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归档局》 第一章 算命网站都骗我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躺在出租屋里的小单人床上,裹紧着被子,眼睛盯着未拉紧的窗帘缝里透进来的一条光,不想动,也不想思考。 门外传来合租小情侣的争执声,两人好像为了到底叫哪家外卖吃而产生了分歧,看来已经是中午了。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球又酸又涨,眼皮也肥厚的几乎抬不起来,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眼睛一定已经肿成了一颗乒乓球。想到昨晚最后拨出的一通没人接听的电话,我觉得自己的眼泪又快要下来了。 合租小情侣的争执声越来越大了,按照惯例,这两人再过一会一定又会敲桌子砸板凳的吵起来。我向下缩了缩身子,把头闷进了被子里,顿时整个人又陷入了黑暗中。闭上眼,我又开始想起李光,想起李光,我的眼睛又开始酸疼酸疼的,泛起潮气来。 和李光恋爱的时间已经超过两年了。两年多出多少呢,我也记不清了,在一起的时候,李光就总是怪我记不住两人恋爱的各种纪念日。李光是个很细心的人,总是记得我的各种偏好,各种习惯,知道我爱吃什么,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爱穿什么风格的衣服,他的礼物,总能熨熨贴贴的送到我的心里去。 但是李光太细心了,我们的每一次争吵,每一次矛盾,我的每一次作天作地,他也都深深的记得。而这些呢,早被我抛之脑后了。我现在只记得在上周李光提分手的那天,他坐在我的面前,开始一一细数哪年的哪天,我们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我说了哪些刺伤了他的话,我又因为哪件事跟他得理不饶人的闹个没完…… 看着他对我怨念满满的脸,我没能忍住,终于又和他吵了一大架。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李光抽身离开了,留我独自一人在餐厅。周围熙熙攘攘,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我竟然没有哭。干巴巴的坐了十几分钟后,我觉得也挺没劲的,叫来服务员把桌上几乎没动的菜悉数打包了,打算结账走人。服务员告诉我,账已经结过了。拎着打包盒的我,眼泪突然就涌出来了。 李光啊李光,你什么时候都细心,什么都好,为什么就是那么记仇呢?还是说,我的好胜心,我的坏脾气,我对你的真心,我们一起的两年多,真的抵不过其他人的温柔其他人对你的好? 分手后,我绷紧着精神过了一周,终于在昨天,从我工作的小公司里辞职离开了。我现在不想与人打交道,只想好好放个大假让自己缓一缓。上级领导多少知道点我的情况,也很理解,昨晚带着部门的同事们为我设宴践行,杯盏之间领导过来安慰我说:“小丁,这次好好休息休息,反正公司事情也不多,不要有歉疚感,你现在离开公司对公司也没有影响的。等休息好了,有机会也欢迎你再回来。” 听完这话我心里更难受了,顿时觉得对公司来说我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忍住,我喝了许多酒。 醉醺醺的回到出租屋已经是将近零点了,我又一个没忍住,给李光拨了一个电话。 无人接听。 李光从来不会在零点之前睡觉的,我们两都是夜猫族。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犯贱,手机丢在一边,就这么倒在床上,一直睡到现在。 我把被子狠狠压在眼睛上,吸走眼周的泪,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警告自己别再陷进伤感了。长叹一口气,终于翻身坐起,披上衣服,拉开门朝卫生间走去。 客厅里一对小情侣正吵得不亦乐乎,看见我从小卧室里走了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架也忘了吵。我冲两人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女孩子可能是被我的眼睛吓到了,小心翼翼的开口:“原来你在家呀,还以为你上班去了呢,不好意思啊,刚才吵到你了吧。” “没事。”刚一开口,我都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今天不舒服,请假了。” 两人还是见了鬼一样盯着我。我刚进卫生间关上门,就听见两人小声嘀咕了起来。听的心烦,我顺手又打开了热水器,干脆冲个澡。 与我合租的这对小情侣,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各自早出晚归有各人的生活,最多算个点头之交。要是不翻开租房合同看看,我连两人的名字都叫不清楚。两年前与李光刚在一起时,我辞掉了家乡小县城里还算安稳的银行工作,来到这个勉强算二线的省会城市,为以后两人能在一起生活做打算。李光是本市人,一直随父母住在自己家中,而且我们也并不想过早同居,于是是我便租下了现在住的这套只有六十来平的两室小套间里。 为了省钱,我自己做起了二房东,住在小次卧里,大些的主卧便出租出去。两年来,主卧的租客走马灯一样换了一拨又一拨,我只租给情侣,虽然吵一些,但是房租可以收高些嘛。而且曾经有过两对情侣住了没几个月便分手了,提前违约搬离,我便白白多赚了一个月的押金,何乐不为? 伴着哗哗的水声,我心里也开始慢慢的合计起来。如今分了手,没了工作,自己又是个对吃穿用还算有点点质量要求的人,现在手上的存款也不过刚刚挺过五位数。当初因为违背父母意愿执意为了李光辞掉了银行的工作,眼下就算再困难我肯定也不会好意思厚着脸皮向家里伸手的,所以还是不能休息的太久,已经是十月份了,再拖到年底工作更不好找了,还是得赶在年前找个新工作。 想着想着眼睛又开始泛酸,自己今年已经是二十七岁了,家中亲戚们口中的大龄,如今又成为了剩女。本来和李光计划的今年过年拜会双方父母,明年结婚,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客厅已经没人了,也不知道小情侣是出去了还是进了屋。我回屋翻了翻手机,没有未接来电,微信也没有消息提示。再看看时间,已经快下午一点半了,竟然不觉得饿。 坐到写字台前,我打开电脑,决定还是先上招聘网站看一看,了解下行情也是好的。上一份工作是销售助理,主要是负责客户跟进和销售部门人员的各项数据统计分析的工作,坦白的来说,没什么技术含量,应届生也能做。 在招聘网站上晃了一圈,实在没心情研究岗位要求和公司情况,干脆关了网站页面,在网上乱逛了起来。 兴趣索然的翻了翻几个娱乐网站,觉得没劲正要去泡桶面时,网页下面的一条弹出广告突然吸引了我的视线,广告条金黄底深紫色字,在白色的页面上分外扎眼。广告的内容就一行字:霉多福自来,测测自己的桃花有几朵。 可笑,桃花这东西能等于福吗?这种东西也只能骗骗单纯小姑娘了。突然我又想起李光常说的一句话:丁则,你和那些单纯的女孩子不一样,不是说你复杂,是你太有主见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开始扎扎的痛。男人们真的都喜欢温顺乖巧的小绵羊?我赌气一样将鼠标光标移到广告上,恶狠狠的点了进去,弹出了一个金光闪烁的页面,网页上的字全是深紫色的,还各种动画效果的转来转去,又土又闪,几乎刺伤我的眼。 按照上面弹出的提示,我一一输入了自己的姓名、出生日期和出生地点后,按下了“开始测算”。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进度条,下面依然是深紫色亮光闪闪的字:测算中。我盯了十几秒,进度条却只移动了一点点。什么破网速,估计隔壁屋小情侣又再开着下载器下电影了。我直接丢下鼠标,跑到厨房泡面去了。 抱着面回到写字台前,进度条竟然才走了一半。我不禁悲从中来,难道我的命运真的如此惨淡?难道我的桃花如此难寻?越想越不平,盯着显示屏嘴里嚼着面,却尝不出任何滋味。 突然网页上的进度条像充满了电一样嗖的一下走到了底,一个弹窗叮的一声跳到了我面前来,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弹窗上写着:输入手机号码,不收取任何费用,接收您的桃花降临时间。 我又开始气愤了,这不是各大诈骗平台骗取号码的套路吗?正要关掉网页,却不想突然又蹦出一个弹窗来:本网站对个人信息绝对保密,请放心输入真实联系方式。 我的气愤瞬间没了,并且张着嘴乐了起来,实在是没见过脑回路那么清奇的网页开发者。乐着乐着,我突然想到,这是和李光分手后,我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开口笑。放下吃面的叉子,我在网页上输入了手机号码。 很快面吃完了,把面捅扔进厨房垃圾桶,回来关上电脑,我又躺会到了床上。在这个城市的两年多,我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只有李光,眼下身边连个能倾诉心情的朋友都没有。发小和朋友都在老家,分开的久了,慢慢很多心事,也不知道如何向她们提起。 我捣鼓着手机,并没收到任何短信。骗子!竟然连算命网站都骗我!在心里恶狠狠的骂完,又觉得自己可笑,以前我什么时候信过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了?眼睛还是酸胀的厉害,抱着手机,我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模糊,正要快睡过去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吓得我一个激灵,没看清号码就接了起来。 “……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了两声清嗓子的声音,我又等了几秒,终于有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您好!请问是丁则丁小姐吗?” 第二章 也许会有新开始 “我是丁则,您是哪位?” 虽然觉得奇怪,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销售电话,我又耐心问了一句。 那边的女声很柔和,却好像有些紧张似的:“丁小姐是吗?是您吧丁小姐?您好您好,我这边是归档局,打扰您了!您现在电话方便吗?” 归档局?我在脑海中迅速扫描了一下,确认自己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没有和这个机构打过任何交道。但是对方怎么会有我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心生疑惑:“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更紧张了:“丁小姐,是这样的,我们的地址是在景禾区翡翠路上,不知道离您住的地方近不近?您下午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近倒是挺近的,我也住景禾区……”我突然有点懵:“过去一趟?您这边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是……是这样的,我们归档局有一份您的个人材料,我们看过后觉得您和我们这边的一个空缺岗位匹配度很高,所以想邀请您来……对了丁小姐,您现在是在哪里工作?” 我更懵了,有我的材料?归档局?档案局?可是我的材料上没有我的工作情况吗?我什么时候的材料? 对方得不到我这边的回应,试探性的喂了一声,我回过神来:“我现在没工作……” “太好了丁小姐!太好了!”我几乎都要能看见电话那头的狂喜表情了:“丁小姐,那您能来参加我们的岗位面试吗?您今天下午有时间吗?” 一头雾水。我懵懵的举着电话,想着反正也是没有工作,面试就面试吧,敢叫什么什么局的,听起来也像是个正经单位。可在她问到今天下午的时间时突然反应过来,不行,我这个肿眼睛怎么能见人呢? 沉吟了片刻,我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们那边五险一金给交吗?” “交交交!都交!还提供住宿和餐饮交通补贴!” 住宿?在这个省会城市里,提供住宿的单位,每个月起码能给合租的我省下来将近一千来块钱。我一口答应下来:“好!不过,我明天下午过去行吗?今天下午……有点事情不太方便。” “没问题!我稍后把具体的地址发到您手机上,您明天下午一定来吗丁小姐?” “恩,我会过去的。” “好的,我们明天见!再见啊!明天见啊丁小姐!” 电话很快挂断了。我也没了睡意,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归档局,可是搜索引擎上毫无有用的信息。我又尝试着在搜索栏加上所在城市的名字,依然一无所获。 算了,不管什么情况,明天到那不就弄清楚了吗?我心里开始萌生出一丝丝向往,也许会有新开始呢。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得让眼睛消了肿。想到这,我冲进卫生间,开始烫了毛巾来敷眼睛。 可能是昨夜真的折腾了太久,夜里还不到十点,我便又沉沉睡去,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九点半了。 醒来后再去卫生间,发现眼睛里虽然还有些许红血丝,但已经消肿了许多。磨蹭蹭的洗漱后,叫了顿外卖把午饭随便应付过去,临出发前,又特意化了个自己还算满意的淡妆,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终还是套上了最常穿的那件长风衣出了门。 摸出手机想看看那个什么归档局发来的短信地址,打开一看,我又乐了起来:丁则小姐您好,我刚才和您通过电话,我是归档局的刘思思,您叫我思思就可以哦,我们的地址是在翡翠路上的兴茂广场二号楼七层西侧走廊尽头的房间,到了您直接找我就可以哦,思思一定等您! 这个思思,难道是归档局的人事?可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在她身上都毫无专业性可言,我又开始对这个归档局的正规性产生了深深的忧虑,不过既然答应了下来,还是硬着头皮去看看再说吧。好在兴茂广场离我住的地方还算近,打车只要二十元左右。刚要打开叫车软件,又想到了自己现在还是无业状态,算了,还是走十来分钟去坐地铁吧。 在地铁上晃了两站,出了地铁口穿过一条地下通道就到了兴茂广场。我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为了找工作四处奔波,也来兴茂广场的写字楼里面过试。在我的印象中兴茂广场从那时起就一直没什么人气的样子,虽然也算是商业和写字楼综合体,但地处经济开发新区,距离市中心比较远,周围也多是回迁小区。写字楼里也惨惨淡淡,多是小型公司,一推开公司门不超过十个人头的那种。 走进兴茂大厦二号楼,前台大厅只有一个保安正懒散散的坐在值班台前玩手机,眼皮抬也不抬一下。进了电梯,按下七楼键,就在两扇电梯门缓缓闭合还差一个手掌的距离就要合拢时,突然从门缝里插进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吓得我猛得倒退了一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黑色格子折叠伞。 电梯门被突然插进来的折叠伞弹开了,门又缓缓的向两边张开。我向外看出去,电梯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个子挺高,看上去得有一米八几,齐耳的中发,还有些不算太长的刘海,但他低着头刘海挡着眼睛,看不清楚脸。这个男人手里握着的折叠伞虽然是收拢的状态,但伞柄却是伸长了的。 就不能等下一部电梯吗,拿伞去够都快要关上了的电梯门,真没素质。我在心里默默嘀咕着。 电梯门完全打开时,这个男人走了进来,却还是低着头。他背着身站在我前面,看到电梯钮亮着七楼的灯,便没有动作了,看来也是要去七楼。进了电梯后也没有收起折叠伞的柄,而是拎在手里随意的小幅度晃着,有水从伞尖上划落下来。今天并没有下雨,我有点好奇的看过去,却看到他身上的黑色防风运动外套上星星点点的落了很多小水珠,再朝下看过去,他的深棕色中筒工装靴上,像是趟过水一样,整个鞋面全是湿湿的。 估计是工作环境的问题吧,难不成这人是个开喷泉的?我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嘴角傻乎乎的扬了起来,却不想就在此时这个男人突然转过来低着头盯着我的脸。我有种被干坏事抓个现行的窘迫感,立马低下头去。还好这时候电梯已经停到了七楼,我赶紧匆匆走出电梯,将这个黑衣男甩到了身后。 出电梯走了没几步我就傻眼了,兴茂大厦虽然人气不旺,但也是新建没几年的写字楼,整体外观还算体面,可这七楼的走廊却像是十几年前老旧建筑楼里的环境一样,满地灰尘,上面零散有着一些脚印子,走廊两侧隔几步就堆着乱七八糟的纸箱,也看不出装着什么东西。走廊墙面上原先挂着的消防海报已经垂头搭脑的几乎要掉下来,更奇怪的是,走廊两侧的几间办公室的门全是紧闭着挂着锁的,门口也没有任何公司的标识。 我有些害怕了起来。那些求职被骗的相关新闻在我的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转了一圈又一圈。真蠢!明明觉得这个所谓的面试哪里都不对劲,我还跑来干嘛? 我不作他想,掉头就朝回走。却没想到电梯里的黑衣男此时已经走到的我身后来,我这一转身,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不好意思。”我头也不抬,继续朝电梯走着,一点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多留。 “是不是来面试的?” 我停住了脚步。回头看过去,那个黑衣男也停在那里,他眉毛很黑还有点粗,此时正皱着眉头侧着身子回头看着我,手里的折叠伞还在荡来荡去,看起来有点凶。 “我问你,是不是来面试的?” 看我愣愣的没答话,黑衣男又开口了,语气里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这里是档案局?” 我试探的问道。 黑衣男身子一转不在看我,头朝着走廊尽头的方向一扬:“这一层都是档案局,面试的办公室在最里面,跟我过来吧。” 我有点来火,看来他应该就是档案局的了。这什么单位啊,对待来面试的人员就这种态度?我默默的一个白眼翻过去,跟上了他。 走到走廊尽头,果然左手方向挨着消防通道的边上有一间办公室的双扇玻璃门是开着的,门口却没挂任何招牌。我跟在黑衣人身后走了进去,前厅和其他普通公司并没有什么区别的样子,深色的大理石砖地,摆着前台和电脑,另半侧是一组浅咖色小型沙发会客桌椅,桌椅后面是一扇磨砂玻璃隔断,想必里面是办公区。黑衣人轻车熟路的进了前厅,左右望望发现前台一个人影都没有,立时抬高音量喊了起来:“思思,思思!又哪里去了?” 话音还未落,玻璃隔断后面急匆匆地跑出一个姑娘来,待看清唤她的人是黑衣人,姑娘嗔怪的笑了:“贺子哥,你凶什么嘛。” 黑衣男扬起折叠伞朝我的方向一指:“又来个面试的,你安排。”说完便不在看我,把伞朝前台的伞桶里一丢,径直朝玻璃隔断后面去了。 我望向从隔断后面跑出来的姑娘,和我一米七的身高比起来,她实在可以用娇小玲珑四个字来形容。站在离我一米多远的距离,我都能看见她马尾上绑着的金色兔子头绳。不光头上顶着小兔子,这姑娘的浅黄色连帽卫衣的左胸上都印着一个小小的兔子头像。 一听说我是来面试的,姑娘马上颠颠的跳到我面前,我赶紧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丁则……” “丁小姐!谢谢您能来!”这姑娘突然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吓得我愣在原地赶紧闭嘴。 “我是思思,给您打过电话的刘思思!”姑娘抬起头,细细的眼睛笑的十分讨人喜欢。我想起了短信的内容,想来就是面前这个小可爱给我发的。 “丁小姐,您这边请!还得麻烦您先填写一下您的基本信息!” 刘思思双手一鞠,朝着会客椅的方向。 “我带了个人简历……”这么没职业感的前台又兼人事,这家单位一定不正规,我现在只希望能尽量减少些呆在这的时间。 “那太好了!不过我们的基本信息表还是需要填一下的哦,没有多少内容,很快就能填完的!” 我只得跟着她的引导在会客桌前坐下了。很快刘思思从前台的抽屉里抽了一张纸出来,带着一支笔送到了我面前:“丁小姐,您请!我就在旁边,写完了您叫我就可以!” 我低头扫了眼表格,果然没多少内容,便开始动笔填了起来,可是越填越不对劲,怎么除了生日、籍贯、工作经历等基本信息外,资料表接下来的第一个附加问题就是让我想扔笔走人的一句: 请问您有生之年有没有杀过生? 第三章 高薪工作一定会有更多的付出 我身上不由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接着朝下看去,问题后面跟了有和没有两个选项,在“有”的选项后面,还跟了三个选项:杀过鸡、杀过人、杀过其他并请备注杀了啥。 紧跟着这个问题下面,还有最后两个问题,分别是:是否相信鬼魂的存在?有无亲身与鬼魂打过交道? 太荒谬了。我径直站起来,朝在前台坐着正聚精会神盯着电脑的刘思思走去。到她面前,我把信息表和笔朝她面前一摊:“刘小姐,对不起,可能贵司的岗位我并不适合,我就先告辞了。” 刘思思抬头瞪大了双眼瞧着我,我不等给她反应的时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突然身后传来刘思思急迫的声音:“等一下丁小姐!我们这个岗位月薪两万包吃住加提成!” 这句话一定有毒,我竟然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刘思思趁机窜到我面前:“咱们先坐下谈好吗?” 不知道是因为刘思思这可怜巴巴的语气和恳求的眼神,还是她那句月薪两万包吃住加提成,总之我被打动了,又跟着她走回到会客桌前坐下了。 刘思思坐在我对面,挺直着后背,双腿并得紧紧的,两手放在膝盖上,像刚入学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面上也一改活泼的神气,十分严肃的对着我。可她又一副可爱的装扮,让我一时间没法跟上她严肃的节奏入起戏来。 “丁小姐,没能提前和您沟通好岗位的细则,是我的错。”刘思思的上半身向我鞠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单位比较特殊,嗯,怎么说呢,我们归档局是做一些档案管理的工作,但是我们管理的档案又与那些常规档案不同,是需要我们自己去上门调取的,然后带回归档,在整理完毕后再分类提交到上层单位。” 特殊?自己上门调取?想到近几年全国都在宣传的“老虎苍蝇一起打”,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的方向,难不成这还真是一个有一定权限的正规单位? 刘思思没有等我答话,自顾自又说了下去:“正是因为我们局工作的特殊性,所以需要有长期出外勤工作的档案搜索员这样的岗位。今天邀请您来参加的,就是这个岗位的面试。” 听她这么说完,我的疑惑依然很多:“可是我并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啊,为什么会找到我呢?我也并没有给你们局投递过我的简历。而且,你们的面试人员信息表上面的问题……” 我想到那三个鬼里鬼气的问题,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才好。 刘思思见我提到面试人员信息表,赶紧着急的摆着两手和我解释:“那种问题可能是有些奇怪,但您千万别有顾虑,如实勾选就行啦!说出来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哈哈,我们局长信佛,所以对一些小细节有点在意。” 局长信佛难不成就得要求全局上下信仰统一?我在心里又默默翻出一个白眼,送给这位不知道是何方神圣的局长。 “而且我们既然是归档局嘛,总是能拿到一些人员材料的,丁小姐您千万别介意,没有相关经验也没关系,档案搜索员都是分组配合的工作,如果一旦入职,有经验的组员会手把手的带着新成员熟悉工作内容的呢。请您一定要参加一下面试,您真的特别特别适合我们这个岗位!” “特别适合?我上一份工作是做销售助理的,而且从来没有出过外勤,和你们的工作内容完全不一样……” “不不不!”刘思思又开始慌忙的摆起手来:“我一看到您的材料,就觉得您特别棒,真的,今天见到您本人,您真的是又高又飒,气场强大,长得还漂亮!丁小姐,我猜您得有一米八高吧?” 我一头黑线。这个刘思思,刚才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严肃劲一扫而光,说话神态又变回了我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娇俏小姑娘。 我还未开口,便听到身侧有人发出一声嗤笑。我和刘思思同时转头看过去,发现刚才那个黑衣男,已经脱去了外套,穿着深橄榄绿的法兰绒衬衫,正一手端着一次性水杯,一手插进工装裤口袋里,靠着玻璃隔断饶有趣味的看着我们,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贺子哥!”刘思思嗖地站起来,蹬蹬蹬地跑去前台把我没有填完的面试信息表拿过来,献宝一样的捧到黑衣男的面前:“你看看,是不是特别合适?” 黑衣男没有接过表,依旧是原来的姿势,单手端着水杯,低头扫了眼信息表:“信息都没填完,怎么能看得出来合适不合适?先填完了再说吧。”说罢转身又闪回了隔断后面,走开了。 我一时气结。这人一副很是把我看不入眼的样子,不管他是这里的员工还是领导,这种态度对人都不够尊重。 刘思思可能是看出我的表情不好,赶紧来安抚我:“丁小姐您别介意,他是我们局的老员工了,就这性格,但是人还是非常好非常好的。” 哎,好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以前在银行上班的时候这样的人我身边多了去了。想到刘思思报给我的薪资,我竭力安慰着自己。 刘思思的把面试信息表轻轻放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窥着我的脸色:“就三个小问题了,您看……” 我没再说什么,捞起桌子上的笔开始填了起来。 杀生?有!小虫子无数。 信不信有鬼?当然不!我可是长在红旗下受着无神论主义教育成长起来的苗子。 有没有和鬼打过交道?没有!笑话,要是和鬼打过交道我还能相信没有鬼? 刷刷刷几笔填完,我把信息表朝刘思思面前一推。刘思思如获至宝的双手捧起,眼睛一边盯着我最后填的三个问题,嘴里一边嘀咕着:“太好了太好了您稍等!”说罢又风风火火的站起朝玻璃隔断后面冲进去了。 人为财死。我在心里轻轻嘲笑着自己。不好相处的员工,不一定正规的单位,奇葩的竞聘流程,还有这一切仿佛充满了漏洞和不合理的事件,都因为一句月薪两万让我现在还牢牢的坐在这里不动弹。上一份工作每个月拿到手只有五千不到的工资,在这个城市中去掉房租和日常开销,剩下的钱虽还有结余,但也另我在商场里买一件稍微像样些的秋冬外套都要权衡许久。 当年刚毕业后就考入了家乡所在地的国有银行工作,又是家中独女,一向的衣食无忧,也不考虑存款,花销一惯大手大脚。结果为了我认准的爱情从银行辞职来到这里后,才慢慢体会到独立生活是要逼着人开始为了生活一块一块的开始斤斤计较。自尊心强如我,不愿意再向家里讨要一分钱,更不会向李光伸手。在我看来,还未进入婚姻的爱情之间,两人不管是生活还是经济,都应当是独立的,自主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思思从玻璃隔断后面出来了:“丁小姐,太好了,从您的个人信息来看,您真的太适合我们这个岗位了,麻烦您跟我一起过来,咱们现在就开始面试吧。” 我深吸一口气,随她朝隔断后面去了。不知道面试我的,是不是那位信佛的局长。我对佛教压根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万一这个局长对信仰有执念…… 玻璃隔断后面,是一条小走廊,左右侧都是磨砂玻璃墙,上面各开了一扇门,也是磨砂玻璃的,看起来是两间正对着的办公室。右手边的那扇门是开着的,刘思思没有敲门,带着我径直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面积不大,估计只有七八平米的样子。开门一眼就能看到一张办公桌,正面朝外放在窗子前面,有个人正背对着窗子坐在办公桌后。侧面靠墙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铁皮档案柜,再靠着玻璃墙的一侧,放着一张三人沙发。 定睛一看,坐在办公桌前的正是黑衣男。我有点惊讶,难道面试官就是他?刘思思引我在他对面坐下,跟我介绍说:“丁小姐,这位是贺悠贺组长,我们本区的负责人。”说到贺组长三个字时,刘思思语气里仿佛还有些憋不住的笑意。这个名叫贺悠的黑衣男抬头盯了她一眼,刘思思努力抿着扬起来的嘴角又赶紧补上一句:“那你们先谈,我先出去了。” 刘思思出门时还顺手把门带上了,黑衣男,不,贺悠仍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坐在办公桌后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冷。 我也没有开口,有些较着劲的迎着他打量着我的目光也打量着他。虽然这人性格不甚讨我喜欢,但一双仿佛略带睡意的眼睛看起来并不带什么攻击性,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可能是因为眉毛比较黑的缘故,又有些粗,乍一看让人觉得有点凶。下颌方方的,有些青青的胡茬刚要冒头。唇部线条却相反的很柔和,此刻正闭紧着,带了一丝漫不经心的的感觉。 “丁则。” 贺悠突然开口,惊得我一呆,下意识的回应:“啊?” 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傻了,立马调整过来:“你好,我是丁则。” 贺悠很快的笑了一下。我对自己刚才的傻样子有点生气,暗暗的挺直了后背,更严肃的盯着他,没有再发话。 贺悠仰靠在办公椅上,一手执着我刚填完的信息表,一手搭在办公桌边缘,食指无节奏的轻轻叩着桌面。 “今年二十七岁?”他开始发问。 “对。” “上一份工作的离职原因是什么?” “个人原因,想换个工作环境。”我不动神色的答了一句,不再多言。既然你刚才那么看不上我,这样会不会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深度一些?面试不能输人也不能输阵。我暗暗想着,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贺悠有些在意的看了我一眼,又追问一句:“那有没有考虑过接下来自己期望从事哪方面的工作?” 我迅速在脑海中考虑了两秒,说实话,没有。我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没有走出来,哪里考虑的到那么多。但既然是面试,话还是要说的冠冕堂皇一些的。 “如果能找到和之前工作经验相关的工作当然更好,但是我也愿意多尝试其他的工作种类。” 贺悠垂下眼睛,把目光投在我的信息表上:“那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敢不敢做?” 第四章 身后事都可以处理的那么现代化 可能是被我目瞪口呆的样子蠢到了,贺悠脸上浮起了些许笑意,但是很快消失了。 他把我的信息表朝办公桌上一丢,坐直了身子,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丁小姐,看得出来你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现在开始,咱们不必拘泥于我问你答,你有什么问题也都可以和我问清楚。但是话说在前面,我们归档局是一家正规单位,所有工作内容都在合法范围内。我会保证我所说内容一切属实,希望你也是。” 他的表情很认真,一反之前的漫不经心。我却胆战心惊了起来:“那你刚才说,和死人打交道,是什么意思?” 他反问我一句:“思思有没有和你介绍过我们归档局的工作内容?” “说了。”我犹犹豫豫的说:“她和我说归档局是负责一些特殊档案收集的工作……” 我不知道该怎么再说下去,一瞬间脑海中划过了日本电视台经常制作的整人节目的画面。 “恩,差不多是这样。”贺悠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说话内容:“但是这个特殊档案,不是我们常规指的那种档案,收集的方法,也不是常规的收集方法。” 他又拿起了我的信息表:“思思能找上你,是因为拿到过你的八字。我们局现在需要的人员,正是你这种。” 我没做声。也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搞清楚情况之前,我想还是听他说说看比较好。 “你不信这世上有鬼?”没等我答话,他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也是,你这种至阳的命格,想来这二十七年里也从来不会碰上过这些东西。可有些没接触过的东西,不代表不存在。” 他哂笑了一下,应该是看出了我脸上无法相信的表情。 “那么换种说法。”他盯着我:“常人嘴里说的鬼,其实就是人的灵魂。人死后灵魂一定会离开驱壳。在一定的时间内,离开驱壳的灵魂在这世上是有一定的存在形态的,这些灵魂会通过一定的指引,去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我看着贺悠的双唇一闭一合,想着的却是,把我用面试的名头骗来做了这些铺垫,待会他是不是要开始给我推销什么吃了能保证死后灵魂可以飞升到天堂的保健产品了? “可是灵魂也是不尽相同的。”贺悠也并不期待我能有什么反馈的样子,继续说下去:“正常的老死病死,灵魂不需要外力帮助,就可以去到该去的地方,但是那些非正常的死亡,会导致亡者的灵魂不再是完整的状态。而我们归档局要做的工作就是,去收集那些因为非正常死亡而破碎的灵魂,在整理完毕确保它们无缺损后,再一一将它们送去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它们要去哪里?天堂还是地府?” “该去的地方是指……”反应过来我语气中的嘲讽,贺悠不再说下去,他闭上了嘴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一对黑眉紧紧的锁在一起,一直像睡不醒的眼睛也瞪了起来,怒视着我。 而我此时已经笑的十分轻蔑:“得了吧,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推销机构还是什么传销集团,打着高薪招聘的旗号,让我来到这耗了半天时间,算我倒霉算我傻。你的那些理论继续留给下一位傻蛋吧。” 我不再多说,拉开椅子走了出去。刘思思正在前台整理着一堆文件袋,见我出来,惊讶道:“这么快?已经谈好了吗?” 我没有理她,继续向外走去。刘思思急了:“丁小姐,您这是要走吗?” 我站住脚,看着她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刘小姐,每天招摇撞骗,过得不亏心吗?” “您听我说……”刘思思着急的朝我奔过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还有什么好说的,让她走。” 我和刘思思一同回头看去,是贺悠,他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正眼神冷淡的看着我。 我自然是不再多话,拔腿离去。 可不想刘思思突然爆发,冲着我几乎是吼了出来:“你站住!” 我一愣,难不成他们诈骗不成,要明抢了? 刘思思一个箭步,却没对着我来。她冲到贺悠面前,仰着头冲他吼道:“所以你是打算又放弃一位人选,再继续找下去吗?一般人听到我们的工作性质不愿意相信是很正常的吧?我们就不能多努力一把吗?从捷哥离职以后你就一直说着招人不能强求,要招有缘的!你那么信缘分,干脆去找个至阳的和尚来搭档啊!” 我不明白他们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但是看着小小的刘思思几乎要跳起来一般吼的一米八几的贺悠目瞪口呆,竟让我有种颇为暗爽的感觉。 刘思思像枚小炮弹一样又弹到我面前来:“你也总该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吧?” 一句话崩的我也是目瞪口呆。 刘思思长呼一口气,语气缓和了许多:“对不起丁小姐,本来也是我们冒昧。但是既然来都来了,我带您看个东西,看完您要是决定离开,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了。” 贺悠听她这么说,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回办公区了。刘思思不等我回话,直接从前台的一堆牛皮纸文件袋里抽出一个来,拿到我面前,一圈一圈解开绕在文件袋背面的绳扣后,伸进一只手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捏出一个东西。 我向她的手望过去,捏出来的竟然是一个空空的家庭常用的食品保鲜袋。还不待我有反应,刘思思将牛皮纸文件袋朝腋下一夹,两手慢慢搓开保鲜袋的口子,我还在纳闷时,一副很难用语言描述的画面,在我面前发生了。 随着保鲜袋口子越张越大,有一股浅灰色的,半透明的,但是又像絮状物质的烟雾,从保鲜袋里缓缓荡了出来。这股烟雾看上去及其飘忽,却没有散开,始终团在一起,就悬在我和刘思思之间。 我盯着这团巴掌大小的东西,眼看它轻微的上下浮动着,似乎还有些微微颤抖。透过这团半透明的东西,我看见对面的刘思思试探的眼神望着我,惊诧间听见她轻声问我:“看得见?” 我点点头,难掩心中的惊异,小声问她:“这是什么?” 刘思思手腕一抖,撑开保鲜袋的口子向上一提,这团灰色的东西竟服服帖帖的主动钻回了进去。再看向那保鲜袋,里面空无一物,好像刚才的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 刘思思一边将保鲜袋塞回档案袋中,一边看着我:“这就是灵魂碎片。” 我瞠目结舌一脸懵圈。 刘思思把缠好绳扣的文件袋重新塞回了前台那一堆牛皮纸文件袋中,又转过身来问我:“丁小姐,想不想再跟我聊一下?” 我们又重新坐回到了前台一侧的会客桌前。 刘思思不复之前又凶又气的样子,右手局促的抠着左手的大拇指甲盖,脸上满是抱歉的神情:“丁小姐,刚才那样子吼您,实在是对不起。” 我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震惊的情绪里走出来。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心中却也不像初见那样觉得她简单:“没关系。”我不再出声,只等她开口解释一切。 “您刚才急着要走,我也理解,这将近两个月以来,像刚才您那样怒气冲冲的走掉的,已经有四个了。”刘思思一边说,一边冲着玻璃隔断后面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我们归档局的工作如果贸然说给一般人听,的确很难形容,也没办法让人很快相信。我不知道刚才在贺子哥的办公室里,他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我们的工作内容并不复杂,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就是收集那些因为意外而导致死亡的人的灵魂碎片。” “每一个人活着的人都有个人档案,但死掉后灵魂相当于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档案。人活着的时候有存放档案的机构,死了以后人的灵魂也会被相关的机构管理。人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自然死亡后,灵魂也是完整的一个。”刘思思没有停顿:“但是意外死亡的人就不同了。不管是车祸、坠楼、还是他杀等等情况,他们生前因受了外力导致死亡,死后灵魂也不再是完整的了,而是你刚才看到的那种,那就是死去的人的灵魂的一块。我们归档局的成员就负责回收本市所有的因为意外而导致破碎的灵魂。” 我一向自诩头脑活络思路清晰,但短时间内接收了这么爆炸的信息量,一时还是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开口发问:“你们干嘛管这事?” 刘思思被我的傻问题砸笑了:“总得有人管啊。”又马上补上一句:“我们是合法合规上面授权的正规单位。” “上面是哪里?” 刘思思正色:“这就要说到这些灵魂的去处了。人们总说鬼呀神呀各种玄玄乎乎的故事,但其实人死后的灵魂虽然还隐约保持着死者生前的部分意识,可它们根本是无法对现实世界做任何事情的。碎掉的灵魂更是连意识都没有。人死后有七天左右的时间,灵魂是像你刚才看到的那种状态存在在世上的。我说的‘上面’,是统管人死后灵魂回收的机构。” “像阴曹地府?” “也不像阴曹地府。”刘思思又笑了,笑得我有点不好意思:“现代各行各业都是有组织有结构的正规单位了,我们归档局是专门负责灵魂碎片的,整理完毕就将这些灵魂碎片提报给回收局,就是我刚才说的‘上面’。回收局在每个城市都安装了灵魂牵引器,那些自然死亡的完整灵魂会接收到牵引器的信号,随着牵引器的引导自行到各市的回收点登记入册,而那些碎掉的灵魂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就只能靠我们了。” “然后呢?”我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连人的身后事都可以处理的那么现代化了。 “然后就集中销毁了。” “销毁?那些灵魂难道不是重生?”一旦接受了刘思思所说的设定,我已经开始在头脑中描绘回收的灵魂将被灌入孟婆汤重生的画面了。 刘思思表情很认真:“没有什么所谓的重生。每个新出生的生命,都拥有不同的灵魂,不需要任何人赋予。而死去的人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如果不处理,大部分也都会自行消失,但消失前很容易被特殊体质的人看见,奥,也就是那些所谓通灵的人,你是属于看不见灵魂的那一拨。如果被通灵的人常常看见灵魂,这样容易造成一些不好的社会舆论,所以建国以后我们所在的机构就慢慢设立起来了,一直到现在,组织架构已经非常完整了。” 我听得只觉得自己二十七年来点点滴滴建立起来的价值观几乎摇摇欲坠,同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可如果我是属于看不见的那种人,为什么刚才你拿出来的那个……碎片,我能看得见?” “因为我。”一个男声传来,我和陈思思同时转过头去,看到贺悠拿着我的面试信息表,从玻璃隔断后面走出来,拉开一张椅子也在会客桌前坐下了。 第五章 欢迎加入归档局 贺悠坐到我们两人身边,但也没有要再说些什么的意思,而是给了刘思思一个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刘思思见贺悠过来,面上又含了喜色,语气明显乐滋滋了许多:“丁小姐,我们贺子哥,就是那种特殊的通灵体质,而且是特别敏感的那种!收集灵魂碎片的工作一定是要两人合作才行的,一个得是我们贺子哥这种体质,另一个就一定得是您这种,至阳的体质。只要他在您附近,您也是看得见灵魂的形态的。” 贺悠慢悠悠的插了一嘴:“也不一定非得她。至阳的体质好找,都能干这活。” 我和刘思思同时恶狠狠的朝他看了过去。刘思思还要说些什么,贺悠手背向她一挥,打断了她:“丁小姐,基本情况就是你了解的这样,我觉得你现在个人意愿也谈不上有多强,既然如此,再深的东西我们现在也没必要和你废话太多。我们现在的确缺一个你这种体质的员工,从你个人信息来看,你也算是能够胜任这份工作。这样和你说吧,这份工作虽然听起来玄乎,但几乎毫无意外风险可言,无非是工作时间不够稳定,需要随叫随到。除了单位给个人全额缴纳各项保险之外,每个月薪资是五千元加提成……” “五千?她刚才和我说的说两万!”我听见五千就炸了,指着刘思思朝贺悠质问。刘思思急忙想同我解释,还没开口,又被贺悠抢先一嘴。 “哟,原来刚才是听到两万才没走成啊。”我恨不得一拳砸到贺悠嘲讽的脸上,他朝椅背上一仰,翘起二郎腿不顾我脸色的说下去:“月薪五千,每月另有岗位保密津贴一万五。” 哈?好吧,如果是真的,那这勉强也能算月薪两万吧。我在心里盘算着,万一他们说的真是真的,那我总该要弄清楚所有的细则。 我看都不看一眼贺悠,转脸又问刘思思:“那提成呢,怎么个算法?” 刘思思见我问的详细,兴致勃勃的和我解释了起来:“意外死亡嘛,总是没个准点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夜里呢!干这行基本上都是作息紊乱的,那做得多就总得拿的多些,每收完整一份灵魂回来,除了工资还能拿一两百块钱的补贴,也就算是提成了。丁小姐,您一定得相信我,这份工作既高薪又没危险,而且您千万别听贺子哥刚才说的,还真不是至阳的体质就能干得来这份工作。我特别确定,您就是这份工作的最佳人选!如果您愿意加入我们局,那是我们局的荣幸!” 贺悠听完这话,毫不给面子的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烂人!我赌着一口气,抽身站起,硬邦邦的和刘思思说:“既然贵局的贺组长也说了,像我这种人好找的很,也不一定非我不可,那你们大可另寻他人。” 话毕便再次朝门口走去,想到贺悠的态度,我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不管再出来个什么鬼,再给我报多少钱,我都绝对不会再留下听他们多说一句话了。 刚离开门外走到外面走廊上,刘思思匆匆的又跟到我身边来。我没有管她,自顾自朝电梯口走去,刘思思无奈的跟上说:“丁小姐,我送送你吧。” 我看她满脸歉疚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把对贺悠的怒气转加到她身上,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但我脚步还是没有停留,边走边和刘思思说:“不用客气了,咱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见了,你就送到这吧。” 刘思思不答话,但还是执着的跟着我一直送到了电梯口。按下电梯停靠键,眼看电梯将要停靠到七楼时,刘思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在电梯门打开时,特别不好意思的开口说:“丁小姐,我知道您现在可能对贺……对我们局还有不放心,但是一定拜托您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现在市场上工作轻松又高薪的收入真的不多了,哪怕您先来试试再做决定呢,好吗?” 我走进电梯,没有答话。电梯门缓缓的把刘思思那张充满失望的脸关在了外面。 今天可真算是实打实的见了鬼了。 走出兴茂大厦,我这样想。这种事情,说给别人听,都没傻子会相信的吧?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竟然在里面待了快两个小时。无所谓了,反正没工作的人时间都不值钱。 我走进兴茂大厦楼下的地下通道,打算穿到对面地铁口打道回府。这个地下通道虽然不长,但内部空间却比较宽,通道里左右两侧都是一些门面只有两米左右的小店铺,大概有十几家,有贴膜的,有卖小饰品的,还有一些小吃店。 现在正好是刚到下班时间,通道里的人比我过来时多了许多,竟然有种挤挤挨挨的感觉。刚要穿过地下通道,我突然被通道口一阵关东煮的香味给绊住了,左右一看,靠近通道出口最近的一家小店门口摆着关东煮锅。没能忍住,我走了过去,打算买几串带回去,权当晚餐了。 小店老板是一个红光满面系着绿色大围裙眼神精明的胖大姐。我还没走近时胖大姐已经满脸堆笑的迎着我招呼了起来:“姑娘,吃关东煮呀!” 我走近低头一看锅里,各类串串明显是刚放进去的样子,锅面上刚要升起一点点热气:“这刚放进去还没熟吧,得等多久啊?” “快得很!三分钟都不要!这锅功率大着呢!” 我犹犹豫豫,十月份天气的温度虽然还不算太低,但地下通道口的风涌进来的风还是让我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风衣。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犹豫,胖大姐更热情了:“姑娘,你挑串吧,等会锅开了,我多送你一串。” 我的小市民心理开始作祟,不再吭声,站定在关东煮锅前,默默的等着锅开。 低头望着锅面摇摇荡荡的热气,我想起李光。我们还在一起时,每回只要是他来接我下班,他都会陪着我到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一起吃上几串关东煮。但他自己不爱吃这个,每次只是看着我吃的津津有味。 其他事情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他车里存满了我爱听的音乐,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而我却总是嫌吵不愿意陪他去看那些好莱坞英雄大片,虽然我知道他喜欢。我们各有喜好,曾经的我却执着的相信互补的人在一起才是最佳方案。 可能分手时,李光眼里的我,已经和我眼中的贺悠,没什么区别了吧。都是一样的自我,一样的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一样的招人烦。 不!还是贺悠更招人烦一些!这个所谓的归档局,说的好像天花乱坠,干的不就是神棍的活么,真不知道他言语间那些莫名的优越感是哪里来的。 “阿则?” 耳边不远突然传来有人唤我名字的声音。我抬头,竟然看见了李光的脸。他正从地下通道口的楼梯上朝我走下来。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却是掉头就朝另一头走去。 一时间心乱如麻。并不是不想见到他,而是看见他脸的一瞬间,我想到的竟然是前天晚上打给他的那通无人接听的电话。曾经那个不管何时何地都会随时接起我电话的李光,分手后却对我的来电视若不见。我既气又伤心,气比伤心还多。转身离开,更多的也是是赌气超过伤情。 “阿则!”李光已经看清是我,有些着急的在身后又低声唤了一声。我迟缓着停下脚步,却依然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我还像以前我们吵架时那样,等着他追过来,主动同我先示好。 可这次,我没有等到。 迎面十来步远走来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孩子,穿着一套合身的米色套装,一头深棕色披肩直发,身材窈窕面貌温和,脸上带着惊喜的微笑,边快步走过来边朝我招手:“在这儿呢。” 我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直到李光从我身后走上前来,径直越过了我,朝这个女孩迎了过去。 李光迎上前,顺手接过了女孩手中拎着的提包。看着他们温和的冲对方笑着,我一瞬间全明白了。 那女孩发现了站在一旁盯着他们两看的我,有点好奇的看向李光:“你们认识?” “恩,刚遇见她,正要叫住她打个招呼,一个……老朋友。阿则,这是我的女朋友,我来接她下班。”李光大大方方的同我介绍她。 “你好。”女孩迅速的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随意的冲我点了下头,又仰起脸嗔怪的对李光说:“我看见你在前面探头探脑的,还以为你已经看见我了呢,原来是要同别人打招呼呀。” 李光包容的笑了一下,没有作答,而是开口问向我:“你怎么在这儿?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抖着,脸也僵的像是一块铁饼:“有些事情。赶时间,现在得走了。再见。” 我把头一低,不顾他们两人的反应,匆匆向前走去,把两人甩在身后。说不出自己的心情,也不想哭。 结束了,都结束了。 我死死的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如果说之前我还对李光抱有一丝留恋,那从此刻开始,这丝留恋不复存在。 冲出地下通道,我才发现,我又回到了兴茂大厦楼前。此刻我突然涌出来一种感受:过往不可回,必须要朝前走,不能再停留了。 我横下一条心,冲进兴茂大厦二号楼,进入电梯按亮了七楼的电梯钮。 当我再出现在七楼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时,刘思思还埋头在前台那堆文件袋中忙碌着。我抬手敲了敲玻璃门,刘思思有点讶异的抬起头来。 待看清楚是我,刘思思瞪大眼睛咧着嘴笑开了,一张小脸慢慢涨红了起来。我局促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半低着头。空气安静了几秒后,刘思思终于开口: “丁小姐,欢迎加入归档局!” 第六章 一只新桃花 再回到家中,天已经阴沉沉的黑下来了。 合租的小情侣不在家中。我进门后甩开鞋子直接扑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久久不想动弹。 刚才第二次走进归档局,在里面只待了半小时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就着一股子怨气冲天的劲,很快的敲定了自己的新工作。 不。与其说是怨气冲天,还不如说是恨气冲天。李光这个王八蛋!在一起时,山盟海誓的话他没有少说。虽说我不是对恋爱有着无限美好憧憬的傻白甜,但爱人的话十分也会听信七八成,我总觉得我们的未来不会和规划有太大的偏差。 分手后我气我怨,心里也会暗暗责怪自己,对待李光对待爱情,总不愿意服软。而今天这一场意外的重逢,抹杀了我心中对这段恋情的一切遗憾。 我又想到再次回到归档局时,刘思思激动万分但也不显得有太多意外。我问她如果我对这个岗位愿意进一步接触,是否还需要那位信佛的局长再面试一轮。没成想她直接哗啦啦打印出来一叠文件,摊到我面前。 那是两份保密协议和两份试用期三个月签订时间为三年的劳动合同。我们谁都没有其他的废话,很快签了这些文件。现在其中一份保密协议和劳动合同,正实打实的在我的手提包里放着。 贺悠没再出现。刘思思说他“出任务”去了。待我再问到上岗培训的事情时,刘思思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说是贺悠的,让我存好,她会让他明天和我联系安排。 想不了这么多了,只要有工资赚。有钱才有安全感。一段我无法做出任何预知的新生活仿佛就真的要开始了,但愿自己不会是摸黑上了贼船。 防盗门响了,门外传来青年男女的调笑声和钥匙插进匙孔里的声音。我赶忙坐起来,伸手顺了顺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 果然是合租的小情侣回来了。他们看见我在客厅里坐着,有点惊讶。从前他们在家时,我总觉得三人同处一个空间太过尴尬,总是一直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待着。女孩子和我打了声招呼,正要回房,我喊住了他们:“有个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下。” 两人站住没动了,有点疑惑的看着我。 “那个,我可能下个月底就要搬出去了,但是我和房东签的合同还有一年多才到期,你们要不要直接和房东续签一下?要是我住不到下个月底,提前搬走的话,下个月剩下的房租也不要你们退给我了,回头次卧你们也可以对外再租出去。”虽然刘思思说归档局提供的宿舍可以随时搬入,但我还是想给自己留点时间,确认这份工作没问题以后再搬去宿舍。 两人马上来了兴趣,过来我身边坐下了。 女孩子脸上带着兴奋又好奇的笑意:“可以呀,我们反正还没买房,估计还得再租一段时间呢。丁姐,你是不是要结婚了呀?” 我不想太多解释,一边站起来一边呵呵笑着:“那等我确定好搬出去的时间以后,提前和你们说,到时候我再约上房东过来,你们当面续签一下。你们忙吧,我先用下卫生间。” 小情侣一叠声的应着,我回屋拿了换洗的衣物,进卫生间卸妆洗澡。 洗完澡后,我小心翼翼给自己的老脸上层层糊上各种护肤品,栽倒到床上,摸出手机,先删了李光的号码,接着把微信联系人名单里的李光拉黑。 头一蒙,先睡为敬。 可能是心里揣着事情,总是睡不踏实。这一夜,我先梦见了爸妈。爸爸在梦里依然是恼我,板着脸不愿和我过多亲近。妈妈坐在爸爸一旁,忧心忡忡的望着我,问我在外面工作苦不苦,男朋友对我好不好,想不想再回家来。 又梦见了李光。他挽着新女友的手,依然是从兴茂大厦楼下的通道口里朝我走来,两人靠的紧紧的从我身边走过,李光仿佛没有看见我一样,他的新女友倒是很给面子的斜眼瞟了我一道,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 还梦到了贺悠。梦里我看不清贺悠的脸,只觉得他远远的站在我前面,朝我喊道:“丁则,你怕不怕?你怕不怕?” 他的声音遥远又飘忽,在梦里听来十分瘆人。我试图跑开,却动弹不得。努力一挣,竟然醒了过来。 摁亮手机一看,才六点半。我从被子里伸出只手,在床头柜上摸摸索索的拿到了耳机,放了支轻音乐,蒙着头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是刘思思打来了电话。我迷迷瞪瞪的接了起来,刘思思活力满满的声音让我一下清醒了五六分:“丁则姐,都快九点啦,你还在睡觉呀!贺子哥让我跟你说一声,晚上咱们局一起吃个饭,欢迎你加入咱们局!” 我听罢,又清醒了两三分:“那局长晚上也在吗?” “我们局长这段时间都在外地述职呢,今天他不在,等他下周回来了,贺子哥会带你去跟他汇报的。丁则姐,晚上你想吃什么?贺子哥说了,既然是欢迎你肯定要以你的口味为主。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呀,能吃辣吗?” “呃,还算能……” “太好了!”刘思思一声欢呼:“那我们晚上吃火锅好不好?川式火锅!” “行……那贺组长有没有说今天我让几点过去?是不是要做岗前培训?”川式火锅不错,我也爱吃,但我还惦记着昨天说的培训的事情。 “这个他还没说呢,放心吧,他安排好后一定会联系你的。我等下把晚上的地址发给你奥,咱们晚上见哦!” 挂了电话,我彻底清醒了过来,也没了睡意。贺悠手上有我的信息表,不会没有我的手机号。听刚刚电话里刘思思的意思,晚上饭局的安排是贺悠提出来的,可他没有直接和我联系,而是辗转让刘思思通知我。这人未免领导架子也太大了些吧。 纵然在工作上他是前辈,可看他的年龄也绝不会比我能大出太多。我又是个从来不会凭白受气的性子,要是他以后在工作中对我颐指气使起来,只怕日后咱两还多的是矛盾。 不行,我得提前把自己的气势给架起来才成。得让他知道,我可不是个软柿子。 我翻身下床,满屋子翻腾起来,下定决心得给自己配上一套让贺悠看了忍不住给我双膝跪地的行头才能允许自己出门赴宴。 最终,我梳着高马尾,穿着纯黑色的修身皮夹克,靛青紧身牛仔裤,踩着五厘米方高跟翻毛皮的浅驼色及踝靴,在晚上六点过一刻的时候才出了门。 我也想早一些的,可恨自己从前一直不画眼线,今天为了武装到位,将眼线画了又画,却因为手残乱抖不得已卸了又卸。折腾了一遍遍,终于将眼线勾画的勉强合格,才急急忙忙下了楼打辆车朝火锅店去了。 火锅店在靠近市中心老城区的一段小路里。小路只有两个车道,路边还停了一排车,出租车司机左躲右避的终于停了下来。刚从出租车上下来,我又接到了刘思思的电话:“丁则姐,你怎么还没到呀?是不是地址不太清楚?” 出租车停在火锅店对面,我一边朝路对面走去,一边赶紧道歉:“到门口了已经,太不好意思了,今天市里有点堵,我这就上去。” “好的,我们在二楼二号包厢,直接上来就行啦。” 我还未来得及答话,突然觉得左臂一紧,还没待反应过来,竟然被一股蛮力朝后猛地一拖,整个人向后栽倒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又因为我脚上的高跟鞋平常实在少穿,我一时间没能平衡住身体,心里大呼完蛋,却也只能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 完了,搞成这么狼狈,待会贺悠又得轻视我了。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个。 “你这个人,过马路怎么也不左右看看?” 落地没成功。后背倾斜着被一只手臂稳稳的兜住了,我愣了一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我赶紧站直了身子,离开了那只手臂。转身一看,一个比穿着高跟鞋的我还高半头的男人,正带着点笑意望着我。 路上又一辆车鸣笛而过。我们同时朝路边躲了一步。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光顾着接刘思思的电话,没有注意路上的来车,如果不是被身侧这个人朝后拽了一把,可能我现在已经被车子碰上了。 “丁则姐?丁则姐?”可能是听到了这头的异样,电话里传来刘思思着急的呼声。 “没事没事,我这就过来了。” 挂了电话,我赶紧朝身边的男人道谢:“谢谢谢谢,不好意思,刚才没注意,幸亏你了。” 他没说什么,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白的牙。路上又一辆车开过,天色已经暗了,车光从他脸上拂过,这一笑显得分外温柔。 这一笑让心里一阵乱跳。这不就是英雄救美吗?这个小哥哥身高和我也相配,长得白白净净还温温柔柔,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得要个微信号以后好以此为由请他吃顿饭来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正在我心猿意马之时,他又轻轻拉了我一把:“走吧,你不是要过马路吗,没车了。” 这一拉,拉在我袖子上,难不成他也对我有些意思?想来也是,我虽不算什么貌美如花,但面貌也绝不在中等以下。再加上自己一米七的身高和还算匀称的身材,走在路上好歹还是有一定回头率的。 还在胡思乱想,他已经走到了我前头,我赶紧跟上。过了马路,正犹豫着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他却没有回头看我,径直进了我要去的火锅店。 天助我也!搞不好新工作还能帮我捡上一只新桃花。 我撩起火锅店的门帘,追着他跨了进去。门口穿着旗袍的服务生见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来,迎上来问我们:“欢迎光临!总共是两位吗?” “不是一起的。”他转头看到是我,又笑了一下,开口对服务员说:“我去二号包厢,麻烦带一下。” 第七章 没想到桃花这么快就败了 火锅店一楼大厅人声鼎沸,餐桌摆的十分紧凑,每桌之间围坐了客人后仅留了能让一个人侧身通过的距离。扫眼望去,这家火锅店的生意极好,此时大厅已经没有空座了,门口玄关处还坐着几位等桌的顾客。 在大厅的烟雾缭绕中,我跟在救了我的“英雄”身后,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朝二楼的楼梯口挤去。 好巧不巧,他竟然也是二号包厢。不用猜,他一定也是归档局的员工。 从前不管是电影电视剧里,还是一系列的言情小说中,推动男女主角二人终成眷属的契机常见的就有近水楼台和日久生情。 进了归档局,这两种可真叫我占全乎了。我在后面放肆的打量着这个小哥的背影,恩,身高我很满意,长相嘛,虽然比我曾经喜欢的类型欠了些刚毅,太过白净温和了一点,但一点也不娘炮。 而且他今天穿的也是一件黑皮衣。我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装扮,暗自窃喜,这分明就是情侣装嘛。 “二位,二号包厢就从这边上去,左手第二间就是。” 服务员将我们引到楼梯口,抬手示意后就转身匆匆朝外走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火锅店内的楼梯偏窄,“英雄”身子一侧,微笑着示意我先上。既然他都这么绅士了,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便故作娇羞的低头一笑,拾阶而上。 “你就是刚入职的新同事吧?”他跟在我身后开口问道。 我赶紧边上楼边侧过身来自我介绍:“是的,我叫丁则,刚签了合同,还没正式入职,以后还请多指教。” “我叫陈益德。”他上身微鞠:“谈不上指教,局里本来人就不多,又都是年轻人,都很好相处,以后大家互相帮助。” 我在心里呵呵两声,都很好相处这话我可真不敢苟同。 说话间就到了二号包厢门口。包厢门关着,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我站在门口有点局促,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陈益德看出了我的不好意思,他一步迈到我前面,推开了包厢门,先一步走了进去。 我赶紧跟上。火锅店的包厢不算大,但是装修的还算有特色。刚一进来我扫视一圈看见只有两男两女四个人围坐在圆桌边,刘思思坐在靠包厢门口的座位上,圆桌上的火锅沸腾着升起一股股热气,隔着热气我看见坐在最里面面对着包厢门的正是贺悠。我和陈益德一走进来,除了贺悠,另外三个人都一脸惊讶的看向我们。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此刻刘思思手里正捏着一个剥开了一半小橘子,站起身呆呆的开口问我们。 “门口碰上新同事了,正好同时和服务员说了要来二号包厢。”陈益德笑着解释,众人恍然大悟,另一对陌生的男女也马上一起站起来热情的招呼着我入座。贺悠还是坐着,抱着手机仿佛在发信息,都没有抬眼看我一眼。 刘思思忙着跟包厢里这对陌生男女介绍我:“这就是贺子哥的新搭档!丁则姐,你今天好帅好有范哦。” “哈哈,原来是新同事,你们两一起进来,还穿的像情侣装,我还以为是益德带了新女友过来呢。” 说话的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留了一圈短络腮胡的原因,看上去比陈益德和贺悠都大一些,他个子不算太高,胖墩墩的身形,圆乎乎的脸上架了一幅黑框眼镜,小眼睛在眼镜后面闪着调侃的光。 这位仁兄说的话哄得我心花怒放,我还来不及再作出一脸娇羞,他身边站着的小个子女人却啪的一下伸手打在他后背上:“还管不住嘴!别忘了小妍还没消你的气呢!” 她疾言厉色的冲完胖子,又转过来笑眯眯的对我说:“别介意啊妹子,他就是爱胡说。我叫许程程,比你们都大,你跟着他们一起叫我程姐吧。”她一双精明的大眼睛,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说完,又指向胖子:“这是我老公,曹飞。” 看来是前辈了,不知道这两位算不算局里的领导,我赶紧客气起来:“程姐,飞哥。叫我阿则就可以。” 众人一番客套,终于落座。因为我是贺悠的新搭档,最终还是被大家推到他身边坐下了。刚一坐下,曹飞开口问陈益德:“小妍怎么还没过来?” 陈益德只是笑笑,没说话。旁边正在帮我杯子里添水的许程程瞪了一眼曹飞:“还不是怪你?要不是你总开益德的玩笑,他两这次能吵架吗?” 曹飞颇为内疚的开口:“真是,我这张嘴,惹祸不是一次两次了。益德,你见谅啊,一定帮我给小妍陪个不是。” “跟飞哥没什么关系的,小事,她别扭两天就好了。”陈益德还是笑着。 看我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刘思思嘴快的告诉我:“阿则姐,小妍是益德女朋友,也是咱们局的,你们来之前我还给小妍打电话了呢,她说今天实在不舒服来不了了,还让我一定代她欢迎你呢。” 这话简直像一盆加了冰块的凉水,哗啦啦浇熄了我心头刚刚腾飞起来的小火焰。没想到桃花这么快就败了,陈益德竟然是有女朋友的。也是,这个年龄段,稍微像样些的男人,谁身边会没有女友陪着?是我自己想太多。 看我没接话,刘思思可能以为我在新同事面前不好意思起来,她鼓动贺悠:“贺子哥,你快给阿则姐再说说咱们局的情况呀。” 贺悠这才放下手机。见众人都望着他,他抄起面前的筷子一挥:“既然小妍不过来了,咱们还等什么,边吃边说吧。” 火锅早已煮开,红油在九宫格里透亮的翻腾着。听贺悠这么一说,曹飞积极的一边朝锅里下着这类菜品,一边响应着:“对对对,边吃边说。” 气氛很快随着热辣的火锅一起热乎了起来。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我大概了解了归档局在座各位的基本情况。 我们所在的城市共六个区,归档局负责收集灵魂的“业务员”,共六人,分三组,根据区的划分,每组负责两个区的工作。 这三组目前分别是许程程和曹飞,陈益德和刚才他们提到的小妍,贺悠和新加入的我。每组都是通灵和至阳体质各一人。刘思思的工作在归档局相当于行政,负责一些协调配合的工作。每组都各有一个办公地点,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昨天过去的兴茂大厦七层,就是贺悠这一组的办公室了。局长另有一个办公地点,由他统筹管理全局的所有工作,每周各组都需要去局长处述职一次。 可能是昨天在兴茂大厦经历的事情,拉低了我对这些几乎听起来像梦话的事情的接受度。我竟然很快吸收了他们说的一系列设定。终于有个一直的疑问,我忍不住问出了口:“那既然都是双人搭档的工作模式,我之前应该也会有人和贺组长配合的吧?” 许程程大笑着回我:“什么贺组长,那都是他面试时候为了撑架子,死活让思思这么跟面试人介绍他的屁话,你可千万别捧着他,跟我们一样叫他贺子就行了。贺子之前的搭档前段时间娶媳妇了,就离职了。” 曹飞在旁边捞着一根鸭肠,应和道:“咱们这行工作时间不固定,一般业务员结了婚都会离开,谁不想结了婚以后朝九晚五的过踏实日子呢。” “那你们?”我想到许程程和曹飞也是夫妻。 “那些业务员要是婚后还在局里干,天天不管白天黑夜总得随叫随到,又和局里签着保密协议,实在不好和家里解释。我们就不一样了,都是干这行的,其实我当初找你程姐好上,不就图着一省事嘛。”曹飞说着说着又调侃了起来,被许程程狠狠在胳膊上了一把,痛得他龇牙咧嘴,好不容易夹到的一根鸭肠都掉到了桌面上。 陈益德也打趣了一句:“搭档之间是很容易有感情的,程姐和飞哥,我和小妍都是例子。之前贺子的搭档是男人,没这个机会,现在阿则来了,贺子好好把握啊。” 贺悠看都没看一眼陈益德,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你倒是把握的挺到位。” 我看着陈益德脸上突然消失的笑意,突然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贺悠仿佛对陈益德有敌意一般。 在一旁的刘思思突然发声:“对了阿则姐,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这可的确是我想搞清楚的问题:“怎么找到的?” 刘思思笑的很狡黠:“你记不记得前天你在一个算命网站上填过你的出身日期?” 我脑海中闪过那个又黄又紫的界面:“你是说……” “哈哈,那个网站是我做的,是不是很棒!”刘思思献宝一样的望着我。 “还不错……” “我一拿到你的八字,就知道你一定是我们要找的人!而且你的八字不光至阳,你和贺子哥的八字还非常合,所以当时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贺子哥最好的搭档!” “那你既然算过我的八字,对我的运数有了解吗?”我问刘思思。 “呃,阿则姐,我们的系统只做八字计算,是不能算命的……但是我能算出来,你现在一定是单身,对不对?” “为什么?”曹飞先我一步问出来。 “因为我做的钓鱼网站是测桃花的呀,如果阿则姐有男朋友的话,怎么还会测自己的桃花呢?”刘思思一脸的得意洋洋。 我对刘思思的智慧惊叹到简直无言以对。 此时许程程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下来电显示,并没有接,却突然放下筷子,站起来一边披起外套一边说:“来活了,我们得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吃。” 一听许程程这么说,曹飞匆匆塞了个牛肉丸子到嘴里,也站了起来。两人正要离开,贺悠喊住了他们:“程姐,把丁则带着吧。” 我愣住了,许程程说的来活了,难道就是要“出任务”?那贺悠让他们带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许程程一脸的犹豫:“阿则还没培训过,这样跟着我们去现场,怕是不能适应吧?” “她不用直接接触,在旁边看着就可以。”贺悠又添上一句:“她可以的。” 第八章 好像这工作也不是很困难 很多事情,听起来的时候自己只是局外人,真要等自己实实在在接触到事情本身时,那就完全是另一种心情了。 之前我像听评书一般的听众人给我一番科普,可现在真坐到了飞哥和程姐的车上,朝着“任务现场”一点点驶去时,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的不得了。 贺悠坚持让他们带上我一起,问都不问我的意见。程姐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我带上了。 飞哥他们开的一辆和飞哥体型一样敦实的白色日系两厢车。开车的是程姐,飞哥坐在副驾驶。我坐在车后座上,想着面试时候贺悠问我“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怕不怕”,心生胆寒。 程姐看我毫不做声,问我:“是不是有点紧张?” “恩。”我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嗓子发堵。 “我第一次出任务也是紧张的不得了,很正常的,慢慢熟练了就好了。”程姐安慰我。 我还未及答话,飞哥一副炫耀的语气:“你们姑娘家的就是胆小,我第一次可一点都没紧张,首次出马就得心应手。” “那是因为你从小那玩意就见多了!”听程姐这么一说,飞哥嘿嘿的笑了。 “阿则,咱们这种不是通灵体质的,基本上都是在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才会见到那东西,紧张和害怕都是正常反应。但是也别有什么担心,那东西几乎伤不了人。就算有真机会伤人,也伤不了咱们这种体质。”车子遇到路口一个红灯,程姐停了车,转头回来解释给我听。 我有点不明白:“思思和我说过,意外死亡的人,灵魂会碎掉,而且灵魂的碎片是无意识的,怎么还有可能伤到人?” 飞哥也转过头来,一改嘻嘻哈哈的脸色:“阿则,你知道为什么意外死亡的人灵魂不是完整的吗?” 我迷茫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其实所谓的碎片,是灵魂的裂变。”红灯闪烁后变绿,程姐发动了车子专心驾驶,飞哥接着给我解释下去:“你知道吗,古代那些被砍了头的死刑犯,头被砍下后第一感觉不是疼,而是因为头掉了,他们的第一意识是觉得自己在向下倒去,还会想伸出手撑住身体。” 我瞠目结舌,后背僵直。 飞哥继续说下去:“因外力导致死亡的人,往往对自己的死亡是没有预估的。所以在死亡的一瞬间,人的灵魂会因为意识的冲突而裂变开来。第一部分灵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亡,而是会沿着死者生前行为举动,继续做下去,比如下班路上出了车祸的人,第一部分灵魂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还会继续朝家赶去。而第二部分灵魂因为身体的异变,已经意识到自己死去,它们停留在死者的身体里,但因为第一部分的灵魂已经离开,整个灵魂不再完整,第二部分灵魂也无法跟着牵引器的引导自主的前去回收点。”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去收这两块灵魂,把它们拼凑完整?”我终于对所谓灵魂碎片的概念,有了模糊的理解。 “也不一定光这两块。”飞哥说完,又迟疑了一下,探头问程姐:“老婆,现在就给阿则说这么多吗?” “那有什么不能说的,贺子说阿则可以的,她就一定可以的。” 飞哥又嘿嘿一笑:“我当然也相信阿则可以,但阿则毕竟还是个姑娘,我这不是怕说多了她晚上回去害怕嘛。老婆你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出完任务,晚上回去吓得一直睡不着觉,凌晨一点多还给我打电话求安慰来着?” “德行!”程姐不再理会飞哥,一边开车一边跟我继续说:“阿则,除了刚才曹飞说的这两部分,有的时候,还会出现第三部分灵魂的裂变。” 飞哥赶紧捧场似的接上:“对对对,第三部分的裂变就不那么简单了。往往是凶杀致死的死者才会出现的。这类死者被人蓄意杀害,除了会裂变出第一和第二部分的灵魂之外,还有一部分带有怨气和戾气的灵魂,就是我们说的第三部分了。” “那这部分灵魂是不是就是刚才你们说的会伤人的那种?” “对。”飞哥可能是看出我脸色变了,马上改口:“也不全对啦,刚才你程姐不是说了吗,就算伤人,也伤不了你们这种。第三部分的灵魂虽然带着怨气,但大部分还是和第二部分灵魂一样,是留在死者的尸体中的。只有极少极少死的非常冤,怨气非常大的,会朝着杀人凶手跟过去。他们不具备意识,跟过去完全是因为执念。但是假若正好第三部分的灵魂周围有一个至阴体质的人,这部分灵魂就会附上去。” “附身?鬼上身?”这种仿佛倒是和我之前接触过的鬼故事有重合的点了。 飞哥点点头:“对,可以说是上身,第三块灵魂上身后,会利用所依附的人的身体,恢复带有怨气的那部分意识,借附身人的身体,做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我们这种通灵的至阴体质,就是第三块灵魂上身的最好对象。” “到了。”程姐此时已将车子停稳,我朝窗外望去,竟然是一家医院的停车场。 两人急忙下车,我匆匆跟上,随程姐和飞哥快步朝医院的急救大楼走去。 程姐一边向前赶一边嘱咐我:“刚才没搞清楚的事情也不用太着急,以后贺子带着你会教你慢慢弄清楚的。” “程姐,那这次是医院里出的事吗?” “不是,这次是车祸。120比我们快,人虽然当场就不行了,但一般还是会送过来抢救一下。” 我跟着两人冲进急救大楼。此刻是夜里将近九点,急救大厅灯火通明,医生和推着各类医疗器械车的护士在大厅匆匆来去着。程姐边朝里面走着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下:“一号手术室。” 我很好奇程姐收到的信息是哪里来的,但看他们两人行色匆匆,现在也不好意思开口问这些。 随他们拐到大厅后侧的走廊里,我看见一号手术室就在左侧第一间。可奇怪的是程姐和飞哥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径直经过一号手术室,朝通往二楼的消防通道里面去了。我不敢多问,只赶紧跟上了他们。 消防通道里连灯光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灯坏了,一片黑暗暗,只有一楼走廊里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一走进来,程姐把消防通道的门虚掩上,就开始脱外套。另一头,飞哥轻车熟路的从楼梯下面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方形带拉链的塑料环保袋。袋子一打开,飞哥从里面掏出了两件医院里常见的蓝色护工外套。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在我面前熟练的换上了护工外套,还戴上了护工帽和白色口罩。飞哥又把两人换下来的外套仔细的卷了起来,塞回了塑料环保袋中,依旧是把袋子推进了楼梯下面最深处。 程姐一边扣着身上护工外套的扣子,一边交代我:“阿则,待会你就别进手术室了,在门口等着就行。也不知道你要跟过来,没准备你的衣服。” “要是看到什么东西的话,别叫出声啊哈哈哈。”飞哥看出了我的紧张,笑着逗我。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随他们二人离开消防通道,朝一号手术室去了。 到了一号手术室门口,带着大口罩的程姐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飞哥在一旁捞起程姐的手,十指紧扣的用力握了一下,很快松开。就在这时手术室对开门中匆匆走出一个小护士:“哎,这么巧,你们两个护工正好过来搬一下人。” 护士带着两人进去了。手术室的两扇对开门缓缓的关上,我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心里泛起了浮躁的焦急。贺悠把一无所知的我推过来,我既什么都还不懂,又帮不上任何忙,在这边除了干着急,什么事也做不了。 走廊里的座位是空着的,我却坐不下去,只来回的踱着。摸出手机看看时间,程姐和飞哥已经进去十多分钟了。正要收起手机,却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息。 我点开一看,竟然是贺悠发来的,还好思思提前给了我他的号码。短信只有五个字:“在什么位置”。 我将医院的名称回给了他。又过了几分钟,也不见再有短信进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贺悠打个电话,问一下自己这时候除了等着还能不能再做些什么时,一号手术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了。 飞哥和程姐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一个哀哀痛哭的中年女人。我见有人跟着,没有贸然迎上去。那中年女人一身朴素装扮,鞋子还是布面的。她握着程姐的手,一边痛哭着一边说着些感谢的话。程姐细声细气的安慰了她几句,中年女人又哭泣着进去了。 我这才敢走近他们。飞哥眼神很轻松的样子,他一把摘掉口罩,对我说:“完事儿了,先回去换衣服。” 我们三人又回到消防通道里。虚掩上门,程姐一边换衣服,一边跟我说:“医院里面的活不复杂,一般我们都是换上护工的衣服,去帮死者从手术台上搬下来,运到太平间去,顺道就把灵魂收了。” “那这次怎么直接从手术室出来了,没去太平间?”听到太平间,我头皮一阵发麻,难不成以后我也得干这种事? “人家家属赶到的也及时,已经联系了殡仪馆,待会直接就把人带走了。我们也只是帮老太太从手术台上搬到移动床上,没想到家属还千谢万谢挺感动的。”飞哥虽然体型偏胖但动作麻利,已经换好了衣服。 程姐一边整理着外套一边接着和我说:“死的是个老太太,又是因为横穿马路。她死前是要去给住在附近的女儿家里送饺子,被车撞了之后第一部分灵魂直接朝女儿家继续去了,还好又跟着女儿到了医院,我们刚才就从她女儿身上直接把第一块灵魂也给收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收了”是怎么个收法,但听起来好像这工作也不是很困难嘛。 飞哥重新把换下来的护工服装回袋子里塞回原处,我们一行三人便从医院离开了。 第九章 做人的基本情商得有吧 重新回到车上,还没待车子发动,飞哥先打开了车内灯,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只有手掌一半大的白色小信封来,笑眯眯的递来一个给我:“阿则,打开看看。” 程姐也从驾驶座上转过头笑着看我:“看看吧。” 我接过信封,在他们两人鼓励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掀开信封的封口,朝里面看去。 “这是灵魂碎片?这么像烟,怎么和思思给我看的不一样?”我在信封里只看到一点点若有若无的烟雾,像是谁吸了口烟吐进信封里。 “像烟?思思给你看的是什么样的?”飞哥追问我。 我把信封口合上,递还给飞哥:“像柳絮那种,团在一起的浅灰色的东西。” “这信封里就是这种啊。”飞哥也一脸疑惑。 程姐双手一拍,吓了我一跳:“我知道了!思思给你看的时候,贺子是不是在旁边?” 我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不知道程姐知道了什么。 “这就对了。”飞哥也一脸了然:“虽然我和贺子都是通灵体质,但你和贺子的八字绝对更合一些,所以只有他在你身边时,你能看到的灵魂碎片才是正确的形态。” “贺子这次真得好好谢谢思思,虽然花的时间长了些,但是好歹找到了最合适的你。”听程姐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胡乱的跟着笑了两声。 程姐一边发动起车子一边问我:“阿则,你家住哪边?我们先给你送回去。” 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这家医院地处成山区,要开到我现在住的景禾区,怎么也得二十分钟以上才能到,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还不知道他们住在哪,这么晚了要是因为送我就麻烦他们绕路,那就太不好了:“程姐,不用送我了,这么晚了怪麻烦的,你们出了停车场把我放下就行,医院门口很好打车的。” 飞哥一听这话,夸张的叫了起来:“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家,让我们把你就这么丢在路上?贺子要是知道了,不得骂死我们?” 当然不会!我在心里默默嘀咕了一句,我可一点没看出贺悠是这么仗义的人。 程姐缓缓将车子从车位里移出,朝停车场外开出去:“阿则,不用跟我们客气。归档局和别的单位不同,咱们除了是同事,必要的时候,还得是过命的战友。送你回趟家能算什么事儿。” 过命的战友?什么嘛,之前不是还说收个魂不会受伤吗?而且就算有风险也是通灵体质受着的吗?怎么这时候又说到要过命了? 我满腹的惊疑,正不知道从何问起,坐在副驾的飞哥又咋唬了起来:“嘿哟,这不是贺子的车吗?” 我朝车前望去,此时程姐刚把车开到医院停车场的入口处。距离入口十几米的路边,停着一辆灰突突的小车子,正好车头冲着我们的车,双闪跳着。 其实刚才在手术室门口收到贺悠短信时,我心里就暗暗的猜测着是不是他要赶过来。虽然程姐和飞哥都比他对我要亲近许多,但毕竟我现在什么都不懂,而且贺悠才是我编制上的搭档,夹在程姐和飞哥之间,总有种添累赘的第三者感。 望着对面车子跳动着的灯光,我的心里莫名有了一丝丝开心。 程姐这时候已经停下了车。贺悠也看到了我们,他慢悠悠的从车上下来,迎着我们的车灯,朝我们走了过来。 “贺子肯定是不放心,过来接你了。”程姐话音未落,贺悠已经拉开了车后座的车门,坐了进来。 虽然我坐在车后座的另一边,但看到他突然上了车,还是赶紧下意识的朝里面挪了挪。贺悠见我这样,裹了裹身上的外套,又朝外侧坐了坐。 这小子,不会是嫌弃我吧? 贺悠刚坐定,飞哥冲他打完招呼,一双手就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了起来,囫囵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摸出来,又讨好着问程姐:“哎,老婆,我的烟是不是在你那?要不先拿给我,我陪贺子抽一根?” “扔了。” 听了这话,飞哥肉疼的哎呦一声。贺悠从口袋里掏出半包烟,自己摸了一根出来,把剩下的朝飞哥身上一丢:“抽我的。” “贺子!你这是破坏我们夫妻关系你知道吗?”程姐转身回来对贺悠怒目而视。另一边,飞哥已经摇下窗户,点燃了烟美美的抽了起来。 贺悠不在意的笑着,指了指我:“程姐,怎么样,没给你添麻烦吧?” “当然没,很顺利。”程姐目光炯炯的盯着我:“她是干这块的料。” “哦,怎么看出来?”贺悠手里摩挲着那根烟,问程姐。 程姐意味深长的看着贺悠:“她话少。” 哈哈哈,我在心里狂笑三声,那是你们没见到我和人熟起来的样子。况且要是话少就是这块料,那你们找个哑巴来岂不更合适? 贺悠脸上却毫无笑意,仿佛没有听进去这三个字。他把烟放到鼻尖深深的嗅了一下,探身拍了下飞哥的肩膀:“我送她回去,你们赶紧存档去吧。”说罢边招呼着我下车。 我匆匆跟程姐和飞哥告了别,随着贺悠上了他的小车。 刚一坐定,贺悠就扬着手上的那支烟问我:“介不介意?” 我摇摇头。李光也抽烟。曾经在一起时,我不爱闻那烟油味,每回他在我身边点起烟时,抽不到一半就会被我夺下来掐掉。但是偶尔我心情好时,也会一时兴起的模仿社会大哥的小妹一般娇滴滴的帮他点上一根。每逢这时,李光这根烟必然会抽的摇头晃脑,满脸的享受。 我正想着这些不相关的事,贺悠突然问我:“你身上带火了没?” 我摇摇头,贺悠一瞬间的懊丧:“忘了火是塞在烟盒里,全给飞哥了。”他把那根摩挲许久的烟朝口袋里一揣:“你家在哪?” 我把住址报给他,他没再接话,一脚油门,朝前奔去。 贺悠开车的速度不慢,但是很稳。我感谢于他特意过来接上了我,虽然可能在他心里也仅认为这是搭档应担的责任。我望了他一眼,他正专心致志的盯着前方,眼神不再像之前惺忪的模样。 车子开了有十来分钟,贺悠一句话也没再和我说过。难道不应该问问我今天第一次“出任务”的情况吗?我也有一大堆想要搞清楚的问题,可他既不先开口,我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问出来。 又沉默的前行了几分钟,我下定决心要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毕竟是贺悠特意过来接我,我总得表达一下谢意。我迟疑片刻,终于开口:“打火机放在烟盒里不好。” “什么?”不知道贺悠是在专心开车还是在想事情,他迅速看了我一眼,仿佛真的没听清我的话。 “我说,打火机不要塞在烟盒子里,万一打火机漏液的话,会沾到香烟上。”这种提醒,足够表达我的善意了吧? “懂挺多啊。” 我看他一脸的不以为然,深感后悔,干嘛和他说这个,好像自己一副上赶着关心他的样子。 “男朋友告诉你的吧。” 听到贺悠又这么问,我一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不觉得我们已经熟悉到可以聊私生活的程度。 贺悠好像也并没有在等待我的回答。他接着同我说:“明天上午八点半,直接来兴茂大厦。” 我有点兴奋起来:“正式上班吗?” “恩,不要迟到。”他又补上一句:“思思说她今早九点多给你打电话时候你还没起。” 思思这个大嘴巴!我觉得自己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没有那么迟,我接到她电话的时候还没到九点!” 贺悠看也不看我:“总之,明天不要迟到。到了。” 我向外一看,果然已经到了我住的小区门口。我租住的是一个有一定年头的老小区了,距离主路还有一段距离,现在这个时间,小区门口没有人在走动了,只有值班室一盏昏暗的灯亮着。 我心里有点怵,希望贺悠能给我朝小区里面送送:“再朝里面开一小段,右转就到我家楼下了……” 贺悠的手机突然滴滴响了两声。他迅速抽出手机,看完后抬眼看着我:“你先在这下吧,我现在得走。” 亏得我刚才还因为他特意来接我偷偷开心!这么黑的晚上他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且不说需不需要他怜香惜玉,但起码做人的基本情商得有吧? 我气冲上头,一句话不说,拉开车门便下了车。 待我走到小区门内十来米处,忍不住回头朝外看了一眼。如此不识趣的人!他的车已然不在原地了。 我提心吊胆的一边快步朝家里走去,一边想着,看贺悠这么重视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女朋友呼叫吧。不知道性格差成这样的男人,女朋友会是什么类型的?搞不好,十足十是个受虐狂吧。 回到家中一番洗漱,已近午夜。我连定了五个闹钟,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先一步比贺悠到办公室。 在被窝里翻了两个来回,隐隐觉得左胳膊上总有痛意。忍不住坐起来卷开睡衣的袖子一看,赫然一道三厘米长条状的青色印子。对了,这一定是晚上陈益德把我从路上拉回来时,手里过猛留下的。 不想到陈益德也罢,一想起他,心里又仿佛猫爪一般,无法入睡。如果我的搭档不是贺悠而是陈益德,如果陈益德还是单身…… 一直想到后半夜,我才沉沉睡去。 第十章 跑腿跟班的工作我不会 从兴茂大厦二号楼的电梯间迈出来后,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八点零五分。 为了早早赶过来,我七点不到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今天是周五,早高峰时间的地铁里挤满了面带菜色赶去上班的行尸走肉。就在前几天,我还是他们中的一员。 看着他们一张张麻木的脸,我却不由得生出了一些羡慕。陪着程姐和飞哥出完一趟任务后我就已经明白了,往后,朝九晚五的生活就算是和我彻底再见了。 穿过七楼脏兮兮的楼道,刚站到归档局门口我就傻了眼,两扇玻璃门紧闭着,中间锁住门的,竟然是手腕粗的一条环扣大铁链子。只顾着想要好好表现一把提前到,却没料到这个时间连门都没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刘思思的电话。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思思依然是元气满满的声音:“阿则姐,早呀!” “早啊思思,那个,归档局平常都是几点开门的?你大概几点过来?” “归档局?”刘思思疑惑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奥奥,阿则姐,你说的是兴茂大厦那里吧!你已经到了吗?贺子哥还没过去?” 我有点没明白她的话:“这里难道不是归档局?” “也不是,但是也算是吧。咱们局没有统一的办公地点,我们在本市除了局长办公室外,每三组业务员各有一个办公地点,兴茂大厦就是你和贺子哥的。咱们和其他机构不太一样,不像他们有个统一的办公楼什么的。我都是几个办公地点来回跑,不在兴茂大厦一直办公的。” 听她这么说来,我才算是有点明白。看来这归档局人丁薄弱,好像再没其他什么工作人员了。 “阿则姐,你是不是已经在兴茂大厦了?” “恩,门是锁着的,贺悠昨天让我八点半到这边。” 思思突然特别歉疚的语气:“啊,阿则姐,那你可能得稍等会了,我忘了提前和你说……贺子哥哪哪都挺好的,就是除了出任务以外,和别人约了时间总是迟到,一般他和我们约了时间,我们都会迟一会再赴约……” “迟到一会?大概多久?” “不会超过一小时的……不不不,半个小时左右也差不多!” 贺悠这个人昨天是有什么立场好嘲笑我起的迟的?! 思思还在电话那头噼里啪啦的说着:“阿则姐,我回头一定赶紧配了钥匙给你送过去!要不,你先给贺子哥打个电话催一下?可能他已经再赶过去的路上了呢!” 我无奈应付了两句,挂了电话。 算了,既然已经早到了,除了等着,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了。肚子此时咕叽一声,提醒了我自己还没吃早饭。 正好,兴茂大厦外的过街地下通道里,有的是小吃铺子,既然贺悠一时半会也过不来,我先下去吃顿早饭再说。 到了地下通道,我挑了一家小笼包子店走了进去,店面很小,只摆了四张两人坐的快餐桌,想来平常上班族都是打包了包子直接带走,堂食的很少。我要了一笼包子一碗米粥,就着腾腾热气吃了起来。 隔壁桌坐着两个小伙子,穿着汽修店的工服,两人好像在争执着什么,但声音却不大。我刚坐定时,就听到其中一个胖一些的说:“她现在怎么敢来?人家一定会找到她头上,要我说啊,她现在保不齐已经避到外地去了呢。” “就算找到她又怕什么!张姐是什么样的人,警察不知道,我们还能不知道?”另一个脸上透亮的痘痘遍布的小青年一脸的反驳。 胖小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傻呀!咱们不能因为她对咱们还不错,就放准话她一定是好人啊!对,张姐出手是大方,不管是洗车还是保养,除了账面上的,辛苦的小费也没少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年纪轻轻的,那一辆辆豪车能是哪来的?那些车随便哪一辆不够咱们吃半辈子的?你敢说她三十出头的就能挣这么多干净钱?” 痘痘小伙脸涨得红了起来,一脸的痘痘也显得更亮了:“人家开好车那是有本事,再说了万一人家是富二代呢!” “你啊你!”胖小伙狠狠的一咬汤包,汤汁溅出了大半:“你可小心,别走上阳阳的后路!” 痘痘小伙听了这话像是真的生了气,站起来就朝店外走出去了。胖小伙急急的一手捏了一个汤包,一边追一边喊着:“真急啦?这顿我请你还不成吗?” 两人突然离开店面,店里安静了许多,只听见店门口架着的蒸笼上时不时发出噗噗的蒸汽声。我惦记着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贺悠怎么着也得给我先培训一番,刚才两个小伙子争执的内容,也只是过了个耳朵,压根没朝心里去。 不急不缓的吃完早餐,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四十整了。我结了账离开,猜着贺悠此刻肯定也是不会到的,正想着要在哪里再稍微打发一下时间时,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信息。 打开信息,我气得想把刚吃进去的早饭给再吐出来。发件人是贺悠,信息内容只有四个字:“你迟到了”。 所以他是已经到了?我撒腿就朝兴茂大厦奔去,到了七楼最里面一间,门果然是大开着。前台没人,我绕过磨砂玻璃屏风,正打算去贺悠的办公室看一眼,没成想他正从屏风后走出来。我一个急刹,好险,差点与他撞上。 “来的挺早啊。”贺悠慢悠悠的讽刺我。 思思不是说这人一贯的迟到作风吗?难道他为了逮我迟到,特地还改了自己的毛病?算了,不管怎么说,第一天上班没能准时出现在这里,的确也是我的问题。我忍住忿忿,低声说了一句:“不会有下次了。” 贺悠挑起眉眼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我:“知错就改,挺好。” 我可欣赏不来这种夸赞,依旧是板着脸。 贺悠手一扬,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攥着一卷食品保鲜袋。他把那一卷保鲜袋朝我面前一递,我只得接着:“给我这个干嘛?” “干活啊。”贺悠转身又朝玻璃屏风后面闪去:“跟我进来。” 我随着他走进了办公区,贺悠带我进了前天我面试的办公室的对面那间:“这个是你的办公室。”又指指对面:“那间是我的。” 我环顾了这小屋一圈。这个办公室和贺悠的办公室面积一般大,窗户朝南,靠北侧走廊的墙面也是玻璃的。屋里的摆放结构也同贺悠办公室里相同,一样的办公桌椅,档案柜子和靠墙放着的沙发。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办公室里多了个四层的木头花架子,上头摆满了花盆,里面种着的乍一看有文竹绿萝之类,却蔫头蔫脑死了好几盆。 我看那黑色的办公桌在窗边透进来的阳光下一照,上面厚厚一层灰,忍不住问贺悠:“这间办公室一直没人用?” “不是,两个多月之前一直有人用。”贺悠可能看出了我真正想问什么:“扫帚和抹布这边都没有,废报纸倒是有不少,擦擦桌子足够了。” 呵呵,好一个勤俭持家的好青年。我无奈,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得空一定得从家带了清扫工具再过来。 “看完了,走吧。”贺悠转身从自己办公室里又摸了一卷食品保鲜袋出来,等也不等我就朝外走去。 我赶紧跟上他,一直走到外面走廊上:“去哪?” “刚才不是说了吗,干活啊。” “干活?有任务?是……收魂?”这太突然了,难道这个归档局对新员工一点培训课程的安排都没有吗? 贺悠把自己那一卷保鲜袋朝胳膊底下一夹,腾出手来把那手腕粗的环扣大铁链子朝玻璃大门两边的把手上一套,围着两边的把手转了一圈又一圈,一边锁门一边回答我:“思思没和你说过吧,找魂也是我们的任务。” 找魂?我只听过招魂:“要去找什么魂?” 贺悠左右拉了拉铁链上的锁扣,确保大门锁死后,他侧过头来盯着我:“程姐说你话少,我倒不觉得。” 他总是能轻易惹到我的怒点:“你不用管我是话多还是话少。我告诉你,我既然选择了这份工作,不管是什么样的工作内容,我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可你完全没有告诉我这份见鬼的工作到底要怎么做,我不能只像个听话的傻瓜一样,你指到哪我就打到哪。跑腿跟班的工作,我不会!” 贺悠听了我的指责也只是冷笑一声:“我也告诉你,咱两是不光是搭档的关系,还是上下级。你既然来了,就是要配合我的工作,而我只相信实践出真知,现在以你的水平,做好我的每一条指令,就是最好的培训!” 就在我两站在走廊里剑拔弩张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哟,你们这是在吵架?” 回头一看,飞哥正拿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站在我们背后,一脸好笑的看着我们。 我讪讪的别过头去,都没好意思开口和飞哥打招呼。飞哥走过来,把文件袋朝贺悠怀里一拍:“你小子,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又冲我说:“贺子的搭档一直都是男人,估计还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呢,你多包容啊。” 听了这话,我也只好说没什么。贺悠接过飞哥的文件袋,又一阵稀里哗啦的打开刚锁好的大门,推开门进去了。我和飞哥站在门外,飞哥凑过来挤眉弄眼的小声跟我说:“阿则,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装酷装到内分泌失调了。” 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里很感谢飞哥,他这是看我一脸不开心,特地说了贺悠的坏话来宽慰我:“飞哥,不是每组一个办公点吗,你今天怎么到这来了?” “我来帮老婆跑腿啊。”飞哥一脸的自豪:“你是不知道,昨天你刚刚回去,贺子这边来任务了。他怕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带着你去现场会吓到你,就叫了我老婆过去帮忙,反正这两个月来有任务,要么是我老婆帮他,要么就是益德帮他了,总得有个至阳体质的跟着才行嘛。” 昨晚我刚走就来任务了?难道贺悠昨晚在我家小区门口收到的信息,是任务信息? 第十一章 只交待我要嗑瓜子 “幸亏你昨天是没去,可邪乎了。”飞哥看我有兴趣,更是眉飞色舞的跟我说了起来:“昨天没的是个小青年,也就二十来岁,吊死在环城河南段的绿化林里。我媳妇回家以后跟我说,看现场真跟自杀一样。” “跟自杀一样?”我脑海中想到环城河周围的绿化林,种的都是香樟,深秋的半夜一个青年吊在书上,随风摇摆,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飞哥又神神秘秘起来:“还记得昨晚我们和你说的人死后灵魂会分裂的情况不?” 我点点头,一般不就分裂成两块吗,第一部分不知道自己死了的,第二部分知道自己死了的,要是他杀,再多个第三部分带怨气的。 “一般自杀的活是最好干的,因为人是一心求死,所以灵魂不会分裂,是完整的,咱到那直接抽走就行。但是也因为自杀的人一心求死,所以灵魂也不会受到引导前去自行报到,只能靠我们。”飞哥接着说:“但是昨天这个,身上只有一块。” “一块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飞哥一脸急切:“咋绕不过来呢?一块灵魂碎片啊!” 我恍然大悟:“所以他其实是被人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贺悠此刻已从前厅走了出来,又开始朝门上缠铁链子。 飞哥看也不看贺悠一眼,一身劲的又同我比划起来:“多少年没遇到这事了!这种绝对不是自杀!昨晚我媳妇和贺子在周围三公里内,开着车那是一条街一条街的扫过去,整整找了一夜啥都没找到,天都亮了才回家。结果昨晚收的魂叫我老婆没注意给带回去了,这不赶紧的就送来了么。” 原来飞哥刚才拿的文件袋里,装着的就是昨晚那个死因不明的小青年的魂。等等,天都亮了才回家?难道贺悠昨天一夜没睡,直接就来了办公室? “贺子,你撑得住吗?真不回去睡一会?” 贺悠没答话,只是摇摇头,带头朝电梯口走去了。我和飞哥跟在他后面,飞哥假装嘀咕着和我小声说:“早上接到这小子电话,我还以为他是让我迟点把东西送来,没想到他说他那时候已经到办公室了。阿则,贺子是一个活不做完整就玩命干的主,你以后惨喽!” “说我?你不也是?”贺悠冒出一句,头也不回。 “嘿嘿,我这不是给阿则提前打个预防针嘛。对了,你们现在出去,难不成是要接着找?” 电梯还停留在七楼,想来是飞哥刚才上来后电梯就没动过。我们三人走进电梯,贺悠掏出手机,划拉了两下,递到飞哥面前:“小孙来信息了,我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 飞哥快速的扫了眼手机,接着竟然转手把手机又递到了我面前。 我有点惊讶,先看了下贺悠的反应,看到贺悠对我快速的点了下头,我才把飞哥手中的手机接过来。 手机上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张表格,像是一份个人资料,有姓名年龄住址甚至还有家庭关系。这张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张对着电脑屏幕拍下来的照片。我又仔细看了下表格的内容,表格中的照片是一个男青年的白底证件照,十分清秀,浓眉大眼,脸部轮廓分明,颇能看出些如今影视圈一个当红小生的影子。 再看表格中其他的信息,这个男青年叫陈阳阳,只有二十一岁,学历信息到了高中毕业后就没有了。家庭关系那一栏只有一个父亲的信息。 我把手机递回给贺悠:“这是谁?” “昨晚上环城河边死的那一个。”贺悠接过手机,手指又朝后划了两下,好像后面还有两张类似的照片。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一楼大厅稀稀落落站着两三个等电梯的人,电梯门一开便走了进来。我不好现在开口问什么,只得跟着贺悠和飞哥,先走出了兴茂大厦。 “你两忙去吧,我先回去了。”飞哥冲我们摆摆手就朝街对面走了。贺悠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车呢?” “没开,老婆不让!我坐地铁来的。”飞哥回头咧着嘴笑着说完就离开了。 贺悠在他身后恶狠狠的喊了一句:“该!”语气和表情都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我在一旁不知所以,又跟我补了一句:“飞哥开车太躁了,上个月他车刚大修过,程姐现在不让他摸方向盘了。” 怪不得昨夜去医院时是程姐在开。贺悠带着我朝兴茂大厦二号楼入口后面走去,说是去拿车。 我想到刚才有外人时不好问他的话:“你手机里那个人的信息是昨晚……没了的那个人的?你怎么拿到他这么详细的资料的?” 贺悠耸耸肩:“很正常,我们局有自己一直合作的信息搜集员,编外的。归档局里的业务员只干收魂的活,没时间去弄信息。”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兴茂大厦二号楼的背面。这边和一号楼背面的连接处,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一半被绿色的大垃圾桶占着,另一半的空地上停着一辆灰突突的小车。贺悠径直带我像那辆小车走去。 昨天晚上贺悠过来接我的时候天已经大黑,我也没太看清楚他开的是什么车子。今天倒是看的清清楚楚。这是一辆看起来非常老式的大众小车,如今在路上几乎都见不着的款式。我对车子的型号和款式并不甚懂,但正好车屁股是对着我们过来的方向的,走近一看,车尾上写着桑塔纳3000。不过车子虽然一副过时的样子,但却干净的很,车身上好像一丝浮灰都没有。 贺悠开了车门,我坐进去以后,发现车内部的设施和座椅虽然都是老式的,但是也干干净净,很是利落,对比刚才分给我的办公室,我对这车子的整洁度要多了不止一丝的赞赏。 贺悠看我在车内打量着,直接问我:“怎么,没坐过这么老的车?” 还未及我反驳他,他又问我一句:“不对啊,你不是昨晚才坐过吗?” “我就是觉得这车子收拾的比你的办公环境强得多!”我没好气的回他。 贺悠没接我的话,发动车子,小心翼翼绕过旁边的一堆垃圾桶,朝外开去。 我忍不住又开口问他:“我们去哪?” “去梅萍路。”贺悠没再嫌我问题多:“收到消息,昨天死的那个陈阳阳,在梅萍路一个修车行上班,今天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梅萍路不就在附近吗?走路五分钟就能到,干嘛还开车去?”梅萍路和我们所在的翡翠路是交叉的一条路,就在南边,沿着翡翠路走不上一公里就能到。 贺悠又是一副嘲笑的语气:“走路去修车行了解情况?你打算全靠自己的个人魅力去套话?” 我这才明白过来。一边暗暗骂自己蠢,一边暗暗骂贺悠嘴贱。干脆转过脸去看路边的风景,不再理会他。 车子很快开到了梅萍路上。又驶了几百米,路边出现了一个修车行,贺悠将车缓缓开到了车上门口的空地上。 我们两下了车,朝车行里走去,我突然有点紧张:“待会我要做什么?” “嗑瓜子。” 啊?我还没嚼清楚这三个字,贺悠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车行。 我匆匆跟上,这个修车行共有四间联排门面,门口一个穿着制服的洗车小哥正在卖力的擦着车,见到我们走过来,洗车小哥朝车行里吆喝着:“胖子,有客!” 店里一声回应,随之走出来一个小胖子。他年龄不大个子不高,脸上笑的堆满肉块,很是喜庆的面相。一对小眼睛眯缝着,憨厚老实。我突然记起,这不就是今天早上在汤包店里坐我隔壁桌那两个小伙子里面其中的一个吗。 贺悠对小胖子指了指门口停着的自己的车:“换机油机滤。” “好嘞哥,是在这等着还是等会来取?”小胖子十分殷勤。 “在这等一会,待会要用车。” 小胖子一听贺悠这么说,十分热情的引着我们两人进了修车行里。修车行里有一间门面,隔开了一半,外面设着收银台和休息区,里面用石膏墙面隔开,一扇门嵌在上面,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区域。 休息区紧挨着收银台,摆了两张小圆几,圆几周围各摆了两张折叠椅。小胖子将我们带到休息区坐下,一边招呼着让人来伺候贺悠的车,一边动作麻利的倒了两杯热茶,还端了一碟子葵瓜子过来。 我呆呆的盯着圆几上的那碟瓜子,既然贺悠只交待我要嗑瓜子,那我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收银台后面的墙面上挂着一台小电视机,正放着流行的小品。小胖子招呼完我们,钻到收银台后面,拿出一叠账单把计算器按的噼啪作响。 “行啊帅哥,这修车行是你自己的啊?”贺悠一改臭脸,笑面如风的和小胖子搭话,看得我抖了三抖。 小胖子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哪能啊哥,我就是一打工的,这店是我表叔的,我就是帮帮忙。” “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有自己的店面也是早晚的事情嘛。你们这店的规模,现在怎么也得有十来个伙计吧?”贺悠端起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茶。 “哪养得起那么多人啊!这店连我表叔拢共也就七个人,我表叔又是个甩手掌柜。上午活少,店里就四个伙计,还有两个老师傅一般下午在店里。”小胖子突然面带羞涩的问贺悠:“哥,看你也像个老板,咋还开那么……老的车呢?” 贺悠丝毫不介意的样子:“代步嘛,再凑合两年再换掉。” 小胖子一脸心知肚明的看了我一眼:“明白了哥,是想结婚后换一辆吧?其实我问这个也没啥别的意思,有的客人想倒腾车,就托我们给帮着问问,要是哥有朋友想看看二手车,可以来找我们,我们店开了三四年了,绝对信得过的。” 我看小胖子把我们错认成情侣,贺悠依然是面不改色的,看来这也是我能发挥的最大作用了。我默默拈起一小撮葵瓜子,磕了起来。 突然我脚尖一疼,手一抖差点把瓜子撒了一地。我抬头对贺悠怒目而视,在桌子底下踩我干嘛!抬起头来还没对上他的目光,他突然把椅子朝我身边一拖,整个上半身凑到我身边,单手环住我后背,脸伸到我耳边笑眯眯的问我:“你喜欢哪款车?要是有喜欢的,咱们换一辆?” 我第一反应想躲开,却被他的手紧紧箍着。小胖子看我们亲密的如此不避人,笑呵呵的低下头继续开始按计算器。 我正要在桌下一脚踩回去,贺悠突然用仅能耳闻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话:“陈阳阳的另一块魂,就在这店里。” 第十二章 应该还有一块 我僵住了,下意识朝收银台里站着的小胖子看去,用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贺悠:“在哪?” “在人身上。” 除了小胖子,这店里只还有两个人,一个在洗车,另一个正在贺悠的车边忙活着。可看贺悠的眼神,一点也没有向外飘去,难不成,陈阳阳的另一块魂就在小胖身上? 屋里突然咣的一声响,把神经正紧绷着的我手里一把瓜子吓得泼了一地,身边贺悠也一下站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站在收银台里的小胖一改和气,冲着门面最里面的方向吼过去:“抽什么风!还有客人在!” 我顺着小胖子骂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门面里面隔开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狠狠撞开,门把手一下砸到墙面上发出的声音。从外面看进去,里间隔开的小屋里摆了数排货架,看来是一个小仓库,站在门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早上一起和小胖子在汤包店里吃早饭的痘痘小哥。 痘痘小哥仿佛没有听见小胖子的骂声,怀里抱着一堆汽车配件,满面丧气的走了出来。看来刚才的动静,是因为他腾不出来手,用脚大力蹬开的门。 他从我和贺悠身边视而不见的走过,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朝收银台上一摊,径直又走回了小仓库,进去后,从里面又把门关上了。 小胖子对着痘痘小哥的背影,骂骂咧咧了几句。贺悠重新坐会到我身边:“帅哥,你们店的员工还挺有脾气啊。” 小胖子赶紧冲贺悠哈了下腰,抱歉的笑道:“不好意思啊哥,这人最近遇上点事,天天都这样,不是冲着您的,千万别跟他计较啊哥。” “我倒没什么。”贺悠满不在意的突然拉起我的左手:“你看看,给我女朋友吓得瓜子都掉了一地。” 我一边客气的同小胖子说没事,一边不知道贺悠这一动作又是什么意思,还在思考要作何反应时,贺悠又一下子张开五指与我十指相扣,手心用力的与我一碰,接着马上松开了我的手。 小胖子特别歉疚的凑过来为我们添水,又满屋子找扫帚想把地上的瓜子扫去。屋里找了一圈没找着,小胖子溜到隔壁的门面里去翻腾了。 小胖子刚一离开,我赶紧压低着声音问贺悠:“在他身上?你要怎么收?我怎么配合你?” 贺悠摇摇头,望向小仓库的方向也压着声音和我说:“你已经做好你该做的事了。陈阳阳的魂,在里面那人身上。” 我简直不敢相信贺悠的话,如果陈阳阳的另一块魂真在痘痘小哥身上,那他难道就是杀了陈阳阳的凶手?可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再想到他早上在汤包店和小胖子争执完后娘兮兮的跑开,这怎么也不像一个能下得了手去杀别人的人。 贺悠站了起来,又俯身和我小声交待了一句:“看着别让小胖子进去。”说完就径直朝小仓库走去,门也不敲,拧开把手就迈进去了。 我有点心惊胆战,还有点懊恼:这两次参与任务,收魂的人都在门里面,我光在门外等着,啥也学不到啊。 没成想贺悠刚进去,店里又跨进来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这人乍一看轻浮的很,虽然有四十多岁了,但穿着紧身长黑裤,一双尖头皮鞋擦得闪闪发光,休闲西装的领口上还挂着一条金色的装饰链子。他进来后也没将脸上的墨镜摘掉,看见我坐在休息区,很是自来熟的冲我点点头。 我避开眼神,没做搭理,想着这可能是修车行的常客。正巧这是小胖子拿着扫帚簸箕又回来了,一看见这个中年男人,小胖子很是惊讶:“叔,你咋现在过来了?” 原来这就是小胖子的表叔,修车行的老板啊。 “小孟呢?”表叔摘下墨镜,和痘痘小哥一样一脸的丧气。 小胖子也觉得不对:“叔,你咋了,是不是不舒服啊,小孟在里头理货呢。”小胖子朝屋里面的小仓库方向一指。 我心头一紧,坏了,万一这个表叔要是进去找痘痘小哥怎么办!万一贺悠收魂是要嘴对嘴的吸出来,或者拿把刀子从人身上给割下来,被这个表叔撞见岂不坏了大事! 还好表叔很有做老板的风范,他没有自己直接走进仓库,而是原地站着给了小胖子一个眼神,小胖子马上冲仓库方向大喊了两声:“小孟!先别理了,出来!” 里面没有回应的声音。小胖子觑着表叔急躁的脸,赶紧一边喊着一边朝小仓库走去:“小孟!老板有事,快点出来!” 我来不及做他想,只惦记着贺悠还在仓库里收魂。我一步拦到小胖子面前:“能再给我来点瓜子吗?” 小胖子刹住脚,看了看圆几上还有的半盘瓜子,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错了借口。 还好,身后小仓库的门碦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我和表叔小胖三人同时望过去,痘痘小哥和贺悠正一前一后从里面走出来。 “诶,哥你也在里面啊?”小胖子看见贺悠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随便看看货。”贺悠笑眯眯的又回了圆几旁。 表叔看见小孟更是急不可耐的挥着手:“来来来,我问你,昨晚阳阳有没有回来睡?” 痘痘小哥听了这话,脸上竟有了些许怒色:“没有!谁管的了他啊!” 表叔正要发作,又顾忌我和贺悠还在店里,忍了一忍,喊上痘痘小哥朝店外面走去:“你出来!” 两人走了出去,小胖子一脸好奇的正要跟过去听听是什么事情时,一直在贺悠车边忙活着的小哥走了进来,跟贺悠说车子可以开走了。小胖子只好回到收银台里。 贺悠同小胖子结账的时候,我装作不经意的慢慢晃到店门口,表叔和他喊做小孟的痘痘小哥正在我四五步开外小声争论着。我摸出手机装作认真盯着屏幕的样子,背对着他们两人仔细偷听着。 小孟的语气和刚才在店里很是不同,十分慌乱:“我真不知道啊老板,阳阳以前也经常不回来啊,这事真的假的啊?” “警察都给我打电话了,这事还能有假?”表叔骂了句粗口,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真他妈晦气,怎么老让我摊上这种事。等下去警局,你跟着我一起,你和阳阳住在一起,警察早晚也得找上你。” 小孟的语气里都带上哭腔了:“老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阳阳昨晚活一干完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上哪了啊。” 表叔长叹一口气:“跟我说没用,咱两得跟警察说去。我去跟胖子交代下店里的事,你到我车上等着吧。” 看来修车行的人已经收到陈阳阳的死讯了。小孟颓着肩膀慢慢挪走了。表叔又折回店里,我刚要跟上,贺悠已经从店里走了出来,对我扬扬下巴:“走了。” 我只好跟着贺悠坐回到他的车里。车子很快开回到了兴茂大厦后面那摆满垃圾桶的空地上,我皱皱眉:“兴茂大厦不是有地下停车场吗,为什么要停到这里?” “收费的。”贺悠又回到了漫不经心的状态,和刚才修车行里满面亲和的他截然不同。 我心里默默的鄙视了他一番。车子刚一停稳,贺悠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来对着我:“保鲜袋呢?拿出来。” 我想起面试时思思给我看的装着灵魂碎片的保鲜袋,突然领会了他的意思,赶紧从自己包里摸出那卷保鲜袋,撕下一截递给他。 他却没有接,而是伸出右手来,抓住了我的手。 这里可不是修车行,没有旁人在,不需要做戏。我脸色微变,将手向抽回来:“干什么!” 贺悠很嫌弃的提了下嘴角:“我会调戏你?这就是你的工作。” “这算是什么工作?” “你以为为什么收魂需要阴阳两个人?”贺悠反过来问我。 “因为这样……干活不累?” 贺悠三秒不语,终于开口:“通灵的体质属至阴,收魂过程中非常容易被有怨气的灵魂碎片附上,只有至阳体质的人在身边,才能避免这样的问题。” 说罢,他又拉住我的手,不在理会我,而是缓缓将自己的左手手心向上,举到我们两人之间,虚虚的向空中握了握。 他的左手再张开时,我又看到了初初震惊到我的东西。从贺悠的左手掌心里,缓缓的窜出一丝灰色的烟来,很快的,这一丝丝烟变成了小小的一团,是和思思给我看过的一样的灰色的絮状物,网球大小,悬在贺悠的左手掌心上,微微颤动。 “疼。” 我一惊,马上想松开和他十指紧扣的手。原来是我太过紧张专注,将贺悠的手箍的太紧了。 贺悠没有松开我的手,呵斥我:“别动!赶快把保鲜袋打开!” 我赶紧单手窸窸窣窣的搓开保鲜袋凑了过去,贺悠翻过左手,朝保鲜袋里一扣,这一小团灰色絮状物在保鲜袋里一点点失去了颜色和形态,保鲜袋里看起来空无一物。 贺悠这才松开我的手。他把保鲜袋折了两折,塞进了外套口袋里。皱着眉头说:“不太对劲。” 我这才敢调整过来自己的呼吸,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就是陈阳阳的另一块灵魂?为什么是从你手里冒出来的?” “收魂,就是利用至阴体质容易被附上的特质,将灵魂碎片先引到自己身上。”贺悠还是皱着眉头,一对粗眉纠结在一起:“但是为了防止带怨气的碎片控制住收魂人,在收魂前,需要从至阳的人身上过点阳气到自己身上。” 我想起刚才在汽修店里,贺悠去接近小孟前,和我握的一次手,又想到昨晚在医院里,进手术室前程姐和飞哥也一样的十指紧扣的握了一下,当时我只以为是两人十足的恩爱,却没想到这竟然是收魂前的准备。 “碎片引到自己身上以后,还需要借至阳体质的人一点旺盛的阳气,把自己体内的碎片给逼出来,就是刚才你看到的这样。” 我总算是明白了一些:“那你刚才说不太对劲,是哪里不对劲?这次不是很顺吗?” 贺悠手肘撑在方向盘上,摇摇头:“这块碎片虽然是陈阳阳的,但不是带着怨气的那块。陈阳阳的灵魂,应该还有一块。” 第十三章 他的魂里,掺了别人的 “他既然是被人杀害后布置成自杀的假象,难道不是本来就应该有三块魂吗?”虽然刚刚收到的魂不是带怨气的,这也只能说明人不是痘痘小哥杀的。 我不明白贺悠说的是哪里不对劲:“飞哥和我说过,凶杀导致的死者,往往都是有三块魂,一块知道自己死了,在死者身上,一块没反应过来自己死了,还会接着做自己生前没做完的事,还有一块是带怨气的,会跟着凶手走掉。陈阳阳既然是被杀害的,难道不是本来就该分裂出这三块吗,你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 贺悠脸上的表情竟然有点惊讶:“昨晚那一趟飞哥教你不少啊。不错,陈阳阳的魂按道理说是会分裂成三块,但是他的魂里,掺了别人的。”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不对劲是指什么,但是自己完全理解不了:“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不知道。”贺悠示意我下车:“先回去把这块收起来再说。” “不知道?难道以前没有这种情况?”我下车后继续追问贺悠。 贺悠紧闭着薄薄的嘴唇摇了摇头,脸上是思索的神情:“至少我没有遇到过。” 我们很快又回到了兴茂大厦二号楼七层。再走上七楼那脏兮兮的走廊时,我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栋办公楼连保洁都没有?” 贺悠可能是对这种环境司空见惯:“七楼这一层都被归档局买下来了。走廊两边的办公室全是空着的,只有最里面留了两间相通的办公室,一间做前厅,一间隔成两个屋子,算是各人独立办公空间。买下这层的时候局里就和写字楼的物业签了合同,我们不用公共保洁。” “那谁来打扫?” “以后你来打扫。”贺悠斩钉截铁的说,随即又迅速加上一句:“每月加五百。” 已经张牙舞爪想反抗的我瞬间恢复了镇定,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好的。 贺悠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可无所谓他怎么想,谁会和钱过不去?老家我是肯定不会再回去了,既然做了一份不知能干多久的高薪工作,我当然希望能多赚一点便多赚一点,保不齐有一天我还能有套自己的房子呢。 进了归档局前厅,贺悠从前台柜子里的抽屉中,抽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我凑过去,看见文件袋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陈阳阳,二十一岁,还有昨天的日期。 “这是飞哥早上拿来的那个袋子?” 贺悠点点头:“里面是昨晚从陈阳阳身上收到的那块。”说罢便一圈圈的解开文件袋背面的绳扣,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在车上装进陈阳阳另一块魂的保鲜袋,放了进去,又将绳扣一圈圈缠好。 文件袋重新被放回前台的抽屉中。做完这些,贺悠狠狠的打了个呵欠。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略有些肿着,眼球里也多了许多红血丝。 “你不用回家睡一会吗?”我想着他昨晚一宿没睡觉,当然不会再有什么精神。 “不用,我待会到办公室沙发上眯一会。你最好也先别回去,陈阳阳还有一块魂没找到,万一有什么消息,我们马上就得行动。”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们的消息都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有意外死亡你们都能马上知道?” “我们在北京有一个呼叫中心。全国各地的公安系统、医院包括殡仪馆,都有我们的工作人员。这些各地的机构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收到任何意外死亡信息,都会第一时间发送给呼叫中心,再由呼叫中心的客服团队与我们立刻取得联系。” 我十分惊讶:“这些系统里怎么会有归档局的工作人员?” 贺悠又带着不耐烦的眼神看着我:“我和思思应该都跟你说过,我们是正规单位。我们的工作虽然不能对外公示,但和那些机构做的都算是一个系统里的活。” 呵,从死亡到收魂,看起来好像还真是层层挂钩的。 “那你手机上收到的陈阳阳的个人信息,也是呼叫中心发来的?” “我出发前不是和你说了吗?”贺悠更加不耐烦了:“那是我们本地编外的信息搜集员的发来的,和呼叫中心是两回事。我去睡了。”贺悠不再理我,进了玻璃隔断后面,回办公室睡觉了。 那我做什么?我有种感觉,贺悠好像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做归档局的新员工来看待,培训,没有;具体工作内容,不交代;下一步工作安排,不管。难不成他根本就没有想要留用我?现在再细细回想面试时候的情形,仿佛更愿意让我加入归档局的,不是他,而是刘思思,至于贺悠,好像只是勉强的接收了刘思思硬塞给他的一个人而已。 不过,对于我呢?好像在我的心里,直到现在也没把归档局的收魂人当做一份特别正式的工作。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误入龙宫的小猴,对一切事物也新鲜也好奇,但心里终究是知道,这个地方不属于自己,早晚要离开的。 但是不管能在这里呆多久,一想到那两万块的月薪,不,加上保洁的工作,现在已经是两万五百块了,我就心满意足脸上挂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不能忍的了。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既然给我加了钱,那我干脆现在就开始保洁的工作好了。 我飞速的窜到楼下面,很快就找到一家小的生活超市,几乎把所有清洁工具都买齐了,我才折返回去。回到七层,我先从自己的小办公室干起,除了扫完房间的积尘之外,还把那个花架上所有枯死的花全部连盆给装进了大垃圾袋里。 打扫完自己的办公室和前厅,我又冲进了外面的走廊。走廊里的积灰更可怕,墙角还扔着许多烟头,想来都是贺悠的成绩。我将走廊里零散乱扔着的纸箱子一一摞起,拖到电梯口边上,打算彻底收拾干净了以后再扔下去。 扫完走廊,我拎着拖把和水桶,在七楼找了一圈,竟然没找到卫生间在哪里。我只好放下手中的工具又跑到一楼,问了保安才知道,原来这兴茂大厦是每个双数楼层才有卫生间。看来这归档局实在是没什么钱,买的写字楼实在是低端。 回去一看,六楼的卫生间正好就在楼层的消防通道旁边,我只能接上半桶水以后吭哧吭哧的走过走廊,坐一层电梯把水拎上去。没办法,这样总比拎着水桶爬楼梯强。 这样上上下下跑了几趟,换了数次脏水,终于将整个七层拖得差不多了。直到我在六楼卫生间的拖把池里洗干净拖把和水桶时,才觉得腰酸背痛,几乎直不起来。虽然不用再拎水了,但我实在是连一层楼梯都不想爬,于是便又弓着身子,拎着拖把和水桶走到电梯口去等电梯。 电梯停在六楼一打开,我愣住了,里面竟然站着陈益德! 陈益德看见拎着清洁工具累的垂头丧气的我也是一脸的惊讶,抬头看了眼电梯里的楼层数:“阿则?你怎么跑来六楼打扫卫生了?” “不是不是,我是来洗拖把的!”我赶紧闪身进了电梯,跟他解释。 电梯门缓缓的把我们两人关在里面,我正紧张的想着不知道忙乎了半天,自己的妆有没有花时,陈益德突然低下头靠近我,我来不及躲闪,他抬手轻轻拂过我的右肩:“怎么沾了块胶带在上面?”说完才挺起后背,恢复到之前的距离。 电梯到了七楼,门开了。我的心跳的飞快,刚才我们两人距离近到我在陈益德的瞳仁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胶带?一定是刚才收拾纸箱时把上面沾着的胶带弄到了自己身上。太尴尬了!如此不修边幅的被陈益德撞见,岂不是昨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个人形象都不复存在了? 不过好像第一面见到陈益德时,我也谈不上什么个人形象,差点在他面前摔了个四脚朝天。不行,下次再和他见面前,我一定要好好准备,扳回一局! 胡思乱想什么呢!人家可是有女友的!我心里的理智小人啪的跳出来在我脑海中抽了自己一巴掌。也是,这么帅的小哥,什么时候轮到过我?还是别做什么白日梦好了。 “阿则,这些都是你干的?” 我抬头一看,陈益德已经拎着我放在电梯里的拖把和水桶走出了电梯,看着七楼干干净净的走廊,语气里充满不置信。 我跟出去,假装洒脱:“对啊,刚才稍微收拾了下。” “这还叫稍微收拾?这简直是翻天覆地啊。”陈益德啧啧称赞:“你知道吗,兴茂大厦建成四年多了,贺子搬过来办公也四年了,这四年里,今天是七层最干净的一天。” 我也只是假装谦虚的笑了笑:“以后我会经常打扫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进了最里间的前厅,归置好清洁工具,我这才想起来问陈益德:“对了,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找贺悠有事?” “我来找你。”陈益德坐到会客椅上,放松的伸直了腿。我忍不住看过去,这腿可真够长的。 “找我?” “思思刚才去我那边收档案,听她说要过来把刚新配的钥匙交给你。正好我要朝这个方向来一趟,就把钥匙从思思那边要来,直接过来了,也省的她再跑一趟。”陈益德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放到会客桌上。 哎,同样都是男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一个是对所有同事如沐春风,一个是对所有同事都卖弄高冷。 “幸亏你在,来之前我还担心自己会白跑一趟。”陈益德笑着说:“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你把手机号给我吧,以后再有什么事情我提前电话和你联系一下。” 我把手机号报给他,随口多问了一句:“那你可以给贺悠打个电话问问我们在不在呀,思思知道今天我和贺悠在一起的。” 陈益德没有回答,突然把话岔开:“都快一点半了,你午饭吃了吗?” 一点多了?我自己完全没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摸摸自己的肚子,瘪瘪的都快凹进去了。 陈益德被我的动作又逗笑了:“走吧,正好我也还没吃,下楼一起去随便吃点吧。” 我点点头,想来贺悠还要睡一阵子,他交代我不要回家,但是下楼吃个便饭很快,应该没什么吧,正好还可以给他带一份回来。我不做他想,和陈益德一起下了楼。 第十四章 贺悠的前一任搭档 在兴茂大厦一楼外围的商铺中,我们挑了一间陕西风味的特色面馆进去。已经过了饭点,店里没什么人,点了两份面,陈益德又做主挑了两份小炒,我们坐在靠窗的餐台,等候上餐。 我想起贺悠还在办公室,又把点单的服务员叫了回来,加了一份外带的面。陈益德有点惊讶:“一份不够你吃的?” “贺悠也没吃,我给他带一份回去。” “贺子刚才也在?”陈益德怪自己不周全:“该叫上他一起的,我还以为你是特意跑去打扫卫生的呢。” “他应该还在睡觉呢。”我把上午贺悠带着我去收魂的事略略和陈益德说了一说,陈益德听完,又好像完全没料到的样子:“真没想到贺子竟然今天就开始带着你干活了。你能适应吗?” 我有点迟疑的点点头,虽然糊里糊涂的跟着收了两次魂,但是很多东西贺悠并没有提前和我说明白,与其说适应,还不如说是正在摸索的过程中。 陈益德看我的样子,仿佛心知肚明:“贺子与人相处是略冷淡了些,但是他也是局里的老成员了,就算他真不愿意多教你什么,你跟在他后面,总也能学到不少东西的。再说了,咱两是一样的至阳体质,你有弄不明白的问题,随时来问我就行了。” 服务员端上了吃的来,陈益德与我边吃边说,讲了不少归档局成员的事情。 原来贺悠,从二十二岁刚毕业时就进入归档局了,今年已经在距离工作了整八年。飞哥虽比贺悠年长两岁,却因为来的迟了些两人,在归档局的工作时间倒是一样长的。陈益德入职四年,比程姐晚上一年,但他和程姐倒一样都是二十四岁那年加入的。 “那你现在的搭档呢?”陈益德说了一通,却没听他提起自己的搭档,我想到思思和我说他的女朋友也是我们局的,忍不住试探的问他:“上次思思说你女朋友也是同事,难道就是你的搭档?” 陈益德没料到我突然这么问,一时顿住。我没想到他对这个问题既然反应敏感,顿觉不好意思,低头闷声吃面。 “我的搭档叫杨妍,也是我女朋友。”陈益德说完这句,也低头闷声扒起面来。 虽然第一面见到陈益德的时候知道他有女朋友的确让我觉得有些些遗憾,但毕竟以后还是要一起相处的同事,我心里也没了其他过多的想法。但看他支支吾吾的奇怪样子,我突然记起来:“你们……不会还在闹别扭呢吧?” 陈益德抬起头一脸讶异:“你怎么知道?” “因为昨晚吃饭的时候听程姐的飞哥的意思,好像还是飞哥说错了什么话才让你们吵起来的?” 陈益德放下筷子,情绪略略沉了一些:“飞哥只是喜欢开玩笑,小妍却当真了。不过她总是这样,气气也就过去了。” 我看他这样,自然也不好细问。想来这个小妍是有些小脾气的女生,不过陈益德像这么温和的人自然应该不会太计较。 一碗面还没吃完,我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贺悠打来的,我赶紧接起,一声喂还没有说出,那边就传来咆哮声:“我不是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在这待着的吗?” 他的声音如此之大,坐在我对面的陈益德也听见了。我窘迫的不得了:“我就在楼下,现在……” 陈益德却从我手中动作轻轻却不容拒绝的拿走了我的手机:“贺子,我是益德。我刚才过来找阿则,顺便带她下来吃点东西,就在楼下。” 那边没有再传来人声,陈益德看看手机屏幕,无奈的把手机递给我:“挂了。” 我推开面前的面碗,喊来服务员拿过来打包的面,匆匆站起来跟陈益德说:“谢谢你,我得赶紧上去了,估计是有急事。” “一起吧。”陈益德也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送你上去,免得他为难你。” 我感激的不知要说什么好,只顾得猛点头。陈益德坚持着自己把账结了,在回七楼的路上还不忘安慰我:“这次请你吃饭还让你没吃踏实,下次有机会,我再好好补你一顿。” 没料到我们刚走回到兴茂大厦二号楼的一楼大厅,口撞见贺悠火急火燎的从电梯间里冲出来。 贺悠看我们的眼神,让我想到一个屠夫面对待宰的牛羊。陈益德迎上去:“贺子,我刚才不知道你也在,不然……” 贺悠径直从陈益德身边走过,走到我面前时也没停留,只撂下一句话:“现在出发。” 难道是陈阳阳的碎片有消息了?我虽然对贺悠如此对待陈益德的态度也觉得十分火大,但也只好赶紧冲陈益德匆匆挥手道别,赶紧跟上贺悠的步子去了。 我望着贺悠走在我前面的背影,心中十分奇怪。虽然贺悠不是个和气的人,对谁都总是一张冷漠脸,但他对陈益德的态度,从第一天见面就让我觉得充满敌意。难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过节?还是贺悠这个小肚鸡肠嫉妒陈益德比自己年轻比自己帅? 很快,我又坐到了贺悠那辆桑塔纳3000的副驾上。贺悠一句话都没有同我说,沉默的把车开上主路,默默提速,一路上了高架。 肯定是因为我没和他打招呼就离开办公室,他还在上火。我看着他不整的头发,看来是刚刚睡觉起来,双眼也是耷拉着毫无精神。这算是疲劳驾驶吧?眼看高架上的车一辆接一辆被我们甩在身后,我忍不住默默伸出手抓住了手中的面条。 面条!我低头看看刚才打包的面,还在我手上抱着,正好是个和缓他情绪的好理由。我努力的挤出一个笑来:“对了,你饿不饿?要吃面吗?” 一、二、三、四、五。 说完后我在心里默默数到五秒,贺悠依然是低气压的沉默。 难怪是至阴体质!这样的人也只配和鬼打交道了!要不是行车时对外掷物太不道德,我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碗面给丢到高架上。 我们两人沉默了一路,开了二十多分钟,贺悠从高架口下来,将车子停到路边。 我下车一看,马路对面正是东德大学的北门。这所学校我非常熟悉,李光就是从这里毕业的。我以前笑话过他,出生在这座城,上学在这座城,毕业以后工作还在这座城。李光听了这话揽住我,望着我的眼睛同我说,这算什么,我以后结婚还是要在这座城。 “发什么楞,还走不走?”我的眼神被贺悠一喊,才从东德大学的门口收回来。朝前一看,贺悠已经走到前面十来步了,此刻正回头没好气的看着我。 还是不要惹到他为妙,毕竟第一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拿到手呢。我几步小跑跟上他,又走了一百米左右,随他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巷子里是一座针对大学生群体的商业楼,只有三层,开着各式小服装店和小饭馆。 “陈阳阳的第三块魂有消息了?”我小心翼翼问贺悠,不知道他带我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贺悠很烦躁的摇了摇头,带我走进了商业楼一层的一间酒吧。 酒吧门口挂着一个不大的木质招牌,上面写了两个字:骑士。走进一看,这是一间大约一百多平方大开间的清吧,正中是一个拉扁了的六七米长的椭圆状的吧台,靠墙的两侧分布着卡座若干,吧台与卡座之间散落摆着高脚圆桌木台和高脚木椅。吧台左右两头,一头摆着一张台球桌,另一头是一个小小的演出区,地面被做高,上面立着音响演出设备和话筒。 这个时间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今天的阳光不错,酒吧里面的窗帘统统大开着。我以前也随李光去过一些清吧,同他的朋友们小坐。但都是在夜宵后,白天的酒吧,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家酒吧装饰不多,不管是装潢还是摆设,都偏工业风格,冷酷里带着现代感,我还蛮喜欢。 我环顾酒吧一周,并没发现有人在。贺悠熟门熟路的走到吧台前坐下,叮叮的摁了两下吧台上放着的呼叫铃。 “贺子?”一个声音从台球桌后面传来。我吓了一跳,看过去才发现台球桌后面的墙面上有一扇和墙面做了一样的木色装饰的隐形门,一个男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这个男人朝吧台走过来,我看他一身酒保打扮,年纪看上去比贺悠还大,想来不会是服务生,倒很有可能是酒吧老板。他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刚刚在吧台前坐到贺悠身边的我,愣了一下,惊喜对贺悠说:“可以啊你小子,头一次啊!” “什么啊,新搭档。”贺悠晃了晃脑袋,抢过我手中拎着的面条,朝吧台上一搁,打开打包袋翻腾着:“筷子呢?” 酒保打扮的男人钻进了吧台,笑呵呵的从吧台里找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贺悠:“我还以为你终于肯交女朋友了呢。” 贺悠接过筷子呼哧呼哧的扒着面条,吧台里的男人又笑着对我说:“别说,你和贺子看起来还真的挺配的。” 我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看贺悠直接告诉他我是他的搭档,这人难不成也是归档局的人? “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吧台里的男人看了眼专心吃面的贺悠:“我叫张捷,是贺悠的前一任搭档,你可以叫我捷哥。” 第十五章 一号任务,才是归档局真正的工作重点 原来不光是归档局的人,还是个前辈。我赶紧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做了自我介绍。 捷哥的脸非常瘦,黑黑的两颊甚至有凹进去的两道痕,一厘米不到的板寸剃的板板正正,背着光站在酒吧吧台里,让我想起了日剧深夜食堂里老板的形象。 捷哥从挂在头顶的杯架上取下了两个方口杯,从保温桶里倒了杯热红茶放在我和贺悠面前。贺悠很快把那一碗面消灭掉了,接过捷哥递给他的纸巾擦擦嘴,急不可耐的开口:“到底这是什么情况?” “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捷哥反问贺悠。 “没有啊,从来没听你说过这种事啊!” 捷哥拖过吧台里一张高脚凳,也在吧台里面对着我们坐下了:“我不知道你这次碰到的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和很早之前我做过的一个活很像。” 难道他们是在说陈阳阳的事情?我上身忍不住朝吧台贴了贴,支棱起耳朵听得更认真了。 “那时候我才刚进局里没多久。”捷哥缓缓的说来,好像也在努力思考着:“那时候杨局也还没升局长,是他带着我组队做事。我当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才刚跟着杨局出了两三次任务。有次是晚上,都凌晨两三点了,突然收到二号任务的消息。” “二号任务?”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捷哥瞪大了双眼:“你不知道什么是二号任务?”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捷哥隔着吧台探出身来啪的朝贺悠肩膀上重重一拍:“原来你这滑头是带人来让我帮你做免费培训的啊?” 贺悠龇牙咧嘴的笑了,完全不复对我的冷漠模样,乐呵呵的跟捷哥贫嘴:“我这不是主要还是来向您请教问题的嘛,只是顺便再让作为前辈的您给新入行的小辈传道受业一番。” 捷哥很快的给我解释了归档局的任务等级划分情况。 归档局的收魂工作,根据死者灵魂的完整程度,将收魂任务共划分为三个等级。其中第三等级任务最简单,一般都是自杀死亡,灵魂是完整的一块;第二等级多为各种情况的意外死亡,死者灵魂一般会有两块,一块留在身体中,一块继续生前的活动轨迹;第一等级任务是三个等级中难度相对最高的,基本都是凶杀致死,死者多为三块魂,其中怨气魂的回收需要多费周折去寻找。 “接着说。那次晚上接到的二号任务,是我们负责的辖区内,有个车子因为车祸翻下了高架,把高架下面路过的一对凌晨刚收了大排档摊子的夫妻给砸死了。当然,从高架上翻下来的车主也没活成。”捷哥继续说下去刚才的那个二号任务。 “我和杨局两个人立马就出发了,跟120的车差不多前后脚到。当时在现场比较顺利,三个人的魂基本都收齐了。”捷哥顿了一下:“奇怪的是车主的怨气魂,依然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我察觉到不对:“怨气魂?所以车主的死因不是车祸,而是被人谋杀的?” 捷哥赞许的看了我一眼:“没错,但是死者的怨气魂却留在自己的身体里,很奇怪对不对?更奇怪的是,后来杨局归档的时候发现,车主的三块魂里,每一块中都掺着另一个人的怨气魂。” 捷哥简直是个说书高手,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我听的屏住呼吸,手指扣在一起,贺悠按耐不住:“后来呢?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捷哥眼神有些飘忽:“后来我们收到隔壁市发来的消息,才知道这个车主在生前,身上是背了命案的。他在隔壁市杀了自己的小舅子没几天,刚躲到本市来。” “那是有人来替他的小舅子报仇?把这个车主又给杀了?”问完后我才察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赶紧端起水杯来灌下去一大口红茶。 捷哥冲我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一点:“车主的确是因为杀了小舅子,才被复仇而死,但是复仇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掉的小舅子。” 我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水杯重重的砸在吧台上。 一时间,我们三人都没有人开口。贺悠的左手搭在吧台的边缘,食指没有节奏的时不时轻轻叩着台面。 又过了半分钟,贺悠突然坐直:“所以这个车主,也是至阴体质吧?” 捷哥肯定道:“没错。”接着又转向一头雾水的我:“至阴体质的人,原本就很容易被怨气魂主动附上,我们归档局也就是利用这一点去收魂,所以收魂一定要阴阳两人搭配成组,借了阳气,至阴体质的人才不至于被带着执念的怨气魂影响到个人行为。” 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死掉的车主是被自己小舅子的怨气魂上身后,直接被控制,车子才会在高架上出事情,导致自己身亡!” “对。”捷哥说:“其实怨气魂是怨念所生,怨念越大,越会缠着害死自己的人不放。怨气魂正好能遇到一个至阴体质凶手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但如果一旦发生,一定会再有人死亡。正是为了不要有这种情况发生,才有归档局存在的必要。一号任务,才是归档局真正的工作重点。” 这么说来,至阴体质的凶手如果一旦被自己杀害的人的怨气魂缠上,岂不是会被上身后控制,必死无疑?可是如果换种角度想想,这难道不就是人们一贯说的一报还一报吗?难道这个凶手的死不是罪有应得吗? 捷哥仿佛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这相当于恶人自有天收?” “难道不是吗?这不就是罪有应得吗?”我反问捷哥。 坐在一旁的贺悠望着我,脸上有错愕的表情。捷哥哈哈大笑:“贺子,不愧是你挑的新搭档,这话和你当年说的简直一模一样。阿则,刚才我说了,我们在死去的车主身上收齐了他的三块魂,其中包括他自己的怨气魂和掺在里面的他小舅子的怨气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人去做收魂这种事,这两人的怨气魂,会怎么样?” 我一时语塞,却又突然想起刘思思和我说过的:“难道不是过了七天左右,就自行消失了吗?” 捷哥一脸的不可置信:“谁跟你说的?” 贺悠在一旁也一脸的无可奈何:“这个不怪她,是面试时候思思那丫头为了忽悠她先过来,鬼扯的。” 捷哥失笑:“那还是得怪你,也不先给阿则交待清楚。阿则,其他的碎片的确会,可如果怨气魂也能在七天左右就消失掉,我们也不必太过费心了。”捷哥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怨气魂的存在就是因为执念,它本身是没有意识的,所以执念不会消失。如果我们不去收回,这一股一股带着执念怨气魂,就也不会在这世间消失。” “即使杀人凶手是至阳体质,不会被自己杀害的人的怨气魂附上,可怨气魂只要不消失,总会盘旋在杀害自己的凶手身边,一旦遇到其周围有至阴体质的人出现,便立刻附上,要么借刀杀人,要么被附上的人还得出事。而且你别以为它们复完仇就会结束,有新的死者,就会有新的怨气魂,新的怨气魂再去复仇。阿则,如果刚才我说的那个车主,他是死有余辜,可是高架桥下那对被他牵连而死的夫妻,又有何错?”捷哥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哑然,却也终于明白。纵然杀人者需偿命,可终究还是不能将行刑的权利,仅仅交付至一股执念的手中。更何况执念本无意识,并不在意是否会牵连其他无辜。 “当年这个事情,是因为隔壁市归档局在医院的信息员出了漏子,信息没能及时上报,才导致的。归档系统成立这么几十年了,也不过就这一例。是不是和你今天碰到的情况很像?”捷哥问贺悠。 贺悠费解的拧起眉头:“不太一样。你刚才说的这个情况,是车主的三块魂里都掺着他小舅子的怨气魂。我这次收的这个人,已经收了两块,只有其中一块掺着别人的,另外一块干干净净。” 酒吧一时间又沉默了下来。贺悠和捷哥仿佛都在思考着,我坐在一旁,还在吸收着刚才捷哥灌输给我的一堆东西。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死者的怨气魂收回来,看看是什么情况。”捷哥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木质吧台台面上一个长长的划痕。 贺悠点点头:“刚才你一回我信息说碰到过这种事,我就马上赶来了,还没来得及去和小孙碰一下。” “你现在去吧。”捷哥说:“别忘了上报杨局,让他在系统里了解一下,既然我们局都没有什么异常汇报,那看看别的地区是不是有收漏了的情况。” 贺悠答应着,带我离开了。临走前,捷哥又招呼了一句:“多带阿则来我这里坐坐。” “怎么,当老师当上瘾了?”贺悠说。 捷哥笑着点起一根烟:“算是吧,阿则和你很像,我愿意教。” 第十六章 真是一只老狐狸 下午外面的阳光很好,坐在贺悠的副驾上,一路向城西开去,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身上,暖暖的让我暂时忽略掉了收魂的紧张感。 从骑士酒吧出来后,贺悠好像轻松了很多的样子,在车上,心情大好的与我说了很多。 原来八年前贺悠刚进入归档局时就是和捷哥搭档。直到今年,捷哥在婚后,盘下了一间小酒吧,重新装潢一番,就此离开归档局。 “那我们现在去找的人,就是归档局编外的信息搜集员?”我很好奇那个小孙的身份。 “你知道私家侦探吗?”贺悠反问我。 私家侦探?跟拍婚外情,上门泼红漆催债那种? 贺悠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你眼神一乱飘,我就知道你又再瞎想。”他短促的笑了一下:“小孙做的就是私家侦探的工作,但是他的客户,只有我们归档局一家。我们虽然在众多公共机构有负责通报各处死亡信息的信息员,但是他们毕竟不是公共机构中的核心人员,对死者的个人资料和社会关系,还不够清楚。” 我想到贺悠手机里那张陈阳阳的个人信息照片:“所以死者的死亡情况是信息员通报给客服中心,客服中心通知给我们。如果有必要的话,搜集员,也就是小孙,会把死者的情况调查清楚发给我们?” 贺悠点点头:“基本是这个流程。陈阳阳的怨气魂还没有头绪,我们现在就是要去小孙那里,看看他现在还有没有什么新的信息。” 车子一路西行,很快开到了城西一个高档小区中。贺悠径直把车开到了小区门口路边的停车位里,示意我下车。 这是个低密度高端小区,里面全是独栋和联排别墅。乖乖,看来归档局的确有钱,一个编外的信息搜集员都能住在这种地方。 贺悠停好车,带着我朝小区里走去,我满怀期待的跟在他身后,这个小孙能住在如此的小区,想来一定不是什么不入流的私家侦探,保不齐还是个手眼通天的神探呢。 小区门口气派的建着一个喷泉,高低不一的水柱在阳光下煞是好看。贺悠带我绕过喷泉,走到小区门口的保安室门前。 整个保安室对外的一面都是透明玻璃,从外面看进去,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坐在里面,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面前的几台监控屏幕。 贺悠走过去,伸手敲了敲保安室的玻璃墙。里面的保安闻声抬头,虚着眼睛打量着贺悠,一只手忙着在桌面上摸索着,直到摸索到一副眼镜带上后,才赶紧站起来,从保安室后侧的门里匆匆走了出来。 “嘿嘿,我说是谁呢。”这个保安四十啷当岁的样子,一身制服不合身的罩在干瘦干瘦的矮小身躯外,说话时挤眉弄眼,头发鸟窝般胡乱的支棱着,脸上架着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一笑一嘴的黄牙。 贺悠给他递过去一根烟:“就你这业务水平,外人都走到小区跟前了都不知道出来看看,这里的业主竟然还没给你开掉?” 保安弓腰哈背的结果贺悠递过来的烟:“哪能啊,这种高档小区,监控密着呢,出不了大问题。何况我还有个小兄弟在外围一直巡着呢。” 我不明白贺悠干嘛在小区门口和一个保安纠缠这么久,看两人的样子竟然也很熟悉了,不知道是不是贺悠经常过来找小孙的缘故。 “介绍一下,”贺悠指指保安,对我说:“这是我们局的信息搜集员,小孙。小孙,这个是我的新搭档,丁则。” 我如同被雷击一般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毫无反应。面前这个形容猥琐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竟然是归档局的编外搜集员?而且贺悠一口一口的小孙是什么鬼?这个人看上去怎么也过了四十岁,一头乱发中甚至还夹杂了不少白发丝,如何担得起一句小孙? 小孙毫不在意我的反应,十分理解的对我一点头:“丁小姐,以后还承您多多照顾啊。” 我支吾到:“客气了……” 贺悠不再客套,单刀直入的问道:“陈阳阳的关系网查的怎么样了?” 小孙砸吧了一口烟:“我这才刚查了个七七八八你们就过来了。先里面坐吧。” 小孙引我们进了保安室坐下,花了十分钟不到,从肚子里倒出了一堆东西来。这个修车行,上个月刚死了一个员工,是因为车祸死在回老家探亲的路上。陈阳阳与死去的这个员工关系一直不好,而且两人是为情所争,争风吃醋的对象竟然还是修车行的一个长期顾客。这陈阳阳也不是本地人,老家在本市下属县城下面的乡镇上,家中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老父亲,人际关系也简单,再没有其他复杂的关系了。 “警察那边查出来什么没?”贺悠问小孙。 “那边直接就鉴定出来是他杀了,已经开始找人了。”小孙推了推眼镜:“那边来消息说,陈阳阳和之前死掉的那个员工争风吃醋的对象,是个挺有钱的女的,陈阳阳出事前半个来月,她好像因为经济纠纷的问题,跑出去避风头了,现在还没找到在哪。这个女人和陈阳阳交往过密,再加上又突然消失,嫌疑比较大。” 我没忍住问出来:“警察那边的消息你怎么知道?” 小孙勾起指甲有一厘米多长的小拇指,挠了挠本就凌乱的头发:“这个嘛,给你们提供必要的信息就是我的工作,当然各方面的信息都得搜集到位啊。” 我看他一副故弄玄虚的德行,心里生出一丝丝反感。我实在不喜欢和这种市井小人打交道,在他们的嘴里,我分辨不出哪句真,哪句假。 贺悠起身,同小孙说:“那有新的消息再马上和我联系吧。” 我也赶紧站起来,先贺悠一步走出了保安室。贺悠同小孙扬了扬胳膊,与我一起离开了。 回到车上刚坐定,贺悠问我:“挺看不上人家的?” 我明白他是指我对小孙的态度:“不是看不上,就是觉得这样的人……信不过。” “跟你想象中的私家侦探对不上号,是吧?”贺悠一边发动起车子,一边同我说:“十几年前,他就和我们局合作了,那时大家就开始叫他小孙,一直到现在都没改过口。他这十几年来,给我们局提供的信息,可以说是无一错误,对于一些信息的搜集速度甚至比公安部门还要快。” 贺悠看看我摆满了不相信的脸:“他还是侦察兵出身,看得出来吗?” 侦察兵?他如果能做侦察兵,那我估摸着也能做特警了。我一向相信自己对他人第一印象的判断。 贺悠又说:“不管你怎么想,他对于我们的工作是十分关键的。” 我不再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便把话题岔开:“我们现在是去哪?” “去请修车行的小老板吃晚饭。” “小老板?那个胖子?我们不用去找陈阳阳的怨气魂吗?”我看了看手机,离晚饭时间起码还有个把小时。 贺悠脸色严肃起来:“光靠满大街找,找到的可能性小之又小。陈阳阳的怨气魂现在肯定是在杀害他的凶手附近。我们不能只干坐着等警察破案,自己也要想办法尽快将陈阳阳的所有灵魂碎片整理归档。既然知道了陈阳阳的人际网主要都在修车行,我们还得从修车行的人入手才行。”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可警察能动用的资源要远远大于我们能动用的,更何况现在警方对于凶杀案的破获都十分迅速,我倒不觉得我们未必不能坐等侦破结果出来。 当然,这种想法说给贺悠听一定是没用的,我想起来飞哥和我说过,贺悠是一个任务不做完,就绝对不会懈怠的人。所以现在,他一定是闲不下来。 “你这么突然请那个小胖子吃饭,总得有个理由吧?”我问贺悠。 贺悠扬起一只眉毛:“他上午不是问我对二手车有没有兴趣么,当时在修车行结账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要过来了,趁热打铁今晚约他是最好了。” 真是一只老狐狸。贺悠开着车带我找到了一家离梅萍路有三个街区开外的土菜馆子,接着在电话里很顺利的就把小胖子给约出来了。 贺悠漫不经心的瞄着菜单,给服务员报了四五个菜。我想不通的问他:“为什么不在修车行附近吃饭,要来这里?” “万一从胖子这套不出来什么信息,接下来我们就还得考虑从修车行里其他的人那里继续套。所以远离修车行的地方和胖子接触,才是最稳妥的。” 我瘪瘪嘴,不再说什么。但心里对贺悠的周到还是服气的。 在土菜馆中一直等到快七点,小胖子才出现。小胖子既热情又有些不好意思,身上印有修车行logo的制服还没换下来,带着一身斑斑点点机油的一屁股做到饭桌跟前:“老板,姐,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都准备出门了,突然又有点事情耽误了。还让你们等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贺悠笑吟吟的给小胖子倒了杯茶水,示意服务员上菜:“没事,看来你们店生意兴隆啊。” 小胖子双手接过茶水,一张胖脸上堆满自信:“哥,别的不说,咱们店技术在整个景禾区都是一等一的,有的顾客还专门跨了大半个城来找我们呐!咱们接触的客户多,有的客户嘛,就想让我们帮忙看看转车的事情,毕竟我们店信誉在那摆着呢!” “那是一定的。”贺悠笑着看了看我,接着对小胖子说:“要不然我怎么能找上你呢?今天去一趟你们店里,被你那么一说,我女朋友回来就跟我闹上了,非说我那车子开出去丢人,让我赶紧换一辆。” 我一时没料到贺悠这么快就把我给扯进来了,只好赶紧糊弄着对着小胖子胡乱笑了笑。 第十七章 别为了二手车忘了正事 两瓶啤酒还没喝完,贺悠和小胖子已经滔滔不绝的侃起了各种车型。 我对车子丝毫不懂,在一旁乏味的看着两人称兄道弟的各种神侃,心里一边惦记着贺悠可别为了二手车忘了正事,一边了无兴趣的翻腾着自己碗里的一片花菜梗子。 小胖子眼力劲儿倒是十足,看我在一旁半天不插话,特意过来照应我:“姐,你喜欢哪款车啊?” “我?”我翻着眼皮想了下:“大点的车吧,越野车那种,最好能开出去自驾游的那种。” 小胖子听了这话,双手一拍:“你说巧不巧!我还真有个顾客,想出一辆霸道!” 我不明白霸道是什么车,但贺悠十分有兴趣的接过话头:“哦?车子跑了多少公里了?大修过没?你那个顾客,开价多少?” 小胖子脸上突然纠结起来:“价格倒是很划算……不过……” “恩?”贺悠和我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小胖子仿佛心一横:“哥,我觉得跟您我一定得照实说,这个车哪哪都没问题,但是这车,出过事。” 又一瓶啤酒下肚,小胖子把关于这车的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个小小的修车行,这段时间还发生了不少故事。修车行有个刚入职没一个月的员工叫小马,也是个小年轻。上个月请了假回老家探亲,但是竟然偷偷开走了一辆客户的车。这也就罢了,开着客户的车,在路上还出了车祸,撞死了一个老人,结果在小马下车查看的时候,被后面来了辆车也给当场撞死了。 我和贺悠对视一眼。看来,小孙说的上个月修车行死的一个员工,就是这个小马了。 “那这个车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要卖车?”贺悠问小胖子。 小胖子砸吧砸吧嘴,挤了挤小眼睛:“是这个原因,也不光这个原因。这个车主吧,是个挺有钱的女的,有好几辆车,个个还都是好车。这个女的吧,一直跟小马关系不错……哥,其实小马偷摸这开走这辆霸道,可不是打算偷偷给卖掉,他也就是想趁着人家车主不在本市,开辆好车回家显摆显摆。” 贺悠脸上一副唏嘘的表情:“那这车主就没找你们修车行的麻烦?” “嗨,别提了。”小胖子把酒杯朝桌子上一磕:“这女的……哎,这女的,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这辆车放在我们这保养完一直就没开走,小马出事前,警察还上门来找我们了解这女人的情况。说找不着这女人了。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小马当时才大着胆子把车偷摸的开走的。” “那车主都找不到了,你们还敢卖车?”我问小胖子。 他满面通红的挠挠头:“车主不同意,这车哪敢卖啊,是小马出事以后,我们也一直联系不上她,结果没成想就昨天一早,她给我表叔发了信息,说自己现在不方便回本市,让我表叔帮忙把车处理了,给的中间价还挺高……” 昨天一早? 贺悠面带思索的样子,同小胖子说:“小老弟,既然你这么实在,我也得摊开了和你说。我这人倒是不怕有什么忌讳的,不过既然是买车嘛,虽然你这个中间人肯定是靠得住的,但是我起码得知道这车什么来头不是?听你说的车主这女人,又是联系不上,又是有警察找的,万一图便宜买了这车,我再给自己惹一身麻烦,多划不来。” 小胖子着急解释:“哪能够啊哥!我跟您说实话,这车子根本就不在这女人名下,她啊,据说是个土老板的情儿,现在土老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公司也倒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这车子想来也是那土老板急着让她卖掉的,好抵债嘛!她前段时间联系不上,估计就是面子抹不开呗!” 我好奇:“她跟你们还有什么面子好抹不开的?” 小胖子两条细眼一挑,欲言又止。 贺悠见状,行云流水般的又开了两瓶啤酒端起小胖子的杯子哗啦啦的给满上,两人一杯一口灌下去,小胖子把筷子一扔,眉飞色舞的跟我们好好的八卦了一番。 原来这个女车主,三十岁出头,姓张,车行里的人不知道她叫什么名,都喊她张姐。这个张姐虽不比二十来岁的姑娘年轻可人,但胜在气韵风骚。去年底开始,张姐频频光顾小胖子他们店,几辆车的打理都交给修车行。 小胖子的表叔原也是个色心包天的人,见张姐总是一个人来,开始便想撩她一撩。可没想着张姐对表叔却毫不客气,几次差点和表叔撕破脸。一来二去,表叔便也收了这个念头。可没成想,过了没多久,这个张姐,竟然和修车行里最清秀帅气的陈阳阳,暧昧了起来。 第十八章 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我听得津津有味,万没料到,这惊悚的事件里竟然还有如此风月之事。 只见这小胖子不断唉声叹气:“唉,劝不住啊,我们哥几个都觉得阳阳不该跟这个张姐扯上什么关系,两人根本不是一路人嘛。阳阳吧又是刚从下面进城没多久的,还是没见过世面,谁知道那张姐给了他什么好处,哄得他五迷三道,老家处的一个女朋友也给断了。” 我在心里偷偷乐着,嘿嘿,能给什么好处?一个刚进省城的小青年,被颇有风情的多情大姐一撩,还用得着其他好处? “这个张姐也实在是……开放的很,招惹阳阳不说,后来又招惹上小马了,哥,我也不瞒你了。”小胖子扬起酒杯与贺悠一碰:“这车,说实话,我也不想卖给你。我总觉得这女人邪性的很,跟她扯上关系的人都得倒霉。” 贺悠眉头一动:“都得倒霉?” 小胖子一口干净杯中酒:“其实小马当时就是看着那女人从本市跑了,又仗着自己和那女人的关系,才敢开着她的车回老家显摆的,这不,撞了人不说,自己还搭了条命。” “那你说都得倒霉是什么意思?”贺悠追问道。 小胖子喝红了眼睛:“这事也说不清,哥,来,喝!”说着又满上了贺悠的杯子。 我和贺悠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心知肚明,小胖子说的,无非是陈阳阳昨晚吊死在环城河边的事。看小胖子不再提起,贺悠也不再继续追问。 三人又闲扯着吃喝了一阵。把喝的晕三倒四的小胖子塞进出租车,贺悠站在路边马上打电话给小孙,让小孙立刻把上个月修车行出事的小马的个人信息发过来。 “你是怀疑那个小马的死也有问题?”十月的夜晚已经凉了,我站在路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问贺悠。 贺悠点点头:“小马和陈阳阳都和那个张姐有不正当关系,现在小马意外死亡了,陈阳阳是被人杀害,这个张姐不知所踪,现在能下手的,一个是搞清楚小马的魂有没有什么问题,一个是要找到张姐这个女人。” 听到贺悠一本正经的说出“不正当关系”几个字时,我差点没笑出声来。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简直像个见不惯社会歪风邪气的卫道士。 “警察不是也在找那个女人吗?他们的速度应该比我们快吧?”我问贺悠。 贺悠把车钥匙朝我一丢:“恩,所以我们现在还是得回办公室,先查清楚小马的情况。我喝了酒了,你开车。” 我开车?我马上开口拒绝:“不行!我不能开!” “为什么?你简历上不是写了有驾照吗?”贺悠皱起眉头斜着我。 我怂了下去:“我……拿到本后就从来没开车上过路……” 贺悠斩钉截铁打断我:“有本就行,你来开,我在副驾咱两一定不会有事。” 我吓一大跳:“真不行,我真不敢,交规都不记得了,要不叫个代驾吧?我出钱还不成吗?” 贺悠头也不回的朝饭店门口的停车位走去:“差你那点钱?不会开车还想进归档局?” 我心里咒骂着跟上他,贺悠一把拉卡驾驶座的车门,撑着车门朝着我对里面头一摆,一脸的不容拒绝。 “你真不怕死在我手上?”我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又燃了起来,挑衅的问他。 贺悠挑起嘴角,喝了酒后的眼眯垂着更加惺忪,一副满不在乎:“你还没那么大本事。” 我心下一横,做进驾驶室动作迅速的拉上车门,贺悠被车门带的一个趔趄,我坐在车里大声的笑了一下。 “还真挺狂的啊你。”贺悠坐进副驾来,系上安全带:“对待上级这种态度,就不怕自己过不了试用期?” 我赌气的回他:“我得先能活着回去再有功夫想这个。” 贺悠仰着头眯缝着眼向下看着我,不在说话。我挂挡起步,小心翼翼的将车子先移出了车位。 一路上,贺悠一扫刚才上车前的一丝醉气,十分警醒的指挥着我一路把车开回了兴茂大厦。停稳车后,我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人还是很惜命的嘛。 还未走回七楼的办公室,贺悠便收到了小孙打来的电话。电话不长,应该是查到了小马的个人基本信息。贺悠挂了电话后加快了脚步,到了七楼直奔里面的办公室,开了大厅的铁链锁,几步就窜进自己的办公室里。 我没收到他的任何吩咐,只得一路跟着他进了他的办公室,在他写字台对面当时我面试时坐着的椅子上又坐下了。 贺悠打开电脑,噼里啪啦一番,几分钟后,脸色沉重的抬起头来:“那个小马,他的魂已经上报到回收局了,从我们内部档案系统里查到他的灵魂一共也是三块。他的死,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第十九章 一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三块?他被车撞死不是意外?是谋杀?”我追问贺悠。 贺悠点点头:“这个小马是在不在本市出的事,收魂的事自然也不是我们管。但回收局是全国联网的系统,从系统能查到,他的魂上个月就已经收齐,提报到回收局了。” 这件事简直更加扑朔迷离了,一个小小的修车行,先后死了两个员工,还都是被人杀害,现在昨晚刚死去的陈阳阳,怨气魂还没找到,反而其他的魂里掺着别人的魂。虽然我刚刚入行,但是看贺悠的反应,这种事情怎么都不像正常情况。 贺悠思忖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和邻市归档局的人再联系一下,看看小马的怨气魂是从哪收来的。小孙说小马是在高速上违规下车被正常行驶的车辆撞死的,警方定性是意外事故,真凶还得靠小马的怨气魂来找。” 我看着他休息不足且带着醉意的脸:“我这就回去?那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贺悠大声打了个呵欠:“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甘心,今天一天不管是在修车行,还是晚上和小胖子一起接触,我好像扮演的一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配角,这让我的参与感越来越弱,如果接下来还是只能贺悠主导全部,我一味在旁候命,那我这个搭档,除了一点点阳气,还能有什么用? 想到这,我起身,犟着脖子对贺悠说:“就算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就在这待着,哪都不会去的。你弄清楚小马的事情我相信也不用太久,等什么时候把陈阳阳最后一块魂给收了,这事才算完。” 贺悠坐在办公桌对面,手掐着眉心,昂着头看着我,片刻,嗤的一笑:“那行,你爱在哪待着就待着吧,总之我这边需要你的时候,你第一时间赶到就可以。”说罢又低头望着电脑屏幕,不再看我。 我不再理他,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两步迈进对面自己的办公室,把玻璃门一关,瘫倒在自己办公室中的沙发上。 摸出手机一看,竟然都已经快到夜里十一点了。今天在外面辗转奔波了一天,现在我才留意到自己有两个新的微信提示,点开一看,是两个添加好友的申请,一个是刘思思,另一个,竟然是陈益德。 在同意了两人的好友申请后,我习惯性的先翻看了下两人的朋友圈。思思的朋友圈和很多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各类美食图片星座转发和偶尔几张自拍。陈益德的朋友圈则几乎没有什么原创内容,全是转发各类公众号的文章,多是科技科普类的东西,看上去很有技术男的感觉。 我刚退出陈益德的朋友圈页面,微信叮的一声来了消息。戳回到聊天页面一看,竟然是陈益德发来的:现在才下班? 我赶紧立马回复他:还在办公室,不好意思,刚看到你的申请。 没想到陈益德会主动给我信息。 片刻,微信对话框里又来了一条新信息:这么晚还有任务要处理?晚饭吃了吗? 我心头一动,陈益德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这么关心其他女同事? 我还未回复,陈益德又来了一条消息: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与我联系。 看到这条信息,我觉得自己可能实在也是多虑了,以陈益德的性格来看,可能他只是关心一下新入职的同仁而已。 我不再多想,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再等片刻,陈益德也不再有消息过来了。我侧躺到沙发上,打开搜索引擎,开始搜索上个月小马车祸的相关新闻信息。 翻了几个网页,还真翻到了一两篇相关的报道。报道里轻描淡写的将小马的死亡描述成一例不遵守交规导致死亡的交通事件,报道里写到,先是小马驾车撞死了一个闯入高速路的老人,接着小马自己又再没有开启警示灯的情况下在高速路上自行下车,又被后来的车辆撞上。 报道整篇都在强调和普及交规,我又翻了几页,再也看不到其他相关的新闻了。盯着手机的眼也是越来越酸,眼皮越来越重,终于在倦意的凶猛攻击下,蜷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十章 没必要去反复麻烦合作单位 咣的一声,惊得我整个人一抖,几乎从沙发上滚落下来。 我从睡梦中猛然惊醒,浑浑噩噩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下坐起身,瞬间觉得头晕目眩。 待我的意识归了位,定睛一看,刚才突然的一声异响,是贺悠推开我办公室玻璃门,门把手撞到墙上的声音。此刻,贺悠正一只脚踏在我的办公室里,半个身子探进我办公室里望着我。 “干嘛?”我没好气,谁睡着时被惊醒,都不会有好心情的吧。 贺悠似笑非笑:“对环境适应的还挺快啊,第一天上班就能在办公室睡过去。” 我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气鼓鼓的不想理他。 “跟修车行关系乱七八糟的那个张姐已经被警方控制了,我们现在就得去一趟警局。” 听了贺悠的话,我精神一振,站起来一边理着衣服一边跟他一起朝外走去:“这么快就找到她了?难道陈阳阳的死跟她真有关系?” 贺悠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你还记得修车行的那个小胖子说的吗,昨天那个女人给他表叔发了信息,拜托修车行把车处理掉。今天警察找到那个表叔调查陈阳阳的事情时候,表叔把这事也给交代了,警方根据她的信息发送来源,刚刚已经把人找到了。” 这效率真是够高的!我在心里默默赞叹着。 和贺悠两人上了车后,我又被他以酒还未醒的缘由,再次被他赶上了驾驶座。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但是想着陈阳阳的魂可能马上就有头绪了,我现在居然一点倦意都不复存在。 “咱们现在就去找那个张姐?警局的人能让咱们见她吗?”我问贺悠。 贺悠一边指挥着我倒车,一边说:“非得让我再跟你说一遍?咱们归档局是正规单位,不是什么邪门歪道。我们工作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更好的稳定社会治安而努力,所以你刚才问的这种问题,以后不必再问,只要涉及到和有关部门打交道,自然会有人为我们安排。” 呵,说话很硬气嘛:“那昨晚在医院时,程姐和飞哥为什么没人带着直接去收魂?还要乔装打扮一番?” 贺悠的语气几乎快要到冰点了:“我看你是真的傻。这两种情况性质能一样吗?再说了,能归档局自己解决的事情,我们也没必要去反复麻烦合作单位。” 我气得不得了,可看他的情绪,估计下一秒就要冲我爆发了。何况方向盘在我手中,战战兢兢的我也只得闭嘴,在他的指路下专心开车了。 很快就到了梅萍路片区所在的警局。贺悠带着我径直朝值班室去了,进去以后给值班室一个人员递上了一本小牌子,同值班的人员说要找张凤。我在旁边恍惚看到他拿着的仿佛是一本工作证。难道归档局员工都有这个?怎么没给我发一块? 值班室的人员听了贺悠的话后,马上把我和贺悠带进警局,进了一间只摆了一张桌子和若干椅子的小屋子,让我们在里面坐下稍等。 我坐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里的威严所迫,竟然有种紧张感。贺悠并不搭理我,坐下就开始摆弄手机。 在里面等了十几分钟后,小屋子门开了,两个警察带着一个扣着手铐,身材丰满,一头长卷发,看起来三十不到的女人进来,指挥着这个女人在我和贺悠对面坐下了。 两个警察一脸严肃的让贺悠速度快点,贺悠站起来频频对两个警察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如此狗腿的形象,几乎让我忘了刚才在车里一身硬气的对我说归档局的人在有关单位肯定会有人安排的那个人是他。 警察离开后,对面扣着手铐的女人怀疑的开口:“你们?是老陈给我找的律师?” 什么?老陈?律师?我一头雾水,刚要否认,一旁的贺悠已经开口了。 “对,陈总一听说您出事了,就安排我们立刻过来了。”我惊讶的看着贺悠,他此刻后背挺直,双目炯炯又带着些许关怀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十足十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 对面的女人听他这么一说,一双桃花眼突然一红,撇着涂得鲜红的小嘴,哭了起来:“老陈他……不怪我吗?” 我看着这两人的反应,完全不能理解眼下是什么情况。 贺悠尴尬似得干咳了一下,趁着女人抹眼泪的时候,把手迅速的伸到桌下,与我十指紧扣的一握后,马上松开。 我警觉起来,难道陈阳阳的怨气魂,就在对面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身上? 第二十一章 难道这就是收魂 这女人呜呜咽咽,哭的梨花带雨,韩式小洋装的外套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高领针织衫,胸口随着抽噎声起起伏伏,一对波涛忽高忽低,让我忍不住投过去眼神。 看她一时没有止住哭泣的意思,我偏过头悄悄问贺悠:“在她身上?” 贺悠没有理我,身子突然向前倾去,肘部撑在桌面上,伸出右手将那女人捂在面部上擦泪的手轻轻按到了桌上。 这女人惊诧的看着贺悠,不知他是何意。 贺悠没有松开手,依然保持着姿势:“张小姐,先不急着太难受,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和我先说清楚,这样陈总才能想办法。” 这话才说了一半,突然之间我看见贺悠按在这个女人手背上右手指缝间,竟毫无征兆的缓缓腾出了一丝丝灰色的烟雾! 我大惊失色,下意识的身体向后仰了仰。这不就是灵魂碎片吗!可再看贺悠和那个女人,贺悠依然是关切的看着她,那个女人也依然是眼含热泪瞧着贺悠,灰色的烟雾就在两人面前飘荡着,这两人却毫无反应。 我的心咚咚直跳,按捺下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后,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死死盯着这两人搭在一起手。只见那股灰色的烟雾从贺悠的指缝中渗出,在两人手边飘荡着,却没有扩散开,仿佛两人的手边有一个磁场吸引着它们一般。 仿佛只过了几秒的时间,贺悠手边那股灰色的烟雾越来越密,在烟雾变成了絮状时,贺悠猛地松开那女人的手,依旧是在桌边原样坐好。就在他松开手的那一瞬间,我眼看着那股灰色的絮状烟雾,嗖的一下朝贺悠的手心处汇集,仿佛被吸进贺悠的手心中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这就是收魂?接触一下就可以?陈阳阳的魂,现在已经在贺悠身上了?我大脑飞快的运作着。 “老陈他……怎么说?”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停止了哭泣,抽噎着问贺悠。 贺悠语速很平缓的回答她:“张小姐,陈总现在自然是不方便出面的,但是既然派了我们过来,那自然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您的事情。我们时间有限,您最好赶快把情况和我沟通清楚,这样陈总才能尽最大的力去想办法。” 听了贺悠这么说,这女人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很快的将所有情况都倒给了贺悠。 原来这个女人,就是修车行的小胖子说的张姐,名叫张凤。这个张凤虽然跟了一个姓陈的老板,但毕竟这个陈姓老板给她的时间不多,年龄也太大,她日常多是无所事事,总有些不安分。 与修车行的人打交道久了,她便看上了修车行里最为清秀年轻的陈阳阳。陈阳阳一个初入社会的大男孩,没能逃脱她的刻意勾引,两人便偷偷摸摸的好上了。这样持续了半年左右,修车行又来了一个新员工小马。 小马虽不及陈阳阳清秀帅气,但为人十分幽默阳光,非常会讨人欢喜。与安静害羞的陈阳阳是完全两种类型。 与张凤对陈阳阳的刻意勾引不同,这个小马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年轻人,他看中了张凤像是一个有钱有款的寂寞女人,时时对张凤关心挂怀,恰恰撩拨了张凤不安分的心,一来二去,张凤在与陈阳阳保持关系的同时,又与小马好上了。 陈阳阳虽然是被张凤主动勾引,但毕竟年少清纯,竟对张凤动了真心思,先是和老家的女朋友彻底断了关系,又频频要求张凤与姓陈的老板脱离关系,一再同张凤说,自己愿意赚钱养她。张凤对陈阳阳只是一时寂寞才去玩弄,自然不会抛下金主同陈阳阳双宿双飞。 小马与陈阳阳目的不同,同张凤在一起,小马一是图人,二是图钱。两人同在修车行工作,个中关系修车行内部的人自然清清楚楚。 被陈阳阳不停提出与金主分手要求的张凤慢慢对陈阳阳越来越淡,与小马的关系越来越密。恰好上两个月的时候,张凤的金主陈老板资金运作出了点事情,被陈老板要求离开本市到外地去躲一躲。趁这个机会,张凤同陈阳阳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匆匆离开了,反而却给小马提前透露了自己要出去躲躲的情况。 小马因为张凤对自己的偏向,自然在陈阳阳面前洋洋得意,竟然私下同陈阳阳炫耀说张凤躲走就是因为找个借口要离开陈阳阳。这陈阳阳虽然沉默老实,却因为对张凤动了真心,就此,埋下了杀掉小马的念头。 第二十二章 都是他提前预谋好的 听至此处,我悚然:“难道小马的死,和陈阳阳有关系?” 张凤听我这样问,又是泫然欲涕:“小马也太招摇了些,他开走我的车回家,其实是和我打过招呼的,我没想到阳阳这么老实的孩子,竟然会敢偷偷的开着修车行其他客人的车跟着他,把他给撞了……” “撞死小马的真是陈阳阳?”我想起来陈阳阳那块混着别人怨气魂的灵魂碎片,难道其中别人的那块怨气魂就是小马的?可不对呀,贺悠不是在系统里已经查到,小马的三块魂都已经归档提报到回收局了吗? 张凤颤抖着点了点头,小脸煞白:“他本来可能也没想撞死小马,大概是想给他个教训。却没想在高速上,小马撞了别人以后,自己竟然下了车。阳阳跟在后面能避开的,但是他没……后来这事就在当地解决了,本来也是小马违规。撞死了小马,阳阳赔给小马家的五万块钱,还是我给他转过去的……” “那陈阳阳又是怎么死的?”贺悠不给张凤一点缓口气的时间:“他被发现吊死在环城河边,但是警方已经查出陈阳阳是他杀,不是自杀。” 张凤听了这话,一脸绝望的闭上眼睛,两行眼泪刷的从脸上划过,滴在桌面上,整个人好像沉浸在恐惧中一般,默不作声。 贺悠放缓了声音,柔和的劝导着张凤:“不说出来,陈总怎么能帮到你呢?” 张凤颤抖着睫毛,一张原本艳俗的脸上流露出无助的神情:“我说不清……我不想阳阳死的……我没有想到阳阳会杀了小马,我怕……我只是想和阳阳断了关系……” “所以呢?”贺悠的声音里,仿佛有着让人无法拒绝回答的魔性。 张凤扣着手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老陈的事总拖着解决不了,自从躲出去以后也没再给我过生活费,我又把自己手头最后的五万块又给了阳阳……昨天上午我就发了信息给修车行的老板,拜托他帮我把那辆小马开出去出事了的车给卖掉。老板估计在修车行说了这件事,阳阳很快就给我发了消息,说他这边有客人想收我的车……” “我没什么存款,实在是需要用钱。看到阳阳的信息,就给他回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想收车的客人非要当面和我谈,我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再加上一时半会又联系不上老陈,昨天下午,我就赶回了本市……” 张凤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陈阳阳给我发了个排挡的地址,就在环城河那边的夜市附近,说约了收车的客人一起吃晚饭,结果我过去之后,发现只有他自己在,我才知道阳阳就是为了给我骗回来。但是我想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就当面跟他摊牌,想着断了关系算了。吃完饭后他带着我在附近开了房,结果在宾馆里,他听了我说的,死活不同意,说我要非跟他断了的话,他就去自首,车子是我的,我也脱不了干系……” 在一旁的我听得十分无奈。这一段三角关系中,大家各有所图,而陈阳阳虽然年轻内向,但是性格却着实极端,招惹上他,可能也是张凤现在最后悔的事情。 贺悠听张凤说到这里顿住了,又开口柔和的问她:“后来你们从宾馆出去了?陈阳阳怎么会死在环城河边的林子里?” 张凤一听到这话,神经质的左右摇头:“不不不,不是我们从宾馆出去,是他自己先从宾馆出去,说是想喝酒,要出去买,那时候还不是很晚,也就九点左右。他出去了半小时左右,突然又给我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在环城河边上喝了酒,想跳河……小马已经出事了,我怕得不行,生怕他真的会跳下去,就马上出宾馆去找他了。” “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喝得有点多了,我没想到他的酒量那么弱……他拖着我要死要活,我实在是劝不动他,本来想要自己先走掉的,但是又怕把他丢在这会出什么事,树林离路比较远,这边也没有什么人经过……”张凤抖抖索索的越说越语无伦次。 贺悠可能是有些着急了,开口打断,单刀直入的问张凤:“那陈阳阳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张凤猛地抬起头来,情绪激动:“不是!不是我杀的!这都是他提前预谋好的!他连绳子都提前准备了!我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把绳子挂在树上,还吊在脖子上了!他爬在树上抱着树干,说我要是不和老陈断了,他就吊死在我面前!” 她整个人越说越激动,双手扣成拳,开始捶打桌面。 第二十三章 难不成是他两同时杀了一个人 听张凤絮絮叨叨说了这许多,却始终没有说到重点上,我听的暗暗心焦,忍不住插嘴:“然后呢?你没劝住他?他真的自己把自己吊死了?” 张凤的动作突然停住,呆滞了下来:“我去拉他,没拉住,他,他竟然掉下来了……我没想杀他!他这是自杀!你们是律师,一定能帮我说清楚的,对不对?对不对!” 贺悠突然站起身来,一扫刚才对张凤的柔和,冷冰冰的开口:“也许吧,这些事情你最好毫无保留的同警方说清楚,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帮到你。” 说罢贺悠便拉开椅子,朝门外走去。 张凤见贺悠如此,震惊的起身想追过去,却因为扣着手铐,猛地站起来时差点失去平衡,整个人晃了一晃才勉强站住。贺悠此时已经走出门外,我正待跟上,张凤在后面急迫的喊住我:“老陈不是不怪我吗?你们为什么要走?帮帮我!帮帮我!” 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现在我并不知道贺悠下一步的计划,当然不能向她承诺什么。我走出房间,两位带着张凤过来的警察又进去了。在门口我听见张凤绝望在里面的大喊:“我没杀人!是他自己想死!他是自杀!” 匆匆赶上贺悠,我们两人一起朝警局外走去。我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五点多了。深秋的天亮的越来越迟,此刻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你觉得张凤说的是真的吗?”贺悠边走边问我。 我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可信的,她不像是那种有足够的心计能杀人后伪装成这种失态情绪的人。” 贺悠不说话,过了几秒,点了点头。 回到车上,我掏出保鲜袋,很自觉的把手伸到贺悠面前。贺悠眯缝起眼睛笑了一下,薄薄的嘴唇笑起来的形状还挺好看。 贺悠右手十指扣住我的手,左手中逼出了刚才从张凤身上收到的灵魂碎片。收进保鲜袋后,我赶紧问贺悠:“这是陈阳阳的怨气魂吗?” 贺悠摩挲着袋口:“原来是我一直想错了方向。张凤说的没错,陈阳阳是在和她的拉扯中,意外撒手挂到了树上才导致死亡,所以他的魂只有两块,一块在自己身体里,一块沿着身前的活动轨迹回了修车行,跟在了修车行中阳气最弱的人身上。” “那这块魂不是陈阳阳的,能是谁的?”我大感惊讶。 贺悠也颇费解的语气:“这块虽然是怨气魂,但不是陈阳阳的,反而和混在陈阳阳魂里那块怨气魂是一个人的。” 匪夷所思,如果说一个人身上有了别人的怨气魂,是因为背了命案的话,可陈阳阳和张凤两人身上都有着同一个人的怨气魂,难不成是他两同时杀了一个人? 贺悠缓缓发动起车子,我问他:“回兴茂大厦吗?” “送你回家。”贺悠接着说:“光靠想,想不出来头绪。这股怨气魂不会来的没有缘由,我会上报到系统里查一下。你回去抓紧时间睡一下,随时都可能还会再有任务。” 听到贺悠这么说,我此刻才感到一股困倦感和疲惫感同时袭来,觉得自己已经累到不行。 “那你呢?”我看着贺悠蓬起来的头发,连着今天,他已经两夜没睡了吧。 贺悠大力眨眨眼睛:“让你回去睡你就别操其他的心了。” 得,爱休息不休息。突然我又想到一个事情:“为什么刚才张凤说我们是律师?你不是说我们和有关部门打交道都会有人安排的吗?” “这还不算安排?你以为什么律师都能凌晨过来见到已经扣押起来的嫌疑人?”贺悠仿佛对我的疑问很是不屑。 好吧,这么想来,好像的确也不是单单冒了律师的身份就能顺利见成张凤这么简单。 贺悠的车开的很稳,一路无话。我没能强撑住睡意,终于在回家的路上睡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我这算死脑筋吗 好冷啊。 我一个哆嗦,睁开了睡眼。 天都亮了呢。我看着挡风玻璃外面的天空,已经褪去黑色,有清晨的薄雾,蒙蒙一片。 挡风玻璃?我赶紧坐直后背,左右看看,天,我竟然在贺悠的车里睡了过去。 “醒了?”贺悠此刻正坐在驾驶座上,点着根烟,侧脸看着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揉揉眼睛:“几点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啊。” 贺悠呼出一口烟:“叫了,没叫醒。要不是开了窗户冻冻你,你估计能睡到中午。” 我无语,用一个喷嚏回应给了贺悠。 贺悠把烟掐灭在车里的烟灰盒里,同我说:“都快八点了,吃个早饭再回去吧。” 我向窗外看去,车子正停在我住的小区正门口的路边上。现在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路边的早点铺子却已经热火朝天的忙乎了起来,早点铺门口的包子笼屉上翻腾出滚滚白汽,我猛嗅一口气,虽然隔了一条马路,但仿佛已经能闻到包子的香味了,一时间食指大动。 贺悠锁好车门,我们一同进了早点铺坐下。早点铺老板动作麻利的端上了我们要的一屉包子和两碗粥,被冻醒的我不管不顾的端起碗来就朝嘴里灌,几口粥下去,才觉得周身暖和了些。 放下粥碗,才发现贺悠正饶有趣味的盯着我。我有点尴尬:“干嘛?” 贺悠摇摇头:“不干嘛。”说完夹起一只包子,又补上一句:“你说,睡觉打呼的人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呼声吗?” 我一口恶气顶上头,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粥吐出来。定定神,故作镇定的回他:“睡觉打呼是睡姿不正造成的,坐在车上睡觉,谁都会打呼。” 趁着贺悠还没出声,我赶紧岔开话题:“我睡着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贺悠大嚼包子,头也不抬:“我也睡着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了一下,昨天才是我上班第一天,我们两人竟然就同处一车的睡了两个来小时? 贺悠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专心消灭包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再顺着说什么,一时两人都无话了。 贺悠先我一步,喝光了碗里最后一口粥,站起来走到老板跟前结账。刚买完单,他的手机又滴滴两声响了起来。贺悠迅速掏出手机看了眼,走到我面前敲敲桌面:“别吃了,来任务了,走吧。” 这么快就又来任务了?我顾不上包子才咬了一半,赶紧从桌上抓了餐纸抹抹嘴,跟着贺悠上了车。 “几号任务?”扣好安全带,我问贺悠。 他语气很平稳的样子:“二号,直接去医院。” 医院?我想到上次跟着飞哥和程姐在医院的那次任务,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总算是经历过的情况,不至于到了后什么都不知道。 车子很快到了景禾区的一家医院,我随贺悠进去后才注意到,医院大厅各种哇哇大哭的毛娃娃,原来这是一家儿童医院。 “我们到哪换衣服?”我问疾步向医院里走着的贺悠。 贺悠奇怪的回头看我一眼:“换什么衣服?” 我更奇怪了:“护工服啊,上次程姐他们不是到医院先换衣服的吗?” “真不愧是在银行工作过的人。” 什么意思?我被贺悠这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贺悠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后才回头又补了一句:“做事这么死脑筋。不是每个情况换了衣服就能解决的。” “那我这算死脑筋吗,我只是没经验而已啊,你直接告诉我怎么做不就行了吗?”本来折腾了一夜几乎都没怎么休息,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到要散架,还被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损了一阵,我又有点想来火。 贺悠听了我的话,好像要回我一句什么,恰巧此时电梯门开了,他便径直走进去,不再做声。 我迈进电梯里一看,里面站着两个小护士,此时也不好再问贺悠什么,便默默在电梯角落里站着。两个小护士倒无所谓电梯里有没有人,继续在嘀咕着什么。 “我看这家人肯定是过不下去了,孩子没了,家不散的没多少。”其中一个尖尖嗓的小护士说。 另一个小护士声音要柔和许多,但说的话听着也颇刻薄了些:“过不下去离呗!还不是都怪父母?这种事我见多了,也没见哪个父母要死要活的。父母还不是要么离了要么凑合过,一两年之后另生一个,谁还记挂着之前没了的啊!” 第二十五章 我们是社居委的 电梯停到了五楼,两个小护士挤过我们穿出去。贺悠紧随其后,我也赶紧跟上。我在贺悠身后随着他跟着两个小护士,进了五楼其中一间病房。 因为是儿童医院的原因,病房内并不像其他的医院白墙白地冷冰冰。这是一间三人病床的病房,墙面涂成温柔的浅蓝色,上面还绘着一系列活泼鲜艳的卡通动物。 病房里的气氛却与墙面上的温馨截然相反。还未踏进病房内,里面凄厉的哭喊声便已经传来。 “萌萌!爸爸对不起你,萌萌!你醒一醒看看爸爸啊!”走进病房一看,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此刻几乎已经哭到跪在病房最里面的那张病床前,上身伏在床边哀哀号哭,从病房外走进来能看见他的后背剧烈的抖动着,好似整个人被痛苦狠狠的攫住。病床边还围了一对老人,两人均是泪流满面。 这种氛围让贺悠刚走进病房也顿了一顿。我一向怕看到别人因为生离死别而痛苦,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只好问贺悠:“这次是个孩子?” 贺悠点点头,可能觉得现在过去也不是非常合适,便站定同我说:“等会再过去。” 我们两人站在病房门内一步,看着刚才电梯里的两个小护士走过去非常淡然的站在病床边整理着医疗设备。尖嗓音的护士同痛哭的男人说:“设备要撤掉了,家长也准备一下吧。孩子的急救费用办理手续之前要赶快去结掉。” 痛哭的男人依旧是痛哭着,没有回应。另一个声音柔和些的小护士又转脸同病床边的一对老人说:“你们也是孩子家人吧?刚才说的话听见了吗,速度快点啊。” 脸上带泪的老太太一听护士这么催问,一边冲她扑过来一边恼怒的大喊:“你们医院救不了我孙女!现在孩子才刚没,你们就急着收钱!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啊!就是你们医院害死我家萌萌的啊!” 眼看老太太就要扑到护士身上打过来,尖嗓音的护士一把拉开同伴,避开了。她也毫不客气的还口:“讲不讲点道理的?你家孩子送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要怪就怪你们家长没看好孩子,怪不到我们医院头上!” 老太太被身旁的老大爷扶住,气喘不止,正要骂回去,突然病房门外冲进来一个女人,从我和贺悠中间撞过,把我们两人撞得身体一歪。这女人穿着家居睡衣,蓬着一头乱发双目发直的扑到最里面的病床边。 那老太太一看这女人进来,马上调转枪口不再搭理护士,冲着这个女人去了:“你还有脸来!” 这女人仿佛没听见老太太的质问一般,不动也不出声,双目直勾勾的盯着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好似呆滞了一般。 “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来!”老太太挣脱老大爷的手臂,凑近女人身边,哭喊着用力的捶打着她的身体:“你还我孙女儿啊!你还我萌萌!” 这女人完全不管老太太的捶打,但在听见萌萌这个名字时,身体忽的打起摆子来,双唇上下磕碰着:“萌萌……萌萌……我的萌萌……” 接着身体一软,昏倒在地上。两个小护士见状,赶紧上前将她架起来扶到隔壁病床上,然后匆匆出门喊医生去了。路过我和贺悠身边时,护士奇怪的问我们一句:“你们也是家属?” 贺悠摇摇头,两个护士赶着去请医生,也没再多管,丢下一句不要看热闹就出了病房的门。 护士这一问,倒让病房里的老大爷注意到了我们。他虽也一直在流泪,但情绪明显比其他三个大人要稳定许多。此时他望着我们,试探性的问道:“你们是?” 贺悠大踏步迈过去:“大爷,节哀啊。”脸上带着悲悯的情绪接着开口:“我们是社居委的,听说您家出了事情,来核查一下情况。” 社居委?真亏他想得出来。 老大爷一时也不做他想:“同志,不好意思,我们家现在这种情况估计配合不了调查……” “没事没事。”贺悠赶紧说:“不用您配合做什么,我们就是来看看孩子,确认下情况。” 一旁嚎哭的老太太在一旁听贺悠说完,突然止住了嚎哭,腾的从病床边站起来,绕过病床走到贺悠面前拉住他的手:“社居委得帮我们做主啊!我的孙女都是被那个女人害死的!”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的指着隔壁床上昏过去的那个女人。 贺悠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不知他是何意,只得先上前一步。 没想贺悠竟然把老太太的手朝我手里一塞:“大娘,节哀,您要反应的问题跟我们这位同事说就行了。” 第二十六章 你还会路见不平啊 我不知所措愣在原地。老太太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姑娘!姑娘哎!你说这个女人心地狠不狠啊!本来今天应该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出门带孩子去动物园的,结果她非在那装病!死活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带孩子出门!我们两个老人年龄都这么大了,怎么能照顾的来孩子啊!刚出门孩子就在小区门口被车子给撞倒了,就这么没了啊!你说这个女人她毒不毒!” 我听得云里雾里:“大娘,您先别急,您是说孩子妈妈今天没出门,您几位没看住孩子是吗?” 不料老太太一听这话,重重的甩开我的手,双目怒睁,倒把我吓了一跳:“我们没看住?!她才是孩子妈妈!是她不愿意带孩子出门才出了这种事!我们萌萌没了,都是她的错!” 我被这老太太的逻辑震惊到张不开口,只得向贺悠投去求助的眼神。这时我才发现,贺悠已经走到了病床边。 病床上的孩子已经被蒙上了白布,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轮廓。此刻贺悠弯下身体,单手正拍着那个哭到跪在病床前的男人后背,好像在安慰着他一般。另一只手看似不经意的搭在病床边上,但我却清楚的看见他的手指间已经伸进了白布内。 不对!贺悠还没有从我身上沾阳气过去,怎么就要收魂了! 我以为贺悠忘了这码事,忍不住叫出声:“贺悠!” 没控制住,声音太大,连胡闹着的老太太都呆住,几个人随着我的喊声都看向了贺悠。 糟糕,我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要是被孩子家人发现贺悠的手已经伸到白布下面,岂不是要闹腾的更厉害了。 还好还好,这时刚才的两个护士挟裹着一个医生熙攘着进了病房,转移了满屋子人的注意力。 医生被护士指引到昏倒的孩子妈妈身边,还不及查看孩子妈妈的情况,一旁的老太太却又拨开我,动作矫健的闪到了医生面前,不讲理的吼着:“不要给她看!让她死了好了!让她死掉,在下面好好补偿我们萌萌!” 医生不做声,可能也知道这家刚没了孩子,便先不理会老太太,专心检查孩子妈妈了。 老太太依旧不依不饶,还待伸手制止医生时,哭倒在病床边的男人突然开口:“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抱住萌萌,才让她被车子撞到!你要怪就来怪我吧!要陪萌萌,也该我去陪!” 这几句喊得声嘶力竭,痛彻心扉,喊罢后男人依旧是伏在病床边,竟然连哭声都没了,仿佛被人瞬间抽走了周身力气。 “怎么能是你的错啊!儿子,你没有错呀!错在这个不愿意带孩子的女人!你可是萌萌的爸爸呀!”老太太听了男人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又喊了起来。 “他是孩子的爸爸没错,可那也是孩子的妈妈。”一个冰冷确清晰的声音传来,一屋子都朝这个声音望过去,不是别人,正是贺悠。 他此刻已经站直了身体,双臂交叉着叠在胸前,脸上的神情几乎能冻住整个病房:“出了这种事情,不反省为什么三个人照看不住一个孩子,而是去埋怨一个不在场的家长。更何况孩子已经没了,还要再逼死一个,才顺了你的心?”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好似冰窖。过了几秒,站在病房里的一个小护士才接过话茬:“人家说的在理,你们家属也控制点情绪,不要再闹了。” 老太太这才从一脸震惊中缓过来:“我家的事情你懂个屁!你知道什么你就在这指指点点?轮得到你吗?” 老大爷赶紧过来拉她:“这两位是社居委的同志啊……” “我管他狗屁社居委!”老太太愈发骂骂咧咧。 贺悠不再说话,冷笑一声,过来拉了我一把:“走。” 我也丝毫不想再在这样的气氛里待下去了。匆匆冲老大爷点了下头,随着贺悠逃也似的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的路上,我看着贺悠依然忿忿的脸:“没想到,你还会路见不平啊。” “这不是路见不平。”贺悠没好气:“只是看不过眼。” 第二十七章 病死的不归我们管 “孩子的魂收到了?”走出医院,我问贺悠。 贺悠点点头。 “没从我身上吸阳气过去,就收到了?” 贺悠嫌弃的看我一眼:“谁要吸你的阳气,再说我也没吸洋气的那种本事。收魂前那是从你身上过阳气,就是沾点而已。” 我随他上了车子,追问他:“可你刚才也没和我握手啊,没沾阳气怎么收魂的?不怕被附上?” 贺悠一边不由分说的拉过我的手,一边朝外逼出灵魂碎片:“小孩子的魂没那种风险。” 我赶紧识时务的单手搓开保鲜袋等着,贺悠的手心中此刻已经腾起了一小股颤巍巍的浅灰色灵魂碎片,我凑过去,依旧是装在保鲜袋中。 “小孩子个人意识弱,认知能力差,即使是意外死亡或者被人杀害,也很难附到他人身上。”贺悠左右拍拍手,解释给我听。 “我们是不是得经常来医院?”我想到医院每天都有非常多的人死去,估计要来医院的次数会越来越多。 贺悠发动起车子:“不,医院每天死这么多人,多是病死的,不属于意外死亡。和我们要收的魂,是两回事。但是很多时候救护车会比我们更早赶到意外现场,所以我们来医院的次数也不能算少。” 我大概明白了,看来病死的不归我们管。 很快,车子又开到了我住的小区门口。贺悠停稳了车问我:“公司提供宿舍,你怎么不去住?” 我不好直接和他说是因为担心自己撑不过试用期就想撤的念头,便撒了个小谎:“房子还有一阵子才到期呢,房租都已经交过了。” “挺会精打细算啊。”贺悠的语气里还是那么不善:“回去抓紧时间睡,随时都有可能来任务。”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硬撑着眼皮回到了家。 到了家匆匆洗掉一身的油腻,倒在床上,恍惚只在几秒间,便睡了过去。临睡前,我还不忘挣扎着把手机音量调大,生怕错过贺悠的电话。作为一个新员工,我这敬业态度估计也没谁了。 一觉睡醒,窗外的天墨墨黑。肚子咕咕作响,我懒得出门,翻身起床到厨房,泡了桶面。 面刚泡开,电话响了起来,我一看,是思思打来的。刚接起,一阵喧嚣的音乐声从电话那头传来:“阿则姐,我是思思呀,你在忙吗?” “没有啊,昨天倒是忙了一夜,现在在家呢。” “太好了!没在忙的话快出来呀,一起来骑士坐坐,听捷哥说贺子哥昨天已经带你来过了,你知道骑士的位置吧?” 我有点犹豫,毕竟昨天在外面连轴转了一天一夜了,现在疲惫感还没有尽消。 “来吧阿则姐,程姐飞哥还有益德小妍都在呢,难得大家今晚都没任务,快来跟我们一起玩吧!”思思好像听出了我的犹豫,赶紧鼓动我。 “好,那我待会就出门。”思思听我这么一说,欢呼一声挂了电话。 答应下来,是因为听到思思说陈益德和那个小妍都在。我倒并不全是因为陈益德的原因才想过去,而是更想见见小妍这个唯一一个还没见过的同事。 三两口扒完了泡面,我换好衣服,临出门前看了看自己巨大的一对眼袋,长叹口气,开始朝脸上刷墙一般的糊上一层又一层粉。 出门打了个车,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路上车辆少了许多,一路很顺畅的很快就到了捷哥的骑士酒吧。 我推门进去,望着里面熙熙攘攘的人头,不禁一愣。这间小小的酒吧,白天和夜里的气质竟然截然不同。酒吧里有小乐队正在现场演奏者,一群群的年轻人一团团的坐在一起,都在热烈的交谈着,不浮躁也毫不冷清。 我不知道思思他们坐在哪里,犹豫间朝吧台走去。还好,捷哥正站在吧台中。 “捷哥!”酒吧里的音乐声不小,我拔高了音量喊捷哥。 捷哥抬头,看到我,愣了一愣:“阿则?” 我看他这副反应,竟然像是没认出来我,有点奇怪,便笑了出来:“是我啊,咱们不是昨天才见过的吗。” 捷哥也笑了:“怎么今晚看你和昨天下午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我听他这么说,也玩笑道:“哪里不一样?” 捷哥又上下打量我一遭,笑着摇头:“倒都是一样的漂亮,不一样的感觉可能是贺子不在。” “和他有什么关系?” “昨天你和贺子一道来的时候,感觉你好像有些紧张似得,过于严肃了些。今晚不同,整个人放松多了。”捷哥削瘦的脸上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小秘密。 第二十八章 淡若百合的女孩 我有点不好意思:“捷哥,思思他们呢?” 捷哥干脆钻出了吧台:“这边呢,我带你过去。” 绕过几张台子,捷哥带我走到靠近台球桌后侧的一个卡座中。这个卡座是两张台子拼在一起的,周围放了三条长软凳,我一看,果然是归档局的人都坐在里面。 “阿则姐!”思思头一个站起来跟我打招呼,挪了挪身子让我坐在她旁边。 捷哥还要去吧台招呼客人,转身离开了。 桌上立着两扎啤酒,我刚一坐下,程姐指挥着飞哥特热情的帮我倒了满满一杯。我赶紧谢着接过,坐在旁边的陈益德笑道:“阿则还是跟我们不熟,还这么的客气。” 我尴尬了一下,毕竟都是才见过一两面的新同事,自己的确还是有些放不开。但我实在也并不是自来熟的性格。 飞哥推推眼镜,笑着冲我端起来杯子:“益德,你也别说阿则,你刚进局里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不光益德,连小妍都是。”程姐怕我局促,温和的冲我眨眨眼。 思思哎呀一声:“阿则姐,你还没见过小妍呢,我都忘了给你介绍了。” 其实并不用她特意介绍,刚过来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坐在陈益德身边,那个气质淡若百合的女孩。 在前两天,不管是从飞哥程姐他们口中,还是陈益德的口中,他们提到的小妍,在我心里是一个孩子气的小姑娘。可直到见到她本人,我觉得我构想中的那个小妍,同她本人是完全不同的。 她一头黑色长直发安安静静的铺在肩头,一张又白又尖的小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都在熠熠发光。一双黑色的眼睛并不很大,眼角有些微微的垂着,显得非常乖巧。 此时她正抬起薄薄眼皮,好奇的打量着我。思思在一旁招呼着:“小妍,这就是贺子哥的新搭档,怎么样,和我跟你说的一样高冷吧,哈哈哈。” 这话简直听得我头发晕。我只不过是还不够和大家熟悉,话少了些,竟然被思思形容成了高冷。 小妍微微的抿起嘴唇,有点害羞似得缩了缩脖子,轻声喊了一声阿则姐。 她的声音非常轻,要不是看清了她的口型,我都几乎要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我冲她点头微笑,她也一直对我报以笑容。莫名的,我对小妍非常有好感。 “贺悠呢?”接到思思的电话时,我理所应当的以为贺悠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没想到竟然没看见他人。 思思惊讶的看着我:“贺子哥没和你说吗?你们不是最近一个任务出现异常了吗,今天晚上杨局的飞机回来,他直接去接机了,要第一时间当面和杨局汇报下情况。” 我呐呐到:“他没和我提,应该是比较赶时间吧。” 程姐插嘴:“是环城河边那个案子吧?当时第一块魂还是我和贺子一起收的。后来贺子给我打电话,说这人魂里掺了别人的怨气魂。” 坐在陈益德身边的小妍开口,声音也同她本人一样温温柔柔:“我听杨局和我说过,这种情况是死者生前背了命案的,才会有这种情况。” 飞哥灌了一大口啤酒:“我们局没有未完成的任务,那这次肯定是其他地区的归档局没做好事情,放掉了怨气魂没能收齐。” 我看他们都还不是很清楚情况的样子:“可能也不光是这个问题。后来我们在另一个相关的人身上,又收到了和死者第一块魂里掺着的同一个人的怨气魂。” 众人一听,均是面带惊讶。 陈益德考虑了一下,带着疑问说:“难道是这两人同谋杀了同一个人?但同一个人的怨气魂出现在两个人的身上,那就意味着这个人的怨气魂被分裂成了两块,这种情况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思思微张着嘴巴看着我:“阿则姐,没想到你刚来,就遇到这么棘手的任务。” “还在说贺子手上那个任务呢?”捷哥走过来,手中端着一个大果盘,稳稳的放到了我们桌面上。 “可不是。”程姐一个皱眉:“真得好好查查,这个异常情况起码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是哪个局没有完成任务还没及时上报,导致有灵魂碎片没有收集齐不说,还没上报系统;第二,同一个人的怨气魂是怎么能分别在两个人身上发现的,这点比第一点,还不正常。” 第二十九章 好歹我还是你搭档 “你们不是说好了,来我这就不聊工作的吗?”捷哥也坐了进来,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酒:“先让贺子操心去,等他需要帮忙的时候,自然会开口的。” “对对对,咱们怎么又聊起来工作了。”飞哥第一个相应:“捷哥,嫂子呢,今晚怎么不在?” 捷哥抿了口酒,刚想点起根烟,想到什么似得又把火机放下了:“这段时间就不让她过来了,酒吧里又不禁烟。” 坐在他身边的飞哥见捷哥没点烟,立马把捷哥手中的烟顺到了自己手上,连同火机一起夺过来,就势点上了:“骑士以前也没禁过烟啊,嫂子不是一直在的吗?” 程姐一巴掌拍在飞哥肩膀后面:“你傻不傻啊,还不快恭喜捷哥!还不明白吗,嫂子肯定是怀孕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再看捷哥,面含喜色,端着酒杯只顾着笑。 陈益德满上酒杯,故作严肃的环视众人:“来来来,让咱们一起来恭喜捷哥老年得子!” “你小子!”捷哥指着开玩笑的陈益德:“你就是个蔫儿坏!可别把我们小妍给带跑偏了!” 大家皆乐开了怀。 我看着在座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心中也升起一阵暖意。从前刚毕业时在银行工作,大家都是各做各的业务,下班时间也从不来往。后来为了李光来到本市工作,上一份工作中虽然大家都是年轻人居多,但是我当时却把自己工作以外的时间,全给了李光。 在我没了恋人和工作的时候,突然进入了归档局这样的一个集体。虽然大家做的事情听起来匪夷所思,可简单的接触下来,这些同事们相互之间流露出来的感情,却都是真切的,温和坚定的。 思思轻轻捣捣我:“阿则姐,出什么神呢?是不是担心贺子哥呢?” 开玩笑,我担心他?这群人中,最不可爱的队友就是他。 小妍听见了思思的话,也来腼腆的搭话:“贺子哥做任务没出过差错的,阿则姐你放心,有消息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和你再联系的呢。” 我只好微微笑着和小妍点点头。小妍看我对她笑了,仿佛受到鼓励一般,接着和我说下去:“阿则姐,你现在是自己有房子吗?” 竟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句,我不知她何意,略感尴尬:“没有,我现在是租房住。” “哪有这么问别人的。”陈益德在一旁沉下脸低声对小妍:“多不礼貌。”真没想到,一向温和的陈益德对小妍竟然如此疾言厉色。 小妍涨红了脸:“我是看阿则姐没住宿舍,才问一句的。” 思思过来打圆场:“对啊阿则姐,你还租房子干嘛呀,多浪费钱,咱们局提供的宿舍条件可好了呢,小妍是本市人,都搬到宿舍住去了呢。” “你们都住宿舍吗?我要是搬过去还住的下吗?”我有点好奇。 程姐隔着桌子也加入我们的讨论:“住得下!思思自己有房子,不住宿舍,我之前一直住那边,结婚后也搬走了。现在宿舍那边只有小妍一个住。” 陈益德也同我说:“阿则,你搬过去也好,小妍一个住总是怕,你过去和她也做个伴。” 我看了看小妍腼腆却又带着期盼的眼神:“好,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抽个时间就搬过去。” 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以后,又要过女生宿舍的生活了。但是思思说的没错,好歹省下了房租钱嘛。 众人又闲散着聊了一阵,接近午夜,才同捷哥告别,各自回家。 大家都喝了酒,没人开车,一排人站在路边,先后上了出租车。 上了车后,我刚给司机师傅报了地址,贺悠的电话过来了:“在家?” “没有,刚从骑士出来。”刚才几杯酒下肚,头有些昏昏的,但是要紧的情况还记得:“又来任务了?在哪?” 贺悠那边的声音带着些疲惫:“没任务。你要是不在家,直接来兴茂大厦吧。” 我来了精神:“他们说你去找局长了,是陈阳阳的情况弄清楚了吗?” 贺悠在电话里一句都不愿多说:“到了再说吧。”便挂了电话。 算了,爱说不说,反正我早晚得知道,好歹我还是你搭档呢。我同司机师傅改了目的地,带着些许醉意的靠在座位椅背上,望着窗外的路灯闪烁,一路朝着兴茂大厦去了。 第三十章 因为我是你的搭档啊 赶到兴茂大厦后,直奔七楼。 前厅没人,贺悠办公室里亮着灯。 我探头进去,发现他正背靠着办公司,闭着眼睛。 睡着了?想来也是,他连轴转这几天时间,比我休息的时间还要少得多。 我想了下,算了,还是先不叫他,让他眯一会吧。转身就要回自己办公室。 “来了?”岂不料我刚转身,后背就传来了贺悠的声音。 既然他醒了,我也不好马上走开:“叫我回来有什么急事吗?你不回家休息?” 贺悠坐正身体,疲惫的抬起双手搓了搓面颊:“陈阳阳的魂算是收齐了,但是那个没来头的怨气魂还没算完。叫你过来是要赶紧带你把局里的归档系统熟悉一下。” “就是叫我来熟悉系统的?明天也行啊,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觉吧。”我看着他双目通红的眼,心想这工作强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贺悠摇摇头,声音里有疲累的沙哑:“叫你过来熟悉系统,就是为了我能去休息。这次的情况我已经和局长沟通过了,他需要向上层反应下,一旦有任何问题,都需要在系统里及时搜查或者录入。你不熟悉系统,我就休息不了。” 原来是这样:“行,那咱们现在开始吧。” 贺悠有点惊讶的看着我,仿佛没料到我会如此积极。他示意我拖把椅子,坐到他身边来。 “酒量不错啊。”刚坐定,贺悠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啊?”我问完才反应过来,刚才喝了些酒,现在肯定一身的酒气。想到这,我默默的把椅子拖离他远一些。 电脑上桌面上有个小小的红色图标,没有文件名。 贺悠双击点开它,弹出一个方框的办公系统。 “你先看看,熟悉下操作界面。”贺悠把鼠标交到我手中。 我迅速过了一遍:“这个操作系统,和银行的客户系统很像嘛。” 赖于我在银行工作的几年经验,很快搞明白,这个系统中,有死者的信息录入系统,包含了灵魂收集的情况,还有已录入死者的查询情况。 “这个系统是全国联网的,各地的情况分日期及所在地,均可查询。” “你刚才说要我熟悉系统你才能去休息,是在你休息的时候我要操作这个系统什么吗?”我问贺悠。 贺悠认可的看着我:“局长会在各地的管理层先通个气,不管其他地区来了任何情况,我们都要第一时间在系统核实,查看是否会有偏差。” 我了解了:“也就是有种可能是系统情况和实际情况可能会不一致?” “对。如果一致的话,我们早就能在系统中查到这次的异常情况了。”贺悠边说边站起来拎起外套:“你的电脑里也有系统,今晚就拜托你值班了,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 “那你呢?”我错愕的看着他关机走人。 贺悠回头略惊讶的看着我:“回家睡觉啊,刚才你不是还让我回去休息的吗?” “原来你回去了我就得在这值夜班?” 贺悠苦笑了一下:“这个系统只有办公室电脑可以连接。再说了,你好歹今天还睡了一天,我快三天没睡了好吗?” 我觉得抱歉:“你快回去吧,对不起啊。” 贺悠脚步顿下:“对不起?你对不起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我是你的搭档啊,我应该和你共同分担任务的,但是从我来了以后,你还是一直都没休息过,自然是我对不起。” 贺悠站在办公室门口,盯了我几秒,最终转身离开了。 这人,竟然连一句再见也不说。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独自在办公楼里待着,我还是有点害怕的,干脆关了办公室的门。可这玻璃门又没门锁,我吭哧吭哧的,又搬了个办公椅堵在门后面。 打开我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脑,果然桌面上也有和贺悠电脑里一样的归档局系统。打开系统翻看了一遍,反而更觉得无事可做了。 算了,反正也还没来消息。 我打开视频网站,随便点开了一个电影看起来。 电影片头才开始十来分钟,我突然涌起一阵不妙的感觉。 想……上厕所。哎,刚才的啤酒还是喝了太多了。 这可怎么办,七层还没有厕所。 我在纠结中又憋了十来分钟。 不行,忍不了了!我拉开堵门的椅子,心里鼓励着自己:没事,一来一回也就两三分钟嘛,反正我阳气重,什么都不怕的。 第三十一章 本市归档局的局长 兴茂大厦六层这个点早就没人办公了,走廊里的灯也是灭着的,一片漆黑。 我上了个应该是此生速度最快的方便,心里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出了洗手间就朝七楼奔。 进了七楼归档局前厅,才算是松了口气。 回身掩上前厅的两扇玻璃门,绕过会客桌椅后面的玻璃隔断,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一趟洗手间去完,身心都轻松了许多,我忍不住哼起了小调。 迈进办公室的门,我的心跳突然停止了一下。 我的办公桌前,坐了个人。 霎时间浑身汗毛炸起。我不管不顾,掉头撒腿就跑。还未及冲过办公区和前厅之间的隔断,后背传来一声大喝:“丁则!” 我一怔,脚下不自觉顿了下来。 后背传来稳稳的脚步声,我不敢回头。 “忘了提前和你说一声了。”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是归档局的杨涛。” 杨涛?归档局有这号人?我战战兢兢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个男人。 这是个已经能隐约看见白发丝的中年男人了。他穿一身深灰色西装,非常熨帖,质感上层,衬衫和领带的颜色也搭配的很好。 同一些早衰的中年男人相比,这个男人看起来十分精神。此刻他一双目光炯炯的眼睛,正闪烁在细边银框眼镜后望着我。 “你怎么进来的?你到底是谁?”我底气不足的问着他。 他笑了,脸上的皱褶并不多:“我是杨涛。本市归档局的局长。” 扯什么呢?局长会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看出了我一脸的不相信,他的笑容更深了:“怪我没给你打电话。贺悠告诉我今夜你在这里值班,我正好带来了一些陈阳阳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他这话一出,我就差九十度大鞠躬了:“局……杨局……不好意思啊,我没见过您,刚才被吓了一跳,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杨局示意我随他进办公室。 进了我的办公室,我正襟危坐的坐在办公桌对面,为自己刚才的动作深感后悔。太莽撞了,太不慎重了,没一点收魂人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升职空间啊。 “还适应吗?”杨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突然开口问我。 我赶紧连连点头:“还好还好。” 杨局眼睛从电脑上挪开:“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检查你工作的。” 听到检查工作四个字,我赶紧解释:“杨局,我刚才是去洗手间了。” 没料他听完这话,哈哈大笑:“小丁,你可真有意思,就算你不在办公室,我也扣不着你工资啊,咱们单位又没有强制值夜班的制度。” 我不好意思的也跟着笑了:“杨局,那陈阳阳的事情,查出来什么了吗?” 杨局收了笑容:“恩,有点眉目。陈阳阳灵魂碎片里收到的怨气魂,就是之前他死掉的那个同事的。” “同事?是那个修车行的小马?” 杨局点点头:“对。他死在邻市,当地的归档局在出事后第一时间也把他的所有灵魂碎片都已经收齐归档了。” 我奇怪:“那怎么还会在陈阳阳的灵魂碎片里找到他的怨气魂。” “问题就在这。”杨局抬起左手托住下巴,右手摩挲着鼠标,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归档系统:“这是第一例,归档后出现纰漏的碎片。” 我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 杨局看我发懵的脸:“你入职这两三天,接过几次任务了?” “两次。”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杨局接着发问:“那你知道灵魂收集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呢?” “不是集中提报到回收局销毁吗?”我还记得思思和我说过的,每个新出生的生命,都拥有不同的灵魂,所以死去的人的灵魂,在收集后都会被销毁。 杨局微笑着摇头:“看来贺悠还没有把情况给你完全沟通到位。” 看来这点又是思思为了忽悠我进来诓我的了!我心里一个白眼,这帮人,怎么都这么不靠谱。 很快,杨局就这个灵魂去处的问题,详详尽尽的给我上了一课。 第三十二章 想着工资就得了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灵魂,都会在一定的时间内,自行消失。 这世界的黑暗面,远超我们的想象。活着的人,可能会有各类死法。 那些遵循自然规律,不管是老死,还是病死的人,灵魂都会随着指引,自行到达回收局。 这些灵魂,是完整的魂,纵然有牵挂,却无怨念的魂。 而另一类死亡,尤其是那些由于人类的恶毒而催生导致的死亡,会另死者的灵魂分裂成碎片。 最危险的碎片,就是带着怨气的碎片。 这些怨气魂,既不会接受引导被主动回收,更不会在一定的时间内自行消失。 在被归档局收集完毕之后的怨气魂,会送至回收局。而回收局会将怨气魂强制通过一定手段进行稀释,将怨气稀释到最低值,直到其能够达到自行消失的标准。 “那,一个人的怨气魂有可能会分裂成两块吗?”听到这,我想到陈阳阳和张凤身上分别抽出的两块小马的怨气魂。 杨局沉吟下:“按理说,是不会有的。从来没有过同一个人的怨气魂分裂成两部分的情况。这次的事情是非正常的。” 我接着发问:“可现在既然已经找回了小马的怨气魂,送回到回收局不是就可以了吗?还会有别的问题吗?” 杨局摇头:“没那么简单的。如果这件事情查不清楚源头,万一再发生这类事情,后果比较麻烦。” 我想到晚上在骑士酒吧里,他们说贺悠去直接找了杨局:“那您现在是查到什么了吗?” 杨局迟疑了下:“起码我们现在能确定的是,这次流出回收局的怨气魂碎片,是人为造成的。” 人为,难道是回收局内部有人要搞破坏? 杨局此时却关了我的电脑:“走吧。” “去哪?”难道局长也要带我出任务? 杨局盯着我笑了:“回家啊。就是因为查到了这事是人为干的,你在这守着系统也没用了。贺子和我说你在兴茂大厦,我正好路过这,干脆直接上来和你说一声。走吧,我送你回去。” 小单位也没什么不好,领导和员工的关系还蛮近的嘛,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锁了办公室的大门,和杨局一起离开了。 上了杨局的车,我有点不好意思:“杨局,您家住哪个区啊,送我回去会不会麻烦您绕路?要么我还是打车回去……” “不远。”杨局没看我:“你入职后思思有把你的材料提报给我看,我知道你住哪边。再说了,这都凌晨两点多了,我还能放你一个人在街边打车?” 我连声又赶紧说谢谢。 一路上,我和杨局两人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很快到了家中,我同杨局告别后离开。 九点多才睡醒,现在虽然已是凌晨,可躺在床上,还不能马上入睡。 我打开微信,一看,晚上竟然漏了好几条未读信息。 先是一个加群提醒。思思把我拉入了一个名为“业务讨论组”的群里。这群名,可真够官方的。在群里翻了下,都是归档局的现任成员。 再后面是几个好友申请的信息,我扫了一眼,得,除了贺悠,群里其他的人都申请加我为好友。 我干脆又打开群里的成员明细,戳进贺悠的资料里。 贺悠的头像是一片黑色,没有签名,没有朋友圈。 心理绝对是有毛病。我暗暗给他下了定论。 朝深了一想,不对,万一他这毛病是工作导致的,那我以后岂不是也难逃? 我躺着猛晃了晃脑袋,算了,想这些干嘛,想着工资就得了。 而且明天我要好好问问思思,局里提供宿舍的事情。小妍看上去也很好相处,既然工作时间不定,与其每天深更半夜的回来,不如直接搬到宿舍算了,还能省个千把块钱。 越想越睡不着。 我一个翻身坐起,干脆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打包起来。 不知不觉,外面天色已亮。看着屋里摊着的一堆堆衣服和杂物,我抓了抓脑袋,这搬家也不是个容易事儿啊。 找陈益德帮忙?算了,找一个有女友的同事来帮私人的忙,这也太不合适了。 找思思?她这小胳膊小腿,我这老小区也没个电梯,让她一趟一趟的上上下下,好像也不太好。 贺悠?虽说是搭档,但看他对我的这种厌恶劲儿,我觉得更没戏了。 横躺在床上,我又想到我刚搬到这里住的时候,李光搬着我的行李,嘴里一边吐槽着我不懂得断舍离,一边又手脚不停的帮我把舍不得扔的杂物不断的朝家里塞着。 眼里,又泛潮气了。 第三十三章 没事不要随便打电话 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以后,可能我第一要学会的,就是见缝插针的抓紧时间睡觉了。 手机响起,接起来又是贺悠的声音:“别睡了,下午三点在局长办公室开会,地址我待会发到你手机上,不要迟到。” 听起来是要开群会了。 挂了电话,我从床上爬起来看看时间,又到下午一点多了。 这才两三天的时间,这种颠倒黑白的工作已经让我叫苦连连了。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瞅着自己的一对黑眼圈,心里竟然有了几分悲苦起来。 但没时间继续悲苦了。 匆匆收拾一下,也没有饿的感觉,不想吃饭,直接出门,朝贺悠发来的地址处赶去。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一愣,金穗街三十二号,没错啊,可这个地址,分明是一个沿街的商铺。 难道局长办公室是在这里面? 商铺的卷帘门拉下一半,门头上没有任何标识。 我犹犹豫豫不敢进去,站在门口,给贺悠去了个电话。 电话还没被接起,我就知道,局长办公室一定是在这里没跑了。 因为站在商铺门口,我已经从半拉开的卷帘门里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贺悠的手机铃声。 我手脚麻利的赶紧趁贺悠接起前,把电话给挂了。 在外面轻轻敲了敲卷帘门,里面传来一身回答:“请进。”听起来,是杨局的声音。 我俯下身子,钻进卷帘门。 里面和普通商铺的布局没任何区别,一个大开间,正中摆了一张长会议桌,四周围摆着会议椅。 桌面中间,摆着一个投影仪,正对着里侧的墙面。 一进去,都是熟脸。 杨局,贺悠,思思,陈益德和小妍,都围坐在会议桌两边。 “我没迟到吧?”第一次正式会议,我有点局促。 杨局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坐下吧。” 我绕到贺悠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了。 刚坐稳,贺悠压低着声音有点恼怒的问我:“刚才打我电话怎么又挂了?” 我也压低了声音:“想和你确定下是不是这里的,在外面听到你铃声,就直接进来了。” 贺悠听完我说的,好像更恼怒了:“没事不要随便打电话,这种小事发信息就可以,电话是正经事用的。” 装什么正经。我没理他。 我们几人围在桌边,好像并没有开始会议的意思。 我有点疑惑的看了看大家,坐在我对面的陈益德看了我的反应,跟我解释:“我们稍等一会,飞哥和程姐还在执行任务。” 话音未落,卷帘门咚的一声响,伴随着一声“哎呦!”,飞哥钻了进来。 “今天的门谁拉的啊!”飞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抱怨着:“思思,老实交代,是不是又是你?每次都拉这么低,再来几次,我头都能被撞秃几块。” “这次是我拉的。”杨局开口:“你啊你,就不能稳当点。” 飞哥一看杨局开口,马上放下了揉脑袋的手,嘿嘿的笑着:“我这不是已经迟到了吗,怕大家等着,就急了些。” 思思问飞哥:“飞哥,陈姐呢?” 卷帘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我在门口停车呢。” 众人看过去,正是程姐走了进来。程姐进来后扫视了屋内一圈,见大家都在,直接反身将卷帘门从门内拉上了。 待程姐在会议室桌边坐定,杨局清了清嗓子:“人都到齐了,咱们开始吧。上周我一直在外出差,昨天回来的时候才听贺子汇报了最近的异常情况,你们都清楚吗?贺子,要不你再把这个任务的情况跟大家大概说一下。” 贺悠听得,很快将这次收陈阳阳的灵魂碎片时遇到的非正常情况又简明的介绍了一遍。 杨局眉头皱起:“这件事情上面也很重视,目前回收局已经确认,这次的怨气魂碎片流出事件,是人为导致的。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这是一起工作疏漏事件,还是恶性的人为违规时间。” 程姐也皱着眉头:“摸着杆儿查呗,从收魂人员查起,一直到当地归档局,和提报到回收局的对接人,以及怨气魂的收纳处理部门,这样一层层查下去,总能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飞哥在旁积极响应着:“对啊,每个环节都是有记录可循的,准藤摸瓜嘛。” “没那么简单。”杨局扣着手中的笔,在桌面发出嗒嗒的响声:“首先排查就需要一定时间,其次,这次上层的意思是,这种情况之前没有先例,目前也很难评估此类事件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有多少。所以这次的事件,在回收局要低调处理,暗中摸查。咱们局也要注意,此次事件不必同周边地区的同系统人员互通有无。” 陈益德开口:“那回收局总要有个处理时间吧?” “目前回收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但处理时间上,谁也不敢报个准数。”杨局说道。 贺悠的手搭在会议桌边上,无节奏的敲着桌面:“那这段期间,我们就没什么能做的了?” “咱们也做不了什么呀。”思思瞪着眼睛。 杨局不置可否:“大家各组的工作还是常规进行,不必刻意在意什么,但是要记住一旦有异常情况发生,第一时间汇报到我处。” 众人点头。此刻,贺悠的手机不适时的响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我一看他打开手机的脸色,就明白,又来任务了。 果然,贺悠摁了手机,抬头对杨局:“杨局,二号任务,我们先撤了。” “去吧。”杨局摆摆手:“多照顾小丁,别太独立了。” 贺悠迅速的点下头,拉开卷闸门带着我离开了。 上了车,我问贺悠:“二号任务?这次是什么样意外?我们是去医院还是去别的地方?” “不去医院。”贺悠轻踏油门,缓缓加速:“这次死者是在家中出的事,直接去死者家里。” 家里?家中出了什么意外死亡? 贺悠此时开始一辆辆车的超过去,左别右转的穿行在道路中央。我不敢再连续发问让他分神,干脆坐在副驾上乖乖闭了嘴。 很快,车子开进了一个位置地方不佳的小区里。 之所以说这个小区位置不佳,实在是开车进来太不容易了。这个小区还有一半是在施工的状态,另一半的几栋楼看起来也是刚刚交房不久的样子,很多楼层上连阳台都还没有封上。 小区正门有数量施工车辆开进开出,水泥地面被压的不再平整,一地的散泥烂土。 贺悠费了些力气才绕开小区里的施工区域,嘴里也忍不住抱怨着:“什么鬼地方。” 小区中已交房的部分路面都是绿化区域了,贺悠干脆在施工区域附近丢下车子,带着我步行朝里走去。 绕到了小区最里侧的一栋楼,我们坐电梯上了最顶层。 电梯门刚开,一阵喧闹声迎面传来。其中尤为清晰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同是中年男子,这个声音同杨局的低沉浑厚完全不同,又尖又刺:“倒不倒霉,警察同志,你说我倒不倒霉?刚到手的房子,好心租给几个小姑娘,结果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这死了人的房子,以后谁还敢住啊?” 又有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回答他:“你不要废话这么多,房子被你改建隔开,本来就是违规的,出了事情,自然你是要负责任的。” 中年男子一听这话,炸了一般声音更加尖利了:“我负责任?我需要负什么责任啊!这种回迁房谁家不会隔一隔租出去啊,警察同志,我拜托你上下查一查好不好啊,大家都这样的呀!” “现在你家这样搞,出了事,我现在就只找你家。”此时我和贺悠已经走到电梯旁边的住户门口,看见西侧的住户门大开着,门口站着的两名穿制服的警察正没好气的冲着一个愁眉苦脸的男人。 看到我和贺悠走过来,其中一个警察警觉性很高的问我们:“干什么的?” 贺悠又一改冷脸,换上一副特别做作的惊讶表情:“出什么事情了吗?我们是来找朋友的呀?她是住这没错啊。” 警察还未答话,那个愁眉苦脸的男人挤了过来,脸上是迫切的神情:“找朋友?小伙子,你找哪个朋友?叫什么的?” 贺悠脸上又浮现了犹豫的神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要不我改天再过来吧。” 说罢便转身作出要走的样子。 “你等一下!你要找的朋友是不是姓邢?”中年男人急切的喊住我们。 贺悠同我站定脚步,他回身面向中年男人,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第三十四章 你也太虚了些吧 看了贺悠的反应,中年男人亢奋起来。 “你们进来!进来!”他一把拖住贺悠的胳膊,还一边招呼着我,把我们朝屋里拉扯着。 警察也朝门的两边让了让,有一个甚至还在贺悠的背上助力似得推了一把。 贺悠一脸的故作茫然:“干嘛啊这是,你们想干嘛?” 一边说着,一边护着我似得扯过我的手,十指交叉的紧紧握着。 进了门才发现,这是一套被人为改成很多小房间的群租房。看得出来,原本这个房子是个还算南北通透的两室一厅,被改装后,连入户后左手边的厨房,都被隔成了小房间。 拖住贺悠的中年男人很激动:“小伙子,你朋友是姓邢,对吧?我跟你讲,我是你朋友的房东……” “等一下。”警察打断了房东:“我们还在这,轮得着你操心?” 房东无可奈何的闭了嘴。 “你们两人出示下身份证。” 我和贺悠乖乖的掏出证件,捧到了警察面前。 说话的警察接过我们的证件,很快扫了两眼后还回我们手中:“你们两人来这里做什么?” 贺悠眼都不眨:“找朋友。”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接着问贺悠:“你们最后一次和朋友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贺悠继续眼都不眨:“前两天了,就是因为一直联系不上,才过来看看。” 两个警察又对视了一眼,这一眼,更意味深长了。 问话的警察干咳了下,开口:“现在是这样的,你的朋友出了点事情。” 我着急的发问:“出了什么事情?” 一旁的贺悠给了我一个赞赏的眼神,仿佛在赞叹我的入戏速度。 警察缓缓的继续开口:“你朋友租的这间房子是不合规的群租房,你朋友住在厨房隔开的那间里。厨房里装着燃气热水器,今天中午的时候热水停了,合租人敲你朋友的房门想查看热水器,没人开,就进了屋。” 警察停顿下,还是说了下去:“进去以后,发现你朋友已经死在自己房里了,法医已经来看过,初步判定死亡时间是昨晚,死于煤气中毒。” 虽然知道这里一定是有死亡事件发生,但是没料到是这种情况。 旁边愁眉苦脸的房东硬是开口插话:“赶紧联系你朋友的家里人吧,这殡仪馆的车马上就到了,你们朋友租房子到时候连身份证号都没留下来,这不是难为我吗?” “难为你?”警察厉喝一声:“作为房主,你违法改建房屋,把家庭住房改建成群租房,连厨房都住了人。租房还不签合同,连租户的身份证号都不留,现在出了事,第一责任人就是你!” 房东听完警察这话,双脚狠狠的剁了两下地面,干脆靠着墙边蹲了下去,双手锤打着自己的头:“都是这么改的啊!警察同志!您倒是上下几层楼到处看看啊,每户都是这样的啊!” 两个警察都不再理他,转身向我和贺悠,语气缓和了许多:“这样,你们可以进去确认下,要是死者的确是你们失联的那个朋友,你们就配合一下,帮忙联系一下他的家里人。” 贺悠演技的确不错,此刻看他,脸都是煞白的:“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前两天我们还一起吃饭来着……” 警察同情的拍拍他肩膀:“没事的,人昨天才走,没什么变化,进去看一眼,确认下就可以了。” 贺悠看看我,又看看警察:“那我进去看一眼吧,我女朋友就留在外面行吗,她胆子小。” 警察推开厨房隔成的房间的门:“当然。” “不!”我一个箭步先踏了进去:“不行!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小……小邢会出事!我们……我们关系那么好,我一定要亲眼确认!” 贺悠和警察都没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么一招。 此刻警察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壮士。 此刻贺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位傻子。 我不管。既然是做了收魂的工作,以后各种死亡现场都是避免不掉的。我总得有适应和熟悉的一天才可以。与其未来某天让我在血肉横飞的车祸现场去适应,不如现在趁这个死相不会很可怕的任务,先行适应一下。 我头一扭,又一个踏步,进了屋子。 这个厨房隔开的房间非常小,摆设也很简单。 房子应该是毛坯房直接刷了下墙面,铺了地砖后就对外出租了。这个小空间里,没有装橱柜,两面墙上还有直接裸露在外的厨房下水管道和燃气管道。 贴着没管道的那面墙,放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床尾立着一个无纺布的组装衣柜。 厨房的窗户也非常小,整个小空间里暗暗的,但还不至于影响视线。 单人床上看得出来,躺着一个人,被一张被子整个罩住,只能看见一个人形。 我突然怕了起来。从小到大,我还没有那么近的接触过已经去世的人。 我回头求助的看了站在门边的贺悠一眼,他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脸上写满了“看你怎么装下去”的样子。 两个警察在他身后盯着我,密切关注着我的下一步动作。 既然队友不救我,那我只能自救了。 我抖抖索索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几人,面向小房间里的单人床,干嚎了起来:“小……小邢啊!你怎么会出事情啊!让你别光想着省钱,租房子安全才是第一啊!你怎么就听啊!呜呜呜呜呜……” 扯着嗓子嚎了几句,终于,贺悠走进来了。 耶,赢了。 贺悠经过我身边,斜眼白了我一下。 他一步就跨到了床边,探身俯过去,小幅度的掀开了被子一角。 真到这时候,我反而不敢上前围观了。 贺悠对我的退缩却丝毫不管不顾,头也不回的伸来一只手,将我一把拖到了床边。 我一时没做好心理建设,被他这么一拽,突然看见躺在床上的人露出了脸来,不由得低声一呼。 倒不是吓得。 我这一呼,更多的是惊讶。 没想到,死者是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 光看脸,可能只有二十岁左右。一头黑发并不乱,乖乖的贴在头部周围。 脸上神色也十分平静,只是略略有些发青而已。看来,她走的并不痛苦。 我看见贺悠的手抚在她的脸上。慢慢的,有浅灰色的灵魂碎片从她的脸周渗出来。 警察见屋里十来秒都不再有动静,在门外喊了一声:“怎么回事?” 我见贺悠的手还放在死者的脸上,生怕警察进来打断他,赶紧又扯着嗓子干嚎起来:“怎么会这样啊!我不信啊!呜呜呜呜呜呜……” 嚎了两句,看贺悠收回了手,才闭上嘴。 贺悠将掀开的被子一角又提起来,小心翼翼的覆在女孩的脸上。 他站起身搂过我的肩,夹着我朝外走去。 两个警察和房东都凑过来,警察问贺悠:“怎样?你们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贺悠摇摇头:“不好意思,搞错了,她不是我们要找的朋友。” 三人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房东开始鬼叫:“扯什么东西!你不是来找姓邢的朋友吗?这都能搞错?” 贺悠十分抱歉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们朋友的确住这个小区,也姓邢,但刚才我看过了,真不是,我的朋友是个男的。” 警察脸色变了变:“小伙子,对警察隐瞒情况,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 贺悠神色十分诚恳:“太对不起了,但是我说的的确是实话。如果出事的真的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会不管的。但您的确是搞错了,这个姑娘我们真的不认识。” 两个警察交换了下眼神,也是十分无奈。 “我们能走了吗?”贺悠问警察。 两人没说话,侧身给我们让了路。 贺悠搂着我肩,推着我赶紧出了门。 小区的电梯里装着镜子,从镜子里,我看到我和贺悠两人的脸都是煞白的。 我是因为还没从刚才的劲儿里缓过来,贺悠脸有什么好白的?难道是还没出戏?如果真是这样,真想给他颁一座奥斯卡奖杯。 回迁房的电梯质量并不好,停在一楼的时候竟然没什么缓冲,电梯厢狠狠的晃了一下。 我倒没什么,没料到一旁的贺悠竟然随着电梯厢也晃了一晃。 我看他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 贺悠摆了摆脑袋:“没事,饿的。” “饿的?”我们出了电梯,朝车子停的方向走过去:“你中午没吃饭?” “没有。昨晚一直睡到下午开会前。” 我瞅着他一米八多的大个子:“那你也太虚了些吧,两顿不吃饿的脸都刷白的。” 贺悠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你懂什么,我这不是虚,我是低血糖。” 怪不得。想来低血糖的毛病,也是因为长期不规律的工作导致的吧。 我不再跟他说话,想让他省着点力气。 回到车上,我和贺悠手握着手把刚才死者的灵魂碎片逼出来,收进了保鲜袋里。 第三十五章 吃完面再喝酒 “还好,这姑娘是死在睡梦中的,两块魂都在自己身上,省的咱们再找了。”贺悠启动起车子。 此时,我特不争气的肚子,咕噜噜冒出了一串响声。 不等贺悠嘲笑我,我赶紧开口解释:“我也是一觉睡到开会前,我也没吃饭。” 贺悠却没像我想象的那样嘲笑我:“先把碎片送回兴茂大厦归档,待会去吃饭。” 我猛点头。心里想着,以后出门得在包里塞几块巧克力,我可不想也患上低血糖的毛病。 刚回兴茂大厦,贺悠就接到了小孙的电话。 他接了电话,嗯嗯的应了两句,就挂了。 到了七楼办公室,贺悠抽出个空文件袋,把刚收回的灵魂碎片装进去,仔细的缠好文件袋背面的绳扣,然后拿了支笔,在文件袋封面上写上几个字: 邢存梅,十九。 我愣了一愣:“那女孩只有十九岁?” 贺悠点点头,放好文件袋:“小孙刚拿到的死者信息。死者已经被送到殡仪馆了,也已经联系到她的家人了。” 我很震惊。十九岁,难道不应该是正在大学里享受青春的美好时光吗?为什么这个姑娘会死在廉价的群租房里? 贺悠看我:“楞什么,走啊,吃什么?” 我情绪不佳:“随便吧。” 贺悠打量着我挂下的脸:“怎么,还伤感起来了?” 我对他的语气很不满:“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同情心?” 贺悠直了直后背:“我的同情换不回这些人的生命。我希望你认清,这只是一份工作,你不必投入过多个人情感。” 我无言以对。可能对于在归档局工作多年的贺悠来说,这些灵魂并不再是和人的生命是共同体,而是单纯的独立的碎片而已了。 而对于我,还需要更多的时间适应。 我和贺悠下了楼,两人都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要吃什么。 “要不去捷哥那吧。”贺悠说。 捷哥那不是酒吧吗?能有什么可以果腹的东西? 看出了我脸上的疑惑,贺悠接着说:“他那有好吃的,走吧。” 没一会,贺悠开着车带我到了骑士酒吧。 这时也就五六点钟,推开门走进去,酒吧里空空荡荡还没顾客,捷哥正在吧台里坐着玩手机。 看见我们进来,捷哥也没什么意外的表情:“来挺早啊,喝什么?” 我的肚子此时又不合时宜的大响一声。 捷哥哈哈大笑起来:“明白了,怪不得今天过来了,贺子,你干脆改名叫耗子得了。” 我红着脸坐在吧台边:“刚做完任务,不知道要吃什么,贺悠直接就把我带过来了。” 捷哥站起来,一边系上围裙,一边回我:“来的好,正好今天没人预约。” 说罢又扬了扬下巴指使贺悠:“你进来打点着。” 接着捷哥就钻出了吧台,朝台球桌后面的暗门去了。 贺悠进了吧台,笑着对我说:“等着吧,捷哥的手艺可不是盖的。每周捷哥的私房菜可就只做一顿,今天算是我们碰上了。” 贺悠很少笑面对我,这次站在吧台的灯光下对我露出笑脸,竟让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的瞌睡眼弯起来,不似平常的冷漠,眼睛里亮亮的透着光。薄薄的嘴唇勾起来,有种少年感。 被他笑的我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头望着吧台桌面。 没想到,贺悠还是有蛮亲和的一面嘛。 “喝什么?”贺悠突然问我。 “水就行。” 贺悠又笑了:“那我来安排好了。” 他从酒架上取下几瓶酒,在水池中涮了涮调酒的器具,将几瓶酒中分次序的缓缓倒入调酒杯中,稍晃没两下,便取了一只大肚圆口深杯来,缓缓的倒了进去。 我好奇的看着杯子里的草绿色液体:“调酒师调酒的时候不是都会花式抛摇调酒杯吗?你怎么弄得这么简单?” 贺悠小心翼翼的在杯口抹上一圈粗盐,推到我面前,才开口回答我:“不是每款酒都是同一种调法的。尝尝,春光乍泄。” 我端起杯子,看着里面暗色的液体,嘀咕了一句:“怎么看着像毒酒啊。”说罢,小口的抿了一口。 这杯“春光乍泄”,同我之前和李光在酒吧里面喝过的那些五光十色的鸡尾酒不同,它的味道非常醇厚,在酒的气味中还混掺了一点点薄荷的香甜。 我问贺悠:“你还会调酒?” 贺悠还没答话,身后传来捷哥的声音:“贺子,你小子又拿我的酒来做人情。” 我回过头去,看见捷哥端了两个盘子从后面的暗门里走了出来,他把两个盘子直接端到了台球桌旁卡座里的桌面上,招呼我们过去。 我走过去,才看清,原来捷哥端着的是两盘意面。 捷哥招呼我们在卡座里坐下:“你们先吃,我到吧台里去,一会就要来生意了,今天时间比较赶,做不了其他什么菜,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吧!你们要是没任务,等迟点咱们再出去夜宵。” 我已经饿的不行了,坐下就开始举起叉子,把面朝嘴里拨。 贺悠也坐过来,手里端着刚才我的那杯酒,放到了我的盘子旁边:“吃完面再喝酒,一起吃的话胃容易不舒服。” 我有点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贺悠可能被我看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坐下来吃着面掩盖着自己刚才的关心:“看什么?这可是我的经验之谈,不然你以为我的低血糖和肠胃炎是怎么来的?” 我心中一笑,低头不再提。直到囫囵吃了半盘面,我才隐约琢磨起这面的味道来。 这盘意面和其他西餐厅里的普通意面长得倒是很像,味道却截然不同。我不知道捷哥在里面放了哪一种特殊的香料,吃起来颇有一番异域滋味。 “怎么样?是不是和之前吃过的意面都不太一样?”贺悠问我。 我点点头问他:“捷哥是有什么秘方吗?” 贺悠回答我:“这你就得去问他自己了,反正我是从来都没问出来过。以前我们聚会的时候都是捷哥掌勺,他的手艺没话说。后来他离开了归档局,开了这么一间酒吧,被我们怂恿的,每周搞一次私房菜。最开始主要的食客还是我们几个,到后来名声慢慢传了出去,也有很多人过来预约了。” 一盘面还没吃完,酒吧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客人。捷哥在前面招呼着,过不了多久,有一位店员也过来上班了。 我和贺悠吃完面,都觉得心满意足。两人坐在卡座里,我小口喝着贺悠为我调的这杯“春光乍泄”,贺悠坐在我的对面也喝着一瓶啤酒。伴随着酒吧里轻缓的音乐声,我们两之间仿佛产生了一丝共鸣,都觉得这片刻宁静的时光十分难得,谁也没有开口去说什么。 直到贺悠一瓶啤酒见底,他才开口:“我说你,要不要搬到归档局的宿舍,和小妍一起住?” 我点点头:“嗯,我是这么打算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贺悠眼睛投在酒吧里那些年轻人身上,好像想了一下,才开口接着说:“你说今天下午咱们做的这个任务,那女孩她家人现在已经赶到了吗?十九岁的年龄出了这样的事情,估计家里人很难接受吧。” 我有点无语。听他的语气,我大概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一个女生住可能并不是十分安全,但是这种表达方式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难道不知道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吗? 见我没答话,贺悠接着问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 我抿了一口酒:“东西还没收拾完,等到东西打包的差不多我就搬过去。” 贺悠点点头:“小妍还很好相处,她性格比较柔,你如果跟她住在一起,要多照应她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敏感的察觉到了他仿佛对小妍有一种超乎同事之外的关心。 趁着难得聊得热络,我借着酒劲问他:“怎么,你很关心小妍?” 贺悠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意外的看了我一眼:“关心,大家都是同事,当然要关心。” 第三十六章 你觉得贺悠这个人怎么样 我才不会相信贺悠的鬼话。看他的表情,我能确定他对小妍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 贺悠仿佛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岔开话题,问我:“吃饱了吗?吃饱了就送你回去。” 我沉浸在骑士酒吧闲适的情境中有点舍不得回去,不肯回答他。打掩护似得装作查看手机。点开微信,让我诧异的是,陈益德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 点进去一看,一分钟前刚发来的:睡了吗?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我赶紧回复他:还没,在杰哥这里。 陈益德没有再回我信息,下一秒,我的电话突然响起,来电人正是陈益德。 我更加诧异的接起了电话。 我喂了一声。听得出来,陈益德那头非常安静。 “一个人在骑士吗?”陈益德问我。 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贺悠,告诉陈益德:“不是,贺悠也在。” 贺悠开始并没有在意我的电话,直到他听见自己的名字,才抬头奇怪的看着我。 我张张嘴比划着告诉他,电话那头是陈益德,贺悠的眉头突然就皱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在听到贺悠的名字后也迟疑着沉默了起来。我还不想回家,赶紧招呼着陈益德:“你还没睡?要不要一起过来坐坐?” 陈益德听见我这么问,仿佛也很惊讶的样子:“现在?你们在一起谈工作吗?我过去会不会不太方便?” 我觉得有点好笑,谁会在酒吧里谈工作呢? “没有,我们只是过来吃点东西。”听陈益德的语气,已经有了想过来的意向,我赶紧进一步怂恿他:“反正你也不会睡得特别早,如果没有任务,就过来一起坐坐呗。” 看着贺悠紧缩的眉头,我又补上了一句:“把小妍也带着吧!” “她已经睡了。”陈益德很快的回答我,接着又说:“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贺悠挑着眉毛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他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 我理直气壮的用刚才他回答我的话来敷衍他:“大家都是同事,当然要去关心。” 说实话,这话说的我心里也有点发虚。我也不明白陈益德为什么这么晚还会给我来电话。 贺悠不屑地切了一声。 让我没想到的是,紧接着贺悠也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很快的,那头也接了起来。 贺悠声音很大的朝那边喊着:“飞哥,在哪呢?来骑士坐坐?” 我瞪着眼睛,看着贺悠,怎么又把飞哥也叫来了?难道又是一场同事聚会吗? 挂了电话贺悠不再理我,又要了几瓶啤酒。我无聊的坐在座位上,摆弄着手机,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还好,不过多时,飞哥先到了骑士。他风风火火地找到我们的卡座边,坐下就开了一瓶酒。 “贺子,阿则,你们猜怎么着?太邪门了,今天出任务,不对,就刚刚,我跟我媳妇竟然遇上了和你们之前那个陈阳阳的任务一模一样的情况。” 我和贺悠瞬间都凑过去,等着他接着说怎么回事。 咕咚咕咚地灌下半瓶啤酒,然后打了个响嗝,才理我们:“等一下,让我先缓一缓。” 他这头话音还没有落,陈益德也赶到了酒吧。 飞哥也有点惊讶:“哟,益德,你也过来了啊,小妍呢!” 陈益德也开了瓶酒,看我们面上都有点严肃的样子,反问飞哥:“怎么,出什么事了?” 飞哥推了推眼镜:“今天也是挺邪门的,出任务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贺悠开玩笑地搡了他肩膀一下:“别卖关子,快点说。” 飞哥正正色,同我们细细讲了起来: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我跟我媳妇接到通知,说是静慈南路有个三号任务,是个老头,从十几层的家里跳了下来,自杀。家人已经给送去殡仪馆了。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我和媳妇赶到殡仪馆的时候,自杀那老头的子女亲戚什么的,都已经赶到过了。 这种情况,我们也只好伪装成工作人员上去收魂了。还好,很顺利,老头的魂收到后,我们刚想离开,没想到又出了档子事。 这老头家的亲戚众多,在殡仪馆里吵吵嚷嚷的,我们也听了个大概齐。原来这老头两儿两女,去年老伴先一步病逝了,留下老头,腿脚也不方便,没法独立生活。结果老头这四个子女却没一个愿意养着老头的。 没办法,最后四个子女商量着,一家照顾老头一个月。结果老头今天从三儿子家的阳台上跳了下来,人没了。 四个子女连带着女婿媳妇,都在吵着,吵得目的也只有一个:这老头名下的房产和积蓄,三儿子是没资格再分一分了。 我和我媳妇听得都心燥,赶着要离开,没想到,那团人吵着吵着,老头的那个小女儿,竟然摸出把刀来,直直的就刺到他大哥腹部了。 我和我媳妇当然是第一时间冲过去帮忙,当然,也是惦记着万一这个老大就这么没了,咱们也好当场把魂给收了。 没想到,老大倒是没死,但是在老大身上,我们竟然也收到了一块怨气魂。 听飞哥说到这,我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又是一块没来源的怨气魂?” 飞哥重重的点点头:“对。我和媳妇收到后,就马上归档上报了,杨局那边也已经汇报过,因为上次已经出了一次这类事情,所以听说这次还是这种情况,上面很警觉,杨局说最快应该明天就能查清楚来源了。” 我们四人听罢这些,脸色都凝重了许多。正好捷哥得了空,来了我们这边:“阿飞和益德也来了?自己来的?程程和小妍呢?” 飞哥给捷哥递了根烟:“媳妇刚下任务,这次又出了事,我就让她赶紧回去睡了,免得回头查出来点什么,还有的没日没夜呢。” “又出事了?”捷哥坐下,点上根烟。 贺悠嫌飞哥说的太絮叨,很快的又把事情大致情况同捷哥说了一遍。 捷哥听完,弹了弹烧了半根的烟灰:“你们还是都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事情,不简单,阿飞说的对,要是查出来点什么,有的是你们好忙的。” 贺悠把刚喝光的一瓶酒朝桌面上一顿:“对,回家,养精蓄锐,等杨局通知吧。” 飞哥和陈益德见贺悠如此,便也都放下了手上的酒瓶。 我们和捷哥道了别,朝骑士外走去。 我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把陈益德叫出来,可他连瓶啤酒都还没喝完,这就要回去了。 我磨磨蹭蹭的故意落后贺悠几步,走到陈益德身边:“对不起啊,刚叫你出来一会,这就要回去了。” 陈益德看着我微微的笑着:“没关系,要是我不过来,飞哥他们碰到的这个事情我还得等到下次开会才能知道。” 贺悠喝了酒,车子放在捷哥这,就不再开回去。 我们四人站在路边,拦停出租车。 飞哥招呼着我上车:“阿则,你先走,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刚做进车后座,突然陈益德从后面跨过来,拉开车门坐到我身边,然后转头同飞哥和贺悠说:“我和阿则顺路,我们一路先走了。” 那一瞬间,我看见不光是贺悠的脸色,连飞哥的脸色都变了。 陈益德不管他们两人的反应,摇起车窗,让司机开车。 纵然我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陈益德这个举动,并不正常。 “我们……顺路?”我迟疑着问他。 陈益德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不,我们住两个方向。” 我更惊奇了:“那你这是?” 陈益德转过头来,神色十分认真的盯着我:“阿则,你觉得贺悠这个人怎么样?” 贺悠?怎么样?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难道是试用期考核? 我结结巴巴的说:“怎么样?还好吧,没什么……耐心,但是还是,很敬业的。” “我不是问这个。”陈益德有点凶的打断我,同往常的他截然不同:“那我问你,是不是贺悠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会相信?” 第三十七章 注意安全 我一时间不能理解陈益德话里的意思,呆愣愣的看着他。 陈益德这话说出口之后,整个人表现得异常烦躁。他把手伸进自己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里,恼怒的抓了两下。 “我是说,”陈益德迟疑了一下:“我是说,贺子可能没有你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这么片面。” “我知道啊。”我回答他:“毕竟我跟他打交道还不到一个星期,当然不会把他看的太透彻了。” 陈益德有点道不明的叹了一口气:“阿则,可能你现在还理解不了,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一些人并不能百分之百信任。” 我看着陈益德的侧脸,他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外面的路灯一道道的投散在他的脸上,发出晶莹的光。一时间我有些恍惚,甚至都没有完全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陈益德转头,仿佛看出来我在发呆,伸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下:“阿则?我说的你听见了没有?” 我想了一下,才开口回答他:“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说的什么意思,但是不管我做什么工作,在生活和工作两方面,我都分得很清楚。贺悠是我工作上的搭档,所以我们只是工作中相互配合的关系。如果说是在执行任务的话,我自然是信任他,但要是说其他的层面,可能,我们也不会有更多别的交集。” 陈益德有些意外的看着我:“阿则,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清醒很多。” 我笑了:“难道你觉得我是一个很糊涂的人?” 陈益德摇头:“并不是,只是,我以为女孩子都会像小妍那样,看人比较简单一些。” “可是我也不复杂呀!”听他这么拿我和小妍相比,我有些有意驳回他的意思。 陈益德赶紧解释:“我不是说你复杂,我是说,你更透彻一些。” 我不再接话,跟贺悠相比,其实对于陈益德,我所了解的只会更少。虽然他比贺悠更有亲和力,对待同事,也更热心,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单凭我们浅显的接触就下定论,陈益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多一会,出租车已经开到了我家小区门口,陈益德没有坐车继续离开,而是推脱不掉的坚持陪我一起下了车,一直将我朝小区里面送去。 出租车上的一番谈话结束之后,他的情绪仿佛有些低落。我说不清这种低落来源于哪里,但是看他的反应,我一路上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陈益德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在同事面前表现出来,和单独相处时的表现,给我的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 不知道他跟小妍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是另外一幅什么样子呢?我不禁开始遐想。 “你怎么不搬到归档局宿舍去住?”陈益德问我。 “正要打算搬了,东西还没收拾好。”我回答他。 陈益德掏出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日期,接着跟我说:“那你这两天赶快收拾,收拾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我还没回答他,他又接着说下去:“小妍是一个有一点点任性的女孩子,但是人不坏,跟她相处的很多时候你不必太计较,太在意。” 有一点点任性?这个和贺悠嘴里的小妍仿佛又有不同。 不过这也并不难理解,女孩子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表现出来的,当然和朋友,同事之间表现出来的,会有差异。 走到楼道口,我同陈益德告别,转身要上楼。 刚走进楼道,陈益德在后面突然喊住了我:“阿则!” 我回过头,看见他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瘦高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单薄。但是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陈益德盯着我,小声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当晚,我的梦里,也出现了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第二天一早,思思在微信群里通知大家,杨局临时召开全体会议。 赶到金穗街三十二号的商铺里时,杨局还没到。 大家围坐在会议桌边,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丝不太安分的气氛。 最不安分的,还是飞哥?他着急地搓着双手:“也不知道杨局这次有什么新的消息没?” 思思也一脸八卦的拉着程姐,仔细的问着那天收魂时收到的那块多余的怨气魂的细节。 这时卷帘门哗的一响,杨局进来了。 看见我们都已经到了,杨局拉上卷帘门,走进来坐在会议桌的主位,环视了大家一圈,没有人再做声了。 杨局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 “这次的事情,好像就是冲着咱们市来的。”杨局缓缓开口。 “冲着咱们市?这是什么意思?”陈益德问。 杨局紧了紧眉头:“现在上面还是找不到灵魂碎片脱档的原因。但是很奇怪,两次灵魂碎片脱档,都是在我们市发生的。这一次,脱档的怨气魂,是从一个伤者身上发现的。这块怨气魂的主人,是伤者的母亲。” 我想到了飞哥说的当时他们收魂时的情景,这个伤者应该就是就是死去老头的大儿子。那,这个怨气魂是他的母亲的,自然也是每个失去老头的老伴了。 难道他的大儿子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母亲的魂又是谁收的呢? 思思先我一步问出了这个问题:“杨局,既然知道这块怨气魂的来源了,那就查查死者的归档信息呀!” “问题就在这。”杨局的手敲了敲桌面:“这个怨气魂的主人去年就已经死亡,而且是正常病死,灵魂是自主回收的。死者的归档记录里,并没有怨气魂的存在。” 众人脸上,包括我,都露出了十分诧异的表情。 飞哥低呼一声:“这怎么可能?不会有这种情况,一个灵魂如果是不完整的话,是无法自主回收的!” 杨局没有开口,打开录音笔,按下去,播放了一段录音。 声音非常清晰,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这样,你先回去,和自己局里面的成员说一下,不必太恐慌,这件事情,既然是上面出了问题,总会有一个解释的。 就这么几句话,录音结束了。 我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几句很普通的敷衍话,杨局为什么要特意录下来给我们听。 但是没有人发问,大家都看出了杨局的脸色十分严肃。 半晌,杨局终于开口:“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十分明朗。但是,上面流程排查总需要一定的时间。既然事情都是发生在我们市,我希望我们归档局的所有员工能从现在起,进入备战状态。” 备战状态?怎么听起来仿佛要准备打仗一样。 杨局接着说下去:“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任务,无论一号还是二号,哪怕是三号,除了系统内的正常归档之外,每一项任务,都要梳理成报告,仔细的把任务执行过程详细记录下来,提报到我这里。” 杨局顿了顿:“为了避免我们本市再出这样的问题,现在开始,一定要从收魂这一关,卡死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