说时迟,那时快,那柳叶形状的暗器在距离周邵初面门不过半寸的距离被魏婉芸斩落。 而那射出暗器的人,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可能以为杀一个大夫易如反掌,却没想到半路上冒出个魏婉芸来。 惊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没有片刻犹豫,在夺了玄羽卫的长剑之后,直朝着顾谨文刺了过去。 “保护殿下!” 这时候,玄羽卫也已经反应了过来,提剑就朝他攻了过去。 只那一瞬的恍惚,他就已经失了先机,眼看着玄羽卫的刀剑已经从四面八方攻来,他退无可退。 在那一刹那,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众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他竟然一抬手,将掌中藏着的另外两枚暗器直接朝着他的两个同伴的咽喉射去! 而他原本刺向顾谨文的长剑也突然硬生生转了个方向,竟划破了自己的咽喉,血溅当场!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 毁不掉那药粉,杀不了可能解毒的大夫,刺杀顾谨文不成,最后,他干脆果断的选择结束了自己和同伴的性命,不给他背后的主子留下半点儿把柄! 这样的人…… 让魏婉芸都大受震惊。 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待玄羽卫上前查看尸体,魏婉芸才回过神来看向周邵初。 “你没事?” 闻言,周邵初摇了摇头。 刚刚生死一瞬,他眼前掠过一片月华似的清冷光辉,下一刹那,便对上了魏婉芸带着紧张的眉眼。 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画,分明是风吹就倒的纤细身量,却在生死关头,没有半点儿犹豫,干脆果决的替他挡下了杀招。 那双清澈的带着真诚眸子,让周邵初有那么片刻的失神。 一直到魏婉芸开口。 他眼睫轻颤,再抬眸,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只语气比之前多了一两分柔和:“无碍。” 魏婉芸松了口气。 “魏四姑娘!” 顾谨文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魏婉芸一回头,就瞧见了他紧皱的眉头,对上她眼神的一刹,他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你没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将那软剑又缠回了腰上。 她本来没有随身携带软剑的习惯。 但前世的经历太过惨烈了,这让重生之后的她十分没有安全感。 而刚刚这一幕,也正说明了带些防身的东西没错。 回应了顾谨文之后,魏婉芸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周邵初的身上。 他已经开始琢磨起了那些白色粉末。 不过,这次不用魏婉芸开口,他主动道:“给我一点时间。” 魏婉芸点了点头。 周邵初拿了那药粉在手,便提起步子往对面帐篷走去。 这种时候了,顾谨文当然也不会拦着。 只是,在魏婉芸要跟过去的时候,他叫住了魏婉芸。 “魏四姑娘。” 魏婉芸站定,面带困惑的看向他。 顾谨文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道:“你从一进帐篷,就已经猜到会有危险?” 魏婉芸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 她点了点头,神色坦然道:“是,毕竟这些人功夫不低,万一反抗起来的话,也十分危险,所以警惕点没什么坏处。” 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但我没想到,那人都被绑成那样了,还有力气挣断了绳索。” 得到了预料中的回答,顾谨文的心情越发沉重。 “所以,你才会在第一时间护住他?” 从她进门,他就注意到了。 原本就被扎疼了的心,此时越发酸胀。 即使理智告诉顾谨文,不过是个下人,魏婉芸自是瞧不上。 但就算是一个下人,她也护着,却全程都没有将注意力分给他半点儿。 哪怕那刺客突然暴起要提剑刺杀他,魏婉芸也没有投来半点儿关切或紧张的眼神。 这才是最让顾谨文窒息的。 他在她眼里,连个下人都不如。 魏婉芸自是不知此时面色平静的顾谨文,内心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她也隐约感觉到顾谨文的心情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好。 还不待她细想,下一瞬,顾谨文竟直白的问了出来:“你就不担心我吗?” 闻言,魏婉芸想也没想,直道:“殿下身边有玄羽卫护着,个个身手矫健,自是不需要我担心。” 而周邵初没有功夫,身边就她一个,万一有个闪失来,她还怎么指望着带他回京治阿娘。 更何况,她都已经跟顾谨文说得清楚明白了,魏婉芸对他又没半点儿感情,担心他做什么? 只是,这些话她没法直说,但聪明敏锐如顾谨文,应该能明白。 果然,她的话音才落,顾谨文眸色一沉,似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在濒临爆发边缘,他蓦地转过了身去,咬牙道:“即使他说不是瘟疫,在没有明确答案之前,此事也非同小可,除了运送物资之外,我会掐断跟城中的联系。” “就委屈魏四姑娘先在这里住几日了。” 魏婉芸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但听顾谨文这么说出来,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之前哪怕怀疑是瘟疫,他都开口要送她回城的。 如今已经确定是人为下毒,他反而要将她留在这里。 顾谨文也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走出了帐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魏婉芸还在琢磨着顾谨文前后的态度,入口处光线一暗,是周邵初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手上还多了些瓶瓶罐罐。 (本章完) 第33章 他不会 第33章他不会 魏婉芸想着,周邵初现在的心思都在琢磨那解药上,她很自觉的让开了身子,生怕打扰到他了。 但这一次,周邵初却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主动开口道:“小姐有没有想过,帮了四皇子,救活了这些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魏婉芸不料他会突然这么问她。 她挑眉,“没什么好处。” 准确的说来,不但没有好处,等顾谨文立功回京,将来还得给她添堵。 上一世,顾谨文就是因赈灾有功,向圣人请了赐婚的封赏。 如果她不想些办法的话,以顾谨文这般执着的性子,这一世也不会善罢甘休。 但她从未想过破坏顾谨文的赈灾。 毕竟,这事关成千上万条无辜的性命。 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 至于她自己,等回京之后再好好谋划就是了。 魏婉芸知道周邵初想说的是什么。 毕竟在医馆的后院里,魏耀宗的那些话,周邵初也听见了。 对上周邵初清冷的眉眼,魏婉芸坦然道“就当是为了我自己,若这里的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真变成了修罗场,也会耽搁我回京的时间。” 周邵初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他面无表情道:“口是心非。” 都这时候了,魏婉芸也不想跟他磨嘴皮子了。 真论起口是心非,他不也是一样? 说着不来,转头却要跟着她出城来看看。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的不服气,周邵初收回了落在她面上的眼神,拿着他的瓶瓶罐罐走到了案几前。 “你要知道,经此一番,所有人都会知道,你已经绑在了四皇子的船上。” 现在,他顶着的是魏婉芸身边仆从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代表的就是她的立场。 若能平息这场祸事,算是将其他对四皇子虎视眈眈的皇子得罪了个彻底,尤其是这次下毒的幕后之人。 而偏偏,她还不愿意嫁给四皇子,还被德妃视如眼中钉。 她还未归京,就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夺嫡之争,且四面楚歌。 周邵初调着手上的药粉,漫不经心道:“即使这样,你也要我救这些人吗?” 闻言,魏婉芸不假思索道:“救,为什么不救?” 事在人为,京中的那些牛鬼蛇神,她又不是没见过。 周邵初抬眸看向魏婉芸,语气里故意带着几分怅然道:“我之前竟然还以为你有几分聪明。” 就是说她蠢呗! 魏婉芸当然听出来了,她皱眉,就要反驳周邵初的话,却听他又道:“一将成名万古枯。” “皇权争夺本就血流漂杵,没有了这次是灾民事件,还会有下一次,甚至死伤更惨烈的。” 说着,他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了起来,盯着魏婉芸的眸子,清冷道:“谁都一样。” 难得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只是,他这观点,她并不认同。 “不,有人不一样。” 魏婉芸脱口而出。 在这一瞬,她脑子里想到的不是那几位皇子,而是靖王世子顾瑾知。 她脑子里那道模糊的影子。 他不会。 虽然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她重生之后,甚至连跟顾瑾知有关的记忆都模糊了,但她潜意识却无比笃定。 或许是前世里,顾瑾知拿下京都之后,她随靖王妃入京,一路上,所到之处,皆受到万民朝拜。 要知道,天晟皇朝早在百年前就已经从骨子里开始烂掉了。 藩王割据,外戚干政,皇权旁落,贪腐之风盛行,再加上连年的天灾,日益加重的赋税压得百姓苦不堪言。 除了以仁厚亲和出名的四皇子得了些民心,其他皇族对百姓来说只有威慑和恐惧,并无多少尊崇。 魏婉云想,能在谋逆之后还是民心所向的,对百姓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这话一出口,魏婉云就有些后悔了。 她这一世到现在,跟顾瑾知还没有任何交集,这般信誓旦旦的相信那个人,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她这般斩钉截铁的语气可能让周邵初都有些意外。 对上周邵初带着一丝费解的眸子,魏婉云尴尬的笑了笑:“你没见过并不代表就没有这样的人。” 末了,她还为自己找补道:“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京中那几位殿下一样。” 顾瑾知的嘴角动了动,挑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继续低头摆弄眼前这些瓶瓶罐罐里的药粉了。 魏婉芸也没工夫多想。 她突然间想到另外一件事。 之前出城的时候,前面的粥车突然崩坏了车轱辘…… 一联系到没过多久,城门口领粥的灾民就相继有人倒下,魏婉芸不由得提起步子追了出去。 才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不远处正在跟几个随行官员吩咐任务的顾谨文。 顾谨文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屏退了左右之后,顾谨文朝她走了过来。 一眼就对上了她紧张的眸子,顾谨文温和道:“怎么了?” 魏婉芸抬手指了指城门口的方向,“那粥……” 她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顾谨文点了点头:“嗯,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这一次所有经手之人必须是玄羽卫。” 不会再出岔子。 魏婉芸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提醒道:“对了,还有城中的药材铺!” 这些人既然布局得如此周密,又怎么会想不到他们要琢磨解药这条路。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毁了城中药材铺子的库存。 这落云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排得上号的药铺也就那么二十来家。 一旦这些药材被毁,就算是有解方,短时间内也配不齐解药来救人。 而距离落云城最近的上饶,快马加鞭都还要一天的功夫。 这一来二去,再加上搜集药材的时间……中毒的灾民可等不起! 话音才落,顾谨文眼前一亮。 他都没想到这一点。 他连忙叫住了身边的亲卫,立即吩咐了下去。 “多谢魏四姑娘!” 这一次,顾谨文看向魏婉芸的目光中越发多了几分炽热。 (本章完) 第34章 他的茶 第34章034他的茶 她带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他怎么可能放手! 顾谨文的眼神儿看得魏婉芸浑身不自在。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她哪里愿意帮他谋划。 “殿下。” 想到这些无辜的百姓,魏婉芸突然记起来刚刚那三个被她点到,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汉子。 “刚刚那三个无辜的人……” 顾谨文看出她的担忧,他扬眸笑道:“放心,既是无辜之人,我自会放他们离去。” “只是,暂时情况不明,先将他们关押起来,免得走露了风声。” 毕竟,混迹在人群里的细作可不只死了的那三个。 魏婉芸也觉得有理,既得了顾谨文的允诺,她也就放了这件事。 看着不远处忙成了一团的玄羽卫,魏婉芸主动开口道:“反正我在这里也是闲着,我也想替这些灾民做些事。” 不远处又有官员来找,顾谨文身上还压着更重的担子,没时间纠结这些。 他叹了口气,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道:“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但切记要注意安全。” 说着,他还叫来了身边的玄羽卫副将葛林,让其配合魏婉芸。 得了应允的魏婉芸当然也没闲着。 待顾谨文走后,她就叫了赵宝林同几个玄羽卫在安置中毒的灾民帐篷旁边,就近搭建熬药的灶台。 而她自己,又往灾民扎堆的地方走了一趟,亲自挑了二十名看起来手脚利落的妇人,为熬制汤药做准备。 时间不等人,她想着,等周邵初这边的方子一琢磨出来,立即就着手熬制解药。 能早一刻,就多一分将这些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希望。 周邵初的办事效率也当真没让魏婉芸失望。 不过一刻钟,他就拿了张方子出来。 本应该先让人服下看看效果,但早上中毒的那四五百人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等不及试药了。 魏婉芸只得让人先照着方子配了药去,拼一把了。 她同这些妇人们一起,生火,熬药,照顾这几个帐篷里的灾民,大大的缓解了玄羽卫人手紧张的压力。 待伺候这头一拨中毒的人将汤药都服下了,已经月上中天了。 饶是有功夫底子在身,魏婉芸也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最忙的时候,她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为谨慎起见,这些妇人忙完之后,也都被聚在一个帐篷,由玄羽卫看守,待明日才会放她们回去。 这些,都是在魏婉芸挑人手的时候,就已经提前说明了的。 她也给了她们十倍的工钱,所以,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春夜寒凉,妇人们挤成了一团取暖,因为累极,不多时就都沉沉的睡了过去。 魏婉芸也跟她们待在一块儿,本来她也困得不行,但是比起困来,她更渴得慌。 外面月色正满,夜风微凉。 魏婉芸起身出了帐篷,原是想去找口水喝,结果没走出两步,就看到熬药的灶台跟前坐着的那道熟悉身影。 灶台前点着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灭,若不是因为有月光,他身上的黑色粗麻长衫几乎要跟夜色融为一体。 周围的鼾声在魏婉芸看到他的那一瞬,都好似安静了下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提起了步子走了过去。 还未到跟前,她才发现,周邵初这大半夜没休息,竟然在这里煮茶。 粗瓷茶盏拿在他手上,都像是变成了琼浆玉液。 “小姐。” 周邵初喝了一口茶,才抬眸看向魏婉芸道:“可要喝茶?” 魏婉芸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边还有一个茶杯,里面已经倒好了茶。 见状,魏婉芸面上一喜,也不客气,在旁边坐了下来,并感激道:“倒是巧了,我正好口渴了,幸好你在这里。” 不然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得去找凉水喝,搞不好还要闹肚子。 月色清冷,衬着周邵初的模样越发如玉雕一般精致清冷。 魏婉芸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语气比白日里多了几分温和,少了一两分疏离。 “确实很巧。” 一口热茶下肚,魏婉芸饥肠辘辘的胃也好像被填满了,身上的力气和精神头儿又起来了。 四下没有其他人,只不远处的帐篷口,有几个玄羽卫,魏婉芸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道:“要等多久能知道结果?” 她没问有几分把握,因为她觉得,既然周邵初的神色如此镇定从容,但凡她多问上一句,都是对他的不信任。 周邵初搁下了茶盏,不假思索道:“半个时辰之后,再用一次药,天亮便知。” 魏婉芸点了点头,但旋即反应过来,半个时辰之后还要再用一次药…… 这得把今天下午忙活的事情又再忙活一遍,等忙完了,天也就亮了。 那一瞬,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有些发软。 她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喝了醒神茶…… 她本来应该趁着这半个时辰小憩一会儿的,哪怕养养神也好。 如今,这一大杯茶下肚,想睡都不成了。 因为周邵初那些恶劣的“前科”,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周邵初是故意的。 但在喝之前,人家也问过她了,是她自愿的。 魏婉芸虽然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但却愣是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魏婉芸的憋屈,周邵初放下了茶盏,挑眉看向魏婉芸道:“怎么,小姐,有何不妥?” 听着他的语气,魏婉芸十分有理由怀疑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将茶盏当做了周邵初那张欠揍的俊脸来,用力捏了又捏,并咬牙切齿道:“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困!” 总不能亲口承认自己又被他阴了一回! 言罢,魏婉芸皱眉,原是想不服气的瞪周邵初一眼的,结果这一抬头才发现,周邵初的那张俊颜在她面前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仅是他,就连周围的景物也开始天旋地转。 魏婉芸心中大骇,手才摸到腰际的软剑,她的身子一软,眸子跟意识同时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只依稀感觉,一双带着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本章完) 第35章 认知偏差 第35章035认知偏差 魏婉芸想,她到底是教训没有吃够,怎么就如此轻易的喝了别人递来的茶。 不知道在黑暗中沉沦了多久,魏婉芸感觉身下一片柔软。 眼前的景物走马灯似,最后停在一处紫樱花开满的庭院里。 春风拂过,粉樱如雨。 魏婉芸的视野有些模糊,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瞧见自己抱着膝盖蜷缩在软榻上。 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遇到了什么委屈,她整个身子都瑟瑟发抖。 在她的旁边,坐着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头上束着紫金冠,衣袍的边角绣着螭纹,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从骨子里透出的尊贵和优雅。 奇怪的是,魏婉芸分明能瞧见他衣服上的纹络和袖口细微的褶皱,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她膝上分离。 然后很有耐心的,将旁边的膏药均匀地涂抹在她的双手,每一处都没有放过。 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了一缕清风,魏婉芸闻到了他身上那若空谷幽兰的清香。 不知道怎的,魏婉芸分明是个旁观者,但在那一瞬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原本双手上钻心疼痛,因那膏药带起的一片凉意而舒缓了不少。 “这几日不要碰水,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去做。”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但莫名的让魏婉芸听出了几分暖意。 原本她身上刺骨的寒冷,似是也在这一瞬退却,待魏婉芸想要看清楚他的容貌的时候,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想要挣脱混沌,一着急,随着一道刺目的光线涌入眼帘,她醒了。 看着眼前的简易帐篷,魏婉芸硬是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个机灵,翻身就坐了起来。 待发现自己好端端的,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毯子,魏婉芸才蓦地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她的脑子里就不由得掠过刚刚梦境中的场景。 那道笔直如玉的模糊身影……是谁?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她认得,那庭院正是她在靖王府住过的小院。 而在靖王府,能够出现在她房间的年轻男子……除了她的夫君,靖王世子顾瑾知,她不做其他人想。 虽然他周身依然清冷如玉的,但似乎梦境中的他跟她现在记忆中的印象有些偏差。 她重生之后,对顾瑾知的印象是一片空白的。 哪怕她努力的去搜寻有关他的记忆,感受到的也是冷冷清清,如那雪中翠玉。 可是,刚刚的感觉分明不是。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有这么大的认知偏差? 一时间,魏婉芸想不明白。 而且,她也不十分确定,刚刚的梦境,到底真的就只是一个梦罢了,还是说,这是前世发生过的片段。 越想,思绪越乱。 魏婉芸理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只得先放下。 帐篷的帘子不时的被风吹起。 通过帘帐的缝隙,她看到自家护卫赵金宝如木雕似得杵在帘帐外,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只是,她想不通自己好端端的怎会喝了那茶就昏睡了过去。 按说,若那茶中有迷药,人醒来之后都会有些头疼身子虚软的症状。 可是,她不但连昨日劳累半天的疲惫和饥饿感都消失不见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 就像是才吃了一副十全大补药! 魏婉芸带着疑惑起身,才走到门口,就听赵金宝道:“小姐,您醒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想问自己是怎么被送到这里来的,她明明是在前面的灶台前晕倒的。 还未开口,就听赵金宝道:“阿初说,小姐昨日是太累了,让我守在这里,说等小姐休息够了,自然就好了。” 这一声“阿初”叫得倒是熟,就好像真是跟他们长期共事的管事一般。 这外面人多口杂,魏婉芸也不好多说,只问道:“他人在哪里?” 赵金宝抬手指了指,“刚刚那边帐篷传来好消息,说昨夜第一批病人都陆续醒了。” 周邵初过去查看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路过旁边那些帮忙的农妇的帐篷的时候,瞧见里面睡倒了一片,有些人手上甚至还拿着才啃了半块的白面馒头。 可见昨夜是累得很了。 一向寡言的赵金宝都忍不住啧啧称赞:“小姐,阿初当真有本事,这可是救了好多性命呢!” “不过,倒是累坏了她们。” 说到这里,赵金宝下意识抬头看了看魏婉芸的背影,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亏得小姐昨夜先歇下了。” 不然还不知道要累成什么样儿。 听到这话,原本没多想的魏婉芸,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周邵初该不会是不想跟着她们一起受累,所以放倒了她,让她去歇下了? 可这念头才冒出来,就被魏婉芸给掐断了。 肯定不是,依着那人之前那么多恶劣的“前科”,他没有那么好心。 昨晚月朗星稀,今天是个好天气。 金灿灿的阳光洒遍了大地,魏婉芸过去的时候,周邵初刚从帐篷里出来。 在他身后,响起了一片的道谢声。 无论是帐篷里,还是帐篷外,到处都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看到这一幕,魏婉芸的心中也是动容不已。 解方有效,这些人的性命保住了! 春日的暖阳打在他清俊的面上,抵消了几分他周身上下的清冷气息。 此时的周邵初身上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倒不似之前那般,犹如一尊冷冰冰的神祗。 “小姐昨夜休息得可好?” 魏婉芸还没发难呢,他倒是先坦然打了招呼。 这让原本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魏婉芸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瞪着周邵初道:“好得很!” 说着,她转头扫了一眼周围,咬牙切齿道:“就是不知道你给我喝的那醒神茶到底是什么何方神物,竟有此神奇功效。” 对上她如画的眉眼,周邵初清冷一笑。 那融融的春光都因他这一笑而暖上了三分。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魏婉芸心口一窒。 (本章完) 第36章 横生枝节 第36章036横生枝节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是醒神茶了?” 魏婉芸张了张嘴,就要反驳,但细想之下,他确实没说。 他只问她——可要喝茶? 但那就算不是醒神的茶,却又为何她一喝就倒?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心头的困惑,周邵初眼睫轻抬,语气淡淡道:“安神茶罢了,怎么,小姐没听过吗?” 魏婉芸确实没听过。 在她的认知里,沾茶的东西不都是提神的么? 怎么还有跟迷药一样的“安神”效果? 甚至比一般的迷药都还要强! 就算是她孤陋寡闻,因着之前几次都被周邵初坑了,所以魏婉芸并不怎么相信他。 “再是安神的茶,那也不可能一喝就倒,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说着,魏婉芸皱眉道:“你当时也在喝,可为何不见你也倒下?” 魏婉芸想着,自己跟过灶台那边去的时候,他手中的茶盏已经见了底儿。 若真是一样的茶,为何他先喝的没事,她后喝的反而一头栽倒了? 面对他的质问,周邵初的神色依然清冷如常。 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不紧不慢道:“那是因为我有头疾。” “每逢初一十五,就夜不能寐,要靠着这茶才能将那疼痛压下去。” 他说得煞有介事。 在魏婉芸的注视下,他抖了抖手腕,变戏法似得拿出了一个小茶包。 然后用两指拈起那小茶包递给魏婉芸,并漫不经心道:“是与不是,小姐再试试不就知道了?” 魏婉芸没有接。 她都上过一次当了,哪可能那么轻易再去尝试。 万一再被撂倒? 虽然没什么害处,而且醒来之后还神清气爽,但这突然就晕了过去的心情,想起来还是不大美妙。 而且,她也怕再被周邵初坑一次。 对于她的警惕,周邵初似是并不意外。 他很从容的将茶包收了起来,面上带着几分惋惜道:“我为了小姐,可是将身家性命都差点儿搭上了,没想到,小姐竟还这般防备我。” 只是,他的神情太过刻意了,再加上那语气,虽然是在叫屈,却让魏婉芸硬生生听出了几分狗咬吕洞宾的感觉来。 当然,他是那吕洞宾。 魏婉芸呼吸一窒。 但转瞬想着,虽然他的态度欠揍,但仔细琢磨这话,也没多大问题。 从昨天到现在,他揽下了调制解药的重任,如今成功了倒还好。 可一旦失败了…… 救不了人不说,这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甩得掉的。 魏婉芸后背有些发凉。 不知道怎的,她之前却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许是受他自信从容的态度所感染,或许潜意识里就相信他能办到。 见她发愣,周邵初抖了抖手腕,将袖子上的褶皱抚平,语气清冷道:“走,魏大人那边也该醒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魏婉芸立即回过了神来。 这边既然不是瘟疫,而且灾民中毒得到了解决,她是该回去看看她爹。 如果魏耀宗那头也没事,她也没有继续耽搁下去的必要。 当下抓紧时间赶回京都,才是最要紧的。 “走!” 魏婉芸点头,转身便朝不远处的大帐走去。 顾谨文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她也没想再去找他,但要离开回城,至少得跟他身边的副将葛林说一声。 魏婉芸走出了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的头疾是怎么回事?” 经过魏耀宗和灾民的中毒事件,魏婉芸觉得他的医术的认知又拔高了一个度。 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吗? 面对魏婉芸的疑惑,周邵初只淡淡的应了一句,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 魏婉芸走在前头,周邵初同赵宝林并肩跟在后头,看起来当真像个跟在她身边的仆从一般。 只是,这仆从浑身上下都透着不亚于正主儿的贵气。 “大姐姐!” “大姐姐!” 还未走近大帐跟前,魏婉芸就被一道稚嫩的女声给吸引了注意力。 她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躲在一旁帐篷后面,蓬头垢面的小丫头。 看起来不过六七岁,还不到魏婉芸的腰身高,一身衣服又小又脏又破。 她的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浑身上下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明亮干净。 见魏婉芸回头看过来,那小丫头一脸惊喜,又叫了一句:“大姐姐!” 说着,小小的,瘦弱的她竟一个箭步扑到了魏婉芸的面前。 因为是个孩子,赵宝林只看了魏婉芸一眼,见她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便无声退到了一边。 那小丫头伸出脏兮兮的手要来抓魏婉芸的袖子,但在垂眸看到自己的手掌的时候,愣了一下,很快又缩了回去。 只眨了眨可怜兮兮的大眼睛看着魏婉芸道:“大姐姐,你把我爹爹叫去哪里了?” “怎的还不见他回来?” 闻言,魏婉芸还没反应过来,只不解道:“你爹爹?” 那小丫头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更咽道:“就是昨日被你选去帮忙的大人。” 听到这话,魏婉芸这才反应过来,是昨日为了不打草惊蛇,以免那几个细作暴起伤及无辜的灾民,她随便挑了另外三名壮汉混淆视听。 但后面四皇子顾谨文也说了,只关押一段时间,等将那些灾民再筛查一遍,揪出混在里面的其他细作,就会放那三人回去。 想来,玄羽卫还没查完,这小丫头的爹爹还被扣押着。 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魏婉芸出声安抚道:“别担心,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我帮你去问问。” 反正她也正要去找玄羽卫副将葛林,顺便问问也无妨。 话音才落,却见那小丫头突然摇了摇头。 她泛红的眼眶像是充了血,原本清澈干净的眸子,一瞬间似是盛满了刻骨的恨意。 “你胡说!你们分明把他杀了!” 她前后的变化判若两人。 说出来的话,更是让魏婉芸心惊。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刚刚看起来还纯粹天真,人畜无害的小丫头突然暴起,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像是疯狗似得,不管不顾,就朝她咬了下去。 (本章完) 第37章 悲愤 第37章037悲愤 小丫头的手死死地拽着魏婉芸的手臂。 那歇斯底里的架势,恨不得用牙齿撕下魏婉芸身上一块肉! 魏婉芸本可以用力将她甩开。 但在那一刹,魏婉芸突然意识到,被她拽得这般紧,要想甩开她的话必然用上极大的力…… 以这孩子这般瘦弱的身子,若就这样被摔了出去,不死也是重伤! 魏婉芸想着刚刚这孩子口中的那些话,觉得这里面应该有误会。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那小丫头已经一头扎向了她的手臂处,一口就咬了下去。 魏婉芸躲闪不及。 但是,下一刻,预料中那钻心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是距离她最近的周邵初出了手。 是他一把掐住了那孩子的后颈,一把护住了魏婉芸的手臂。 哪怕他的动作和反应已经足够快,但因那孩子离得实在太近,而且去势不小,虽然已经被周邵初拉开,但那原本该咬在魏婉芸手臂上的那一口,却落在了周邵初的手背上。 好在刚刚退到了一边的赵宝林也赶了过来,并迅速从周邵初手上接过了那小丫头的后衣领并卡住了她的脖子,以防她再乱咬人。 哪怕只是这一口,短短的一瞬,也让周邵初的手背顷刻间鲜血淋漓。 魏婉芸的心也跟着一沉。 “你身上可带了金疮药?” 见周邵初摇头,魏婉芸又转头看向赵宝林,他也没带。 他们本来只打算出城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谁能想到会见血。 如今只好等回了医馆再说。 魏婉芸垂眸,看到周邵初原本如细瓷一般白皙的手背,如今触目惊心,她也顾不得其他,忙取了身上的帕子要替他包扎。 但她转念想着周邵初平时那冷淡疏离,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还有连碰到过她的手都要用帕子擦擦…… 这样的性子,怕是不会愿意用别人的东西。 魏婉芸想了想,就要收回手,准备让叫周邵初拿他自己的帕子。 谁曾想,她的手才收到一半,周邵初竟主动将手背递了过来。 魏婉芸:“……” 这是不嫌弃的意思吗?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周邵初。 这一瞬,他眸中清澈平和,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同样,也没半点儿嫌弃和抗拒。 只是,他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尊贵,衬得魏婉芸像是准备服侍他的丫鬟…… 不过,他愿意用她的帕子,这已经超出了魏婉芸的预料。 但这时候他的伤势要紧,她也顾不得想其他。 魏婉芸垂下眸子,迅速用那帕子将他的手背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以求能暂时止住血。 好在他们这就回去了,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到医馆。 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她这才转头看向那个被赵宝林制住的小丫头。 “你刚刚说什么?” 她被赵宝林掐着脖子,虽然伤不到她性命,但呼吸有些急促,说话都困难。 听到魏婉芸的声音,她猩红的眸子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我……为……爹……爹报仇!” 魏婉芸挑眉,“你爹过两日就会回来,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魏婉芸想着,如果这小丫头实在是要闹的话,就把她送去她爹被扣押的那里,父女俩也能有个伴儿。 说着,魏婉芸转头看了赵宝林一眼。 赵宝林这才松了一些掐着她脖颈的手,让她得以说话,但因着她刚刚疯魔的状况,赵宝林依然不敢大意。 “你胡说!我爹不会回来了!” 才一得了说话的机会,那小丫头就声嘶力竭道:“我亲眼看到他们拖着他的尸体去埋了!” 话音才落,魏婉芸心头一沉。 怎么会这样! 顾谨文分明答应了她,会妥善处置,等排查了混在灾民中的细作之后,会放那三人回去。 如果这个小丫头说的话是真的…… 只一瞬间,魏婉芸觉得一股凉意蓦地从脚底迅速蹿到了全身。 “魏四姑娘。” 就在这时候,在不远处主帐那边听到动静的葛林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周邵初的手背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但鲜血很快浸透了那素白的绢帕。 葛林扫了一眼,便转头皱眉看向那个被钳制住的小丫头。 “是他!就是他!” 小丫头像是魔怔一样,比刚刚扑向魏婉芸更疯狂更歇斯底里的要往葛林身上扑。 哪怕她还不到几人的腰身高,但那小小的身子此时爆发出来的疯狂和恨意,让在场的几人都为之震惊。 然而,下一瞬,让众人更震惊的是,刚刚还在暴走的小丫头突然脑袋一歪,直接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对上几双带着诧异的眼神,提着她身子的赵宝林连忙解释道:“小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周邵初上前一步,抬手查看了一番,最后转身看向魏婉芸摇了摇头,并清冷道:“她的牙根儿藏了毒。” 听到这话,魏婉芸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一个小丫头,上哪儿来的毒?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有些呆愣的葛林。 “葛大人,她说,她是昨日那三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汉子中,有一人是她爹爹。” 话音才落,魏婉芸看到葛林的神色明显怔了怔。 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魏婉芸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她心尖儿微颤,强压着自己的情绪,看着葛林开口道:“所以,她的爹爹,是被你们直接处置了吗?” 虽是疑问句,但在问出口之前,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更何况,此时葛林垂下的眸子,以及那尴尬心虚的表情,根本瞒不住人。 他低头,惭愧道:“还请魏四姑娘体谅。” “玄羽卫本来人手就不够,昨日还要排查细作,要防止灾民暴乱……真的很难再腾出人手……而且,谁能保证他就一定是无辜的呢?” 就算人手不够,抽不出来看押他们,哪怕用绳子,用迷药,将他们困在帐篷里都行,只不过是三个普通人,还不好对付吗? 听到这话,魏婉芸只觉得可笑。 一股无以名状的悲愤情绪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本章完) 第38章 打脸了 第38章038打脸了 她觉得自己当真可笑得很。 竟然会觉得,顾谨文会顾及到自己的仁爱宽厚的名声,善待那三个无辜的人! 对于他们这样的上位者,与其为了留下活口而花费一番心思,倒不如手起刀落,直接抹杀了来得干脆和干净。 她应该早些想到的! 若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小丫头,至今她都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才昨日的事情。 她当时提醒,他还浅笑回应——放心,既是无辜之人,我自会放他们离去。 可转头呢? 这几人虽不是她所杀,但她却有推卸不掉的责任。 哪怕,她当时是为了不引起骚动,是为了顾全大局,想要保护更多的灾民,才随便挑了另外三人做掩饰。 但在听说了他们无辜惨死的真相那一瞬,她也做不到心安理得。 面对魏婉芸的质问,葛林只抱了抱拳,神色尴尬道:“魏四姑娘,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您见谅。” 所谓的不得已的苦衷,自是他上头的主子的吩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魏婉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纷乱的情绪,垂眸道:“她家里其他人呢?” 葛林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没有了。” 似是怕魏婉芸误会,他连忙又补充道:“就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 然而,这样的话并没有让魏婉芸的心情缓和半点儿,反倒越发沉重。 她冷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道:“所以,你们分明已经调查清楚了不是?” 结果依然滥杀无辜。 葛林没想到还被她给反问住了,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得转头指着这小丫头的尸体,转移话题道:“话虽如此,但魏四姑娘,这普通的小丫头上哪里找来的毒药,这一点还有待查证。” 说着他叫了人上前接过了赵宝林手中那小丫头的尸体。 一个普通的小丫头自然不可能有这见血封喉的毒药,但这背后黑手却并不难猜。 昨日魏婉芸带来的周邵初调制出了解药,自是将那精心设计这一局的幕后之人得罪了个彻底。 所以才要借着她对一个孩子不设防的心理,同时利用了这小丫头刻骨铭心的恨意来杀她。 魏婉芸也不拆穿他。 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迟了。 魏婉芸抬眸看着葛林,语气冷淡道:“既然这边的毒药已经调制出了解方,我也该回去了,劳烦葛大人通融一下。” 葛林本就被她的眼神盯得心虚,左右无事,此时巴不得她早些离开。 “好,我这就送魏四姑娘回城。” 城门口还有关卡,没有玄羽卫的令牌是不能进出的。 说着,葛林对身后的随从吩咐了两句,很快便有人赶了马车过来,葛林亲自送了魏婉芸进城。 马车穿过城门口设下的关卡,还没走出几步,就碰到了从城中出来的顾谨文一行。 他眉宇间虽然有疲态,但眼神熠熠,显然心情极好。 守城的玄羽卫等人悉数跪地行礼。 按规矩,魏婉芸应该也要走下马车行礼。 只是,她的马车帘子才被打起,就听到顾谨文温润如玉的声音:“魏四姑娘,不必麻烦。” 他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此番危机能解除,还得多亏了魏四姑娘和你身边的管事,回头我一定向魏家登门拜谢。” 提到周邵初的时候,顾谨文原本温润的眼底多了几分冷冽,并不由得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往里看了看。 魏婉芸的情绪还未从那对父女的死中走出来。 往日她只觉得顾谨文懦弱无能,现在看来,更是自私薄凉。 那所谓的宽厚仁爱放在他身上,就像是个笑话。 心中冰凉一片,魏婉芸面上像没事人一般,关切道:“殿下,既然危机已经解除,昨日的那三人是不是可以放回去了?” 闻言,并没有看出她神色异样的顾谨文浅浅一笑,“放心,我昨日已经交代葛林了。” 话音才落,却听不远处响起噗通一声跪拜。 魏婉芸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刚刚才走出关卡没多远,听到这边动静赶回来的葛林。 只是,还是迟了一步,他没来得及给他主子提个醒儿。 而顾谨文,应该也没有料到突然窜出来那个小丫头,将这件事捅到了魏婉芸面前,让葛林百口莫辩。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葛林不好将事情的经过都说道出来,他就怕顾谨文再在魏婉芸面前继续说下去,到时候知道真相会越发恼羞成怒。 只叩首道:“殿下,臣有要事禀报!” 不明真相的顾谨文还未开口,魏婉芸先道:“殿下既有要事在身,臣女且先告退了。” 顾谨文虽然不舍,但也只好点头道:“也好,刚刚府衙那边也传来消息,魏大人醒了。” 魏婉芸放下了帘子。 这时候,她倒真想看看,葛林告诉顾谨文她已经知晓真相时候的表情了。 但是,那又怎样。 那几条无辜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随着帘子被放下,隔绝了外面的目光,魏婉芸再伪装不下去,她气得身子都有些颤抖。 “阿初……我是不是错了……” 她垂眸,喃喃道:“可是,如果当时我没挑了他们,只叫了那几个细作……那样明显的举动,必然引起他们的怀疑,当时那么多灾民都在一起……” 稍有不慎,引起他们的反抗,打斗,届时被牵扯进来的,无辜惨死的人只会更多。 说不上对错,但他们的死却压得魏婉芸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完这番话之后,魏婉芸才发现,并没有听到周邵初的声音。 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他闭着眼睛,安静的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 这般近距离瞧着,他原本莹白的肌肤,越发如玉瓷一般精致。 第一眼,魏婉芸只当他是连夜操劳,累极睡着了。 但在她的目光掠过他被娟帕包扎的手背的时候,之前被她忽略的一点蓦地浮现在脑海。 魏婉芸的呼吸一窒息,几乎的脱口而出道:“阿初!” 然而,周邵初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情急之下,魏婉芸抬手才要去碰他的肩膀,他原本靠在车壁上的身子突然朝她栽倒了过来。 (本章完) 第39章 别怕 第39章别怕 好在魏婉芸及时伸出了手,扶住他的肩膀,才撑住了他的身子。 否则的话,他就倒在她身上了。 “阿初!” 魏婉芸唤了叫了一声。 但周邵初依然没有半点儿反应。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衬着原本如樱的薄唇比平时还多了几分艳丽。 隔着衣料,魏婉芸都能感觉到他的身子滚烫无比。 与之相对比的,是她的一颗心差点儿凉透了。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那小丫头被人利用在牙根儿下藏了毒,要跟她同归于尽,那必是想要了她的命的! 那小丫头身子骨弱,所以毒发得快。 而周邵初…… 他本来就受了伤,能坚持到现在都是不易! 念及此,魏婉芸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仅用一只手扶住了周邵初的肩膀,腾出的那只手原是想摸带在身上的小玉瓷瓶的。 周邵初给的那个小玉瓷瓶,说是关键时刻可以护住心脉,救人一命。 可下一瞬,魏婉芸傻眼了。 她都急糊涂了,忘了昨天她才将那小玉瓷瓶拿给三叔,让他带去京都给阿娘了! 不过,她没有,周邵初身上应该有。 之前她还亲眼看到他给她爹也喂过一粒。 这样想着,眼看着周邵初性命危在旦夕,魏婉芸也顾不得了。 她转过了身子,抬手就朝周邵初的袖子口袋里摸去。 她的手刚撩起他的袖子,还没等摸到东西,马车突然一个趔趄,魏婉芸的手腕一错,周邵初的身子就栽了过来。 他的头正好跌在了她的颈窝间。 而同时,魏婉芸的也手刚好抓到了他的手腕。 俊美无俦的面容,正好贴着她的脖颈。 那如玉瓷细腻白皙却因为中毒又滚烫无比的触感,让魏婉芸如遭雷击。 慌乱之下,她下意识就要推开他的身子,却在用力的前一瞬,突然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若空谷幽兰般的清香。 就跟昨夜她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魏婉芸彻底愣住了。 还不待她混沌一片的脑子细想下去,却在这时候突然听到周邵初清冷平静,如玉石抨击的声音:“小姐。” 魏婉芸一个激灵,魂儿都差点儿被吓飞了。 待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周邵初还栽在她身上! 看起来,就像是她将他抱住了一般。 甚至,他刚刚轻启唇瓣,随着那句话的说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了魏婉芸的脖颈间,她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魏婉芸又羞又囧,正要推开周邵初,并开口解释,却听周邵初冷冷清清道:“你是想杀了我?” 刚刚的窘迫和羞涩顷刻间烟消云散,魏婉芸瞬间冷静了下来。 她同时垂眸,循着周邵初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原本要摸向他袖袋的手,因为马车的颠簸,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眼看去,就像是卡住了他的脉门…… 魏婉芸:“……” 脑袋在这一刹像是充了血,魏婉芸忙不迭的松开了手,并推着周邵初坐直了身子。 虽然他醒了,但状态却虚弱得很。 魏婉芸哪里顾得上其他,她紧张道:“怎么样?你身上有没有可以解毒的药丸子?” 周邵初勾唇一笑,语气轻松随意道:“没有。” 都这时候了,他还这般不紧不慢的样子,魏婉芸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眼瞧着他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情急之下,魏婉芸用力拽着他的胳膊,大声道:“你别睡!告诉我该怎么办?” 万一他再晕过去了可怎么办! 周邵初被魏婉芸这般摇晃着,也不恼,更不着急。 他挑眉看向魏婉芸,看起来虚弱无比的眸子里,带着点笑意道:“我若就这般死了,小姐会怎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这时候的周邵初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 他眸中的笑意是带着温度的。 这前后巨大的反差,给了魏婉芸一种——他是将死之人,在交代后事说临终遗言的感觉来。 她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那咬人的小丫头中毒之后,突然暴毙的惨状。 魏婉芸的心也跟着一沉。 再次对上周邵初漆黑如墨的眸子,魏婉芸皱眉,一字一句,认真且笃定的回答道:“我会替你报仇!” “不管千难万难,我一定要找到那幕后主使之人,亲手杀了他!”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又道:“还有你家人的仇,我也一并报了。” “你信我!” 他是为了救她才这样的,若他真的死了,管他仇家是谁,这条路她都替他走下去! 这一瞬,明明看起来娇花似得,不堪一击的小姑娘,却给人一种万物不能摧折的坚韧和力量。 让人莫名的相信,她说能,就一定能办到。 这一瞬,她清澈的眸中带起的光亮灼到了周邵初。 他微微一怔,旋即,嘴角间已经带起了一抹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那好,我在此先谢过小姐了。” 看着他带着淡笑的神色,魏婉芸的心情却依然沉重。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的做派。 见他说完话,当真没有要拿出什么药丸子吃下去的举动,魏婉芸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所以,当真……没有解药了吗?” 闻言,周邵初摇了摇头。 魏婉芸呼吸一窒,瞧着他仿似下一瞬就要没了生机的眼神,她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却听他又道:“但是,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死了。” 魏婉芸:“……” 他确实没说,但是……他刚刚的状态和那些话,不是处处都在引导她往那边想么? 不等魏婉芸细想,就见他手腕,坐直了身子。 他那双原本暗淡下去的眸子,又恢复了几分神采。 魏婉芸看得目瞪口呆。 所以,他这分明就是没事,又故意恶趣味的捉弄她? 魏婉芸心口一疼,差点儿又被气出一口老血。 然而,变故却发生在这一瞬。 还不等周邵初的身子完全坐直,魏婉芸就瞧见他喉头滚动,即使他已经咽下,但唇角也依然有一丝血痕浸出。 魏婉芸彻底愣住了。 所以,他并没有捉弄她,最后这句话才是玩笑! 眼看着他似是再撑不住,身子一歪直接往后栽了下去。 怕他脑袋撞到侧壁,魏婉芸及时伸出了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周邵初的头也正好再一次虚弱无力的垂在了魏婉芸的颈窝间。 这一次没有窘迫和羞涩,因为担心和紧张,魏婉芸的小心肝都要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彻底昏迷过去的周邵初在她耳畔喃喃道:“我百毒不侵,别怕。” 别怕。 只这两个字眼,却犹如一颗小石子落入了亘古无波的幽潭。 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间涌入脑海。 (本章完) 第40章 肉疼 第40章040肉疼 依稀是在生死一线之间,有人用身体护住了她。 怕她看到他一身浴血的模样,他伸手遮住了她的眼,并在她耳畔呢喃:“绾绾别怕,我百毒不侵。” 那句话才从脑子里冒出来,魏婉芸也不知怎的,眼眶一热,竟落下泪来。 她搜遍了记忆,努力想要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然而,她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一瞬,他身上滴落在她心口的血,滚烫无比。 魏婉芸心尖儿发颤。 绾绾……是她的乳名,只有阿娘才这般唤她。 凌乱又模糊的记忆,刺得魏婉芸头疼欲裂。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记不起来! 恰巧在这时候,马车停了,外面响起赵金宝的声音:“小姐,府衙到了。” 魏婉芸终于从混沌的记忆中抽离。 她垂眸看了看倒在她怀里的周邵初,原本担忧不已的心,因着他那句话,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这府衙内外都是顾修文的眼线,魏婉芸不想带着他住在这里。 她抬手用力撑起他的身子,扶着他靠在侧壁上坐好,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这才打起帘子下了马车,吩咐赵金宝。 “你在这里照顾阿初,我去去就来,等下我们回医馆。” “是。” 魏耀宗既然已经醒了,她这个做女儿的没有不去探视的道理,而且翠珠也还在他身边伺候着,她得带回去。 吩咐完赵金宝,魏婉芸就跟着门口守着的衙役进了府,直接去了魏耀宗所住的院子。 “咳咳咳!” 还未等进门,她就已经听到里面传来的一阵阵的,魏耀宗的咳嗽声。 那毒太凶险,即使魏耀宗捡回来一条命,这身子骨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养不回来。 魏婉芸进了门,开口唤了一声:“阿爹。” 魏耀宗靠在床头软垫上,听到她的声音,只回过头来,淡淡的瞥了一眼,便面含不悦道:“你还知道回来!” 魏婉芸尚未开口解释,就听他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你一个姑娘家,跑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我刚刚也听底下的人说了,你还跟着府里的下人同乘一车,那个叫阿初的,什么时候是我魏家的人了?” 到底是没有半点儿父女之情。 所以,遇到了事情,魏耀宗首先关心的是魏家的颜面,是他的利益。 而不是她这个女儿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受伤。 魏婉芸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说不心凉是假的。 她垂下了眸子,语气冷淡道:“既然阿爹这么说,想必也都知道了。” 魏耀宗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一醒来,就有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城外的变故呈报了过来。 倒是省得魏婉芸一番解释了。 她在魏耀宗床前三尺开外的位置站定,抬眸看向魏耀宗,“我身子骨弱,外祖父怕我离开江南容易生病,就派了阿初随行。” 不管怎样,不能暴露周邵初的身份。 魏婉芸已经在四皇子和周琅那边说周邵初是魏家人,那么只有让魏耀宗去做遮掩了。 这并不难。 事情已经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该得罪的人也已经得罪了,以魏耀宗的性子,绝对不会错过这个邀功的机会。 所以,不用魏婉芸请求,他也会安排好周邵初是魏家管事的身份。 要占了这一份功劳而不被外人瞧出破绽。 至于她给魏耀宗的这套说辞,就更简单了,回头她给外祖父写封信就是了。 “这一次也是因为他精妙的医术,阿爹你才能无恙。” 说到这里,魏婉芸顿了顿,“至于城外,形势不由人,哪怕当时我们袖手旁观,魏家也已经牵涉其中,阿爹作为随行赈灾的官员,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这话说得魏耀宗无言以对,只冷着脸不吭声。 这道理魏耀宗都懂,但他一想到原本好好的要结下四皇子这门亲事的。 这下打了水漂,不由得肉疼。 这件事若传出去了,不管是出于里子还是面子,别的皇子也不可能娶魏婉芸。 想要靠她嫁入皇家,已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魏耀宗就恨得牙痒痒。 魏婉芸一眼就瞧出了他在惋惜什么,她挑眉道:“阿爹既然自这鬼门关走了一遭,不妨静下心来想想,魏家有没有能力抗衡德妃和周家,甚至其他几方势力。” 别以为将她嫁给四皇子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今日的下毒,不过是小儿科。 话音才落,被戳破了心思,面子上挂不住的魏耀宗脱口而出道:“你懂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为父!” 在她年幼的记忆中,也曾见过魏耀宗温润亲厚,不似眼前这般暴戾贪婪的模样。 是因为浸淫官场这么多年,因着他寒门出身,不似那些世家贵族出来的子弟那般官路顺畅。 他受过排挤打压,受过屈辱磋磨……如今才越发想要往高处爬,想要站稳脚跟,想要紧紧的攥住权势。 不知不觉间,往日的温润儒雅不在,如今只剩下满目狰狞。 魏婉芸懒得跟他掰扯。 她叫住了翠珠,并起身对魏耀宗告辞:“既然阿爹无恙,我就先退下了,免得在阿爹面前碍眼。” 闻言,魏耀宗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 说着,见魏婉芸转身要走,他又皱眉叫住了她:“你要去哪里?难不成还住在那医馆?” 魏婉芸点了点头,眼见着魏耀宗就要拒绝,她挑眉道:“女儿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再者……” 魏婉芸转头看了一眼窗台上之前那些箭羽留下的痕迹,语气冷淡道:“而且,德妃的目标是我,我住在这里,说不得还会再牵连到阿爹。” 只这一句,就立即打消了魏耀宗要将她留下的心思。 魏婉芸心中了然,她唇边荡着一抹冷笑,眼神却清冷无波道:“若阿爹无事,女儿就先告退了。” 魏耀宗自是不会留她。 甚至巴不得她走远一些。 魏婉芸也没有半点儿留恋,她携了翠珠便出了院子,一路快步回了马车。 她现在担心的只是周邵初。 ??宝子们,真的很抱歉,因为这本书很扑,透心凉的扑,所以在编辑大大的耐心指导下,我改了开篇(重点在123章),还得劳烦宝子们刷新一下,回头看看(不刷新也没事,不影响主线剧情),另外修改了四皇子的名字(顾谨文改成顾修文)便于跟主角区分,已经阅读过的宝子们因为没刷新,可能会看到bug。 ?另外,再此悄悄的表白我的编辑大大(虽然她看不见),编辑大大的工作量本来就大,我这么凉她还没有放弃,还为我付出这么多的耐心和精力,我真的要哭了,一看到现在的成绩,我就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 ?还有,特别感谢追读到这里的宝子们,谢谢你们的追读,投票,打卡,留言,你们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尤其是那几个从太子妃一路陪着我过来的宝儿们,真的,谢谢) ?最后再说一下这本书的更新,很抱歉,因为这两天都在改文,所以只更了一章,从明天起恢复两更,下周上pk三更。 ? ? (本章完) 第41章 傅瑶 第41章041傅瑶 虽然周邵初说他没事,但他的状态若是迟迟不见好转,魏婉芸还是想着,等回去了让赵宝林去城外把赵大夫找回来。 “小姐……” 才随着魏婉芸上了马车,看到面色苍白身子僵硬的靠在车壁上的周邵初,不明所以的翠珠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他……他没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等回去再说。” 她一边叫赵宝林出发,一边抬手护住了周邵初的身子,以免马车在颠簸中磕碰到了他的脑袋。 这县衙府邸距离医馆也只有两条街,不过一刻钟就能赶回去。 但就是这会儿功夫,却还是出了岔子。 魏婉芸正侧身靠在侧壁上出神。 伴随着马儿一声吃痛的嘶鸣声,原本并不算快的马车,突然一个加速朝前冲了出去。 马车内,好在魏婉芸反应及时,她长腿一勾,用力蹬在了对面的车壁上,稳住了自己身形的同时,一手扶住了周邵初的肩膀,一手还护住了差点儿仰翻的翠珠。 就这样,跑出了半条街远,失控的马儿才再一次被赵宝林稳住。 他连忙转头对魏婉芸请罪道:“小姐,是属下一个不察,让人惊了马。” 因为城外难民中毒一事,城中人人自危,即使没有禁严,这街上也基本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好好的,怎么会惊了马。 魏婉芸正诧异,就听见一道趾高气昂的女子声音道:“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咱们礼部侍郎家的四姑娘吗?” 那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少女才有的灵动和婉转。 只是,这语气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因着刚刚马儿那一番冲撞,马车帘子也歪到了一边,魏婉芸一抬眸,就对上了不远处,骑在马背上那红衣少女的眸子。 少女本就生得娇俏,那一袭红衣越发衬着她英姿飒爽,明艳动人。 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骄蛮劲儿。 尤其是那语气和眼神,让人格外不爽。 魏婉芸自然认得她。 正是德妃属意的儿媳,威远大将军府嫡女,傅瑶。 在她身后还跟着五个看起来就身手不凡的亲卫。 傅瑶年龄跟魏婉芸相仿,因被整个威远大将军府捧在手心里宠着,再加上自幼习武,眼高于顶,根本就没把其他贵女放在眼里。 她是京中出了名的刁蛮和难缠。 她从小追在四皇子顾修文的身后跑,喜欢顾修文,这在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魏婉芸在京中居住的时间不长,跟她也没有什么交集。 前世,当得知圣上给她和顾修文赐婚之后,傅瑶自是气到不行,几次跑到魏府来找事儿。 但魏婉芸那时候沉浸在丧母的悲恸中,再加上身上又中了毒,根本就起不得身,也就没有见她。 后来,魏婉芸被四皇子顾修文退婚,又再被赐婚给顾瑾知之后,没多久,圣上就如了傅瑶和德妃的意,给她和顾修文指了婚。 在魏婉芸和顾瑾知离开京都动身去靖王封地的那天,也就是那两人大婚的日子…… 因为看到了傅瑶,一些相关的模糊的记忆,在魏婉芸的脑子里清晰了不少。 当然,这时候,傅瑶也透过帘子的缝隙,瞧见了马车内的情形。 彼时,魏婉芸蹬在侧壁上的腿才放下,一只手还扶着周邵初,一只手还撑着翠珠,看起来格外狼狈。 “原来,外面都在传的,魏四姑娘不知礼数,跟个外男勾勾搭搭,竟是真的!” 她的声音格外刺耳。 之前在城外被周琅那一嗓子捉弄,魏婉芸当时就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现场一片叫好,并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再加上她和周邵初对灾民有恩,外面就不可能这么传。 傅瑶能这么说,显然是已经见过周琅了。 不论周琅是否对魏婉芸恨之入骨,他要继续扮演德妃泥腿子的身份,就得巴结着傅瑶。 他将这两天魏婉芸遇到顾修文的事情,添油加醋向傅瑶说上一通,魏婉芸都是不意外的。 在马车停稳的一瞬间,魏婉芸的脸色已经彻底垮了下来。 不仅是傅瑶恶语中伤她。 周邵初的情况不好,她只想早些赶回驿馆,扶他躺下好好歇息。 这傅瑶偏要来找事儿! 刚刚若是她反应再差了半点儿,车上的三人哪怕运气好,没磕破脑袋,都要摔成了一团。 魏婉芸不是京都那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娇滴滴贵女。 她自是不会惯着她。 在扶着翠珠坐稳,松开了周邵初的肩膀之后,魏婉芸这才打起剩下的半张车帘子,走了出去。 “傅小姐。” 魏婉芸眉眼弯弯,面上带着笑意,只语气冰冷入骨道:“我常听人说,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就会是什么。” “你故意惊了我的马,慌乱之中,我护住了我身边的两个仆从,你却只看到了男女私情。”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开口就连指着别人勾勾搭搭,说我魏家没有教养,你们将军府的教养又能好到哪里去?” 说话间,魏婉芸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迎着傅瑶几乎要喷火的眸子,款步朝她走了过去。 傅瑶攥紧了手上的缰绳,咬牙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提教养!明明是你自己不知检点!” 她的话才说完,就魏婉芸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极浅淡的笑意。 她皮笑肉不笑道:“傅小姐追着四殿下后面跑,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如今四殿下才来了落云城,傅小姐后脚就跟来了,不知检点这四个字别人提都还好,你傅小姐说出来,倒不嫌臊得慌!” 说完,还不等傅瑶开骂,魏婉芸嘴皮子比她更利索,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道:“噢,傅小姐连光天化日追汉子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又怎么会在乎臊不臊得慌!” 话音未落,傅瑶早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从来都是她欺负人的份儿。 因着她爹位高权重,京中那些世家贵女,哪个不让她三分! 她往日里瞧见过魏婉芸,听说她生娇体弱,常年在江南蓟州养病,傅瑶瞧着她弱风扶柳似得,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受气包。 (本章完) 第42章 不惯着 第42章042不惯着 谁曾想,她这一脚踢到了铁板上! 当然,傅瑶也不是个花架子。 她把手里的缰绳绕了绕,喷着火似得眸子死死的盯着魏婉芸,并咬牙切齿道:“不知死活!” 话音才落,她手腕一转,就抽出了盘在腰际的银鞭,二话不说就催动了内力,直朝着魏婉芸劈头盖脸的抽了下去。 在这一瞬,傅瑶的举动看似冲动鲁莽,其实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想教训魏婉芸,出了这口恶气只是其一。 当然,更主要的是,她要打烂魏婉芸的那张狐媚子似的脸! 天知道当她听说自己心心念念喜欢着的顾修文竟然喜欢的是魏婉芸,甚至不惜用赈灾来邀功请旨赐婚的那一瞬间,她有多恨! 所以,她等不及顾修文回京问个清楚了,索性直接追了过来。 没曾想,刚来落云城,才发现这狐媚子竟然也在! 傅瑶才不相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她坚信魏婉芸一定是故意留在此地,勾引顾修文! 而刚刚周琅跟她说的那一番话,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傅瑶生气的了。 要知道,她这一鞭子下去的力度,连一指厚的青石板地面都能劈裂。 这一鞭子打不死魏婉芸,但绝对能让她毁容。 到时候,顾修文自是瞧不上她。 而她有她阿爹护着,身后靠着的威远大将军府,她魏婉芸有什么? 一个从三品的爹又能说得上什么话? 便是宫中还有个淑妃姨母又如何? 反正她打也打了,容也已经给她毁了,到时候他认个错,领个罚,走走过场就是了。 傅瑶看似冲动蛮横,但实际上心头的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在银鞭劈向魏婉芸的一瞬,她脑子里就已经掠过了顾修文看到魏婉芸血肉模糊的脸面时候的嫌弃了。 傅瑶心中一片畅快。 只是,这畅快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下一瞬,原本要快准狠打在魏婉芸脸上的银鞭,不知道怎的,竟被魏婉芸一个灵活转身,直接避开了去。 傅瑶虽然惊诧,但反应也是不慢,她手腕一抖,就要抽回鞭子再来第二击。 然而,魏婉芸哪里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只见她脚腕一错,傅瑶都还没有看清楚她的身法,她就已经将傅瑶的银鞭踩在了脚底。 傅瑶用尽了全力往回抽,那银鞭却丝毫未动。 比起她的恼羞成怒来,魏婉芸气定神闲,就连踩着银鞭的脚尖也像是没用什么力道。 那轻飘飘的样子,再加上她嘴角挂着的那么淡淡的笑意,让傅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她咬牙皱眉道:“你敢踩我银鞭!”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道:“抱歉,刚刚脚滑了,我这就还给傅小姐。” 说着,她脚尖一抬。 眼看着她就要松开,傅瑶也已经再一次蓄了内力在手,只等着魏婉芸这边一松,她就一鞭子甩去。 然而,下一瞬,魏婉芸的脚尖才离开了那银鞭,还不等傅瑶的内力催动过来,她脚腕一转,直接一脚踢在了那银鞭的末梢。 没有留半点儿余地,直接将那银鞭朝着傅瑶的马屁股踢去。 “嘶……” 马儿吃痛,嘶吼了一声,直接不管不顾,疯了似得的突然朝前,一路长鸣并狂奔了出去。 马背上的傅瑶原本蓄力准备甩鞭子抽魏婉芸的,结果这力道用空了,再加上她身下的马儿突然拔足狂奔,她措手不及之下,身子被带着一个趔趄,咔嚓一声闪了腰不说,整个人也驾驭不住那失控了的马。 她又疼又惧又动弹不得,还生怕被马儿摔了下去。 便是娇纵蛮横如傅瑶,这时候死死的贴着马背,也被吓得惊声尖叫。 那刺耳的声音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傅瑶被马带出去的一瞬,她的五名护卫都还没反应过来。 魏婉芸冷眼扫过,“还愣着做什么,不去追?” 那几人这才狠夹了马腹追了出去。 当中,也有人准备留下来看住魏婉芸,但转念想着魏婉芸的身份,他们家小姐傅瑶能惹得起,他们却未必开罪得起,便也打消了这念头,只等追回了自己小姐再说。 待瞧见他们都走了,魏婉芸才动了动身子。 就在她脚下的地面有一片崭新的裂痕。 若是她刚刚稍慢上一步,这张脸就毁了。 所以,这傅瑶不仅娇纵蛮横,还毒辣得很。 给她吃点儿教训,以牙还牙,魏婉芸觉得不过分。 至于后面,她既然出手了,就不怕傅瑶再找上门来。 魏婉芸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回到了马车上,带着周邵初回了医馆。 周邵初还在昏迷中,而且面色越发苍白。 魏婉芸扶着他肩膀的时候,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像火灼烧似得滚烫。 她让赵宝林将他背上了楼,就差赵宝林出城去找赵大夫了。 翠珠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魏婉芸看得眼睛疼,便打发了她去熬小米粥。 待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周邵初,魏婉芸也提步走到了小轩窗前。 不知道怎的,她总觉得心情烦躁郁闷得很。 哪怕她才重生归来,哪怕她已经知晓前世在前面等着她的那些算计和陷阱,但她依然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着她的人生走向。 因着昨日的那场暴雨,满树的杏花被打落了不少,但斜探到窗台上的这枝却春意盎然,开得极盛。 魏婉芸看了看那杏花,脑子里掠过的却是昨夜梦中的那场杏花粉雨。 那梦里出现的一幕,到底是上一世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一个梦罢了? 魏婉芸不确定。 她本以为,能出现在靖王府内宅的年轻男子,又是那般气场和做派的,应该是她的夫君,靖王世子顾瑾知无疑。 可是她为何又在周邵初的身上闻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幽兰清香? 还有,那段模糊得看不清容貌的记忆,那句绾绾…… 到底是怎么回事?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周邵初。 那梦里的人…… 是他吗? (本章完) 第43章 乘人之危 第43章043乘人之危 那他又是如何进入靖王府内宅的? 他跟顾瑾知……是什么关系? 念及顾瑾知,魏婉芸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他会不会就是顾瑾知? 可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就被她否定了。 比起那清冷高贵得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顾瑾知,魏婉芸更愿意相信他是周清旸之子,周邵初。 因为当初那些追杀他的人,因为那个能证明他身份的玉坠子,也因为他这一身不凡的医术。 不管是在魏婉芸前世的记忆中,还是现在世人对靖王世子的印象里,都没有半点儿关于顾瑾知会医术的传闻。 而且,就算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记不得前一世顾瑾知的模样,但四皇子顾修文一定是认得的。 圣上每隔三年,会替太后办一场寿宴,顾瑾知都会随靖王夫妇回京贺寿。 顾修文不可能认不出。 魏婉芸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昏迷中的人突然闷哼了一声,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魏婉芸的心也跟着一紧。 不管他是谁,她都没有感觉到他对她的恶意。 而且这次,若不是他及时出手,那她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何谈复仇。 魏婉芸心下一软,转身拿了一张帕子,打了水来,就要替他擦擦额头上不住往外冒的冷汗。 只是,当她俯身,手才探出去,还没等碰到他分毫,刚刚还在昏迷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并抬手就攥住了魏婉芸的手腕,没让她再往前分毫。 魏婉芸也被他这么突然的动作给惊到了。 四目相对的一瞬,魏婉芸看到了尚未回过神来的他,眸中一片冰冷和警惕。 那一刹,他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和威压让魏婉芸心惊。 也只是一瞬,待看清楚是她之后,他眼神一软,手中的力道也瞬间撤了开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魏婉芸有些窘迫,攥紧了帕子直起身来,就要解释自己刚刚行为,却听顾瑾知清冷的嗓音先开了口。 “怎么,小姐打算乘人之危?” 魏婉芸:“……” 谁给他的自信了! 她像是那种看到美色就忍不住占便宜不顾礼义廉耻的姑娘吗? 虽然明知道他不过是为何缓和尴尬的气氛开的玩笑,但魏婉芸还是忍不住的恼。 这人为什么这么不会说话。 魏婉芸挑眉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帕子当做了周邵初的脸,用力捏了又捏,并咬牙切齿道:“我只是好心要替你擦汗的!” 闻言,周邵初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挑眉看着魏婉芸,一言不发。 魏婉芸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皱眉,就要开口,却听周邵初反问道:“不是要替我擦汗吗?” 怎地没见行动? 魏婉芸:“……” 她呼吸一窒,她将帕子递给周邵初,咬牙道:“你既然醒了,就自己擦!” 没长手吗? 还真等着她伺候呢! 然而,周邵初却并没有接。 他动了动脑袋,目光越过魏婉芸,转而看向头顶上的蚊帐,语气清冷寡淡道:“我没力气。” 魏婉芸:“……” 刚刚攥着她手腕的力气呢? 虽然只是一瞬,但魏婉芸不用看,自己的手腕肯定都红肿一片了! 这还叫没力气? 当她是傻的吗! 魏婉芸磨牙,差点儿没忍住要把这帕子砸在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 但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的时候,她突然改了主意。 魏婉芸收了帕子在手,笑吟吟的应下:“好啊!我来!” 看她不把他那张欠揍的脸薅下一层皮来! 大概是魏婉芸将“一肚子坏水”这几个字演绎得太过明显,周邵初眼神一晃,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不等魏婉芸的魔爪伸来,他手腕一动,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还是我自己来,不劳烦小姐动手了。” 终于找回了场子的魏婉芸,忍不住噗嗤一笑,就要洋洋得意的将帕子交给周邵初。 然而,周邵初的手才抬起来,还不等触碰到帕子的一角,他面上一片惨白,整个人也像是突然卸去了力道,直挺挺的往后栽了下去。 他刚刚才强撑着坐起来,就这个姿势倒下去,脑袋必然要磕到床头架子上。 那一瞬,魏婉芸没有半点儿犹豫,一步跨出,抬手就要去托住他的后脑勺。 但却因为脚下的步子太急,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裙摆什么时候跟旁边的帘帐缠在了一起。 这一脚下去,裙摆帘帐都给她绊了个结实。 魏婉芸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跌了下去。 她反应也是极快,脚腕一转,就要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让自己不至于摔下去。 可是,她之前探手去接周邵初后脑勺的动作去势已老,再抽身而退的话,自己也许能勉强维持住身形不至于摔倒,但周邵初必然要磕到后脑勺。 甚至因为自己这一扑,磕得还要重些! 那一瞬,魏婉芸想都没想就收住了要翻身的动作。 然后继续探手,稳稳的托住了周邵初的后脑勺的一瞬,她整个人也因着这股力道而扑在了他身上,正中他心口位置。 她不想活了。 偏偏这时候,还不等她挣扎着起身,却感觉到周邵初滚烫的胸口微微起伏,旋即她耳畔响起他清冷寡淡的声音。 “小姐,你当真不是在乘人之危吗?” 魏婉芸:“……” 这一瞬,魏婉芸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攥紧了拳头,慌忙从周邵初胸口上爬起来,怒气腾腾的瞪着周邵初吼道:“我刚刚是怕你摔着!” 闻言,周邵初神色清冷的点了点头。 甚至还主动替魏婉芸解释道:“嗯,所以,刚刚绊倒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魏婉芸点头,对上他含笑的眉眼才反应过来,他这哪里是在替她解释,这简直就是在打趣她! 把她的解释都给封死了。 魏婉芸咬牙:“什么叫应该,本来就不是故意的!” 然而,周邵初并不但没有将她咬牙切齿的恼意放在眼里不说,甚至还微微蹙眉,总是清冷寡淡的眼里,还故意带起了几分勉为其难相信她的神色。 至此,魏婉芸肠子都悔青了。 (本章完) 第44章 绾绾还是婉婉? 第44章044绾绾还是婉婉? 她刚刚为什么会心软! 就该让他那欠揍的狗脑袋撞到那架子上算了! 魏婉芸无语凝噎。 不过,闹归闹,玩笑归玩笑,当下一瞬看到周邵初突然咳出来的一口血,她什么恼意都没了。 眼见着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魏婉芸担忧道:“你到底有没有事?” 因着刚刚被他又一次捉弄,取笑,魏婉芸甚至都要怀疑,之前他昏迷过去的那句——别怕,他百毒不侵的安抚,是自己出现幻觉听错了。 周邵初将魏婉芸落在他胸口上的帕子拿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这才抬眸看向魏婉芸。 “无妨。” 一如既往的清冷寡淡语气。 就好似,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的不是他似得。 魏婉芸皱眉:“那你……” 周邵初将帕子放在了一旁,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叹了口气,才幽幽道:“我这身体,曾尝遍百毒,这点东西,还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 魏婉芸竖起了耳朵,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后续。 他既不愿意说下去,她也没再追问。 知道他不会有性命之忧,魏婉芸这才退开一步,将之前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你跟靖王府是什么关系?” 他虽然不是顾瑾知,在她的梦境中,又是能出入靖王府的……必然是有所关联的。 当然,这前提是她昨夜的梦是前世真实存在的。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之所以这么一问,不过是想诈他一下罢了。 看看他的反应。 然而,他的神色依然如常,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将这个问题原封不动的给踢了回来。 “你觉得呢?” 魏婉芸毕竟没有证据。 总不能说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 没有说服力不说,肯定还会被他又一番取笑。 她转过了头去,避开了周邵初如冷夜清辉似得目光,沉声道:“那你又为何知道我叫绾绾?” 她的乳名,从小到大,就只有阿娘一个人这般唤她。 即便是平辈之间,为了显得亲近,也都是叫她“阿芸”“芸芸”,不会取她名字中间的那个“婉”。 他是怎么知道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魏婉芸的目光一寸也没有离开周邵初的眸子。 话音才落,就见他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旋即,就听他挑眉,面带讶然道:“你叫绾绾?” 魏婉芸:“……” 所以这杀千刀的昏迷之前,口中的那句——绾绾,叫的不是她? 是她自己会错意了? 可是,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魏婉芸不大相信。 她还未开口,就见周邵初微微蹙眉,清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嫌弃道:“你既来青云山找……我爹,那你对周家,又了解多少?” 这句话问住魏婉芸了。 她对周太医了解的并不多。 只知道,他医术高明,为人古板,不媚权贵,告老还乡之后就隐居在了青云山。 她当时只一心想着,求医,没想到探听些别的。 周邵初将她的神色收在眼里,也并未多做解释。 这时候,翠珠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她将熬好的小米粥送了过来。 也就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魏婉芸想着,他刚刚既然连坐起身都费力,想必起来喝粥也没那么容易。 她带着翠珠出了屋子,叫了在外面候着的赵玉宝进来伺候他用饭。 恰巧这时候,出城去找赵大夫的赵金宝回来了。 出乎魏婉芸的意料,他并没有带回来人。 说是连同赵大夫在内,城中所有的大夫都被四皇子的人扣在了城外。 没有四皇子的应允,玄羽卫不会放人。 明明城外灾民中毒的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而且解药也已经研制出来了,顾修文实在没必要在这时候卡着大夫不放。 葛林一定会将那小丫头暴起咬人,周邵初为了救她而被咬伤的事情报告给他。 他料到周邵初中毒,必然要去找大夫。 他故意卡着,不外乎这两个原因。 其一,他不喜欢周邵初,从他看向周邵初冰冷的眼神,魏婉芸就可以看出来。 若不是当着她的面,顾修文哪里会忍得周邵初这么久。 其二,他在等着魏婉芸向他服软。 若周邵初当真危在旦夕,为这救命之恩,魏婉芸当然会去找他。 但顾修文怕是没有想到,周邵初虽然中毒,但不会有事。 魏婉芸冷哼了一声。 就让顾修文干等着! 这落云城不可能一直封城,等到明日,其他州府运送的物资到了,他们就收拾东西趁乱出城。 至于魏耀宗那边,回头让小二带个话过去就是了。 魏耀宗眼下巴不得她离得远远的。 眼下她唯一担心的是,周邵初现在的身体经不经得起颠簸。 念起他来,魏婉芸悄声将赵金宝叫到了一边,让他潜入府衙,查一下周家灭门的卷宗。 这两日府衙由刘大人带着,重心都跑到跟着四皇子赈灾上去了。 衙门那边松懈得很。 再加上赵金宝的身手,魏婉芸一点儿都不担心。 果然,没用了半个时辰,赵金宝就带着卷宗回来了。 整个周家就剩了一个周邵初不知所踪,凶手也是无从查起。 县丞刘裕直接让仵作验了尸,就吩咐衙役就地将周家人草草葬了,这案子也就悬在了这里。 看着卷宗上面描述,显然没打算深查下去。 九条人命就这么没了,连个交代都没有。 刘裕不是无能,相反,他精得很。 他也一定猜到了幕后主使之人不一般,怕查下去引火烧身,毁了自己的仕途。 魏婉芸看得又揪心,又愤怒。 她的眼神从周家的每一个名字上划过,在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 周莹婉,年十一,周清旸幺女。 她之前只听三叔说了一嘴,周邵初是周清旸的幼子。 只是,没想到,在周邵初之后,周清旸竟还有个最小的女儿。 周莹婉……婉婉…… 这个婉婉,才是之前周邵初昏迷之前,口中所说的婉婉么? 魏婉芸脑子里掠过周邵初之前那句——“你既来青云山找我爹,那你对周家,又了解多少?” 所以,当真是她误会了。 这个婉婉,并不是她。 (本章完) 第45章 秦贵人 第45章045秦贵人 周邵初这边,可能当真是自己想多了。 但是,在那一刹那,魏婉芸脑子里掠过的那段模糊的记忆却是真的。 如果不是周邵初,那个记忆中唤她“绾绾”的人,又是谁?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婉芸揉了揉眉心,抬手将那卷宗交给了赵宝林,让其送回去。 周邵初这头,已经用过饭了。 魏婉芸进去的时候,就瞧见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但面色依然苍白得紧。 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状态得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魏婉芸在他对面的圈椅上坐下,面带担忧道:“明日附近州府的物资会送过来,我打算趁着这个时候离开落云城。” “你身体经不经得起颠簸?” 一日没回京中见到阿娘,魏婉芸的心就一日放不下。 她恨不得现在就插了翅膀飞回去。 但周邵初因她受伤,她自是要顾及着他一些。 彼时,周邵初靠着软垫,半靠在床头。 魏婉芸说话之前,他正垂眸看着手上包扎的帕子出神。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起头来,清冷的目光跟魏婉芸对个正着。 不等魏婉芸把后面的话说完,就见他垂眸道:“小姐可以先走,我还有些事,晚些入京。” 闻言,魏婉芸一怔。 她实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魏婉芸不解道:“你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入京的吗?” 最初都不惜用解药来威胁她,让她带着他入京。 入京怎地突然就改了主意? 周邵初应是恢复了一些力气,只见他抬手拿了旁边小几上的茶盏,轻饮了一口,轻描淡写道:“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 说着,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他抬起眸子,看向魏婉芸:“不过,小姐放心,月底前我会赶到京都。” “上次我给的丹药,只要有一息尚存,服下之后,都可坚持半个月。” 意思就是说,反正他都赶得及救魏婉芸的阿娘。 直接堵住了魏婉芸要劝的话头。 只是,想着还有仇家在追杀,魏婉芸还是有些不放心,“若你再遇到仇家怎么办?” 话音才落,却见周邵初淡淡一笑,在魏婉芸不解的目光下,他挑眉道:“他们已经回京复命了。” 他的仇家当真在京都! 虽然魏婉芸已经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么说来,京都对于他来说,才是龙潭虎穴。 魏婉芸对他的仇家越发好奇。 之前她一直没问,觉得这是周邵初最不愿意被提及的。 怕再一次撕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 如今,正好话赶话说到了这里,魏婉芸不由得开口道:“那……你的仇家……到底是谁?” 周太医性子执拗,刚正不阿,也未在朝中参与什么党派之争。 既然已经安安稳稳的告老还乡一年多了,又怎会突然被仇家找上了门儿? 周邵初喝了一口茶,并没有立即回答魏婉芸的问题。 他不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魏婉芸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多有冒犯。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些。 想着他应该不会答的,她正要岔开其他话题,却见他转头看了过来。 “小姐可听说过秦贵人?” 闻言,魏婉芸一怔。 秦贵人?秦妙音? 魏婉芸自是听过的。 她曾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子。 当年,她虽出身不显,却冠宠六宫,甚至让圣上动了为她废弃整个后宫的心思。 只可惜,红颜薄命,浩荡的圣恩也没能将她从生子的鬼门关前拉回来。 那一年冬,秦贵人连同刚生下不到半个时辰的五皇子,一并去了。 圣人甚至为她打破了规矩,以皇后的规格厚葬了她,偌大的京都,满目素缟,山河同悲。 正值壮年满腔抱负的圣人,也是从那时开始一蹶不振。 自他登基之后,才有了几分起色的东晟皇朝,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前世里,靖王谋逆成功之后,甚至有人将东晟朝的覆灭归咎到秦贵人的头上。 说她是红颜祸水,惑乱君心。 乍一听到她的名号,魏婉芸的脑子里蓦地掠过前世里,在靖王府后花园里看到的一幕。 她的婆婆,一身华贵的靖王妃一改往日的温婉端方。 她红着眼睛,厉声质问站在她对面,面无表情的靖王 “在王爷的眼里,我们这么多活生生的人,都比不过一个死去的秦妙音吗?” 因恰巧有丫鬟经过,这两人很快恢复了常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得。 魏婉芸自然也没听到靖王的回答。 但显然,靖王妃的那句质问已经说明了问题。 靖王是惦记着秦贵人的。 只是,按理说,秦贵人是圣人的妃子,也算得上他的嫂嫂,而且都死了十多年了…… 哪怕现在回忆起来,魏婉芸都大感意外。 更让她不解的是,眼前的周邵初怎的会突然提及这样一个人。 对上周邵初清冷寡淡的眸子,魏婉芸点了点头。 但是,这个跟周家被灭口有什么关联? 周邵初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那袅袅氤氲的茶香,衬着他的容貌看起来都几分不真实。 “因为,有人怀疑,当年秦贵人的死另有蹊跷。” 他的声音不大,却听得魏婉芸眼皮子直跳。 她也在靖王府的后宅生活了两年,虽然不记得跟顾瑾知的点滴,但王府后宅的阴私,却没少见,更何况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秦贵人当年被圣人那般宠爱,必然是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 生产,是最容易被人下手脚的时候。 这一点,魏婉芸并不意外。 她惊讶的是,周太医怎么会牵扯到秦贵人的死里头。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的困惑,周邵初转头看过来,目光清冷道:“当年,秦贵人产后雪崩,就是我……爹前去诊断的。” 即使这样,魏婉芸依然不解。 这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会在眼下才被人追出来。 周邵初转过了眸子,目光再一次落在眼前的茶盏之上。 他的语气也比平日里冷上了几分。 “因为,他们怀疑五皇子并没有死。” (本章完) 第46章 周邵初死了 第46章046周邵初死了 话音才落,魏婉芸蓦地睁大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她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说什么?” 魏婉芸不可思议道:“五皇子没有死?” 如果是的真的,朝野必然动荡! 如今,皇储之争本就愈演愈烈,以着当年圣人对秦贵人那般宠爱的程度,必然爱屋及乌。 可能威胁到几位皇子的地位不说,甚至连那储君的位置也一并给了他都不足为奇。 但是,怎么可能!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就没有五皇子这个人。 难不成,这一世还能凭空冒出来? 她只是有关顾瑾知的记忆模糊不清了,但是其他的人或者事情,还是有些印象的。 魏婉芸皱眉看周邵初。 对于她斩钉截铁的否定,周邵初倒是有些意外。 他嘴角微动,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你不是当事人,又怎知不可能?” 这话问住魏婉芸了。 她总不能把自己前世的经历说出来。 当然,现在的她记忆模糊,便是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避免尴尬,魏婉芸转过了头去,避开了周邵初探究的目光,随意道:“要是还活着,那这五皇子这么多年怎地不见出现?” “而且,他当年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瞒天过海,可不容易。 更何况,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本以为周邵初会反驳她,没想到他却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 说着,他将手中的茶盏往旁边的小几上一放,“但总有人不放心。” 闻言,魏婉芸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怀疑当年是周太医出手帮忙,救下了五皇子,所以才要灭口?” 周邵初没吭声,但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魏婉芸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一看,周邵初的仇家也就无外乎那么几个可能了。 只是,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以及他们背后站着的家族,算下来也不少。 具体是谁,魏婉芸虽然猜不到,但见周邵初这般模样,怕是心里已经有了底。 见周邵初有些心事的模样,魏婉芸压不住心头的好奇,追问道:“所以,那五皇子到底……在不在?” 听到这话,周邵初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不答反问道:“你猜。” 魏婉芸一个局外人,哪里能猜得出来。 他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说。 既然如此,魏婉芸也不好追问。 说了这会儿话,见他神色疲惫,魏婉芸便起身,打算让他休息。 因着突然冒出来这五皇子的事情,也让她心里多了几分不安。 前世,并没有五皇子的事儿,最后登顶的是靖王父子。 若真的有五皇子……出了这样的变故,那笑到最后的,还会是靖王世子顾瑾知吗? 顾瑾知。 顾瑾知。 这个名字才从脑子里跳出来,魏婉芸的眉心就蓦地开始疼了起来。 她不敢再细想,便随口问向周邵初:“你可见过靖王世子?” “他……是个怎样的人?” 在魏婉芸为数不多的印象和记忆里,顾瑾知虽然冰冷如雪中玉,但她觉得,他应该会是个受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东晟皇朝腐弊由来已久,早从骨子里就已经坏掉了。 前世靖王谋逆攻入京都之后,就将所有的政务抛给了顾瑾知。 是顾瑾知创建了新的皇朝,破腐朽,轻赋税,给东晟子民带来了新的生机。 只是因为各为其主,而她的外祖父乃至整个赵家都对圣人极其忠诚,所以……前世的外祖赵家才有那般惨烈的结局。 抛开个人的感情和恩怨不提,站在东晟子民的立场,顾瑾知做皇帝,显然要比另外几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子好。 一想到这些皇权争夺,魏婉芸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顾瑾知。 只是,这名字她现在轻易都不敢想。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脑子里关于他的一切都硬生生给撕扯了出去。 一旦她稍稍想一下,就会带起一片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疼。 这到底是为什么! 魏婉芸压下这股疼痛,转而看向周邵初。 因她刚刚走神,没有瞧见周邵初在听到“靖王世子”三个字的时候,眼里划过的诧异。 尤其是后一句,问他是怎样的人。 周邵初的指尖都僵了僵。 他抬头,对上魏婉芸清澈的眉眼,语气清冷如常道:“大概……是个无趣的人。” 这评价,倒让魏婉芸有些意外。 世人都说,靖王世子顾瑾知,文武兼备,谋略无双,说他容貌俊美非凡,说他清冷矜贵…… 说他无趣的,魏婉芸倒是第一次听。 但仔细想来,哪怕前世成了夫妻,但她也没半点儿跟他有关的烟火气息的记忆。 可能,这样的人,心中只有江山和帝业,以旁人的眼光来看,当真是无趣的。 魏婉芸叹了口气,也没反驳。 见周邵初眉宇间带着疲惫,她叮嘱了一句“那你先好生休息”便提步出了房门。 至于周邵初刚刚所说的,隔天不跟她一起走要留下来的话,魏婉芸还想着第二天等他起来再看看。 结果,第二天一早,魏婉芸还没睡醒,就听到外间传来赵金宝的声音。 “小姐,阿初不见了。” 魏婉芸一个机灵,腾的一下子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匆匆梳洗之后,她才跟着赵金宝来到了周邵初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跟昨日一样,就连茶盏的位置都没变。 魏婉芸本来提着一颗心的,在看到茶盏下压着的一张纸条的时候,才稍稍放下。 “勿念” 只两个字,遒劲有力,行云流水,跟之前魏婉芸在府邸看到的,他给魏耀宗开过的方子上的字迹一样。 “小姐,这人怎么走了?” 翠珠探头看了一眼,不解道:“他还受着伤呢。” 魏婉芸沉默了片刻,转头看了看床上的被褥,便转头吩咐赵金宝:“你让小二将这被褥用草席裹了,然后用板车运出去。” “若遇城门口盘问,就说死了人,拉出城外去葬了。” 听到这话,翠珠和赵金宝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魏婉芸又道:“另外,给我爹带个话,就说昨日跟着我们的管事,中毒没了。” (本章完) 第47章 瑶山脚下 第47章瑶山脚下 “小姐,这?” 反应过来之后,翠珠和赵金宝更是愣住了。 魏婉芸叹了口气,抬手便将那纸条毁掉。 然后扫了他们两人一眼,才压低了声音道:“金宝亲自去,连小二都别告诉真相。” 虽然不解,但赵金宝也不敢耽搁,应下之后,就提步走到床边,往被褥里塞了些东西,再卷成一团,打了个结,看起来就像是捆了个人在里面似得。 魏婉芸仍旧不满意,她指了指赵金宝的脚,“再找双差不多的鞋来。” 赵金宝很快找了来,在鞋里塞了些东西,最后死死的绑在被褥的末端,看起来就更像那么回事儿了。 眼看着赵金宝扛着“尸体”下了楼,叫上了小二,两人一起用平板车,将这“尸体”运了出去。 跨出门的时候,魏婉芸还听小二唏嘘:“这好好的人呐,说没就没了,当真是可惜。” 魏婉芸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周邵初琢磨出了药方,救下城外那么多灾民,这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以她爹的性子,一定是不会放过的。 四皇子那边,本就瞧着周邵初不顺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使绊子。 再加上他的那些仇家。 反正昨日他被人咬伤中毒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魏婉芸想着,与其被人惦记着,倒不如趁着这大好的机会来个金蝉脱壳。 至少这样能替他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仇家追杀。 魏婉芸现在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至于,等过段时间他平安到了京都,那时候再看看能不能瞒过魏耀宗,如果不行,再找别的理由就是了。 只是有一点,魏婉芸想不通。 她跟周邵初的房间当中的屋子,住着赵金宝赵金玉。 这两人虽比不上三叔,但功夫也不差,而且年轻人机警得很。 周邵初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上还中着毒,是怎么在不惊动所有人的前提下,悄悄离开的? 魏婉芸不解。 眼下,人都已经走了,而且时间也不早了,由不得她多想,她们该出发了。 之前顾及着周邵初,魏婉芸原还打算混在运送物资的队伍里出去的,如今倒不必了。 她甚至还要故意露出行踪。 被四皇子的人发现周邵初不在马车上,更是“印证”了他已死这一点。 至于四皇子顾修文会不会派人拦她。 魏婉芸觉得应该不会。 别的不说,就是傅瑶在这里,都够他头疼的了。 从昨天回来到现在,吃了大亏的傅瑶没有打上门,肯定也是因为有顾修文压着的。 事实上,魏婉芸猜得没错。 当她的马车出城的时候,顾修文正负手站在城头。 在他身边跟着的,正是周琅。 “殿下,刚刚底下有消息传来,魏四姑娘手下的那名管事,已经死了。” 闻言,顾修文无动于衷。 周琅清了清嗓子,又道:“应是那毒发作太急了,昨日赵宝林过来找大夫,被打发回去的时候,属下让人留了口风的。” “可能没来得及,今天一早,那医馆跑堂的和赵宝林一起就把人送出去埋了,属下亲眼见着的。” 至此,顾修文冰冷的嘴角才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他转头看了周琅一眼,冷声道:“我知你恨她。” 闻言,周琅就要开口辩驳,却听顾修文又道:“但你若想活命,想继续留在我身边做事,就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周琅连忙低头道:“属下不敢,也不会。” 末了,他转头瞧了一眼魏婉芸渐行渐远的马车,提醒道:“不过,殿下,娘娘那边……” 顾修文眉峰微蹙,拢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说出来的话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冰冷。 “等这次赈灾回去了,我就跟父皇提。” 很快,他们会再见面的。 与此同时,拿了一块枣泥膏往肚子里填的魏婉芸,想着的却是跟他再也不见。 因着灾民都聚集在落云城,所以,出城之后,这一路都拥堵得很。 本来不出半日就能赶到落云城边界同泾阳接壤的瑶山,结果硬是走了一天。 等到了瑶山脚下,天都快黑了。 瑶山因山势高而陡峭出名,山脉连绵数千里。 以瑶山为界,再往南,是泾阳和蓟州的分水岭。 本以为,出了落云城的范围继续北上,官道上该没那么拥堵了,没曾想,魏婉芸一行最后直接被堵在了瑶山脚下半个时辰都动弹不得。 魏婉芸这几日都被噩梦困扰,出了落云城之后,就靠在翠珠的身上打瞌睡。 等她迷迷瞪瞪一觉醒来,看到外面的一幕,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放眼望去,在她们的马车周围,全都是装饰奢华,撒着香粉,挂着铃铛和锦缎的马车。 魏婉芸硬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靖王妃要在瑶山上办桃花宴挑儿媳的事情。 她都忘了,出了落云城,这条官道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附近各个州府的,甚至京中跟靖王府有在走动的,家里有适龄的小姑娘,都不会错过这次桃花宴。 毕竟,撇开靖王世子顾瑾知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好模样好气质之外,后宅干净的靖王府,靖王世子妃显赫的身份……无一不是加分项。 在外人看来,比起别的权贵家里妻妾成群,靖王府简直不要太清静。 靖王顾盛怀只娶了靖王妃一人,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 而且靖王妃膝下也只有靖王世子顾瑾知,和清雅郡主顾玉婷两人。 比起其他家族的兄弟们,为了一个爵位而争得头破血流,作为靖王膝下唯一的继承人,顾瑾知简直不要太安逸。 因此,多少人盯着靖王世子妃的身份,几乎要红了眼。 魏婉芸也想不通,上一世这婚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就算因着被四皇子顾修文退婚,是圣人为了弥补她…… 以她的身份以及当时被打上“不祥女”烙印的名声,配上普通人家都绰绰有余。 怎么还搭上靖王府了。 已经隔世,这个问题无解。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世就没有这桃花宴。 (本章完) 第48章 他们认识 第48章048他们认识 哪怕她什么都没有做,因着她的重生,好多事情也都跟上一世变得有所不同。 比如周太医,比如灾民中毒一事。 还比如,眼前这桃花宴。 虽然前面的不是什么好事,但这桃花宴对魏婉芸来说,也不见得有多坏。 如果,靖王妃或者顾瑾知当真能在这桃花宴上,找到合适的姑娘……那也就没有上一世后面跟她的那些事儿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魏婉芸倒是盼得顾瑾知能觅得心上人。 她不想跟他再有半点儿牵扯了。 想起上一世外祖赵家凄惨的结局……魏婉芸的心尖儿都是疼的。 等她回京,确保了阿娘的安危,阻断了圣人给她安排的第一次赐婚之后,她还得开始为赵家谋划。 如果靖王谋逆是大势所趋,是民心所向,那么,在那之前,她得想办法保赵家周全。 至于她要报的仇,也是要在保证家人安危的基础之上。 算起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应是来得及的。 外面残阳如血,魏婉芸是正对着看过去的,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她便放下了帘子。 身边的翠珠却是有些坐不住。 她打起另外一边车帘,嘀咕道:“小姐,外面好热闹啊,我们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前面不远处的路口,就有靖王府安排的接应这些前来赴宴的宾客的女官。 魏婉芸不想节外生枝,她摇了摇头,叮嘱驾车的赵金宝道:“等下前面道路疏通了,今晚也不用找地方了,我们连夜赶路。” “是。” 以后见了靖王府的人,能避开,就避开。 等到天差不到黑尽,前面的道路终于被疏通,他们才得以继续前行。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魏婉芸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她同被奉为第一剑客赵津的那场比武。 还是在一年前蓟州阳城,她女扮男装,带着翠珠去街上溜达,恰好遇到了被人挑衅的赵津。 当时也是年少气盛。 想着自己的剑术在外祖父的亲兵中,都已经找不到对手了,她便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自己的实力到底在哪儿。 所以,她当时竟大胆的替赵津接下了战帖,并得意洋洋对赵津道:“若我能直接赢了那人,赵先生是否愿意同我切磋一二?” 赵津当时没有搭理她,转头跟他身后的那个容貌俊美的公子说了两句话之后,这才向她点了点头。 魏婉芸兴奋不已。 后来的结果,自是她击败了那人,随后用了不到一刻钟,就在赵津诧异的眼神下,击落了他手中的剑。 这既是一个梦,也是她前世和今生都确确实实发生过的。 本来也没什么,直到魏婉芸从梦中醒来,回忆起梦中站在赵津身后的那个容貌俊美的公子的时候,魏婉芸倒吸了一口凉气。 之前她竟然都没有注意到,那人竟然是周邵初! 在当时,因着强烈的胜负欲和好奇心,她的注意力都只在赵津一人身上,再加上赵津站在那人身前,挡住了他半边身子和侧颜,魏婉芸都没有注意到。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的梦境中,她竟看得如此清晰! 周邵初…… 他怎地会跟赵津相识?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赵津对他还颇为恭敬。 这个认知让魏婉芸大感意外。 她就说,在见到顾瑾知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原来,他们之前真的见过。 可是,她瞧着顾瑾知之前的神情,应该是不记得她的。 念及此,魏婉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她又不是大众脸,这模样生得就算没有倾国倾城,但稍加打扮,也足以让京都那些贵女们眼红了。 这人倒是健忘。 只可惜,他先溜了,否则的话,魏婉芸定要好好问问他,跟赵津是什么关系。 如今,也只能等到回京之后,看他什么时候来魏府了。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几乎都没停下,即使休息,也都是靠着马车小憩。 就这样,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四天赶到了京都边界。 再有半日,就能到家见到阿娘了。 魏婉芸自是欣喜不已。 但偏偏,老天爷就要跟她过不去。 在京城的界碑处,有个三岔路口。 此时,远远见着,就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知道是哪个贵人出行,车马无数,还带了一队近千人的护卫。 此时,贵人的马车都停在岔路口的凉亭附近歇息,其他的过客都被护卫远远的拦在了外面。 赵金宝很快探了消息回来。 “小姐,是靖王府的亲兵。” 魏婉芸刚接过翠珠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口,乍一听到这话,呛得差点儿没咳出眼泪。 好不容易稳住了呼吸之后,魏婉芸一把打起帘子,皱眉道:“谁?你说什么?” 赵金宝也被魏婉芸的举动吓了一跳,他连忙解释道:“不知道什么原因,靖王妃取消了桃花宴,就在咱们之前就已经动身回京了,咱们赶路赶得急,刚好追到这儿了。” 话音才落,魏婉芸脑子里嗡鸣声一片。 之前在瑶山脚下怎么都没人说? 不过,那时候,她想避得远远的,也没让赵金宝去探听。 这下可巧了。 不过,也只是碰到罢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魏婉芸很快镇定了下来。 这时候,翠珠在旁边兴奋道:“小姐,小姐!你看,那些人都奔着凉亭那边去了,说是靖王世子陪着靖王妃在凉亭喝茶呢,他们要去一堵靖王世子的风采!” “我们也去看看!” 闻言,魏婉芸一个激灵,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了,别去凑热闹。” 然而,翠珠却眼巴巴的求道:“小姐,哪怕远远瞧上一眼也好啊,总是听人传闻那靖王世子生得如何俊美,小姐难道就不好奇吗?” 本是要一口回绝的魏婉芸听到翠珠的最后一句的时候,愣了一下。 顾瑾知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是好奇的。 也许,很多未知的谜题和困惑,能在看到顾瑾知容貌的一瞬间,就突然想起来呢? 魏婉芸心尖儿一颤。 对上翠珠期待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好,去看看。” (本章完) 第49章 眼花了吗? 第49章049眼花了吗? 只不过,想一睹靖王世子风采的,远不止她们两人。 再加上这本就是进入京都地界的要道,因着靖王府一行人在此歇息清场,导致这条官道被堵了将近一里。 眼看着还有更多的马车陆陆续续的被堵在后头。 等魏婉芸和翠珠跟着挨挨挤挤的人群往前,还不等看到凉亭的一角,就见一群侍卫侍女簇拥着一辆马车再次出发了。 魏婉芸甚至连人家一角衣袂都没看见。 亏她那颗心还提到了嗓子眼儿。 魏婉芸下意识叹了口气,反正人都在京都了,以后总有机会远远的瞧上一眼。 不过,想着没看瞧见就没瞧见,这一世他们没有任何牵扯也好。 “小姐!那个!那个!” 魏婉芸正出神,冷不丁的听到翠珠的惊呼声。 因为激动,翠珠下意识攥紧了她的胳膊。 魏婉芸吃痛,皱眉,“怎么了?” 能让翠珠这般惊诧的事情并不多。 魏婉芸出声回应的同时,也已经循着翠珠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然而,乌压压的一群人,什么都没瞧见。 翠珠一脸兴奋,“是那个……” 恨不得把那人揪出来,但她越是着急,却越是叫不出那人的名字。 对上魏婉芸满是疑惑的眸子,翠珠急得直跺脚。 她挠了挠脑袋,突然灵光一闪,记起来了。 “赵津!” “对!就是那个赵津!” 翠珠惊呼道:“我刚刚瞧见他了!” 闻言,魏婉芸都是有些诧异。 她忙再转头看去,然而,还是那黑压压的一群人。 人头攒动,她并没有在里面看到赵津的身影。 翠珠不由得遗憾道:“不见了,刚刚我都看见了。” 言罢,她又有些不确定道:“难不成是我眼花看错了?不可能啊!” 要不是有这么多人,不容易挤过去,而且靖王府的车队就在前面不远处,魏婉芸真恨不得立即冲过去挨个找找。 赵津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入京?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至少是三个月之后,就在她中毒的前夕,刚好赵津有事入京,顺便登门拜访她。 如果翠珠没看错的话,难不成是赵津撒了谎? 可是那时候,她已经被逼至绝路,是赵津拿了那生肌散救了她。 在这个小事上,他对她撒谎又有什么必要? 靖王一家提前入京,赵津也提前入京。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小姐?” 翠珠的声音拉回了魏婉芸的思绪。 “我们该上车出发了。” 马车已经跟了过来,魏婉芸点了点头,跟着翠珠上了马车。 赵津的名头很大,只要他不刻意隐藏行踪,还是很好打听的。 魏婉芸琢磨着,等回去得空了,去找赵津问个明白。 还有顾瑾知的事情。 魏婉芸正想到这一点,就听旁边的翠珠喃喃道:“小姐,那阿初真的会来府里找咱们吗?” 魏家这趟浑水,可不好蹚。 周邵初身上还背负着血海深仇,便是不来,魏婉芸也不意外。 但是,不知道怎的,她几乎是没有半点儿的怀疑,“他会来的。” 见她这般笃定,翠珠也没再多问,转而一心沉浸在即将回府的喜悦中。 翠珠是京都本地人,小时候家里穷,爹娘为了养活弟弟,就将她卖给了魏家,刚好给年龄相仿的魏婉芸做个伴儿。 虽然比起在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跟在魏婉芸身边吃喝不愁,但翠珠依然对爹娘将她卖了一事耿耿于怀。 也就这两年,不知道那两人跟翠珠说了多少软话,这丫头耳根子软,心也软,慢慢就接受了。 一提起回京,她比任何人都高兴。 魏婉芸看到她这般期待的模样,几次欲言又止。 上一世,就在她被退婚之后,魏氏族人要将她架在火上烧死之前,翠珠也被赶出了魏家。 平时待她挺好的爹娘见再从她身上拿不到那些体己银子,一下子就变了嘴脸。 不到十天的功夫,就替她找了个已经死了三个老婆的杀猪匠。 还是翠珠拼死在上花轿的时候逃了出来,在街上正好遇到刚从宫里头谢恩回来的她。 那时候,她也才从祭台上被救下来,才接到圣上的第二道赐婚的圣旨,就被人抬进了宫里头谢恩。 因着准靖王世子妃的身份,她救下了翠珠,哪怕后来到了靖王封地,她也一直将翠珠带在身边。 只可惜,最后…… 往事一幕幕,顷刻间涌上心头。 瞧见翠珠这兴高采烈的模样,魏婉芸也不想在这时候扫她的兴,想了想,到底没提。 马车滚滚前行,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魏婉芸一进府,就直奔了阿娘的兰芳园,动作之快,就连下面禀报的丫鬟都还落后她一步。 赵兰心正坐在院中的竹椅上看书,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魏婉芸那双已经蓄满了泪水的大眼睛。 “阿娘……” 随着这一声惊呼出来,魏婉芸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箭步扑了上去,直接扑进了赵兰心的怀里。 “阿娘!” 清馨的味道,熟悉的温度,那么真实的触感……饶是坚强如魏婉芸,也在这一瞬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我好想你,阿娘!” 魏婉芸哭成了泪人。 被扑了个满怀的赵兰心,手上的书都落了地。 她抬手轻抚着魏婉芸的后背,柔声道:“你这孩子,年前不是才离开吗?这才几个月?” 虽然魏婉芸惯会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但是像这般反常的情形尚属第一次。 赵兰心嘴上嗔怪,但还是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魏婉芸摇了摇头。 在阿娘看来,是才分别了不到三个月,可于她而言,却已经是隔世! 能再见到活生生的阿娘,而不是一具被人下了毒的冷冰冰的尸体,对于她来说,就像做梦似得,简直是奢侈。 “这都多大的姑娘了,马上就及笄了,还这般,像什么话。” 赵兰心温柔的笑了笑,打趣道:“要叫你阿兄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你呢。” 阿兄。 一提起这词儿,魏婉芸抱着阿娘哭得更伤心了。 (本章完) 第50章 喜极而泣 第50章050喜极而泣 彼时,她的阿兄魏清钥应该还在国子监读书,每逢初一、十五休沐才会回家。 上一世,在阿娘病逝的消息传到蓟州没多久,魏清钥失踪的消息也跟着传来了。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似得。 虽然魏耀宗这个爹又渣又失职,但对她阿兄的事情一向尽心尽责,魏家也从未放弃过寻找。 只是一直苦寻无果。 所有人都跟她说,这么久没有消息,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魏婉芸不信。 哪怕后来她成了靖王世子妃,也想过各种办法,走了许多关系去搜寻线索,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她至死都没有得到阿兄的消息。 这些年,虽然她常年养在江南蓟州,但跟阿兄的关系极好。 她的阿兄,生得俊朗无双,虽是一身少年意气,但遇事总比同龄人更稳重踏实。 有什么好东西,他一定会给自己留着,有什么好事情,他也第一个跟她分享。 怕她在蓟州想家,得空了,他甚至不惜舟车劳顿,都要赶去蓟州看她。 于魏婉芸而言,他是这世上最好最完美的兄长。 如果阿兄还在,当她身中剧毒,被魏家族人架在祭台上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孤立无援。 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护着她的。 一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魏婉芸下意识攥紧了阿娘的袖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绾绾?” 赵兰心见哄不好她,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担忧道:“到底怎么了?跟娘说说,你这样子,让人好生担心。” 魏婉芸又摇了摇头。 如今娘亲和阿兄都在,她应该高兴的。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很快平静了下来。 从赵兰心的怀里探出头来,魏婉芸努力挤出一抹笑意道:“阿娘,我没事,就是突然做了个噩梦,我怕梦里的事情成了真,所以看到阿娘就喜极而泣了。” “你这孩子!” 赵兰心长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头顶上黑压压的天,无奈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闻言,魏婉芸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不要长大,我就一直陪在阿娘身边。” 听到这话,赵兰心忍不住发笑道:“那怎么成,等你阿兄娶了妻,你嫂子可不得嫌弃你?” 魏婉芸努了努嘴,哼哼道:“我阿兄娶的,必是心地纯良的好姑娘,怎么会嫌弃我呢?” 赵兰心倒也不反驳。 见魏婉芸终于恢复了常色,不再伤心了,她抬手接过丫鬟递上来的帕子,一边替魏婉芸擦脸上的泪痕,一边数落道:“就是不知道那姑娘还在谁家呢。” 魏清钥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可他总以学业为重做挡箭牌,就连赵兰心亲自替他挑选的姑娘,要他去相看一眼,他问都不问是谁,就一口回绝了。 这可愁坏了赵兰心。 可眼下,还不等她把魏清钥的事情愁完,想到魏婉芸的婚事,赵兰心又是一声叹息。 “你三叔把四皇子的事情都跟我说了。” 念及四皇子和德妃的那些事情,赵兰心忍不住皱眉道:“得罪了德妃,如今可怎生是好?” 说着,她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飘花翡翠镯子,担忧道:“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你姨母。” 虽同是妃位,但德妃的娘家是阁老府,就在京都。 同赵兰心一母同胞的妹妹,赵淑妃虽得圣宠,但赵家毕竟远在江南蓟州,鞭长莫及。 而且,比起周家来,还是差了一层的。 再有,他们皇家向来最看重子嗣,尤其男丁。 德妃膝下有四皇子和六公主,而淑妃却只得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五公主。 一想起自己柔柔弱弱不争不抢的妹妹,要对上强势狠辣的德妃,赵兰心就止不住的担忧。 “不会的。” 魏婉芸握住了赵兰心的手,安抚道:“阿娘无需担心,姨母能在宫中立足,自不是看起来的那般软弱可欺。”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深宫争斗,最后能成为四妃之一的姨母,可不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白花。 也就是她阿娘还用儿时的眼光看待罢了。 赵兰心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魏婉芸正要问问她最近身体如何,就听到院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大夫人,四小姐,太夫人请你们去寿安堂。” 话音才落,魏婉芸还没吭声,赵兰心已经忍不住皱眉道:“绾绾还没歇口气呢,那边催得倒是紧。” 她拍了拍魏婉芸的手,“你且先下去洗漱休息,明日再过去请安不迟,我先过去看看。” 说着,她就要起身,却被魏婉芸一把拉住了手腕。 “阿娘,我跟你一起去。” 寿安堂那边来请,一向没什么好事。 她怎么会让阿娘独自去面对那几张讨人厌的嘴脸。 她的祖母,太夫人王氏住在寿安堂。 因着王香莲是她的亲外甥女,所以哪怕当年王香莲同魏耀宗做下那等苟且之事,将王香莲娶进门,都是太夫人王氏乐见其成的。 要不是因为忌惮着赵家,太夫人甚至恨不得扶了王香莲做正室。 不过,即使王香莲只做了妾,在王氏的眼里,也比对赵兰心要看重不少。 连带着,王香莲生下的一直都养在她跟前的魏婉宁,她也喜欢得紧。 相形之下,她对常年养在蓟州,一年没打几次照面的魏婉芸,自是冷淡得很,甚至还不如魏婉宁身边的一个丫头。 好在赵兰心早已经对魏耀宗死了心,连带着,也没将魏家这些人情冷暖放在眼里。 她只护着膝下的这一对儿女,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要不然的话,魏婉芸还不知道她阿娘这些年来要受多少委屈和气恼。 上一世,魏婉芸母子三人相继出事,也没见太夫人掉过一滴眼泪。 甚至在阿娘去后不久,魏婉芸还没归京,她就让王香莲占了魏婉芸阿娘的陪嫁。 对这个祖母,魏婉芸自是一点儿也喜欢不起来的。 但她才回府,于情于理,都是该先去寿安堂请安的。 不能落人话柄。 而且,她也正有事情要去找那对姑侄。 (本章完) 第51章 阿娘的软肋 第51章051阿娘的软肋 魏婉芸的祖母,太夫人王氏,育有两子一女。 长子便是魏耀宗。 次子魏耀礼,沾了魏耀宗的光,在户部谋了个闲差,这几年外放到了青州,连带着家眷也一并跟过去了,只年底述职的时候才会回京。 唯一的女儿,魏淑英,在十岁那年被人伢子拐走了,至今没有音讯。 魏耀宗除了王香莲这个妾室之外,还有一个同僚送的歌女许氏,收在后院。 与性格嚣张跋扈的王香莲截然相反,许氏胆小怯懦,在这魏家后宅里,安分守己,忍气吞声,生怕惹了半点儿麻烦在身。 即使这样,王香莲也看她不顺眼,但因她给魏耀宗生了个小女儿魏婉静,再加上她本来软包子似的性子,太夫人便敲打了王香莲几番。 这许氏也就在魏家站住了脚。 王香莲当年大着肚子闹上了门,赵兰心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了抬她进府做妾。 说她运气好,是因为她一举诞下了龙凤胎,生下了魏耀宗的庶长子魏清辉和庶女魏婉宁。 说她运气不好,是因为魏清辉不等满月就夭折了。 如今魏耀宗膝下,也就赵兰心所出的魏清钥,魏婉芸,王香莲所出的魏婉宁,以及许氏所出的魏婉静。 因着男丁就魏清钥这么一个,所以哪怕太夫人不喜赵兰心,但对魏清钥可是当眼珠子似得疼着的。 即使王香莲,也不敢把主意打在魏清钥的头上。 所以,上一世魏清钥的失踪,魏婉芸并不怀疑是魏府里的人动的手脚。 因为但凡露出点儿蛛丝马迹,太夫人和魏耀宗肯定不会轻饶。 但撇开魏家,那时候魏婉芸还未被赐婚给靖王世子,跟靖王府也没有半点儿牵扯。 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德妃。 可是,后来她也差人去查了,这件事似乎跟德妃甚至周家都没有关系。 魏清钥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万幸现在人都还好好的。 魏婉芸感慨,这一世她就守着阿娘和阿兄,看看谁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那些动作! 寿安堂和兰芳园一南一北,平时很少走动,没什么大事的时候,几乎互不干扰。 太夫人虽然古板强势,但到底因着她只是农妇出身,没什么学识,在这个出身名门的儿媳妇儿面前,即使她再想拿捏,也总有一种捉襟见肘的局促感,还有些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作祟。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局促和自卑,她才越发冷硬着一张脸,生怕自己在赵兰心面前矮上三分。 不过,却又忌惮着蓟州赵家,以及宫里头的赵淑妃,倒是不敢真的欺负到赵兰心的头上。 所以,他们这对婆媳,这些年的关系也冷淡疏离得跟陌生人似得。 魏婉芸和赵兰心过去的时候,人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太夫人王氏坐在主座上喝茶,跟旁边的王香莲说着趣事,魏婉宁拉着王氏的胳膊,在一旁帮腔,其乐融融的场景里,许氏和魏婉静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就像是两个不相关的局外人。 一见赵兰心和魏婉芸进门,许氏和魏婉静就立即局促的站起身来见礼。 “夫人,婉芸。” “母亲,四姐姐。” 赵兰心和魏婉芸笑着应了。 母女两人抬头,齐齐的看向主座上的太夫人。 见太夫人没有要请她们坐下的意思。 赵兰心也不会干等着。 她直接拉着魏婉芸在一旁找了椅子坐下,笑着看向太夫人,“不知道这么晚了,母亲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 太夫人面上的笑容在看到进门的这对母女的一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她冷哼了一声,有些不悦道:“还说是名门出身,婉芸回来了,都不知道来给我这个祖母请安,还要我叫人去请,这倒是你教出来的规矩?” 太夫人的语气实在不善。 闻言,魏婉芸蹙眉。 平日太夫人也不会一上来就对阿娘这般,想来是在她们进门之前,有人上了眼药。 魏婉芸就要开口,手腕上突然一沉。 是阿娘压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别担心。 下一瞬,就见她那一向温柔婉约的阿娘眉梢一挑,面上带笑道:“婉芸刚到家,一路风尘仆仆,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这样直接来见长辈,才是失了礼。” 说着,她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没骨头一般,依偎在太夫人身边的魏婉宁,以及冷眼等着看笑话的王香莲。 赵兰心的语气冷肃了几分,话锋一转:“而且,母亲要跟我说规矩,那要按规矩来的话,我才是婉宁的母亲,不仅婉宁,就连王姨娘,每日辰时就该到我院子里伺候的。” “敢问,从她进门至今,可有来过一日?” 在东晟,一个妾室哪里有抚养孩子的权利。 一般孩子生下来就要抱在主母名下的。 除非主母开恩,不计较这些。 这对小妾来说,都该是感恩戴德的。 赵兰心没那个心思去抚养别人的孩子,也不计较这些,但太夫人既然当着她的面敢教训魏婉芸不懂规矩,她也不会给这对母女脸面。 她往日不争不抢,但并不代表她任人揉捏。 尤其是戳到了她的软肋。 话音才落,在场几人面色齐刷刷一变。 太夫人的脸色都阴沉了起来,她将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案几上,就要开口却听一旁的王香莲垂眸,委屈道:“母亲,是我的错,我本想着姐姐身体一直不大好,见了我,更是坏了心情,不想每日去打扰她的,不曾想,这倒让姐姐误会我不懂规矩了。” 听到王香莲这么一说,太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尤其是看到王香莲这般委屈的模样,太夫人嘴角一动,就要发怒。 下一瞬,却见赵兰心转头看着王香莲皱眉道:“这么说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误会妹妹了。” 这话一出,自以为,以退为进卖得一手惨的王香莲窃喜不已。 还不等她的嘴角上的笑意完全舒展开来,下一瞬,却听赵兰心嫣然一笑道:“既如此,那妹妹明日便开始。” 轰隆! 王香莲如遭雷击。 有那么一瞬,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眼前的赵兰心依然笑得从容温婉,端庄大度道:“我总不能拂了妹妹的一番好意。” (本章完) 第52章 不能忍 第52章053不能忍 (原52章偏心,标题错误)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香莲脸都绿了。 但她哪里可能真的应下,当即红了眼睛,转头看向太夫人道:“母亲,我知道,姐姐一定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还恨着我的。” “本来姐姐跟表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是我……” “可是,当初若不是我已经有了清辉和婉宁,我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他们的,为了孩子,我也实在没了法子。” 说到最后,王香莲竟然还拿着帕子开始装模作样的,小声哭了起来。 那样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跟她平日在魏家嚣张跋扈样儿判若两人 本就已经让太夫人越发心疼了些,又突然听到她提及夭折的魏清辉。 太夫人心头的那杆秤就越发偏得没边儿了。 她叹了口气,看似安抚王香莲,但实则是对赵兰心敲打,道:“就算那孩子没了……你也是我们魏家的功臣!我看谁敢欺负你!” “母亲……” 王香莲泪眼汪汪的看向太夫人,更咽道:“还是母亲疼我。” 一旁的魏婉宁也帮腔道:“还好府上有祖母罩着我和阿娘,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魏婉宁还故意扫一眼魏婉芸。 这颠倒黑白昧着良心说的话,差点儿把魏婉芸给气笑了。 是阿娘拍了拍她的手,并转头对她微微一笑,似是对眼前这一幕习以为常。 那不以为意的笑,一下子就让魏婉芸释怀了。 因为不在乎,因为没有期待,所以看着她们仨这般,就不会有失望,愤怒,甚至都不配勾起她半点儿情绪起伏。 赵兰心的眼神淡淡的,就像看跳梁小丑似得。 等王香莲哭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道:“妹妹这话说的,刚刚不是你要每日来我院中伺候吗?” “我不答应,你倒说我小气,我欣然应下了,你又说我欺负人。” 赵兰心微微一笑,挑眉道:“两头都让妹妹说了,我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那妹妹倒是帮我看看,我应该怎么办?” 赵兰心穿着素雅,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优雅和贵气。 与之相对的,王香莲哪怕一头朱钗翡翠,一身奢华艳丽的衣裳,但跟赵兰心一比,也不自觉的矮了一截。 尤其是赵兰心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口一个“妹妹”,看似有礼,但实际上那毫无温度的眼神让王香莲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她是连她半分都看不起。 这让王香莲更为恼火和憋屈。 她红着眼,一咬牙,闷声道:“刚刚不是姐姐提起要我去姐姐院子里伺候,立规矩的吗?” 虽然她嘴上说着是愿意的,但在场的只要不是傻子,谁会真的要送上门的给人羞辱。 这话一出,越发让太夫人对赵兰心的不满更上升了几分。 只是,还不等太夫人开口,就听赵兰心微微一笑,大方承认,“是啊,是我提议的。” 然而,下一瞬,她的话锋一转,转而看向太夫人道:“但这难道不是咱们东晟所有世家贵族的规矩吗?” 话音才落,王香莲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转眼就见赵兰心敛了笑意,有些遗憾道:“噢,我忘了,妹妹出身乡野,想来也是不懂这些规矩的。” 王香莲:“……” 这下不仅是她,就连太夫人的面上都有些挂不住了。 毕竟,不仅她们,整个魏家往上推三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虽然因为魏耀宗一人得道整个魏家鸡犬升天,但这出身一直都是他们心中的刺。 哪怕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她们也在努力的掩饰,努力想要融入京都权贵圈中。 生怕被人看不起。 太夫人明显被气得不轻,但赵兰心的话又在理,让她压根无法反驳。 最后,只剩下一个长辈的身份压人。 “大儿媳妇,你是出身显贵,是自命不凡,我们这些人都不如你,所以,你连我这个老婆子也没放在眼里,是吗?” 直接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了下来。 赵兰心只笑笑:“母亲说得哪里话,刚刚不是妹妹在问我规矩吗?” “我不过是提醒她一二罢了,在这家里倒无所谓,若走出去恐惹了人笑话,到时候丢的也是魏家的脸面不是?” 太夫人被呛得咳了起来。 一旁的魏婉宁连忙抬手轻拍着太夫人的后背,一边顺气,一边浇油道:“祖母,您悠着点儿,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是我跟阿娘的错,以后我们会用心学规矩,除了每日在您面前尽孝,也会去夫人跟前请安伺候的,您别为了这点小事伤了身子。” 话音才落,得了提醒的太夫人眼前一亮。 她看着赵兰心,冷笑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规矩,那我且问你,若按照规矩,你是不是每日都该来给我这个老婆子晨昏定省?” “这些年你可有来过一日?” 说完这句话,太夫人感觉浑身都舒畅了起来。 原本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王香莲,犹如打了胜仗的大鸡公似得,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当然还幸灾乐祸。 只要一想想眼界放得天高的赵兰心每日要来太夫人这里受磋磨,这几人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而且,要立规矩这话,原本也是赵兰心提出来的。 除了魏婉芸,所有人都等着看赵兰心无法自圆其说,自己打脸的笑话。 就连魏婉芸也不由得替阿娘担忧了起来。 而赵兰心只拍了拍她的手,便转头对身后的大丫鬟锦绣道:“去将我梳妆台上第二个匣子的东西拿过来。” 这话听得众人一头雾水。 偌大的屋子里,瞬间静悄悄的,只时不时的响起王香莲故作委屈的啜泣声。 魏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南院到北院,还是有一段距离。 锦绣迟迟没回来,太夫人第一个没了耐性。 她接过魏婉宁递过来的热茶,顺了一口气,便开口逼问道:“大儿媳妇,今日你便是说出花来,按照规矩,这晨昏定省也是免不了的。” 闻言,赵兰心勾唇,温婉一笑。 (本章完) 第53章 不在意了 第53章054不在意了 (原53章,标题错误) “母亲说得自是没错。” “规矩既然立在那里,就该是让人守着的。” “更何况,家里母亲最大,我们做媳妇的事事都该以母亲为先,听从母亲的差遣。” 话音才落,王香莲的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压不下去了。 但转瞬,瞧着赵兰心从容不迫的神态,在她手上从来没有讨得过半分好处的王香莲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又说不上来。 太夫人显然也没有想到赵兰心突然间竟这么好说话。 虽然觉得有些过于顺利了,但一想到婆婆叫儿媳妇晨昏定省的伺候,本就是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妥。 她谅赵兰心说破天也占不到半个理字。 一想到自己这个做婆婆的,这么多年来,就因着身份低微反倒让这个儿媳妇儿压了一头,如今可算能看到赵兰心服软吃瘪,她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赵兰心在她面前放下身段和骄傲伺候她的模样。 一时间,太夫人便是还有最后一层顾虑,也顷刻间被抛到了脑后,剩下的唯有扬眉吐气的顺畅感。 只是,她这扬眉吐气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不多时锦绣就拿了一张字据出来。 赵兰心看着太夫人,淡笑道:“母亲可还记得这是什么?” 太夫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就算见过,又哪里认得。 赵兰心扫了一眼锦绣,让她将那字据展示给太夫人最信任的魏婉宁看。 魏婉宁原是不在意的,结果越看越心惊。 在太夫人诧异的眼神注视下,她才皱眉不安道:“祖母,这是当年……我阿娘进门的时候,你们给她立下的字据。” 闻言,太夫人蹙眉。 时间太久,她有些忘了。 不过,也不用她去琢磨了,赵兰心已经帮她想了起来。 “母亲,当时你们为了让我点头应允妹妹进门,可是答应了我的。” “其一,免了每日在母亲面前的晨昏定省,省了各院的麻烦。” “其二,我陪嫁过来的东西,未经我的允许,魏家人动不得。” “其三,魏家式微,我如果愿意,可以拿出一部分体己银子补贴家用,但前提是,兰芳园的一切,你们不得干预。” 她刚嫁过来那会儿,魏耀宗还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官,俸禄不多,事情多。 这么一大家子人要吃饭,魏耀宗在朝中的关系要打点,到处都需要银子。 魏家人个个都对她的嫁妆虎视眈眈。 她虽不是那种对财物格外看重之人,但也容不得他们觊觎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那些产业。 反正那时候对魏耀宗已经彻底死心,就干脆利用了这个机会,跟他们划清了界限。 至于她拿出来供养魏家的这些钱财,赵兰心倒也不心疼。 能关起门来,不受人打扰,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花点儿小钱哪怕是喂了狗,也值得。 这些年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过来了。 赵兰心没想到,时间一长,就有人不长记性。 尤其是一想到魏婉芸才一进府,都还没好生歇息,就被耳提面命似得叫了过来。 结果这几人一开口,就是说她的宝贝姑娘不懂规矩。 还想欺负到她的闺女身上,她断不能忍。 赵兰心的气儿自然不是那么顺。 一口气说完,太夫人的脸色已经黑到了底。 赵兰心说得那么仔细,她终于记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儿。 但却碍于面子,又不想承认。 盯着那朱红手印子,太夫人沉着脸,一口否定道:“我哪里知道什么字据。” “我可比不得你能识文断字,我连自己名字都不认得,焉知这是不是你故意写来诓我按得手印!” 反正,她不识字,她不认。 然而,太夫人话音才落,却见赵兰心嫣然一笑,语气温婉道:“是,母亲说得有理,可这上面还有您儿子的落款。” 言外之意,堂堂状元出身的魏耀宗,也不识字吗? 只一句话,就让太夫人觉得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颊生疼。 她怎么就不记得魏耀宗当时有落款? 赵兰心将她的表情都看在眼里。 她当然不会直说,当时就是因为对他们这对母子死了心,提防着他们有朝一日不认账,她才又在王香莲的花轿进门之前,让魏耀宗也签了字。 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太夫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香莲也垂下了眸子,恨不得将自己缩进衣服里,毕竟,都是因为迎她进门,才会有这张字据,也才会落了把柄给赵兰心。 至于魏婉宁,在看到那张字据的时候,不等赵兰心开口就知道事情不妙,没敢再吭声。 刚刚还洋洋得意咄咄逼人的三人,瞬间没了气焰。 但反观赵兰心,依然是那副温柔娴静的样子,甚至连面上的笑意也未添减半分。 她拿了茶盏在手,并没有喝下,也没有再提起立规矩一事。 在她眼里,这些都不值得一提。 哪怕斗赢了这三人,也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言归正传。” 赵兰心放下了茶盏,抬眸看向太夫人:“母亲这么着急叫绾绾过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事的话,她可要带着丫头回去了。 想着宝贝姑娘一路风尘仆仆的,肯定累坏了,之前又抱着她哭那么一场,还要在这里应付这三个小丑,赵兰心就心疼。 一听到这话,刚刚还蔫了的三人瞬间来了精神。 尤其是太夫人,好似又打了鸡血一般。 她眸中精光一闪,紧紧的盯着赵兰心道:“你口口声声说着规矩,怎么不问问你的宝贝女儿干的好事!” 说着,她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婆子。 那婆子立即呈上了一封信函。 还不等赵兰心将那信函看完,太夫人已经忍不住骂道:“她一个姑娘家,可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 闻言,赵兰心的眼神一沉。 同时,她捏着信函的手也蓦地一抖。 见状,魏婉芸连忙凑上了前去,一目十行的将那信函上的内容看了下去。 看到最后,她原本清冷无波的眼神,也瞬间带起了一层冷意。 “阿娘……” (本章完) 第54章 越想越气 第54章054越想越气 “绾绾。” 赵兰心握住了魏婉芸的指尖,比起之前面对太夫人几人时候的气定神闲,此时的赵兰心有些手抖。 魏婉芸自然知道,是因为气得。 若不是因为她上一世已经见识过了魏耀宗的薄凉和冷漠,此时看到这封通篇数落了自己不知廉耻,没有教养的字眼,魏婉芸必然也会伤心难过的。 这天底下,哪有一个父亲这样说女儿的。 只不过是因为拒绝了四皇子,再加上德妃的迫害,他便将所有的火气和愤懑都发泄到了魏婉芸的头上。 数落了魏婉芸不知廉耻,跟外男同乘一骑,更骂她没脸没皮,不顾身份钻去灾民堆里过夜…… 魏婉芸知道,阿娘虽然对魏耀宗彻底死心,但也没料到他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薄凉至此。 阿娘更多的是心疼她。 再联想起魏婉芸刚进门就扑进她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赵兰心越发笃定魏婉芸是在魏耀宗那里受了委屈和欺负。 念及此,魏婉芸扬眉,对她展颜笑道:“阿娘,我真的没事的,回头跟您解释。” 闻言,赵兰心见她神色确实如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母女两人完全无视了主座上的太夫人。 这让太夫人格外恼火。 她抬手猛地一拍案几,拿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 “这是耀宗的亲笔信,总不能污蔑了她!赵兰心,你还要护着她吗?耀宗也说了,她这般性子,若不再加以管教,将来迟早要丢尽我魏家的颜面!” 话音才落,赵兰心眸色一沉,将要开口,却被魏婉芸反握住了她的手,并抢了先。 “祖母,我同府中下人同乘一车是事实,但一起出城救下灾民,也是事实。” “当时情况紧急,为了救人才顾不得许多,那时候上千双眼睛盯着,连外人都不曾说半句不妥,反倒是我爹来指责我的不是。” 说着,魏婉芸垂下眸子,惋惜道:“既然我爹认为我这般做法不对,那回头四皇子赈灾回京,等论功行赏,这城外救人无数的功劳,我们也就不必要了。” 本来太夫人还要驳斥魏婉芸两句,可是听说有功劳可领,当即眼前一亮。 不过,下一瞬她想到魏婉芸竟然拒绝了四皇子,当下脸色又是一沉,“敢拒绝了四皇子,你倒是好大的脸面!” 魏耀宗并没有将德妃派人暗算他一事说出来。 因此,太夫人一想到没能结成这门亲事就肉疼得紧。 魏婉芸也确实是累了,实在不想同她们做口舌之争。 但偏偏王香莲还要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就是呢,这多好的一门亲事,我们婉芸竟然都瞧不上,那可是皇子啊!若是成了,咱们魏家可都要挺起腰杆做人了,谁还敢看轻?” 沉默良久的魏婉宁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君才能入得了我们婉芸的眼呢。” 太夫人一听,越想越气。 见状,在赵兰心发火之前,魏婉芸已经展颜笑道:“王姨娘既然觉得可惜,让大姐姐嫁过去不就好了?” 魏婉芸故意将“姨娘”二字咬得极重。 闻言,魏婉宁面色一僵。 魏婉芸笑眯眯,故作遗憾道:“哎呀,我忘了,大姐姐是庶出,身份配不上的,瞧我这记性。” 王香莲:“……” 魏婉宁:“……” 赵兰心魏婉芸这母女俩的嘴,怎么一个比一个利索! 一句话呛得两人面红耳赤,半天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太夫人看不下去,怒斥道:“魏婉宁,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姨娘和大姐姐!礼仪尊卑你是半点儿都没有,看来当真要给你请个夫子好好教导教导了!” 话音才落,却见魏婉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太夫人被彻底气疯之前,她笑道:“哦,祖母还知道她是姨娘,我差点还以为祖母将她当做了我的母亲呢。” 言外之意,一个姨娘也敢对嫡女的婚事来指手画脚。 这一句话,打得王香莲的脸火辣辣的疼。 太夫人怒斥道:“就算她只是姨娘,那也是你的长辈。” 魏婉芸眨了眨眼皮子,尚未开口,赵兰心就已经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 “一个妾室给嫡女当长辈的话,以后母亲还是不要说了,免得贻笑大方。” 也知道她们没有别的事情,赵兰心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拉着魏婉芸就要走。 但魏婉芸脚下的步子却没动。 “阿娘。” 她眨了眨眼睛,又转头看了一眼几乎要被气晕过去的太夫人,然后笑眯眯道:“我记得,刚刚你那张字据上说,你的陪嫁若是自己愿意,才会拿出来,旁人动不得,是吗?” 话音才落,在场的几人哪里还顾得上置气,当即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赵兰心自是了解女儿,一开口就知道魏婉芸打的什么主意。 福云楼地处京都最繁华的百福大街,原是京都数得上号的酒楼,每月进账不菲。 前几年,因着魏家的开支不小,在太夫人的软磨硬泡之下,她便拿了出来交由她们打理,里面的进账都用于府中开销。 只是酒楼越做越大,账上的收入却越来越少。 对于赵兰心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并不在意。 所以哪怕知道王香莲贪墨,她也是懒得搭理的。 如今既然魏婉芸提起,虽然不知道魏婉芸为何突然要这福云楼。 但赵兰心还是顺着她的话,笑着点头:“自然是的。” 魏婉芸故作委屈道:“阿娘,我上次路过福云楼的时候,里面的掌柜伙计都不认得我。” 赵兰心会心一笑,看着魏婉芸,话却是对着太夫人说的。 “那怎么行,那可是我给绾绾留下的嫁妆,改天娘就亲自叫那些管事过来认人。” 说着,她一转头,笑吟吟看向太夫人:“横竖这两年福云楼在妹妹手上也没经营出几两银子。” “明日便让他们将账本送过来,日后,我另外再叫人送双倍的进账过来。” 太夫人本来是不大乐意的,但一听以后会有双倍进账,哪里还有不乐意的。 因着高兴,她刚刚被这对母女怼得差点儿心梗的怒气也淡去了几分。 王香莲原本要转圜的话才卡在喉头,就听太夫人闷声道:如此,你看着办便好。 话音才落,王香莲心口一窒,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本章完) 第55章 赵家女 第55章055赵家女 屋子里自是乱成一团。 太夫人虽然知道王香莲肯定贪墨了一些,但她应是没有想到,王香莲贪墨的数额有多大。 不然的话,也不会直接一口应承下来。 直到看着王香莲被气晕了过去,太夫人才反应过来,问题比她想象中的严重。 然而,为时已晚。 赵兰心拉着魏婉芸起身,并对太夫人笑了笑道:“既然妹妹身体不适,我们就不在此叨扰母亲了,明日记得让崔管事将账簿送过来即可。” 说着,也不管太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直接带着魏婉芸离开了寿安堂。 待离开了寿安堂的范围,魏婉芸才摇着赵兰心的手道:“阿娘,你生好厉害!” 今日的赵兰心大大的刷新了魏婉芸的认知。 在她的印象中,阿娘是温柔娴静的,她就只在自己的兰芳园里,对魏家上下的风风雨雨,不管不问,不争不抢。 以前的她实在太过无知,竟然认为这样的阿娘性子绵软。 如今想来,她能在这群狼环伺的魏家独善其身,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 她的阿娘只是不屑于跟这些人争抢计较罢了。 只是,既然如此,前世的阿娘又怎会被人算计至此。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魏婉芸已经惊得一身冷汗。 赵兰心微微一笑,像小时候那般拍了拍魏婉芸的后脑勺,一脸宠溺道:“傻孩子,也不看看你外祖父是怎样的性子。” 虎父无犬子,用到赵家女儿身上,同样如此。 他们赵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弱。 说着,赵兰心又忍俊不禁道:“不过,约莫是隔辈儿亲,对你,他可没有当年对我和你姨母半分的严厉。” 闻言,魏婉芸有些不服气道:“才不呢,外祖父也严厉得很,只不过外祖母时常护着我,他有所忌惮罢了。” 这话彻底把赵兰心逗笑了。 她捏了捏魏婉芸的鼻尖儿,打趣道:“这话你可别在别处说,外人听了去,还当是堂堂指挥使大人惧内呢!” 魏婉芸努了努嘴,小声哼哼:“本来就是么。” 话音才落,母女俩笑成了一团。 只是,面上笑着,魏婉芸却越发觉得心疼。 这些年,阿娘早已经看透魏家的人情冷暖,以她的性子和手腕,若想摆脱魏家,有的是法子,然而她宁愿屈身在这里。 恐怕更多是为她和阿兄考虑。 怕扫了阿娘的兴致,魏婉芸压下没提,母女两人一路说笑着,回了兰芳园。 赵兰心早在离开之前就让人去准备了热水,待魏婉芸一番梳洗出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华灯初上,饭菜也已经备好。 透着朦胧的灯影,魏婉芸瞧着坐在桌边安静等着她的阿娘,竟恍惚有一种自己身在梦中的错觉。 “阿娘……” 一开口,她的声音里就已经不受控制的,带上了几分更咽。 赵兰心对她招了招手。 待魏婉芸走至跟前,她抬手摸了摸魏婉芸湿漉漉的长发,数落道:“头发都不绞干,这样受了凉,回头又该病了。” 说着,她接过了锦绣手中的帕子,让魏婉芸坐下之后,亲自替她擦着头发。 “左右阿娘无事,多等你一会儿又有何妨?” 魏婉芸是怕阿娘等久了,所以匆匆洗漱了就跑了出来。 没想到,这都被阿娘看穿了。 她鼻尖一酸,笑着抱着阿娘的腰肢,撒娇道:“我就知道阿娘对我最好了!” 赵兰心笑着叹息道:“没想到,一转眼,我们绾绾都这么大了。” “昨天还是才到我腰身的小丫头,如今看着就要嫁人了。” 闻言,魏婉芸连忙摇头道:“我才不要嫁人,我就守着阿娘。” 赵兰心听着噗嗤一笑,手上的擦头发的动作却未停。 “哪有守着阿娘当老姑娘的。” 说着,她敛下了面上的笑意,垂眸道:“跟阿娘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赵兰心挑眉道:“你往日从来没有这般黏着阿娘的,怎么越大了,反而越孩子气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魏婉芸垂下了头来。 她不应该跟阿娘隐瞒的,这是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然而,恍恍惚惚一堆事情,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尤其是关于前世的那些,就连她自己都有些理不清头绪。 跟阿娘说了,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忧罢了。 魏婉芸摇了摇头,拉着阿娘的手道:“也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怕梦里的事情都成了真,我梦到……” 魏婉芸将上一世,自己和阿娘阿兄三人被人算计迫害,简短的用噩梦的由头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她有些后怕的攥紧了赵兰心的袖子,更咽道:“阿娘,我真怕一回京就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 赵兰心抬手揉了揉魏婉芸额前的碎发。 头发已经绞干,她将帕子递给锦绣,在魏婉芸身边坐了下来。 “你也说是噩梦了,不会成真的。” 魏婉芸点头,还是认真提醒道:“那我们也不能大意了。” 赵兰心笑着点了点头,“先吃饭,菜都凉了。” 待一餐饭毕,赵兰心端了茶在手,才说起另外一件事来。 “对了,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福云楼了?” 魏婉芸笑着抱起赵兰心的胳膊,撒娇道:“阿娘,我这次回来,是打算在京中常住的。” “您也知道,成天困在这府里怪没意思的,所以我便想着,得闲就去那福云楼里坐坐,瞧个热闹。” “那福云楼捏在咱们自己手上,我进出也方便不是?” 这只是其一,她要福云楼其实还有更重要的打算。 魏婉芸本以为阿娘还得数落她两句胡闹,毕竟民风如此,一个小姑娘成日里想着在外面抛头露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但她却想也没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也好。”赵兰心拍了拍魏婉芸的手背,叮嘱道:“不过,那福云楼在王香莲手上久了,里面的芯子都换了,你既然要拿回来,明日我便整饬出来。” 魏婉芸没想到阿娘的执行力这么强。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自己收拾出来的打算的,既然有阿娘动手,倒省却了她不少麻烦。 (本章完) 第56章 护短 第56章056护短 她要福云楼,除了给自己找个乐趣之外,其实是想培养自己的眼线。 上一世,她不争不抢,在外祖父一家的庇护下,无忧无虑的长到成年。 那些朝政,以及外面的风风雨雨,她一概不知。 这一世既然决定要护好身边的亲人,那就不能两眼一抹黑。 这福云楼地处京中最繁华的地段,在这里消费的各种人都有。 她只要在这里安插自己的耳目,想要探听一些消息并不难。 以后这里还可以成为她的一个据点,方便她以后的计划。 再有,那地方确实也热闹,让掌柜的专门给她劈辟一雅间,闲着没事的时候,她就带着翠珠过去靠窗喝茶,看热闹,也是惬意得很。 光是想想,魏婉芸就满意得很。 陪着阿娘说了会儿话,她本该回自己的明珠院的,但魏婉芸才跟阿娘团聚,舍不得,硬要赖在这里陪阿娘一起睡。 赵兰心无奈,也只得依着她。 母女两人说了许多体己话,因着舟车劳顿,魏婉芸的眼皮子很快就撑不住了。 在迷迷糊糊间,听到阿娘问她:“绾绾你连四皇子那般的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性子的郎君?” “阿娘也好帮你留意着。” 魏婉芸一个激灵,瞌睡全无。 她摇了摇头,抱着赵兰心的胳膊道:“阿娘,您暂时就别操心我了,先紧着阿兄。” 只听赵兰心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可是,你也说了,且不说那德妃,就是那四皇子回京之后也不会善罢甘休,若他真的请旨……” 一旦那圣旨下来,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听到这话,魏婉芸也沉默了下来。 她本来以为,当面跟顾修文说清楚,该会让他死心的。 但她瞧着他看向她的眼神儿,分明没有放弃。 如果他真如前世那般请旨的话…… 且不说悲剧会不会重演,魏婉芸现在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这时候,赵兰心劝道:“阿娘也舍不得你,但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先将你的亲事定下来,咱不赶着成亲,只是先定下,时间可以往后拖拖。” “若这亲事定下来了,他们皇家也没有抢亲的道理不是?” 有道理! 话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赵兰心见她没有反对,笑道:“所以,我们绾绾喜欢什么样的郎君呢?” 这话问住了魏婉芸。 不过,比起她喜欢什么,对于可以定亲的人,她心里倒是有了主意。 只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 反正她人也已经回来了,过两日问问就是了。 “阿娘,改日再说,我困了。” 得等有了确切的答案,她才好跟阿娘说,现在她只好先搪塞过去。 赵兰心只当她是害羞,便也没再追问。 母女两人都没再说话,魏婉芸的瞌睡很快又上来了。 她依稀感觉身边阿娘动作轻柔的替她掖好了被子,她心中一片柔软和温暖。 这一夜睡得香甜,没再受那噩梦的困扰。 第二天,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台的缝隙照到了床沿。 睡饱了的魏婉芸终于睁开了眼。 应是怕起身的动静吵到她,素来都有早起习惯的阿娘竟然也没有起身,只娴静的靠坐在床边。 见她醒了,赵兰心微微一笑:“可睡好了?” 魏婉芸亦笑着上前抱着阿娘的腰,撒娇道:“阿娘最好了!” 一睁眼醒来就看到阿娘还好好的在她身边的感觉可真是太好了! 赵兰心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用哄小孩子似得语气道:“那就起来,日头不早了,再磨蹭一会儿,早饭和午饭都要凑一起了。” 因着魏婉芸自幼体弱,怕在气候阴寒的王都养不活,所以她才强忍着不舍,将她送去了江南蓟州。 那里气候宜人,适合调理身子,再加上学些功夫强身健体。 如今再见到魏婉芸,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病怏怏的几次都差点儿夭折的小丫头了。 但在赵兰心的眼里,依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是她的心头宝。 因着这些年没有养在身边的亏欠,每次魏婉芸回京,她都恨不得把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弥补。 魏婉芸自是知道阿娘的良苦用心,所以母女俩即使天各一方,也没有半点儿疏离,甚至比旁人更为亲密。 见魏婉芸点头,赵兰心这才叫了外面等候许久的丫鬟婆子进来伺候梳洗。 待两人都收拾妥当了,叫人传了饭,而魏婉芸这时候才发现,屋外还站着个一大早就过来请安的王香莲。 所有人都当赵兰心昨日不过是说说气话。 就连魏婉芸也是这么想的。 没曾想,她竟然是来真的! 所以,一大早,赵兰心身边的胡妈妈过去香雪院敲打王香莲别来得太晚的时候,王香莲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本是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掉的,谁料赵兰心技高一筹,让胡妈妈一并带上了福云楼的账本。 王香莲吓得腿软,当即就匆匆收拾好了,赶来了兰芳园。 结果这母女两人一直睡到日晒三竿才让人进去伺候,王香莲站得腿软,无数次都想要起身离去,但胡妈妈手上的账本却让她动弹不得。 那上面的东西若是见了官,就连太夫人都保不住她! 她想不通,她分明已经让人连夜处理好了,怎么还是会落到了赵兰心的手上。 王香莲又气又恨又恼,但又无可奈何。 魏婉芸抬眸看去的时候,刚好对上她那么一个复杂的眼神儿。 魏婉芸强忍着笑意,招呼王香莲道:“咦?没想到,咱们府里最守规矩的竟然是王姨娘,昨日说要来晨昏定省,今日当真就来了!” 王香莲心里苦,嘴上说不出,只得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来。 赵兰心依然是那副温婉端方的模样。 她的目光只淡淡的扫了一眼王姨娘,便状似不经意道:“妹妹不是要来伺候我用膳吗?怎地干站在那里不进来?” 王香莲:“……” 看到她那副仿似恨不得吃了人,却又不得不咽下的憋屈模样,魏婉芸差点儿没忍住要笑出声来。 她怎么就忘了,她阿娘最是护短。 昨日太夫人和王香莲敢欺辱她,阿娘怎么可能只是说说便算了。 (本章完) 第57章 宫里头来了消息 第57章057宫里头来了消息 王香莲气到要死。 几次都想出言试探,原是要给赵兰心赔个小心,想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谁曾想,赵兰心的关注点全在魏婉芸的身上。 母女两人有说有笑,吃饱喝足了,赵兰心才像是突然发现旁边还杵着这么一个人。 赵兰心笑了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请妹妹坐了。” 王香莲动了动早已经又麻又痛的腿,就要去碰旁边的矮凳,却听赵兰心又道:“不过妹妹平时替府中的事情操劳得太多,坐久了对身子不好,偶尔站站,倒也无妨。” 王香莲:“……” 她的腿才伸到一半,又不得不灿灿的缩了回来。 只是,这一动,那股子麻劲儿瞬间顺着腿肚子一路蔓延到了全身。 这些年在府里养尊处优惯了,又因着太夫人的宠爱,她连半点儿委屈都不曾受过。 如今,站了这一大早,又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再听赵兰心这么一说。 她再受不住,就要张嘴叫屈,却见赵兰心对旁边的胡妈妈招了招手。 胡妈妈立即将福云楼的账簿送到了赵兰心的面前。 一看到那账簿,王香莲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姐姐,这是做什么?” 赵兰心笑了笑,“也没什么,绾绾既然想要福云楼,我总得替她捯饬出来不是?” 说着,她将那账簿放在了王香莲的面前,不紧不慢道:“我听说,现在福云楼里的管事是你娘家兄长?” 这哪里是询问,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王香莲恨得咬牙切齿,她想不通平日里在兰芳园闭门不出的赵兰心怎么什么都知道! 竟然还给她来这一手! 这些年,她仗着太夫人的宠信,将福云楼里外都换成了自己娘家人,她谎说是福云楼经营不善,但实际上,每个月从账上交给魏家的不过十分之一。 剩下的,她和娘家兄长四六分成。 太夫人不过是乡下妇人,哪里懂那些经营之道,虽然知道她贪墨,但也绝对想不到她贪了多少。 而魏耀宗从来都不会过问后宅的事情,所以,她就没有想过会有东窗事发一日。 天知道,魏婉芸这个小祖宗怎么一回来就要福云楼了。 她更没想到,赵兰心竟然会有这么雷霆的手腕和效率。 这事儿一旦曝光,她和她娘家兄长一家,全部都要完蛋。 王香莲心里苦,但面上却只得带着讨好的笑意道:“是的,当初是因为母亲信任,想要照拂娘家一二,就让他去管事了,只是……他不是这块料子,所以这酒楼……” 说到这里,王香莲还盼着因为太夫人也是王家人,赵兰心会多给两分体面。 然而,赵兰心却笑道:“我瞧着,他倒是个会管事的。” 话音才落,王香莲的心也跟着跌倒了谷底。 魏婉芸喝了一口热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叫锦绣端了瓜子儿上来。 她正准备看一出好戏,却不料这时候,门房那边有人来传信。 宫里头来了消息。 太后召她进宫! 魏婉芸的一口热茶才下肚,听到这话,心头一紧。 她前脚回来,太后就召她进宫做什么?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赵兰心。 赵兰心倒不似魏婉芸这般紧张,她笑道:“可能是你姨母听说你回来了,想见你。” 闻言,魏婉芸一琢磨。 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的这位姨母,赵淑妃,虽然也颇得皇上宠爱,而且身后还有赵家撑腰,但在宫里头却从来都是谨小慎微。 就比如,虽然宫里头规定,只有皇后才能召见宫外女眷。 但因太后宽容,皇上也从不过问,所以姚贵妃,德妃,贤妃想要召见谁,直接差了小太监出宫去传唤就是了。 唯有她的淑妃姨母,依然恪守规矩,每次想见她或者阿娘,都还要通过太后或者皇后,绝不行差踏错半步给人留下话柄。 是重生之后,她对进宫一事格外敏感了些,所以都忘了这一点。 魏婉芸点头,起身对赵兰心道:“阿娘,那我去去就回。” 赵兰心笑得温婉:“去。” 还不等魏婉芸出院子,就见魏婉宁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魏婉芸要进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魏家,魏婉宁酸溜溜道:“四妹妹好福气啊,我怎么就没有一个在宫里头受宠的姨母呢?” 见魏婉芸没搭理她,径直往前走,魏婉宁气急败坏道:“你们娘俩是不是合起伙来欺负我娘了?” 今日一早就不见了人,身边丫鬟说是来兰芳园请安了,魏婉宁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实在不妨先便只好跟了过来。 面对她的质问,魏婉芸只笑了笑,“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懒得同她磨嘴皮子,说完她便转身去了,连看都没看魏婉宁一眼。 就让阿娘来收拾她们娘俩。 见过了阿娘的手腕,魏婉芸现在一点儿都不担心了。 马车已经等在了府门外。 虽然传的是太后的口信儿,但前来接人的却是淑妃身边的张嬷嬷。 果真是被阿娘说中了。 因是淑妃的娘家侄女,所以张嬷嬷也颇多照拂。 在进宫的路上,便提醒魏婉芸:“娘娘今儿个一早去给太后请安,太后知道她惦记姑娘,便差了奴婢过来请。” “这会儿娘娘应是陪着太后在春风亭喝茶呢。” 魏婉芸点头致谢,并顺手将出门时带上的沉甸甸的钱袋子不动声色的塞给了张嬷嬷。 张嬷嬷自是推脱,魏婉芸劝了两句,她这才收下了。 马车四平八稳的来到了正阳门,魏婉芸随着张嬷嬷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前往春风亭。 春风亭位于御花园后边,建在太液池边上。 这时节,御花园里百花争妍,太液池边碧波荡漾,最是赏春赏景的好地方。 而魏婉芸却在念及那太液池的一瞬间,如坠深渊。 她脚下的步子,也似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分明已经重活一世,但念及那太液池,她感受到的依然是那一日冰冷刺骨的水,以及昔日靖王妃那番比太液池水更冷更刺骨的话。 (本章完) 第58章 太后 第58章058太后 前世濒死的一幕,顷刻间涌上心头。 被人强行按住,服下了断魂散的魏婉芸只感觉绞肉一般的痛楚迅速从她的五脏六腑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随着疼痛的加剧,便是她再咬牙强撑,身子也终于熬不住,直接虚软无力的跌了下去。 模糊中,只见一个戴着金玉凤钗,着明黄色宫装的女子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已经无力挣扎的她。 那人是她的婆婆,是当初的靖王妃,亦是后来新朝的皇后。 只见她神情冷漠,语气冰冷道: “魏氏,你这等不祥之人,活着也是祸害,趁早死了倒还干净!” “可惜,那显国公小世子……枉费了本宫的一番好意。” “不过,你大可不必做出这般委屈劲儿,就你生得这般狐媚模样,想来,在外面勾搭上的男子也不会少。” “毕竟,连本宫那向来清冷自持儿子都被你勾了魂儿去。” 那时候,魏婉芸被她命人强行灌下的断魂散已经起了作用。 魏婉芸想要开口,只是还来不及吐出一个字,钻心的疼带起了一股气血直接从肺腑里涌了上来,粘稠的鲜血突然间从她的口鼻喷涌而出。 随着最后一口气息吐出,那种无以名状的悲愤和恨意,让她在那一瞬甚至连周身的疼痛都顾不得了。 她想说,她不是! 所谓的不祥只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给她泼的脏水! 她从来没想过能嫁给太子顾瑾知,是被他们一步一步逼到了这种境地。 她好端端的在外祖父家养病,京中却传来了阿娘病逝的消息。 她千里迢迢赶回京都,还不等她从失去阿娘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有人丧心病狂的在阿娘的尸体上下了毒! 她那双提剑曾打败过京都第一剑客的手,因触碰过阿娘的尸体,经脉俱损,此生莫说再提剑,便是寻常拿起杯盏都很难做到平稳。 她最好的朋友,显国公小世子闵楚然,本是为了帮她,却反被人设计,扣上同她私通的帽子。 为了她的名声和清白,闵楚然牺牲了自己甚至整个显国公府。 适时,新皇登基,正愁找不到借口处置碍眼的显国公府…… 为了护住她,闵楚然成了整个显国公府的罪人,被千夫所指……魏婉芸至今忘不掉闵楚然被人架走带去刑场的模样。 愤怒和恨意几乎要吞噬魏婉芸所有的理智,但她却偏偏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 这时候,才有藏在暗处的宫人围了过来。 一身尊贵优雅的皇后,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神情冷漠道:“绑上石头,丢去太液池喂鱼,手脚利索点,可别让太子知道了。” 太液池…… 那生不如死的记忆,随着太液池三个字而瞬间涌入脑海。 气极之下,魏婉芸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魏四姑娘,怎么了?” 在一旁引路的张嬷嬷终于瞧出了她的异样,遂停下步子来,转头看她。 魏婉芸摇了摇头,勉力挤出一抹笑意道:“没什么,昨日回来受了些风,身子有些不大爽利。” 闻言,张嬷嬷飞快打量了她一眼,想着那些关于她体弱多病的传闻,倒也没多想,并且安慰她道:“那咱们慢些走。” 魏婉芸点了点头。 太液池已经近在咫尺。 越靠近,魏婉芸就越是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和无力。 不过,好在她内心也足够强大,在穿过了御花园之后,赶在踏入春风亭之前,已经镇定了下来。 春风亭外宫娥太监站了两排,远远的就听到里面有笑声传来。 张嬷嬷报了上去,很快便有小太监上前引了两人过去。 果真如张嬷嬷所言,赵淑妃正陪着太后用茶赏景,身边也只两个嬷嬷作陪。 魏婉芸守着规矩,敛眸上前见了礼。 “有些日子不见了,这四丫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太后温厚慈爱的声音自头顶上响起。 “来,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闻言,魏婉芸心头一紧。 太后对晚辈最是温和慈善,她倒不是因为害怕和担忧。 而是,这是她第二次听到同样的话。 上一次……是在前世,在她和顾瑾知大婚的第二日,进宫来朝拜。 当时太后一脸喜气,笑吟吟的招呼她——“好孩子,来,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瞧瞧。” 如今再听,却已经隔世。 许是爱屋及乌,因着顾瑾知的关系,上一世的太后待她极好。 哪怕她不懂规矩出了丑,她也从未苛责过她。 她是她嫁进这冷冰冰的皇家之后,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只可惜…… 半年之后,太后一病不起,还没有撑到年关便去了。 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平和的皇上和靖王,也因为太后的死而彻底决裂,隔年春,靖王直接树起了反旗。 不知道这一世会不会也这样。 眨眼间,魏婉芸的心里已经掠过了诸多的念头。 但面上,她已经听了太后的话乖乖的起身,走到了太后跟前。 在太后的示意下,才抬起了眸子。 入目的,依然是上一世记忆中那张慈爱的面庞。 “嗯,是个好姑娘,也不怪你姨母总惦记着你。” “听说你身子一直不大好,如今养得如何了?” 魏婉芸笑着点了点头,“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已经大好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赵淑妃打趣道:“这孩子倒是个要强的,还说大好呢,张嬷嬷才悄悄跟我说,你刚刚过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大舒服了。” 魏婉芸有些难为情的看向赵淑妃,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姨母惯会拆我的台,阿娘还说让姨母好生照顾我呢。” 闻言,赵淑妃忍俊不禁道:“母后,您瞧瞧这小嘴儿,我不过是提了一句,她倒要跟姐姐告状去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直把太后都逗笑了。 春风亭里欢声笑语一片。 恰就在这时候,有小太监来报:“太后,德妃娘娘求见。” 不知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原本其乐融融的氛围,在这一瞬僵了僵。 而她也在听到德妃名头的一瞬间,下意识攥紧了拢在袖子底下的拳头。 (本章完) 第59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第59章59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靖王妃固然可恨,但从一开始,将她推入深渊的却是德妃! 就因为不满顾修文对她的情谊和圣人的赐婚。 她不但让人给阿娘下了毒,更是连阿娘的尸体都没有放过,也将她一并算计进去了。 但德妃不知道她有一身内力,再加上赵津的出手相救,她没有死,德妃对她的迫害也就没有停下。 还不等她从生死一线中缓和过来,外面就到处有人散发她是不祥女的传言。 说她克父克母,说起当年才会被送去江南蓟州,如今刚一回京,就克死了母亲,将来出嫁还会克夫。 那些诅咒和谩骂传得有鼻子有眼,再加上德妃暗中施压,四皇子顾修文也没有能顶住这些压力。 在她被千夫所指的时候,选择了同圣人提出退婚。 这婚事虽是圣人赐下,轻易退不得,但因因着外面那些传言……这婚就这样轻易的退了。 如果不是后来突然再降一道赐婚给顾瑾知的圣旨,魏婉芸在那退婚之后,就已经被魏氏族人烧死在了祭台之上。 这害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德妃,让她怎能不恨! “她消息倒是灵通得很,瞧着我们这里热闹,就上赶着来了。” 太后打趣儿的声音终于将魏婉芸拉回了现实。 她迅速敛下了眸子,压下眼底快要掩盖不住的恨意。 好在太后跟赵淑妃聊天,也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 一旁的赵淑妃倒是轻飘飘看了魏婉芸一眼,招呼道:“婉芸,来姨母这边。” 魏婉芸应了一声,乖巧的退到了赵淑妃的身后。 同时,德妃的声音也自凉亭外传来。 “我说这边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魏家四姑娘来了,难怪母后笑得这么开心。” 德妃生得明艳张扬,保养得又好,哪怕已经到了中年,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她眼角眉梢间的那一丝丝的皱纹。 大红的锦缎宫装穿在她身上,越发衬着她的气质如火一般热烈傲然。 相形之下,同样是美人儿,着一席明黄色束腰长裙赵淑妃温婉娴静,虽然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子从容优雅,但在气质上,却已经被德妃压了一头。 还不等太后开口,德妃已经走至跟前,明晃晃的目光打在魏婉芸的身上,笑道:“往日没仔细瞧,如今长开了,还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坯子” 虽然她是在笑着的,但看过来的目光冰冷淡漠,魏婉芸自是能感觉到。 魏婉芸都已经回了京,德妃肯定也已经收到了落云城那边的消息。 她前脚才派了人谋害魏耀宗魏婉芸父女,现在当着面,依然能笑得若无其事。 就这份演技,魏婉芸都不得不佩服。 赵淑妃拉着魏婉芸的手,笑着迎向德妃:“我这侄女儿自是生得乖巧惹人怜爱,可德妃姐姐也别惦记了,喜欢的话,找你自家的侄女儿去,我可就这么一个宝贝侄女儿。” 话音才落,惹得太后都笑道:“你俩呀,什么时候见面能和气些,连个小姑娘都要争抢的。” 闻言,德妃笑着依在太后身边,“这样的好姑娘可不多见了,我可不得多喜欢些嘛?” 说着,德妃眼皮子一掀,扫了魏婉芸一眼,又道:“母后,您也是知道的,我那娘家侄儿眼看着老大不小了,却总是迟迟不肯成家。” “我琢磨着呢……” 说着,她引着太后的眼神往魏婉芸身上看去。 只一眼,差点儿恶寒得魏婉芸没把隔夜饭都倒出来! 在场的几人,除了太后,德妃,淑妃和魏婉芸,三人明明对德妃之前的事情已经心知肚明,她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想要将魏婉芸指给她侄儿, 除了膈应恶心魏婉芸之外,也向魏婉芸摆明了,她不配她儿子。 然而,让魏婉芸恶寒的却不止是这一点。 她口中的侄儿……是周琅。 还好魏婉芸只是安静的站着,手上没端茶,不然都要呛住了。 这窘境只持续了一瞬,还不待她和赵淑妃开口,却没想到,太后当先不乐意了。 她面上的笑意全无,搁下茶盏,皱眉道:“人家丫头还小,刚刚淑妃都还念叨还没及笄呢,你当着人家小丫头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话音才落,德妃连忙捂嘴讨饶道:“呀!是我的错,原来这孩子尚未及笄呢,我是瞧着太招人喜欢了些,怕被人抢了去。” 闻言,魏婉芸抬眸朝她看了过去。 被谁抢? 除了她儿子会上赶着要在圣人面前求赐婚,还有谁抢? 四目相对了一瞬,魏婉芸便垂下了眸子来,转而很贴心的上前为太后倒了茶。 太后看着魏婉芸,含笑道:“这丫头哀家越看越喜欢,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得。” 说着,她皱眉想了想,喝了一口茶又道:“佛家讲因果,这孩子跟哀家投缘,说不定上辈子我们就认得的。” 此话一出,自然惹得德妃和淑妃一阵子打趣儿。 只有魏婉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为感触。 那一瞬,她的鼻尖儿都有些酸楚。 而就在这时候,却见太后放下了茶盏,意味深长的扫了德妃一眼,最后悠悠道:“倒也不是你那侄子不出挑。” “只是,哀家觉得,这么好的丫头,便是配哀家那些孙儿,也是值当的。” 魏婉芸:“……” 她怎么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眼缘,对她格外优待,那么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可太让人意外了。 也不晓得太后只是随口一提,还是当真有了计较。 魏婉芸也是吃不准了。 不仅是她,就连德妃也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并笑道:“那倒是,母后看中的人,错不了的。” 说着,她又酸溜溜道:“想来倒是我们琅儿高攀了。” 魏婉芸:“……” 气氛在这一瞬间突然冷了起来。 赵淑妃搁下了茶盏,似是要打圆场,却在这时候,看到一小太监步履匆匆的自御花园那头赶了过来。 还未等到了跟前,小太监就一头磕下,并满是惊喜道:“太后,靖王携家眷入宫了。” (本章完) 第60章 赵毓秀 第60章60赵毓秀(两章合一) 话音才落,偌大的凉亭里,瞬间被喜悦填满了。 太后膝下就圣人和靖王两子。 因圣人自幼被立为储君,太后待他便比旁人还要严厉许多。 她将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小儿子靖王。 连带着她对靖王世子顾瑾知,也比对旁的皇孙更为偏爱一些。 再加上自圣人即位,按天晟朝的规矩,藩王没有圣召,不得擅自归京。 上一次靖王一家老小回来,还是在三年前。 太后自是激动不已。 一旁的德妃也笑道:“靖王倒是好快的动作,想来,必然是太过思念母后,一接到圣旨就立刻往京中赶。”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是,他一贯懂事。” 一旁垂眸的魏婉芸内心五味杂陈。 就是这个一贯懂事的靖王,在太后死去不到两个月,就直接拉起了反旗。 太后实在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见到小儿子,她才动了动身子,一旁的赵淑妃就提议道:“母后,索性咱们在这里也无事,便一起过去瞧瞧热闹。” 按规矩,靖王入宫的第一件事该是去御书房参拜圣人,等述职之后,才会去仁寿宫拜见太后。 等一番流程走完,少说也得一两个时辰。 太后自是等不及。 赵淑妃正好递了台阶儿。 太后自是满意得很,她点了点头:“嗯,咱们过去瞧瞧。” 话音才落,身后的嬷嬷就立即上前搀住了太后的胳膊。 魏婉芸瞧这阵势,德妃和赵淑妃都是要去的,那……她呢? 她这身份往御书房凑,多少有些尴尬。 而且,她也并不想在这时候正面对上靖王妃和顾瑾知。 只是,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去看一眼顾瑾知什么模样,结果没看成,魏婉芸多少有些遗憾的。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跟上,就见不远处的御花园里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了过来。 已经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因为身子骨弱,面容又比旁人多了几分苍白和稚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 来人正是赵淑妃唯一的女儿,五公主赵毓秀,也是魏婉芸嫡亲的表妹。 魏婉芸才看清人,就听到赵淑妃嗔怪道:“毓秀这孩子,听说婉芸来了,哪里肯坐得住,她这几日染了风寒还未大好,我都让她好生在房里歇着了,她还要赶着来找婉芸。” 太后已经走出了几步,她瞧了一眼赵毓秀,笑道:“难得两个丫头感情好,毓秀性子敏感了些,让她多跟四丫头接触,也是好事儿。” 赵淑妃连忙笑着应下。 而此时的魏婉芸,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既然赵毓秀找来了,她也就不用纠结要不要跟去御书房了。 果然,下一瞬就见赵毓秀怯生生,上前给已经走出了凉亭的太后等人见礼。 太后拍了拍赵毓秀的肩膀,叮嘱道:“外面风大,带你表姐到你宫里去玩。” 闻言,赵毓秀点了点头,规规矩矩道:“谢皇祖母。” 待得太后一行人都走远了,赵毓秀才上前一把拉住了魏婉芸的手臂,一改刚刚的怯懦,惊喜道:“表姐,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 魏婉芸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道:“临时决定的,都还没来得及给家里送信儿呢,而且你不也知道了吗?” 说着,她将话题转移到了赵毓秀的身上。 “刚刚听姨母说,你身子不好,怎么还跑出来了?我回头就会去看你的。” 赵毓秀展颜一笑。 惨白的面容因这一笑而多了几分鲜活气息。 她俏生生道:“我怕她们留你太久,回头就没多少时间陪我了。” “而且……” 说到这里,赵毓秀扫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娥,凑近了魏婉芸些许,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德妃也跟过来了,怕她刁难你。” 听到这话,魏婉芸心头一暖。 明明她自己都还在病着,竟还操心起她的事情来了。 她笑了笑,也学着赵毓秀,压低了声音道:“不会的,有太后在,而且姨母也在旁边,我不会受欺负的。” 赵毓秀努了努嘴,不以为意道:“我母妃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看似娴静文雅八面玲珑,把太后哄得开心,但实际上格外谨慎小心,但凡是需要涉险,或者牵涉到她利益的事情,她绝对不可能去做。 这一点,赵毓秀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魏婉芸上一世已经领教过了。 上一世,在阿娘去后,她在回京前,也曾提前送信给赵淑妃,想让她帮忙查一下阿娘的死因。 结果是,不仅送去的信函音讯全无,在她被迫害被魏家舍弃架上祭台……她的姨母也从未露面从未有过只言片语的交代。 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要身为宠妃的她一句话,魏家人也不敢轻易动她。 但是,她没有。 就好似,跟她这个侄女儿彻底断了关系似得。 再往后,她嫁给了顾瑾知,随顾瑾知入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遇见了她。 那时候找了个没人的空挡,她拉着魏婉芸的手,哭得声泪俱下,伤心她姐姐的惨死,请求她的原谅,诉说着她自己的不易。 可是,迟来的道歉有什么用? 如果不是圣人那道将她赐婚给顾瑾知的圣旨,魏婉芸应是在九泉之下听她的道歉了。 是人都是自私的,她为了自己着想,怕引火烧身,不愿意趟这浑水,魏婉芸不怪她。 但一想到她阿娘自幼对她这个妹妹的维护,阿娘无辜惨死,她却连声都不吱。 魏婉芸的心也在那时候彻底凉了。 原本还有几分情谊,也就淡了下来。 后来,她随靖王府一行人去了封地,也就真的彻底断了跟她的联系。 如今这些回忆被赵毓秀的一句话给轻易勾起。 魏婉芸心生感慨,不由得叹了口气。 身旁的赵毓秀忍不住好奇道:“表姐,你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见魏婉芸摇了摇头没吭声,赵毓秀又道:“是因为我母妃,还是四哥?” 德妃和四皇子的事情,魏婉芸回京之前,就已经让三叔先回来并如实告知给了阿娘。 而她阿娘一向信任和心疼姨母,怕德妃暗中使坏,肯定也会在第一时间告知她们的。 魏婉芸并不意外。 而且,权衡利弊,让赵淑妃和赵毓秀知情也好。 所以,魏婉芸才没有拦着。 魏婉芸转头,便对上了赵毓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样纯真清澈的眸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魏婉芸心下一软,拉着她的手打趣道:“姨母待我很好,哪有这样编排自己母亲的。” 说着,她敛下了眸子,“至于四殿下,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至于他会不会继续纠缠,魏婉芸也说不准。 赵毓秀也学着她的模样叹了口气道:“那就希望我那四哥可以知难而退。” “其实,成为我四嫂也没什么不好,我觉得我四哥还挺不错的。” 见魏婉芸兴趣缺缺,赵毓秀连忙又道:“不过,四哥再好,也没有表姐好,这天底下对我最最重要的人就是表姐了!” 听着她说得信誓旦旦,魏婉芸不由得有些好笑。 但笑过之余,却又觉得心酸。 因为,前世里,赵毓秀也曾这样拉着她的手,对她信誓旦旦说着同样的话。 比起赵淑妃的明哲保身,在知道了魏婉芸的窘境之后,赵毓秀不止一次哭闹着要出宫去见她,但最后都被赵淑妃给挡了下来。 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因这一闹腾下来,越发病重了几分。 在魏婉芸跟顾瑾知离宫的那一日,她曾在御花园见过匆匆而来的赵毓秀。 她应是奋力挣脱了嬷嬷的束缚跑出来的,披头散发,红着眼,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表姐对不起,是我没用,我没有办法保护你!表姐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 大概是因为两人自幼身子骨都弱,有几分惺惺相惜,所以她们从小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却无话不说。 赵淑妃就赵毓秀这么一个孩子,再加上她身子骨又比同龄人弱,所以看顾得格外紧。 从小到大,赵毓秀莫说走出宫门,就连走出她的芳华宫,都难得被允许一次。 她只有魏婉芸这么一个朋友,姐妹。 自那一日道别之后,不到月余,魏婉芸还在靖王府的后院养伤,就收到了五公主赵毓秀病逝的消息。 当时的她抱着翠珠的手哭成了泪人。 如今已然隔世,故人还在。 但乍一听到这句话,再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人,魏婉芸的鼻尖儿又一次泛起了酸涩。 “秀秀。” 魏婉芸的声音更咽。 赵毓秀也听得一个激灵。 因为平时魏婉芸都是守着规矩,叫她五公主,两人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说着十分重要的体己话,她才会叫她闺名。 “表姐?怎么了?” 魏婉芸摇了摇头,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如今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那些纷乱的情绪,话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询问:“你最近身体到底怎么样?” 赵毓秀被问得有些莫名。 她歪着头,刚要回答,喉头一痒,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魏婉芸见状,连忙上前帮她轻拍着后背。 赵毓秀好不容易稳住了呼吸,她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年年开春到现在,都会这般,天气热起来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魏婉芸点了点头。 赵毓秀不明所以:“表姐,你好端端的,问我这个做什么?” 闻言,魏婉芸叹息道:“没什么,就看到你身子骨这么弱,我担心得很。” 她怕赵毓秀跟上一世一样…… 可是,如果这一世自己改变了那被人算计的悲惨命运,赵毓秀是不是就不会病情加重,是不是就不会死…… 没有人能告诉她准确答案。 赵毓秀还以为她是为了什么不开心呢。 听到这话,她笑着拍了拍胸口道:“我这两年身体好多了呢,也就这两日受了凉罢了,前两日我还央求母妃让我出去走走。” 说着,她一脸向往的看着南边,“我好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儿,想出宫,想去见表姐,想去见姨母……” 魏婉芸握着她的手,安慰道:“那你首先得养好身子,这过段时间,我帮你想办法。” 话音才落,赵毓秀原本黯然伤神的眸子蓦地一亮。 她握紧了魏婉芸的手,一脸惊喜道:“表姐此言当真?” 魏婉芸点了点头,“当真。” 如果改变不了赵毓秀前世的结局,那为什么不换种法子,带她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就算……至少她也曾真的快乐过。 说不定,还会因为心情舒畅了,身体也跟着好起来了。 魏婉芸如是想着。 至于带赵毓秀出宫的法子,她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姐妹两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御花园,就要往赵毓秀的芳华宫去,却远远的看到两个姑娘在宫女的陪同下,从另外一条岔道穿过御花园,快步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那两人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着百褶留仙裙,衬着两人本就娇俏的容颜越发艳丽出尘。 正是周家嫡出的两个姑娘,周静瑶,周静芙。 靖王府的人前脚入宫,这两人后脚心急火燎的就赶了来,其意思不言而喻。 见状,赵毓秀撇了撇嘴:“表姐,瞧见没有,德妃跟她娘家众人当真好忙啊。” 魏婉芸点了点头,可不是么。 前一瞬,德妃还想将她说给她娘家侄子周琅,后脚就想撮合她娘家侄女同靖王世子顾瑾知。 如今的靖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忠心不二的能臣。 在德妃等人的眼里,看到的是如果拉拢了靖王府,对四皇子顾修文争夺皇储之位又能多几分胜算。 没有人会想到他会反。 魏婉芸和赵毓秀看过去的同时,那两个周家姑娘也正抬头打量她们。 碍于五公主的身份,两人远远的对赵毓秀福了福身子。 只是,那神态间并无多少尊崇罢了。 赵毓秀见怪不怪的摆了摆手,只拉着魏婉芸继续往前。 并且,一边走一边道:“表姐,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本章完) 第61章 上赶着去追(二合一章) 第61章上赶着去追(二合一章) 魏婉芸虽然不放心她的身体状况,但到底不愿意打扰了她的兴致,还是跟着去了。 好在顾毓秀所说的地方离她的玉藻宫不远。 就是凤凰台,是这东边最高的建筑。 还是先帝在位时为其宠妃所建的了望台。 以前这里有专人值守,最近不知怎的,看守都被撤了下来。 向往出宫的顾毓秀,打小就关注着这凤凰台,看守一撤下来,她便时常趁着赵淑妃不在,在奶嬷嬷的掩护下,从玉藻宫偷偷溜到这里看风景。 在这上面,几乎可以将整个东边直至正阳门的景色一览无余。 放眼看去,甚至还可以看到正阳门外停着的那些马车。 魏婉芸陪着顺着旋转玉石台阶爬上来之后就气喘吁吁的顾毓秀看着宫墙内外的景色,也被震撼到。 但她还不忘上前一步替顾毓秀拉紧了披风,叮嘱道:“咱们只待一会儿,这里风大。” 顾毓秀原本苍白的小脸儿,此时红扑扑的,她一脸兴奋的拉着魏婉芸的手道:“表姐,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宫外呢!” 话一出口,顾毓秀的亮晶晶的眸子突然又暗淡了起来。 “我忘了,表姐就在宫外,不像我。” “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走走呢。” 说着,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满含期待的眼神儿也落到了正阳门外。 魏婉芸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像个长辈似得的,安抚道:“会的,你把身子养好了,咱们再来琢磨这件事。”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句话,顾毓秀只当是安慰她,这话从魏婉芸的嘴里说出来,她却一点儿都不怀疑。 “嗯,我一定很快就好起来!” 姐妹两人相视一笑。 魏婉芸也循着顾毓秀的目光看向了正阳门的方向。 城墙根处,马车扎堆,都是进宫的贵人停放的。 魏婉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熟悉的魏家的马车,马车边上靠着的正是等着她的三叔。 再一眼看到了不远处停放的三辆有着银色盔甲亲兵把守的马车,想来应是靖王府的。 她原本没怎么在意,直到在其中一辆马车边上看到了赵津的身影。 那人生得高大挺拔,一眼看过去就气质就跟常人不同,再加上魏婉芸习武,六识敏锐,自是不会看错。 看样子,之前翠珠也没有看错。 赵津果然跟靖王府有所关联。 那他跟顾瑾知的相熟,也只是巧合吗? 魏婉芸恨不得立即追上去问个清楚。 但眼下实在走不开,按规矩,她至少得等赵淑妃从御书房回来了,才能起身离开。 不过,既然赵津跟靖王府的马车一起,想必是在等着靖王府一行人的。 而他们在宫里头耽搁的时间可比魏婉芸长得多,说不定太后还要留晚膳的,等她出宫的时候,赵津应该都还在。 这样一想,魏婉芸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这上面风大,考虑到顾毓秀的身体状况,魏婉芸没待了多会儿,就劝着她回去了。 两人在玉藻宫里支开了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关起门来说着悄悄话。 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转到了顾瑾知的身上。 顾毓秀捧着脸颊,一脸期待道:“我也好想去看看谨知哥哥,可是我母妃不准。”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又笑道:“不过,皇祖母和父皇肯定要给靖王叔设宴的,到时候我就能看到他啦!” 魏婉芸笑道,“你怎么对见到靖王世子有这么大的兴趣?” 顾毓秀笑吟吟道:“他们外面都传着谨知哥哥的容貌有多俊朗无双,我就是好奇呀!” “说起来,我还是三年前才见过他呢,不过,那时候他就已经很出众了,现在想来,应该更加耀眼了罢!” 魏婉芸只好附和着点了点头。 顾毓秀却拉着她的手,万分期待道:“表姐,到时候皇祖母设宴,你也一起来好不好,我让母妃给你递帖子。” 闻言,魏婉芸却下意识摇了摇头。 她对皇家避之不及,哪里还想凑热闹。 顾毓秀不解:“难道表姐不想看看谨知哥哥长什么样子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越是不容易见着,魏婉芸现在越发对顾瑾知好奇。 不过,她实在对规矩多得头皮发麻的皇家夜宴没什么想法。 但总不能拂了顾毓秀的好意。 魏婉芸的眸子不经意的扫到不远处案几上的丹青上,顿时眼前一亮,提议道:“秀秀到时候如果见着了,悄悄给我画下来不就是了?” 既省去了自己去见顾瑾知的麻烦,也避免了这一世两人之间再有什么纠缠。 若是旁人,她这提议说出来都有些荒唐,但现在面对的是顾毓秀。 她信任她,不会多想,也会替她保守秘密。 更重要的是,顾毓秀因为常年被关在这玉藻宫,平时都与书画为伍,再加上她的天赋,她的书画技艺堪称一绝。 她画出来的顾瑾知,必然是传神的。 魏婉芸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 果然,听到这话,顾毓秀立即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她虽然对在宴席上见不到魏婉芸有些不舍,但转念想着很快魏婉芸会帮她出宫,到时候两人在一起玩的时间更多,顾毓秀也就平衡了。 甚至因为魏婉芸的托付而欢喜不已,恨不得立即见到顾瑾知。 “皇祖母最喜儿孙满堂,今晚说不定就要设家宴,我瞧仔细了,回来之后立刻就画好,然后改明儿就让嬷嬷悄悄给表姐送过去。” 这话说的,显得魏婉芸有多心急似得。 魏婉芸哭笑不得,但她还是很配合道:“那你也得替我藏好了,不然旁人还以为我心思不纯,以后名声都要毁了。” 闻言,赵毓秀拍着胸口保证道:“我省得的,表姐放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赵淑妃才从御书房那边抽身回来。 她留魏婉芸一起用了午膳,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关怀,这才放了魏婉芸离去。 魏婉芸一得了自由,立即快步往正阳门的方向而去。 虽然知道太后一定会留靖王一家用膳,靖王府的马车走不了,但她还是担心赵津走了。 魏婉芸脚下的步子飞快,眼看着正阳门就在眼前,却无端端的被两人拦住了去路。 明晃晃的阳光刺得魏婉芸有些睁不开眼。 对面站着的两名女子身姿婀娜,体态优雅,那一身百褶留仙裙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泽。 正是周家的两个姑娘,周静瑶,周静芙。 魏婉芸往日也同她们打过照面,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也跟恩怨不搭边。 此时两人主动拦在了她跟前,用一种十分无礼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 最后,周静瑶先开口道:“听姑姑说,你想嫁给我们周家做儿媳?” 魏婉芸:“……” 要是周琅此刻站在她面前,看她不把他打成猪头! 魏婉芸挑眉,尚未开口,一旁的周静芙已经冷哼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还想给我做嫂子。” 魏婉芸:“……” 她现在着急去追赵津,而且这又是在宫门口,她懒得跟她们计较,当即只冷淡道:“那你们定是听错了,我不可能进你们周家的门。” 说着,魏婉芸提步就要绕过这两人。 然而,胆子大的周静瑶一转身,横臂挡在了她跟前,咬牙道:“唷!这是瞧不上我哥嘛,我就说嘛,原来是上赶着去贴人家靖王世子呢!” 这蠢女人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 魏婉芸冷眼扫了她一眼。 周静瑶皱眉,讥讽道:“你也别跟我装模作样了,为什么你早不回京晚不回京,偏偏要跟靖王府前后脚回京?” “还有今日,知道靖王一家要入宫了,你这不是上赶着贴来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周静芙也帮腔道:“就是,怎么有那么巧!” “这不是上赶着追着靖王世子是什么?” 上赶着来的明明是她们姐妹俩。 魏婉芸翻了个白眼,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女,轻描淡写道:“都听清楚了?” 那小宫女不明所以,虽然知道这种情况下没有她说话的份儿,但魏婉芸既然问起,她也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魏婉芸微微一笑道:“那就麻烦你把原话带给我姨母,这时候她应该去仁寿宫陪着太后用茶了。” 话音才落,周家两个姑娘面色一片惨白。 她们堵在这里就是因为刚刚在御花园那头碰了个没脸,见着魏婉芸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没曾想,反倒被将了军。 周静芙率先反应了过来,她一改刚刚的嚣张气焰,转而温婉一笑道:“我们刚刚与姐姐说笑呢,姐姐怎么就当真了呢!” 周静瑶也连忙打圆场。 魏婉芸扬眸道:“我也不过是开个玩笑,两位妹妹别当真。” 说着,她微微一笑便大步离去。 心里惦记着追赵津,魏婉芸的步子迈得飞快。 眨眼就将那两人甩在了后头。 在走出正阳门的时候,她朝那小宫女递了个眼色。 她刚刚当然不是真的要小宫女去告状。 当着太后,皇上,靖王一家的面儿去告这种状,便是她有理,也要落得没个分寸和规矩的指责。 这种吓唬人的话,也就只有那两个草包信了。 一出正阳门,她首先去找的不是魏家的马车和三叔,而是朝靖王府那几辆马车看了过去。 然而,放眼看过去,除了那着银色盔甲的亲卫,哪里还有赵津的影子。 魏婉芸找了一圈都不见人,便只得作罢。 “小姐?您在找什么?” 三叔一见着她出来,就立即赶了马车过来接应。 魏婉芸摇了摇头,没说什么,直接上了马车,刚要放下帘子,却看到赵津的身影自前面其中一辆靖王府的马车跟前掠过。 “三叔,追上前面那辆马车。” “好嘞!” 三叔勒紧了缰绳,立即驾车追了过去。 沿路过来,魏婉芸也在观察周围,并没有赵津的身影,如果她刚刚没有看错的话,赵津确实上了前面的马车。 这个时候…… 按理说,这时候太后该留了靖王一家在仁寿宫用午膳的。 主子不在,靖王府的马车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难不成是有什么东西要回靖王府去取? 魏婉芸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 她虽然有些犹豫,但稍后一想,反正马车上也没有她要避开的人,追上去看个究竟也无妨。 赵津若真的成了靖王府的门客,以后再想避开靖王府的人找他,可没那么容易了。 她不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 这样一想,所有的顾虑都被她抛到了脑后,眼下只想追上前面马车上的赵津。 魏婉芸的马车跑得飞快,但前面的马车同样不慢。 就这样,哪怕三叔已经尽力了,直到转入了百福大街,才终于追到了跟前。 而且,最终也不是他们追上的,是前面马车主动停下来的。 魏婉芸才打起半边帘子,就见前面的马车上先跳下来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少年。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眉眼生得清秀,模样看似稚嫩,但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冷冽气息。 “喂!你!你们是什么人!靖王府的马车也敢尾随?活腻歪了是吗?” 闻言,魏婉芸将要开口,却听那黑衣少年又道:“惊扰了我家世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魏婉芸:!!! 所以,顾瑾知就在马车上! 至此,她才终于明白过来,刚刚周家的两个草包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了—— “这不是上赶着追着靖王世子是什么?” 所以,从御书房过来的她们是知道顾瑾知提前离宫,所以看到步履匆匆的魏婉芸,当即便误以为她是上赶着追出去的? 魏婉芸真的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此时,对面的黑衣少年一身冷冽气息,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魏婉芸原本那句,要找赵津的话,也在得知马车上坐着的是靖王世子的一瞬间,被咽了下去。 那样的话,会不会给赵津带来麻烦且另说,就如刚刚对上那俩周家女一样,解释了,人家也未必相信。 因着前一世的惨痛教训,她连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还要上赶着追过来! 心头的焦急和无奈,只是一瞬,魏婉芸心里便有了主意。 (本章完) 第62章 掐架 第62章062掐架 魏婉芸迅速恢复了冷静和从容,漫不经心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奇怪了。” “这么宽的路子,你家世子走得,我们就走不得?” “刚巧我们府里有急事要赶回去,所以就跑得快了些。” 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完这些话,魏婉芸甚至还倒打一耙道:“不过是正巧你们府上的马车挡在了前面罢了。” 言下之意,不过是巧合,怎么能说她是故意尾随。 虽然她也确实是故意的,但总不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当真承认她追着人家马车跑! 对面的黑衣少年被魏婉芸怼得有些难堪,他双手环胸,不甘道:“那也没有这样紧跟着上来的,不管你们是不是真有事赶回去,惊扰了我家世子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说着,他抬手接过身边马夫手上的长鞭,就要驱赶魏婉芸的马儿。 见状,魏婉芸皱眉,还未开口,倒是对面马车里的人先一步开了口。 “流风,不可生事。” 那声音不大,低沉,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话音才落,被叫做流风的少年立即松了长鞭,有些灿灿道:“主子,我不过是想吓她一下,免得这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这么近的距离,万一撞过来……” 还不等流风说完,马车内,那人继续道:“住口,魏四姑娘还不至于这么没有分寸。” 魏婉芸:“……” 虽然车内那人是在替她说话,但她莫名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她确实没个分寸,一时头热,就追着赵津出来了…… 然而,这人这话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甚至,她都没有来得及细想,顾瑾知是如何得知她是魏家四姑娘魏婉芸。 对面,流风认识到自己的莽撞,他上前一步,对魏婉芸抱歉,诚恳的道了歉,并转达了他家主子的意思:“我家世子说,既然魏四姑娘府中还有急事,便先走。” 话音才落,靖王府的马车连带着旁边跟着的亲兵都让到了路边。 事已至此,魏婉芸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津是见不到了,再耽搁磨蹭下去,就真成了来贴着顾瑾知碰瓷的。 她垂下了眸子,中规中矩道:“谢世子体谅。”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知道对面马车内的人听到了没有。 魏婉芸没有等到回应,便很识趣的叫了三叔驾了马车先过去。 在她的马车跟靖王府的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一缕春风拂面,吹起靖王府马车帘子的一角。 魏婉芸恰巧在这时候转头看去,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的搭在马车窗台。 那人应是穿了一身玄色广袖锦袍,袖口用金丝绣着云纹。 一眼看去,那云纹泛着粼粼光泽,越发衬着他的手又白又细腻,如羊脂玉一般。 魏婉芸还想透过那缝隙往里看去,想看看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该是何等模样。 可马车飞驰,哪里还会给她机会。 转眼就将靖王府的马车抛在了后头,那一角帘子也已经完全被拉了下去。 待走出了好远,魏婉芸才忍不住懊恼。 赵津没追上,还误打误撞跟顾瑾知有了交集。 不过,她转念一想,也算不得什么交集,不过是遇见罢了。 对方连面都没露,甚至连个回应都没给她,显然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对于这世的她来说……应该是好事。 魏婉芸轻叹了一口气。 她的耳畔不由得再一次回响起刚刚那人的嗓音……莫名的熟悉。 似是在哪里听过。 但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抛开顾瑾知,那个叫流风的少年也让魏婉芸费解。 就算她重生之后丢失了同顾瑾知相处的记忆,但对其他人多少都是有印象的。 尤其是顾瑾知的身边人。 但是,她却对那个流风半点儿印象全无。 她可以很确定,上一世,她不曾在顾瑾知身边见过那少年。 顾瑾知身边那么多谋臣能士,她没见过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怪就怪在,那黑衣少年是贴身保护着顾瑾知的。 说明深得他的信任。 这样的人,她不该没有印象的。 不过,魏婉芸很快便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比起流风,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赵津。 赵津去哪儿了? 魏婉芸不知道的是,她的马车前脚走,后脚靖王府的马车上就响起一道清冷如翠玉的声音:“让赵津这几日藏好些,别露面。” 流风托着腮帮子,一脸困惑道:“哎?主子,为何?他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 对面的人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流风就不敢再问了。 只是,想着刚刚自家主子异于平常的反应,流风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腆着脸问道:“主子,您嗓子不舒服吗?” “那为何刚刚要压着嗓音?” 流风还想问,他们的马车明明可以直接将魏府的马车甩开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分明是追着他们王府的马车过来的。 就算不甩开,他刚刚斥责几句,对方也不敢再跟着了。 万万没想到,他家主子竟然主动给人让了道儿。 流风想不通。 他的话音才落,对面慵懒的靠在侧壁上的人,眼神已经冷冽了几分。 流风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多嘴说错了话,正要找补,却听得一句—— “聒噪。” 下一瞬,流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后腰一痛,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的栽了下去,他竟是被自家主子直接踹下了马车! 好在他反应够快,在落地的一瞬间单手撑住了地面,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这才堪堪避免了他这张俊脸把地面砸个坑的悲剧。 看着前面扬尘而去的马车,流风欲哭无泪。 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赵津还上来踹了他一脚。 “你小子!是不是趁我不在,在主子跟前说我坏话了!” 流风:“……” 这他妈的上哪儿说理去! 流风没好气的瞪了赵津一眼,“我还想问问你到底使了什么坏被主子嫌弃,连带着我都跟着遭殃!” “我使什么坏!你给爷爷把话说清楚!” “我哪知道,主子从落云城回来就不待见你,你自己心里没数?” 好在两人为了追上靖王府的马车,直接抄小路,走的是一旁僻静没人的小巷子,所以即使吵了起来,倒也没引起外人的注意。 不过,也正是因为四下无人,吵得兴起的两人很快由动嘴改成了动手。 最后的结果是,流风浑身上下除了短裤,没一块完好的布料。 赵津剑术了得,给他留了条短裤还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 而赵津也没在流风手上讨得好,流风拳头硬,而且专挑赵津脸上招呼,最后赵津被揍鼻青脸肿,即使没被顾瑾知关禁闭,短时间内也见不得人了。 最后两人自是免不得被顾瑾知罚了四十大板。 双双被打得屁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偏偏顾瑾知还让人将已经不能动弹的他俩的床铺搬在了一起…… 当然,这是后话。 (本章完) 第63章 她的憎恶 第63章063她的憎恶(二合一) 魏婉芸回头怎么想都想不通。 以太后对顾瑾知那疼爱的程度,怎么可能不留了他在宫里头用膳。 她正是因为之前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笃定不会遇到他。 回到府上,她原是想让三叔去查一下的。 但她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作罢了。 今日已经这般“巧合”了,若是让人发现她在暗中调查顾瑾知,以后怕是更加说不清楚了。 不过,这件事也没困扰魏婉芸多久。 因为,不多时,关于靖王世子病重,靖王府众人提前回京寻医的传闻已经满天飞了。 当然,魏婉芸也没费什么力气就知道了,那一日顾瑾知之所以连午膳都没用就提前回了府,是因身体不适。 她琢磨着之前听到他说的那话,声音确实透着几分沙哑。 所以,当真是病了? 前世的顾瑾知可是康健得很,又怎么会出现这种变数? 所知甚少,魏婉芸也推断不出答案。 不过,比起顾瑾知来,眼下她还有更多,更紧要的事情要去操心。 在她前脚回府,刚走进兰芳园,赵兰心就让胡妈妈传了福云楼的几个管事过来。 王香莲的人自然已经都被赵兰心给清理出去了,现在的这几人是赵兰心的心腹。 当先的那人,名唤赵贵,他恭恭敬敬的将账册和印章等物捧到了魏婉芸跟前。 跟阿娘,魏婉芸当然也不客气。 跟几个管事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之后,待他们退下,魏婉芸才拉着赵兰心的胳膊撒娇:“阿娘,你这办事效率也太高啦!” 赵兰心笑了笑,“你真当阿娘两耳不闻窗外事,任由他们欺负吗?” 她不过是故意放权给了王香莲,任由他们折腾。 不过,不管他们翻得再高,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 只这一点,就让魏婉芸钦佩不已。 赵兰心喝了一口热茶,才慢悠悠道:“不过,你最近也要小心些,那王家人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自从王香莲从太夫人那里得到了福云楼的掌控权之后,就一点一点将福云楼里的人换成了她王家人。 她兄长王德发一家,这些年靠着福云楼吃了多少钱,恐怕就连王香莲都被蒙骗了不少。 但赵兰心却清楚得很。 她以前不计较,是因为不在意,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让王家倾家荡产。 不过,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保不齐王家人狗急跳墙。 赵兰心提醒魏婉芸:“这对你来说,也是个历练的机会。” 她也会老,会死,不能一直把女儿庇护在羽翼之下,如果能让魏婉芸也学些东西,多一点儿历练,将来她嫁去了婆家,也不怕她受了委屈和欺负。 “阿娘,我知道的。” 魏婉芸自是知道赵兰心的良苦用心。 她没有将王家逼至绝路,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也是为了他们兄妹二人着想。 这个魏家,他们还是要待下去的。 念及此,魏婉芸拉着赵兰心的手,皱眉道:“阿娘,你就没有想过离开这囚笼吗?” 即使阿娘有天大的本事,但这魏家对于她来说,到底还是个牢笼。 让她阿娘守着魏耀宗这个渣爹,魏婉芸实在替她不值。 闻言,赵兰心面上温婉娴静的笑容僵了僵。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沉默良久才道:“这里挺好的。” 说完,她笑着拉起魏婉芸的手道:“能守着你们兄妹二人长大,别的都不重要了。” 听到这话,魏婉芸鼻尖儿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他们。 不然,以赵兰心的本事,若是想离开这里,又有何难。 她越是这样,魏婉芸越是心疼。 抱着赵兰心的胳膊,皱眉道:“阿娘,等阿兄成亲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言罢,见赵兰心皱眉,就要反驳,魏婉芸又道:“当然,你放心,我也会安排好我自己的人生大事的。” 听到这话,赵兰心面上才又恢复了笑意。 “你昨夜说的,有了想嫁的人,可否告诉阿娘是谁家的小郎君?” 魏婉芸有些窘迫。 她也就自己这边想想,还没问过人家同不同意呢。 念及此,魏婉芸蓦地记起来两日后的礼佛节来。 “阿娘,过两日我想去相国寺烧香,您要陪我一起吗?” 自听了魏婉芸的话,这些日子赵兰心几乎都没出过门。 对上魏婉芸满是期待的眼神儿,她点了点头。 魏婉芸生怕她继续追问嫁人的事情,随便找了个由头就回了自己的明珠阁。 昨日魏婉芸一回来就住在了阿娘的兰芳园,这还是重生之后,第一次回自己的绣楼。 明珠阁是整个魏府最好的庭院,院子里有凉亭水榭,有两层的阁楼。 魏婉芸虽常年养在蓟州赵家,但在魏家所需用度,一直都是最好的。 以前她倒是没注意这一点,如今看来,都是因为阿娘硬气,她有阿娘撑腰。 以这一世来看,她也不过离开了才几个月。 因为她喜静,所以这院子丫鬟并不多。 只两个一等丫鬟,翠珠,翠玉,两个粗使丫头,明珠,明玉,还有一个嬷嬷,秦妈妈。 不过,秦妈妈年纪大了,家里又有孙儿需要照顾,所以在魏婉芸之前去赵家之后,赵兰心就放回去了。 如今,这院子里,剩下的就四个丫鬟。 魏婉芸前脚才迈进门槛儿,一早得了消息就等在廊檐下的翠玉带着几个丫鬟迎了上来。 “小姐,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回来了。” 翠玉生得娇俏,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就像月牙湾似得,讨人喜欢。 比起怯生生的翠珠,魏婉芸上一世更喜欢的是翠玉。 只是,没想到,这个深得她信任的大丫鬟,会在她四面楚歌的时候,踩了她一脚。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翠玉早就已经同王香莲的侄子王进科有了收尾,甚至珠胎暗结…… 在她被人污蔑是不祥之人的时候,她身边的大丫鬟翠玉也在同时站出来,想给她和王进科泼脏水。 仅仅只是因为,王家人许诺,将来会娶翠玉进门…… 看到翠玉的一瞬间,魏婉芸的脑子里就已经掠过了诸多前世的片段。 她上一世到底是长了怎样一双眼睛,竟然会信任这样一个吃里扒外,不知廉耻的丫鬟! “小姐?” 翠玉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魏婉芸神色有异,她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满是关切道:“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魏婉芸恨不得一巴掌甩过去,然后将她驱逐出府。 但是,在一个瞬息之后,她冷静了。 算时间,现在的翠玉已经跟那王进科裹在一起了。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对狗男女。 “没什么。” 心里满是憎恶和恨意,但面上,魏婉芸依然从容不迫道:“吹了些风,有些头疼。” 这倒不是假的,她确实有些头疼。 即使这么多年练武,她身体底子依然差得很。 这些日子的长途跋涉,再加上连日来的思虑和惊险,魏婉芸感觉身体要撑不住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小姐准备热水,让小姐梳洗了好生休息。” 翠玉转头吩咐了另外两个丫鬟之后,又问魏婉芸:“小姐,可要请大夫?” 魏婉芸摇了摇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要来搀扶的手,改为搭在了身后翠珠的身上,“我休息两天就好。” 翠玉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笑了笑便转头替魏婉芸张罗去了。 魏婉芸也只静观其变,并没有戳破她。 一转眼,便过去了两日,到了礼佛节这一天。 魏婉芸休息了这两日,精神头确实养起了不少。 一大早,她就收拾妥当,去兰芳园等着赵兰心一起出门。 等娘俩出了府门,才看见,魏婉宁竟然也在。 看到赵兰心和魏婉芸,魏婉宁有些别扭,但还是上前见了礼,并说明了缘由—— 王香莲这几日身子不适,让其代她去还愿。 魏婉芸知道魏婉宁什么心思。 代王香莲还愿是假,更多是怕是想去结识一些显贵,许一下自己的姻缘。 相国寺是东晟的皇家寺院。 虽说在菩萨面前众生平等,但在礼佛节,能去相国寺烧香的,非显即贵。 世家公子小姐们,这一日也会陪着家里的长辈去烧香,求签,或者看个热闹。 更有许多本来就已经有意的两家人会约在相国寺相看。 说是礼佛,其实说是大型的相亲宴也不为过。 再有,在相国寺后山,还有一株近百年的桃树,据说在上面挂上红绸,能求得好的姻缘。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魏婉宁都不会错过。 可在随便一个石头砸下去,都能砸中几个显贵的京都,魏家本来门第就不算高。 再加上王香莲不过是个妾室,哪怕带着她去了,也没什么脸面,她自是求到了赵兰心和魏婉芸这边。 似是怕赵兰心和魏婉芸拒绝,她还拉了一向胆小的魏婉静作陪。 待魏婉宁一番话说完之后,魏婉静才跟着上前见礼,怯生生道:“母亲,四姐姐。” 魏婉芸虽然不喜欢魏婉宁,但她拉着魏婉静一起,她倒不好拂了魏婉静的面子了。 两个都是庶出,而且还是在府门口,总不能让阿娘只带魏婉静一个。 对于自己唯一的妹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而且魏婉静性子也是怯生生的,但魏婉芸还是挺喜欢她的。 魏婉宁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她和魏婉静的马车,就跟在后面。 眼看着魏婉静要跟过去,魏婉芸一抬手,主动拉起了魏婉静的胳膊,笑道:“跟我们一起。” 闻言,魏婉静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料到魏婉芸竟然会主动来拉她的手。 她有些无措,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赵兰心。 赵兰心当然不会拦着魏婉芸,她亦微笑道:“那便一起。” 看到这一幕,走在前头,已经上了自己马车的魏婉宁气得用力甩下了马车帘子,哼哼道:“爱上不上!” 魏婉静显然是有些怕魏婉宁的。 小丫头性子单纯,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魏婉芸拉着她的手,安抚道:“没关系,别理她。” 几人先后上了马车之后,魏婉芸还拍着她的手背道:“以后她敢再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 “谢谢……四姐姐……” 话音才落,魏婉静默默的垂下了头,她长长的眼睫轻颤,遮住了眼底涌动的泪意。 赵兰心将这些看在眼里,她也有些不解,魏婉芸怎么会突然替魏婉静出头。 但当着魏婉静的面,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反正魏婉静这丫头确实安静怯懦,不会多生事端,护着就护着。 她们都不知道,此时的魏婉芸神色看似平静,但激动的情绪,并不比魏婉静少。 上一世,阿娘阿兄先后被算计,翠珠被送出了府,她被翠玉反踩,被整个魏家嫌弃。 在祭台之上,魏婉静是唯一一个站出来护着她的人。 “四姐姐不是妖孽,求求你们不要这么对她。” “她没有伤害过你们任何人,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她!” 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被许氏教得胆小怯懦的魏婉静在那时候站了出来,不顾许氏的反对,要用身体护着她。 虽然及时被下人拉开,但那灼热滚烫的火星子还是溅到了她的脸上,留下了一块狰狞的疤痕。 赵兰心去后,魏耀宗就立即扶正了王香莲。 魏婉芸被人从祭台上救下,还在明月阁养病的时候,王香莲就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将魏婉静嫁了出去。 说得好听是嫁,但实际上却是一顶软轿抬去了王家,给她侄子王进科做了妾。 待魏婉芸的伤养好了些,能打起精神头来,再去寻魏婉静的时候,她已经被王家人折磨得不成人形,没几日就用三尺白绫结束了她年轻的性命。 这也是为什么这一世,魏婉芸还没有跟王香莲娘家人有直接冲突,但她已经对王家众人恨之入骨的原因之一。 她要福云楼,是为自己今后的计划铺路,更多的也是要砸了这些垃圾,打碎这些蛀虫的饭碗。 要欺负她的妹妹,凭他们,也配! (本章完) 第64章 相国寺风波(一) 第64章064相国寺风波(一) “四姐姐?” “四姐姐?” 许是魏婉芸陷入了回忆里,正想得出神,旁边的魏婉静连叫了几声她都没听见。 “啊?” 一转头,对上魏婉静水汪汪的大眼睛。 魏婉芸微微一笑:“我觉得,应该把翠珠放到你身边才对,你俩都是娇气包,爱哭鬼。” 性子也都是绵软,怯生生的。 不过,魏婉芸也就那么一打趣,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但这话却让魏婉静有些不安。 “四姐姐,是不是我这两日说错了什么话?” 在她看来,无端端的突然对她这么好,还要把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给她,她当然担忧得很。 魏婉芸笑了笑,“没有啊,你挺好的,我很喜欢五妹妹。” “我刚刚就开个玩笑,还好翠珠在后面车上,要不然又得哭鼻子了。” 因着魏婉芸拉了魏婉静上马车,原本是陪在魏婉芸身边寸步不离的翠珠去了后面车上,几个丫鬟挤在了一处。 魏婉静原本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当对上魏婉芸那双盛满了真诚的眸子之后,她的心也就稍稍放了下来。 “谢谢四姐姐!” 两人相视一笑。 魏婉静只比魏婉芸小了一岁,明年也及笄了。 看着眼前小姑娘如花似玉的样子,魏婉芸在心里暗自发誓,这一世不能再让她受欺负了。 要让她避开王家那些垃圾,再让阿娘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时间还早,够她慢慢谋划的。 比起魏婉静,眼前她自己的事情更迫在眉睫。 还有不到半个月,四皇子就要回京了。 想着之前在宫里头瞧见的德妃那般神情,魏婉芸就忍不住皱眉。 赵兰心看出了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安慰道:“听说今年明空大师会消灾普佛,我想着等大师得空了,去求一道平安符给你。” 相国寺的明空大师,是整个东晟都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 据说,他已是闭关多年,且是半神之姿,寻常人根本没有机缘得见。 不知道今年怎的,大师竟然出关了,而且还会在礼佛节这一日于相国寺消灾普佛。 这消息一经传出,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来。 但偏偏礼佛节这一日,进入相国寺的门槛儿本就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的。 以前,魏婉芸不信神佛,但就连重生回魂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对神佛也就存了几分敬畏之心。 “也好。” 魏婉芸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既然那明空大师被传得那么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她看看命格。 或者说,帮她解解惑。 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她重生之后,唯独想不起顾瑾知。 哪怕理智告诉她,既然这一世决定不要跟他有任何牵扯,就不必在意。 但面对自己那一片关于他的空白的记忆,还有越来越多跟前世轨迹不一样的变数,魏婉芸再怎么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马车一路出了城,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宝华山脚下。 马车只能到山脚,不管你再显赫的身份,都只能顺着蜿蜒而上的青石板台阶一路走上去。 直爬到半山腰,才能看到相国寺的大门。 赵兰心携着魏婉芸,魏婉静下了马车之后,一路有说有笑的开始攀爬。 锦绣,翠珠,以及魏婉静的贴身丫鬟青竹跟在了后面,再随后是三叔和赵金宝,赵玉宝。 即使只是出来透个气,魏婉芸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该带的护卫也都带着。 前后脚下马车的魏婉宁带着丫鬟宝珠落在了最后。 比起前面几人有说有笑,气喘吁吁的魏婉宁脸色黑得都能拧出水来。 她们出门的时候,算是早的。 结果到了这边,即使山脚卡着岗哨,要递身份铭牌才能进入,但这石阶之上,一起往上爬的人依然不少。 要不是碍于面子,魏婉宁早就要拿着身边的丫鬟发火了。 等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了相国寺门口,魏婉芸已经跟赵兰心进去大殿上香了,压根儿就没管她。 倒是魏婉静站在台子边缘等着她。 然而,魏婉宁非但不领情,反而将心里的不满全部发泄到了魏婉静的身上:“谁要你假好心!” 闻言,魏婉静眼睫轻颤,敛下了眸子,迅速遮掩了自己眸中的脆弱,转而要去前面寻魏婉芸。 “等着!” 魏婉宁开口,皱眉看向她道:“我口渴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我在那儿等你。”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寺院里供香客歇息的凉亭,并理所当然道:“淡一点,苦了我可不喝。” 她身边本来带着丫鬟宝珠,再不济,魏婉静身边也带着丫鬟青竹,可她偏偏要指使了魏婉静去倒茶。 疲乏口渴是真,欺压魏婉静也是真。 虽然那态度恶劣到了极点,但魏婉静主仆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颐指气使。 即使同样是庶出,但魏婉静自小就知道,她跟魏婉宁不同。 主母赵兰心不会管府上这些烂摊子,府里的中馈就这样落到了王香莲的手上。 再加上还有太夫人给她们撑腰,而真正的嫡女魏婉芸常年在江南蓟州养病,所以哪怕魏婉宁是庶出,但在魏家,她也跟嫡出没有什么两样。 她和她母亲王香莲,轻易都能拿捏她们母女。 魏婉芸说的给她撑腰,她是信的。 但她也知道,魏婉芸的撑腰只是暂时的,因为魏婉芸还是会回江南蓟州。 等到时候,她一走,赵兰心又关在兰芳园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和她阿娘怎么被王香莲母女弄死的,都没人知道。 所以,魏婉静现在不敢把魏婉宁得罪狠了。 “好。” 魏婉静只敛下了眸子,没有半句反驳,就带着青竹去寻茶房了。 “哼!” 魏婉宁冷哼道:“别以为仗着有魏婉芸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见魏婉静还算识趣,她这才带着宝珠往那歇息的凉亭而去。 就在刚刚,魏婉宁眼尖的看到,在那一群世家贵女中,有两道她熟悉的身影。 发生在这里的一幕,魏婉芸自是不知情。 她陪着阿娘虔诚的在大殿里上了三炷香,阿娘还求了签,排了号等着解签。 魏婉芸被里面的香火熏得睁不开眼,只得先退出来。 不过,她也让赵金宝和赵玉宝跟在了阿娘后面护着,自己才出来寻魏婉静。 魏婉静原是说会在外面等着她,魏婉芸找了了一圈没看着人。 她往回走了几步,还未瞧见魏婉静的身影,却蓦地听到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 “什么下贱胚子,凭你也配!” 听到那声音,魏婉芸脚下的步子僵了僵。 (本章完) 第65章 相国寺风波(二) 第65章065相国寺风波(二) “你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我阿兄?” “既然知道自己不祥,就离我阿兄远一点!” “要不是圣人那道旨意,你也配进我家门?可笑!” “等着,等我父王攻入京都,我阿兄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休妻,你可瞧好了。” …… 前世的记忆,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 靖王妃膝下有一子一女,都当眼珠子似得疼。 顾瑾知自是不必说,清雅郡主顾玉婷,亦是靖王府上下都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只不过,她的性子跟她的封号一点儿都不沾边。 虽然生得亭亭玉立,还未及笄就已经如明珠般耀眼,但这性子却最是尖酸刻薄。 傅瑶虽然也娇纵,但顾玉婷比起她来说,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她却对兄长顾瑾知言听计从且百般维护,甚至到了让魏婉芸匪夷所思的地步。 上一世,面对她这个突然被圣人指婚过来,而且还背负着“不祥”烙印的名声的嫂嫂,顾玉婷自是不喜,甚至还百般刁难。 魏婉芸为了能在靖王府站稳脚跟,也曾想在靖王妃的撮合下,跟她冰释前嫌。 但事实证明,那不过是自取其辱。 魏婉芸没想到,能在这里,突然再遇见上一世的……小姑子。 不过,细想之下,倒也不算太意外。 礼佛节对东晟的权贵来说,本就很重要,再加上今年还有明空大师坐镇。 而顾玉婷本就是个闹腾的主儿,哪儿热闹爱往哪儿凑。 她来,也正常。 只是,魏婉芸没有想到,魏婉宁竟然和她搀和到了一起去了。 就在不远处的凉亭里,顾玉婷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看着对面被自己训斥得瑟瑟发抖的魏婉静,一脸不屑。 在她旁边,是之前魏婉芸在宫门口遇见的周家的两个姑娘作陪。 周静芙,周静瑶。 魏婉宁站在这两人身后,面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迎向顾玉婷。 魏婉芸觉得,得亏她没长尾巴,否则这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 她们这几人此时正在为难着魏婉静。 魏婉静的手被茶水烫过,这时候已经红肿了起来。 在她的脚边,是刚刚被魏婉宁打翻的茶盏。 从她们的对话魏婉芸推断出,是魏婉宁让魏婉静给顾玉婷奉茶,结果被顾玉婷嫌弃羞辱,魏婉宁为了给顾玉婷出气,甚至还动了手。 可怜的魏婉静,本就生得怯懦,这时候,只敢低垂着脑袋不住的道歉,她甚至连被烫红的手都不敢擦拭。 “魏婉宁,这就是你妹妹啊!” 偏偏一旁的周静芙还往里面拱火道:“胆子这么小,跟你那个四妹妹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周静瑶也笑道:“就是嘛,你那四妹妹可是敢当街追着靖王世子的马车跑的。” 两人这一唱一和,顾玉婷的面色越发不好看了。 她攥紧了手上丫鬟重新奉上的茶,不屑道:“京都倒是热闹,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追着我阿兄跑了。” 话音才落,原本被吓得面色苍白如纸的魏婉静突然抬起了头来。 她红着眼睛,紧紧的盯着顾玉婷,用了平生最大的勇气道:“我四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你……你们不要给她泼脏水……” 这凉亭距相国寺的大门不远,人来人往的,刚刚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已经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魏婉静虽然胆小,但她也知道,两个周家姑娘当众说这句话肯定没安好心,一旦传出去了,对她四姐姐的名声有损。 即使她怕到瑟瑟发抖,还不知道接下来她们会用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但她更清楚,若不当面驳斥,一旦这话传出去了,人言可畏,四姐姐以后…… 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反驳了过去。 下一瞬,就见顾玉婷皱眉,嘴角紧抿成了一条线。 她尚未开口,对面察言观色的魏婉宁突然厉声开口道:“魏婉静,我竟不知道你何时这般有骨气了。 “怎么,我们不过说了两句实话,这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维护你的狗主子了!” 说着,似是怕顾玉婷不解气,魏婉宁上前一步,就要扬起巴掌,给魏婉静一点儿教训。 只是,她的巴掌才到半空中,尚未落到实处,就听一声呵斥,“住手!”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下,魏婉芸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快步而来。 看到她的一瞬间,魏婉宁眼里满是得意和等着瞧热闹的嘲讽。 只是,她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刚刚举起要打魏婉静的手也还未完全放下,就见快步上前的魏婉芸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魏婉宁的脸颊上炸响。 打得她有些懵,一时间竟没回过神来,只怔怔的,不可思议的看向魏婉芸:“你……敢打我……” 话音未落,魏婉芸照着她另外半张脸又是一巴掌。 啪! 随着这道巴掌声落下,凉亭里的周家姐妹以及她们身边的丫鬟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魏婉芸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抬手牵起了已经看呆了吓傻了的魏婉静的手,安抚道:“五妹妹,你没事?” 魏婉静摇了摇头。 原是想说自己没事,可一对上魏婉芸那关切的眸子,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跟掉豆子似的,管不住了。 魏婉芸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我带你回去上药。” 说着,她扫了旁边已经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仿似随时都要准备扑上来跟她撕咬在一起的魏婉宁,并轻描淡写道:“下次若是她再打你,你就打回去。” “她打你一下,你还她两巴掌。” “若是你不敢,我来。” 话音才落,已经气极的魏婉宁哪里还有半点儿理智可言,她抬手就要朝魏婉芸扇去。 只是,下一瞬,也不知道魏婉芸是怎么出的手。 竟然轻松的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反手就甩了她两巴掌。 打得魏婉宁一时间找不到北。 魏婉芸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神色清冷道:“二姐姐,你可真不长记性,我刚刚才说,你打一下,我要还两下的。” 魏婉宁:…… 只眨眼的功夫,她的脸颊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 但偏偏她的手腕还被魏婉芸死死的捏着,那力道之大仿似下一瞬就能捏碎了她的骨头似得。 魏婉宁尖声道:“魏婉芸……” 不等她将咒骂的话说出来,她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加重,魏婉宁疼得冷汗直流。 那一瞬,她甚至不怀疑魏婉芸真的能做出当众拧断她手腕的事! 魏婉宁怕了。 她双腿颤抖,甚至有些站不稳。 而比起她的狼狈,魏婉芸依然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笑吟吟的凑近了魏婉宁些许,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二姐姐,当着这么多人面,别逼我不给你脸了。” 说着,魏婉芸的眸子微微下垂,落到了她胸前的衣襟上。 虽然她没有说更多,淡漠魏婉宁相信,她真的能当众撕了她的衣服,让她难堪受辱! 那一瞬,魏婉宁一个哆嗦,差点儿摔倒。 魏婉芸适时搀住了她的胳膊,面上带着关切道:“若是身子不适,就早些回去休息,别在这里吹冷风。” 说着,见魏婉宁吓得倒退了一步,她笑着牵起了一旁同样被吓傻了的魏婉静,转身要走。 “魏婉芸,当我是死的吗?” 这时候,一直都没吭声冷眼旁观的顾玉婷终于开口。 (本章完) 第66章 相国寺风波(三) 第66章相国寺风波(三) 此时,顾玉婷明亮的眸子里已经盛满了厌恶和怒火。 即使她也看不起魏婉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魏婉宁刚刚明明是捧着她的,当了她的摇尾巴狗。 转而就被魏婉芸给打了。 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 她魏婉芸怎么敢! 再者,从一开始到现在,魏婉芸压根儿就没看她一眼。 这种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的行为彻底激怒了顾玉婷。 更何况,一旁的周静瑶还在煽风点火道:“唷,敢当街追着靖王世子马车跑的魏家四姑娘,的确与众不同。” 周静芙也道:“就是,魏四姑娘眼界儿高了,哪里会把我们清雅郡主放在眼里。” 顾玉婷眸色一沉,重重的将手上的茶盏往魏婉芸身上掷去,彻底怒了。 只是,那本该砸在魏婉芸身上的茶盏,却还不等碰到魏婉芸一角衣袂,就被她抬起一脚,干脆利落的踹到了周静瑶和周静芙的脚边。 啪嗒! 清脆的茶盏在她们脚边炸裂,一时间滚烫的茶水四溅,惹得两人尖叫连连。 魏婉芸却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直看着顾玉婷,面上带着几分抱歉道:“是我的错了,我竟不知道清雅郡主在这里。” 听到这里,原本盛怒的顾玉婷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扬起。 然而,下一瞬却听魏婉芸含笑道:“毕竟,我以前未见过清雅郡主,只听过传闻,说清雅郡主温雅清宁,良善亲和。” 顾玉婷:“……” 这些传闻都是京中那些文人雅士为了巴结讨好靖王府而杜撰的。 她常年长在封地,那些飞扬跋扈肆意任性的名头,都被她父王母妃捂在了泾阳。 魏婉芸的这句话怼得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驳斥。 她若训斥了,倒坐实了她飞扬跋扈的名声。 虽然她从不在意这些,但这顶高帽子已经被魏婉芸给戴上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 她这才发现,魏婉芸说是抱歉,但那眼底哪里有半点儿真诚。 顾玉婷气到了极点。 顾玉婷很少被人这般顶撞,她一时间还没想好怎么接话。 而魏婉芸已经转头,笑吟吟的看向刚刚被个碎茶盏吓得花容失色的周静芙和周静瑶。 “刚刚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我去追靖王世子的马车,可有凭证?” “从正阳门出宫的路就那么一条,两位姐姐也在那时候出宫,莫不是也是追着靖王世子去的?” 周静芙没成想引火烧身,她面色一白,转而又道:“那我们也没有像你那样心急火燎的追过去,不是追着人家是做什么?” 这样一说,周静芙越发得意。 为了彻底坏了魏婉芸的名声,周静芙故意扯开了嗓子。 见状,魏婉芸不避不让,迎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道:“那天我匆匆赶回府里是有急事,至于具体什么事儿,我想你们既然跟我二姐姐关系那么好,可以去问问她。” 家里出了贼。 魏婉芸转头,用口型说给了魏婉宁。 原本还有不甘和愤怒的魏婉宁在这一瞬彻底萎了。 她自是不想将母亲和舅舅一家贪墨了福云楼的事情扯出来。 到时候不仅王家声名狼藉,要背上官司,连她的名声都有损不说,还会因此失了祖母的心。 用她阿娘的话来说,祖母的信任和疼爱才是她们在魏家立足的根本。 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抖落出来! 魏婉宁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退开了身子,甚至不敢去对上魏婉芸的眼神。 她这般的反应落在了另外几人的眼里,只会当她是心虚。 这也正是魏婉芸想要的。 见状,魏婉芸继续微笑道:“至于我在街上有没有追着靖王世子,说了什么话,那天街上那么多人,不都是瞎子聋子,你们去问问就能打听到。” “若真的有什么,唾沫星子早就将魏家淹住了,也轮不到你们来说。” 周静芙和周静瑶本是想给顾玉婷上点儿眼药,来磋磨魏婉芸的。 所以,刚刚可这劲儿的说,如今真的对峙起来,魏婉宁已经先萎了,她们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毕竟,魏婉芸说得有理有据。 一时间,两人都觉得面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偏偏说完这些,魏婉芸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语气都冰冷了几分道:“我竟不知道,素来贤良的德妃娘娘母家,竟然会出这样爱嚼舌根子的人。” 听到这话,四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尤其是周静芙和周静瑶,原本一张张娇俏的脸颊,此时被臊得成了猪肝色。 两人都是名门闺女,哪里受过这种当众被人指着鼻子骂的经历,又羞又臊,又恨不得掐死魏婉芸。 然而,魏婉芸却先她们一步,上前走进了凉亭里。 也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她目光冷冷的盯着周静芙和周静瑶,一字一句道:“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编排我,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 话音才落,四周一片鸦雀无声。 就连不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众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当众说的吗? ——魏家的四姑娘未免也太彪悍了些! 此时,即使魏婉芸的唇枪舌剑即使不是针对着自己,也让自己感觉收到了羞辱的顾玉婷早已经气得手抖。 她一抬手,就要叫来不远处的亲卫。 然而,下一瞬却见魏婉芸好似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似得,不等她开口,就突然转头看向了她。 在顾玉婷略带诧异的眼神下,却见魏婉芸嫣然一笑,用只有凉亭里的几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不过是这两个人嚼舌根子,郡主若是要将事情脑大了,在太后跟前,怕是谁脸上都不好过。” 闻言,顾玉婷一怔。 毕竟太后信佛。 她们不但跑来了相国寺闹,而且还选在了礼佛节这一日。 便是仁慈宽容的太后,也定然会生气。 到时候,魏婉芸被惩罚事小,连带着她丢了颜面,甚至还失了太后的欢心,这才是更要紧的。 顾玉婷才刚刚回京,正要想方设法讨得太后欢心,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触太后的霉头。 魏婉芸的话让她犹豫了。 这时候,被羞辱得体无完肤的周静瑶咬牙切齿道:“分明是你动手打的人!” 闻言,魏婉芸转头看了一眼魏婉静,道:“难道不是你们先动的手吗?” 周静瑶沉默了一瞬,就要再开口,却见魏婉芸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手腕。 “而且,我教训我自家的姐妹,是我魏家的家务事,与卿何干?” (本章完) 第67章 小世子 第67章067小世子 周静瑶沉默了。 一旁的周静芙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顾玉婷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但魏婉芸的那句话到底让她有所顾忌,所以不得不按捺住。 就在这时候,一道清脆爽朗的笑声自不远处传来。 “哈哈哈……你们这些姑娘瞧着当真有意思。” 那人声音先至,然后才从不远处的九曲回廊下转出来一道着青色宽袖锦袍的俊秀身影。 他身如青松板正,虽然看起来比寻常男子消瘦了几分,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飒爽英气。 只是那张雌雄莫辩的俊脸上,内勾外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哪怕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带着魅人风情。 跟他在京都的名头倒是衬得很。 显国公小世子,人称京中小霸王的闵楚然。 当年,天晟式微,邻国天越来犯,是显国公闵培书率领闵家一众儿郎以不到敌国三成的兵力,勇退敌军,并立下赫赫君威。 从此之后,这十四年来,天越未敢再犯东晟半步。 而闵家上下的牺牲岂止一个惨烈来形容。 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仅有重伤的显国公一人。 闵培书有三子,虽皆已成婚,但也只有长子在离京之时,留下了血脉,就是闵楚然。 那时候,他才出生不到半月,后来除了他和显国公,闵家其余男丁,全部战死。 因着这一份赫赫战功,显国公府在东晟的地位几乎无人可以撼动。 而作为闵家唯一的血脉,闵楚然,自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闵家自是不必说,不但被他亲娘当眼珠子似的疼着,更是被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二房三房当做了亲生子。 在京都,因着他身份的特殊性,更是无人敢惹。 不过,满门忠烈的闵家,却没养成一个少年英才。 他对仕途半点兴趣也无,用他的话来说,哪怕就顶着显国公小世子的名头,也够他一辈子吃喝不愁,所以,还费那力气做什么。 没什么大抱负,只纵情享乐的小世子自是勾栏瓦肆的常客。 平时,招猫逗狗惯了,虽不至于人见狗嫌,但纨绔的名声是实打实的。 不过,这容貌和气度,也是实打实的出众。 即使放荡不羁,即使纵情声色,也依然能迷倒不知道多少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闵楚然一出来,原本在暴怒边缘的顾玉婷眼睛都亮了亮。 “是你!” 闵楚然微微一笑,对她扬眸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清雅郡主啊。” 话音才落,顾玉婷的脸色更黑了。 见形势不对,魏婉芸正担心彻底激怒了她,两败俱伤大家都得不到好果子吃。 下一瞬,却见顾玉婷转头瞪了一眼周家两个姑娘,咬牙道:“都是你们,无故在这里嚼舌根子搬弄是非!” 周静芙和周静瑶傻眼了。 刚刚顾玉婷打压魏婉静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不等两人看清楚形势反应过来,顾玉婷已经黑着脸带上自己的亲卫,一甩袖子走了。 剩下几人,除了闵楚然,都有些懵。 尤其是周家两姐妹。 没有了顾玉婷撑腰,这里还来了一个惹不起的小霸王,刚刚丢了脸的两人哪里还敢再待下去。 当即捂着脸,追着顾玉婷跑了。 而最开始被打的魏婉宁早就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进去了,这时候正好寻了机会,也带着丫鬟溜了。 刚刚还闹哄哄的凉亭,转眼只剩魏婉芸几人。 她还拉着魏婉静的手,展颜看向闵楚然。 闵楚然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收敛了刚刚的玩世不恭,多了几分真诚,“阿芸,你回来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旁人看闵楚然只是纨绔小世子,但对魏婉芸来说,却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朋友。 说来也是缘分,闵楚然的外祖彭家,就在魏婉芸外祖父家隔壁。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京都,还是在蓟州,两人都没断了走动。 她转头看了一眼,闵楚然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笑着打了哈哈,就带着随从跟着去了大殿方向,作势要去上香。 魏婉芸也搀着早已经傻眼了的魏婉静离开了凉亭,去了寮房。 今日来的贵客不少,相国寺专门有给贵客歇脚的寮房。 等回了房,魏婉静才终于回过神来,她拉着魏婉芸的手,紧张道:“四姐姐,你为了我得罪了清雅郡主,以后可怎么办?” 闻言,魏婉芸一边拿起烫伤膏往她的手上擦,一边安抚道:“别担心,横竖她也是看不惯我的,跟你无关。” 上一世,魏婉静伤的是脸,这一次为了她说话,伤的是手。 魏婉芸心里想的是,可不要留疤才好。 至于顾玉婷那边,今日是她找上来的,以她性子,不管她做什么,梁子已经结下了,就无再解的可能。 魏婉芸也不想跟她解。 上一世碍于身份,她还能对她隐忍一二,现在她才不会惯着她。 惹了她厌恶,最好还捅到靖王妃那里去,甚至顾瑾知那边,让她和顾瑾知这一世不再有可能。 比起顾玉婷,眼下还有魏婉芸最操心的事情。 给魏婉静上好了药,又安抚了两句之后,魏婉芸怕魏婉宁再来找麻烦,将翠珠和青竹一并留下了。 她则穿过长长的抄手游廊,往后山走去。 绕过两进院子,才到了北边最偏僻的禅院。 院门半敞,魏婉芸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响起闵楚然的声音。 “你怎么越来越慢吞吞的,跟个乌龟似得。”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和打趣儿,倒并无半点儿嫌弃。 魏婉芸笑了笑,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一抬眼,闵楚然果然已经好整以暇的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饮茶了。 哪怕只是来打个照面,耽搁一小会儿的功夫,金贵的小世子也不肯委屈了自己半分。 就这会儿的功夫,石桌上已经摆满了新鲜的瓜果和茶点。 见魏婉芸含笑进来,闵楚然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抬手拿起茶盏来,轻咂了一口,“说,这次回来是什么事儿?” 闻言,魏婉芸敛了面上的笑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也学着闵楚然的样子,拿了茶盏在手,才道:“也没什么,就是解决我的终身大事。” 闵楚然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似是对她的话并不意外。 然而,不料,下一瞬却听魏婉芸突然开口道:“阿然,你定亲了没有?” 闻言,闵楚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家老爷子正头疼。 下一瞬,却听魏婉芸开口道:“那你把我娶了。” (本章完) 第68章 双赢 第68章068双赢 闵楚然刚喝了一口热茶,差点儿没被呛死。 “你……你……你说什么?” 那一瞬,他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 魏婉芸从容接过了他手上的茶,按住了她故作夸张还在颤抖的手,笃定道:“我是认真的。” 即使这样,闵楚然依然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魏婉芸并不意外,她搁下茶盏,垂眸道:“阿然,你会娶亲吗?” 听到这话,闵楚然低头,沉默了下来。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残忍。 旁人不知道,但魏婉芸却是知道——眼前,这被众星捧月着的显国公府小公子,其实是个女儿身。 当初,世子妃尚未生产,显国公世子在前线战死的消息就已经传回了显国公府。 为了给他留下血脉,也为了闵家能传承下去,世子妃一力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闵楚然自出生之后,就被当做了男儿在养。 魏婉芸也是在小时候,无意撞到躲起来换衣服的闵楚然,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旁人都当她是长在金窝里,含着玉汤匙游戏人间的纨绔。 只魏婉芸知道,那些放荡不羁,不过是她用来掩藏自己身份的伪装,和用来远离朝堂的手段。 因为知道她的身份,再加上彼此性情合得来,两人几乎是无话不说的朋友,知己。 上一世,当靖王妃彻底在魏婉芸面前暴露出她的真面目之前,也曾设计并冤枉魏婉芸同闵楚然通奸。 为了护她周全,洗掉泼在她身上的脏水,闵楚然自爆了女扮男装的秘密。 而那时候,新皇登基,正欲对朝堂进行一番清洗,本就在找看着不顺眼的显国公府的错处…… 魏婉芸至死都忘不了,闵楚然毅然奔赴刑场的那个眼神。 “我们两个至少能保全一个,也算是万幸了。” “阿芸,带着我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 …… 一想起这些,那种锥心刺骨的疼又一次将魏婉芸包裹了起来。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芸?” “你怎么了?” 对面,好似刚刚回过神来的闵楚然眸子里带着几分担忧道:“你脸色不太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 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即使那般的疼,但想着如今,闵楚然还好生生的坐在自己对面,魏婉芸心口上的疼痛终于减轻了几分。 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咬牙道:“我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我们遇到了麻烦。” 闵楚然还当是什么。 她噗嗤一笑,一手撑起自己的下巴,一手拍着魏婉芸的手背,劝道:“不过是个梦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我记着你可不是这般胆小的性子。” 魏婉芸也没反驳,只轻叹道:“是啊,不过一个梦罢了,现在我们都好好的。” 她绝对不会再让梦里的事情发生。 念及此,魏婉芸抬眸看向闵楚然,继续之前的话题:“刚刚我问你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闵楚然虽然看似放荡不羁,但实际上性子洒脱磊落,不然也不会跟魏婉芸这么合得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明明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她却一直抗拒着。 原因无非是不想耽搁人家姑娘。 她的身份关系着显国公府上下数百条人命。 一旦身份被曝光,欺君的罪名被坐实……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将一辈子顶着这个身份活下去。 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但她不愿意再牵扯进来一个无辜的人。 闻言,闵楚然蹙眉。 她没有立即回答魏婉芸,反而追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我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那你便要清楚,嫁给我意味着什么。” 在闵楚然看来,明明知道她是女儿身,却还要固执的往她这个火坑里跳,魏婉芸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麻烦,或者是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然而,魏婉芸却点了点头。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盏,认真分析道:“我跟四皇子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不管事情成与不成,跟德妃和周家的梁子是结下了,这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倒不是最要紧的,再过段时间,四皇子回京……我担心他会仗着救灾有功请旨……” 毕竟是天家,对方是皇子。 一旦赐婚的旨意赐下了,这婚事就棘手了。 魏婉芸现在既不想嫁四皇子顾修文,亦不想跟靖王府有什么牵扯,不想嫁给顾瑾知。 沾染上了四皇子这件事,即使德妃和周家捂得严实,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更何况,四皇子压根儿就没想掩饰这件事。 眼下她没有心仪之人且不说,到时候这边消息一经传出,想要说一门当户对的好婚事,怕是也难。 毕竟,没有谁愿意趟这趟浑水。 既如此,赶在四皇子回京之前,将自己的亲事定下来,自然是上上之策。 魏婉芸思来想去,闵楚然都是最好的选择。 显国公府是强有力的靠山,一旦这亲事定下,便是顾修文是皇子,也不敢轻易搀和。 再者,见多了后宅的阴私和争斗,显国公府简直不要太安逸。 她对闵楚然知根知底,世子妃亦待她如亲生女,既避免了婆媳矛盾,又少了后宅的争斗。 至于孩子,以后悄悄从闵家旁支抱一个过来,对外称是从她肚子里出来,她和闵楚然甚至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而且,有了闵家,哪怕将来靖王举事,她也多了一份护住外祖家的筹码。 对于闵楚然来说,比起去耽搁其他姑娘,而且还要小心遮掩自己的身份,娶她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个双赢的法子。 以闵楚然的聪慧又怎么会想不到这里面的好处。 但她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面含担忧的看向魏婉芸:“你是不是还遇到了其他麻烦?” 还不等魏婉芸开口,她又道:“如果只是为了避开四皇子,其实也不必做到这般,我可以帮你。”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魏婉芸笃定的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了,你到底想娶还是不想娶,给句准话。”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魏婉芸原本严肃认真的话语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她两眼弯弯,原本绝美的容貌,因着这一笑,而越发璀璨生辉,让人移不开眼。 一想到这样绝美的人儿,要陪着自己蹉跎一生,闵楚然却笑不出来了。 她抬手点了点魏婉芸的额头,看她的目光,也像是姐姐一般,带着宠溺又无奈道:“我倒是想娶,但我没那个福气不是?” “你可想好了,这要牺牲你一辈子的幸福。” 闵楚然还当魏婉芸是一时冲动,继续劝道:“你想想那些待字闺中的小姑娘,哪个不憧憬着将来夫妻恩爱和睦,儿孙满堂……” 而这些,都是她不能给她的。 她能给魏婉芸的,不过是显国公的庇护,和将来世子妃的名头罢了。 而她再清楚不过,魏婉芸在意的并不是那些。 魏婉芸叹了口气,迎着闵楚然担忧的目光,认真道:“我当真想好了。” “我没有想嫁的人。” “便是阿娘替我说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又如何?这世间的男儿,又有几个不是妻妾成群?” “你看我阿娘,便是很好的例子。” 即使魏耀宗那般,依然是世人眼中情深意重的存在,他和阿娘的故事,依然被人到处传颂…… 这至少说明,在这些人眼里,男子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魏婉芸抬眸,看向闵楚然道:“比起那样,我嫁给你简直不要太称心。” “至少,你不会让我受委屈,而且,后宅也只我一个人,没的那些糟心事儿!” 说到最后,魏婉芸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闵楚然无奈,喝下了刚刚魏婉芸给她倒的茶,叹了口气才道:“让我再想想。” 闻言,魏婉芸的嘴角已经忍不住扬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立即答应,但闵楚然这意思,就算是同意了。 只等着她回头跟她阿娘,也就是世子妃说了,这事儿便成了。 虽然知道闵楚然不会拒绝,但说到这里,魏婉芸还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阿芸。” “我总觉得……你跟之前有些不同。” 闵楚然喝了一口热茶,不等魏婉芸反驳,她先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年前,你还趴在墙边,跟我说要找一个什么样的郎君做相公。” 这才几个月,魏婉芸竟然一副已经看淡红尘就差没出家的心态了。 这让闵楚然如何不意外。 魏婉芸摆了摆手,“人总要长大的。” 怕闵楚然担心,魏婉芸又道:“还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等时机成熟了,我再说与你听。” 至此,闵楚然也就不多问了。 她点了点头,抬手拈了一粒果子丢进嘴里,并玩味道:“那我可得好好珍惜一下现在的逍遥日子,等将来……怕是得换上惧内的标签。” 话音才落,惹得魏婉芸噗嗤一笑。 并顺着她的话头打趣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你要娶的是谁。” 两人正笑做了一团,就在这时候,墙角响起一声唿哨。 有人来了。 闵楚然面上的笑意未变,但眸子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魏婉芸亦是如此。 这偏僻禅院是她和闵楚然的秘密。 这里地处偏僻,平时都极少有人来,更何况今日贵客云集,前面忙成那样。 旁的倒没什么,但对外闵楚然毕竟是外男,若让人撞见魏婉芸在这里听她“私会”。 对魏婉芸的名声当然不会好。 两人心中的弦才紧绷起来,那呼哨又响了。 不同于刚刚的急促,这次明显平缓柔和了些许。 两人的神色也是齐齐一松。 不多时,就听到有脚步声自不远处匆匆而来。 “小姐?” 人还未至院门,魏婉芸就听到了翠珠压着嗓子的声音。 即使声音不大,但也能让人听出语气里的急促和不安。 魏婉芸在离开寮房之前,悄悄吩咐过翠珠,所以翠珠找来这里并不意外。 听到声音,魏婉芸连忙起身,跟了过去。 才打开院门,就见一脸紧张和不安,但看到她的一瞬眸子都亮起来的翠珠,急匆匆的扑了过来。 “小姐,不好了,五姑娘不见了。” 闻言,魏婉芸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翠珠忙道:“之前还好好的,我就去了一趟后厨,想去给五姑娘找点水喝,等我回去就发现五姑娘和青竹都不见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至于翠珠慌乱成这样。 毕竟今日这里香客众多,而相国寺又这么大,魏婉静主仆两人转去别的地方了都有可能。 直到魏婉芸看到翠珠拿出了一截残香。 “小姐,这东西……似乎有问题。” 闻香,制香,是翠珠的长相。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魏婉芸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这时候,闵楚然也已经来到了魏婉芸的身后。 刚刚两人的对话,闵楚然自是听见了。 盯着翠珠手上的残香,闵楚然皱眉道:“迷魂香?” 乍一见到显国公府小世子还在这里,翠珠有些惊讶,但很快也镇定了起来,对着闵楚然点了点头。 见魏婉芸已经沉下了脸来,闵楚然一改平时的玩世不恭,认真道:“我这就叫阿肆去找。” 话音才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闵楚然的身后,正是她的暗卫阿肆。 魏婉芸点了点头,叮嘱道:“下山的路只有两条,今天上山的人多。” 在光天化日之下,掳走两个大活人,当然不容易。 所以,剩下的只那一条小路。 阿肆会意,点了点头,转身就没了踪影。 即使知道阿肆的实力,魏婉芸依然有些不安。 好在闵楚然对她微微一笑,保证道:“我亲自带人去另外山脚下等着,你先别急,捋捋可能是谁下的手。” 闻言,魏婉芸点了点头。 还会有谁? 对手不过那么几个。 与其坐着干等,魏婉芸决定从源头上下手。 闵楚然前脚走,她后脚就带着翠珠离开了偏院,直朝着寮房的方向而去。 (本章完) 第69章 他怎么在这里 第69章069他怎么在这里 魏婉芸知道,以魏婉静和许氏那种怯生生,唯恐惹祸上身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跟旁人结怨。 可能会对魏婉静动手的,魏婉芸能想到的也只有前脚在那凉亭里发生的一幕。 顾玉婷虽娇纵刁蛮,但顾忌着太后那头,当时都引而不发,更不可能在已经引起了不小的关注的时候,再对魏婉静出手。 即使顾玉婷要找人动手,那第一个要找的对象也该是她魏婉芸。 那周家姐妹,甚至德妃那边,同样是这个道理。 排除了这些人,那就只剩下魏婉宁了。 按说,魏婉宁前脚才挨了打,又被魏婉芸警告了一番,即使要下手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但魏婉芸想着王香莲娘家那帮人,眼皮子就跟着跳了跳。 即使没有证据,但强烈的直觉也在告诉她,这件事跟王家或者跟魏婉宁脱不了干系! 闵楚然虽然平时以玩世不恭的状态示人,但显国公府毕竟是东晟第一将门,闵楚然手下的人办事效率自是不用怀疑。 哪怕从魏婉芸过来这偏院算起,时间也不长,闵楚然的人应是很快能将人找到。 但一想到前世魏婉静的结局,魏婉芸哪里还坐得住。 即使因为她提前回京,很多事情变得跟前世不同,但她也怕阴差阳错之下,魏婉静又走了上一世的路…… 若她是被那王进科掳去…… 这念头才冒出来,魏婉芸的心都猛地一沉。 她脚下的步子蓦地一顿。 吓得紧随其后的翠珠一个趔趄。 “小姐,怎么了?” 魏婉芸摇了摇头,转而看向翠珠,“你先不要声张,去前面寻我阿娘,并悄悄提醒三叔注意一些。” 翠珠点了点头,提起步子就要走,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魏婉芸话里的意思,似乎没有要跟她一路走。 “小姐?” 魏婉芸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 “不用管我,我稍后去寻你。” 翠珠有些不放心,但对上魏婉芸坚定的眉眼,她也只好点了点头。 待翠珠前脚走,魏婉芸转身便往魏婉宁落脚的寮房而去。 距离她和魏婉静之前安顿的房间不过隔了一个院子。 魏婉芸有心去探听一下魏婉宁那边的动静,再加上不远处回廊边上不少的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魏婉芸没有走正门,而是趁着没人注意,翻身上了院墙。 特意绕了一个院子,几个起落,才终于来到了魏婉宁所住的寮房屋顶。 她俯下了身子贴着屋脊,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将头贴近了青瓦。 因自幼习武,所以她的六识自是远超常人。 即使房间里的人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魏婉芸还是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 “哼!真真得气死我了!” “她魏婉芸凭什么!” “你看她那般做派和样子,像不像市井泼妇!” …… 听到魏婉宁的声音,魏婉芸这才轻手轻脚的将眼前的青瓦掀开了一丝缝隙。 因着这一丝缝隙,房间里的声音也更清晰了起来。 魏婉宁侧着脸,宝珠正弯腰拿着热鸡蛋在她红肿的脸颊上慢慢滚过。 “小姐,您慢点儿,不及时热敷的话,这里可得肿上许久的。” 听了这话,魏婉宁这才咬牙,压了压怒火。 不过,她越想越气,下一瞬竟直接抬手一把将宝珠手上的热鸡蛋给拍到了地上。 “肿就肿!” “反正我的脸面也已经丢尽了,倒不如就这样回去,让祖母看看,堂堂魏家嫡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做派!” 见状,一旁的宝珠突然扯了扯魏婉宁的袖子,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小姐,刚刚表少爷的人递了消息过来,已经得手了。” 话音才落,魏婉宁的呼吸一窒。 与此同时,屋顶上偷听的魏婉芸心口也是一紧。 魏婉宁皱眉,原本艳丽的五官因为憎恨和厌恶而显得有些扭曲和癫狂。 “我表哥得手了?” 说着,她又有些不确定,“你确定?魏婉芸身边可是跟着高手的,他的人是如何轻易得手的?” 宝珠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但先前奴婢远远瞧着,那些人好像都在……夫人身边。” 知道魏婉宁憎恶赵兰心和魏婉芸母女,所以平时在魏婉宁面前,宝珠都不会提“夫人”二字。 这代表着正妻的称呼,每提一次,都似是在嘲讽她,她不过是个妾生的庶女。 所以,宝珠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 不过,这一次魏婉宁面上没有半点儿不愉,甚至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她原本狰狞的五官突然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畅快的笑意。 “好啊!好得很!” “幸好今日大殿烧香求签的人多,等赵兰心发现魏婉芸不见了,怕是魏婉芸都不知道在天香楼里被野男人糟践了多少回了!” 越说,魏婉宁越是兴奋。 她甚至顾不得脸颊上的疼痛,蓦地站起身来,“不行,我得过去拖住她,时间拖得越久……” 说着,她已经提起了步子就要往外走去。 只是,才走出两步,她又突然顿住步子,转而对宝珠道:“还有魏婉静那个贱人!你回头给我表哥递个信儿,让他一并收拾了!” “赵兰心等会儿只顾得上找魏婉芸,怕是没心思看顾魏婉静。” “等魏婉芸一出事,赵兰心也就垮了,到时候……” 闻言,宝珠点了点头,抬眸跟魏婉宁相视一笑。 主仆俩笑吟吟的出了门,一路去了大殿,准备拖住赵兰心。 待两人前脚走,魏婉芸后脚就翻身离开了屋脊。 她想过魏婉静被掳跟魏婉宁和王家有关,但却没想到,魏婉静竟是替她挡了灾。 那间寮房,本是给她安排的住处。 之前她拉着魏婉静回去上药,怕魏婉宁再来找麻烦,还留了翠珠守着。 没曾想,翠珠前脚去拿茶水,后脚王进科的人就潜进了寮房。 王进科的人大概也是草包,或者没有见过魏婉芸和魏婉静本人,所以就将房间里被迷晕的魏婉静和青竹,当做了魏婉芸和翠珠给掳走了! 魏婉芸知道魏婉宁对她心里存着怨恨,恨她阿娘抢了王香莲正室的位置,也恨她抢了她嫡女的身份。 这些年,靠着赵兰心的嫁妆,赵家的补给,一穷二白的魏耀宗才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还有魏家上下的吃喝用度…… 这些魏婉宁非但没有半点儿感激,甚至早已经怀恨在心。 连魏婉芸都没有想到,魏婉宁竟然恶毒至此。 天香楼…… 京都最有名气的青楼。 魏婉宁,王家……这些人怎么敢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这屋脊上翻身下了院墙。 魏婉宁固然可恨,但眼下却不是跟她算账的时候,魏婉芸要在第一时间把这消息递给闵楚然,让她先去救人! 事关魏婉静和青竹的清白,马虎不得。 因为着急,所以她选择抄近路,越过前面的院子,直接去大殿那边寻闵楚然留在外面的随从。 他们能在第一时间通知到闵楚然。 即使没寻到,她也能找到三叔他们,让他们迅速下山去天香楼堵人。 只是,人越着急,脚下的步子越快,心神不宁的时候,也越容易出错。 眼看着翻过眼前这屋脊,只稍落到墙根,一个转角就能看到大殿,谁曾想,魏婉芸脚下竟是一滑。 原本轻轻踏在屋脊上的步子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儿没站稳。 好在魏婉芸反应及时,她后腰一挺,脚尖勾住了屋脊,一个鲤鱼打挺就要翻身而起,偏偏在这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一声冷呵。 “谁!” 那声音又冷又脆。 话音才落,魏婉芸只听到一声呼哨,她刚刚要落脚的瓦片突然炸裂开来。 她原本就还没有完全稳住,就靠着这一脚踩下去。 瓦片一炸,魏婉芸甚至来不及多想,整个身子失了平衡,重重的摔了下去。 她反应也是不慢,在她身子将屋顶砸破一个大窟窿之前,魏婉芸及时抬手抓住了屋脊,就要借着那一臂之力翻身再起来。 然而,变故再起。 屋子里的人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暗器。 魏婉芸只听到一道嗡鸣声,她只感觉到一阵寒光扑面,那冷冽肃杀的锋芒直直的朝着她抓着屋脊的手腕袭来。 那一刹,魏婉芸不得不放了手。 这一放,身子便彻底失去了仰仗,甚至因为她这几番挣扎,力道反噬之下,她以更快的速度坠落了下去。 哐当! 原本只炸开了一个小洞的屋顶,被她的身子直接砸了个大窟窿。 伴随着稀里哗啦的一声响。 急急坠下之后,一个翻身才堪堪稳住身形的魏婉芸,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躲避及时,都要被那一阵阵瓦片和木头碎屑砸了个满头满脸。 但即使是这样,那飞扬的尘土也几乎将她吞没了。 即使没被砸得满头包,但也依然是灰头土脸的。 不过,比起身上的窘迫来,提着一颗心的魏婉芸在第一时间注意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屋子里的两道气息。 她刚刚在屋脊上,第一次被人打碎脚下的瓦片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 屋子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后面,那道害她摔下来的冷芒,自然也是屋子里其中一人的杰作。 虽然自己落得这般下场,但魏婉芸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气恼和窘迫,而是惶恐和不安。 今日来相国寺的,非显即贵,对方又身手不凡…… 她一心挂念着魏婉静,贸然闯入了人家的地盘,是她不对在先。 便是人家出手伤了她,杀了她……她也没有地方可喊冤去。 魏婉芸的惴惴不安只持续了一瞬。 还不等她为自己想好后路,却在对上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神的一瞬,蓦地愣住了。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一瞬化作齑粉。 随风一扬,便似眼下头顶上还在纷纷扬扬的粉末灰尘似得。 魏婉芸怔了怔,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对面那人穿着一袭墨色锦袍。 不同于之前在落云城的时候,穿着掌柜的那套不大合身的长衫那般窘迫。 此时,那一席锦袍就好似为他量身定做的似得。 即使袍子的边角没有半点儿纹络修饰,但也依然衬着他犹如神祗。 哪怕只是随意的在那里坐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但那淡漠清冷的模样,却已经将矜贵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一眼,便让人生出几分高不可攀的尊贵和威仪来。 “周……” 周邵初。 他怎么在这里! 魏婉芸动了动唇,只一开口,嗓子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得,将那人的名字也给卡在了喉头。 下一瞬,原是想强装镇定的她,被面前的粉尘搅得再控制不住,直接“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出来。 “魏四姑娘?” 待魏婉芸用最快的速度镇定下来,再飞快的抬眸看去,只瞧见了那人嘴角似乎勾勒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之所以是似乎……因为她也不确定,她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直到一道有些许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困惑唤了她。 魏婉芸这才从震惊和失态中回过神来。 “魏四姑娘?原来是你!” 魏婉芸循声看去,才发现周邵初的身后竟然还站着一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 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本就暗淡,他又是隐藏在阴影处,再加上周邵初浑身上下的气场太过于强,以至于他没有出声,魏婉芸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赵津?” 有那么一瞬,魏婉芸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可眼前的人又如此真实。 他坚毅如刀削似得五官带起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在对上魏婉芸诧异的眼神之后,他对魏婉芸抱了抱拳,招呼道:“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 魏婉芸张了张嘴,瞧见了赵津眼底的诧异和困惑,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过,在这里竟然遇见了赵津,还有突然人间蒸发了似得周邵初,魏婉芸眸中的困惑并不比他们少。 只是,她脑子转得飞快,尚未替自己寻个台阶和说辞,却见对面周邵初嘴角微扬,语气冷清寡淡道:“没想到,小姐的兴趣爱好竟是如此特别。” 这一次,魏婉芸倒是将他嘴角的笑意看得分明了。 (本章完) 第70章 更要紧的事 第70章070更要紧的事 那一瞬,魏婉芸的嘴角都控制不住的抽了抽。 亏她之前还在替他担心,怕他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危险或者仇家。 如今看来,人家过得好好的不说,那张嘴依然是半点儿不饶人。 一开口,说出来的话还是那般的欠揍! 这是她的兴趣爱好吗? 她这分明是被人打下来的。 至于打她下来的那个人……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看站在周邵初身后的赵津。 之前为了找周邵初的线索,她一路跟着靖王府的马车追都没追到。 这可倒巧了,两人凑一起,都在这儿遇见了。 一时间,魏婉芸竟是不知道该先跟赵津打个招呼,问出心中的困惑,还是该先问问周邵初怎么在这里。 不过,倒也不用她开口,对面的赵津已经扬眉对她笑了笑,爽朗道:“在这里能遇见魏四姑娘,可算是巧了。” 说着,赵津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上被魏婉芸砸出来的窟窿,不解道:“不过,魏四姑娘,这是……” 魏婉芸的眼皮子跟着跳了跳。 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解释。 刚刚在屋顶上,被人察觉到的一瞬间,魏婉芸其实已经在心里替自己找好了说辞。 就说是追着刺客,追着什么人路过了这里都行。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周邵初。 分明对方什么都没说,只那淡淡的一个眼神,似笑非笑的扫向她,魏婉芸都有一种被他看穿一切的窘迫来。 所以,在他面前再扯了那些借口,都是自取其辱。 魏婉芸头皮发麻,但面上还依然故作镇定。 她一边抬手拍着脑袋上和肩膀上的灰尘,一边从容解释道:“抱歉,我有急事赶去大殿,想着抄近路,没曾想……” 说到这里,魏婉芸蹙眉,看向赵津。 在她脚下的瓦片第一次炸开,就该是赵津的手笔,还有后面切向她手腕,害她身形不稳的暗器。 她之前也跟赵津切磋过,这人那时候不是她的对手,现在琢磨着他刚刚的那一手,显然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她虽然满脑子疑惑,也有许多问题要向周邵初求证,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魏婉静那边耽搁不得。 念及此,魏婉芸身子一动,一边迅速抖落身上的灰尘,一边看向周邵初道:“我还有急事,先离开一下。” 至于这屋顶…… 还未等魏婉芸说出等下会找人修补的话来,一旁的赵津已经十分爽快道:“既是熟人,又有什么关系,魏四姑娘的事情要紧,这里我会找人修补的。” 既然如此,魏婉芸便没什么好说的。 她看了看大门的位置,对着两人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去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她想不通,这青天白日的,周邵初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跟赵津关起门来谈。 而这两人之间,以及靖王府,到底是有怎样的关联。 只眼下魏婉静的事情要紧,她来不及多想,便快步出了院子。 大殿周围,檀香袅袅,人影娉婷。 魏婉芸很快就找到了赵兰心的所在。 赵金宝和赵玉宝已经被支开去寻魏婉静的下落了,此时赵兰心身边只有锦绣和翠珠,三叔在一旁护着。 人多口杂,翠珠应该还没有将魏婉静被掳走的事情跟赵兰心说。 所以,看到匆匆前来,连头发都有些乱的魏婉芸,赵兰心微微一怔,担忧道:“绾绾?” 魏婉芸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将三叔叫到了一边,把魏婉宁的那一番话告知了三叔,让其立即把消息带给闵楚然,并迅速赶去天香楼。 事关重大,三叔也不敢耽搁,点了点头,脚下生风,转眼就消失在了魏婉芸的视野里。 魏婉芸这才回头叫了赵兰心一起回寮房。 房间门窗大敞,屋子里的迷香早已经被山风吹得荡然无存。 魏婉芸将那半截迷香递给了赵兰心,言简意赅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了赵兰心听。 听到最后,赵兰心的眸子里已经一片冰冷。 “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宝贝姑娘身上! 赵兰心甚至都不敢想如果被掳走的是魏婉芸的话,她会怎么样。 光是这个念头才冒出来,她就浑身上下直冒冷汗。 “阿娘,我没事。” 魏婉芸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我不是五妹妹。” 她有功夫傍身,六识异于常人,再加上本来就已经对王家的人提了十二分的小心,怎么可能上了他们的道儿。 因为福云楼的事情,她和阿娘都知道,王家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可能会趁着她们这次出行搞些小动作。 所以,她才要三叔他们守着阿娘,生怕出什么岔子。 但谁曾想,王进科的人误将寮房里的魏婉静当做了她…… 给魏婉静带来这样一场无妄之灾。 魏婉芸揪心得很。 “你说那显国公府小世子会找到人吗?” 即使魏婉静是个庶出的丫头,但因着魏婉芸的喜欢,赵兰心不免也多看顾了些。 “嗯。” 魏婉芸点了点头。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魏婉芸连忙起身迎去。 她才探头走到门边,就看到闵楚然的亲随阿肆低着头,快步而来。 “魏四姑娘。” 走近之后,阿肆对魏婉芸见了礼,目光扫了一眼魏婉芸身后的几人。 魏婉芸摇了摇头:“但说无妨。” 阿肆这才垂眸,压低了声音道:“我家公子让我来回话,人已经截到了,就在山脚下。” “寺里人多眼杂,为免节外生枝,他让人先悄悄送到了魏家的马车上。” 听到这话,魏婉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同时,赵宝林的身影也自不远处传来,应是过来给她回话的。 魏婉芸点了点头,对阿肆道了谢,这才转身看向赵兰心。 “阿娘,没事了。” 魏婉芸想着魏婉静这时候一定又惧又怕,最是需要人陪着需要人安抚的。 她理应立即赶过去的,但是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看向了东南一角。 也不知道赵津和周邵初还在不在。 当初在落云城,周邵初答应了她,最多不过半个月,会来魏府替阿娘看诊。 如今,算起来也是十天有余。 如果没有这一次偶然撞见,她还不知道他人已经来了京都。 想着他那清冷寡淡的眼神,魏婉芸突然间对他是否还会来魏府一事,变得不是那么确定了。 “怎么了?” 魏婉芸发愣的模样没有逃过赵兰心的眼神,她柔声道:“怎么了?” 魏婉芸摇了摇头,“阿娘,五妹妹已经在山脚下的马车上等着了,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见赵兰心没有阻拦,魏婉芸提着一角裙摆,便快步奔着她刚刚路过的那间院子而去。 距离不算远,路上来往的人也不多。 魏婉芸没有花了多少时间,就再一次来到了那间院子门口。 只是,里面哪里还有周邵初和赵津的影子。 若不是两个小沙弥正在打扫着地上的碎瓦片,魏婉芸都要以为之前的遇见是自己的错觉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 魏婉芸正琢磨着,若一直找不到周邵初,自己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从靖王府那边下手去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自拐角处传来。 “真是晦气!又不是我惹得她!” “明明是魏婉芸给她找得不痛快,她偏要拿我撒气!” “有本事,她去找魏婉芸啊!明明有着郡主身份,却还是要被魏婉芸给吃得死死的,丢不丢脸!” 魏婉芸一抬头,就瞧见了从对面小径上骂骂咧咧走过来的魏婉宁。 她之前还在想着,说是去拖住赵兰心的魏婉宁去了哪里? 如今看来,是被清雅郡主顾玉婷给叫过去出气了。 魏婉宁憋了一肚子火,原本要咒骂魏婉芸的话,在抬眸看清楚魏婉芸的一瞬间,卡在了喉头。 “魏……魏婉芸……” “你怎么在这里!” 魏婉宁几乎脱口而出。 她身边站着的宝珠也是一脸惊诧的看向魏婉芸。 不等魏婉芸开口,她们主仆两人已经迅速的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 魏婉芸不是被掳走了吗! 怎么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魏婉芸没给她们主仆反应的时间,她冷眼扫了她们一眼,便提起步子往前去,想着赶快追上阿娘。 至于这两人,回去了再收拾了也不迟。 既然她们都能把主意打到掳了她丢进天香楼里任人作践上,那后面也就别怪她无情了。 瞧着对面魏婉宁那丝毫不加掩饰,满是怨毒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魏婉芸甚至生出直接将这两人敲晕了送去天香楼,让她们自食恶果的念头。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放弃了。 倒不是她心软,而是她想到了,一旦魏婉宁落入青楼的消息传了出去,对魏家的名声必然有损。 她和魏婉静都还未出阁,阿兄也还未娶亲。 为了一个魏婉宁,不值当。 报复她们的路子多的是,不必急于一时。 魏婉芸懒得在这时候跟她们浪费口舌,提步便走。 眼见着魏婉芸瞧都没瞧自己一眼,魏婉宁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魏婉芸!”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魏婉芸提起的步子一顿。 她转头,冷眼对上已经盛怒的魏婉宁,语气清冷入骨道:“怎么,之前挨的巴掌还不够吗?” 她身子未动,但那神情俨然是下一瞬就能冲上来,不带半点儿迟疑的,就能直接甩魏婉宁几个更为狠辣的巴掌。 魏婉宁果然被吓住了。 她尚未消肿的脸颊似是当真又挨了一记似得,顷刻间,只觉得火辣辣的疼。 而魏婉芸也只扫了她那一眼,便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她,便提步离开。 时间已经不早,太阳早已探出了云层。 金灿灿的光芒洒在了亭台屋脊上,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魏婉芸没再耽搁,快步穿过上下山的人流,到了山脚。 远远的就看到了魏家的几辆马车,旁边还停着显国公府的车架。 魏婉芸还未走至跟前,就对上了闵楚然那双笑吟吟的眸子。 “人我给你平安带回来了。” “说,该怎么感谢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上多了一柄折扇。 随着她这句话音落下,她手腕一抖,折扇带起的风,掠过魏婉芸的面颊和发丝。 那神情……简直像极了浪荡子。 偏生,她又生了这么一副雌雄莫辩的姣好皮囊,一双含情目,再加上举手投足间自带的从容和贵气,非但不惹人反感,反而越发衬着她多了几分风流俊雅。 简直比那些世家小公子,更像……公子。 山脚下,人来人往,比山上的人更多。 闵楚然只一句话,一个动作,就已经惹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不乏许多世家贵女倾慕的眼神儿。 明明都知道对方老底儿,偏偏闵楚然还要拿她开玩笑,魏婉芸不由得瞪了她一眼。 也似笑非笑的,开玩笑道:“殿下身份尊贵,犹如众星捧月,什么都不缺,想要我怎么谢呢?” ——不如,以身相许? 当然,后面半句话,魏婉芸只动了动唇,在只有闵楚然能看见的角度,用口型说出来的。 见状,闵楚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啊。” 说着,她脚下的步子一转,就要朝魏家的马车走去,嘴上振振有词道:“正好魏夫人也在,我去打声招呼。” 见状,魏婉芸瞪了她一眼,连忙快步拦在了她的身前。 赵兰心并不知道闵楚然的秘密,而她跟闵楚然的婚事,她也还没跟赵兰心说呢。 这家伙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捅到了阿娘面前,当然不好。 魏婉芸还没有开口拒绝,就见闵楚然已经顿住了步子,笑道:“开个玩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魏婉芸:“……” 要不是她亲眼看过闵楚然的身子,十分确定她的里子是个姑娘,她都要怀疑眼前这个浪荡子是真的混不吝的! 成功的逗到了魏婉芸,闵楚然心情大好,她笑着上了自家马车,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对魏婉芸招了招手:“魏四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这么招摇的招呼,当然不是对着魏婉芸的。 果然,闵楚然的声音才落,四下已经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本章完) 第71章 安神 第71章071安神 同时那些原本落在魏婉芸身上的,带着好奇的打量目光,在这一瞬间多了几分羡慕和嫉妒。 这人…… 魏婉芸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跟闵楚然的婚事说定了,她跟闵楚然之间多一些走动倒也无妨。 至少,让德妃那边提前得个信儿,想要对她动手,也要有所顾忌。 说不定德妃还得推波助澜,巴不得他们这婚事成了,免得她再跟顾修文沾上边。 闵楚然一走,魏婉芸也提起步子往自家马车跟前走去。 只是,还未等走至跟前,就见一小沙弥步履匆匆的自台阶上下来。 远远的就朝着她招手道:“施主,请留步。” 如果不是正对上他的眼神儿,魏婉芸都不能确定叫的是她。 毕竟,她跟这寺庙里的僧人并没有什么交集。 为数不多的来相国寺的几次,都是等赵兰心去上香之后,她悄悄去见了闵楚然。 魏婉芸站定,抬眸看去,“小师父。” 小沙弥快步走至跟前,对魏婉芸见了礼,“打扰施主了。” “明空师父托我将此香赠与施主,并叮嘱施主入睡前焚此香,可缓解施主的头疾。” 闻言,魏婉芸微微一怔。 明空大师怎么会知道她近段时间因总是被噩梦纠缠,头疼不已。 半梦半醒间,脑子里浮现前世的种种,尤其是一想到跟靖王世子顾瑾知相关的,她的脑子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剜似得。 魏婉芸尚未开口,小沙弥又道:“明空师父说,缘来缘去,如潮水涨落,自有其定数,即使眼前如雾里看花,也不必苦苦纠结,只是机缘未到,还望施主静心,养神,随心而为。” 魏婉芸仔细琢磨着明空大师的这句话。 静心,养神,随心而为。 是暗示那些她想不通,串联不起来的记忆或者跟前世不同的轨迹,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世人都说,明空大师早已跳出了红尘,已有半神之姿。 他的这番指点是想告诉她什么? 魏婉芸双手合十,恭敬道:“多谢小师傅告知,只是我一介俗人,愚钝得很,一时间参不透明空大师的禅语,可否请小师傅行个方便,让我当面请教明空大师?” 那小沙弥似是已经料到了魏婉芸会有此一问。 他抬手将手中的香盒递了递,神色恭敬道:“阿弥陀佛,明空师父说了,机缘未到,施主若是有意,可十日之后来相国寺参禅。” 魏婉芸接了那香盒在手,目送了小沙弥离开,这才垂眸看着掌中不过半个巴掌大的香盒。 十日之后。 她想不通,难不成,这十日里,就能发生什么机缘吗? “绾绾?” 魏婉芸正发愣,在马车上迟迟没有等到她过去的赵兰心出声提醒。 魏婉芸连忙收了香盒,转身快步迎着马车走了过去。 “阿娘。” 马车上,中了迷药的魏婉静和青竹都还陷在昏迷之中。 翠珠扶着青竹,赵兰心扶着魏婉静,一左一右,分别让她们靠着马车侧壁躺着。 “大师说了什么?” 刚刚小沙弥的声音不大,赵兰心在马车上听得并不真切。 魏婉芸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最近我总是做噩梦,梦醒之后会头疼,大师赠了我这香盒,说是能静心凝神的。” 想着魏婉芸之前说的那些噩梦,赵兰心不免忧心忡忡。 魏婉芸笑着抱着她的手,撒娇道:“阿娘,我没事的,明空大师还说十日之后,让我来这里参禅呢,可见我还跟佛有几分缘法。” 闻言,赵兰心也不由得惊讶,不过想着刚刚显国公府小世子的那一番举动,赵兰心不由得提醒道:“我知你跟小世子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谊,往日说闹便也罢了。” “但如今你们也不小了,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以后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应该避着些。” 马车滚滚前行。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半开玩笑道:“阿娘,你觉得闵楚然如何?” 话音才落,赵兰心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一手按在魏婉芸的手背上,神色间带着几分警惕道:“你之前说要嫁的,该不会就是他?” 虽然被说中了,但瞧着赵兰心的神色并不大好,魏婉芸没有立即承认,反而追问道:“阿娘不喜欢他吗?” 赵兰心摇了摇头,但很快又点了点头。 她握了魏婉芸的手,叹了口气道:“诚然,小世子人是不错,但是……我瞧着他未免也太乖张了些,为人失了几分持重不说,在外面的名声……” “绾绾,娘不希望你走了我的路子。” “我只盼着你能嫁一个一心一意待你的。” 赵兰心的苦口婆心魏婉芸自是能理解。 也不怪赵兰心虽喜欢闵楚然,但并不乐意闵楚然做女婿,毕竟闵楚然招猫逗狗,沾花惹草的名声是人尽皆知。 想要直接说服赵兰心并不容易。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魏婉芸反握住赵兰心的手,笑道:“阿娘,你放心。” “我心里有数的。” 她之前也曾犹豫过,要不要将闵楚然女儿身的事情告诉阿娘。 但那犹豫也只是一瞬,就被魏婉芸否定了。 她倒也不是担心阿娘会往外泄露了闵楚然的秘密,而是以她对阿娘的了解,若她知道,定然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哪怕是为了避开四皇子,只是先订亲,怕是也不成。 既如此,就先瞒着。 几人先行回了府,并没有等魏婉宁,不过怕再横生枝节,赵兰心还是差了赵宝林等在魏婉宁的马车跟前,将其接了回来。 不过,即使这般,魏婉宁回了府之后,依然跟太夫人那边哭诉了一通自己被赵兰心丢在了相国寺。 当然,还有她被魏婉芸甩了巴掌一事,也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气得太夫人当即就差了人过来请魏婉芸过去。 只是那人还没等靠近明月楼,就被赵兰心手下的丫鬟锦绣给拦了回去。 给出的理由是魏婉芸今日受了风寒,出不得门,若病情加重了,没人担得起这责任。 气得太夫人连摔了几个茶盏。 魏婉芸虽然没有真染了风寒,但从相国寺回来,也确实觉得身体乏得很。 她守着魏婉静和青竹醒来,确定两人没事,又安抚了一番,叫翠珠将人送了回去,便再也提不起精神来。 匆匆洗漱了一番,她甚至连晚饭都没用,就直接睡下了。 不过在临睡前,她让翠珠点了明空大师给的香。 这一夜,魏婉芸又做了一个冗长的,关于顾瑾知的梦。 依然是那杏花纷飞的小阁楼。 她才从翠珠口中听到外祖父一家的消息,当时便气得浑身发抖。 噬骨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 恰巧这时候,顾瑾知从外间进来。 急火攻心之下,魏婉芸拿了篦篓里的剪子,一个箭步朝着刚打起帘子进来的顾瑾知冲了过去。 “顾瑾知!” “为什么!” 为什么好好的靖王府要谋逆篡位! 为什么靖王府的铁骑要踏破蓟州,逼得赵家上下走上了绝路! 那是她嫡嫡亲的外祖父一家! 她的骨子里亦流淌着赵家的血。 她还是他的世子妃,为什么他们能做到如此冷血! 几乎要失了心智的她,不管不顾的朝顾瑾知的胸口刺了过去。 顾瑾知一抬手,及时抓住了剪子,那锋利尖尖儿堪堪停在他胸口的位置,再晚一瞬,就能让他血溅当场。 然而,他神色清冷,就好似没看到那近在咫尺的杀招一般。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竟然满是歉意和惶恐。 “绾绾,你且信我,此事非我本意。” “待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已经迟了……” 魏婉芸的手死死的攥着剪子的一头。 听到这话,她扬起脸来,笑得凄然,但语气却十足的讽刺道:“你会不知情?” “别跟我说你父王的谋逆只是临时起意!” “那三十万铁骑难不成是凭空冒出来的!” “你们早有不臣之心!” “顾瑾知,是不是从娶我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料到了如今这般结局?” 毕竟,赵家世代忠心为君,是靖王起兵谋逆的第一块绊脚石。 就算朝廷腐败,君王昏庸…… 就算他们有一千个一万个要起兵的理由,但魏婉芸相信,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想到护赵家周全的法子。 不至于让赵家沦落到那般惨烈的下场。 但是,他没有。 魏婉芸双目几乎要充血,她死死的盯着顾瑾知,一字一句道:“你叫我信你,我也在试着信了。” “可是,结果呢?” “这就是信你的下场!” 话音才落,魏婉芸将剪子往回一带,趁着顾瑾知愣神的一瞬,就要再刺向他。 只是,这一次,他迎向了她的目光,不避不让。 甚至连半点儿防御的姿势都没有。 “绾绾。” 再一开口,他的嗓音里都沙哑了几分。 平日里总是从容优雅的他,这时候看起来竟显得疲惫又落魄。 没有了抵抗,魏婉芸分明可以将那剪子插入他心口的。 但是,不知道怎的,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她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顾瑾知!” “我恨你!” 她恨极了他。 但更恨下不了手的自己。 她护不住外祖父一家,亦下不去手替他们报仇。 她的亲人,她要护着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而她却被折了羽翼和锋芒,只能被困在这四角庭院。 那一瞬,魏婉芸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发了疯似得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顾瑾知,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沿路的丫鬟和护卫看到她这般疯魔的样状态,连阻拦都没顾得上。 府门外正好拴着一匹马,已经武功尽失的魏婉芸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爆发力,直接翻身上了马,一路不管不顾的狂奔了出去。 冷冽的风扑面呼啸着从耳畔过去,她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的冲动。 眼前的一切全都成了虚景,就这样,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下的马儿突然一声嘶吼。 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还不等她从极度的晕眩和痛楚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箭羽,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提剑朝她扑来。 那一瞬,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反正她在乎的人也都不在这世上了。 她这样如同行尸走肉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死了之后,说不定她还能追上阿娘和阿兄,还有外祖父他们。 那一瞬,魏婉芸闭上了眼睛。 她的面上没有绝望或者恐惧,反而带起了一抹释然的轻笑。 只是,下一瞬,那预料之中的刀伤箭伤,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倒是眼前一暗,她整个身子被人卷进了怀里。 随着那一缕沁人心脾的幽兰香钻入口鼻,魏婉芸一抬眼,就对上了顾瑾知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这一瞬,那双眸子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而同时,大滴大滴的尚且带着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滴到了她的脸颊。 已经心如死灰的魏婉芸这才蓦地睁大了眼睛。 就在刚刚那一瞬,顾瑾知冲出来,用他的血肉之躯替她挡下了致命的一箭。 那箭头上粹了毒。 眨眼的功夫,原本猩红粘稠的血就已经变了颜色。 还被他护得死死的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她尚未开口,顾瑾知已经抬手遮住了她的眼,并在她耳畔呢喃:“绾绾别怕,我百毒不侵。” 魏婉芸的心,也在那一瞬间差点儿停止了跳动。 下一瞬,却听他声音沙哑,哽咽道:“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钻心的疼痛便从那一瞬,自心口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魏婉芸一个激灵,就这样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没有听到当时自己的回答。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屋子里的香也已经燃尽。 魏婉芸动了动手腕,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怀疑,这梦境就是她前世曾经经历过的。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此真实,哪怕已经醒来,她也久久都不能从那种濒临破碎的情绪中走出来。 可是,哪怕再身临其境,在梦中她也没能看清楚顾瑾知的模样。 不过,这一次梦醒之后,她的头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魏婉芸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穿上鞋子来到了案几前,看着那已经燃尽的烟灰迟迟回不过神来。 (本章完) 第72章 盟友 第72章072盟友 明空大师说的,缘起缘落,顺其自然,是在告诉她,不要再执迷于上一世的怨恨吗? 可是,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又怎是一句放下就能释怀的。 魏婉芸不是圣人,她做不到。 撇开那些仇和怨之外,她也想知道,上一世的她和顾瑾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梦境中,她看到的她和他之间,才不止于相敬如“冰”那么简单。 可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的想,也想不起更多的来。 之前一旦触碰到这里,脑子就像是要炸裂了似得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空大师这香料的原因,如今脑子倒是不疼了。 但依然空空如也。 魏婉芸叹了口气,在案几前坐了下来。 不知怎的,思绪就飘到了周邵初的身上。 他明明已经来了京都,却又为何没有履行承诺登门替阿娘看诊?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而且那人嘴上从来不饶人,但魏婉芸对他却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觉得他说来,就一定会来。 想着赵津,周邵初,靖王府…… 这三者牵扯到了一起,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她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大概是周邵初和赵津也是旧识,说不定上一次在落云城,周邵初去找的就是赵津。 而此番靖王府之所以提前回京,是因顾瑾知病了……赵津又是投在了靖王府门下…… 所以,为了顾瑾知的病,赵津找到了周邵初? 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左右想不明白,魏婉芸便先将这件事放下了。 就在她发呆的这会儿功夫,日头已经起来了。 院里的粗使丫头也已经起身开始洒扫了。 魏婉芸也没有心思再去睡个回笼觉,干脆叫了翠珠起身,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兰芳园,陪着赵兰心一起用了早饭就带着翠珠出了门,直奔福云楼。 就这几日的功夫,已经足够赵贵等人将福云楼清理干净了。 魏婉芸过去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将给她单独辟出来的雅间都收拾好了。 就在二楼临街,偏南一角,坐在窗边饮茶,抬眸就可将京中最是繁华的百福大街一带的景致尽收眼底。 门口和案几上,都放着魏婉芸最喜欢的兰花。 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幽幽兰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书架案几旁还放着一架藤椅,上面铺着软垫,只一眼,魏婉芸就已经能想象的到自己懒散的躺在上面的时候,有多惬意了。 屋子里的摆设,也都是按照魏婉芸的喜好来的,想来他们是提前向赵兰心讨教过了。 魏婉芸在临窗的案几前坐了,便差了赵宝林去给闵楚然带话。 以她对闵楚然的了解,这姑娘看似自由散漫,但做事却是干脆利落得很。 有什么问题,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所以,她琢磨着,昨晚闵楚然就该是把她要成亲的提议跟她娘说了。 今日应该有个答案了。 闵楚然这边敲定下来,她才好想法子在自己阿娘这边转圜。 在魏婉芸手中第二杯热茶见了底的时候,闵楚然的声音也出现在了门口。 “没想到,这里竟然是你家的产业。” 闵楚然啧啧称奇,俊秀的面容上,依然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今日的她穿了一袭宽大的玄色锦袍,明明是单薄的身量,本该撑不起这袍子,但穿在她身上,却别有一番风流从容。 她收了折扇,勾魂的桃花眼对魏婉芸眨了眨,笑道:“早知道我之前就该在这儿呼朋引伴,算起来可得省上好大一笔银子。” 闻言,魏婉芸白了她一眼,道:“之前也没在我手上,我是近来才找我阿娘要过来的。” 眼看着闵楚然眼前一亮,魏婉芸连忙打住她:“不过,就算是在我名下的产业,你要在这里吃喝还是要收银子的!别想白吃白喝!” 见状,闵楚然眸色一黯,抬手故作痛苦的捂着胸口,“阿芸,亏我对你情深意重,你怎可为了那几两碎银就要跟我划清界限。” 说着,她脚下一软,就直接躺在了魏婉芸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的藤椅上。 像个软脚虾似得,一脸惬意的窝在里面,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怨气道:“到底是我痴心错付了!” 魏婉芸:“……” 别的她不敢肯定,这姑娘一定是人前面具戴久了,随时随地都是戏精上身了。 还不等魏婉芸开口打趣她,却见她突然摆了摆手,十分大度道:“罢了罢了,我现在跟你计较这些做什么,横竖等你过了门儿,这些都是你的嫁妆,到时候咱们还分个什么你我。” 魏婉芸:“……” 她白她一眼,正欲开口,可下一瞬便反应过来闵楚然这话里还带着什么意思。 魏婉芸不由得眨了眨眼,认真道:“世子妃答应了?” 闻言,闵楚然在大藤椅里打了个滚儿,翻身朝下,用手肘支起下巴,懒洋洋的看向魏婉芸:“是啊,我娘怎么可能不答应。” 如果她要娶的是别人,她阿娘可不得还要提心吊胆过后半辈子,生怕被那人发现自己女装的秘密。 旁人尚可以欺瞒,但要一直瞒住她将来要娶的小世子妃,却是太难,毕竟那是她的枕边人。 但若这人换成了对她知根知底的而且又值得信任的魏婉芸,结果自然大不相同。 她阿娘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阻拦。 闵楚然却高兴不起来。 她托着腮帮子,眸子里含着几分担忧的看向魏婉芸:“你当真想好啦?” 魏婉芸点了点头。 在闵楚然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随手关了房门。 门外有闵楚然的亲卫守着,屋子里也只有魏婉芸和翠珠两人。 虽然翠珠不知道闵楚然的女儿身一事,但魏婉芸和闵楚然的这一番谈话,并没有戳破这一点。 便是让翠珠听去了也无妨。 再加上是魏婉芸的亲信丫头,魏婉芸既然留了她在此,闵楚然也就没有刻意防备着。 见魏婉芸如此笃定,闵楚然啧啧道:“我还是想不通,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闻言,魏婉芸垂下了眸子,看着手中的茶盏出神。 闵楚然也不催她。 她指了指站在魏婉芸身后的翠珠,“翠珠,给小爷我倒杯茶来。” “你家姑娘太吝啬了些,我辛苦来一趟,连杯水都不给我喝。” 话音才落,翠珠小脸一红,连忙惭愧道:“是奴婢的错!” 说着,她连忙起身给闵楚然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 闵楚然已经撑起了身子靠在藤椅上,一脚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一甩一甩的,完全没个正形。 她接了茶,轻咂了一口,感慨道:“还是翠珠泡的茶好喝啊,我身边的几个小厮都是木头疙瘩,笨手笨脚的,连个茶都泡不好。” “我以后可有口福了。” 听她这么一说,翠珠的脸更红了。 不过,比起刚刚的愧疚和自责来,此时的翠珠看向她的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恼意。 在翠珠看来,即使对方身为显国公府小世子,又怎么能这么轻慢自家小姐。 她家小姐不介意,他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来,还敢当着她家小姐的面调戏她。 换做以前,翠珠倒也不会多想,毕竟闵楚然的纨绔名声实在太响亮了,无论闵楚然说什么,做什么,翠珠都不会见怪。 但如今,她亲耳听着这小世子是在跟她家小姐谈婚论嫁呢,以后就是她家姑爷了,还是这幅样子,可怎么成! 只转眼的功夫,翠珠看向闵楚然的眼神就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闵楚然看在眼里,也不戳破,只笑着看向魏婉芸道:“你这丫头倒是不错。” 下一瞬,会错了意的翠珠一个激灵,吓得连忙往魏婉芸身后躲。 见状,魏婉芸哭笑不得的瞪了闵楚然一眼,“她胆子小,你就别逗她了。” 说到翠珠胆子小,魏婉芸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吓着她,便找了个理由将翠珠支了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下闵楚然和她两人,魏婉芸才看向正在悠哉喝茶的闵楚然开口道:“阿然,你想过造反吗?” “噗——” 冷不丁的从魏婉芸口里听到这句话,闵楚然差点儿没被茶水给呛死。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上被溅起的茶水,眨了眨清灵剔透的桃花眼,皱眉道:“你该不是狗皇帝派来的探子?” 都这会儿了,还没个正形。 魏婉芸瞪了她一眼,继续道:“我说真的。” 她知道闵楚然没那个心思,她这般玩世不恭的活着,既是为了掩饰自己女儿家的身份,更是为了远离朝堂纷争,减少皇帝的猜忌。 但她要知道,在靖王府和皇帝之间,显国公府会站在哪一边。 上一世她被困在靖王府后宅,自赵家覆灭之后的那段时间,她便是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所以不知道在顾瑾知率领了铁骑打下京都的时候,显国公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但想着后来新皇登基之后,视显国公府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魏婉芸便觉得,应该不会太好。 魏婉芸也不同她卖关子,直言道:“你觉得靖王如何?” 闵楚然顺着她引出的话题想了想,一贯玩世不恭的面上,难得的流露出了几分凝重。 魏婉芸继续道:“阿芸,你问我为什么前后会有这般变化,要执意嫁给你。”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靖王谋逆,山河倾覆,我外祖父赵家,满门惨死,而你也因受我的牵连,被人污蔑与我有苟且之事……” 魏婉芸将自己能记起来的细节都说给了闵楚然听。 不只是因为闵楚然是朋友,值得她信任,还因为从今往后,她们绑在了一起,是生死与共的盟友。 大厦将倾,为了魏家,赵家,显国公府……她们要未雨绸缪。 起初闵楚然没将魏婉芸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她做了噩梦,可瞧着魏婉芸的神色,以及她分析的那些利弊,闵楚然也不由得提起了心来。 她坐直了身子,皱眉看向魏婉芸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魏婉芸摇了摇头。 “顺势而动,靖王野心未露,这时候无论我们做什么,都弄巧成拙。” “比起那些,我眼下避开四皇子这桩婚事才是要紧的。” 话题又回到了婚事上。 闵楚然叹了口气。 原本她还想劝魏婉芸再慎重考虑考虑的。 “既如此,那我回去就叫我娘准备定亲一事,选个最近的好日子托媒人上门,将这件事定下来。” 说着,她站起了身子,将茶盏放在魏婉芸面前,无奈道:“不过,反正你还未及笄,咱们先定亲,将这个当做挡箭牌,挡上一挡。” “反正能往后拖多久是多久,等日后四皇子那头淡了,或者你有了心上人,咱再退婚就是了,也不耽搁你什么。” 魏婉芸自是知道她是掏心窝子对自己好,生怕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笑着站起身来,笑着摇着她的胳膊道:“哎呀!小女子何德何能,得了小世子这般偏爱。” 见状,闵楚然也戏精上身,抬手勾起魏婉芸的下巴,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戏谑道:“你知道小爷我疼着你便好。” 只是,下一瞬,她眉梢一挑,话锋一转,顺杆爬道:“既如此,那我下次带着狐朋狗友来福云楼,是不是可以免单?” 魏婉芸呸了她一口,两人笑着,闹作了一团。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前面长廊里有人起了争执。 魏婉芸在第一时间听到了翠珠的惊呼声。 还不待她细听,就听到了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 “闵楚然在哪里?!” 那道蛮横娇纵的斥责声,可不就是她上一世的小姑子,清雅郡主顾玉婷的么。 随着那道声音落下,魏婉芸明显感觉到身边闵楚然的身子都跟着抖了抖。 魏婉芸这时候才想起来,昨日在相国寺,顾玉婷瞧见闵楚然的时候,神色就有几分不自然。 依着顾玉婷那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性子,昨日竟闷头走了,魏婉芸当时就觉得奇怪,她都还没来得及问问闵楚然是怎么回事。 没曾想,竟在这里又遇见了。 (本章完) 第73章 不是第一个 第73章073不是第一个 魏婉芸转头看向闵楚然。 闵楚然耸了耸肩,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也不想招惹她的,谁知道这姑娘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闻言,魏婉芸忍不住抬手拧了一把闵楚然胳膊上的软肉,咬牙道:“你该不会是去调戏人家了?” 听着顾玉婷对闵楚然那咬牙切齿仇大苦深的模样,魏婉芸十分有理由怀疑,闵楚然肯定招惹她了。 然而,话音才落,却听闵楚然连呼冤枉。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去招惹她?” 闵楚然攥紧了手上的折扇,皱眉道:“就算我要去招惹人家小姑娘,也得挑一个招人稀罕的啊!” 虽然她平时行事看起来不靠谱,但对魏婉芸,她不会说谎。 看起来,倒真像是顾玉婷那边不依不饶了。 就在她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走廊里的声音更大了。 魏婉芸怕翠珠吃亏,跟闵楚然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之后,就提步出了房间。 一抬眼,就看到楼梯口的位置站着的那几个人。 顾玉婷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正冷着脸对翠珠训话。 “倒是个嘴硬的贱种……” 顾玉婷的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魏婉芸同闵楚然前后脚自房间里走出。 那一瞬,她的脸色明显都黑了几分。 “魏婉芸!” “我就知道!” 她说怎么瞧着眼前这丫鬟眼熟,像是昨日在魏婉芸身边看见过的。 再加上看到那门口杵着的闵楚然的亲卫,顾玉婷就已经气不打一处来,这才叫住了这丫鬟要问个明白。 她本来只是猜测,当亲眼看到这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顾玉婷的肺都要气炸了。 对上魏婉芸那双狐媚子似得眸子,新仇旧恨一起涌入顾玉婷的心头。 她上前一步,冷眼看着魏婉芸,一点儿也不留情面道:“我当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是有多好的教养,竟然跑到这里跟男人私会。” 闻言,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她面上没有半点儿被人辱骂的窘迫。 在身边的闵楚然要开口维护她之前,魏婉芸含笑开口道:“清雅郡主此言差矣。” “这是我家的铺子,我来铺子里查账,刚好看到小世子在此喝茶,就过来打声招呼,尽尽地主之谊罢了,怎么看在郡主的眼里,倒成了跟人私会。” 话音才落,一旁的闵楚然也帮腔道:“就是嘛,再者,退一万步来说,便是我们在此私会,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被两人这么一怼,顾玉婷的面色更加难看了起来。 她冷哼了一声,挑眉看向魏婉芸,“那我也在此喝茶,怎的不见你也过来打声招呼?” 听到这话,魏婉芸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温和无害的笑意。 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扎在了顾玉婷的心上。 她笑言:“大概,是跟清雅郡主不太熟。” 这不就是在说,她和闵楚然很熟,关系不错吗? 顾玉婷本来看到她同闵楚然在一起,就已经火冒三丈了,魏婉芸还故意这么一说,顾玉婷气得跺脚。 “你!” 她恨不得叫人冲上去撕烂魏婉芸那张嘴,但当着闵楚然的面,她又做不出来,只得咬牙,恨恨的的盯着魏婉芸。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婉芸的眸子正好落在翠珠迅速遮掩起来的手腕上。 那里红肿一片,想来刚刚是被顾玉婷掐过的。 她刚刚走出房门的时候,正见着顾玉婷甩了翠珠的手。 魏婉芸提起了步子,朝顾玉婷走近了两步,面上含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来的。” “清雅郡主可能还不清楚,我在蓟州外祖父家养病的时候,闵小世子的外祖家就在隔壁,我们不但有几分儿时的情谊,甚至连世子妃都收了我做干女儿。” 魏婉芸本来不想跟顾玉婷起无谓的口舌之争,但她欺负了翠珠,魏婉芸怎么着也得出这口气。 她也瞧出来了,顾玉婷看向闵楚然的眼神儿不一般。 虽然她也不知道,向来眼高于顶,娇纵跋扈的顾玉婷怎么就看上了女扮男装的闵楚然,眼下,她只想气死她。 反正她们的关系也不可能和解,如今又多了一个闵楚然,今后就更是势同水火了。 魏婉芸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惯着她。 她面上含笑,“清雅郡主若是不信,改日遇见了世子妃,不妨去问问。” 瞧着她这么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用问,世子妃也定然是站在她这边的。 这让就直接气得顾玉婷红了脸。 魏婉芸不但同闵楚然关系好,走得近,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就连闵楚然的母亲都是护着她的。 顾玉婷如何不气。 恰巧这时候,有小二端着满满当当一托盘的菜自楼梯上来,就要往顾玉婷身后的雅间送去。 因为都是惹不起的主儿,店小二已经极尽小心,巴不得藏匿了身形悄悄从顾玉婷的身后躲过去。 只是,依然被顾玉婷察觉到了。 她正在气头上,瞧着身后小心翼翼的店小二,突然间想起来,这是魏婉芸家的店。 顾玉婷想都没想,一抬手直接打翻了那托盘。 随着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原本稳稳托在店小二手中的饭菜全部被掀翻,碗碟碎了一地,引了楼上楼下的宾客们都发出了不小的惊呼声。 顾玉婷出了口气,她冷眼瞧着魏婉芸,想看看魏婉芸气急败坏的样子。 然而,对方依然神色从容,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对上她眼神的一瞬,魏婉芸眼底的笑意还加深了几分。 不待顾玉婷开口,魏婉芸已经抬了抬手,指了指顾玉婷身后的店小二,“去把这些都列个清单,等下送去靖王府。” 言罢,魏婉芸笑吟吟看向顾玉婷:“堂堂靖王府,总没有赖账的道理。” 顾玉婷:“……” 她娇纵惯了,在自家封地的时候,对外人哪里用得着讲道理。 所有的人都捧着她,顺着她,惯着她。 便是那些被她欺负了,打砸了的铺子,也没有人敢吭一声,说她半个字的不好。 像今日魏婉芸这般,还要列个清单找上门要赔偿的,顾玉婷还是第一次见。 她几乎要被气笑了。 今日可不是礼佛节,这里也不是相国寺,她不必顾及着太后那边,顾玉婷眸色一冷,就要叫出外面的亲卫,却在这时看见一人从快步上了楼梯。 “郡主。” 看到来人,不仅顾玉婷,就连魏婉芸都有些意外。 竟然是赵津。 “世子有事,正找您呢。” 对于自家兄长,顾玉婷是又敬又怕的。 她虽心有不甘,但瞧着赵津的神态,事情可能很急,顾玉婷只迟疑了一下,便决定先回去。 在离开之前,她转头瞪了魏婉芸一眼,见对方神色依然温婉从容,站在风流倜傥的闵楚然身边,犹如一对璧人,顾玉婷气得磨牙,再不想看第二眼,直接气鼓鼓的带着随从下了楼。 待顾玉婷下了楼梯走远了,赵津才上前两步,对魏婉芸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 魏婉芸也含笑回应。 不过今日她才注意到,赵津走起路来腿有些跛,似是腰际有伤。 昨日他站在周邵初的身后,一动不动的,魏婉芸都没看出来。 赵津自是注意到了魏婉芸打量的眼神儿。 他老脸一红,有些难为情似得,抬手揉了揉后脑勺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两日跟个不长眼的黄毛小子打了一架。” 听到这话,魏婉芸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赵津的身手她领教过,昨日见着,显然更上一层楼,更何况,他如今还在靖王府当差,是什么样的“黄毛小子”能将他伤成这样? 赵津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遮掩道:“不过,他也没在我这讨得好!” 而且,他这伤也不是流风打的,是被主子下令让人用板子打的。 事关自己的颜面,赵津当然不好意思细说。 言罢,生怕魏婉芸再多问什么,他摆了摆手,转眼就没了影儿。 彼时,在相国寺某香客歇脚的寮房里,流风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一手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一边对身边伺候的小厮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在背后给老子嚼舌根。” 小厮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劝道:“谁敢说您的坏话啊,您可是咱世子爷身边的红人。” 流风轻嗤了一句,“倒也不是绝对,比如赵津那厮!” 说起来,他就觉得没天理。 凭什么,明明主子是让赵津躲一段时间不见人,怎的这回头就让他来这相国寺,要替其实并不在此地的主子遮掩,轮到他“关禁闭”了? 而本该关禁闭的赵津却跟主子暗度陈仓,下了山快活去了。 流风哀嚎——还有没有天理了! 福云楼里,魏婉芸正看着明明有些跛,却足底生风转眼就出了福云楼大门的赵津出神。 “怎么,你们认识?” 身侧响起闵楚然的声音。 魏婉芸转头看向她,叹息道:“清雅郡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还望殿下‘洁身自好’,少招惹些桃花。” 对闵楚然的倾慕者,顾玉婷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今日这样的事情,也只是个开端。 将来魏婉芸同她的亲事定下之后,怕是也少不得要对上许多双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儿。 谁让闵楚然长了这张雌雄莫辩的俊脸,再加上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哪怕她只面无表情的站在这里,一个眼神儿看过来,也自带着勾魂摄魄的魔力,让人心跳加速。 魏婉芸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感慨,亏得她是个女儿身,要真是个男子,还指不定要祸害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闵楚然无奈的叹了口气,耍宝似的,开玩笑道:“没办法,谁让小爷这么万人迷呢。” 说着,她对魏婉芸抛了一记媚眼,“能被小爷我看上,可是你的福气。” 魏婉芸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恰好赵宝林这时候从楼梯口探出头来,对魏婉芸抱了抱拳,恭敬道:“小姐,刚刚府里递了消息过来,说是有一位姓周的大夫找您。” 话音才落,魏婉芸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姓周的大夫…… 周邵初? 除了他以外,魏婉芸也想不到别人。 魏婉芸忙敛了笑意,“阿然,我有事要先回去一趟。” 她也不耽搁,对闵楚然招呼了两句之后,就带着翠珠上了马车,一路回了魏府。 这几日,跟阿娘相处的时候,魏婉芸也在观察,阿娘的身体似乎并无异样。 可能因为这一世的变数,德妃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给阿娘下毒。 但魏婉芸也不敢大意。 只是,在想到周邵初来了的一瞬,她的心里竟是控制不住的欢喜。 她知道,这欢喜不仅仅是因为他来替阿娘看诊,还因为什么,她倒也来不及多想。 一路心情愉悦,迫不及待的回了魏府。 魏婉芸前脚才跨进大门,还没来得及往花厅去,就被祖母身边的李妈妈给叫住了。 “四小姐,请留步,太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李妈妈是太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平时贴身伺候太夫人起居,这种跑腿的活计,一般都是下面的丫鬟做的。 今日竟然让她亲自来请,可见这次老太太是被气得不轻。 昨日她差人来请都被赵兰心给挡了回去,魏婉芸多少也能猜到今日来请她过去的目的。 她完全不想同她们浪费唇舌,眼下只想早点儿去见周邵初。 然而,李妈妈却挡在了她的身前,皮笑肉不笑道:“四小姐见谅。” “太夫人说了,您若是不去也是可以的,只是许氏和五姑娘可能要受些苦头了。” 闻言,魏婉芸面色一沉。 拿她和阿娘没办法,这是要把怒气撒到许氏和魏婉静母女身上么? 魏婉芸尚未开口,李妈妈又道:“想来,四姑娘那般护着五姑娘,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听到这话,魏婉芸有种要将这老妈子丢出门外的冲动。 但是,她说的倒也没错,她不能放着魏婉静不管。 即使她这会儿迫不及待的要去见周邵初,但眼下这事情也必得先去解决了。 这事情也是因她而起,总不能让魏婉静替她受了委屈。 魏婉芸原本要去花厅的步子一转,朝向李妈妈道:“那便走。” 她倒要看看,魏婉宁她们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本章完) 第74章 杀她的威风 第74章074杀她的威风 魏婉芸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远远的低估了这几人的作妖能力。 等她随着李妈妈赶到的时候,许氏和魏婉静已经被罚跪了半个时辰。 初春的日头不算大,但就这样长时间跪在庭院里,还是打得人头晕眼花。 魏婉芸过去的时候,魏婉静的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才跨步进院子,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魏婉芸一抬眼,就对上了魏婉宁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以及她身边陪着的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王莲香。 她的祖母,太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见着魏婉芸,就冷言嘲讽道:“可算是把我们的贵人请来了。” 魏婉芸走到魏婉静身边,听到她低低唤了一声“四姐姐”。 魏婉芸要拉她起来,魏婉静却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她的眼神怯生生的瞥向了主座。 太夫人不发话,她和许氏不敢起,怕给魏婉芸越发添麻烦。 魏婉芸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算这里颠倒黑白,没的给咱们说理去,京兆尹那头可不是吃白饭的。” 一听到她提及京兆尹,做贼心虚的王莲香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不知真相,但被魏婉芸直接忽视的太夫人眸中的怒气更盛,她挑眉看向魏婉芸:“怎么,我这个做祖母的,你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了吗?” 她攥了攥拳头,皱眉道:“还是说,我要叫了魏家的几位族长来,让各位宗亲看看,这是我们魏家教养出来的好姑娘?”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重了。 且不论魏婉芸做了什么,魏家召了族长过来,对她评头论足的批判这件事一旦被传出去了,魏婉芸的名声都要坏了。 虽然她不在意这些,但最后从那些人口里说出来的指责都会对准了阿娘。 魏婉芸眯起了眼睛,抬眸迎向太夫人的目光,“敢问祖母,这是何意?” 话音才落,太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问我!瞧瞧你干的好事!” 一旁的王莲香要替太夫人顺气,都被她用手拂开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皱眉道:“往日你没回来,这家里就没这么多事儿。” “你瞧瞧婉宁这张脸!即便她跟你不是一母同胞的,但骨子里也淌着同样的血,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怎么就下得去手!” “还有魏婉静,往日我瞧着她也是个本分的,这才几天功夫,就被你撺掇着没了规矩。” “这还不该罚吗!” 太夫人明显是气到了极点。 因着上一次魏婉芸一回府就跟赵兰心将福云楼要去了,还出言不逊顶撞了她,她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 昨日里,听到魏婉宁被魏婉芸欺负,还当众挨了打,她哪里还忍得下去。 偏偏叫了人来传魏婉芸过来,没曾想赵兰心那边竟是半点儿颜面都不给。 这彻底将太夫人的火气给点燃了。 不是说魏婉芸染了风寒吗? 染了风寒的人能大清早的就活蹦乱跳的出了门? 这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还有你!”太夫人冷眼盯着魏婉芸,“当真以为我老了,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来人!” “上家法!” 太夫人转头瞪了一眼旁边的李妈妈。 李妈妈会意,一边叫了人去请家法,一边让人先将院门关起来。 魏家的家法是一根手腕粗带着倒刺的藤条,一棍子下去,打得人皮开肉绽都是轻的。 虽然气极,但太夫人也不是完全失了理智。 她要教训魏婉芸,但也没忘了赵兰心那头。 魏家还要靠着赵兰心和赵家支撑着门面,不能彻底跟赵兰心撕破脸皮。 但她又怕赵兰心半路上杀过来,如果她硬要护着的话,她也没有办法。 所以,太夫人派人在门口就堵住了魏婉芸,把这边的消息给捂死了,并没有往兰芳园那边递。 只要她这边动作够快,等赵兰心收到了消息赶过来,魏婉芸一顿家法都挨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到时候她再用魏氏宗亲来压她,赵兰心还能翻了天不成? 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给赵兰心吃个教训,看她还敢不敢不将她放在眼里。 对上太夫人满是畅快的眼神,魏婉芸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所有人都当她是被这一幕吓到了。 就在王莲香魏婉宁母女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儿望向她,一旁的许氏和魏婉静也开始低头为她求情的时候,才被丫鬟关上的院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力气之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那砰的一声巨响,就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了极力要证明自己威严的太夫人的脸上。 “绾绾。” 众人循声看去,院门大敞,赵兰心带着几个贴身护卫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院门口。 她着了一席水蓝色挂半臂襦裙,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都是温婉从容。 任谁见了,都不能将刚刚带着人粗暴的破门而入的她联系起来。 “阿娘。” 魏婉芸含笑迎了过去。 她刚刚当然也不是那么傻,就干等着挨打的。 之所以不动,任由太夫人折腾,是因为她知道,阿娘一定会及时赶来。 “没事?” 赵兰心的目光温柔慈爱,将魏婉芸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生怕魏婉芸受什么委屈。 闻言,魏婉芸微微一笑,调皮的跟赵兰心眨了眨眼睛,“阿娘,我怎么会有事,不过……” 她没事,但许氏和魏婉静却是受了欺负。 赵兰心一眼就看出了魏婉芸的心思。 她拉着魏婉芸的手款步朝正堂走了过去,一边走,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对上太夫人早已经黑成了锅底的眸子道:“母亲既然要拿家法,讲公道,那咱们今日就来好好说道说道。” 她的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但是,不知道怎的,原本坐在一旁等着瞧好戏的王莲香却吓得一哆嗦。 生怕这时候,赵兰心会将她和王家贪墨的事情给捅了出来。 对此知道的并不多的魏婉宁拽了拽王莲香的胳膊,凑在王莲香耳畔咬牙道:“阿娘,你倒是说句话啊!” “咱总不能任由她们母女欺负,我昨天的巴掌可不能白挨了!” 王莲香心虚的点了点头。 这时候,赵兰心已经携了魏婉芸进了屋子,并挑了太夫人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母亲要对婉芸用家法?” 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是太夫人的心腹,在这种情况下,太夫人没有开口,自然没有人给赵兰心上茶。 赵兰心的话音才落,还不等太夫人答话,她一转头便对上了瑟缩在太夫人身后的李妈妈身上。 “屋子里的丫鬟没有规矩,李妈妈怎么也忘了规矩,你吃我的,喝我的,倒成了白眼狼,如今难不成连上杯茶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声音不大,却听得李妈妈面红耳赤。 她连忙懦懦的应下:“夫人恕罪,是奴婢疏忽。” 说着,李妈妈转头就要亲自去倒茶,却被太夫人一个眼神儿给钉在了原地。 “喝茶?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怎么还好意思在我这里喝茶!” 俗话说,打狗都还要看主人。 太夫人知道,赵兰心这句话,哪里是喝茶,这分明是在甩她的脸面。 在这个儿媳妇儿面前谨慎小心惯了,压抑了太久,盛怒之下,太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往日的分寸。 她皱眉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规矩,你昨日也在相国寺,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替魏婉芸开脱。” 赵兰心的手随意的搭在了桌子上。 她眉眼弯弯,带起几分笑意:“既然母亲要说昨日的事情,我们不妨来说个明白。” 话音才落,赵兰心的手微微一挑。 下一瞬,就见赵金宝押着一个丫鬟自院外进来。 那丫鬟虽然低着头,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缩进衣服里,但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是魏婉宁的贴身丫鬟宝珠。 看到宝珠的一瞬,魏婉宁的身子一抖,下意识往王莲香的身上靠了靠。 赵兰心也不给她们母女找补的机会,她扫向宝珠,语气轻描淡写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把昨天发生在凉亭里的前因后果都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宝珠!” 魏婉宁终是慌了,她恶狠狠的瞪了宝珠一眼,怒斥道:“你可要记得自己是谁的人,你要敢往我身上泼脏水,看我不……” 还不等魏婉宁说完,就见刚刚还无精打采垂着脑袋的宝珠突然抬起头来,瞪向了赵兰心。 魏婉宁和王莲香心头一喜,以为宝珠还是向着她们的。 谁曾想,下一瞬,宝珠就含泪控诉道:“是小姐先打了五姑娘出气,还说要在周家两个姑娘和清雅郡主面前让五姑娘颜面尽失,让五姑娘知道……知道当四姑娘……走狗的下场……”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就连魏婉宁也愣了一瞬,“宝珠,你说什么?” 这可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幼就跟在她身边,得了她的信任,也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今天早上还在给她梳头,顺着她的心意咒骂了魏婉芸一番,怎的这转眼的功夫,眼前这丫头就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让魏婉宁都不认识了。 “小姐……” 对上魏婉宁要吃人似的眼神,宝珠垂下了眸子。 她迟疑了一瞬,但在转头对上赵兰心手腕上戴着的一个不起眼的链子的时候,暗自咬牙一口气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话,甘愿受得天打五雷轰!” 没想到,她竟连毒誓都说出来了。 魏婉宁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转而对太夫人哭诉道:“祖母,你且信我,这丫头分明是胡编乱造!” “一定是夫人许了她好处,或者威逼利诱了她,不然她不会往我身上泼脏水,还请祖母明察!” 对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女,太夫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哪怕宝珠说得掷地有声,她也不信半个字。 被魏婉宁这么一提醒,太夫人皱眉看向赵兰心:“比起宝珠说的,我更好奇,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宝珠说了这些话。” 赵兰心的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是什么法子不重要,只要她说的是事实就成了。” “事实?” 太夫人冷笑了一声,“无凭无证的,不过一个丫头说的话,就能成事实了?” 毕竟当初在凉亭里发生了什么,几人说了什么话,也只有在场的几人更清楚,周家的两个姑娘和清宁郡主自是不会替魏婉芸说话。 如今连魏婉宁贴身丫鬟的说辞太夫人都不相信,这是要摆明了护着魏婉宁到底,抵死不认账。 好在赵兰心一早就想到了这点。 对她们这样的嘴脸并不意外。 她转头递给了魏婉芸一记安心的眼神儿,她还有二手准备。 然而,下一瞬却听到院外传来一声惊呼。 “姑母!姑母! “您可得替我们科儿做主呀!” 那声音有些夸张,听得魏婉芸都忍不住皱眉。 她也瞧见了,听到这声音的一瞬,对面的王莲香和魏婉宁的眸子里都多了几分得意。 这是太夫人娘家的侄媳妇,也就是王莲香的亲嫂子,刘氏。 王进科昨日做的那一番事情,魏婉芸还没来得及去找他算账,这人倒是主动送到跟前来了。 魏婉芸皱眉。 只听院门砰的一声响。 哭哭啼啼身子滚圆的刘氏,拽着耷拉着脑袋的王进科进了门。 见状,太夫人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也顾不得赵兰心这头了,只挑眉看向刘氏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王进科抬起了头来。 他原本长得也算得上是清秀俊朗了,只一双精明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猥琐。 如今,竟是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一边眼窝子都陷了下去,眼睛里半点儿神彩也没有。 要不仔细看,都差点儿让人认不出他来。 “姑……姑奶奶……” 王进科忍着痛给太夫人见了礼,因着半边脸肿得老高,说出来的话都有些结巴。 看到他的惨状,魏婉芸瞬间就想到了是谁的手笔。 她差点儿没忍住要笑出声来。 只是,接下来刘氏的一番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本章完) 第75章 偏心 第75章075偏心 “姑母,您可要给我们科儿做主呀!” 刘氏推了王进科一把,抬手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鼻涕,一边对太夫人委屈道:“我们小门小户的,是跟你们登对不上,但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太夫人活了这大把岁数了,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娘家侄媳妇是个什么性子。 平日里爱占点小便宜便也罢了,如今竟然说到家门不登对上去了。 太夫人皱眉,看着鼻青脸肿的王进科,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进科抬手捂着红肿的一半侧脸,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赵兰心和魏婉芸。 最后目光落在跪在庭院里瑟瑟发抖的魏婉静身上。 “是……这样的,我昨日原是跟五表妹约好了……谁曾想半路上冒出来一群人直接带走了五妹妹,还将我打了一顿。” 话音才落,四下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性子温吞的魏婉静听到这话,也差点儿羞愤得晕死了过去。 “你……你怎可信口开河!” 王进科的眼皮子跳了跳,他炽热的目光在魏婉静身上滚过一遭,然后不慌不忙道:“我知道五表妹脸皮子薄,当着这么多人面定然不肯承认的。” 说着,他一转头看向太夫人,“还请姑奶奶给我做主。” “我同五表妹情投意合,昨日被人冤枉了,这顿打挨了就算了,但事情既然已经传出去了,就算顾及着五表妹的名声,也请姑奶奶成全我们!” 太夫人的眸色一沉,尚未开口,魏婉静直接一头磕了下来。 “祖母不是这样的,他含血喷人!我并没有同他有任何邀约!还请祖母明察!” 许氏也急得直掉眼泪,“母亲,静儿不是不知分寸的人,王小公子是……她不可能跟他有私情!还请母亲做主!” 气急之下,许氏差点儿说出王进科是什么样的人,魏婉静就算是眼瞎了也不可能看上他的话来,但抬眸对上主座上太夫人的眼神的一瞬,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王进科再不堪,也是太夫人娘家侄儿的嫡子,说不定在她眼里,王进科比魏婉静这个庶出的孙女儿更重要些。 许氏的一颗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转头看向赵兰心。 她知道赵兰心冷情冷性,不是事关她一双儿女,这后宅的事情,她根本就懒得插手。 但事已至此,许氏还是忍不住磕头道:“夫人,求求您说句话,不能让他们这样毁了静儿!” 赵兰心微微蹙眉,看向就要发作的太夫人,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魏婉芸按住了。 魏婉芸看向太夫人,先一步道:“祖母,就算京兆尹拿人,也该讲个证据不是?” “我们也不该听信王进科的一面之词。” 在对上赵兰心刚刚扫过来的那一记眼神的时候,魏婉芸就猜到了,应是昨日王进科派去掳走魏婉静的人被阿娘的人抓住了。 只是阿娘这边还没发难,狗急跳墙的王进科倒先来倒打一耙了。 在他看来,反正都没有证据,索性把这件事搅浑,他虽然挨了一顿毒打,但也趁着这个机会抹黑了魏婉静,让其不得不从了他。 他想得倒是美! 这会儿,毕竟魏婉静同王进科的事情关系太大,一旦处理不好,魏家的门风都要坏了,太夫人也就顾不上同赵兰心魏婉芸母女置气了。 她冷着脸,看向王进科道:“你口口声声说静姐儿同你有约,可有证据?” 听到这话,原本几乎绝望的魏婉静也不由得直起了腰杆,红着眼睛瞪着王进科。 她跟王进科半点儿交情都无,怎么可能会有所谓的“证据”。 魏婉静就等着王进科拿不出东西来打脸,没曾想,下一瞬却见王进科嘴角一歪,肿得老高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意。 “姑奶奶,那是自然。” 魏婉静的心一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边,王进科还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才对太夫人道:“我若拿出了证据,姑奶奶是不是就要替我们做主了?”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五表妹就是脸皮子薄,而且也怕姑奶奶罚她,所以才抵死不认的。” 话音才落,魏婉静被气得身子发抖。 偏偏这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魏婉宁还要补刀:“五妹妹一向是这样的性子,祖母又不是不知道,若表哥真能拿出证据,祖母就成全了他们。” 说着,她一脸讥诮的看向魏婉静,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道:“不然的话,这事情传出去了,我们魏家都要跟着蒙羞。” “二姐姐……你……” 魏婉静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怒瞪着魏婉宁,想要开口为自己辩驳,想骂魏婉宁欺负人,但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真是恨极了自己这受了委屈就控制不住的落泪还说不出话来的性子! 这时候,一双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手掌上还带着温热,魏婉静一抬眼,便对上魏婉宁含笑的眉眼。 她只对她笑了笑,便抬眸看向太夫人道:“祖母怎么说?” 太夫人看了看刘氏,又看了看王进科,最后落在了哭得说不出话来的魏婉静的身上。 “若他当真能拿出证据,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如宁姐儿说的,成全你们便是。” 话音才落,魏婉静身子一软,差点儿晕倒。 虽然她自己什么都没做,但她晓得,王进科能信誓旦旦的将这件事提出来,就肯定是有备而来。 这一瞬间,她心生绝望。 只有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温柔有力,支撑了她的身子没有完全倒下,也给了她最后一丝精神支撑。 魏婉静哽咽的看向魏婉芸:“四姐姐……” 魏婉芸尚未开口,一旁看热闹的魏婉宁已经迫不及待道:“问她做什么,证据确凿,她也救不了你。” 说着,她瞪了王进科一眼,“表哥,还愣着干什么?你倒是快把证据拿出来呀!” 她暂时动不了魏婉芸,但能踩烂了魏婉芸要护着的魏婉静,她心情也是极度舒畅的。 “喏,这里。” 因为太过得意,面上的笑意有些控制不住,牵扯了伤口,王进科疼得龇牙咧嘴。 他从怀里扯出来一个香囊,对太夫人扬了扬:“姑奶奶可认得这是谁的绣活儿?” 看到那东西的一瞬,许氏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魏婉静的女红了。 那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是魏婉静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绝活儿。 魏婉芸常年不在家,这府里就两个姑娘,魏婉宁被宠坏了,哪里会做什么女红。 所以,她便时常催了魏婉静做了些小东西送给太夫人这边来讨喜。 自然,魏婉静的绣品,太夫人也是认得的。 女儿家的绣品送给家里的长辈倒没什么,但若是送给外男,那就只有一层意思。 果然,看清楚那香囊上的针脚的一瞬,太夫人的神情也都复杂了起来。 她面色凝重的看向直摇头的魏婉静,“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原本要训斥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想到刘氏和王进科还想着要娶魏婉静,太夫人还得顾忌着颜面。 东西就在这里,魏婉静百口莫辩。 偏偏王进科还一脸得意道:“我不仅有五表妹给的定情信物,我还给五表妹写了情诗呢,以五表妹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这情诗应该也会被妥帖收好了,你们若不信,派个婆子去查查就是了。” 这香囊都在这里了,那定情诗该也没得跑了。 众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一锤定音的时候,却是魏婉芸开了口。 “咦?” 她走近了王进科几步,盯着那香囊道:“能让我多看两眼吗?” 王进科提防着她,自是不肯。 魏婉芸笑了笑,对太夫人道:“这针脚是五妹妹的没错,但我怎么记着,之前在二姐姐身上好像看到过一样的香囊?” 话音才落,魏婉宁脸色一变,怒骂道:“魏婉芸,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半天都没说话,生怕赵兰心发难的王莲香也忍不住斥道:“那怎么可能是宁姐儿的!” 魏婉芸不置可否道:“或许我看得不够仔细,你们既然信不过我,不妨让祖母看看。” 魏婉宁平时都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着,若是她的香囊,太夫人当然认得。 虽然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既是交给向着魏婉宁的太夫人瞧,众人也没什么异议。 王进科将那香囊交给了刘氏,由刘氏呈给了太夫人。 这香囊的针脚很是精致,太夫人仔细瞧了,确实是魏婉静的绣工无疑,她正要从香囊上收回目光,却冷不丁的扫到了香囊的折痕处绣着字。 太夫人将其展开,一个“宁”字映入眼帘。 那一瞬,太夫人的眼神都僵了僵。 她也才想起来,前段时间,魏婉宁在她身边伺候的时候,是戴着一个香囊的,只是她也没多加留意,如今瞧着……倒像是…… 但这念头才冒起来,太夫人就立即否定了。 这时候,旁人看着她短短一瞬间转变了几次的神情,都有些不明所以。 唯有魏婉芸,语气清冷道:“这香囊确实是五妹妹绣的,但据我所知,才绣好就被二姐姐抢了去据为己有,幸好这上面还有后来二姐姐自己绣的字,不然的话……” “胡说八道,一枚香囊证明得了什么?” 魏婉芸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夫人打断。 听到这话,魏婉芸差点儿被气笑了。 一个人的心能偏到什么地方去,她今日算是见识了。 放在魏婉静身上,就是“证据确凿”,放在魏婉宁身上,就是“证明不了什么”。 如果说魏婉宁王莲香母女厚颜无耻,那么她的祖母,也自私到了让人作呕的程度。 魏婉芸垂眸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魏婉静。 想来,她也是被这句话给彻底凉了心。 魏婉芸无声的叹了口气,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祖母道:“是啊,一枚小小的香囊证明不了什么。” 此言一出,原本已经提着一颗心,搜肠刮肚的想着借口开脱的王香莲魏婉宁母女俩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下一瞬却听魏婉芸似笑非笑道:“可二姐姐的香囊出现在了王进科那里,这件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刚刚王进科不是说到情诗吗?” “反正人都在这里,祖母不妨派个婆子去瞧瞧。” “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王进科跟五妹妹有了私情,还是他同二姐姐有私情,恼羞成怒之下嫁祸给了五妹妹。” 听到魏婉芸的这一番话,原本还在懊恼悄悄从魏婉静那边偷出来的香囊中间怎么会有字的王进科立即来了精神。 他对王莲香和魏婉宁母女俩无声的点了点头,胜券在握道:“好啊,那且去看看,那定情诗到底在何处就真相大白了。” 香囊可能拿错了,但那定情诗可是他早上亲自翻过院墙悄悄藏下的。 这一次不可能有错。 见他这般神情,魏婉宁心里有了底。 她当即转头露出了一副恨不得一头撞死来证明自己清白的态度道:“祖母,表哥说得没错,趁着大家都在这里,今日的事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她挤出来两行热泪,委屈道:“还请祖母叫了李妈妈亲自过去搜查孙女的院子,势要还孙女清白!” 原本看到香囊,还有些迟疑的太夫人,看到魏婉宁这样的态度,越发信了她几分,她抬手招了李妈妈带人过去搜。 “且慢。” 一直没吭声的赵兰心在这时候发了话。 对上太夫人几人似恨不得要吃人的眸子,赵兰心温婉一笑,“搜查东西这件事,人多了反而容易添乱,就让李妈妈跟胡妈妈一起,其他人在旁边看着,做个见证。” 虽然不愿意听她的吩咐,更不愿意用她的人,但太夫人也看出来了,赵兰心是怕她这边的人从中做手脚。 她抬眸扫了一眼王莲香和魏婉宁,见她们两人对她点了点头,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也就不怕赵兰心再翻出什么浪来,正好还可以堵住她的嘴,太夫人便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76章 管家 第76章076管家 待几个丫鬟婆子去了,魏婉宁的面上还依然带着几分委屈,只看向魏婉静的眼神里含着刀子。 恨不得将魏婉静给扎死。 而同时,她心里也有些犯嘀咕,自己的香囊怎么会跑到王进科那边去了,被王进科错当成了魏婉静的。 一想到这里,魏婉宁看向王进科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鄙夷。 即使对方是她表哥,但草包一样的人,根本上不得台面。 要不是还要利用他来打压魏婉芸,魏婉宁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王进科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他抬手揉了揉红肿的脸颊,想给魏婉宁挤出一抹笑意来。 只是,才稍稍一动,就牵扯了嘴角上的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魏婉宁看了都直皱眉。 这时候,整个院子内外都安静得有些诡异。 主座上的太夫人发话了。 她眸子里带着几分担忧,看向魏婉宁道:“既是姑娘家的贴身之物,你就该好好收着,怎会被人钻了空子?” “还有,回头屋子里的人也该好好清算清算,不然这东西怎么可能被顺出去?就怕有些人吃里扒外。” 这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 刘氏和王进科是她一向护着的娘家人,王莲香和魏婉宁更是她的左膀右臂。 再加上之前宝珠的倒戈相向,这时候她话里话外针对的是谁,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赵兰心神色从容的坐在那里,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压根儿就没将她这句话放在眼里。 而魏婉芸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在对上太夫人的眸子的时候,魏婉芸眯起了眼睛,笑着看向太夫人道:“祖母这话倒是有意思。” “之前说香囊是五妹妹的时候,您可不是这样说的,怎的转头确定是二姐姐的,就成了东西没有放好,被底下人钻了空子?” 在太夫人开口驳斥之前,魏婉芸笑道:“还有,这家里的中馈,府里管事的,不一直都是王姨娘吗?” 如果底下的人出了错,追究责任,当然是管家的事情。 魏婉芸的话轻飘飘的,直接就把这责任推到了王香莲的掌家不严上。 听到这话,王香莲坐不住了。 她站起身来,红着眼看向太夫人道:“母亲,芸姐儿这话说得也没错,底下的人出了岔子,我自然是有推卸不开的责任。”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眸子,哽咽道:“可是,这么大一家子的吃穿用度,所有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我日夜操持,即使我再怎么尽心尽力,但也难免有所差池。” 越说,她的神情还越发委屈了起来。 一眼看去,倒像是魏婉芸得理不饶人在欺负她似得。 太夫人最看不得她这么委屈的模样,她心头一软,连忙出声安抚道:“我是知道你的,这些年,这个家里,里里外外都是你,我们都看在眼里。” 说着,她一转头,目光冷冽的看向魏婉芸,正要训斥魏婉芸一个小辈儿,没帮上家里什么,还好意思反过来指责王莲香。 只是在她开口训斥魏婉芸之前,却见赵兰心轻叹了一口气,面上带着几分惭愧道:“母亲说的极是,这原是我的错。” 难得见到心气儿高的赵兰心流露出这般神情,不仅王莲香和魏婉宁,就连太夫人的心情都跟着舒畅了起来。 只是,下一刹,赵兰心要自责的,却不是自己教女无方。 她转头,面上带着几分惭愧道:“我竟不知道妹妹竟如此操劳。” “这本该是我应该担起的责任,害妹妹辛苦这么些年,我实在惭愧。” 说着,赵兰心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温婉得挑不出丝毫破绽的笑容道:“既如此,以后就不必劳烦妹妹了。” 话音才落,王莲香都愣了一下。 什么……什么意思? 赵兰心身子微微前倾,头上簪着的翡翠流苏玉兰花步摇轻微晃动,那晶莹剔透的光泽几乎晃花了王莲香的眼。 即使她一头珠玉翡翠,一身绫罗绸缎,但浑身上下加在一起,怕是也抵不上赵兰心头上随意插着的一支步摇。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哪怕她这么多年来,仗着掌家之权搜肠刮肚的捞了不少油水,但这些都比不上赵兰心身上的九牛一毛。 然而,让王莲香更郁闷的还在后头。 赵兰心语气从容,身段优雅,说出来的话却让王莲香如坠冰窖,“我既身为魏家宗妇,自是该担起这责任来,母亲,您说是不是?” 太夫人:“……” 赵兰心都搬出宗妇的身份了,她来掌家,才是天经地义。 原本太夫人还能找些理由替王莲香拖延一二,可是前一刻,王莲香自己才说了管家辛苦…… 而赵兰心顺着她的话头说下去,王莲香再说什么,都是在打自己的脸。 赵兰心这么一问,就将太夫人架在了进退两难的位置。 她本就看不惯赵兰心,私心想让王莲香掌家,要不是因为赵兰心的身份,她恨不得将王香莲给扶正了。 现在可倒好,赵兰心连掌家权力都要收回去了。 太夫人舌根发苦,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好在这时候,魏婉宁站了出来。 她拉着王莲香的手,笑着看向赵兰心道:“夫人说得极是,这家本该是夫人来掌的,不过,夫人这些年都没有过问府中上下的事情,一时间要全部接管的话,怕是会出了岔子,不如让我娘先帮衬着。” 说着,魏婉宁又转头看向太夫人:“夫人若是觉得我阿娘身份不够,那让祖母先管着,等夫人……” 这明显是缓兵之计。 将管家权放在太夫人手上又跟放在王莲香那里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就连太夫人都忍不住向魏婉宁投去赞许的目光。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赵兰心漫不经心的直接驳斥道:“宁姐儿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她虽没明说,但那眼神摆明了在告诉魏婉宁,她一个庶女哪儿来的底气质疑主母。 赵兰心眉梢微挑,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魏婉宁,“这几年我虽未过问府中其他的情,掌家,管理中馈还是没问题的。” “咱们府里人口不多,就算再难,怕是也难不过蓟州节度使府上?” 言外之意,她未出阁之前,连赵家的中馈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个小小的魏家,又怎么可能难得住她。 一听到她提娘家,太夫人在气势上陡然矮了三分。 原本还想替王莲香据理力争的魏婉宁,也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见事已至此,再争执下去也不会有半点儿好处,只会更丢人现眼,王莲香只得咬牙,以退为进道:“姐姐说得极是。” “既然姐姐愿意掌家,妹妹自是欢喜的。” 面上说着欢喜,但她拢在袖子下的拳头都要捏碎了。 她盯着赵兰心的眼神也像是啐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赵兰心扎死在这里。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她得忍。 魏耀宗没回来,光是一个太夫人奈何不了赵兰心不说,赵兰心手上的那些账册也是她的把柄。 她在这个府上能站稳脚跟,全依赖太夫人的疼爱和信任,一旦这信任崩塌…… 念及此,王莲香忍不住转头看向娘家嫂子刘氏。 王家被踢出了福云楼,自是怀恨在心, 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之下,他们才要毁了魏婉芸,从而打垮赵兰心,再夺回福云楼。 这些,王莲香都是知道的。 可没曾想,他们的计划失败不说,还被人抓走了重要的人证,这要是再加上福云楼的贪墨一事,一并被赵兰心揭发,整个王家都完了。 无奈之下,王家才想着要将掳走魏婉静一事颠倒黑白,变成魏婉静跟王进科有私情。 一旦从魏婉静房间里搜出来的东西坐实了这件事,就算赵兰心手上有人证,他们也可以狡辩。 想到这里,原本心情郁闷到了极点的王莲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一脸期待的望向院门口的方向。 不多时,李妈妈同胡妈妈等人一起,当真找到了那定情诗。 身为王家独子,王进科自幼就被寄予了厚望,从名字上可见一斑。 然而,他却远不如他名字那般好学上进,莫说登科及第,可能他连斗大的字都未必能认得明白。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张上,歪歪扭扭的几个狗爬字看得人眼睛疼。 虽然丑,但却能让人一眼认出来,是他的字迹无疑。 只是,听到李妈妈沉着一张脸,说出这定情诗是从魏婉宁房间的案几上搜出来的一瞬,王莲香笑不出来了。 魏婉宁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妈妈道:“怎么可能!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东西!” 而且,它不是应该在魏婉静的房里吗! 此时,太夫人也怔在了原地。 被所有人盯着的李妈妈垂下了眸子,硬着头皮对太夫人道:“奴婢确实是在二小姐的房里搜出来的,而且……” 说到这里,李妈妈将脑袋垂得更低了,要不是因为旁边还有个胡妈妈在,她恨不得将这东西藏起来,不被人看见。 但眼下,众目睽睽之下,她是藏不住的。 “还有……这个……” 李妈妈将手上攥紧的东西摊开来,竟然是块虎头玉佩。 因为造型别致,再加上又是当年刘氏花了大价钱给王进科打造的,他几乎是不离身的,所以在场众人几乎都认得。 如果说香囊还有可能出了岔子,那定情诗再加上这玉佩,简直让魏婉宁百口莫辩了。 她的身子几乎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魏婉芸道:“是你搞的鬼对不对!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在我房里!” 闻言,魏婉芸神色清冷淡然,“二姐姐可真会说笑,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怕事情败露了,想给五妹妹泼脏水,如今还要反咬我一口?” 听到这话,魏婉宁几乎要被气晕了过去。 她忙转头看向已经面色阴沉的太夫人,哭诉道:“祖母,不是这样的,是有人陷害我。” “祖母,你想,如果我真的跟表哥有什么,我刚刚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出要去搜查,那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话音才落,还不等太夫人开口,魏婉芸嗤笑道:“都那时候了,搜查已经是必然的,焉知二姐姐是不是故意这样一说,回头好有理由狡辩。” 魏婉宁:“……” 她真是百口莫辩,只得死死的瞪了一眼一旁已经傻眼了的王进科。 王进科也终于回过神来,对太夫人道:“姑奶奶明察,当真不是二表妹……” “若我真的跟她……我今日又何必闹上这么一出!” 听到这话,魏婉芸挑眉嘲讽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怕事情已经败露了,做贼心虚才要找个替罪羊呢?” 王进科气结。 王莲香和刘氏还欲辩解,却见赵兰心已经站起了身来。 她捋了捋并没有半点儿褶皱的袖子,神色温婉的看向这半天都一言不发的太夫人道:“证据确凿,该怎么处置,就看母亲的意思了。” 说到这里,她摆了摆手,让锦绣将一叠账册呈了上来。 “虽然也不值当多少银子,但我想来,这件事还是得告知母亲,不然的话,母亲可能都不知道身边护着的是人还是狼。” 此言一出,对面原本要为了魏婉宁的清白而暴走的王莲香愣住了。 因为,这么厚厚的一沓东西,肯定不仅仅只是福云楼的账册那么简单! 此时,关于赵兰心为什么能在短短两天内拿出这些东西的困惑已经不重要了。 她一个箭步上前就要去撕扯那些东西,不料锦绣却快她一步,将其送到了太夫人的眼前。 王莲香已经乱了分寸。 她这模样,让对她深信不疑的太夫人也不由得蹙眉,原本她是没打算细瞧赵兰心让人送过来的东西。 这样一来,太夫人反倒起了疑心,决定细查下去。 赵兰心事情也都差不多了,证据确凿,她也懒得在这里听王香莲胡乱攀咬。 她抬手拉起了魏婉芸,“这里有些闷,我们先回去。” 魏婉芸也正有此意。 她想着还在花厅的周大夫,早就恨不得飞过去了。 母女两人携手走了出去。 在经过之前晕过去,这才醒来的许氏,和还在庭院中跪着的魏婉静身边的时候,赵兰心停下了步子。 (本章完) 第77章 羞赧 第77章077羞赧 “夫人……” 许氏才醒来,没看到经过,但看到这情形,大致也猜出来是赵兰心母女替她们做了主。 不然,放眼这院子里的人,谁不想将她们母女俩踩进泥淖里。 许氏红着眼睛,一头朝赵兰心磕下头去,并哽咽道:“谢谢夫人救了我们母女两人的命!” 若真让那王进科得逞,魏婉静受辱,她也活不下去了。 魏婉静也跟着许氏一起朝赵兰心和魏婉芸磕头。 见状,赵兰心微微抬手,虚扶了许氏一把。 若换做往常,许氏畏惧太夫人,哪怕旁人来拉她,没有太夫人发话,她是不敢擅自起来的,但经历了今天这些事情,她也看透了许多。 赵兰心没用什么力气,她就随着赵兰心的手站起了身来。 赵兰心看了看魏婉静,“也是我平时不大管宅子里的事情,平白让这丫头受了这无妄之灾。” 说着,她目光温柔的看向许氏,“我这性子慵懒惯了,以后打理这后宅,还得你在旁边多帮衬着。” 说是帮衬,但其实以赵兰心的能力,哪里需要旁人插手。 她这么一说不过是客套话,但这话里透露出来的深意却让许氏一怔。 赵兰心要她一起打理家务……这是要放权给她! 许氏蓦地抬起头来,眸子里带着难以置信。 赵兰心会心一笑,“静姐儿也不小了,陪在你身边看着,学着,到了夫家才能掌好家,免得被人小瞧了去。” 话音才落,反应过来这话里什么意思的许氏直接又是一头朝着赵兰心跪了下去。 “谢夫人!”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但嗓子却有些沙哑,只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哽咽无比。 赵兰心这不仅仅是要放权给她,让她学着掌家,更是要照顾魏婉静! 要知道,魏婉静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将来就算嫁人,嫁得再门当户对,以她的身份不是与人做妾,就是嫁给庶子。 哪里可能有她掌家的份儿。 而赵兰心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实则是在表明,她会为魏婉静的婚事做主,让她嫁给人做正妻做宗妇! 这让许氏如何不激动,如何不感恩戴德! 这半天中,就经历了人生中大起大落的魏婉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跟着许氏一起要给赵兰心磕头。 结果却被赵兰心挡下了。 “折腾这一上午了,你娘也乏了,扶她回去休息。” 说完这话,赵兰心这才拉起魏婉芸的手走出了院子。 刚刚她对许氏的那一番话并没有刻意避着屋子里的那些人。 只是,这时候在乎这个的王莲香和魏婉宁已经自顾不暇了。 赵兰心和魏婉芸都走出了好远,依然能听到王莲香的哭诉声。 魏婉芸拉着赵兰心的手,“阿娘,你说祖母这次会怎么做?” 赵兰心含笑看向魏婉芸:“你觉得呢?” 魏婉芸摇了摇头。 原谅是不可能,就吃了哑巴亏把魏婉宁嫁给王进科做妾,显然更不可能。 莫说王进科已有妻室,太夫人将魏婉宁当成眼珠子似的疼,哪怕对她失望,也不可能将她嫁过去做妾。 退一步来说,就算王进科没娶亲,太夫人也瞧不上。 平时疼归疼,但牵涉到魏婉宁的身上,这侄孙子当然没有自己养在跟前的亲孙女来得重要。 这件事多半会不了了之,至于王香莲那头,虽为了魏家颜面,太夫人不至于将她送去见官,但这信任一旦崩塌,以后都是一根刺,横亘在太夫人心头,再想修复都难了。 听完魏婉芸的分析,赵兰心会心一笑。 魏婉芸眨了眨眼,“所以阿娘才留了胡妈妈在旁边看着,知道祖母最后还是会替他们遮掩,但碍于胡妈妈在场,她也不敢做得太过。” 赵兰心点了点头,“再有,王家我原是不打算追究的,没曾想他们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 说到这里,赵兰心轻叹了口气:“要不是顾及着静姐儿的面子,我拿了人第一时间就送去官府了。” 但后来想着,若魏婉静被人掳走的消息传出去了,无论魏婉静有没有被伤着,对姑娘家的名声来说,几乎都是致命的。 所以,赵兰心才放弃了这一条。 没曾想,王家倒是自己坐不住,还要赖上来了。 赵兰心回握住魏婉芸的手,语气轻柔,但说出来的话却隐含锋芒,“既如此,就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把这些年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这些年他们吃下去的银子有一大半都被他们挥霍掉了,如今叫他们吐出来,就是让他们倾家荡产。 刚好还在魏婉宁被王进科诬陷的当口,再加上这么多证据,太夫人恼羞成怒之下,自是不会再向着他们。 “有些话我不方便说出来,胡妈妈却是不用客气的。” 所以,她带着魏婉芸离开,剩下的烂摊子,自有胡妈妈替她看着。 听着赵兰心的话,魏婉芸忍不住连连称赞。 连她都没有阿娘想的这般周到。 赵兰心转头便对上魏婉芸崇拜的眼神。 她笑而不语。 还有魏婉芸不知道的是,就连她对许氏母女,也有私心算计的成分在里面。 这些年,许氏母女在这个家里受了的那些委屈,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事不关己罢了。 她这人对在意的人,自是倾尽心力,而对旁人的,却只冷情冷性。 这一次王莲香把主意打到了魏婉芸的身上,从她决定出手的那一瞬,就没打算让王莲香有翻身的可能。 而这个家还需要人来掌。 宅子里其他女人争破了头,她却是根本不屑的。 她也瞧出来了,在刚刚那般紧急的情况下,许氏也是可以搬出魏婉芸,将那天的原委说出来的,即使不能洗脱魏婉静的脏水,但也能将水搅浑,让大家都捞不到个好,但是她没有。 赵兰心便决定扶持许氏。 这么多年的打压和屈辱,再加上今日魏婉静被算计一事,也够许氏看透王莲香和太夫人了。 她将这劳什子的管家权给了许氏,只会让她感恩戴德。 从此以后,这个家里除了她和魏清钥之外,还有许氏母女护着魏婉芸。 就算她将来出了什么事…… 念及此,赵兰心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那天魏婉芸跟她说的那个噩梦,她原是没放在心上的,但最近瞧着魏婉芸对她的紧张,一双眼睛恨不得时时刻刻钉在她身上,生怕她出什么岔子。 赵兰心也不免有些忧心了起来。 她倒不是怕死,作为母亲,她更怕的是自己若真有个意外,在这群白眼狼环伺的魏家,有谁来护住她的一双儿女。 “阿娘,你怎么了?” 魏婉芸就靠着赵兰心一起走着,自然注意到了赵兰心的神色变化。 赵兰心不想她担忧,只淡淡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累了。” 想着赵兰心早就不搭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后宅争斗,也是因为自己才考虑了这么多,魏婉芸有些惭愧。 “阿娘,那你回兰芳园歇息,我去去就来。” 她原是想说自己要找的周大夫来了,稍等可以给阿娘看看,但也不知道怎的,话到了嘴边,魏婉芸又有些担忧。 万一,传话的人口误,万一那不是周大夫呢? 她也得等亲眼瞧见了,确定了再带人来见阿娘。 说话间,母女两人已经走到了岔路口,一条通往花厅,一条通往赵兰心的兰芳园。 赵兰心点了点,“也好。” 说着,她又想了起什么,忍不住叮嘱道:“即使在自家宅子,也要小心些。” 不过,旋即,她想着王进科对魏婉静的那些污蔑,结果都被轻松化解并转嫁到了魏婉宁的头上,魏婉芸虽然没说什么,但赵兰心也看出来了,是她的手笔。 魏婉芸能如此,她自是欣慰的。 原本的担心,也跟着放下了不少。 对上魏婉芸清澈明亮的眸子,赵兰心忍不住叹息道:“我们绾绾长大了。” 不是那个轻易被人算计的小姑娘了。 魏婉芸笑了笑,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是当然,我也能保护阿娘了!” 赵兰心眼里的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 魏婉芸对她摆了摆手,这才转身提着裙摆,快步往花厅而去。 耽搁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 魏婉芸心中焦急又忐忑得很。 生怕自己赶过去了,人都已经走了。 她才跨出回廊,还未绕过遮挡着花厅雪松,就看到一角黑色的衣摆。 那人正坐在桌前饮茶,听到动静,衣摆随着他的身子蓦地一动,整个人也跟着迎了过来。 魏婉芸原本走得飞快的步子,在踏进院子的时候就已经放慢了不少。 待那人转过雪松,她一抬眼,正对上那双黑眸。 那人一身黑色长衫,模样生得清俊儒雅,却并不是周邵初。 魏婉芸原本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些雀跃的心,在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负责招待的小厮顺子,跟在那人的身后,瞧见魏婉芸过来,连忙邀功似得解释道:“四小姐,这周大夫说是听说了四小姐之前在落云城帮助灾民解毒的壮举,想来请教四小姐当日所用的方子。” 原来,只是凑巧,也是个姓周的大夫。 虽然怪不得那人,但魏婉芸的心情在那一瞬间低落了下来,就连原本面上带着的笑意也凝住了一般。 但也只是一瞬,出于礼貌,她立即恢复了常色,“实在抱歉,当日的方子是我府里的一名管事写的,如今他并不在府上,我也不知。” 闻言,那周大夫颇有些遗憾,他垂下了眸子,感慨道:“贵府的管事当真能人也,可惜,那方子并没有被传出来,我也托了人去打听,几经周折都没有探听到任何消息,所以才会求问到四小姐这里。” 说着,他举手对魏婉芸深深的做了一揖,诚恳道:“都怪周某平日醉心药理,此番前来多有打扰,还请四小姐恕罪。” 这人来得冒昧,但还算有礼貌。 魏婉芸回了礼,就让顺子将人送了出去。 她也转身准备去找赵兰心。 因着没有外人,所以她的脸色也垮了下来,全然没有刚刚面对那周大夫时候的礼貌笑意,只有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失落。 只是,下一瞬,当她的身子才转过来,冷不丁的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的一瞬,魏婉芸一个激灵,差点儿惊呼出声。 刚刚她是面朝着花厅,因为心里琢磨着周邵初的事情,哪里能留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的回廊下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那人同样也穿着一袭黑色长衫。 只是,跟刚刚那周大夫的清俊儒雅不同。 他只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优雅。 茫茫人海,芸芸众生好像都在他脚下,甘愿沦为陪衬和附庸。 那种气场跟目空一切的骄傲又有所不同。 这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仿若与生俱来。 即使见了数面,即使还相处过几天,乍一见,魏婉芸还是被他的俊美的容貌和气场灼了眼。 但这惊艳也只是一瞬。 魏婉芸还未从那一刹的惊讶惊喜中回过神来,就见他眉眼微抬,语气清冷道:“小姐刚刚那神色,是因为发现那人不是我?” 虽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笃定得很。 想来,是将刚刚魏婉芸看到那周大夫的表情变化都看在了眼里。 虽然确实如此,但被他这么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再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魏婉芸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手脚发麻的窘迫和羞赧来。 她硬着头皮对上周邵初含着淡淡笑意的眼神,硬气道:“谁要见你了!” 她只是为了找回场子,随口那么一说。 话一出口,魏婉芸便有些后悔了,她为了阿娘的事情就算是找他,想要见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告诉人的。 她自己这是在做贼心虚似的,躲什么呢! 魏婉芸正懊恼着。 谁曾想,话音才落,就见周邵初转身便走,并对她淡淡一笑道:“既然小姐没什么事,那我便告辞了。” 说走,他就真的走了! 魏婉芸:“……” 这人分明是掐准了她会先服软。 毕竟,阿娘的身体状况开不得玩笑。 眼看着他已经转身走了两步,魏婉芸只得咬牙切齿,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本章完) 第78章 古怪 第78章078古怪 “周……阿初!” 原是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到了嘴边,脑子里突然想到他的身份不宜暴露,魏婉芸急忙改口唤了阿初。 周邵初果然顿住了步子。 魏婉芸皱眉承认道:“我确实是在等你。” 话音才落,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那一瞬,周邵初原本清冷无波的眸子里都亮了几分。 只是,下一瞬当她说出“因为我怕我阿娘的身体耽搁不起”的话来,那光亮又暗淡了下去。 只是一瞬,魏婉芸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当她再抬眼看去,周邵初依然是那副清冷寡淡的神情,就像个冷冰冰的玉人似得。 不过,魏婉芸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周邵初去给阿娘诊脉,其他的已经顾不上多想了。 即使阿娘现在看着无恙,但一想到上一世阿娘那惨烈的结局,魏婉芸就心有余悸,她一定要周邵初亲口告诉她,阿娘无恙,她才能放心这颗悬着的心。 “我们过去。” 周邵初面无表情,只抬了一下眼皮子,算是应下了。 魏婉芸走在前面,周邵初则落后半步,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眼前,满园春色,微风拂面,耳畔有虫鸣鸟叫,一片祥和美好。 魏婉芸的一颗心却砰砰直跳。 再见面,她本是有许多话要问的,甚至之前为了解开心头的困惑,她还不惜去追靖王府的马车堵赵津,可如今重逢之后,一时间,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春风是暖的,掠起他的衣摆,带来一缕若有似无的幽香,虽然也很好闻,但魏婉芸可以肯定,不是自己前世记忆中的那一缕幽兰清香。 至于上一次,他中毒晕倒在她怀里,那一瞬她闻到的清香,魏婉芸也不十分确定,当时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的时候,也爱瞎琢磨。 她的梦境,再联系之前在周邵初身上的种种疑惑,有那么一瞬,魏婉芸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自己梦中看到的那道模糊的伟岸挺拔的身影。 可是,她只需稍稍冷静下来,就能肯定,他不是他。 那能证明他是周邵初身份的玉坠子,他高明的医术,还有她之前亲眼见着的四皇子顾修文是见过顾瑾知的,不可能认不出他来…… 撇开这些不提,魏婉芸也实在想不到,顾瑾知出现在落云城,接近自己陪她演这么大一戏的目的所在。 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或者闲得慌,吃饱了撑得。 所以,魏婉芸宁愿相信自己是魔怔了。 她正想的出神,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兰芳园的门口。 魏婉芸先让翠珠进去跟阿娘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得了里头的应声之后,她才带着人走进了院子。 赵兰心本就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等着魏婉芸。 见她带了个外男进来,虽然她神色依然温婉,但眉宇间还是带着一丝不赞成。 直到魏婉芸说明了周邵初大夫的身份。 想着魏婉芸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赵兰心倒也没多说什么,很是配合的让周邵初诊了脉。 魏婉芸就坐在一旁,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周邵初生怕错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怎么样?怎么样?” 周邵初才松开了虚虚搭在赵兰心腕子上的手指,魏婉芸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我阿娘的身子怎么样?” 周邵初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即使魏婉芸都要急死了,他也不紧不慢道:“夫人身体只是有些虚乏,开两幅药方调理一下即可。” 听到这话,魏婉芸原本悬着的心也才终于放到了实处。 赵兰心也笑道:“我都说没事了,偏你还不放心,这下相信了!” 魏婉芸笑着点了点头。 有丫鬟送来了纸笔,周邵初却没有立即写下方子。 对上赵兰心微微诧异的眼神,周邵初从容道:“这调理的方子也得耐心琢磨,还请夫人宽裕我两日。” 虽然不是很理解只不过一个调理的方子,怎地还要琢磨两日,但赵兰心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 魏婉芸见她精神确实不大好,似是疲乏得紧,便叮嘱了锦绣几个先扶着她回房休息。 她亲自送了周邵初出了院子,转过雕花拱门,趁着四下没有外人的时候,魏婉芸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阿娘……” 到底怎么了? 虽然乍一听到说没事的话,魏婉芸开心得恨不得跳起来,但转瞬却听着他回头还要琢磨调理的方子,魏婉芸就知道不对了。 阿娘可能还会觉得奇怪,但魏婉芸却是十分肯定有古怪了。 她知道,以周邵初的医术,即使当初在面对落云城众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毒,他也没用上半日的功夫。 怎地一个普通的调理身体的方子,就要用上两日之久! 周邵初还什么都没有说,魏婉芸就已经有一种将要窒息的感觉。 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上一世,自己怀抱着阿娘冷冰冰尸体的一幕。 那种从身到心,钻心噬骨的疼痛仿似再一次将她吞噬了一般。 只短短的一瞬,就让她有一种被折磨的千万遍的错觉。 话才到了嘴边,她已经遍体生寒,甚至连牙齿根儿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就如同一个濒死之人,绝望又无助。 “还好中毒不深。” 是周邵初的声音将她从深深地恐惧中拉了回来。 魏婉芸一抬眼,便对上了他如画的眉眼。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这一瞬的周邵初看起来不似平日那般冷淡疏离。 他的眉宇间多了一抹温度。 魏婉芸已经顾不上想其他的,她的心也已经被这话里的意思给提到了嗓子眼儿。 “怎么说!” 话一出口,魏婉芸才意识到,她嗓子里发出的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抖。 周邵初的目光掠过魏婉芸,看了一眼她身后,似是确定没有什么耳目之后,才开口道:“我尽量试试,能治到哪一步,我也不确定。” 尽量的意思…… 就是不能十分确定。 魏婉芸的心又咯噔一下。 周邵初已经转过了身子,走在了前面,只他的声音飘了过来。 “不过,比起我琢磨毒药成分要花费的时间,你若能揪出下毒之人,效率应是更高些。” “那毒,不是三两天下的。” 听到这话,魏婉芸眼前一亮。 她刚刚一门心思都在阿娘的身上,都还没有回过味儿来,为什么刚刚当着阿娘的面周邵初却说没什么问题。 这联系到阿娘的中毒,魏婉芸已经不寒而栗。 哪怕没有她的叮嘱,阿娘平时也都在兰芳园里,很少出去。 她身边接触的,也都是她的心腹。 能给阿娘慢慢的投毒的人……必然是她的心腹! 念及此,魏婉芸心底一沉。 她突然想起来,这一次回府,看到平日里温婉可亲的阿娘,为了她展现出来的雷霆手腕。 当时她还在想,这么厉害的阿娘,前世怎会被人算计,落到那般下场。 如今看来,那下毒之人竟是她身边亲近之人! 这样才让人防不胜防! 说不定,那人此时就在阿娘的院中,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周邵初才只说是阿娘身子虚乏。 那毒下得巧妙,寻常的大夫诊断不出来也是正常。 想必那人即使听见了,应该也不会起疑心。 接下来,就是该如何揪出那人了。 魏婉芸想着,阿娘院中伺候的人并不少。 除了那些在院中打杂,基本碰不到阿娘贴身之物,和进口的吃食的丫鬟婆子之外,有陪嫁过来的胡妈妈,还有锦书,锦绣两个大丫鬟,另外还有四个二等丫鬟。 要在短时间内锁定那个下毒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魏婉芸正想得出神,脚下的步子也就下意识的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周邵初。 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顿住了步子,回头看她。 魏婉芸才回过神来,就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魏婉芸被那样的眼神儿瞧的有些不自在,脱口而出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邵初抬了抬下巴,“有。” 魏婉芸的步子下意识的上前一步,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情来,她正准备洗耳恭听。 谁曾想,他看向她,语气清冷道:“我住哪里?” 魏婉芸:“什么?” 因为前后两件事跨度太大,以至于魏婉芸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待她愣了一下神,才意识到周邵初说的是什么。 魏婉芸不解,脱口而出道:“你要住哪里?” 闻言,周邵初眉眼微挑,清冷无波的眼神里似是带起一缕嫌弃。 那神情,好似在说,这不是他刚刚问她的话吗?她怎么跟个傻子似得。 魏婉芸:“……” 她迅速压下刚刚因为得知了阿娘中毒而纷乱的心绪,抬眸看向周邵初,不确定道:“你打算住下来?” 周邵初没吭声。 但眼神里的嫌弃显然更加深了几分。 魏婉芸:“……” 她又不是真的傻。 在这种情况下,明知道阿娘中了毒,周邵初能留下来自是好事,她只是有些想不通,周邵初怎么会愿意留下来。 毕竟,她之前可是看到周邵初跟赵津在一处的。 而赵津跟靖王府有关系,再联系之前传出的靖王世子病重的消息。 魏婉芸之前就觉得,很大的可能是赵津找到了周邵初,请其替顾瑾知诊病。 周邵初还能舍了靖王府住在她这里。 这让她如何不意外。 只是,这一次魏婉芸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周邵初已经递了一记淡淡的眼神过来。 魏婉芸生怕他再说什么嘲讽的话来,她连忙道:“我这就让三叔去安排。” 说着,她忙叫了身后跟着的翠珠去了。 见状,周邵初清冷俊美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要临近水榭的。” 魏婉芸想着,临近东南角水榭的,倒是有三个院子。 魏家人口不多,这三个院子应该都还空着。 魏婉芸点了点头。 周邵初又道:“院子里要种了杏花树的。” 闻言,魏婉芸不由得想到之前在落云城,周邵初倚靠在杏花疏影的床前俊美如画的模样。 想着他可能真的喜欢杏花,这府中有杏花的也有好几个院子。 魏婉芸也点了点头。 只是,不料周邵初又道:“要院子里有假山的。” 魏婉芸:“……” 既要挨着水榭,又要有杏花,院子里还要有假山的,就差没点名要明珠阁了。 魏婉芸见过得寸进尺,坐地起价的,但没见过眼前这样的。 她咬牙,瞪着周邵初道:“你是故意的!” 要住她的院子,她住哪儿! 而且,关键是,他怎么知道她住的明珠阁有这些。 面对磨牙霍霍的魏婉芸,周邵初清冷一笑,没有说话,只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正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不看魏婉芸,不敢跟魏婉芸对视的赵金宝。 那一瞬,魏婉芸什么都懂了。 敢情是出了“内鬼”。 她瞧着周邵初的神色,依然清冷,不像是开玩笑,魏婉芸皱眉道:“明珠阁不成,我让人把南苑厢房收拾出来,我阿兄平常不住在府上,你可以先住着,那边风景并不比明珠阁差。” 即使她几乎差苦口婆心了,然而,周邵初依然不为所动。 那神情,俨然是魏婉芸若不同意,他转头就要走掉的样子。 想着阿娘的毒,魏婉芸无奈之下,只得咬牙道:“府里人多眼杂,就算我给你腾地方了,被人传出去了,对你住在府上也不好不是?” 他不过一个大夫,一个管事,一来就霸着嫡小姐的明珠阁,传出去了像什么话。 尤其是现在才在太夫人和王莲香那边点了火。 别人正愁找不到她的错处呢。 魏婉芸本以为这样能说服周邵初。 只是,她的话音才落,却见周邵初万年不动的冰山表情突然裂了一丝缝隙。 他眉眼微抬,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只是,他唇角微动,说出来的话差点儿没把魏婉芸呛死。 “谁说要小姐腾地方了。” 闻言,魏婉芸一怔。 他要住在明珠阁,还不用她腾地方,难不成还想跟她住一个院子吗? 那像什么话! (本章完) 第79章 她了解靖王世子 第79章79她了解靖王世子 魏婉芸火冒三丈。 只是还不等她说话反驳,却见周邵初抬眼,声音清冷道:“明珠阁旁边的院子不是空着的吗?” “我住那里即可。” 闻言,魏婉芸一怔。 她都忘了,旁边还有个小院。 虽然紧邻着明珠阁,但地方太小,平时都被当做明珠阁的库房在用的。 丫鬟们为了进出方便,甚至还让人开了个月牙拱门。 一般魏婉芸不经常用到的东西,都会让人收进那院子。 久而久之,包括魏婉芸在内,大家都将它看作是明珠阁的一部分了。 魏婉芸想也不想,拒绝道:“那怎么成?” 就算他顶着大夫的身份,住在她旁边,也多有不妥。 还不等别人来说,阿娘肯定第一个来数落她。 魏婉芸的话音才落,就见周邵初清冷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魏婉芸:“……” 这是在威胁她? 也不用她琢磨了,因为这人说走就走。 眼看着他当真没有半点儿迟疑,转眼便走出了几步,再晚一点儿就要穿过影壁离开魏府,魏婉芸只得硬着头皮一咬牙追了上去。 “且慢!” 虽然有些出格,但比起阿娘的身子,魏婉芸只得咬牙应下:“好,我答应你!” “就住明珠阁旁边的小院!” 等她解释了,阿娘应该也能理解,至于太夫人那边……这几日怕是王家和王莲香母女的事情就够她头疼的了,顾不上她。 住就住,好歹也隔着一道院墙,不是在她的明珠阁。 魏婉芸自我安慰。 话音才落,前面的人步子一顿,一转头,便对上了魏婉芸有些急切的目光。 周邵初抬了抬眼皮子,神色无辜道:“小姐这么着急做什么?” 魏婉芸眨了眨眼。 还不是怕他走了! 他还好意思反过来问她是怎么了。 看到他眼底划过的一抹狡黠,魏婉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见周邵初转头扫了一眼正快步而来的三叔,语气淡淡道:“我只是去找三叔。” “不是你说让三叔再安排我的住处吗?” 魏婉芸:“……” 合着他刚刚那神情并不是要走? 可她分明没有看错。 她张了张嘴,就要收回自己刚刚应承下来的话,却见周邵初眉梢一挑,神情上看起来很是大度道:“不过,既然小姐已经应下了,总不能拂了小姐的好意。”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跟前的三叔,“三叔刚刚也听见了,可以去安排了。” 魏婉芸差点儿被一口气呛死。 偏偏周邵初还含笑看向她,好死不死道:“小姐不会出尔反尔?” 魏婉芸:“……” 所以,她现在完全不用怀疑,他刚刚分明就是故意装出要走的样子。 诈她一下。 这人! 魏婉芸气得咬牙切齿。 但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形势不比人强,她现在有求于他。 一想到阿娘的毒,魏婉芸整个人都要垮了下来。 周邵初随着三叔去了那小院添置东西,魏婉芸则先回了明珠阁。 她进了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赵宝林将满脸堆着笑意的翠玉给堵住了嘴绑了起来。 三叔已经查证过了,翠玉确实已经跟王进科有染,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有了身孕。 刚刚回来的路上,赵玉宝就向她回禀,这次魏婉静丢失的那个香囊,就是翠玉借着去给魏婉静送点心的档口给顺走的。 要不是魏婉芸一早就知道翠玉有问题,让赵玉宝盯着她,魏婉静这次被泼的脏水就不那么容易被洗去了。 昨日从相国寺回来,魏婉芸就预感到魏婉静和王家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她很有先见之明的嘱咐了赵玉宝,若发现他们憋了什么坏招数,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让他们自食其果就是了,不必再手下留情。 赵玉宝也是个聪明的。 发现翠玉一早被叫去了魏婉宁的院子,随后就去魏婉静那边偷了香囊带了过去。 没多久,盯着王进科的人又带了消息,说是在魏婉静才离开屋子去了许氏那边没多久,王进科就鬼鬼祟祟的摸进了魏婉静的房里塞了纸条。 赵玉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就拿着那纸条摸进了魏婉宁的房间,并顺走了魏婉宁的香囊,将其跟翠玉从魏婉静那里偷走的香囊给掉了包。 这才有了后面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好戏。 被绑了的翠玉拼命的挣扎,红着眼睛似是有无尽的委屈要跟魏婉芸喊冤,然而,魏婉芸却懒得听她废话。 她跟王进科厮混在一起的时候,收魏婉宁的好处的时候,可从没觉得自己委屈。 如今见着事情败露了,怕王进科回头因为那香囊拿错了而找她的麻烦,才要跟魏婉芸求饶。 魏婉芸才不吃她这一套。 她直接让赵玉宝将人送去了太夫人那边,并带上她和王进科偷情的“证人”,不需要什么废话,只叫个大夫诊诊脉,再加上她现在的状态就已经让她百口莫辩了。 她既想跟着王进科,那魏婉芸就成全他们。 事情闹到这一步,太夫人就算被气死了,但也不至于用家法将她打死,毕竟她身上怀着的还是王家的骨血。 最后自是顺了她的意,让她进王家的门。 不过,王家的后宅可不是那么容易活下去的。 念及此,魏婉芸不由得想到上一世被折磨至死的魏婉静。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抬手催了赵宝林快将人带走,看着都心烦。 魏婉芸没有对任何人解释什么,翠珠突然被绑走了,自是引起了其他丫鬟们的恐慌,就连翠珠都有些不安。 看着魏婉芸失神的模样,几次都欲言又止。 魏婉芸知她是想替翠玉求情,她直接了当道:“她犯了不可饶恕的错,我这里不会再留着她,你跟其他人也说一声,以后若有人再敢生出贰心,我不会手软。” 闻言,翠珠再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应了下来。 魏婉芸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开始琢磨阿娘的事情。 赵玉宝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多时就回来复命了。 结果跟魏婉芸预料的一样,太夫人震怒之下,也只是让王进科将人领了回去。 魏婉芸将房里的其他丫鬟都打发了下去,只留了翠珠在外间门口守着。 “这两日你帮我在暗中盯紧了兰芳园。” 看着俯身在眼前听令的赵玉宝,魏婉芸压低了声音道:“看看有没有人举止异常。” 说到这里,魏婉芸顿了一下,才又开口道:“尤其是两日之后,待周大夫这边开好了调养身子的方子之后,你看下谁对那方子和给阿娘送去煎煮的药最为留意。” 不知内情的赵宝林虽然不解,但也连忙点头应下,见魏婉芸没有别的吩咐,这才悄声退了下去。 待里间只剩下自己一人,魏婉芸这才轻叹了口气。 还好周邵初当时反应够快,只说了要两日才能开出帮阿娘调理的方子。 这既是托词,也是一个陷阱。 是故意露出的模棱两可的“破绽”。 连阿娘和她都能想到,一个普通的调理方子怎地还要两日才能开出来。 她们会觉得不解,那个藏在阿娘院子里的“桩子”自然也该想到。 再加上她做贼心虚,所以,待周邵初将“琢磨”了两日的方子开过去,那人肯定会去查证……会从药方子上看看她们是否已经发现了端倪。 周邵初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所以,后面还提醒了魏婉芸一句,要当先找到那下毒之人。 这人思维活跃,心思也是缜密。 这一点魏婉芸不得不佩服。 只一想到现在他就在隔壁院子跟自己做了邻居,而且还是故意套了自己的话,魏婉芸就觉得恼火。 再一想到该如何跟阿娘解释,魏婉芸的火气就变成了唉声叹气。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魏婉芸原本还有几分担心,王家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会不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把昨日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传出去,抹黑一个是一个。 所以,她还特意派了三叔去盯着。 不过这一次他们一家倒是安静如鸡。 外面没有半点儿关于魏家后宅的消息传出去,不过,一大早,倒是有另外几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 而且,故事的主人公还是靖王世子顾瑾知。 据说,顾瑾知不知是得了什么病,回京之后找了御医看过之后,这些日子都在相国寺静养。 据说,前日在相国寺后山,周家嫡女周静瑶在后山崴了脚,有人看到是顾瑾知借了她马车,还有人看到周静瑶当时笑颜如花,含羞带怯……传得有鼻子有脸的,甚至有人说靖王妃都已经让人去周家送了帖子,邀请周静瑶过府赴宴,应是已经定下了周家这位姑娘做儿媳。 听着三叔回禀这些消息的时候,魏婉芸正在凉亭里跟周邵初对坐着喝茶。 她怕周邵初怠工,所以吃过早饭就找了过来,督促着他快点琢磨阿娘的解方。 待三叔说完,魏婉芸也喝下了最后一口茶。 她抬眸看向对面拿着一本医书在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周邵初,开口道:“你怎么看?” 闻言,周邵初清冷的目光这才从书上转到了魏婉芸的面上。 那一瞬,他平静冷淡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魏婉芸就知道他刚刚应该是没听。 她摆了摆手,也不在意道:“没什么,就是八卦了一嘴。” 说着,她淡淡一笑:“反正跟我也没关系。” 话音才落,似是终于回过味儿来刚刚三叔说的什么的周邵初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下一瞬,却反过来问魏婉芸:“你怎么看?” 魏婉芸歪了歪脑袋,头上的步摇晃晃铛铛。 她接过翠珠续上的茶盏,无所谓道:“不大可能。” 她又不是没见过周静芙,那么个草包,既不是顶顶漂亮的,也不是有多聪明的,嘴碎心眼儿还小…… 顾瑾知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魏婉芸喝了一口茶,悠悠道:“我想,靖王世子的眼光应该不会有那么差。” 闻言,一向神色冷淡疏离的周邵初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那笑意还不等在他嘴角边完全绽开,却听魏婉芸又道:“但这婚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周家嘛。” 周邵初面上的笑意就这样凝住了。 魏婉芸以为他是不信,她抬手托着下巴,给他分析道:“周家本就是百年世家,根基深厚,再加上宫里头还有德妃,四皇子。” “周静瑶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人,顾瑾知娶了她能给周家和靖王府带来多大的好处。” 彼时,靖王的野心尚未暴露,为了给四皇子铺路,靖王府自然是德妃和周家极力拉拢的对象。 而对靖王府来说,利用周家和德妃做踏板,将来那条谋逆之路要好走许多。 当然,后面这两句话,魏婉芸不能明说。 对面,周邵初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拿起了手边的茶盏。 听到魏婉芸的话,他语气不咸不淡道:“你倒是挺了解靖王世子。” 分明他的神色如常,但不知道怎的,魏婉芸似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讽意。 她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我又没见过,怎么会了解,不过是八卦一下罢了。” 既然已经决定这一世要避开顾瑾知,她甚至连关于他的消息都不愿意多去打听。 只是这流言蜚语既然带到她跟前了,就顺嘴提了一句。 周静芙,顾瑾知…… 若这一世,顾瑾知娶了周静芙也好,以后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 魏婉芸微微叹息。 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还不等她仔细琢磨是为什么,却听门房那边的小厮快步来报:“小姐,靖王府那边派人送了帖子,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闻言,魏婉芸微微一怔。 这一世既然没什么牵扯,靖王府怎的还要给她送帖子? 她也正好有事要去找阿娘,只一想到兰芳园里尚未被揪出来的“桩子”,魏婉芸收回了已经跨出去的步子。 “你去同阿娘说,我这边有事,请她过来一趟。” (本章完) 第80章 反对这门婚事 第80章080反对这门婚事 赵兰心过来的时候,魏婉芸已经坐在凉亭里喝了两壶茶了。 昨日魏婉芸安排了周邵初住在她隔壁院子的事情,赵兰心自然也是知晓的。 她虽然觉得不妥,但转念想着,魏婉芸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而且魏婉芸既然已经应下了,她再赶人走,会下了魏婉芸的面子。 赵兰心便先按下不提。 “阿娘!” 魏婉芸老远就朝着赵兰心招手,“快来尝尝翠珠做的梨花酥。” 瞧着她还是孩子气十足的样子,原本还想因为周邵初的事情数落她两句没个规矩的赵兰心,一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再一想到这些年她这个做娘的,都没有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赵兰心是半点儿气儿都没有了。 她看向魏婉芸的眼神里只剩下疼爱。 “阿娘。” 赵兰心匆匆过来,只带了锦绣一人。 魏婉芸抬眸扫了一眼锦绣,才皱眉道:“这边风大,你怎地穿得这么单薄就过来了。” 说着,还不等赵兰心开口,魏婉芸已经扬眸看向锦绣道:“阿娘这两日身子本就不大利索,快去给阿娘取个披风过来。” 锦绣看了一眼赵兰心,见其点了点头,这才应了声,转头去了。 魏婉芸给身边的翠珠递了个眼神,让她站远点儿防风。 等凉亭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以及对面静默不语的周邵初的时候,魏婉芸才拉着阿娘,压低了声音将她中毒一事解释了一番。 然而,听到这番话,赵兰心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而是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的看向周邵初。 她虽然没明说,但魏婉芸知道,她并不信任周邵初。 这也正常,毕竟他们昨日才见了一面。 而且,寻常大夫都没有诊断出有什么异样,突然被周邵初说她中了剧毒,而且要查到她身边亲信上去,阿娘怀疑也在所难免。 “这位大夫之前在哪里坐诊?” 赵兰心眉眼温柔,语气也颇为和气道:“怎地之前未曾听过。” 魏婉芸想着周邵初被灭门的经历,身世怕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 她便主动开口道:“阿娘,我信他。” 话音才落,赵兰心原本眸子里的疑虑转为了惊讶。 但也只是一瞬,在对上魏婉芸坚定不移的眼神之后,她幽幽叹了口气,最终决定跟魏婉芸一起,选择相信周邵初。 只是一想到周邵初说的中毒一事,赵兰心忍不住蹙眉。 魏婉芸轻声道:“阿娘,你好好想一下,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乍一听到这件事,赵兰心也没有头绪。 魏婉芸将自己吩咐赵玉宝的那些事情跟赵兰心说了一番,听到最后,赵兰心赞许的看向她,点头道:“还是绾绾考虑得周到。” 被阿娘这么一夸,魏婉芸都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守着的翠珠干咳了一声。 魏婉芸才敛了笑意,就见锦绣抱着披风从那边赶了过来。 在没有具体怀疑目标之前,魏婉芸不敢轻易相信兰芳园里任何一个人。 有了她的提醒,这几日赵兰心也会多加留意。 锦绣才将披风给赵兰心披上,赵兰心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刚刚收到了靖王府的帖子。” 靖王一家初初回京,设宴走动倒也没什么。 不过,赵兰心性子清冷,不那么爱凑热闹。 若换做平时,她都会直接拒了,可眼下眼看着魏婉芸要及笄了,而且还被四皇子和德妃盯着,她不得不把魏婉芸的婚事放在第一要紧的位置上去。 像这种宴席,参加的世家公子自是不少,让魏婉芸露露脸,看看能不能遇到个合眼缘的。 不过,这也得看魏婉芸的意思。 赵兰心接了魏婉芸递来的热茶在手,喝了一小口才道:“你怎么看?”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阿娘替我回了,怪没意思的。” 对上赵兰心诧异的眼神儿,魏婉芸笑着解释道:“我感觉靖王府的人都不太好相处,而且我之前也同那清雅郡主有过节,还是不要去给自己找不痛快的好。” 既如此,赵兰心也不好勉强她。 她就要起身离开,却在这时候看到门房小厮又快步往这边跑了过来。 “夫人,四小姐,显国公府送了帖子过来。” 听到这话,魏婉芸眼前一亮。 那小厮手中还拿着一个锦盒。 “这是和帖子一并送过来的,说是给咱们四姑娘讨个巧儿。” 听到这话,比起面上笑吟吟的魏婉芸,赵兰心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 她接了帖子在手,仔细瞧过之后,才道:“显国公做寿,按说,我们是该去的。” 只是,她一想到在相国寺山脚看到闵楚然看向魏婉芸的模样,心里就不大舒服。 再看摆放在眼前的锦盒,赵兰心的眉心蹙得更深了。 魏婉芸当然知道闵楚然这是什么意思。 她们俩既然已经约定好了,显国公府同魏家开始走动,闵楚然表明自己的心意也是应该的。 魏婉芸还在琢磨着怎么同赵兰心说起闵楚然的事情,就见赵兰心蹙眉,“绾绾,你上次说的,是真的?” 对上赵兰心满是忧虑的眸子,魏婉芸才反应过来,阿娘说的是她之前问及闵楚然的那个问题。 本来她还想悄悄跟阿娘通个信儿的,没曾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都还没来得及,闵楚然的东西就送来了。 反正也被大家看到了,魏婉芸便大大方方承认:“是。” “我觉得她挺好的。” “而且,我也相信,她以后一定会待我好。” 撇开她隐瞒了闵楚然性别一事,魏婉芸觉得自己这番话简直真的不行能再真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别的事情都由着她,从来不舍得责罚她一句的阿娘,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却格外的强硬。 “那怎么行!” 赵兰心的面上再没有半点笑意。 要不是对面还坐着一个外人周邵初,她都要忍不住数落闵楚然那个浪荡子的种种“罪行”了。 “你们不合适。” 努力压下了心头的火气,赵兰心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们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意,但你相信阿娘,他绝非良人!” 听到这话,魏婉芸只恨之前闵楚然的演技太好,如今这深入人心的纨绔印象却成了他们之间不小的阻碍。 魏婉芸动了动唇,就要替闵楚然说好话,却见赵兰心蓦地站起身来。 “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 “这帖子和东西也让人送回去,这两日你就在家里好好想想。” 说着赵兰心也不给魏婉芸据理力争的机会,直接让人拿走了帖子和锦盒,她也带着锦绣回去了。 剩下魏婉芸坐在石凳上哭笑不得。 跟闵楚然的事情,她全部都盘算好了,可唯独没想到会卡在阿娘这一关。 念及此,魏婉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姐同闵小世子,青梅竹马?” 冷不丁的听到周邵初的声音,正在走神的魏婉芸蓦地一怔。 她喝了一口茶,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是啊,现在我阿娘要棒打鸳鸯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出“鸳鸯”这样的话来自然不合适,但对方是周邵初,魏婉芸也就没怎么设防。 反正在他眼里,她的形象和性子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差……也不会差到她从屋顶上摔下来,灰头土脸的尴尬模样。 一想到那一幕,本来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的魏婉芸,还是蓦地生出一种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的尴尬和窘迫来。 因着这份小心思,她自是没有留意到听到她刚刚那句话的时候,周邵初骤然变冷的神色。 她只想着话题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便顺口问道:“你认识赵津?” 闻言,周邵初眼睫毛轻颤,递给了魏婉芸一记嘲讽的眼神。 好像她在说的是什么废话。 虽然魏婉芸也觉得应该是认识的,不然怎么两次都遇见两人在一处,但对上周邵初明晃晃的嘲讽,她还是有些恼。 她原本还想问赵津在相国寺找他是不是因为靖王世子的病。 被他这一恼,魏婉芸也懒得再开口自讨没趣了。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这次没问了,周邵初却主动开了口。 “他家主子让他找的我。”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问道:“所以,传言靖王世子病重,是真的咯?” 周邵初放下了茶盏,清冷如画的眉眼微抬,转向眼前波光粼粼的水面。 “算是。” 这回答让魏婉芸越发想不明白了。 病重就病重,怎么还算是? 但显然,周邵初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言。 在魏婉芸还没琢磨明白之前,他已经拿起医书站起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她好似觉得他周身上下的气场都冷了几分。 看着他拂袖而去的背影,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这人……莫不是在生气? 可刚刚明明被嘲讽的是她,她都还没生气,他生的哪门子气? 魏婉芸想不明白,便也没有再去多想了。 第二日一早,周邵初就写了方子让人送去兰芳园。 魏婉芸等了一天,没有等到盯着兰芳园的人传来消息,倒是把闵楚然等上了门。 魏婉芸想过昨日赵兰心拒绝之后,闵楚然肯定会登门亲自邀请以表诚意的。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闵楚然一见面,就跟她骂娘。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眼红小爷我的悠闲日子,非要拾掇了兵部那几个老匹夫参了小爷我几本!” 对上魏婉芸不解的眼神,闵楚然捂着胸口哀嚎道:“小芸芸,圣上派了个巡查军防的任务给我!” “这一来二去风餐露宿就算了,最算我马不停蹄,等赶回来少说也要一个月了!” “昨日才邀了你来给老爷子贺寿,谁曾想这变故一出,连我自己都赶不上老爷子的寿辰了!” 说到这里,闵楚然原本美得雌模辩的脸几乎要皱成了苦瓜。 听完她这一口气都不带喘的抱怨,魏婉芸正想安慰她两句,却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魏婉芸一抬眼,就看到目光微凉的阿娘冷着脸,抬脚跨进了门槛儿。 看她的神情,显然是将刚刚闵楚然“义愤填膺”的骂声都听进去了。 然,当事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她面朝魏婉芸,背对着门口,还在气哼哼道:“我还得抓紧时间,争取赶在四皇子之前跟你提亲呢!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话音才落,连魏婉芸都忍不住要替她捏一把汗。 果然,下一瞬,就听赵兰心皮笑肉不笑道:“闵小世子在说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对自己这个准女婿有颇多不满的闵楚然一个激灵。 原本满是愤怒的脸,在转身对上赵兰心的一瞬间,已经换上了灿烂的,带着点儿讨好的笑意。 “魏夫人,早啊。” 赵兰心微微一笑,语气却冷冷淡淡道:“临近午时了,不早了。” 被下了面子,闵楚然也不恼,依然笑吟吟道:“我刚刚是跟阿芸开玩笑呢。” 赵兰心淡淡一笑:“哦?是吗?” 见闵楚然点头,赵兰心笑道:“闵小世子的玩笑当真是特别。” 毕竟,连“王八羔子”“老匹夫”这等粗鄙的词儿都出来了。 赵兰心没拆穿了说,但这句话也算是毫不客气的打了闵楚然的脸了。 她平时待人也不似这般咄咄逼人,说出来的话,也都衬着她的身份,温婉端庄。 但眼下,显然是被这个要娶走自己闺女的浪荡子给气狠了。 所以,对闵楚然横看鼻子竖看眼,都不顺眼不顺心,甚至不惜刻薄的嘲讽,下了他的面子。 目的,就是想让闵楚然知难而退。 谁曾想,闵楚然的面上非但没有半点儿恼羞成怒或者半点儿悔改的意思,竟然还敢当着赵兰心的面向魏婉芸抛媚眼。 赵兰心更是气得不轻。 闵楚然越发无奈,用眼神向魏婉芸求助。 魏婉芸耸了耸肩,表示她自己之前造的孽,如今只能自己“洗心革面”改变阿娘的态度,所以魏婉芸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表情。 这看在赵兰心的眼里,就像是眉来眼去,眉目传情…… 她心里的火气更盛。 就在这时候,外面丫鬟来报:“夫人,周大夫来了。” (本章完) 第81章 桩子 第81章081桩子 赵兰心淡淡的扫了一眼闵楚然,半点情面都没留,直言道:“闵小世子若没什么要紧事,便先请回。” 在别处都是左右逢源,而在这儿却十分不被待见的闵楚然差点儿没哀嚎出声。 赵兰心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她倒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毕竟,自己现在有那样乱七八糟的名声在外面,还想娶人家宝贝姑娘,她不被待见也是正常的。 只是一想到赵兰心这样的态度,闵楚然觉得要让她点头的话,怕是难如登天。 眼下,她还要去巡查边境,连在赵兰心面前刷一下好感的机会都没有。 若就这样贸然让媒人上门提亲,怕是会被赵兰心直接打出去。 眼看着四皇子治水之后用不了多久就要回京,就怕在她赶回来之前生了变故。 闵楚然都替魏婉芸着急。 这时候,她才万分懊恼,之前装得太过了,早知道就该珍惜些名声的。 闵楚然看向魏婉芸,见魏婉芸微微摇头,递给了她一个见机行事的眼神,闵楚然也就只好起身告辞。 闵楚然前脚走,魏婉芸就扯了扯赵兰心的袖子撒娇。 “阿娘……” “闵楚然不是外面传的那样的,而我……” 魏婉芸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见门口光线一暗,周邵初自外间走了进来。 魏婉芸这才止住了话头。 “周大夫。” 魏婉芸看了一眼赵兰心身后跟着的锦绣,只打了声招呼,没问出口。 周邵初拱了拱手,又递上来一张方子。 “夫人今日感觉如何?” 赵兰心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刚刚被闵楚然给气到了,以至于她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被闵楚然给气的,还是身上中的毒导致的。 “头有些疼,胸口有些闷。” 周邵初替她诊了脉之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叠好的方子来,转手递给身后的锦绣道:“去,按这个方子抓药,再服上一日。” 锦绣忙接了过来,“是。” 魏婉芸瞧着周邵初的面色如常,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留下方子之后,周邵初也没再说什么就退了出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问出口,只想着等下回了明月阁再去问问。 待周邵初一走,魏婉芸原本还想拉着赵兰心替闵楚然说说话的。 没曾想,后脚就有人来扰了她们母女俩的清静。 胡妈妈在门口服了服身子,躬身道:“夫人,倚梅苑那边要将宝珠打发卖了,她求到咱们这里来了。” 宝珠是魏婉宁的贴身丫鬟,因着今日突然反咬魏婉宁一口,怕是倚梅苑那边也容不下她。 魏婉芸本以为,以阿娘这般清冷的性子,应该不会搭理。 但没曾想,赵兰心一开口就让她愣住了。 “收着,正好你身边缺个大丫鬟。” 翠玉虽然被撵出去了,但魏婉芸也没想着再提个大丫鬟,她平时有翠珠贴身伺候就够了,屋里头还有几个二等丫鬟,明珠阁不缺人手。 这倒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宝珠之前可是魏婉宁身边的大丫鬟。 虽然不知道最后阿娘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倒戈,但这样的人,魏婉芸却是不敢用的。 更何况还要留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着。 魏婉芸不解。 赵兰心摆了摆手,让锦绣和胡妈妈等人都退了下去。 不多时,红着一双眼睛的宝珠垂着脑袋进了屋子。 她一进门,就给赵兰心见了礼:“夫人。” 只一进了门槛儿,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她眸中原本酸楚瞬间褪去。 刚刚还是惊慌失措担惊受怕的模样,转眼间就清冷持重的像个木雕似得,站在了赵兰心的面前。 那双尚且红着的杏眼中,没有半点儿波澜。 赵兰心抬了抬手,对魏婉芸道:“这丫头性子稳重可靠,人也机灵,反应够快,我原就是给你备着的。” “只这两年让她先在魏婉宁那边磨砺磨砺。” 听完,魏婉芸恍然。 这哪里是在魏婉宁那边磨练,这就是在魏婉宁和王莲香那边安插的一个桩子! 惊讶之后,魏婉芸再联想赵兰心的行事风格。 明面上,她虽不过问府中的事情,但却能随时随地对府中上下了如指掌,在这府里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眼线。 看着宝珠,魏婉芸突然间想到在相国寺,她在屋顶上偷听到的魏婉宁同宝珠的那一番对话…… 既然宝珠是阿娘的人,那么,当时王进科派人要掳走她一事,阿娘应该也是提前就知道的! 这一发现让魏婉芸后背直冒冷汗! 似是看出了她的异样,赵兰心抬手,抚在了她的手背上,柔声道:“绾绾。” “当日我事先确实收到了宝珠递过来的消息,但我想着干脆将计就计,让魏婉宁自食恶果,也让王家彻底翻不了身。” 闻言,魏婉芸的眼睫轻颤。 她自是相信赵兰心不会伤害她。 但想着当天魏婉静的遭遇,魏婉芸不免有些神伤。 她皱眉道:“所以,当时即使我没有离开那房间,阿娘也会找个由头将我支开,并让宝珠发出错误的信号给王进科手下的人……” 哪怕明明有她护着,魏婉芸不可能出事,赵兰心也舍不得魏婉芸吃半点儿苦,所以让魏婉静顶替了她。 而她之前都被阿娘的演技给蒙蔽了! 即使知道她是为着自己,魏婉芸也有些说不出的郁闷。 赵兰心轻叹了口气:“我知你在怪我,但因着这事,我日后也会对魏婉静多做补偿,不会白让她替你吃了苦头。” 魏婉芸没吭声,一时间,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之前在太夫人跟前,她还在想着,阿娘是许了宝珠什么好处,或者拿捏住了宝珠什么把柄。 没曾想,宝珠竟然是她的人! 亏她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如今魏婉芸再回想着之前每次看到宝珠的情形,依然都找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她也当得起赵兰心说的,“稳重可靠”。 “绾绾?” 赵兰心见魏婉芸迟迟没有说话,原本温婉从容的面上也多了几分担忧和自责。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这般看重魏婉静。” “若你觉得阿娘这件事做得不妥,下次……阿娘会注意些。” 至少不会再伤害魏婉静了。 听着赵兰心真情实意的道歉,魏婉芸心头一软,原本还有的几分郁闷,也散去了大半。 她垂眸,闷闷道:“那阿娘可要记得你说的这话,以后要待五妹妹好。”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魏婉芸只想着,以后得对魏婉静加倍的好,补偿回来。 赵兰心见她终于肯开口,这才笑道:“会的。” 说着,她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叮嘱道:“只是,这件事不能让许氏和魏婉静知道。” 不然的话,之前原是要笼络人心施舍给她们的好处都会变成怨怼。 赵兰心看了一眼宝珠,对魏婉芸笑道:“好在宝珠演技不俗,今日在倚梅苑那边闹了一场,故意在被人伢子带走之前冲到了胡妈妈跟前。” “这在外人看来,就是跟那边撕破了脸皮走投无路才跟了你。” “再有,我提前让人准备了些宝珠跟魏婉宁决裂的由头,这会儿已经散布出去了。” 只为了有朝一日,宝珠能“走投无路”顺理成章的被魏婉芸带回来。 魏婉芸看着近在咫尺的阿娘,忍不住叹息。 她还是低估她了。 同时,赵兰心也拉着她的手,笑道:“阿娘也小瞧了你,没想到绾绾长大了。” 这算是她计划之中的意外。 但并不什么坏事。 即使她巴不得永远护着魏婉芸,让她不受到半点儿伤害,但她更乐意看到魏婉芸能独当一面。 被阿娘这么一夸奖,魏婉芸原还有些不好意思,谁曾想,下一瞬,赵兰心话锋一转,皱眉道:“但是,你和闵小世子的事情,我不会答应的。我不能让你走了我的老路子,被蹉跎一辈子。” “阿娘!” 魏婉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劝,赵兰心已经站起了身子。 她叮嘱宝珠:“好好保护小姐,以后她就是你第一要忠诚的主子。” 闻言,宝珠连忙俯身跪了下来:“是,夫人!” 说着,赵兰心提步便走了,想着闵楚然的事情,对魏婉芸还有那么点儿火气,便也没再看魏婉芸一眼。 剩下魏婉芸站在原地,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看样子,她和闵楚然的“婚事”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 想着赵兰心坚决的态度,魏婉芸甚至在想,要不要将闵楚然的身世告诉她…… 但这念头也只冒了一瞬就被她彻底压了下去。 怕是说了,只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念及此,魏婉芸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叫起了宝珠也往回走。 出了屋子之后,看到了在外面候着的翠珠。 魏婉芸简单的交代了两句,就让翠珠接受了宝珠。 主仆三人顺着回廊往回走。 在经过明月阁旁边的小院子的时候,魏婉芸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她顺着院门看过去,就瞧见了屋子里石台前坐着两道身影。 一人黑色长衫,俊美无俦,正坐着悠闲的喝着茶的是周邵初。 一人黑色短装,高大挺拔,抱剑杵在旁边的,竟是魏婉芸昨日才见过的赵津。 魏婉芸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同样看到了魏婉芸。 周邵初神色如常清冷,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儿都没给予,倒是赵津,一脸热情的招呼魏婉芸:“魏四姑娘!好巧,咱们又见面了!” 闻言,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她勉力挤出一抹还算得体的不算尴尬的笑意道:“也不算太巧,这是我家。” 话音才落,反应过来的赵津嘿嘿一笑。 他尴尬得拍着后脑勺道:“瞧我这记性。” 说着,他十分自来熟的邀了魏婉芸进来喝茶,并笑笑道:“既是老熟人了,那事情就好办了。” 不等魏婉芸开口,赵津藏在背后的手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后腰,努力让自己挤出一抹痛苦可怜的表情看向魏婉芸道:“我这两日没个去处,所以找来了周……周邵初这里,既然他也是借助在魏四姑娘这里的,那能不能请魏四姑娘行行好,也收留我几日?” 闻言,魏婉芸一怔。 她盯着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也不知道是郁闷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的,赵津,不解道:“你不是投在了靖王府的门下吗?又怎会没了去处?” 听到这话,不太会演戏的赵津嘿嘿一笑,连忙避开魏婉芸打量的眼神儿,不太自然道:“魏四姑娘昨日不是也见着了,我被人打了。” 怕魏婉芸不信,赵津低头瞧了一眼并不打算帮忙的自家主子,一狠心又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子。 疼得他双眼一红,当即情绪上来了,委屈又懊恼道:“是这样的,世子身边有个不长眼的兔崽子,看我不顺眼,给我小鞋穿……” “这几日魏四姑娘应该也听说了,世子爷去了相国寺养病,他把我留在了靖王府,这哪里能有我的好日子过。” “所以……” 后面的话他不用说得那么详细了,魏婉芸已经懂了。 所以,是要在这几日出来避一避,免得顾瑾知不在府上,又被人欺负了去。 魏婉芸虽然惊讶,但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她瞧着眼前人高马大,性子爽朗明快的赵津,怎么看都不像是受了欺负会忍下去,甚至逃走的人。 以他这性子,不当场打回去都是轻的。 赵津被魏婉芸的眼神儿盯得有些不自在。 他生怕自己穿帮,连忙道:“主要是那小兔崽子跟在世子爷身边有些年头了,在府里根基深,魏四姑娘也是知道我的,刚去靖王府,哪里比得上人家。” 说着,他还硬着头皮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魏婉芸没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 听到赵津的话,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想跟靖王府有什么牵扯。 她是想拒绝的。 但她对赵津这人印象还不错,再想着上一世,也是因为赵津及时送来的生肌粉,才保住了她一条命。 拒绝的话,魏婉芸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本章完) 第82章 冷漠拒绝 第82章082冷漠拒绝 赵津见魏婉芸神色有些松动,连忙又道:“反正这位周大夫住在这里,不也差个小厮伺候着么,魏四姑娘就把我当个小厮,留下来。” “我们本就是旧识,可不比小厮还尽心尽力些么。” 听到这话,魏婉芸转头看了一眼周邵初。 这位神色清冷如常,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坐在那里,也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矜贵。 魏婉芸想着,这样的人,自幼便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里护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她也想象不出他自己动手打理庶务的模样。 赵津说得倒是没错,他身边确实缺个小厮。 自己还得求着人家好生替阿娘解毒,自然是该好好供着。 虽然又不合规矩了,但对外,就说周邵初是外祖父那边派来给自己看诊的大夫。 反正众所周知,她身子骨差,怕出意外才让大夫近身看护,倒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赵津作为周大夫身边的小厮,留下来也就合情合理了。 最重要的是,如今这府里再没有人敢出来作妖作对,在魏耀宗回来之前,阿娘都可以一手遮天。 等魏耀宗回来……那时候阿娘的毒应该已经有起色了。 魏婉芸脑子里划过诸多的念头,但也只是眨眼功夫,她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如此,便有劳赵公子了。” 话音才落,赵津笑得合不拢嘴,并摆手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就是一大老粗,姑娘以后叫我赵津就成。” “赵津以后但凭姑娘差遣。” 末了,似是觉得这话也太绝对了些,毕竟他现在在她眼里,还是靖王府的门客,赵津连忙补充道:“只要是我借住在这府上一日,就听姑娘差遣一日。” 他想着,反正他是跟着主子走的,若魏婉芸有什么吩咐,他听主子的,也算不得是在空口说白话。 闻言,魏婉芸盈盈一笑道:“我没什么好吩咐的,只是委屈你们住在这小破院子里了。” 这院子算不得破,但确实太小。 只有一间正屋,两间偏房。 原本都已经堆满了魏婉芸的东西,昨日已经让三叔带人都清理了出去,现在也算干净整洁。 周邵初住正屋,赵津住一间偏房,还剩下一间偏房可以收拾出来,给周邵初做书房,或者放些药材等杂物。 巴掌大的院子里,还有一棵杏树。 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杏花已经谢了,枝头上的嫩叶间,隐约可见新长出来的,翠生生的小疙瘩,便是刚结出来的杏子。 花褪残红青杏小,倒是应景。 只是,再好的景致,一想到阿娘身上的毒,魏婉芸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本以为,这一世自己早做防范,应该会有所改变,没曾想,还是让对方先下手一步。 魏婉芸本想过来问问周邵初,可眼下赵津也在,她就不好直接问出口了。 倒不是她不相信赵津。 而是,他到底是靖王府的人,若那边有人问起,她也不想赵津为难。 魏婉芸在替赵津着想,没曾想下一瞬就听赵津一脸兴奋的指着院前的池塘道:“魏四姑娘,我刚刚瞧着里面的鱼不错,可以钓起来烤了吃吗?” 那塘子里的鱼还是前几年魏婉芸回府的时候,心血来潮让人放养的鱼苗。 当时想着是看一出鱼戏莲荷的趣味儿。 可等鱼儿长大,睡莲开满塘,她早已经没了儿时的兴趣了。 因是在明月阁的范围内,没人敢觊觎。 再加上魏婉芸常年不在府上,留在明月阁伺候着的丫鬟们闲着无趣都会去投喂,这两年,那鱼儿长得是越发肥美了。 魏婉芸万没有想到,赵津一来就把主意打到了它们上头。 魏婉芸哭笑不得。 见她点头应下,赵津撸起袖子就去忙活了。 魏婉芸怕他初来乍到,找不着东西,便让翠珠也跟过去帮忙。 剩下她带着宝珠和周邵初在院子里看热闹。 魏婉芸在周邵初对面坐下,瞧着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终于忍不住将心里的焦急问了出来。 “周大夫,我阿娘的毒……你可想到法子?” 话一出口,魏婉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眼见着周邵初摇了摇头,那一瞬,她觉得自己的眼眶都有些发烫。 只下一瞬,却见周邵初拿出了一个小玉瓷瓶。 “之前给你的护心丹可还在?” 那东西既是救命的,又不能擅自用,自然还在的。 她回府那日,赵兰心就交还给了她。 现在在魏婉芸梳妆台下的暗格里锁着的。 周邵初将小玉瓷瓶放在了魏婉芸的面前,语气淡淡道:“这个配上一枚护心丹服用,虽然不能立即解了毒,但至少可以延缓毒发的时间。” 听到这个答案,魏婉芸没有觉得松一口气,反而因为一句“毒发”而遍体生寒。 周邵初扫了她一眼。 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我会尽力的,你也……无需太过担心。” 闻言,魏婉芸一怔。 有那么一瞬,她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这语气,这神态……周邵初是在安慰人? 待魏婉芸抬眸细看过去,周邵初已经不自在的别过了脸去。 院外池塘边,热闹得很。 赵津是个行动派。 就这转眼的功夫,不知道在哪里找来了一截竹竿和鱼线,让翠珠和明珠明玉负责垂钓。 这塘子里的鱼被人喂惯了,又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危险,哪里有什么危机意识。 便是不会钓鱼的翠珠,转眼功夫也有鱼儿咬了钩,惊得几个丫鬟笑做了一团。 而赵津则找来了地砖土灰,开始砌简易的烤架。 他手脚麻利,转眼的功夫,丫鬟们那边还没钓起几尾鱼,他的灶台架子已经搭好了。 剩下的便是调料和炭了,这得问后厨去要。 翠珠本是叫个明珠去取,但赵津怕炭太重,小姑娘抱着吃力,便一起跟着去了。 从后厨回来的路上,因为惦记着那几尾鱼,抱着一筐子炭的赵津脚下生风,后面抱着调料的明珠小跑着都快要跟不上。 就要拐到明珠阁,冷不丁的,在岔路口撞到了从另外一头急匆匆赶路的魏婉静。 眼瞅着两人就要撞上,赵津反应也是够快,他脚腕一转,硬生生的刹住了脚下的步子。 但即使这样,他怀里的炭也因这急速的冲击力道,往前泼洒了去,眼看着就要洒了对面已经呆住的姑娘一身,赵津情急之下,脚尖一点,迅速掠到了对面魏婉静身前,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那乌漆嘛黑的炭砸得他灰头土脸,直看呆了落后一步的明珠。 “五小姐……您没事?” 反应过来之后,明珠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并且忍不住抬眸去瞥“惨不忍睹”的赵津。 魏婉静已经被吓傻,半天没回过劲儿来。 倒是赵津,抬手拍了拍胸口和袖子上的炭屑,然后毫无形象可言的朝旁边花坛吐了一口满是碳灰的唾沫星子,这才转而看向魏婉静道:“这是魏五姑娘?” 见明珠点头,赵津忍不住抹了一把已经黑乎乎的脸,满是歉意道:“刚刚实在对不住,是我太鲁莽了,没吓着姑娘?”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生的娇娇弱弱,跟朵风吹就倒的小白花似得,赵津就越发惭愧。 都怪他太莽撞了,不过还好这些炭都是砸在他身上。 他皮糙肉厚的,倒也没什么,要是换做这小姑娘,可不仅仅是颜面尽失,说不定还得砸伤了。 因着这一份惭愧,赵津的语气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对面魏婉静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她抬眼飞快的打量了眼前这个身姿矫健的陌生青年,虽动作粗鲁蛮横了些,但却是粗中有细。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竟然会用身子护住她。 这让在这座府邸里受惯了冷遇和白眼,总是被人瞧不起的魏婉静心头一暖。 对上赵津纯粹真诚的眼神,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被尊重。 “没,也没什么的。” 魏婉静连连摇头。 便是被撞了也没什么,反正除了她母亲许氏,和她的贴身丫鬟青竹之外,这宅子里唯一会心疼她,会替她打抱不平的,也就只有魏婉芸了。 想到这里,神游天外的魏婉静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她上下再打量了一番正擦拭着身上炭屑的赵津,以及跟在赵津身边手上还拿着调料的明珠。 正好奇着,就听明珠解释道:“是我们小姐要烤鱼,让我们去拿些材料的。” 赵津已经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炭,他对魏婉静抬了抬下巴道:“若五小姐没什么吩咐的话,我们就先去忙了。” 魏婉静点了点头,只是还不等赵津提步要走,她又摇了摇头,“我,我跟你们一起去,正好我也有急事要找四姐姐。” 等他们结伴回来的时候,魏婉芸正在旁边看着翠珠生火。 就这会儿功夫,她们已经钓了六条鱼,完全够吃了。 只迟迟等不到赵津回来,丫鬟们就先去已经很久没开过火的明月阁小厨房找了些尚且能用的干柴来。 见魏婉静也来了,魏婉芸抬手招呼道:“五妹妹,快来看看她们烤鱼。” 魏婉静忙跟了过去,只是面上并没有多少笑意。 待她走近之后,魏婉芸才注意到。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魏婉静就已经哽咽道:“四姐姐,你这边是不是有个大夫?”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悠哉喝茶的周邵初。 见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便只得看向魏婉静道:“出什么事了?” 魏婉静垂下了眸子,焦急道:“我阿娘昨夜就发了热,可是以前府里头不会轻易给我们请大夫的……原本我是想去求夫人,但转念想着,昨日听说四姐姐这边有大夫,所以……” 想让周邵初过去替她阿娘瞧瞧。 这倒也没什么。 只是在听到府里头不会轻易给她们请大夫一句,让人格外心酸。 以前是王莲香管家,打压许氏都还来不及,若真有个头疼脑热,多半是不会允了她们去请大夫。 魏婉芸心头一软,又转头看向周邵初。 那人依然不为所动。 “周大夫……” 魏婉芸开口。 然而,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见周邵初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开口拒绝道:“不去。” 魏婉芸:“……” 虽然他也没有义务要听她差遣,但人家既然开了口,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 就算再不愿意,找个由头也行,也不必这般冷漠拒绝…… 魏婉芸皱眉,不忍看魏婉静潸然泪下的模样,忙哄道:“我这大夫脾气有些古怪,你莫放在心上,而且他看些疑难杂症还可,这种寻常病症未必就有法子。” “我这就叫金宝去给你请回春堂的张大夫。” 回春堂是盛京最大的药房,里面的张大夫也小有名气。 听到这话,魏婉静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并对魏婉芸甜甜一笑道:“谢谢四姐姐!” 魏婉芸笑了笑,当即就叫来了外面候着的赵金宝。 魏婉静挂念着许氏的病情,也不敢多耽搁,说了两句话便回去照顾许氏了。 魏婉静一走,魏婉芸面上的笑容便绷不住了。 见宝珠抱着一筐鱼去了池塘边,准备杀鱼,魏婉芸好奇,便也跟了上去,没再看身后周邵初一眼。 她前脚走,正蹲着身子点炭火的赵津就忍不住小声哼哼道:“周……大夫,您刚刚这样会不会太冷了些?” 见他没说话,想着被拒后魏婉静那瞬间苍白下来的小脸,赵津壮着胆子,继续哼哼道:“那小姑娘挺可怜的。” 话音才落,却见刚刚还坐在石桌前悠闲喝茶的人突然站起了身来。 他分明什么都没说,但浑身上下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让赵津下意识闭了嘴。 “觉得她可怜?” 赵津点了点头,还不待开口,就听他声音清冷如翠玉,道:“想帮忙,你自己去。” 他的语气里虽然没有半点儿起伏,也没有指责的意思,但无端端的让赵津打了个冷颤。 他哪里会看病救人,让他杀人还差不多。 (本章完) 第83章 她不在意 第83章083她不在意 初春的水还带着几分凉意。 魏婉芸远远见着宝珠挽起了袖子开始杀鱼。 就几步路的距离,等她过去的时候,竹篓里的几尾鱼都已经被宝珠开膛破肚,并冲洗了个干净。 瞧着她干脆利落的模样,不仅翠珠几个丫鬟,就连魏婉芸都惊讶不已。 当其他丫鬟还在为了那鱼儿扑腾了一下就惊呼连连的时候,她已经手起刀落,将鱼肉处理好了。 她一直都跟在魏婉宁身边,不显山不露水,魏婉芸也从未多加留意。 如今瞧着,她走路带风,下盘扎实,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丫鬟,应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似是注意到了魏婉芸的打量,已经洗好了鱼肉,将鱼肉连同竹篓递给翠珠的宝珠抬眸看向魏婉芸,灿然一笑。 魏婉芸点了点头。 宝珠忙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快步回到魏婉芸身边,“小姐。” 翠珠和明珠明玉三个丫头已经过去将赵津围了起来,帮着一起烤鱼。 这池塘边就魏婉芸和宝珠两人。 魏婉芸也没避讳,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入府的?” 这些年她在府上的时间不长,绝大多数都是在蓟州,除了明月阁和兰芳园的丫鬟小厮,魏府其他的人,她了解的不多。 宝珠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服了服身子,诚恳道:“奴婢是三年前入的魏府,当时是被王姨娘买回府上的,但在此之前,奴婢是赵家的暗卫,原就是为小姐培养的。” 闻言,魏婉芸蓦地一怔。 竟是蓟州外祖家养出来的暗卫! 在此之前,外祖父外祖母甚至舅舅,都未曾对她提过。 见魏婉芸沉默,宝珠又道:“赵老太爷说过,小姐虽养在赵家,但长大了,总有回府的时候,他怕小姐将来受欺负,所以让奴婢先潜入为魏府适应环境,这一点夫人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由王莲香那边买入府,打消了王莲香和魏婉宁的怀疑,成功的潜伏在了她们身边。 这一待就是三年。 也是因为她足够机灵和聪慧,才三年的时间,就从一个粗使丫头,混到了魏婉宁身边成了大丫鬟。 怕是王莲香和魏婉宁到现在都还想不到,只当她是受了赵兰心的胁迫。 魏婉芸感慨:“也辛苦你了。” 闻言,宝珠低下了头去,就要给魏婉芸行礼,却被魏婉芸抬手拦了一把。 宝珠垂眸,压低了声音道:“小姐,从我离开赵家的那一日,赵老太爷就说过了,今后小姐就是我的主子,如今既然我已经回到小姐身边,就只会忠于小姐一人。” 魏婉芸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 是怕她以为她之前跟着赵兰心,以后魏婉芸这边的事情会给赵兰心那边通气儿。 即使是亲密无间的母女,也考验着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忠诚。 魏婉芸倒是还没有想到除了闵楚然之外,还有什么要紧事得是要瞒着赵兰心的。 不过,宝珠这么识趣,她很喜欢。 她微微一笑,“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两人之间算是达成了共识。 这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魏婉芸这边已经止住了话头,她转身看了一眼,竟是之前坐在那里八风不动的周邵初。 不知道是嫌几个丫鬟和赵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闹腾的厉害,还是闲来无事要来这凉亭凑热闹。 见他过来,魏婉芸让开了些身子,抬手抓了一把旁边放着的鱼食丢到了池塘里。 鱼儿们争相抢食,扑腾得池面水花四溅。 魏婉芸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周邵初就站在她身后两步开外的位置。 他没吭声,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沉默着。 待鱼儿将魏婉芸手中最后一把鱼食吃完散开,池塘又恢复了平静,魏婉芸才转头看向这半天都一言不发的周邵初。 对上她如冷月清辉一般的眸子,周邵初的神色也同样清冷淡然。 只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自然。 “你在生气?” 闻言,魏婉芸恍然。 敢情在这儿站半天,是为了刚刚魏婉静来求医一事。 她摇了摇头,“没有。” 周邵初的黑眸盯着她,虽然没发话,但摆明了不信。 魏婉芸淡淡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愿不愿意替别人治病,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更没有什么立场干涉。” 说到这里,魏婉芸轻叹了一句,“你又不是真的府上的下人。” 言外之意,她管不着。 治与不治,是他的自由。 周邵初听完,原本平静似水的黑眸里起了一层涟漪,同时他的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还不等魏婉芸察觉,他转身便走。 走至小院门前,遇到了正拿着烤好的两条鱼出来的赵津。 赵津的手才抬到一半,就被他一记冷眼给刀了回去。 莫名被泼了一身怒气的赵津下意识耸了耸肩,连忙避开了身子,转而朝魏婉芸这边献起了宝来。 “魏四姑娘,鱼烤好了,快来尝尝!” 不知道怎的,听到这句话,周邵初下意识转头看向魏婉芸的方向。 那一刹那,正好见到她对赵津展颜道谢,那温婉的一笑,刺得他心口一疼。 明明魏婉芸都说了不生气了,他该是无所谓,也不该放在心上的。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一股子无名的火不住的从胸口处往外拱。 他怕下一瞬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维持不住这清冷寡淡的假面。 走出了几步,他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可再瞧见魏婉芸对赵津都能那般扎眼的笑意的时候,刚刚才被他压下去的无名之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这时候,他也有些想明白了自己刚刚为什么生气。 因为她的不生气,就说明了她对他的不在乎。 这让他郁闷。 周邵初无视了那几个招呼他吃烤鱼的丫鬟,提起步子就回了房间。 待房门关上,已经在房内恭候多时的流风这才闪出了身形,对他跪拜了下去,并压低了声音道:“主子,宫里头传了消息,过两日太后会启驾去相国寺礼佛,让我们先准备一下。” 闻言,周邵初皱眉。 太后这几年,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 这次突然要去相国寺礼佛,说到底还是为了他……因为他“病重”,需得在相国寺静养。 老人家疼他,宠他,舍不得他,这才要过去陪着他。 虽让他心生暖意,却也是够他头疼的。 因为他在相国寺养伤是假,实际上却是为了顶着这么个假身份接近她。 他哪里是什么周太医幼子周清旸,他是靖王世子顾瑾知! 青云山的一切不过是巧合,让她认错了人。 而他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竟也默许了。 如今想起来,顾瑾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现在竟然把许多重要的政务放在一边,将他的身份放在一边,千方百计的想顶着这周邵初的身份接近她。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他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因为她跟许多次出现在他梦中的身影不谋而合。 又或许是因为当初在落云城外那一天,本是他头疾发作的日子,却因为有她在侧,他的头疾竟奇迹般的舒缓了。 他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似是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眼看着半月之期又快到了,他想再验证一次。 没曾想,在此之前,她倒是先来搅乱了他的心境。 顾瑾知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流风瞧不出自己主子的心思,他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不是我说,赵津这厮也太可恨了些,就欺负我没在跟前,刚刚可劲儿的在魏四姑娘跟前说我坏话呢!” “这还是我听到的,不知道我没听见的时候,他还说了些什么。” 越说,流风越是气恼。 他攥紧了拳头,咬牙道:“难怪我这两日喷嚏不断,原来是他在背后当小人!” 见状,顾瑾知只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语气清冷,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威压,“怎么,还想再打一架?” 话音才落,惊得流风连连摆手否认:“不不不,不了,我刚刚说笑的,我们好着呢!” 开玩笑! 再打一架,可不得被主子罚得板子再打丢半条命! 要知道,现在他的后腰和屁股结痂的地方都还没好全呢,稍稍一动那些长出来的嫩肉就钻心的疼。 他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会在主子面前抱怨。 没看见主子正恼火着呢么!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流风连忙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万一宫里头派了人去相国寺探路,我还得应付着呢。” 顾瑾知没吭声,只递给了他一记冷淡的眼神儿,流风就知道,自己该滚了。 “好咧!” 他抱了抱拳,打开后窗正准备悄悄翻出去,却又有些不放心,叮嘱道:“主子,别忘了,两日后哦。” 说完,他甚至都不敢去瞧顾瑾知的眼神儿,脚尖一点,转眼就没了影儿。 周邵初提步将后窗关好并锁死,又才走至前窗。 窗户半敞,正好可以看到小院中的情形。 魏婉芸正跟几个丫鬟和赵津一起,津津有味,有说有笑的吃着烤鱼。 她面上的惬意和放松,是他不曾见过的。 外面的热闹和笑声,也是不属于他的。 看到这一幕,原本心情就有些郁闷的顾瑾知,只觉得心头越发的堵。 外面的魏婉芸自是不知情。 赵津好手艺,做出来的烤鱼竟别有一番风味,且不输府上的大厨。 魏婉芸几人吃饱,第二批烤好的鱼也新鲜出炉,她让明珠明月包好,分别给赵兰心和魏婉静那边送了些。 想着许氏病着,怕是吃不得烤鱼,她又让宝珠钓了条送去了厨房,让人给许氏煲好汤送过去。 吃饱喝足,魏婉芸便有些困了。 不知道是这日头足了些,还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思虑重了些,才一回明月阁,她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 见魏婉芸神色不大好,翠珠忙去点了明空大师给的安神香。 魏婉芸靠在软榻上,看着袅袅升起的香烟,渐渐沉入了梦境。 依然是那杏花纷飞的小阁楼。 只这一次,杏花已谢,青杏挂满枝头。 清冷的月光透过杏树枝头打在窗台上,照着原就白皙美艳的魏婉芸,越发如桃花般灼灼动人。 烛台已经被人打翻,唯有这照进屋子里的清冷月华,能照见模糊的人影。 他从黑暗中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也不知道是饮了多少酒,还未靠近,魏婉芸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气。 应是醉了酒,平日里清冷自持的他,连步履都有几分虚晃。 “绾绾。” 他尚未走近,魏婉芸就已经被那酒气熏得下意识要避开。 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刚刚还有些飘的身子,突然一个箭步扑到了她身前,一股大力不由分说的将她拽进了怀里。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因为他?” “你还念着他?” 魏婉芸摇头,才开口,他却突然抬手,一把钳住了她的下巴,动作粗暴蛮横,强势的逼迫她抬眸对上他那双漆黑的一眼望不到底的眸子。 因常年习武,他的虎口处有一层薄茧,刺得她生疼。 “可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世子妃!” “我不许你再想着他!” 魏婉芸的下巴被捏得完全动弹不得,他暴怒之下的力气完全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她甚至连一个字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来,他已经俯下身来,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他口中甘冽浓烈的酒气一下子就充斥了魏婉芸的口鼻。 她被呛得眼泪直流。 再加上他这突然蹦出来的几句话和莫名的暴怒状态,让她下意识的想逃。 然而,她拼命抬手要推开他,却惹了他更大的不满和愤怒,那双如墨的眸子越发幽暗无光。 慌乱中对上他眼神的一瞬间,魏婉芸惊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你我既是夫妻,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话音才落,也不管魏婉芸如何挣扎,他直接一把拎起她朝床榻走去。 (本章完) 第84章 怎么是她 第84章084怎么是她 魏婉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只转眼的功夫,她人就已经被他扔到了床里。 “顾瑾知!” “你到底怎么了?” 愤怒,颤栗,不安,在这一瞬间吞噬了魏婉芸。 月光清冷惨淡,照不进床榻,更照不到顾瑾知的容貌。 魏婉芸看不清他的神情,也来不及看清他的神情,她就被他欺身而上扑倒在锦被上。 他一手死死的扣住她柔若无骨的腰,一手按在她的肩上,双腿更是将她的双腿牢牢锁住,让她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那细细密密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唇边,一路从脖颈往下探去。 他的动作强势又粗鲁,容不得魏婉芸有半点儿抗拒。 原本还在奋力挣扎的魏婉芸,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 她不是对他无动于衷。 她们早已成亲,她也不是没有做好委身于他的准备。 但是这般粗暴无礼的对待让她感到屈辱。 这样的顾瑾知更是陌生的,可怕的。 眼泪就这这样不受控制的自魏婉芸的眼角流了下来。 她胸前的衣襟已经被他暴力扯开,他的手才顺势探进她贴身里衣的一瞬,他原本近乎暴走状态下的整个人几乎怔住了。 贴在脸颊上的额头一片濡湿,也不知道是他的汗渍,还是她的泪水。 原本压在她肩头的手也在这一瞬间卸掉了力气。 魏婉芸才得了自由,羞愤之下,手上的动作甚至比脑子更快一步。 她一抬手,一记响亮的巴掌就这样毫不客气的甩在了他的面上。 “啪!” 听到那一声脆响,魏婉芸都愣了一下。 他竟也没躲。 只一瞬,下一瞬她就被顾瑾知抱了个满怀。 就在她以为,她这一巴掌要换来他更粗暴的对待的时候,不曾想,这一次他却仅仅只是抱着她。 甚至连动作都轻柔了许多。 虽然依然是她挣脱不得的存在,但他的手穿过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都拥入了怀里。 “对不起。” 只转眼的功夫,他的声音竟也沙哑无比,说出来的话,更让魏婉芸心惊:“我只是嫉妒他。” “嫉妒得发狂。” 一滴滚烫的泪随着他的声音,顺着他腮边滑落,最后落入她的脖颈。 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话音才落,还不待魏婉芸反应过来,他突然从她身上起来,转身慌乱的离开,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窘迫。 梦境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魏婉芸手腕一麻,感觉脚下一空,伴随着一阵仿似从云端跌落的心惊,她醒了。 抬眼看去,依然是在她的明月阁的闺房,软榻前瑞金小铜炉里的安神香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燃尽。 魏婉芸用手枕着脑袋靠在软榻上太久,以至手都有些发麻。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脑子里浮现的依然是那经常出现在梦里的杏花阁楼小院。 每一次梦到的都是关于那小院子的,就好似她的灵魂被禁锢在里面似得。 总有些缘由,但是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明空大师知道,但他既然已经说了时机未到,她也不好贸然再去追问,且再等几日。 “小姐,可要喝水?” 听到她这边的动静,见她醒来,翠珠和宝珠都围了过来。 魏婉芸摇了摇头,她支了翠珠去许氏那边看看情况,只留了宝珠在旁边替她捏肩膀来缓解酥麻。 等翠珠前脚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宝珠之后,魏婉芸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道:“你的身份这件事,除我阿娘之外,她身边还有谁知道?” 魏婉芸从那梦中清醒之后,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很很重要的问题。 按说,宝珠这样的身份,哪怕是赵兰心身边最亲近之人,知道的应该也很少。 上一世,魏婉芸还在蓟州的时候,赵兰心就中毒没了。 从头至尾她都不知道魏婉宁身边的宝珠竟然是赵家和阿娘替她准备的暗卫。 就算她后来回京奔丧,身中剧毒,陷入艰难处境的时候,也没见宝珠站出来…… 如果宝珠的忠诚毋庸置疑,那上一世她出事的时候,为什么宝珠没有出现帮她? 她现在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是——那时候,宝珠的身份已经被那兰芳园的“桩子”给泄露了出去。 在她回京之前,宝珠就已经被人除去。 因为上一世,她只当宝珠是魏婉宁身边的人,从未多加留意,待她回京,魏婉宁身边是不是多了少了这么个人,她也都未在意。 从这个角度去想,这宅子里知道宝珠身份的人中,极有可能就是“桩子”。 这事情解释起来过于复杂,而且还得牵扯出自己重生的秘密,魏婉芸便也没多提,只抛出了问题。 宝珠自也不会多问,她垂眸认真道:“这府里除了夫人,就只有夫人身边的锦绣知道我的身份,平时有事,我跟夫人的联络都是通过锦绣,旁人一概不知。”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心一沉。 锦绣。 可是阿娘身边的大丫鬟,平时去哪儿都是锦绣在服侍的。 尤其是这两年,胡妈妈年龄大了,阿娘的吃穿用度都是锦绣在操持,锦绣自是有下手的机会,但怎么可能是她…… 魏婉芸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犹记得,八岁那年除夕,冰封千里,大雪纷飞。 山路不好走,所以,从蓟州回京的路上磋磨了大半个月,刚好赶在除夕这一日入城。 平日里繁华喧嚷的盛京,因着这一场暴雪而关门闭户,街上行人寥寥。 驾车的三叔不停的挥舞着鞭子催促着马儿前行。 但雪地路滑,马车依然走得艰难。 冷不丁的,马蹄子一滑,整个马车都是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倒。 三叔及时稳住了马儿,还没来得及问问魏婉芸的情况,就看见了街角被一层薄雪覆盖已经冻僵的一团。 因为冷,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在这滴水成冰大街上,不知道被冻了多久,三叔去查看的时候,她连鼻息间的热气儿都快没了。 是魏婉芸好意将她带去了附近医馆,又留了些银子给她。 因为这一耽搁,她差点儿没赶上府里的团年饭,因此还得了魏耀宗两句数落。 本是举手之劳,魏婉芸并没有放在心上,没曾想,隔日门房来报,有个小丫头固执的跪在了魏府门口,要见她。 不同于昨日初见时候的脏得都辨不出五官,今日她还不到巴掌大的小脸已经洗得干干净净。 魏婉芸抬眸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她一双眸子清澈明亮。 她说她父母突发意外没了,才来到京都投奔亲戚,本是想找一口饭吃,结果人家连门都没给她进。 是魏婉芸救了她一命,她要报恩,也想求魏婉芸给她一条生路,让她留在魏府当牛做马都可以。 那时候魏婉芸还小,昨日瞧着她本就已经有些心软,再听完这一番话,越发对她多了几分同情。 当即她就带着她去求了阿娘,让阿娘将她留在府里。 从此,兰芳园里多了一个手脚勤快,做事机灵,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抢着干的小丫鬟锦绣。 也因她乖巧讨喜,再加上跟魏婉芸年龄相仿又是魏婉芸收下的,而魏婉芸又常年不在身边,所以赵兰心都对她比别的丫鬟更为看重些。 这几年胡妈妈老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她手头上的事情,也慢慢的转到了锦绣的手上。 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在想到兰芳园里出了“桩子”的时候,魏婉芸怀疑过其他人,都没有想到锦绣的身上。 用她的话来说,她无亲无故,兰芳园就是她的家,夫人和小姐就是她的再生父母。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人拿捏,为人办事,甚至对赵兰心下毒? 可宝珠亦不大可能骗她,毕竟,她是外祖父替她千挑万选的人。 魏婉芸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身边的宝珠见她面色不大好,便提议道:“小姐,可要请那周大夫瞧瞧?” 魏婉芸摇了摇头。 她本也没什么,现在还指望着他早些琢磨出解方来,旁的事情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 “我去看看阿娘。” 大梦一场,魏婉芸也出了一身汗,她换了一身衣服才准备出门,翠珠也回来了。 张大夫的药起了效,许氏已经见好了,翠珠过去的时候,她还强撑着起来,说是隔日就要去给赵兰心问好。 魏婉芸便也放下了心来,提步出了明月阁,往兰芳园去。 本来之前为了方便,隔壁小院和明月阁中间的院墙上开了一个雕花小拱门。 赵兰心虽默许了周邵初住在那院子,但当天下午就让人将那小拱门给封住了,将明月阁和小院彻底隔了开来。 也算是替魏婉芸避嫌。 在经过旁边小院的时候,见院门紧闭,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里面的两人在做些什么。 魏婉芸只扫了一眼,便提步离开,没再多想。 赵兰心这两日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好。 上午在从周邵初那里接了小瓷瓶之后,魏婉芸就让三叔悄悄送了过来,也不知道现在她感觉好些了没有。 魏婉芸过去的时候,赵兰心正在窗前看书,见她来了,忙放下了书卷,含笑看她:“绾绾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生我的气呢。” 闻言,魏婉芸这才反应过来,因为拒绝闵楚然,再加上利用魏婉静的事情,阿娘怕是误以为她还在生气。 魏婉芸亲自替她倒了一杯茶,“怎么会。”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在旁边乖巧的站着的锦绣,“我和阿娘有两句体己话要说,你们都且下去。” 转眼功夫,屋子里的丫鬟都跟着退了出去,最后离开的宝珠体贴的替她们带上了房门。 魏婉芸坐近了赵兰心些许,压低了声音道:“阿娘,三叔送来的药丸子和护心丹,你可吃了?” 见赵兰心点头,魏婉芸追问道:“那现在可有感觉好一点儿?” 赵兰心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道:“好多了,之前的困乏和胸闷也不见了。” 以前她只当是身子虚乏了,养养便好了,如今看来,她是真中毒了。 魏婉芸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关于锦绣的事情,魏婉芸也不由得替阿娘心疼。 “阿娘,之前你同宝珠的联系,都是通过锦绣吗?可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 魏婉芸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 直看到赵兰心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跌倒了谷底。 她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锦绣可能有问题。” 赵兰心就要否认,魏婉芸又道:“我们可以试她一试。” 说着,她抬手沾了点儿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赵兰心见了,虽有些迟疑,但最后到底是在魏婉芸的坚持下点了点头。 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儿旁的话。 临走的时候,魏婉芸又提到了五公主顾毓秀。 她摇着赵兰心的胳膊,撒娇道:“我上一次还答应了她,等她这次病好了,就想办法带她出宫的,阿娘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好不好?” “只要由你给姨母带信,她应该不会拒绝的。” 赵兰心想了想,也叹息道:“好,做戏做全套,五公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也不怪你姨母,你小时候的身子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如果放在我身边,我只会比她更看得紧。” 见她答应了,魏婉芸自然什么话都顺着她的。 “我知道了,阿娘最疼我了。” 赵兰心笑了笑,突然又想起一事来。 “这件事要不要同你阿兄提前知会一声……毕竟……” 闻言,魏婉芸认真想了想,“暂时不要了,过两日阿兄休沐,也该回来的。” 说起魏清钥来,魏婉芸的一颗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阿娘中毒一事提前,那上一世阿兄的失踪……会不会…… 一想到这里,她就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从赵兰心这里出来之后,魏婉芸当即写了一封密函交给赵金宝,让其务必亲自送到魏清钥的手上。 赵金宝做事自是沉稳可靠,当天下午就送去了国子监,交到了魏清钥的手上。 只是,赵金宝走后,魏清钥这边出了岔子。 (本章完) 第85章 靖王府的意思 第85章085靖王府的意思 还不等他将信函拆开来,国子监张忌酒突然叫了个学子来喊他过去。 魏清钥忙将信函揣在了胸口出了门。 不料没走出多远,迎面撞到一个走路莽撞的学子,魏清钥被撞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 对方扶住他连连道歉,就在魏清钥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怀中的信已经被人摸走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这封信函又回到了魏府。 不过不是明月阁,而是旁边的小院,顾瑾知的手上。 弄影垂眸,躬身道:“主子,之前您让我们盯着的人有了消息。” “那几人确实是周家的人,因是在国子监,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再有两日休沐,属下估摸着他们会选在那时候动手。” 顾瑾知眉目清冷,他展开魏婉芸给魏清钥写的信函,上面大多数是叮嘱。 似是对魏清钥的现状很不安,魏婉芸在信函上提出过两日休沐要再派几个护卫过去接他回府。 除此之外,倒也没旁的。 顾瑾知扫过之后,就将那信函交给了弄影,“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是。” 弄影应下,见顾瑾知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以为他没有旁的吩咐,正要躬身退下,却听他又道:“处理干净。” 弄影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瑾知说的是对那些意图谋害魏家公子的人。 他连忙点头应下。 顾瑾知站于窗,负手而立,他的目光落在青杏上,有些缥缈,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弄影等了半天,才听到他又道:“给周家那边敲打敲打,透露出是靖王府的意思。” 这就是摆明了要护着魏家了。 闻言,弄影虽然一头雾水,看不清自家主子是想做什么,犯不着为了一个小小的魏家出手,但他做属下的只管执行,旁的不敢再多问一句。 应下之后,见顾瑾知摆了摆手,弄影这才转身离去。 彼时,魏清钥还被张祭酒绊着。 等他终于听着张祭酒结束那些无聊又琐碎的话题之后,还没等回到自己的学舍,刚巧之前撞到他的那个莽撞学子也在那时候从外间回来,又跟他撞了个满怀。 即使魏清钥脾气再好,也不免有些火气和惊疑。 但对方态度很诚恳,而且他身上也没旁的损失,妹妹带给他的信函也还在他胸口,他也就没多想。 这一幕小插曲,魏婉芸自是不知道。 这一夜,她又点了明空大师给的安神香。 本以为又会被困进那杏花小阁楼,但没曾想,这一夜好眠。 早起的时候,安神香也已经燃尽,魏婉芸看着那香灰出神。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还以为一点燃这香料,就能梦到前世有关的。 不知道这次怎么没有半点儿作用。 念及前世,魏婉芸的脑子里蓦地浮现出那道模糊的人影。 “绾绾,你且信我。” “我只是嫉妒他!” …… 这些,怎地跟她之前的记忆大相径庭。 在蓟州赵家刚重生那会儿,她以为顾瑾知对她是冷淡的,没有感情的。 毕竟,她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说,就连记忆跟他有关的,跟靖王府有关的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再加上他们的婚事也圣人赐的,顾瑾知对她没有感情,甚至因为这强按头的婚事对她冷漠疏离都在情理之中的。 但之前的梦境,尤其是昨天下午的梦里…… 那个爱而不得,似乎有些偏执和疯狂的顾瑾知让她意外。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顾瑾知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炽热滚烫。 而她……好像对他也并不是那般冷淡疏离。 即使因为他的粗暴和强势而感觉到害怕和颤抖,她该是恨着他的,但她却恨不起来。 是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吗? 所以,在得知靖王府上下将蓟州赵家的事情瞒着她的时候,她才那么痛不欲生? 这个猜测让魏婉芸的心狂跳不止。 她的感情就好似和那段记忆一起,被人上了锁,连她自己都窥探不得。 如今,那锁头上应是出现了一丝裂痕,再探究下去,只等这段记忆完全苏醒,她整个都要被这感情给吞噬…… 这个认知让魏婉芸眼皮子直跳。 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得疼。 再继续往里探究一分,她的脑子就跟针扎了一般的疼。 再不能多想了。 魏婉芸忙收回了心神。 只这短短一瞬的功夫,她就因为头疼而出了一身的冷汗。 魏婉芸叹了口气,叫来了外间候着的丫鬟准备热水。 她沐浴洗漱了一番之后,才去了兰芳园。 赵兰心也已经起来了,母女两人一起用过早膳之后,魏婉芸让宝珠过来请了周邵初看诊。 赵兰心屏退了其他丫鬟,独留了锦绣。 今日赵兰心的面色看起来苍白得很,神色也是倦怠的。 她抬手捂着胸口,语气虚弱的看向周邵初道:“周大夫,我感觉今日身子更乏了些,胸口有些喘不上气,刚刚碍于丫鬟们都在,我才强撑着。”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锦绣,“这里没有外人,你且说说,我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周邵初收回了诊脉的手,面色冷凝道:“夫人,实不相瞒,你这是中毒了。” 话音才落,赵兰心微微一怔。 一旁的魏婉芸惊呼道:“怎么可能!” 周邵初扫了一眼戏精上身的魏婉芸,语气淡淡道:“只是我医术浅薄,一时间还没有能诊出来夫人所中是何种毒物,实在惭愧。” “若是能请动宫里的御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话,几人都沉默了。 最后,魏婉芸开口提议道:“阿娘,周大夫说的有道理,他这般的医术都瞧不出什么毒来,那就只能找医术更厉害的御医了。” 闻言,赵兰心摇头,气若游丝道:“御医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请的。” 那是给宫里头的贵人看病的。 魏耀宗不过一四品官,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请动御医。 魏婉芸皱眉,下一瞬却又眼前一亮,她摇着赵兰心的手,提议道:“让姨母请啊!” 见赵兰心皱眉,魏婉芸耐心解释道:“前几日五公主还跟我说想出府,不如我们给姨母带一封信去。” “请了五公主来我们府上玩,然后再借着五公主在府上身子有恙为由头,请了御医过来。” 到时候,顾毓秀只要开口让御医顺便替赵兰心诊诊脉,是没有哪个御医会拒绝的。 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法子自然可行。 赵兰心还有些犹豫,“本来德妃那边就已经记恨上我们了。” 魏婉芸已经红着眼睛拉着她的手道:“阿娘,就这样办,不会出了岔子的,你要有个好歹来可让我怎么办?” 听到这话,赵兰心终于叹了口气,她由魏婉芸扶着,走到了窗台前,亲自动笔写了一封密函。 待墨迹干了折好之后,才叫来了不远处候着的锦绣。 “你去宫门口递个牌子,必要亲自见到淑妃,并将这封信函给她,切勿出了岔子,更不要同旁人提及。” 锦绣忙将令牌和信函收好,应声出了门。 待她一走,赵兰心身上原本看起来的虚乏瞬间退去。 她转头看向魏婉芸道:“她会去报信吗?” 魏婉芸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很有可能。” 毕竟,她背后的主子那头既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赵兰心,在得知了赵兰心提前察觉中毒一事,也担心真让她找了御医治好了。 不管怎么说,如果锦绣真是“桩子”,她一定会把这边的消息递出去。 魏婉芸只需要派三叔暗中盯着就是了。 事实证明,魏婉芸的猜测没有错。 锦绣出门不到一个时辰,三叔就让人带了消息回来了。 她在递牌子进宫之前,避开了闹市街头,去了一处小巷,跟一个人窃窃私语了一阵。 因三叔隔得远,没有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但锦绣有问题,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三叔先让身边跟着的徒弟青玉带了消息回府,他转而去跟同锦绣接头的那人。 听完这些,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赵兰心也依然是寒了心。 “亏我这些年这般待她,竟是养了一头中山狼!” 魏婉芸垂下了眸子,没吭声。 她一想到上一世在自己怀中阿娘冰冷的尸体,现在就恨不得将锦绣千刀万剐。 但眼下,却不是暴露她的时候。 比起直接抓出她这条小鱼,将计就计显然更高明一些,只不过,这计划魏婉芸还没想周全。 两个时辰之后,等锦绣从宫里头回来,魏婉芸几人待她依然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赵兰心都用自己病重当了托词了,淑妃倒也没再拦着,答应了隔日会叫顾毓秀出宫配合,只再三叮嘱,一定要照顾好顾毓秀。 做戏要做全,赵兰心既然要装病重,就得有个病重的样子。 她让魏婉芸和周邵初先回去,支了锦绣去熬药,自己由胡妈妈扶着回了房间休息。 自发现锦绣有问题之后,她自是不敢就这样放任锦绣留在阿娘身边,她已经叫了赵金宝暗中盯着锦绣,房里也有胡妈妈寸步不离的守着,不给她一点儿下手的机会。 从兰芳园出来之后,魏婉芸和周邵初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廊上,魏婉芸的丫鬟宝珠翠珠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远远的落在两人身后。 待穿过花园,走近明珠阁的范畴,魏婉芸才开口道:“周大夫。” “我还有一事相求。” 魏婉芸站定,转头看向周邵初。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素白长衫,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间,既文人雅士的儒雅和从容,又带着一股武生自带的,生人勿进的压迫感。 那白衣衬着他少了两分高不可攀的矜贵,却越发多了几分如水墨画似得俊美风流。 即使看了这么多次,魏婉芸还是能被他的外形给惊艳住。 她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对面的周邵初已经挑眉道:“小姐是想让我为五公主看诊?” 话音才落,魏婉芸蓦地一怔。 有些惊讶,竟被他猜中了。 不过,转念一想,五公主体弱多病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既然知道他医术好,这次五公主又恰巧来了府上,她找他顺带替五公主看诊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的医术魏婉芸是见识过的。 在落云城外,那么多城中大夫,甚至四皇子顾修文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毒,都被他轻易解开了。 再加上他还有个被称为“国医圣手”的爹,虎父无犬子,魏婉芸对他的医术从未怀疑。 所以,被他猜中自己所求,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反应过来之后,魏婉芸想着昨日他对魏婉静的拒绝,不免有些担忧。 便是他当真拒绝了,她也不好说什么。 可是,她还是想替顾毓秀争取一下。 许氏只是寻常风寒病症,没什么大碍,寻常大夫也能医治。 但顾毓秀的状况……她想到前世里,小姑娘没能熬过年底除夕,现在身体底子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周邵初愿意帮忙看着,开些方子调理,以后再多注意些,是不是就能改变顾毓秀早亡的结局? 魏婉芸提着一颗小心,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道:“所以,你会答应吗?” 周邵初的目光落在她的眉宇间,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如果我拒绝,你可会生气?” 虽然理智告诉魏婉芸,周邵初没有立场必须要帮她。 帮是情分,她感恩戴德,不帮的话,她也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 他又不欠着她什么。 但是,她想着,如果真的被拒绝的话,她可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会生气的。 但他既然这般问了,可能事情就有得商量。 所以,她也没藏着掖着,直迎向周邵初探究的目光,诚实道:“会的。” 说完,魏婉芸还起了一分小心思。 她都表明了自己会生气,两人也算比较熟了,周邵初多少会顾及一点儿自己的小情绪,顺手帮一把的…… 然而,话音才落,却见周邵初抬眸,语气清冷,无波无澜的看着她道:“噢,那便气着。” 魏婉芸:“……” 亏得她以为,他突然开口问自己是不是会生气可能会照顾自己的情绪。 谁曾想,这人就是恶趣味! 魏婉芸气得转身就走,生怕下一瞬自己控制不住抬手就要将他丢进池塘喂鱼。 但她却没看见,在她转身之后,身后那人原本清冷疏离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笑意。 (本章完) 第86章 五公主来了 第86章086五公主来了 一切都如魏婉芸所料。 隔日,赵淑妃就让人护送了五公主顾毓秀出宫。 这还是顾毓秀第一次出宫。 后宫规矩多,妃嫔不得轻易出宫,但对皇子皇女却未多加束缚。 顾毓秀之所以被约束得这般紧,都是因为赵淑妃不放心。 五公主身份尊贵,人还未到,就已经有报信的小太监上了门。 魏家上下,除了“抱恙”的赵兰心,以及被关了禁闭的王莲香,病重的许氏,其余全部人都到了府门口迎接。 虽然太夫人并不待见赵兰心母女,但五公主驾临魏家,就是魏家的荣光,她脸上自然跟着添彩。 所以,哪里会有不高兴的。 因为王进科一事,魏婉宁本来也被太夫人下令禁了足,不过到底是养在自己眼前的孙女儿,难得的这么一个跟五公主亲近的机会,太夫人自然不想让她错过。 所以,也拉了她来,原是想让她跟五公主多亲近亲近,对她的将来大有裨益。 不过,太夫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顾毓秀同魏婉芸是表姐妹,而且关系好得很,便是因赵兰心和魏婉芸这一层,她也不可能有多待见魏婉宁。 当公主的车撵才在府门口停下,太夫人就忙拉了魏婉宁的手上前热络的招呼了起来。 面对太夫人的热情,顾毓秀只客套的应了一声,她的目光越过这几人,落在不远处含笑走来的魏婉芸身上:“表姐!” 那声又脆又甜,让人一听便觉得满心欢喜。 “五公主。” 在人前,魏婉芸规规矩矩的见了礼。 顾毓秀才不管那些,她扶着秦嬷嬷的手下了马车,直接越过脸都笑得有些僵硬的太夫人和魏婉宁,朝魏婉芸扑了上去。 “表姐真好!” 旁人不清楚,但顾毓秀知道,自己这一次出宫都是魏婉芸的功劳。 之前答应了她能出宫,这几日都没消息,她还以为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没曾想,在她心灰意冷之际,表姐替她办到了! 魏婉芸回抱着她,轻笑道:“我们进去再说。” 顾毓秀乖巧的点了点头,拉着魏婉芸的手就进了府,秦嬷嬷和几个贴身宫女也一并跟着进去了。 剩下太夫人和魏婉宁等人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尴尬。 第一次出宫,顾毓秀的心情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感觉宫外的花是香的,人是美的,就连空气都清新得很。 在跟着魏婉芸进了府之后,这股子兴奋劲儿尚未褪去,转而想到自己这次出宫的理由,刚刚还欣喜若狂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顾毓秀挽着魏婉芸的手,压低了声音,担忧道:“表姐,姨母的身体如何了?” 这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魏婉芸微微摇了摇头。 “我们回去再说。” 毕竟还要瞒过锦绣那头,所以做戏得做全套。 顾毓秀点了点头,因着对赵兰心的担心,她的面上也不似之前那般高兴了。 姐妹两人手拉着手去了兰芳园。 赵兰心早已经穿戴整齐的靠在床头候着她们了。 远远瞧见顾毓秀,赵兰心已经忍不住嘴角轻扬,笑道:“阿秀长大了,远远看着都有几分你母妃当年的影子了。” 闻言,顾毓秀双眼一红,蓦地松开魏婉芸的手,扑向顾毓秀道:“姨母,您怎么病成这样?” 从小她体弱,赵淑妃对她看得紧,管教也格外严厉,每次赵兰心入宫,都会给她带些趣玩意儿。 会陪她聊天解闷儿,会跟她说她母妃小时候的趣事。 魏婉芸在蓟州养病不能入宫的日子,她最盼的就是赵兰心什么时候进宫来陪她。 说着,她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直看得赵兰心都跟着鼻尖儿发酸。 “傻孩子,姨母没事。” 赵兰心笑了笑。 魏婉芸叫丫鬟们都退了下去,就连顾毓秀身边的秦嬷嬷,也支了开去。 剩下她们三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体己话。 魏婉芸并没有将赵兰心装病一事告诉顾毓秀。 她不是不相信顾毓秀。 一则,赵兰心确实中毒不假。 二则,若顾毓秀无意中透露给了赵淑妃,即使她同赵兰心是亲姐妹,但站在她的角度,以她的性子来看,多半会因为她们这个计划利用了顾毓秀而生气。 实则魏婉芸是在帮顾毓秀出宫。 再有就是顾毓秀生性单纯,魏婉芸怕她露出破绽。 三人说得差不多了,魏婉芸看了一眼顾毓秀,顾毓秀会意,当即抚着胸口,痛哭道:“我心口疼……” 见状,魏婉芸连忙对外面候着一众丫鬟道:“快来人,五公主不舒服!” 话音才落,刚刚赶回来的秦嬷嬷第一个冲了进去。 “公主,您怎么样?” 她上前一步,拉着五公主的手,一脸紧张道:“刚刚都还好好的,这怎么就不舒服了呢?” 顾毓秀摇了摇头,抬手揉着太阳穴道:“头也有些疼,怕是刚刚吹了些风,我歇会儿就好了。” 话音才落,秦嬷嬷就摇头道:“那怎么成,公主乃千金之躯,万不能出了岔子,奴婢这就差人去请御医!” 秦嬷嬷是赵淑妃的心腹,这些话,赵淑妃自然是一早就交代过她的。 顾毓秀对她点了点头,她出门叫来了护卫连忙吩咐了下去。 前后加起来还不到半个时辰,宫里头当值的张太医就被护卫给请了过来。 顾毓秀身子骨弱,脉象也差得很,倒也不必去装病。 张太医连忙开了方子,让人下去煎煮,同时叮嘱公主要好生调养,切忌大喜大悲。 这些话,顾毓秀早就耳熟能详了,见怪不怪。 她按照原计划,指了指不远处靠在软榻上的赵兰心,“我姨母身子也有些不大好,刚好张太医也在这里,不妨也替我姨母瞧瞧。” 张太医自是不会拒绝,忙过去给赵兰心把了脉。 只是,最后,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失所望。 “魏夫人只是有些体虚,再加之操劳过度所致,这些时日好好将养,再吃两副温补的方子即可。” 他说得从容不迫,眼神更是坦坦荡荡。 就好像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似得。 但实际上,赵兰心却是中毒。 他没诊断出来,倒也不意外,但他偏偏如此笃定只是体虚,甚至连日常饮食或者身子哪里有不适都没问,就好似提前已经准备好了这一番说辞似得。 这就让魏婉芸不得不多想几分了。 在张太医走后,魏婉芸叫来了赵玉宝悄悄去盯着。 说不定,这张太医就跟锦绣一样。 是替他家主子过来打探虚实来了,顺便也安抚赵兰心这边,让她放下心来,最后药石无医。 念及此,魏婉芸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还好有周邵初。 他这人虽然恶劣了些,但答应过她会尽全力救治,魏婉芸信他。 只可惜,他不愿意替顾毓秀瞧瞧。 想到这里,魏婉芸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表姐?表姐?” 许是魏婉芸想得太过出神,顾毓秀接连叫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姨母有些累了,我们先退出去,让她休息。” 刚刚张太医在,赵兰心不得不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将顾毓秀也一并骗过去了。 魏婉芸想着顾毓秀难得出一趟宫,总在这里也会无聊,而且她也有话要问她,便提议道:“那去我的明月阁坐坐?” “好!” 顾毓秀笑着点头应下。 她从来只听说魏婉芸住的明月阁是魏府里景致最好的地方,但却没有机会见到,今儿可算是能亲眼看看表姐的闺房了。 顾毓秀喜不自胜,哪里还有半点儿之前装病的样子。 不过,她本就体弱,又是第一次出来,这会儿心情好了,病气也去了几分,倒也不会让人多想。 再加上刚刚张太医也来瞧过了。 两人携手出了兰芳园便往明珠阁而去。 这一路上,都是顾毓秀不住的叽叽喳喳。 “表姐,那边的回廊好看。” “这个雕花拱门很别致。” “你家府上的丫鬟穿的衣服也好看。” …… 魏婉芸原是想问她靖王世子顾瑾知的画像怎么样了,可好半天都没插上话。 正在兴头上的顾毓秀终于注意到了魏婉芸的欲言又止。 她脑子转得飞快,突然眼前一亮,就想到了。 她拉着魏婉芸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表姐,上次答应你的画像,我暂时还不能给你。” 魏婉芸只当她是没画好。 谁料,下一瞬却听她道:“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谨知哥哥呢。” 闻言,魏婉芸一怔。 算起来,顾瑾知回京也有好几天了,顾毓秀连一面都没见着吗? 对上她诧异的眼神儿,顾毓秀难得的叹了口气,黑亮的眸子里满是无奈道:“上次是进宫了,可是只在父皇跟前打过照面就说身子不适回去了,据说第二天就被送到相国寺养病了,连我母妃都没见着人呢。” 魏婉芸之前也听过顾瑾知病重的消息,但她总觉得,那样的人,不该是一副病怏怏的神色。 哪怕她记不得前世他的模样,但她笃定,他身子骨好得很。 所以,她之前一直都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小打小闹的病症。 如今,再从顾毓秀这里听到,她不由得再重新审视顾瑾知的病情了。 难不成,真的病得很重? 念及此,她想到了顾瑾知。 恰巧这时候,她们已经走到了明珠阁外的池塘边上。 没心没肺的顾毓秀又惊喜道:“表姐的院门口还有这么大一个池塘?” “这里有鱼吗?表姐会钓鱼吗?” …… 明明是见惯了奇珍异宝的娇宠小公主,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她眼前叽叽喳喳个没完。 面对她接二连三的发问,魏婉芸哭笑不得道:“有的,昨儿个我们才吃过烤鱼。” 她这么一说,可不得了。 顾毓秀来了兴致,当即嚷嚷着也要亲自钓鱼,还要尝尝烤鱼的味道。 恰巧这时候,旁边小院的门打开,赵津笑嘻嘻的走了出来。 “五公主要吃烤鱼?正好咱这儿灶台都是现成的。” 顾毓秀没有见过赵津,只当是魏婉芸的护卫,她点头道:“甚合我意,我还要亲自钓鱼!” 赵津点了点头:“公主请稍后。” 说着,他让出了些身子,露出小院中的情形。 杏树脚下,一身黑色长衫的周邵初从容坐在石台边上饮茶。 一抬眸,对上魏婉芸的目光,他嘴角噙了一抹笑意,还未开口,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抬了起来,对魏婉芸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贯清冷得不似凡人的周邵初,突然对人笑了。 魏婉芸有些意外。 但她更意外的是周邵初的姿势。 这是叫她们过去?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转头扫了一眼顾毓秀,又再看了一眼周邵初,见周邵初微微点头,那一瞬,魏婉芸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他这是……愿意替顾毓秀看诊? 有了几次被周邵初捉弄的经历,哪怕他的动作和神态已经十分明显了,魏婉芸依然不敢轻易确定。 她拉了顾毓秀的手,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道:“我们进去坐坐。” 然而,刚刚还叽叽喳喳个没完的顾毓秀,这时候却沉默了。 但她也没有半点儿抗拒,任由魏婉芸拉着,一直走到石桌跟前。 魏婉芸才发现顾毓秀的不对劲。 她转头看向顾毓秀,“秀秀?” 听到她的声音,顾毓秀才回过神来,对上她带着困惑的眸子,顾毓秀摇了摇头,皱眉道:“他是谁?” 魏婉芸尚未开口,顾毓秀又道:“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的。”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看向对面的周邵初。 这话,当初四皇子也说过。 不过,魏婉芸并没有多想。 毕竟周清旸当初在宫里当差,而顾毓秀又是个常年生病的主儿,怕是都被周清旸诊过无数次的脉了。 如果周邵初长得像周清旸,这倒也说得过去了。 再者,魏婉芸虽然没问过周邵初,但以着他之前看过太医院出诊记录一事,想来他也应该去过太医院的。 见到过皇子公主的,也在情理之中。 魏婉芸还在想着怎么替周邵初遮掩身份,却不料,下一瞬顾毓秀一开口,直接让她愣在了原地。 (本章完) 第87章 他觊觎她 第87章087他觊觎她 “他好像谨知哥哥啊!” 魏婉芸自是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来。 她原以为她是因为见周太医,所以对周邵初眼熟。 顾瑾知。 她几乎下意识的就去回想梦境里顾瑾知的神态和模样。 然而,这三个字才从脑子里跳了出来,魏婉芸心口一窒,突然一阵钝痛。 再不敢多想半分,原本清醒的脑子,就像要炸裂开来似得。 “表姐?你怎么了?” 顾毓秀感慨完之后,见身边的魏婉芸半天都没有反应。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魏婉芸。 这一看可不得了。 只这一刹那的功夫,魏婉芸的面色就已经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子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掉。 “表姐!” 顾毓秀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稳住了她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扶坐在旁边的石凳上。 对面,周邵初很自然的探手过来,指尖搭在了魏婉芸的手腕上。 “我没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可能有些中暑。”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想到了前世跟自己牵扯在一起的那个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闻言,性子单纯的顾毓秀嘟囔道:“可是,今儿个是阴天。” 连半个日头都没有。 魏婉芸:“……” 她只得转头看向周邵初。 他泛着凉意的指尖搭在她手腕上,清冷的目光也随之落在腕子上。 魏婉芸只觉得手腕有些烫。 待周邵初收回了手,魏婉芸才轻叹道:“如何?” 周邵初摇了摇头,清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一旁的顾毓秀推了推魏婉芸的胳膊道:“表姐,他是谁?” 魏婉芸看了一眼周邵初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府中请来的周大夫。” 听到这话,顾毓秀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过,她很快又叹息道:“原来只是个大夫,倒是不能跟谨知哥哥比了。” 这话让魏婉芸没法接。 虽然顾毓秀并无恶意,但对当事人周邵初来说,多少有些不礼貌。 魏婉芸看了一眼周邵初,原本正想替顾毓秀原过去,没曾想周邵初先开口道:“五公主可要在下诊脉?” 顾毓秀还没反应过来,魏婉芸已经一把拉了顾毓秀坐下,“要的,要的。” 难得周邵初愿意帮忙。 之前,他还那么干脆就拒绝了,如今既然愿意,魏婉芸自是希望他能替顾毓秀好好看看的。 其他的事情,她也就没工夫多想了。 见魏婉芸都这般态度了,顾毓秀也就很配合的伸出手来,“喏。” 只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情不愿。 顾毓秀性子温和,很少这般针对别人,更何况还是好心替她看诊,而且从头至尾都没有对她毒舌的周邵初。 魏婉芸有些不解,转头看她。 对上魏婉芸疑惑的目光,顾毓秀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似得,垂下了头来,嘟囔道:“表姐,我承认,我对周大夫态度有些不好。” “但是,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生气。” “可能是因为谨知哥哥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出众,气质最好的……瞧见他跟谨知哥哥有些相似的神色和气场,我就说不上来的恼,他怎么能越了谨知哥哥去……” 越说,顾毓秀的声音越低。 魏婉芸只觉得她这般孩子气的维护着顾瑾知,不由得好笑。 但对面周邵初在诊脉,她也就没再开口,安静等着周邵初的诊断结果。 “公主这是心病。” “再加上郁结于心,日后切忌情绪大起大落,否则会有损寿元。” 听到这话,顾毓秀轻嗤了一声。 因为,这一类的话,她听过太多了。 这些年御医们都这么说。 也正是因为这一套说辞,才让母妃将她圈养在宫里,连外头的花香都闻不着。 而且,这诊断大家都知道,焉知眼前这人不是个江湖骗子。 一个空有皮囊的江湖骗子? 只魏婉芸神色凝重的看向顾瑾知,“可有法子?” 她是知道前世顾毓秀早逝的结局的。 自从她阿娘阿兄和她相继出事,对顾毓秀的打击也是接踵而至的。 魏婉芸至今都忘不了,她随顾瑾知入宫拜谢太后的时候,瞧见的顾毓秀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模样。 她心下一软,语气也跟着带着几分恳求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周邵初没有立即应下,只拿了帕子擦了手,再端起热茶来,饮了一口才道:“有,不过更主要的还是看她自己。” 听到这话,魏婉芸那颗似是被人攥紧的心蓦地一松。 只要有办法就好。 她眸子里带着光,拉着顾毓秀的手道:“快谢谢周大夫!” 顾毓秀虽然不大相信,但见魏婉芸这般神色,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谢谢周大夫。” 周邵初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只一眼,便错了开去。 旋即,就听他语气冷淡,疏离道:“不必,我也不是为了你。” 顾毓秀:“……” 她突然有一种被人嘲讽了的郁闷来。 然而,他这话,却又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顾毓秀哼哼了一声,给她治病还不是为了她,那是为了谁? 念及此,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身边魏婉芸的身上。 那一瞬,顾毓秀突然福至心灵,再转头看向周邵初的时候,眸中的敌意更甚。 该不会是为了她表姐! 那怎么成! 顾毓秀下意识的一把拽紧了魏婉芸的胳膊,护犊子似得,用身子挡住了周邵初的目光,并警惕道:“你可不能觊觎我表姐!” 魏婉芸:“……” 这小姑娘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周邵初哪一次开口没气死她,都算是她运气好的。 怎么可能觊觎她! 偏偏,这话还被顾毓秀当着周邵初的面给质问了出来。 魏婉芸窘得脚趾头都恨不得抓地了。 在周邵初开口嘲讽之前,魏婉芸抢先道:“秀秀,别胡说!周大夫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魏婉芸眼角的余光飞快的扫了一眼周邵初。 见他依然气定神闲的喝茶,连眼皮子都没打算动分毫的模样,魏婉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否定得及时,不然要让周邵初开口的话,还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气死她的话来。 顾毓秀也怕把魏婉芸说恼了,她垂眸道:“好,我说错了,抱歉。” 话音才落,对面的周邵初放下了茶盏,取了旁边赵津递过来的纸笔。 他一边在纸上飞快的写着方子,一边淡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瞧着他这模样,原本还在替他说话的魏婉芸忍不住想打人。 但最后念着他是在替顾毓秀琢磨方子,她到底还是忍了。 顾毓秀是个闲不住的。 这边周邵初还没把方子写完,她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不远处的池塘上。 “表姐,我们去钓鱼!” 魏婉芸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但见她兴致这么好,不忍扫了她的兴,便点头应下了。 两人牵手去了池塘边,翠珠和宝珠将昨日的钓鱼的竹竿和竹篓也准备好了。 一时间,明珠阁到处都是银铃般的笑声。 不远处,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魏婉宁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从顾毓秀进府,注意力就只在魏婉芸一人身上,哪儿会在意她们这些一早就候在门口的人。 不过人家是表姐妹,魏婉宁再是嫉妒得发狂,也做不得什么。 她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在转头看到同样目睹了这样一幕的魏婉静的时候,魏婉宁心里突然一阵畅快。 她款步走到魏婉静跟前,含笑道:“唷,这不是我们五妹妹吗?怎地在这里吹冷风呢?” “二妹妹不是最看重你了吗?怎的跟五公主接触这么好的事情,都没叫上你呢?” 魏婉静别过了脸去,转身就要走,原是没想搭理她的。 没曾想,魏婉宁快步上前,拦在了她跟前,冷笑着看着她道:“你成日里上赶着巴结人家,讨好人家,可也没见人家怎么把你放在心上呢?” “魏婉芸没叫我就罢了,毕竟我们本来就不合嘛。” “可是你……” 说着,魏婉宁上下打量了魏婉静一番,啧啧道:“说到底呀,还是人家压根儿就没看得起你,你一个小小的庶女,还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 听到这里,刚刚一直都没吭声的魏婉静蓦地抬起头来,看向魏婉宁,冷静道:“大姐姐不同样也是庶女吗?” 话音才落,一向娇纵,把她欺负惯了的魏婉宁愣了一下,旋即就扬起了巴掌。 啪! “凭你也配跟我叫板?” “魏婉静,当真是以为有魏婉芸撑腰,尾巴就翘上天了吗?” “只要我想,还是可以照样打了你!” 说完,她连看都没看魏婉静一眼,转身便走。 剩下魏婉静怔怔的站在原地。 只这一瞬的功夫,她的半边脸颊已经红肿了起来。 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小姐……” 青竹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拿着帕子要替魏婉静捂着,却被魏婉静拒绝了。 “大姑娘又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呢?现在王姨娘和王家还出了那档子事儿,您不能再这么忍气吞声了。” 闻言,魏婉静勉力挤出一抹笑意道:“大姐姐还有祖母护着,即使祖母这次对她们母女寒了心,但以后还是会不遗余力的向着她们的。” 而她和许氏,才是这个府里可有可无,人人都能践踏的存在。 让她拿什么去反击。 笑着笑着,魏婉静的眼里蓄满的泪水就已经控制不住的往外流。 “小姐……” 青竹也心疼得直掉眼泪。 “别哭。” 魏婉静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坚强道:“我很好。” 说着,她转身便要往回走。 见状,青竹欲言又止。 “小姐……” “咱们刚刚不是要去看二小姐吗?” 闻言,魏婉静下意识捂住了红肿的半边侧脸,低头道:“这个样子,还是不去二姐姐跟前献丑了。” 这一瞬,谁也不知道,她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什么样的情绪。 顾毓秀在明月阁跟魏婉芸玩得不亦乐乎。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再不赶回去,该赶不上宫里头落锁的时辰了,秦嬷嬷在一旁急得催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还是魏婉芸好说歹说,才将人送了出去。 瞧着顾毓秀那依依不舍的小眼神儿,魏婉芸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 以淑妃的性子,这一次放了顾毓秀出宫,下次再找机会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也不是个长远的办法,为了她能多出宫,为了她的身体能好起来,这件事魏婉芸还得好好琢磨。 这一天因陪了顾毓秀,魏婉芸虽然也玩得开心,但也同样累得很。 晚饭过后,她早早就洗漱睡了。 不过,为了验证是不是明空大师的安神香惹了她总是做那些关于前世的梦,这一夜魏婉芸并没有焚香。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敲打窗台的声音。 一下,一下。 很有节奏。 因魏婉芸习武,所以比常人更敏感机警。 她睡在里间,今晚外间是翠珠守夜。 宝珠,明珠,明月三个丫头睡在楼下。 那人没有惊动楼下的丫鬟,直接来了她窗台。 魏婉芸一个机灵,翻身而起,正要抽了床边悬挂的佩剑,却听到窗外响起熟悉的声音:“魏四姑娘,魏四姑娘……是我……” 声音不大,但足够魏婉芸听清了。 竟然是赵津。 魏婉芸连忙找了件外衫披上,快步走到窗台跟前。 窗外的人应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过来了,又压低了声音道:“恕我冒昧,但实在是没法子了。” 说话间,魏婉芸已经轻轻的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一脸局促和紧张的生得牛高马大的赵津正可怜巴巴的贴着小小的窗口,看起来尤为滑稽。 还好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加上此时赵津满是焦急,不然魏婉芸都要笑出声来。 她尚未开口询问,赵津已经压低了声音道:“魏四姑娘,劳烦您过来瞧瞧,跟我同住的周公子好像中毒了!” 闻言,魏婉芸的心也跟着一沉。 周邵初中毒了? 见她皱眉,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模样,赵津咬牙道:“千真万确!我刚刚瞧着,一动也不动的,就只有一口气儿了。” (本章完) 第88章 佛音 第88章088佛音 赵津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听着他语气里的焦急,魏婉芸心中越发不安。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 赵津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睡到半夜突然听到隔壁房间噗通一声响,我忙过去敲门,没人应声,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当即翻窗进去,就看到他这样了。” “这可怎么办?这三更半夜的去哪儿找大夫?” 赵津手紧紧的扣着窗台,急得直皱眉,“而且我也怕万一人被人下毒,这样声张出去,反倒不好。” 他说得也有理。 但周邵初自己就是大夫,是什么毒能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毒发? 想到毒,魏婉芸蓦地想到,之前他为了自己挡下那小女孩儿咬的一口之后,他曾说,他百毒不侵。 左右在这里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魏婉芸从窗台看向不远处还亮着灯的周邵初的屋子,“你先去守着,我马上就来。” 话音才落,她似是看见赵津蓦地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但下一瞬,他已经应下,生怕她反悔似得,连忙替她关紧了窗户,从二层阁楼上跃了下去。 魏婉芸也没再耽搁,迅速穿戴好了,便想推门出去。 只是,走到里间的门口她迟疑了一下。 这两日翠珠辛苦,睡得也格外的沉。 刚刚她跟赵津这边的动静完全没有吵到她。 既如此,就不打扰她了。 毕竟周邵初那边情况不明,折腾起的人越多,闹出的动静越大,反倒不好。 这样一想,魏婉芸转身走至窗台。 她推开窗,一把抓住了窗框,就从窗台上跃了下去。 她的剑术一流,轻功同样也不赖。 姣姣如玉盘的月悬挂在天际,如水银般的月光泄在天地间。 即使不似白昼那般灼目,但也清晰可辨物。 魏婉芸才从窗台上跳下来,原本是想站稳之后,翻身越过院墙。 只是,她的脚下才站稳,就看到从屋子里出来,一脸戒备的宝珠。 看到是她,宝珠这才卸下了防备。 赵津刚刚虽然说了那么多话,但动作轻,声音也低,寻常的丫鬟发现不了。 哪怕就睡在她外间的翠珠也没有半点儿反应,倒是在一楼歇息,距离她最远的宝珠最先发现。 “小姐?” 宝珠压低了声音,快步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紧张道:“出了什么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周大夫似乎有些不大好,我过去瞧瞧。” 说着,原本她是想要带着宝珠一起的,但转念想到,若赵津猜得没错,有人对周邵初下手的话,那明月阁也就未必安全了。 魏婉芸叮嘱道:“你先在这里守着,注意警惕,如果有需要,我会第一时间叫你。” 入了夜,三叔,赵金宝,赵玉宝这些护卫也都在外院歇下了,明珠阁能打的就只有她和宝珠。 “好,小姐小心。” 宝珠往墙角站了站,一副随时准备接应魏婉芸的架势。 魏婉芸点了点头,也没再耽搁,翻身就跃上了墙头。 她脚尖轻点,一个起落就到了周邵初的房间门口。 房门半敞,赵津就守在门口。 因隔着一道院墙,过了这边,赵津声音都大了几分。 “魏四姑娘,你瞧瞧。” 说着。他让开了些许身子。 魏婉芸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赵津跟在她后头,皱眉道:“要不要请大夫,或者报官?” 魏婉芸没有吭声,只目光飞快的扫过屋子里的每一样摆件,最后落在了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周邵初身上。 房间里只有几样简单的陈设。 桌椅板凳,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这大半夜的进了外男房间于理不合,但这时候了,魏婉芸也顾不得了。 她只是不想他有事。 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还关系着阿娘的康健,还有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紧张和不安感来。 “周邵初?” “阿初?” 魏婉芸俯下身来,连唤了两声。 床榻上的人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他不仅面色苍白,就如赵津所说,就连呼吸都微弱得很。 就好像…… 这神情,就跟他之前替她挡下那小女孩的毒的时候一样。 可是,在这明月阁,还有谁能给他下毒? 他的饮食都跟她一样,厨房给她做了什么,也照着同样的份额给他送了一份过来。 魏婉芸一时间想不通。 琢磨着赵津刚刚的提议,她摇了摇头道:“还是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 “他曾说过他百毒不侵,给他一点儿时间自愈。” “这大半夜贸然去请了大夫,说不定还会中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闻言,赵津深以为然。 他的目光扫过桌子上摆放着的一些瓶瓶罐罐,喃喃道:“只可惜周大夫一直在昏迷着,也不知道这些药材哪些能帮上忙。” 这句话提醒了魏婉芸。 她转过头去,扫向那些瓶瓶罐罐。 她也不认得,但她的眼神不经意的落到三个茶盒的时候愣了愣。 那一瞬,她脑子里突然掠过昔日在落云城外,救治灾民之余,他坐在灶台前饮茶的模样。 他说他有头疾—— “每逢初一十五,就夜不能寐,要靠着这茶才能将那疼痛压下去。” 念及此,魏婉芸又转头看向周邵初,贴近了些看去,就见他苍白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子浸出。 他眉头紧皱,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上一次落云城外,是初一,今日十五。 他当初并不是在开玩笑? 就在这时候,魏婉芸眼角的余光瞥到地上滚落的茶盏上。 想来,他应该是起身倒茶,结果没扛住,直接晕死了过去。 既然如此,她原本紧紧揪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 说明是顽疾,并不是中毒。 但瞧着他这般模样,魏婉芸也不敢掉以轻心。 她提步走到那两盒茶叶跟前,皱眉问向赵津:“你可知,他头疼的时候,喝的是哪种茶?” 闻言,赵津抬手揉了揉后脑勺。 “这我哪儿知道啊,在我这大老粗眼里,所有的茶都是一个样儿,一个味儿。” 魏婉芸忍不住叹息。 好,当她没说。 她将三盒茶叶打开,仔细闻了闻,即使她对茶有些研究,但这三种茶之间的区别并不大。 要不是因为周邵初是大夫,而且平时就会摆弄一些毒,药的,魏婉芸就要直接将三种茶都给他喂下试试了。 但他现在的这种情况,她不敢冒险。 这时候,赵津在旁边提议道:“魏四姑娘可是要开水?” 魏婉芸点了点头,赵津转身便去白日里架起的小灶台上生火了。 魏婉芸从三盒茶叶中,分别取了一点儿装进三个茶杯中。 待赵津的开水送过来了,她便将三杯茶泡开了。 在落云城外的那一晚,她喝过他的安神茶。 虽然比迷药更厉害,一杯就倒,但魏婉芸还记得当时唇齿间流过的茶的清香滋味儿。 单从味道上,她觉得自己可以分辨。 至于这茶的“迷效”,她觉得自己只是尝了一小口,用来辨别味道,及时吐出来,应该不至于晕倒。 但事实是,魏婉芸还是小瞧了这安神茶。 她顺利的从三杯中挑出跟自己上次喝的一样的茶,才让赵津给周邵初服下。 魏婉芸就感觉有些天旋地转。 她的手下意识按在了一旁的案几上,才勉强撑住身子,正要叫来宝珠,谁料,下一瞬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身子一软,直接昏死了过去。 在彻底失去知觉之前,她依稀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宽阔厚实的甚至有几分熟悉的怀抱。 她的头昏沉沉,意识也如在黑海中飘荡,找不到实处落脚。 就这样,不知道飘了多久。 天光一亮,脚下的海域突然变成了成团成团的云彩,周围一片刺目的白。 她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身子摇摇欲坠,似是随时都能从这云端跌落。 还不等她的眼睛适应周围的灼目的光,就听有一道低沉的带着几分慈悲为怀的佛音道:“你可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 魏婉芸只觉得脑中似是刀绞般的疼。 旋即就听到一道熟悉到入骨的声音道:“想好了,我要救她。” “你可知,这本就是禁术,逆天改命的代价须得你一人承担。” 佛音渺渺,穿破云层而来。 悲悯的佛音似是还要再劝,那人却笃定道:“无论什么代价,我只要她活着。” …… 那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魏婉芸几乎要听不见,那但声音却带着笃定的力量,听得魏婉芸心尖儿发颤。 他们说的谁? 那人又是谁? 他的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到令她心惊肉跳,但她却偏偏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魏婉芸一着急,头痛加剧,眼前的白光褪去,她勉力从剧痛中保持几分清醒,再睁眼,却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间杏花小院。 只是,这一次画面中只有顾瑾知一人。 他手中握着她最喜欢的一支梅花簪,只是,此时那梅花簪断成了两截。 因太过用力,裂口的地方嵌进了掌心,转眼功夫,就有丝丝血痕浸出。 他却浑然不知,只呆呆的站在窗前,她平时喜欢坐的地方,仿似那里还有那么一个人。 即使隔着云雾,即使将他的神色看不分明,但是那一刹那,魏婉芸却能清晰的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他此刻的悲痛欲绝。 “顾……瑾知……” 魏婉芸用尽了全部力气,才终于将这个名字喊出了唤出了口。 只是,当声音划过喉头的一瞬间,她的意识瞬间从梦境中剥离。 再睁眼,入目的是古朴的屋顶,简陋的陈设,以及身边眉目清冷面无表情的周邵初。 周邵初。 等等! 周邵初为什么会在她床边? 不对,这应该是周邵初的房间,周邵初的床。 而她睡在周邵初的床上! 魏婉芸一个激灵,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就要从床上翻身而起。 但下一瞬,她脑子一沉,手中先泄了力气,人不但没扑腾起来,反而还一头重重的栽在了床边,也就是他的手边。 而她的手,也在这一瞬间一个不留神,按在了他原本撑着床沿的手上。 魏婉芸:“……” 砰!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候,端着银耳汤的宝珠刚走到门口。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就好似魏婉芸强拽着周邵初的胳膊似得。 许是太过惊讶,宝珠一头磕在了门框上。 魏婉芸:“……” 她这真是跳进太液池也洗不清了。 “小姐。” 还不等她替自己想好说辞,就听到身边周邵初清冷的嗓音道:“小姐,既然醒了,可以放开了吗?” 闻言,魏婉芸一怔。 她垂眸一看,她大概是睡得有些懵,手都还没有来得及从周邵初的手上拿开。 她当然不是故意的,但听着周邵初这不情不愿不咸不淡的神色,魏婉芸突然生出一种自己强人所难的感觉来。 她脸颊发烫,但到底还是没忘记连忙从周邵初的床上起来。 “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话一出口,魏婉芸就有些后悔。 应该是昨晚她尝的那杯茶的原因。 是她自己要尝的茶,怪不得旁人,但这样去质问周邵初,总让她生出几分心虚来。 周邵初收回了手,一边慢条斯理的整理被魏婉芸压出褶皱的袖子,一边慢悠悠解释道:“我还想问问小姐。” 魏婉芸:“……” 她什么时候晕的,周邵初什么时候醒的,她又为什么会在周邵初的床上,以及宝珠昨晚为什么没有发现她的不对过来接应她…… 这些怕是只有赵津能完完整整的说明白。 魏婉芸看向在门口进退两难的宝珠,“赵津呢?” 宝珠摇了摇头,端着银耳汤的手抬了抬,小声道:“小姐,要喝一点儿垫垫肚子吗?” 话音才落,魏婉芸的肚子适时的响了起来。 魏婉芸头皮发麻,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去。 还好周邵初已经站起了身来,这声音不大,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宝珠已经提步走了进来。 反正已经够尴尬了,魏婉芸索性硬着头皮当着周邵初的面问了出来:“宝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昨晚就没发现不对?” 明明宝珠就在墙那头等着接应她的。 话音才落,宝珠当即皱眉,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让魏婉芸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本章完) 第89章 避不开逃不掉 第89章089避不开逃不掉 “奴婢昨晚听到动静就过来了,但当时小姐死死拽着周大夫的手,怎么也挣不开,奴婢又不敢声张……” 也是没有办法。 魏婉芸:“……” 不是安神茶吗? 怎的还有醉酒的后劲儿?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里嗡鸣声一片。 恰巧这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邵初抖了抖袖子。 魏婉芸看见了上面已经不成样儿的褶皱痕迹,可见她当时有多用力。 偏偏周邵初还一脸淡然的看向她,那眼神儿就好像是在看个二傻子。 魏婉芸:“……”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从容道:“你那不是安神茶吗?我只是帮你辨别的时候,小尝了一口。” 甚至都没有喝下去,“怎么就能晕倒了?” 说着,魏婉芸下意识转头扫了一眼屋里的一切,试图能找到让她昏迷的“罪证”,替自己找补。 然而,并没有。 见她这般,宝珠忙将银耳羹放在了一旁,跪下道:“是奴婢不好,没能护住小姐。” “赵津是知道周大夫这安神茶的,他再三保证,这安神茶对小姐并无大碍,只是睡一觉便可醒来。” “当时的情况,小姐和周大夫双双陷入昏迷,又分不开,事关小姐名节,奴婢也不敢声张,所以才跟赵津商量了一下,自作主张的决定守在门口,等小姐醒来。” 魏婉芸不料宝珠如此自责。 在她的潜意识里,对周邵初就有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感。 哪怕是醒来发现她睡在他旁边,她的第一反应也不会当做是他做出了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这种强烈的感觉,让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刚刚她的态度,也并非是指责宝珠不尽责。 只是想知道缘由罢了。 听宝珠这么一说,也确实怪不得她。 魏婉芸脸颊发烫,想着自己昏迷中仍旧死死拽着周邵初袖子的情形,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 偏偏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的周邵初还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小姐识得靖王世子?” 闻言,魏婉芸原本晕乎乎的脑子一荡。 她下意识抬眸对上周邵初,但见他眸中清澈如水,无波无澜,魏婉芸一时间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她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找补过去,就见周邵初扬眸,语气清冷道:“你在梦中,一直叫着靖王世子的名字。” 魏婉芸:“……” 她下意识就要否认的,但脑子在那一刹那突然想到自己猛地惊醒的一瞬间,确实是因为喊了这个名字。 所以,昨夜,她一整晚都在叫着顾瑾知?? 那一瞬,魏婉芸不想活了。 好在周邵初没再看她一眼,转身去了,只留下一脸不安的宝珠陪着她。 魏婉芸哀嚎了一声,抬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邵初的头疾发作,她好心过来瞧瞧,怎么就成了自己晕倒在这里,还弄出个这么丢脸的事儿来。 这要叫人传出去,她在睡梦中都叫着一个外男的名字……可让她还怎么活? 不,哪怕是当着周邵初和宝珠的面,魏婉芸也快要囧死了。 趁着周邵初尚未走远,魏婉芸慌忙替自己找补道:“可能是前两日收到了靖王府的帖子,做梦就梦到了。” 宝珠自是没有多想,她甚至还安慰魏婉芸:“姑娘身体要紧,旁的不重要的事情,就不必费神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不想在这里再多呆一刻,她只想回自己的房间里躲起来,慢慢消化这份尴尬。 外头天光正好,明珠阁的丫鬟们早就起来了,她隔着一道院墙都能听到明珠和明玉打趣的声音。 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宝珠低声道:“奴婢一早去知会翠珠了,她就在小姐房里守着,对外只当是小姐还没起呢。” 魏婉芸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们先回去。” 说着,她提着裙摆,跟宝珠一起,避开了明珠明玉两人说话的地方,挑了个没人的角落,翻墙过去,再飞快掠上了阁楼。 一早候在那里的翠珠,连忙将窗户打开,将她们迎了过去。 “小姐,您没事儿?” 一瞧见魏婉芸,翠珠瞬间就红了眼眶。 魏婉芸不解,一旁的宝珠心虚的垂下了眸子,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跟翠珠说,小姐昨晚突发恶疾,找了周大夫看诊。” 这一晚上没回来,可不得让翠珠担心死了。 魏婉芸哭笑不得,安抚了翠珠两句,才要换衣服,就听外间响起赵兰心的声音:“绾绾怎么样了?” 因太过担忧,她脚下的步子也走得飞快,转眼就上了阁楼。 魏婉芸昨晚的事情当然不能让赵兰心知道,否则的话,哪怕赵兰心再宠着她,也不能再这么纵着她,怕是当即就要将周邵初撵去外院都是轻的。 魏婉芸头疼不已。 她用最快的速度脱掉了外衫和鞋袜,躺上了床。 在赵兰心推门进来的一瞬,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阿娘?” 就连声音,也带着几分该有的慵懒。 果然唬住了赵兰心。 “我听胡妈妈说,你身子有些不好?” 赵兰心眸子里带着担忧,走到床前坐下,抬手就来探魏婉芸的额头。 经刚刚那一番上墙爬窗的动作,魏婉芸身上正烫着呢。 赵兰心有些担忧道:“怎么这么烫?周大夫离得近,怎的不让他过来瞧瞧?” 听到这话,心虚不已的魏婉芸差点儿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灿灿一笑,回握住赵兰心的手道:“阿娘,我没事的,可能是昨日陪着秀秀受了些风,睡一觉就好了,不必事事麻烦周大夫。” 说着,魏婉芸垂下了眸子,避开赵兰心关切目光,脸不红心不跳道:“再说,就算他是大夫,也得顾及一些不是?” 闻言,赵兰心满意的笑了笑,低头看着她道:“你能这么想当然是好的,注意些分寸是没错,尤其是他还住在隔壁,本就有些出格了。” 然而,下一瞬,她话锋一转,“但生病了也不能拖,一味的顾虑和避让也不可行,他是大夫,住在府上给你看病问诊也是应该的。” “你自己心里有把尺子就好。” 听到这话,魏婉芸再一联想昨晚自己还睡在了人家屋子里头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心虚得慌。 但好在赵兰心的注意力都在她的病上,没有想其他的。 魏婉芸怕说多了露馅儿,忙岔开话题道:“阿娘,你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虽然周邵初的解方还没琢磨出来,但魏婉芸想着,用了那护心丹和他另外又给的药丸子,多少会有些效果的。 哪怕只是给她心理安慰。 果然,赵兰心笑了笑,“好多了,你放心。” 说着,她突然凑过来些许,在魏婉芸耳畔压低了声音道:“锦绣今儿一早就出府了。” 闻言,魏婉芸眸色一沉。 锦绣是阿娘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平时只负责赵兰心饮食起居,出府采买跑腿这样的活计,还用不着她亲力亲为。 而且,阿娘既然在说,那肯定就不同寻常。 魏婉芸眨了眨眼,转而问向宝珠:“三叔可回来了?” 昨日三叔跟着同锦绣接头的那人去了,在魏婉芸睡下之前,都还没有传回消息。 魏婉芸醒来之后,都还没来得及问,眼下也只盼着宝珠知道。 不曾想,宝珠却摇了摇头道:“今儿个一早赵金宝还过来问来着,三叔那边还没有消息回来。” 都一天一夜了。 这不同寻常。 见魏婉芸皱眉,宝珠又道:“不过今天早上,青玉也暗中跟着锦绣出门了,想来很快会有消息回来。” 眼下也只能这么想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 赵兰心抬手捂着心口,皱眉道:“我昨夜做梦,梦到了你阿兄不好,明日他就休沐回来了,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我原还想让三叔过去接他。” 可这下子,连三叔都没了消息,这让人如何不担心。 魏婉芸不忍见着赵兰心皱眉的模样,也不好在这时候说出自己的担忧,只劝道:“阿娘放心,我会派其他人去接应阿兄的。” “而且,我之前也给阿兄去了信,他会小心的。” 赵兰心点了点头,转而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封烫金津贴来。 刚一打开,魏婉芸就瞧见了靖王府几个大字。 那一瞬,也不知道怎的,她的心都跟着砰砰直跳。 赵兰心皱眉道:“这靖王府也不知怎的,上一次的帖子我分明以生病为由给推掉了,没曾想这又送过来了。” “前两日,我还收到你外祖母的信,提过之前靖王妃办的瑶山宴,也曾送过请帖。” 一次两次拒绝倒也无妨,但接连三次都拒绝,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靖王封地跟江南蓟州接壤,外祖父他们跟靖王府也经常有些政务上的接触。 不能把人彻底得罪了。 所以,赵兰心才这般为难。 “绾绾,你怎么看?” 魏婉芸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一世的靖王妃是为何如此执着的给她下帖子。 在这两世的记忆里,在她同顾瑾知被指婚之前,她都没有见过靖王妃一面。 跟靖王府之间更是连半点儿走动也无。 这一世倒是奇了怪了。 赵兰心瞧出了魏婉芸的不情愿。 “那咱们还是推了,你现在身子也不好。” 往日里总是对靖王妃敬而远之的魏婉芸,这一次却摇了摇头。 “还是去。” 拒了一次,还会有下一次。 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哪怕这次同样拒绝了靖王府的帖子,下一次还会有靖王府的帖子送来。 要搞清楚靖王府的人到底在想着什么,最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看看。 她总不能一直这样躲着。 做错了事情的又不是她。 见她沉默不语,赵兰心分析道:“该不会是因为上一次在相国寺,你同清雅郡主闹了不愉快,靖王妃想让你们握手言和?” 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过,这也提醒了魏婉芸,正是因为她跟顾玉婷起了龃龉,才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靖王府的帖子。 不管靖王妃怎么想,外人都只当是温婉大度的靖王妃想从中调和,而她不识好歹。 魏婉芸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阿娘,我休息一日就好了,明日我还是去靖王府一趟,等从宴席上下来,阿兄也该下学了,我去国子监外候着他,到时候一起回府。” 赵兰心还是有些不放心。 魏婉芸知道她的担忧,她眨了眨眼睛,调皮道:“阿娘,放心,越是在靖王府的地盘,清雅郡主才越发不敢乱来。” 毕竟,事情闹大了,毁了靖王府的宴席,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被靖王妃数落的也是她。 顾玉婷这里,魏婉芸倒不是很担心。 她只是单纯的,从内心深处抵触,抗拒靖王府。 既然避不过,那便迎头上,这一世她不再是被困在靖王府的小可怜,不会再任人揉捏了。 赵兰心见她神态越发的坚决,便不再劝了。 锦绣那边还没有消息,母女两人说了会儿话,赵兰心有些乏了,这才回了兰芳园。 魏婉芸起来洗漱了一番之后,收拾好了心情就出了明珠阁,转头扎进隔壁的小院子里。 之前她避着靖王府,避着顾瑾知,很多问题也不想多问。 明日既然要赴宴,那自是知道的越多越好。 即使早上从周邵初这边才出来的时候,又羞又囧,几乎是落荒而逃。 但魏婉芸在跨进门槛儿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 只是,她已经成功说服了自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却不料因为周邵初的一句话破功。 彼时,周邵初正坐在石桌前,拿着一本医书在看。 见她进来,身边又只带了宝珠,就连翠珠都留在了院外,周邵初只淡淡的扫了一眼,语气清冷道:“怎么,小姐昨夜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魏婉芸:“……”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虽然作为局内人,这问话也算不得什么错,但怎么听,都让人感觉,怎么也不对劲儿。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愣是让她听出了几分偷情似得窘迫来。 (本章完) 第90章 赴宴 第90章090赴宴 魏婉芸头皮发麻。 对上周邵初好整以暇的眼神,咬牙切齿道:“没有!” “我来,是想问你,靖王世子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说话间,魏婉芸已经走到了石桌跟前。 赵津不在,这院子里就他们三人。 周邵初搁下了医书,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的搭在石桌上。 面对魏婉芸的质问,他气定神闲道:“死不了。” 这并不是魏婉芸想要的答案。 她是想知道顾瑾知到底有没有病,是什么病。 之前她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周邵初,但这人嘴紧得很。 哪怕现在她直接问出来,瞧他的模样,怕是一个多余的字也不会说。 魏婉芸只得放软了语气。 “靖王府送了帖子来,我想着,你同赵津既然跟靖王府有些交情,便想来问问,去靖王府须得注意些什么,我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了主人家不快。” 闻言,周邵初的手指在石桌上敲了一下,随意道:“据我所知,靖王府的人,除了跟你不对付的清雅郡主,其他人大都和善得很,不会难为你。” 和善? 前世今生加一块儿,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和善”来形容靖王府的。 她第一反应是觉得有些滑稽可笑,可在下一瞬意识到说这话的人是周邵初,倒也不那么意外了。 靖王惜才,不管顾瑾知病重是真是假,靖王府上下待周邵初“和善”倒在情理之中。 魏婉芸淡淡一笑,“那只是对你罢了。” 周邵初原本清冷疏离的眉峰微蹙,眼神里带着微微困惑道:“你是不是对靖王府有什么误解?” 误解? 魏婉芸苦笑。 那可不是误解,那是要了她命的存在。 她跟靖王府,可不单单只是误解那么简单。 但这些话,自是不能对他说出口。 对上周邵初探究的眼神儿,魏婉芸轻叹了口气,随口道:“或许。” 她这话说得太没诚意。 不过,好像周邵初也并没有深究,“ 他的目光已经从她面上转到了眼前的医书上。 那清冷寡淡的声音,像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魏婉芸心尖儿发颤。 “魏夫人身上的毒,还差两味药引。” 魏婉芸神色一紧,脱口而出道:“还差什么?我马上让人去寻。” 周邵初却摇了摇头。 他清冷无波的眼神让魏婉芸心中不安。 “其中一味我还在琢磨,另外一味……可遇不可求。” 若是平时听到这话,魏婉芸定然要嗤之以鼻。 笑他故弄玄虚,但此时事关赵兰心,她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只紧张的看向周邵初道:“那周大夫的意思……” 周邵初摇了摇头,“且再等上一等罢。” 魏婉芸虽然心急如焚,但也知道这种事情催不得。 她点头,“好,有劳周大夫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认了,只要能救我阿娘。” 说这话的时候,魏婉芸是真心实意的。 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想着让人周邵初尽管去做。 而听到这话的周邵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一瞬,看向她的眼神里突然多了一抹深邃。 “无论什么?” 魏婉芸还没意识到他的眼神里藏着什么意思,听到这话,她下意识点头:“只要能救我阿娘!” 周邵初没有立即答话,他收回了落在魏婉芸面上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医书上。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魏婉芸怕扰了他思绪,安静的坐在对面的石凳上等着。 两人都未再开口,小院子越发显得安静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份安静突然被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破。 是赵兰心身边的胡妈妈。 看到守在院门口的翠珠,胡妈妈只扫了一眼坐在庭院中的周邵初和魏婉芸,只当是赵兰心之前说的,魏婉芸身子不好请了周邵初看诊,并没有多想。 为了不惊扰两人,胡妈妈还压低了声音同翠珠道:“刚刚淑妃娘娘那边传了消息,说明儿个五公主也要去靖王府,请我们姑娘陪着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让不远处的魏婉芸听了个仔细。 昨儿个才放了顾毓秀出宫,她姨母竟然舍得那么快又放了她出去? 翠珠也是不解,胡妈妈笑着解释道:“淑妃娘娘说了,回宫之后,五公主的气色明显比往日更好了,她问过御医,说是若能让五公主经常保持心情愉悦,对她的身体康健大有好处,娘娘犹豫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 “只不过,五公主头一次离开她的庇护,出宫参加这类的宴席,她让我们姑娘多担待一些。” 这是让魏婉芸去做护花使者了。 魏婉芸自是愿意的。 本来她也已经决定要去靖王府了,如今同顾毓秀一起,正好有个伴儿。 “夫人说,让姑娘早些休息,明日恐怕还要费些心神。” 又叮嘱了几句之后,胡妈妈才告辞离开。 魏婉芸对正欲过来禀报的翠珠摆了摆手,示意她已经知晓。 对面,周邵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老僧入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魏婉芸见从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跟靖王府有关的事情来,便准备离开。 这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道:“据说,靖王妃回京之后,因忧心靖王世子,头风发作,这药有奇效。” 说着,他递过来一个朱红色小瓷瓶来。 魏婉芸既是去做客,当然不能空手而去,投主人家所好,解主人家困扰,这般讨巧,自是能得靖王妃几分喜欢。 得了靖王妃的青眼,明日在宴席上,不会有人拂了靖王妃的面子难为她。 她知周邵初是好意。 但她的目光只在那朱红色的小瓷瓶上落了一瞬,便转开,“多谢周大夫的好意,只是,这药就不必了。” 她不想去讨好靖王妃。 从周邵初的小院回来,魏婉芸就叫了人去问问跟着锦绣出门的青玉回来没有。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魏婉芸心中不安,又差了赵金宝去查。 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消息。 不仅三叔失踪了,就连锦绣和青玉也不见了踪影。 一大早上,去查此事的赵金宝才回来。 说是有人亲眼看到锦绣和青玉前后脚进了城南的李记绸缎庄就再也没见人出来。 这李记绸缎庄肯定有问题,但赵金宝也怕贸然跟进去中了陷阱或者打草惊蛇,就先回来禀报了。 魏婉芸让他先在外面盯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她今日还要去靖王府陪顾毓秀走个过场,只盼着能早点从宴席上抽身,自己再亲自去那李记绸缎庄瞧瞧。 魏婉芸起得已经算早了,顾毓秀比她更早。 宫门才开,她就第一个让秦嬷嬷递了腰牌出了宫。 等赶到魏府的时候,魏婉芸正陪着赵兰心用早饭。 赵兰心原是想陪着她们一起去的,但魏婉芸考虑到她还在“病重”,再加上也怕锦绣突然失踪还会有什么针对赵兰心的算计在后头,便劝住她了。 魏婉芸同顾毓秀一起坐上了魏府的马车准备出门。 不料却被突然窜出来的魏婉静给拦住了。 “四姐姐……” 魏婉静红着脸,一开口,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就已经蓄满了泪水,我见犹怜。 魏婉芸朝她招了招手,温声道:“五妹妹,怎么了?” 魏婉静红着眼眶,看了看魏婉芸,又转头看了看顾毓秀,有些怯生生的,仿似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魏婉芸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这是五公主,我的表妹,她不会拿你怎样的。” 说着,魏婉芸又看向顾毓秀,“这是我五妹妹,阿静。” 顾毓秀也听说后魏婉芸这位庶妹,因爱屋及乌,她笑道:“常听表姐提起你,今日见着,果然是个可人儿,你且放轻松些,我也没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你若愿意,也可以把我当姐妹,不必见外。” 顾毓秀笑得真诚。 魏婉静眼睫轻颤,潸然欲泣。 她自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哪里敢跟公主称姐妹。 顾毓秀的话,她自是不敢当真。 不过被她们这么一鼓舞,魏婉静终于敢说出自己的意图了。 “我……我阿娘说,让我同四姐姐一起去……” 话音未落,魏婉静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 这要求在她看来,太厚颜无耻了些。 人家靖王府没邀请她,魏婉芸也没有主动说要带上她,她还要死皮赖脸的跟过去…… 说到最后,魏婉静已经打了退堂鼓。 见状,魏婉芸尚未开口,顾毓秀抬手拉了魏婉静一把,并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 “咱们一起去,也好有个说话的伴儿。” 说着,顾毓秀转头看向魏婉芸:“是,表姐?” 魏婉芸自是没什么,更何况,顾毓秀都乐意。 她点头道:“前天阿秀来府上,我便想介绍你们认识的,可想到许姨娘还在病着,阿静要在旁边照顾便作罢了,如今正好。” 三人相视一笑。 顾毓秀的性子原是比较开朗的,健谈的,只是跟外人接触少了,再加上成日里又被淑妃耳提面命要在宫里头谨小慎微的活着。 所以,外人都当她是体弱多病性子怯懦的小可怜。 只在魏婉芸面前,她才会流露出那样阳光乐观的一面。 因为魏婉芸的关系,她也没把魏婉静当外人,三个姑娘坐在马车上,一路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来到了靖王府。 靖王回京之后的第一次设宴,自是热闹的很。 前来赴宴的各世家贵族的马车,将整条街道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靖王府的管家周全,带着数名管事,收了帖子,又按照宾客身份,分别走向了各辆马车,安排了入府的次序。 五公主身份尊贵,魏婉芸和魏婉静跟着沾光。 顾毓秀这边才露了脸,周全就亲自带着人过来将她们迎了进去。 今日出来,魏婉芸和魏婉静都没有带丫鬟。 像靖王府这样的宴席,即使带了丫鬟,也会另行安排去处,入了府之后,靖王府自会安排丫鬟,一直贴身伺候她们到出府。 只有顾毓秀不同,她是公主,自然不会有这些规矩束着她。 今日她不但带了秦嬷嬷,还带了两名大宫女,春桃春喜。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招摇,只是淑妃对她出府仍旧不放心,恨不得把合宫上下的人都给她带上,她是想着魏婉芸用着靖王府的丫鬟不习惯,才同意了带上春桃和春喜的。 是让她们一并伺候魏婉芸的。 她们一路入了府,看到的前来赴宴的小姑娘们,个个都穿得花枝招展的,恨不得将最好看的一面都展现出来似得。 顾毓秀拽了拽魏婉芸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我听母妃说,靖王妃有意要在宴席上选儿媳妇儿呢。” “表姐,你看,来的大都是适龄的姑娘。” 魏婉芸点了点头。 这些人中,她还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里面还有上一次在瑶山脚下看到的那几个。 即使桃花宴被靖王府放了鸽子,这次也没见她们任何一个人脸上有半点儿不悦。 在她们看来,上一次很有可能是靖王妃给她们的考验。 因此,这一次她们才要越发卖力的展示自己,恨不得把“选我”两个字写在脸上。 魏婉芸正走神,却听到顾毓秀突然来了一句:“哎?对了,我怎么忘了,靖王妃也请了表姐。” 说着,顾毓秀调皮的朝魏婉芸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笑道:“在我看来,表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她们谁都比不过。” 这句玩笑话有些重了,魏婉芸哭笑不得。 她正要提醒顾毓秀注意些,不料顾毓秀又语出惊人道:“靖王妃一定会选表姐的!” 魏婉芸:“……” 魏婉芸才拽了一下顾毓秀的袖子,都还没有来得及出声提醒,旁边引路的靖王府管家周全突然顿住了步子,对她们抬手一引:“公主,两位姑娘,里面请。” 原来,周全没有带她们去花厅,就这说话的功夫,竟直接来了后院,靖王妃的院子。 魏婉静的身子一僵。 同时,里屋传来靖王妃清丽婉转的声音:“还不快请人进来。” (本章完) 第91章 纠结 第91章091纠结 靖王妃,江氏。 曾几何时,她也曾这般温婉可亲的对她。 “天气凉了,阿芸记得添衣,府里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或者下人敢怠慢了你,你同我说。” “阿知性子冷清,跟我这个当娘的也不大亲近,你别往下心里去。” “以后我们就当母女处着,我会将你当婷婷那般疼爱,若我有哪里做得不妥的,你直说无妨。” …… 言犹在耳。 那些话,曾是她在冷冰冰的靖王府里唯一的慰藉。 在那段晦暗无光的日子,哪怕顾玉婷欺她辱她,她也只当她是性子娇纵的小妹,因为江氏的缘故,她会多忍让她。 谁曾想,这样一个温婉端方的人,会在顾瑾知率兵拿下京都之后,在回京的路上撕破了假面,要置她于死地! 如果不是当时翠珠惨烈又笨拙的用自己的身体引开了恶狼拖延了时间…… 她当时就没了。 虽然她心中已经起疑,回京之后对她有了些防备,但那时候的她势单力薄,身子骨也已经毁了,哪里敌得过她的强势和手段。 不知道江氏从哪里听来,她同闵楚然有些交情。 亦不知是为了在已经登基的靖王面前邀功,想借此打压显国公府,还是为了找个由头除掉她这个眼中钉。 江氏让人模仿了她的笔迹给闵楚然送了封密信,邀她出来一见。 从她嫁入靖王府之后,就彻底跟闵楚然那边断了联系。 闵楚然本就不放心她,想找机会见她一面,收到这封密函之后,并没有多想,欣然前往。 而不知情的她也被江氏以出门踏青为由带了过去…… 如果不是闵楚然是女儿身的话,她的清白就这样毁了。 可最后,即使她保住了清白,闵楚然甚至整个显国公府都受到了牵连! 这一切,都是拜江氏所赐! 魏婉芸浑身上下都似是被浸在凉意刺骨的冰水里。 犹如当时被江氏强喂了断肠散又绑了石头,丢进太液池的时候一样。 那刻骨铭心的恨意,她怎么可能忘! 如果说,是德妃和周家杀了她阿娘害了阿兄,罪不可恕,那么,她人生的后半场悲剧,全是拜江氏所赐。 同样不可原谅。 最近这段时间,魏婉芸一直很纠结。 仇是要必然报的。 但有时候理智又能压过她的恨意一头。 她知靖王谋逆是大势所趋,她知顾瑾知将来会成明君,为万民谋福祉。 从大的道义来说,她该顺应天意。 只是,想着前世那刻骨的恨意,仅仅只是避开靖王府对前世的仇怨不管不顾,她又怎么能甘心。 她恨江氏入骨,恨不得能亲手杀了她。 但在此之前,有一个必然的前提是……她那么做,就等于跟靖王府,跟未来的新皇为敌。 她要杀江氏报仇,就越不过靖王府和顾瑾知。 一想到顾瑾知,魏婉芸的太阳穴就突突的疼。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将纷乱的心绪压了下去。 阿娘身上的毒未解,德妃和周家还未解决,跟江氏的事情,她只能先放一放。 “表姐?” 许是魏婉芸发愣的时间有点儿长,见她迟迟没动,面色又不大好看,已经迈步出去的顾毓秀停下步子,一脸担忧的看向她。 魏婉静也拉了拉她的手。 魏婉芸已经回过了神来。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疼,被这风一吹,越发有些不好了,等下我们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歇就好了。” 她自幼体弱,这个说法倒也没让几人多想。 顾毓秀又牵回了她的手,甜甜一笑道:“我扶着表姐。” 三人这样并排入门,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魏婉静原本扶着魏婉芸另外一边胳膊的,见状,她主动松开了手,走在了两人身后。 才一进门,就听到靖王妃江氏笑道:“毓秀快来,让婶娘瞧瞧。” 江氏着一席藏青华服坐于首位。 虽育有一子一女,但岁月仿似乎对她格外优待,除了眼角间一抹几不可察的细纹,她肌肤依然娇嫩莹润,仿若二八年华的小姑娘。 即使穿着暗沉的华服,也只是给她多添了几分持重温雅,并没有半点儿显老。 她生得一双的杏眼,看过来的时候,自带了几分亲和。 在她旁边还有几个世家贵妇作陪,魏婉芸几人才一进门,数十道目光便打了过来。 “上一次进宫没见着,你母妃将你藏得太好了,难得给了我们一个面子,舍得将你放了出来。” 江氏的话音才落,几个陪坐的夫人笑做了一团,纷纷来询问顾毓秀的身子。 顾毓秀笑着带着魏婉芸和魏婉静见了礼,才道:“多谢婶娘关心,我身子已经好多了,往日母妃也是怕我出门受了风寒,才捂得紧,还请婶娘不要怪罪才好。” 在场的贵妇中,也有封号在身的命妇,曾进宫赴宴见过顾毓秀的。 见顾毓秀这般落落大方的神色,跟她们记忆中的怯懦判若两人,都有些吃惊。 一众人话题都在顾毓秀身上打转儿。 只靖王妃江氏突然转头看向了陪在顾毓秀身边的魏婉芸。 “这就是魏四姑娘?” 在此之前,魏婉芸同她并无半点儿交集。 魏耀宗也不过区区四品官,入不得这样的贵人眼。 能被靖王妃记住的,多半是因为宫里头的淑妃,以及蓟州赵家。 魏婉芸强忍着心中的恨意,面上不显,上前福了福身子:“正是。” 她的语气清冷寡淡,听不出半点儿被点到名字的欣喜和激动,也听不出半点儿不悦或不安。 就那般冷冷淡淡的语气,倒让靖王妃甚至一众贵妇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在旁人看来,收了帖子来赴宴的姑娘们的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哪个不要上赶着在靖王妃面前表现。 魏婉芸的态度这般冷淡,甚至连多说半句的客套和讨好都没有,要么就是故作姿态以求吸引靖王妃的注意力,要么就是嘴笨脑子蠢反应不灵光。 不管哪一种,都会让人本能的不喜。 就连靖王妃都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过,但她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往日常听人说起,今日见着,果然是个标致的小姑娘。” 这话听得魏婉芸心中越发不安。 常听人说……只是一句客套,还是说她是听人说起过她的? 如果是后者,那人怕是只有顾玉婷了。 魏婉芸垂眸,还未答话,就听到外间又有脚步声传来。 人未至,声先至。 “母妃,阿兄今天会回来吗?” 话音才落,着鹅黄色百褶留仙裙的顾玉婷自门外进来。 许是跑得有些紧了,她的气息还有些喘,面上犹带着惊喜。 只这一惊喜的神色在瞧见魏婉芸的一瞬间,就似是被冰封住了一般。 “你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顾玉婷的目光转了一圈,也立即反应了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不好发作,她冷哼了一声,直接越过了魏婉芸,转而笑吟吟的看向靖王妃道:“刚刚我听来福说,阿兄今日要回来?” 闻言,靖王妃笑了笑。 她接了侍女手中的帕子,一边仔细替顾玉婷擦汗,一边笑道:“不仅你阿兄,连你皇祖母都说要来呢,只是御医说这两日她身子有些不大爽利,不宜出门,眼下宫里头还没个准话儿呢。” 即使不确定的事情,但这话还是实打实的让在场众人给惊住了。 太后要出宫,这可是多少年都难得一见的。 唯有顾玉婷,满不在意的哼哼道:“皇祖母也太偏心了,她肯定是为了来瞧阿兄的!” 太后对顾瑾知的偏宠大家有目共睹。 不过也都放在心里不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也只顾玉婷能这般有恃无恐。 靖王妃脸上的宠爱笑意都跟着僵了僵,她拍了拍顾玉婷的手臂,责备道:“你这孩子,皇祖母都是一样的疼着的,再说这样的话,小心你皇祖母知道了打你手心。” 面对她满是宠溺的威胁,顾玉婷浑不在意。 她扭头,身子也跟着转到了一边,“皇祖母才舍不得打阿兄的手心呢。” 靖王妃被她说得有些语塞,正好瞧见顾毓秀几人在这里也是无趣,便笑着看向顾毓秀道:“秀秀第一次来,你这个主人家且去好生照顾,带她们去园子里走走,切莫怠慢了人家。” 似是怕顾玉婷再使小性子,靖王妃还递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儿。 顾玉婷只好敷衍的笑了笑,点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走,秀秀姐,我带你们出去好好转转。” 话是对着顾毓秀说的,但她的眼神却落在魏婉芸的身上,尤其是说到“转转”两个字的时候,魏婉芸分明听出了的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要不是知道她怕顾瑾知,也害怕在太后面前落个坏印象,魏婉芸都要怀疑她等下出去了还要使坏了。 “好啊,就有劳婷妹妹了。” 顾毓秀也不是傻子,当然也瞧出了魏婉芸同顾玉婷之间的不对付。 在同靖王妃等人告退出了屋子之后,她就拉着魏婉芸的手,用不大的声音道:“表姐,你今日就跟紧了我,怕我有人欺负了你。” 走在前面的顾玉婷步子一顿,她没有当场发作。 而是等带着几人出了院子,转到外面的长廊上,才转头看向顾毓秀道:“秀秀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在这靖王府,还能有谁欺负了她去?更何况看,你身边的这位主儿,寻常人可欺负不了。” 顾毓秀只拉着魏婉芸的手笑笑,不说话。 顾玉婷自讨了个没趣。 一般人她还可以仗着身份压人,但对方是顾毓秀,五公主。 人家生母还是圣宠不断的淑妃,她就算再娇纵,也得看人下菜碟。 所以,只嘴角抽了抽,没再说什么。 穿过了抄手游廊,就是靖王府的南花园。 魏婉芸对这靖王府并不算熟悉。 上一世同顾瑾知成亲之后,没多久就去了封地,等靖王父子谋逆成功,她随靖王妃入京之后,住的是太子东宫。 在这处府邸总共住的就没有几日。 顾玉婷步子飞快得走在前面,才不管后面几人有没有跟上。 等将人带去了南花园入口,她拍了拍手:“秀秀姐,这里精致不错,你们就在这里赏玩一会儿,宴席就设在前面水榭,花厅那边的姑娘们等下也会过来的。” 说着,她抬手招了两个丫鬟作陪,见顾毓秀没别的话要吩咐,便脚底抹油溜了。 顾毓秀本也不待见顾玉婷。 见她走了,她拉着魏婉芸的手道:“那边凉亭风景不错,正好我们姐妹几个说说话。” 开宴还早,更何况,很有可能太后也会来,今日怕是没那么快能脱身,魏婉芸也只好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三人相携去了凉亭。 丫鬟们手脚麻利,她们人才过去,就已经重新给亭中的石台上换上了茶水和瓜果。 秦妈妈上前用银针一一验过之后,便带着春桃和春喜恭敬的退到了凉亭外候着。 没有了外人,顾毓秀也没了架子和遮拦,她凑到魏婉芸身边,悄声道:“等下谨知表哥回来了,0表姐也能亲眼瞧见了,倒省了我再费一番力气了。” 魏婉芸只笑了笑。 一旁的魏婉静不解,好奇道:“公主要费什么力气?” 顾玉婷想着之前答应魏婉芸的不外泄要她画顾瑾知的事情。 她调皮的眨了眨眼,“这个嘛……是我跟表姐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主动跟她搭话的魏婉静面容一僵。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恢复了浅浅笑意,夸道:“公主同四姐姐的关系真好。” 顾毓秀的注意力都只在魏婉芸的身上,而魏婉芸还在想着顾瑾知的事情,自是都没有注意到魏婉静面上的不自然。 顾毓秀拿了一颗果子,亲自剥开递给魏婉芸,“那是,因为表姐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姑娘呀!” 闻言,魏婉芸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道:“听你这么说,难不成我在你眼里,比你自己还要好,还要重要么。” 魏婉芸只不过那么一说。 没曾想顾毓秀当即拍着桌子笃定道:“当然!” 声音之大,惊得停在不远处树枝儿上的鸟儿都振翅飞走了。 (本章完) 第92章 不想讨她喜欢 第92章092不想讨她喜欢 就连不远处忙碌穿梭的靖王府的丫鬟们,都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顾毓秀并不在意这些,她抱着魏婉芸的胳膊撒娇:“我最喜欢表姐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眉眼弯弯,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直让魏婉芸没有招架之力。 她哭笑不得,“年后你要及笄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顾毓秀笑着看向魏婉芸:“这不是还没有及笄嘛,所以我就还是个孩子。” “而且,表姐不也一样。” 说着,顾毓秀垂眸,沉吟道:“说起来,我还没有想好等表姐及笄了送什么礼呢。” 顾毓秀撑起下巴,俏生生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我都琢磨好几个月了。” 只要她有心,送什么魏婉芸都喜欢。 魏婉芸还开口,一旁的魏婉静已经抢先道:“四姐姐也最最喜欢公主,只要是公主送的,她都会喜欢的。” 这话算是说到顾毓秀的心坎儿上了。 她眸子一亮,双眼弯成了月牙,看向魏婉芸道:“那是自然,谁也不能抢了我的表姐。” 说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了一眼魏婉静,“不过,我可以把表姐分给你一点儿。” “就一点点,可不能再多了。” 然后,她抬手故作夸张的比了个手势,直把魏婉芸和魏婉静给逗笑了。 就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三人在凉亭里喝茶,开玩笑,聊天,好不快乐。 直到从花厅那边陆陆续续有前来赴宴的姑娘们过来园子里赏花。 这南院不小,光是凉亭就有三座,而且院中有小池,水榭,景致更是在京中一众达官显贵的府邸中,顶顶好的。 虽不用在意旁人的眼光,但有了其他人过来,三人到底要多几分顾忌。 就连姿态,也不似之前那般放松了。 有不少贵女探头向这边张望。 不过,也不知是碍于五公主在这里,亦或是因为上一次魏婉芸得罪了清雅郡主,一时间竟没有人敢往她们所在的凉亭处靠。 三人自是乐得自在。 只是,这份自在很快就被太后的到来所打破。 忽听前院有纷乱的脚步声响。 不多时,靖王府的管家周全就来了南院,对诸家姑娘抱了抱拳,道:“太后驾临靖王府,不过不想声张,各位小姐,只管在此地安心歇息,稍后会有传召。” 不似魏婉芸等人提前已经从靖王妃那边得了消息,一时间院中的姑娘们都惊讶不已。 原以为是靖王妃选儿媳,大家都盛装出席,已经十二分小心了,这下就连太后都来了,众人越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又跟院中伺候的丫鬟们交代了几句之后,周全快步来到了魏婉芸所在的凉亭。 “五公主,太后娘娘有请。” 顾毓秀跟这些赴宴的姑娘们身份不同,又是头一次出宫赴宴,被太后叫过去,自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顾毓秀有些舍不得魏婉芸。 “表姐……” 她站起身来,不大愿意跟周全走。 但是,太后那边既然开了口,哪怕是过去问个安,她也得走这一趟。 魏婉芸笑了笑,“去,我和阿静就在这里等你。” 顾毓秀这才叹了口气,“那我去去就回,你们别走远了。” 见魏婉芸点头,顾毓秀这才提起步子跟着周全去了。 顾毓秀前脚一走,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南院突然喧嚷了起来。 四下都是姑娘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尤其是越是靠近魏婉芸所在的凉亭,那些声音也就越大。 “魏婉芸怎么来了?” “不就是想贴着世子吗?听说之前在相国寺为了这个还同周家两个闹得不愉快呢。” “也难怪,但你说上一次世子对周静瑶另眼相待是不是真的?” “是,千真万确,我有个小姐妹亲眼看到世子请了周静瑶上马车。” “嘶……怪不得那周静瑶今日进门脖子都恨不得望到天上去了,原来……” …… 魏婉芸耳力过人,即使无心,也将这些话听了进去。 她拿着茶杯就要喝茶,一抬眼就看到那个众人口中“脖子都恨不得望到天上去了”的周静瑶朝凉亭走了过来。 “这不是魏家四姑娘吗?你既在太后面前那般得宠,怎地太后没召了你过去?” 周静瑶穿着一袭绯色纱裙,梳着飞仙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要力压群芳的傲劲儿。 她生得俏,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又黑又亮,再配上这样一身张扬明艳的装扮,越发衬着她明媚动人。 即使站在满是莺莺燕燕的南院,也能让人一眼就看到她。 说是艳压群芳也不为过。 只是,她的艳色和光芒在遇到魏婉芸的一瞬间,就已经开始黯然失色。 即使魏婉芸只穿了一袭淡粉对襟长裙,头上的朱钗也只是简单的款式,虽奢华有余,但也足够低调。 只是,这样一身装束依然难掩她的好颜色。 哪怕她不靠着衣服和妆容的衬托,只一张干净芙蓉面,也能艳压精心装扮过的周静瑶一头。 这让人如何不气。 周静瑶远远瞧着,就已经心生妒意。 再加上之前几次同魏婉芸之间闹得不愉快,她早就想上前找补了,可碍于五公主在旁边,她只得按下不发。 好不容易等五公主走了,周静瑶哪里还坐得住。 她眸子里带着笑意,但眼神里却似是藏着刀子,恨不得将魏婉芸那张狐媚子似得面容给划破。 在她身边作陪的周静芙都被她周身上下的戾气给惊到了,下意识退开了些。 魏婉芸半点儿都不想搭理这人。 但这个没脑子的蠢货总要一次次往她面前拱。 也亏得她生在周家,背后还有德妃撑腰,要是身份地位再低一些的家族里,只怕早就被旁人踩得连头都抬不起。 “我跟你说话呢,你既听见了,却当没听见,这般无礼,是你们魏家的教养吗?” 周静瑶被魏婉芸的无视激怒。 她上前一步,走进凉亭,冷眼看向魏婉芸。 魏婉芸本想落个清静,安心跟魏婉静一起等顾毓秀回来,被周静瑶这么一搅和,倒是清静不了了。 她抬眸,看向周静瑶,“太后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 说着,她眉梢微挑,眼底里带着一抹冷意道:“再说了,你既这般得意,太后不同样也没招了你过去吗?” 彼此彼此,神气个什么? 话音才落,周静瑶呼吸一窒,她清晰的听到,魏婉芸这话引了周围不少等着看她看热闹的姑娘们的嘲笑。 周静瑶小脸一红,就要发作,一旁的周静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她这是在靖王府。 周静瑶这才压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直接坐在了魏婉芸对面,赌气道:“就你这样的,世子根本就看不上!” 闻言,魏婉芸端着茶盏,好整以暇的看向她:“是吗?是世子亲口跟你说的?” 周静瑶:“……” 她从来没见过魏婉芸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面对别人的羞辱,她还能气定神闲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偏偏这话让周静瑶越发下不来台。 周静瑶不自在的别过了脸去,闷声道:“就算他没亲口说,但我也能从他的神态间窥得一二。” 说着,周静瑶垂下了眸子,故意露出了一抹娇羞的神色。 在场众人早就听说了她在相国寺被顾瑾知所救,还邀了她乘了他的马车回周府一事。 她这话,无疑让那些连顾瑾知的面都没见着的姑娘们眼红不已。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刺激魏婉芸一下。 听到这话,果然见到魏婉芸面上带着一抹诧异。 周静瑶还没来得及得意,谁料,下一瞬魏婉芸却露出了一副惋惜不已的神色。 只见她连连摇头道:“可惜,周姐姐这般察言观色堪比世子肚子里蛔虫的能力,不做靖王府的门客,倒是可惜了。” 周静瑶:“……” 她要做靖王府的门客做什么,她要的是对靖王世子体贴入微的世子妃! 魏婉芸故意带偏话题,她的话音才落,就惹了周围不少人起了笑。 偏偏碍于颜面,虽然在场的大家都是为了靖王世子而来,但到底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她不能当众说出自己的心思。 周静瑶气极,她身边的周静芙正要帮腔,魏婉芸眼皮子都没抬,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道:“听说靖王世子今日要回府,你们在这儿闹起来的话,大家颜面都不会好看?”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众人惊诧不已。 顾瑾知病重需得在相国寺静养一段时间一事已经众所周知,她们来之前,也曾打听过,近段时间顾瑾知都不会回府,这次宴请是靖王妃的主意。 一则是刚回京,想跟各家联络联络感情,二则也是请了些适龄的还未定下人家的姑娘过来露露脸。 她们今日来,都是为了讨靖王妃的欢心,希望能入得了靖王妃的眼。 没曾想今日在靖王府还能见到顾瑾知! 原本想着,因太后的突然驾到,靖王妃得陪着太后,一时间还顾不上她们这边,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周静瑶和魏婉芸热闹的姑娘们,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就连周静瑶也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哪怕眼前的魏婉芸再可气,也比不上顾瑾知。 她脑子转得飞快,正琢磨着魏婉芸这句话是真是假,却不想,下一瞬却见魏婉芸含笑看过来,“怎么,你跟世子都那么熟了,他没告诉你吗?” 周静瑶:“……” 她要被气死了。 但到底顾忌着魏婉芸的话,万一真闹起来,有太后,靖王妃在,顾瑾知也回来了……对谁都不好。 周静瑶只得恶狠狠的瞪了魏婉芸一眼。 再继续留在这里,她只会窒息。 此时,也顾不得找回场子和颜面了,周静瑶拉着周静芙转身就出了凉亭。 她得去打听打听,顾瑾知要回来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这可比跟魏婉芸斗嘴重要多了! 周家姐妹一走,南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凉亭里,魏婉芸觉得耳根子都清静了。 她继续喝着茶,刚刚一直都没吭声的魏婉静这才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四姐姐,你好厉害!” 魏婉芸淡淡一笑,没放在心上。 可转而,魏婉静又道:“但是,这毕竟是靖王府,刚刚你的那番话万一被人传到了靖王妃那边……” 说着,魏婉静垂下了眸子,满眼担忧。 魏婉芸搁下茶盏,淡淡一笑道:“我又没说错什么,不怕她传。” 说着,她抬眸,扫了一眼南院入口处站着的几个丫鬟。 看似不起眼,但这其中就有靖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红玉。 靖王妃既是来选儿媳的,自是打这些姑娘们一进府,就派了人盯着她们的一言一行。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靖王妃会请了自己,魏婉芸都不愿意跟这些姑娘们一样,去讨她的欢心。 她知道,江氏喜欢温婉娴静好掌控的姑娘,最厌张扬肆意咄咄逼人的性子。 不管江氏先前怎么想,就她刚刚这一番表现,也足够让江氏在心里将她踢出局了。 她看不惯周静瑶,要怼她是不假,但更主要的,是想通过红玉将这一幕呈报给江氏。 见她这般淡然,魏婉静也就收了劝她的心思。 两人继续坐着喝茶,这次再没有旁人来打扰。 只是顾毓秀迟迟不见过来,干等得人心急。 不知不觉喝了太多的茶,魏婉静有些坐不住。 她跟魏婉芸说了一声,便随了靖王府指派给她的小丫鬟去如厕。 靖王府南院占地广,这边的茅厕也离得较远。 那小丫鬟将魏婉静送到了门口便没再进去,魏婉静只当她是在外间候着。 原本也没多想,可当她的脚才踏进去,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为遮掩茅房的异味,一般世家贵族都会让下人在里面焚香,其中以檀香,芳草香料居多。 魏婉静除了一手绣活儿好,另外一个长处就是嗅觉灵敏,能识香辨香。 她才一进门,除了檀香,以及茅房原本的异味之外,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迷香掺杂在里面。 这味道,之前她在相国寺魏婉芸的寮房里曾闻过。 只不过,那一次是因在魏婉芸的房里才放松了警惕,再加上她心里又在琢磨着别的事情,等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今日却不同。 在这陌生的府邸,身边又没亲近的人,她每走一步,都提着十二分小心。 所以,她自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妥。 魏婉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还没想好下一步该作何反应,却听到外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本章完) 第93章 人性 第93章093人性 脚步声很快便至跟前,与她仅仅隔着一道门板。 “怎么样?” 有男子沙哑着嗓音,冷声道:“进去多久了?” 刚刚送魏婉静过来的丫鬟垂眸,低声道:“刚进去。” 又等了约莫一个瞬息,那男子又道:“那迷香药效极强,也该起作用了,你进去看看。” 听到这里,魏婉静心头一紧,想都没想直接双眼一闭,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为了做到以假乱真,她避都没避,脑袋咚的一声磕到了墙角。 这一幕,正好让后面进来查看的丫鬟看个正着。 她松了一口气,用脚尖掂了掂魏婉静的后背,确定她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这才转身走了出去,并对外面的男子道:“成了。” 那人应了一声。 这时候,魏婉静怕得连脑子都不敢转了,生怕那两人下一瞬就要用刀子结果了她的性命。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男子并没有要对她怎么样。 只听他沉声道:“那边不用管她,你且去叫魏婉芸过来。” “是。” 在那丫鬟离开之前,那男子又道:“速度要快,太子那边已经让人引过去了,用不了多久药效该发挥作用了。” “是。” 随着脚步声一左一右,渐行渐远,差点儿窒息的魏婉静这才终于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冲到了门口,然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刚刚在听到那男子的话的一瞬间,她差点儿没忍住惊呼出声。 魏婉芸,太子…… 为什么会牵扯到一起? 那些人既没有要了她的命,只将她困在这里,听他们的语气,想必是要用她来引四姐姐魏婉芸过来。 至于太子那边…… 为什么会被人下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只短短一瞬间,魏婉静的脑子里滚过了诸多念头。 到了最后,一个模糊的猜测从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不管她猜得对不对,理智告诉她,现在最要紧的是先回去通知魏婉芸,免得她被人算计。 可是,也不知道怎的,她脚下的步子就似是生了根一般,压根儿就不听自己的使唤。 魏婉静下意识转头看向刚刚那个比较重的脚步声离去的方向。 抬眸看去,不远处就有个小院。 这件事既然如此急,那太子应该就在不远处…… 念及此,一个大胆的想法蓦地自魏婉静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那一瞬,连她自己都被惊住了。 她摇了摇头,迅速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摒除,提步就要顺着原路去找魏婉芸。 但是,她的双脚就像是不听她的使唤似得,自顾的往那小院走去。 这一路上,魏婉静的心猛跳不止。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人的欲望一旦被暴露,便不由自主的产生出更多的贪婪来。 即使理智告诉她,不该这么做。 但同时,她脑子里也有一道声音在自欺欺人似得,不停的催促她——只是去看看罢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脚下的步子飞快。 转眼就穿过了垂花拱门。 还不等魏婉静探头张望,旁边突然跳出来一个家丁,对她福了福身子,笑得恭敬,“可是魏四姑娘?” 那一瞬,魏婉静的眼皮子狂跳。 她知道,是弄错了。 因为她的假晕倒,这边的人把她当做是被骗过来的四姐姐。 她应该否定的,但那一瞬,她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年的屈辱来。 她生来轻贱。 既没有魏婉芸那边尊贵的地位,亦没有魏婉宁那般有祖母疼着,有强势的母亲护着。 她的母亲许氏只会劝她忍忍,只会告诉她,她们卑贱如尘埃,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她们只能忍气吞声。 可是,她也是人,她也想要别人的尊重,想要将那些唾弃过她,欺辱过她的人踩在脚下。 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她,一味的隐忍和怯懦换不来半点儿好处。 哪怕现在赵兰心护着她,魏婉芸给她撑腰。 但是,这样靠着同情和施舍的维护又能持续多久呢? 她们是承诺过她,会给她许一个好人家,不会给人做妾。 可是,她也不是傻子,像她这样的人,哪里可能有机会入得了高门,哪里有机会能翻得了身。 即使给人做正妻,那小门小户的,哪怕她嫁过去了,也依然被曾经那些欺辱她的人瞧不起。 这辈子她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吗? 不,眼前就有! 中了药的太子就在里头! 诸多的念头在这一瞬间划过魏婉静的脑子里。 她原本的心虚和不安,在这一刹那突然坚定了起来。 对上那人询问的眼神,她含笑道:“是啊,我五妹妹可在里面?” 听见这话,那人眼前一亮,当即笑道:“在的,在的,您请。” 说着,他躬身引着魏婉静往主屋走去。 魏婉静挺起了胸膛,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的稳。 …… 话分两头。 魏婉芸这边迟迟没等到魏婉静过来,自是不放心的。 一开始,她就要陪着魏婉静一块儿过去的。 是魏婉静说怕公主寻来不见人,她自己去就好,魏婉芸想着不过去个茅厕,魏婉静性子柔弱又低调,平时又没宿敌,不会被人针对,魏婉芸也就没再坚持。 可这半天过去了,人还不见回来,她哪里还坐得住。 就在她起身,准备去寻的时候,之前陪着魏婉静离开的那个丫鬟回来了。 她脚下步子飞快,待走到魏婉芸跟前,才压低了声音道:“魏四姑娘,五姑娘刚刚不慎脚滑摔倒,弄脏了衣裙,这会儿正在厢房换衣服呢,她有些难为情,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自进了府邸,姑娘们身边跟着都是靖王府的丫鬟,魏婉静突然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若身边没有自家姐妹跟着,让人瞧了去,不免要落些流言蜚语。 叫魏婉芸过去一起也在情理之中。 顾毓秀这次出宫就带了秦嬷嬷和春桃春喜,刚刚她被太后召过去,只带了秦嬷嬷和春喜,留了最机灵的春桃在魏婉芸身边。 魏婉芸起身跟那丫鬟离开之前,看向春桃:“我去寻五妹妹,你在这里守着,万一等下五公主过来找不到我们可不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压了压,故意将“守着”二字咬得重了些。 春桃眼睛一亮,显然是领悟到了。 魏婉芸这才转过了身子,跟上了那丫鬟的步子。 一路穿过花园长廊,魏婉芸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垂眸,恭敬道:“奴婢红菱。” 魏婉芸在脑子里搜了一圈,并没有关于这么个丫鬟的记忆。 靖王府人太多了,她前世又没管家,不是每一个都记住也正常。 她叹了口气,状似无意道:“我五妹妹好好的,怎么就脚滑了呢?” 红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之前奴婢守在门口,就听到五姑娘一声惊呼,奴婢再跟进去的时候,就见到五姑娘摔倒在地,想来是不小心脚滑了罢。” 她的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按魏婉芸有些模糊的记忆,这个方向应该也没错。 只在经过那茅厕的时候,魏婉芸的眼神顿了顿。 红菱连忙道:“刚刚就是在这里,奴婢担心五姑娘这样出去失了体面,便自作主张先扶着五姑娘去了前面最近的厢房,并差人去找了干净的衣服,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换上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 已经出了南院的范围,这一块地方较为偏僻,过往都没什么人。 眼看着要被那丫鬟带进前面的垂花拱门,就要进了院子,魏婉芸脚下的步子一错,突然脚滑似得摔倒了下去。 只是还未完全摔下去,她一把抓住了红菱的手,借着红菱的搀扶站稳了身子。 “有劳了。” 魏婉芸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真诚。 红菱扶着魏婉芸胳膊的手尚未抽离,正要回话,却见刚刚还站立不稳的魏婉芸也不知道上哪儿来的爆发力,突然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颚。 惊诧之下,红菱下意识的张大了嘴。 只是还不等她惊呼出声,魏婉芸的另外一只手已经眼疾手快的将一粒她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的药丸子强行给她喂了下去。 一股强烈的药腥味儿瞬间充斥了她的口鼻。 出于本能,在魏婉芸放开了她下颚的一瞬,她立即掐住了喉头干呕了起来。 奈何那药丸子入口即化,根本就不给她半点儿反应。 而同时,才松开了她下颚的手的魏婉芸,已经转而扣住了她的手腕命脉。 在感受到腕子上传来的阵痛的一瞬,红菱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她甚至丝毫不怀疑,自己但凡敢发出一点儿声音,转瞬就要血溅当场! 过了这垂花拱门,就有前来接应的人。 她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也因为魏婉芸的一个眼神而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头。 “魏……四姑娘……” 魏婉芸拽着她的手腕,往旁边的一人多高的花丛走去,并压低了声音道:“想活命的话,跟我走!” 红菱又惊又惧又怕,她几次张了张嘴,想要出声。 但刚刚被迫吞下腹中的药丸子就像是带着火的刀子似得,一路从喉头滑到了肺腑。 她用脚想也知道,那定然不是好东西。 在忠诚和性命之间,她犹豫了。 也只是这一瞬,魏婉芸已经将她带进了一旁可以将两人的身子完全遮掩起来的花丛里。 她眉目冷肃,哪里还有半点儿刚刚的温婉亲和。 “说,我五妹妹在何处?” 红菱不料魏婉芸竟然已经察觉到了,但说出来也是个死,她双眼一红,硬着头皮,压低了声音道:“五姑娘换衣服去了,魏四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还不等她将话说完,魏婉芸手上用力。 红菱的手腕瞬间红肿了起来。 她惊恐抬眸,对上的是魏婉芸淡漠的眉眼。 “刚刚我给你吃的,是我自己研制的三日断魂散,若在一个时辰之内没有服下解药的话,三日之后必得穿肠烂肚而亡。” 说着,魏婉芸垂眸,明光顺着红菱的脸颊到脖颈,最后到了她的胸口。 她冷笑道:“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毒会在你肺腑里滋生成千上万条虫子,然后顺着你的血液流至四肢百骸,由里到外啃咬你身上的每一处,到时候,那滋味儿嘛……” 后面的话不用魏婉芸说完,红菱的面上已无半点儿血色。 “你只管跟我说实话,我不但给你解药,还可以配合你,把你摘出去,让你免于受罚,至少可以留得性命在。” 听到这里,红菱犹豫了。 虽然不知道魏婉芸所说的三日断肠散的真假,但只这转眼的功夫,她就已经感觉到浑身上下已经在被千万条虫子啃咬似得疼。 她双眸微颤,但却迟迟说不出一个字来。 魏婉芸挑眉,“机会只有这一次,我数到三。” “你若不肯,我就只好打晕了你自己过去瞧了。” 说着,她的拇指一转,用指尖掐在了红菱的命脉上,同时一只手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敲晕了她。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魏婉芸的神态是放松的。 给红菱一种,即使她不说出实话,以魏婉芸这般狠劲儿和身手,怕是也能跳进院子里探查到真相。 她心里的最后一层防线终于被攻破。 “一,二……” 还不等魏婉芸数到三,她连忙急切道:“我说!我说!” 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她生怕慢一步惹了魏婉芸不满,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是主子命令我将五姑娘迷晕,再以此为借口将您带过去。” 见魏婉芸的目光扫向那垂花拱门后的小院,红菱继续道:“太子今日也随太后来了靖王府,他们另外安排了人给太子下药……想设计太子同姑娘你……” 后面的话红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魏婉芸也已经猜到了。 只是,她之前没料到,这次被设计的,竟然是太子顾修恒。 魏婉芸垂下了眸子,看向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红菱,冷声道:“你的主子,是靖王妃?” 虽是疑问句,但她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红菱低下了头来。 魏婉芸心中了然。 (本章完) 第94章 泼脏水 第94章094泼脏水 她就知道,靖王妃不怀好意。 几次三番的邀请她赴宴,肯定有什么目的。 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她。 魏婉芸思前想后,这一世,在此之前也不曾见过江氏,更没有机会得罪她,为何她偏要这般设计于她。 再联系那同样被设计的太子顾俢礼,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因为德妃和周家。 此时,皇子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世家之间的争斗愈演愈烈,靖王府的野心尚未暴露。 太子资质平庸,不得圣心,即使占着嫡子的位置,这几年朝中废太子的声音也没消停。 德妃和周家想拉拢靖王府,而靖王府也要利用其做遮掩。 魏婉芸觉得,自己多半是被靖王妃当做了一个人情,送给了德妃。 这一拳下来,既帮德妃除掉了魏婉芸这个眼中钉,让她和四皇子绝无可能,亦泼了太子一身脏水,加速了太子被废。 说不定,她们还有后招。 魏家在朝中的地位不算显赫,出了这档子事,魏婉芸必得嫁入东宫。 但她的身份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太子妃的位置,她配不上,若许了她太子妃的位置,皇后和其母族张家亦会不满。 但又因为赵淑妃以及蓟州赵家的关系,只给她一个太子良娣,又有些说不过去。 尤其是蓟州,那是天晟的南大门。 要让蓟州赵家知道她受了欺辱,最后还只落得一个良娣的名头,即使不会表露什么,但多少也会离了帝心。 而这,恰恰就是靖王府藏得更深的算计。 只短短一瞬,魏婉芸就已经想通了个中关节。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红菱垂着头,瑟瑟发抖,生怕她知道了真相之后还要灭口,感受到来自魏婉芸身上的凉意,她甚至连解药都不敢开口去问。 “我五妹妹现在在哪里?” 比起旁的,魏婉芸现在最担心的是魏婉静。 不过,他们的目标既然是她,可能最多也就是将她弄晕了藏在某处,等“东窗事发”再将她放出来。 他们不大可能灭口。 毕竟,越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得太明显了,这计谋反而显得拙劣。 而且,也不容易将靖王府摘不干净。 红菱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指了指不远处的茅厕,“五姑娘无碍,只是被迷晕了,很快便会醒来。” 跟自己想的一样,魏婉芸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她松开了红菱的手,冷声道:“你带我去。” 红菱这会儿腹中如刀子在绞一般,哪里还敢怀疑魏婉芸所说的三日断魂散的话。 她既已背叛了靖王妃,如今想要活下去,只能靠魏婉芸。 所以,她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捂着肚子,强忍着剧痛走在了前头。 魏婉芸紧随其后。 这地方偏,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为了将魏婉芸和太子算计进去,就算这周围有人,也都为了方便行事,已经被靖王妃支开了。 走出了几步之后,魏婉芸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但她心里想着的是魏婉静的安危,便只得先放下心头的顾虑。 “在你们的计划里,等将我引过去之后,会怎么做?” 红菱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也越发如蚊蚋:“那边有接应的人,待姑娘进去之后,他就会去……叫人……” 魏婉芸的眼神愈冷。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来到茅厕跟前。 魏婉芸怕有诈,再一次抬手拿捏住了红菱,几乎是提着她屏住了呼吸走了进去。 只是,待两人进了门,转过了身,预想中魏婉静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情形却并没有出现。 里面的香料早已经燃尽,但这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魏婉芸心头一惊。 身旁的红菱显然更震惊。 “怎……怎么可能!那迷香是我亲自点的,一般人少说也要昏迷半个时辰!” “而且我当时就跟进来确认过的,不可能有错。” 听到这话,不似红菱这般紧张,魏婉芸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突然想起,魏婉静曾跟她提过,要为她调香,她说她识香。 有了上一次相国寺的经历,这一次她是不是有所察觉,所以假装晕了过去骗过红菱? 毕竟,靖王妃这边不大可能对她下杀手,红菱亦对她的失踪惊诧。 魏婉芸觉得,很有可能在红菱离开之后,魏婉静就寻了个机会溜出去了。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看南院的方向。 很有可能,就在刚刚她跟红菱在花丛里说话的功夫,魏婉静就刚好回去找她了,因此才错过了。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最好。 魏婉芸正要转头去寻,不料却听到有凌乱匆忙的脚步声从南院出口那边传来。 这架势……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红菱。 红菱更是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她对此并不知情。 魏婉芸人还在这里,甚至连那个小院都没进,这些人是从哪儿得了信,这就赶过来“抓奸”了? 眼看着那些人转眼就要过来,魏婉芸一把拉着红菱躲进了身后的茅厕,并一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不管要做什么,现在也已经来不及,唯有静观其变。 好在她毫发无损,且看这些人如何将这场戏唱下去。 她们才躲好身子,以靖王妃为首的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从边走了过去。 在靖王妃身边跟着几个贵妇,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在她们后面,还有之前在南院赏花的那些不明所以的姑娘们。 魏婉芸将门板露出了一条缝,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眼看着她们进了小院,只听靖王妃一改平日的温婉亲和,沉着脸,冷声道:“人呢?” “在屋里头。” 她身边的大丫鬟红玉连忙站了出来,应了一声之后,先一步进了小院去往主屋。 随着众人的靠近,屋子里传来的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呻吟也越来越清晰。 站在最外围的那群未经人事的姑娘们个个都羞红了脸。 就连几个看热闹的贵妇,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魏婉芸离得较远,又隔着人群,自是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但见这些人的反应也能猜出一二。 红玉壮着胆子似得走在门口,试探性的开口道:“魏四姑娘?” 屋子那头安静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那吟哦声又起,似是根本就没将一个丫鬟的提醒声放在眼里。 而这时候,外面跟着看热闹的众人却都炸开了锅。 “魏四姑娘?魏婉芸?” “怎么会是她?我之前瞧着她不是还在凉亭好好的喝茶吗?” “你又没有一直盯着她,谁知道她不是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出来跟人苟,且。” “就是,我之前瞧着她那狐媚子的模样,就知道不像个好东西。” …… 四下里七嘴八舌一片,屋子里的人尚未露面,这些四溅的唾沫星子就已经将魏婉芸钉在了耻辱柱上,几乎要将她淹死。 红玉又叫了两声,里面的人更是连半点儿影响都不受了,依然沉浸在极致的欢愉中。 靖王妃上前一步,冷着脸对身后跟着的护卫道:“给我撞开!” 今日靖王府设宴,出了这档子事儿,靖王府上下的脸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所以,这时候靖王妃这般动怒,众人也当是在情理之中。 唯有魏婉芸,远远的,隔着人群,从这一指门缝中,她都能感觉到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靖王妃眼里的讥诮。 她自是以为她的计谋得逞了。 魏婉芸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攥紧,很快便从靖王妃的身上转到那正被护卫撞开的屋子上。 她想不通,她人都在这里,那屋子的人是谁? 之前跟红菱过来的时候,魏婉芸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当时挂念着魏婉静的安危,她没顾得上多想。 如今想来,既是安排了红菱将她送过去,那小院门口为何没有半点儿动静,那里不该是安排接应的人吗? 一开始她也以为穿过那垂花拱门后头,会有人在等着她,将她继续骗进屋子。 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细节,那一片地方除了她和红菱,再没有旁的气息。 照着靖王妃这些人过来的速度,也就是说,那时候就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走进了院子,中了圈套。 然后再被后面接应的人给当成了她给送了进去,并迅速的去给靖王妃那头送了信! 不然的话,红玉和靖王妃等人也不会如此笃定的认为屋子里的人是她。 才想到这里,魏婉芸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手才推开门板,正要走出去,不远处,小院主屋的房门也已经被护卫们撞开。 伴随着一道惊呼声,地上如两条蛇一般光溜溜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也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魏婉芸隔得远,自是看不到那两人的情形,但周围的惊呼声却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她的耳里。 “是魏家……” “五姑娘!” “不是魏婉芸!” 那男子因是埋在女子的身上,一时间还没能让外间看清楚他的容貌,而魏婉静之前才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大家当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随着房门被踹开,交缠在一起的男女似是也终于从混沌中清醒了一些,但很快又被qgy欲给吞没。 “啊!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声惊呼,莫说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就连前面的几个贵妇也没脸看下去。 靖王妃的脸色自然也不好看,她别过了头去,沉声道:“把他们给我泼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只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有护卫提来了一桶水,罩着两人,直接泼了下去。 冰凉刺骨的水当头淋下,被y火焚身的两人终于恢复了一丝灵台清明。 同时已经有靖王府的嬷嬷上前,拿了床单被褥将两人分开并捂了个严实。 “啊……” 这一次,惊声尖叫的人却是终于清醒过来的魏婉静。 她死死的捂住遮羞的床单,红着眼睛看着对面刚刚还跟她“难解难分”的那人,用已经喊得沙哑的嗓子质问道:“你!你无耻!” 只是那人的狼狈甚至比她更甚。 他一头乌发全部散开,刚刚他贴在魏婉静的胸前,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这时候又被一桶水当头淋下,头发全部湿哒哒的贴在了面上。 只露出了半只眼睛在外面,一眼看去就跟个水鬼无异。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面对魏婉静的指责和外面众人的“围观”,他一动不动的,好像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状况。 看到他这模样,魏婉芸的话音才落,泪水就跟决堤了似得,越发不住的往外流。 她哭得声嘶力竭,而在院中的众人却神色各异。 有看好戏的,有惋惜的,也有遗憾的。 靖王妃沉着脸,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婉静止不住的啜泣,双肩止不住的抖动。 因着刚刚的那一番“运动”她的发髻早已经散开,汗哒哒的贴在脸上,肩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也断断续续道:“我……我不知道……我从这里……路过就被……抓进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幕看呆了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姑娘们。 靖王妃拢在袖子下的手微微攥紧,涂着寇丹红的指尖擦着掌心,有些尖锐的疼。 她冷声道:“你们魏家,倒是教得一个好姑娘。” 这话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只一个魏婉静,顺带着将魏家的门风和名声都踩了进去。 四下里一片附和声,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女声。 “王妃此言差矣!”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在场众人的神色又跟着变了变。 这一次,就连靖王妃都有些绷不住,沉静似水的眸子里起了一层涟漪。 但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她转头,迎着那声音看了过去。 一抬眼,就看到穿着一袭淡粉色对襟长裙,款步走来的绝美少女。 她神色清冷,眸中的冷意越发衬着她的容貌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明艳来。 分明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但在这一瞬,却给了靖王妃一种莫名的震慑来。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魏婉芸已经自人群中自发让出的路走至靖王妃跟前,一字一句道:“我要向王妃讨个说法。” (本章完) 第95章 公道 第95章095公道 魏婉芸眸子清冷,眸光坚定。 她走至靖王妃跟前,缓缓行了一礼。 只这一次也不用等靖王妃开口,她自行站了起来,并冷声道:“我想问王妃,什么叫做魏家的教养?” “今日,我们是收了帖子,应邀来的靖王府,而我五妹妹平白在这里被人算计丢了清白,靖王府不打算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我知道,我们人微言轻,靖王妃身份尊贵,未必将我们这些人看在眼里,但女儿家的清白和尊严,魏家的门风岂是你等两句闲言碎语就能践踏的?” 因为气极,魏婉芸的一番话带着铿锵的质地。 她怼完靖王妃,还不等她开口,她又转身看向之前在尚未看清楚屋子里是谁就给她下定论的众人。 当先一个,就对上了当时声音最大的周静瑶。 “周姑娘好生厉害,隔着门板都能猜到里面的人是我。” “我实在好奇得很,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口口声声把狐媚子挂在嘴边,倒是你们周家的教养更好些吗?还是有旁人的授意?” 说这个旁人的时候,魏婉芸故意扬眸,加深了几分语气。 聪明的人自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德妃。 但这个念头才冒出来,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魏家四姑娘是疯了吗? 前脚胆大妄为的直接怼了靖王妃,后脚就在暗讽周家和德妃。 她是不想活了吗? 同时,被点名的周静瑶神色一怔,一张俏脸顿红。 她自知理亏,但被魏婉芸这样当众羞辱,她也不甘示弱道:“明明是红玉先认错了人,就算我误会了,但魏婉静做出这也不知礼义廉耻的事情来,你们魏家还好意思说了?” 她一提红玉,刚刚一直都被这尴尬的氛围给迷住了脑子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是红玉第一时间对着门里的人叫了“魏四姑娘”,这才有了后面大家墙倒众人推的尴尬。 魏婉芸要的也就是周静瑶这句话。 她没工夫搭理周静瑶,只转头看向靖王妃,冷笑道:“我人明明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又是如何能笃定里面的人是我的?” 靖王妃早在她一开口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面色就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她死死攥着身边丫鬟的手,即使已经盛怒,但倒是好定力,面上依然保持了镇定和从容道:“刚刚红玉从这院子边上经过,说是听到里面的声音像是魏四姑娘,这才认错了人。” 听着她淡淡的回答,魏婉芸嘴角一扬,露出一抹讥诮道:“我原以为,王妃持家有度,御下有方。” 说着,她抬眸,不避不让的对上靖王妃冷得仿似要杀人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没想到,靖王妃也有只听一个丫鬟片面之词,只一个“像魏四姑娘”就能毁了别人清白的时候。” 靖王妃:“你!” 不等她开口,魏婉芸继续道:“我今日必要找王妃要个说法。” 不给靖王妃说话的机会,魏婉芸一口气的说了下去。 “其一,是为我自己。” “今日这般,即使大家亲眼所见,跟我没半点儿关联,但人言可畏,我要靖王府给我道歉。” 说着,魏婉芸一抬手,指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魏婉静,“其二,我要你们给我五妹妹一个交代。” “我魏家,清清白白的两个姑娘,一个因丫鬟的口不择言损了名节,一个因靖王府的疏漏而失了清白。” “诚然,靖王府高不可攀,我等人微言轻,但我相信,朗朗乾坤,你靖王府也做不到只手遮天!” “哪怕告到御前,哪怕打碎了这一身傲骨,我也要为我们姐妹讨一个公道!” 说着,魏婉芸一撩衣摆,直接对着不远处跪了下去。 她声音带着铿锵质地,就似一记记重锤,狠狠的砸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还不等众人从她傲然的态度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循着她跪着的方向看去,才见着五公主正扶着太后站在人群的外围。 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后已经到了。 之前靖王妃笃定已经将魏婉芸和太子算计进去了,所以并没有刻意瞒着太后。 只太后身份尊贵,她府中出了这等腌臜事情,以太后的身份,根本不屑过来看一眼。 没曾想,太后来了不说,竟还将魏婉芸刚刚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给听进去了。 一时间,靖王妃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也勉力维持着镇定,“母后,您怎么来了?这里乱糟糟的,恐惊扰了您。” 靖王妃一开口,周围已经跪了一片。 太后本就喜欢魏婉芸,在赶过来的路上,五公主也在她身边上了不少眼药。 如今再瞧着魏婉芸这一身欺霜傲雪的劲儿,再想着她刚刚受的委屈,太后的心越发向着她几分。 她看都没看靖王妃和其他人一眼,直走到魏婉芸跟前,抬手虚扶了她一把,满眼心疼道:“孩子,快起来。” 也是在后宫争斗中成为最后的赢家的,这些手段,太后哪里会瞧不出来。 再加上魏婉芸刚刚那番话的“指引”,太后看向靖王妃的目光都跟着冷了几分。 面对太后的心疼,以及递过来的手,魏婉芸摇了摇头。 她非但没有起身,反而俯身垂下头,继续道:“还请太后为我们姐妹做主!为魏家做主!” 魏婉芸的话才落,她身后拥着被子跪着的魏婉静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哽咽道:“四姐姐,是我运气不好,中了别人的算计,还连累了你,如今这样,我……我也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 说着,她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抹决绝, 话音才落,她直接拥着床单站了起来,一头朝着不远处的柱子上撞了过去。 那狠劲儿,只刹那间就能血溅当场。 在场的胆子小的姑娘已经下意识的别过了目光。 魏婉芸也忙站起身来,抬手去抓她的胳膊。 然而,却有另外一只手,比她更快一步,抓住了魏婉静的肩膀。 那人身上只有床单裹着,白皙光滑的手臂落裸露在外,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的扣着魏婉静的肩膀,让她再不得前进一步。 他的这一举动不仅让准备寻短见的魏婉静愣住了,也让在场其他人楞了。 原本他的头发湿哒哒的贴在面颊上,早已经看不出容貌,便是能猜到他身份的衣服也已经不知道被丢去了哪里跟魏婉静的衣服揉成了一团。 再加上之前他愣愣的模样,众人的关注点就只在魏婉静和魏婉芸身上。 这时候,见他终于站起了身来,还一副迫人的气场,众人不得不打量起他来。 而他也主动抬手一把撩起了遮在眼前的头发,露出一张俊秀的模样来。 “皇祖母。” 还不等众人看清楚,他一开口,就引得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连太后,身子都微微颤抖。 她沉下脸来,声音冷肃带着不敢置信道:“恒儿,怎么是你!”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唯见太子顾修恒抬手将魏婉静丢给了一旁的魏婉芸。 即使依然那般狼狈,但因他的身份自带的压迫感,倒让人不敢生出半点儿轻视。 他抖了抖手腕,这时候,不远处几乎已经吓傻了的一名亲随才敢上前,将地上已经皱得不成形的衣服捡起来抖了抖,伺候他穿在了身上。 穿戴好了之后,顾修恒才上前一步,对别过头去等着他的太后躬身行礼,“还请皇祖母为孙儿做主。” 众人本等着瞧一出“偷情”的好戏,不料,这当事人成了太子。 再加上如今看来,俨然不是偷情,而是被人算计。 这妥妥的事关皇家颜面,原本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众人,都恨不得将脖子缩进衣服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太后扶着五公主的手有些颤抖。 她冷冽的目光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沉声道:“哀家会命人彻查下去,今日之事,若谁敢对外吐露半个字,莫怪哀家无情。” 平日里,太后的目光都是慈爱亲和的,鲜少这般杀气外露。 以至于众人几乎都忘了,眼前这位主儿可是从后宫的厮杀中走出一条血路,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皇帝宝座的最终赢家。 就连靖王妃在内,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俯下了身子。 太后挣开了顾毓秀的搀扶,摆了摆手道:“前面宴席就要开了,你们且先过去罢。” 这一开口,让那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贵妇和姑娘们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此时,她们哪里还敢看热闹,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转眼的功夫,原本挤挤攘攘的小院子瞬间清静下来。 在场的,也仅有几个当事人,以及太后和靖王妃。 已经有丫鬟送来了太师椅,太后坐了下来,扫了一眼安静如鸡的几人,冷声开口道:“说说。” 她的目光落在了顾修恒的身上。 顾修恒垂眸,躬身道:“皇祖母知道的,孙儿之前身子有些不适,还是皇祖母说宴席尚早,让孙儿过来休息的。” 见太后神色有所松动,顾修恒抬眸飞快的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靖王妃,才垂眸继续道:“是婶娘手下的丫鬟带了孙儿来这里。” “这之后……” 说到这里,顾修恒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其痛苦的回忆一般,“孙儿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太后冷眼盯着已经瘫软在地的太子亲随徐谦。 徐谦连忙一头磕下,颤颤巍巍道:“奴才也不知道怎地了,奴才好端端的在门口守着,突然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奴才醒来,人已经在一处废院中,奴才刚刚才寻了过来……” 事已至此,太后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判断。 只是,她没有当众下了靖王妃的面。 靖王妃也知自己脱不了干系,她撩起裙摆,一脸委屈道:“母后,府上出了这等事情,儿媳自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可整件事儿媳确实不知情,一定是有人故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欺辱我靖王府,毕竟出了这等事情,我靖王府第一个逃不掉干系。” “我们刚刚回京,自是碍到许多人的眼了,还请母后为儿媳做主。” 靖王妃的面上一片委屈,双眼泛红,哪怕面对太后将信将疑的目光,她的神色也是无懈可击的。 一旁的顾毓秀都有些看不过去,就要开口,却被魏婉芸一个眼神儿给制止了。 太后沉默片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趴在魏婉芸怀里无声哭泣的魏婉静身上。 她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你们且先回去,此事哀家会给你们做主。” 话是这么说,但魏婉芸却是知道,太后打算将这件事给压下来。 若真要做主还她们公道,就该趁着现在,继续追查下去。 太后就此打住,也是想给靖王妃和靖王府颜面。 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儿子,即使她不大喜欢这个装腔作势的儿媳,但在外面,也得给足了她体面。 至于念及太后允诺的“做主”,魏婉芸下意识看了一眼魏婉静。 以太后的意思,这件事也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算了,至少……得给魏婉静一个名分。 或许在这位掌权者眼里,魏婉静不过是个庶出,能得了她一句承诺,进得东宫有个名分,不论高低,她都该是感恩戴德的。 说完那句话,太后的目光从魏婉静身上,移到了魏婉芸的面上。 那眼神轻飘飘的,但却带着十足的威慑。 仿似是在告诉魏婉芸——别不识好歹。 哪怕她之前再疼爱魏婉芸,但在皇家颜面上,再加上一个靖王府一个太子,她的心也都不会再向着魏婉芸了。 魏婉芸一开始就已经料到了。 她之前那番慷慨激昂的话也不全是对太后说的,更多的是为了让周围的那些人看看。 不能让他们再轻贱了魏家的姑娘。 尤其是魏婉静。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各种曲折,魏婉芸现在能做的,便是替她争取最大的权益。 她怀中的魏婉静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这一瞬,她抱着魏婉芸胳膊的手轻颤。 (本章完) 第96章 一个棒子一颗枣儿 第96章096一个棒子一颗枣儿 这件事太后既然已经发话,就算是盖棺定论了。 魏婉芸抬眸扫了太子顾修恒一眼,见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在太后凌厉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拱手退到了一边。 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魏婉芸扶着魏婉静给太后行礼。 魏婉静的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哪怕勉强穿在身上,也完全没法看,因为有些地方甚至都被太子粗暴的撕坏了。 好在靖王妃做事倒也周全,在她们离开之前,就已经让人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裙。 魏婉静躲进了旁边的房里,匆匆换好,便跟上了已经在前面等她的魏婉芸。 在离开之前,她眸中带泪,含着委屈也带着一缕我见犹怜的深情看了一眼太子顾修恒。 刚巧顾修恒亦正抬眸看她。 不过,比起她这般仓皇而逃的狼狈来,太子一身落拓,哪怕身上有些褶皱,也依然不影响他半点儿气度。 就如同今日这件事。 她的身子和名声尽毁,而对他来说,不过是弹了弹身上的灰尘那般简单。 只一眼,魏婉静就收回了目光,转头跟上了魏婉芸。 “四姐姐……” 才一开口,她的声音又沙哑又无助。 即使隔得有些远了,也让顾修恒听得分明。 毕竟就在一刻钟前,还在他身下j喘,如今再听着这声音,哪怕没有半点儿感情,也勾得他心神一荡。 “太子!” 太后哪里瞧不出他的异样来。 平日里满是慈爱的眸子,这时候已经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那严厉的气场,惊得顾修恒才起的那点儿旖旎心思也瞬间荡然无存。 他立刻躬身垂眸道:“皇祖母。” 太后却不看他,只淡淡的扫了一眼旁边杵着的顾毓秀道:“你去送送她们。” 顾毓秀求之不得,正苦于太后在这儿走不得,听到这话,连忙感激应下:“是,皇祖母。” 待顾毓秀前脚走,太后才抬眸看向太子,语气冰冷的不带半点儿情绪起伏:“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换句话来说,是在问他那魏五姑娘,他打算如何安置。 短时间内经历了那么多,顾修恒也心乱如麻。 他感觉稀里糊涂的,甚至都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多年来的生存之道告诉他,在这种时候,想要全身而退,就得低头认错,将决定权交给太后。 顾修恒想都没想,直接垂眸道:“孙儿但凭皇祖母做主。” 听到这话,太后看向他的眼神才柔和了不少。 她叹息道:“今日之事,不过是个误会,哀家也看出来了,不过是这个不知死活的丫鬟因为一些旧怨想要设计魏家那四姑娘,不料让那魏五姑娘阴差阳错……” 太后的话才一出来,一旁的嬷嬷已经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了红玉的脖颈捂住了她的口鼻,并让一旁的护卫将其拖拽了下去,从始至终都没让她发出一个字音来。 太后连看都没看红玉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对太子道:“这次你吃了亏,你靖王叔也是知道的,算他欠了你一个人情,到时候定会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眼神蓦地变得犀利了几分,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顾修恒,“要知道,你在朝中根基未稳,有你靖王叔的一个人情,后面诸多事情都有很多助力。” 话都说到了这里,便是顾修恒再愚钝也能听出来了。 他的算计虽不如另外两兄弟,但也不是笨得离谱,太后这一棒子一个甜枣的,明显是要护着靖王府的,他今日不过是丢了一点儿脸面,还犯不着同靖王府和太后同时闹翻。 所以,顾修恒几乎想都没想,连忙一脸感激的对太后行礼道:“孙儿谢皇祖母!” 太后摆了摆手,面上带着几分疲惫道:“哀家也乏了,你且先下去整理下仪容,这幅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储君的威仪。” 近些年来,朝中废太子的呼声没停过,顾修恒心里跟明镜儿似得,如今听得太后一句储君,他心里哪里还有半点儿不悦,当即欣喜道:“孙儿知道,谢皇祖母提点!” 说着,他还对靖王妃行了礼,这才退了下去。 想着太后的那些话,顾修恒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待顾修恒走后,太后才看了一眼旁边的靖王妃,语气偏冷道:“这些年在封地,山高皇帝远,怕是把你这性子也越发纵得没边了,到了京城都不知道什么分寸了。” 话音才落,原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靖王妃头皮发麻。 她忙低头俯身,“母后明鉴,此事儿媳确实……” 还不等她说完,太后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冷声道:“还不承认,一定要哀家将这件事闹到皇帝跟前去吗?” 说着,她扫了一眼跪在地上几乎瘫软成一团靖王妃身边另外一个侍女,继续道:“或者,哀家直接严刑拷打下去,将这件事彻底翻出来?” “哀家不过是顾全你的颜面。” 言外之意,别不识好歹。 靖王妃不是傻子。 她眼眶一红,当即跪下道:“母后,儿媳知错了……” 她在封地上自在肆意惯了是不假,但要紧的是,她都忘了,自己这个婆婆并不是善茬儿。 原想借着她在府邸,让魏婉芸和太子的事情闹到她面前,由她做主给魏婉芸许个名分。 至于是良娣还是太子妃,不管引了哪一方的不满,最后这锅都该是她背着的。 万万没想到,事情出了纰漏,魏婉芸变成了魏婉静。 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女——让她之前的布局完全没有了意义。 更要紧的是,这老太婆鬼精明得很,直接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靖王妃生怕她继续往深了想,或者追查下去让她颜面尽失,只得弃车保帅。 她低头承认:“是德妃,找到了儿媳这里……” 后面的话她不必说得那么清楚,聪明人一下子就能想明白,更何况是太后。 果然,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她倒是不肯消停。” 她的声音冷意入骨,听得靖王妃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只她下一瞬说出口的话,让靖王妃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太后紧紧的盯着她的头顶,冷声道:“怕是不止这些罢!” 靖王妃唯恐她想到更多,到时候靖王府多年的筹谋和算计功亏一篑,连忙低头,咬牙道:“是!” “还因为婷婷!” “之前在相国寺,婷婷就跟魏婉芸闹了不愉快,还被魏婉芸打压得没办法还嘴,我这个做母亲的,自是疼自家女儿,所以……” 靖王妃将头越发低了下去。 然而,下一瞬却听太后冷笑道:“你若只是这般心胸,哀家当初也不会选了你给盛怀做正妃。” 靖王妃的心都漏掉了半拍。 太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丫头哀家很喜欢,只可惜……” 说到这里,太后垂下了眸子,对上靖王妃带着一抹惊慌失措的眸子,继续道:“宫里头的那些传闻哀家也听说了,你是怕她能勾了一个老四,回头还能勾了你家阿知的魂儿,这就提前出手了?” 本是凉意十足,嘲讽十足的话,但这时候听到靖王妃的耳里,虽然难堪,但心里却稍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靖王府的目的没有暴露。 到底是因为这老太婆太信任和爱护她的幺儿了。 便是她再精明厉害,也只会将所有的过错和算计都怀疑到她的头上,也不会想到靖王顾盛怀早有不臣之心。 想通这一点,靖王妃既感轻松,却又觉得嘲讽无比。 但面上,她没有表露分毫,只露出被看穿了心思的窘迫和惭愧来。 “母后慧眼如炬,儿媳的小心思都逃不过母后,儿媳知错了。” 靖王妃俯下身子,一副再不敢抬头对上太后的惶恐神色。 太后悠悠的叹了口气,“可惜。” 这是她今日第二遍叹惋惜。 靖王妃虽然不知道魏婉芸到底有哪一点儿好能让她这般感慨,但在这时候也不敢多问。 她只硬着头皮道:“阿知还未曾见过魏婉芸,这一切都是儿媳的错。” 她这么一说,不过是想提醒太后,别把魏婉芸往顾瑾知身上想。 谁料,太后冷冷的睥了她一眼,语气嘲讽道:“便是哀家有心,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又岂能撮合他们在一起?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 被看穿了的靖王妃忙敛眸,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太后抬了抬手,身边的桂嬷嬷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肘。 “哀家乏了,你也起来,这般伏低做小的样子,哪里配得上我儿?” 说着,她连看都不乐意看靖王妃一眼,只转头看向身后的桂嬷嬷道:“阿知怎么还没回来?” 桂嬷嬷摇了摇头:“从相国寺回来少说也得两个时辰,更何况世子身子不爽利,想来,应该会迟些。” 闻言,太后点了点头。 即使她这时候有种身心俱疲恨不得立即回宫的感觉,但为了见到自己最疼的孙儿,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垂眸道:“扶哀家去前厅等着罢。” “是。” 靖王妃也已经起身,并迅速整理好了仪容。 一行人随着太后一起去了前厅,候着顾瑾知。 殊不知,顾瑾知就在不远处的偏院假山上坐着,将这一出好戏,从头至尾看完了。 见他薄唇紧抿一言不发,赵津抬手揉了揉后脑勺道:“主子,接下来咱该干什么?” 顾瑾知没吭声。 赵津也不尴尬,嘿嘿一笑,继续道:“主子,我就说,魏四姑娘那么聪明能干,咋可能会上当嘛,偏你还不放心,要在这里守着。” 话音才落,换得顾瑾知一记冷冷的眼神警告。 赵津下意识就闭上了嘴。 即使顾瑾知否认了,但赵津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来了,这是自家主子脸皮子薄,恼羞成怒了。 还说不是在这里守着人家姑娘,以他看来,分明就是。 要今日不是那魏婉静抢先一步进了那小院,进去的人换做是魏四姑娘的话,他可不认为自家主子还能有这般袖手旁观的镇定。 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赵津还没来得及收回嘴角的笑意,就对上了顾瑾知冷冽的眼神儿。 “你是不是觉得,流风守着相国寺太无趣,想跟他做伴儿?” 话音才落,赵津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怎么可能!! 他跟流风就差没有互相朝对方捅刀子了,还会替那厮着想? 再说了,那相国寺连半点儿油烟儿都闻不到,成日里吃素,他之前才陪着顾瑾知熬了两天,嘴里都要淡出个鸟儿来,更何况流风一守就是十天半个月。 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赵津哀嚎了一声,连忙俯身认错:“主子,我错了!” 顾瑾知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便转身跳下了假山,款步朝着花厅而去。 这后面的插曲,魏婉芸自是不知。 她搀着魏婉静才走出南院回廊,就听到了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 “表姐!” 一回头,正对上顾毓秀满眼的焦急。 “表姐……你们……” 顾毓秀都要哭了,她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在太后的压迫下帮不上什么忙。 哪怕她几次想要替魏婉芸出声,都被魏婉芸的眼神给挡回去了。 顾毓秀知道,魏婉芸当然是为了她好,不想让她淌这趟浑水。 但越是这样,顾毓秀才越发觉得自己无用。 “傻丫头,我们没事。” 魏婉芸勉强撑起一抹笑意,她垂眸看了一眼魏婉静。 魏婉静的面上还带着淡淡的泪痕,在对上顾毓秀关切的眼神的一瞬,她有些意外,但很快回过神来,挤出一抹笑意道:“我没事的,五公主。” 见她们都这么说,顾毓秀这才没哭出来。 太后还在府里,没发话让她离开,怕是打算回头带着她一起回宫的,她自是不好跟着魏婉芸姐妹一起住。 在将她们送上了马车之后,顾毓秀就红了眼睛,不过也怕被不知情的人看出异样,将这件事越发渲染了出去,她忙抬手擦掉了泪痕,很快恢复了常色。 恰巧这时候,听到秦嬷嬷在一旁轻声道:“公主,世子好像回来了。” 顾毓秀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才止住了几乎有些收不住的情绪。 (本章完) 第97章 她知道 第97章她知道 马车上,有些诡异的安静。 魏婉芸自上了马车之后就一言不发。 魏婉静也将身子努力蜷缩在一起,尽量避开同魏婉芸的触碰。 马车颠簸,即使她不小心碰到了魏婉芸,也立即缩了回去。 魏婉芸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还没说,魏婉静已经哭成了泪人。 “四姐姐,对不起……” “我不干净了,怕弄脏了你的衣服。” 今日她哭得已经够多了,双眼肿得像油桃,几乎只剩下一条线了。 魏婉芸原本很多话要说的,看到她这般模样,最后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魏婉静瑟缩在角落里,哽咽道:“四姐姐……对不起……” 说话间,她的眼泪又滚豆子似得往下掉个不停。 魏婉芸别过了目光,转而看向车帘,语气清冷,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最多……不过是让魏家姑娘的名声跟着受了些波及,但这些,我不在乎。” 被千夫所指的感觉,她前世又不是没经历过,就这一点点,还伤不到她。 魏婉芸敛下了眸子,沉默一瞬才开口道:“这条路没有那么好走,希望将来不会后悔。” 一开始,魏婉芸确实被惊到了。 可稍稍冷静下来,再琢磨着红菱的那句话,魏婉芸心里大致也猜出来了。 魏婉静虽然胆子怯懦,但不是傻子,好不容易逃过了别人迷香算计,以她的性子,该是在第一时间逃开,哪怕不找她,也会找个地方先避开。 而不是明知道那小院有问题,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上一世,魏婉静被王家人算计,最后惨死,一直让魏婉芸耿耿于怀。 从回京之后,她都想着让她避开上一世的悲剧,让阿娘帮她寻一门好亲事。 怎料,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一时间,魏婉芸的心情也复杂到自己都理不清的地步。 话音才落,魏婉静身子一怔,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魏婉芸。 魏婉芸的神情冷淡如水。 即使看不出她的情绪,但也能肯定,她既然在这么说,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而非猜测或者试探。 魏婉静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但最终在魏婉芸的眼神注视下败下阵来。 她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魏婉芸的目光落到她红肿的手掌上,有一处都破了皮,一片血肉模糊。 应该是之前跟太子顾修恒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被几个嬷嬷强行分开之后摔在了地上所致。 魏婉芸动了动手腕,抽出身上携带的帕子,身子微微前倾,替她包扎了起来。 “四姐姐……” 魏婉静惊诧不已,她下意识的就要将身子往角落里缩进去。 这样肮脏的她,哪里配得上四姐姐半分的好。 “对不起……” 除了道歉,魏婉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泪早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比之前更汹涌。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她后退的余地。 “四姐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卑贱?” 说到这里,魏婉静苦笑了一声,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腮边。 然而,魏婉芸的话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没有。” 她声音冷而脆,听得魏婉静一惊。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我不是你,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的那些,自是没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你什么。” “你只是想为自己追求最大化的利益,又没有伤害到旁人……” 说到这里,魏婉芸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条路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她记得,前世没过多久,太子就被废,圣上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还没做出最终选择,靖王就反了。 不管后面那些人的结局如何,被废后的太子······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且不论魏婉静现在的身份入了太子府会如何尴尬,如何受气,便是太子能宠着她,她依附于太子,好日子又能维持多久? 太子一旦倒了…… 只是,这些话魏婉芸不便明说。 而且,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 魏婉静进太子后院,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四姐姐。” 魏婉静没想到,魏婉芸非但没有嫌弃她,反而还在替她担忧,她神色一怔,眼底里满是深深的自责和歉意:“我……” 然而,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知道,即使说出来了,也像是个轻飘飘的笑话。 无足轻重。 就在这时候,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魏府门口。 魏婉芸在下马车之前,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转头看向魏婉静:“可需要我让人给你抓副药?” 闻言,魏婉静微微一怔。 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当即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并用力的摇了摇头:“不,不……不了。” 见状,魏婉芸忍不住,提醒道:“在这种情况下,便是有了身孕,皇后那边应该也容不下的。” 后宫里明枪暗箭,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更何况,这孩子注定是太子的耻辱。 只要他存在一日,就是太子的颜面被当众羞辱一日。 魏婉芸言尽于此。 但魏婉静却依然故我,她红着眼,咬牙道:“我知道四姐姐是为了我好,可……这也许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就算我凭借此番进得太子东宫,也未必会再得太子第二次垂青……所以……” 说着,她红着脸,低下了头来。 见她自有主意,魏婉芸也就歇了劝说的心思。 她提步下了马车。 魏婉静紧随其后。 她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在经历了中了春药的太子那一番挞伐,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点儿好的。 在下马车的时候,她的身子就有些摇摇欲坠了。 因为她们突然回来,丫鬟们都还没来得及跟过来。 还是魏婉芸及时扶了她一把。 魏婉静低头哽咽道:“谢谢四姐姐。” 魏婉芸别过了头去,意有所指道:“在这里我可以帮你,但以后的路,就只靠你自己了。” 魏婉静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魏婉芸将她送了回去。 旁人那边或许还可以瞒着,但许氏这头却是瞒不住。 魏婉静才进了屋子,她就瞧出来魏婉静走路的异样了。 魏婉芸没有多待,转身就将地方留给了她们母女俩,她起身去了兰芳园。 原计划是等着宴席结束,再去接阿兄的。 如今因着这突然的变故,她不得不先将魏婉静送回来。 这会儿,怕是阿兄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她再过去说不定还得错过了,魏婉芸只得作罢。 魏婉静的事情闹得那么大,魏婉芸自是也不会瞒着赵兰心。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兰心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的第一反应倒不是替魏婉静心疼,而是为魏婉芸后怕。 “绾绾!要不是你机警,那今日中了算计的很可能就是你!” 赵兰心眼皮子直跳,连茶也喝不下去了。 她抬手拉着魏婉芸的手,“原以为有个德妃和周家盯着,就已经够头疼了,如今还多了一个靖王府,这婚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我这两日也挑了几个合适的郎君,你且看看,若是合适,咱们就先定下来。” “不然我真是一日也没办法放心。” 魏婉芸自是能理解赵兰心对她的心疼和紧张。 她回握住赵兰心的手,扬眸道:“阿娘,不必看了,闵小世子就是最好的人选。” 听到这话,原本还一脸紧张的赵兰心立即沉下来脸来。 她皱眉看着魏婉芸:“那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你要知道,他阅女无数,自是有数不清的骗你这样小姑娘的手段和花言巧语,我是怕你上当!” 赵兰心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却发现魏婉芸的神态依然坚定。 “阿娘,我心里有数的。” “你且信我,我们会证明给你看的。” 赵兰心还想劝,但见魏婉芸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她只得叹了口气道:“我说不动你,等你阿兄回来了,自有你阿兄来说你。” “他虽在国子监,但少年人自有其人脉,肯定比你更了解闵小世子。” 听到这话,魏婉芸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 怕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闵楚然了。 但赵兰心这头也是固执得很,三言两语是说不通的。 她想着,相比之下,阿兄那头还要好说话些,等阿兄回来了,她再将他拉拢到自己这边阵营,再一起劝说阿娘,才能事半功倍。 这样想着,魏婉芸也就不反驳了,陪着赵兰心一起等着魏清钥回来。 只是,等着等着,两人没能等回来魏清钥,倒是把宫里头的人给等来了。 不过也在魏婉芸的预料之中。 皇宫派来的一个教养嬷嬷,两个宫女。 还有一碗避子汤。 只那碗避子汤做了些遮掩,说是皇后瞧着魏家五姑娘聪明伶俐,赏得补药。 一般人不会多想,只瞧着皇后突然派了人过来,而且还是教养嬷嬷,一时间,魏家上下不知内情的人都大为震撼。 尤其是太夫人。 她平日里身子骨弱,这次竟跑得比魏婉芸还要快一步。 等魏婉芸去了青云院,太夫人已经一脸讨好的拉着教养嬷嬷絮絮叨叨。 “皇后娘娘在宫里头,怎么也听说了我们静姐儿招人喜欢呢?” “嬷嬷,太子尚未立妃,东宫应该没什么人?皇后娘娘是打算怎么安排我们静姐儿的?” …… 面对她啰里啰嗦的试探和讨好,教养嬷嬷显然没什么耐心,虽然一脸不耐烦,但还是将她塞的那沉甸甸的荷包给收进了袖子。 “奴婢不清楚,皇后娘娘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这些做奴婢可以猜测的。” 教养嬷嬷扬着下巴,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不过,五姑娘既然能得了皇后的青眼,将来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 说到最后,她故意加重了“不可限量”几个字。 不知内情的太夫人听得乐开了花,她转头围着魏婉静转了一圈,不住的夸赞道:“祖母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这下,我们魏家就靠你光宗耀祖了!” 她懂得不多,但也晓得太子那是储君,是将来的皇帝。 现在太子尚未立妃,东宫的女人应该也少得很,在这时候魏婉静能入了东宫,得了太子的宠爱,等将来太子登基,那魏婉静就是皇妃,再往大了想,若魏婉静能诞下皇子…… 光是想想,太夫人就高兴得恨不得拍起手来。 魏婉静被她这般的恭维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尤其是对上知道内情的教养嬷嬷的眼神。 魏婉静越发难堪,她垂下了眸子,低声提醒道:“祖母,此事……还是不宜张扬。” 太夫人连忙打着哈哈道:“也是,也是。” 她在这里也有些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不自在,刚好见魏婉芸来了。 太夫人眉梢一挑,扬眉看向魏婉芸原是想打压两句,却被许氏一把拦住了:“母亲,这位嬷嬷还得在府上住上几日,我们得好生打点,有些事情我还得向您请教。” 太夫人虽然还想再继续长长脸,但见许氏几次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只得点了点头,跟着许氏走了。 这两人前脚走,教养嬷嬷就给身后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并面无表情的看向魏婉静道:“魏五姑娘,这是皇后娘娘赏的。” 随着食盒盖子被打开,露出了里面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的一瞬,魏婉静的身子蓦地一颤。 她的声音都几乎变了调;“这……这是什么?” 教养嬷嬷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语气轻蔑道:“皇后娘娘疼惜魏五姑娘,赐的补药。” 这样的话,也就只是骗骗太夫人那样的人罢了。 魏婉静将唇瓣咬得发白,她死死的盯着那碗汤药,“我……我不喝。” 似是并不意外她会有这般反应,教养嬷嬷冷笑了一声,“这是皇后娘娘赐的补药,若魏五姑娘不喝也可以,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至于违抗皇后娘娘之命的下场,就无需奴婢多言了,魏五姑娘聪慧无双,想来也是知道的。” 话音才落,魏婉静身子猛地一颤。 就连冷眼旁观的魏婉芸在听到这默默那句“聪慧无双”的时候也怔了怔。 (本章完) 第98章 她死之后 第98章098她死之后 能派来调教魏婉静的,多半是皇后的心腹,她的态度,就代表着皇后的态度。 这句“聪慧无双”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配上这嬷嬷的神情,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今日这局,看似复杂,其实也简单。 魏婉芸能看破,皇后那边未必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毕竟若没点儿手腕和智慧,在不得圣宠的情况下,还能稳坐中宫这么多年,也不可能简单了去。 今日之事,太子既丢了颜面,还不得不吃了闷亏将魏婉静给收进后院,这口气,皇后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哪怕她短时间内拿德妃和靖王妃没办法,但收拾起魏婉静还是绰绰有余的。 魏婉静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小腹。 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从她决定踏进那小院的那一瞬,她就将希望放在了这上头。 “魏五姑娘,非得要奴婢把话说直白了,闹得颜面全无吗?” 教养嬷嬷上前一步,冷眼看向魏婉静。 她明明只是个奴婢,却完全没有将魏婉静放在眼里。 魏婉静眼睫轻颤,在她的注视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捧起了那碗避子汤,一仰头喝了下去。 那教养嬷嬷在一旁看着,直等到她将全部汤药都咽了下去,这才让人撤下了汤碗。 她不顾魏婉静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趾高气昂道:“皇后娘娘说了,魏五姑娘还不知道宫里头的规矩,这两日咱们就先从仪态学起。” 说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身后的宫女,让其拿了个瓷瓶来,正准备让魏婉静顶着瓷碗吃些苦头,却被魏婉芸叫住了。 这时候,魏婉静的身子已经有些撑不住。 是魏婉芸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 面对教养嬷嬷的刁难,魏婉芸抬眸沉声道:“今日就先到此为止,我五妹妹身子实在熬不住了,便是要学规矩,也得等人好起来不是?” 闻言,那教养嬷嬷皱眉,就要开口反驳,魏婉芸嘴角微扬,嘲弄道:“若真出了什么岔子,皇后娘娘的面子挂不住不说,到时候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定是要有人背锅问罪的,嬷嬷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一句话,呛住了教养嬷嬷。 虽然再是不悦,但魏婉芸说得也有道理。 不能把人逼狠了。 她瞧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魏婉静,最后拢了拢袖子道:“还是魏四姑娘说的在理,那咱们明日再开始学规矩,五姑娘可要休息好了,别到时候赖到奴婢们的头上。” 说着,也不等魏婉静应声了,她直接一甩袖子,带着两个宫女转身走了。 府里自然已经给她们安排了院子住下。 待人一走,魏婉静彻底瘫软在魏婉芸的怀里。 她抱着魏婉芸的胳膊,哽咽道:“四姐姐……我有些怕……” 她以为,只要能有机会进得了东宫,总有机会笼住太子的心。 如今看来,她和太子之间还横亘着一个皇后。 光是一个教养嬷嬷都这般态度,待她入得东宫了,哪里还有机会见到太子? 魏婉静是真的怕了。 她的抱着魏婉芸的胳膊瑟瑟发抖。 魏婉芸叹了口气,扶着她回了房间在榻上躺下,才道:“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说到这里,魏婉芸眼神一顿,她转而看向魏婉静认真道:“如果你想逃离东宫,我倒是可以替你想办法。” 比如,假死遁走。 虽然以后没了魏家五姑娘的身份,但魏婉芸可以将她悄悄送去蓟州赵家,有外祖母照拂着日子也不会太差。 至少衣食无忧,性命无忧。 这是眼下魏婉芸能替她做的最好的打算了。 魏婉静眼下就是皇后眼中钉肉中刺,她自己不能动手,但却巴不得她死了。 免得一直给太子留这么一个污点。 所以,这件事可行性非常高。 魏婉芸言尽于此,魏婉静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她抱着双膝坐着,沉默了一瞬之后,再开口,声音依然沙哑,但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坚定。 “四姐姐,不必了。” “我知你是为我好,但……” 她垂眸看着自己这残破的身子,咬了咬牙才道:“我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这样收场,又如何甘心。” 魏婉芸还想劝她及时止损,但对上她坚定的眼神,魏婉芸放弃了。 “好,我知道了。” 魏婉芸站起了身来,背对着魏婉静道:“只盼着你以后能得偿所愿。” 也盼着她日后不会做出牵连魏家的事情来。 后半句魏婉芸没说出口,但魏婉静已经听懂了。 她突然跪在了榻上,对魏婉芸笃定道:“四姐姐放心,我绝对不会的。” “我会永远记着四姐姐的恩情,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她的声音发颤,但语气却诚恳无比。 魏婉芸相信,这一刻的魏婉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她。 但她却不敢将魏婉静的话当真。 毕竟,将来的事情谁都难料。 后宫是个大染缸,皇权争夺尤其磋磨人心。 势单力薄的魏婉静想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难如登天不说,能否守得住本心都还难说。 她没指望着魏婉静将来能帮她,只希望她日后不要将魏家和赵家算计进去。 魏婉芸抬手扶了她一把,“起来,折腾一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明日还得应付那嬷嬷。” 毕竟是皇后派来的人,哪里能天天都找借口避开的。 魏婉静应了一声。 魏婉芸叫了青竹进来守着她,这才转身离去。 回来的路上,她身心疲惫,脚下的步子也像是踩在棉花上似得,深一脚浅一脚。 眼看着明珠阁就在眼前,翠珠也笑吟吟的跟了过来。 只这一切都开始变得虚无了起来。 魏婉芸揉了揉太阳穴,原还想咬牙撑过这一段,没曾想脚下的步子才跨出一步,整个人再站不稳,直挺挺的摔了下去。 只预想中的钝痛感没有袭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随着那一缕幽幽兰香侵入肺腑,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黑暗中的魏婉芸听到了翠珠的一声声惊呼:“小姐!” “周大夫!” 又是周邵初么? 魏婉芸来不及多想,她控制不住的脑子一歪,贴着那人胸口便彻底彻底沦陷在了黑暗里。 就这样,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眼前的黑暗如迷雾般褪去。 她再睁眼,却不是在明珠阁。 一眼望去,随着黑色的迷雾渐渐褪去,眼前景物初露。 太液池水波荡漾,岸边的亭台水榭,春色葳蕤,满目芳菲,只是…… 不知道从哪里汇聚了一股血水注入了太液池。 原本碧波粼粼的水面上,一圈圈猩红的涟漪随着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在这春景的映衬下,显得怵目惊心。 魏婉芸的意识腾空,放眼看去,从御花园一路到东宫,横七竖八不知道躺了多少具尸体。 而她,也是一具尸体。 只不过,她被人抱了满怀。 那人身上的银色盔甲未卸,原本束发的紫金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歪在了一边,他的发丝凌乱,混着血水贴在了半边脸上。 此时,他双目猩红,死死的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沙哑沙哑无比:“绾绾,我回来了。” “你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魏婉芸的尸体应才从太液池里捞出来不久,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 他小心翼翼的将贴在她面上的头发别在了耳后,哽咽道:“是不是很冷?” 说着,他一弯腰,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们这就回去,我让他们将地龙烧起来,就不冷了。” 明明她已经死了,他却还魔怔得当她还活着。 看到这一幕,仿似飘在半空中的魏婉芸,也觉得揪心似得疼。 “阿知!” 直听到一声惊呼,魏婉芸循着那声音看去,才看到不远处一身血痕,狼狈爬起来的靖王妃。 在她身边倒下的都是她的心腹嬷嬷和大宫女。 其中几人魏婉芸记得清楚,正是之前强行按住给她灌毒药的。 她没想到,她死了之后,阖宫的人也都跟她陪葬。 靖王妃发髻散乱,哪里还有之前的趾高气昂尊贵无双。 她神色慌张又愤怒的指着顾瑾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瑾知一手将魏婉芸抱在怀里,一手拔出了插在脚边的长剑,一步一步朝靖王妃走去。 对上靖王妃慌乱又愤怒的眸子,顾瑾知双眸无波无澜,看着靖王妃宛如一个死人。 靖王妃连连后退,就连头上的珠翠散落一地也浑然不觉。 她声音颤抖道:“你要弑母?为了她!你不能这么对母后!” “母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阿知!她是妖女!你已经被她迷了心智!” “你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 靖王妃的声音越发尖锐凄厉,却一点儿也撼动不了提剑步步紧逼的顾瑾知。 他双目猩红,冷冷的盯着靖王妃,语气亦是如亘古寒冰。 “我只知道,我要你们全部给她陪葬。” …… 最后那句话犹如一声惊雷,蓦地在魏婉芸脑中炸响。 她身子一怔,原本的迷雾顷刻间褪去,光明乍现。 她再睁眼,自己已经身在明珠阁的闺房。 那太液池的一幕,仍旧只是她做的梦。 很有可能不是梦,而是她前世被害死之后的情形。 顾瑾知为了她…… 最后那一幕,她未看清,顾瑾知是不是真的手刃了靖王妃,她也不确定,但能为了她而做到那一步,他对她又怎么可能是无足轻重。 念及此,魏婉芸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如被人浸进了冰水里,凉入骨髓。 一时间,一种她也说不上来的疼痛就这样从心口蔓延至了全身。 她突然很想去见见顾瑾知。 虽然已经隔世。 现在的他可能都还不认得她。 但是,在这一瞬,被梦境中那种深刻又真实的感情给刺激得,魏婉芸也几乎失了理智。 重生之后的每一次的梦境,都不断的刷新着她对顾瑾知的认知和判断。 而她心头那种仿似被禁锢着的感情,也在这一次一次的梦境的冲击之下要破土而出。 这一次,看到她死后,他癫狂的模样,几乎要到达顶点。 魏婉芸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泪水滚烫,落在她手背上,也好似落在她心上。 许是她起身的动静太大,惊了旁边候着的翠珠。 “小姐!您醒了!” 翠珠一脸惊喜的凑了过来,待看见魏婉芸满脸泪痕的模样,翠珠面色一僵,当即紧张不安道:“小姐,您怎么了?”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面对翠珠一连串的追问,魏婉芸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妹妹可是醒了?!” 是阿兄魏清钥的声音。 魏婉芸昏迷之后没多久,魏清钥就回了府,一直在外间候着。 要不是碍于男女大防,他恨不得就在床边守着,生怕魏婉芸有个好歹来。 听到他的声音,原本深深的陷在悲恸情绪中的魏婉芸微微一怔,有那么一瞬的惊喜。 这一世的阿兄没有失踪,平安回来了。 还不等魏婉芸松一口气,却听得魏清钥紧张道:“翠珠,到底怎么样了?周大夫就在这里,要不要让他进去看看?” 周邵初竟然也在。 魏婉芸的诧异只是一瞬,便想开了。 周邵初是大夫,见她晕了过去,在外面候着倒也正常。 他虽看似冷清冷性,对旁人也冷淡得很,但魏婉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虽然他嘴上恶劣,但对她好像还挺好的。 “小姐?” 翠珠的声音将魏婉芸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自己没事,谁料这才一动脑袋,就感觉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上来了。 好在魏婉芸及时扶住了床沿,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只那眩晕感却并没有被压下去。 魏婉芸这样的动作,越发看得翠珠担忧不已,恰好魏清钥还在外间追问,翠珠几乎脱口而出道:“小姐又不好了!” 话音才落,就见门帘晃动。 下一瞬,一袭青色长衫的周邵初打起了帘子快步走了进来。 (本章完) 第99章 敌对 第99章099敌对 大概是怕她这边出了岔子,走得太急,都没顾得上规矩。 随着帘子被打起,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楞了一下。 春日里衣衫轻薄,魏婉芸又才从梦中惊醒,发丝凌乱,胸前衣领半敞,鬓边还带着一缕绯红…… 虽然只一眼周邵初就别过了目光,但魏婉芸依然闹了个大红脸。 “妹妹怎么样了?” 魏清钥的步子还落后周邵初一步。 说话间,他就要跟进来,却见周邵初一把放下了帘子并用身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不明所以的魏清钥:“……” 他皱眉,下意识瞪向周邵初。 却见后者目光清冷,神色亦宠辱不惊道:“魏公子,自重。” 闻言,魏清钥又是一怔。 刚刚情急之下,他怕魏婉芸有个好歹,一时间是没顾得上男女大防。 周邵初这话原也没错。 但怎么就成了他一个外人来提醒他这个做兄长的? 魏清钥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 他目光带着冷意,语气不悦道:“那你刚刚跑那么快做什么?” 明明是提醒别人自重,而周邵初自己却脚下生风似得,甚至还打起了帘子险些迈步进去了。 万一里间妹妹才起来,还没梳好妆,岂不是让他看了去? 越想,魏清钥心里越不是滋味儿,看向周邵初的眼神也越发冷了几分。 周邵初就像是没看出他身上的敌意似得,他眉眼弯弯,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从从容道:“医者仁心。” 才迅速穿好了衣衫,站起来的魏婉芸差点儿闪了腰。 医者仁心…… 这话要是别的大夫说出来,她可能就信了。 周邵初么…… 魏婉芸可是没有忘记他拒绝魏婉静去给许氏治病的默然的。 再结合他平日里清冷寡淡的性子,这个词儿怎么都跟他不搭边。 但偏偏这人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出来了。 莫说魏清钥了,就连魏婉芸都找不到话来反驳。 眼看着帘外的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微妙且僵硬,匆匆收拾妥当的魏婉芸应了一声,让翠珠将人请了进来。 她尚未及笄,一个是大夫,一个是她阿兄,光天化日的,她不觉得有什么。 而且这里是明珠阁,都是自己人,不会有人将那些闲言碎语传出去。 翠珠才请了人进来,宝珠就已经动作麻利的上了茶。 “妹妹,你现在感觉如何?” 乍一看到魏婉芸,便是心头对周邵初有些不喜,也瞬间抛到了脑后了。 魏清钥一脸欣喜的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魏婉芸一番之后,立即皱眉,满眼疼惜道:“这才几月不见,你竟瘦了这么多!” “好端端的在蓟州养病,这地突然回来了?一定是这一趟舟车劳顿,耗损了身子。” 眼看着魏清钥要像赵兰心一般,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魏婉芸连忙打住他:“哪有,我最近身子好着呢,不信你问问周大夫。” 一提起这个周大夫,魏清钥就顿生警惕。 他才离开府上不到半个月,府里就来了这么一个大夫,住在明珠阁旁边的院子不说,竟然还宣传赵兰心身中剧毒,不尽快找到解药加以医治的话,会毒火攻心而亡。 魏清钥回到府上,还没从这件事的惊诧和担忧中回过神来,却又听得魏婉芸竟晕倒了,而且还是这位周大夫在守着。 或许是出于警惕,或许是潜意识这人让他感觉到不安,总之他对周邵初喜欢不起来,也信任不起来。 “说不上好。” 魏清钥尚未开口,一旁的周邵初已经从容的在魏婉芸的对面落座。 而魏婉芸也自然的伸出了手腕来,让他诊脉。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看起来也没有任何不妥或者越矩,但是看到两人这般自然从容的相处和互动,魏清钥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冷眼盯着周邵初,想从周邵初的面上看出破绽来。 然而,周邵初连眼皮子都没抬,淡淡道:“这话,魏公子已经问过了。” 魏清钥双手抱胸,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是,我之前是问过了,但你不是也没回答?” 听到这话,周邵初垂下了眸子,没做声了。 他似是在专心替魏婉芸诊脉,一副完全没有被别的事情分走半点儿专注的模样。 但事实上,他面上淡漠的表情,再加上这样的动作,反倒像是在无声作答——既然问过了没搭理你,还浪费唇舌问什么? 魏清钥有种无形中被人嘲讽了一道的感觉。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只得看向魏婉芸。 魏婉芸耸了耸肩,用口型无声道:“他就是这德行。” 周邵初明明是在垂眸号脉,也不知道是怎么就看到了她的口型。 那一瞬,魏婉芸感觉落在腕子上的指尖都加重了两分。 虽然不疼,但明显是在告诉她,他听见了。 这人…… 魏婉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周邵初的手指只掐了一下,很快便松开。 他的目光掠过魏婉芸,落在窗前的瑞景小铜炉上。 里面的安神香早已经燃尽,只剩下一些齑粉。 因是明空大师给的,而且每一次魏婉芸用过之后,都会做一些关于前世的梦。 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如明空大师带的话那般,这香可以缓解她的头痛。 之前每次要搜寻关于前世的记忆的时候,她的脑袋就像是有把刀子在绞肉似得。 这几日下来,这绞痛感明显减轻了。 甚至她现在想起顾瑾知的时候,也不怎么疼了。 之前她突然晕倒,翠珠应是怕她又会陷入噩梦或者被头疼困扰,所以才焚了这香的。 魏婉芸原本没在意,直到看见周邵初起身,朝着那瑞金小香炉走了过去。 她才感觉事情也许并不寻常。 “周大夫。” 魏婉芸皱眉,不解道:“这香是明空大师所赠,说是能缓解我的头疼……有什么问题吗?” 周邵初已经走到了香炉跟前。 他打开了盖子,用指尖轻轻捻起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这才转头看向魏婉芸道:“应该没有。” 闻言,魏婉芸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难得见到他神色略微紧绷的模样。 她还以为那香有问题。 只是,说完这话之后,周邵初的目光又落到了那香灰之上。 仿似上面有什么困扰了他良久,参不透看不破的东西似得。 这次,不等魏婉芸开口,周邵初主动道:“也没什么,我只是闻到这香,突然间想起了一些旧事。”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魏婉芸。 那一瞬,他的眼神神情又深邃,里面还夹杂着别的让魏婉芸分辨不清的情绪。 还不等她细看,周邵初已经避开了目光,转移话题道:“小姐身子虚乏,最容易招了邪风入体,这段时间还是好生在府中静养为宜。” “另外,我会开副温补的方子,按时服用,可保无虞。” 说着,也不等魏婉芸的回应了,他转身便走,就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得。 那一瞬,魏婉芸看着他的背影,蓦地生出一种那落荒而逃的感觉来。 但也只是一瞬,还不等她仔细辨认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周邵初已打起帘子出去了,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不知道怎的,魏婉芸总觉得,今日的周邵初有些不一样。 至于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妹妹?妹妹?” 魏清钥在一旁连着叫了她几声,魏婉芸才终于回过神来。 “阿兄?” “怎么了?” 魏清钥原还想同她多问几句关于周邵初的事情的,对上她水灵灵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的时候,魏清钥不由得一僵。 这样纯真的小姑娘,看不透人心的险恶,自是很容易被人利用,他又何必过多苛责和追问,与去破坏妹妹眼中的纯真,倒不如他回头去问底下的人,悄悄去调查就是了。 魏清钥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你走神,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 “对了,阿娘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一进门就听胡妈妈说过,但魏清钥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竟然会有人对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人结怨的阿娘下毒! 魏婉芸摇了摇头,“被周大夫用药物护住了心脉,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总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现在我只盼着周大夫能早日调制出解药来。” 不然她的心就一日不得安宁。 听到这里,魏清钥也沉默了。 院外有脚步声响,是赵兰心过来了。 就这会儿功夫,也足够她将皇后派来的人的底细给查清楚了。 皇后派来的那个教养嬷嬷,人称朱嬷嬷,以前竟是皇后的陪嫁丫鬟,随皇后进宫的。 她在皇后身边的地位可想而知。 之前在魏婉芸这边吃了挂落,去了被安排的落脚的院子之后,就开始各种折腾。 一会儿嫌弃院子采光不好,一会儿嫌弃下人沏的茶不好喝,一会儿又是嫌弃睡觉的床膈人。 总之,就在魏婉芸昏迷的这会儿功夫,朱嬷嬷就已经将派过去伺候她的丫鬟们折腾了个遍。 最后还是赵兰心亲自出面才稳住了她。 当然这里头起了重要作用的,还是那一大包沉甸甸的银子。 朱嬷嬷这么作,无非就是想趁机从魏家捞点儿好处,光是从太夫人那里拿的那点儿哪儿够。 赵兰心不缺钱,再加上也不想因此同皇后那边交恶,而且也得替宫里头的淑妃着想,所以让人包了很大一封送了过去。 朱嬷嬷当即就不作了。 赵兰心处理了那边的事情,这才得了空赶过来瞧魏婉芸,得知她没什么大碍,就是身子虚了些,要静养,她也只说了两句话,便将魏清钥一并带走了,给魏婉芸留了个清静。 但实际上,魏婉芸也静不下来。 她派去盯着李记绸缎庄的赵宝林回来了。 原本,她是打算从靖王府的宴席上离开之后,去看一眼那绸缎庄,然后再去接阿兄的。 结果因为出了魏婉静那档子事儿,她不得不先将魏婉静送回来,既没有去成绸缎庄,也没有接到阿兄。 赵宝林那边迟迟等不到她过去,就先进去探路了。 只这一次,他倒是没像三叔青玉那般失踪,只是带回来的消息让魏婉芸的心也跟着沉入了谷底。 分明之前赵宝林只远远的盯着,并没有跟进去,没曾想,还是打草惊蛇了。 等他进去探查的时候,才发现今日没开门做生意的李记绸缎庄早就人去楼空了。 他不死心在里面找了个遍,最后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密道。 那些人就是从这条密道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失踪的。 赵宝林当即叫了人一起下了密道,原以为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没想到,那条密道竟然被人从另一头堵死了不说,对方显然已经料到了他们会找到那里,事先在那里留了一封信。 这信上约了魏婉芸明日只身去城郊十里外的风波亭,带上一千两银子赎回三叔他们。 否则的话,他们会直接将人头送到魏家。 这信中还附上了三叔和青玉的腰牌,再加上之前又有人亲眼看到青玉追随着锦绣前后脚走进那李记绸缎庄就没了影儿。 所以,魏婉芸倒是不怀疑人是不是在他们手上。 她想的是,这一千两只怕是幌子。 用绑匪贪财做掩饰,实际上是想引了她出城,然后杀人灭口。 因为事关锦绣,以及母后的德妃和周家,魏婉芸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个明晃晃的陷阱。 但是,她却又做不到无动于衷。 青玉暂且不提,便是三叔,她也不能不救。 上一世,三叔死在护送她回京奔丧的路上。 面对人数众多的刺客的追杀,是三叔替她引开了追兵,他自己死于刺客的乱箭之下。 就算不论这救命之恩,三叔之于她,是师是友,也算半个长辈。 如今她明明知道三叔的下落,若是对方设下陷阱等她而对三叔弃之不顾…… 魏婉芸知道,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良心不安。 可是,要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不是一般般的棘手。 眼下闵楚然还不在京都,不然的话,她还能找她借人手帮忙。 (本章完) 第100章 迷雾 也因为时间紧迫,她都来不及做些安排和部署。 不过,她倒也不是硬着头皮就直接往陷阱里头钻。 魏婉芸让赵金宝隔天一早就去给顺天府送了一封告密信。 信中有鼻子有眼的写着德妃背后的周家在城郊风波亭附近豢养私兵。 在天晟,无论是世家还是皇族,府兵都必得在兵部登记在册,而且不得超过其规制。 像周家这样的家族,又因要扶持四皇子,怎么可能没点儿私兵。 只不过,没有人抓住他的把柄罢了。 风波亭附近有没有周家的私兵,魏婉芸并不知道。 但她知道,京兆尹刘昭一定不会错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皇后和太子前脚才在靖王府吃了记闷亏,这时候有人上赶着将周家的把柄送到眼前来,太子一党怎么可能错过。 刘昭就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 魏婉芸倒也不担心刘昭会因为白跑一趟而恼羞成怒。 既然已经知道锦绣这件事的背后是周家在搞鬼,这些人又威胁了她过去,周家在那里怎么可能没有埋伏。 不管有没有私兵,牵扯到了周家,刘昭都会偷着乐。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不是周家做的,那里也没有埋伏,当真让刘昭白跑一趟。 对魏婉芸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反正她的告密信并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和证据,刘昭怪不到她的头上。 魏婉芸怕刘昭的人去得太快,同时也想着早一点去探探路,所以赵金宝这边才起身,她也就收拾了一番,准备坐上马车出发。 不管风波亭那里有什么陷阱等着她,只要她能拖延一些时间,等到刘昭那边的人来,就能脱险。 再不济,见势不妙,她也能立即施展了轻功逃命,不至于将自己搭进去。 这样一想,魏婉芸也就稍稍放下心来。 只她才走到马车边上,就听到身后有人跟来。 魏婉芸一转头,就对上了周邵初清冷寡淡的眼神。 “周大夫?” 魏婉芸惊讶这么早能见到他。 说话间,见他竟不是要出府,而是走向了她的马车,一副等着她上去之后,也要跟上马车的架势。 这让魏婉芸微微一怔。 周邵初神色清冷如常,语气也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有人约了我去风波亭。” 魏婉芸:“……”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魏婉芸皱眉,“他们找你做什么?” 德妃和周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不是她吗? 怎么会跟周邵初有了牵连? 面对魏婉芸带着困惑的眸子,周邵初淡淡道:“我也好奇,所以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见魏婉芸没有要让开的架势,他脚腕一转,越过了魏婉芸先一步上了马车。 天色才蒙蒙亮。 街上就已经有叫卖豆花包子的商贩。 魏婉芸不想节外生枝,也只得跟着上了马车之后,才提醒道:“今日那里不安全。” 说着,她抬眸扫了一眼周邵初全身上下,虽一身从容落拓,但总给她一种文人雅士的羸弱感觉来。 而且,他还不会武。 若真有圈套,她能跑,带着他可就跑不了了。 魏婉芸皱眉继续道:“有人设了陷阱在等我,你去了也讨不到什么好来。” 她还想说,周邵初跟她不同,她是因为三叔他们被人攥在手上。 周邵初孤家寡人,又没有什么可被拿捏威胁的,不去就不去了,别人又能拿他怎么样。 但转念想着周邵初的身世,这话就说不出口了,魏婉芸换了个说法:“我怕遇到危险,没办法护住你,你还是别去了。” 她说得这般紧张,但周邵初却像是完全没有将那些危险放在眼里似得。 他神色淡然,听完魏婉芸的话,甚至还抬手敲了敲车窗,提醒换成车夫装扮的赵金宝出发。 魏婉芸:“你!” 怎么就油盐不进呢! 周邵初对上她带着焦急的眸子,淡淡一笑道:“对方既然邀了我,这一次没去,必然还有下一次。” “这次没有用把柄拿捏我,难保下一次不会用上些手段来威胁。” “既然横竖都躲不过,不如早些去看看。” 说着,周邵初凉凉的扫了她一眼,便将目光落向了马车帘子,还是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让原本紧张不已的魏婉芸气个半死。 不过,回头想想,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魏婉芸想了想,最后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那便走。” 车轮滚滚,穿过京都最繁华的街道出了城,一路往南直奔风波亭。 风波亭位于落霞山脚下,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天色尚早,山林里起的雾霭尚未散去。 一圈圈淡淡的水雾自林间溢出,伴随着一声声虫鸣鸟叫,越发给这风波亭增添了几分静谧。 可越是安静,魏婉芸越觉得不安。 要么是那纸条上写的东西不过是个恶作剧,要么,就是对方早已经准备好了。 这丛林里的静谧被惊扰,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得了的。 赵金宝将马车就停在风波亭旁边。 魏婉芸和周邵初先后下了马车。 两人这一路上都没有做声。 魏婉芸也不知道周邵初在想着什么,好几次她都感觉到他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她的身上。 可当魏婉芸转头去看,那人依然一脸似水的沉静,仿似刚刚被他盯着的感觉是她的错觉。 等下了马车,魏婉芸原本还在想着,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没曾想,她才站稳,就听到了林间传来的一声唿哨。 声音不大,却惊起了一群飞鸟。 下一瞬,只听林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魏婉芸循声看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被人用绳子吊在树上的青玉。 此时,他一身血痕,气若游丝,显然是受尽了折磨。 在他的正下方,有一个倒插着数十柄长剑的大坑。 若不是因为他从小就跟在魏婉芸身边,她都快要认不出来。 此时,在绑着青玉的绳子的尽头,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站着一黑衣人。 但凡魏婉芸这边敢轻举妄动,那黑衣人就能砍断了绳索让青玉立即摔进坑里当场殒命。 只是,这里只有青玉,魏婉芸并没有看到三叔的影子。 “魏四姑娘。”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有人含笑出声:“银子都凑够了吗?” 这人的声音里满是张扬和得意,还带着一丝让人听了反胃的猥琐。 魏婉芸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竟是王进科! 她稍稍回头,一抬眼就见到穿着一袭月白锦缎的王进科双手环胸,含笑看向她道:“没想到是我?” 魏婉芸确实没想到。 她以为只有周家人掺和其中。 没想到,王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周家搭上了线。 魏婉芸将王进科那令人讨厌的声音自动屏蔽,凝神听了听,这周围至少有数十道内功深厚的强者气息! 她可不觉得,一个小小的王家能驱策得了这么多厉害的高手。 眼看着王进科含笑走来,魏婉芸挑眉:“你想如何?” 王进科摸了摸下巴,笑得一脸淫邪,“我嘛,也不想怎么样。” “今日你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上,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林子,都要看看哥儿几个的心情了。” 说着,他色眯眯的将魏婉芸浑身上下扫了个遍。 然后,自顾自道:“你也别怪哥哥我,原是想将你收进后院,再图了魏家的那些家产的,谁料你这般能折腾,险些害得我王家倾家荡产。” “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一扬手,立即就有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朝魏婉芸靠了来。 魏婉芸往后退开一步,就要抽出腰际的软剑,却听王进科笑道:“早知道你会功夫了,有了第一次轻敌的教训,这一次,你以为我这边没有准备吗?” 闻言,魏婉芸的心尖儿一跳。 刚刚摸到剑柄的手也跟着一软。 她这才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中了类似于软筋散的东西。 莫说提起轻功,就连力气都提不起来。 而她这一路都很小心,又怎么会在无意中吸入那种东西。 正想着,魏婉芸的眼神不经意的掠到了身边越来越淡的雾霭上。 问题只能出在这上面了。 因是山间雾霭,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了,所以一开始她并没有多加留意,没曾想,这些人将迷香混在了这里面。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看身边紧跟着的周邵初。 身为大夫,熟悉药理,擅长毒物的周邵初怎么也没察觉到? 而周邵初正在看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魏婉芸还什么都没问,周邵初仿似已经懂了。 他抖了抖手腕,指了指风波亭周围,语气清冷道:“我一早就知道了。” 说完,见魏婉芸眨了眨眼睛,周邵初才不慌不忙的解释道:“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小姐总不能不吸气?” 魏婉芸:“……” 虽然这话也没什么错,但就不能提醒她一句吗? 要不是她现在手脚发软,魏婉芸想打人。 不过,听完周邵初的话,魏婉芸才注意到,相比她的手脚发软,站都快站不稳,她身边的周邵初却跟没事人一样。 一开始,魏婉芸还只当是他性子清冷隐忍,便是有什么不适也给压了下来。 可再抬眸看去,见他眸底一片清澈,身子也稳重得很,哪里有半点儿中了迷香的样子。 “你……” 她动了动唇,才要开口,却见周邵初扬眸,语气清冷的解释道:“小姐莫不是忘了,我百毒不侵。” 魏婉芸:“……” 她真把这茬儿给忘了。 可是,一个没有功夫的大夫,便是清醒着,面对这么多的刺客,又能做什么? 还不等魏婉芸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却见周邵初变戏法似得,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粒药丸子迅速递给了她。 魏婉芸还没有看清楚那药丸子长什么样,就感觉唇瓣被他的指腹压得一紧。 她才稍稍张开嘴,周邵初就将那粒药丸子推进了她的嘴里。 他的指尖冰凉,擦着她的唇瓣的一瞬,却像是烧了一把火。 而那火顺着那粒药丸子,转瞬就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不过,倒是没有多强烈的灼热感,那暖暖的感觉甚至让她觉得身心通透的舒适。 这一次,魏婉芸不用问,也猜到这多半是能解开她身上迷药的东西。 她同周邵初这边你来我往,不远处的王进科也没闲着。 就这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距魏婉芸不过几步之遥。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黑衣人。 王进科搓了搓手,一脸猥琐道:“你们不是说她吸入了迷香,最多坚持不到一刻钟吗?怎么还没倒下?” 话音才落,魏婉芸身后马车边上的赵金宝突然拔剑而起。 随着一片寒芒掠过,转眼间,赵金宝就已经将长剑架在了王进科的脖颈之上。 看到这一幕,不仅王进科被赵金宝快如闪电的出手给惊住了,就连魏婉芸都有些诧异。 他们一起进的林子,一起吸入这混着迷香的雾霭。 周邵初百毒不侵,没受什么影响也能说得过去,可是,赵金宝怎么也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魏婉芸心头所想。 拿捏住了王进科的赵金宝突然转头对魏婉芸扬眸道:“刚刚下马车的时候,周大夫就给了我解药。” 闻言,魏婉芸蓦地一怔。 明明已经吃过了解药,可脚下的步子却在这时候,不知道怎的突然一软。 他明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而且也有解药,甚至都还给了赵金宝,却偏偏要等到她吸入了迷香四肢乏力之后,才给她解药。 这已经不是恶趣味恶作剧了。 她转头瞪向周邵初。 只是,这一次她甚至都还来不及质问,就听到林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利刃破空的声音。 那声音尖锐,速度极快。 待魏婉芸听清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一支短箭已经擦着林间树叶射了过来。 被击杀的对象却不是魏婉芸等人,而是才被赵金宝拿捏住已经被吓傻了的王进科。 嘶! 只一刹那,那短箭就已经没入了王进科的胸口。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已经没了活路。 第101章 欺骗 魏婉芸有那么一瞬间的震惊,很快便回过神来。 在发现王进科搭上了周家的时候,她就该料到的。 周家那样的世家,连魏耀宗都未必会放在眼里,又怎么可能会将依附于魏家的王家人放在眼里。 王家对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对付魏婉芸的。 之前周琅在落云城安排人手除掉魏婉芸和魏耀宗的事情败露,已经惹了四皇子顾修文不满。 这之后,德妃再想除掉魏婉芸,也要考虑到将来同顾修文母子失和。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德妃宁愿借靖王妃的手来毁了她,而她自己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这次,她用利用王家做遮掩就不一样了。 本来之前赵兰心和魏婉芸母女就已经同王家撕破了脸皮,王进科也有要谋害魏婉芸的前科。 所以,这一次王进科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请了杀手来解决魏婉芸……这个理由自然说得过去。 当然,王进科此人不可信,不论是周家还是德妃,断不可能留下他。 今日杀魏婉芸的同时,他们也会将他一并除去,最后再伪造一番现场,看起来就像是她绝地求生反杀了王进科一般。 这样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是周家和德妃的一贯作风。 中箭之后的王进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仰头摔倒了下去,不多时就没了气息。 在他倒地之前,原本拽着青玉身上那根绳子的黑衣人突然松开了手。 好在赵金宝反应够快,他足尖一点,一脚揣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借着那力道,施展了轻功朝直直坠下的青玉奔了过去。 青玉已经神志不清,在他身下,是个一人多宽的倒插着长剑的大坑。 只要他掉下去,必死无疑。 那一瞬,魏婉芸都替青玉和赵金宝捏了一把汗。 只可惜,她四肢酸软乏力,根本就使不出力气来,只能干着急。 好在赵金宝的速度够快,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抄起了脚尖已经在土坑边缘的青玉,一个翻身,两人稳稳落地。 只下一瞬,如密雨一般的箭头突然朝两人射了过去。 赵金宝一手要护着青玉,一边还要翻身躲开那些要命的箭雨。 几个起落,他们就被逼至一处斜坡上。 魏婉芸见赵金宝苦苦支撑,还不忘留意她这边的动静。 魏婉芸一咬牙,大声道:“能跑就跑,别管我!” 她不仅是在叫赵金宝带着青玉先走,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 是希望赵金宝脱身之后,赶快去找救援。 算时间,刘昭的人也快来了。 赵金宝跟在魏婉芸身边数年,她一个眼神,他便懂了。 当即心一横,将青玉驮在了背上,直接一个起落,就朝那斜坡冲了下去。 原本将魏婉芸等人包抄的那群黑衣人不得不分出了一部分去追他。 但那斜坡下面就是林子深处,赵金宝轻功绝佳,即使带个人,有林子的遮掩,也不容易被抓住。 赵金宝带着青玉逃开之后,魏婉芸才收回了心思,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 这迷香的药力上来了。 刚刚她只是手脚发酸,使不出功夫,只这转眼的时间,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可刚刚周邵初都已经给她喂了解药。 这解药怎地迟迟没有生效?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周邵初。 只才稍稍回头,她脚下一软,身子就直接瘫软了下去。 好在一旁的周邵初及时伸出手,一把勾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了他怀里。 魏婉芸靠着他手臂做支撑,这才勉强站住了身形。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到刚刚松开了青玉身上绳子将其丢进剑坑的那个黑衣人突然拍了拍手。 那人应该是这群黑衣刺客的头领。 “不愧是我家主子看上的人,那护卫明明中了迷香,都还能跑掉,周大夫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负手而立,抬眸冷眼看向周邵初道:“跟着这样一个将死的小姑娘有什么用,我家主子说了,只要周大夫肯为他效力,将来少不得周大夫的好处。” 听到这话,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以周邵初在落云城的表现,再加上跟在阿娘身边的锦绣告密,德妃盯上了周邵初之能,也在情理之中。 说到最后,那人语气一沉,“可若周大夫不识好歹,那就跟她去陪葬!” 话音才落,那人扬了扬手,之前对准了赵金宝和青玉的那些弓箭,这时候又转头对准了魏婉芸和周邵初。 魏婉芸也看出来了,他们留着青玉,就是为了将赵金宝引开。 留下她,还有一个不会功夫的周邵初。 没有了赵金宝的保护,杀他们两人易如反掌。 念及此,魏婉芸的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腰际的剑柄。 只她手指也酸软得很,甚至连抽出软剑的力气都没有。 对面的黑衣人头领显然看出了魏婉芸窘境,他哈哈大笑道:“魏四姑娘,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我相信周大夫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他转头看向周邵初,因脸上蒙了黑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来。 此时,那双眼睛里带着警告,也有探究的意味。 “聪明如周大夫,不是一早就看出来了吗?” “不然,以他之能,为何不给魏四姑娘及时解毒呢?” 那人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坏笑。 说到最后,他抬手指了指魏婉芸腰际的软剑,对周邵初笑道:“周大夫若愿意,就用她的命向主子表忠诚。” 周邵初扶着魏婉芸腰际的手轻颤。 魏婉芸将那黑衣头目的话给听了去,只她不相信周邵初没有事先给她解毒是如那人所说,为了害她。 魏婉芸原本出于本能抓着周邵初胳膊的手动了动。 还没提起一分力气来,就见在周邵初一抬手压在了她刚刚放在剑柄上的手上。 魏婉芸才感觉到了手背上的凉意,只听铿锵一声响。 缠在她腰际的软剑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被周邵初抽了出来。 见状,对面那黑衣人两眼弯弯,笑得越发得意。 周邵初眼神冷淡又疏离。 他挑眉看向对面那黑衣头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道:“你们主子,倒是脸大得很。” 只下一瞬,就连魏婉芸都没有看清,就见一道寒芒快如闪电,转瞬就从她眼前掠向了对面笑得正得意都没反应过来他那句话的黑衣人。 那人同样诧异,虽然他反应也不慢,当即踮脚就要跳开,可是那携带着剑气的软剑速度之快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料和反应。 “咯……咯……” 他的笑声还卡在喉头,那软剑已经精准无误的正中了他的喉咙,原本那道猖狂的笑声化作了诡异的呜咽声。 那人的身子也应声倒下。 他至死都没弄明白,对面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大夫,是如何有那般狠绝精准的出手的! “赵津!” 那黑衣头目前脚一倒,埋伏在四周的弓箭手也再没有任何顾忌,箭头对准了魏婉芸和周邵初,如雨水般射了过来。 随着周邵初那一声令下,不知道之前埋伏在哪里的赵津应声而起,提剑就朝着那些弓箭手攻了过去。 只是,赵津动作虽快,但那些已经离弦的箭雨更快。 偏偏魏婉芸身子乏力根本动不得,眼看着她所在的位置就要被射成马蜂窝。 千钧一发之际,是周邵初长袖一卷,一手将她揽在了怀里,脚尖轻点,两个起落,就已经掠到了丈许远的位置。 而且他从始至终都从容不迫,比起救下青玉的赵金宝更从容,步伐更轻盈。 再加上他刚刚那两指拈着剑悍然出手,魏婉芸十分肯定,他的功夫远远在她和赵金宝之上! 而她竟从未发觉! 之前在落云城县城,遇到周琅安排的那些刺客的时候,也是生死一线,他都没有半点儿动作,甚至他当时的眼神儿和神态,给她的感觉就是他不会功夫。 再加上他的身世,所以魏婉芸当时并没有多想。 如今…… 转眼间,周邵初已经将她放在了实处。 魏婉静脚下踩着平整的地面,心却像是飘在了半空中,没个落脚点。 一直到周邵初带着她离开了那片林子,不远处刘昭已经带着府兵朝着那些埋伏着的弓箭手扑杀了过来。 刀剑交接的声音四起,魏婉芸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而此时,周邵初已经将她四平八稳的放在了来时的马车上。 只是之前不同,驾车的换成了赵津。 魏婉芸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听身边的周邵初先开口道:“他们也没事。” 没想到又被他猜中心思。 魏婉芸这次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脑子里冒出了诸多困惑,但一时间,却不愿再开口了。 她动了动肩膀,虽然身子乏力,她还是想努力挣脱开周邵初扶着她肩膀替她稳住身形的手。 “山路颠簸,别动。” 周邵初敛眸,语气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轻柔。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这一瞬,她瞧见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也带着一丝平日里不曾有的温柔。 她被那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她当即费力别过了头去,皱眉说出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困扰在心头的疑惑。 “你为什么事先没有给我解药?” 她自从头至尾都没有相信那个黑衣头目的话,但是她也确实想不通,为什么他事先都给了赵金宝解药,却没有给她。 事后给她喂的药丸子,好像也没有多少效果。 至少,她身子依然虚乏得很,甚至连独自站立都困难。 说完这句话,魏婉芸一抬头,对上了周邵初漆黑如墨的眸子。 他眼睫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那比姑娘家还美还翘的眼睫衬着他的双目越发有神。 他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迷药只会让人虚软乏力,药效过后对身子没多大的影响,但能迅速破解其药性的解药药性却霸道得很。” 闻言,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周邵初的语气放缓了一些,继续道:“赵金宝身强体弱,那点儿强劲的药效后劲儿,他能扛得住。” “但小姐不同。” “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弱些,用了那解药会亏损了身子,得不偿失。” 所以,他才没给她解药。 在疑惑解开的那一瞬间,魏婉芸的心上如同拂过一缕春风。 但她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既不是解药,那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话音才落,就见周邵初空出来的那只手,手腕一动,竟变戏法似得转出来一个小白玉瓷瓶来。 “不过是清火降燥的丸子罢了,服之可抵消一部分小姐体内迷香造成的灼热感,但对身体无碍。” 魏婉芸几乎是头一次听到他这么耐心且详细的解释。 他替她考虑的这般周到,而她之前竟然还在恼他没有提前给她解药,甚至都要以为又是他的恶作剧。 这样一想,魏婉芸不免有些心虚。 周邵初才将那小瓷瓶收好,马车突然一颠,身上使不出力气的魏婉芸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要跌了下去。 还好周邵初及时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在了他的臂弯,固定住了她的身形,以免再被跌跑了。 随着他的靠近,魏婉芸又闻到了那一缕淡淡的兰香。 只是,这一缕兰香混在草药清香中,平时让人很难分辨,只有像这般靠得极近的时候,才能闻得清晰。 “周邵初。” 他的怀抱宽厚,带着温热,分明今日才是他第一次这般抱她,却给她一种熟悉入骨的感觉。 之前那个模糊的猜测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魏婉芸的心尖儿猛跳。 周邵初闻声低头,垂眸看她。 魏婉芸沉默良久,再开口,却不是她刚刚心间百转千回想问的那句话。 她瞪着周邵初,皱眉道:“你明明会武,为何要欺骗我说不会武?” 闻言,周邵初眉梢微挑。 眼底里带起了一圈淡淡的笑意,似是并不意外她的质问。 他浅笑,不答反问道:“我何时骗过小姐了?” 这话让魏婉芸语塞。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不会武。 可是,当初在魏耀宗病床前,他们被刺客围攻的时候,他那神态……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分明是有意在引导着自己往他不会武功那方面想! 第102章 非她不嫁 魏婉芸的质问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浑身上下都是发泄不出的郁闷和恼意。 周邵初还半抱着她的身子。 因山路颠簸,两人的身子难免磕碰到一起,魏婉芸好几次都生出想要挣脱开去,强撑着坐起来的冲动。 但眼下她的身子真是撑不起来。 数次挣扎无果之后,魏婉芸索性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因身子虚乏,还是因为迷香的作用,没多时,魏婉芸就昏睡了过去。 她又坠入了一个带着幽幽兰香的梦里。 只这一次,既不是靖王府的杏花阁楼,亦不是在太液池畔。 而是在金碧辉煌的太极殿。 那人着墨色龙袍,戴十二旒冠冕,君临天下,登高一呼,万民臣服。 魏婉芸分明看不清他的容貌,却能感觉到他眸中泛着如亘古寒冰似的清冷和孤寂。 她看到春去秋来,东楚从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到海晏河清歌舞升平,即使他在最高位,却也始终孤身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日,他卸下了身上的担子,叩开了相国寺明空大师的禅房。 已有半神之姿的明空大师对他的到来似是并不意外。 他双手合十,嘴上说着阿弥陀佛,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施主的执念越发深了。” 这时候的顾瑾知,不似平日那般一身孤冷。 他褪去了一身的骄傲,语气里带着鲜有的恳求道:“大师,我已经履行了自己的天命,你的要求,我都办到了。” “你答应我的呢?” 明空大师满目慈悲,“何必,何苦,可惜,可叹。” 顾瑾知垂眸,笃定道:“若能为她求得一线生机,换我们一次重逢,纵使我万劫不复,亦生死无悔。” 早已经看破红尘,佛心如水的明空大师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惋惜。 最后,在顾瑾知的坚持下,他起身带着他走进了后山密室。 在那里,魏婉芸看到了被安放在冰棺中的自己的尸体。 即使已经过去那么久,她的尸体依然栩栩如生。 冰棺周围有阵法以及无数条符文。 在跟明空大师确认之后,顾瑾知提步跃到了冰棺边上,抬手推开了冰棺,直接翻身抱着她的尸体躺了下去。 在抬手用内力将冰棺从里面盖好之后,他用冰棺壁上的菱角划破了手腕。 殷红的血顺着他皓白手腕流了下来,顺着冰棺上的纹路,很快便自冰棺一路延伸至地下的符咒之上。 那些符咒突然无风自动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所有的符咒和阵法,在短短的一瞬间,由顾瑾知的血迅速串联起来。 一时间,竟也分辨不出来,他身上的血是流出来的,还是被那些符咒给吸食的。 原本泛黄的符咒,转眼间带起了一束束诡异的红光。 那光越来越强烈,最后汇成了一束,灼得魏婉芸眼睛疼。 她还未看清楚,脑子突然一阵剧痛,梦醒了。 斗转星移,再睁眼,眼前的景物已经是她熟悉又陌生的明珠阁。 依然是她的闺房。 窗户半敞,有春风掠了进来,头顶上的撒花帘帐微微晃动。 魏婉芸才一动,不知不觉间,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滚了下来。 比起眼泪来,更让她无措的,是心口的疼痛。 头痛感渐渐消失,但那种让人几乎要窒息的心痛却如影随形。 魏婉芸想都没想,几乎脱口而出:“顾瑾知……” 话一出口,她整个人一怔,彻底恢复了灵台清明。 “小姐,您说什么?” 翠珠就坐在一旁的秀墩儿上守着她打盹儿。 听到她的声音,翠珠的眼睛都还没睁开,她正撑起有些酸胀的胳膊,嘟囔道:“小姐,奴婢没听清,您要什么?” 闻言,魏婉芸忙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没事人一般道:“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翠珠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担忧道:“我听人说,身子太虚了,才会总是做噩梦,小姐一定要让周大夫好好看看,早些调理好了才是要紧。” 听到“周邵初”这三个字,魏婉芸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对上翠珠关切的眼神,她才别过了头去,皱眉道:“我是怎么回来的?金宝他们呢?” 她想到自己昏睡之前,是被周邵初半揽在怀里的,这情形…… 该不会是他将自己送回来的! 虽然事出从权,别人帮了她,她不能不识好歹。 可一想到自己若是被他当众抱回了明珠阁,她就窘得头皮发麻。 甚至连赵兰心对她的数落都已经想好了。 谁料,却听翠珠笑着夸道:“宝珠姐姐好厉害,平时看起来还没我长得壮实呢,结果轻而易举就将小姐给抱回府了。” “金宝也没事,在外面候着小姐呢。” 听到这话,魏婉芸才松了口气。 她收拾了一番,穿戴好了,才叫了赵金宝进来。 问了一番青玉的情况,还好只是些皮外伤,将养些时日就无碍。 至于三叔的下落,青玉也不知情。 他只知道当日是跟着锦绣进了绸缎庄之后,就被人下药迷晕了,再醒来,就被一群黑衣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了一番。 然后,就将他绑进了那个树林。 剩下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既然怎么也找不到三叔的下落,魏婉芸决定从周家下手。 她还在琢磨着该怎么着手,她就收到了太后要为靖王世子顾瑾知办桃花宴挑世子妃的消息。 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也在应邀名单之列! 而且还是太后身边的嬷嬷亲自到府上送来的帖子,嘱咐了她一定要去。 等送走了嬷嬷之后,魏婉芸人都是懵的。 为什么? 之前靖王妃的宴席,也只是为了过个眼,从那些世家贵女里面挑合眼缘的,也都只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并没有放在明处说。 可这一次太后的桃花宴,却是摆明了要替顾瑾知挑一个世子妃的。 这还不是最让魏婉芸发蒙的。 她不能理解的是,明明之前在靖王府因为魏婉静的事情,闹了那么一场……无论是太后还是靖王妃,都不会看上她了。 太后暂且不提,就是靖王妃那头,也过不去。 就算太后当真喜欢她,为了将来靖王府家宅安宁,也不会选一个跟靖王妃针锋相对互相看不过眼的世子妃。 她以为,这件事就该过去了。 可是,又为什么凭空降下来这么一道帖子? 如果说,靖王妃之前邀请她,是因为同德妃联盟,将她当做了棋子,可这次桃花宴的主导是太后,而且宴席也设在了御花园…… 她实在想不通太后给她这道旨意的目的。 魏婉芸满脸惆怅。 一旁的宝珠倒还沉稳,没吭声,倒是翠珠最先沉不住气,她笑着拍手道:“小姐,太后还点了身边的嬷嬷亲自送帖子,这等殊荣,可不是每个姑娘都有的。” “她该不会是看上了小姐,要……” 还不等翠珠把话说完,魏婉芸一抬眼,一记凉凉的眼神止住了她的话头。 翠珠只得把话咽了下去,垂下了脑袋站在了一旁。 魏婉芸心事重重的自前厅回了明珠阁。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赵兰心听了消息,来了明珠阁在门口站了半天,魏婉芸都没察觉到。 “绾绾?绾绾?” 接连唤了两声,才让魏婉芸回过神来,当即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阿娘,你怎么来了。” 赵兰心笑了笑,提步过来,眉眼温柔道:“听到太后要召你进宫的消息,便过来瞧瞧。” 说着,赵兰心扫了一眼旁边的翠珠,“明日小姐进宫的衣服和头面可准备好了?” 翠珠咬着唇瓣,摇了摇头。 一般赴宴穿什么戴什么头面,都是魏婉芸自己决定的,魏婉芸从接了帖子就在发呆,翠珠都还没来得及问,更何谈准备一说。 赵兰心也看出来了,她拉着魏婉芸的手,关切道:“怎么了?” “我你外祖父曾说,靖王世子仪表堂堂,聪慧过人,非一般人能及,你外祖父的眼光该是错不了的。” “再说,靖王都只娶靖王妃一人,这些年后宅也是干干净净的,言传身教,想来,靖王世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绾绾不妨去看看,若是……” 还不等赵兰心说完,魏婉芸就连忙摇头拒绝道:“阿娘,不可!”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赵兰心越发不解:“难不成你们之间有过节?” 可是想想,魏婉芸和顾瑾知之间,应该不大可能有什么交集。 这让赵兰心不由得想到了显国公小世子闵楚然的身上。 她想当然的以为魏婉芸是因为放不下闵楚然,所以在抗拒这件事,当即皱了皱眉头。 “绾绾,你还放不下闵小世子?” 魏婉芸哪里能料到赵兰心想偏的不只一点点。 不过,她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正好也顺着这话题再给赵兰心提一提闵楚然。 魏婉芸垂眸道:“是,我就是要嫁给她,旁的人不会考虑。” 眼见着赵兰心的面色都跟着沉了下去,魏婉芸连忙撒娇般的摇着赵兰心的胳膊道:“阿娘……你就给他一个机会,成全我这一次!” 赵兰心皱眉,不说话了。 魏婉芸并不放弃,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闵楚然的好话。 然而,闵楚然这厮平日里招猫逗狗,“坏事”做尽,为了给她说好话,魏婉芸几乎是搜肠刮肚了。 但也没见赵兰心的态度有半点儿缓和。 到最后,魏婉芸索性一推手,使起了小性子。 见状,赵兰心忍不住叹息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魏婉芸想都没想,直接笃定道:“是!阿娘,我非她不嫁!” 赵兰心无奈,最后只得揉着太阳穴道:“你容我好好想想。” 说着,她怕再被魏婉芸继续缠着,便站起了身来。 “这件事以后再说,我先回去了,让周大夫进来替你诊诊脉,连着两日都昏迷,可不能大意了去,要好好养着。” 魏婉芸也怕再被赵兰心念叨,当即点了点头。 可下一瞬才反应过来,赵兰心的话里说的是——让周大夫进来。 是进来,而不是过来。 进来……的意思就是说……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下一瞬就听赵兰心感慨道:“虽然是外男,成日往你这里跑有些不大妥当,但他毕竟是大夫,你身子又病着,倒也顾不得了,这院内院外,我都打理得干净,不会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不过,你自己也要记得分寸才好。” 闻言,魏婉芸连忙点头应下。 其实,她心情有些乱。 赵兰心刚打起帘子走了,她果然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从容坐在外间的周邵初了。 想来,他应该跟赵兰心前后脚进了明珠阁。 不知道怎的,魏婉芸一想起自己说的那番非闵楚然不嫁的话被周邵初听去了,就有种说不出的窘迫和紧张来。 正在她感觉头皮发麻的时候,魏婉芸突然听到外间传来周邵初的声音。 “听声音,应是恢复得不错,将这方子拿去煎煮了,连着两日服下。” 就这会儿功夫,他已经写好了一张方子交给了一旁的宝珠。 魏婉芸竖起了耳朵,听到他起身了,估摸着要走,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忙开口叫住了他:“周大夫!” 说完,魏婉芸一转头,直接快步走向了箱笼。 在里面挑挑拣拣,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身淡粉色含烟纱裙。 她抱着裙子快步走出了里间,对着周邵初展开道:“阿初,你看我这身衣服靖王世子会讨厌吗?” 闻言,周邵初的眉眼依然清冷,只平静无波的眼底里带起了一丝涟漪。 魏婉芸含笑道:“你跟赵津接触得多,也见过靖王世子,该是比外人更了解他,坊间传闻,他最讨厌这样的纱裙,可是真的?” 周邵初眉目清冷,只紧抿的嘴角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 他抬眸看向魏婉芸,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道:“自然。” 可旋即,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一丝丝笑意瞬间一僵,转眼就换做了无尽的苦楚和酸涩。 对面的魏婉芸却似是恍若未觉,她含笑,扬眸道:“那正好。” (作者菌:你们猜,女主的记忆已经苏醒到了哪一步?) 第103章 关于她的记忆 传闻,曾经有一不知死活的丫鬟妄想爬顾瑾知的床,当即就被他令人丢了出去。 因那丫鬟当时穿着淡粉纱裙,至此周邵初看到类似着装的女子,眼神都会冰冷几分。 魏婉芸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但大家都这么传,应该有一定的道理。 再有,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而她还偏偏要穿这样的含烟纱,也足够表明她的立场了。 见周邵初似是没什么要说的,魏婉芸笑了笑,抱着纱裙转身就回了屋。 她走得飞快,自是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人看向她的目光都紧了紧。 自她拿出衣裙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顾瑾知的心头就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来。 她生得美艳,这一笑,晃了他的眼,也乱了他的心。 她明知道太后设下这桃花宴的目的,却还偏偏要穿着传闻中他讨厌的纱裙…… 就是为了跟他撇清关系,不要入了他的眼。 顾瑾知呼吸一窒,这一瞬,连指尖都似是泛着疼。 眼前竹帘晃动,魏婉芸抱着纱裙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他脑子里却蓦地浮现出当年,同样穿着一袭淡粉色含烟纱的她。 不过,那时候她才七八岁。 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的,笑起来,嘴角两个甜甜的酒窝,让人心尖儿都跟着软了下来。 明明最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碍于宴席上的规矩,不得不做出一板一眼的样子来,那模样瞧着越发惹人怜爱。 他年长她几岁,但在太后眼里,也依然是个孩子。 当时,不知道下面谁说了个话题,扯到了魏家四姑娘头上。 太后拉了他的手,笑着打趣道:“皇祖母瞧着那小姑娘甚是可人儿,等再长开了些,就给你娶回家做媳妇儿可好?” 年少的他,比同龄人更稳重,也更心高气傲。 总是习惯把所有的心思藏在冷冰冰的皮囊底下。 面对太后的打趣,他也只是别过了头去,淡淡回应道:“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我才不要。” 话音才落,惹了太后笑语不断。 他嘴上说着不要,但实际上因为太后这一番打趣,后面他的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扫。 他留意到她,在宴席上其实只吃了一块桂花糕。 然后还偷偷的藏起了碟子里剩下的两块。 当时他心里还忍不住嘲讽,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这样的宴席,也还想着打包回去的穷酸样儿。 没想到,不多时他逃了喧闹不已的宴席,转身就看到小小的她寻了个理由也悄悄的从宴席上退了下来,手上还小心翼翼的包着那两块桂花糕。 也不知道怎的,他当时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本以为会看到小丫头躲起来一个人偷吃的画面,不曾想,却看到她跑去了五公主的寝宫,将两块桂花糕偷偷带去给了顾毓秀。 当时他还想不明白,淑妃风头正盛,宫里头怎么可能缺得了两块桂花糕。 后来在墙角下,才听到她抱着顾毓秀的手笑道:“这是我从宴席上顺下来的,秀秀吃了这桂花糕,也就当是参加宴席了。” “你要赶快养好身子,等身子调理好了,下次姨母就能允了你同我一起去席上凑热闹了。” 他听后还嗤之以鼻。 真是幼稚,同样是一块桂花糕,从宴席上顺下来的,跟淑妃宫里头的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御膳房那边做的? 见没什么意思,他本是转身要走的,下一瞬却听院墙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 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蓦地停了,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院墙。 这只是个发自本能的动作,谁料,一抬头竟然对上一张粉雕玉琢的脸。 她竟在他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翻身爬上了墙头。 那双清澈纯粹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并在他开口之前,先一步开口道:“靖王世子?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闻言,顾瑾知不由得心惊。 他自记事起就开始习武,即使年龄不大,但功夫已有小成。 刚刚他一路过来,那么轻的脚步,竟然都被她察觉到了。 这丫头好机敏! 还不等他替自己想好说辞,却见她趴在墙头上的小脑袋一歪,满是稚气的脸蛋儿上带着一抹困惑道:“难不成,你也想要来吃一块桂花糕吗?” 顾瑾知:“……” “我知道,你肯定也是碍于宴席上的规矩,没怎么动筷子,还饿着肚子的?” 魏婉芸见他不吭声,面色也不太好,小脸当即皱成了一团,满是为难道:“可是我只带了两块出来,都给秀秀吃掉了,下次我再帮你悄悄带两块好不好?” 他堂堂靖王世子还馋那两块桂花糕吗?! 他明明没有吃桂花糕,但在这一瞬,差点儿被噎死。 也是从那之后,他都会有意或者无意的注意到那个小丫头。 后来…… 想到后来的事情,顾瑾知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记忆出了偏差。 许多原本如烙印般深刻的事情,他记得越来越模糊。 比如说,刚刚那一段跟她有关的记忆。 在青云山跟她重逢之初,他竟然没有半点儿印象。 只隐约觉得,是见过她的,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与之相对的,渐渐的,他脑子里又会跳出来一些没有发生过的……却又格外清晰的画面。 这让他的认知一度混乱不已。 直到这一次,他头疾发作,用了安神茶将她留在身边这一晚…… 思绪飘得越发有些远了。 不知不觉的,顾瑾知在原地站久了些,让一旁准备去抓方子的宝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皱眉看向他,“周大夫,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顾瑾知这才回过神来,冷淡道:“没什么。” 说着,他抬眸扫了一眼那已经放下的竹帘,脑子里却蓦地浮现出她着那一袭粉色含烟纱裙的情形。 他哪里是讨厌那样的衣服。 不过是讨厌别人穿成在他记忆中,她的那般样子罢了。 顾瑾知悄悄离开了明珠阁,去了一趟皇宫。 太后午睡才起,还有些犯困,正抱着一盏茶在打盹儿,听到他来了,瞬间来了精神。 “阿知来了?快让他进来!” 桂嬷嬷才将人带了进去,太后已经忍不住叮嘱道:“既是身子不好,又何须多跑这一趟,明日的桃花宴,你也是要进宫的,祖母又不紧着你这一回,身子养好才是要紧。” 在太后的示意下,顾瑾知在她旁边的绣墩儿上坐了才道:“皇祖母,明日的桃花宴……” 话才一出口,太后的眉眼里已经尽是笑意。 “放心,祖母已经让人都打理好了,虽然时间仓促,但都会办得妥妥的。” “再有,光是一个魏婉芸不够,明日里来的小姑娘也多,你若看上其他的也合适的,也成的。” 说到这里,太后才发现顾瑾知的神色有些不大对。 他似乎并不高兴。 太后抬手,屏退了左右,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他们祖孙两人的时候,才开口道:“阿知?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顾瑾知摇了摇头,抬眸对上太后的目光道:“皇祖母,孙儿只是觉得,这件事操之过急了。” 话音才落,一贯对他百依百顺的宠着的太后却难得的板起脸来。 “怎么能操之过急呢?那明空大师可是算过了,那丫头就关系着你的命呢,你这次的病,若是有她来冲喜,肯定很快就能痊愈的。” “旁人可以说谎,明空大师可不会打诳语。” “你身子要紧,这件事可不能拖了,要不是紧着你,又要顾及她将来的声誉,祖母恨不得立即就去魏府下旨,将这件事定下来,也省了这么多铺垫和流程。” 太后的态度十分坚决,顾瑾知有苦难言。 他本是想以在相国寺养病为由,悄悄住在魏府一段时间,没曾想,太后昨日一时兴起,竟然非要跟着他去了一趟相国寺,要替他祈福。 这原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遇见了明空大师。 太后没有要明空大师替她祈福替她增寿,反倒将诉求放到了他的身上,问他现在的病情,问他的姻缘。 而明空大师只说,这两者都系在了魏家四姑娘的头上。 只这一句话,就让太后当即就生出了要将魏婉芸娶过来替他冲喜的念头。 他的病是装病,自是用不着冲喜,原是要拒绝的,可转念想到正好顺水推舟,让太后替他主持了这门婚事……便也没拒绝。 但谁料,太后当真是个急性子,回来就让人下了帖子,要办桃花宴。 顾瑾知既是意外,但也有些说不出来的欣喜和期盼。 随着那些过往的记忆,以及还未发生“记忆”的苏醒,魏婉芸在他的心中早就有所不同。 他几乎是潜意识里就觉得,娶她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他忽略了一点。 魏婉芸并不想嫁给他。 只一想到这里,顾瑾知就觉得胸口有种割肉般的疼。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也蓦地想起之前魏婉芸同赵兰心的话。 她说的是闵楚然。 “是,我就是要嫁给她,旁的人不会考虑。” “你就那么喜欢他?” “是!阿娘,我非她不嫁!” …… 那样笃定的语气,就好像一把刀子,生生的插在顾瑾知的心口。 他从未想过,在他能预见将来画面中成为他世子妃的姑娘,喜欢的却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男子。 闵楚然。 顾瑾知的眸子都冷了几分。 那厮有什么好? 哪一点比得上他? “阿知?” 太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顾瑾知这才终于回过神来,“皇祖母。” 太后见他这般神色,不由得担忧道:“你可是不喜欢魏家那小姑娘?” 闻言,顾瑾知动了动唇。 他尚未开口,却听太后皱眉道:“不喜欢也没什么,为了你身子着想,咱们先娶回来冲喜,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再抬进来做侧妃,只不过,总有个先来后到,得委屈了那姑娘。” 太后这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本意。 顾瑾知摇了摇头,怕她越想越偏,忙解释道:“皇祖母,我没有要立侧妃的打算。” “只是,我觉得她……” 怕是不愿意嫁我,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知道太后护短,只这一句话,怕惹她对魏婉芸的不满。 说着,他抬起眸子看向太后,寡淡冷清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道:“我母妃之前那般对她,她们之间也未必就能放下芥蒂。” 这也正是太后所担心的。 但比起顾瑾知的身子,这些都不重要。 “之前是你母妃错了,不过她是长辈,以后那丫头进了门儿,哪有小辈儿跟长辈的过不去的。” “你母妃以后只要一心待她,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说着,太后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垂眸道:“再说了,这次的事情,魏家也不算吃亏。” 在她看来,一个小小的庶女能抬进东宫做良娣,已经算是莫大的造化了。 魏家也算是得了个便宜。 顾瑾知还想再说什么,被太后一把按住,“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 “哀家已经给皇帝那头透了口风了,明儿个他也会过来瞧瞧。” 一提到天晟帝,顾瑾知沉默了。 连皇帝都惊动了,这桃花宴是取消不了的。 太后又拉着顾瑾知说了一会儿闲话,见他气色不大好,这才放了他回去。 才走出慈宁宫没多远,就有小太监匆匆而来,“世子爷,皇上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闻言,顾瑾知转头冷冷扫了一眼跟在后头的流风。 见状,流风被吓了个激灵,连忙摆手否认道:“主子,我绝对没有做任何背叛您的事儿!” “如果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绝对不是从属下这边泄露的!” 不等他说完,顾瑾知已经收回了目光,跟上了那小太监的步子。 此时,春光明媚,宫里到处金碧辉煌,芳菲满园。 在经过御花园太液池的时候,顾瑾知脚下的步子一顿,原本有些发闷的心头突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来。 他眼前蓦地掠过他一身是血,抱着浑身湿透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的她的模样。 顾瑾知眼前一黑,就连脚下的步子,都跟着一错,他差点儿一头栽倒了下去。 这一幕,吓的身边的护卫和太监如临大敌。 他却恍若未见,满脑子里都只有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在不久的将来,她嫁给了他之后……被人害死了吗? 第104章 找他 魏婉芸这边,在抱着那含烟纱裙转身回了里间之后,面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她心里犹如小鹿乱撞。 还不等她将已经如一团乱麻的情绪给压下去,就听外间丫鬟明玉的声音:“小姐,老夫人那边请您马上过去一趟呢。” 魏婉芸几乎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她这个祖母一找上她,准没有好事。 她自是不愿去的。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让明玉去回了,却明玉又道:“老夫人那边传话的丫鬟过来说,是跟王家有关的,请您务必去一趟。” 王进科在风波亭被杀死了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不过当时在场的那些黑衣刺客和弓箭手,死的死,逃的逃,剩下来被抓住的人,差不多也被周家人暗中灭了口。 再加上魏婉芸等人逃得及时,并没有给京兆尹刘昭留下任何把柄。 所以,这件事波及不到魏婉芸的这里。 否则的话,顺天府一早就过来拿人问案了,不会这么悄无声息的。 魏婉芸倒也不担心王家人上门来闹。 搭上周家这件事,魏婉芸也不确定是王进科一人所为,还是王家人都知道。 即使是后者,他们没有证据不说,这件事还得牵扯上周家。 王进科已死,王家若不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敢将周家吐出来的话,下场肯定更惨。 所以,魏婉芸一时间才想不到,王家人这时候上门来做什么。 她自是不想见的,明玉后面还有一句:“老夫人说,若小姐不肯去,她就只好去兰芳园找夫人了。” 阿娘需得静养,不适合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神。 魏婉芸叹了口气,起身道:“那便去看看。” 她也想知道,王家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魏婉芸是知道王家人贪婪的嘴脸的,但也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厚颜无耻至此。 当她听着刘氏当着祖母的面,理所当然的提出要让翠玉住在她院子里养胎的时候,魏婉芸都被气笑了。 见她笑了,刘氏以为有戏,又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道:“四姑娘,我知道,之前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现在科儿已死,他又只留下翠玉肚子里这唯一的孩子……这是我们老王家唯一的希望了。” “也不知道他成日里在外面鬼混,惹上了什么人,最近我们老两口都是坐立不安的,生怕被人寻仇找到了家里。” “所以,才想着翠玉以前既然是四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到底是有几分主仆情谊在的,这段时间能不能让她住在明珠阁养胎?” 说着,还不待魏婉芸表态,她又转头看向太夫人道:“姑母,我们现在可就指着翠玉肚子里的孩子活了,反正明珠阁那么大,也不差翠玉这一口饭不是?” 主座上的太夫人抬手揉了揉发胀的脑门儿,面对刘氏的提议,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之前不管王家再怎么错,也是她的娘家侄子侄媳,她心里还是向着他们一些的。 更何况,人死为大。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想了想,就要点头应下,但脑子里却蓦地浮现出赵兰心那高高在上的清冷笑意。 话到了嘴边,太夫人不由得打了个结,转而去问魏婉芸:“芸姐儿怎么看?” 魏婉芸差点儿把隔夜饭都吐了。 她抬眸对上太夫人警告的眼神,冷淡道:“明珠阁地方小,恐容不下这么一尊大佛。” 她的话还是说得委婉了些。 只一旁的刘氏不但不知道收敛,反而上前一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咄咄逼人道:“四姑娘,你怎地如此狠心?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戚,而且,你看看翠玉,尽心尽力的伺候你这么多年,如今科儿刚去,丢下她和遗腹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怎么忍心的?” 这话听得魏婉芸拳头都硬了。 她挑眉对上刘氏,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道:“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样的亲戚能像蛀虫似得,将人家差点儿搬空,更没听说过,谁家亲戚还要背后捅刀子,污人家女儿清白。” 说着,她站起身来,冷冷的扫了一眼跟在刘氏后头瑟瑟发抖的翠玉。 “翠玉在我身边伺候的时候倒是尽心尽力,尽心尽力的跟王进科厮混苟且,尽心尽力的帮着你们给我泼脏水。” “这样吃里扒外,背信弃主,不知廉耻的奴才,我没让人绑了石头浸猪笼,还让你们王家领了回去,就是大发慈悲了,你们怎么还好意思求到我这里来的?” 因为被刘氏的厚颜无耻给气得狠了,魏婉芸一点儿都没留情面。 “魏婉芸你!” 刘氏被气得跺脚。 她一手拉着一声不吭的翠玉,一手指着魏婉芸,咬牙切齿道:“魏家怎么生得你这么恶毒的姑娘!” “姑母!” “您也不管管。” 太夫人皱眉。 刘氏继续撒泼道:“我知道了,您也管不住,就您那儿媳妇儿,您都压不住。” “刚刚进门我还听说了,宫里头送了帖子来,人家要去赴宴呢,说不准隔天就能封个世子妃或者皇子妃回来,哪里瞧得上我们这些人。” “不过呀,咱也把话说在前头,可别想得太美,提前做了攀高枝儿的美梦,到头来一场空,连个庶出的静丫头都还不如呢,那时候才丢脸咯!” 王氏泼辣惯了,往日里在魏家还有几分顾忌,如今儿子才死,又被魏婉芸这般下了脸的拒绝,当即也顾不上许多了,戳心窝子话一句赶着一句。 就连太夫人都有些听不下去,她脸色一沉,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案几上,“刘氏!” “你再这般胡搅蛮缠,这件事没的商量!” 太夫人虽然生气,但刘氏一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有转圜,当即收敛了些,面上带着几分讨巧道:“那姑母,您得给我们做主啊!” “我们科儿尸骨未寒,若是不能将翠玉安顿好了,再被歹人盯上了,我们王家就绝后了呀!” 太夫人一脸为难的看了看魏婉芸,见魏婉芸提步要走,完全没有半点儿要同意的意思。 她只得叹了口气,咬牙道:“这样,就留在我这寿安堂,芸姐儿不同意,就算去了,也不受待见,过得未必就好。” 听到这话,刘氏原本还有些不甘心的,但见太夫人神色坚决,转念想着退而求其次留在寿安堂倒也不错。 她这个姑母耳根子软,最是向着娘家人,只要翠玉在这里,好生伺候着,早晚得心软,迟早能化解她心头对王家之前所作所为的怨气。 “哎!还是姑母最好了!” 刘氏应了一声,就要吹捧太夫人两句,却见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儿的魏婉芸突然转头,含笑看向她。 “我差点儿忘了,翠玉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 她明明是笑着的,但在场的几人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寒意。 就连嘴皮子快的刘氏都还没搭上话,魏婉芸就笑道:“她要是敢在魏家住下来,我后脚就拿了卖身契让人将她绑了卖进窑子!” 话音才落,太夫人和刘氏面色齐刷刷一变。 “你敢!” “魏婉芸!” 两人几乎脱口而出。 魏婉芸笑眯眯道:“我敢不敢,你们大可以试试。” 说着,她也懒得同这两人周旋,直接带着丫鬟转身便去了。 也不管身后太夫人和刘氏的怒骂,魏婉芸没事人一样走出了寿安堂。 在这里多待上一刻钟,她都要窒息了。 等出了寿安堂的范围,魏婉芸才转头对宝珠道:“你安排人悄悄去查一下翠玉。” 她倒也没有被刘氏的无耻给气到失去理智。 从今日刘氏的表现来看,刘氏应该不知道王进科跟周家有所牵连,更不知道王进科的死跟她有关。 不过,他们厚颜无耻想尽办法想让翠玉住进明珠阁肯定有古怪。 魏婉芸当然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将计就计。 但平日里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她实在是不想留着这么一个人在身边恶心自己。 宝珠应了一声,转头去办了。 魏婉芸带着翠珠往回走,刚回了明珠阁,她想到三叔的事情,就要招来赵金宝,只是她尚未开口,就见赵金宝一个闪身掠到了她跟前。 他的神色间既带着迫不及待的欣喜又含着浓浓的担忧,矛盾得很。 “小姐,三叔回来了。” 闻言,魏婉芸心头一喜。 可转念想到三叔却没亲自到她面前,而是赵金宝带来的这个消息,魏婉芸心下又是一沉,忙追问道:“三叔没事?” 赵金宝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凝重道:“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加外伤,是凭着一口气撑回来的。” “只是才说了一句,是有个神秘黑衣人救了他,就彻底晕死了过去。” “属下刚刚已经让人去找回春堂的大夫了。” 她心里已经有了要让周家交人的计划,只是还没等着手,三叔已经被人救出来了,这让魏婉芸有些意外。 人回来了自然是好事,但一想到三叔受的那么重的伤,魏婉芸也高兴不起来。 “周大夫呢?” 虽然他那般骄傲冷淡,未必愿意对旁人施救,但这一瞬,魏婉芸几乎脱口而出。 赵金宝皱眉:“属下第一时间也就想到周大夫了。” “可惜他和赵津都不在院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属下怕三叔等不及,这才让人先去了回春堂请大夫。” 魏婉芸没说什么,只摆了摆让赵金宝先下去照顾三叔。 才一坐下,她一团乱麻似的心,越发慌乱了起来。 就见这时候,院外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翠珠探头在窗外瞧了一眼,才叫了一声“锦书”,就见在赵兰心身边伺候的锦书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小姐,小姐。” “不好了,夫人晕倒了!” “公子让我过来请周大夫,可是周大夫不在院子。” 听到这话,魏婉芸也蓦地站起了身来。 阿娘之前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这才多会儿功夫,怎么就晕倒了。 魏婉芸哪里还坐得住,忙提了裙摆往兰芳园赶。 魏清钥已经守在了床前,见魏婉芸进来,他对魏婉芸点了点头,下意识就看向了一眼魏婉芸身后,没见到周邵初,魏清钥的神色也跟着一紧。 “周大夫呢?” 虽然他对周邵初有种莫名的不喜和敌意,但赵兰心的身子都是由周邵初调理的,在此之前都还好好的,突然晕倒,他当然第一时间要找周邵初问个清楚。 魏婉芸摇了摇头,“他人不在。” 说话间,魏婉芸脚下的步子飞快,已经走到了床边。 床榻上,昏迷中的赵兰心形容憔悴,面色苍白如纸,没有半点儿血色。 那模样跟魏婉芸前世里最后看到她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知道现在的她还活着,但这一瞬,魏婉芸也险些控制不住浑身上下的血液倒流。 她手脚冰凉入骨,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阿娘!” 一旁的魏清钥扶了她在床沿坐下,紧张道:“我听说,之前阿娘去你屋里头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只是回来之后,神色有些不大对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刺激到她了?” 魏清钥此言并无半点儿指责之意,他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魏婉芸摇了摇头,“没有。” “我们只是说了一下明日桃花宴的事情,再有……” 说到这里,魏婉芸顿了顿,“还有闵小世子,阿娘不同意我嫁给他,但这件事我们之前就已经讨论过了,不是今日才挑明的。” 话音才落,魏婉芸感觉身边魏清钥的身子微微一晃。 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一贯温润如玉的阿兄,此时面上竟难得的带了几分惊诧和不安。 他几乎脱口而出道:“你要嫁闵楚然?” 魏婉芸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是不待她追问,就见魏清钥有些慌乱的别过了头去,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那周大夫什么时候回来,这样干等着总不是个办法,我们得再找其他大夫来瞧瞧。” 赵兰心比魏婉芸更谨慎,而且没有那么信任周邵初的人和医术,她之前也不是没有悄悄让其他大夫来瞧过。 只是都没有半点儿收获罢了。 这会儿去请了其他大夫来多半也帮不上忙。 魏婉芸还未答话,就见魏清钥突然惊呼道:“阿娘吐血了!” 魏婉芸循声看了过去,果然见到赵兰心的嘴角有丝丝血痕溢出。 她的心狠狠的揪到了一处,当即皱眉道:“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第105章 气氛尴尬 靖王府。 对上魏清钥那双带着困惑的眸子,魏婉芸没有多说什么,她连忙站起身来,走去了外面,唤了赵玉宝过来。 “速去靖王府,找赵津,就说我有急事要找……周大夫。” 看着赵金宝飞快奔出去的背影,魏婉芸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不止。 她其实还没有做好准备该如何面对他的。 阿娘的状况危急,她顾不得了。 魏婉芸颓然的站在屋檐下,看着茫茫天际,心中一片惆怅。 既有替阿娘的担忧和不安,也有再面对他时的无措和紧张。 她之前是有多傻,竟然真当他是周邵初。 只因第一次见面的误导。 他医术精绝,一身狼狈的出现在周太医隐居的地方。 再加上他身上的那枚刻着“初”字的玉佩…… 魏婉芸想当然的将他当做了周清旸的幼子,周邵初。 她也不是没有因为被他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惊艳到而有所怀疑。 再加上那一缕清冷兰香以及他给她的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可是,无论是在她梦中关于前世的记忆里,还是现实中有关靖王世子的传言,都没有关于他会医术的论证。 她虽记不得顾瑾知的容貌,但两世加起来对顾瑾知的印象,别的不提,那人至少该是文武双全的。 而他不会武。 再加上之前在落云城,四皇子顾修文也曾见过他,都没将他认出来。 魏婉芸便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直到昨天。 她亲眼看到他一出手,就快如闪电,轻轻松松杀了那黑衣刺客,并带她平安逃离。 那一瞬,之前固有的认知才被彻底颠覆。 她突然想起,自己想当然的以为四皇子见过他,肯定认得他,却忘了即使前几年顾瑾知随靖王入京,他和四皇子之间也有可能阴差阳错的没碰着面。 就比如这一次,靖王回京这么久,顾毓秀也没能见到顾瑾知一面。 再有,既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顾瑾知尚且年少,容貌和声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交情不深,只几面之缘的话,顾修文认不得他,也并不是不可能。 从风波亭回来的马车上,魏婉芸脑子里就不断的盘旋着这样的猜测。 同时,前一日,赵玉宝带给她的消息也足够让她震惊。 因着前世的教训,她怕阿兄再出事,所以特意派了赵玉宝保护阿兄。 赵玉宝发现,确实有周家安排的人在暗中打阿兄的主意,不过却另外有人将这些人悄无声息的除掉了。 赵玉宝心惊不已,这两日趁着魏清钥在府上,顺着一些蛛丝马迹查了下去,最后查到了靖王府的头上。 甚至,还查到靖王府有人去敲打了周家,摆明了要护着魏清钥甚至魏家。 这一次受到要挟去风波亭,魏婉芸也不是只把希望寄托在刘昭那边就敢往里闯的莽子。 就因为赵玉宝的那一番话—— 有人暗中在保护她,而且跟靖王府有关。 所以,她也想借此将那人引出来。 她将这两者之间结合起来,才越发怀疑他的身份。 可真正让她确定下来的,是那个梦。 梦里顾瑾知的容貌依然模糊,但魏婉芸却能将他的举手投足看得更清楚。 哪怕不看容貌,听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能认出他来。 随着他抱着她睡入冰棺的那一瞬,魏婉芸也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想着她在梦境中看到的她死后,他所做的一切,魏婉芸当即就有种强烈的要见到他的冲动。 至于看到他之后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是想见他。 迫切的想见他。 可真当下一瞬,看到他站在竹帘外的身影的一瞬。 魏婉芸却心慌了,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之前萦绕在心头的困惑被一一解开,可是当发现顾瑾知一直以周邵初的身份在她身边出现的时候,更多的困惑和不解又充斥了脑海。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青云山? 即使她对前世关于他的记忆模糊,却也可以很肯定,他们并没有在青云山相逢一事。 还有,他为什么要隐藏了身份跟在她身边? 从替她解围,帮她挡毒,再到后面帮赵兰心琢磨方子,暗中派人保护魏清钥……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魏婉芸想不通,也根本不敢往深处去想。 她的心就像是落在了波涛起伏的海上,随着海浪翻滚。 还不等她调整好这纷乱的情绪,就听院外有脚步声响。 魏婉芸一抬眼,就看到穿着一袭墨色直缀的他,快步从外间进来。 顾瑾知也在第一时间抬眸对上了她的眼。 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在这一瞬,却都感觉到了一种难捱的尴尬和慌乱。 只是一瞬。 最后还是顾瑾知开口道:“情况如何?” 魏婉芸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赵兰心。 她连忙将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摇了摇头道:“不太好,刚刚吐了血。” 一提起赵兰心,魏婉芸哪里还有半点儿心情想其他的。 顾瑾知提步进了屋子,她也紧随其后。 在他的身子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似是有一缕清风拂面,带起他身上一缕幽幽兰香。 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魏婉芸眼睫轻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也忙跟着走了进去。 “周大夫,你可算来了!” 魏清钥连忙让开身子,一脸焦急道:“你快瞧瞧。” 魏清钥始终对这个周大夫不那么信任。 奈何母亲和妹妹信他,如今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跟着信他一回。 顾瑾知点了点头,走至赵兰心的床边。 一番看诊之后,见他神色凝重,一旁的魏清钥魏婉芸兄妹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他转身走到案几前写方子,魏婉芸才连忙跟了过去,小心翼翼道:“我阿娘的情况怎么样?” 她其实更想问,解药调制的如何了?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他一直都在为她打算,不可能害了她去。 若是已经调制好了,又怎会有不拿出来给阿娘服用的道理。 顾瑾知微微摇头,“可能还要些时日。” 话音才落,魏婉芸还未做出反应,倒是一旁的魏清钥惊呼道:“还要些时日!可是,周大夫,我阿娘的身体如何等的起?” 他的言语里也并无半点儿指责,只是因为担忧才脱口而出的。 说完魏清钥便意识到自己有些无礼,他忙垂眸道:“还请周大夫见谅,我也是一时心急,只想母亲能早日康健。” 顾瑾知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提笔飞快的写下了一张单子,在墨痕未干之前,就递给了魏清钥:“照此方煎药,所有的药材和煎煮的过程都必得你亲自看着。” 听到这话,魏清钥和魏婉芸皆是一怔。 难不成还有第二个锦绣?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探查这些了,魏清钥对顾瑾知道了一声谢,便拿着方子转头快步走了。 剩下魏婉芸和顾瑾知在原地,四目相对。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魏婉芸转头看了一眼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赵兰心,皱眉道:“我阿娘不会有事?” 顾瑾知站起了身来,语气清冷,但笃定道:“不会。” 得了这个答案,魏婉芸心头悬着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往日里,他若是这么说,她也是信的。 但因为现在知道他是顾瑾知,她越发深信不疑。 魏婉芸瞧着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他在太液池边,走火入魔似得,抱着她尸体的一幕…… 只一瞬,她就头脑发胀,眼角泛着酸意。 毕竟是赵兰心的房间,顾瑾知不好久留。 他又拿了一粒药丸子交给了一旁伺候的丫鬟,让其给赵兰心服下,就出了房间。 兰芳园里,有一株百年海棠。 海棠树下有一石桌。 两人什么都没说,但都很有默契的走到了石桌边坐了下来。 魏婉芸将旁边候着的丫鬟打发了去。 等周围只他们两人的时候,她本是要开口询问的,却说不出话来。 “你……” 沉默良久,魏婉芸才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对面顾瑾知的眉眼看似清冷,但眼底里却带着魏婉芸看不懂的,但好似能将她溺死的深邃。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道:“小姐想问什么?”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攥紧了袖口,皱眉,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要骗我?” 顾瑾知何其聪明,从他一进院子,看到魏婉芸的神色,就已经隐约猜到了。 更何况,魏婉芸这一次是直接去靖王府找的人。 他突然有些慌。 明知道,就算现在不挑明了身份,等到明日桃花宴,也逃不过。 想着她之前莫名的对靖王府的排斥,和对他的抵触,顾瑾知生怕她知道了他身份之后,要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再加上他有意的欺瞒。 顾瑾知不敢想下去。 对面,魏婉芸开了个头之后,就继续道:“你明明是顾瑾知,为何要隐藏了身份在我身边?” 她原还想问他是何居心,但这话到底太过犀利了些。 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做出伤害过她的事情来,再加上她在梦中看到的他为她做的那一切,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 闻言,顾瑾知放下了茶盏,抬手取了腰间挂着的碧玉坠子。 魏婉芸垂眸看去,正是最开始给她产生了误导的那枚玉坠子。 玉坠子上,那“初”字,清晰可见。 魏婉芸正想着,他为了隐藏身份,倒是一直将别人的玉坠子随身携带着。 见她皱眉,顾瑾知缓缓道:“这玉坠子确实是我的。” 对上魏婉芸带着一丝诧异的眸子,顾瑾知清冷一笑,语气温和,“小姐大概忘了,我虽姓顾,名谨知,但却字子初。” 子初…… 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魏婉芸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顾瑾知说的没错。 子初确实是他的字,而她竟然忘了…… 就因为同是一个“初”字,她想到了周邵初的身上。 这一瞬,魏婉芸只觉得头皮发麻。 对面,顾瑾知将她的神色收在眼底,见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并没有暴怒或者怨恨等情绪,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继续道:“当时不……认得小姐,我又身受重伤,便只得顺势而为。” 他想说,是不记得,但话到了嘴边,怕将那些印刻在他脑子里的陈年往事一并说出来会吓着她。 所以,他只说了不认得。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回想着当时的情况,他隐瞒下来也无可厚非。 可是,转念她又皱眉道:“那后来呢?” 在青云山落云城自是不必说,等回了京都之后呢? 他不但继续隐瞒了身份,还住在了魏家,她的明珠阁旁边。 瞧出了她眸子里已经隐隐冒出来的恼意,顾瑾知忙解释道:“我原本只想履行承诺替夫人解了毒,并不想打草惊蛇。” 说到这里,顾瑾知顿了顿,又道:“我是顾瑾知还是周邵初,只要能解了夫人的毒,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既然已经被误解,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的解释身份? 魏婉芸听出来他话里的这层意思。 虽然也在理,但一直被人这般蒙在鼓里的骗着,心里多少有些恼怒和郁闷。 尤其是对方是他。 她转过了头去,不吭声了。 对面的顾瑾知外表看起来依然是云淡风轻宠辱不惊的做派,他的眼底也依然一片清冷。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一瞬他的心有多慌乱。 生怕下一瞬,她就要暴起撵人。 但他到底还存着一丝理智,想着赵兰心身上的毒还得靠着他。 哪怕她对他有再多不满,也会因为赵兰心的毒而忍着。 念及此,顾瑾知甚至觉得自己竟生出了几分卑劣……他竟自私的以为,多亏了赵兰心这毒! 他八风不动的端坐在原地,只眸子注视着魏婉芸的一举一动。 在沉默良久之后,魏婉芸才终于开口道:“那你让我阿兄亲自去煎药,是怀疑兰芳园里还有桩子?” 说这话的时候,魏婉芸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凑近了顾瑾知些许,生怕隔墙有耳。 她的气息带着一缕香甜,顺着鼻息好似一路入了他的肺腑。 瞧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顾瑾知竟有些失神。 第106章 不是他 就连心跳都在这一刹漏了一拍。 这一瞬,他脑子里蓦地掠过红烛摇曳,帘帐低垂,她身着一席大红嫁衣坐于床前,抬眸看向他的场景。 她生得极美,大红的嫁衣越发衬着她美艳非凡。 他并没有喝多少酒,但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突然生出一种晕头转向的沉醉感来。 那画面如此清晰,如果不是画中人如今就在眼前,他也清楚的知道两人现在的身份,顾瑾知都要怀疑,他们确实已经拜了天地成了亲。 她的声音也像是蛊虫,带着触脚一般,从耳朵钻进他的肺腑。 顾瑾知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没有半点儿抵抗力。 他几乎脱口而出道:“没有。” “我只是觉得你阿兄杵在这里有些碍眼罢了。” 所以,才故意郑重的告诉他,让他亲自抓药熬药,故意让他生出几分不安,让他不敢有半点儿懈怠…… 实际上,他只是想把他支开罢了。 话音才落,瞧见魏婉芸的神色明显一怔,顾瑾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但话已出口,自是收不回来的。 而且,顾瑾知原也没想骗她。 瞧着魏婉芸捏得咔咔作响的拳头,顾瑾知转过了头去,避开了魏婉芸带着一层恼意的眼神,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道:“话又说回来了,这药这般重要,让他亲自去,也算妥当。” 魏婉芸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那么一点儿。 即使身份被揭穿,但这人爱整人的习惯依然没改。 魏婉芸想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阿兄这会儿马不停蹄的赶去药房抓药,然后还要手拿蒲扇汗如雨下的对着药罐噗嗤噗嗤的扇着风的情形,魏婉芸就有些于心不忍。 她转头抬手就要吩咐不远处的宝珠,但转念想着,这般反复,怕是回头得让阿兄瞧出端倪来。 魏清钥本就对顾瑾知有些不满,再加上这一件事的话,之后肯定更加恼他了。 念及此,魏婉芸几乎没有半点儿迟疑,下意识的就收回了原本要招呼宝珠的手。 罢了,事已至此,就这样。 虽然……想起阿兄的时候,良心有点儿痛。 对面,顾瑾知将她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 看到最后她放下了手,一贯神色清冷,情绪不外露的他,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哪怕很浅,也越发衬托他俊美如俦的面容像是镀了一层光似得,夺目得很。 魏婉芸微微一怔。 这人生得也太好看了。 平日里一副清华矜贵,清冷倨傲,没想到,笑起来的时候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在她记起来的关于前世的片段中,他好像从未笑过。 一想到前世,魏婉芸的心尖儿微凉。 酸酸涨涨的疼痛很快自心底蔓延开来。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虽然是顾瑾知,却不是前世那个为她偏执成狂,为她忤逆不孝血染战袍,为她逆天而为的顾瑾知。 念及此,魏婉芸突然一个机灵。 她想到他拥着她躺入冰棺之后启动的禁术。 她的重生应该是得益于那禁术,那顾瑾知呢? 他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他之前也问过那安神香的事情,再加上他的头疾…… 这念头才冒出来,魏婉芸的心猛跳不止。 她下意识攥紧了拢在袖子里的拳头,正了正面色,看向顾瑾知,认真道:“你……” 话到了嘴边,魏婉芸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的心纠到了某一处,明明直接就能问出来的事情,她却因为有些惶恐和不安而不敢面对。 如果,他不是呢? “你跟明空大师关系很好?” 话到了嘴边,却成了:“你可知道相国寺的移魂术?” 顾瑾知一眼望进魏婉芸的眼底,看出了她的迫切和不安。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的拨弄着面前的茶盏,如实道:“算不得多好。” “但几年前我得了头疾,还是明空大师指点的方子。” 说到这里,见魏婉芸面色突然暗淡了下去,他微微蹙眉:“至于你说的移魂术,我并未听明空大师提过。” 那一瞬,魏婉芸的心都感觉空了一块。 他没有跟她一样有前世的记忆。 换句话来说,他……不是他。 虽然都是顾瑾知,但魏婉芸此时的感觉却是说不上来的怅然和难过。 这一瞬,她恨不得立即冲进相国寺,问问明空大师,在冰棺锁死,符咒生效之后,他去了哪里。 可是,之前追着她的小沙弥的话又一次在她耳畔响起。 明空大师说了,时机不到。 想着那十日之约,魏婉芸的呼吸一窒。 时间已经过半,她需得沉住气,再等上一等。 她心中思虑万千,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完全沉默了下来。 对面,顾瑾知也没再开口。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提及移魂术的时候魏婉芸看向她的眼神有所不同,但他偏又想不到是为什么。 为今之计,只有等回头再去找明空大师问问,搞清楚什么是移魂术。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样沉默的对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院外有了响动。 魏婉芸循声抬眸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满头大汗的魏清钥端着一碗汤药急匆匆自外间进来。 他喜洁净,平时衣袍上都受不得半点儿污垢。 而此时,他绣着青竹纹络的袖子以及衣摆上,都沾着草木灰,就连脸上也溅上了不少药汁。 看起来有些滑稽和狼狈。 而魏婉芸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良心有些疼。 她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阿兄,辛苦了!” 魏婉芸的声音又甜又娇。 这句真情实意的话,听得魏清钥瞬间忘了刚刚那一番折腾的辛苦。 他避开魏婉芸要来接药碗的手,提醒道:“有些烫,我端着就好,别弄到你身上了。” 魏婉芸的指尖轻颤,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顾瑾知已经站起了身来,即使身着一席普通的黑色长衫,腰际也坠了一枚小小的碧玉坠子,但他身量挺秀高颀,头发一丝不苟整齐的用一根碧玉簪子固定,眉长如鬓,神色从容,清冷华贵。 完全让人无法将他之前对魏清钥的捉弄联系在一起。 魏婉芸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便转头跟上了魏清钥进了屋子。 赵兰心还在昏迷。 魏婉芸亲自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勺一勺的将那黑漆漆的汤药给她灌了下去。 一旁的魏清钥端着汤药,紧张不安的问向外间的顾瑾知:“周大夫,我母亲大概多久能醒来?” 顾瑾知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半个时辰。” 还不算太久。 魏婉芸和魏清钥齐齐松了一口气。 魏婉芸听到外间响起顾瑾知离去的脚步声,想着他身为靖王世子,庶务繁多,优哉游哉的住在魏府的这段时间,还指不定积压了多少事情,他有事去忙,也正常得很。 他能抽出时间来替阿娘看诊,她就已经感激不已了。 魏婉芸从帘子上收回了目光,便安心在床前守着赵兰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就如顾瑾知所说,半个时辰过后,昏迷不醒的赵兰心终于有了反应。、 “阿娘!” “母亲!” 魏婉芸和魏清钥几乎同时出声。 赵兰心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皮子,看向自己的一双儿女,眼神里透着茫然,不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闻言,魏清钥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狈,不想让赵兰心担忧,忙道:“没什么,刚刚给母亲煎药的时候碰到了,母亲现在可感觉好些了?” 赵兰心微微一笑,温柔道:“好多了,我又没什么事,瞧你们吓得。” 顾瑾知的药果然神奇,就这会儿的功夫,赵兰心原本苍白的面色就恢复了不少的血色。 魏婉芸心下稍安。 她拉着赵兰心的手,忍不住哽咽道:“阿娘,你可吓死我和阿兄了。” 她好怕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赵兰心对上魏婉芸蓄满了泪水的眸子,心下当即一软,笑道:“傻孩子,周大夫都说会有办法的,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吗?” 提到顾瑾知,魏婉芸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点了点头。 赵兰心抬了抬手,让魏婉芸扶着她坐了起来。 一旁的魏清钥仔细瞧了瞧,确定她的面色好多了,见她们母女俩还有话说,这才退下去换洗身上的衣服。 待魏清钥走后,赵兰心将房里的胡妈妈等人也都打发了出去。 等只有她和魏婉芸的时候,她才拉着魏婉芸的手,垂眸道:“绾绾,你可会怨着阿娘?” 这话听得魏婉芸一头雾水。 对上赵兰心眸子,魏婉芸连忙摇头。 赵兰心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也带着几分自责道:“我知道,因为静姐儿的事情,你心里还是有几分怨我的。” 魏婉芸没想到她说的是魏婉静的事情。 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她当时也觉得赵兰心维护她太过,有些自私的让魏婉静替她挡了灾,但事情已经发生,她只能尽力弥补魏婉静。 对赵兰心,自己的亲娘,她还能一直恼下去么? 魏婉芸摇了摇头。 赵兰心握着魏婉芸的手,语气里透着几分疲惫道:“后面我也想过了,确实是我的不对。” “我太自私了些,心里眼里只有你们兄妹二人,从未将旁人的疾苦放在眼里,而魏婉静恰又是你珍视之人。” “绾绾,我很抱歉。” 说到这里,赵兰心抬眸,看向魏婉芸叹息道:“这件事怕是也会让静姐儿跟你生了嫌隙。” 闻言,魏婉芸摇了摇头,劝道:“阿娘,事情已经发生了,别再想那么多,以后我们找补回来就是了。” 魏婉芸想着,反正魏婉静要入东宫,以后缺人,缺银子打点的时候还多,她多帮衬着就是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先得养好了。” 赵兰心点了点头。 她面上还带着温婉亲和的笑意。 只是,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开来,却见她眸子一沉,整个人突然朝床边趴了下去。 扶着她肩膀的魏婉芸完全不知所措。 “阿娘!你怎么了?” 待看到赵兰心松开了捂着口鼻的帕子上咳出的点点红痕,魏婉芸的心也像是被人戳了两刀。 “怎么会这样?!” 那一瞬,她恨不得立即将顾瑾知找来,问问他阿娘好好的怎么会咳血。 赵兰心一手攥紧了帕子,一手回握住魏婉芸的手,委婉一笑:“绾绾别担心,没事的,应该是我这身子太虚乏了些,休息两日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头顶上的帘帐,悠悠道:“不知道怎的,我这两日总是会想起以前一些旧事。” “想当初,你外祖父和外祖母也是百般阻拦我和你爹。” “那时候的我被裹着甜言蜜语的感情冲昏了头脑,不管前路如何,一头扎进去,哪里管得了其他。” “事实证明,你外祖父说的没错,是我看走了眼,入了这火坑,一辈子不得出。” 赵兰心攥着魏婉芸的手微微用力,她面上一片哀伤。 “正是因为我为此吃够了苦头,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子。” “那闵小世子名声在外,阿娘真怕你脑子一热,被蒙蔽了,将来会跟阿娘一样,后悔都来不及。” “所以,我才要拦着,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这些,魏婉芸都是知道的。 她捏了捏赵兰心的掌心,还不等劝赵兰心,却听赵兰心道:“这两日,我也想了许多。” “若你们真的情投意合,被我这般拦着,即使将来找了门当户对的郎君,怕是你也会因此而怨我一辈子。” “我的绾绾比我聪慧,比我冷静,阿娘不想你后悔,所以……” 赵兰心直直的看向魏婉芸,认真道:“阿娘想通了。” 闻言,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只听赵兰心一字一句,认真道:“你们若真的已经决定好了,挑个日子,让他找了媒婆上门提亲。” 有那么一瞬,魏婉芸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却听外间突然响起砰的一声巨响。 不知道是谁碰到了门口的案几上,还打翻了上面的瓷瓶。 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第107章 他的意思 外面乱成一团。 魏婉芸下意识的以为是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茶器,可转念一想,阿娘这院子里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稳重,不大可能会这么莽撞。 魏婉芸正困惑着,就听胡妈妈一声惊呼:“公子,茶水滚烫,您没伤着?” 竟然是阿兄魏清玥。 这在魏婉芸看来更加意外。 魏婉芸正诧异,魏清玥已经一撩帘子,走了进来。 他的面上罕见的带着几分局促不安,眼尾微微泛红,眼底带着魏婉芸看不懂的情绪。 “阿兄?” 对上魏婉芸关切的眼神,魏清玥尴尬的笑了笑:“都怪我。因担心母亲,走得太急。” 魏婉芸倒也没有多想,只安慰道:“阿娘好多了。” 说着,她敛下了眸子,生怕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让魏清玥看出端倪。 就在刚刚,赵兰心拽紧了她的手。 母女连心,魏婉芸何尝不懂阿娘的意思。 她是想将自己咳血一事瞒下来。 魏清玥不懂医术,又帮不了什么忙,让他知道了,也只是多一个人烦忧。 魏清玥一向机敏,魏婉芸的表情并不自然,她真怕被他看出了端倪。 不过,好在,不知道他想什么,有些出神,并没有注意到魏婉芸的表情变化。 “那就好。” 魏清玥微微一笑,转而看向赵兰心:“母亲,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你说起闽国公小世子的事情,你们……” 说着,魏清玥看了看魏婉芸,又看了看赵兰心。 赵兰心笑着点头:“看样子,你妹妹还没有同你说起。” “她同闵小世子两情相悦,之前是我不放心……一直拦着,这两日我也想通了。” 话音才落,魏清玥原本带着淡淡的微笑的面色瞬间一变。 赵兰心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不放心闵楚然的人品,遂笑道:“绾绾心意已决,想必那闵小世子一定有过人之处,应该不会亏待了绾绾。” 闻言,魏清玥摇了摇头,勉强挤出来一抹笑意道:“母亲,您误会了,我亦觉得此人可信。” “若他真与妹妹两情相悦,定然是妹妹的良配。”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魏清玥已经竭力在表现得从容自如,可是这一瞬间心头突然涌出的酸涩还是让他几乎无力招架。 “母亲若没什么吩咐,我就先下去了。” 见赵兰心点头,魏清玥忙转身出了屋子。 他前脚走,后脚赵兰心和魏婉芸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兰心不免担忧道:“你阿兄怎么了?” 魏婉芸也很是不解。 赵兰心拍了拍魏婉芸的手:“我这里无碍,你且下去休息,若得空,帮我问问你阿兄。” 赵兰心身子虚弱的很,需要静养,魏婉芸也担心着魏清玥那头。 她点了点头,她扶着赵兰心躺着,又掖好了被角,叫来了胡妈妈在旁边守着,这才退出了房间。 魏清玥还未走远。 魏婉芸过去的时候,他正靠在九曲回廊的栏杆上发呆。 明显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阿兄?” 听到她的声音,魏清玥蓦地回过神来,眼底划过一抹慌乱。 “妹妹。” 他尴尬的笑了笑,别过脸去,看着赵兰心的院子,“阿娘没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现在我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清钥穿着一袭湖蓝色锦袍,长身玉立的站在魏婉芸跟前,比魏婉芸还要高了半个头。 魏婉芸不得不微微抬头看他。 对上她眸中的关切,魏清钥有些不自在,“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好了。” 说着,怕魏婉芸继续追问,他站起身来,灿然一笑:“知道你和闵小世子要定下了,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听说明日还要赴宴,宫里头不比外面,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魏清钥神色从容温和,一番话说完,已经不见半点儿刚刚的失魂落魄。 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魏婉芸只好叹息道:“那好,我先回去了。” “不过,阿兄,你若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说,别一个人藏在心里,自己担着。” 闻言,魏清钥含笑点头。 苦涩和酸楚却自他心尖儿蔓延。 怎么能同自己妹妹说呢? 说他好像病了……似乎有龙阳之好,心里藏着的那人还是他未来的妹夫? 光是这么一想,魏清钥就在心里唾弃了自己千百回。 虽然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但却控制不住那疯草一般在心间野蛮生长的感情。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闵家那小子有了别样的感情。 他有个羞于说出口的秘密。 这些年,他得了空就去外祖家,不仅仅是为了看妹妹…… 更多的,是因为闵楚然的外祖家就在赵家隔壁,他去看妹妹的同时,也能“偶遇”他。 尤其是这几年,懂了些人事。 他同他称兄道弟,抬手大大咧咧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像是烙铁,碰到哪一处都烫得他心惊肉跳。 一想到对方将自己当兄长,而他却时不时的生出那样的心思,魏清钥就唾弃那样龌龊的自己。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思。 这几年,他也不是没有试着把心思往其他人身上试过。 但是无论男的,女的,都不能勾起他半点儿兴趣。 他的心好像就长在了他身上似得。 哪怕他是男子。 魏清钥为此痛苦过,惆怅过,逃避过,结果都无济于事。 还不等他将自己从这离经叛道的感情中拯救出来,冷不丁的却在刚刚听到魏婉芸同他两情相悦并准备定亲的事。 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的心底哀嚎一片,但理智尚在,知道这桩婚事应该十分美满。 他自己的妹妹,自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配他足矣。 而闵楚然看似放荡不羁,但魏清钥知道,那只是他掩饰自己的一种手段罢了。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他将来会有负妹妹。 这桩婚事……甚好。 只是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滴血似得疼。 这乱七八糟的情绪,连他自己都理不清,又何必去徒增妹妹的烦扰。 而且,他也实在说不出口。 这种羞耻和疼痛感,就让他一个人慢慢消化。 魏清钥勉强一笑,“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目送着魏清钥离开。 不知道怎地,她瞧着魏清钥的背影,突然觉得有几分萧索和落寞。 虽然窥探兄长的隐私不对,但魏婉芸还是放心不下,转头交代了宝珠派人去查查。 她怕魏清钥遇到了什么事情一个人担着。 尤其是想到前世魏清钥的突然失踪,魏婉芸越发放心不下。 她心事重重的回了明珠阁。 在经过一旁的小院的时候,见院门没关,魏婉芸下意识看了一眼。 一抬眸,就见杏花树下,石桌边上,顾瑾知正端坐饮茶。 风吹起他的衣摆,衬着他越发姣姣出尘。 他竟然还没走? 魏婉芸之前在兰芳园,听着脚步声离去,以为他走了。 如今两人身份都已经说开了,魏婉芸反倒没有之前那般从容。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一看到他就有一种拘谨。 “小姐,要喝茶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举着茶盏,如羊脂玉般光洁细嫩的手指透着养尊处优的矜贵。 看到那样一双手,魏婉芸很难将他于百步开外快如闪电的取人性命绝世高手联系起来。 这人,无论是家世背景,文韬武略,还是模样气度,无一不是顶尖。 他仿似得了造物主所有的偏爱于一身。 魏婉芸看过去的时候,顾瑾知也抬眸看她。 他清冷的眉眼里,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只凉薄的嘴角轻抿,带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对一贯清冷孤傲的靖王世子而言,已经是最温和的表情了。 魏婉芸也正好有好多问题想问。 她点了点头,让宝珠和翠珠守在院门口,自己提步走了进去。 在石桌对面落座之后,魏婉芸才垂眸道:“世子不必这般。” 顾瑾知捏了茶盏在手,微微侧首道:“哪般?” 魏婉芸也不知道他是没听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既然问了,她只好抬眸道:“世子身份尊贵,并非我府上的管事,再叫我小姐,折煞我了。” 这是实话,而且,顾瑾知对她这称呼让旁人听了去,也不大好。 魏婉芸以为顾瑾知会淡淡应下的。 没曾想,他眉峰微蹙,有些为难道:“可是,我都习惯了。” 魏婉芸还要再劝,却见他突然抬眸看向她,眼底带着如星光璀璨的笑意道:“不叫小姐,那就叫绾绾可好?” 话音才落,魏婉芸浑身一僵。 他怎么知道自己乳名的?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落云城,他替自己挡下那一口毒晕倒之前,迷迷糊糊的也叫了“绾绾”。 但他清醒之后,却说是周邵初的妹妹“婉婉”,而非她的“绾绾”。 他之前扮周邵初倒也能说过去,那么,现在呢? 对上魏婉芸诧异的眼神,顾瑾知垂眸解释道:“我只是隐约记得,你应该叫绾绾。” 闻言,魏婉芸的心也跟着一揪。 她有些紧张的盯着顾瑾知,“那你可还记得什么?” 顾瑾知扬眸,正要说——记得她是他拜了天地明媒正娶的妻,可话到了嘴边,脑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之前在太液池边记起的一幕。 顾瑾知舌尖发麻,话锋一转,不答反问道:“那你能否告诉我,你为什么对靖王府,甚至对我有种莫名的排斥和敌意?” 听到这话,魏婉芸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沉默了下来。 对面,顾瑾知修长如玉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明明有太多的问题要问对方,但却各自因为太多事情而顾虑重重。 良久之后,魏婉芸才开口道:“事实证明,我的排斥和敌意并没多大的错。” 她说的是靖王妃和清雅郡主顾玉婷。 顾瑾知的母亲和妹妹。 还有,之前在靖王府被算计的那些事。 顾瑾知自是听出来了。 他捏着茶盏的手下意识用力,一贯清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道:“之前是她们不对,以后不会了。” 听到这话,魏婉芸差点儿都要笑了。 谁能保证?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对母女都巴不得她死。 不过,上一世的靖王妃掩藏得极好,待她也好得很,还处处在她和顾玉婷之间做周旋。 所以,她也蠢笨得很,没有将这些事摆到顾瑾知的面前。 上一世的顾瑾知都未必知道她在顾玉婷面前受的委屈,更何况眼前这一世的顾瑾知。 魏婉芸听到那话原本还有些恼的。 可这么一想,也就看开了。 那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再加之他又没有前世的记忆,她还指望着他能完全向着她吗? 魏婉芸垂下了眸子,没有吭声。 她眼前摆放着一盏茶。 是刚刚顾瑾知亲自倒的。 魏婉芸垂眸看着那茶,不解道:“这不会又是安神茶?” 说着,她拿起茶水仔细嗅了嗅,确定味道闻起来不对,不待顾瑾知开口,她先微微一笑道:“还好不是。” 喝了一口之后,魏婉芸又道:“你的头疾是怎么回事?” 她逐渐能记起来一些关于他前世的事了。 但这里面都没有说他有头疾一说。 顾瑾知拿了茶盏饮了一口,才悠悠道:“我也不知,几年前突然就这样了。” “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头痛欲裂,痛到几乎要失去理智。” “我也用过了所有的看起来可行的方子,都没有半点儿起效。” “倒是明空大师这茶能舒缓一二。” 说完,顾瑾知抬眸深深的看了魏婉芸一眼。 他其实还想说,直到遇见了她。 这两次发作的时候,有她在身边,那要人命的疼痛感才突然减轻。 再联系他偶尔能“看见”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顾瑾知觉得,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某种关联。 不过他还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罢了。 “你呢?” 对上魏婉芸满是困惑和不解的眸子,顾瑾知蹙眉道:“为何要焚那安魂香?” 一个茶,一个香。 魏婉芸突然觉得有些太过巧合了。 第108章 甘愿 这一切的谜团怕是也只有明空大师才能解开了。 只是,魏婉芸突然想到,距明空大师的相邀还有几日,可太后所设的桃花宴却迫在眉睫。 当事人就在眼前,魏婉芸觉得喉头发紧,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你可知,太后为何邀我参加桃花宴?” 她既已得罪靖王妃,魏婉静又要入太子后宅,这桃花宴若真是为顾瑾知挑世子妃的,魏婉芸觉得,怎么也请不到自己的头上。 她怕这里面有什么算计和陷阱等着她,有些不安。 顾瑾知攥着茶盏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面色如常清冷自持道:“正如外界传闻那般。” 魏婉芸蹙眉,觉得顾瑾知在说废话。 她挑眉追问道:“我知道太后是要给你挑世子妃,但我不清楚,为什么请了我去。” 顾瑾知被魏婉芸的话气得头疼。 她明知道太后在为他选世子妃,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顾瑾知心头一窒。 是了,她不会在意。 毕竟,她现在喜欢的,是闵家那臭小子。 他按下心头不断翻涌的酸楚,面色一如既往地清冷自持道:“皇祖母喜欢你,觉得你不错。” 魏婉芸挑眉,明显不信。 顾瑾知只得将明空大师的那番说辞搬了出来。 本以为魏婉芸会诧异,没曾想,她的表情却很平静。 平静得顾瑾知甚至有些无措。 是因为真的一点儿也不在意,所以才会这般平静? 他的生死,她又怎么会关心? 念及此,他忍不住苦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变得这般神魂颠倒,患得患失了。 往里里日里,他心智坚定,胸怀天下大业,自从青云山遇见魏婉芸之后,一切都变得有所不同。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为何在头疾发作的时候,那让人生不如死的疼痛会减缓甚至消失。 好奇心驱使他一步一步走近她。 可随着跟她接触的时间越多,他脑子里零零散散的掠过的跟她有关的“记忆”也就越来越多。 随着那一段段记忆的复苏,他对她的感情也好像破除了封印的心魔,野蛮的生长了起来。 尤其是这一次,在她房里闻到那一缕安神香之后,即使他竭力压制,却怎么也压制不住了。 理智清醒如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一点一点被魏婉芸吸引沦陷,还是因为记忆的苏醒连带着对她的感情也随之被唤醒。 或许两者兼有。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原本在他的“记忆”里是他世子妃的魏婉芸,现在对他无心,要嫁别人了。 顾瑾知的心猛地一沉。 只听咔嚓一声响。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因为用力过大,他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不算烫的茶水洒了他一手。 锋利的瓷器碎片顷刻间割裂了他掌心和指尖的肌肤。 只刹那间,血水混合着茶水,沾了一手。 但比起心中那控制不住的疼痛,手上的这点儿疼痛对顾瑾知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过,这疼倒也不是没有半点儿用处。 至少换得他片刻的灵台清明,还有她关切的目光。 “没事?” 他突然捏碎了茶盏,魏婉芸都被吓了一跳。 原以为是他发怒,抬眸却见他还愣愣的捏着碎瓷片,任由那锋利的瓷片割裂掌心。 “世子!” 魏婉芸一声惊呼,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抬手就按住了他的手腕。 她掌心用力,迫使他摊开了手掌。 看到他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魏婉芸眼皮子狂跳,忍不住数落道:“你在做什么?” 顾瑾知这才如梦初醒一般。 他动了动手腕,挣脱了魏婉芸的手,也抖掉了那些碎瓷片,面上一片清冷道:“没什么。” 魏婉芸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对,但他这人心思一向藏得深,她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得转头看了看屋子:“赵津呢?” 顾瑾知摇头:“有事吩咐他去办了。” 见他并没有要起身去将手包扎了的打算,魏婉芸不免有些着急。 她起身要往屋子里走,并皱眉道:“药箱在哪儿?” 瞧见她这么着急的模样,顾瑾知原本清清冷冷失魂落魄的心,又似是被温暖包裹。 他的眉眼温柔了几分,只语气依然清冷道,“没有。” 魏婉芸想想也是,平时看到他身边都是带着装着各种毒药解药的瓶瓶罐罐,还真没看到清理伤口的东西。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很少受伤? 可这个念头才划过脑子,魏婉芸蓦地想起在青云山初见他时的情形。 天空下着蒙蒙细雨,他一身是伤的跌倒在她面前…… 他既不是周邵初,当时为何会出现在青云山,又受了那么重的伤? 魏婉芸压下心头的不解,叫了外面候着的翠珠去明珠阁取了小药箱来。 里面止血药,跌打药,绷带……一应俱全。 她自幼练剑,身上经常挂彩,这些东西都是翠珠常备着的。 翠珠脚下生风似得,转眼就提了东西来。 待将小药箱打开,翠珠一口气才呼出口:“小姐,小药箱来了。” 魏婉芸本是要叫翠珠去给顾瑾知上药的。 可话还没说出口,一抬眼就看出了顾瑾知的疏离和拒绝:“不必。” 他身上的气场强大,不自觉间已经带上了久居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压,吓得翠珠不由得攥着刚刚从小药箱里拿出来的止血药往魏婉芸身后躲了躲。 魏婉芸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从翠珠手上接过止血药,摆了摆手,让翠珠退下。 “我瞧着,伤口有些深,不上药怎么行?你是大夫,又何须我来提醒?” 连问了两句之后,魏婉芸又放软了语气道:“我知道,世子大概有洁癖,不大喜欢旁人的触碰,可赵津既然不在这里,你就忍忍。” 说着,她扬了扬止血药,打算亲自给他上药。 在魏婉芸看来,不过是举手之劳,反正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欠顾瑾知的实在太多,上个药也没什么。 顾瑾知面上依然沉静似水,没有半点儿情绪起伏。 但他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在魏婉芸坐近了些,顾瑾知虽然面色清冷没说什么,但还是举起了手来,配合了她。 魏婉芸垂眸看着他掌心的碎瓷片,有些细碎一点儿的扎进了更深处,她不得不全神贯注的用夹子一点一点挑起。 她的动作轻柔,神态专注的趴在他身前替他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顾瑾知虽然没说什么,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了丝丝笑意。 只是,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开来,他的眼前一黑,随着脑中剧痛,眼前突然掠过一段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就在靖王封地的王府后宅,在他的院子。 百年杏花树几乎遮蔽了整个小院,粉雨纷飞,春意盎然。 她双眸噙着泪水,死死的抱着双膝蜷缩在软榻一角。 而他正神色清冷的坐在她对面,一如眼前的魏婉芸这般,一点一点的替她驱除掌心里腐烂的肌肉,帮她上药…… 记忆和现实的画面不断在脑子和眼前闪现,重合。 上药和被上药的两人也不断的对换。 顾瑾知头疼欲裂,几乎是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 嘶。 这才一动,就将魏婉芸刚刚挑出的一角碎瓷渣扎得更深了一些。 疼得他恢复了几分清明,那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了魏婉芸还拿着夹子的手腕。 “世子?” 魏婉芸一惊,抬眸的瞬间,对上了他有些泛红的眼睛。 她心头惊讶不已,不解道:“怎么了?” 顾瑾知没有回她,只死死的盯着她。 魏婉芸被他的眼神儿盯得毛骨悚然,她动了动手腕就要从他如铁箍一般的手腕。 只是,她才一动,顾瑾知就微微蹙眉。 魏婉芸当即反应过来,他的掌心还有碎瓷渣! 他越是用力箍着她,那碎瓷渣就在他掌心的皮肉里扎得越深越狠。 所以,她再不敢用力挣扎,只紧张的抬眸看他:“世子?” 连叫了两声都没有反应,情急之下,魏婉芸脱口而出道:“顾瑾知!” 顾瑾知眸光一动,终于从脑子里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但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松开她的手,而是转过了她的手掌,用另外一只手拨开了她的手指,看向她的掌心。 正在魏婉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哑着嗓子开口道:“还疼吗?” 话音才落,魏婉芸浑身一僵。 两人距离这么近,她当然不可能听错了。 可是,她掌心明明没有受过伤,顾瑾知为何会用这种语气,这种神态,问出这样的话来? 还不等魏婉芸仔细思考,却又见顾瑾知抓起她另外一只手,重复问道:“现在还疼不疼?” 不知道怎的,听到这句话,魏婉芸心头一软,鼻尖儿上的酸楚一阵盖过一阵,差点儿就要落下泪来。 虽然这一世她的双手没有腐烂见骨,但在这一瞬,她却有一种被他护在掌中上药的温暖和熨帖。 失神了一瞬之后,魏婉芸才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这一世她手上根本就中过毒,这一世的顾瑾知是如何知道的? 而且,他的神色很不对劲。 闻言,顾瑾知微微一怔。 不知道魏婉芸这话从何说起。 对上魏婉芸那灼灼的目光,顾瑾知倒是也没隐瞒,他垂眸道:“我刚刚脑子里突然掠过你双手受伤的片段。” 不仅是片段,连带着那种场景下他的怜惜和心痛感,也一并感受到了。 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真的听到这话,魏婉芸还是震惊不已。 “你……你还看到什么?” 因为激动,她手下用力,只听顾瑾知一声闷哼,魏婉芸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回握住了顾瑾知受伤的手掌。 刚刚那一用力…… 魏婉芸赧然。 “我先帮你包扎。” 说着,她忙垂下了眸子,指尖在顾瑾知的掌心伤口处翻飞,很快就挑出了那碎片残渣,并替他上好了止血药。 最后,用一根缎带包扎好了之后,魏婉芸才又拉开了些身子,在他对面坐下。 “你还能想到什么?这是不是跟你的头疾有关?” 面对魏婉芸的追问,顾瑾知垂眸看着掌中魏婉芸包扎的缎带出神。 “还有……” 还有跟她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还有看到她死在了他怀中…… 顾瑾知一抬眸,对上魏婉芸满含期待的灼灼目光,这两个情形,他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得找了个缓兵之计,“有些乱,我还要再琢磨琢磨。” 魏婉芸也不逼他。 他能记起前世帮她上药的画面,就已经说明,他并非完全只是这一世的顾瑾知。 说不定,他将来还有可能会完全恢复前世的记忆! 念及此,魏婉芸的心猛地一跳。 巨大的欣喜让她几乎有些晕头转向。 可是,下一瞬,当她对上顾瑾知清冷的眉眼的一瞬,就像是突然被人泼了一桶凉水。 他若真的记起来了,他们之间会怎样呢? 上一世,他们之间隔着血仇。 靖王府害蓟州赵家覆灭。 靖王妃设计杀了她的亲友甚至她。 虽然他最后为她偏执成狂,但……这一世,她也要顾瑾知为了她冷了一身骨血,与至亲为敌,惨烈厮杀吗? 即使前世后面的那些事情都还未发生,她现在也不可能对靖王妃释怀。 更做不到放下芥蒂嫁给顾瑾知。 魏婉芸眼睫轻颤。 心中说不出的乱。 这一次,她还未开口,对面的顾瑾知已经从掌心的缎带上收回了目光,看向她,“皇祖母明日会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皱眉。 “明空大师也未必就无疏漏,世子就那么信他所说的命批?” 在魏婉芸看来,像他们这样的上位者,心中更坚信的是自身的实力,而非一个老和尚随便的一句命批。 太后年纪大了,近两年越发信佛,再加上她心系顾瑾知,不管真假都想将这件事定下来。 但在魏婉芸看来,无论前世还是现在,顾瑾知都不是个甘愿被人安排的提线木偶。 她原是想激一下顾瑾知的。 谁料,她话音才落,却见顾瑾知抬眸轻笑道:“你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 第109章 站在她这边 魏婉芸蓦地一怔。 那一瞬,若不是她恰巧对上顾瑾知满目深情,她都要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顾瑾知活得清醒,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话已经说出口,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瞧见魏婉芸诧异的眼神,顾瑾知别过头去,有些不自然道:“那闵楚然就这么好?” 他的声音清冷如常,但语气里莫名的带了几分酸味儿。 魏婉芸两世为人,哪里会听不出来。 可正是因为听出来了,她才越发诧异。 她一直弄不懂,前世里顾瑾知为何对她情根深种,甚至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 魏婉芸猜测,多半是两人成亲之后,在相处的点滴中,让他动了心。 可是,这一世的顾瑾知…… 魏婉芸猜不透。 只是,这句话,让魏婉芸哭笑不得。 上一世,顾瑾知误以为她喜欢四皇子顾修文,毕竟两人有了婚约,若不是被德妃破坏,她该是四皇子妃。 这件事一直让顾瑾知耿耿于怀。 之前出现在魏婉芸梦境中的,她差点儿被醉醺醺的顾瑾知强要了的片段,魏婉芸这两日也记起来了。 是因那几日,顾修文在靖王封地,可能是对魏婉芸另嫁顾瑾知的愤懑,顾修文在席间用言语刺激了顾瑾知。 那些话,大抵是说他同魏婉芸两情相悦云云。 魏婉芸同顾瑾知的婚事,是由太后牵头,圣人赐婚。 这让魏婉芸一直以为,这段强加在顾瑾知身上的婚事,他并不愿意,甚至对她排斥。 再加上自两人大婚之后,他从未碰过她。 哪怕不得已时的同床共枕,他也冷静克制。 直到前一日魏婉芸在梦境中,感觉自己犹如一只阿飘,留在他身边,看到他登基,哪怕坐拥四海,却始终冷冷清清一个人。 他的寝宫里一花一木,一枕一被,都是当日在靖王府后宅,她房间里的东西。 他一用,就是数年,直到他去相国寺找明空大师那一日。 她看着他忙完政务,回到寝宫之后,总会对着那些旧物出神。 甚至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梦呓中也是她的名字。 魏婉芸才知道,自成亲后,他之所以不碰她,是担心她中了毒的身子受不住。 亦是担心,她心里还住着顾修文,怕他的冒犯会惹来她的抵触和厌恶。 但他却不知道,她从未对顾修文动心。 自始至终,能走进她心里的,也只有他一人。 只可惜,造物弄人,她至死都不知道他的心意。 而他,亦然。 往事一幕幕,顷刻间涌上心头。 魏婉芸从回忆中抽身,再抬眸看向对面俊美无俦的顾瑾知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好笑。 上一世,他误会她喜欢的是四皇子,顾修文。 而这一世,他误会她喜欢的是闵国公小世子,闵楚然。 魏婉芸的心尖儿又酸又涩,但同时又有止不住的甜意。 她知道,自己应该解释清楚的。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魏婉芸知道,这一解释,顾瑾知的心意,再加上太后的推波助澜……明日的桃花宴,这婚事八成就定下来了。 可是,她心里一团乱麻,根本就还没有想好要再嫁顾瑾知。 前世里,他对她深情不悔,让她动容,而她心里也是有他的。 可是,她放不下前世蓟州赵家的惨烈,放不下自己被靖王妃算计杀害的仇恨。 哪怕重活一世,那些都还未发生,可她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魏婉芸迟迟没有开口,顾瑾知抬眸看向她,“皇祖母已经决定了。” “今日找我去,就是为了此事。” “而且,她已经告知了圣人。” 言外之意,他们这桩婚事没有转圜。 魏婉芸眉头一皱。 心头忍不住苦笑,虽然过程不一样,但最后结果还是跟上一世一样,被赐了婚。 见她这般神色,顾瑾知当她不愿,盯着她的目光都沉了些。 感觉到了他的灼灼目光,魏婉芸垂眸冷静道:“世子觉得,我适合靖王府吗?” 当然适合。 顾瑾知就要脱口而出,可他蓦地想起他之前看到的她成了自己世子妃之后,还死在了他怀中的画面。 对这句话,他都有几分不确定了。 但他只楞了一瞬,便又抬眸看向魏婉芸道:“适不合适合,他们说了不算。” 他说了才算。 至于他之前看到的画面,既然还没有发生,那一切都还有可能改变。 他以后万事小心,定不会再让人设计她半分就是了。 顾瑾知估摸着,是因为之前在靖王府闹得不愉快,怕魏婉芸因此生了退却的心思,忙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会护你周全。” 这话,魏婉芸当然是信的。 前世里,他也用实际行动表示了,无论发生什么,他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魏婉芸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别过了头去,看向院墙,“之前,救下三叔的神秘人,是你的人吗?” 顾瑾知点头。 魏婉芸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担心道:“靖王府刚归京,这时候若跟德妃和周家那边闹翻了,怕是……” 不等魏婉芸说完,顾瑾知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无妨。” 似是觉得自己的态度显得冷了些,顾瑾知又添了句:“周家你不必担心,他们没几天好日子了。”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这是……要对周家出手? 从回京之后,她也派了人暗中搜集周家的证据,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她甚至还找到了能给周家致命一击的人物。 只是,这还得需要些时日布局。 听顾瑾知的意思……他显然已经有了万全的打算。 她做这一切,是因为知道先机。 那顾瑾知呢? 也是因为前世的记忆苏醒吗? 魏婉芸压下了要追问一番的冲动。 她想着,再忍忍,过几日等见了明空大师,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再来探讨不迟。 正想着,就听到院墙上黑影一掠。 穿着一身黑色短打衫的流风熟门熟路似得翻墙到了院子。 “主子。” 魏婉芸之前就已经听到墙那边的动静了。 估摸着流风是有什么急事找顾瑾知,等不住了,这才主动跳了过来。 顾瑾知面含不悦,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流风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连忙跪在了地上。 魏婉芸也已经站起了身来,“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说着,魏婉芸转头便走。 她走到了门口,才听到流风悄声对顾瑾知道:“王爷请您速速回府。” 一听到靖王,还是这般紧急的语气。 魏婉芸下意识就联系到了明日的桃花宴。 该不会是靖王对冲喜一说,觉得荒谬,要阻拦此事? 这念头才冒出来,魏婉芸的心都跟着猛跳了几下。 她下意识捂着心口,觉得自己当真是矛盾得很。 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既放不下那些仇恨,又不想顾瑾知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而不想嫁给他。 可转念,一想若婚事作罢,他娶了别人…… 往日里都能看淡看开,今日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心尖儿泛起的酸楚和疼痛。 她想,大约是随着记忆的苏醒,她对顾瑾知的感情也一并醒过来了。 她一面拒绝顾瑾知,又一面为此而难受。 这样的性子,矛盾又卑劣。 简直不像她了。 魏婉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明珠阁。 明明几步路的距离,她却失魂落魄的,像是走了几十里路。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 等好不容易才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一抬眼,就见赵金宝来报。 三叔短暂的醒了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 不过,大夫已经瞧过了,内伤并不严重,主要是外伤,失血过多所致。 好在救治及时,日后好好养着就是了。 魏婉芸也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有件好事了。 累了一天,她晚上也没什么胃口,洗漱了一番就上了床榻。 明空大师给的安神香最后一点儿已经在昨日用完。 虽然香料没了,但奇怪的是,这两日她再想起顾瑾知,无论前世,还是此前的种种,头都不那么疼了。 只是,这一夜无梦。 隔天一早,因为要进宫赴宴,她不得不起了个大早。 翠珠取了昨日里她挑的那件粉色含烟纱裙,要给她穿上。 魏婉芸迟疑了一下,最后摆手道:“还是换那件崭新的浅碧色对襟襦裙。” 翠珠不解,明明昨日小姐才说要穿那裙子惹靖王世子不喜,今日却又改了主意。 但既是魏婉芸的意思,她也没有任何异议,连忙转身去找了魏婉芸说的那套浅碧色的对襟襦裙。 魏婉芸生得美艳,若用绯红或粉黛,会越发衬得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但她不大喜欢张扬,所以,平日里的穿着都以素色为主。 这件浅碧色对襟襦裙已经是她众多衣裙里,为数不多的亮色了。 待一番穿戴整齐之后,魏婉芸先是去了兰芳园看了赵兰心。 顾瑾知开的方子很管用,才一晚上的功夫,赵兰心的气色都跟着好了许多。 只是,一想到她咳血的症状,魏婉芸还是有些担忧。 赵兰心不放心魏婉芸一个人去赴宴,拉着魏婉芸的手说了许多,还让人去给淑妃那边带了话,让她好生照顾魏婉芸一些。 只是不曾想,淑妃今日并没有参加桃花宴。 许是因着顾毓秀这两日往外跑得太频繁了,本就病弱的身子有些受了凉,从靖王府回去之后,就病下了。 淑妃这两日都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照顾顾毓秀。 说是怕把病气渡给太后,这桃花宴也就不来了。 德妃也找了个由头没来。 宫中妃嫔众多,但有身份和资历能入得了太后设宴的,也就那么几个。 最后,除了太后之外,只有皇后和姚贵妃参宴。 魏婉芸已经算是起得早了,等到了承德门,才发现,那些姑娘们来得更早。 魏家的马车排在了长长的队伍末端。 她原还想着,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没曾想,站在承德门口的姜嬷嬷眼尖的看到了她。 不知道姜嬷嬷跟守卫说了些什么,在其他姑娘还坐在马车上排队等着检查入宫的时候,姜嬷嬷已经亲自来到了魏婉芸的马车边上。 “魏四姑娘。” 姜嬷嬷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对打起帘子的魏婉芸颔首道:“这日头起来了,有些大,太后怕你身子弱,撑不住,让奴婢先接您去湖心亭纳凉呢。” 姜嬷嬷的出现,已经让一众贵女伸长了脖子。 这时候,她一番话,更是让她们睁大了眼睛,再看向魏婉芸的目光里,已经带着或嫉妒或不屑或不甘的眼神了。 魏婉芸一点儿都不在意她们的目光。 只是,太后的意思已经这般明显了,今日这婚事……怕是跑不掉了。 这念头才冒起来,一时间,她心里既欣喜,又酸酸涨涨的。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欢喜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魏婉芸暗叹了一口气,对姜嬷嬷点了点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有劳嬷嬷了。” 姜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 这件事瞒着外人,她身边的心腹却是知道的。 不然的话,以魏婉芸的身份,也不至于得姜嬷嬷如此恭敬有礼的对待。 她含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是奴婢的本分,魏四姑娘,请。” 魏婉芸也就不矫情了,她下了马车,跟上了姜嬷嬷的步子,入了承德门。 宫里头的规矩,除开皇子皇孙一类,其他人都不得带丫鬟小厮,只能只身入宫。 魏婉芸不想让翠珠宝珠在宫门口干等着了,所以也就没带着她们。 趁着今日得空,她让宝珠先去探查一下王家。 她总觉得王家和翠玉的态度有问题。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周家和王家的事,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被姜嬷嬷带到了御花园。 魏婉芸抬眼看去,御花园里春色盎然,百花争妍。 不远处的太液池,碧波粼粼,光影摇曳。 本是美极的画面,却因为她脑子里那段痛苦的记忆而显得狰狞了起来。 她忍不住蹙眉,才提起步子要跟上姜嬷嬷,却听鹅卵石铺就的花径那头传来一声娇笑。 第110章 赴宴 那声音又娇又俏,却听得魏婉芸差点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家两姐妹。 还真是阴魂不散。 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不过转念想着,她们是德妃的亲侄女,不管太后喜不喜欢,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被邀请也在情理之中。 魏婉芸没打算跟她们纠缠。 但这两人显然不愿意放过任何可以拉踩魏婉芸的机会。 魏婉芸都跟着姜嬷嬷走出了几步了,这两人才看到她。 周静瑶看着魏婉芸的背影,嘲讽道:“唷,魏家出了那样丢人现眼的事情,魏婉芸还敢来抛头露面!” 一旁的周静芙也跟着笑道:“就是嘛,也不知道上哪儿练就的厚脸皮呢。” 魏婉芸本来都已经走出了几步了,听到这话,她顿住了脚下的步子,循声转过头来看向从岔路那头过来的两人。 让她意外的是,除了周家两姐妹,她们身边还跟着一脸讥讽在旁边看好戏的傅瑶。 傅瑶…… 看到她的一瞬,魏婉芸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面上,她并没有显露分毫,而是抬眸看向周静瑶,含笑道:“那你们倒是说说看,我们魏家出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说着,魏婉芸眨了眨眼睛,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姜嬷嬷。 见状,周静瑶周静芙身子一僵,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魏婉芸刚刚走得快,她们一眼只看到了魏婉芸,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没看见在前面给魏婉芸引路的,竟然是太后的心腹姜嬷嬷! 要知道,之前在靖王府发生的那档子丑事,太后可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过,要严禁泄露出去的。 而她们现在就当着姜嬷嬷的面扯出了这件事…… 她们光是想想太后当时冰冷肃杀的神情,就感觉头皮发麻,双腿发软。 最后,还是周静瑶反应较快,她连忙扬起下巴扯了个由头道:“还不是你成日里跟着靖王世子跑?” “之前大庭广众之下追着人家马车就算了,还跟去了相国寺,谁家姑娘像你这样没脸没皮的?” “这不叫丢人现眼,叫什么?” 说完之后,周静瑶深以为自己这一番话十分妥帖,就算姜嬷嬷有所察觉,也挑不出错来,毕竟她之前也没指名道姓说的是魏婉静的事情。 然而,她只顾着得意了,却没有留意到她身边的傅瑶面色有些不好看。 魏婉芸微微一笑,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傅瑶,便笑道:“你说的这些你不也一样没落下吗?倒还好意思说我来了。” 她虽然没有直接扯上傅瑶,但是那眼神已经十分明显。 就连周静瑶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她和周静芙本是巴结着傅瑶的,没曾想倒因为魏婉芸的一句挑拨而惹了傅瑶不高兴。 周静瑶哪里还顾得上魏婉芸这边,连忙对傅瑶笑着解释道:“傅姐姐,对不住,我真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在说魏婉芸,咱们一家人,不能被魏婉芸一个外人挑拨了。” 傅瑶性子娇纵,脾气还暴。 她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种气,要不是因为周静瑶是德妃最喜欢的娘家侄女儿,她又一门心思想嫁给顾修文,所以不得不对周家两姐妹虚以委蛇。 要不然,她刚刚一巴掌就过去了。 周静瑶一道歉,傅瑶冷着的脸色也就缓了缓,再加上周静瑶说的“一家人”正好说到她心坎儿上了。 她忙挤出一抹笑意道:“没什么,自家姐妹,不必如此小心谨慎。” 见周静瑶周静芙朝她挤眉弄眼,摆明了是想让她出头去教训魏婉芸一番。 往日她见到魏婉芸恨不得抽上两鞭子,甚至因为在落云城被魏婉芸反欺负,她对魏婉芸早就恨之入骨了。 但这一次,她忍了。 毕竟,魏婉芸身边跟着的是姜嬷嬷,也就周家两姐妹蠢了些,看不出这是太后格外看重的意思。 再者,傅瑶巴不得太后挑了魏婉芸做靖王世子妃,这样才没有人跟她抢四皇子顾修文。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傅瑶今日都不会与魏婉芸为难。 她们的账可以今后再算。 “傅姐姐?” 见傅瑶迟迟没有开口,而魏婉芸已经转身走了,周静瑶有些着急,抬手扯了扯傅瑶的胳膊。 傅瑶自是知道她一心想嫁顾瑾知,但人都是自私的,与自己能得到的利益相比,傅瑶当然不会真心帮着周静瑶。 “你没看见旁边姜嬷嬷的脸色吗?” 她别过了头去,小声提醒道:“你别忘了今日来参宴的目的,讨得太后欢心才是最重要的,若惹出了动静,让太后不喜,才是得不偿失。” 听她这么一说,周静瑶虽然心有不甘,但也觉得有理。 她恨恨的跺了跺脚,咬牙道:“真是便宜她了。” 魏婉芸都走出了好远,也能听见周静瑶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没吭声,倒是一旁的姜嬷嬷出声提醒道:“魏四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她们的性子,太后心里有数的。” 应是知道魏婉芸是太后属意之人,而顾瑾知又是太后最最疼爱的皇孙,所以姜嬷嬷自是很乐意在魏婉芸面前卖这么一个人情。 魏婉芸笑了笑,面带感激道:“我省得的,谢嬷嬷提醒。” 虽然是皇后执掌凤印,但这宫里头的事情,哪一件又能逃得过太后的眼睛。 魏婉芸并没有将周家姐妹放在心上,倒是傅瑶,让她有些不安。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前世里,傅瑶是同治水救灾有功的四皇子前后脚回京的。 以傅瑶为了顾修文那豁出一切的性子来看,若不是顾修文要回来了,她是绝对不肯走的。 可是,算时间,至少还有半个月……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魏婉芸没有留意周围,差点儿同旁边小径上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应该跟她一样,也在走神。 只一声惊呼,两人都堪堪的止住了步子。 不过魏婉芸有功夫傍身,停下了步子之后,当即稳住了身形,但那姑娘却没这么好运。 她的脚虽然停住了,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往前跌了下去。 还好魏婉芸及时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才免了她一头往前栽倒下去。 “谢谢,谢谢姑娘。” 她借着魏婉芸的手,站直了身子,含笑看向魏婉芸:“抱歉,是我走神了,险些撞到姑娘,还劳烦姑娘搭了把手,多谢了。” 这姑娘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眼又黑又亮,那一袭鹅黄色纱裙衬着她又娇又俏,带着一股天真烂漫。 看向魏婉芸的时候,她眉眼弯弯,眼底满是真诚。 魏婉芸虽在蓟州的时候多,但对京中的贵女,大多都是碰过面的。 但眼前这姑娘却眼生得紧。 不管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半点儿印象。 但她穿着华贵,又一身金娇玉贵才能养出来的娇憨,显然不是一般的出身。 心中诧异,但魏婉芸面上不显,只回以礼貌一笑道:“姑娘客气了,刚刚我也有责任。” 见她这么好说话,那姑娘显然十分欢喜。 她顺势挽着魏婉芸的手臂,笑吟吟的自我介绍道:“我叫秦听澜,才跟着爹爹回京不久,都还没有认识什么朋友呢,很高兴见到你。” 对方都自报家门了,魏婉芸也只得含笑道:“我叫魏婉芸。” 她正琢磨着,京都权贵圈子就这么大,好像没有什么姓秦的功勋贵族,就听秦听澜笑道:“魏婉芸!呀!我知道你!” “魏家四姑娘!” 自那日相国寺同清雅郡主闹得不愉快之后,外面对魏婉芸的传闻都不大好,毕竟能掌掴自家庶姐的,能有几分好名声。 魏婉芸有些意外,这秦听澜听到她却是一脸兴奋和欢喜。 她拉着魏婉芸的手,朝魏婉芸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道:“我阿爹最是敬重赵老太爷,所以我就跟着听了一嘴咯。” “不过,我听说你,还是因为那些话本子和说书人。” 闻言,魏婉芸了然。 前面一句,可能是客套,后面这句话她听出来了,是关于当年她阿娘跟魏耀宗那轰轰烈烈的不顾门第之见都要厮守终生的话本子。 想着如今魏耀宗的模样,魏婉芸只觉得讽刺。 她嘴角的笑意有些冷淡,秦听澜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听到大家都在说,只是好奇,所以才让人打听了些,你别生气啊。” 她又没做错什么,魏婉芸自是不会同她置气。 知道她误会了,魏婉芸笑了笑:“没有,我没生气。” 见一旁的姜嬷嬷已经将她带到了举办宴席的太液池边,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魏婉芸猜想大概是太后要招她过去有话说。 她正准备开口跟这个自来熟,扒着自己手臂一起往前走的秦听澜道别,却见秦听澜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就看出了她的意思。 “你若有事就先去忙,回头我再来找你。” 说着,她松开了魏婉芸的手,并笑着朝魏婉芸摆了摆手。 虽然她看起来天真烂漫,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厉害。 魏婉芸也笑道:“好。” 她这才随着姜嬷嬷往前走。 太液池当中,建有巨大的湖心亭,通过一条水上长廊相连。 走上了长廊,距离秦听澜已经有些距离之后,魏婉芸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问一旁的姜嬷嬷:“嬷嬷,这位是?” 姜嬷嬷敛眉,亦低声回答道:“是刚刚回京述职的忠义侯之女。” 忠义侯? 魏婉芸没什么印象。 好在姜嬷嬷善解人意,又提醒道:“前几日才封的,他原是戍守西边的秦将军秦安,是已故的秦贵人之兄长。” 听到这里,魏婉芸才恍然。 秦贵人。 是那个被圣人放在心尖尖上独宠数年,甚至要为了她要废弃六宫的秦贵人! 当年,秦贵人风头无两,但其出身不显,自其难产去后,她唯一的至亲,娘家兄长秦安被圣人派去了戍边。 这一去,就是数十年。 魏婉芸对秦安并没有多少印象,上一世,她至死也没有见到秦安这号人物,更没有听说过有忠义侯一事。 这一世突然多了这么一条变故,她隐隐有些不安。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妥。 湖心亭就在眼前。 还未走近,魏婉芸就听到太后跟一旁伺候着的皇后张氏笑道:“魏家这丫头,瞧着就讨人喜欢,哀家越看越合眼缘。” 张皇后表面上是个老好人。 虽然有魏婉静的事情在前,她心里多有不满,但对于太后喜欢着的魏婉芸,她断然不会当面拂了太后面子。 “母后说得极是,这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两人说话间,魏婉芸已经走到了湖心亭外。 她才要俯身行礼,就听太后笑道:“免了免了,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说着,她朝魏婉芸伸出手来。 虽然太后这么说,魏婉芸还是老老实实的给两人见了礼,这才提步入了凉亭。 太后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满意。 她拉着魏婉芸的手,扬眸道:“昨儿个就想叫嬷嬷唤你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但听说你还在病着,这身子可大好了?” 太后面上虽然带着慈爱的笑容,但魏婉芸却丝毫不敢大意。 尤其是听到这话的时候。 她昏迷的事情,也只明珠阁上下知道,太后是如何得知的? 明珠阁的几人皆是她心腹,而且也没有途径给太后传递消息。 除非…… 是顾瑾知。 魏婉芸没想到,他还同太后说起了此事,虽然心中讶然,但她面上依然从容自若道:“回太后的话,臣女已经好多了。” 太后笑了笑,转头递给姜嬷嬷了一个眼色。 姜嬷嬷点头,忙将湖心亭里其他人都带了下去。 转眼的功夫,这偌大的湖心亭里,就只剩下太后,皇后,魏婉芸三人。 太后这才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之前在靖王府的事情,哀家已经同皇后说过了。” 魏婉芸垂眸,面上看似平静如水。 但听到这话的一瞬间,整颗心都像是被丢进油锅里烹了一遍。 滚烫和慌乱得让她无所适从。 第111章 两难 虽然已经从顾瑾知那里知道了太后的意思,但当真要从太后口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和无措。 太后特意招了她跟皇后过来,多半是想将此事挑明,并让她们之间放下之前因为魏婉静一事而起的芥蒂。 说到底,还是想为她嫁给顾瑾知而铺路。 太后笑着拉起她的手,温和道:“那件事本就怪不得你们姐妹,说到底,你们也是被人设计了。” “这件事,哀家已经跟皇后说开了,你们不必为此而生了嫌隙。” 说着,太后抬眼看向皇后,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道:“哀家瞧着,静丫头也是个好姑娘,你这个做婆婆的,日后也得多照拂照拂才是。” 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事关太后和圣人的颜面,皇后哪还敢在这时候有怨言。 她当即含笑道:“母后放心,儿臣也喜欢那丫头,会好好待她的。” 太后这话是在敲打皇后,但也是在说给魏婉芸听的。 只要她心甘情愿的嫁给顾瑾知冲喜,皇后以后也会好好待她的庶妹魏婉静。 当日,魏婉芸对魏婉静的维护,太后看在眼里。 这二人的感情深厚,魏婉芸又是重感情之人,她自觉用这个,可以拿捏魏婉芸一二。 即使拿捏不到,也能给她一点儿震慑。 太后此举,魏婉芸并不意外。 像她这样的高位者,惯会给一颗甜枣,赏一记棒槌。 这样恩威并济,才能将人心拿捏得妥妥的。 哪怕在她眼里,魏婉芸能嫁给顾瑾知,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为了她最疼爱的皇孙,她愿意多用上一分心思,以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 魏婉芸不能不识抬举。 她连忙起身要给皇后行礼。 “臣女在此先谢过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忙虚扶了她一把,并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见外。” 闻言,魏婉芸面上一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太后并不打算在此将这件事挑明,她笑着扫了皇后一眼,“你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这些个丫头啊,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 太后扫了一眼不远处太液池边的莺莺燕燕,面露慈爱道:“哀家叫她们来,也是想多看看,毕竟几个皇子都到了该娶正妻的年纪,该操持起来了。” 皇后忙陪笑道:“是呢,儿臣眼拙,太子的婚事,还得请母后多帮儿臣过过眼。” 太后上了年纪,喜欢儿孙绕膝,更喜欢点鸳鸯,牵红线。 听皇后这么一说,她越发高兴道:“那是自然,不过,你这个做母后的,也不能偷懒。” 说着,两人笑成了一团。 见话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太后看了看不远处太液池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贵女,“今年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格外的好,开宴还早,你且去找你的小姐妹说会儿话。” 魏婉芸早就想走了。 这两人的目光不知道在她身上打量几百回了,这让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她笑着应下,见礼之后,才退了下去。 出了凉亭之后,魏婉芸才走下衔接凉亭与岸边的湖心亭,不知道秦听澜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蹿到了她的面前。 “魏婉芸!” 笑着招呼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有些鲁莽,当即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算起来,我比你小上一岁,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叫你婉芸姐姐吗?” 这姑娘自来熟,而且总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做派。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就这样盯着你看,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魏婉芸虽有些好感,但也不敢完全放下心头的戒备。 毕竟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但面上,她还是含笑道:“荣幸之至,只要你别介意。” 秦听澜自来熟的上前拉起了她的手臂,带着她往一旁没有人的凉亭走。 “我怎么会介意呢,我可喜欢你了。” 言罢,对上魏婉芸略带诧异的眼神,她嘿嘿笑道:“之前你在落云城收拾傅瑶的事情,我可听说了。” 周围的贵女们都在御花园里赏花。 成行,距离这里最近的也在数十步开外。 秦听澜拉着魏婉芸在凉亭的石台边上坐下,毫不掩饰自己对魏婉芸的崇拜道:“傅瑶那么嚣张跋扈,你都能让她吃瘪,可真是厉害。” 说完,怕魏婉芸多想,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并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魏婉芸没想到,她是因为这个而对自己有了好感。 只是,这话不由得让她想到了更多。 秦听澜一直都在边关,何时认得傅瑶了? 还有落云城的事情,连京中都没有传开,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秦听澜何其敏锐,魏婉芸一个眼神儿,她就知道了魏婉芸心中所想。 而她将魏婉芸带到这里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婉芸姐姐,有件事我思前想后都觉得有些奇怪。” “你实话跟我说,太后是不是属意选你做靖王世子妃?” 魏婉芸不料她会这般直白。 这件事毕竟还未对外宣扬,魏婉芸也不欲张扬,她摇了摇头,“太后并没有同我提起这个。” 见她没有正面回应,秦听澜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在她看来,魏婉芸没有否认,那就跑不了了。 “婉芸姐姐,实不相瞒,我之前就瞧着傅瑶的神态有些古怪,然后再看太后对你这般照拂……所以才大胆猜想这件事。” 说完,怕魏婉芸误会,她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并将声音压到最低道:“婉芸姐姐这般风华,若能嫁给靖王世子,定然是极好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就是想提醒婉芸姐姐,小心四皇子。” 魏婉芸刚刚还在想,她这么神秘兮兮的,到底是要告诉她什么。 没想到,竟然是提醒她注意四皇子顾修文。 魏婉芸张了张唇,没有开口,只疑惑的看着她。 秦听澜很是善解人意的,继续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次我跟爹爹回京的路上遇见了同样回京的四皇子,还有傅瑶。” “我就是从傅瑶身边丫鬟口中偷听到姐姐当时教训傅瑶事情的。” 说到这里,秦听澜调皮的眨了眨眼睛,不过一想到四皇子对魏婉芸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就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在回京的前一晚,四皇子同我爹爹饮多了酒,喝醉了,我偷听到他说……待他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向圣人请旨赐婚。” “我们今早上刚到,这会儿,我老爹跟四皇子等人,应该就在御书房面圣呢。” 说到最后,秦听澜的语气也越发担忧了。 她从四皇子的那些醉话中都听出来魏婉芸不喜欢他了,如今魏婉芸既来参加这桃花宴,他还志在魏婉芸…… 这件事要乱套了。 魏婉芸又何尝不知。 听完这些话,她比秦听澜更惊讶,也更担忧。 之前看到傅瑶的时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向追着顾修文后面跑的傅瑶,怎会自己提前回京。 原来,才是顾修文也提前回京了! 想起上一世,他在御书房里交差之后,当即就迫不及待的请了圣人赐婚的旨意,魏婉芸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进宫之前,都没有听到这个消息,就连魏耀宗也没消息传回府。 顾修文刚刚入京,这会儿就在御书房,可见有多心急。 这个念头才跳出来,魏婉芸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而且,魏婉芸当时将那些话都说得那般绝情了…… 不曾想,他还没有死心。 毕竟,从前世的时间上来推断,他怎么着也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才会回京。 魏婉芸原还想着用同闵楚然的定亲来挡下去的。 结果闵楚然突然被调去了边境巡视,少说得有一个月才回来。 就算昨日阿娘松了口,可以带信给闵府先来提亲,谁料太后这边又替顾瑾知办了桃花宴,要选她冲喜。 这脚跟脚的,魏婉芸简直一点儿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也知道,以顾修文的性子,他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了,那当面提出赐婚的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她前一刻还在天人交战,因着那些的顾虑,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嫁给顾瑾知的准备。 不曾想,转眼的功夫,老天爷就给她摆了这样一道难题。 比起嫁给顾修文,无论前尘如何,嫁顾瑾知当然要好上太多。 最关键的是,直到这一刻,魏婉芸才无比清楚的发现,自己心里真正要的是什么。 而眼下,却不单单只是顾修文来搅和这么简单。 前有顾瑾知要娶她冲喜,后有顾修文请旨赐婚。 圣人会怎么看她? 这种两男争一女的戏码,在很多年前就曾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想当年后面荣宠六宫的秦贵人,本来要嫁的也是靖王。 后来,被圣人闹到了太后跟前,太后虽然心疼小儿子,但最后到底还是全了那时候还是太子的圣人颜面。 这一直都是圣人跟靖王之间不可消磨的隔阂。 甚至,是太后离世后,还是靖王谋逆的导火索。 即使这些年,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兄友弟恭,但秦贵人一事,却是这两人心照不宣的逆鳞。 如今,顾修文和顾瑾知这对堂兄弟,又为了她,闹到了圣人面前……莫说她同顾瑾知的婚事了,就是想要活命,怕是都难。 再退一步,就算圣人不同她计较,在自己的亲儿子顾修文,和侄子顾瑾知之间,他会向着谁? 答案不言而喻。 这些,身为秦贵人的亲侄女秦听澜自是清楚。 所以,她才特意提醒魏婉芸:“只盼着太后这头先将事情挑明了,到时候,便是圣人那边开口,应该也不会忤逆太后的意思。” 魏婉芸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太后做事周密谨慎,刚刚当着她的面都没有挑明了,怕是也想等着稍后的桃花宴上,当众宣布。 就怕这时候,御书房那边先传来消息。 事关自己的婚事,甚至生死,这让魏婉芸如何不急。 在这一瞬,她格外的想见顾瑾知。 如果他知晓了此事,会作何打算? 正想得出神,却听不远处响起一阵嘈杂。 捧着下巴皱着眉头的秦听澜也正发愁道:“眼下可怎么办呢?婉芸姐姐,你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魏婉芸摇了摇头,抬眸循着不远处嘈杂声响起的方向看过去。 一抬眼,就对上了顾瑾知讳莫如深的黑眸。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自持,只在对上魏婉芸的一瞬间,眼底带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冷冽疏离的气场,也在这一瞬间柔和了不少。 今日的他着一袭墨色锦袍,束白玉冠,腰际依然坠着那枚刻着他小字“初”的玉坠子。 袍子的边角绣着金丝云纹,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泛着粼粼光泽。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淡漠从容的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像是带着能让周围景物黯然失色的光环一般。 哪怕御花园里姹紫嫣红,满目芳菲,也不及他的俊美无俦,眉目如画更赏心悦目。 顾瑾知如众星捧月一般,款步从御花园中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走来。 在他身边跟着两个太后身边的嬷嬷,两名大宫女,还有不少大着胆子上前凑上前去见礼的贵女。 顾瑾知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连看都没看那些莺莺燕燕一眼,径直朝魏婉芸所在的凉亭走来。 不知道怎的,在对上他眼神的那一瞬, 哪怕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只要他在这里,魏婉芸原本慌乱的心就突然安定了下来。 “这,这是靖王世子?” 背对着御花园坐着的秦听澜也察觉到了魏婉芸的眼神不同,她下意识转过头去,循着魏婉芸的眼神看过去。 只一眼,她就惊为天人:“我之前一直觉得,那些传闻多有夸大的成分。” 闻言,魏婉芸不禁忍着笑意道:“现在呢?” 秦听澜下意识拽着她的胳膊,惊呼道:“诚不欺我也!” 第112章 定下 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秦听澜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几分,惹了周围不少的目光。 就连顾瑾知都不由得朝坐在魏婉芸身边的她扫了一眼。 旋即,他眸中带着点点笑意,看向魏婉芸。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让秦听澜闹了个大红脸。 她拽着魏婉芸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妈呀!他刚刚看了我一眼!我快不行了!” “还好提前知道他跟婉芸姐姐是一对儿的,不然的话,我岂不是要芳心错付?” 魏婉芸正为刚刚顾瑾知那笑意失神,冷不丁的听到秦听澜的话,她没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 哪见过这样可爱俏皮的小姑娘。 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意。 这一次秦听澜的声音很小,只有魏婉芸一人能听见,所以众人循着顾瑾知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只看到魏婉芸忍俊不禁的模样。 当即,那些本就对魏婉芸怀着恶意的贵女们纷纷投来怨恨的眼神儿。 ——好个魏婉芸,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当众勾引靖王世子! 魏婉芸并不在意她们的目光,倒是顾瑾知似乎也误会了。 他清冷的目光迅速将魏婉芸浑身上下扫了个遍,见她没有穿那套自以为惹他讨厌的粉色含烟纱裙,换了这套明艳一些的浅碧色对襟襦裙,顾瑾知心里就已经有了些欢喜。 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排斥他的? 下一瞬,就见到魏婉芸含笑看向他的眉眼。 顾瑾知的心在那一瞬,突然就乱了方寸。 他甚至生出一种,不顾一切不择手段都要将她抢过来圈在自己身边的冲动。 他的身边只要她,也只能是她。 念及此,顾瑾知的薄唇带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就连看向魏婉芸的眼神儿也像是裹了蜜一般。 惹得魏婉芸都有几分难为情,下意识的转过了头去,不再看他。 顾瑾知却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了魏婉芸所在的凉亭跟前。 太后和皇后就在不远处的湖心亭,他不去见礼,反而来了这里,魏婉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踟蹰着当着众人的面是不是该给他行礼。 下一瞬,却见他款步上了台阶,并含笑对她招呼道:“魏四姑娘。” 魏婉芸,连带着她旁边的秦听澜连忙起身。 两人就要见礼,却被顾瑾知抬手拦了一把。 他身高腿长,人一进凉亭,魏婉芸感觉周围的光都暗了些,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 顾瑾知的目光灼灼,只看向她一人。 “日前,皇祖母曾嘱咐我,说在这桃花宴上,若看到心仪的姑娘,就将这玉坠子给她。” 说话的同时,顾瑾知一抬手,就解开了一直别在他腰际的玉坠子。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靖王世子顾瑾知,看上的竟然是魏婉芸! 这个认知让那些贵女们齐齐睁大了眼睛。 要知道,在场的众人毕竟都是家世和年龄相符的,已经被靖王妃筛选过一遍的,她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曾参加过前几日靖王妃设的宴。 自然也目睹了魏婉静出丑,魏婉芸豁出脸皮和身份同靖王妃闹开的一幕。 就算有太后压着,但魏家闹出这等丑闻,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入得了靖王妃的眼,又怎么可能配得上靖王世子! 这里面,尤其以周静瑶最为震惊。 她不顾傅瑶的眼神阻止,当即大声嘲讽道:“世子,她魏婉芸怎么配!你不知道她之前……” 虽然碍于太后的压迫,她不敢将此事扯到台面上,但眼看着自己心心念念要嫁的人,点了她最厌恶的女子,这让她一时间被愤怒的感情冲昏了头脑。 脱口而出道:“她妹妹勾引太子殿下,当着众人的面同殿下苟且,他们魏家门风不正,魏婉芸更是不知廉耻……” 因为气极,周静瑶一口气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才发现四下皆静。 所有人都默默的看着她,就连她身边的傅瑶,也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并跟她拉开了距离。 而对面,顾瑾知眉目如画,眼神清冷的看向她。 之前,纵然她使出千方百计,也不能得他多看一眼,如今却是因为她当众揭魏婉芸的老底而让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只是,他的目光虽然清冷的,淡淡的,却让周静瑶浑身上下都如同被刀子剐了一遍。 她也是气急,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如今对上顾瑾知这样的眼神儿,她更加后怕。 只是,还不待她找个由头转圜,就见顾瑾知抬了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太监:“哪儿来的疯女人?给我绑了,回头丢给大理寺,问问周大人,当众污蔑诽谤一国储君,该当何罪。” 话音才落,周静瑶面色一僵。 大理寺卿周琦,是她亲爹。 顾瑾知就这样当众让人将她丢去大理寺,还用这样的由头,这是要置她爹于何地? 更让她感觉窒息的是,顾瑾知显然对这件事并不意外,他是知道此事,却还是要向着魏婉芸! 周静瑶慌了,可越是这样,她才越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来。 她当即抬手指了指周围那几个跟她相熟的贵女,“我没有说谎,没有诽谤,不信你问问她们!她们都是见证者!” 随着周静瑶手指向着的每一个贵女,机会都退开了半步,并迅速摇了摇头,以求跟她避嫌。 众人不是傻子,顾瑾知对魏婉芸的维护,自是看得出来。 再加上,不远处还有太后和皇后在呢,也就周静瑶敢扯出这样的事情来。 为了拉踩魏婉芸,却忘记了皇家颜面最是重要,不容有半点儿玷污。 尤其是一国储君。 哪怕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哪怕闹到御前,这件事也是周静瑶错了。 只短短一瞬间,众人看向周静瑶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怜悯,更多的还是恨不得撇清关系的冷漠。 就连她的亲妹妹周静芙,这时候也低下了头来,往傅瑶身后躲了躲,生怕她扯上自己,不敢吭声。 “你!你们!” 周静瑶气极,还想再说,被顾瑾知点了的太监已经走到了跟前,不由分说的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将她直接拖拽了下去。 因着这一出,原本就较为安静的御花园,更是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清。 一众贵女还没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顾瑾知就已经转过了头去,仿似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存在似得。 他面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的看向魏婉芸,“魏四姑娘。” 说着,他将手中的玉坠子递了过来。 虽然他表现得从容不迫,但魏婉芸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急切。 她想,他应该也是听说了四皇子那边的事情,所以才要迫不及待的定下来。 即使太后还没发话,但有他这句话在前,太后心疼他,应该也会顺着他。 即使圣人那边来人了,这边已经敲定,圣人总不至于推翻了太后的懿旨抢人。 念及此,魏婉芸心底蓦地生出丝丝甜意。 对上顾瑾知灼灼的眼神,她就要抬手接过那玉坠子。 “慢着!” 却有一道清丽的声音制住了她的动作。 之前一直没露面的靖王妃这时候冒了出来。 她眉眼温柔,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看向顾瑾知:“阿知,你这孩子,你皇祖母都还未发话呢,人生大事须得谨慎,不可如此鲁莽。” 说话间,她已经朝凉亭走来,就几步路的功夫。 她的眼神看似温婉,但压在魏婉芸身上的时候,却带着凌厉和威压。 大有一种魏婉芸敢不识抬举,接下这玉坠子,她就要当众要她好看的威慑。 见状,魏婉芸原本已经抬起来要拿玉坠子的手却并没有收回来。 她亦含笑看向靖王妃,在靖王妃几乎要吃人的目光下,很从容的接过了顾瑾知的玉坠子。 众人:“……” 魏婉芸不理众人的眼神,面上含着点点笑意,她抬手递给顾瑾知:“世子,靖王妃说了,此事需得慎重。” 她轻描淡写的,就将这主动权交到了顾瑾知的手上。 见状,顾瑾知看都没看靖王妃一眼,只含笑看向魏婉芸道:“魏四姑娘既接了我的玉坠子,这事情就算是定下来了。” 说着,他一转头,看了一眼听到动静,在往这里赶的太后和皇后,轻笑道:“若魏四姑娘对此还有什么疑问,大可以问皇祖母。” 这话是对魏婉芸说的,也是在当众打靖王妃的脸。 被自己儿子下了面儿,靖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不喜欢魏婉芸。 一点儿都不喜欢。 从见到魏婉芸的第一眼,她就说不上来的讨厌,哪怕太后说出明空大师的命批,她也对魏婉芸喜欢不起来,甚至怀疑是太后为了撮合这两人,故意弄出来的一句所谓命批。 但这话,她也就是心里想想,不敢真的去质疑太后。 如今瞧着这两人站在一起,分明是极其养眼的一对璧人,说是天造地设也不为过,她却有一种自己儿子会被魏婉芸完全抢走的感觉。 “怎么回事?” 靖王妃愣在原地,太后的目光才一扫过来,她如梦初醒,连忙上前一步,扶着太后的胳膊道:“母后,儿臣是瞧着阿知莽撞了些。” 说着,她扫了扫还被魏婉芸拿在手上,仿似显摆一般的玉佩。 靖王妃怒火中烧。 太后心里跟明镜儿似得,她不重不轻的拍了拍靖王妃的手,笑道:“既然阿知选了四丫头,那是她的福气。” “将来,你这个做婆婆的,还不得多担待担待他们?” 心知太后对顾瑾知的心是偏得没边儿了,而且,这件事也无可更改,再如何不愿,也改变不了什么,靖王妃只得面上赔着笑意,“母后说得极是。” 一旁的皇后看到这一幕,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她轻咳了一声,看向还杵在这里的周静芙,语气淡淡道:“刚刚本宫隐约听到太子什么话,发生了什么?” 湖心亭距这里不过几步远,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看见了,即使她和太后没听见,这转眼的功夫,肯定也有人去说了。 皇后故意这么一说,不过是要敲打在场众人。 尤其是她的眼神落在周静芙的身上的一瞬,周静芙只觉得腿软,当即跪下哽咽道:“是……是家姐近日病了,总是产生幻觉,分不清现实还是……幻觉,所以……才口不择言冲撞了太子殿下,还请皇后娘娘看在她是生病的份儿上,饶她一次,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今日之事,周家必得给皇后和太子一个说法。 面对皇后的威压,周静芙无奈之下,只得以周静瑶疯病为由。 虽闹出去对周静瑶名声有损,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莫说名声了,她能留半条命就是好的。 孰轻孰重,周静芙再傻也拎得清。 恰巧今日她们的姑母德妃不在这里,否则的话,还有德妃从中斡旋,不至于她一个抗下。 皇后似乎很满意她的说法,她嘴角边荡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面容温和道:“既是疯病,就该好好在家里养着,别到处出来攀咬,你说是不是?” 周静芙毕竟还小,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头顶上,皇后和太后的目光看似温柔,但实际上下一瞬就能吃了她。 她当即磕头道:“是,臣女回头一定告知家父,好好约束家姐。” 皇后这才收起了目光,抬手虚扶了她一把:“你是个好孩子,本宫看着打心眼里喜欢。” 只一句话,就吓得周静芙一个激灵,不知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这句话。 好在一旁的太后适时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先入席。” “也不知道皇帝那边还要多久。” 话音才落,就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渐渐近。 众人跟着看过去,就见着明黄色龙袍的圣人带着靖王等人穿过御花园而来。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太子,三皇子,四皇子,以及几人的伴读。 一群人浩浩荡荡。 魏婉芸却在看到四皇子顾修文的一瞬,下意识转头看向顾瑾知。 而顾瑾知似是心有所感,也在这一瞬回头看向她。 第113章 乱了 虽然心中有困惑有不安,但看到他的一瞬间,魏婉芸就不那么紧张了。 两人的小动作自是也没逃过从一露面,目光就紧紧的钉在魏婉芸身上的顾修文。 魏婉芸只觉得,那目光就像是冰刃,带着凉意和杀气似得,让她遍体生寒。 “母后。” 走在前面的天晟帝率先给太后见了礼,其他人才跪下来向他朝拜,并山呼万岁。 魏婉芸几人也早已经退出了凉亭,跪到了一边。 年过不惑的天晟帝步履矫健,所经之处,自带一种无形中的威压,让人有些抬不起头来。 “都起来。” 他发话之后,众人这才起身。 “老四什么时候回来了?” 太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皇帝身后的四皇子顾修文。 离开京都去赈灾也才月余,顾修文明显的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 要说他没有为赈灾而尽心尽力,都不会有人信。 顾修文上前一步,“今儿个一早回来的,刚去父皇那里交差,还没来得及请皇祖母安。” 顾修文性子温润如玉,平时也颇得太后的宠爱,如今见他办了差回来,成熟老练了不少,太后甚感欣慰。 她笑着看了看顾瑾知,又看向顾修文道:“哀家记得,几年前,你还闹着没机会好好跟阿知切磋切磋,如今可算都得了空了,你们兄弟俩也该好好说说话。” 闻言,顾修文抬起头来,转而看向顾瑾知。 他自是远远的就瞧见顾瑾知了。 那一瞬,除开惊讶和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愤怒。 一种自己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愤怒。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顾修文并没显露分毫,只含笑看向顾瑾知道:“皇祖母说的极是,不过,我和阿知早在半个月前,于落云城见过了。”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就连天晟帝都不由得问道:“噢?你们在落云城见过?” 顾修文含笑点头,“是的,父皇,之前儿臣跟您密函中说的,落云城难民被人投毒,还是得益于阿知的出手相救。” 落云城外难民被投毒一事,早就传开了。 不过,外面都说,是魏家的一位懂医术的管事琢磨出了解药,后来,待灾民的毒解了,那名管事也没了踪影。 有人说,那管事是神医名下的弟子,看不得灾民受苦,才借了魏府管事的身份。 也有人说,那管事是蓟州赵家的家仆,因此事出了风头之后,怕牵连赵家,死盾了。 总之,关于那名管事,传得神乎其神,各种版本的谣言都有。 但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那人竟然是靖王世子,顾瑾知! 而且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当初被派去落云城赈灾的四皇子顾修文。 这再怎么离谱,也让人不得不相信。 对上天晟帝的眼神,顾瑾知这才敛眸,平静道:“闲来无事的时候,臣喜欢看些医书杂书,恰巧那日在落云城外遇到的病症是臣之前在书上见过的。” 顾瑾知说得轻描淡写,仿似不过是随手写的一个方子,救下那些灾民也只是举手之劳。 也只有当时在场的魏婉芸和顾修文才更清楚,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顾瑾知的方子有毒难能可贵。 天晟帝似是没有料到顾瑾知还懂些医术,他挑眉,就要细问,一旁的靖王忙上前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道:“你这孩子!” “难怪你母妃之前要办桃花宴,怎么都找不到你人,才是去了落云城,做成了那么大的事情,也不见你回来跟我们说一声,倒像个闷葫芦似得。” 被靖王这么一打岔,天晟帝倒也没再追问下去,他转头看了一眼距顾瑾知不远的魏婉芸。 “这是……” 天晟帝一开口,顾瑾知和顾修文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动嘴皮子。 但两人都很有默契的忍住了。 最后,还是太后开口道:“这就是哀家之前跟你提的,魏家那四丫头啊。” 说着,太后上下打量着如同娇花一般的魏婉芸,笑逐颜开道:“你瞧瞧这丫头,哀家越看越顺眼。” 随着天晟帝的提起,几乎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魏婉芸的身上。 魏婉芸上前一步,朝天晟帝福了福身子,敛眸,从容落拓的接受包括天晟帝在内的,众人的审视。 许是久居上位者,都带着一股子让人望而生寒的威压。 尤其是天晟帝。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从看到天晟帝的第一眼,她就感觉他看向自己的眼神过于凌厉了些。 尤其是问起她的时候,虽然他也没说别的,但那气场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也算是两世为人,莫说生死,这类的场面也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也依然为之惊讶。 天晟帝不喜欢她。 魏婉芸几乎可以肯定。 不过,想也知道,能让一个皇子,一个世子争抢的女子……在天晟帝的眼里,又能留下怎样的好印象。 她也不指望他喜欢。 她只希望,因为太后的开口和顾瑾知的坚持,让天晟帝指了他们这门婚事,而非是向着他儿子顾修文。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魏婉芸的心声。 就在她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突然见天晟帝收起了威压,含笑道:“确实是个好姑娘。” 一旁的皇后也跟着要把魏婉芸夸出花儿来。 “是呢,这姑娘懂规矩,守本分,而且是个机灵的,臣妾看着也喜欢。” 天晟帝点了点头。 太后含笑,就要开口,眼见着就要说出给顾瑾知和魏婉芸赐婚的话来,这时候,站在几人身后的顾修文突然上前一步,“父皇!” 他的声音急切,打破了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 只是,在他开口之前,天晟帝就抬手,制住了他的话头:“你且退下。” 顾修文不死心,还想再说,却被天晟帝一记凌厉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他身子僵硬在原地,却也不肯退下。 这时候,魏婉芸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像有千百只蚂蚁在心上爬。 她甚至恨不得天晟帝立即说出赐婚的话来,将这件事情定下来,免得顾修文再从中作梗。 好在,天晟帝并没有让魏婉芸多等。 他转头看了一眼魏婉芸,又看了看站在魏婉芸身前,好似寸步不让的顾瑾知,最后轻启唇瓣,开口道:“确实是个好姑娘,谨知既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后院也不能空着。” 听到这里,魏婉芸之前被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谁料,下一瞬,却听天晟帝缓缓道:“这是傅将军的女儿?” 被点了名儿的傅瑶一头雾水,还没搞清楚状况,只得上前一步回话:“臣女傅瑶,见过皇上。” 刚刚还在说着魏婉芸的事情,转头又提到了傅瑶,众人都还没有弄清楚天晟帝的意思。 就见他突然开口道:“前几日,你爹爹还同朕提到过,为你的婚事伤脑筋,如今正好。” “朕赐了你为谨知世子正妃,魏婉芸为世子侧妃。” “你们二人可有意见?”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魏婉芸感觉自己好像是被天雷击中,头晕目眩,晕头转向。 她之前还在担心,天晟帝会将她赐给四皇子顾修文,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让她给顾瑾知做世子侧妃。 说是世子侧妃,但其实还不过是个妾! 魏家虽然门庭比不上靖王府显赫,但她再怎么说也是高官嫡女,再有蓟州赵家加持。 如何会沦落到与人做妾的地步。 听到天晟帝这一番话的一瞬,魏婉芸既屈辱,又愤怒。 她下意识看向顾瑾知,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一贯清冷无波的眼神里,也带着诧异和愠怒。 跟他们一样如遭雷击的,还有傅瑶。 魏婉芸瞧见她愣愣的杵在原地,一时间似是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 毕竟,靖王世子再好,她心心念念的还是四皇子顾修文。 天晟帝的一句话,直接将眼前几人都打懵了。 乱了,全乱了。 “皇上,万万不可!” 顾瑾知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撩衣摆朝天晟帝跪了下去。 “臣已经心有所属,而且之前皇祖母也答应了孙儿,孙儿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就不能失信于人!” 说着,顾瑾知转头看向太后。 太后也有些懵。 明明昨日都说好的,皇帝却突然变了卦。 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实已经许诺了顾瑾知,所以就要开口求情。 只是,下一瞬,却听天晟帝道:“母后,儿臣这个决定,也不算违背昨日您的提议。” 当着众人的面,他虽未明说,但太后懂了。 明空大师只说顾瑾知的姻缘和性命系于魏婉芸一身,要娶了魏婉芸冲喜,却没说一定要许诺魏婉芸正妻之位。 只要把人娶回去了,哪怕是侧妃,也算是娶了。 至于傅瑶,太后同天晟帝这么多年母子感情,哪里会看不出天晟帝还有另外的考量。 她虽有些心疼顾瑾知,但到底在天晟帝的坚持下压下了话头。 剩下的就看靖王夫妇。 靖王妃巴不得把魏婉芸踩进泥泞里,如今魏婉芸不过是得了侧妃的位置,上头还有一个傅瑶压着她,靖王妃自是高兴得很,没有意见。 靖王有些不赞同,他皱眉,“皇兄。” 只是,还不等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天晟帝的眼神淡淡的一扫,语气不咸不淡道:“你就是个一根筋的,认准了王妃,后宅连个侧妃都没有,皇家还要开枝散叶,总不能让谨知也走了你的老路子?” 这话旁人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但作为少数的知道其中隐情的魏婉芸却听出了敲打的意思。 靖王不吭声了。 天晟帝动了动唇,就要将这件事敲定下来。 只是,他还未开口,就见刚刚跪下的顾瑾知突然面色苍白,在咳出了一口血之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现场惊呼声一片。 “阿知!” “阿知!” “靖王世子!” 就连天晟帝都被惊了一下,他语气里隐含着焦急道:“传御医!” 在顾瑾知晕倒之前,是距离他最近的魏婉芸及时伸手托住了他的肩膀。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就有护卫上前,要从魏婉芸的手中接过顾瑾知。 谁料,顾瑾知的手死死的攥着魏婉芸的手腕,旁人怎么都掰不开。 最后,只得让魏婉芸在一旁守着他。 御医很快便至。 一番诊治之后,张太医一脸担忧道:“回皇上的话,世子这是急火攻心所致。” “他身上已有头疾作祟,如今又心力交瘁,若继续这般下去……” 后面的话张太医没有明说,但在场众人都懂了。 靖王妃又气又恨,在一旁直抹眼泪。 靖王将脑袋别到了一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时不时的叹一口气。 只这转眼的功夫,刚刚还觉得天晟帝怎么做自有他打算的太后,也忍不住不满道:“这好好的桃花宴,倒叫皇帝给搅和了。” 天晟帝是皇帝,太后自是不能说他棒打鸳鸯的话来,但这话里的意思,也差不多了。 一时间,天晟帝的脸色也越发黑沉沉的,难看得很。 他朝几个护卫摆手,“先将人送去含光殿休息。” 护卫们很快找了简易的架子来,将顾瑾知放到了架子上,要抬着往距离这里最近的含光殿而去。 不过,这也有个问题,顾瑾知还死死的抓着魏婉芸的手腕。 太后和皇帝也留意到了,最后还是太后开口道:“罢了,四丫头你也一并去,等阿知醒了就看到你,心情定然是欢喜的。” 魏婉芸只得应下,跟着几个护卫一路,陪着顾瑾知去了含光殿。 这一路上,她的心砰砰狂跳。 脑子里掠过无数次顾瑾知面色苍白吐血的画面。 她甚至还想过,在梦境里曾听明空大师提过,启动禁术逆天而行要付出代价。 她不知道那代价是什么。 如今瞧见顾瑾知这般模样,魏婉芸越想越后怕。 会不会跟那代价有关? 人越是着急,越容易胡思乱想。 直到她的掌心被人用手指挠了挠。 很轻,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 那一瞬,魏婉芸才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题外话------ 顶着385°的高烧还在坚持码字更新,我想给自己颁个劳模奖章,呜呜呜。 第114章 五皇子 只是,面上,她依然如之前那般焦急无措。 等到了含光殿,顾瑾知不松手,魏婉芸不好吱声,也只得依着他在床边坐下。 门外杵着侍卫,门口守着御医,虽然比起刚刚在御花园里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要好些,但也依然让魏婉芸浑身不自在。 想起天晟帝之前那句赐婚,她心里就有些堵。 她之前还未想过这一辈子是不是还要嫁给顾瑾知。 如今可倒好,不但要嫁,还是给人做小。 想到这里魏婉芸就有些气恼。 虽然她也知道怪不得顾瑾知,是天晟帝的主意,她还是忍不住转了转手腕,在没人看到的角度,趁机掐了顾瑾知一把。 她用的力道不小,但这人倒是好忍耐力,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真就跟晕死过去没什么区别。 魏婉芸的恼意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她实在想不通天晟帝为什么要做这种几边都不讨好的事情。 难不成是想替顾修文出口恶气? 见不得她同顾瑾知好,索性挑了傅瑶来膈应她? 帝王心最是难测。 魏婉芸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殿外有脚步声响起。 很快,就有一连串的叩拜声。 她刚刚还在琢磨的人来了。 “都下去。” 天晟帝摆了摆手,将门口的守卫和御医都呵退了下去,只带着几乎跟他寸步不离的内侍总管常喜。 魏婉芸忙站起了身来,也要跟着退下,奈何顾瑾知手上的力道却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还加重了两分。 她挣脱不得,只得扭过了半边身子,行了一个蹩脚的礼。 天晟帝似是默许了她的存在,他只淡淡的看了魏婉芸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闭眼躺着的顾瑾知神色。 偌大的内殿,只有他们四人。 安静得出奇。 魏婉芸甚至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她不知道天晟帝在想些什么,她只能默默的躬身站在一边,只敢用垂下的眼帘偷偷打量他。 但见他看着顾瑾知的侧颜出神良久,似有许多话哽在喉头。 这神情显然有些不太对。 但魏婉芸又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本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只默默的站着,没吭声,等着天晟帝先开口。 谁料,天晟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再装了。” “起来罢。” 话音才落,魏婉芸的心头一紧,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顾瑾知刚刚那副惨样,连她都被骗过去了,竟然没能逃得过天晟帝的眼睛? 不过,比起她的惊讶,顾瑾知似是并不意外。 魏婉芸只感觉原本箍着自己手腕的大手一松,刚刚还在“昏迷不醒”的顾瑾知,睁开了眼睛。 他不慌不忙的从床上起身,然后一撩衣摆,直接给天晟帝跪拜道:“臣并非有意欺瞒皇上,御医所言非虚,臣的身体确实很差。” “刚刚那么一出,只是想避开众人,跟皇上说几句话。” 闻言,天晟帝露出了“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神情。 他冷哼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他应该也是看出了顾瑾知的意图,才故意让人送顾瑾知来了这含光殿。 这两人之间倒是有种魏婉芸看不破的默契。 不过这种时候,她更不适合出声。 顾瑾知一抬手,抓住了她的掌心,并对天晟帝道:“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臣想娶的唯有魏婉芸一人。” 天晟帝背着手,看着佛龛上挂着的画卷,语气道:“朕若是不答应呢?”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这也在魏婉芸的预料之中。 毕竟,君无戏言。 他刚刚在御花园里当着众人的面都说出了那样的赐婚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收回去。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又堵又难受,委屈得不行。 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魏婉芸微微抬眸,循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目光也落在了那幅画上。 大雪纷飞,一树红梅傲然绽放。 在梅树下,一身披红色斗篷的女子,站在梅树下出神。 红梅如血,红衣似火,即使女子的容貌被遮挡,只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杏眼,即使上面也没有任何字迹,印章落款,但不知道怎地,魏婉芸却在那一瞬间想到了昔日曾冠绝六宫的秦贵人。 哪怕是看着的是一幅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儿温度的画卷,天晟帝的眼神也带着平日里不曾有的温柔缱绻。 魏婉芸才突然间想到,含光殿…… 以前似乎是秦贵人的寝宫。 这里是除了圣人下榻的太极殿之外,距离御花园和御书房最近的宫殿。 据说,是当年圣人为了方便她出来赏花,愉悦心情,也方便她去含光殿或太极殿找他。 自秦贵人去后,这里就一直空置了。 哪怕后来有那么多嫔妃为了争宠或者彰显自己在圣人心中不一样的地位,想打这含光殿的主意,都被驳回去了。 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敢提含光殿。 之前顾瑾知昏迷,这里又距御花园最近,情急之下,天晟帝让人抬到这边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魏婉芸本也没多想。 如今,再瞧着天晟帝自进了含光殿之后看向顾瑾知的神色,魏婉芸越想越不对劲。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心思都在顾瑾知的身上,没有留意。 现在看过来才发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所有摆设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就好像……那人一直都还住在这里似得。 纵使后宫佳丽三千,他心中的那一位,依然是秦贵人。 因为天晟帝的乱指婚,魏婉芸对他是有几分怨的,但这时候,看到这一幕,心也不由多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凉。 但也仅此而已,并不能抵消她对他的怨和恼。 因天晟帝的坚持,气氛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顾瑾知的大手温热,紧紧的包裹着魏婉芸的小手。 那一脸坚定,完全没有半点儿退让。 “皇上!” 顾瑾知蹙眉,抬眸看向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天晟帝。 见对方似是心意已决,他心下一沉,也终于下定决心。 他松开了魏婉芸的手,俯下身来,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并咬牙道:“父皇,算儿臣求你了。” 父皇……儿臣…… 有那么一瞬,魏婉芸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岔了。 她身子僵硬在原地,只眼睛眨了眨,低头定定的看向顾瑾知,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脑子里更是轰鸣声不断。 之前一些破碎的,蛛丝马迹突然一点一点在她脑海里浮现起来。 魏婉芸记起,在落云城医馆里,他中毒后醒来,她问他周太医既已告老还乡为何还会被人一路追杀到青云山时,他当时的那一番说辞。 因为秦贵人当年难产血崩,是周清旸诊断的。 因为有人怀疑当时秦贵人诞下的五皇子并没有死。 她当时还疑惑问他,五皇子是不是真的没死,顾瑾知也只含笑让她去猜。 他当时并没有否认。 还有那跟上一世不一样,突然回京的忠义侯秦安一家…… 是不是也因为顾瑾知多出了一些关于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提前做了布局,才会这般? 可他若是五皇子,那真正的靖王世子呢? 魏婉芸已经完全懵了。 对面,天晟帝的背脊挺得笔直,似是也震惊顾瑾知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他震惊的并不是对顾瑾知的身份,而是因为顾瑾知第一次开口叫他父皇。 他第一次向他所求的,竟然是为眼前这女子。 这时候,他不知道是该笑自己这儿子完全遗传了自己的专情,还是该恼他辜负了自己一番好意。 天晟帝背在后面的手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复又松开,又攥紧。 如此反复了四五次之后,他才沉声道:“江山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闻言,魏婉芸心尖儿一颤。 顾瑾知却已经直起了腰杆来,他拉住了她的手,声音笃定道:“儿臣要她。” 话音才落,天晟帝的身子一僵,突然冷笑出声。 “好,好得很!” 说着,他转过了身来,冷眼看向顾瑾知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滚,别在朕眼前晃。” 他黑沉沉的眸子里,已经满是滔天的怒火。 看向顾瑾知的眼神,既失望,又愤怒,更多的还是恨其不争的怨怼。 面对盛怒之下的帝王威压,顾瑾知却蓦地松了一口气,他拉着魏婉芸的手,朝天晟帝拜了三拜,并言辞恳切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说着,也不等天晟帝再开口撵人了,他拉着魏婉芸起身,提步离开了含光殿。 两人前脚一走,后脚天晟帝就被气得扬起了袖子要扫掉佛龛上的供奉。 可以瞧见这画像,想着是在她宫里头,他伸出去的手堪堪的停在了半空中,最后硬生生的收了回去。 他身后的常喜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皇上,五皇子这秉性随了您,您又不是不知道。” “娘娘看到你们父子若因此事离心,失和,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的。” 这话正戳中了天晟帝的痛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朕处处为他打算,他可倒好!” 他不想顾瑾知被美色迷了心智,亦想给他添一份筹码,才将傅瑶指给了他。 这些年,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何其艰难。 正是因为知道有多难有多痛,他才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 可人家完全不领情。 天晟帝气极,恼极。 怒骂的话到了嘴边,最后看着眼前的画像,也只吐了一句:“是他不识好歹!” 一旁的常喜自得继续打圆场道:“皇上,五皇子毕竟年纪还小,不能体谅皇上的一番好意,他以后自会明白的,更何况……” 说到这里,常喜飞快的扫了一眼天晟帝的脸色,壮了几分胆子继续道:“奴才知道,您这一路走来不易,也是不想让五殿下走您的老路子……” 才说到这里,天晟帝突然转头,冷冷的看向常喜。 那一瞬,常喜只感觉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让他手脚发麻,呼吸困难。 虽然险到了极点,但凭着他自幼跟在天晟帝身边,以他对天晟帝的了解,天晟帝的这一记眼神,就证明自己说到了点子上。 常喜忙压下心头的慌乱,咬了咬舌尖儿,继续壮着胆子道:“奴才斗胆,若娘娘泉下有知,应是也希望五殿下能求得一世圆满。” 而非像他们上一辈人这么艰难,煎熬,最终阴阳两隔。 最后这句话常喜实在没有勇气挑明了说。 但话已至此,天晟帝又怎么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紧皱的眉头蓦地一松。 常喜身上那种濒死的压迫感才随之撤去吗,他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用在眼前这位君王身上,显然更甚。 天晟帝抬眸,痴痴地看着那画像,喃喃道:“妙音,你也是这么想的。” 沉默良久,天晟帝一转头,目光不咸不淡的扫了常喜一眼,“你以为,他所求的圆满能这么容易?” 哪怕他现在身为帝王,有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办到,更何况现在的顾瑾知。 闻言,一旁的常喜忙笑着恭维道:“自是不容易,可是,这不是还有皇上您帮衬着五殿下吗?” 这话可算是说到天晟帝心坎儿上了。 他心头最后那一缕被顾瑾知气起来的褶子,也因这句话而被熨烫得妥妥帖帖。 只面上,他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朕才不会帮他。” 含光殿的这一幕,并不会被外人知晓。 就连先行离去的顾瑾知和魏婉芸,也不知道后面天晟帝同常喜都说了什么。 一出了含光殿的门,魏婉芸便挣脱了顾瑾知的手。 宫里头人多眼杂,规矩也多,拉拉扯扯的不合适,更何况她脸皮子薄,他并不勉强她。 因着顾瑾知突然晕倒,皇帝离席,太后那边的桃花宴也没办成,匆匆的散了。 顾瑾知带着魏婉芸再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那边只有负责清场的宫女太监。 两人一路出了宫,但都很有默契的,对刚刚发生在含光殿里的一切只字未提。 在承德门外,魏婉芸正要去找魏家的马车,就见顾瑾知看向她道:“我有话跟你说。” 第115章 说开了 魏婉芸也正憋了一肚子话想问。 但碍于皇宫内外说话都不方便,这才忍下了。 如今,既然顾瑾知提了,也正合她心意。 眼见着顾瑾知转身走近靖王府的马车,魏婉芸迟疑了一下,最后也还是跟了上去。 反正,今日在御花园的事情,很快也会传出去。 她跟顾瑾知已经绑在了一起。 只要不出了大错,外人已经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挑她和顾瑾知的名声说事了。 顾瑾知走到了马车边上,没有先行上去,而是等魏婉芸过来了,让到了一边,请她先上去。 因会点儿功夫,魏婉芸平时上下马车,单手撑着车框就能上下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般,就连身边的丫鬟都不必扶着她。 只这一次,她才抬起手来,还没等够着车框,顾瑾知已经很自然的扶住了她伸出去的手臂。 借着手臂上的力道,将她一托,稳稳当当的就将她送了上去。 “我……” 自己也是可以的。 魏婉芸的话到了嘴边,但想着人反正已经上去了,说得多了反而显得矫情,她只得垂眸道:“多谢。” 怕顾瑾知久等,说完她就钻进了马车。 顾瑾知随后也跟了上来。 靖王府的马车足有魏家的马车两倍那么大。 即使跟身高腿长的顾瑾知面对面坐在一起,也不显得拥挤。 只是,相对而言,这里又比他们平日相处的亭台庭院,房间内殿狭窄很多。 所以,随着车帘子被放下,这空间里只剩下魏婉芸和顾瑾知两人的时候,魏婉芸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也算见惯了大风大浪,遇事心里再慌,面上也尽可能表现得从容平稳的她,这时候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尤其是,感觉到顾瑾知的目光还灼灼的落在她身上的时候。 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魏婉芸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刚想问他叫自己过来,要跟她说些什么。 顾瑾知却先一步开了口。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闻言,魏婉芸抬眸,面上带着好奇,不由得反问道:“不是世子刚刚说,有话要跟我说吗?” 话音才落,气氛又静了下来。 本该是对彼此最熟悉的两人,不知道怎的,这时候突然都变得拘谨起来。 车夫在外面扣了扣车窗,问向顾瑾知。 “世子,咱们是先回王府吗?” 顾瑾知转头看了一眼魏婉芸,“先回魏家。” “好咧!” 得了吩咐之后,车夫忙挥着鞭子,驾着马车顺着长街往魏家的方向走。 马车上,刚刚还有些尴尬拘谨的气氛,在马车吱吱呀呀跑起来之后,缓和了不少。 顾瑾知也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他敛眸,看着魏婉芸放在膝上百无聊赖绕在一起的几根手指,开口道:“我知道,你如果想问什么,只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态度又这般诚恳,魏婉芸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她早就想跟他开诚布公的谈谈了。 如今,恰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她直接一股脑的,将自己心头的困惑都说了出来。 “刚刚你在皇上面前说的……都是真的?” 闻言,顾瑾知抬眸,漆黑如墨的眸子,紧紧的锁定在她的面上,他不答反问道:“你指的是哪一句?” 魏婉芸原是想问他身份一事,还没往别的地方想。 被他这么一问,她倒是想起来,之前他还在圣人面前说不要江山……只要她。 这两句话。 念及此,魏婉芸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乱了。 她脸皮子薄,自是不好直接问出后一句,只扬眸强装镇定道:“就是你的身份那句,你当真是五皇子?” 顾瑾知眉目清冷,语气真诚道:“真的。” 对上他那双漆黑如墨,仿似带着无尽魅惑的眸子,魏婉芸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还有呢?” 见顾瑾知蹙眉。 魏婉芸咬了咬牙,压下心头渐起的羞涩,挑眉道:“圣人让你做的选择,你可是真心实意的?” 魏婉芸怕自己会错了意,在顾瑾知开口之前,她又忙找补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有其他的顾忌,故意这么说给圣人听的,你放心,我不会当真。” 说完,她就想低下头来避开顾瑾知的目光,但转念想到若就此避开,可能会错过他面上的表情变化。 魏婉芸硬是忍住了,直直的望着顾瑾知。 就像是前世里,无数次顾瑾知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的时候,那般灼灼的看着她一样。 不过,比起她每一次的窘迫和不安,顾瑾知的神色坦然,且真诚无比道:“也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魏婉芸只觉得脑海里有无数烟花炸开。 让她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也让她的心在这一瞬间,被满满当当的欢喜所充盈。 只她转念想到,明明他刚刚在圣人面前,拢共就说了这么两句话来。 既然都是“真的”的回答,他又何必再多此一举的问她说的是哪一句? 这种感觉,就好比他手上拿着两个玉瓷瓶,你在问他手上玉瓷瓶里装着的是什么的时候。 他偏要来多问你一句——你问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魏婉芸:“左手。” 顾瑾知:“护心丹。” 魏婉芸:“那右手呢?” 顾瑾知:“还是护心丹。” 这人…… 结合他之前的恶趣味的捉弄她的“劣迹”,魏婉芸十分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引出自己问这后半句的。 尤其是,魏婉芸抬眸正捕捉到了他眼底划过的一抹狡黠光芒。 他当真是故意的! 顾瑾知何其敏锐,自是察觉到了魏婉芸刚刚绕在一起的指尖微微颤抖,大有稍微控制不住就要暴起打人的冲动。 他连忙适时主动转移话题:“我知道,你还好奇我为什么会是五皇子。” 魏婉芸果然被这一话题所吸引。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默默的收回了刚刚准备要捶出去的拳头,好奇道:“为什么?” 顾瑾知敛眸,“当年,我母妃确实难产血崩,但我仍有一息尚存,是靖王设计,让人将我同靖王世子掉了包。”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的困惑,不用她开口,顾瑾知已经耐心解释道:“靖王妃那日恰巧进宫给太后请安,在慈宁宫动了胎气早产。” “不过,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气息,不过靖王妃并不知情,等她从生死边缘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将我送到了她身边。” “当年,我母妃去后,父皇心智全无,方寸大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也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当年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被靖王灭了口,在他看来,这件事算是死无对证,只是,他当时到底是低估了周太医。” 魏婉芸听着,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顾瑾知思及秦贵人,神色间带着平常不曾有的憧憬和怅然。 魏婉芸待他神色缓和了一些,才道:“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靖王他为什么这么做?” 就算以魏婉芸知道的那些推断,靖王就算对秦贵人情根深种,也不可能去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偷人家跟圣人的孩子。 何苦来哉? 听到这话,顾瑾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转头看向魏婉芸,那一瞬,魏婉芸看见了他眼底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恨意和痛楚,还有一抹可能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纠结。 紧接着,且听他道:“说来好笑,自从前几年,我有了这折磨人的头疾之后,脑子里经常会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那些人和事,分明都还没有遇见,没有发生,却像是已经发生过似得,那般清晰。”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只当是梦魇,可后来,现实中很多事情后来的发展都跟那些画面重合,就让我不得不多去思考求证。” “这其中,就有一段父皇跟靖王的对峙。” “那时候,我已经带兵破了京都,杀进了含光殿。” 想起那一幕,顾瑾知就觉得眉心处突然像针扎了一样的疼。 那血流成河的一幕,以及父子兵刃相见的画面,让他极度不适。 那一日,皇城沦陷,天晟帝退无可退,已经服了剧毒,嘴角噙着血坐在了含光殿内殿的床头。 遥遥的看到他来了,他非但没有怪他谋逆造反,反而对他招了招手道:“小五……是小五吗……” 顾瑾知一脸茫然,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靖王。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父王,却在那一瞬,说出了一个对他来说残忍至极的真相。 “他说的没错,阿知,你确实是他的五皇子。” “但是,阿知,他这样的人,哪里配当你的父皇!” 说到这里,靖王突然仰天大笑:“皇兄!十八年了!十八年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得有多辛苦吗?” “从我设计将他掉包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今日,我要让你们父子兵戎相见,我要让你尝尝被自己亲儿子逼到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滋味儿!” “我更要你好好看看,你最挂念的小五,现在口口声声喊着我父王!” “皇兄,只有这样,才能解了当年你夺我所爱的恨!” “我明明跟妙音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没有你,我们会白头偕老。” “没有你,妙音也不会被人算计因难产而丢了性命,你明明知道谁是凶手,可你当时又能为她做什么?” “你既护不住她,你也守不住你们的儿子!我倒要看看,你在九泉之下又有什么脸面再去纠缠妙音!” 这一番话,一字字一句句都像是刀子,精准无比的插在天晟帝的心上。 随着毒药药效的发挥,他猛吐了两口血,直接气绝而亡。 在临死之前,他的眸子依然死死的盯着,他刚刚口中喃喃念叨着的“小五”。 顾瑾知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了。 因为前面已经验证了太多他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当这些画面一点儿不漏的自脑子里浮现的时候,顾瑾知有过怀疑,有过动摇。 一开始,他是不信的。 所以,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始从自己身边的人查起。 这一查才发现,往日里以为的同靖王的父子情深,其实不过是被人利用算计的复仇棋子。 每一步,每一招,都已经落在了他那所谓的父王的棋盘之上。 因这么多年的父子情谊,他还是不肯相信,所以才暗中动身去了青云山,想找周太医,也就是这些年暗中教他医术的师父。 没曾想,人没见着,倒是碰到了周家被灭门,而他也阴差阳错的,被当成了周邵初追杀。 恰巧那几日头疾发作,他负伤逃走,然后遇到了魏婉芸。 那几日,他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的事情带来的冲击和震撼,所以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不耐烦的。 恰巧,又遇到了魏婉芸。 从那时候,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曾经跟她纠缠不休的直觉。 只是,那混混沌沌的脑子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也没有贸然承认自己的身份,就这样顺其自然的,以周邵初的身份站在了她的身边。 这些事情虽然多,但解释起来并不费力,更何况魏婉芸本就聪慧,肯定也已经猜到了几分。 顾瑾知和盘托出。 听到最后,魏婉芸也忍不住叹息,最后沉默了半天。 “抱歉,当初确实是形势所迫。” 他并非故意欺瞒,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顾瑾知怕魏婉芸会因此事耿耿于怀。 但其实,魏婉芸早就想通了。 她摇了摇头,皱眉道:“我知道。” 她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或者心情沉重。 是因为听到顾瑾知的身世。 此时,她的心情比顾瑾知来说,也好不到哪里去。 本该清醒的脑子,突然又被塞进来一团东西,越来越乱。 魏婉芸又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这才抬眸看向顾瑾知道:“那这次,圣人又是如何知道你的身份的?” 就连周太医都被灭了口,顾瑾知如何自证? 魏婉芸本是随口一说,没曾想顾瑾知接下来的话,差点儿惊掉了她的下巴。 第116章 她做了决定 “他一早就知道。” 魏婉芸蓦地一怔。 一早…… 是多早? 顾瑾知也没让她困惑太久,他原本平放在膝上的手指微缩紧,垂眸道:“一开始。” “在靖王设计掉包的时候。”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眨了眨眼睛。 这……怎么可能? 早在当年靖王设计掉包婴儿的时候,圣人就已经发现了,可为何还要装作不知道? 他那么在乎秦贵人,不可能不在意她诞下的骨肉。 为什么? 顾瑾知敛眸,语气平静得仿似在说着今日的天气一般。 “之前我也想不通,后来才知道,他当时可能想的,是让我脱离皇宫这樊笼也好。” 天晟帝深知靖王对秦贵人的爱有多深,深到哪怕对他们父子俩恨之入骨,也绝对不可能做出杀了秦贵人拼死诞下的骨肉一事。 他可能会利用他,会算计他,但不可能杀了他。 当时的皇宫和前朝危机四伏,天晟帝已经处处被掣肘自顾不暇,即使他再像眼珠子一样护着秦贵人,最后也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更何况,一个失去了母妃庇护的婴儿。 他深知,借靖王之手让他脱离皇宫去往靖王封地,远离权势争斗的中心,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他那时候想的,只是让他好好活下去。 还未想过,有朝一日将他认回来,继承皇位。 对于一个一辈子都在皇权追逐中厮杀的他来说,最渴盼的却恰恰是远离这场是非,跟心上人过平静的日子。 他把这一切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所以,在上一世,天晟帝并未动过将他认回的心思。 他看着他的小五由靖王养得很好,文韬武略,比他养在膝下的那几个儿子更出众更优秀,也更自在和洒脱。 哪怕父子不能相认,从未听他叫过一句父皇,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亲弟弟靖王,这么多年来,却一直都没有放下当初对他的仇恨。 维持他们兄弟俩唯一感情的太后前脚离世,恰逢邻国来犯,靖王后脚就直接举了兵。 他不但要夺他的国,还要让他们父子兵刃相见。 顾瑾知面色平静的将这些娓娓道来。 魏婉芸却知道,他的心情远没有现在表现得这般平静。 上一世,顾瑾知同靖王率兵攻打京都的时候,她和靖王妃还在封地。 她并不知道,他们攻入京中之后,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后来,京都顺利被拿下,魏婉芸和靖王妃从封地启程入京的路上,她被靖王妃算计,落入狼群的包围。 虽然关键时刻是翠珠用命护住了她,但她也受了重伤且心力交瘁。 一路到了京都,她都是高烧不退的状态。 烧得最是浑浑噩噩的时候,隐约感觉到顾瑾知就坐在她床边,低头跟说着什么,但是她的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竟是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待后来,人稍微清醒了一些,顾瑾知又总有忙不完的政务。 入京之后,他们甚至连好好说一次话的机会都没有。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顾瑾知太忙了,无暇顾及她。 现在她才知道,在那时候,顾瑾知一个人承受了多少。 魏婉芸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才道:“那这一次,你又是如何跟圣人沟通的?” 顾瑾知松开了手,抬眸看向魏婉芸,“周太医虽告老还乡,但他身边一直都有父皇派去盯梢的暗卫。” “这次,我悄悄潜入青云山调查身世,就被他的人察觉到了。” 后面的话,就是不必说,魏婉芸也猜到了。 天晟帝何其敏锐,既然已经发现顾瑾知在查了,便也没再遮遮掩掩,索性在他随靖王入京之后,私下找了他密谈。 虽然这对父子具体说了哪些,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天晟帝已经改变了最初想让他远离朝堂的想法。 想将这皇位传给他。 甚至,已经在开始为他铺路。 这次回京述职并被提拔的忠义侯秦安,就是个例子。 念及此,魏婉芸不免有些叹息道:“如今为了我,让你跟圣人做了那样的选择,你可后悔?” 闻言,顾瑾知扬眸一笑。 他抬手,覆在了魏婉芸的手背上。 看似很自然从容的一个动作,却让他从一上马车开始,紧张到了现在,才终于敢做出来。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和小心翼翼。 她的手养护得极好,柔若无骨,简直不像是常年练剑的手。 顾瑾知之前就在想,将这样的小手握在掌心,该是如何的柔软和细腻。 如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蓦地觉得,自己的心都被那掌中的温度给烫到了一般。 好在他足够镇定,哪怕早已经丢盔弃甲,但面上依然能够做到平静自若。 他感觉魏婉芸在被他牵着手的一瞬,身子明显一僵。 顾瑾知的心也跟着一下子跌入了谷底。 就在他以为,她下一瞬就要毫不客气的抽回去的时候,却没想到,她竟主动回握住了他的掌心。 顾瑾知蓦地一怔。 她…… 这是听了他那些可悲又可笑的身世之后,在……同情、安慰他? 还是…… 可是,她分明想嫁的是闵楚然。 若非被他这一搅和,她和闵楚然该顺利定亲了。 她没恨着他,就已经让他谢天谢地了。 顾瑾知甚至不敢细想,多想。 他怕跟自己所想的天差地别,最后巨大的落差都化作了刀子,悉数扎进心里。 他只十分珍重的握着魏婉芸的手,含笑道:“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二字。” 既然选择了她,就不可能后悔。 上一世,他也是为了她,舍弃了已经海晏河清的江山。 她又怎会不信他。 魏婉芸只是有些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回报顾瑾知这一番拳拳赤诚的心意。 眼前,他垂眸看了看被自己包裹在掌心的小手,语气一片云淡风轻道:“更何况,我若要什么,会自己去争取,不必假他人之手。” 这一点,魏婉芸倒是很赞同。 旁人若是说出这样的话来,多少有些狂妄自大,但她知道,顾瑾知一定能办到。 之前,她还有所顾忌。 怕他为她违背孝道纲常,怕他将来要走的帝王之路,依然少不得要染上蓟州赵家的血…… 如今,他同靖王夫妇,既非亲生父子,母子,魏婉芸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再者,前世蓟州赵家被害一事,顾瑾知确实被靖王蒙在了鼓里,怪不得他。 所以,她跟他之间,并没有化解不开的仇和怨,也没有消散不去的膈应。 剩下的,只有对他们前世至死都不知道彼此心意的惋惜。 魏婉芸心里早已经做出了决定。 所以,这次顾瑾知牵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 甚至还主动回握住了他的掌心,迎上了他的目光。 她动了动唇,就要开口,马车却在这时候稳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不解风情的车夫在外面提醒道:“世子,魏家到了。” 顾瑾知淡淡的应了一声。 虽然百般不舍,但还是不得不松开了她的手。 他先下了马车,又回过头来搀扶魏婉芸。 魏婉芸这次没有扭捏,她大大方方的扶着他的手臂,跳下了马车。 她原以为顾瑾知将她送到之后,就该回去了,没想到,顾瑾知一直跟她进了府,甚至还要一路跟着她往兰芳园而去。 魏婉芸停下步子回头看向他,才见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头去:“我去给夫人诊脉。” 这理由魏婉芸自是不会拦着。 两人一前一后的踏上了抄手游廊,才入了兰芳园,就听到里间传来的咳嗽声。 魏婉芸心里刚起的那点儿旖旎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她快步跟了进去。 才走到外间门口,就见魏清钥正急匆匆自里间出来。 两人才打了个照面,魏清钥先是惊呼道:“婉芸回来了!” 话音才落,他眸子又是一沉,语气里带着几分难过道:“刚刚我和阿娘才听宫里头传来的消息,说是要……要将你指婚给靖王世子?” 魏婉芸的淑妃姨母今日虽然没有赴宴,但御花园那边的一举一动,自有人帮她看着。 很快便于消息递了过去,在魏婉芸陪着顾瑾知去含光殿的时候,赵淑妃就已经让人给宫外的赵兰心送了消息出来。 赵兰心和魏清钥这头自是急得不行。 毕竟,他们娘俩都已经认定了魏婉芸跟闵楚然是真心相爱,至死不渝,眼看着赵兰心都同意他俩定亲了,结果被靖王世子和那四皇子摆了一道儿。 娘俩担心得不行。 如今看到魏婉芸好好的回来了,魏清钥高兴之余,又不由得替魏婉芸生气且不值。 他快步走至魏婉芸跟前,一股脑儿道:“那四皇子自是不必说了,之前就纠缠于你,可那靖王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担忧和心急,魏清钥的语气难免急躁了些。 但并没有半点儿指责魏婉芸的意思,倒是都在怪那靖王世子。 他忍不住皱眉道:“我阿妹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怎能去给他当妾!” “就算他们皇亲国戚身份尊贵,也不至于这么大的脸面!” 因为气急,又是当着自己的亲妹子,魏清钥说话几乎都没过脑子,一口气的就抱怨了出来。 魏婉芸都还没来得及拦下,他就已经数落完了。 看着魏清钥依然愤愤不平的眉眼,魏婉芸转头扫了一眼随后进来的顾瑾知。 魏清钥之前就看到顾瑾知了,只是他还当他是周邵初周大夫,而且他一门心思系在魏婉芸身上,都没注意到周大夫今日的穿着不再似之前那般平常。 顺着魏婉芸的眼神儿,魏清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的周大夫一身有价无市的云锦绸缎,衬着他周身上下都带着难掩的贵气和压迫感。 魏清钥有些意外。 他张了张嘴,喃喃道:“周大夫这是……” 魏婉芸轻叹了一口气,打趣道:“阿兄,其实,他就是你刚刚说的,脸大的靖王世子。” 魏清钥:“……” 他有说过这话吗? 有那么一瞬,魏清钥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虽然这事儿,天晟帝办得不对,但他在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当场撞见,到底是有辱读书人的体面和道德良心。 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 纵然面上有些难堪,魏清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得,对顾瑾知抱了抱拳:“魏清钥见过靖王世子。” 见状,顾瑾知神色依然从容,面上甚至还带着之前不曾有的浅淡的笑意。 他上前一步,虚扶了魏清钥一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大舅哥不必客气。” 话音才落,魏清钥想都没想,直接就要回怼:“谁跟你……” 谁跟你就是一家人了! 这个要让他妹妹做妾的家伙。 就算生得再出众,他心里也是一百个不乐意。 更何况,魏婉芸同闵楚然感情好着呢,他突然跑出来横刀夺爱,算怎么一回事儿! 想到闵楚然,魏清钥虽然满心酸楚,但他这两日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和准备。 比起他一个人的苦闷来,他自是更乐意看到闵楚然和魏婉芸的圆满。 如今,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人给搅和了! 因着心里对顾瑾知有气,所以即使对方身份尊贵,魏清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不愿意当他这个大舅哥。 “绾绾?” 三人在外面弄出的动静,自是没逃过里间赵兰心的耳朵。 见门边儿上的三人迟迟没进去,早就替魏婉芸捏了一把汗的赵兰心也忍不住催促。 魏婉芸刚应了一声,却听外间响起翠珠的声音。 “小姐,圣旨到了,常公公叫您快去接旨呢!” 话音才落,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向顾瑾知。 天晟帝赐婚的圣旨来得倒是快。 他们这前脚回来,后脚圣旨就到了。 只是,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不是也如他们所愿…… 虽然当时顾瑾知已经在天晟帝面前表明了态度,以天晟帝当时的神情和反应来看,应该是准了。 但这事儿,除非魏婉芸亲口听到那宣读的圣旨,或者看到上面的白纸黑字才敢真正的放下心来。 这一刻,她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第117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前来传旨的太监竟是天晟帝身边最当红的太监总管常喜。 魏家上下,除了病重的赵兰心,差不多都已经到了前院接旨。 魏婉芸才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常喜公公面上含着笑意,远远的就对魏婉芸躬了躬身子,“奴婢给魏四姑娘道喜了。” 这人是天晟帝身边的亲随,有时候甚至能左右天晟帝的判断,魏婉芸不敢怠慢。 她忙笑着迎了过去,一边招呼着,一边借着见礼的功夫,将刚刚包好的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悄悄塞给了他。 常喜公公笑了笑,“魏四姑娘客气了。” 这算是打赏的钱,他自是不会客气。 待魏婉芸这边准备好了之后,常喜公公这才拿出了圣旨,宣读了起来。 魏家众人连忙跪下接旨。 魏婉芸的表情看似平静,但一颗心却早已经控制不住的砰砰乱跳。 直等到常喜公公不紧不慢的将“特赐魏家四姑娘婉芸为靖王世子正妃……”这句话读完了,魏婉芸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跪在旁边的太夫人早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她起身之后,忙招呼了管事给众人打赏。 在将人送走了之后,太夫人还不住的望向魏婉芸,夸道:“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她又转头看了看许氏和魏婉静,“这下子,咱们府里的姑娘们都有出息了,以后我这个老太婆出门,谁还敢看低我们一眼?” 魏婉芸回以淡淡的一笑,并没有搭话。 她这势利眼的祖母,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 前面刘氏还当着她的面嘲讽她妄想去做世子妃,都不见她对她有半句维护。 见魏婉芸神情冷淡,太夫人也不恼,她现在巴不得把魏婉芸供起来。 说话间,她转头对魏婉宁使了使眼色道:“你瞧瞧,往日里我让你多学着点你妹妹,如今你两个妹妹都有出息了,你这儿还没个着落呢。” 太夫人到底是心疼魏婉宁的。 见魏婉宁一副受了莫大的打击,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她心有不忍。 于是她上前一步拉着魏婉宁的手,对魏婉芸劝道:“芸姐儿,我知道,之前祖母有失偏颇,你二姐姐跟你之间也生了些龃龉,不过那些都过去了,祖母还盼着你们姐妹以后能好好相处。” “还有静姐儿,你二姐姐之前……” 太夫人一手拉着魏婉宁,一手就要去招呼魏婉芸和魏婉静,想让这两人以后多帮衬着魏婉宁。 魏婉静笑了笑,自是不会说什么。 只是,她这般故作大度的虚假笑意,落在魏婉宁的眼里就跟针扎了似得疼。 魏婉芸踩在她头上也就算了,往日里处处都不如她的魏婉静却还被皇后看重,要进东宫。 如今,祖母还要她上赶着巴结魏婉静,这对心高气傲的魏婉宁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她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甩开太夫人的手,红着眼睛瞪着魏婉静和魏婉芸道:“你们都在看我笑话对不对!” “不就是嫁给太子做妾吗?有什么了不起!” “还有你,魏婉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我不要靠你们,我一样可以嫁得比你们好!” 说着,也不顾一旁太夫人的斥责,她一扭头就跑了出去。 “静姐儿!” 就连王莲香在后面喊都没叫住。 自从王家和福云楼的账单被查出来,王莲香就被太夫人关了禁闭,也只今日有圣旨到了府上,才放了她出来露面。 才不过半个月,王莲香就已经跟之前判若两人。 往日里,一头翡翠朱钗趾高气昂神气活现的,如今一眼看去,瘦得几乎要脱了相不说,就连那双眼睛里也是黯淡无光的。 这府里的人,惯会踩低捧高。 王莲香仗着管家权,在府里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得罪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眼见着她在太夫人这里失了宠失了势,那些被她欺压过的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太夫人瞧见她这模样,也越发没了往日里的疼惜,她有些不耐烦道:“都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都给我滚回去继续好好反省!” 说罢,太夫人还不忘转头看向魏婉芸和魏婉静赔着笑意,又说了两句好话,这才带着人离开。 “四姐姐,不必为了二姐姐生气。” 魏婉静上前,朝魏婉芸服了服身子:“还没来得及恭喜四姐姐。” 休息了这几日,魏婉静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只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她眉宇间藏着的愁绪和对未来的担忧。 一旁的许氏也笑着附和:“恭喜四姑娘,四姑娘好福气。” “以后我们静姐儿,也要靠着四姑娘多提携了。” 许氏懂得不多,但也听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她现在只盼着魏婉芸和魏婉静两人能顺利过门,以后互相扶持,提携。 魏婉芸客套了两句,送走了许氏和魏婉静之后,这才顾得上转头去看魏清钥。 这半天,魏清钥都没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魏婉芸同他一前一后的往兰芳园走。 走出了几步之后,她主动开口道:“阿兄?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魏清钥摇了摇头,见魏婉芸顿住步子看他,他想了想,又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圣旨都已经下了,没有办法转圜。”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替你和闵楚然不值。” 魏婉芸都还没想到他担心的竟然是这一点。 她之前和闵楚然商量好了要成亲,但那会儿她是没打算嫁人,而且也想借着跟闵楚然的婚事挡下四皇子。 谁料,阴差阳错闵楚然被调去巡访边境。 而她,也已经认定了顾瑾知。 她跟闵楚然本就是合作,是同盟,这婚事作罢也就算了。 现在的局面对她们来说更好。 若将来顾瑾知掌控了大局,坐上了那高位,魏婉芸就有办法替闵楚然恢复女儿身…… 到时候,她也能嫁给自己想嫁给的人,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只是,这事关闵楚然一家生死的机密,即使对方是她阿兄,在没有经过闵楚然同意的情况下,魏婉芸也不会说出来。 所以,面上,她从容道:“阿然是很好,可事已至此,就说明我们没有缘分,她会看开的。” 怕魏清钥担心,魏婉芸还淡淡一笑道:“而且,阿兄也是知道的,她性子洒脱乐观,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魏婉芸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魏清钥却依然皱眉道:“不,我倒觉得他用情专一,不是那种处处留情的人。” “他之前既然非你不娶,将来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走得出去。” 魏婉芸没有想到,在这个问题上,魏清钥竟然格外的执拗。 她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渐近。 魏婉芸一转头,就对上了顾瑾知如画的眉目。 “靖王世子……”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魏清钥。 毕竟,魏婉芸和顾瑾知都已经被赐婚了,他还在这里说闵楚然跟魏婉芸的事情。 但有些话,有些气,不吐不快。 不过为了魏婉芸将来着想,魏清钥还是忍了。 他别过了头去,有些不自在道:“我有些不舒服,先撤了。” 说完,也不等人开口,魏清钥一扭头就走了。 剩下魏婉芸和顾瑾知两人站在长廊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阿娘的身体……” “夫人的身体……” 沉默了一瞬之后,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说的还都是赵兰心。 魏婉芸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去,“怎么样?” 顾瑾知抬眸,看着外面的青天白云,语气清冷道:“暂且稳定。” 魏婉芸动了动唇,原是想问问解药的事情,但转念想着,顾瑾知若已经琢磨好了,自会给阿娘用上,不用她催。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顾瑾知转头看向她,“抱歉,解药的事情,还得再等等。” “嗯。” 魏婉芸应了一声,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原是有一肚子话要跟他说。 可不知道怎的,就这样站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亦有几分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局促和紧张。 圣旨上说,会尽快择个良辰吉日成婚。 在天晟帝看来,她是要给顾瑾知冲喜的,所以,这件事自是越快越好。 一想到自己很快要嫁给眼前这人……魏婉芸就有些头脑发胀。 这种感觉跟上一世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只当是顾瑾知也是迫于皇命娶了她。 只当两人都不是你情我愿才凑在一起。 而如今……她既然已经知道这两世顾瑾知对她的深情,也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意,如今两人即将成亲,再站在一起的时候,这种心情自是完全不同的。 顾瑾知的神色和语气倒跟平时一般,“我回去之后,会亲自拟好礼单,让赵津送来你过目,若有不妥的,你直说便是。” 只是,他拢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在魏婉芸没有看到的角度。 魏婉芸低头,“好。” 顾瑾知还想再说什么,流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老远就对他招了招手:“主子,府里有急事。” 现在的靖王府能有什么急事? 不过都是关于他和她的婚事。 魏婉芸这边接了圣旨,靖王府那边自然也不会落下,顾瑾知是得回去了。 他转头深深的看了魏婉芸一眼:“那,我先回去了。” 见魏婉芸点头,顾瑾知转身要走,但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顿住步子,回头看向魏婉芸:“有事只管让赵津来找我。” 他人回去了,但会把赵津留在这里供魏婉芸差遣。 确定魏婉芸没有什么要说的,他这才提步带着流风走了。 魏婉芸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好半天都没有回神。 他人都走了,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好几句重要的话都没有说。 “小姐,夫人找。” 听到翠珠的声音,魏婉芸才回过了神来。 阿兄这边还好应付,阿娘那边才是最难解释的。 毕竟,知女莫若母。 魏婉芸想想就有些头疼。 早知道,就不提跟闵楚然这一出了。 之前证明她跟闵楚然至死不渝的是她,现在要证明她能放下闵楚然真心要嫁给顾瑾知的……也是她。 现在,魏婉芸倒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 魏家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一团的喜悦中。 镇国大将军府里却一片愁云惨淡。 原因是自傅瑶从宫里头出来之后,就一直黑着一张脸,看到了谁都不客气,将军府上下仿似笼罩了一团乌云。 她愣是想不通,明明是魏婉芸要嫁顾瑾知的,再没有人能跟她抢四皇子顾修文。 怎么到了天晟帝那边,却成了要把她嫁给顾瑾知当世子妃! 顾瑾知自是优秀出众,并不比顾修文逊色半点儿。 但她心里早已经认定了顾修文,哪里还想得下旁的人。 要不是当时天晟帝那强大得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气场,傅瑶当场就要闹着拒婚了。 从宫里头出来,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哪怕天晟帝说了,她是靖王世子正妃,而魏婉芸只能做小,也依然不能减轻半点儿她的心痛和委屈。 她能踩着魏婉芸又如何? 她要嫁的人是顾修文! 从回了家之后,她就坐立难安,生怕传旨的太监上门。 可是,左等右等。 大半天过去了,家里没有半点儿消息,倒是隔着两条街,她听了一嘴来自魏家的热闹。 竟然跟天晟帝之前说的不一样! 魏婉芸被赐了靖王世子正妃。 傅瑶整个人都有些懵,她盯着空空如也的将军府大门口发呆。 魏婉芸都是世子正妃了,那她呢?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眼。 倒也没有让傅瑶再继续焦心的等太久,傍晚时分,又有一道赐婚的圣旨从宫里头降下来了。 因为有了前面的波折,所以哪怕亲耳听到了太监的宣读,傅瑶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将圣旨接在了手上,反反复复看了几次,直到确认自己是“四皇子妃”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并喜极而泣。 第118章 锦绣 天黑沉沉的,似有一场大雨将下未下。 自得了天晟帝赐婚的圣旨,顾修文整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他木然的站在庭院里,看着黑沉沉的天,突然生出一种天大地大,心无所依,力无处使的寂寥感来。 身后有一缕淡淡的梨花香袭来。 顾修文知道是谁来了,但他却不想回头去搭理。 “修文。” 德妃轻叹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奈道:“我知你在怪母妃。” 顾修文没有回头,他沉声道:“儿臣怎敢。” 虽然顾修文嘴上说着没怪,但他们母子都心知肚明,因魏婉芸一事,他们母子俩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之前那般了。 德妃摆了摆手,将周围的宫女太监都屏退了,这才提步走到顾修文身边的石桌前坐下。 “母妃也是为了你好。” 德妃见旁边站着的顾修文没有反应,继续道:“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俩何曾生过龃龉?如今你为了一个外人来跟母妃置气?” “母妃所作所为都是为你!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母妃的一番苦心?” 说到这里,德妃重重的叹了口气。 “太子昏庸,圣上早就不满了,这太子之位迟早要换人坐,就算你不争,老三又岂能放过你?” “这宫里头到处都是笑里藏刀,谁真正对你好的,你现在都还看不明白吗?” 一番质问,听得顾修文越发怒火中烧。 他蓦地转过头来,冷眼看向德妃:“母妃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儿臣,而是周家的荣辱和您的尊崇!” 一句话,把德妃酝酿了好半天的情绪给打破了。 她皱眉,瞪着顾修文怒斥道:“你懂什么!若非周家无条件给你支持,你又如何能跟老三分庭抗礼?” “你是我的亲儿子,我焉能害你!” 顾修文似是懒得同她辩解,他有些颓然的转过了头去,自嘲的笑道:“如今可好,都随了母妃的心意,儿臣娶傅瑶,得了傅家的支持。” “其他的话,母妃就不必惺惺作态的演戏了。” 说着,他提步便走。 见状,德妃蓦地站起身来,“你站住!” 顾修文脚下的步子一顿,却并没有回头。 德妃恨铁不成钢道:“只要你得到了那个位置,这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别说一个魏婉芸了,到时候你就是要整个靖王府,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话音才落,顾修文拢在袖子下的拳头蓦地攥紧,但他依然没有说话。 眼看着他提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德妃突然笑道:“母妃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放心明日你过来,母妃保证让你得偿所愿。” 听到这话,顾修文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魏婉芸。 他这才转头,满眼疑惑的看向德妃。 “你要做什么?” 闻言,德妃只笑了笑:“你明日自会知道。” 在她看来,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最惦记着的。 魏婉芸如今有靖王府护着,又刚被圣人赐婚,明面上她自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她也不是毫无办法。 只要将人叫到她宫里头…… 等事成了,了却顾修文这一桩心愿,自然就能修补了他们母子感情。 届时,魏婉芸做出那等丑事,巴不得将事情捂下来,不敢声张,她既报了仇,也成功用这个拿捏住了魏婉芸。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事情败露出去,反正已经跟靖王府撕破了脸皮,魏婉芸不要脸面,靖王府和皇家都还是要的。 所以,这件事就也不可能让她宣扬出去。 不管是进是退,这一招都对自己有利。 德妃已经成竹在胸。 顾修文自是没有错过她嘴角露出的讥讽笑意,虽然不知道自己母妃要对魏婉芸做些什么,但他知道,一般她露出这种笑容,肯定没什么好事。 顾修文有些紧张道:“你莫要害她!” 闻言,德妃笑了笑,她朝顾修文款步走近,“我的傻儿子,母妃是是帮你,当然不会害了她。” 顾修文并不怎么相信。 “你且信母妃这一回,反正明日你进宫来就知道了。” 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德妃这么说,顾修文只得闷声道:“那我且再信母妃一次。” 面上他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 明日他早一些过来,若真有什么事,也能照拂魏婉芸一二。 而他想的这些,又哪里能逃过德妃的眼睛。 她眼底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 这一夜,暴雨未歇。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收停。 魏婉芸昨日跟赵兰心说了些关于顾瑾知的闲话。 她本意是不想让赵兰心担心,想让她觉得自己对这桩婚事也很满意。 不曾想,她解释得越多,反而越让赵兰心同魏清钥一样,以为她是在故意隐藏伤悲。 之前赵兰心怎么看闵楚然也不顺眼,盼着魏婉芸能回心转意,如今被这道赐婚的圣旨一搅和,赵兰心怎么看魏婉芸都是在故作坚强。 她甚至还不住的自责,怪自己没有早些应下闵家的婚事。 若她能早些点头,让她和闵楚然定下来,也不至于会有圣人赐婚这一说。 魏婉芸现在就是生了八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赵兰心身子弱,又揣着心事,魏婉芸怕她郁结于心,所以早早的就起来过去陪她用早膳。 不能从闵楚然的身份上解释,她就只能用自己的态度,一点一点让他们相信了。 她这边才照顾赵兰心喝了药,就听有翠珠在外面急急忙忙唤道:“小姐,小姐!” 魏婉芸放下药碗,打起帘子出去,就要提醒她两句不要那么冒失,却见翠珠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小姐,锦绣回来了,在明珠阁。” 也不怪翠珠惊讶了。 魏婉芸都没想到,锦绣还有主动回来的一天。 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跟着的胡妈妈,叮嘱其照顾好赵兰心,这才随了翠珠往明珠阁赶。 下了一夜的雨,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全都焕然一新似得,散发出蓬勃生机。 天还是有些灰蒙蒙的,眼看着还有一场大雨要下。 魏婉芸踩着濡湿的回廊,一路去了明珠阁。 才走到门口,就见自己院中站着一穿碧绿纱裙的女子。 发丝轻挽,头戴翡翠簪,身姿苗条婀娜,只静静的站在那里,便是一副安静美好的画卷。 跟之前在兰芳园里伺候的丫鬟锦绣判若两人。 看得出来,德妃或者周家的人对她挺好。 至少,看起来不错。 听到脚步声,锦绣含笑朝魏婉芸看过来,“奴婢锦绣,见过小姐。” 她笑意盈盈的模样,挑不出丝的错儿来。 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觉得窝火。 魏婉芸提步走了过去,比起锦绣的装模作样来,她的面上连半点儿敷衍的笑意都没有。 “你倒是敢回来。” 魏婉芸的声音冷且脆,但锦绣丝毫没放在眼里。 她眉眼弯弯,展颜笑道:“小姐,奴婢知道,小姐对奴婢定然是有气的,之前奴婢所做的那些,也实在是身不由己,还请小姐见谅。” “之前的恩怨咱们可以先不提,今日奴婢是奉德妃娘娘之命,请您进宫的。” 魏婉芸在她身前站定。 她往日没觉得,如今细看才发现,锦绣生得倒是一副好模样。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眼睛像是会勾人似得。 尤其笑起来的时候。 她生得虽纤细苗条,但魏婉芸比她更高了半个头。 她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就差把“小人得志”几个字写在脸上的女子,冷笑道:“我不觉得,我跟德妃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便是请我进宫,也不该是由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来请。” 话音才落,锦绣面容一僵,刚刚的笑意也维持不下去了,她嘴角瘪了瘪,语气也冷淡了些:“去与不去,是小姐的自由,奴婢只是负责把话给德妃娘娘带到。” “娘娘说了,夫人的毒……” 说到这里,锦绣抬眸,目光里泛着冷意道:“这天底下不可能在别处有解药了,便是之前的周神医在世也不能。” “娘娘那里也只此一份。” “小姐若想救夫人的话,可得抓紧了。” 说着,锦绣提起步子便要走。 魏婉芸脚腕一转,拦在了她跟前。 她目光凌厉的看着锦绣,“你这话什么意思?” 闻言,锦绣露出了不出所料的了然神色。 “要再晚一点儿,夫人的毒,就算是有解药也无济于事。” 她对魏婉芸福了福身子,笑道:“娘娘说了,不想同靖王府交恶。” “所以,想请小姐进宫一叙,由娘娘做东,大家握手言和,将来也好互利互惠。”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锦绣是十分有底气的。 因为,她知道赵兰心在魏婉芸心里的份量。 为了赵兰心,魏婉芸不敢铤而走险。 更何况,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救赵兰心的机会就在眼前,魏婉芸不可能错过。 说完,锦绣拍了拍手,语气里颇有几分狐假虎威道:“时间也不早了,小姐可莫要让我们娘娘等久了。” 魏婉芸身子没动。 在对上锦绣略带不解的眸子的时候,她才皱眉道:“我一直很好奇,德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闻言,锦绣耸了耸肩,不以为意道:“现在说这些,重要吗?” 反正,她也已经不是魏家的人了,如今仗着德妃,她面前有一个大好的前程。 自是不会将魏婉芸放在眼里。 锦绣扬眸,嘲讽道:“不管什么好处,总好过随着夫人躲在这巴掌大的兰芳园里蹉跎一辈子来得好。” 更何况,她给德妃办事,还能离心上人更近一步…… 一想到这里,锦绣的面上已经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娇羞。 这些,自是没有逃过魏婉芸的眼睛。 她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道:“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将恩将仇报吃里扒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清新脱俗的。” 话音才落,锦绣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别过了头去:“话我是带到了,去与不去,是小姐的事。” 说着,她提步绕过魏婉芸就要走。 但魏婉芸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离开。 她抬脚一扫,直接毫不客气的一记扫腿,就将锦绣掀翻在地。 刚刚还一脸不可一世的锦绣,瞬间花了妆容,她的双手擦在了院子里的石子儿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她尖叫连连,并愤然开口道:“魏婉芸,你知道我现在代表的是谁吗?” “你敢动我!” “我……” 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魏婉芸一抬手就抽出了一直藏于腰际的软剑。 长剑嗡鸣,剑光如月华。 锦绣的面色一僵,也顾不得身上摔下去的疼痛了,只一脸惊恐的看向魏婉芸,嘴上还不住的威胁道:“我现在是德妃的人,你若敢动我,是真的不怕娘娘把仅剩的解药毁了吗?” 听到这句话,魏婉芸的手才稍稍一顿。 但也只是一瞬,还不待锦绣面上那小人得志的笑容完全展开却见她凄然一笑,冷声道:“德妃若有诚意握手言和,何不让人将解药送来?” 话音才落,见锦绣的眼底划过一抹慌乱,魏婉芸了然。 “锦绣。” “你是谁的人?” 魏婉芸攥着软剑的手微微用力,面上是在笑着,但那笑却比冰还要刺骨的冷。 “你的卖身契,现在就还在我梳妆台上好好压着呢,我就算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你,也不会惹了半点儿官司。” 听到这里,锦绣才终于知道怕了。 她也顾不上双手手掌上的疼痛了,摩挲着就要起身,并不住的向魏婉芸告饶道:“小姐,我也是被迫的,我实在没有办法。” 魏婉芸仿似看不见她眼底的惶恐和不安似得。 她举剑,冷笑道:“当年若非是我救你,你早就冻死在了雪地了。” “这些年,我和母亲待你不薄,你若另有高就,只管说了去,我亦不会如此恨你,可你恩将仇报谋害我母亲,我如何能忍?” 说到这里,魏婉芸的脑子里就不由得浮现出上一世看到阿娘尸体时候的情形,还有现在她被毒所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模样。 这两世,都是眼前这个阿娘和她曾经那么信任的人,下的毒! 德妃固然可恨。 但锦绣这个吃里扒外恩将仇报的小人更可恶。 魏婉芸恨不得亲手剁碎了她。 第119章 表白 她之前设想过无数种锦绣会背叛她的原因。 或许是因为被逼迫身不由己,或许是因为她所不知道的仇和怨。 但唯独没想到,她是为了利益。 她这么多年的信任和用心对待的,竟然是唯利是图,苦心钻营的小人! “德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魏婉芸冷眼瞧着面色一点一点苍白的锦绣,嘲讽道:“许你荣华富贵,还是许你将来能在顾修文身边做个妾?” 听到前面,锦绣还在极力摇头,可一提到顾修文,锦绣眼底划过一抹明显的慌乱。 魏婉芸了然。 但同时又实在想不通。 锦绣常年跟着赵兰心在兰芳园,几乎大门都不出一下,她又是如何见到顾修文,甚至对他芳心暗许的?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心中的困惑,锦绣为了给自己争得机会,连忙解释道:“是之前在老爷的寿宴上,奴婢有幸见过四皇子一面……当时便惊为天人……便对其……芳心暗许……后来德妃娘娘的人找到了奴婢,还跟奴婢说……” 后面的话锦绣不必说,魏婉芸也猜到了。 一个本来就想着攀高枝儿的丫鬟,再加上德妃许了她留在顾修文身边的位置,她哪里还能记得住这些年赵兰心和魏婉芸对她的活命之恩。 一时间,魏婉芸觉得可气可恼又可恨。 她悔不当初。 早知道她会害了阿娘性命,当年,她就该眼睁睁的看着她冻死街头,再不一时心软施以援手!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已于事无补。 魏婉芸冷眼看着锦绣,拿着剑的手微微用力。 这一瞬,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锦绣自然也感觉到了。 之前还仗着有德妃和周家撑腰,觉得可以在魏婉芸面前扬眉吐气一次的她,这一次彻底慌了。 她吓得往后爬了半步,并一脸紧张道:“小姐,你就饶了我这一次!” 她手上擦破了皮,流了血,钻心的疼痛让她对眼前的魏婉芸越发恨之入骨,但强烈的求生欲却让她不得不卑微到了尘埃里。 “小姐,我……我也只是想为自己谋个出路,德妃娘娘答应我了,只要小姐肯好好配合,她会放过夫人的。” “娘娘已经准备好了解药,这一次是真心想跟小姐和解的!” “她还说,希望小姐看在靖王府的面子上,能跟她不计前嫌……” 听到这些,魏婉芸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只是,她眼里带着笑意,但眼神愈冷。 她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锦绣。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撒谎。” “你是不是当真以为只有你长了脑子,别人都是蠢货?” 说着,魏婉芸提剑指着锦绣的脖颈,冷笑道:“若德妃真有解药,会拖到现在?” 早不交出解药,晚不交出解药,偏要在两边都赐了婚的时候,告诉她有解药。 就算真的有,这里面必然还有更大的坑等着,魏婉芸又不傻。 魏婉芸手腕一抖,长剑嗡鸣。 锦绣面色一白,但仍抱着一丝侥幸,她咬紧了牙关,皱眉道:“奴婢不知,但是德妃娘娘是这么说的。” “小姐,奴婢也是被他们蒙蔽,才会做出背叛小姐和夫人的事情,还请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奴婢愿意成为小姐的眼线,去刺探德妃那边的情况……” 一口气说完这些,锦绣才发现魏婉芸没有半点儿回应。 她只当魏婉芸是默许了,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就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谁料,下一瞬,就见一片寒芒从眼前掠过。 锦绣都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出声,就看到那剑光带起一片血色飞溅。 那血,是她的。 她一脸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愣了一瞬的功夫,她反应过来,魏婉芸手起刀落的一瞬间,已经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她才爬起来的身子重重的摔倒了下去,这时候喉头才来得及发出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锦绣疼得几乎失去了理智。 魏婉芸依然从容冷静的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仿似刚刚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的人,并不是她。 “锦绣,我给过你机会了。” 魏婉芸手腕一转,长剑入鞘,冷声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说着,她抬手一招,就要叫来外面候着的赵金宝。 见状,锦绣彻底彻底慌了神。 “小姐!我说!我说!” 因为剧痛,她原本一头挽好的乌黑的发早已经散开,混着汗水和泪水,胡乱披散脸上。 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头挣扎着起来的,歇斯底里的厉鬼。 魏婉芸手上的动作未停,还是叫来了赵金宝。 在她开口之前,求生欲促使锦绣一股脑儿道:“是娘娘让奴婢将小姐引去溧阳宫,她在那里已经做了安排要……要彻底毁了小姐……” 听完这些,魏婉芸面上的表情很冷淡。 似是早已经预料到了。 锦绣生怕魏婉芸以为她又在欺瞒,为了活命,她也顾不得疼了,手脚并用的往魏婉芸跟前爬。 一边爬,她一边苦苦哀求道:“小姐,奴婢所言千真万确,还请小姐饶奴婢一命,奴婢一定给小姐当牛做马……” 眼看着她就要爬到魏婉芸脚边,却见魏婉芸一个冷淡的眼神扫过来,锦绣突然有一种被人丢进了冰窟窿的感觉。 还不等她多想,就见魏婉芸一抬腿,直接将她踹飞了出去。 她甚至都还来不及惨叫,就听魏婉芸冷笑道:“这话,很多年前我已经听过了。” “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知道错了……” 魏婉芸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饶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 死并不是对一个人最痛苦最折磨的惩罚。 生不如死,求死都不能才是。 说着,魏婉芸转头看向旁边待命的赵金宝,语气淡淡道:“拔了她的舌头,卖去最脏最烂的青楼。” 这话听得赵金宝都不寒而栗,但想到锦绣做的那些事,又觉得她罪有应得,当即点头:“是。” 不远处,哀嚎连连的锦绣听到这句话,彻底昏死了过去。 院子里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待赵金宝将锦绣扛走,站在魏婉芸身后的翠珠都被吓得腿软。 魏婉芸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就对上翠珠泛红的眼睛。 她怕魏婉芸误会,连忙噗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小姐……”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灰扑扑的天上开始落雨。 魏婉芸手腕一动,之前还被拿得稳稳当当的剑,突然落地。 她垂眸看着翠珠,苦笑道:“我是不是很残忍?” 听到这话,翠珠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得。 “不是的,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生性胆小,但奴婢知道小姐做的一定不会错,是锦绣罪有应得!” “奴婢只是……心疼小姐……” 话音才落,翠珠捂着眼睛泪如雨下。 她自幼跟在魏婉芸身边。 她家小姐性子随和,坚韧乐观,最是良善。 若非被人被逼到绝境,又怎会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来。 是他们欺人太甚! 魏婉芸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她有些累。 也有些控制不住心口翻涌的恨意。 还有更多的,是无力感。 虽然被锦绣和德妃闹了这一出,但也让魏婉芸知道,就连德妃那边,也没有解药。 哪怕她重生了一世,这一次也依然改变不了阿娘惨死的结局吗…… 魏婉芸怔怔的站在原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际。 任由淅淅沥沥的雨砸在她的脸上,身上,眼角上。 她眼睫轻颤,一时间,也分不清划过脸颊的滚烫是泪水,还是雨水。 一柄二十四骨油纸伞就在这时候罩在了她的头上。 挡住了外面纷飞肆意的雨水。 也挡了不住的往她骨子里钻的寒意。 执伞的手指修长如羊脂玉,骨节分明。 执伞的那人眉目如画,俊美无俦。 有风吹起他的发,拂过魏婉芸的脸颊,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 一回头,便对上了他幽深似海的眸子。 不知道怎地,魏婉芸那颗原本坚不可摧的心,在这一瞬软得一塌糊涂。 “顾瑾知……” ——顾瑾知,我要没有阿娘了。 只是,才一开口,她先红了眼。 眼泪在下一瞬夺眶而出。 他抬手,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宽厚温暖,闻着那混合着青草气息的幽幽兰香,魏婉芸也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的声音清冷如纷飞细雨,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和细腻。 “我可以。” 闻言,魏婉芸动了动身子,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红着眼睛道:“你没有骗我?” 虽然知道他的本事,但魏婉芸更清楚的知道赵兰心的那毒有多厉害。 那是她这两辈子加在一起的噩梦! 经历了那么多,她自是信顾瑾知的,打心眼里,无条件的信任。 但她又怕顾瑾知是在宽慰她。 尤其是刚刚才又被锦绣洒了一把盐。 魏婉芸的情绪都还没完全冷静下来。 顾瑾知点头。 似又觉得这样不够郑重,他垂眸对上魏婉芸泛红的眼睛,笃定道:“信我。” 这一瞬,他眸中一片赤诚。 魏婉芸仿若久困荒漠中的旅者终于找到了甘霖和希望。 她点了点头。 酸涩的眼眸,因为她这一动作,又落下两行泪来,落在顾瑾知的手背上,他眸子一沉,心尖儿也似是在这一瞬,被烫出了两个烙印。 “他们还没资格让你哭。”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是清冷的,平静的。 但魏婉芸却隐约感觉到了杀气。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掉金豆子这种行为有些丢脸,但顾瑾知这句话没错。 那些人还不配让她哭! 念及此,魏婉芸一抬手,蓦地抹了一把脸上半干未干的泪痕,攥拳咬牙道:“嗯!这亏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她才发现顾瑾知的手僵在半空中……刚刚他的动作似是要替她擦眼泪? 她自己的动作更快了一步,至于顾瑾知的手只得僵在了空中? 魏婉芸:“……” 有些尴尬。 魏婉芸别过了脸去。 她刚刚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被顾瑾知抱了个满怀。 反应过来之后,魏婉芸下意识就要跳开身子拉开些距离。 但转念一想,那样或许太过刻意和疏离。 毕竟,他们都要成亲了。 再加上顾瑾知本来也误会她心里念着的是闵楚然。 所以,魏婉芸没有立即避开。 但顾瑾知何其敏锐。 她一个眼神儿,他就领悟到了。 不等魏婉芸自己挣脱,他先一步松开了她。 他这敏感卑微的样子,反倒让魏婉芸有种自己做错了事的惭愧来。 她垂眸,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转移话题道:“你怎么来了?” 顾瑾知将伞往魏婉芸这边倾了些,耐心而专注道:“我拟好了礼单,本是想让你看看。”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眸子一转落到了魏婉芸脚边的剑上。 魏婉芸也注意到了。 她俯身将剑捡起,垂眸道:“刚刚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 为了方便联络,顾瑾知将赵津留在了这里。 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当然都瞒不住顾瑾知。 更何况,他都亲自来了,刚刚那一幕多少也看到一些了。 顾瑾知垂眸看向魏婉芸,等着她的后话。 魏婉芸攥紧剑身,咬牙道:“那我现在就进宫去,你会不会拦我?” 闻言,顾瑾知抬手覆在了魏婉芸握着剑柄的手上,语气清冷,但笃定道:“不会。” 对上魏婉芸清灵剔透的眸子,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招架之力的顾瑾知,表面神色从容不迫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我都在你身后。” “跟你一起。” 听到这话,魏婉芸鼻尖儿一酸,差点儿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虽然已经知晓他的心意,但这还是两辈子加在一起,头一次当面听到他对自己表明心意。 魏婉芸的心里早已经跟裹了蜜似得,甜得没边儿。 她咬了咬压根儿,强忍住快要压不住的嘴角,扬眸道:“那咱们走!” 第120章 不装了 顾修文彻夜难眠。 他也派了人去查,可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但以他对自己母妃的了解,她若非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隔天一早,顾修文就进了宫。 溧阳宫里跟往常一样。 似是料到他会早来,德妃也起了个大早。 顾修文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喝茶。 远远的,她就对他招手道:“你这性子这般急躁,倒是半点儿都没随了我。” 顾修文匆匆见礼,开门见山道:“母妃,昨日您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德妃拿着茶盏,撇开上面的浮沫,漫不经心道:“急什么,很快你便知道了。” 顾修文着急,但见她这般模样,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在旁边坐了。 魏婉芸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德妃坐于主座上气定神闲的喝茶,顾修文冷着脸在旁边陪着。 听到外间宫女的传报,顾修文一脸诧异的抬眸,正对上魏婉芸清冷的眉眼。 他的神色复杂,目光紧紧的盯着魏婉芸,似有千言万语,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怔怔的看着她。 而魏婉芸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抬眸看向主座上的德妃。 “德妃娘娘。” 这殿中就他们三人,在魏婉芸进来之前,宫女太监都被屏退了。 魏婉芸提步跨过门槛儿,直接省去了那些虚礼,开门见山道:“不知娘娘说的话,可还算数?” 德妃穿着玄色宫装,梳着朝天髻,发根处簪着红玉海棠金步摇。 她含笑看过来的时候,步摇轻晃,衬着她的眸光都多了几分凌厉。 “自然是算数的。” 她放下茶盏,含笑看向魏婉芸:“之前,你和修文之间有些误会,本宫想着,你既要嫁入靖王府,那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些话得说开了才好。”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顾修文:“我这儿子,就是个一根筋的榆木疙瘩,他认定的事情很难再回头。” “我这个做母亲的,总是怕他吃亏上当,所以少不得帮他操持一些。” “婉芸是个好姑娘,应该能体谅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情?”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在笑着的。 只是,这笑让魏婉芸作呕。 要知道,她口中那轻描淡写的“操持”,是要除掉她,她的父母,阿兄。 只因为,她儿子对她动了心。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是,魏婉芸何错有之? 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顾修文是什么时候对她另眼相待的。 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让人身心不适。 魏婉芸敛眸,迅速压下心头的愤怒和恨意,再抬眸看向她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理智。 她含笑道:“娘娘说的极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过去的,都让她过去,现在我只想拿到解药,救我阿娘。” 话音才落,德妃尚未开口,倒是一旁的顾修文皱眉道:“解药?什么解药?” 魏婉芸抬眸看向德妃,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四殿下应该问问娘娘。” 德妃被顾修文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道:“这里面是个误会。” “就锦绣那个丫头,一门心思想做你的枕边人,我自是不肯的,谁知道她自作主张的给魏夫人下了毒,还跑来我这里邀功。” 说到这里,眼见着顾修文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德妃忙道:“我这不是怕婉芸误会,让锦绣亲自去解释了嘛。” 见顾修文脸色缓了缓,德妃才笑着看向魏婉芸:“你说是,婉芸?” 她的笑里带着刀子,仿似魏婉芸敢乱说一个字,她下一瞬就能让魏婉芸悔不当初。 魏婉芸眨了眨眼睛。 她摇了摇头,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可是,锦绣分明说她是受了娘娘指使,这倒是奇怪了。” 德妃面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似是没想到魏婉芸这么不上道儿。 但面上,她滴水不漏道:“她那是怕我这边责罚,才跑到你那里去乱说一通,以后有什么话,我们说开了就好,可别被小人挑唆了去。” 闻言,魏婉芸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娘娘所言极是。” 说着,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周府的腰牌来,正是之前从锦绣身上搜下来的。 魏婉芸将其放到了一旁的案几上。 “刚刚我还在想,怎么跟娘娘说这件事,如今既然听得娘娘说锦绣吃里扒外背信弃义,那我将人处置了,娘娘应是不会怪我?” 魏婉芸说这一番话的神态和语气就跟刚进门的时候德妃的一模一样。 饶是德妃再端着,这时候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就连顾修文,也已经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这不是来说和的。 简直火药味十足。 “阿芸……” 顾修文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被德妃一个眼神儿给压了下去。 她也不装了,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冽锋芒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不过那锦绣你处置便处置了,本宫犯不着为了一个下人跟你计较。” “只不过……” 说到这里,德妃手腕一转,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小白玉瓷瓶来。 “要救你阿娘,这可是唯一的解药了。” 她料定了魏婉芸不可能置赵兰心的生死不管。 果然,下一瞬就见魏婉芸面上虽然镇定,但眼底里还是划过一抹慌乱。 德妃越发得意,她抬手打开了小瓷瓶,“魏婉芸,你有没有听说过,覆水难收这个词儿?” 魏婉芸皱眉。 德妃捏着小瓷瓶的一端,轻轻一抬,便将里面的药水倒了些出来。 褐色的汁液滴落到浅栗色大髦毯上,转眼就没了影儿。 见状,魏婉芸神色一紧,下意识就要上前,但她的步子才提起来,还未跨出一步,整个身子竟直接软软的跌在了地上。 “阿芸!” 距离魏婉芸最近的顾修文反应最快。 他一个箭步上前,直接揽住了魏婉芸的肩膀,稳稳的托住了魏婉芸的身子,才让她免于摔倒地上。 “母妃……这……这是怎么回事!?” 即使魏婉芸什么都没说,但见她身子发软,目光飘忽,顾修文也已经猜到这恐怕就是他母妃计划中的一环。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身子也开始发软乏力。 眼前的一切都是飘忽的,唯有软玉温香在怀,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顾修文不是傻子,很快便明白过来德妃要做的是什么,他不敢看怀中魏婉芸的眼神,只抬眸死死的盯着德妃。 德妃手上还拿着那小白玉瓷瓶,她含笑看向顾修文:“你看不出来吗?母妃在帮你。” 说着,她站起身来,朝两人走近了几步。 见魏婉芸咬牙强撑着精神,双眸还死死的盯着她,德妃淡淡一笑道:“没办法,谁让我儿子对你惦记得紧。” “得不到的,才会这般惦记,若让他得到了……” “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的,只要你肯配合,这解药嘛……” 说话间,德妃一抬手,就将那白玉小瓷瓶放在了刚刚魏婉芸搁周家腰牌的案几上。 说完,德妃提步便走,要将地方留给顾修文。 只是,下一瞬她的裙角却被顾修文拽住。 德妃愕然回头,就对上顾修文有些发红的眸子。 “母妃……解药……” 自魏婉芸进来之后,她就让人悄悄在这大殿里燃了催情香。 只她一人提前服了解药。 此时,魏婉芸毒发,顾修文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是怕顾修文对魏婉芸心软,所以才要将他一并算进去。 如今,哪怕已经动情,怀里还抱着魏婉芸,他却还死死咬着舌尖儿,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问她要解药。 她的蠢儿子…… 德妃又气又恨。 她猛地一抬手,直接将裙摆从顾修文的手中挣了出来,并厉声道:“母妃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 得不到的才会永远惦记。 她让顾修文将魏婉芸吃干抹净,了却他一桩心愿,时间一长,自是就淡了。 再者,等事成之后,魏婉芸怕身败名裂,只会死死的捂着,哪里还敢声张。 而他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拿捏魏婉芸,让她成为他们安插在靖王府的棋子! 这买卖,怎么想怎么划算。 偏偏她的蠢儿子还在跟她较劲儿。 德妃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了一声,“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若不行,母妃这就去叫别人帮她。” 话音才落,已经y火f身的顾修文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他的心凉到了底儿,但身上的燥热却一拨胜过一拨。 这时候,他只觉得怀中的魏婉芸就像是岩浆似得,他身上所碰到的地方都要被灼烧成了灰烬。 顾修文喉头一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而下一瞬,他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是魏婉芸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并一抬手将他推翻在地。 她双手撑在地上,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看向已经准备要转身离开的德妃。 “我是皇上钦定的靖王世子妃,娘娘这么做,就不怕皇上和太后怪罪吗?” 许是因为药效的作用,她的身子有些不稳,就连气息都有些喘。 见状,德妃冷笑了一声:“怕呀,本宫自然是怕的,但是谁敢把这件事捅出去呢?你吗?” 魏婉芸攥紧了拳头,皱眉道:“娘娘不会以为,我只身一人就敢来这溧阳宫!” 这话似是激怒了德妃。 她上前一步,突然蹲下了身子,平视着魏婉芸,眼底含笑道:“那又如何?” “太后再宠着顾瑾知又如何?” “等她来了,本宫再拖延一二,事情都已经坐实了,你难不成还有脸跟太后告状?” 她料定了事成之后,魏婉芸为了名声和今后的富贵会选择打落了牙齿和着血吞。 也料定了就算魏婉芸去求了太后,太后那边动身过来也要些时间,她完全可以拖延。 再说,自魏婉芸从魏家出来一路进宫走到现在,她都有派人盯着,魏婉芸进宫之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再有,本宫也不妨告诉你,这香极其霸道,再是意志坚定的贞洁烈女也撑不过一刻钟,想当年秦妙音那个贱人……” 因为气极,德妃一时嘴快牵扯出了当年的秦贵人。 魏婉芸呼吸一窒,忙质问道:“你还对秦贵人做了什么!” 然而,德妃却笑而不语了。 她捏了捏魏婉芸的脸颊,似笑非笑道:“好好享受。” “不是什么人都能爬我儿子的床的。” 说着,她一把将魏婉芸推向了顾修文,自己则站起身要走。 魏婉芸被迫跌入顾修文的怀里,她没顾得上挣扎,只换了个方式激将道:“当年秦贵人就是被你算计的!” 德妃已经转过了身子。 她头也不回,冷笑道:“是啊,不过,她还得感谢我。” “若不是我成全了她和皇上,哪有她后来的泼天富贵!” 听到这话,魏婉芸几乎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探听到秦贵人和皇上之间的事情。 从德妃这话上推断,难不成当年秦贵人和皇上就是因为双双中招……所以,才会有后来天晟帝不顾跟靖王的兄弟之情,跑到太后跟前横刀夺爱? 这算不算是意外收获? 还不等她细想,手腕处突然一痛。 竟是顾修文拽紧了她的手腕,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彼时,他眸中已经盛满了情y,另外一只手却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似是想保留最后一丝理智。 但那药效太过强劲,以至于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另外半边身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魏婉芸压在身下。 “阿芸……对不起……我……我……” 他没有同德妃合谋,在这种情况下,也在极力控制自己不伤害她。 魏婉芸心中有了那一丝动容。 见时机也已经差不多了,她手腕一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粒朱红色的药丸子。 在顾修文启唇的一瞬间,她将其塞进了他嘴里。 德妃背对着他们,看不到她的动作。 这时候,她已经走出了几步,眼看着就要到了大殿外。 魏婉芸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道:“娘娘为什么就十分肯定,我去求的一定是太后呢?” 她的声音冷而脆,全无半点儿刚刚中了催情香的慵懒乏力。 德妃蓦地回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21章 他懂 下一瞬,她对上了魏婉芸漆黑如墨的瞳仁。 她神色清冷,灵台清明,哪里还有刚刚的半分慵懒和乏力。 德妃面露诧异,心里的怒气也止不住的攀升到了极点。 她冷笑道:“好!好得很!” “那本宫倒是要看看,是你搬来的救兵快,还是本宫的人快!” 说着,她厉呵道:“来人!” 身后有脚步声响。 德妃眉眼愈冷,“给本宫扒光了这个小贱人!” 脚步声就停在她身后三尺开外,再没前进半分。 德妃转头骂道:“你是聋了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她也看清楚了来人。 那着一袭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的人,竟是天晟帝。 那一瞬,德妃几乎晃花了眼。 “皇上……” 她吓得腿软,面上却还在勉强维持着仪容,就要曲身行礼。 一脸阴沉的天晟帝冷眼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德妃要扒光了谁?” 德妃心惊肉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安排在外面的高手护卫一点儿提醒都没有,天晟帝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 她更不知道,刚刚她的话天晟帝都听进去了多少。 求生的本能让她迅速镇定下来,并硬着头皮装起了楚楚可怜,“皇上,您来得正好!” “魏婉芸不知廉耻,明明已经被皇上赐婚给了靖王世子,竟还妄想在这里勾引修文,正好被臣妾撞破,像这种寡廉鲜耻……” 还不等德妃说完,一声清冷的呵斥声自天晟帝身后响起。 “够了。” 惊慌失措的德妃这才看见,天晟帝身后跟着进来的顾瑾知。 他眉目冷肃,眼底隐隐带着杀气,看向她的时候,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刚刚这里发生的一切,皇上都已经亲耳听见了,娘娘不必再自取其辱了。” 话音才落,德妃心里抱着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打碎。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她动了动唇,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替自己求饶还是该替自己辩解,亦或者是为之前她口不择言说出的关于秦贵人的事情做遮掩。 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无措摄住了她,尤其是当她对上天晟帝那双已经满是杀意的眸子的时候,德妃彻底怔住了。 而顾瑾知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提步越过天晟帝走到了魏婉芸跟前。 “可摔疼了?” 他的语气清冷,但眉眼温柔。 魏婉芸摇了摇头。 刚刚为了演得逼真一些,在德妃推她的时候,她没有半点儿抵抗。 摔得倒是结实,但力气大多数都砸在了顾修文的身上,而且他们身下是松软的大髦地毯,并不疼。 但即使这样,顾瑾知也还是上前抬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只是,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扶着魏婉芸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踩住了顾修文之前揽过魏婉芸的手,疼得后者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钻心的疼倒是比魏婉芸刚刚喂的解药来得更快,顾修文瞬间又清醒了许多。 他也顾不得顾瑾知和魏婉芸这边了,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凑到了天晟帝的跟前,一脸惶恐和不安道:“父皇!” 顾修文不是傻子,之前德妃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关于秦贵人的,哪怕他不知道这当中的纠葛,也晓得秦贵人是天晟帝的逆鳞,任何人动不得。 更何况还是他母妃亲口承认的暗算。 再加上眼前她对魏婉芸的设计…… 顾修文即使对德妃有些怨怼,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天晟帝迟迟没有开口,但顾修文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父皇,母妃是一时……” 顾修文的话才起了个头,就突然感觉头顶一凉,他下意识抬头,竟对上天晟帝冷冽如刀的眸子。 那双眸子里带着怒意和肃杀,唯独没有半点儿父子之情。 顾修文后面的话就这样,硬生生的被那眼神给截断。 “送四皇子回府休息。” 闻言,顾修文还要开口再求,已经有暗卫上前直接架起了他的身子。 顾修文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德妃,就被人带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已经面如土色的德妃这时候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 庆幸天晟帝没有迁怒到顾修文的身上。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对上了天晟帝冷冽肃杀的眼神。 “德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德妃在听到顾瑾知说出天晟帝听到全部的时候,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哪怕她害死魏婉芸,天晟帝也许未必会跟她计较,但秦妙音却是万万动不得。 她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皇上明鉴,臣妾只是一时糊涂,被魏婉芸气昏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事绝对不是臣妾做的!” 她抬手要去拉天晟帝的袖子。 只是手还不等碰到衣角,就被天晟帝直接一脚踹开。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朕就在这里守着,让底下的人敲碎了这宫里上下每一个人每一块骨头,总能问出真相。” “再问不出,就去周家问。” 说着,他看都没看已经瘫软在地的德妃一眼,冷声对外面的护卫道:“搜。” 此言一出,很快便有护卫涌入了溧阳宫,绑了溧阳宫里所有人,并开始搜查起来。 就连德妃也不例外。 原本富丽华美的宫殿,只因他一句话,变成了人间炼狱。 惨叫声,哀嚎声充斥着整个宫殿。 天晟帝转头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座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就像是个局外人。 顾瑾知一直都站在魏婉芸身边,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置一词。 很快便有人从溧阳宫掌事姑姑崔嬷嬷的房里搜出了催情香。 崔嬷嬷架不住掰断了所有手指头的严刑拷打以及自己孙子的性命相要挟,最终吐出了当年的真相。 德妃爱慕的是靖王。 被家族推举进宫之后,看到靖王对秦妙音情根深种,将自己爱而不得的怨气都记在了秦妙音的身上。 甚至不惜设计秦妙音同天晟帝……就是为了报复靖王,让他也尝尝爱而不得的滋味儿。 听到最后,天晟帝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第一时间看的却不是德妃,而是顾瑾知。 原本冷意肃杀的眸子,对上顾瑾知眸子的一瞬,竟有了几分紧张。 他抬了抬手,让人将其他人都带了下去。 转眼的功夫,偌大的殿里就只有已经晕死过去的德妃,天晟帝,顾瑾知,还有本来想走,但被顾瑾知抓住了手腕被迫留下来的魏婉芸。 “当年……” 天晟帝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解释。 但转念一想,要跟自己儿子解释这些,怎么想都有些荒唐,而且面子上也挂不住。 不过,好在顾瑾知并没有给他难堪的机会。 他抬眸看向他,点头道:“儿臣自是相信父皇的。” 原本天晟帝面子上还有些下不来,听到顾瑾知这么一说,他心头一软,也就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一开始,你母妃心里装着的确实是他。” “但后来,发生了那种事情之后,她跟朕当真是两情相悦,朕对她并无半点儿强迫。” 说到这里,天晟帝的语气顿了顿。 他转头冷眼扫了一眼瘫软在地上,已经没有知觉的德妃,苦笑道:“不瞒你说,虽然当时朕是中了这女人的算计,但后来,朕甚至卑劣的有些感激她的算计。” 若非她的算计,他又怎么能得偿所愿最后抱得美人归。 只德妃算计他们是事实,伤害了她也是事实,不能因为感激她当初的“推波助澜”而轻饶了她。 “这种……心情……” 这种为了得到一个人,卑劣得近乎不择手段的心情。 当着自己儿子的面说这些,到底有些尴尬且难堪。 天晟帝别过了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道:“你还不懂。” 天晟帝说得有些隐晦,但顾瑾知哪有有不明白的。 他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旁边恨不得把自己当鹌鹑不存在的魏婉芸,才又看向天晟帝道:“儿臣懂。” 见状,天晟帝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顾瑾知神色依然清冷如常,没有半点儿尴尬。 他扬眸看着天晟帝,语气里带着些许困惑道:“他可知道?” 顾瑾知没挑明了是谁,但在这时候,天晟帝哪里又会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别过了头去,手指摩挲着玉扳指,想着跟自己醋了半辈子的靖王顾盛怀,他神色冷淡道:“他没有必要知道这些。” 闻言,顾瑾知几不可察的皱眉。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一个细微的表情还是落在了天晟帝的眼里。 天晟帝掩唇干咳了一声,闷声道:“让他知道了也好。” 他自是不在意这些,甚至因为顾盛怀偷走自己儿子这么多年,他巴不得让他多受些折磨。 但既然顾瑾知要这天下,他就不得不替他好好谋划。 顾盛怀是很重要的一环。 有他的助力,顾瑾知才如虎添翼。 所以,有些误会,有些心结,得解开。 天晟帝扬声对外面伺候着的常喜道:“去靖王府把人给朕叫来。” 常喜应下,忙转头去吩咐了。 偌大的殿中,一时间静得出奇。 天晟帝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向顾瑾知:“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顾瑾知点头:“有。” 他一手护着魏婉芸,一手遥遥一指德妃,语气清冷如常道:“扒光了她的衣服。” 天晟帝:“……” 魏婉芸:“……”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让两人齐齐一怔,这一瞬,竟都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因为之前德妃叫嚣着要扒光了魏婉芸的衣服。 顾瑾知这是在记仇呢。 反应过来之后,魏婉芸小脸一红,率先避开了天晟帝如炬的目光。 天晟帝眉峰一蹙,却并没有如顾瑾知所愿。 他沉着脸:“那不成,即使她罪无可赦,她也还是皇子的生母。” 扒了她的衣服,就是在打四皇子的脸。 也让天晟帝和皇家的颜面过不去。 顾瑾知自是知道这个道理,他更知道天晟帝不会答应。 所以,听到这话,他并不意外,只上前一步,对天晟帝抱拳道:“父皇言之有理,是儿臣思虑不周。若无其他事情,儿臣先带绾绾下去歇息,今日她受惊了。” 闻言,天晟帝的胡子都跟着跳了跳。 他下意识瞪了一眼无辜的魏婉芸。 他瞧着这小姑娘临危不乱,演起戏来更是得心应手,完全跟“受惊”二字不搭边。 看出了顾瑾知因为对小姑娘的维护而对他的处置有些不满,天晟帝干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道:“你今日让人递的弹劾周家的折子,朕都看了。” “你且放心,这次朕会从重处置。” 顾瑾知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神色柔和不少,看向天晟帝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恭敬,“儿臣谢父皇。” 他的眼神儿让天晟帝十分受用。 他挑了挑眉,摆手道:“还不快带着你那小姑娘下去歇息?再受了惊,朕可赔不起。” 顾瑾知竟然还能坦然应了。 魏婉芸羞得就差没有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顾瑾知牵着手走出溧阳宫的时候,她都有种自己喝醉了酒似得,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知道天晟帝爱屋及乌,对顾瑾知格外偏爱。 但若非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天晟帝的偏爱能到了这种让顾瑾知几乎有恃无恐的地步。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这人当着天晟帝的面,还能一本正经的对她表露心意。 简直不嫌臊得慌! 之前被天晟帝的威压罩着,魏婉芸不敢有半点儿动作,一出了溧阳宫的大门,她连忙动了动手腕,从顾瑾知的掌中挣脱了出来。 向来八风不动的顾瑾知神色一僵。 那一瞬,魏婉芸清晰的看到他眼底划过一抹显而易见的落寞。 他这是……又误会了哎! 她一个头两个大。 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干脆一扭头将话题转移到了靖王的身上。 “王爷那边……没问题吗?” 要知道,上一世靖王最后可是会举兵谋逆的。 这一世怎么可能会因为天晟帝的三言两语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122章 等她 “没有。” 顾瑾知垂眸,看着近在眼前的娇颜,语气清冷道:“之前是因为父皇没有料到他会做到那种地步。” “如今,父皇既得先机,自会有所防备。” 而且,还有他在。 靖王他反不成。 且不说,他并非一个重权御之人。 他对当年的事情钻了牛角尖,偏执成狂,如今能解开他困扰多年的执念,说不定能因此让他放下。 即使放不下,他之前做的那些不过是为了报复天晟帝,让他们父子反目。 现如今,他的计谋被提前识破,所做的一切也就没了意义。 再者,他是个聪明人,现在这种局面,是跟天晟帝对着干,一条死路走到底,还是该顺势而为,该如何做选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魏婉芸听着顾瑾知分析得头头是道。 他自是比她更了解靖王,既如此,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想到上一世被靖王谋逆祸及的蓟州赵家,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宫墙走。 见她出神,顾瑾知放慢了脚步,待与她并肩,才开口道:“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一样有“预见”未来的能力。 闻言,魏婉芸下意识顿住了步子。 她抬眸对上顾瑾知的眸子,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他对自己和盘托出,她原也没想着隐瞒。 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开口。 既然他问了,魏婉芸便如实答道:“大抵是,但又有些不同。” “我也会时常做梦,梦到前世的种种。” 前世…… 话音才落,顾瑾知神色一紧。 魏婉芸转头,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之前你所预见的,并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而是那些确确实实曾经发生过的……前世。” 顾瑾知也曾有过这样的怀疑。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在太液池畔的那一幕,他就不寒而栗。 他不愿意相信,那是前世他们的结局。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御花园,太液池在侧。 魏婉芸定住步子,远远的看向那凉亭,眼睫轻颤道:“都过去了。” 这一世已经完全不同。 他们不会再走上一世的老路子。 顾瑾知自是明白。 只是,如今看着那冰凉的太液池水,他比魏婉芸更冷,更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一瞬,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上前拥住魏婉芸。 想要牵她的手,想要带她离那池水远远的,想要永远将她留在身边。 但理智让他生生的忍住了。 她心里装着的是另外一个人。 甚至抗拒他的靠近。 顾瑾知心头苦涩蔓延,原本将要抬起的手又僵又硬又冷。 那一刹,他甚至觉得自己无耻卑劣又自私自利。 只下一瞬,他的掌心突然一热。 一只柔软的手主动放进了他的掌心。 顾瑾知愕然抬眸,看到的是一双含笑的眉眼。 “我们回去。” 那一瞬,他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濒死的心在这一瞬间鲜活跳跃。 他听到自己嗓音沙哑,但语气笃定道:“好。” 春光灿烂,草木葳蕤。 顾瑾知从未有现在这一刻,觉得这御花园里百花百景,芳华灿烂。 魏婉芸只顾着低着头,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往前走,根本就不好意思抬眸去看他的神色。 她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两辈子加在一起,也从未同他有过这样的相处。 所以,自是又羞又怯的。 可她若不大胆主动一点儿,她怕顾瑾知又跟前世一样,越发误会了她的心意。 有时候,看着他受伤的眼神,她甚至都恨不得立即将闵楚然的身份告诉他。 但冷静想想,还是不行。 她曾对闵楚然立下重誓,不会对任何人提及她女装的秘密。 不能违背朋友之间的道义和誓言。 不过,顾瑾知关于前世的记忆在一点点苏醒,总会想起来的。 而且,再过几日,他们还会一起去找明空大师,说不定就有法子让他完全恢复了。 再耐心等等就是了。 顾瑾知将魏婉芸送回了魏府,还同魏婉芸一并去看了赵兰心。 临走的时候,还让她宽心,就算太后心急要给他冲喜,他也会将婚事往后拖。 等她及笄,也给她充足的时间准备。 他明明迫不及待,却还是愿意等她。 魏婉芸自是感动不已。 在送走了顾瑾知没多久,一个惊天的消息差点儿将整个京都都炸翻了。 魏婉芸不知道天晟帝同靖王都谈了什么。 就在她和顾瑾知回府的路上,天晟帝就召集了群臣在太极殿将顾瑾知的身份公布了出去。 只是,对外的说法是当年五皇子体弱,天晟帝怕宫里头养不活,遂同靖王商量,悄悄抱养在靖王名下。 如今,顾瑾知成年,自该恢复其五皇子的身份。 这件事,有天晟帝和靖王现身说法,还有太后为证,自是无人敢有半分质疑。 天晟帝当朝就宣布了五皇子的身份,并赐下了五皇子府。 靖王亦对外表示,今后依然对顾瑾知视如己出。 此事震惊朝野上下。 靖王世子顾瑾知,一朝成为五皇子顾瑾知,瞬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议。 连带着,魏婉芸这个准靖王世子妃,变成了准四皇子妃,也被人拿出来好一番说道。 就连,魏府上下,也同样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太夫人这一次甚至都没有叫人来请,而是亲自来了一趟明珠阁,对魏婉芸嘘寒问暖。 甚至连被关禁闭的王莲香都厚着脸皮托人道了一声恭喜。 消息传来的时候,魏婉静正要跟着东宫来的接引嬷嬷离府。 听着旁边的嬷嬷阴阳怪气,说她有一位好姐姐,今后只要不出错,也能凭借着这位姐姐在太子跟前长脸。 魏婉静只垂眸,并没有说什么。 魏婉芸亲自将她送上了马车,临别的时候,还将赠了她一盒自己珍藏的首饰和一大笔银子。 魏婉静不肯收。 魏婉芸替她将一缕碎发别在了耳后,叮嘱道:“外面不比家里,处处都要银子打点,也处处都要留个心眼儿,照顾好自己。” “若是有什么需要,你让人递个话回来。” 魏婉静原本强撑着的泪意,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再控制不住直接滚落了下来。 她抱着魏婉芸的胳膊:“二姐姐……对不起……” 因为她一时鬼迷心窍,做出那样的丑事,给魏家,给她蒙羞了。 魏婉芸却只笑了笑,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傻丫头,我就只你这一个妹妹啊。” 魏婉芸说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 想着上一世魏婉静对自己的维护和她凄惨的结局,魏婉芸就心生不忍。 算起来,魏婉静都还未及笄。 皇后和东宫不是顾瑾知,会等着魏婉静。 而且,他们出了这样的事情,魏婉静入东宫的时间也不宜拖久了。 道理魏婉芸都懂,但她难免唏嘘。 可是,这条路既是魏婉静自己选择的,该劝的,她也已经劝过了,现在她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不管是这一世顾瑾知身份归位,还是上一世……太子都是注定要被废的。 她没想到魏婉静会一头扎进去。 事已至此,魏婉芸只想着等将来事发,再想法子护她周全。 太子就算被废,将来顶着一个闲散王爷的头衔,远离朝堂纷争,魏婉静跟着他,一辈子富贵无忧,也未必全是坏事。 这样一想,魏婉芸的心情才轻松多了,她本是想回去陪着赵兰心说会子话的。 哪曾想,前脚送走了魏婉静,魏婉芸的步子还没有来得及挪地方,后脚魏耀宗回府了。 因着之前中毒,所以魏耀宗在落云城养着,这才落后了四皇子些时间。 只他离开府里的这才短短的月余,府中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原本憋了一肚子火气,再加上之前收到的太夫人让人寄的家书里写的魏婉芸的“恶行”,他势要回来第一个找魏婉芸算账。 只是,还没等他进门儿,魏婉芸竟摇身一变,成了准四皇子妃! 魏耀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再一抬眼看到站在他面前亭亭玉立的魏婉芸的时候,面上的怒气已经自觉的化作了讨好笑意。 “四丫头站在门口做什么?” 魏耀宗笑吟吟看向魏婉芸,“这外面风大,你身子骨本就差,当心受了凉。” 魏婉芸差点儿给恶心吐了。 她神色冷淡道:“我送五妹妹出府。” 闻言,魏耀宗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魏耀宗不知道当日发生在靖王府的事情,只当是魏婉静运气好被太子给看上了。 一提起魏婉静,他眉开眼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爹爹的好女儿,将来你们姐妹俩也要相互扶持才是。” “爹爹也没想到,女儿这么有本事,爹爹以你们为荣!” 一个入了东宫,一个是四皇子正妃。 魏耀宗毫不怀疑,等这次回来复职,往日里拉踩他的人该要如何反过来舔着他了。 他光是想想,嘴角就已经忍不住的上扬,甚至有几分迫不得已。 这模样让魏婉芸瞧见了,只觉得刺目和可笑。 这样子的魏耀宗,哪里还有半点儿文人风骨。 这么多年魏婉静在魏家,也不曾得了魏耀宗一句关怀,如今却得了一句“好女儿”。 魏婉芸只觉得讽刺得很。 即使读了一肚子的书,魏耀宗本质里还是跟太夫人一脉相承。 魏婉芸不想跟他浪费精神,“阿爹舟车劳顿,自该好生休息才是,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 魏耀宗大步跨进了府门,追上她笑道:“辛苦倒不觉得,只是爹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阿娘操持家务,该是最辛苦的,我这就去看看她。” 魏婉芸:“……” 这些年,赵兰心厌恶魏耀宗,早就对他避而不见了。 魏耀宗也乐得不去看赵兰心那高高在上的脸色,所以赵兰心住在兰芳园里不出来,魏耀宗也没再踏进去。 两人相安无事多年。 如今,却因为魏婉芸的高嫁,让魏耀宗起了奉承巴结的心思。 莫说赵兰心了,就连魏婉芸这个女儿都要被恶心坏了。 她脚步一错,忙拦在了魏耀宗的跟前,挡住了魏耀宗的步子。 “不必了。” 不想落人口舌,让人背后数落她大逆不道。 魏婉芸说得还算客气:“我娘这几日身体虚乏得很,需得静养,不能被人打扰,早上阿兄去请安都被挡了回来。” 魏耀宗在官场上摸爬打滚多年,能力没见上去,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却是一流。 他看出了魏婉芸的抗拒和嫌弃。 虽然心里压着怒火,但想着将来的泼天富贵,到底还是强忍了下来,并对魏婉芸赔笑道:“婉芸说得极是,那阿爹过两日等你娘好了,再去看她。” 魏婉芸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离开。 她才一转身,魏耀宗脸上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魏婉芸感觉到了,但她并不在意。 不过,有人倒是在意得很。 魏婉芸还未走远,就听到王莲香满是委屈的哭诉声。 “表哥……你可算回来了……” “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什么日子……” “如今回来了就好,可以为我们娘俩做主了。” 魏耀宗心里还压着火气,一转头就瞧见王莲香哭哭啼啼的扑了上来。 王莲香虽然不似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再加上这么多年,早已经摸清楚了魏耀宗的脾气。 知道他喜欢被女人吹捧着,喜欢娇软示弱的女人。 所以,哪怕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断,但她一直在魏耀宗这里地位不倒。 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了。 魏耀宗看到她的第一时间不是心疼,而是……嫌弃。 “表哥。” 王莲香微微一怔,眼睛更红了。 她抬手要去扯魏耀宗的袖子,却被他无情的挥开了。 “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魏耀宗皱眉看着她。 这才多久不见,往日里的曼妙和风韵已然不在,对比之下,如今的王莲香几乎瘦脱了相,丑得……像鬼。 偏偏她还不自知,依然要装作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 魏耀宗有些反胃。 (明天请假一天,然后会有一小波爆更,前面的铺垫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步入正题了,另外就是说,我开了本新书预收,书名暂定《世子他过于绿茶》,到时候大概率会改,依然是小昔的风格,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先加入收藏,不出意外的话,新书月中会开始更新,到时候大家可以第一时间看到,拜托了!) 第123章 给她机会了 自赐婚、顾瑾知皇子身份被恢复之后,一时间,往日里不甚热闹的魏家,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前来投拜帖的这些人里,攀交情,拉关系有之。 凑上门来瞧热闹聊八卦有之。 更有甚者,瞧着魏家两个姑娘都有了高枝,还打起了魏家还剩下的大姑娘魏婉宁的主意。 原本对赵兰心魏婉芸母女恨之入骨的王莲香,也暂时歇了些火气。 毕竟,送上门来的好亲事,谁会不喜。 到底也是沾了魏婉芸魏婉静的光,一时间,即使魏婉宁是庶出,身份也是水涨船高。 但毕竟有五皇子珠玉在前,旁的再来提亲的人,魏婉宁也都看不上,只憋着一股劲儿的要压魏婉芸一头。 倒是太夫人和王莲香两人倒是喜不自胜的在那些递送来的名单里挑来选去。 尤其是太夫人,比起魏婉芸魏婉静来,她更私心的希望养在身边的魏婉宁能嫁得更好。 她们有得忙,自是顾不上赵兰心魏婉芸这边。 只是,魏耀宗一直都没放弃去看赵兰心的的打算。 只每一次都被魏婉芸给拦了下来。 她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魏耀宗蹿去了赵兰心跟前,所以左右这几日没什么事,魏婉芸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赵兰心。 别的倒也没什么,只赵兰心的身子越来越差。 刚开始,还能勉强撑起来坐着,跟魏婉芸说一会儿话。 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别说坐起来,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半昏迷状态。 魏婉芸心急如焚,但她除了等,别无办法。 也惶恐过,也不安过,甚至看到赵兰心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模样,魏婉芸的精神濒临崩溃近乎绝望过。 可她一想到顾瑾知对她的承诺,便又坚定了信念,安心等了下去。 好在,顾瑾知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不几日,就让赵津送了过来。 瞧着赵津小心翼翼送过来的那碗药,魏婉芸怔了怔。 药已经是被煎煮好了的,送过来的时候,还在冒着热气。 瞧见了魏婉芸的诧异,赵津小心翼翼的将药碗交给魏婉芸,并叮嘱道:“主子吩咐了,得趁热赶快给夫人服下。” 说着,赵津的眸子便死死的盯着魏婉芸的手,他甚至连大喘气都不敢,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将汤药洒了。 这般谨慎的模样,让魏婉芸都有一种小心脏也被提了起来的紧张。 她端入了内室,让胡妈妈扶着赵兰心,亲自服侍她将药汁一口不剩的喝了进去。 赵津在帘子外,听着她说已经服下了,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既如此,魏四姑娘,小的就先告退了。”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却被魏婉芸叫住。 魏婉芸将赵兰心交由胡妈妈照顾,自己则快步追了出来。 赵津似是有什么急事,只刚刚那句道别,魏婉芸叫住的功夫,他已经大踏步出了外间。 见魏婉芸追出来,他只得站在廊檐下等着魏婉芸。 “魏四姑娘,不知还有何吩咐?我这还等着回去给主子复命呢。” 魏婉芸走至跟前,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见赵津皱眉,魏婉芸疑惑道:“他为何没有亲自来?” 以魏婉芸对顾瑾知的了解,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会亲自来的。 既叫了赵津来送药,说明他定是有什么事绊住了步子。 不知道怎的,魏婉芸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赵津性子爽朗敦厚,本就不是个善于撒谎之人,面对魏婉芸的追问,他垂下了眸子,避开魏婉芸的目光道:“是的,主子是有公务缠身。” 说着,他抱了抱拳,“魏四姑娘若没有其他事情,小的就先退下了。” 他越是这样,魏婉芸越觉得他有事瞒着她。 “且慢!” 她知道赵津听命于顾瑾知,她也不想让赵津为难,只道:“他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 既然心中存了困惑,也感觉不安,魏婉芸想的,便是亲自去看看。 总得要去瞧见了心里才踏实。 谁料,听到她这话,赵津反倒是一愣,当即摇头道:“不必了,主子领了公差,人已经不在京都,少说也要过个日才回来。” 闻言,魏婉芸忍不住皱眉,“那汤药是他亲自煎煮的?” 若无什么特别,又怎会将熬好的药送过来? 直接叫药材包好了过来,让她这边煎煮也是一样的。 既然是他那煎煮好了的,药都还冒着热气呢,魏婉芸不相信他已经离京。 赵津的这句话,越发让她心头不安。 “你若不说,我这就去靖王府找,找不到人去五皇子府,再找不到人,我就进宫去找太后,让她老人家查查看,他这两日出的什么公差。” 话音才落的,赵津脸色一白,他将脑袋别到了一边。 “魏四姑娘,您又何必难为我。” 魏婉芸只觉得心口顿顿的疼,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但因着心头那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来,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是疼的。 见他还不肯说,魏婉芸索性提步便往外走,一副当真如她所说要满世界的找顾瑾知的模样。 见状,赵津再没法子了,只得噗通一声,朝着魏婉芸跪了下去。 “魏四姑娘!” “我说!” 已经入夏,但今年的天气却反常的凉。 魏婉芸一路打马出城,她听不进耳畔闹市街头的喧嚣,听不进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亦听不进身下马蹄声四溅。 此时,她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顾瑾知。 赵津的话不住的在脑子里回响。 每过一遍,她攥着缰绳的手就下意识的加重了几分力气。 直到她一路出城往南,在落霞山脚下,终于追上了那辆带着靖王府标志的马车一瞬,魏婉芸才终于泄了气。 “站住!” 马车速度不慢,但魏婉芸骑马显然更快。 她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直接一跃掠上了对面马车。 好在驾车的流风反应够快,拔剑的同时已经听出来了魏婉芸的声音,要不然,魏婉芸的脚还未沾到实处,就得先跟他打上一架。 “魏四姑娘!” 一脸惊诧的流风忙撤了按在剑柄上的力气,一把攥紧了缰绳稳住马儿继续赶路。 魏婉芸已经稳稳的落在了流风脚边,她沉着脸,“你主子呢?” 流风忙朝马车后面递了递眼色。 魏婉芸了然。 她抬手就要打起帘子。 只是,还不等帘子被掀开,她已经闻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儿。 魏婉芸蹙眉,攥着帘子的手也下意识一抖。 魏婉芸刚刚一路提着一口气追了过来,这会儿真的追到了他面前,这口气卸下之后,她突然有些手脚发软。 甚至连站都站不稳。 她想起赵津说的话—— 你以为,主子是用什么做的药引? 那毒寻常药物根本无解,更何况赵兰心已经毒入肺腑。 是他用自己的身子做皿,养了血蛊在身。 他自幼便被毒物千锤百炼,早已经百毒不侵。 他利用自己这种体质养出来的血蛊,自有其解百毒之功效。 待血蛊养成,再将那血蛊自身体引出,加以另外几味药物煎煮,喂给赵兰心服下,自可确保赵兰心无虞。 但那血蛊岂是一般人能养的。 他会为此丢掉半条命,甚至需得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都未可知。 魏婉芸突然想起那一日,最初天晟帝在御花园里要给他们赐婚的时候,顾瑾知当时苍白的脸色和吐出来的那口血。 当时她还忍不住赞顾瑾知好演技。 如今再想,却是因为养着血蛊,他身子已然这般残败。 她知道他的心思,更知道上一世他为了她付出那种惨烈痛苦的代价。 可现在,再听到他为了她救下赵兰心的付出,魏婉芸只觉得眼前的车帘犹如千斤重。 这时候,马车一个颠簸,魏婉芸一个激灵,半摔半倒的,跌进了马车。 车帘子自她脸上扫过,还未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景物,一只大手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腰际。 魏婉芸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瞬,她已经被人带着好端端的坐在了马车上。 她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深邃如墨的眸子。 依然是那清冷如画的眉眼。 只眸子深处藏着的温柔,让魏婉芸瞧个正着。 “顾瑾知……” 跟往日不同,此时他的面上一片惨白,刚才还稳稳扶着魏婉芸坐下的大手,在离开她的腰际之后,竟有些颤抖。 魏婉芸即使不仔细去辨别,也能察觉到他的气息渐弱。 她才一开口,喉头干涩,眼睛却已经先湿润了起来。 魏婉芸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又是无措。 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压了一肚子的话,但在瞧见他这般模样的一瞬,她的整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魏婉芸红着眼睛瞪着他。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脸颊,落到了他那已经包扎好的腕子上。 应该是从那一处割开口子放出了血蛊。 而刚刚,他也是用这只手托住了她。 素白的锦绸上,一片殷红扎眼。 魏婉芸眼睫轻颤。 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瑾知神色清冷如常,他淡笑看着魏婉芸说出来的话,依然能将魏婉芸气个半死。 “你也没问。” 魏婉芸:“……” 之前只听他提及还差一味药引,她只当是寻常的草药,哪里晓得那药引要如此凶险! 他虽然算不得欺瞒,但这话还是听得魏婉芸恼得很。 只她这口气性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却见顾瑾知突然皱眉,原本就苍白如纸的面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魏婉芸心底一沉,哪里还顾得上跟他计较。 看着他半靠在车壁上几乎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魏婉芸没有犹豫,抬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为免马车颠簸,让他少受些苦。 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肩膀上传递过来的滚烫温度,魏婉芸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头去,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道:“你怎知明空大师一定有办法?” 那血蛊不是什么好东西。 纵然他百毒不侵,养了那东西,搭进去半条命都是轻的。 更何况,他受头疾困扰,在头疾发作没几日之后,身子本就要比平常更弱些。 顾瑾知的气息越发微弱,但他身上的幽幽兰香却越发的浓郁。 这时候,趁着魏婉芸扶着他肩膀的功夫,他很自然的将头歪在了魏婉芸的肩头。 魏婉芸知道他身子虚乏,倒也没躲。 顾瑾知动了动唇瓣,温热的气息随着他的发声而喷洒在魏婉芸的脖颈间。 惊得她浑身一僵。 但她却硬生生的挺直了后背,没避没让,她怕自己稍微动一下,他的身子不稳就要摔下去。 反倒是顾瑾知的话,还落后了半步才传入了她脑子里。 “不知道,但总得赌上一赌。” “若我赌赢了……” 说到这里,顾瑾知突然控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魏婉芸连忙拿出身上的帕子,替他拍着后背顺气。 一想到他之前那样矜贵从容的模样,再对比如今这气若游丝的孱弱样,魏婉芸的心尖儿都跟着疼。 顾瑾知喉头有腥甜涌出,被他硬生生压下,但嘴角那一丝溢出的血痕,还是叫魏婉芸看出了端倪。 刺得魏婉芸眼睛疼。 他却淡然一笑,继续道:“其实,我也有私心和算计。” 他半靠在魏婉芸肩头,神色坦然又从容。 倒让魏婉芸原本还剩下的那么一丁点儿恼意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拿了帕子替顾瑾知将嘴角的血痕擦掉,皱眉道:“我知道。” 以他的手腕和算计,这件事若真的要完全瞒过她,也不是没有办法。 别的且不说,就今日派来送药的如果不是率性坦然不会撒谎的赵津,而是机灵劲儿十足的流风,魏婉芸那时候一门心思都在赵兰心的身上,也不会多想。 可他偏偏派了赵津去。 就是料定赵津那边瞒不过魏婉芸,故意“泄露”给魏婉芸的。 这次轮到顾瑾知神色微微惊讶,“你知道?” 不过旋即,他了然一笑,“是的,你又不是真傻。” 魏婉芸:“……” 虽然他这个时候弱的她一根手指头都能戳死,但她还是差点儿忍不住想打人是怎么回事! 见她蹙眉,顾瑾知的眉眼越发温和了几分,也不等魏婉芸逼问了,他如实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追过来。” “我知道,这场赐婚……你是不大情愿的。” “你心系魏夫人,能坦然接受,未必里面就没有因为这解药的原因。” 因为赵兰心的毒,怕他不尽心尽力的医治,所以哪怕被迫和闵楚然分开,面对赐婚,她也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 顾瑾知是这样觉得。 所以,他才想着,将这解药送过去……看看魏婉芸的反应。 若赵兰心的毒解了,她没有软肋在他手上,她会不会起了要悔婚的心思? 虽然知道她的品行。 向来骄傲自信的他,在这件事情上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毕竟,之前她心心念念想着的是嫁给闵楚然。 闵楚然在她心头分量那么重,只一份恩情和感激,怎能担得起她牺牲一辈子的幸福。 说完,顾瑾知嘴角微扬,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而魏婉芸的太阳穴都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猛地跳了跳。 让他生出这么大一场误会,又承受了这一番煎熬,魏婉芸心疼,无奈,又自责不已。 她皱眉看向顾瑾知:“如果我知道真相之后,没追过来呢?” 闻言,顾瑾知漆黑如墨的眼底带上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落寞和怅然。 他也没藏着掖着,坦然道:“我会成全你们。” 魏婉芸:“……” 心口有些堵。 顾瑾知不知魏婉芸所想,只当她是因为闵楚然的事情而苦恼,他压了压喉头的那股腥甜,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如常道:“但我好像赌赢了。” 魏婉芸别过了头去,哼哼道:“我不过是赶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顾瑾知微微一笑。 本就俊美的面容,因这一笑而越发夺目,就连那惨白之色,也没有影响他半分姿容,只越发多了几分支离破碎的美感。 “我想着,你若来寻我,至少说明……哪怕不是因为魏夫人……我在你心里也是有些份量的。” 他是恨不得将她绑在自己身边,恨不得她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可他也看不得她强颜欢笑,看不得她在煎熬中度日。 所以,他给了她机会。 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她。 虽然这选择算不得公平公正,甚至还有几分他的算计在里面,赌上的是她的心软和在意。 但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让步。 说到这里,顾瑾知顿了顿,待魏婉芸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眸子,他才深情开口:“既然如此。” “我不会再放手了。” 说话间,他抬手覆在了魏婉芸攥着锦帕的手。 那一瞬,魏婉芸感觉到了来自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 她心中满是动容。 想要解释自己是真心要嫁他而非闵楚然,但转念又想着,横竖马上就要到相国寺了。 明空大师既有能帮她恢复记忆的安神香,想必也有法子让顾瑾知想到更多跟前世有关的种种。 若叫他自己想起来闵楚然女扮男装的秘密…… 魏婉芸想着之前被他恶趣味的捉弄,一时间,竟有些期待起来。 第124章 前缘 还未等赶到相国寺山脚,顾瑾知就靠在魏婉芸的肩头昏睡了过去。 他的呼吸渐弱,魏婉芸的心也跟着揪到了嗓子眼儿。 她只盼着马车快些,再快些。 只是,距明空大师说好的十日之约还差了两日。 魏婉芸也不确定明空大师是否得见。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明空大师似有所料,一早就派了小沙弥等在了石阶跟前。 明空大师的禅房在后山,一处独辟出来的小庭院。 若没人带路,外人很难窥见。 流风背着昏迷中的顾瑾知,一路脚下生风,跟着小沙弥,掠过了蜿蜒曲折的石阶直奔明空大师的禅房。 魏婉芸紧随其后。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越往后山走,越给人一种清幽空灵之感,仿似入了化外一方的仙境。 只魏婉芸这会儿一颗心却是半点儿也静不下来。 直入了禅房,瞧见了那安静垂眸坐于蒲团上的明空大师,魏婉芸才心下稍定。 大师慈眉善目。 见几人进来,他才放下手中的签文,双手合十,对魏婉芸见了礼。 “阿弥陀佛。” 阳光透过窗台打进屋子。 明空大师所在的位置,恰好半隐在阴影里。 虽然在梦中也曾见过,但不知怎的,魏婉芸总觉得眼前的明空大师跟梦中见到的不大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不过,这人是错不了的。 流风将顾瑾知安置在一旁的榻上。 “大师。” 魏婉芸回了一礼,转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顾瑾知,紧张道:“听闻大师佛法精妙无边,医术更是精湛,能否请大师替他瞧瞧?” 明空大师抬眼看向魏婉芸,语气里带着慈悲怜悯道:“他之病体,非贫僧之力可解。”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心咯噔一下,仿似瞬间跌入了谷底。 她强装镇定,皱眉道:“那大师可有法子?” 明空大师没有说话,他拿起了一旁的签文。 魏婉芸眼尖的看到,那是一支下下签。 她心尖儿轻颤。 关于那支签文,关于之前的安魂香等等事情,魏婉芸都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见明空大师蓦地抬眸看向魏婉芸身后跟着的小沙弥,悲悯一笑道:“将密室打开罢。” 魏婉芸隐约猜到应是之前梦中看到顾瑾知和她躺下施加阵法的那一处冰棺之地。 但她不解,为何那小沙弥听到这话之后,神色变了变。 他身子未动,只一脸纠结的看向明空大师。 “师傅……” 只他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明空大师抬手打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必多言,此事既因贫僧而起,自该贫僧来做个了结。” 那小沙弥一再犹豫,但最终还是听从明空大师之言,走到了佛龛下面,开启了机关。 不多时,他们身后的那一整面墙壁都轰隆隆向两边退去。 转眼,那间密室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在魏婉芸梦境中曾出现的冰棺,此时正放于密室正中。 在冰棺的周围,设下了许多符咒和阵法。 才一个照面,魏婉芸就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她头痛欲裂,仿似有什么东西在抓取她的灵魂,要将其硬生生的从她的身上抽离出去。 似是心有所感,她强忍着疼痛转而看向顾瑾知。 原本处于昏迷状态的顾瑾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 “绾绾。” 他似是对眼前的景物并不意外,只目光深邃的看向魏婉芸。 魏婉芸上前一步,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腕,扶着他坐了起来。 顾瑾知呼吸微促,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只这眨眼的功夫,就有大滴大滴的汗水自他额头上冒了出来。 魏婉芸知道一定跟这阵法和冰棺有关。 关于这禁术,她一直都心存疑惑。 当初在梦境中,就曾听得明空大师说过,逆天改命须得承受代价。 可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代价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小沙弥已经瞧出了他们两人面色的不好,他忙上前一步走到了阵法最边缘的一处瑞金仙鹤铜炉跟前,点燃了里面的香料。 随着一阵檀香袅袅而起,魏婉芸和顾瑾知两人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小沙弥双手合十,声音沙哑道:“施主可知,这禁术的代价是何?” 魏婉芸摇头。 那小沙弥轻叹了一口气,垂眸道:“这禁术可拘着人的魂魄,划破虚空,行时空逆转之术,虽逆天,但这代价也是不小。” “并非人人都能启动这禁术,非得是天道所选,天命所归之人。” “所有中咒之人,三魂七魄都会被打散,重生之后,随着魂魄一一归位,需得承受的锥心噬骨之苦也一日胜过一日。” “这还不算。” 说到这里,小沙弥顿了顿,目光从魏婉芸身上转向顾瑾知。 魏婉芸不解,她并不曾有那种锥心噬骨的疼,只是偶尔头疼,而且还是最初想到前世的种种的时候。 一个猜测自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小沙弥垂眸道:“因为在施咒术之时,顾施主全部承担了下来。” 魏婉芸愣在了原地。 她的心几乎已经痛到了麻木,但勉强还留有最后一丝理智。 魏婉芸靠着这一丝理智,强撑起精神来,继续追问道:“那小师傅,你刚刚说……这还不算……那还有什么代价?” 小沙弥垂眸,沉默了。 随着那一阵阵檀香吸入肺腑,魏婉芸的头疼减轻了不少。 同时,许多之前不曾记起关于前世的画面,也都一一脑子里掠过。 甚至,她的记忆里,还多出了许多自她死后,自己如一只阿飘跟在顾瑾知身后看到的情形。 其中,就有那一日顾瑾知找到明空大师的完整画面。 魏婉芸的心也在这一刹凉了彻底。 这时,沉默良久的小沙弥,才又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同记忆中明空大师所言别无二致。 “魂魄完全归位之日,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 那一瞬,魏婉芸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了彻底。 “他如今已然是油尽灯枯,再加之那血蛊……” 后面的话,小沙弥不必说,魏婉芸已经知道了。 回天乏术。 他不但要死,甚至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魏婉芸像是瞬间被人抽空了全部力气,膝下一软,整个人都乏力的跌了下去。 “绾绾。” 顾瑾知适时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进了他的怀里。 魏婉芸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衣料,感受到滚烫的肌肤之下砰砰的心跳。 她实在不敢相信,他会死。 向来坚强的她,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住的滚落。 “没事。” 顾瑾知的声音沙哑,都不似平日那般从容清冷。 他垂眸瞧着魏婉芸,眉眼温柔:“只要你好好的,我虽死无憾。” “而且……” “我都想起来了。” 听着他的话,魏婉芸该是感动的,可转瞬想到他既都已经想起来了,那是不是也就是说魂魄完全归位了…… 她想到了那“魂飞魄散”几个字眼,就手脚冰凉,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但顾瑾知的关注点却不同。 他捏着她的掌心,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能灿然一笑道:“原来闵楚然是女子!” “想来,你之前要同闵楚然成亲,自是有另外一番考虑,而非动情。” 只一想到这里,顾瑾知心里的欢喜都要溢了出来。 “既如此,那是不是……” 结合着之前魏婉芸的反应,顾瑾知想说,那是不是她对他是与旁人不同的,是不是她心里也是有着他的…… 只是,他又怕自己会错了意。 想问,却又有些卑微的……不敢问。 但眼下,既然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也想知道答案。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都能接受。 魏婉芸哪里能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纠结这个。 但转念想着,这便是他心中的执念。 是她一直都心有顾虑,从未将他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也从未直视自己的内心。 因着她的画地为牢,才让他们错过了前世,又误会了今生。 魏婉芸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她一把攥紧了顾瑾知的袖子,认真道:“两辈子加一块儿,我都未喜欢过顾修文,闵楚然是女子,更是无从说起。” 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答案,一贯自信从容的顾瑾知也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将我从水火中救出来,为我遮风避雨,为我逆天而为的顾瑾知。” “顾瑾知。” “我不要你死。” 说到这里,魏婉芸抬眸,红着眼睛瞪着顾瑾知,认真且笃定道:“你要是死了,我回去马上就让我阿娘去给我寻一门亲事。” “不嫁闵楚然,我要嫁个正常男人。” “我要跟他举案齐眉,我要给他生一屋子孩子。” “逢年过节,或者你的忌日,我会带着我的夫君和孩子们,到你的坟前烧纸。” 顾瑾知:“……” 前一瞬还在为魏婉芸的表露心迹而欢喜雀跃,恨不得跳起来昭告天下,下一瞬却听到那样一番话,顾瑾知心口一窒,差点儿要吐出血来。 魏婉芸却说得煞有介事。 她不是要故意气顾瑾知的。 但她这会儿,又气又恼又绝望又无助。 气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恼他为何上辈子是个闷葫芦,从未对她言明心思,平白让两人错过了那么多。 又绝望于那个“魂飞魄散”。 她强撑着精神,想着他心中的执念既然了了,那她故意这样一说,激得他放心不下,会不会因着他的放心不下,而生出一丝丝奇迹来? 顾瑾知面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里却突然绽放了一抹如琉璃般耀眼的笑意。 他自是转瞬便明白过来魏婉芸的“良苦用心”。 正是因为明白,才满心欢喜和感动。 只是,现实依然是残酷且冰冷的。 不等顾瑾知面上的笑容完全绽开,他喉头一紧,那股子腥甜再也压不下去。 原本扶着魏婉芸肩膀的手,在这一瞬间也是一颤。 眼看着他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是魏婉芸反过来抱住了他的腰身。 “顾瑾知!” 魏婉芸惊呼,一脸绝望。 第125章 取舍 “他只是魂魄才完全归位,身子又太虚所致。” “性命暂时无碍。” 小沙弥上前一步,帮着魏婉芸将顾瑾知扶到榻上躺好,然后探了探他的脉息,如实道。 话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因为紧张,她下意识抬手一把拽住了小沙弥的袖子,生怕小沙弥跑了似得,急切道:“小师父,你说的暂时……是多久?” 明明刚刚小沙弥才说魂魄完全归位之后,顾瑾知会立刻魂飞魄散。 可是,现在魂魄既已完全归位,他却说他暂时性命无碍。 这前后矛盾,不由得让魏婉芸又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小沙弥被魏婉芸瞧得有些不自在。 他面露为难,动了动手肘将袖子从魏婉芸的掌中挣出,才双手合十道:“贫僧之前说的是事实,只不过……”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盘膝入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明空大师,他正要开口继续下去,明空大师却睁开了眼。 “悟心。” 这个被唤做悟心的小沙弥浑身一怔,喉头哽咽道:“师父……总得让他们知道不是?” 明空大师若有似无的轻叹了口气。 他从蒲团上起身,转身提步往那密室中走去。 准确的说,是往密室正当中那一具冰棺中走去。 “师父!” 悟心见状,直接噗通一声朝着明空大师的背影跪了下来。 魏婉芸看得一头雾水。 该生离死别的是她和顾瑾知,怎地现在瞧着小沙弥同明空大师之间,倒像是在诀别?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小沙弥悟心跪在地上,含泪看向魏婉芸,一口气道:“两位施主可知,这安魂香从何而来?” 闻言,魏婉芸转头下意识看向里面的香料快要燃尽的瑞金仙鹤铜炉。 悟心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和悲戚道:“那是用师父的魂魄为引,做成的香料。” 话音才落,魏婉芸顾瑾知面面相觑。 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了过去,听着悟心继续说下去。 “禁术是用顾施主的魂魄启动是不假,待他魂魄归位,也会魂飞魄散亦不假。” “只是我师父用他的魂魄为引,帮你二人重聚了三魂七魄之外,还将本来降到顾施主神魂的天罚换到了他的身上……” 说到后面,悟心已经泣不成声了。 所以,现在将要付出魂飞魄散代价的是……明空大师? 只一瞬间,魏婉芸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 她既万分欣喜于顾瑾知不会死,却又因明空大师为了他们牺牲自己,而她却为此而心生侥幸而惭愧得无地自容。 这一瞬复杂的情绪掠过之后,剩下的便只有悲恸和不忍。 “大师!” 魏婉芸喉头哽咽。 她转头瞧着已经盘膝坐于冰棺之上的明空大师。 他身形单薄,面色苍白如纸,似是随时都能羽化而去。 魏婉芸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今日见到明空大师的第一眼,就感觉跟梦境中见到的他有些不一样。 明空大师面带慈悲,对魏婉芸点了点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包容众生的悲悯。 “阿弥陀佛。” “两位施主不必介怀,这本就是贫僧的劫数。” 听到这里,魏婉芸才突然想起来,她在禅房的时候,看到明空大师手上的“下下签”。 她原以为是她和顾瑾知的,却不曾想,竟是明空大师为自己卜的卦。 只这句话,依然没有让魏婉芸感觉到心里好受一些。 什么劫不劫的,都是因为大师的慈悲和做出牺牲自我的选择,而非他必然该受的。 似是看出了魏婉芸心中所想,明空大师却反过来安慰她道:“魏施主,非也。” “顾施主既是身负天命之人,若他有恙,必然天生异象,朝纲不稳,祸乱四起,民不聊生。” “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能舍我一人,救百姓于水火,贫僧虽死无憾。” 大概是即将消散于天地间,无欲无求、清淡寡言的明空大师,也比平日多了些话。 应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明空大师的眸子一黯,他转头看向顾瑾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说来惭愧。” “当初,在施展禁术的时候,贫僧便想到会有这一日,所以当时启动咒术之后,也一并将贫僧的神魂附着在顾施主的身上,以便今日施展偷梁换柱之术。” “只是……” 说到这里,明空大师轻叹了一口气,“未料当时出了岔子。” “有一缕孤魂趁贫僧不备入了阵法。” 话音才落,魏婉芸下意识下意识攥紧了顾瑾知的手。 而顾瑾知也用大手包裹住她的。 瞧见明空大师罕见的皱眉的模样,想着他们既然都靠那阵法重生了,那一缕孤魂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 魏婉芸有些不安的问了出来。 见明空大师点头,魏婉芸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谁,跟她和顾瑾知一样,预知了这一世的发展? 若是寂寂无名之辈倒还好,左右改变不了什么。 若是当朝掌权者,或者他们身边的某一个人……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能让他们察觉到异样……一想到这背后的可能,就不由得让魏婉芸后背直冒冷汗。 “大师可知道那人是谁?” 这一次,就连明空大师都摇了摇头。 但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魏婉芸心惊不已。 “不过,既然他能入得了顾施主以血为祭启动的阵法,贫僧觉得,他该是跟顾施主有着相近血脉之人才是。” 魏婉芸:“……” 是谁? 还不待她细想,下一瞬,冰棺周围的符咒突然无风自动。 瑞金仙鹤铜炉里的香已经燃尽。 顾瑾知神魂归为,同样,明空大师的那一缕魂魄也已经从顾瑾知身上抽离。 魏婉芸想着悟心小沙弥的话……所有人三魂七魄归位之时……就是明空大师魂飞魄散之时。 她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 “大师!” 那一瞬,魏婉芸和顾瑾知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起身,手挽着手,噗通一声朝着明空大师的位置跪了下去。 明空大师望向他们,面上带着一抹安详的笑意。 只一刹,下一瞬,那笑意宛若被冰封住了一般。 刚他的面色虽然苍白如纸,但还有一丝鲜活的生气,如今再看……却是一点儿生机全无。 魏婉芸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顾瑾知松开了魏婉芸的手,朝向明空大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并郑重道:“大师,我一定不负所托。” 他要这天下海晏河清,也要这太平盛世里有笑靥如花的她。 奈何,他因血蛊,身子本就虚弱到了极点,再加上又受了这灵魂剥离之苦,还未等直起身来,整个人都一头栽倒了下去。 这次,换做是魏婉芸及时扶住了他。 知道他是因为身子弱,而非是要承受那禁术反噬的代价,魏婉芸虽然紧张,但也不似之前那般惊恐和不安。 她同流风一起将顾瑾知又扶回了床榻之上。 小沙弥悟心在明空大师圆寂的那一瞬,就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这半天也迟迟不肯起来。 魏婉芸想劝他,但她自己却先红了眼。 最后,还是悟心自己振作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走入密室,将明空大师的尸体安置进了冰棺,才又启动了机关,将密室掩了起来。 “虽然师父……但这两日,我还是会请寺里的主持做法事,替师父诵经超度。” 即使明空大师已经魂飞魄散,消弭于天地,所谓的超度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但悟心觉得,这必不可少。 只“魂飞魄散”四个字,悟心到底是没勇气说出口。 他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垂眸道:“师父叮嘱我熬了些参汤,想来是给顾施主备着的,如今顾施主身上的禁锢已除,他这般体质,不必用旁的法子,只需好生将养就是。” 魏婉芸连忙致谢:“有劳小师父了。” 悟心的情绪有些低落,却还是很有礼貌的回了魏婉芸一礼。 他知道,那是师父的选择,怪不得他们。 悟心退了下去,很快便带来了一盅已经炜好的参汤。 魏婉芸试了试温度正好,便让流风在一旁扶着顾瑾知坐起身来,她一点一点的将参汤给他喂了进去。 只是,他人在昏迷中,根本就吞咽不下。 魏婉芸急得不行,无奈之下,只得狠了狠心,一把掐在了他的胳膊上。 因为想将顾瑾知唤醒,所以这一爪子魏婉芸用了十分力气。 钻心的疼让顾瑾知蹙眉,渐渐恢复了一两分清醒。 魏婉芸见他睁眼悠悠转醒,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喝……喝点儿参汤好得快……” 虚弱不已的顾瑾知应了一声,下意识垂眸看着疼得厉害的胳膊。 那里的袖子已经皱成了一团,可想下手之人刚刚有多狠多用力。 顾瑾知不用想便知道是为了让他清醒过来的无奈之举。 虽然理解,但他还是抬眸,凉凉的扫了一眼旁边扶着他肩膀的流风。 流风:“……” 那一瞬,流风隐隐感觉到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当即就要替自己辩解。 但始作俑者魏婉芸却已经在他开口之前,将参汤递到了顾瑾知的唇边,一股脑儿的给他喂光了,并叮嘱道:“现在躺下睡一觉,先养养精神。” 顾瑾知这般虚弱,看起来风吹就会散了似得。 这会儿自是不宜挪动,魏婉芸只盼着他喝下参汤先养养精神,再做下一步考虑。 顾瑾知一对上魏婉芸,清冷的眉眼瞬间柔和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即使要睡下,也不肯放开魏婉芸的手。 “绾绾。” 即使什么都没说,但此时两人的眼神里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欢喜。 还有一刻都舍不得分开的胶着。 站在一旁,原本想要解释的流风动了动唇,几次要开口,都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存在感。 在扶着顾瑾知躺下之后,他只得有眼力见儿的退到了一旁。 小沙弥悟心在送完参汤之后,就已经起身去旁边收拾明空大师留下的经文了。 只是,这安静只维持了不到一刻钟。 顾瑾知尚未完全睡着,魏婉芸也还在旁边拉着他的手,原本安静的氛围突然被一声声钟声打破。 那一瞬,魏婉芸和顾瑾知流风三人齐齐看向小沙弥悟心。 悟心也是一脸困惑。 瞧他的神情,显然还未将明空大师的死对外宣布。 既如此,现在既非晨钟暮鼓,又因何事在敲钟? (明天加更,明天一定加更) 第126章 惩罚 “这是召集全寺僧人大殿前集合的钟声。” “几位施主在这里稍候,贫僧去去就来。” 小沙弥悟心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禅房。 魏婉芸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还未等她开口,顾瑾知捏了捏她的掌心,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道:“此地不宜久留。” “流风。” “属下在。” 顾瑾知的目光从魏婉芸的肩头越过,看向门外:“探一下路,安排好了之后,先带魏四姑娘离开。” “是。” 流风领了命令,转身就先退下去安排了。 魏婉芸却一把甩开了顾瑾知的手,别过了头去。 考虑到顾瑾知现在就剩一口气吊着的状态,她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却还是听得顾瑾知一声闷哼。 魏婉芸也没有因为心软而转头去看他。 “绾绾。” 顾瑾知抬手去拉她。 连着被魏婉芸拒绝了两次之后,顾瑾知的语气放得更软:“绾绾。” 想着他这气若游丝的模样,魏婉芸到底是没有再甩开他攀上来的手。 但她依然一言不发。 顾瑾知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若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两个能逃一个是一个,总好过两个人都被困在这里。” 最关键的是,现在他就是个拖累。 跟他绑在一处,只会害了她。 魏婉芸红着眼睛,转头瞪他:“你是不是猜到些什么” 顾瑾知没有吭声,但他的沉默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魏婉芸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但大殿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她也不是十分确定。 “明空大师说的那人是谁” 话音才落,顾瑾知这边还没吭声,却听到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小沙弥悟心。 “两位施主。” 之前悟心领着他们过来找明空大师的时候,脚下的步子生风,一看就是练家子。 再加上他沉静的性子,不该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样子。 “大事不好!” 才一进门,悟心就忙不迭开口道:“有一队精兵包围了寺庙,并用刀架在了主持的脖子上,让我们交出顾施主,否则的话……” 说到这里,悟心眸子一黯,“他每隔一刻钟就杀一个僧人。”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心口都是一窒。 是什么人,敢如此放肆,带兵包围皇家寺院不说,为了逼出顾瑾知,还要在寺里行凶杀人! 相国寺何其无辜,慈悲为怀的师父们何其无辜! “两位施主,下山的路恐怕已经被堵死,还请两位施主委屈一下。” “先藏进密室,那些人找不到人,自会退去,到时候,两位施主再找机会逃离。” 说着,悟心就要起身去佛龛下面启动密室的机关。 “且慢!” “且慢!” 那一瞬,顾瑾知和魏婉芸几乎同时出声。 悟心顿住步子,回头一脸诧异的看向两人。 魏婉芸也转头看向顾瑾知。 顾瑾知要撑着身子坐起来,但身子实在太虚弱了,连稍微动一下都很吃力。 还是魏婉芸及时扶住了他的肩膀,扶着他坐了起来。 对上悟心诧异的眼神,顾瑾知清冷道:“小师父,我们若是藏了,那寺里的师父们该会如何” 闻言,悟心垂下了眸子,沉默了下来。 那些人既然动用了这么大的阵势,找不到人,又怎肯轻易离去。 还会如何 一想到相国寺上下被鲜血染尽的模样,悟心的身子都有些颤抖。 “明空大师已经为了救我而牺牲,若再因为我而害了全寺僧人的性命,哪怕能够苟活于世,我也此心难安。” 话音才落,悟心忙抬起头来,摆手道:“顾施主,你身系天下苍生,哪怕举相国寺全力,亦该护你周全!” 对于这一点,顾瑾知却不那么认同。 “苍生的命是命,相国寺的僧人们的命也是命,小师父不必再劝说,为今之计,只盼着小师父能尽量帮我们拖延一些时间。” 听到这话,悟心的眸子都下意识睁大了几分。 直到这一瞬,他才终于完全理解了为何师父会对眼前这年轻人以命相护。 他值得! 虽还想再劝,但对上顾瑾知坚定的眼神,悟心最终点了点头,“贫僧这就去想办法,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悟心走后,顾瑾知靠在了魏婉芸的肩头,相比之前他预料的那种情况,现在这样子,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至少,对方要的只是他的命。 祸不及她。 两人距离这么近,再加上彼此心意相通,魏婉芸又怎么会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她皱眉道:“你这次要真敢抛下我,我下山之后哪怕违抗皇命,也要立即找个人嫁了!” 说完,魏婉芸能明显感觉到顾瑾知的呼吸一窒。 他头靠在她的肩上,半张俊颜几乎贴着她的脖颈,魏婉芸都能感觉到他脸颊上传来的炽热。 她只顾得上他身子弱,哪里有半点儿旖旎遐思。 然而,不料,说完这句话之后,顾瑾知贴着她的半张侧脸突然一转,在魏婉芸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脖颈处一片温热濡湿,旋即便是一疼。 刚刚看起来还气若游丝的他竟一口咬在了她的脖颈上! 虽不是那种尖锐的疼,但那齿尖擦着她的肌肤而过,还是带起一阵粗粝的异样感。 这怎么还带咬人的! 魏婉芸整个人都像是炸毛的刺猬,浑身上下汗毛都竖了起来。 要不是反应够快,想到顾瑾知现在的状态,她那一瞬恨不得一巴掌就招呼过去了。 面对快要恼羞成怒的她,顾瑾知显然没有要被揍的自觉。 他抬眸,一贯清冷的眼神里竟似是带着几分难以名状的委屈。 “既是我还未过门的妻,绾绾心里却几次三番想着再找个人嫁了,看来,心里着实对这门婚事厌恶得紧。” “想来,也是不喜欢我这个人的。” 魏婉芸:“……” 她还未开口,顾瑾知又道:“我晓得了,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的对你好,一厢情愿的以为剖出一颗真心就应该得到你的回应。” “但你又不欠着我的,那些付出都是我强加到你身上的,你不想嫁给我,甚至厌恶我,也是正常的。” 魏婉芸:“……” 难道不是她在生气,他关键时刻又要推开她,要一个人以身涉险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怎么还先委屈上了 刚刚因为被他咬了一口的羞涩和恼意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的反思。 是不是她看起来对他太冷漠疏离了 以至于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魏婉芸甚至都生出了几分惭愧来。 她下意识收起了本来要推开他的爪子,别过了目光,有些不自然道:“我不是,也没有,你别瞎想。” 她的否认倒是让顾瑾知的神色缓了缓。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温柔缱绻道:“那刚刚你说的,只是玩笑话?” 他刚刚那一口明明没有用什么力气,一点儿也不疼,但魏婉芸却感觉那一片肌肤都是火辣辣的。 甚至,这一瞬顾瑾知落在她面上的目光都像是带着火。 偏偏这人还越发得寸进尺的趁机半个身子都快要挂在了她的身上。 一只手也已经顺势揽过了她的腰。 魏婉芸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顺着他点头道:“嗯。” 谁料,话音才落,就听顾瑾知浅浅一笑,扬眸道:“既如此,我刚刚咬了你,是我不对。” 那是当然。 魏婉芸转头看向他,正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却在对上他眸子的一瞬,瞧见他眼底的狡黠,旋即便听他坦然又真诚道:“那你便咬回去。” 魏婉芸:“……” 有那么一瞬,她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之前明空大师的还魂之术出了偏差,又让哪儿冒出来的孤魂“夺舍”了顾瑾知。 但眼前这欠揍的确实是他无疑。 不过,想到前世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孤魂”,魏婉芸忍不住皱眉。 只一瞬间,她便收了跟顾瑾知玩笑的心思的,垂眸道:“那人……是太子” 闻言,顾瑾知面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淡去。 在魏婉芸的注视下,他点了点头。 见状,魏婉芸认真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是猜测,但得了顾瑾知的肯定之后,还是让她意外不已。 但如今回头想想,一切也都有迹可循。 明明她重生之后,还什么都没做,只是提前回京罢了,很多事就已经跟前世不同。 比如说,当初在落云城。 她只是提前回京,而顾瑾知则是去找周太医,他们两人的轨迹改变,并没有对旁人产生什么影响。 但是,那一次,却在落云城外出现了对灾民投毒事件。 还有,上一世的德妃并没有在那时候对魏耀宗动手。 至少,哪怕到最后,顾瑾知登基,魏耀宗都还活得好好的。 而这一世,若非魏婉芸和顾瑾知在,魏耀宗在落云城就死过一回了。 还有更多的事情,越想越让魏婉芸心惊。 为什么 往日,魏婉芸并没有琢磨这些细节,直到明空大师的那句话,点醒了她。 那一缕孤魂之所以能闯入顾瑾知用血为祭的阵法,是因为同顾瑾知有着血缘之亲才是。 那样的人不多,拢共就那么几个。 70 第127章 太子的两张面孔 东宫某处偏院。 魏婉静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自进了这东宫之后,她就没有一刻是踏实的。 这美轮美奂,尊贵奢华的宫室虽是她梦寐以求的,但真的踏进这里之后,她才发现,并非如自己所愿。 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自己进了东宫会受到冷遇。 但她也没想到,哪怕她头上还顶着一个太子良娣的头衔,结果竟是直接被丢去了奴才们都不住的偏院。 就连她身边也只派了一个粗使丫头,梨香。 说是伺候她,倒不如说是监视她的。 只这两日,她在东宫,不但事事需要亲力亲为,甚至还要忍受梨香的冷嘲热讽。 宫里头的奴才们尚能吃一顿饱饭,而她一日三餐都还要自己硬着头皮去问厨房要。 本该是她的那一份吃食,也被后厨的宫女太监们吃了个干净,剩下一些残羹冷炙。 魏婉静这才知道,说起踩低捧高,魏府的那些人比起东宫来,简直算得上是菩萨。 至少,在魏家的这些年,王莲香管家让她们母女俩受了些欺负和打压,但到底没有少了她们吃食。 进宫两日,魏婉静只吃过一个白面馒头,还是又冷又硬的。 虽然离开魏府的时候,魏婉芸给她的银钱够多,魏婉静也想着初来乍到用银子打点一番。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招在东宫不管用。 她猜测,大概是得了吩咐,这些人不敢收她的好处,甚至为了讨好对方,为了邀功,还千方百计的刁难她。 太子妃尚未进门,东宫也未传出有什么侍妾,而能让这些奴才们连放到眼前的好处都不收的人,左右不过那么两个。 无非就是皇后或者太子。 她虽不想再去厨房受辱,但若不硬着头皮,忍下屈辱过去,她可能真的会饿死在这里。 这日,魏婉静抱着一丝希望,去央了梨香帮她去厨房看看。 梨香这次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只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宫里头用膳的时辰都要过了,也不见梨香回来。 魏婉静便知道,自己这又是被梨香给耍了。 她再晚一点过去,很可能连剩饭都没有。 她已经饿得手脚都使不出力气来。 为了活命,魏婉静不得不再一次起身出了偏院,朝着东宫的厨房而去。 算起来,她来东宫也已经好几日了,除了她所住的偏院,便只知道这条通往厨房的路了。 这还是第一日梨香带过她的。 这一带比较便宜,只厨房附近才有些守卫。 那些守卫这两日也已经见过了她这位良娣了,倒也没有为难她,放了她进去。 只是,面对后厨的掌事太监,自然又是一番羞辱。 魏婉芸默默的受了,最后才得了一个窝窝头。 她没瞧见多懒的梨香,便咬牙捧着窝窝头往回走。 即使是又冷又硬的窝窝头,此时也是她的救命稻草。 几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魏婉静在走出了厨房的范围之后,瞧着四下无人,便坐在了一旁的花坛边上,啃起了窝窝头。 那又冷又硬的麦麸噎得她眼泪都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才要咽下去,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她本欲起身离开,只是下一瞬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此事当真?” 那声音魏婉静不会认错! 即使,那一日她主动吸入了魅香,有些失了神智,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越发将跟自己纠缠在一起的那人的声音记得刻骨铭心。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魏婉静原本要站起来的身子就像是被封印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这时候,只听另外一道陌生低沉的声音道:“是我们安插在靖王府的探子匆忙回禀的,这会儿功夫,五殿下该出城了。” 旋即听得一贯温和的太子顾俢礼冷笑了一声,“他倒是个痴情种,竟舍得给自己下血蛊。” 旁边那人附和道:“这不正好合了殿下的意吗?属下听说,那血蛊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便是养成了,养蛊之人也活不了,哪怕五殿下求到了相国寺明空大师跟前,也是回天乏术。”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殿下那一番筹谋了。” 话音才落,却听的太子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也说了,那是一般人,顾瑾知不是一般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沉声道:“不过,眼下倒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顾瑾知命悬一线,老四被周家牵连,被禁于府邸,老三这两日被放到了周边州府,咱们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说到最后,顾俢礼的声音里已经透着几分森然和冷意了。 他身边那人连忙附和道:“殿下说得极是,我们本来也已经准备好天罗地网了,此乃天赐良机,万不可失。” 顾俢礼点了点头,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吩咐下去,立刻按照计划行事,不过另外让张瑜带两千精兵去相国寺。” 听到这话,就他身边那人都不由得就惊呼道:“殿下,两千……是不是多了些?毕竟五殿下命悬一线,又未带什么人手出城。” 实在没必要带上两千人这般兴师动众。 然,顾俢礼却不这么想。 他曾亲眼看到过顾瑾知这个天道宠儿是如何一步一步走上那至高之位。 而那皇位,本该是他的。 想到上一世自己惨烈的结局,顾俢礼俊美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若非机缘巧合,已经成了一缕孤魂的他入了明空老和尚的阵法,他又怎会有这重活一世的机会! 在他重生之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杀掉顾瑾知,然后再借助德妃的手除掉魏婉芸。 可是,派去的几拨杀手不但没能得手,反倒将顾瑾知和魏婉芸引去了落云城。 落云城那里,有他提前安排的桩子给灾民下毒,原是要打乱老四的计划和任务,让他因办事不利被父皇训斥嫌弃,却不曾想,弄巧成拙,反倒被顾瑾知和魏婉芸所救。 后来,他也想过,反正按照当时明空老和尚的说法,顾瑾知也没几日活头。 他自知论谋略和手段他比不上顾瑾知,再加上他又是天道宠儿,与其频频出手反倒增加暴露自己的风险引火烧身,倒不如安心潜伏下来。 养精蓄锐,坐等良机。 能引得顾瑾知同顾修文斗起来自然是好,再不济,也能等到顾瑾知绊倒德妃和周家,帮他除掉一块绊脚石。 再等些时日,顾瑾知一死,父皇受不住这打击病重,就是他出手的最佳是时刻。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世的轨迹已然跟上一世不同。 顾瑾知提前入京了不说,还用这么快的速度就恢复了皇子的身份不说,还得了靖王府的支持。 哪怕知道顾瑾知必死无疑,可是想到上一世明空老和尚说的天道等等,再想着自己上一世被废的结局,他怕顾瑾知因携了气运在身,能死里逃生…… 他坐不住了。 除非看到他的尸体,确认他已经死透,不然,顾俢礼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想起前世的种种,他声音越发冰冷道:“你照办就是。” 莫说两千,如果不是因为京中还需要人手调度,他甚至恨不得派上万巡防营的精兵去踏平相国寺。 见他这般态度,那人也不敢再多说,只低头道:“那宫中……” 顾俢礼垂眸道:“我这就去跟母后说,她自会安排。” “是。” 那人应声,转身便要离去,顾俢礼又道:“以防万一,魏家那边也安排下去,顾瑾知在乎魏婉芸,而魏婉芸不可能会置赵兰心的生死于不顾。” 说完,顾俢礼提起步子,就要离开,却敏锐的察觉到不远处的花树轻颤。 他对那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当即抬手按在了剑柄上,然后一个纵身掠到了那丛花树跟前。 人还未落地,他手中的剑已经出鞘。 “殿下饶命……” 只下一瞬,却听到一道颤抖中带着惊恐的女声。 那一瞬间,魏婉静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了杀气。 生死瞬间,她用了平生最快的反应,从花坛边上滚了下来,然后噗通一声朝顾俢礼的方向跪了下去。 “殿下饶命!” 魏婉静不仅声音,就连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只是出来找点吃的,谁料竟然听到了这样惊天的秘密。 眼前的那人着一席玄色锦袍,头束紫金冠,一身朱玉风华,温润儒雅,但看向她的眼神却犹如毒蝎。 即使他还什么都没说,只那一记轻飘飘的眼神,就让魏婉静有一种濒死的感觉。 这哪里还是那个平庸愚钝但却温和的太子殿下! 眼前这人,分明是有着狼子野心残暴冷血的恶鬼。 “是你呀。” 顾俢礼就像没事人一样,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 他甚至还主动走到魏婉静身边,亲自抬手扶了她起身。 “听说你进宫了,这两日孤都没有时间去看你。” 顾俢礼的面上还带着跟往常一样的温和笑意。 这一瞬,甚至让魏婉静觉得,自己前一刻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他的冷漠和肃杀的一幕是她的幻觉。 她内心告诉自己要镇静,既然他在演戏,她也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可是,在他那样可怕的眼神注视下,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腿肚子发软,身子也止不住的颤抖。 “可是怨着孤了?” 顾俢礼抬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声音温和,竟似是在同她说着旖旎缱绻的情话。 但魏婉静却有一种自己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错觉。 “臣妾不……不敢。” 顾俢礼笑了笑,捏着魏婉静的手却不由得用了几分力气,他的声音温和道:“既是进了这东宫,你便该知道,你的生死和荣辱,跟孤是绑在一块儿的。” “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必你是清楚的。” 听到这话,魏婉静吓得浑身发的,但同时也忍不住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顾俢礼在说威胁她的话,至少说明暂时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魏婉静连忙垂眸笃定道:“殿下放心,臣妾是知道的。”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顾俢礼笑了笑:“孤自是知道你的。” “你只管好好的,孤保证待你好,让你享受别的女子不配享受的尊荣。” 他虽然是在笑着,但眸光里却透着冷意。 在这一瞬,魏婉静突然明白,自己之前将计就计算计了他一事,他应该从头到尾都是清楚的。 所以,她在他眼里……当然也不会是个什么好货色。 可正是因为给了他一种她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印象,也才让他知道她好掌控。 再加上,可能她对他来说,还有点儿利用价值。 所以,自己这才暂时保住了这一条小命。 魏婉静的脑子,从未有现在这一刻这般清醒。 她低头,故作受宠若惊道:“谢殿下疼爱。” 因为紧张,她都没有察觉,从头至尾,自己手上都还捏着那才啃了一口的窝窝头。 顾俢礼的眼神也正落在那窝窝头上。 他微微蹙眉,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不悦:“那些奴才欺负你了?” 魏婉静垂眸,没有吭声。 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表达。 也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故作姿态,顾俢礼冷声道:“回头我就让人给你出气。” 说着,他一把夺过了魏婉静手中的窝窝头,丢了开去,并对已经拔剑候在一旁的心腹道:“吩咐下去。” “日后若有人胆敢再欺负魏良娣,孤定不轻饶。” “是。” 那人应下,转头便吩咐了下去。 顾俢礼亲自送了魏婉静回了偏院,待看到偏院的情形之后,立即让人将偷懒的梨香和之前欺负魏婉静的管事拖出去杖毙,并让人将魏婉静安置在了距他寝宫最近的望月轩,还让人送来了十个宫女,供她差遣。 待送了顾俢礼出去,再看不到他的背影之后,魏婉静双腿一软,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身边的那些宫女手忙脚乱的将她扶了起来。 她脚下踩着的是柔软的狐裘软毯,住着的是东宫除开太子寝殿之外,最好的望月轩。 有那么一瞬,魏婉静当真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128章 私心和良心 可是,既然是梦,就总有醒过来的一天。 如果在看到太子真面目之前,他在她心里还是那宽厚温润的性子,若他能这样待她,魏婉静未必不会被迷惑。 可她亲眼看到了他藏于表面之下,冷酷无情的一面,魏婉静做不到自欺欺人。 尤其是还没等过了半个时辰,偏院那边就传来梨香失足落水的消息。 魏婉静何曾见过这种阵势,她吓得腿软,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指派到她身边的宫女,以为她是突然入了太子的眼,想着那梨香凄惨结局,一个个恨不得把魏婉静供起来。 但魏婉静知道,顾俢礼拿梨香这条命,看似是对她的恩宠和维护,其实真正的目的是震慑。 在不小心撞破顾俢礼那样的机密,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却没想到,顾俢礼非但不杀她,反而还要将她好好的“伺候”起来。 为什么? 魏婉静可不觉得是因为对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亦或者是因为两人之间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他才会对她网开一面。 若当真那样,她已经进宫了几日,都不见他来表露半点儿关心。 论能力,才情,容貌,在这美人云集的宫里,她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 论家世,且不说魏家能不能入得了太子的眼,就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又有什么可被利用的? 她唯一能想到的,她还有点儿利用价值的,也就只有四姐姐魏婉芸。 大概是之前在靖王府,看到了魏婉芸对她的维护,所以顾俢礼才要留她一命,他怕相国寺那边出了偏差,为保万无一失,才要把赵兰心、甚至她都要攥在手上。 多一个拿捏魏婉芸的筹码。 一想到四姐姐如今身陷相国寺,顾俢礼还另外派了两千精兵,魏婉静就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可是,她被困在这东宫,什么都做不了。 顾俢礼也应该对她有所防备,哪怕她费尽心思找人递了消息,怕是也未必能送出这宫墙。 更何况,这消息该带给谁? 这种情况下,谁能救四姐姐,救赵兰心? 圣上! 魏婉静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这个想法。 可是,下一瞬,想到若是将此事捅到圣上跟前,四姐姐他们可能得救了,而她…… 就算顾俢礼算不到她的头上,事情败露,整个东宫都会受到牵连。 至于她,又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而且,顾俢礼一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不将消息递出去,待顾俢礼大功告成顺利登顶,这后宫也许还有她一席之地。 念及此,魏婉静下意识环顾四下,瞧着那些璀璨生辉的装饰品和景致,内心自是不舍的。 她赌上了全部,才终于走到这一步,就这么放弃了…… 她不甘心。 原是要站起的身子,在这一瞬又下意识的坐了下来。 想来,顾俢礼大概也是算准了她这般性子,料定她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会将事情透露出去。 他猜的没错。 她是自私的。 魏婉静闭上了眼睛,但脑子里却不由得浮现出那一日,在靖王府,自己被人唾弃鄙夷的时候,为她挺身而出的魏婉芸的身影。 以魏婉芸之聪慧,联系前因后果,又怎会想不出她是将计就计甘愿入了樊笼。 可是,她没有嫌弃她,甚至还在为她据理力争。 既要维护她的名节,不让那些人往她身上泼脏水,又要在太后面前为她在东宫谋了一席之地,遂了她的愿。 她的四姐姐啊…… 魏婉静眼睫轻颤,眼泪就这样滚落了下来。 从小到大,从未有人为她挺身而出。 哪怕她娘亲许氏,在她面对王莲香母女,甚至魏家恶奴刁难的时候,也总是劝她忍,忍忍忍。 她说,忍忍就过去了。 唯有魏婉芸。 只有她跟她说,别怕,四姐姐以后护着你。 从此以后,她当真护在她身前。 她会拉着她的手,带她起身,并为了她当众顶撞清雅郡主。 为了她不惜摊上跋扈难缠的恶名,也要替她给魏婉宁打了回去。 魏婉静又何尝看不出来,自自己做出靖王府那件丑事进东宫已成定局之后,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有过失望,但很快便被担忧所取代。 她让人给自己准备的珠宝首饰,银钱都是怕自己受了欺负。 她的四姐姐,是真心待她。 而她当初跪下来,说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她的时候,她亦是真心的。 只是,人到底是自私的。 如今,虽然报答的机会就在眼前,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荣华富贵,甚至性命的时候,她潜意识里就有了退缩之意。 魏婉静唾弃这样的自己。 她原是想咬咬牙,当做一切都没有听见,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在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两个瞬息之后,她的良知到底还是将自私打败。 魏婉静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拔掉了头上的一支簪子。 只还不待她想好该怎么将这消息送出去,老天爷竟是将机会递到了她跟前。 “魏良娣,五公主找您,可要一见?” 话音才落,魏婉静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顾毓秀,她刚刚怎么就没有想到。 比起她初来乍到还被困在这东宫举步维艰来说,要让五公主顾毓秀将这消息递给天晟帝自是更容易许多! 魏婉静就要应下,可转念想到,怕是也没有这么容易。 毕竟,这是在东宫,顾俢礼未必会给她们机会见面。 魏婉静有些迟疑的看向那个前来通报的名唤彩霞的大宫女。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彩霞垂眸,恭敬道:“魏良娣放心,殿下那边已经让人回过话了,说魏良娣做事极有分寸,见与不见,凭魏良娣自己做主即可。” 听到这话,魏婉静心头忍不住冷笑。 顾俢礼这是料定了她的性子吗? 她心里凄然,当然也不会拒绝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 再加上五公主本就同魏婉芸交好,她因是魏婉芸庶妹的关系,得了顾毓秀的另眼相待,也在情理之中,她若将人拒之门外,倒显得有些古怪了。 魏婉静点了点头:“请公主进来。” 说着,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伺候着的宫女,“你们都且退下,我想换身衣服。”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似是想上前帮她换下,被魏婉静冷着脸拒绝,她们这才退了下去。 但想来顾俢礼也不大可能完全放心她这边,所以魏婉静留了个心眼。 待宫女们退下去之后,她没有立即回到床榻边上,而是轻手轻脚的走近半敞的窗台跟前。 状似不经意的一探头,果然看到猫着腰在听墙角的两个宫女。 魏婉静反应够快,在她们看到她之前,她已经转身往床榻跟前走。 跟顾毓秀说悄悄话是不可能了。 魏婉静快步走回床榻放下帘帐,装作在换衣服的样子背对着门口和窗台。 但实际上,她已经飞快的取下了簪子,并刺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压着指尖不住的往外冒出来的血珠子,飞快在拿出的帕子上写下几行血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的心都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恰好这时候,外间已经有宫女来报:“魏良娣,五公主到了。” 魏婉静迅速将外衫穿好,再将这帕子藏进了袖子里,掐紧了还在冒血珠子的指尖就迎了出去。 五公主顾毓秀的品阶比她高,她自然该出去见礼的。 魏婉静才打起帘子出来,看向从外间迎面走来的顾毓秀,还未来得及弯腰,却见顾毓秀摆了摆手,笑吟吟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这般客气。” 顾毓秀这几日都在病着,面色比一般的小姑娘要苍白一些。 只那灿若云霞的笑意格外有感染力,因她这一笑,魏婉静感觉周身都温暖了许多。 “公主,您的病可好些了?” 不用魏婉静开口,顾毓秀已经自来熟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摆了摆手,示意魏婉静一起坐下,并道:“好多了,要是没好利索,我母妃也不会允了我出来的。” 说到这里,顾毓秀忍不住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道:“说来也是,自知道你进宫,我就恨不得立即过来瞧瞧,但是这身子不争气,你可别往心里去,我才得了自由,就立即奔你这儿来了。” 没想到自己还能被顾毓秀惦记着,魏婉静心头一软,忍不住垂眸道:“能得公主惦记,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言,顾毓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手肘靠着八仙桌,两只手掌托着下巴,笑道:“都说了,自家姐妹,不必客气。” 在顾毓秀看来,既是魏婉芸护着的庶妹,那也就是她的妹妹,在这宫里头,她得为她撑腰护着她一些。 念及此,顾毓秀凑近了魏婉静些许,压低了声音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在这里有没有受欺负?” “我就怕你初来乍到被人欺负了,所以我特意赶过来瞧瞧,让那些不长眼的奴才们都看看。”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又道:“回头我再去找太子哥哥,让他多照拂你一二。” 一提到太子,魏婉静心里就发毛。 但是,顾毓秀的这一片赤诚的心意,她着实感动。 因着魏婉芸的关系,她之前也跟顾毓秀接触过的。 这位小公主没什么架子,而且为人真诚,眼睛里只有她表姐,坦率纯真的性子,哪怕只一眼,也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只是,之前因着魏婉宁的那一番挑拨,再加上自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她们三人一起说话的时候,魏婉静始终觉得自己融不进她们的姐妹情。 她一直觉得,她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是因为看在四姐姐的面子上,才没有甩了她脸子。 如今她才知道,既是看在四姐姐的面子上,五公主对她也是真心的好。 念及此,魏婉静心头最后一丝顾虑和迟疑,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拢在袖子下的手将那封血书攥紧了些,想作势要凑近顾毓秀些许说悄悄话的样子,然后将血书偷偷塞给她。 只是,她才凑近,还不等她将东西拿出来,却听外间彩霞匆匆来报:“魏良娣,皇后娘娘来了,快起身接驾。” 话音才落,魏婉静的心里咯噔一下。 皇后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来? 她蓦地想到之前,顾俢礼所说的,他谋逆的计划开始之后——宫中自有皇后安排。 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毓秀,魏婉静不免开始担忧起来。 皇后到底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顾毓秀? 第129章 没有如果 因为,在一番见礼之后,皇后只跟顾毓秀说了几句话,直到顾毓秀起身告退,也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她看向魏婉静的眼神越发冰冷。 在顾毓秀转身离开之后,皇后面上最后一丝笑意也跟着褪去。 连装都装不下去了。 “本宫竟看不出来,太子对你竟还用了几分心思。” 皇后面容冷淡,说出来的话都带着讥讽。 魏婉静听得心惊肉跳,她垂眸就要答话,却听皇后话锋一转,语气冰冷道:“不过是一个想借机上位的小贱人,皇儿倒还看得起你。” 即使上了些年纪,但因保养得好,皇后的眼角上的皱纹几乎都要看不见,肌肤也没有比二八芳华的魏婉静差多少。 只是,她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的时候,她身上隐隐透着杀意。 魏婉静不是没有受过委屈和欺辱,但像这样劈头盖脸的骂得这么过分的,还是第一次。 但现在,却不是该委屈的时候。 她忙起身跪下,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娘娘……” 只下一瞬,皇后突然沉声道:“你刚刚可是给五公主递消息了。” 皇后的语气笃定,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 魏婉静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她忙垂眸道:“娘娘明鉴,我没有……” 皇后眯起了眼睛,一旁的宫女彩霞躬身道:“娘娘,五公主刚过来,奴婢就是盯着的,魏良娣应该还来不及将东西送出。” 话音才落,皇后压根儿就不给魏婉静开口辩解的机会,直接叫了几个婆子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并按住了她的肩膀。 很快,果然从她身上搜出了一块带着血字的帕子。 “好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皇后有些厌恶的扫了一眼那帕子上的字,旁边的周嬷嬷连忙拿远了些。 周嬷嬷的面上带着几分讨好道:“娘娘,还好这东西没送出去,不然去了五公主那边,还得费一番周折。” 皇后点了点头,还是提醒道:“不过,还是派人盯着,不能掉以轻心。” 待那嬷嬷领命,皇后这才冷眼看着魏婉静,语气冰冷道:“既如此,这小贱人倒也没必要再留着了,太子那边,本宫自会去说。” 说着,她摆了摆手,直接让人将魏婉静给拖了下去。 纵然魏婉静奋力挣扎,但被绑住了手脚,也抵不过这几个嬷嬷的蛮力。 皇后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所以也就自然看不到她垂下的眸子里划过的一抹庆幸。 庆幸这一步她赌对了。 早在她在榻边背过身写血书的时候,她就想到会被宫女盯着不方便送出去,亦或者被察觉的下场。 所以,她用了两张帕子,写了两份血书。 在皇后来之前,她都没有找到机会送出去,待皇后进门,所有人跟着行礼,也正是那个时候,身边监视她的宫女警惕性最薄弱的时候,她将那已经叠到一小块儿的血书飞快的塞到了顾毓秀的腰封里。 甚至,在顾毓秀走后,彩霞指认她的时候,她还故意流露出了带着几分慌乱的神色,就是要给她们一种,血书还在她身上的错觉。 这样不仅可以将东西成功托顾毓秀送出去,更是可以安全的将顾毓秀摘出来。 顾毓秀真心待她,她不想拖累她。 若要让皇后的人知道血书在顾毓秀身上,要算计她一番不说,对知道了秘密的顾毓秀甚至赵淑妃,都不会心慈手软。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 至于皇后还会派人盯着顾毓秀,魏婉静觉得,五公主那么聪慧,一定可以想到法子周旋。 只要他们不是笃定了血书在她身上,要狗急跳墙用强硬的手段。 一切都还能有所转圜。 至于她…… 魏婉静心头苦笑。 从她决定要帮四姐姐的那一瞬起,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东宫。 贱命一条罢了。 虽然也有不甘,也有遗憾,也有过迟疑和挣扎,但在真正遵从内心做了决定的那一瞬,她便有一种压在心头的巨石落了地一般的释然。 皇后身边的这些婆子动作很利索,很快便将她拖去了阴冷的柴房。 但却没有直接杀了她取她性命,而是给她喂了让人肝肠寸断受尽万蚂啃食之痛且无药可救的毒。 用她们的话来说,她们手上不想沾血。 魏婉静只觉得可笑,用毒杀人和用刀杀人比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后者可以一刀来个痛快,而前者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就比如她现在,不到一刻钟,她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挪了个位,又浇上了热油,点了一把火。 魏婉静疼得生不如死,却又不能立即死掉。 她手脚被绑,嘴巴被堵,甚至连蜷缩着身子连发出喊声都不能,只能默默的承受着自五脏六腑蔓延至全身的剧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在意识模糊,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魏婉静想着,早知道,她一定听四姐姐的劝,再不进这吃人的后宫。 只可惜,没有如果。 魏婉静被拖下去之后,皇后并没有立即离开。 她让人给太子那边递了话,等太子那边回了话,这才准备起身。 一旁的周嬷嬷不解,忍不住多嘴问道:“娘娘,不过为了一个小贱人,又何必费如此一番周折?” 皇后垂眸,淡淡道:“你不懂。” 杀一个魏婉静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她在乎的是她同太子之间的母子情谊。 不管太子在不在乎,魏婉静毕竟都是他后院里的人。 有了德妃同四皇子的前车之鉴,哪怕是亲生母子,她也不会把手伸得太长。 尤其是,过了今日,待他大业已成,她更是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自己的儿子当皇帝,自是比夫君当皇帝更让人觉得安心,但即便如此,她也得拿捏好这个分寸。 念及此,皇后转头,压低了声音对周嬷嬷道:“参汤可准备好了?” 太子刚刚回了话,他那边已经一切准备妥当,只差她这一步了。 皇后的眼神渐冷。 周嬷嬷忙道:“已经准妥。” 闻言,皇后点了点头,起身道:“既如此,本宫也该去御书房给皇上请安了。” 第130章 装不下去了 御书房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天晟帝望着龙案前跪着的几个重臣,沉声道:“说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朕看你们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 几人都被骂得不敢抬头。 天晟帝越看越来气,直接将折子砸在了几人身上,怒斥道:“滚回去好好想想。” “是。” 几人胆战心惊的领命,才要退下,却听得常喜在一旁小声的对天晟帝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有一会儿功夫了。” 天晟帝抬手揉了揉眉心,虽然没有吭声,但常喜明白,这是要见的意思。 他忙躬身去请了。 这几个大臣中,就有时任户部尚书的张骞,即皇后的父亲。 两人在门口遇上,一番见礼之后,张骞不动声色的给皇后递了个眼色。 皇后心下了然,见常喜迎了出来,便提着步子跨进了门槛儿。 “皇上。” 才一进门,打了个照面,皇后面上已经带上了恰到好处的温婉浅笑。 她一边行礼,一边笑道:“这是爹爹办事不力,又惹了皇上生气吗?” 天晟帝的余怒未消,但事不关皇后,他也不好发作,只摆了摆手,示意皇后起身,闷声道:“老尚书约莫是年纪大了,办事越发欠妥。” 闻言,皇后面上的笑意淡了淡。 她起身走到龙案跟前,敛眸道:“皇上说得极是。” “之前,爹爹也曾跟我说,他年纪大了,越发力不从心了,这位置就该腾出来给年轻人机会。” 说到这里,皇后偷瞄了一眼天晟帝,见他神色无恙,这才继续道:“可是,恕臣妾直言,不是爹爹不想退,而是现在这情况……实在退不得。” 德妃和周家虽然倒下,但四皇子颇得圣心,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德妃和周家在朝中为四皇子经营的人脉,顾修文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而三皇子,有姚贵妃,还有她背后的姚家。 若她的娘家不能在朝中给太子一些支撑,本就因为资质平庸,不大受天晟帝待见的太子,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这些话,旁人说来可能会显得大逆不道,但这本就是明摆了的事情。 她身为中宫皇后,又是太子生母,由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得也不那么突兀。 如果过分谦虚或者遮掩,倒显得虚伪了。 他们夫妻多年,她还是能摸得准几分天晟帝的脾气的。 果然,听到这话,天晟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皱眉沉思了起来。 见状,皇后继续道:“臣妾也知,礼儿论心计,比不上老三,论治国谋略比不上老四,更别说现在找回来的老五了,可是……是人都有私心,臣妾私以为,礼儿最是敦实宽厚……再加上皇上既定了他为储君,臣妾自然更偏心于他,还望皇上体谅臣妾这一番为人母的心意。” 这话,既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私心,也强调了太子的优点,并提醒了天晟帝,太子是他立下的储君。 听罢,天晟帝的神色果然好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抬手将皇后拉在了面前,感慨道:“瞧你,朕只不过是说了老尚书几句,你怎么还扯到了储君上,朕知道,你定是听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 “此事朕会摆平,你莫要多想。” “既是储君,若礼儿没犯什么大错,朕怎么可能去废他。” 身为帝王,这一番话也已经足够真诚,算是给皇后吃了定心丸。 皇后面上带着欣喜的笑意,但内心却毫无波澜。 她知道,这不过是天晟帝为了稳住他们母子的说辞。 从她知道,他恢复了老五皇子身份的那一刻起,若他们不自己争取,她的儿子就注定跟皇位无缘。 很早之前,顾俢礼曾私下跟她提过这件事。 但她不以为然。 以当年天晟帝对那秦贵人的宠爱程度,若五皇子尚在人世,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管不问。 甚至,当初他都不可能让靖王设计了调包。 她是不信的,以为儿子是才从哪个奴才那里听来的谣言。 不过,儿子有野心,开始布局为将来做打算,她自然是支持的。 直到前几日,天晟帝连同靖王和太后,一起证实了顾瑾知的身份,她才知道,自己还是看清了秦贵人那贱人在天晟帝心头的地位。 若她再不行动,今日只是恢复他地位,改日就要让顾俢礼给他腾出储君的位置了! 好在当初,她虽然没信顾俢礼的话,但想着就算不为防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五皇子,老三和老四,也不容小觑,所以就提前让他开始准备了。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并没有错。 至此,皇后万分庆幸当初自己没有拦着儿子,反而赌上了身家性命让他放手一搏。 这一番心思,转了千百回,但在面上,皇后依然滴水不漏,感动不已的看向天晟帝:“臣妾……臣妾在这里先谢过皇上了。” 末了,她还不忘加一句,“皇上放心,礼儿是您亲自教导长大的,他的性子您也清楚,最是温和敦厚,他绝对不可能做什么错事!” 面对她一番斩钉截铁的保证,天晟帝笑道:“朕自是知道的。” “不然,当初也不会立了他为储君。”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皇后的面上浮现出了一抹薄红,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还提着食盒的周嬷嬷,又才看向天晟帝道:“皇上刚刚被爹爹气得不轻,臣妾也不知道做什么才能赎罪,所以亲自熬了参汤。” 说到这里,她面上划过一抹赧然,有些踟躇道:“只是,皇上也是知道的,臣妾的厨艺不怎么好,就怕入不了皇上的眼。”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天晟帝哪有不尝尝的道理。 正好,他也还没有用膳,皇后是掐着点儿过来的。 “你的厨艺好不好,朕还能不知道吗?” 天晟帝笑了笑,招手让周嬷嬷送上来。 两人成亲二十余载,再听到他说这话,皇后依然脸红,娇羞道:“皇上……” 天晟帝笑了笑。 周嬷嬷将参汤盛好,交由一旁的常喜。 常喜照常要用银针试毒,天晟帝却摆了摆手道:“是皇后送来的,自是无妨。” 说着,他将手边的折子丢开,拉着皇后在一旁坐下,问道:“想来皇后也未用过午膳,便先一起垫垫。” 话音才落,常喜连忙又给皇后盛了一碗。 皇后有心推却,但又怕天晟帝起疑心,只得谢了恩,并从容的从常喜手中接了过来。 为了让天晟帝相信这参汤无毒,她先喝下一口,才笑着转头看向天晟帝:“皇上怎么不喝?莫非是嫌弃臣妾做得不好?” “哪里。” 天晟帝拿起了汤匙,忙喝了一口,并赞道:“皇后的手艺竟比御厨做得还好。” 闻言,皇后适时的脸红,敛眸道:“皇上惯会拿臣妾取笑。” 虽然面上这般,但她眼角的余光却没离开过天晟帝手中的汤碗。 直到看到里面见了底,皇后心下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依然没有表露出分毫,还在一旁陪着天晟帝说了一会儿话。 直到看见他神色隐隐有些不对。 即使他在忍耐,但皇后也看出了他逐渐苍白的面色,以及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汗珠子。 “皇上?” 皇后强压下心头的狂喜,面上带着关切道:“您的脸色看起来怎么不大好,可要传御医瞧瞧?” 天晟帝抬手按在龙案上,皱眉道:“常喜。” 常喜会意,连忙转身打发了个小太监去宣御医。 自然,是不可能有御医真的能有命凑到这跟前儿的。 甚至,这出去送信的宫女都得死。 她已经同太子约定,以有人从御书房里出去请御医为信。 只要天晟帝一死,他们母子在宫内,手握禁军,在宫外,还有巡防营的两万精兵,再加上他们提前在城中的布局。 迅速掌控京中局势不是问题。 再者,太子乃储君,顺利登基乃天经地义的事情,即使是太后也不会说什么。 哪怕日后有人察觉到什么,但那时候大局已定,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如今,德妃和周家已倒,老四又被拘禁,自是翻不出什么浪来。 至于老三,她派去的那几批杀手应该在回京复命的路上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在相国寺的老五顾瑾知。 他有天晟帝和太后的偏爱,还有靖王做靠山,如今再加上一个刚起来的秦家,错过了今日,皇后敢断言,这天下必然是顾瑾知的,将来没有他们母子两人活路。 今日倒是天赐的好机会,顾瑾知命悬一线,又被两千精兵困在相国寺,必死无疑。 越想,皇后越觉得解气。 眼看着天晟帝的面色越发苍白,甚至连坐都有些坐不稳了,直接靠在了龙椅上。 皇后面上的担忧也已经再装不下去了。 知道他必死无疑,这一瞬,因着这些年为了他们母子的地位和在这后宫中能平安生存下去,而对他强颜欢笑的屈辱和辛酸一并涌上心头。 皇后的眼神越发冰冷。 就连剧痛中的天晟帝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他皱眉,语气里带着困惑道:“皇后?” 皇后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天晟帝,“皇上,臣妾觉得,不必再麻烦去找御医了。” “因为您这病,治不了。” 只一句话,天晟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的手死死按在腹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痛苦,只表情冷肃道:“你以为,你给朕下了毒,这天下就是你们母子的?” 未免也太天真了! 说着,天晟帝突然沉声对窗台外道:“青山!” 话音才落,一道身影快如闪电从从窗外跃入,转眼便掠到了天晟帝跟前。 只是,在他要对皇后出手之前,却听皇后冷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皇上当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杀了臣妾,但可别怪臣妾没提醒皇上,老三和老四的命可都在臣妾手上。” “还有秦家老小。” 说到前者的时候,天晟帝倒是没多少动容,哪怕那些是他的亲生骨肉,但一提到秦家,他的眉峰蓦地蹙得更紧了些。 天晟帝迟迟没有开口,青山便也很识趣的站在一旁,没有立即动作。 皇后面上不无得意道:“而且,事已至此,皇上还能做什么呢?” “要叫青山去找萧遂吗?” “可惜,莫说咱们禁卫军统领萧大人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皇上了,便是这御书房,青山也出不去。” 说到这里,皇后抖了抖刚刚被压得有些起皱的袖子,漫不经心道:“太子即位,乃天经地义。” “皇上若就这样去了,倒是能避免一场流血漂杵的屠戮,反正,结果并不会改变什么。” 这御书房周围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之前故意让顾俢礼的人泄露出了顾瑾知在相国寺遇险的消息,以天晟帝的性子,在第一时间不但会派了精兵前去救援,还会将他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青山或者青云派过去营救。 这两人功夫造诣极高,哪怕是面对高手如云的禁卫军,也能以一挡百。 再加上他们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天晟帝,若不是已经被派出去了一人,如今只剩下青山一人在,皇后都不会这般有恃无恐。 而太子在让人将这消息故意透露给天晟帝之前,便是已经确认了的,顾瑾知那边事情已经成了。 所以,哪怕天晟帝的援军到了,也无法改变顾瑾知身亡的事实,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将天晟帝身边的心腹都调离。 皇后的这一番算计,在她撕下伪装的时候,就已经被天晟帝猜到了。 听到这话,天晟帝的呼吸更是都急促了几分。 皇后这些年被压抑得很了,难得见到天晟帝被她怼得盛怒至极却又哑口无言的模样。 她冷笑了一声,满是嘲讽道:“臣妾也不想这样的,是皇上您将我们母子俩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是守着这位置战战兢兢等着被废,还是先发制人放手一搏,在皇后这里,答案很明显。 “这些年,您为了顾瑾知,倒是煞费苦心。” “不过,您放心,臣妾很快就会送他下来见您的。” 话音才落,见天晟帝面色一僵,胸口剧烈的起伏,似是再也承受不住那煎熬的疼痛。 皇后洋洋得意道:“说不定,他这会儿已经上路了呢。” 相国寺后山,禅院。 听完打探消息回来的流风的汇报,魏婉芸一脸凝重。 对方竟然调集了至少上千人来围杀他们。 倒是很会挑时候。 “主子,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想要突围出去……并不容易。” 若顾瑾知身体无恙,凭借着他们几人的身手,倒还可以放手一搏,如今的他也就剩一口气吊着,恐怕连颠簸一点儿,身体都受不住,更何谈突围。 顾瑾知费力的转头看向魏婉芸。 他又起了要将魏婉芸先送走的心思。 只是,才对上魏婉芸眼神的一瞬,顾瑾知便放弃了。 她是不会走的。 非但不会走,反而还会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这句话而跟他置气。 即使危机关头,但想到她愿意与他同生共死,顾瑾知非但没有惶恐和不安,甚至还从心底里生出了抑制不住的欢喜。 原来,她之前的那句对他的喜欢……并不是宽慰他的话。 哪怕这次真过不了这一劫,能跟她死在一起,顾瑾知也死而无憾。 “你看着我傻笑什么?” 时间紧迫,还在琢磨着该怎样破局魏婉芸回过神来才发现顾瑾知看着她在笑。 那眼神里饱含着的缱绻深情那么明显,她哪里会感觉不到,直烫得她脸颊都有些泛红。 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 被她这么一瞪,顾瑾知非但没有所收敛,笑意反而还加深了几分。 魏婉芸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自我宽慰,她跟一个病重之人较什么劲儿。 只是,她这里还没想到法子,寺院的钟声又响了。 魏婉芸看向流风。 流风垂头,闷声道:“带头的张瑜是泥腿子出身,而且性情残暴,说到做到……他说了给所有人考虑一刻钟,自这一次的钟声响过之后,每隔一刻钟敲一次钟,杀一个和尚。” 听到这话,魏婉芸和顾瑾知都沉默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 魏婉芸甚至还在想,自己做诱饵引开路口守着的人,让流风伺机突围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又听流风说,不仅寺里各个路口,甚至连山脚下的路口都被堵死了。 想来,就算逃出去了,也很难活着回到京都。 顾瑾知垂眸,语气清冷道:“巡防营一下子被调出去这么多人,父皇不可能不知情。” “再者……” 说到这里,抬眸看向魏婉芸,并不避讳,直言道:“之前我就做了一些应对突发事件的准备,派人盯着巡防营那边,京中我手下可调集的人手虽然只有千余,但只要他们察觉到不对,闻讯赶来,对付这两千人绰绰有余。” 不过,要的是时间。 顾瑾知的人马藏于京中,定然是很隐秘的地方,不似巡防营的精兵,可以说走就走。 眼下的情况,他们当然可以等下去,越往后面拖,等来援军的希望越大。 但是,这是建立在牺牲一个个寺里僧人的性命基础上的。 顾瑾知和魏婉芸一样,都做不到心安理得。 魏婉芸对上顾瑾知的眸子,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不由得追问道:“你有什么法子?” 话音才落,她掌心一暖。 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对她淡淡一笑:“他们不过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给他们就是了。” 听清楚这句话的那一瞬,魏婉芸的心跳都差点儿停了。 第131章 身死 他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上魏婉芸的眸子,顾瑾知微微一笑,捏了捏她的掌心道:“我有一个法子。” “之前,我琢磨过古书上记载的龟息丸,一种可以让人封闭六识,从外面看起来,没有心跳,没有呼吸,甚至连脉搏都让人察觉不到的药丸。” 话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若真有那种药,那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有救了! 魏婉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顾瑾知。 却见顾瑾知垂眸,一脸为难的看着她,又扫了扫自己的胸口。 “在……” 魏婉芸懂了。 他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就连握着她的手,都有些虚乏,这龟息丸多半藏在他胸口某处。 流风瞬间懂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但很有眼力见儿的抬头望天,并没有要上前来帮忙的打算。 而且,他们两人依偎在一处,流风也确实不方便。 魏婉芸忍不住叹了口气,抬手探向顾瑾知的胸口,并问道:“在哪儿?” 她的手顺着顾瑾知的眼神而动。 探过他的交颈衣领,再往里去,还没等摸到药,即使魏婉芸已经十分小心的避开跟他的身子接触,却还是冷不丁的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锦里衣摸到了他的胸口。 比起面红耳赤难为情来,在那一瞬,魏婉芸脑子里第一时间掠过的念头竟然是心疼和不安。 她的指尖感觉到素白的云锦绸缎的细腻,亦感觉到了在那锦缎下的人胸口的起伏,且顺着这起伏,她清晰的摸到了他肋骨的位置。 虽不至于皮包骨似得,但也确实太过精瘦了! 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比上一世消瘦了许多,但魏婉芸却没有料到,他竟然瘦到了这种地步。 要知道,上一世的顾瑾知…… 魏婉芸也曾被他抱在怀里,甚至因着那一次他的醉酒,她还曾被他精壮的胸膛压在身下…… 这这一世…… 一想到他为自己所受的苦,还有那血蛊才将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般模样,魏婉芸鼻尖儿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绾绾?” 顾瑾知蹙眉,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 虽然,他巴不得跟她多靠近一些,但他并不愿意看到她红着眼睛落泪的模样。 “我没事。” 魏婉芸摇了摇头,迅速将这些情绪压了下来。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由不得他们在这里儿女情长。 “找到了!” 她的手才继续往前一探,就在他的腰封里找到了一个不过半个大的小纸包。 说是小纸包,其实也不过就是几张纸折叠了起来。 魏婉芸拿在手上,一边展开,一边忍不住好奇道:“不是说丹药吗?” 这里面充其量不过是一些药粉。 闻言,顾瑾知轻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炼出了这点儿粉末。” 还凑不出一粒丹药的份量。 “但是,这些应急已经够了。” 只是,即使听到他这么说,魏婉芸依然有些不放心道:“这个持续的时间有多长,你可算好了?” “对身体有没有其他的危害?” 说完,不等顾瑾知开口,她又补充道:“你不许再骗我!” 闻言,顾瑾知莞尔一笑,“好,不骗你。” “直接服用即可,一般人用不得,得内力深厚之人,配合这药粉一起使用,自己封闭六识,减少内息消耗,再搭配着药粉的功效,才能有奇效。” 魏婉芸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他说这药粉的负面效果。 她才皱眉,还不等追问,已经看出了她的担忧的顾瑾知忙主动道:“副作用是有的,不过,对我这样的体质来说,并没有多少区别。” 横竖,现在身上的内伤外伤还有各种毒也已经不少了,不差这一份儿。 他说得云淡风轻,魏婉芸听得鼻尖儿发酸。 “乖,时间不等人,我们该准备起来了。” 顾瑾知回握住魏婉芸的手,另外一只手想要抬起来替她擦擦眼泪,但却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魏婉芸点了点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能坚持多久?” “一刻钟。”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魏婉芸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顾瑾知道:“好,我知道了。” 时间不等人。 距离要开始杀第一个僧人的钟声已经过半。 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 顾瑾知转头望向流风:“去。” 流风命令,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他跟在顾瑾知身边十余年,除开在魏婉芸的事情上,其余的时候,顾瑾知一个眼神,流风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比如现在,他第一时间找到了帮他们望风的悟心。 他没有多做解释,只让悟心带了消息给张瑜等人,说顾瑾知已死,让张瑜前去验尸。 至于死因,只说是因为那血蛊。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悟心几乎有些站不住,他不敢相信师父用命换来的人,竟然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但见流风的神色有异,他又觉得里面可能另有隐情,便也没再多问,只立即做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转身去了大殿通知张瑜。 在张瑜等人带着人马赶到后山禅院的时候,魏婉芸已经给顾瑾知服下了龟息丸。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间踹开,魏婉芸一抬眼,就看到浑身上下都带着嗜血一般的气息的张瑜。 不过才三十出头,但他那双眼睛如鹰隼,犀利又冷血。 国字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外露,活像是一个冷冰冰的铁锻造的人。 “魏四姑娘。” 她最近是京都风头无两的准四皇子妃,几乎无人不知,更何况前来办差的张瑜。 “皇上有令,五皇子身份有假,欺君罔上意图谋逆,责令吾等将其缉拿,就地格杀!” 冷冰冰的话,掷地有声。 常年在军营中混迹的人,浑身上下都带着铁血和肃杀之气。 再加上张瑜此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是其他的人,早已经被他那周身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但魏婉芸却神色如常。 她面上并无半点儿惧意,只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无助和悲恸。 才一开口,两行热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即使这样,她仍旧固执的扬起头来,看向张瑜,皱眉道:“皇上?张大人既是奉皇上的命,那敢问可有调令?可有印鉴?可有手谕?” 不过是太子私下调兵,哪里有天晟帝的调令。 印鉴和手谕更是不可能。 张瑜眸色越深,他提步,一边往床榻边上走,一边冷声道:“自然是有的。” “只不过,没必要给魏四姑娘看罢了。”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悄无声息的按在了剑柄之上。 眼看着他大有下一瞬就要暴起朝床榻之上躺着的人砍杀过去,魏婉芸面色平静的开口道:“不劳张大人费心了,殿下他……已经去了。” 话音才落,张瑜握着剑柄的手都下意识紧了紧。 他自是不信的。 彼时,顾瑾知面色苍白如纸的躺在竹榻之上,魏婉芸就坐在竹榻旁边,她的身子遮住了他半张脸,让张瑜都看不真切。 还不待张瑜开口,魏婉芸主动让开了些,强忍悲痛道:“张大人来之前,应该听说他以血养蛊一事。” 来之前,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这边的情况太子顾俢礼是让人告知了张瑜的。 只是,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明明知道顾瑾知必死无疑,太子还如此兴师动众,可见事态的紧急了。 魏婉芸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 她垂眸道:“张大人若不信,大可以亲自查验一番。” 若寻常人听到这话,多半会打了退堂鼓,毕竟眼前的顾瑾知看起来,确实与死人无异。 莫说面色不对劲,就连胸口的呼吸起伏都看不见。 但张瑜心中惴惴,他冷哼了一声:“好。” 说着,他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大步走到竹榻跟前。 一抬手,竟是直接扣在了顾瑾知的手腕脉息上。 在确定了没有脉息之后,他依然不死心,一手按在了顾瑾知的胸口。 而且,谨慎如他,还多等了几个瞬息,确定正常人不可能憋气那么久,而且他掌下的顾瑾知的身子也确实逐渐冰冷。 他的神色这才舒展了一些。 魏婉芸面上平静,但实际上心里也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 直到这一刻,看着他已经相信并接受了这件事,眼看着他的手掌就要离开顾瑾知的胸口,魏婉芸的心里才敢悄悄的松一口气。 只是,谁曾想,下一瞬就见张瑜眸色突然一沉,周身上下的内力浮动。 魏婉芸反应也是极快,眼看着他积攒了内力的那一掌就要击在顾瑾知的心口,她抬起一条腿,直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胸口。 这一脚还没来得及灌注内力,只用了十足的力气。 但对于一个对她并没有防备,全部心思都用在顾瑾知身上的人来说,已经足够。 张瑜的那一掌还未落下,就被魏婉芸一脚踹翻。 好在他反应也是够快,身子只往后退开半步,还未完全倒下就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 同时,他的手也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下一瞬就能拔出长剑,让魏婉芸血溅当场。 可他的身子才站稳,对上的却是魏婉芸那双含泪的眼。 刚刚踹他的时候,还一脸绝然冷漠的模样,转眼便在竹榻边上朝他跪下。 张瑜皱眉。 原本因为一时大意险些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而生起的恼羞成怒在看到对方娇柔的含泪的眸子的一瞬,散了些许。 魏婉芸垂眸更咽道:“张大人,殿下已死,您就手下留情。” 知道只是这样必然是劝不住他的。 魏婉芸继续道:“大人有没有想过,不管这道命令是谁下的,将来必有人会对五殿下的死耿耿于怀。” “不敢大人是奉谁的命来杀的五殿下,将来或者替人背锅,或者会被人灭口,未必会有一个好下场。” 话音才落,张瑜眸色一沉,他攥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魏婉芸丝毫不惧,继续道:“可是,殿下是因血蛊而死,而非死于大人之手,将来无论谁追究起来,这件事都不必由大人来背负,大人又何必要多此一举?” 意思就是说,反正顾瑾知也已经死了,而且是他自己因为血蛊的原因害死了自己,张瑜又何必画蛇添足的在他的尸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平白多认这一口黑锅。 张瑜虽然性子残暴冷血,但却并不是傻的。 魏婉芸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京中的事情瞬息万变,谁能保证太子就是那最后登顶的人? 万一…… 就算万一事后追究,至少五皇子这里不是他杀的。 他甚至还能替自己狡辩,是潜伏在太子那边,过来护着五皇子的…… 这一想,张瑜神色一松,眼底的杀气也卸去了一半。 显然是接受了魏婉芸的说法。 只是,他看向魏婉芸的眸子越发冰冷。 那一瞬,魏婉芸便知道,他虽放弃了对顾瑾知补刀,但却把杀意对准了她。 她抬眸看向张瑜。 面上带着泪痕,凄然一笑道:“至于我,张大人也不必担心。” “五殿下既然去了,我亦不可能独活。” “只是,我还有些放不下京中的双亲,在赴黄泉路之前,我要回京最后看一眼爹娘。” “这之后,不必大人亲自动手。” 闻言,张瑜面露不屑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他是带兵来杀顾瑾知的,她不恨着他才怪,反而还会帮他? 面对他的质疑,魏婉芸也丝毫不慌,她挑眉道:“我的家人不是已经都在太子殿下的手上了吗?” “难道殿下这不放心,还怕我翻出什么浪来?” 话音才落,张瑜眼底带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而魏婉芸的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她故意那么一说,不过是为了从张瑜这里探探口风。 在知道是顾俢礼布局了相国寺的这一切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开始担心身在魏府的阿娘他们。 如今看来,她的担忧是对的。 顾俢礼果然已经对魏家动了手脚! 心头又恨又慌乱,但面上,魏婉芸神色沉着道:“而且,张大人就没有发现,在五殿下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流风不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张瑜眼底刚刚起的那一分笑意瞬间荡然无存。 他铁青着一张脸,沉声道:“来人!” 70 第132章 力争 当即,门外就有两名副将应声出列。 “搜!” 一声令下,数十人在这禅院内外开始翻找了起来。 魏婉芸敛眸道:“大人不必找了。” “在察觉到你这边动作的时候,我就已经让流风将消息送出去了。” 话音才落,张瑜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一个小小的护卫,还能翻腾得起什么浪来?” 话虽这样说,但他此刻铁青着一张脸,显然已经说明他在意了。 魏婉芸继续道:“谁说得准呢。” “毕竟,京中应该是要紧关头,张大人也不希望这时候横生枝节,坏了你家殿下的大计!” “你!” 张瑜手腕一抬,随着一声嗡鸣,他掌下的利剑出鞘,转瞬便对准了魏婉芸的脖颈。 魏婉芸的身子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我之所以主动告诉张大人,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希望张大人能给太子带个话,放过我的家人。” 说着,她垂下了眸子,神色间带着悲恸的看了一眼竹榻上的顾瑾知,又转而一脸坚定的看向张瑜:“殿下已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的。” 张瑜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出来魏婉芸这是在求和。 不管她对顾瑾知再情深意重又如何? 顾瑾知已经死了,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既如此,倒不是从善如流,随了太子这边的阵营,还能保魏家周全。 一个魏家,太子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但魏婉芸的外祖赵家却不容小觑。 一旦流风将那消息递去了江南蓟州,统领数十万精兵的蓟州节度使赵璇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儿。 尤其是蓟州紧挨着的是靖王封地,这亦是太子的一块心病。 若这两边联合起来…… 不管眼下京中局势如何,就算将来太子顺利即位,记起了这件事,怕是也要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 而眼下,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暂时留这小姑娘一条命。 就算要杀她,也不急于一时,先稳住她,他这一边追杀到流风的下落,一边先去给太子那边送信。 等宫里头的回复也不迟。 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刚刚他之所以挨了那一脚,是因为他对她没有设防,大意了,更何况,那一脚力气不小,但他也能确定,并没有半分内力。 这样一个弱女子,横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权衡利弊,张瑜很快做了最稳妥的决定。 “带走!” 他大手一挥,直接叫了人进来搬顾瑾知的“尸体”。 只魏婉芸蓦地起身,一把拦在了人前,皱眉道:“皇上还未正式下令之前,他仍是受人尊崇的五皇子你们不得怠慢!” 人都已经死了,谁会计较这么多。 不过,看在魏婉芸是对顾瑾知用情至深的样子,张瑜并没有觉得不妥,也未往深处想。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要去拖拽顾瑾知尸体的士兵,道:“不得无礼。” 但转念一想,既然要跟顾瑾知的死撇清关系,明面上他也不能怠慢。 再加上,他也不知道怎的,心里总有那么一股不安。 所以,张瑜想都没想,沉声道:“我来。”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顾瑾知虽然六识封闭,但她也怕被那些人粗暴的拖拽更加加重了他的伤势,所以才要这样提醒一句。 不料,竟惹了张瑜亲自来搬。 心中紧张不已,但魏婉芸面上不显,只垂眸感激道:“如此,便谢过张大人了。” 不过,虽然揪着心,但她也看出来了,张瑜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而且,这会儿也已经确定了顾瑾知“身亡”,他应该没有再进一步要给顾瑾知“补刀”的想法了。 只是,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眼看着张瑜将顾瑾知丢在了背上,魏婉芸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抛到了悬崖顶上。 张瑜是个练家子,身强体壮,即使背着顾瑾知,从后山下来,这一路直到了相国寺山脚,也不见有半点儿气喘。 马车已经备好。 正是之前顾瑾知出府的马车。 张瑜到了马车边上,一把掀开了帘子,直接将顾瑾知丢了进去。 魏婉芸拢在袖子下的拳头都忍不住攥紧了几分。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容不得她有半点儿差错。 魏婉芸咬牙忍下,面上依然是那副极力压制住悲痛的神色。 她前脚才上了马车还不等坐稳,张瑜已经一翻身也坐到了马车沿上,跟驾车的副将并排坐下。 “魏四姑娘,可坐稳了。” 张瑜冷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惬意。 魏婉芸听得出来,他心情愉悦。 刚刚他背了顾瑾知的“尸体”这一路,虽是为了面子和礼数上过得去,但却也还是有一层探查的心思在的。 被背在背上,顾瑾知的胸口贴着他的后背。 顾瑾知有没有心跳和脉象,这一路下来,也足够他确认了。 功夫厉害的高手可以做到在较短时间内封闭六识,但像这样长时间的,根本不可能。 所以,太子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这就回去复命了,他心情自然是好。 至此,魏婉芸本来是要松一口气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亲自守在了马车边上,竟让人片刻也松懈不得。 这人的心思竟如此缜密且谨慎。 明明已经确定了顾瑾知身死,却还要执拗的亲自守着他的尸体,直等到交到顾俢礼面前为止。 也难怪顾俢礼将这样要紧的任务交给他了。 魏婉芸应了一声便放下了帘子。 已经快要入夏,天气渐渐回暖。 但马车里却铺着狐裘软垫。 是因来时,顾瑾知的身子已经受不得颠簸。 不过,哪怕有这一层狐裘软垫,魏婉芸瞧着一动不动,直挺挺的当真如“尸体”一般躺在垫子上的顾瑾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原是想抱起他,让他靠着她的身子能舒服一些,但一想到马车边上守着的张瑜,便只得咬牙忍了。 魏婉芸抬手覆在顾瑾知冰冷的五指上,眼睫轻颤。 队伍前行得飞快,马车亦颠簸得厉害。 不多时便出了落霞山的范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顾瑾知这边还没有动静,马车上了官道之后,倒是越跑越快。 魏婉芸只盼着时间往后拖一些,再拖一些,能离城更近一步,也就离援军更近一步。 明明知道,他只是“假死”,不会有事,可是触摸到这冰凉的体温,感知不到他的心跳和脉搏,她的心还是没来由的慌乱。 这药粉只能持续一刻钟。 之前跟张瑜周旋就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算起来,顾瑾知要醒了。 若不是张瑜还在马车边上守着,魏婉芸也不至于这般提心吊胆。 她现在既盼着顾瑾知快快醒来,却又怕顾瑾知那么早醒来。 因为那样很可能会被距离他们不过咫尺的张瑜发现端倪。 前行的队伍至少有两千人,浩浩荡荡。 马蹄踏在官道上,渐起尘土飞扬,一如魏婉芸的心,飘飘荡荡,没个着落点。 而这根紧绷了的弦,在顾瑾知突然的一声轻咳下中断。 魏婉芸心头一喜。 只是,这一股喜悦还没来得及在心尖儿蔓延开来,她便听到了车前的动静,一想到张瑜,魏婉芸的心下又是一沉。 70 第132章 力争 当即,门外就有两名副将应声出列。 “搜!” 一声令下,数十人在这禅院内外开始翻找了起来。 魏婉芸敛眸道:“大人不必找了。” “在察觉到你这边动作的时候,我就已经让流风将消息送出去了。” 话音才落,张瑜的脸色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他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一个小小的护卫,还能翻腾得起什么浪来?” 话虽这样说,但他此刻铁青着一张脸,显然已经说明他在意了。 魏婉芸继续道:“谁说得准呢。” “毕竟,京中应该是要紧关头,张大人也不希望这时候横生枝节,坏了你家殿下的大计!” “你!” 张瑜手腕一抬,随着一声嗡鸣,他掌下的利剑出鞘,转瞬便对准了魏婉芸的脖颈。 魏婉芸的身子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我之所以主动告诉张大人,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希望张大人能给太子带个话,放过我的家人。” 说着,她垂下了眸子,神色间带着悲恸的看了一眼竹榻上的顾瑾知,又转而一脸坚定的看向张瑜:“殿下已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的。” 张瑜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出来魏婉芸这是在求和。 不管她对顾瑾知再情深意重又如何? 顾瑾知已经死了,她做什么都是徒劳,既如此,倒不是从善如流,随了太子这边的阵营,还能保魏家周全。 一个魏家,太子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但魏婉芸的外祖赵家却不容小觑。 一旦流风将那消息递去了江南蓟州,统领数十万精兵的蓟州节度使赵璇可不是任人揉捏的主儿。 尤其是蓟州紧挨着的是靖王封地,这亦是太子的一块心病。 若这两边联合起来…… 不管眼下京中局势如何,就算将来太子顺利即位,记起了这件事,怕是也要将这笔账算在他的头上。 而眼下,他需要做的,不过是暂时留这小姑娘一条命。 就算要杀她,也不急于一时,先稳住她,他这一边追杀到流风的下落,一边先去给太子那边送信。 等宫里头的回复也不迟。 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刚刚他之所以挨了那一脚,是因为他对她没有设防,大意了,更何况,那一脚力气不小,但他也能确定,并没有半分内力。 这样一个弱女子,横竖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权衡利弊,张瑜很快做了最稳妥的决定。 “带走!” 他大手一挥,直接叫了人进来搬顾瑾知的“尸体”。 只魏婉芸蓦地起身,一把拦在了人前,皱眉道:“皇上还未正式下令之前,他仍是受人尊崇的五皇子你们不得怠慢!” 人都已经死了,谁会计较这么多。 不过,看在魏婉芸是对顾瑾知用情至深的样子,张瑜并没有觉得不妥,也未往深处想。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要去拖拽顾瑾知尸体的士兵,道:“不得无礼。” 但转念一想,既然要跟顾瑾知的死撇清关系,明面上他也不能怠慢。 再加上,他也不知道怎的,心里总有那么一股不安。 所以,张瑜想都没想,沉声道:“我来。” 听到这话,魏婉芸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顾瑾知虽然六识封闭,但她也怕被那些人粗暴的拖拽更加加重了他的伤势,所以才要这样提醒一句。 不料,竟惹了张瑜亲自来搬。 心中紧张不已,但魏婉芸面上不显,只垂眸感激道:“如此,便谢过张大人了。” 不过,虽然揪着心,但她也看出来了,张瑜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而且,这会儿也已经确定了顾瑾知“身亡”,他应该没有再进一步要给顾瑾知“补刀”的想法了。 只是,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眼看着张瑜将顾瑾知丢在了背上,魏婉芸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抛到了悬崖顶上。 张瑜是个练家子,身强体壮,即使背着顾瑾知,从后山下来,这一路直到了相国寺山脚,也不见有半点儿气喘。 马车已经备好。 正是之前顾瑾知出府的马车。 张瑜到了马车边上,一把掀开了帘子,直接将顾瑾知丢了进去。 魏婉芸拢在袖子下的拳头都忍不住攥紧了几分。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容不得她有半点儿差错。 魏婉芸咬牙忍下,面上依然是那副极力压制住悲痛的神色。 她前脚才上了马车还不等坐稳,张瑜已经一翻身也坐到了马车沿上,跟驾车的副将并排坐下。 “魏四姑娘,可坐稳了。” 张瑜冷声开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惬意。 魏婉芸听得出来,他心情愉悦。 刚刚他背了顾瑾知的“尸体”这一路,虽是为了面子和礼数上过得去,但却也还是有一层探查的心思在的。 被背在背上,顾瑾知的胸口贴着他的后背。 顾瑾知有没有心跳和脉象,这一路下来,也足够他确认了。 功夫厉害的高手可以做到在较短时间内封闭六识,但像这样长时间的,根本不可能。 所以,太子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这就回去复命了,他心情自然是好。 至此,魏婉芸本来是要松一口气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亲自守在了马车边上,竟让人片刻也松懈不得。 这人的心思竟如此缜密且谨慎。 明明已经确定了顾瑾知身死,却还要执拗的亲自守着他的尸体,直等到交到顾俢礼面前为止。 也难怪顾俢礼将这样要紧的任务交给他了。 魏婉芸应了一声便放下了帘子。 已经快要入夏,天气渐渐回暖。 但马车里却铺着狐裘软垫。 是因来时,顾瑾知的身子已经受不得颠簸。 不过,哪怕有这一层狐裘软垫,魏婉芸瞧着一动不动,直挺挺的当真如“尸体”一般躺在垫子上的顾瑾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疼。 她原是想抱起他,让他靠着她的身子能舒服一些,但一想到马车边上守着的张瑜,便只得咬牙忍了。 魏婉芸抬手覆在顾瑾知冰冷的五指上,眼睫轻颤。 队伍前行得飞快,马车亦颠簸得厉害。 不多时便出了落霞山的范围。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顾瑾知这边还没有动静,马车上了官道之后,倒是越跑越快。 魏婉芸只盼着时间往后拖一些,再拖一些,能离城更近一步,也就离援军更近一步。 明明知道,他只是“假死”,不会有事,可是触摸到这冰凉的体温,感知不到他的心跳和脉搏,她的心还是没来由的慌乱。 这药粉只能持续一刻钟。 之前跟张瑜周旋就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算起来,顾瑾知要醒了。 若不是张瑜还在马车边上守着,魏婉芸也不至于这般提心吊胆。 她现在既盼着顾瑾知快快醒来,却又怕顾瑾知那么早醒来。 因为那样很可能会被距离他们不过咫尺的张瑜发现端倪。 前行的队伍至少有两千人,浩浩荡荡。 马蹄踏在官道上,渐起尘土飞扬,一如魏婉芸的心,飘飘荡荡,没个着落点。 而这根紧绷了的弦,在顾瑾知突然的一声轻咳下中断。 魏婉芸心头一喜。 只是,这一股喜悦还没来得及在心尖儿蔓延开来,她便听到了车前的动静,一想到张瑜,魏婉芸的心下又是一沉。 70 第133章 以命相护 再是铁打的人,在封闭六识那么长时间,舒缓过来呼的第一口气也止不住的将胸腔里被压制住的浊气给咳出来。 更何况,顾瑾知身子虚弱如斯。 他的反应也是够快,半声无意识的咳嗽之后,他恢复了神智的第一时间就将那剩下的半声给压了下去。 魏婉芸反应同样不慢。 她第一时间伏下了身子,抱了顾瑾知的头在怀里,她的衣袖和身子,正好遮住了顾瑾知的面容。 当下一瞬,车帘被人从外间打起,听到动静的张瑜转头看进来,只看到魏婉芸哭得几乎要打嗝的模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傻,黄泉路上,你不要走太快,且等我一下……” 张瑜蹙眉。 刚刚那一声轻咳,更像是他的幻听,或者是魏婉芸哭泣的声音,让他听岔了。 毕竟,人都已经死透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变数。 这样一想,张瑜这才甩下了马车帘子。 随着那道帘子被放下,魏婉芸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她一手托着顾瑾知的后脑勺,原本另外一只手搭在他肩头的。 这时候,搭在他肩头的手背上突然一暖,睁开了眼睛醒来的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执手,望向彼此,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已胜过万语千言。 为了骗过张瑜,刚刚哭过的魏婉芸,眼眶还有些泛红,眼底犹有泪痕。 顾瑾知满眼的心疼,她看得分明。 但眼下,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马车飞快,即使顾瑾知已经醒过来了,魏婉芸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算起来,若是能再坚持一刻钟就好了。 即使到不了京郊,至少离援军也更近了一步。 总好过现在,就他们两人深陷重围。 哪怕她一个人,想要从这两千精兵中突围出去都不太可能,更何况还要带着重伤的顾瑾知。 魏婉芸表面平静,实际上心都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只盼着不要在横生枝节才好。 但有时候,老天爷却偏偏不会如你的愿。 还不等赶到风波亭,前行的队伍却突然停了。 张瑜收到了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 太子已经逼宫,而且一切顺利。 原本还私心的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的张瑜又有了别的心思。 他一把拽开帘子,冷眼看向马车内的魏婉芸。 “魏四姑娘。”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魏婉芸就已经放下了顾瑾知,恢复了那副悲痛欲绝的神色,而顾瑾知也已经屏住了呼吸。 张瑜的手缓缓放在剑柄之上,挑眉道:“马上进城了,魏四姑娘同五殿下的尸体在一起,到底有些不妥,还请换乘。” 魏婉芸怔怔的看着他,一副并不愿意的样子。 张瑜有些没了耐性,“若你实在不配合,就怪不得我们无礼了。” 说着,他一抬手,就要叫身边的人将魏婉芸抓出去。 见状,魏婉芸皱眉怒斥道:“张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将魏婉芸架走,目的当然只能是顾瑾知,可是顾瑾知都“死了”他还要做什么? 魏婉芸冷声道:“之前明明都说好的,现在又是做什么?” 张瑜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临时改了主意。 之前是想着,反正顾瑾知已经死了,他的任务完成了,而且还不用被杀害皇子的锅,不管这接下来这时局如何法子,他进可攻退可守,当然乐意给顾瑾知一份体面。 可现在却又不同了。 太子的大事成了! 在太子那头,顾瑾知是自己死掉的,还是被他杀掉的,对张瑜来说,自然大有说法。 如果是前者,他也不过只是完成了一个寻常任务罢了,如果是后者,是他除掉了太子的绊脚石,就是他办事得力,待太子登基,事后想起这件事来,都得记上他一功。 所以,哪怕顾瑾知已经死了,那也必须是“死”在他的手上。 张瑜攥着剑柄的手用力,只待将魏婉芸一架走,就立要往顾瑾知的心口上戳出几个洞来。 但魏婉芸怎么肯。 她见再拖延不下去,索性一脚踹在前来抓她那人的胸口,将其踹下了马车。 同时,她抬手抽了藏于腰际的软剑在手,直朝马车边上的张瑜刺去。 张瑜已经是戒备的状态,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让她得手。 他手持长剑,挡住了魏婉芸那一击,剑锋一挑,就朝魏婉芸的脖颈扫来。 魏婉芸不得不往后一退,退到了马车边上。 因着她之前那一番言论,张瑜还是有几分顾忌赵家,所以不敢下死手。 但却又放不下眼前这么好的立功的机会。 “魏四姑娘,你若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瑜眸色越发冷冽,他抬了抬手,立即就有几人持剑,要朝站在马车边上的魏婉芸攻去。 他实在想不通,人都已经死了,一个尸体有什么好守的。 正对此嗤之以鼻,却见站在车轴边上的魏婉芸手腕一抖,挽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剑花,长剑嗡鸣。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我看谁敢!” 她生得娇艳无双,红唇妖娆,身段婀娜,分明只她一人,面对着的是上千精兵,但却无一人敢小觑。 甚至,连她眼神所扫过之处,那些原本要靠近的士兵,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若有人再敢上前一步,伤他半分,我必让他血溅当场!” 平日里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此时浑身上下都迸发着让人胆颤的凌厉气息。 就连张瑜,都有些意外。 之前在禅房,他虽然被魏婉芸踢了一脚,但那一脚是情急之下,并没有带半点儿内力的,再加上他自负,认为是自己一时大意,那时候才让一个小姑娘近了身。 他并没有将魏婉芸放在眼里。 这一刻,他才知道,魏家的这个小姑娘,并不简单。 不过,她再怎么厉害,又哪里抵得过他这两千精兵,甚至连他都未必打得过。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张瑜冷笑道:“既如此,倒也不必做无谓的牺牲了,我来会会魏四姑娘。” 话音才落,他足下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携一股劈山破地的剑气朝魏婉芸当头击下。 这一击,虽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但却用了他十足的内力和速度。 魏婉芸凭借着她灵活的身手,自是可以避开。 但是,她身后就是马车。 马车里躺着奄奄一息的顾瑾知。 她若避开了,这一剑正好劈在马车上,正中了张瑜的心思。 可若不避开,她要跟张瑜拼的是内力。 若只单纯的比试剑术,魏婉芸自诩不输于任何人,可她先天身子骨弱,底子差了些。 拼起内力来,比起一般的武者倒还绰绰有余。 但对上在高手如云的军中都以内力浑厚出名的张瑜来说,自是底气不足。 明知道有可能是以卵击石,但眼下的情况,却由不得她生出半分退却。 身后的顾瑾知,值得她以命相护。 魏婉芸一咬牙,两指并拢,同样提了内力在剑锋,就要直接迎向张瑜的那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的马车帘子突然一晃。 下一瞬,她的后腰一紧,整个都被从马车里掠出来的顾瑾知抱了个满怀。 两人身形如电,堪堪的避开了张瑜的那一剑。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完好的马车,被张瑜那一剑劈得四分五裂。 “你没死!” 看到是顾瑾知的那一瞬,双眼一直,整个人都有些懵。 但想着魏婉芸之前的动作,他很快反应过来。 “五殿下倒是好生厉害!” 连他都骗过去了。 他最是谨慎,反复试探过几次,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没想到,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儿。 不过还好。 此时,张瑜万分庆幸自己刚刚做了那个要给他补刀然后去太子面前邀功的决定。 就这样把活生生的顾瑾知送到太子面前,他不被牵连都是好的,还邀功…… 张瑜心头冷笑,面上的表情越发狰狞。 “既如此,那我更得好好立功表现才是!” 说着,他剑锋一转,再次故技重施,只不过这一次剑锋对准的是顾瑾知。 魏婉芸和顾瑾知才在一旁站稳脚跟。 她知道顾瑾知现在的状态,刚刚从马车里带着她离开,怕是已经用了他这半天攒下来的全部力气。 魏婉芸抬手要推开顾瑾知,准备自己去迎战,谁料下一瞬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黑衣人抢了先。 那人无论是身手动作,还是内力都是一流,转眼就已经跟张瑜打成了一团。 张瑜的手下反应也是够快,见张瑜这边抽不出身来,转而朝魏婉芸和顾瑾知围攻了过去。 魏婉芸心惊,注意力都在那战局之上,而顾瑾知的眼神却只落在她的身上。 魏婉芸不经意的回眸,便对上了他漆黑如墨的瞳仁。 他的手攥着她的掌心,深邃的眼眸中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缱绻。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魏婉芸被捏的有些疼。 她忍不住蹙眉,下一瞬,却听他深情且笃定道:“绾绾,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你以命相护。” “包括我。” 第133章 以命相护 再是铁打的人,在封闭六识那么长时间,舒缓过来呼的第一口气也止不住的将胸腔里被压制住的浊气给咳出来。 更何况,顾瑾知身子虚弱如斯。 他的反应也是够快,半声无意识的咳嗽之后,他恢复了神智的第一时间就将那剩下的半声给压了下去。 魏婉芸反应同样不慢。 她第一时间伏下了身子,抱了顾瑾知的头在怀里,她的衣袖和身子,正好遮住了顾瑾知的面容。 当下一瞬,车帘被人从外间打起,听到动静的张瑜转头看进来,只看到魏婉芸哭得几乎要打嗝的模样。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傻,黄泉路上,你不要走太快,且等我一下……” 张瑜蹙眉。 刚刚那一声轻咳,更像是他的幻听,或者是魏婉芸哭泣的声音,让他听岔了。 毕竟,人都已经死透了,哪里还能有什么变数。 这样一想,张瑜这才甩下了马车帘子。 随着那道帘子被放下,魏婉芸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她一手托着顾瑾知的后脑勺,原本另外一只手搭在他肩头的。 这时候,搭在他肩头的手背上突然一暖,睁开了眼睛醒来的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执手,望向彼此,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已胜过万语千言。 为了骗过张瑜,刚刚哭过的魏婉芸,眼眶还有些泛红,眼底犹有泪痕。 顾瑾知满眼的心疼,她看得分明。 但眼下,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马车飞快,即使顾瑾知已经醒过来了,魏婉芸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算起来,若是能再坚持一刻钟就好了。 即使到不了京郊,至少离援军也更近了一步。 总好过现在,就他们两人深陷重围。 哪怕她一个人,想要从这两千精兵中突围出去都不太可能,更何况还要带着重伤的顾瑾知。 魏婉芸表面平静,实际上心都已经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只盼着不要在横生枝节才好。 但有时候,老天爷却偏偏不会如你的愿。 还不等赶到风波亭,前行的队伍却突然停了。 张瑜收到了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 太子已经逼宫,而且一切顺利。 原本还私心的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的张瑜又有了别的心思。 他一把拽开帘子,冷眼看向马车内的魏婉芸。 “魏四姑娘。”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魏婉芸就已经放下了顾瑾知,恢复了那副悲痛欲绝的神色,而顾瑾知也已经屏住了呼吸。 张瑜的手缓缓放在剑柄之上,挑眉道:“马上进城了,魏四姑娘同五殿下的尸体在一起,到底有些不妥,还请换乘。” 魏婉芸怔怔的看着他,一副并不愿意的样子。 张瑜有些没了耐性,“若你实在不配合,就怪不得我们无礼了。” 说着,他一抬手,就要叫身边的人将魏婉芸抓出去。 见状,魏婉芸皱眉怒斥道:“张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将魏婉芸架走,目的当然只能是顾瑾知,可是顾瑾知都“死了”他还要做什么? 魏婉芸冷声道:“之前明明都说好的,现在又是做什么?” 张瑜当然不会告诉她,是他临时改了主意。 之前是想着,反正顾瑾知已经死了,他的任务完成了,而且还不用被杀害皇子的锅,不管这接下来这时局如何法子,他进可攻退可守,当然乐意给顾瑾知一份体面。 可现在却又不同了。 太子的大事成了! 在太子那头,顾瑾知是自己死掉的,还是被他杀掉的,对张瑜来说,自然大有说法。 如果是前者,他也不过只是完成了一个寻常任务罢了,如果是后者,是他除掉了太子的绊脚石,就是他办事得力,待太子登基,事后想起这件事来,都得记上他一功。 所以,哪怕顾瑾知已经死了,那也必须是“死”在他的手上。 张瑜攥着剑柄的手用力,只待将魏婉芸一架走,就立要往顾瑾知的心口上戳出几个洞来。 但魏婉芸怎么肯。 她见再拖延不下去,索性一脚踹在前来抓她那人的胸口,将其踹下了马车。 同时,她抬手抽了藏于腰际的软剑在手,直朝马车边上的张瑜刺去。 张瑜已经是戒备的状态,哪里能那么容易就让她得手。 他手持长剑,挡住了魏婉芸那一击,剑锋一挑,就朝魏婉芸的脖颈扫来。 魏婉芸不得不往后一退,退到了马车边上。 因着她之前那一番言论,张瑜还是有几分顾忌赵家,所以不敢下死手。 但却又放不下眼前这么好的立功的机会。 “魏四姑娘,你若再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瑜眸色越发冷冽,他抬了抬手,立即就有几人持剑,要朝站在马车边上的魏婉芸攻去。 他实在想不通,人都已经死了,一个尸体有什么好守的。 正对此嗤之以鼻,却见站在车轴边上的魏婉芸手腕一抖,挽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剑花,长剑嗡鸣。 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我看谁敢!” 她生得娇艳无双,红唇妖娆,身段婀娜,分明只她一人,面对着的是上千精兵,但却无一人敢小觑。 甚至,连她眼神所扫过之处,那些原本要靠近的士兵,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若有人再敢上前一步,伤他半分,我必让他血溅当场!” 平日里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小姑娘,此时浑身上下都迸发着让人胆颤的凌厉气息。 就连张瑜,都有些意外。 之前在禅房,他虽然被魏婉芸踢了一脚,但那一脚是情急之下,并没有带半点儿内力的,再加上他自负,认为是自己一时大意,那时候才让一个小姑娘近了身。 他并没有将魏婉芸放在眼里。 这一刻,他才知道,魏家的这个小姑娘,并不简单。 不过,她再怎么厉害,又哪里抵得过他这两千精兵,甚至连他都未必打得过。 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张瑜冷笑道:“既如此,倒也不必做无谓的牺牲了,我来会会魏四姑娘。” 话音才落,他足下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携一股劈山破地的剑气朝魏婉芸当头击下。 这一击,虽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但却用了他十足的内力和速度。 魏婉芸凭借着她灵活的身手,自是可以避开。 但是,她身后就是马车。 马车里躺着奄奄一息的顾瑾知。 她若避开了,这一剑正好劈在马车上,正中了张瑜的心思。 可若不避开,她要跟张瑜拼的是内力。 若只单纯的比试剑术,魏婉芸自诩不输于任何人,可她先天身子骨弱,底子差了些。 拼起内力来,比起一般的武者倒还绰绰有余。 但对上在高手如云的军中都以内力浑厚出名的张瑜来说,自是底气不足。 明知道有可能是以卵击石,但眼下的情况,却由不得她生出半分退却。 身后的顾瑾知,值得她以命相护。 魏婉芸一咬牙,两指并拢,同样提了内力在剑锋,就要直接迎向张瑜的那一剑。 千钧一发之际,她身后的马车帘子突然一晃。 下一瞬,她的后腰一紧,整个都被从马车里掠出来的顾瑾知抱了个满怀。 两人身形如电,堪堪的避开了张瑜的那一剑。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完好的马车,被张瑜那一剑劈得四分五裂。 “你没死!” 看到是顾瑾知的那一瞬,双眼一直,整个人都有些懵。 但想着魏婉芸之前的动作,他很快反应过来。 “五殿下倒是好生厉害!” 连他都骗过去了。 他最是谨慎,反复试探过几次,都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没想到,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儿。 不过还好。 此时,张瑜万分庆幸自己刚刚做了那个要给他补刀然后去太子面前邀功的决定。 就这样把活生生的顾瑾知送到太子面前,他不被牵连都是好的,还邀功…… 张瑜心头冷笑,面上的表情越发狰狞。 “既如此,那我更得好好立功表现才是!” 说着,他剑锋一转,再次故技重施,只不过这一次剑锋对准的是顾瑾知。 魏婉芸和顾瑾知才在一旁站稳脚跟。 她知道顾瑾知现在的状态,刚刚从马车里带着她离开,怕是已经用了他这半天攒下来的全部力气。 魏婉芸抬手要推开顾瑾知,准备自己去迎战,谁料下一瞬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道黑衣人抢了先。 那人无论是身手动作,还是内力都是一流,转眼就已经跟张瑜打成了一团。 张瑜的手下反应也是够快,见张瑜这边抽不出身来,转而朝魏婉芸和顾瑾知围攻了过去。 魏婉芸心惊,注意力都在那战局之上,而顾瑾知的眼神却只落在她的身上。 魏婉芸不经意的回眸,便对上了他漆黑如墨的瞳仁。 他的手攥着她的掌心,深邃的眼眸中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缱绻。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魏婉芸被捏的有些疼。 她忍不住蹙眉,下一瞬,却听他深情且笃定道:“绾绾,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你以命相护。” “包括我。” 第134章 还得重罚 冷不丁的,在这种生死关头听到顾瑾知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情话来,魏婉芸的心尖儿都似是裹了一层蜜糖。 那丝丝缕缕的甜很快便在心里蔓延开来。 旋即,又听顾瑾知道:“但是,我很开心。” 看到她对自己的维护,他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和甜蜜。 他的眼神直白热烈,盯得魏婉芸有些难为情。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想这些旖旎的心思,她也觉得实在是罪过得很。 “那人是……” 魏婉芸转头,看向跟张瑜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 同时,见到周围逼近的士兵,魏婉芸忍不住蹙眉。 她脚腕一转,正准备挡在顾瑾知身前,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下一瞬,随着一道箭羽破空声响起,官道两边茂密的丛林里突然钻出来一队人马,将张瑜等人包围了起来。 “我们的援军到了。” 顾瑾知拉着魏婉芸的手,往后退开几步,他的人很快便奔至两人跟前,将两人牢牢地护在当中,再受不到半点儿伤害。 见状,魏婉芸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地。 张瑜的内力深厚,但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显然并不在他之下。 数十个回合之后,他就落了下风,一个不留神,便被那黑衣人砍伤一臂,击飞数十步。 而他手下的兵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是对手。 张瑜自知失去了先机,再想杀顾瑾知无疑是在送死,他一手按住不断冒血的手臂,一手用剑撑地,咬牙道:“撤!” 保性命要紧! 他的手下见他不敌,对方又来势汹汹,早就萌生了退意,随着他一声令下,慌不择路四散逃窜开去。 顾瑾知当然不会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去。 “追。” 他冷声吩咐了下去,立即就有人领命追了过去。 之前打败张瑜的黑衣人也赶到了顾瑾知面前,躬身行礼道:“五殿下。” 顾瑾知颔首,“父皇可好?” 那人揭开了蒙面的黑巾,正是天晟帝的暗卫青云。 “皇上无碍,让奴才接五殿下回宫。” 顾瑾知点头,转而看向一脸愁云的魏婉芸:“没事的。” 魏婉芸点了点头。 只心里依然放心不下魏家。 被张瑜劈开的马车已经有人在修补,只是还得等上片刻。 以顾瑾知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受不得马背上的颠簸,他们只得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看出了魏婉芸的焦急,顾瑾知捏了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魏家我已安排了人守着,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而且,那人你也信得过。” 原本魏婉芸以为他只是在安慰她,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好奇道:“谁?” 顾瑾知却笑而不语。 虽然他这卖关子的样子,着实欠揍了些,但至少他是真的有做安排,而且成竹在胸,至少证明魏家真的没事。 魏婉芸也就放下了心来。 顾瑾知身子弱,这才站了一会儿,身子就有些不稳。 魏婉芸扶着他在一旁的树下歇息,并随口问出了自己心头的困惑。 “所以,殿下一早就知道太子会反?” 这一路下来,魏婉芸总觉得,顾瑾知好像对太子谋逆一事并不意外。 顾修恒也是重生的事情,他们还是之前从明空大师那里推测出来的,可是显然顾瑾知对太子的那些举动,是在更早之前就有所察觉了。 顾瑾知半靠在树干上,一手攥着魏婉芸的手,耐心道:“是的。” “从落云城开始,我就注意到他了。” 顾修恒并不是个十分聪慧之人,哪怕重生,可以占得先机,但仍改变不了他资质平庸的事实。 虽然他一开始伪装得很好,就连顾瑾知都差点儿被蒙蔽过去,但从落云城之后,顾瑾知的人顺着那条线查下去,很快便查到了他那头。 知道他心思不纯,顾瑾知自然会提前对他做些提防。 尤其是,在他皇子身份暴露之后,身为太子的他只会越发坐不住。 顾瑾知猜到顾修恒这几日会动手,但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顾修恒竟然会选择在佛门净地,甚至不惜屠杀整个相国寺。 而他的疏忽,也恰恰是没有在相国寺布下防守。 听他说完,魏婉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顾修恒因为跳出了阵法的禁锢和封印,比他们还早一些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既如此,他自是知道,最后登顶的顾瑾知,所以眼看着顾瑾知找回了皇子身份,哪里还能坐得住。 “太子之前的结局是怎样的?” 前世魏婉芸死的早,她对顾修恒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被天晟帝废黜之后,封了端王。 后面,她成了阿飘跟在顾瑾知的身边,有没有半点儿关于顾修恒的记忆。 但在明空大师启动阵法之后,顾修恒作为一缕孤魂既能被卷进来,便说明他已经死了。 魏婉芸很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顾瑾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他关于前世的全部记忆回笼,但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化和适应,一琢磨起来,就颇费心神。 “在他被废没多久,就被老三的人毒杀了。” 顾瑾知的声音清冷,听起来无波无澜,但这话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免有些唏嘘。 一个被废的太子,死在了别苑都没有人知道。 至少,那时候,外间并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传言。 否则的话,魏婉芸在随靖王妃入京的时候,就该听说了。 大概是怨气太重,所以死后他成了一缕孤魂,最后机缘巧合之下,闯入了明空大师的阵法。 魏婉芸对这人并没有多少印象。 最深刻的,便是在靖王府那一日,看到被算计的他和魏婉静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如今回想起来,也许那时候,他未必不知道那是一场算计,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太后面前,将德妃和靖王府扯下了水。 只可惜魏婉静……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攥紧了顾瑾知的手,有些紧张道:“等日后太子获罪……可否帮我想办法救救阿静?” 要知道谋逆是株连全族的重罪。 在太子东宫伺候着的宫娥太监们都要跟着遭殃,更何况已经是太子良娣的魏婉静。 可是,魏婉芸不能坐视不理。 顾瑾知会握住她的手,眉眼温柔,但语气笃定道:“我会想办法。” 有他这句话,魏婉芸自是放心了不少。 只是,想到之前听到张瑜部下递过来的消息,太子既然决定谋逆,那必然是做了不少的筹备。 天晟帝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 顾瑾知的面色比起之前那死气沉沉的苍白来,好上了几分。 他仰头靠在了树干上,侧首对上魏婉芸的眸子,意味深长道:“父皇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柔软和善。” 魏婉芸还在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却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渐近。 她一转头,就瞧见流风和赵津一前一后,策马而来。 在魏婉芸和顾瑾知被张瑜带走之后,流风并没有立即跟上。 顾瑾知让他趁乱摸去了山下找到待命的赵津。 两人着人在给京中的护卫们发了求援的消息之后,就带着小分队的人先回到了相国寺,确定张瑜安排在那里的人都撤了,没有要对僧人赶尽杀绝的打算,这才又跟了过来。 所以,他们迟了半步。 这两人虽然平时不对付,但执行起任务来,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主子!” 才下马,还未奔至跟前,流风就一脸激动道:“您没事儿!” 顾瑾知神色清冷如常,但魏婉芸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一抹嫌弃。 这对主仆。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惹来流风的注意,他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水,欣喜不已道:“魏四姑娘,您也没事儿?” “真是吓死我了!” “我真怕我晚来一步,就……就……” “两位主子没事儿就好!” 说到后面,流风当真红了眼。 紧随其后的赵津看不下去了。 他抬脚就对着流风的屁股踹了下去。 “哎哟!” 流风一声惊呼,转头就要发火,却见赵津拱手对顾瑾知道:“主子,马车已经修好了,京中有变,需得速回。” 顾瑾知淡淡的扫了一眼演技浮夸的流风。 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原本要对赵津的咒骂也卡在了喉头,只在顾瑾知和魏婉芸起身离开之后,在他们的背后对着赵津磨了磨牙。 赵津只当是没看见,漫不经心的转了转刚刚踹向流风屁股的那只脚脚腕。 见状,流风差点儿要拔刀砍人。 这一幕被魏婉芸瞧见了,她忍不住拽了拽顾瑾知的胳膊,忍俊不禁道:“他俩这样,真的没事吗?” 顾瑾知点头:“嗯。” 末了,他想了想又道:“赵津不会吃亏。” “让流风吃点儿苦头也好。” 说着,他的眼神一扫,状似不经意的落在了之前被掐的手臂处。 见状,魏婉芸一个激灵。 那一瞬,她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顾瑾知是因为记着因为之前被流风“掐醒”的仇,所以放任赵津这么做的。 可是…… 当时掐他的明明是她。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着让流风替自己背黑锅,到底于心不忍,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那个……是我掐的……” 当时为了叫醒顾瑾知起来喝药,她那一下子可没有保留,十足的用了力气。 即使不用撩起顾瑾知的袖子,她也能猜到那底下定然是一片淤青。 虽然迫不得已而为之,但魏婉芸到底是有几分惭愧的。 尤其是,她当时因为难为情,还没多做解释,让流风替她背了这个锅,以至于现在让他顶头上司顾瑾知给他小鞋穿。 魏婉芸越发惭愧。 听到这话,顾瑾知原本要上马车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就在魏婉芸以为他是有些生气的时候,却见他突然灿然一笑。 “原来如此。” 魏婉芸垂眸,等着他的抱怨,却听他轻笑道:“没什么,其实并不怎么疼。” 他的声音温柔,眼神温暖,只听得魏婉芸心中也是一片暖意融融。 顾瑾知先一步上了车,然后又探出手来,要扶着她。 他自己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魏婉芸哪里舍得让他用什么力气。 她自己单手撑着车框,翻身就跳了上去。 坐稳放下帘子之后,魏婉芸随口道:“那殿下不会再迁怒流风了?” 本以为得到是会是顾瑾知肯定的回答。 谁料,魏婉芸一抬眼,对上他含笑的眉眼,却听他淡淡道:“虽然不是他动的手,但他在一旁幸灾乐祸,更是该罚。” 魏婉芸:“……” 流风,我对不住你。 念及此,她下意识打起了帘子,看了一眼正跟赵津怼得面红脖子粗的流风。 马车外,毫不知情的傻小子流风感受到魏婉芸满是同情的目光,他笑嘻嘻凑了过来,“魏四姑娘,有何吩咐?” 魏婉芸摆了摆手。 她刚想劝流风最近没事儿的时候,离他家主子远着点儿。 谁曾想,话还没说出口,却听身侧的顾瑾知看向流风凉凉道:“你若是闲得很,明日我便安排你进宫,跟在青云身后多学学本事。” 众所周知,天晟帝身边的两大暗卫青云青山,在进宫之后,就是净了身的。 流风乍一听顾瑾知要让他去跟青云学本事,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 可下一瞬再琢磨着前半句的“安排你进宫”,前半句结合在一起,他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垮下一凉。 当即,他面如土色,止不住的哀嚎道:“主子不要啊!” “我家四代单传,我连人家小姑娘的手都还没摸到一下呢……主子……” 他扒着马车窗户,一脸惨痛。 眼看着顾瑾知的脸色沉了下去,最后还是赵津看不过眼,上前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将他丢到了后头,并提醒道:“你再聒噪,就真要进宫当太监了。” 此言一出,流风也顾不得同赵津计较了,连忙闭紧了嘴,甚至害怕自己再多蹦出来一个字,还用手给死死的捂住了。 看到这一幕,魏婉芸虽然有些同情流风,但也实在好奇,忍不住看向顾瑾知道:“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按说,顾瑾知这样内敛沉稳又喜静的性子,怎么会留这样一个活宝在身边? 谁料,顾瑾知说出来的话,却让魏婉芸惊讶不已。 (作者菌:对不住,我的错,太子的名字是顾修恒,我前面有两章写糊涂了,写成了三皇子的名字顾俢礼,我错了,我忏悔。) 第134章 还得重罚 冷不丁的,在这种生死关头听到顾瑾知突然说出这样一句情话来,魏婉芸的心尖儿都似是裹了一层蜜糖。 那丝丝缕缕的甜很快便在心里蔓延开来。 旋即,又听顾瑾知道:“但是,我很开心。” 看到她对自己的维护,他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和甜蜜。 他的眼神直白热烈,盯得魏婉芸有些难为情。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想这些旖旎的心思,她也觉得实在是罪过得很。 “那人是……” 魏婉芸转头,看向跟张瑜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 同时,见到周围逼近的士兵,魏婉芸忍不住蹙眉。 她脚腕一转,正准备挡在顾瑾知身前,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 下一瞬,随着一道箭羽破空声响起,官道两边茂密的丛林里突然钻出来一队人马,将张瑜等人包围了起来。 “我们的援军到了。” 顾瑾知拉着魏婉芸的手,往后退开几步,他的人很快便奔至两人跟前,将两人牢牢地护在当中,再受不到半点儿伤害。 见状,魏婉芸一直悬着的心这才终于落地。 张瑜的内力深厚,但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显然并不在他之下。 数十个回合之后,他就落了下风,一个不留神,便被那黑衣人砍伤一臂,击飞数十步。 而他手下的兵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完全不是对手。 张瑜自知失去了先机,再想杀顾瑾知无疑是在送死,他一手按住不断冒血的手臂,一手用剑撑地,咬牙道:“撤!” 保性命要紧! 他的手下见他不敌,对方又来势汹汹,早就萌生了退意,随着他一声令下,慌不择路四散逃窜开去。 顾瑾知当然不会就这样放任他们离去。 “追。” 他冷声吩咐了下去,立即就有人领命追了过去。 之前打败张瑜的黑衣人也赶到了顾瑾知面前,躬身行礼道:“五殿下。” 顾瑾知颔首,“父皇可好?” 那人揭开了蒙面的黑巾,正是天晟帝的暗卫青云。 “皇上无碍,让奴才接五殿下回宫。” 顾瑾知点头,转而看向一脸愁云的魏婉芸:“没事的。” 魏婉芸点了点头。 只心里依然放心不下魏家。 被张瑜劈开的马车已经有人在修补,只是还得等上片刻。 以顾瑾知现在的身体状态,实在受不得马背上的颠簸,他们只得在这里等上一会儿。 看出了魏婉芸的焦急,顾瑾知捏了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魏家我已安排了人守着,应是不会出什么差错。” “而且,那人你也信得过。” 原本魏婉芸以为他只是在安慰她,听到这话,她忍不住好奇道:“谁?” 顾瑾知却笑而不语。 虽然他这卖关子的样子,着实欠揍了些,但至少他是真的有做安排,而且成竹在胸,至少证明魏家真的没事。 魏婉芸也就放下了心来。 顾瑾知身子弱,这才站了一会儿,身子就有些不稳。 魏婉芸扶着他在一旁的树下歇息,并随口问出了自己心头的困惑。 “所以,殿下一早就知道太子会反?” 这一路下来,魏婉芸总觉得,顾瑾知好像对太子谋逆一事并不意外。 顾修恒也是重生的事情,他们还是之前从明空大师那里推测出来的,可是显然顾瑾知对太子的那些举动,是在更早之前就有所察觉了。 顾瑾知半靠在树干上,一手攥着魏婉芸的手,耐心道:“是的。” “从落云城开始,我就注意到他了。” 顾修恒并不是个十分聪慧之人,哪怕重生,可以占得先机,但仍改变不了他资质平庸的事实。 虽然他一开始伪装得很好,就连顾瑾知都差点儿被蒙蔽过去,但从落云城之后,顾瑾知的人顺着那条线查下去,很快便查到了他那头。 知道他心思不纯,顾瑾知自然会提前对他做些提防。 尤其是,在他皇子身份暴露之后,身为太子的他只会越发坐不住。 顾瑾知猜到顾修恒这几日会动手,但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顾修恒竟然会选择在佛门净地,甚至不惜屠杀整个相国寺。 而他的疏忽,也恰恰是没有在相国寺布下防守。 听他说完,魏婉芸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顾修恒因为跳出了阵法的禁锢和封印,比他们还早一些找回了前世的记忆。 既如此,他自是知道,最后登顶的顾瑾知,所以眼看着顾瑾知找回了皇子身份,哪里还能坐得住。 “太子之前的结局是怎样的?” 前世魏婉芸死的早,她对顾修恒的记忆只停留在他被天晟帝废黜之后,封了端王。 后面,她成了阿飘跟在顾瑾知的身边,有没有半点儿关于顾修恒的记忆。 但在明空大师启动阵法之后,顾修恒作为一缕孤魂既能被卷进来,便说明他已经死了。 魏婉芸很好奇,他是怎么死的。 顾瑾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虽然,他关于前世的全部记忆回笼,但因为时间太短,他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化和适应,一琢磨起来,就颇费心神。 “在他被废没多久,就被老三的人毒杀了。” 顾瑾知的声音清冷,听起来无波无澜,但这话里的内容却让人不免有些唏嘘。 一个被废的太子,死在了别苑都没有人知道。 至少,那时候,外间并没有什么关于他的传言。 否则的话,魏婉芸在随靖王妃入京的时候,就该听说了。 大概是怨气太重,所以死后他成了一缕孤魂,最后机缘巧合之下,闯入了明空大师的阵法。 魏婉芸对这人并没有多少印象。 最深刻的,便是在靖王府那一日,看到被算计的他和魏婉静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如今回想起来,也许那时候,他未必不知道那是一场算计,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太后面前,将德妃和靖王府扯下了水。 只可惜魏婉静……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攥紧了顾瑾知的手,有些紧张道:“等日后太子获罪……可否帮我想办法救救阿静?” 要知道谋逆是株连全族的重罪。 在太子东宫伺候着的宫娥太监们都要跟着遭殃,更何况已经是太子良娣的魏婉静。 可是,魏婉芸不能坐视不理。 顾瑾知会握住她的手,眉眼温柔,但语气笃定道:“我会想办法。” 有他这句话,魏婉芸自是放心了不少。 只是,想到之前听到张瑜部下递过来的消息,太子既然决定谋逆,那必然是做了不少的筹备。 天晟帝那边,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 顾瑾知的面色比起之前那死气沉沉的苍白来,好上了几分。 他仰头靠在了树干上,侧首对上魏婉芸的眸子,意味深长道:“父皇可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柔软和善。” 魏婉芸还在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却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渐近。 她一转头,就瞧见流风和赵津一前一后,策马而来。 在魏婉芸和顾瑾知被张瑜带走之后,流风并没有立即跟上。 顾瑾知让他趁乱摸去了山下找到待命的赵津。 两人着人在给京中的护卫们发了求援的消息之后,就带着小分队的人先回到了相国寺,确定张瑜安排在那里的人都撤了,没有要对僧人赶尽杀绝的打算,这才又跟了过来。 所以,他们迟了半步。 这两人虽然平时不对付,但执行起任务来,却配合得天衣无缝。 “主子!” 才下马,还未奔至跟前,流风就一脸激动道:“您没事儿!” 顾瑾知神色清冷如常,但魏婉芸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一抹嫌弃。 这对主仆。 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惹来流风的注意,他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水,欣喜不已道:“魏四姑娘,您也没事儿?” “真是吓死我了!” “我真怕我晚来一步,就……就……” “两位主子没事儿就好!” 说到后面,流风当真红了眼。 紧随其后的赵津看不下去了。 他抬脚就对着流风的屁股踹了下去。 “哎哟!” 流风一声惊呼,转头就要发火,却见赵津拱手对顾瑾知道:“主子,马车已经修好了,京中有变,需得速回。” 顾瑾知淡淡的扫了一眼演技浮夸的流风。 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原本要对赵津的咒骂也卡在了喉头,只在顾瑾知和魏婉芸起身离开之后,在他们的背后对着赵津磨了磨牙。 赵津只当是没看见,漫不经心的转了转刚刚踹向流风屁股的那只脚脚腕。 见状,流风差点儿要拔刀砍人。 这一幕被魏婉芸瞧见了,她忍不住拽了拽顾瑾知的胳膊,忍俊不禁道:“他俩这样,真的没事吗?” 顾瑾知点头:“嗯。” 末了,他想了想又道:“赵津不会吃亏。” “让流风吃点儿苦头也好。” 说着,他的眼神一扫,状似不经意的落在了之前被掐的手臂处。 见状,魏婉芸一个激灵。 那一瞬,她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顾瑾知是因为记着因为之前被流风“掐醒”的仇,所以放任赵津这么做的。 可是…… 当时掐他的明明是她。 念及此,魏婉芸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想着让流风替自己背黑锅,到底于心不忍,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解释道:“那个……是我掐的……” 当时为了叫醒顾瑾知起来喝药,她那一下子可没有保留,十足的用了力气。 即使不用撩起顾瑾知的袖子,她也能猜到那底下定然是一片淤青。 虽然迫不得已而为之,但魏婉芸到底是有几分惭愧的。 尤其是,她当时因为难为情,还没多做解释,让流风替她背了这个锅,以至于现在让他顶头上司顾瑾知给他小鞋穿。 魏婉芸越发惭愧。 听到这话,顾瑾知原本要上马车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就在魏婉芸以为他是有些生气的时候,却见他突然灿然一笑。 “原来如此。” 魏婉芸垂眸,等着他的抱怨,却听他轻笑道:“没什么,其实并不怎么疼。” 他的声音温柔,眼神温暖,只听得魏婉芸心中也是一片暖意融融。 顾瑾知先一步上了车,然后又探出手来,要扶着她。 他自己都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魏婉芸哪里舍得让他用什么力气。 她自己单手撑着车框,翻身就跳了上去。 坐稳放下帘子之后,魏婉芸随口道:“那殿下不会再迁怒流风了?” 本以为得到是会是顾瑾知肯定的回答。 谁料,魏婉芸一抬眼,对上他含笑的眉眼,却听他淡淡道:“虽然不是他动的手,但他在一旁幸灾乐祸,更是该罚。” 魏婉芸:“……” 流风,我对不住你。 念及此,她下意识打起了帘子,看了一眼正跟赵津怼得面红脖子粗的流风。 马车外,毫不知情的傻小子流风感受到魏婉芸满是同情的目光,他笑嘻嘻凑了过来,“魏四姑娘,有何吩咐?” 魏婉芸摆了摆手。 她刚想劝流风最近没事儿的时候,离他家主子远着点儿。 谁曾想,话还没说出口,却听身侧的顾瑾知看向流风凉凉道:“你若是闲得很,明日我便安排你进宫,跟在青云身后多学学本事。” 众所周知,天晟帝身边的两大暗卫青云青山,在进宫之后,就是净了身的。 流风乍一听顾瑾知要让他去跟青云学本事,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 可下一瞬再琢磨着前半句的“安排你进宫”,前半句结合在一起,他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垮下一凉。 当即,他面如土色,止不住的哀嚎道:“主子不要啊!” “我家四代单传,我连人家小姑娘的手都还没摸到一下呢……主子……” 他扒着马车窗户,一脸惨痛。 眼看着顾瑾知的脸色沉了下去,最后还是赵津看不过眼,上前一把提起他的后衣领,将他丢到了后头,并提醒道:“你再聒噪,就真要进宫当太监了。” 此言一出,流风也顾不得同赵津计较了,连忙闭紧了嘴,甚至害怕自己再多蹦出来一个字,还用手给死死的捂住了。 看到这一幕,魏婉芸虽然有些同情流风,但也实在好奇,忍不住看向顾瑾知道:“你怎么受得了他的?” 按说,顾瑾知这样内敛沉稳又喜静的性子,怎么会留这样一个活宝在身边? 谁料,顾瑾知说出来的话,却让魏婉芸惊讶不已。 (作者菌:对不住,我的错,太子的名字是顾修恒,我前面有两章写糊涂了,写成了三皇子的名字顾俢礼,我错了,我忏悔。) 第135章 维护 此时的魏家,热闹得很。 魏婉芸前脚走,魏耀宗后脚就让人将消息递去了东宫。 收到了要拿住赵兰心的回复之后,魏耀宗忙不迭的带着人围了兰芳园。 赵兰心刚服了药之后,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对外间的事情一概不知。 胡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魏婉芸留了有些功夫在身的宝珠在,院外还有赵金宝和赵玉宝守着,魏耀宗倒也不敢硬闯进来。 只是,他这般架势,倒是让胡妈妈越发心神不宁。 她跟宝珠合计了一下,原是想让人宝珠悄悄溜出去给魏婉芸递给消息,没曾想,魏耀宗竟是有备而来。 光围在兰芳园的高手就不下数十人。 在外院,甚至魏府周围,都有不少人暗中盯梢,宝珠和赵金宝等人试了几次都无法突围,最后只得先退了回来,等赵兰心醒来再做打算。 顾瑾知让赵津送来的汤药果真有奇效。 自赵兰心服下,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的气息就平稳了许多。 原本像刀子一样,时不时的戳在肺腑的那种尖锐的疼也在渐渐消失。 赵兰心悠悠转醒。 只是,她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魏婉芸的身影。 以她对魏婉芸的了解,这孩子放心不下她,若非十分要紧的事情,定然是会守在旁边的。 赵兰心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发觉屋子里丫鬟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她微微蹙眉,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胡妈妈。 “小姐。” “您可好些了” 胡妈妈是跟着赵兰心从赵家过来的老人,跟其他人不同,她平日都称赵兰心为小姐,魏婉芸小小姐。 “嗯。” 赵兰心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她动了动手腕,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旁的胡妈妈见状,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才靠着床头坐稳,赵兰心便忍不住开口道:“绾绾呢” 胡妈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垂眸解释道:“小小姐有急事出去了,说是去找五皇子。” 闻言,赵兰心忍不住皱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现在的气氛。 虽然丫鬟们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还不等她细问,却听到外间响起了争执声。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给我退下” “你们端的是谁的饭碗忘记了谁才是这个府上的主子了是!” 魏耀宗气急败坏的声音自院外传来,赵兰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老爷,夫人在静养,不宜被打扰……” 才有丫鬟去劝,却被魏耀宗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他似是再忍不住,直接叫了人来就要硬闯进来。 之前同样被困在院子里,这才好不容易脱身找过来的魏清钥一脸惊诧道:“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魏清钥,魏耀宗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倒也没什么,皇后娘娘那边有事,要你母亲进宫一趟,但这些刁奴却硬拦着不让为父进去,今日为父不严惩这些刁奴,他们可要反了天去!” 便是皇后那边有事,赵兰心又不是犯人,更何况还在病重,也没有这样直接将人带走的道理。 更何况,魏耀宗这神态明显不对。 魏清钥起身,挡在了门前,神色清冷疏离道:“父亲,母亲身体不适,且不说她眼下的状态进不得宫,便是勉强被带到了皇后跟前,也只会冲撞了皇后娘娘。” “何不给皇后那边回了话,等母亲身子好些了,再进宫” 魏耀宗见魏清钥执意要拦着,只得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道:“既是皇后和东宫要人,必是有要紧事,若耽搁了,我们魏家可吃罪得起” 魏清钥薄唇轻抿,神色冷淡,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见状,魏耀宗恨铁不成钢道:“钥儿,你是个聪明人,为父不必多言,你也知道如今京中的局势……太子和五皇子那边……” 必得选一边。 他这次选择了太子。 所以,必得跟太子一条心。 “虽然你同婉芸一母同胞,但婉静也是你的妹妹,若这次我们能解决了太子的后顾之忧,将来,魏家必得太子器重,再加上婉静,我们何愁……” 魏耀宗咬牙,压低了声音说完这些之后,满心盼着魏清钥能认清形势。 谁料,魏清钥身子依然纹丝未动。 “父亲!” “孩儿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母亲和妹妹是我的底线。” 他绝不会有半分退让。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魏清钥的声音掷地有声。 话音才落,他手腕一抖,抽出了腰际的佩剑,剑锋直指魏耀宗。 大有魏耀宗敢带人再往前一步,他就让他血溅当场的架势。 那冷冽的寒芒照在魏耀宗面上的一瞬,他浑身一个机灵。 他当即便恼羞成怒道:“你!你要做什么!” “逆子!你难不成要弑父!” 话音才落,不管是兰芳园内外,都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向这对父子。 就连兰芳园里的丫鬟们都有些意外魏清钥的举动。 是人都没有想到,一想以温润儒雅示人的小公子,怎地会有如此锋芒的一面。 而且,剑锋对准的,还是他的父亲。 魏清钥俊秀的面容一片冰冷,他眉峰微蹙道:“我不是要弑父,我只是想保护母亲和妹妹。” 说到这里,魏清钥的语气又冷了几分:“若真论起来,父亲意图谋害发妻女,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一番话,怼得魏耀宗有些下不来台。 见事情已经谈不拢,时间也不宜再拖下去,他得早点儿将人送过去,向东宫表明心意,不然晚了的话,再好诚意也都成了马后炮。 魏耀宗退后一步,微微眯起了眼睛,“既如此,就别怪为父了。” 说着,他抬手,就要指挥了身后的众人冲进去。 却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惊呼:“闵世子!您不能进去!” 所有人循声看过去,就见着一席白色锦袍,束着碧玉带,走路带风的闵楚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这人,竟是不顾门房的阻拦,直接带着手下闯了进来。 “他怎么来了!” 魏耀宗咬牙,心生恨意。 这祖宗不是被派去巡视边境了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魏耀宗瞧着闵楚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再见他身后跟着的那七八个一看就不好对付的护卫,眼皮子都不由得跳了跳。 70 第135章 维护 此时的魏家,热闹得很。 魏婉芸前脚走,魏耀宗后脚就让人将消息递去了东宫。 收到了要拿住赵兰心的回复之后,魏耀宗忙不迭的带着人围了兰芳园。 赵兰心刚服了药之后,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对外间的事情一概不知。 胡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魏婉芸留了有些功夫在身的宝珠在,院外还有赵金宝和赵玉宝守着,魏耀宗倒也不敢硬闯进来。 只是,他这般架势,倒是让胡妈妈越发心神不宁。 她跟宝珠合计了一下,原是想让人宝珠悄悄溜出去给魏婉芸递给消息,没曾想,魏耀宗竟是有备而来。 光围在兰芳园的高手就不下数十人。 在外院,甚至魏府周围,都有不少人暗中盯梢,宝珠和赵金宝等人试了几次都无法突围,最后只得先退了回来,等赵兰心醒来再做打算。 顾瑾知让赵津送来的汤药果真有奇效。 自赵兰心服下,过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她的气息就平稳了许多。 原本像刀子一样,时不时的戳在肺腑的那种尖锐的疼也在渐渐消失。 赵兰心悠悠转醒。 只是,她睁开眼,却没有看到魏婉芸的身影。 以她对魏婉芸的了解,这孩子放心不下她,若非十分要紧的事情,定然是会守在旁边的。 赵兰心动了动唇,还未开口,就发觉屋子里丫鬟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她微微蹙眉,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胡妈妈。 “小姐。” “您可好些了” 胡妈妈是跟着赵兰心从赵家过来的老人,跟其他人不同,她平日都称赵兰心为小姐,魏婉芸小小姐。 “嗯。” 赵兰心恢复了一点儿力气,她动了动手腕,就要撑着身子坐起来,一旁的胡妈妈见状,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才靠着床头坐稳,赵兰心便忍不住开口道:“绾绾呢” 胡妈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垂眸解释道:“小小姐有急事出去了,说是去找五皇子。” 闻言,赵兰心忍不住皱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现在的气氛。 虽然丫鬟们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还不等她细问,却听到外间响起了争执声。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给我退下” “你们端的是谁的饭碗忘记了谁才是这个府上的主子了是!” 魏耀宗气急败坏的声音自院外传来,赵兰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老爷,夫人在静养,不宜被打扰……” 才有丫鬟去劝,却被魏耀宗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他似是再忍不住,直接叫了人来就要硬闯进来。 之前同样被困在院子里,这才好不容易脱身找过来的魏清钥一脸惊诧道:“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看到魏清钥,魏耀宗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倒也没什么,皇后娘娘那边有事,要你母亲进宫一趟,但这些刁奴却硬拦着不让为父进去,今日为父不严惩这些刁奴,他们可要反了天去!” 便是皇后那边有事,赵兰心又不是犯人,更何况还在病重,也没有这样直接将人带走的道理。 更何况,魏耀宗这神态明显不对。 魏清钥起身,挡在了门前,神色清冷疏离道:“父亲,母亲身体不适,且不说她眼下的状态进不得宫,便是勉强被带到了皇后跟前,也只会冲撞了皇后娘娘。” “何不给皇后那边回了话,等母亲身子好些了,再进宫” 魏耀宗见魏清钥执意要拦着,只得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劝道:“既是皇后和东宫要人,必是有要紧事,若耽搁了,我们魏家可吃罪得起” 魏清钥薄唇轻抿,神色冷淡,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见状,魏耀宗恨铁不成钢道:“钥儿,你是个聪明人,为父不必多言,你也知道如今京中的局势……太子和五皇子那边……” 必得选一边。 他这次选择了太子。 所以,必得跟太子一条心。 “虽然你同婉芸一母同胞,但婉静也是你的妹妹,若这次我们能解决了太子的后顾之忧,将来,魏家必得太子器重,再加上婉静,我们何愁……” 魏耀宗咬牙,压低了声音说完这些之后,满心盼着魏清钥能认清形势。 谁料,魏清钥身子依然纹丝未动。 “父亲!” “孩儿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母亲和妹妹是我的底线。” 他绝不会有半分退让。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魏清钥的声音掷地有声。 话音才落,他手腕一抖,抽出了腰际的佩剑,剑锋直指魏耀宗。 大有魏耀宗敢带人再往前一步,他就让他血溅当场的架势。 那冷冽的寒芒照在魏耀宗面上的一瞬,他浑身一个机灵。 他当即便恼羞成怒道:“你!你要做什么!” “逆子!你难不成要弑父!” 话音才落,不管是兰芳园内外,都悄无声息。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向这对父子。 就连兰芳园里的丫鬟们都有些意外魏清钥的举动。 是人都没有想到,一想以温润儒雅示人的小公子,怎地会有如此锋芒的一面。 而且,剑锋对准的,还是他的父亲。 魏清钥俊秀的面容一片冰冷,他眉峰微蹙道:“我不是要弑父,我只是想保护母亲和妹妹。” 说到这里,魏清钥的语气又冷了几分:“若真论起来,父亲意图谋害发妻女,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一番话,怼得魏耀宗有些下不来台。 见事情已经谈不拢,时间也不宜再拖下去,他得早点儿将人送过去,向东宫表明心意,不然晚了的话,再好诚意也都成了马后炮。 魏耀宗退后一步,微微眯起了眼睛,“既如此,就别怪为父了。” 说着,他抬手,就要指挥了身后的众人冲进去。 却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惊呼:“闵世子!您不能进去!” 所有人循声看过去,就见着一席白色锦袍,束着碧玉带,走路带风的闵楚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这人,竟是不顾门房的阻拦,直接带着手下闯了进来。 “他怎么来了!” 魏耀宗咬牙,心生恨意。 这祖宗不是被派去巡视边境了 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魏耀宗瞧着闵楚然那不可一世的样子,再见他身后跟着的那七八个一看就不好对付的护卫,眼皮子都不由得跳了跳。 70 第136章 崩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并没有错。 闵楚然还未走到跟前,就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魏耀宗,“魏大人,您这不在家吗?” 说着,闵楚然转头瞪了一眼那气喘吁吁追过来,敢怒又不敢言的门房,“我看你这狗奴才留着也没什么用,连自家主子在不在家都弄不清楚。” 门房:……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主子在不在家,而是摆明了要将闵楚然拒之门外,谁料这人不但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还要把这事儿搬到台面上说。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闵小世子,让门房冷汗涔涔,只得转头向魏耀宗求助。 魏耀宗这时候也头疼得紧。 太子的事情不能耽搁,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本就心急如焚,如今还冒出来这么一个小祖宗。 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闵楚然。 虽然他不务正业惯了,但背靠着的是闵国公府。 闵家在军中和百姓心中的威望和声誉几乎无可撼动。 太子若想要坐稳那位置而不受人非议,在这种时候,莫说去跟闵国公府过不去,就是将他们供起来,都是应该的。 断不能在他这里将人得罪了。 可偏偏闵楚然同魏婉芸交好,同赵家交好,有她在,又如何能带走赵兰心? 魏耀宗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 心下着急,但面上他还是努力装作没事人一般,笑着同闵楚然招呼道:“闵小世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您奉旨去了边境巡查?” 闵楚然身份非同寻常,若回京,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又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魏耀宗不由得出言试探道:“我瞧着闵小世子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莫不是才从外头赶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宫复命?” 闵楚然挑眉扫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道:“是啊,我这不才听说了小芸芸被圣人赐婚给了五殿下,哪里还坐得住。” 闻言,魏耀宗皱眉不解。 守在门边的魏清钥原本在看到闵楚然的时候,内心的欢喜和雀跃,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化作了紧张和局促。 闵楚然才不管旁人的目光。 她提步走到魏清钥面前,拍了拍魏清钥的肩膀,示意他先将剑收起来。 然后勾了勾手指头。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中,当即就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太师椅,搭在了兰芳园的门口。 闵楚然一撩衣摆,直接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这一幕,看得魏家上下皆是一怔。 魏耀宗头皮有些发麻,皱眉道:“闵小世子,这是何意?” 再怎么说,赵兰心也是他夫人,闵楚然虽身份尊贵,那也是晚辈,而且还是外男,这样贸然闯进人家后宅也就算了,如今还一副要赖在这里不走的样子。 他到底要做什么? “何意?” 闵楚然的手指微屈,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扶手上,神态散漫道:“你们是没长眼睛看吗?” 魏耀宗被她的眼神和语气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闵楚然毫不在意,她翘起二郎腿,一副无赖样道:“我来是要找魏夫人要个说法。” “前脚才将小芸芸许给了我,就在我离京办差的这段时间,这说好的婚事怎么就黄了?” “魏大人,您也在这里,那便一起给我个说法。” 魏耀宗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就不知道魏婉芸同闵楚然还有订过婚这件事? 还不等魏耀宗开口反驳,却见闵楚然抬手拽了拽一旁魏清钥的袖子。 “大舅哥,你倒是说句话,这件事你也知情。” 魏清钥:“……” 这句大舅哥听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原就因为闵楚然同魏婉芸的婚事被天晟帝一道赐婚的圣旨给毁了,而让魏清钥唏嘘不已,对上闵楚然的时候,因为他魏家人的身份,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歉意。 这时候,再听到这句“大舅哥”虽然知道闵楚然是玩笑话,但他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闵小世子……” 魏清钥才要开口,却见闵楚然扬眸,在魏耀宗没有看到的角度,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魏清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闵楚然不是来闹的,而是过来帮忙的。 他垂眸看着闵楚然拽着他袖子的手。 明明是个男子,但那只手却纤细修长。 青葱玉指,竟比姑娘家的还要好看。 即使隔着布料,这一瞬,魏清钥也有一种被烫到了的灼烧感。 他心里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关了一头小鹿,眼看着就要不受控制的跳出胸口。 魏清钥稳了稳心神,好不容易才压下了那乱七八糟的情绪,然后才抬眸看向魏耀宗,“父亲,他说的是事实,母亲之前确实将妹妹许给了他。” 闻言,魏耀宗不以为然道:“就算是有过口头约定,那又如何?” “如今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闵小世子就算不服,也该去找圣人才对。” 眼看着闵楚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魏耀宗就气不打一处来。 闵楚然挑眉,歪头看向魏耀宗,“明明是你们在御前没有说清楚,但凡让圣人知道小芸芸同我已有婚约在身,圣人又怎会赐下这样的旨意来。” “我今儿个来,就是想要找魏夫人问清楚的。” 说着,她摊了摊手,一副赵兰心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赖在这里的架势。 魏耀宗脸上的笑容都跟着僵了僵。 “闵小世子,你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正有要事召见我夫人,这会儿,她怕是不得闲见你。” “不如……” 不如等她从宫里头回来了,再说。 只是,这后半句还不等魏耀宗说完,却见闵楚然哼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我不管,我今日必得要魏夫人给我一个说法。” “皇后娘娘那边,回头我自会去谢罪的。” 闵楚然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魏耀宗要被气死了。 这时候,他也看出来了,闵楚然这哪里是来找茬的,这分明就是护着赵兰心的。 但这人,他偏偏得罪不起! 他只得压下怒意,语气尽量平稳道:“可闵小世子这般咄咄逼人,若让皇后娘娘知道了……” 还不等他说完,闵楚然摆了摆手,做了一个拍苍蝇的动作,一脸不耐烦道:“那到时候被追究责任的也是小爷我,不关魏大人什么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魏耀宗气得手抖。 偏偏闵楚然还要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啧啧道:“说起来,若没有圣人的那道旨意,我该喊您一声岳丈了。” 魏耀宗已经说不出话来。 闵楚然继续往他心口戳刀子,“外人都说,魏大人不畏权贵,光风霁月,想来,您也是在为我和小芸芸两情相悦却被圣人拆散一事而唏嘘,而非桥上了五皇子的显赫身世,而看不上我闵家?” 这话魏耀宗没法接。 他若说是,就说明他对圣人的赐婚不满。 而他若说不是,闵楚然前面夸他不畏权贵光风霁月,就是已经挖好的坑在等着他。 魏耀宗这会儿不但头疼胸闷,舌根都开始有些发麻。 但闵楚然这人,就像是不懂看人脸色一样,她摆了摆手,招呼了不远处杵着的魏家管家,“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都瞧见你家大人脸色不大好,应是被这日头给灼到了。” “还不快去给你家大人搬张椅子来。” 说完,闵楚然笑吟吟看向脸色发青的魏耀宗,“魏大人若不介意的话,就陪着我一起等。” 魏耀宗哪里是要在这里等着。 他恨不得带着人冲进去,直接将赵兰心带走交给太子算完事儿。 但偏偏闵楚然卡在这里,他又不能硬来。 且不说这样会得罪闵国公府,就算是硬攻,他带着的这十几个护院再加上太子派来的一队护卫,也未必是闵楚然带来的那些亲卫的对手。 魏耀宗不会功夫,但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那些人个个身形彪悍,眼神凌厉,绝非普通的侍卫能比。 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两边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偏偏闵楚然气死人不偿命。 不懂得见好就收也就罢了,还抬手指挥着魏家的管家等人,将瓜果茶点都给送了过来。 她一边嗑着瓜子,随手将瓜子壳丢了魏耀宗一衣摆,一边抱怨道:“魏大人好歹也是正四品文官,这瓜子儿都潮了。” “葡萄萎了。” “桂花糕馊了。” “花生酥太硬了。” “魏大人,我比较好奇,您的俸禄都热心善良的拿去打发叫花子了吗?” …… 魏耀宗有好几次都险些要失去理智,恨不得不管不顾,将这讨人嫌的混账东西给叉出去。 但感受到闵楚然身边的护卫身上迸发出来的凌厉杀气的时候,他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硬碰硬,带走赵兰心不行,他让人悄悄给东宫递了消息过去,也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魏耀宗被闵楚然折磨得精神崩溃,却还是咬牙坚持,不敢先退下去。 他怕自己这一旦退下去,厚颜无耻的闵楚然说不定又找了其他理由直接将赵兰心给劫走了! 旁人也许做不出这样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举动,但放在闵楚然身上却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到时候,他跟太子那边没法交代! 所以,魏耀宗只得咬牙忍着,黑着一张脸杵在那里,接受闵楚然的精神攻击。 就这样,不知道坚持了多久,魏耀宗感觉在闵楚然絮絮叨叨的“口无遮拦”之下,自己一辈子的脸都要在这里丢尽了他也要彻底崩溃了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如潮水一般的厮杀声突然从城东方向传来。 随着一声声进攻的号角声响,魏耀宗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他一扫刚刚的阴霾和颓败,转而扬眉看向闵楚然,笑得森然可怖道:“闵小世子,你闹够了吗?” 第136章 崩溃 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并没有错。 闵楚然还未走到跟前,就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魏耀宗,“魏大人,您这不在家吗?” 说着,闵楚然转头瞪了一眼那气喘吁吁追过来,敢怒又不敢言的门房,“我看你这狗奴才留着也没什么用,连自家主子在不在家都弄不清楚。” 门房:……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主子在不在家,而是摆明了要将闵楚然拒之门外,谁料这人不但没有半点儿自知之明,还要把这事儿搬到台面上说。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闵小世子,让门房冷汗涔涔,只得转头向魏耀宗求助。 魏耀宗这时候也头疼得紧。 太子的事情不能耽搁,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本就心急如焚,如今还冒出来这么一个小祖宗。 要是其他人也就算了,可偏偏是闵楚然。 虽然他不务正业惯了,但背靠着的是闵国公府。 闵家在军中和百姓心中的威望和声誉几乎无可撼动。 太子若想要坐稳那位置而不受人非议,在这种时候,莫说去跟闵国公府过不去,就是将他们供起来,都是应该的。 断不能在他这里将人得罪了。 可偏偏闵楚然同魏婉芸交好,同赵家交好,有她在,又如何能带走赵兰心? 魏耀宗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了火上,进退两难。 心下着急,但面上他还是努力装作没事人一般,笑着同闵楚然招呼道:“闵小世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怎么听说前段时间您奉旨去了边境巡查?” 闵楚然身份非同寻常,若回京,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 又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魏耀宗不由得出言试探道:“我瞧着闵小世子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莫不是才从外头赶回来,还没来得及进宫复命?” 闵楚然挑眉扫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道:“是啊,我这不才听说了小芸芸被圣人赐婚给了五殿下,哪里还坐得住。” 闻言,魏耀宗皱眉不解。 守在门边的魏清钥原本在看到闵楚然的时候,内心的欢喜和雀跃,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化作了紧张和局促。 闵楚然才不管旁人的目光。 她提步走到魏清钥面前,拍了拍魏清钥的肩膀,示意他先将剑收起来。 然后勾了勾手指头。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中,当即就有人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把太师椅,搭在了兰芳园的门口。 闵楚然一撩衣摆,直接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 这一幕,看得魏家上下皆是一怔。 魏耀宗头皮有些发麻,皱眉道:“闵小世子,这是何意?” 再怎么说,赵兰心也是他夫人,闵楚然虽身份尊贵,那也是晚辈,而且还是外男,这样贸然闯进人家后宅也就算了,如今还一副要赖在这里不走的样子。 他到底要做什么? “何意?” 闵楚然的手指微屈,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扶手上,神态散漫道:“你们是没长眼睛看吗?” 魏耀宗被她的眼神和语气弄得有些下不来台。 闵楚然毫不在意,她翘起二郎腿,一副无赖样道:“我来是要找魏夫人要个说法。” “前脚才将小芸芸许给了我,就在我离京办差的这段时间,这说好的婚事怎么就黄了?” “魏大人,您也在这里,那便一起给我个说法。” 魏耀宗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就不知道魏婉芸同闵楚然还有订过婚这件事? 还不等魏耀宗开口反驳,却见闵楚然抬手拽了拽一旁魏清钥的袖子。 “大舅哥,你倒是说句话,这件事你也知情。” 魏清钥:“……” 这句大舅哥听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原就因为闵楚然同魏婉芸的婚事被天晟帝一道赐婚的圣旨给毁了,而让魏清钥唏嘘不已,对上闵楚然的时候,因为他魏家人的身份,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歉意。 这时候,再听到这句“大舅哥”虽然知道闵楚然是玩笑话,但他心里依然不是滋味儿。 “闵小世子……” 魏清钥才要开口,却见闵楚然扬眸,在魏耀宗没有看到的角度,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魏清钥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闵楚然不是来闹的,而是过来帮忙的。 他垂眸看着闵楚然拽着他袖子的手。 明明是个男子,但那只手却纤细修长。 青葱玉指,竟比姑娘家的还要好看。 即使隔着布料,这一瞬,魏清钥也有一种被烫到了的灼烧感。 他心里涌过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关了一头小鹿,眼看着就要不受控制的跳出胸口。 魏清钥稳了稳心神,好不容易才压下了那乱七八糟的情绪,然后才抬眸看向魏耀宗,“父亲,他说的是事实,母亲之前确实将妹妹许给了他。” 闻言,魏耀宗不以为然道:“就算是有过口头约定,那又如何?” “如今赐婚的圣旨早就下了,闵小世子就算不服,也该去找圣人才对。” 眼看着闵楚然坐在那里纹丝不动,魏耀宗就气不打一处来。 闵楚然挑眉,歪头看向魏耀宗,“明明是你们在御前没有说清楚,但凡让圣人知道小芸芸同我已有婚约在身,圣人又怎会赐下这样的旨意来。” “我今儿个来,就是想要找魏夫人问清楚的。” 说着,她摊了摊手,一副赵兰心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就赖在这里的架势。 魏耀宗脸上的笑容都跟着僵了僵。 “闵小世子,你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正有要事召见我夫人,这会儿,她怕是不得闲见你。” “不如……” 不如等她从宫里头回来了,再说。 只是,这后半句还不等魏耀宗说完,却见闵楚然哼哼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我不管,我今日必得要魏夫人给我一个说法。” “皇后娘娘那边,回头我自会去谢罪的。” 闵楚然根本就不吃他这一套。 魏耀宗要被气死了。 这时候,他也看出来了,闵楚然这哪里是来找茬的,这分明就是护着赵兰心的。 但这人,他偏偏得罪不起! 他只得压下怒意,语气尽量平稳道:“可闵小世子这般咄咄逼人,若让皇后娘娘知道了……” 还不等他说完,闵楚然摆了摆手,做了一个拍苍蝇的动作,一脸不耐烦道:“那到时候被追究责任的也是小爷我,不关魏大人什么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魏耀宗气得手抖。 偏偏闵楚然还要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啧啧道:“说起来,若没有圣人的那道旨意,我该喊您一声岳丈了。” 魏耀宗已经说不出话来。 闵楚然继续往他心口戳刀子,“外人都说,魏大人不畏权贵,光风霁月,想来,您也是在为我和小芸芸两情相悦却被圣人拆散一事而唏嘘,而非桥上了五皇子的显赫身世,而看不上我闵家?” 这话魏耀宗没法接。 他若说是,就说明他对圣人的赐婚不满。 而他若说不是,闵楚然前面夸他不畏权贵光风霁月,就是已经挖好的坑在等着他。 魏耀宗这会儿不但头疼胸闷,舌根都开始有些发麻。 但闵楚然这人,就像是不懂看人脸色一样,她摆了摆手,招呼了不远处杵着的魏家管家,“哎,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都瞧见你家大人脸色不大好,应是被这日头给灼到了。” “还不快去给你家大人搬张椅子来。” 说完,闵楚然笑吟吟看向脸色发青的魏耀宗,“魏大人若不介意的话,就陪着我一起等。” 魏耀宗哪里是要在这里等着。 他恨不得带着人冲进去,直接将赵兰心带走交给太子算完事儿。 但偏偏闵楚然卡在这里,他又不能硬来。 且不说这样会得罪闵国公府,就算是硬攻,他带着的这十几个护院再加上太子派来的一队护卫,也未必是闵楚然带来的那些亲卫的对手。 魏耀宗不会功夫,但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那些人个个身形彪悍,眼神凌厉,绝非普通的侍卫能比。 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 两边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偏偏闵楚然气死人不偿命。 不懂得见好就收也就罢了,还抬手指挥着魏家的管家等人,将瓜果茶点都给送了过来。 她一边嗑着瓜子,随手将瓜子壳丢了魏耀宗一衣摆,一边抱怨道:“魏大人好歹也是正四品文官,这瓜子儿都潮了。” “葡萄萎了。” “桂花糕馊了。” “花生酥太硬了。” “魏大人,我比较好奇,您的俸禄都热心善良的拿去打发叫花子了吗?” …… 魏耀宗有好几次都险些要失去理智,恨不得不管不顾,将这讨人嫌的混账东西给叉出去。 但感受到闵楚然身边的护卫身上迸发出来的凌厉杀气的时候,他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硬碰硬,带走赵兰心不行,他让人悄悄给东宫递了消息过去,也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魏耀宗被闵楚然折磨得精神崩溃,却还是咬牙坚持,不敢先退下去。 他怕自己这一旦退下去,厚颜无耻的闵楚然说不定又找了其他理由直接将赵兰心给劫走了! 旁人也许做不出这样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举动,但放在闵楚然身上却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 到时候,他跟太子那边没法交代! 所以,魏耀宗只得咬牙忍着,黑着一张脸杵在那里,接受闵楚然的精神攻击。 就这样,不知道坚持了多久,魏耀宗感觉在闵楚然絮絮叨叨的“口无遮拦”之下,自己一辈子的脸都要在这里丢尽了他也要彻底崩溃了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如潮水一般的厮杀声突然从城东方向传来。 随着一声声进攻的号角声响,魏耀宗感觉自己脚下的地面都开始晃动了起来。 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时候,他一扫刚刚的阴霾和颓败,转而扬眉看向闵楚然,笑得森然可怖道:“闵小世子,你闹够了吗?” 第137章 如梦初醒 似是城外有军队,如潮水一般朝城内涌来。 魏耀宗虽在太子跟前说不上话,但之前也得了一句准信儿,再加上他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又再联系之前太子的一些举动,他哪里还有猜不出来的。 巡防营已经是太子的囊中之物。 禁卫军有一半归太子统帅,再加上这个节骨眼上五皇子出事,天晟帝心神不宁,又有皇后里应外合,太子哪里会有不成事的。 所以,他才越发焦急。 眼看着这么一个大好的在太子面前从龙有功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他看向闵楚然的眼神里也隐隐透着杀气。 然而,这并不能给闵楚然带来半点儿震慑。 她抬手将一个葡萄皮精准无误的丢在了魏耀宗的靴子上。 紫色的葡萄皮上还带着甜腻的汁水,即使魏耀宗迅速甩了开,那汁液也在那一瞬间就将他的靴子染了一片。 他的脸都跟着黑了黑。 而闵楚然就像没事人一样,面上带着慵懒道:“瞧魏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 魏耀宗气得胡子都跟着抖了抖。 只闵楚热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抬手撑着下巴,“可分明是你们枉顾婚约,至少得给我一个说法不是?” “总之,今儿个我见不到魏夫人,我是不会走的。” 闻言,魏耀宗的面色越发冰冷。 他攥拳,抬眸冷眼盯着魏清钥,怒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把你母亲请出来!” 魏清钥只怕是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去找赵兰心。 他皱眉,一口拒绝:“父亲,母亲身子不适,这时候万万不能被打扰。” 说着,他垂眸去看闵楚然。 还未开口,却见闵楚然笑吟吟的摆了摆手,十分大度道:“没关系,大舅哥,魏夫人身子不适,就让她先歇着,我又不赶时间,等魏夫人精神好些了,再找我说话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眉梢一挑,看向魏耀宗,“我都能等得,怎么,魏大人对自家夫人还没有这个耐心吗?” 一句“自家夫人”无疑是打在了魏耀宗的脸上。 他感觉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想着动不得显国公府,他恨不得亲手去教训这个讨人嫌的家伙。 但到底还有些理智在。 哪怕是听到外面逐渐逼近的马蹄声,魏耀宗也只得忍了,并不住的催促身后的亲信去打探太子那边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从他递了消息这么久,太子那边也没有回话。 魏耀宗原本以为是自己人微言轻,太子在这时候顾不上。 但很快,当魏府被重兵包围,看到带头的那人竟然是忠义侯秦安的时候,魏耀宗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天晟帝新封的忠义侯秦安,乃秦贵人兄长,五皇子的亲舅舅。 他驻守边境十余年,才被调任到京都,在京中并无人脉和精兵。 魏耀宗想不通,怎么还不到短短十日,秦安手下的这些精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眼下,东宫的情况又如何? 念及此,魏耀宗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肆意的少年闵楚然,便越发觉得她的笑容刺眼了些。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 太子东宫。 顾修恒已经对京都做了全面的部署,此时正召集了数十位自己的心腹大臣在书房密会。 所有人都在等。 等着御书房那边的消息,也等着城外巡防营周琦的军队。 在宫中,禁卫军统领萧随已死,他们掌控了大部分禁卫军。 如今,御书房,太极殿,慈宁宫,玉藻宫等处,都被他们围了起来。 在城中,还有京兆尹刘昭,已经带着府兵和迅速从各府上集结而出的私兵,守住了各个出口和可能出现变数的朝臣府邸。 随时等着跟城外的巡防营里应外合。 顾瑾知必死无疑,再加上皇后那边之前已经让宫女递了消息出来,天晟帝已经中毒。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此时对于太子来说,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成功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但最终从皇后那边等到天晟帝身亡的消息,所有人都不敢松了这口气。 尤其是顾修恒。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前后加起来,可是两辈子。 他自知自己资质平庸,比不得另外几个兄弟,尤其是顾瑾知。 但他却是最能沉得住气,最能隐忍。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哪里能允许自己再出半点儿岔子。 在案几前,他同几个心腹将城中的局势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设想过许多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唯独没有想到,他翘首以盼等着的御书房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倒是有人先一步包围了太子东宫。 当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从外间进来,一脸慌张道:“太子殿下,禁卫军……禁卫军把东宫围……围住了……” 话音才落,满座皆惊。 顾修恒的手上刚好拿着一杆朱砂笔,听到这话,他手中的力道失了分寸,众人只听咔嚓一声,那支狼毫便在他手中折断。 “怎么回事?” 他心里慌成一片,但面上依然在极力装作镇定。 就算之前再怎么精密的布局,但这一次事发突然,他也怕自己哪里有疏漏。 可是,再怎么出岔子,也不可能在禁卫军上出了偏差。 这里面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尤其是在知道父皇中了毒之后,这些人怎么可能还看不清楚形势? 那小太监连连摇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就看见……”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书房里的众人突然听到外间起了一阵嘈杂声。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面猛烈的撞击开来。 一队着黑色盔甲手持长剑的禁卫军士兵突然从院门口涌了进来。 转眼的功夫,就将御书房围了个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顾修恒还捏着断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那边怎么样了?” 往日里,会应声出列的影卫,这时候并没有出现。 倒是有一人,乌衣墨发,一身干净利落的骑射装,自院外走入众人的视线。 随着他的到来,禁卫军士兵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太子的眼神沉了沉。 靖王。 为什么会是他! 难不成,他同前世一样……反了? 可是,且不说顾盛怀明明最重孝道,太后犹在,他太可能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不说,之前天晟帝已经将顾瑾知认了回去,顾瑾知竟向着天晟帝,靖王的狼子野心和实力,又怎么会瞒过天晟帝的眼睛。 他不可能对靖王没有防备。 更不可能将禁卫军的指挥权交到他的手上。 顾修恒想不通。 “靖王叔,您这是何意?” 心里慌乱无比,但顾修恒还是强装镇定,准备上前去打招呼。 靖王站定,冷眼看着太子上前,待走得近了,才让护卫拦下。 在顾修恒等人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靖王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 他言简意赅道:“奉皇上的旨,前来捉拿乱臣贼子顾修恒。” 顾修恒面色一白,咬牙道:“怎么可能!靖王叔,您是不是弄错了?” 靖王却懒得再跟他浪费口舌,他冷眼扫过众人,语气冷漠道:“圣人有令,凡同顾修恒勾结者,就地格杀!” 此言一出,时间在这一瞬都似是静止了一般。 一个瞬息之后,有胆小的人已经控制不了发软的双腿,跌坐在了地上。 顾修恒的面上血色褪尽,苍白无比。 他强忍着发颤的牙根,皱眉道:“靖王叔,会不会是弄错了?父皇他不是……” 不是已经中了毒吗? 这句话顾修恒到底没有说出口。 靖王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的看着顾修恒:“皇上身体无碍,你大可放心。” “废太子的诏书已下,多说无益。” 说完,靖王抬手就准备下令。 顾修恒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来不及想为什么母后都亲自出手了,天晟帝没有中毒,来不及想母后那边到底怎么了。 更来不及想本来已经掌控在手的禁卫军为什么会临时倒戈。 甚至他来不及想,过去这么长时间,巡防营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他只知道,眼前的顾盛怀下一刻是真的要杀了他! 那种濒死的绝望再一次摄住了他。 这让他想起,上一世被废的他躲在偏院,最后还是被顾俢礼的人找到。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洞穿自己胸口的剑有多冷。 眼下,再看到那闪烁着寒芒的长剑,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又被刺了无数回。 顾修恒几乎有些腿软。 他依然有些不甘。 “靖王叔,父皇真的无事?”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布局,怎么还是被杀的结局。 眼前的境地,让他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努力看起来就像是个可悲的笑话。 若不问个清楚,顾修恒死不瞑目。 对面,廊檐下站着的靖王收回了要下令的手,背在身后。 他语气淡漠道:“你大概忘了,你父皇能坐在如今的位置,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嫡长子。” 顾修恒蓦地一怔,这才终于想起,儿时曾听说过的父皇的那些“丰功伟绩”。 数百年的沉疴积累,整个皇朝早已经从骨子里烂掉了。 他也曾用铁血手腕,搅一朝风云。 所有人都以为自他开始,朝堂上下会革新除弊,在一番血流成河的洗礼之后,必将开启新的生机。 谁料,当秦贵人去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之后,他也不似以往那般励精图治,就像是被磨灭了意志,龟缩回了现有的安逸中。 他纵容了世家,玩起了制衡。 这些年下来,虽算不得是昏君,但所作所为也确实泛泛可沉。 时间一久,就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当年的手段和狠辣。 顾修恒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荒谬的选择。 “靖王叔……” 他身子一颤,慌乱的眼里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之外,还有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 同样是儿子,为什么父皇就只偏心顾瑾知一个! 上辈子他被老三坑害,丢了太子之位也就罢了,这辈子,就算他没有出什么差错,顾瑾知一归位,他坐了十多年的太子之位就得腾给他。 同样是儿子。 凭什么他就该是被愚弄,被利用,被抛弃的那个。 他恨! “你就不恨吗?” 顾修恒攥紧了拳头,脑子里浮现出上一世看到的靖王起兵谋逆的画面。 他挑衅道:“他抢了你心头挚爱,如今又抢了你养在膝下的儿子,你当真就一点儿都不恨,甘愿被他驱使吗?” “靖王叔,现在他还用得到你,自是礼遇你,可等朝堂肃清,你焉知自己不是下一个我?” “不如咱们……” 顾修恒的话还未说完,却被靖王一声冷笑打断。 “废话少说。” 靖王目光越发冰冷。 顾修恒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且不说我如今没那样的心思,便是有,也不会同你合作。” 闻言,顾修恒皱眉。 还不等他细想,就见靖王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讥笑。 “你以为,她当年是被谁害死的?” 提及秦贵人的这一刻,他眸中的恨意,并不比顾修恒少。 那一瞬,顾修恒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是他母后,是张家,还有尚未出世的他。 秦贵人的存在,就是对他母后的威胁,她腹中的孩子,因着父皇的宠爱,将来必是跟他争太子之位的强劲对手。 所以,站在他母后和张家的立场,秦贵人母子留不得。 想明白了这一点,顾修恒不由得惊起了一身冷汗。 连靖王都知道的事情,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这些年来,他不但封了他做太子,对他母后恩宠有嘉,甚至对张家亦是宽容无比…… 想到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顾修恒只觉得后脊梁骨都直冒冷汗。 他突然明白,哪怕没有老三的坑害,没有顾瑾知的归位,从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天起,他这个太子就注定被废。 这一刻,顾修恒觉得悲凉愤怒又绝望。 他看着靖王缓缓举起来的长剑,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瞬间清醒。 “靖王叔,你若留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70 第137章 如梦初醒 似是城外有军队,如潮水一般朝城内涌来。 魏耀宗虽在太子跟前说不上话,但之前也得了一句准信儿,再加上他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又再联系之前太子的一些举动,他哪里还有猜不出来的。 巡防营已经是太子的囊中之物。 禁卫军有一半归太子统帅,再加上这个节骨眼上五皇子出事,天晟帝心神不宁,又有皇后里应外合,太子哪里会有不成事的。 所以,他才越发焦急。 眼看着这么一个大好的在太子面前从龙有功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他看向闵楚然的眼神里也隐隐透着杀气。 然而,这并不能给闵楚然带来半点儿震慑。 她抬手将一个葡萄皮精准无误的丢在了魏耀宗的靴子上。 紫色的葡萄皮上还带着甜腻的汁水,即使魏耀宗迅速甩了开,那汁液也在那一瞬间就将他的靴子染了一片。 他的脸都跟着黑了黑。 而闵楚然就像没事人一样,面上带着慵懒道:“瞧魏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 魏耀宗气得胡子都跟着抖了抖。 只闵楚热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抬手撑着下巴,“可分明是你们枉顾婚约,至少得给我一个说法不是?” “总之,今儿个我见不到魏夫人,我是不会走的。” 闻言,魏耀宗的面色越发冰冷。 他攥拳,抬眸冷眼盯着魏清钥,怒斥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不把你母亲请出来!” 魏清钥只怕是傻了才会在这时候去找赵兰心。 他皱眉,一口拒绝:“父亲,母亲身子不适,这时候万万不能被打扰。” 说着,他垂眸去看闵楚然。 还未开口,却见闵楚然笑吟吟的摆了摆手,十分大度道:“没关系,大舅哥,魏夫人身子不适,就让她先歇着,我又不赶时间,等魏夫人精神好些了,再找我说话也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眉梢一挑,看向魏耀宗,“我都能等得,怎么,魏大人对自家夫人还没有这个耐心吗?” 一句“自家夫人”无疑是打在了魏耀宗的脸上。 他感觉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想着动不得显国公府,他恨不得亲手去教训这个讨人嫌的家伙。 但到底还有些理智在。 哪怕是听到外面逐渐逼近的马蹄声,魏耀宗也只得忍了,并不住的催促身后的亲信去打探太子那边的消息。 但是,奇怪的是,从他递了消息这么久,太子那边也没有回话。 魏耀宗原本以为是自己人微言轻,太子在这时候顾不上。 但很快,当魏府被重兵包围,看到带头的那人竟然是忠义侯秦安的时候,魏耀宗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天晟帝新封的忠义侯秦安,乃秦贵人兄长,五皇子的亲舅舅。 他驻守边境十余年,才被调任到京都,在京中并无人脉和精兵。 魏耀宗想不通,怎么还不到短短十日,秦安手下的这些精兵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而眼下,东宫的情况又如何? 念及此,魏耀宗看着眼前这个嚣张肆意的少年闵楚然,便越发觉得她的笑容刺眼了些。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 -———————— 太子东宫。 顾修恒已经对京都做了全面的部署,此时正召集了数十位自己的心腹大臣在书房密会。 所有人都在等。 等着御书房那边的消息,也等着城外巡防营周琦的军队。 在宫中,禁卫军统领萧随已死,他们掌控了大部分禁卫军。 如今,御书房,太极殿,慈宁宫,玉藻宫等处,都被他们围了起来。 在城中,还有京兆尹刘昭,已经带着府兵和迅速从各府上集结而出的私兵,守住了各个出口和可能出现变数的朝臣府邸。 随时等着跟城外的巡防营里应外合。 顾瑾知必死无疑,再加上皇后那边之前已经让宫女递了消息出来,天晟帝已经中毒。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此时对于太子来说,简直就是天时地利人和。 成功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情。 但最终从皇后那边等到天晟帝身亡的消息,所有人都不敢松了这口气。 尤其是顾修恒。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前后加起来,可是两辈子。 他自知自己资质平庸,比不得另外几个兄弟,尤其是顾瑾知。 但他却是最能沉得住气,最能隐忍。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哪里能允许自己再出半点儿岔子。 在案几前,他同几个心腹将城中的局势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设想过许多种,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意外。 但唯独没有想到,他翘首以盼等着的御书房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倒是有人先一步包围了太子东宫。 当小太监连滚带爬的从外间进来,一脸慌张道:“太子殿下,禁卫军……禁卫军把东宫围……围住了……” 话音才落,满座皆惊。 顾修恒的手上刚好拿着一杆朱砂笔,听到这话,他手中的力道失了分寸,众人只听咔嚓一声,那支狼毫便在他手中折断。 “怎么回事?” 他心里慌成一片,但面上依然在极力装作镇定。 就算之前再怎么精密的布局,但这一次事发突然,他也怕自己哪里有疏漏。 可是,再怎么出岔子,也不可能在禁卫军上出了偏差。 这里面有一大半的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尤其是在知道父皇中了毒之后,这些人怎么可能还看不清楚形势? 那小太监连连摇头,“奴才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就看见……”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书房里的众人突然听到外间起了一阵嘈杂声。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从外面猛烈的撞击开来。 一队着黑色盔甲手持长剑的禁卫军士兵突然从院门口涌了进来。 转眼的功夫,就将御书房围了个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顾修恒还捏着断笔的手微微颤抖,他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那边怎么样了?” 往日里,会应声出列的影卫,这时候并没有出现。 倒是有一人,乌衣墨发,一身干净利落的骑射装,自院外走入众人的视线。 随着他的到来,禁卫军士兵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太子的眼神沉了沉。 靖王。 为什么会是他! 难不成,他同前世一样……反了? 可是,且不说顾盛怀明明最重孝道,太后犹在,他太可能会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不说,之前天晟帝已经将顾瑾知认了回去,顾瑾知竟向着天晟帝,靖王的狼子野心和实力,又怎么会瞒过天晟帝的眼睛。 他不可能对靖王没有防备。 更不可能将禁卫军的指挥权交到他的手上。 顾修恒想不通。 “靖王叔,您这是何意?” 心里慌乱无比,但顾修恒还是强装镇定,准备上前去打招呼。 靖王站定,冷眼看着太子上前,待走得近了,才让护卫拦下。 在顾修恒等人诧异的眼神注视下,靖王从袖子里拿出一道圣旨。 他言简意赅道:“奉皇上的旨,前来捉拿乱臣贼子顾修恒。” 顾修恒面色一白,咬牙道:“怎么可能!靖王叔,您是不是弄错了?” 靖王却懒得再跟他浪费口舌,他冷眼扫过众人,语气冷漠道:“圣人有令,凡同顾修恒勾结者,就地格杀!” 此言一出,时间在这一瞬都似是静止了一般。 一个瞬息之后,有胆小的人已经控制不了发软的双腿,跌坐在了地上。 顾修恒的面上血色褪尽,苍白无比。 他强忍着发颤的牙根,皱眉道:“靖王叔,会不会是弄错了?父皇他不是……” 不是已经中了毒吗? 这句话顾修恒到底没有说出口。 靖王冷哼了一声,目光如炬的看着顾修恒:“皇上身体无碍,你大可放心。” “废太子的诏书已下,多说无益。” 说完,靖王抬手就准备下令。 顾修恒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来不及想为什么母后都亲自出手了,天晟帝没有中毒,来不及想母后那边到底怎么了。 更来不及想本来已经掌控在手的禁卫军为什么会临时倒戈。 甚至他来不及想,过去这么长时间,巡防营那边怎么还没动静。 他只知道,眼前的顾盛怀下一刻是真的要杀了他! 那种濒死的绝望再一次摄住了他。 这让他想起,上一世被废的他躲在偏院,最后还是被顾俢礼的人找到。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洞穿自己胸口的剑有多冷。 眼下,再看到那闪烁着寒芒的长剑,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又被刺了无数回。 顾修恒几乎有些腿软。 他依然有些不甘。 “靖王叔,父皇真的无事?” 他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布局,怎么还是被杀的结局。 眼前的境地,让他之前所有的付出和努力看起来就像是个可悲的笑话。 若不问个清楚,顾修恒死不瞑目。 对面,廊檐下站着的靖王收回了要下令的手,背在身后。 他语气淡漠道:“你大概忘了,你父皇能坐在如今的位置,可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嫡长子。” 顾修恒蓦地一怔,这才终于想起,儿时曾听说过的父皇的那些“丰功伟绩”。 数百年的沉疴积累,整个皇朝早已经从骨子里烂掉了。 他也曾用铁血手腕,搅一朝风云。 所有人都以为自他开始,朝堂上下会革新除弊,在一番血流成河的洗礼之后,必将开启新的生机。 谁料,当秦贵人去后,他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之后,他也不似以往那般励精图治,就像是被磨灭了意志,龟缩回了现有的安逸中。 他纵容了世家,玩起了制衡。 这些年下来,虽算不得是昏君,但所作所为也确实泛泛可沉。 时间一久,就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当年的手段和狠辣。 顾修恒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荒谬的选择。 “靖王叔……” 他身子一颤,慌乱的眼里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之外,还有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 同样是儿子,为什么父皇就只偏心顾瑾知一个! 上辈子他被老三坑害,丢了太子之位也就罢了,这辈子,就算他没有出什么差错,顾瑾知一归位,他坐了十多年的太子之位就得腾给他。 同样是儿子。 凭什么他就该是被愚弄,被利用,被抛弃的那个。 他恨! “你就不恨吗?” 顾修恒攥紧了拳头,脑子里浮现出上一世看到的靖王起兵谋逆的画面。 他挑衅道:“他抢了你心头挚爱,如今又抢了你养在膝下的儿子,你当真就一点儿都不恨,甘愿被他驱使吗?” “靖王叔,现在他还用得到你,自是礼遇你,可等朝堂肃清,你焉知自己不是下一个我?” “不如咱们……” 顾修恒的话还未说完,却被靖王一声冷笑打断。 “废话少说。” 靖王目光越发冰冷。 顾修恒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且不说我如今没那样的心思,便是有,也不会同你合作。” 闻言,顾修恒皱眉。 还不等他细想,就见靖王嘴角勾勒出了一抹讥笑。 “你以为,她当年是被谁害死的?” 提及秦贵人的这一刻,他眸中的恨意,并不比顾修恒少。 那一瞬,顾修恒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是他母后,是张家,还有尚未出世的他。 秦贵人的存在,就是对他母后的威胁,她腹中的孩子,因着父皇的宠爱,将来必是跟他争太子之位的强劲对手。 所以,站在他母后和张家的立场,秦贵人母子留不得。 想明白了这一点,顾修恒不由得惊起了一身冷汗。 连靖王都知道的事情,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这些年来,他不但封了他做太子,对他母后恩宠有嘉,甚至对张家亦是宽容无比…… 想到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顾修恒只觉得后脊梁骨都直冒冷汗。 他突然明白,哪怕没有老三的坑害,没有顾瑾知的归位,从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天起,他这个太子就注定被废。 这一刻,顾修恒觉得悲凉愤怒又绝望。 他看着靖王缓缓举起来的长剑,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瞬间清醒。 “靖王叔,你若留我一命,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70 第138章 报仇 御书房。 天晟帝神色有些疲惫的倚在龙椅上,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敛下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杀气。 龙案上的折子已经被扫落了一地。 作为始作俑者的皇后此时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一脸震惊的看向他,“你……你没中毒?” 她头上的凤钗歪了,发髻散了,面色也是苍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天晟帝扬了扬袖子,垂眸看向她:“朕什么时候告诉你,朕中毒了?” 皇后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的袖子。 这才看见,他漫不经心扬起的袖子下,一片濡湿。 所以,刚刚他其实并没有咽下那碗汤,而是悄悄倒在了袖子里。 那一刹,她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声音也变得凄厉了起来:“你没喝!” 天晟帝凉凉一笑,算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有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带兵围了御书房。 但显然,看眼前天晟帝的神色,那些人不太可能会是太子和她的人。 一时间,皇后心下一片凄然和绝望。 但她依然不甘心道:“为什么?” 他们筹谋了那么久,而且今日之事是临时决定的,天晟帝应该察觉不到才是。 更何况,她明明陪着他一起喝了汤,就这样依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 想到那碗见血封喉的毒汤,皇后蓦地觉得自己的腹中都跟着一痛。 可是,她明明提前服下了解药,应该没事才对。 当那疼痛在腹中越绞越厉害,她才惊觉,这疼痛不是错觉。 “为……什么?” 眨眼的功夫,钻心的疼痛就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本该中毒的天晟帝没有喝汤,而提前服了解药的她却痛不欲生? 天晟帝的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如冰刃一样自她面上刮过,却懒得同她多说半句话。 因为疼痛,皇后几乎要失去了理智。 她的手死死的撑着冰冷的地面,在意识开始溃散之前,她不经意的扫到了天晟帝身后站着的常喜。 她眼神一顿,这才突然想起,从那碗汤从食盒拿出来之后,除了她和天晟帝彼此,接触过的就只有常喜一人。 在常喜给他们盛汤的时候…… 感受到了皇后灼灼的目光,常喜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之前藏着毒药的手指往袖子里藏了藏。 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早早的等在这里,作壁上观,等着他们母子原形毕露,自寻死路。 皇后凄然一笑。 笑着笑着,大片的鲜血自她喉头涌出,很快便打湿了她胸前衣襟。 她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眼前的狼狈,只死死盯着天晟帝,冷声质问道:“为什么?” “皇上既然早就掌控了所有,又何必费这一番周折来陪我们演戏?” 如此看来,她和太子以及张家,所有的付出和努力在他眼前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这样的屈辱,比谋逆失败更让人觉得愤怒和难堪。 听到这话,天晟帝终于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只是,那冰冷的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这样,怎么能将你们一网打尽。” 他冷漠开口,随手搭在一旁的龙案上,俊朗的五官因着他的冰冷,而多了几分锐利和讥诮。 那一瞬,皇后才突然发现,他原是恨极,厌极了她的。 只是,他这些年伪装得太好,让她都误以为那带着暖意的眸子里,多少会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情谊。 如今回头再看,想着最初她还在为太子的计划而起的挣扎和迟疑,她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剧痛一阵一阵袭来,皇后的眼神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事已至此,说什么,怨什么,恨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皇后转头用模糊的眼睛看向高高在上的天晟帝,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道:“皇上,当年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我父兄无关,这次也是,还请你看在太子……他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份儿上,饶他一命……” 事情败露,张家必受牵连,她只希望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孰料,在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却听到天晟帝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声音。 他淡淡道:“皇后张氏意图弑君,即刻起废除其称号贬为庶民,太子谋逆,且负隅顽抗,罪不可恕,就地格杀。” “张氏诛九族,其父张忠正赐凌迟……” 听到这话,皇后浑身一僵,浑身的血液都似是在这一瞬间干涸。 先是德妃和周家,然后便是她和张家,她早该想到的。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整个人都直挺挺的栽了下去,再没了生机。 “皇上,娘娘……” 常喜在一旁,才出声提醒,蓦地发现天晟帝的神色越发冰冷,他连忙改口道:“张氏去了。” 天晟帝面无表情的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不多时,穿着黑色盔甲的忠义侯被召进了大殿。 “皇上。” 秦安跪下行礼,正要汇报京中的情况,还未开口,却听龙椅上的天晟帝幽幽开口道:“正清,你姐姐的仇,朕终于报了。” 话音才落,一身铁血正气冷容肃杀的忠义侯秦安,也在这一瞬眼睫颤抖。 他低下头去,声音更咽道:“谢皇上!” 天晟帝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摆了摆手道:“起来罢。” “张家百年基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朕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秦安以头触地,掷地有声道:“臣领命!” 待秦安退下,天晟帝才转头扫了一眼旁边候着的青山,“老五那边怎么样?” 青山敛眸,恭敬道:“殿下一切安好,皇上无需挂怀。” 天晟帝点了点头,只眉宇间笼着的愁云并没有消退半点儿。 “他当真为了那丫头连命都不要了?” 青山垂眸,应了一声。 天晟帝的眉峰蹙得更紧了些。 一旁的常喜想要替顾瑾知说话,但被天晟帝这一瞬周身冰冷强大的气场所摄,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了。 在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天晟帝转了转玉扳指,“宣他们过来。” 70 第138章 报仇 御书房。 天晟帝神色有些疲惫的倚在龙椅上,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敛下的眸子里,隐隐透着杀气。 龙案上的折子已经被扫落了一地。 作为始作俑者的皇后此时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一脸震惊的看向他,“你……你没中毒?” 她头上的凤钗歪了,发髻散了,面色也是苍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 天晟帝扬了扬袖子,垂眸看向她:“朕什么时候告诉你,朕中毒了?” 皇后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的袖子。 这才看见,他漫不经心扬起的袖子下,一片濡湿。 所以,刚刚他其实并没有咽下那碗汤,而是悄悄倒在了袖子里。 那一刹,她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声音也变得凄厉了起来:“你没喝!” 天晟帝凉凉一笑,算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有脚步声纷至沓来,有人带兵围了御书房。 但显然,看眼前天晟帝的神色,那些人不太可能会是太子和她的人。 一时间,皇后心下一片凄然和绝望。 但她依然不甘心道:“为什么?” 他们筹谋了那么久,而且今日之事是临时决定的,天晟帝应该察觉不到才是。 更何况,她明明陪着他一起喝了汤,就这样依然不能打消他的怀疑。 想到那碗见血封喉的毒汤,皇后蓦地觉得自己的腹中都跟着一痛。 可是,她明明提前服下了解药,应该没事才对。 当那疼痛在腹中越绞越厉害,她才惊觉,这疼痛不是错觉。 “为……什么?” 眨眼的功夫,钻心的疼痛就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本该中毒的天晟帝没有喝汤,而提前服了解药的她却痛不欲生? 天晟帝的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如冰刃一样自她面上刮过,却懒得同她多说半句话。 因为疼痛,皇后几乎要失去了理智。 她的手死死的撑着冰冷的地面,在意识开始溃散之前,她不经意的扫到了天晟帝身后站着的常喜。 她眼神一顿,这才突然想起,从那碗汤从食盒拿出来之后,除了她和天晟帝彼此,接触过的就只有常喜一人。 在常喜给他们盛汤的时候…… 感受到了皇后灼灼的目光,常喜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将之前藏着毒药的手指往袖子里藏了藏。 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早早的等在这里,作壁上观,等着他们母子原形毕露,自寻死路。 皇后凄然一笑。 笑着笑着,大片的鲜血自她喉头涌出,很快便打湿了她胸前衣襟。 她像是一点儿也不在乎眼前的狼狈,只死死盯着天晟帝,冷声质问道:“为什么?” “皇上既然早就掌控了所有,又何必费这一番周折来陪我们演戏?” 如此看来,她和太子以及张家,所有的付出和努力在他眼前就像是个跳梁小丑。 这样的屈辱,比谋逆失败更让人觉得愤怒和难堪。 听到这话,天晟帝终于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只是,那冰冷的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不这样,怎么能将你们一网打尽。” 他冷漠开口,随手搭在一旁的龙案上,俊朗的五官因着他的冰冷,而多了几分锐利和讥诮。 那一瞬,皇后才突然发现,他原是恨极,厌极了她的。 只是,他这些年伪装得太好,让她都误以为那带着暖意的眸子里,多少会有几分相敬如宾的情谊。 如今回头再看,想着最初她还在为太子的计划而起的挣扎和迟疑,她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剧痛一阵一阵袭来,皇后的眼神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事已至此,说什么,怨什么,恨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皇后转头用模糊的眼睛看向高高在上的天晟帝,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道:“皇上,当年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跟我父兄无关,这次也是,还请你看在太子……他毕竟是您的亲生骨肉份儿上,饶他一命……” 事情败露,张家必受牵连,她只希望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孰料,在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却听到天晟帝冷漠得不近人情的声音。 他淡淡道:“皇后张氏意图弑君,即刻起废除其称号贬为庶民,太子谋逆,且负隅顽抗,罪不可恕,就地格杀。” “张氏诛九族,其父张忠正赐凌迟……” 听到这话,皇后浑身一僵,浑身的血液都似是在这一瞬间干涸。 先是德妃和周家,然后便是她和张家,她早该想到的。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整个人都直挺挺的栽了下去,再没了生机。 “皇上,娘娘……” 常喜在一旁,才出声提醒,蓦地发现天晟帝的神色越发冰冷,他连忙改口道:“张氏去了。” 天晟帝面无表情的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不多时,穿着黑色盔甲的忠义侯被召进了大殿。 “皇上。” 秦安跪下行礼,正要汇报京中的情况,还未开口,却听龙椅上的天晟帝幽幽开口道:“正清,你姐姐的仇,朕终于报了。” 话音才落,一身铁血正气冷容肃杀的忠义侯秦安,也在这一瞬眼睫颤抖。 他低下头去,声音更咽道:“谢皇上!” 天晟帝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摆了摆手道:“起来罢。” “张家百年基业,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不能有一个漏网之鱼,朕将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秦安以头触地,掷地有声道:“臣领命!” 待秦安退下,天晟帝才转头扫了一眼旁边候着的青山,“老五那边怎么样?” 青山敛眸,恭敬道:“殿下一切安好,皇上无需挂怀。” 天晟帝点了点头,只眉宇间笼着的愁云并没有消退半点儿。 “他当真为了那丫头连命都不要了?” 青山垂眸,应了一声。 天晟帝的眉峰蹙得更紧了些。 一旁的常喜想要替顾瑾知说话,但被天晟帝这一瞬周身冰冷强大的气场所摄,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了。 在一阵诡异的安静之后,天晟帝转了转玉扳指,“宣他们过来。” 70 第139章 一样的偏执 魏婉芸本以为,回城之后,会看到满地狼藉。 但实际上,街上一片萧肃。 一队队士兵驻守在各个路口,整个京都,都像是被迫陷入了沉睡一般。 除了队伍发出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难听到别的声响。 进了城,入了宫,这种压迫感更甚。 前来接应的小太监应是得了天晟帝的旨意,一早就备了步撵,在承德门等着他们。 魏婉芸原是要跟在后面用走的,没曾想,顾瑾知将她的手攥得很紧,魏婉芸挣扎了两下,挣脱不掉,便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并肩坐在了上面。 在这人人自危的压迫感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样合不合规矩了。 穿过承德门之后,宫里的一切,却又跟城中完全不同。 一辆辆马车正往外运着尸体,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 鲜红粘稠的血水淌了一路。 目之所及之处,无一不在说明前一刻发生在宫里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残酷。 顾瑾知捏了捏她掌心。 他指尖的温热,给了能让她安定的力量。 她回握住他的手,表示她并不惧怕。 他们在一起都已经超越了生死,这样血腥的场面虽然让人不适,但还不至于吓到她。 只是,在他眼里,还当她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一路上,抬撵的太监脚下步子生风,走得飞快。 魏婉芸和顾瑾知都没有说话,两人耳畔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以及太监们匆忙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御书房。 外面玉石台阶下,已经跪满了朝臣。 常喜亲自来请了顾瑾知和魏婉芸进去。 天晟帝坐在龙案前,神色倦怠,并无半点儿喜色。 只在瞧见顾瑾知的时候,他锐利的眼神才柔和了几分。 “父皇。” 顾瑾知带着魏婉芸才要行礼,却被天晟帝拦了。 “身子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天晟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顶,那一瞬,带着几分冷意。 顾瑾知敛眸,语气从容道:“父皇放心,没什么大碍。” 天晟帝轻叹了一口气。 他望向顾瑾知。 顾瑾知也正抬眸看他。 父子之间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在这一瞬,却无比清晰的知道彼此的心思。 无声的较量在父子之间进行。 最后还是天晟帝败下阵来。 他摆了摆手:“既然伤着,就退下去养伤。” 听到这话,顾瑾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就要行礼退下,却听天晟帝又道:“魏婉芸?” 被点名的魏婉芸连忙上前见礼。 天晟帝招了招手。 魏婉芸心中不安,正要跟着上前,却被顾瑾知抓住了手腕。 魏婉芸哪里会没有这点儿眼力见儿。 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顾瑾知的紧张。 准确的说,是在看到赶过来救他们的青云的时候,顾瑾知的神色里就多了这样一层忧虑。 之前,天晟帝就让顾瑾知在天下和她之间做个选择。 顾瑾知选了她。 可是,瞧着如今的局势,天晟帝已然是要将这江山交到他的手上。 没有给顾瑾知回避或者多准备的时间。 他虽是最疼最宠顾瑾知的父亲,却也是天晟的君王。 他虽推行仁政,但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魏婉芸和顾瑾知在进城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探子递来的消息。 只这这半日的功夫,他就能让皇宫血流成河,将朝中张氏一族连根拔起,甚至杀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也毫不手软。 他能压下秦贵人被害的恨,同这些人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尽力做到用最快的动作最小的伤亡解决问题,就足以说明,他并非一个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他更在意的是朝政,是权势,是天晟。 顾瑾知为了她不要皇位,如今连命都不要了。 她对顾瑾知的影响太大,这对将来成为君王的顾瑾知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天晟帝怕是也在犹豫……为了天晟,要不要替顾瑾知除掉她这个软肋。 想通了这一点,魏婉芸当然也有些紧张。 但还算不上害怕,因为顾瑾知在这里。 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无虞。 而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会永远站在他身侧。 对面,天晟帝见顾瑾知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笑了:“朕没打算怎么样,你倒也不必这般护着。” 闻言,顾瑾知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天晟帝打开了龙案上的一个小暗格,又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龙案上,往魏婉芸的方向递了递,话却是对着顾瑾知说的。 “你母妃的。” 那清冷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怅然和追忆。 听到这话,顾瑾知这才松开了魏婉芸的手。 待魏婉芸走上前来,天晟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眸上,语气冷肃道:“莫要负了他。” 这一瞬,魏婉芸感觉手中的锦盒犹如千斤重。 她垂眸,笃定道:“皇上放心。” 天晟帝轻笑了一声,原本落在她身上的威压瞬间褪去,他用手支着太阳穴,笑着看向魏婉芸:“让钦天监选个日子,早些改口罢。” 听到这话,魏婉芸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天晟帝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顾瑾知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一喜。 他上前一步,拉起魏婉芸的手,两人一起向天晟帝跪拜行礼,“谢父皇成全!” 天晟帝也听出来了,这一句格外真诚。 他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真想谢,就早些定下,让朕也能看到孙子。”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底里漫起浓浓的惆怅。 天晟帝正值壮年,而她和顾瑾知的婚期再晚也不过今年年底。 而他说的措辞却是……也能…… 魏婉芸有些不解,一旁的顾瑾知已经笃定道:“会的,父皇放心。” 两人起身告退,出了御书房,跟外面候着的群臣打了照面,才又上了步撵。 待走至偏僻处,魏婉芸才转头看向顾瑾知。 顾瑾知显然已经猜到了她心中的困惑。 他握着她的手,靠近了她些许,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当初靖王为何会如此顺利被父皇说服?” 闻言,魏婉芸一怔。 当初她也想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一则靖王的目的不是为了天下权势,他更主要的是为了复仇,让他们父子反目。 既然他们已经父子相认,违背了他的初衷,当然也没有坚持的必要。 二则,他的计划也已经败露,天晟帝必然有所防备和忌惮,他若再敢有二心,不等他有所动作,就已经被天晟帝扼杀了。 如今听顾瑾知的话,显然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魏婉芸眨了眨眼。 顾瑾知垂眸,拿起旁边放着的,她刚刚从天晟帝那里得来的锦盒。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水色极好碧玉通透的镯子。 顾瑾知将那镯子戴在了魏婉芸的手上,才道:“因为,他时日无多。”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魏婉芸和他两人能听见。 话音才落,魏婉芸的心咯噔一下。 她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之前看到的天晟帝的模样。 她以为只是因为这一场叛变而让他觉得疲惫倦怠…… 她想起上一世,算起来,自靖王谋逆到他毒害了天晟帝,也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 顾瑾知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惊诧不已。 “那时候,已经是他的极限。”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靖王的谋害,他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个认知大大的超出了魏婉芸的预料。 她下意识道:“那之前的叛变会那么顺利,其实……是他有意放手?” 见顾瑾知点头,一时间,魏婉芸的心情也跟着复杂了起来。 她就说,天晟帝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会对靖王的谋逆毫无察觉,上一世又怎的轻易就让叛军攻城略地。 从靖王举兵至兵临京都,加起来也才几个月。 对于覆灭一个王朝来说,太快了。 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厉害的天晟帝手下。 魏婉芸想不通。 她转头看向顾瑾知。 顾瑾知漆黑如墨的眼底里,带着一抹怅然。 他低声道:“他很早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为天晟的将来做打算。” 顾瑾知牵着魏婉芸的手,将身子往她这边靠了靠,细细说给了她听。 在他父皇接受天晟的时候,这个朝廷就已经从根基上坏掉了。 各个世家士族之间盘根错节,朝堂上贪污奢靡成风,再加之藩王割据,皇权被架空,要想革新除弊,却牵一发而动全身。 哪怕他空有一身本事和抱负,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束手无策。 数百年积累下来的沉疴痼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剜掉的。 若再给他五年,十年,二十年,他还有机会一点一点渗透自己的势力,扭转局面。 但自从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有了新的打算。 不破不立。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新的王朝建立更快,更高效的除去弊端。 而靖王顾盛怀的谋逆,恰好合了他的心意。 他比旁人更了解自己这个胞弟。 他既有治国安邦之才,又重情义。 而且,他无子嗣,养在膝下的顾瑾知,还是他的血脉,而且也是他最疼的儿子。 若让顾盛怀夺了这天下,也等于将这江山送到了顾瑾知的手上。 不管顾盛怀抱着怎样报复的心理,从他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他儿子顾瑾知都有能力掌控全局。 这就够了。 所以,他有意的放手,甚至还利用这一场叛变,将一些名门世家推出去当炮灰,借此除掉他们。 上一世,所有人都以为天晟皇朝气数已尽,才会在叛军的进攻下,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走向灭亡,实际上,这里面却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的成全。 说到最后,顾瑾知的声音都透着几分沉重。 “后来,新朝得尽民心,乾坤郎朗,百废待兴,一切如他所愿……只是,这代价太大了些。” 若非他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想必也不会用这般极端的方式。 听完,魏婉芸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世,靖王知道了天晟帝身体状况,放弃了之前的打算,也就很好理解了。 她垂眸看着腕子上的碧玉镯子,心有余悸道:“还好今日是这般结局。” 若天晟帝怕她对顾瑾知的影响太大,执意要将她的命留在御书房,他们现在…… 话音才落,她掌心一暖,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子本就孱弱,这一番折腾,面色越发苍白。 在将头抵在魏婉芸的肩头,才听他低低道:“那也无妨。” “舅舅是我的人。” “还有靖王府的精兵。”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幽幽兰香,喷洒在魏婉芸的脖颈上。 这语气里透着的成竹在胸的气势,给了魏婉芸足够的安全感。 她有什么好怕的。 为了她,他都可以与天下人为敌,弃江山于不顾。 即使是天晟帝,在威胁到她安全的时候,她相信顾瑾知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他们父子俩,骨子里是一样的偏执和疯狂。 只不过,一个将江山社稷看得更重,而另一个将她看得更重。 魏婉芸垂眸,回握住顾瑾知的手,点头道:“我不怕。” 他们在御书房耽搁的这一会儿,这外面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了,就连地上的血水也已经被清洗干净。 若不是地上的水渍尚未干涸,魏婉芸都感觉之前所见的那血腥的一幕是错觉。 步撵一路行到了承德门。 魏婉芸扶着顾瑾知下步,才准备上马车,却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在必得谨言慎行的宫里头,很少会有这般急匆匆的步子。 更何况还是在这样敏感的关头。 魏婉芸下意识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着一席墨色云锦直缀的靖王快步而来。 “顾瑾知。” 他声音冷而脆,不带半点儿感情,但隐隐透着几分焦急。 顾瑾知在魏婉芸的搀扶下站定,回头看他。 靖王顾盛怀看了看顾瑾知身边的魏婉芸,又转头看向顾瑾知,语气平静道:“我有话跟你说。” 70 第139章 一样的偏执 魏婉芸本以为,回城之后,会看到满地狼藉。 但实际上,街上一片萧肃。 一队队士兵驻守在各个路口,整个京都,都像是被迫陷入了沉睡一般。 除了队伍发出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再难听到别的声响。 进了城,入了宫,这种压迫感更甚。 前来接应的小太监应是得了天晟帝的旨意,一早就备了步撵,在承德门等着他们。 魏婉芸原是要跟在后面用走的,没曾想,顾瑾知将她的手攥得很紧,魏婉芸挣扎了两下,挣脱不掉,便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并肩坐在了上面。 在这人人自危的压迫感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这样合不合规矩了。 穿过承德门之后,宫里的一切,却又跟城中完全不同。 一辆辆马车正往外运着尸体,地上还横七竖八的躺着尚未来得及清理的尸体。 鲜红粘稠的血水淌了一路。 目之所及之处,无一不在说明前一刻发生在宫里那让人胆战心惊的残酷。 顾瑾知捏了捏她掌心。 他指尖的温热,给了能让她安定的力量。 她回握住他的手,表示她并不惧怕。 他们在一起都已经超越了生死,这样血腥的场面虽然让人不适,但还不至于吓到她。 只是,在他眼里,还当她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 一路上,抬撵的太监脚下步子生风,走得飞快。 魏婉芸和顾瑾知都没有说话,两人耳畔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以及太监们匆忙的脚步声。 终于到了御书房。 外面玉石台阶下,已经跪满了朝臣。 常喜亲自来请了顾瑾知和魏婉芸进去。 天晟帝坐在龙案前,神色倦怠,并无半点儿喜色。 只在瞧见顾瑾知的时候,他锐利的眼神才柔和了几分。 “父皇。” 顾瑾知带着魏婉芸才要行礼,却被天晟帝拦了。 “身子如何了?”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天晟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头顶,那一瞬,带着几分冷意。 顾瑾知敛眸,语气从容道:“父皇放心,没什么大碍。” 天晟帝轻叹了一口气。 他望向顾瑾知。 顾瑾知也正抬眸看他。 父子之间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在这一瞬,却无比清晰的知道彼此的心思。 无声的较量在父子之间进行。 最后还是天晟帝败下阵来。 他摆了摆手:“既然伤着,就退下去养伤。” 听到这话,顾瑾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就要行礼退下,却听天晟帝又道:“魏婉芸?” 被点名的魏婉芸连忙上前见礼。 天晟帝招了招手。 魏婉芸心中不安,正要跟着上前,却被顾瑾知抓住了手腕。 魏婉芸哪里会没有这点儿眼力见儿。 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到了顾瑾知的紧张。 准确的说,是在看到赶过来救他们的青云的时候,顾瑾知的神色里就多了这样一层忧虑。 之前,天晟帝就让顾瑾知在天下和她之间做个选择。 顾瑾知选了她。 可是,瞧着如今的局势,天晟帝已然是要将这江山交到他的手上。 没有给顾瑾知回避或者多准备的时间。 他虽是最疼最宠顾瑾知的父亲,却也是天晟的君王。 他虽推行仁政,但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 魏婉芸和顾瑾知在进城之前,就已经听到了探子递来的消息。 只这这半日的功夫,他就能让皇宫血流成河,将朝中张氏一族连根拔起,甚至杀起自己的亲生儿子来,也毫不手软。 他能压下秦贵人被害的恨,同这些人相安无事这么多年,尽力做到用最快的动作最小的伤亡解决问题,就足以说明,他并非一个耽于儿女情长之人。 他更在意的是朝政,是权势,是天晟。 顾瑾知为了她不要皇位,如今连命都不要了。 她对顾瑾知的影响太大,这对将来成为君王的顾瑾知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天晟帝怕是也在犹豫……为了天晟,要不要替顾瑾知除掉她这个软肋。 想通了这一点,魏婉芸当然也有些紧张。 但还算不上害怕,因为顾瑾知在这里。 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无虞。 而她,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会永远站在他身侧。 对面,天晟帝见顾瑾知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反倒笑了:“朕没打算怎么样,你倒也不必这般护着。” 闻言,顾瑾知动了动唇,就要开口,却天晟帝打开了龙案上的一个小暗格,又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他将锦盒放在龙案上,往魏婉芸的方向递了递,话却是对着顾瑾知说的。 “你母妃的。” 那清冷的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怅然和追忆。 听到这话,顾瑾知这才松开了魏婉芸的手。 待魏婉芸走上前来,天晟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眸上,语气冷肃道:“莫要负了他。” 这一瞬,魏婉芸感觉手中的锦盒犹如千斤重。 她垂眸,笃定道:“皇上放心。” 天晟帝轻笑了一声,原本落在她身上的威压瞬间褪去,他用手支着太阳穴,笑着看向魏婉芸:“让钦天监选个日子,早些改口罢。” 听到这话,魏婉芸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天晟帝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顾瑾知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一喜。 他上前一步,拉起魏婉芸的手,两人一起向天晟帝跪拜行礼,“谢父皇成全!” 天晟帝也听出来了,这一句格外真诚。 他淡淡一笑,摆了摆手:“真想谢,就早些定下,让朕也能看到孙子。”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底里漫起浓浓的惆怅。 天晟帝正值壮年,而她和顾瑾知的婚期再晚也不过今年年底。 而他说的措辞却是……也能…… 魏婉芸有些不解,一旁的顾瑾知已经笃定道:“会的,父皇放心。” 两人起身告退,出了御书房,跟外面候着的群臣打了照面,才又上了步撵。 待走至偏僻处,魏婉芸才转头看向顾瑾知。 顾瑾知显然已经猜到了她心中的困惑。 他握着她的手,靠近了她些许,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以为,当初靖王为何会如此顺利被父皇说服?” 闻言,魏婉芸一怔。 当初她也想过这个问题。 她觉得,一则靖王的目的不是为了天下权势,他更主要的是为了复仇,让他们父子反目。 既然他们已经父子相认,违背了他的初衷,当然也没有坚持的必要。 二则,他的计划也已经败露,天晟帝必然有所防备和忌惮,他若再敢有二心,不等他有所动作,就已经被天晟帝扼杀了。 如今听顾瑾知的话,显然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魏婉芸眨了眨眼。 顾瑾知垂眸,拿起旁边放着的,她刚刚从天晟帝那里得来的锦盒。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水色极好碧玉通透的镯子。 顾瑾知将那镯子戴在了魏婉芸的手上,才道:“因为,他时日无多。” 他的声音很轻,只有魏婉芸和他两人能听见。 话音才落,魏婉芸的心咯噔一下。 她脑子里蓦地浮现出之前看到的天晟帝的模样。 她以为只是因为这一场叛变而让他觉得疲惫倦怠…… 她想起上一世,算起来,自靖王谋逆到他毒害了天晟帝,也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 顾瑾知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惊诧不已。 “那时候,已经是他的极限。” 也就是说,即使没有靖王的谋害,他的生命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个认知大大的超出了魏婉芸的预料。 她下意识道:“那之前的叛变会那么顺利,其实……是他有意放手?” 见顾瑾知点头,一时间,魏婉芸的心情也跟着复杂了起来。 她就说,天晟帝既然这么厉害,为何会对靖王的谋逆毫无察觉,上一世又怎的轻易就让叛军攻城略地。 从靖王举兵至兵临京都,加起来也才几个月。 对于覆灭一个王朝来说,太快了。 更何况,还是在这么厉害的天晟帝手下。 魏婉芸想不通。 她转头看向顾瑾知。 顾瑾知漆黑如墨的眼底里,带着一抹怅然。 他低声道:“他很早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为天晟的将来做打算。” 顾瑾知牵着魏婉芸的手,将身子往她这边靠了靠,细细说给了她听。 在他父皇接受天晟的时候,这个朝廷就已经从根基上坏掉了。 各个世家士族之间盘根错节,朝堂上贪污奢靡成风,再加之藩王割据,皇权被架空,要想革新除弊,却牵一发而动全身。 哪怕他空有一身本事和抱负,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束手无策。 数百年积累下来的沉疴痼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剜掉的。 若再给他五年,十年,二十年,他还有机会一点一点渗透自己的势力,扭转局面。 但自从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有了新的打算。 不破不立。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新的王朝建立更快,更高效的除去弊端。 而靖王顾盛怀的谋逆,恰好合了他的心意。 他比旁人更了解自己这个胞弟。 他既有治国安邦之才,又重情义。 而且,他无子嗣,养在膝下的顾瑾知,还是他的血脉,而且也是他最疼的儿子。 若让顾盛怀夺了这天下,也等于将这江山送到了顾瑾知的手上。 不管顾盛怀抱着怎样报复的心理,从他所掌握的情报来看,他儿子顾瑾知都有能力掌控全局。 这就够了。 所以,他有意的放手,甚至还利用这一场叛变,将一些名门世家推出去当炮灰,借此除掉他们。 上一世,所有人都以为天晟皇朝气数已尽,才会在叛军的进攻下,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走向灭亡,实际上,这里面却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的成全。 说到最后,顾瑾知的声音都透着几分沉重。 “后来,新朝得尽民心,乾坤郎朗,百废待兴,一切如他所愿……只是,这代价太大了些。” 若非他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想必也不会用这般极端的方式。 听完,魏婉芸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世,靖王知道了天晟帝身体状况,放弃了之前的打算,也就很好理解了。 她垂眸看着腕子上的碧玉镯子,心有余悸道:“还好今日是这般结局。” 若天晟帝怕她对顾瑾知的影响太大,执意要将她的命留在御书房,他们现在…… 话音才落,她掌心一暖,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身子本就孱弱,这一番折腾,面色越发苍白。 在将头抵在魏婉芸的肩头,才听他低低道:“那也无妨。” “舅舅是我的人。” “还有靖王府的精兵。”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幽幽兰香,喷洒在魏婉芸的脖颈上。 这语气里透着的成竹在胸的气势,给了魏婉芸足够的安全感。 她有什么好怕的。 为了她,他都可以与天下人为敌,弃江山于不顾。 即使是天晟帝,在威胁到她安全的时候,她相信顾瑾知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他们父子俩,骨子里是一样的偏执和疯狂。 只不过,一个将江山社稷看得更重,而另一个将她看得更重。 魏婉芸垂眸,回握住顾瑾知的手,点头道:“我不怕。” 他们在御书房耽搁的这一会儿,这外面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了,就连地上的血水也已经被清洗干净。 若不是地上的水渍尚未干涸,魏婉芸都感觉之前所见的那血腥的一幕是错觉。 步撵一路行到了承德门。 魏婉芸扶着顾瑾知下步,才准备上马车,却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在必得谨言慎行的宫里头,很少会有这般急匆匆的步子。 更何况还是在这样敏感的关头。 魏婉芸下意识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着一席墨色云锦直缀的靖王快步而来。 “顾瑾知。” 他声音冷而脆,不带半点儿感情,但隐隐透着几分焦急。 顾瑾知在魏婉芸的搀扶下站定,回头看他。 靖王顾盛怀看了看顾瑾知身边的魏婉芸,又转头看向顾瑾知,语气平静道:“我有话跟你说。” 70 第140章 求证 虽然顾瑾知没有从他身上看出敌意,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从他身边将魏婉芸带走。 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一边不动声色的将魏婉芸护在了身后,“她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靖王似是并不意外他这般反应。 他也没再坚持,而是抬了抬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待这丈许之内,除了他们再没有旁人,靖王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还魂重生一事?”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靖王的目光一错也不错的盯着顾瑾知。 似是迫切的想从他的神色间获取他想要知道的线索。 顾瑾知怎么想的,魏婉芸不知道,但乍一听到靖王说起这个话题来,她心惊不已。 没什么预兆的,突然在这种时候,问起这个话题,如何让人不多想。 顾瑾知眉梢微挑,深邃的眸子里平静得宛如亘古幽潭,不带半点儿波澜。 对上靖王略带焦急的眸子,他不答反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 这一瞬,她感觉靖王的身子紧绷了起来,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抬手指了指东宫的方向。 倒不必他多做解释,魏婉芸和顾瑾知也都猜了个大概。 顾修恒死到临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说出他们重生的秘密。 只是,顾瑾知和魏婉芸并没有放在心上。 便是让他说出来了,也未必有人会信不说。 如今,天晟帝肃清朝野,再没有人能撼动顾瑾知的位置。 顾瑾知根本就有恃无恐。 只不过,两人都没想到,把这个问题当面问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靖王。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你别多想。” 靖王敛眸,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应是在胡说八道,这世上哪里会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 但是,听到顾修恒说得有理有据,他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 如果可以呢…… 死去的人可能重生,错过的人生可以重来。 光是这个想法,就让他浑身血液开始沸腾。 顾瑾知和魏婉芸都可以通过重生改变命运和结局,那他和妙音呢…… 只要一想到这里,哪怕他掩饰得再深,眸中也是一片可见的炽热和疯狂。 顾瑾知和魏婉芸心下了然。 对上他投来的灼灼的眼神,顾瑾知搭在魏婉芸手臂上,靠着魏婉芸的力气撑起来的身子都有几分僵硬。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一个是养父,一个是亲爹。 两个都觊觎他生母。 而且,大有可能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轻易罢休的那种。 短短的一瞬,顾瑾知的内心经历了好几番煎熬,最后冷淡道:“或许存在。” 他没有直接否认,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靖王原本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蓦地一松,还不等他眸中盛放的烟花完全绽开,却听顾瑾知又道:“只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可能了。” 靖王一口气差点儿憋死在胸口。 才听顾瑾知语气沉闷道:“毕竟,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明空大师。” 能渡了他和魏婉芸踏破虚空获得新生,光靠一个禁术怎么成。 还得得益于相国寺地宝天华,冰棺,咒术,还有他本身就是天选之子。 更重要的,还因为有能力启动这一切的人是已有半神之姿的明空大师。 缺一不可。 今日明空大师最后一次启动阵法,让他们魂魄完全归位之后,密室里面的符咒和阵法就已经全数化为灰烬。 所以,想要复刻他们的重生,几乎不可能。 听完顾瑾知的话,靖王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滞空,但很快,他颓败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一丝希望。 他紧紧盯着顾瑾知,“别的我不管,你只跟我说,是不是真有还魂重生一事?” 别的他好像都听不进去,只固执的要听到这样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一点,顾瑾知不能否认,他点头。 见状,靖王的眸子里似是燃起了星芒。 他攥紧了拳头,语气无比笃定道:“只要是真的,就说明这事情可成,既然前面都有人能成功,谁就能笃定后面就一定没有别的办法办成?” 听到这话,顾瑾知沉默了。 靖王这样,显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半个字。 而且,往日里虽则优雅从容,但骨子里却是一片颓败沮丧的人,在这一时间,焕发出了顾瑾知从未有过的生机和希望。 他突然觉得,于顾盛怀而言,与其行尸走肉的活着,怀揣希望,也未必是件坏事。 所以,原本还要劝阻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更何况,靖王这时候,也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说了。 他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瑾知,语气悠悠道:“这些年……我很抱歉。” 他虽抱着复仇的目的,但其实,这些年作为一个父亲,他绝对算得上尽心尽力。 所以,哪怕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顾瑾知对他也并没有多少怨怼。 只是,因为利用和算计,那感情也再回不到之前那般纯粹的父子之情了。 所以,一声“父王”顾瑾知已经很久都没有唤出口。 尤其是恢复了五皇子身份之后。 不知道怎的,突然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听到他一句抱歉,原本梗在顾瑾知心头的那根刺也突然间松动了些许。 虽然有算计和利用的成分,但也确实是他这些年给了他父爱,给了他庇护,呵护了他高飞的羽翼。 顾瑾知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却见顾盛怀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落到了旁边搀扶他的魏婉芸身上。 “是个好姑娘。” 顾盛怀笑了笑,眼尖的发现魏婉芸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翡翠飘花玉镯子。 他眼神一黯,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并幽幽道:“她若在,应该也会喜欢。” 这话,让魏婉芸没法接。 靖王似乎也不是要她回话的。 他对不远处摆了摆手,并对魏婉芸道:“刚刚我带兵搜查东宫的时候,发现了她,去看看。” 他一提到东宫,魏婉芸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魏婉静。 只是,不知道靖王说的,跟她想的是不是一个人。 她顺着靖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一辆马车。 70 第140章 求证 虽然顾瑾知没有从他身上看出敌意,但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不能从他身边将魏婉芸带走。 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一边不动声色的将魏婉芸护在了身后,“她在这里也是一样的。” 靖王似是并不意外他这般反应。 他也没再坚持,而是抬了抬手,让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 待这丈许之内,除了他们再没有旁人,靖王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知道还魂重生一事?”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靖王的目光一错也不错的盯着顾瑾知。 似是迫切的想从他的神色间获取他想要知道的线索。 顾瑾知怎么想的,魏婉芸不知道,但乍一听到靖王说起这个话题来,她心惊不已。 没什么预兆的,突然在这种时候,问起这个话题,如何让人不多想。 顾瑾知眉梢微挑,深邃的眸子里平静得宛如亘古幽潭,不带半点儿波澜。 对上靖王略带焦急的眸子,他不答反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不知道是不是魏婉芸的错觉。 这一瞬,她感觉靖王的身子紧绷了起来,甚至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抬手指了指东宫的方向。 倒不必他多做解释,魏婉芸和顾瑾知也都猜了个大概。 顾修恒死到临头,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说出他们重生的秘密。 只是,顾瑾知和魏婉芸并没有放在心上。 便是让他说出来了,也未必有人会信不说。 如今,天晟帝肃清朝野,再没有人能撼动顾瑾知的位置。 顾瑾知根本就有恃无恐。 只不过,两人都没想到,把这个问题当面问出来的这个人,竟然是靖王。 但仔细一想……好像也并没有什么意外的。 “你别多想。” 靖王敛眸,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应是在胡说八道,这世上哪里会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但是……” 但是,听到顾修恒说得有理有据,他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 如果可以呢…… 死去的人可能重生,错过的人生可以重来。 光是这个想法,就让他浑身血液开始沸腾。 顾瑾知和魏婉芸都可以通过重生改变命运和结局,那他和妙音呢…… 只要一想到这里,哪怕他掩饰得再深,眸中也是一片可见的炽热和疯狂。 顾瑾知和魏婉芸心下了然。 对上他投来的灼灼的眼神,顾瑾知搭在魏婉芸手臂上,靠着魏婉芸的力气撑起来的身子都有几分僵硬。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一个是养父,一个是亲爹。 两个都觊觎他生母。 而且,大有可能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不会轻易罢休的那种。 短短的一瞬,顾瑾知的内心经历了好几番煎熬,最后冷淡道:“或许存在。” 他没有直接否认,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靖王原本压在心头的大石头蓦地一松,还不等他眸中盛放的烟花完全绽开,却听顾瑾知又道:“只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可能了。” 靖王一口气差点儿憋死在胸口。 才听顾瑾知语气沉闷道:“毕竟,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明空大师。” 能渡了他和魏婉芸踏破虚空获得新生,光靠一个禁术怎么成。 还得得益于相国寺地宝天华,冰棺,咒术,还有他本身就是天选之子。 更重要的,还因为有能力启动这一切的人是已有半神之姿的明空大师。 缺一不可。 今日明空大师最后一次启动阵法,让他们魂魄完全归位之后,密室里面的符咒和阵法就已经全数化为灰烬。 所以,想要复刻他们的重生,几乎不可能。 听完顾瑾知的话,靖王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滞空,但很快,他颓败的面上又浮现出了一丝希望。 他紧紧盯着顾瑾知,“别的我不管,你只跟我说,是不是真有还魂重生一事?” 别的他好像都听不进去,只固执的要听到这样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一点,顾瑾知不能否认,他点头。 见状,靖王的眸子里似是燃起了星芒。 他攥紧了拳头,语气无比笃定道:“只要是真的,就说明这事情可成,既然前面都有人能成功,谁就能笃定后面就一定没有别的办法办成?” 听到这话,顾瑾知沉默了。 靖王这样,显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旁人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半个字。 而且,往日里虽则优雅从容,但骨子里却是一片颓败沮丧的人,在这一时间,焕发出了顾瑾知从未有过的生机和希望。 他突然觉得,于顾盛怀而言,与其行尸走肉的活着,怀揣希望,也未必是件坏事。 所以,原本还要劝阻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头。 更何况,靖王这时候,也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说了。 他目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顾瑾知,语气悠悠道:“这些年……我很抱歉。” 他虽抱着复仇的目的,但其实,这些年作为一个父亲,他绝对算得上尽心尽力。 所以,哪怕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顾瑾知对他也并没有多少怨怼。 只是,因为利用和算计,那感情也再回不到之前那般纯粹的父子之情了。 所以,一声“父王”顾瑾知已经很久都没有唤出口。 尤其是恢复了五皇子身份之后。 不知道怎的,突然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听到他一句抱歉,原本梗在顾瑾知心头的那根刺也突然间松动了些许。 虽然有算计和利用的成分,但也确实是他这些年给了他父爱,给了他庇护,呵护了他高飞的羽翼。 顾瑾知动了动唇,想要开口,却见顾盛怀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落到了旁边搀扶他的魏婉芸身上。 “是个好姑娘。” 顾盛怀笑了笑,眼尖的发现魏婉芸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翡翠飘花玉镯子。 他眼神一黯,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并幽幽道:“她若在,应该也会喜欢。” 这话,让魏婉芸没法接。 靖王似乎也不是要她回话的。 他对不远处摆了摆手,并对魏婉芸道:“刚刚我带兵搜查东宫的时候,发现了她,去看看。” 他一提到东宫,魏婉芸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魏婉静。 只是,不知道靖王说的,跟她想的是不是一个人。 她顺着靖王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不远处的街角有一辆马车。 70 第141章 孤注一掷 随即,靖王的声音也自她身后响起。 “她冒死将顾修恒谋逆并加害你们的消息让毓秀递了出来。” “虽然即使没有她的消息,皇上已经有所戒备,顾修恒改变不了大局,但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的示警,让我们有了更充足的时间提前准备,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伤亡。” “只可惜……” 说到这里,靖王的语气一顿,转而看向顾瑾知:“有一息尚存,御医已经回天乏术。” 言外之意,就看顾瑾知能不能救了。 按说,魏婉静是太子良娣,东宫谋逆,她即使因为示警而戴罪立功,在没有天晟帝开口的前提下,也是不被允许被带出东宫的。 靖王是看在魏婉芸的面上,直接先越过了天晟帝,直接将人带了出来。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魏婉芸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要不是手上还搀扶着顾瑾知,她当即就要奔过去看看。 “宫中戒严,毓秀出不来,辗转托禁卫军将消息带到了我这里,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等他发现魏婉静的时候,她的情况已经不大好了。 为了魏婉芸的姐妹,他已经冒着获罪的风险,做到这一步,魏婉芸哪里还会怪他。 她心生感激道:“谢王爷!” 靖王摆了摆手,也不耽搁他们时间:“快去看看。” 魏婉芸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瑾知。 从这里到那马车还有一段距离,顾瑾知的身子怕撑不到这么一段路。 而且这还是宫门口。 她只一个眼神,顾瑾知就心领神会,“先上车。” 情况再紧急,也得等他们的马车开过去,离开这里再说。 她扶着顾瑾知就要上马车,却见顾瑾知转头看向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有些走神的靖王,突然开口道:“父王。” 听到久违的称呼,靖王蓦地回过了神来,目光里带着诧异,亦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欣喜若狂。 “多谢。” 闻言,顾盛怀眼底荡起层层笑意,他干咳了一声,正了正面色,故作镇定道:“不必。” 顾瑾知也不多言,救人要紧。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赵津就立即打马朝那马车所在的街角而去。 当两辆马车并在一处,魏婉芸扶着顾瑾知才踏上那马车,当帘子被打起,看到静静的躺在里面的那人的一瞬间,魏婉芸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阿静!” 话才一出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魏婉芸忙扶着顾瑾知坐稳,并一脸焦急的看向顾瑾知,等着顾瑾知来替魏婉静号脉。 魏婉静生得甜美,性子温婉,虽然性子有些怯懦胆小,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朝向她的时候,眼底里都是带着欢喜。 而眼前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自嘴角处往下,大片大片的血渍直染透了半边衣裳。 那样子,说是一息尚存都有些过了。 “她……怎么样了?” 在听到靖王说起的时候,魏婉芸已经知道不好,她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她这般模样,她的心还是碎了一地似得疼。 上一世,她为了她挺身而出,最后被王姨娘打发嫁给了王进科,在王家受尽了磋磨而死。 这一世,她虽然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如愿进了她想要进的东宫,可最后,还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而传递消息,魏家对顾修恒来说,尚且还有利用价值,她又怎会遭此毒手! 这两世加在一起,疼痛也是翻倍的。 在顾瑾知尚未下定论之前,魏婉芸的手都是抖的。 “还好。” 顾瑾知的声音才落,魏婉芸的身子一软,瘫坐在了一旁。 顾瑾知抬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别担心。” “她虽然中了剧毒,但万幸的是,她提前服了护心丹,这才侥幸护住了心脉,不过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 听到这话,魏婉芸这才敢大口大口的呼气。 还好。 还好。 还有一线希望。 此时,她万分庆幸,当初在送魏婉静离府的时候,她将顾瑾知之前给她的护心丹分给了魏婉静一粒。 当时没多想,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交给她带上,怕她在东宫受欺负。 没想到,她的一个小举动,在关键时刻竟然救了魏婉静一命。 不过,也庆幸魏婉静在那种情况下能提前做出应对之策,服下了护心丹,否则的话…… 念及此,魏婉芸不由得抬手护住了心口,想要压下心头的酸涩。 她实在不敢想,魏婉静当时明明已经猜到了自己会被人迫害,却还是一腔孤勇的为了她帮她将消息递出去时候的心情。 没有人能保证,那些加害她的人一定是用毒。 没有人能保证,那丹药一定能起效。 也有人能保证,就一定能坚持到援军。 她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豁出了性命在赌,为了她。 魏婉芸一低头,泪珠子就这样从脸上滑落,正巧滴在顾瑾知的手背上,烫得他身子一怔,心也软成了一团。 “赵津,速回魏府!” 顾瑾知的话音才落,赵津一声应下,当即就用了最快的速度往魏家赶。 马车在街头飞奔0。 若换做以往,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哪里能有这般畅通无阻。 恰巧今日城中戒严,马车一路狂奔。 车内的魏婉芸都被颠得心尖儿发颤。 她想着顾瑾知这样糟糕的身体状况,不但要承受这般颠簸,还在替她担心,她不由得内疚和心疼了起来。 “我没事。” 顾瑾知面色越发苍白,却还是对她挤出来一抹淡淡的笑意,并握住了她的手道:“别担心。” 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叫她别担心了。 魏婉芸只是心疼他的隐忍和付出。 顾瑾知捏了捏她指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只是毒性太强,会毁了根基,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恐怕都要用药物将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能保住魏婉静的性命,以后好生将养就是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垂眸看着魏婉静苍白如纸的小脸,更咽道:“只要她活着便好。” 否则的话,这会是她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顾瑾知应了一声。 主动说起了魏家,魏耀宗。 “顾修恒一党会被彻底清算,魏大人此番难以撇清嫌疑。” 他们进宫之前,魏家的消息就已经递了过来,包括魏耀宗的所作所为。 近来,莫说今日之事他是得了顾修恒的授意,就这几日来,他同东宫私下往来密切,也已经是罪无可赦了。 可偏偏魏婉芸又身在魏家,一荣俱荣。 一想到魏耀宗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那般对待阿娘,哪怕是她亲生父亲,魏婉芸也有一种想要将他直接掐死的怒气在。 “我有个法子。” 顾瑾知垂眸对上魏婉芸的眼睛,见她眸中含着怒气,试探性的开口道:“若阿娘愿意的话,我可让他们和离。” 话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她早就想让阿娘这么做了。 可是,赵兰心为了她和阿兄宁愿委屈了自己在魏家这么多年,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说动的。 如今却不同。 且不说,可以让阿娘彻底看清这个人,彻底死心,便是为了她和阿兄的将来,她也会答应。 而她在乎的从来都是阿娘过得好不好,而不是外人的指指点点。 至于阿兄,不必问,想来应该跟她是一样的心思。 剩下唯一要考虑的便是顾瑾知的看法。 毕竟,他即将被立为太子,而她这个准太子妃身世背景难免被天下人拿出来讨论。 没曾想,都不等魏婉芸开口,顾瑾知主动提了出来。 他既然在问,便足够说明,他不在乎那些。 魏婉芸自然欢喜,“那我先同阿娘说一声,我了解她的性子,这一次应该不会拒绝。” 顾瑾知点头。 就在这时候,原本跑得飞快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帘外响起赵津的声音:“主子,魏府到了。” 70 第141章 孤注一掷 随即,靖王的声音也自她身后响起。 “她冒死将顾修恒谋逆并加害你们的消息让毓秀递了出来。” “虽然即使没有她的消息,皇上已经有所戒备,顾修恒改变不了大局,但不得不承认,因为她的示警,让我们有了更充足的时间提前准备,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伤亡。” “只可惜……” 说到这里,靖王的语气一顿,转而看向顾瑾知:“有一息尚存,御医已经回天乏术。” 言外之意,就看顾瑾知能不能救了。 按说,魏婉静是太子良娣,东宫谋逆,她即使因为示警而戴罪立功,在没有天晟帝开口的前提下,也是不被允许被带出东宫的。 靖王是看在魏婉芸的面上,直接先越过了天晟帝,直接将人带了出来。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魏婉芸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要不是手上还搀扶着顾瑾知,她当即就要奔过去看看。 “宫中戒严,毓秀出不来,辗转托禁卫军将消息带到了我这里,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等他发现魏婉静的时候,她的情况已经不大好了。 为了魏婉芸的姐妹,他已经冒着获罪的风险,做到这一步,魏婉芸哪里还会怪他。 她心生感激道:“谢王爷!” 靖王摆了摆手,也不耽搁他们时间:“快去看看。” 魏婉芸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瑾知。 从这里到那马车还有一段距离,顾瑾知的身子怕撑不到这么一段路。 而且这还是宫门口。 她只一个眼神,顾瑾知就心领神会,“先上车。” 情况再紧急,也得等他们的马车开过去,离开这里再说。 她扶着顾瑾知就要上马车,却见顾瑾知转头看向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什么,有些走神的靖王,突然开口道:“父王。” 听到久违的称呼,靖王蓦地回过了神来,目光里带着诧异,亦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欣喜若狂。 “多谢。” 闻言,顾盛怀眼底荡起层层笑意,他干咳了一声,正了正面色,故作镇定道:“不必。” 顾瑾知也不多言,救人要紧。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赵津就立即打马朝那马车所在的街角而去。 当两辆马车并在一处,魏婉芸扶着顾瑾知才踏上那马车,当帘子被打起,看到静静的躺在里面的那人的一瞬间,魏婉芸的手脚都有些发软。 “阿静!” 话才一出口,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魏婉芸忙扶着顾瑾知坐稳,并一脸焦急的看向顾瑾知,等着顾瑾知来替魏婉静号脉。 魏婉静生得甜美,性子温婉,虽然性子有些怯懦胆小,但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朝向她的时候,眼底里都是带着欢喜。 而眼前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自嘴角处往下,大片大片的血渍直染透了半边衣裳。 那样子,说是一息尚存都有些过了。 “她……怎么样了?” 在听到靖王说起的时候,魏婉芸已经知道不好,她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准备,可是看到她这般模样,她的心还是碎了一地似得疼。 上一世,她为了她挺身而出,最后被王姨娘打发嫁给了王进科,在王家受尽了磋磨而死。 这一世,她虽然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如愿进了她想要进的东宫,可最后,还是为了她……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而传递消息,魏家对顾修恒来说,尚且还有利用价值,她又怎会遭此毒手! 这两世加在一起,疼痛也是翻倍的。 在顾瑾知尚未下定论之前,魏婉芸的手都是抖的。 “还好。” 顾瑾知的声音才落,魏婉芸的身子一软,瘫坐在了一旁。 顾瑾知抬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柔声道:“别担心。” “她虽然中了剧毒,但万幸的是,她提前服了护心丹,这才侥幸护住了心脉,不过恐怕也拖延不了多久。” 听到这话,魏婉芸这才敢大口大口的呼气。 还好。 还好。 还有一线希望。 此时,她万分庆幸,当初在送魏婉静离府的时候,她将顾瑾知之前给她的护心丹分给了魏婉静一粒。 当时没多想,只是想把最好的东西交给她带上,怕她在东宫受欺负。 没想到,她的一个小举动,在关键时刻竟然救了魏婉静一命。 不过,也庆幸魏婉静在那种情况下能提前做出应对之策,服下了护心丹,否则的话…… 念及此,魏婉芸不由得抬手护住了心口,想要压下心头的酸涩。 她实在不敢想,魏婉静当时明明已经猜到了自己会被人迫害,却还是一腔孤勇的为了她帮她将消息递出去时候的心情。 没有人能保证,那些加害她的人一定是用毒。 没有人能保证,那丹药一定能起效。 也有人能保证,就一定能坚持到援军。 她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豁出了性命在赌,为了她。 魏婉芸一低头,泪珠子就这样从脸上滑落,正巧滴在顾瑾知的手背上,烫得他身子一怔,心也软成了一团。 “赵津,速回魏府!” 顾瑾知的话音才落,赵津一声应下,当即就用了最快的速度往魏家赶。 马车在街头飞奔0。 若换做以往,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头,哪里能有这般畅通无阻。 恰巧今日城中戒严,马车一路狂奔。 车内的魏婉芸都被颠得心尖儿发颤。 她想着顾瑾知这样糟糕的身体状况,不但要承受这般颠簸,还在替她担心,她不由得内疚和心疼了起来。 “我没事。” 顾瑾知面色越发苍白,却还是对她挤出来一抹淡淡的笑意,并握住了她的手道:“别担心。” 这已经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几次叫她别担心了。 魏婉芸只是心疼他的隐忍和付出。 顾瑾知捏了捏她指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毒,只是毒性太强,会毁了根基,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恐怕都要用药物将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能保住魏婉静的性命,以后好生将养就是了。 魏婉芸点了点头,垂眸看着魏婉静苍白如纸的小脸,更咽道:“只要她活着便好。” 否则的话,这会是她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顾瑾知应了一声。 主动说起了魏家,魏耀宗。 “顾修恒一党会被彻底清算,魏大人此番难以撇清嫌疑。” 他们进宫之前,魏家的消息就已经递了过来,包括魏耀宗的所作所为。 近来,莫说今日之事他是得了顾修恒的授意,就这几日来,他同东宫私下往来密切,也已经是罪无可赦了。 可偏偏魏婉芸又身在魏家,一荣俱荣。 一想到魏耀宗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那般对待阿娘,哪怕是她亲生父亲,魏婉芸也有一种想要将他直接掐死的怒气在。 “我有个法子。” 顾瑾知垂眸对上魏婉芸的眼睛,见她眸中含着怒气,试探性的开口道:“若阿娘愿意的话,我可让他们和离。” 话音才落,魏婉芸眼前一亮。 她早就想让阿娘这么做了。 可是,赵兰心为了她和阿兄宁愿委屈了自己在魏家这么多年,哪里是那么容易被说动的。 如今却不同。 且不说,可以让阿娘彻底看清这个人,彻底死心,便是为了她和阿兄的将来,她也会答应。 而她在乎的从来都是阿娘过得好不好,而不是外人的指指点点。 至于阿兄,不必问,想来应该跟她是一样的心思。 剩下唯一要考虑的便是顾瑾知的看法。 毕竟,他即将被立为太子,而她这个准太子妃身世背景难免被天下人拿出来讨论。 没曾想,都不等魏婉芸开口,顾瑾知主动提了出来。 他既然在问,便足够说明,他不在乎那些。 魏婉芸自然欢喜,“那我先同阿娘说一声,我了解她的性子,这一次应该不会拒绝。” 顾瑾知点头。 就在这时候,原本跑得飞快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帘外响起赵津的声音:“主子,魏府到了。” 70 第142章 回家 魏府之前被三方人马围了个严实。 最里面一圈是魏耀宗的人,中间一圈是闵楚然带来的显国公府家兵,最后一圈是忠义侯秦安带来的援军。 秦安来之前,里面的两队人马寸步不让,待秦安的人到来之后,形势急转直下。 魏耀宗这边甚至都没怎么抵抗,就被抓了起来。 鉴于魏耀宗到底是魏婉芸的亲爹,秦安没有直接让人丢去刑部大牢同谋逆乱党一起处置,而是将人先困在了魏府一隅,等着顾瑾知这边的发落。 以顾瑾知的身份,从正门进,必得引起不小的轰动,也会浪费不少时间。 所以,赵津直接将马车绕过了正门,进了一旁的巷子,停在了侧门。 侧门也有守卫,但比起正门来少了不少,而且看到东宫的腰牌当即就放了行。 才一下车,赵津就直接一把将魏婉静打横抱起,一头朝明珠阁奔了过去。 顾瑾知身子太差,勉强撑住不倒,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所以,哪怕再心急,魏婉芸也只好扶着他,跟在了后头。 好在比起宫里来,魏府的宅子不大,明珠阁也不远。 翠珠几个丫鬟,远远看到魏婉芸,就已经红了眼眶。 今天发生在发生在魏家的事情,算不上有多凶险,但也着实将她们吓到了。 只是,眼下却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魏婉芸扶着顾瑾知,原是要奔明珠阁去的,不料他脚腕一转,却去了隔壁他之前过的小院子。 魏婉芸只得跟上。 自顾瑾知身份曝光之后,他没再来这里,但这里的东西一成不变,就连他往日里所炼的瓶瓶罐罐的药粉都还在。 才在桌子前坐下,他取了纸笔来,开始写方子。 即使他的动作依然如行云流水,字迹飘逸得过分,但魏婉芸能看出来,往日里苍劲有力的字体,今日里看起来有些乏力。 而且,从字迹上看,写字之人原本沉稳的心境,此时透着一股焦急和仓促。 魏婉芸心中有些不安。 顾瑾知已经飞快的写好了一张方子,交给赵津:“速去!” 这份自然是给魏婉静的,赵津不敢耽搁,脚尖一点,转眼人就消失在了小院子里。 然后他才再提笔,又迅速写下另外一张方子交给流风。 这张是给他自己要煎的药。 魏婉芸正要开口,突然指尖一暖,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只是累了。” “睡一觉……就……” 还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完,已经撑到了极限的身子再控制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魏婉芸才明白,他之所以那么急促,是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急着安排好一切,免除她的顾虑和不安。 好在魏婉芸护得及时,才不至于让他摔倒在地。 她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流风一起,将顾瑾知搀到了榻上。 他的面色不太好,呼吸很浅,但还算平稳。 再加上他刚刚那一句承诺和安抚,魏婉芸有什么好怕的。 她只是心疼他。 她守在他床边,等到流风将药端来了,又同流风一起,将他扶起来喂药。 虽然依然在昏迷,但比起相国寺禅房密室里又好了许多,那时候顾瑾知连基本的吞咽都做不到。 给他喂了药,魏婉芸留了流风等人守着,她又去隔壁看了魏婉静。 之前被魏婉芸派去兰芳园保护赵兰心的宝珠被叫了回来,此时正跟翠珠一起守在魏婉静的床边。 魏婉静这边的情况也不比顾瑾知好到哪里去,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魏婉芸还挂念赵兰心那边的情况,嘱咐了几个丫鬟好生照看,这才离开了明珠阁前往兰芳园。 还没等跨进院门,就见眼前人影一晃,着一袭素白锦袍的贵公子闵楚然站在了魏婉芸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魏婉芸一番,眼神里带着关切道:“看起来好像不错,没少块肉?” 魏婉芸哭笑不得:“你看我像是少了块肉吗?” 闵楚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手拍了拍魏婉芸的肩膀之后,顺势就要去捏魏婉芸的脸蛋,并痞气十足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罩着的。” 魏婉芸都被她逗笑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想着好生生站在眼前的魏清钥,以及没有被影响到的赵兰心,魏婉芸十分诚恳道:“多谢。” 若没有闵楚然护着,她不敢想现在见到的会是个什么局面。 任魏婉芸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魏耀宗为了一己私利,对发妻拔刀相向也就算了,就连自己的亲骨肉,也没放在眼里。 虽然是她亲爹,她身上流着他的血,但魏婉芸也依然觉的,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这样一想,她的眼神都变得冰冷了些。 “没什么,举手之劳。” 闵楚然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而且,你该感谢的是殿下,若不是他的人找来报信,我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情。” 她说的是不错。 但在那种情况下,闵楚然代表的是闵家,她原本可以置身事外,为整个家族明哲保身。 不管这一场争斗最后胜利的会是谁,都没有人动闵家。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来了。 从她带人踏进魏家门槛的那一刻,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同样,也将闵家置身于危险之中。 毕竟,那时候天晟帝的后招还没亮出来,从局势上看,形势对太子更有利。 魏婉芸跟她是知根知底生死相托的知己,见她这么说,便也没再客套。 倒是一旁站着的魏清钥,越发浑身不自在。 魏婉芸看出了他的异样,但他没有主动开口,她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 更何况,她还有要紧事要同闵楚然说。 “阿然,你来。” 魏婉芸抬手将闵楚然拉到了一旁,并将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 只魏清钥杵在门边,没有要走的意思,魏婉芸也不好开口撵自家兄长,便转过了身子,拽着闵楚然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对闵楚然道:“殿下知道了。” 闻言,闵楚然身子一怔。 她抬眸看向魏婉芸,对上魏婉芸眸子的一瞬,她便明白过来魏婉芸说的是什么。 那一瞬,魏婉芸看到她身子都僵住了。 毕竟,这是事关整个家族生死和荣誉的秘密。 但闵楚然只是身子僵硬,面上带着错愕,却并没有半点儿愤怒或者对魏婉芸的猜疑。 魏婉芸忍不住开她的玩笑:“你就不怀疑我吗?” 毕竟,这世上知道闵楚然女儿身秘密的人,不超过五个。 除了她,都是闵家的人。 他们当然不可能泄露秘密,而魏婉芸同顾瑾知关系近,将这个秘密告诉给顾瑾知,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闵楚然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虽然她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但是正是因为这种漫不经心说出来的坚定的信任,才更让魏婉芸触动。 她挑眉道:“那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问住了闵楚然。 但她依然没有半点儿怀疑魏婉芸的意思。 见她皱眉,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魏婉芸也就不逗她了:“放心,殿下他……会帮你。” 这一点魏婉芸十分肯定。 顾瑾知爱屋及乌,一定会善待闵家。 “只是,现在还得委屈一段时间。”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天上。 闵楚然瞬间便懂了。 天晟帝还在,闵楚然这个小世子还是天晟帝下的旨意承位的,这时候恢复她的女儿身,无疑是在打天晟帝的脸。 即使天晟帝念在闵家劳苦功高不计较,但时间一长,也架不住朝中有心之人的挑拨。 魏婉芸想的是,再等一两年。 即使天晟帝能拖到那时候,以顾瑾知之能,应该也将朝政完完全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 不必再让闵家冒一点点风险,自然是最好的。 各中细节,魏婉芸不方便明说,但见她这般神情,闵楚然又何尝不能猜到她是在为自己用心谋划。 她摆了摆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这样乐得自在,你们也不必为我冒险。” 话虽这么说,但魏婉芸懂她。 她女儿家的身份隐瞒一天,那把在闵家头上的刀就会悬挂一天。 而且,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愿意拥有自己的人生。 魏婉芸笑笑,“你放心。” 闵楚然见她这般,也不推辞,她拍了拍魏婉芸的手,半开玩笑道:“那小爷我下半辈子的生活,就靠在你和殿下身上了啊!” 魏婉芸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原本闵楚然还不是十分相信,之前对婚事避如蛇蝎,甚至恨不得嫁给她的魏婉芸,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同顾瑾知这么好了。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顾瑾知待魏婉芸没得说,而魏婉芸亦甘之如饴。 既如此,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闵楚然抬手,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呵欠,一边道:“这里好像也没我什么事儿了,小爷我该回去补觉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不远处有些局促不安的魏清钥身上。 闵楚然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家那些人也真是不消停,听到你爹被关到南边院子等候殿下发落,老太太就过来闹过一回,后面又带了姨娘和你那庶姐。” 一提到自己这个祖母,魏婉芸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闵楚然又道:“我嫌吵得慌,就叫人撵回了院子,然后把我的白牡丹拴在了门口,谁敢出来,就咬谁一口,这才消停了不少。” “白牡丹”是闵楚然养的一条黑犬,前腿抬起来有一壮汉高,看到人就滋溜口水,发起狠来,曾经一口咬碎一个试图调戏小姑娘的流氓膝盖骨。 魏婉芸每次见了心里都发憷。 魏婉芸至今没想明白,那看起来又黑一又壮又凶又狠的大狼狗,为什么要叫白牡丹这样温雅的名字。 简直丧心病狂。 但闵楚然却不以为意,她不仅对这条狗十分满意,还对她取的这个名字十分满意,经常带着白牡丹出入乐坊酒肆。 遇到了不长眼的流氓痞子,丢开绳子便放白牡丹去咬。 白牡丹经过训练,虽不至于下“死口”,但从狗嘴里脱险的人,也差不多是丢掉了半条命。 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京都的纨绔们一想到闵楚然,就已经恨得牙痒痒。 白牡丹更是“名震”京都。 也难怪她祖母和王姨娘等人不敢闹。 魏婉芸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好笑了。 这种事,也就只有闵楚然能干得出来。 说话间,闵楚然已经转身走出了两步,还不忘对魏清钥摆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道:“大舅哥,再会。” 魏清钥原本就有些别扭的面上,又露出了一抹薄红。 闵楚然觉得很有意思,要不是真困得不行,而且这时候也该把地方腾给魏家的人,她倒是想留下来继续逗逗这脸皮子比纸还薄的“大舅哥”。 他看似一派文人风骨,端庄严禁,却又不是那种呆板无趣的,他有底线有原则,但是不经逗。 闵楚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勾了勾手指头,含笑道:“对了,大舅哥,改天有空记得把白牡丹给我牵回来啊。” 她摆了摆手,一转身,潇洒的走了。 剩下魏清钥魏婉芸哭笑不得的大眼对小眼。 魏婉芸原是想去看看赵兰心,跟她说说和离的事情。 不料,魏清钥却叫住了她。 “妹妹。” 招呼了之后,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去,“原本便是我们失信于人,最后闵小世子还能不计前嫌为我们出头,这一次……我们亏欠闵小世子的太多……” 魏婉芸当然知道这个理儿。 但是,她有些不能理解,自家兄长这别别扭扭,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看过去。 魏清钥犹豫再三,最后才一鼓作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虽对你情根深种,但你既对他已经无意,而且同五殿下的婚事也无法转圜,倒不如……跟她保持些距离,莫要再……” 说到这里,魏清钥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魏婉芸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只顾着拉闵楚然到一旁说话,以不知道闵楚然女儿身的旁人的角度来看,她和明闵小世子之间的距离也确实太近了些。 魏清钥的那句话,既在提醒她注意礼数,要有分寸感,但魏婉芸也听出来了,更重要的,还是在提醒她,既然给不了闵楚然“想要”的,就要跟人家划清界限,莫要在耽搁人家。 她这哥哥,倒是真心实意的在替闵楚然着急和担忧。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魏清钥本就君子端方的性子,受了闵楚然恩惠,再加上他们又自幼相识,有几分情谊在…… 但她瞧着魏清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躲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魏婉芸对上他的眸子,不知道怎的,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魏清钥突然听到她要和闵楚然定亲的情形。 70 第142章 回家 魏府之前被三方人马围了个严实。 最里面一圈是魏耀宗的人,中间一圈是闵楚然带来的显国公府家兵,最后一圈是忠义侯秦安带来的援军。 秦安来之前,里面的两队人马寸步不让,待秦安的人到来之后,形势急转直下。 魏耀宗这边甚至都没怎么抵抗,就被抓了起来。 鉴于魏耀宗到底是魏婉芸的亲爹,秦安没有直接让人丢去刑部大牢同谋逆乱党一起处置,而是将人先困在了魏府一隅,等着顾瑾知这边的发落。 以顾瑾知的身份,从正门进,必得引起不小的轰动,也会浪费不少时间。 所以,赵津直接将马车绕过了正门,进了一旁的巷子,停在了侧门。 侧门也有守卫,但比起正门来少了不少,而且看到东宫的腰牌当即就放了行。 才一下车,赵津就直接一把将魏婉静打横抱起,一头朝明珠阁奔了过去。 顾瑾知身子太差,勉强撑住不倒,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 所以,哪怕再心急,魏婉芸也只好扶着他,跟在了后头。 好在比起宫里来,魏府的宅子不大,明珠阁也不远。 翠珠几个丫鬟,远远看到魏婉芸,就已经红了眼眶。 今天发生在发生在魏家的事情,算不上有多凶险,但也着实将她们吓到了。 只是,眼下却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 魏婉芸扶着顾瑾知,原是要奔明珠阁去的,不料他脚腕一转,却去了隔壁他之前过的小院子。 魏婉芸只得跟上。 自顾瑾知身份曝光之后,他没再来这里,但这里的东西一成不变,就连他往日里所炼的瓶瓶罐罐的药粉都还在。 才在桌子前坐下,他取了纸笔来,开始写方子。 即使他的动作依然如行云流水,字迹飘逸得过分,但魏婉芸能看出来,往日里苍劲有力的字体,今日里看起来有些乏力。 而且,从字迹上看,写字之人原本沉稳的心境,此时透着一股焦急和仓促。 魏婉芸心中有些不安。 顾瑾知已经飞快的写好了一张方子,交给赵津:“速去!” 这份自然是给魏婉静的,赵津不敢耽搁,脚尖一点,转眼人就消失在了小院子里。 然后他才再提笔,又迅速写下另外一张方子交给流风。 这张是给他自己要煎的药。 魏婉芸正要开口,突然指尖一暖,顾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我只是累了。” “睡一觉……就……” 还不等他把这句话说完,已经撑到了极限的身子再控制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魏婉芸才明白,他之所以那么急促,是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急着安排好一切,免除她的顾虑和不安。 好在魏婉芸护得及时,才不至于让他摔倒在地。 她和还未来得及离开的流风一起,将顾瑾知搀到了榻上。 他的面色不太好,呼吸很浅,但还算平稳。 再加上他刚刚那一句承诺和安抚,魏婉芸有什么好怕的。 她只是心疼他。 她守在他床边,等到流风将药端来了,又同流风一起,将他扶起来喂药。 虽然依然在昏迷,但比起相国寺禅房密室里又好了许多,那时候顾瑾知连基本的吞咽都做不到。 给他喂了药,魏婉芸留了流风等人守着,她又去隔壁看了魏婉静。 之前被魏婉芸派去兰芳园保护赵兰心的宝珠被叫了回来,此时正跟翠珠一起守在魏婉静的床边。 魏婉静这边的情况也不比顾瑾知好到哪里去,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魏婉芸还挂念赵兰心那边的情况,嘱咐了几个丫鬟好生照看,这才离开了明珠阁前往兰芳园。 还没等跨进院门,就见眼前人影一晃,着一袭素白锦袍的贵公子闵楚然站在了魏婉芸面前。 她上下打量了魏婉芸一番,眼神里带着关切道:“看起来好像不错,没少块肉?” 魏婉芸哭笑不得:“你看我像是少了块肉吗?” 闵楚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抬手拍了拍魏婉芸的肩膀之后,顺势就要去捏魏婉芸的脸蛋,并痞气十足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罩着的。” 魏婉芸都被她逗笑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想着好生生站在眼前的魏清钥,以及没有被影响到的赵兰心,魏婉芸十分诚恳道:“多谢。” 若没有闵楚然护着,她不敢想现在见到的会是个什么局面。 任魏婉芸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魏耀宗为了一己私利,对发妻拔刀相向也就算了,就连自己的亲骨肉,也没放在眼里。 虽然是她亲爹,她身上流着他的血,但魏婉芸也依然觉的,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这样一想,她的眼神都变得冰冷了些。 “没什么,举手之劳。” 闵楚然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而且,你该感谢的是殿下,若不是他的人找来报信,我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情。” 她说的是不错。 但在那种情况下,闵楚然代表的是闵家,她原本可以置身事外,为整个家族明哲保身。 不管这一场争斗最后胜利的会是谁,都没有人动闵家。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来了。 从她带人踏进魏家门槛的那一刻,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同样,也将闵家置身于危险之中。 毕竟,那时候天晟帝的后招还没亮出来,从局势上看,形势对太子更有利。 魏婉芸跟她是知根知底生死相托的知己,见她这么说,便也没再客套。 倒是一旁站着的魏清钥,越发浑身不自在。 魏婉芸看出了他的异样,但他没有主动开口,她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来。 更何况,她还有要紧事要同闵楚然说。 “阿然,你来。” 魏婉芸抬手将闵楚然拉到了一旁,并将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 只魏清钥杵在门边,没有要走的意思,魏婉芸也不好开口撵自家兄长,便转过了身子,拽着闵楚然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对闵楚然道:“殿下知道了。” 闻言,闵楚然身子一怔。 她抬眸看向魏婉芸,对上魏婉芸眸子的一瞬,她便明白过来魏婉芸说的是什么。 那一瞬,魏婉芸看到她身子都僵住了。 毕竟,这是事关整个家族生死和荣誉的秘密。 但闵楚然只是身子僵硬,面上带着错愕,却并没有半点儿愤怒或者对魏婉芸的猜疑。 魏婉芸忍不住开她的玩笑:“你就不怀疑我吗?” 毕竟,这世上知道闵楚然女儿身秘密的人,不超过五个。 除了她,都是闵家的人。 他们当然不可能泄露秘密,而魏婉芸同顾瑾知关系近,将这个秘密告诉给顾瑾知,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闵楚然听到这话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以为意道:“我还不知道你吗?” 虽然她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语气,但是正是因为这种漫不经心说出来的坚定的信任,才更让魏婉芸触动。 她挑眉道:“那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话问住了闵楚然。 但她依然没有半点儿怀疑魏婉芸的意思。 见她皱眉,神情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魏婉芸也就不逗她了:“放心,殿下他……会帮你。” 这一点魏婉芸十分肯定。 顾瑾知爱屋及乌,一定会善待闵家。 “只是,现在还得委屈一段时间。”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天上。 闵楚然瞬间便懂了。 天晟帝还在,闵楚然这个小世子还是天晟帝下的旨意承位的,这时候恢复她的女儿身,无疑是在打天晟帝的脸。 即使天晟帝念在闵家劳苦功高不计较,但时间一长,也架不住朝中有心之人的挑拨。 魏婉芸想的是,再等一两年。 即使天晟帝能拖到那时候,以顾瑾知之能,应该也将朝政完完全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 不必再让闵家冒一点点风险,自然是最好的。 各中细节,魏婉芸不方便明说,但见她这般神情,闵楚然又何尝不能猜到她是在为自己用心谋划。 她摆了摆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这样乐得自在,你们也不必为我冒险。” 话虽这么说,但魏婉芸懂她。 她女儿家的身份隐瞒一天,那把在闵家头上的刀就会悬挂一天。 而且,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愿意拥有自己的人生。 魏婉芸笑笑,“你放心。” 闵楚然见她这般,也不推辞,她拍了拍魏婉芸的手,半开玩笑道:“那小爷我下半辈子的生活,就靠在你和殿下身上了啊!” 魏婉芸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原本闵楚然还不是十分相信,之前对婚事避如蛇蝎,甚至恨不得嫁给她的魏婉芸,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同顾瑾知这么好了。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顾瑾知待魏婉芸没得说,而魏婉芸亦甘之如饴。 既如此,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闵楚然抬手,伸了个懒腰,一边打呵欠,一边道:“这里好像也没我什么事儿了,小爷我该回去补觉了。” 说着,她转身要走,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不远处有些局促不安的魏清钥身上。 闵楚然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家那些人也真是不消停,听到你爹被关到南边院子等候殿下发落,老太太就过来闹过一回,后面又带了姨娘和你那庶姐。” 一提到自己这个祖母,魏婉芸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闵楚然又道:“我嫌吵得慌,就叫人撵回了院子,然后把我的白牡丹拴在了门口,谁敢出来,就咬谁一口,这才消停了不少。” “白牡丹”是闵楚然养的一条黑犬,前腿抬起来有一壮汉高,看到人就滋溜口水,发起狠来,曾经一口咬碎一个试图调戏小姑娘的流氓膝盖骨。 魏婉芸每次见了心里都发憷。 魏婉芸至今没想明白,那看起来又黑一又壮又凶又狠的大狼狗,为什么要叫白牡丹这样温雅的名字。 简直丧心病狂。 但闵楚然却不以为意,她不仅对这条狗十分满意,还对她取的这个名字十分满意,经常带着白牡丹出入乐坊酒肆。 遇到了不长眼的流氓痞子,丢开绳子便放白牡丹去咬。 白牡丹经过训练,虽不至于下“死口”,但从狗嘴里脱险的人,也差不多是丢掉了半条命。 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京都的纨绔们一想到闵楚然,就已经恨得牙痒痒。 白牡丹更是“名震”京都。 也难怪她祖母和王姨娘等人不敢闹。 魏婉芸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好笑了。 这种事,也就只有闵楚然能干得出来。 说话间,闵楚然已经转身走出了两步,还不忘对魏清钥摆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道:“大舅哥,再会。” 魏清钥原本就有些别扭的面上,又露出了一抹薄红。 闵楚然觉得很有意思,要不是真困得不行,而且这时候也该把地方腾给魏家的人,她倒是想留下来继续逗逗这脸皮子比纸还薄的“大舅哥”。 他看似一派文人风骨,端庄严禁,却又不是那种呆板无趣的,他有底线有原则,但是不经逗。 闵楚然微微眯起了眼睛,勾了勾手指头,含笑道:“对了,大舅哥,改天有空记得把白牡丹给我牵回来啊。” 她摆了摆手,一转身,潇洒的走了。 剩下魏清钥魏婉芸哭笑不得的大眼对小眼。 魏婉芸原是想去看看赵兰心,跟她说说和离的事情。 不料,魏清钥却叫住了她。 “妹妹。” 招呼了之后,他有些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去,“原本便是我们失信于人,最后闵小世子还能不计前嫌为我们出头,这一次……我们亏欠闵小世子的太多……” 魏婉芸当然知道这个理儿。 但是,她有些不能理解,自家兄长这别别扭扭,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看过去。 魏清钥犹豫再三,最后才一鼓作气道:“我的意思是说……他虽对你情根深种,但你既对他已经无意,而且同五殿下的婚事也无法转圜,倒不如……跟她保持些距离,莫要再……” 说到这里,魏清钥有些尴尬的转过了头去。 被他这么一提醒,魏婉芸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只顾着拉闵楚然到一旁说话,以不知道闵楚然女儿身的旁人的角度来看,她和明闵小世子之间的距离也确实太近了些。 魏清钥的那句话,既在提醒她注意礼数,要有分寸感,但魏婉芸也听出来了,更重要的,还是在提醒她,既然给不了闵楚然“想要”的,就要跟人家划清界限,莫要在耽搁人家。 她这哥哥,倒是真心实意的在替闵楚然着急和担忧。 这本也没什么,毕竟魏清钥本就君子端方的性子,受了闵楚然恩惠,再加上他们又自幼相识,有几分情谊在…… 但她瞧着魏清钥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躲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魏婉芸对上他的眸子,不知道怎的,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魏清钥突然听到她要和闵楚然定亲的情形。 70 第143章 一世缘浅,一世圆满 那时候的阿兄,即使故作镇定,但眼底还是有丝的慌乱泄出,甚至失手打翻了茶盏。 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婉芸当时就觉得他的神色和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她突然想到闵楚然那明媚的笑脸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掠过她的脑海。 她的阿兄莫不是…… 所以,上一次在知道她同闵楚然订婚之后,才是那样纠结挣扎的神色…… 魏婉芸也只是猜测,不敢妄下定论。 眼下事情多,等回头得空了,她得找个机会好好试探一下。 不光要探探自家阿兄这边的口风,更得看看闵楚然的心思。 若这两人真能走到一块儿,自是最好不过的。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闵楚然的品性,将来就算她嫁出去了,有闵楚然在,她也不用担心阿娘受了委屈。 对阿娘来说,女婿变儿媳……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光是想想,魏婉芸就觉得有趣。 当然,这还得看看这两位当事人的想法。 眼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和窘迫的魏清钥,魏婉芸笑了笑,保证道:“阿兄放心,我和阿然不是你想的那般。” “之前只是为了躲避四皇子,我才要她帮我,才故意对外宣称对我情根深种,其实我们从小玩到大,当真只是自家兄弟姐妹一般的情谊,若真有那层意思,你这些年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被魏婉芸这么一提醒,魏清钥想了想,也有道理。 知道闵楚然的意中人不是魏婉芸,他心头一喜,但一想到自己这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他刚刚才亮起来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屋子里有响动传来,昏睡过去的赵兰心醒了。 魏婉芸也顾不得魏清这头了,招呼之后,便快步走了进去。 还未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混杂着血腥气息的药味儿。 她心头一紧,忙提起了步子,快步走进了里间。 “阿娘!” 赵兰心才吐了一口堵在心头的淤血,这时候正软绵绵的靠在床头软垫上,由胡妈妈在一旁收拾。 听到动静,她一抬头,就见魏婉芸像雏鸟投林一样的扑了过来。 “阿娘,你怎么样?” 顾瑾知的医术自然毋庸置疑,但看到赵兰心受了这么多罪,她哪里有不心疼的。 “娘没事。” 赵兰心靠在软垫上,抬手抚上了魏婉芸的脸颊,“傻孩子,哭什么?” 话音才落,魏婉芸哭得更狠了。 在相国寺出来的路上,从张瑜口中听说了阿娘阿兄有难的时候,她不曾哭,也不敢哭。 就算知道顾瑾知有办法,不会骗她,既然说了有安排,就一定会好好的护着他们。 可是,她一想到娘才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那么孱弱的状态,还要面对这些,她就控制不住的紧张。 尤其是,在得知了魏耀宗为了利益,竟然对他们动手,她除了对魏耀宗的恨之外,更多的是对阿娘的心疼。 毕竟,那也曾是她年少时曾倾心过的人。 “阿娘……” 魏婉芸扑在赵兰心的肩头,泣不成声。 赵兰心,抬手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哄道:“阿娘没事,殿下的解药极好,原本郁结在胸口的淤血也吐出来了,现在除了虚乏一些,当真没有别的不适了。” “只是……” 说到这里,赵兰心顿了顿。 待魏婉芸坐直了身子,看向她,她才道:“这次恐怕少不得要给殿下添麻烦。” 一想到魏耀宗做的那些事情,赵兰心的面色都跟着沉了沉。 魏婉芸想着,她之前便是因为魏耀宗的事情给气晕过去一回,现在不能再动怒了。 她忙握着赵兰心的手道:“阿娘放心,殿下可以解决。” 正好赵兰心说起这件事,魏婉芸便试探性的问了问赵兰心对和离的看法。 果然不出她所预料,赵兰心跟她想的一样,早就对魏耀宗死心,只是对于和离,还有那么一些不确定,怕影响到她和魏清钥。 尤其是她,因为她要嫁的是五皇子。 魏婉芸将顾瑾知和自己的想法一说,赵兰心便也没什么顾虑的了。 魏婉芸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看她神色疲惫,知道她要静养,便叮嘱了胡妈妈好生看护,她才又回到了明珠阁旁边的小院。 顾瑾知还处在昏迷状态。 明珠阁的魏婉静也还没有醒,魏婉芸去兰芳园之前,也让人给心急如焚的许氏带了话,这会儿由许氏在一旁守着魏婉静,倒不必魏婉芸去操心了。 她安心守在顾瑾知身边。 城里风声鹤唳,朝中几大势力被清洗,到处都是奉命拿人的禁军。 菜市口的监斩台下的血就没干过。 相比之下,魏府好像并没有受到半点儿波及,全府上下俱是一片安静。 顾瑾知在床上躺了三日,魏婉芸也就衣不解带的在旁边守了三日。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听着他唤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魏婉芸几乎喜极而泣。 虽然得了他的保证,知道他性命无碍,应是身体太虚弱了才会昏睡那么久,但不等到他醒来,她的一颗心总归是落不到实处。 “绾绾,别哭。” 因常年习武,再加上体质特殊,他身体底子本来就好,昏睡了三日,他的气色和状态也回来了不少。 见魏婉芸为他落泪,顾瑾知感觉那哒哒的眼泪就像是砸在了他心口,又烫又疼,但又说不出的满足。 他求了两世,终于换得她为他驻足,落泪。 “嗯。” 魏婉芸点了点头,就要去找帕子擦眼泪,顾瑾知已经抬起修长的手来,抚上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干。 他的手指盈白如羊脂玉,那细腻又滚烫的触感让她微微红了脸。 他漆黑如墨的眼神里,更是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缱绻深情。 魏婉芸有些难为情,忙将话题转移到了赵兰心和魏耀宗的和离上。 顾瑾知点了点头,没有片刻耽搁,当即就吩咐了下去。 也不知道底下的人用了什么法子,不出一个时辰,两人的和离书就已经送到了顾瑾知的床头。 不仅如此,还让魏婉芸和魏清钥彻底跟魏耀宗断了关系。 将这魏宅留给了魏清钥。 这些年,这宅子以及一大家子的花销,基本上是靠着赵兰心的嫁妆贴补,魏耀宗的那点儿俸禄都被他拿去官场上打点了,便是有剩下,最后也都进了太夫人和王莲香的腰包。 吞进去的东西,这些人哪里可能舍得拿出来。 所以,将这宅子留给魏清钥和赵兰心,魏婉芸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隔天,魏婉芸去兰芳园给赵兰心请安的时候,正好遇到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太夫人一行。 同赵兰心和离之后,顾瑾知也没有要了魏耀宗的命。 只不过将人调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北,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城镇,有生之年,没有调令都不得回京。 失去了魏宅,无所依托的太夫人等人,只得跟着魏耀宗一起上任,再不可能有往日的安逸日子。 当然,也再不可能在赵兰心和魏婉芸眼前晃悠,膈应人了。 魏婉芸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除开之前的偏心和贪婪之外,魏耀宗这一次的所作所为,可并没有瞒着她这位祖母。 也就是说,绑了赵兰心向太子投诚,可是这对母子商量之后做的决定。 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冤。 魏婉芸经过的时候,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只是站在廊檐下,迟迟不肯起身。 太夫人和王氏自不必说,双眸死死的盯着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满眼不舍,恨不得脚下生根长在了这里。 而魏婉宁则不住的抱怨道:“我不走!凭什么我要给魏婉芸让路!” “要走你们走,我们有今天这一切,都是魏婉芸害的!” “要不是她,我好好的婚事怎么就没了!” …… 魏婉芸的步子堪堪停在回廊入口。 她抬眸看向已经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魏婉宁死死的拽着太夫人的胳膊,不住的控诉着魏婉芸的“恶行”。 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儿自省。 之前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阿娘。 他们不懂得感恩,甚至还生出了谋害的心思,如今又怎好意思赖着不走。 尤其是魏婉宁那句——她好好的婚事…… 后面魏耀宗和王莲香替她看的那桩婚事,人家原本也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是因为她这个准五皇子妃,因为顾瑾知的关系。 这次魏耀宗牵涉到太子谋案中,又跟赵兰心和离,从此跟魏婉芸撇清了关系,这婚事不用想都是成不了的。 可从魏婉宁口中说出来,倒成了她坏了她的大好姻缘。 魏婉芸嘴角上扬,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她看到魏婉宁的时候,魏婉宁也正好看到了她。 那一眼,魏婉宁的眸中一片怨恨和恶毒:“魏婉芸!” 她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憎恶道:“你坏我名声,毁我婚事,如今还要将我们赶出去,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女人!” 她的声音又尖锐又刺耳。 魏婉芸抬了抬手。 赵金宝连忙跟上。 她冷眼看向对面那一双含着愤怒的眸子,语气清冷道:“一刻钟之后,若他们还在京都,就报官。” 话音才落,四下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虽然魏婉芸没有明说,但他们却在这一瞬间懂了,她所谓的报官的意思是要将魏耀宗参与谋逆一事放到台面上说! 一旦被戳破,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这几日,那些乱党的下场,不必刻意去打听,众人也都已经有所耳闻。 是以,话音才落,四下鸦雀无声。 如今,赵兰心同魏耀宗和离,魏婉芸魏清钥也跟魏耀宗没有半点儿关系。 再加上有顾瑾知护着,就算魏耀宗“东窗事发”,魏婉芸等人自是无碍,可他们…… 沉默了一瞬之后,还是太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拽住了还要再继续疯闹的魏婉宁的胳膊,咬牙切齿道:“还在等什么,我们走!” 魏婉宁也被魏婉芸这般气势给吓到了。 再加上随着魏婉芸那一声令下,院外的守卫们也都涌了进来,一副下一刻就要拿他们开刀问斩的架势。 魏婉宁再不敢出声,即使心有不甘,也只得被太夫人和王莲香给拉拽着出了院子。 待他们走后,魏婉芸又才继续往兰芳园赶。 赵兰心体内的余毒也已经除了,气色一日比一日好。 或许是终于挣脱身上的枷锁,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荣光焕发的。 那些人带着奴仆一走,偌大的宅子还要运转,必得招一批新人进来。 而如今因着魏婉芸的身份,在这件事情上,自是马虎不得。 即使有魏清钥在一旁帮衬,但赵兰心几乎都是亲力亲为,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她甘之如饴。 魏清钥对此事自是向着阿娘和妹妹的,所以即使对那边有些割舍不下,但也只是让人送去了些银两,没再说什么。 虽然以前在府里,因着赵兰心的袒护,魏婉芸也没有拘着,但那些人搬走之后,她才真正的感觉到轻松和自在。 顾瑾知一直在小院里养了七日。 隔壁明珠阁住着的魏婉静都已经恢复了意识,且随着许氏回了自己院子,而他身子明显见好,却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 外面的兵荒马乱早已经归于平静。 宫内宫外,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顾瑾知也该回他的五皇子府了。 魏婉芸明里暗里催了几次,这人却还要赖着不走。 虽然他住在这里只有他的心腹知道,但总归是于理不合,而且也不妥当的。 更何况,眼下这局面,五皇子府的门槛儿都要被人踏破了,堆积如山的政务在等着他。 他这几日赖在魏宅,再不入朝,怕是连天晟帝都要看不过去了。 终于在第八日这天,一道圣旨将他宣进了宫。 待他再出得宫来,已经多了太子的封号,不日就要搬进东宫办差,再推拖不得。 对此,作为从头到尾的知情人魏婉芸没什么意外的。 而朝野上下,也没有一个人意外。 毕竟,废太子已死,三皇子被废太子的人所杀。 剩下的四皇子母族已倒,顾修恒自己都还在被幽禁。 顾瑾知独得天晟帝的宠爱不说,有秦家,靖王府在,也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顾瑾知从宫里头出来,没有先回他的五皇子府,而是去了魏宅。 新立太子的消息,早已经从宫里头传了出来。 魏婉芸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她,所以,她估摸着时间,就在门口等着他。 当马车停下,竹帘被打起,看到顾瑾知颀长优雅的身影从上面走下来的一瞬,魏婉芸已经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浅笑。 “恭喜殿下。” 魏婉芸走上前,有些俏皮的行了一礼。 而看到魏婉芸,顾瑾知向来清冷寡淡的面上,亦带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旁若无人的牵了她的手,含笑道:“小生三生有幸,能得姑娘前来相迎。” 听到这话,魏婉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说着话,就要往里走,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阿知!”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魏婉芸面上的笑意都跟着僵了僵。 顾瑾知将她的手护在掌心,这才转身看向来人。 “阿知……” 不知道什么时候,靖王府的马车追了过来。 马车还未停稳,就从上面走下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 因走得太急,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踩在地面上,就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以至于驾车的护卫都还没有来得及扶住她。 往日里妆容总是一丝不苟尊贵端庄的靖王妃,被这一摔弄得格外狼狈。 她的发髻散乱,朱钗偏到了一边,衣服也沾了不少泥土。 “母妃!” 紧随其后的清雅郡主顾玉婷惊呼出声,连忙跳下马车搀扶起了她。 而靖王妃却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容,她快步走向顾瑾知,眸子里带着焦急和不安道:“阿知……”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当朝太子。 瞧着他同魏婉芸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她脑海中滚过之前对魏婉芸的算计,生怕被顾瑾知迁怒,她当即声音一梗,万分紧张的改口道:“太子,你可知靖王去了哪里?” 她这几日总觉得不安。 一早起来,就找不到他人不说,最后还在书房看到他留下的信。 看到里面的内容,她感觉像是天塌了一般。 哪怕她破开他的密室,发现往日藏在里面的所有秦妙音的东西都跟着消失了,她也不敢接受这一事实,所以这才马不停蹄的追到了顾瑾知这里。 她还抱着一线希望。 谁料,她的话音才落,顾瑾知朝她摊开了手掌。 他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枚玄铁密令。 是可以调集境地所有兵马的兵符。 往日里顾盛怀从不离身,而这一次,他却将这个给了顾瑾知,起含义,不言而喻。 “他……他去了哪里?” 靖王妃身子僵硬,说出来的话却是颤抖着的。 顾瑾知将那玄铁密令收好,敛眸看向靖王妃道:“他去寻机缘去了,此生都不会再回京。” “他说,就请王妃当他死了。” 话音才落,靖王妃身子一软,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若不是一旁的顾玉婷死死的拽住她,恐怕她当时就要瘫软在地。 “死了。” 她虚软的靠在顾玉婷身上,喃喃的重复道:“死了。” 顾瑾知没再说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向来心高气傲的靖王妃竟然会当场痛哭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顾盛怀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恨着我的,恨我当年用了手段算计了同他的这一场婚事,可是我们毕竟给他生儿育女,跟他携手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说抛弃我们就抛弃了……我也是人,也有心,也会疼,顾盛怀我恨你……” 说到最后,靖王妃一口气血涌了上来,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顾玉婷再支撑不住,差点儿同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顾瑾知让人将靖王妃送到了马车。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楚楚可怜,早已经没有了往日半点儿娇纵样子的顾玉婷,语气冷淡道:“回去。” 一时间,从人人羡慕的小郡主,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顾玉婷的心境早就变了。 或许往日,她还可以抱着顾瑾知的袖子撒娇求安慰,或者因为看不惯魏婉芸,而对顾瑾知一通抱怨求关心。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没有了哥哥,没有了父王,母妃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即使她还是清雅郡主,但一切的一切都跟往日不同了。 “嗯。” 她更咽的应了一声,原本要唤一声阿兄的,但那两个字却卡在喉头,迟迟发不出来,到了最后,她只匆匆行了一礼,便上了靖王府的马车离开。 待马车走远,魏婉芸才回过头来,却看顾瑾知的面色。 但见他面色如常,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靖王的去向,魏婉芸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靖王当真就付诸行动,抛弃了所有去找了? 不过,魏婉芸想起那一日在承德门,靖王听到顾瑾知那一番话之后的反应,倒对今日他这样的选择并不意外了。 正想着,下一瞬,魏婉芸掌心一暖,顾瑾知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转身往府里走。 “或许,对于他来说,怀着希望的找下去,总比困在府里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强。”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魏婉芸自是听懂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也不好评判靖王这一做法对不对。 顾瑾知突然开口:“还恨吗?” 魏婉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靖王妃。 毕竟,上一世她是死于靖王妃之手。 魏婉芸摇了摇头,“上一世的仇,最后你也都替我报了,而这一世,她已然这般下场。” 说到这里,魏婉芸轻叹了一口气。 “要知道,恨一个人也是颇费心神的,有这功夫,我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所有人都只当她和顾瑾知是命好,却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一路走到今天的不易。 命运弄人,他们前世磋磨。 好在,因着他的坚持和付出,他们上一世缘浅,但今生圆满。 魏婉芸回握住了顾瑾知的手,转身迎向顾瑾知:“再过几日等我及笄,便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 话音才落,顾瑾知眸中宛若千万多烟花次第绽放。 他抬手将魏婉芸拥进了怀里,敛眸,平素清冷自持的声音里,这时候却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颤抖。 “好。” (正文完) 作者的话:因为三次元的事情,这文写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后期的更新,我很抱歉,也很惭愧,万分宝子们不离不弃的支持,你们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爱你们呀!因为篇幅有限,所以很多地方不得不“断舍离”,再加上我的水平也不够,很遗憾也很抱歉没有将我最初预设的样子呈现给大家,我会继续加油的,下一本……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啦。 70 第143章 一世缘浅,一世圆满 那时候的阿兄,即使故作镇定,但眼底还是有丝的慌乱泄出,甚至失手打翻了茶盏。 这在平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魏婉芸当时就觉得他的神色和反应有些不太对劲。 她突然想到闵楚然那明媚的笑脸来。 一个大胆的想法掠过她的脑海。 她的阿兄莫不是…… 所以,上一次在知道她同闵楚然订婚之后,才是那样纠结挣扎的神色…… 魏婉芸也只是猜测,不敢妄下定论。 眼下事情多,等回头得空了,她得找个机会好好试探一下。 不光要探探自家阿兄这边的口风,更得看看闵楚然的心思。 若这两人真能走到一块儿,自是最好不过的。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闵楚然的品性,将来就算她嫁出去了,有闵楚然在,她也不用担心阿娘受了委屈。 对阿娘来说,女婿变儿媳……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光是想想,魏婉芸就觉得有趣。 当然,这还得看看这两位当事人的想法。 眼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局促和窘迫的魏清钥,魏婉芸笑了笑,保证道:“阿兄放心,我和阿然不是你想的那般。” “之前只是为了躲避四皇子,我才要她帮我,才故意对外宣称对我情根深种,其实我们从小玩到大,当真只是自家兄弟姐妹一般的情谊,若真有那层意思,你这些年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被魏婉芸这么一提醒,魏清钥想了想,也有道理。 知道闵楚然的意中人不是魏婉芸,他心头一喜,但一想到自己这点儿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他刚刚才亮起来的眼神,又暗淡了几分。 屋子里有响动传来,昏睡过去的赵兰心醒了。 魏婉芸也顾不得魏清这头了,招呼之后,便快步走了进去。 还未进门,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混杂着血腥气息的药味儿。 她心头一紧,忙提起了步子,快步走进了里间。 “阿娘!” 赵兰心才吐了一口堵在心头的淤血,这时候正软绵绵的靠在床头软垫上,由胡妈妈在一旁收拾。 听到动静,她一抬头,就见魏婉芸像雏鸟投林一样的扑了过来。 “阿娘,你怎么样?” 顾瑾知的医术自然毋庸置疑,但看到赵兰心受了这么多罪,她哪里有不心疼的。 “娘没事。” 赵兰心靠在软垫上,抬手抚上了魏婉芸的脸颊,“傻孩子,哭什么?” 话音才落,魏婉芸哭得更狠了。 在相国寺出来的路上,从张瑜口中听说了阿娘阿兄有难的时候,她不曾哭,也不敢哭。 就算知道顾瑾知有办法,不会骗她,既然说了有安排,就一定会好好的护着他们。 可是,她一想到娘才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那么孱弱的状态,还要面对这些,她就控制不住的紧张。 尤其是,在得知了魏耀宗为了利益,竟然对他们动手,她除了对魏耀宗的恨之外,更多的是对阿娘的心疼。 毕竟,那也曾是她年少时曾倾心过的人。 “阿娘……” 魏婉芸扑在赵兰心的肩头,泣不成声。 赵兰心,抬手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哄道:“阿娘没事,殿下的解药极好,原本郁结在胸口的淤血也吐出来了,现在除了虚乏一些,当真没有别的不适了。” “只是……” 说到这里,赵兰心顿了顿。 待魏婉芸坐直了身子,看向她,她才道:“这次恐怕少不得要给殿下添麻烦。” 一想到魏耀宗做的那些事情,赵兰心的面色都跟着沉了沉。 魏婉芸想着,她之前便是因为魏耀宗的事情给气晕过去一回,现在不能再动怒了。 她忙握着赵兰心的手道:“阿娘放心,殿下可以解决。” 正好赵兰心说起这件事,魏婉芸便试探性的问了问赵兰心对和离的看法。 果然不出她所预料,赵兰心跟她想的一样,早就对魏耀宗死心,只是对于和离,还有那么一些不确定,怕影响到她和魏清钥。 尤其是她,因为她要嫁的是五皇子。 魏婉芸将顾瑾知和自己的想法一说,赵兰心便也没什么顾虑的了。 魏婉芸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看她神色疲惫,知道她要静养,便叮嘱了胡妈妈好生看护,她才又回到了明珠阁旁边的小院。 顾瑾知还处在昏迷状态。 明珠阁的魏婉静也还没有醒,魏婉芸去兰芳园之前,也让人给心急如焚的许氏带了话,这会儿由许氏在一旁守着魏婉静,倒不必魏婉芸去操心了。 她安心守在顾瑾知身边。 城里风声鹤唳,朝中几大势力被清洗,到处都是奉命拿人的禁军。 菜市口的监斩台下的血就没干过。 相比之下,魏府好像并没有受到半点儿波及,全府上下俱是一片安静。 顾瑾知在床上躺了三日,魏婉芸也就衣不解带的在旁边守了三日。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听着他唤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魏婉芸几乎喜极而泣。 虽然得了他的保证,知道他性命无碍,应是身体太虚弱了才会昏睡那么久,但不等到他醒来,她的一颗心总归是落不到实处。 “绾绾,别哭。” 因常年习武,再加上体质特殊,他身体底子本来就好,昏睡了三日,他的气色和状态也回来了不少。 见魏婉芸为他落泪,顾瑾知感觉那哒哒的眼泪就像是砸在了他心口,又烫又疼,但又说不出的满足。 他求了两世,终于换得她为他驻足,落泪。 “嗯。” 魏婉芸点了点头,就要去找帕子擦眼泪,顾瑾知已经抬起修长的手来,抚上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将她眼角的泪痕擦干。 他的手指盈白如羊脂玉,那细腻又滚烫的触感让她微微红了脸。 他漆黑如墨的眼神里,更是盛满了快要溢出来的缱绻深情。 魏婉芸有些难为情,忙将话题转移到了赵兰心和魏耀宗的和离上。 顾瑾知点了点头,没有片刻耽搁,当即就吩咐了下去。 也不知道底下的人用了什么法子,不出一个时辰,两人的和离书就已经送到了顾瑾知的床头。 不仅如此,还让魏婉芸和魏清钥彻底跟魏耀宗断了关系。 将这魏宅留给了魏清钥。 这些年,这宅子以及一大家子的花销,基本上是靠着赵兰心的嫁妆贴补,魏耀宗的那点儿俸禄都被他拿去官场上打点了,便是有剩下,最后也都进了太夫人和王莲香的腰包。 吞进去的东西,这些人哪里可能舍得拿出来。 所以,将这宅子留给魏清钥和赵兰心,魏婉芸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隔天,魏婉芸去兰芳园给赵兰心请安的时候,正好遇到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太夫人一行。 同赵兰心和离之后,顾瑾知也没有要了魏耀宗的命。 只不过将人调去了千里之外的西北,一个不起眼的边陲城镇,有生之年,没有调令都不得回京。 失去了魏宅,无所依托的太夫人等人,只得跟着魏耀宗一起上任,再不可能有往日的安逸日子。 当然,也再不可能在赵兰心和魏婉芸眼前晃悠,膈应人了。 魏婉芸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除开之前的偏心和贪婪之外,魏耀宗这一次的所作所为,可并没有瞒着她这位祖母。 也就是说,绑了赵兰心向太子投诚,可是这对母子商量之后做的决定。 所以,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倒是一点儿都不冤。 魏婉芸经过的时候,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只是站在廊檐下,迟迟不肯起身。 太夫人和王氏自不必说,双眸死死的盯着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满眼不舍,恨不得脚下生根长在了这里。 而魏婉宁则不住的抱怨道:“我不走!凭什么我要给魏婉芸让路!” “要走你们走,我们有今天这一切,都是魏婉芸害的!” “要不是她,我好好的婚事怎么就没了!” …… 魏婉芸的步子堪堪停在回廊入口。 她抬眸看向已经完全没有形象可言的魏婉宁死死的拽着太夫人的胳膊,不住的控诉着魏婉芸的“恶行”。 可是,她却没有半点儿自省。 之前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阿娘。 他们不懂得感恩,甚至还生出了谋害的心思,如今又怎好意思赖着不走。 尤其是魏婉宁那句——她好好的婚事…… 后面魏耀宗和王莲香替她看的那桩婚事,人家原本也不是冲着他们而来的,是因为她这个准五皇子妃,因为顾瑾知的关系。 这次魏耀宗牵涉到太子谋案中,又跟赵兰心和离,从此跟魏婉芸撇清了关系,这婚事不用想都是成不了的。 可从魏婉宁口中说出来,倒成了她坏了她的大好姻缘。 魏婉芸嘴角上扬,不由得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意。 她看到魏婉宁的时候,魏婉宁也正好看到了她。 那一眼,魏婉宁的眸中一片怨恨和恶毒:“魏婉芸!” 她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憎恶道:“你坏我名声,毁我婚事,如今还要将我们赶出去,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恶毒的女人!” 她的声音又尖锐又刺耳。 魏婉芸抬了抬手。 赵金宝连忙跟上。 她冷眼看向对面那一双含着愤怒的眸子,语气清冷道:“一刻钟之后,若他们还在京都,就报官。” 话音才落,四下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虽然魏婉芸没有明说,但他们却在这一瞬间懂了,她所谓的报官的意思是要将魏耀宗参与谋逆一事放到台面上说! 一旦被戳破,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这几日,那些乱党的下场,不必刻意去打听,众人也都已经有所耳闻。 是以,话音才落,四下鸦雀无声。 如今,赵兰心同魏耀宗和离,魏婉芸魏清钥也跟魏耀宗没有半点儿关系。 再加上有顾瑾知护着,就算魏耀宗“东窗事发”,魏婉芸等人自是无碍,可他们…… 沉默了一瞬之后,还是太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拽住了还要再继续疯闹的魏婉宁的胳膊,咬牙切齿道:“还在等什么,我们走!” 魏婉宁也被魏婉芸这般气势给吓到了。 再加上随着魏婉芸那一声令下,院外的守卫们也都涌了进来,一副下一刻就要拿他们开刀问斩的架势。 魏婉宁再不敢出声,即使心有不甘,也只得被太夫人和王莲香给拉拽着出了院子。 待他们走后,魏婉芸又才继续往兰芳园赶。 赵兰心体内的余毒也已经除了,气色一日比一日好。 或许是终于挣脱身上的枷锁,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是荣光焕发的。 那些人带着奴仆一走,偌大的宅子还要运转,必得招一批新人进来。 而如今因着魏婉芸的身份,在这件事情上,自是马虎不得。 即使有魏清钥在一旁帮衬,但赵兰心几乎都是亲力亲为,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她甘之如饴。 魏清钥对此事自是向着阿娘和妹妹的,所以即使对那边有些割舍不下,但也只是让人送去了些银两,没再说什么。 虽然以前在府里,因着赵兰心的袒护,魏婉芸也没有拘着,但那些人搬走之后,她才真正的感觉到轻松和自在。 顾瑾知一直在小院里养了七日。 隔壁明珠阁住着的魏婉静都已经恢复了意识,且随着许氏回了自己院子,而他身子明显见好,却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 外面的兵荒马乱早已经归于平静。 宫内宫外,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顾瑾知也该回他的五皇子府了。 魏婉芸明里暗里催了几次,这人却还要赖着不走。 虽然他住在这里只有他的心腹知道,但总归是于理不合,而且也不妥当的。 更何况,眼下这局面,五皇子府的门槛儿都要被人踏破了,堆积如山的政务在等着他。 他这几日赖在魏宅,再不入朝,怕是连天晟帝都要看不过去了。 终于在第八日这天,一道圣旨将他宣进了宫。 待他再出得宫来,已经多了太子的封号,不日就要搬进东宫办差,再推拖不得。 对此,作为从头到尾的知情人魏婉芸没什么意外的。 而朝野上下,也没有一个人意外。 毕竟,废太子已死,三皇子被废太子的人所杀。 剩下的四皇子母族已倒,顾修恒自己都还在被幽禁。 顾瑾知独得天晟帝的宠爱不说,有秦家,靖王府在,也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顾瑾知从宫里头出来,没有先回他的五皇子府,而是去了魏宅。 新立太子的消息,早已经从宫里头传了出来。 魏婉芸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找她,所以,她估摸着时间,就在门口等着他。 当马车停下,竹帘被打起,看到顾瑾知颀长优雅的身影从上面走下来的一瞬,魏婉芸已经不自觉的露出了一抹浅笑。 “恭喜殿下。” 魏婉芸走上前,有些俏皮的行了一礼。 而看到魏婉芸,顾瑾知向来清冷寡淡的面上,亦带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旁若无人的牵了她的手,含笑道:“小生三生有幸,能得姑娘前来相迎。” 听到这话,魏婉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两人说着话,就要往里走,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惊呼:“阿知!” 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魏婉芸面上的笑意都跟着僵了僵。 顾瑾知将她的手护在掌心,这才转身看向来人。 “阿知……” 不知道什么时候,靖王府的马车追了过来。 马车还未停稳,就从上面走下来一道急匆匆的身影。 因走得太急,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踩在地面上,就直接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以至于驾车的护卫都还没有来得及扶住她。 往日里妆容总是一丝不苟尊贵端庄的靖王妃,被这一摔弄得格外狼狈。 她的发髻散乱,朱钗偏到了一边,衣服也沾了不少泥土。 “母妃!” 紧随其后的清雅郡主顾玉婷惊呼出声,连忙跳下马车搀扶起了她。 而靖王妃却顾不上整理自己的仪容,她快步走向顾瑾知,眸子里带着焦急和不安道:“阿知……”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当朝太子。 瞧着他同魏婉芸站在一起,如同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她脑海中滚过之前对魏婉芸的算计,生怕被顾瑾知迁怒,她当即声音一梗,万分紧张的改口道:“太子,你可知靖王去了哪里?” 她这几日总觉得不安。 一早起来,就找不到他人不说,最后还在书房看到他留下的信。 看到里面的内容,她感觉像是天塌了一般。 哪怕她破开他的密室,发现往日藏在里面的所有秦妙音的东西都跟着消失了,她也不敢接受这一事实,所以这才马不停蹄的追到了顾瑾知这里。 她还抱着一线希望。 谁料,她的话音才落,顾瑾知朝她摊开了手掌。 他掌心里躺着的是一枚玄铁密令。 是可以调集境地所有兵马的兵符。 往日里顾盛怀从不离身,而这一次,他却将这个给了顾瑾知,起含义,不言而喻。 “他……他去了哪里?” 靖王妃身子僵硬,说出来的话却是颤抖着的。 顾瑾知将那玄铁密令收好,敛眸看向靖王妃道:“他去寻机缘去了,此生都不会再回京。” “他说,就请王妃当他死了。” 话音才落,靖王妃身子一软,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若不是一旁的顾玉婷死死的拽住她,恐怕她当时就要瘫软在地。 “死了。” 她虚软的靠在顾玉婷身上,喃喃的重复道:“死了。” 顾瑾知没再说什么。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向来心高气傲的靖王妃竟然会当场痛哭起来。 因为她比谁都知道,顾盛怀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恨着我的,恨我当年用了手段算计了同他的这一场婚事,可是我们毕竟给他生儿育女,跟他携手这么多年,他怎么能说抛弃我们就抛弃了……我也是人,也有心,也会疼,顾盛怀我恨你……” 说到最后,靖王妃一口气血涌了上来,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顾玉婷再支撑不住,差点儿同她一起摔到了地上。 顾瑾知让人将靖王妃送到了马车。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楚楚可怜,早已经没有了往日半点儿娇纵样子的顾玉婷,语气冷淡道:“回去。” 一时间,从人人羡慕的小郡主,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顾玉婷的心境早就变了。 或许往日,她还可以抱着顾瑾知的袖子撒娇求安慰,或者因为看不惯魏婉芸,而对顾瑾知一通抱怨求关心。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没有了哥哥,没有了父王,母妃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即使她还是清雅郡主,但一切的一切都跟往日不同了。 “嗯。” 她更咽的应了一声,原本要唤一声阿兄的,但那两个字却卡在喉头,迟迟发不出来,到了最后,她只匆匆行了一礼,便上了靖王府的马车离开。 待马车走远,魏婉芸才回过头来,却看顾瑾知的面色。 但见他面色如常,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想到靖王的去向,魏婉芸依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只一个虚无缥缈的想法,靖王当真就付诸行动,抛弃了所有去找了? 不过,魏婉芸想起那一日在承德门,靖王听到顾瑾知那一番话之后的反应,倒对今日他这样的选择并不意外了。 正想着,下一瞬,魏婉芸掌心一暖,顾瑾知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转身往府里走。 “或许,对于他来说,怀着希望的找下去,总比困在府里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强。”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魏婉芸自是听懂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也不好评判靖王这一做法对不对。 顾瑾知突然开口:“还恨吗?” 魏婉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靖王妃。 毕竟,上一世她是死于靖王妃之手。 魏婉芸摇了摇头,“上一世的仇,最后你也都替我报了,而这一世,她已然这般下场。” 说到这里,魏婉芸轻叹了一口气。 “要知道,恨一个人也是颇费心神的,有这功夫,我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一切。” 所有人都只当她和顾瑾知是命好,却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一路走到今天的不易。 命运弄人,他们前世磋磨。 好在,因着他的坚持和付出,他们上一世缘浅,但今生圆满。 魏婉芸回握住了顾瑾知的手,转身迎向顾瑾知:“再过几日等我及笄,便让钦天监挑个好日子。” 话音才落,顾瑾知眸中宛若千万多烟花次第绽放。 他抬手将魏婉芸拥进了怀里,敛眸,平素清冷自持的声音里,这时候却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颤抖。 “好。” (正文完) 作者的话:因为三次元的事情,这文写到今天真的不容易,尤其是后期的更新,我很抱歉,也很惭愧,万分宝子们不离不弃的支持,你们就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爱你们呀!因为篇幅有限,所以很多地方不得不“断舍离”,再加上我的水平也不够,很遗憾也很抱歉没有将我最初预设的样子呈现给大家,我会继续加油的,下一本……希望我们有缘再见啦。 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