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华娱》 第1章 重回80 橙黄的暖阳，映照着木框窗沿上的黄色油漆，明明晃晃的十分显眼。 书桌上盖着的玻璃下，铺着几张报纸，报纸上的日期清楚的写着83年3月17日的字样。 陈光耀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四合院里的老槐树，整个人直接呆若木鸡。 “我……我这是重生了？” 透过玻璃上的模糊的倒影，陈光耀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倒影里的自己的确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稚气少年，头发油油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红领巾，虽然脸色有些蜡黄，胳膊也有些干瘦，但意外的精神。 曾几何时，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回到过去，回到小时候，但是现在这陌生的四合院，明显不是他小时候的农村瓦房。 陈光耀一阵傻眼，但或许是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他现在对于这重生之后的一切，仅仅只是短暂的迷茫之后就瞬间变为狂喜。 “我重生了！我回来了！80年代！黄金时代！” 这是一个被无数人怀念和追忆时代，乡土人文，百业初兴，遍地都是机遇。 陈光耀上一世碌碌无为，也曾经无数次憧憬过这样的黄金年代，没想到如今竟然莫名其妙的重生了。 他激动的正不知现在该去买股票还是下海经商，突然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慢慢吞吞的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编织菜篮子。 那小老头自顾自的从菜篮子拿出一个大瓷碗，沙哑着嗓子道。 “光耀，来喝豆汁儿咯。” “豆汁儿？” 陈光耀一愣，又看了看窗外的老槐树，随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心道。 “这里难道是燕京的城区？没想到我命这么好，重活一世竟然还能成为燕京城的爷。”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笑了笑。 虽然都说燕京城没别的，只有地道，但是燕京城的爷还真就是爷，尤其是这个年代能够成为燕京的城镇人员，那可真是天胡开局。 至少现在他不用回到农村割猪草，现在还能在这四合院里悠哉的喝着豆汁儿。 他看了一眼那身形佝偻的老头，随即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陈设。 燕京城的四合院虽然大，但是一般都是好几户人住在一起，尤其是80年代，他住的这个屋子就更是闭塞。 不说什么厨房厕所，整个屋子除了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之外，就是两条矮板凳，其他的家具一样都没有，各种杂物也都是胡乱的堆在屋里。 整个屋子可能连七八平米都不到。 突然，陈光耀的目光一凝，看向了墙壁上的挂着的两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大概二三十岁不到，都穿着草绿的戎装，胸口佩戴着大红花。 只是那黑白的照片质地却让陈光耀心中隐隐有一丝异样。 果然，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那身形佝偻的小老头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随即又低下头去，再次喊了一声。 “光耀，来喝豆汁儿。”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回头又打量了那小老头一眼，却发现那小老头一直低着头，没有看他。 正当陈光耀想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那小老头面前的瓷碗边上却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一时间，饶是陈光耀刚刚重生，满心的激动和狂喜，此刻也瞬间荡然无存。 从这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身上，他隐隐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家境。 这个看似简陋的小房间在如今这个年月显然已经算是极好的标准，大部分和他同龄的小孩，此刻怕是都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割猪草，抱着弟弟妹妹在山坡上掰玉米。 他之所以能悠哉的在这燕京城的四合院里喝着豆汁儿，显然全是靠着挂在墙壁上那两张黑白照片。 陈光耀重生之前已经迈过了三十岁的槛儿，经历过十七八岁的青春热血，也经历过二十四五的懵懂迷茫，三十岁的年纪已经算是度过了半生光阴，自然也明白生命的厚重。 他不声不响的坐在了桌边，端起那碗豆汁儿喝了一口。 本以为这东西就是发黄的豆浆，没想到一口到了嘴里，又涩又苦，没有一丁点甜味，直让他想要扭头就吐了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年月和他所处的年代到底是大不一样。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心中的情绪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如许多老年人一样，絮絮叨叨的嘀咕着。 “光耀，你以后要听话。你这名字是你爹专门请人取的，不是什么猫三狗四儿的玩意儿，你要光耀我们陈家，也要光耀我们的国家。” “……”陈光耀又是一怔，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 也不知道是进了社会以后，还是早在学生时代结束，就没人这样说他了。 他顿了顿，放下瓷碗，沉声道。 “我会的。” 或许也只有重活一世，他才能有这么的明悟和决绝。 这话说完，陈光耀看了一眼天色，现在正好是早上六七点的时候，正是一天开始之际。 他心中激动，已经顾不上什么时候，只想赶紧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便勉强又喝了半碗豆汁儿，抛下一句。 “我去外面逛逛。” “可别走太远！”那小老头赶紧提醒一句。 话语之间，陈光耀已经麻溜的跑出了屋子，朝着院子外跑去。 院子里的老槐树大概是清朝就种下的，郁郁葱葱，将早晨的阳光都切割的细碎如沙，洒在陈光耀的身上。 他兴奋的往外走去，迈过那高高的门槛，院外就是一条不算大的胡同。 胡同口就是大街，个工人穿着深蓝色的劳保服，骑着自行车，正早起准备去工厂上班。 远处的城楼连绵，伴随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这个初春显得格外热闹。 陈光耀小跑着跑到了胡同口，看着这陌生的世界，心中既茫然又激动。 第2章 洋玩意儿 时代的车轮悄无声息的碾过人世间，只有极为敏感的人能够觉察到变化的痕迹。 陈光耀兴冲冲的跑出胡同口，沿着街边走了一圈，渐渐的，脸上的笑意就荡然无存了。 他本来一心想要赶紧做点大事，但是眼下的情况却稍微有那么一点复杂。 八零年代和九零年代看似仅仅相差了十年，方方面面的各种变化却是天壤之别。 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人。 八零年代的老百姓，正好是五六十年代出生的那批人，思想相对保守陈旧，十分的循规蹈矩。 这种思想一直会延续到九十年代末期。 在那个时代，许多下海经商的人都被视为异类，基本属于街溜子那一类人。 陈光耀现在的处境比九十年代下海的那批人还要惨，现在的燕京城街头看不到摆摊卖碟的小贩，看不见穿着皮衣带着墨镜的迪斯科潮男。 有的只是一群行色匆匆的上班工人。 陈光耀现在的年纪太小，不说读书考大学，就连上班去工厂都差了年纪，偏偏他又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茫然的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心里暗暗嘀咕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管什么年月，做小买卖的人总归有。我好歹也是重活一辈子，单凭我这见过世面的脑子就不可能平凡！”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着，但是如今这年月想要搞点钱的确是有些难度。 八零年代连粮票都没有废除，买什么东西都得去供销社买，他连去批发服装卖小商品都没地方去。 他这个燕京城的爷虽然是当上了，但是这地方毕竟是天子脚下，始终不如东南沿海的商贸经济活泛。 “要不我现在就去沿海？” 这念头在陈光耀心中一闪而过，随即马上就被他否定了。 这个年代去哪儿都要介绍信和身份证明，且不说这些客观条件，就说他现在这瘦胳膊瘦腿儿，就算是去了沿海估计也混不出个名堂来。 更何况他家里也是孤苦伶仃，只有一个小老头看着他。 陈光耀虽然一心想要赚大钱，但也不忍心让那小老头太过操心他的事。 “看样子，我只能再熬几年了。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颓然的起身，打算回家去躺平。 没想到就在这时，远处身后却传来一阵电子音。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欢迎你聆听我们的频道。广播剧《人生》节目……】 “这是……收音机？” 陈光耀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眼看去，好家伙那供销社外面已经蹲坐着不少人了。 供销社的货柜架子上方正摆放着一台长方形的收音机。 他歪着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价格牌，发现并没有价格，只有一个长风牌收音机的字样。 陈光耀看了看那牌子，又看了看柜台上的收音机，暗暗挑了挑眉头。 这个年代有钱人家里的标配是“三转一响”，也就是手表、自行车、缝纫机还有收音机。 一般人的娱乐方式就是听广播剧，因此广播员也是地位很高的热门行业，几乎等同于明星级别的存在。 等再过几年，收音机才会被淘汰，换成电视机。 陈光耀看了一眼周围凑热闹听广播的人，突然不自觉的笑了笑。 做买卖，最重要的是找需求，找市场。 很显然这收音机就是一个很大的市场。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做这些投机倒把的事，可不是去一趟批发市场那么简单。 这些收音机在供销社里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配额，大部分都像现在这样，只是留一台做个摆设，根本就没有现货。 虽然在八零年代做买卖很赚钱，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物资的极度匮乏之上。 在这个年月，紧俏的东西都不愁卖，愁的是这些玩意儿从哪儿来。 陈光耀咬了咬牙，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那种小巷子里的接头交易，只不过他现在就十来岁的年纪，别说去混黑市了，只怕有命去也没命回来。 正当他暗暗琢磨的时候，突然听着一个小孩的声音道。 “光耀！你怎么在这儿啊？走，跟我们去什刹海公园玩去。” “……” 陈光耀一愣，抬起头闻声看去，只见几个毛头小孩正看着他，刚才说话的那小孩穿着一件水兵海魂衫，袖子上戴着三道杠的袖标，尤为显眼。 看样子，他应该是这群孩子中的孩子王。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眼看着在供销社门口也找不到什么商机，干脆就跟着这几个小孩去公园散散心。 他三两步跳下台阶走到了那群小孩面前，领头的那个小孩一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的说道。 “光耀你在这儿守着干嘛啊？” “……我看看收音机。” “收音机？我家有啊，你去我家听呗，搁这门口蹲着干嘛啊？” “你家有？” 陈光耀闻言，一时还不免有些诧异。 虽然看着这小孩穿衣打扮就不像一般的小屁孩，没想到他家里竟然就有收音机。 随即陈光耀突然心中一动，心道。 “对了，供销社的收音机，我搞不来。倒不如去问问他家里的收音机是哪来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特殊渠道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赶忙拉着那小孩的手道。 “去公园有什么意思，你带我回去听听收音机去。” “别啊，三儿他们一大早就过来叫我，我们都约好了的。” “你先带我去你家，瞧瞧收音机。” 陈光耀连拖带拽的就是不松手，那小孩儿一时间还真走不开。 索性都是一群小孩儿，他见陈光耀非要先去他家，干脆也就喊着一群小孩闹嚷嚷的又回去了。 相较于陈光耀住着的小胡同四合院，这个小孩儿的家显然格调要比陈光耀高得多，他家住的是靠近大街的大院。 陈光耀跟着他走到半路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我李卫国啊。”李卫国一脸疑惑的看着陈光耀，“你没毛病？我的名字，你都给我忘了？” 陈光耀嘿嘿一笑，算是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件事给敷衍了过去。 李卫国虽然有些孩子王的霸道，但也没有多想，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3章 编剧筹划 一群小孩一窝蜂的到了李卫国的家里，难免有些吵闹。 闹嚷嚷的一群小孩中，陈光耀安安静静的，显得格外的沉稳。 他四下打量着这屋子里的装潢，很显然李卫国家比他现在那老胡同四合院好太多了。 非但客卧分明，还有一个小厨房和单独的厕所，差不多得有个四十多平，俨然已经十分小资了。 最重要的是，他家里还是职工楼，可不是什么农村的瓦房。 只要李卫国不瞎折腾，哪怕这么玩个二三十年，等到二十一世纪一拆迁，直接原地变成千万富翁。 他家里的家教也相当不错，客厅里的沙发虽然是木沙发，但也有坐垫，桌子茶几也都有印花的桌布，整体装饰得一尘不染，十分温馨。 此时客厅里正有两个中年男子坐在桌边，拿着钢笔正在说着什么。 这一群小孩突然闹闹嚷嚷的回来，左手边的是那个中年男子便问道。 “卫国，你怎么回来了？” 李卫国，道，“光耀说他想过来听会儿收音机，我就带他过来了。” 陈光耀客气的打了声招呼，“李叔叔，好。” 在场的四五个小孩都没说话，就他脆声脆气的打了声招呼。 一时间，惹得右手边那个中年男子也不由得回头打量了他一番，良久之后才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笑道。 “这孩子还挺懂事的，长得也俊，真跟那贾宝玉似的。” 之前说话的那个中年男子本来都已经打算起身去开收音机了，一听这话，顿时反应过来。 “对了，你这还要想红楼梦的剧情，这可是正事。要不我先把这些小孩赶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光耀心中一动，好奇道。 “红楼梦的剧情？叔叔，您是作家？” “作家？”那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我不算是作家，我是编剧。你这么喜欢听广播，那你说说你都听过什么广播剧啊？” 陈光耀本就不是一般的小孩，一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顿时意识到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不简单。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广播剧那可基本算得上娱乐圈的老祖宗了，一般人能听一回广播剧都不得了，更何况是广播剧的编剧了。 陈光耀自然也没听过什么广播剧，不过他对这话里的另外一个东西却很在行。 “叔叔，你也喜欢红楼梦啊？” 此话一出，那戴眼镜的中年人顿时一愣，随即笑道。 “哟呵~听你的意思，你小小年纪也读过红楼？” “读过一些，金玉良缘，木石姻缘，我都知道。” “这……”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那戴眼镜的中年人本来还以为陈光耀只是小孩子说大话，但是这“金玉良缘、木石姻缘”一出，显然还真是读过红楼。 要知道这红楼梦虽是名着，但此时各家各户读书认字的人都少之又少，有个小学文凭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这个十来岁的小孩竟张嘴就说自己读过红楼。 那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来了兴趣，好奇道。 “既然你说你读过红楼，那你给我说说你最喜欢红楼里的哪一个人物？” “我喜欢王熙凤。” “王熙凤？哟~有意思，你为什么喜欢王熙凤啊。” “凤姐儿长得好看。” “好看？” “是啊，王熙凤是红楼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了，貌若神妃仙子，还能不好看吗？” 陈光耀的话虽然不算是引经据典，但也算得上侃侃而谈，显然的确是读过红楼梦。 那戴眼镜的中年人本来就是创作陷入了瓶颈，打算来朋友家里一起探讨一下思路，没想到遇到陈光耀这么个博学少年，顿时越发的有兴趣起来。 他招手道，“来来来，小孩，你过来。咱俩儿可得好好聊聊，如今这读过红楼的人可不多。” 陈光耀一见他这么积极，虽然聊天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现在还琢磨着倒卖收音机的事，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便道。 “叔叔，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他这么问，本意是想要知道这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是什么来头。 如果有合作价值，那自然可以卖个萌混个脸熟，如果只是个穷学究，那他自然不太乐意伺候了。 那戴眼镜的中年人扶了扶眼镜，笑道，“我叫周林，专门研究红学的。” “周林？”陈光耀心下暗暗皱眉，他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毕竟都是八十年代的人，他哪能都认得。 不过要说到研究红楼梦的编剧，他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83年……红楼梦……周林……对了！周林！87版红楼的三大编剧之一！剧版红楼后四十回的续写者！” 也亏得他之前看过87版红楼，所以对剧版红楼还有一些印象。 作为古典四大名着，三国、红楼、水浒、西游，其实文字版本都特别难读。 陈光耀当初就没看过文字小说，全都是后来看电视剧学的四大名着，因此对老版本的四大名着印象极深，其中尤其以红楼最为深刻。 红楼梦本身的故事架构并不算大，讲的也都是一些儿女情长的琐碎，当初他小的时候看红楼还没什么感觉，一直到二十来岁有段时间无聊，熬夜看起了电视剧才深刻的感受到红楼梦的厚重。 其中的家族兴衰，人情冷暖，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 尤其是王熙凤和贾琏这一对隐藏在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之后的暗线主角，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够遇见剧版红楼梦的编剧周林，陈光耀顿时激动得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周林扶了扶黑框眼镜，见陈光耀脸涨得通红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 “来，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看的红楼啊？你这年纪要是看红楼，也不知道能看懂几分。” “……” 陈光耀看着笑容随和的周林，很快就冷静下来，心道。 “是了，我现在还倒腾什么收音机，找什么淘金的机遇。这不就是我命中最大的机遇吗？什么叫做华娱老祖宗啊？这就是！” 第4章 我觉得王熙凤不傻 陈光耀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很清楚眼下是一个此生绝对不容错过的机会，他必须攀上这高枝，才能改写这一生。 要不然他就只能成为倒爷，像八九十年代倒爷一样背着大包小包，走南闯北，稍有不慎就会遇到飞车党、菜刀队，横尸街头。 “冷静……冷静……” 陈光耀在心里暗暗平复情绪，同时琢磨着该怎么让周林带他入行。 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个人畜无害的年纪，但是最大的劣势也是这个太过稚气的年纪。 如果他现在是个十八九岁的学生，说不定还能让周林帮他在剧组谋个差事，但是现在他就是一个小屁孩儿跟着剧组端板凳都嫌费力。 陈光耀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也知道命这种东西也没办法。 小时候盼着长大，老了想要年轻，本就是求而不得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当下的机遇。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周林面前的笔记本。 或许是觉得他年纪小，所以周林并没有藏着，反而大方的把那笔记本递到了他的面前。 “认字吗？” “认得。”陈光耀点了点头，接过笔记本，简单的翻看了一下。 果不其然，这本笔记本正是周林编写剧版红楼梦的灵感要点。 他写的很零散，换做是一般的小孩自然是看得云里雾里，但陈光耀重活一辈子自然知道他这些字句是什么意思。 “周叔叔，你这是准备了两条主线吗？一条是越剧红楼，另外一种，你想选程高本的红楼剧情？” 周林瞳孔微微放大，张了张嘴，震惊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笑道。 “好小子，你还真是个小天才啊，你还知道越剧红楼，还知道程高本？” 事实上，87版红楼梦拍出来之前，社会上最受欢迎的红楼版本就是越剧戏曲红楼。 而众所周知，红楼梦只有前八十回，后面的四十回都是续写的。 红楼梦主要有两大版本，一个是脂砚斋批语本，包括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等不同年份。 另外一个，就是高鹗、程伟元续120回版，有程甲本，程乙本。 周林在笔记本上写的两条主线就分别参考了目前流行的越剧，还有高鹗、程伟元的程高本剧情。 程、高本之中，最为出名的桥段便是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掉包计，以及后续的黛死钗嫁。 现在周林也正在琢磨该怎么样合理的编排剧本。 他见陈光耀煞有其事的看着笔记本，一开始还有些兴趣，但很快就想起来电视剧即将开拍，现在可不是逗小孩的时候，便伸手道。 “好了好了，别看了，周叔叔要工作了。还别说，你小子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你真在帮我琢磨？” 陈光耀心知此时不说点什么，只怕就没机会了，赶忙道。 “周叔叔，你这个掉包计，我觉得不太恰当。” “掉包计？” “对，程高本的掉包计其实一直就不太合理。他们续写的内容，说是贾母和王熙凤安排了林黛玉和薛宝钗掉包互换，骗贾宝玉成亲，这其实是矛盾的。” “哦？怎么说？” “你想啊，贾母是黛玉的外祖母，两人感情很深，宝钗则和贾母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她不可能成为迫害黛玉的组织者。其次，王熙凤也不可能出“掉包计”，她本来就是大管家。如果“宝二奶奶”是宝钗，而不是体弱多病的黛玉，那她管家的差事很可能就要被薛宝钗抢走，王熙凤本就精明，怎么会出这么个馊主意？” “……” 此话一出，周林和李卫国的父亲对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这流传了好几百年，最为流行的高鹗续写红楼，竟然会被这么个少年挑出了毛病，而且还是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这也就亏得周林本就是研究红学，对红楼梦烂熟于心，只怕一般人还真以为陈光耀是在信口雌黄的瞎忽悠。 周林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只是此时看陈光耀的眼神却是大不一样。 “那你说说，这掉包计应该怎么改编？” “很简单，把贾母和王熙凤的剧情挑去，改成王夫人和薛姨妈主使的掉包计，这就合理多了。” “还有呢？” “还有十二金钗的结局，我觉得可以这样安排。比如探春远嫁的这个情节……” 在周林面前，陈光耀侃侃而谈，虽然语气还有些稚气，但言语之间条理清晰通畅，逻辑清晰，简直就是一个小大人。 李卫国的父亲看在眼里，又看看自己的儿子还在和几个小孩满地打滚，真恨不得走过去抽他几巴掌。 什么叫别人家的小孩，怎么这陈光耀就这么懂事呢？ 不单是李卫国的父亲，就连周林也瞠目结舌，久久无语。 其实他已经把剧本打磨得差不多了，很多的剧情情节其实和陈光耀说得也到差不差，但是陈光耀如今平铺直叙的说出来，整个剧情十分的完整通畅，好像是这部电视剧已经拍出来了似的。 周林又惊又喜，等到陈光耀说完，这才抚掌笑道。 “你小子叫光耀是？还真是个小学究啊！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没想到你我还算是半个忘年交了。你说的这些剧情，真的和我的想法一模一样！” 陈光耀笑了笑，心道。 “能不一样吗？这就是你写的电视剧剧情。” 其实陈光耀自己也没怎么读过红楼梦，如果换作是其他研究红学的老头听他说出这些话，怕不是当场脸红脖子粗的和他吵起来了。 偏偏周林是如今最为年轻的红学家，他研究红学比较晚，作为年轻人，对红楼的剧情有一种全新的理解和梳理，敢于质疑权威。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观点自然是少有人认同，恰好陈光耀说的这些话就很符合周林的口味。 周林对陈光耀所说的剧情，越琢磨越激动，干脆拍桌道。 “长岭，这小孩儿太聪明了，你瞧瞧这能说会道的样子。我必须把他拉进剧组，我想让他成为我的小顾问！” 第5章 老头，我想混娱乐圈 周林一时激动，但是这话落在李卫国的父亲李长岭的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儿子李卫国和陈光耀打小一起玩到现在。 李长岭自然也知道陈光耀家里的情况。 陈光耀家里的三代单传，前面两代人都是扛枪杆子的，本来是西北的贫农，靠着两代人的血如今才在燕京城有了一块栖身之地。 陈老爷子一生从戎，如今七十多了，腰板站都站不直还是热血未凉，对他这个孙子的期望也是一直想让他去当兵。 如今周林让陈光耀去拍电视剧，这怕不是得把陈老爷子气死过去。 更何况李长岭作为周林的老友，大概也知道红楼电视剧的情况。 虽然红楼作为央台的大剧，台里给了不少投资，但是作为一种新的文娱形式，在八十年代拍电视剧不见得人人都会认同。 最关键的是红楼电视剧的拍摄周期太长，据说筹备加拍摄一共要三四年的时间，剧组的工资水平也不算高。 陈光耀现在正是上学的年纪，在红楼剧组里待个三四年，到时候出来之后又能干什么？读书留级都不至于留这么久。 周林看着李长岭面露尴尬的神色，他自己一琢磨，感觉也不太合适。毕竟哪怕是他自己，其实对于电视剧这种东西，心里也没底。 拍电视剧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行当，何苦拉着一个小孩来浪费时间？ 正当这两个大人都有些悻悻然的时候，陈光耀却激动道。 “可以！我愿意去！我现在就能进组！” “光耀，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剧吗？你还进组？再说，这件事你也得跟你爷爷说一声。” “他肯定愿意！那老头肯定是支持我的！” “那老头？” 李长岭和周林对视一眼，一时真是哭笑不得。 周林本来都想直接密拒绝了，但是见陈光耀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他，便道。 “其实我们这个红楼剧组的顾问也不是必须要跟组，你现在年纪还小，不如跟着我一起打磨剧本，我带你学学编剧这一行。” “……也行。”短暂的激动过后，陈光耀也回过神来。 他现在还是太小了，虽然帮着周林琢磨一下剧情还勉强可以，但真的跟着剧组天南海北的到处跑，肯定还是有各种各样的现实压力。 陈光耀也并不贪心，他知道现在已经在周林面前混了个脸熟，哪怕红楼梦这一趟没赶上，再过几年还是可以让他这个贵人搭把手，再谋个别的差事。 只不过失去了87版红楼梦这么一个天大的机会，以后想要混出点名堂来，对于他而言，只怕就难了。 想到这里，陈光耀的眼神一黯，满心的失望，溢于言表。 周林看他这么失落的样子，一时间还莫名的有些愧疚。 别人不知道，周林自己可很清楚自己在剧组里面对着多大的压力，他本来年纪就小，资历也轻，偏偏拿到手的改编工作是完全没有原剧情的续写内容。 在这种情况，无论他写出什么剧本都会有人来质疑。 现在终于能够被人认同和理解，哪怕陈光耀年纪不大，周林也觉得十分的高兴。 周林犹豫了一下，还是合上笔记本道。 “我看这样，我听王福林导演说，我们剧组开拍之后会在圆明园西门那边做一个演员集训。到时候，你也跟着去看看。” “嗯。”陈光耀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李长岭见周林收拾东西要走，好奇道，“不是要讨论红楼剧情吗？你怎么就走了？” “还讨论什么啊。长岭，这小孩可比你懂红楼，以后我可得找他这个小顾问讨论剧情了。” 周林笑着玩笑一句，收拾起来东西，微笑摆手道。 “就这样，我先回去写剧本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行。”李长岭见状也不好多留他，便把他送出门去。 周林一走，李长岭回头看着陈光耀愣生生的站在桌边，并没有和其他的小孩一起玩，不免玩笑道。 “小顾问，怎么着？和卫国玩不到一块了？行，我带你去听广播剧去。” 陈光耀一听这话，顿时回过神来，心道。 “对了，怎么把正事忘了。我不是要倒卖收音机吗？” 虽然在这里偶遇剧版红楼梦的编剧之一，但是陈光耀还是相当的务实，这世上别的什么东西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 别管什么岁数，手里有钱，那什么事都会变得很简单。 陈光耀赶紧问道。 “李叔叔，你家的这台收音机是哪儿来的？” “收音机哪来的？当然是买的了，难不成还是捡的。你这小子真是。” “供销社买的？那应该挺贵？” “确实挺贵，花了我小半年的工资。不过东西倒不是供销社买的，是托朋友买的。” 李长岭现在说起来都一阵肉疼，这收音机在八零年代可算是冰箱彩电这样的大物件了。 陈光耀闻言，心中一动，问道。 “什么朋友？是不是东南沿海的朋友？”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哪怕是八十年代，香江那边也比较发达，像是收音机这样的电器应该会便宜不少。 李长岭一听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连声道。 “光耀，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还知道东海沿海？来，你跟李叔叔说说，沿海都有哪些城市啊？” “……”陈光耀一阵无语，但是此时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反常。 就在他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李长岭身后的玻璃柜子里放着不少磁带。 他本想直接开口询问，但是转念一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年纪，只怕无论是问什么，李长岭都只会把他当成小孩，哪会真的告诉他这些走私倒卖的事。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多问，转而去找李卫国那几个小孩。 李长岭见他总算是合群了，对于他知道红楼梦剧情的事倒也没怎么在意，只当他自小好看些闲书，便也没有再和他聊。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陈光耀去找李卫国可不是去找他玩泥巴的。 第6章 我是李长岭的儿子 其实每个年代都有每个年代的活法。 哪怕是穷得荡气回肠的五六十年代，农村孩子也能上山下水的找些乐子。 少年人的天性本就是如此，还不知道真正的苦悲酸楚。 整个八零到零零年代，其实都是社会巨变的时代。燕京城作为天子皇城，自然比许多西北、西南的农村要来得发达些。 陈光耀走到了那群孩子身边，本来还以为李卫国他们在玩泥巴，没想到几人拿着一把没装子弹的驳壳枪，正在那儿比划。 这玩意儿可比什么洋娃娃要得劲多了。 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他可没有这些熊孩子这般闹腾。 “卫国，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什么事啊？”李卫国把驳壳枪霸气的别在了腰间，大步走了过来。 陈光耀道，“你爸柜子里的那些磁带是哪来的？这东西特稀罕？” 李卫国满不在乎的说道，“稀罕什么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都是西单淘回来的。” “西单？西单哪儿？”陈光耀顿时精神了。 燕京城的西单步行街虽然如今还没发展起来，但毕竟是西二环的优势地段，来来往往，千行百业的聚集了不少人。 李长岭家里的生活条件不错，连带着李卫国对这些新潮的物件也接触得比较早。 他挠了挠头，觉得买磁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随口说道。 “那地方有点儿偏，我也是跟我爸去过一趟。改明儿，我爸再去的时候，我让他带你一起。” “要不现在去。” “现在？”李卫国奇怪道，“急什么啊，咱们来打仗，改明儿再去。那些磁带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喜欢的大戏，有什么意思？” 陈光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看着这小屁孩还真不好说什么重话。 他当然知道这些磁带没什么意思，这会儿港、台音乐都没传过来，收音机除了听广播剧之外就是播一些黄梅戏、西厢记之类的戏曲唱腔。 央台把四大名着翻拍成电视剧，也正是基于老一辈听曲儿的戏剧基础。 只不过陈光耀作为过来人，很清楚此时这种文娱需求，正随着整个社会的发展逐渐扩大。 不管是卖盗版碟还是卖磁带，这都是小本儿生意的不二之选。 他等不及也不想等。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眼看着李卫国要回去跟其他小孩玩闹，他干脆故作发脾气道。 “卫国，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啊？”李卫国一愣，没想到陈光耀没头没脑的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也是小孩脾气，顿时急道。 “我一直把你当好朋友啊！” “既然我们是好朋友，那我现在想去西单买磁带，你是和他们一起玩还是带我去西单？” “……”李卫国纠结了，最终还是跺脚道，“走，我带你去！” 陈光耀暗暗得意一笑，虽然是骗小孩儿，但这对他而言也算是大事。 燕京城不比其他地方，至少在三环内的正街上，还没什么混混敢闹事。 李卫国简单的交代几句，把其他小孩打发回家，自己则是带着陈光耀上了街。 二人一路走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地方。 那是一个位于西单的小胡同，巷子里黑漆漆的，难怪李卫国一开始说要改明儿让他爸带着过来。 陈光耀跟着李卫国走进这胡同口，暗暗也觉得有些心虚。 这也就是李卫国穿着水兵的海魂衫，胳膊上还戴着三道杠，换做是一般的小孩，陈光耀都不敢跟着他往这些胡同走。 二人走了没两步，一旁的矮墙上突然窜出一只猫，飞快的跳上了屋顶。 这一下，真是吓得李卫国一激灵，他哆哆嗦嗦的说道。 “光耀……要不我们回去？” “……”陈光耀其实心里也有点心虚。 不过事已至此，他还是推了李卫国一把，咬牙道，“再走两步，去看看就走。” 李卫国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就往前走。 二人走到半道上，突然见着前面的四合院里走出一个戴着大檐帽的胖婶儿。 她一瞧见李卫国，便招呼道。 “你不是长岭的儿子吗？怎么跑西单来了？” 李卫国本来就神经兮兮的，突然被人喊一声，吓得“啊”的一激灵，直往陈光耀身后躲。 也就是陈光耀的胆子大，试探着问道。 “婶儿，你认识李叔叔吗？” “认识啊，你们这是干嘛啊？” 看那胖婶儿言语随和，陈光耀突然反应过来。 “婶儿，你这儿有磁带吗？” “磁带？有啊，是长岭叫你们来拿磁带的？” 陈光耀突然释怀一笑，直到此时他才回过神来。原来李长岭根本不是在什么黑市小混混手里买的盗版磁带，而是他认识的一个亲戚手里有这样的磁带。 仔细想想也是，在这八十年代初期，倒爷们都在捣腾米面粮油这样的硬通货，就算是他们有眼界捣腾盗版磁带，也远不如九十年代的盗版碟来得猖獗。 陈光耀一边暗暗庆幸，一边又不由得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这小胡同，暗觉自己实在是太冒失了。 如果这胡同里走出来的不是胖婶儿，而是一个街溜子，保不齐今天被揍一顿都是轻的。 不等陈光耀和李卫国瞎琢磨，那胖婶儿就招呼道，“别搁外面站着了，都进来坐会儿。” “谢谢，婶儿。”陈光耀暗暗长松了一口气，领着李卫国走进了那四合院里。 相较于陈光耀自己家的那个大杂院，这个胖婶儿的四合院显得清幽雅致得多。 陈光耀四下看了一眼，发现这院子里住的人应该不多，大概一个方向一户，最多就三四户人家。 相对而言，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了。 他一路四下打量，等到进了屋里，正琢磨着该怎么要磁带的时候，那胖婶儿却指了指墙角的大箱子，说道。 “都在那儿了，你们随便拿。” “随便拿？”陈光耀眉头一挑，顺着胖婶儿指的方向，更是惊掉了下巴。 只见墙角的箱子里堆着一摞一摞的磁带，全都是崭新的。 第7章 真·白手起家 陈光耀迟疑道，“这……这些都是？” “嗯。”胖婶儿满不在乎的说道，“都是他姥爷留下的东西，咱家的收音机也送人了，留着这些磁带也没用。” “送人了？”陈光耀一愣，“怎么送人了？收音机不是挺值钱的吗？拿去卖了多好。” “你这小孩儿倒是会说话。”胖婶儿没好气的笑了笑，“邻里邻居的，我卖给谁啊？” 陈光耀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胖婶的年纪也就四五十出头，正好是五六十年代吃大食堂的人，思想自然也比较守旧。 再加上这屋里的装潢布置，应该家里也是当兵的，如果扛着个收音机在大街上卖二手货，怕是会被街坊邻居笑话，倒不如送给亲戚当个人情。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便宜了陈光耀。 他赶忙卖了萌，“婶儿，我爷特别喜欢听收音机，你要不多送我几盘呗。” 胖婶儿笑道，“行，只要你拿得下。” “嗯。” 他故作老实的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把外套扎了个布兜，直接一把一把的就往衣服里装，还招呼李卫国道。 “卫国，赶紧拿啊，把裤子\/脱\/了装！” 此话一出，一旁的胖婶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陈光耀也不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使唤着李卫国装了整整两大袋子磁带，拍拍屁股就跑了。 那胖婶儿诶了几声，想要说点什么又不好跟孩子发火，只能招手道。 “诶！你们两个小毛孩慢点儿跑！” ………………………… 从西单一直回到住处。 陈光耀把李卫国背着的磁带都给要了过来，稍微轻点了一下，差不多有八九十盘。 看着这满满当当的一桌子磁带，陈光耀心中顿时豪情万丈。 “现在市面上的磁带，一张怎么也得两张粮票了。这就是我陈光耀掘出的第一桶金！” 票证供应一直从55年持续到了85年，其实从83年开始，棉花棉布率先取消统销，同年燕京就停止使用购物券和布票。 85年，粮食统购统销取消，同年放开粮食价格的管控，粮票也就没了。 陈光耀算是正好赶在了市场即将剧变的好时候，要是再晚两年，估计那胖婶儿也不会这么随便的把这些磁带白送给他了。 陈光耀很清楚，随着市场经济的出现，到时候整个商界都会迎来无数的弄潮儿，他必须尽可能的在那之前获得一张入场券。 他现在的起步很高，虽然自己家里的条件不太好，但是朋友圈的条件太好了。 李卫国那小子虎头虎脑的，算是个听话的小跟班，他爸李长岭应该是个人物，既认识剧版红楼梦的编剧周林，亲戚朋友也都是不差钱的主。 陈光耀暗暗感慨之前，手拂过桌上的磁带，琢磨着。 “等我想办法把这批磁带卖出去，应该能赚一笔。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倒大件的东西。” 倒爷倒爷，就是倒完小件倒大件，一步步从小鱼吃成大鱼。 虽然这个资本积累的过程可能很慢，但这个时代给他的机遇已经足够了。 正当他想着今后的打算之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身形佝偻的干瘦老头从院子里走了过来。 陈光耀本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他骨子里毕竟是个二三十岁的人，真要随便叫人爷爷，感觉心里的坎儿也过不去。 这边，他正琢磨着该怎么称呼这个小老头。 那老头已经佝偻着走了进来，他的腿脚似乎不太好，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晃了一下。 陈光耀下意识的喊道，“老头儿！” 那小老头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直到此时陈光耀才注意到那老头沧桑的老脸上，整只右眼都浑浊不清，似乎早已经看不清了。 他顿时一怔，心中泛起无尽的懊悔，哪怕他自认和这个小老头没什么感情也不由得心生愧疚，犹豫道。 “爷……爷爷，你没事？” 似乎是注意到他说话有些结巴，那小老头又低下头，似乎是笑了笑。 “你小子还叫我老头儿？是啊，我可不是个老头儿吗？你今天又去哪儿玩了？” “……就在胡同口转了一圈。”陈光耀随意的敷衍一句，转念一想又指了指桌上的磁带道，“对了，卫国他爸给了我好些磁带。” “磁带？那是什么玩意儿？”小老头嘀咕一句。 陈光耀注意到这小老头一直没有抬头，想必是怕吓着他，或许他小时候就被这个小老头吓哭过。 一时间，陈光耀心中又是泛起一阵酸楚，暗暗想着这个小老头昔日应该也曾戎马山河，热血年少，如今白发人送别了黑发人还要把他这个小屁孩拉扯大。 一念至此，心中就更加伤感了。 这伤感之余，陈光耀毕竟也是踏入过社会的人，自然明白感情在物资面前是何等的脆弱，很多事情还是现实一点为好。 他收敛了情绪，暗暗攥紧双手，打算切实的改变自己的境遇。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批磁带卖出去。 他已经做好了计划，一定要好好的利用自己的圈子。 磁带毕竟要收音机才能放出来，一般的家庭根本用不上，更何况现在的磁带都是黄梅戏之类的戏曲，想必都是老一辈的人才会听。 这样的目标客户，对于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倒爷而言都十分难以触及，也就是陈光耀现在认识李卫国，正好他爸李长岭就是个文化人。 如果沿着李长岭周围问一圈儿，想必这批磁带还是能换点粮票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的文化层次都比较高，又都是认识的熟人，不会存在什么黑吃黑或者是抢他这个小孩儿磁带的事。 陈光耀仔细的做好了规划，又把桌上的磁带一一整理分类，按照京剧、越剧、黄梅戏等不同类别曲目作了区分。 一方面自己以后便于查找。 再者也算是梳理存货，卖出去的时候，自己心里也要有个谱。 窗外，日头西沉，夜幕渐起。 陈光耀看着那小老头晃晃悠悠的拿着半个白菜走了出去，好奇的跟了出去，这才发现原来这个四合院外面还有一个公用的厨房。 他知道这个小老头眼睛不行，赶忙走过去，道。 “我来做饭，您去一边歇着。” “我去歇着？”小老头先是一怔，随即摸了摸陈光耀的脑袋，“这么点个儿就想让老头去歇着，老头可歇不了哟。” 第8章 第一桶金 小老头说话的语气甚是慈祥，一时间让陈光耀的心头也微微一颤。 他毕竟不是一个毛头小子，本质上也算是人到中年，心性见识也比一般小孩来得成熟。 对于家中长辈，自然也多了几分理解和感恩。 只是眼下他还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勉强跟在这小老头身后，给他捡几个煤球，帮他洗洗白菜。 燕京城的物质条件不错，尤其是爷孙二人还是城里人，吃个炒白菜配点白米面也还算凑合。 换作是此时其他地方，指不定还在吃玉米窝头呢。 一夜无话。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陈光耀一大早就赶紧去找李卫国，打算向他打听打听他的三姑六姨，有没有那种有钱的老头老太太，闲着没事就喜欢听广播的。这样也好把他手里的磁带给卖出去。 毕竟时代的发展日新月异，收音机这种东西很快就没落，到时候他厚着脸皮要来的这些磁带，只怕过几年全得扔了。 他火急火燎的出了门，本打算直接去找李卫国，没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周林。 周林穿着一件深色的夹克，头发浓密，戴着黑框眼镜，有种老知识分子的感觉。 他一开始还没认出陈光耀，等走得近了才看见他，顿时便笑道。 “小孩儿，你怎么在这儿啊？正巧，我还想去找你呢，你昨天给我提的修改意见，我昨晚连夜和王福林导演讨论过了，我们都觉得很合理。现在剧组的全国演员海选已经开始了，你要不去看看热闹？” “演员海选？” 陈光耀下意识的就想跟着周林走，不过转念一想，又悻悻的停下脚步，为难道。 “周叔叔，我现在还得卖磁带呢。” “磁带？什么磁带？” “就是一些戏剧磁带，对了，你有没有朋友喜欢听收音机的？” 周林瞧着陈光耀这煞有其事的样子，颇感意外，“你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还倒腾起磁带来了？” 如果换作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小子，周林只怕还真会觉得他是在投机倒把，倒卖磁带。 但是对于陈光耀此时的年纪，他倒是没把这事儿看得太严重，只觉他是不是馋嘴了，想把家里的磁带偷出来卖了换糖吃。 毕竟这种事，大院里的孩子可没少干过，以前甚至有把家里的收音机、自行车都拿出来卖的，不过最后都少不了一顿打就是了。 对于这种事，周林自然不乐意为虎作伥，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帮陈光耀介绍客户。 陈光耀虽然无奈，但是这件事他倒并不指望周林，索性也就没有追问，直接转过话题道。 “周叔叔，演员海选是在燕京选吗？” “那怎么可能，我们这次红楼剧组选角可是全国海选。当然主要的选角地点，还是徽、川两地的文艺剧团和院校。” 之所以是这两个地方，原因也很简单。 电视剧版的红楼梦开拍之前，根本没有专业的电视剧演员，电影演员倒是有一些比较出名的，比如《庐山恋》的女主角张瑜，《牧马人》中的丛珊等等。 电影的发展比较早，无声默片更是早在二三十年代就已经拍出来了，四五十年代就已经有了一大批脍炙人口的黑白电影作品。 只不过这些电影演员大部分还是延续了舞台戏曲的表演风格，肢体动作、腔调神态都显得太过刻意夸张。 如今的电视剧作为一种时间跨度很长的影视剧，对演员的神态动作，以及场景布置都有另外的要求。再加上红楼梦作为古典名着，具有很强的特殊性，所以此次的演员海选，导演组希望挑选新人演员。 电视剧的选角，争取做到形似神似。 周林显然对这件事也颇为积极，此时回想起来，赶紧招呼着陈光耀去了自己的老友李长岭家里，叫上他一起去看演员海选。 本来李卫国那小屁孩也想跟着去，但他到底是不比陈光耀这样心智早成的小大人，一顿撒泼打诨，反倒是让李长岭更不敢带他去了。 就这样，一行三人转头去了王福林导演的住处。 此时选角工作已经接近完成，几位副导演亲自去各地文艺团挑选演员，最终会把演员的照片和拍摄的小品视频汇总起来，一起进行挑选。 如今大部分演员相片已经汇总到位。 周林作为电视剧版红楼梦的编剧，自然也有资格参与演员的挑选。只不过这次是带陈光耀这个小红迷去看热闹，所以相对不会那么正式。 一行人来到了王福林导演的宿舍，周林敲了敲门，房门打开，一个不算高的男子出现在陈光耀眼前。 他大概四五十岁左右，发际线已然很高了，鼻头很大，显得意外的亲和。 “王导。” “周林，你来了，随便坐。” 周林客气的领着陈光耀和李长岭走进了屋子里，还未落座就介绍道。 “王导，这就是我昨天跟你提到过的小红迷，他叫陈光耀。别看这小子年纪小，这谈吐见识可大不一般。” 陈光耀也适时上前，卖了个萌，“王叔叔，好。” 王福林闻言笑着打量了陈光耀一番，笑道。 “周林说你是个小红迷，好，那我看得考考你了。你知不知道，林黛玉进贾府是几岁？” 陈光耀闻言心头一慌，说实话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抠字眼的问题，毕竟他根本就没研究过红楼梦的小说，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还真搞不定。 在场的几人见他闷着不说话，互相对视一眼，只觉是不是吓着这小孩儿了。 周林一时间也有些难堪，毕竟他昨天几番推荐，说得陈光耀跟在世神童似的，结果他一来就露馅了。 王福林导演的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林黛玉进贾府本来就是小说开篇的内容，一般看小说至少都会看到这个情节。 没想到陈光耀还卡壳了。 一旁的周林尴尬的想要解围，“长岭，王导，我们先坐下聊。” “好，大家随便坐。”王福林导演顺口便要略过这个话题。 没想到就在这时，陈光耀开口说道。 “其实红楼梦中的时间跨度十分模糊跳跃，几个主角的岁数其实一直不好确定。不过林黛玉进贾府时，她应该是六七岁的年纪。在《红楼梦》第二回里，借贾雨村的口说出“只嫡妻贾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岁，夫妻爱之如掌上明珠”，“看看又是一载有余，不料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病而亡”，由此可见，黛玉开始和贾雨村学习的时候只有五岁，六岁时母亲去世。第三回里，林如海对贾雨村说过这样一段话“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这里可以看出，贾敏去世时，贾母得到消息就马上派人来接黛玉了，那林黛玉初次进贾府时应该是六岁左右。” 这一番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这一下可真是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有理有据。 别说周林和王福林导演这样的剧版红楼工作者，只怕真正研究红楼梦的专家学者也不外乎如此了。 第9章 大才 在场的王福林导演几人全都目瞪口呆。 唯独陈光耀手心里冷汗直冒，或许只有他才清楚自己这一关过得有多幸运。 他的确没有仔细研读过红楼梦的小说，但是他也很清楚电视剧版的红楼梦是他这辈子不能错过的机遇。 他并不是一个懵懂的少年，骨子里始终是一个经历过中考高考、考公考研，最后进入社会遭遇一顿毒打的失意社畜。 所以陈光耀比任何人都清楚，失败的人生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陈光耀缓缓抬起头，眼底的一抹锐气和决绝让人更觉诧异。 终于，还是李长岭忍不住开口问道，“光耀，你怎么这么熟悉红楼梦啊？简直跟背下来的一样。” 陈光耀咧嘴一笑，“嗯，我就是昨晚背下来的。” “你小子，真是有意思。”李长岭打了个哈哈，王福林导演和周林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都把这当成了笑话，只有陈光耀自己明白自己是何等的侥幸。 昨天他和李卫国去胖婶儿家里搬完磁带之后，他横竖是睡不着，毕竟参与电视剧版红楼梦的机会就在眼前，就像有五百万摆在面前让他去捡一样。 虽然周林没有让他参与剧组拍摄，但他还是临时起意找李卫国把他家里的红楼梦小说拿过来看了一宿。 陈光耀本来只是想要熟悉一下剧情，稍微做些准备，没想到今天周林就把他领到了王福林导演这里来。 果然，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但凡昨晚他没有临时起意再看一遍红楼梦，只怕他今天就会失去这个在王福林导演面前露脸的机会。 很显然，这番表演入了王福林导演的眼，他笑着招手道。 “光耀光耀，真是个好名字。来，既然你这么懂红楼梦，你也帮我瞧瞧这些演员之中，谁的气质最像红楼里的角色。” 说话间，王福林导演就拉陈光耀的手，一起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这无疑是莫大的认可。 陈光耀一边暗暗庆幸，一边看了一眼茶几上摆着的照片。 这些照片按照不同的角色，各自分门别类。 其中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这样的主要角色的候选者都有十几张，显然竞争尤为激烈。 陈光耀对媲美神妃仙子的王熙凤最为在意，心中一动，便拿起了王熙凤那一叠候选的演员照片。 一张张翻找过后，他突然眼前一亮，心下暗道。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一旁的王福林导演看了一眼他翻出的照片，顺口介绍道。 “这个演员叫邓洁，自身的条件不算出色，皮肤黑，她的个子也不高，只有一米五几。不过她是地方电视台的演员，演过一些电视剧，算是有一定的表演经验。” 说话间，王福林翻出邓洁的生活照，说道。 “你看，这是她的生活照，感觉真人的条件就差了一些，上镜倒是挺上镜的。” “我倒是觉得她挺好看的。”陈光耀难得的强势了一回。 王福林导演显然已经被他刚才的一番辞藻见地震撼，所以此时也没把他当外人。 “这是因为你没看到另外两个参选演员。你看，这个演员叫乐韵，是沪上姑娘，气质时尚大气，样貌五官也十分出挑。而且出演过几部着名电影，在我们红楼剧组都是鹤立鸡群一样的存在，已经算是名人了。” 陈光耀看了一眼，这个乐韵的照片看起来的确十分洋气。 王福林继续找出一张照片，说道，“这个是周月，滇南话剧团的台柱子，也是特别漂亮，皮肤白皙，19岁就拿到国家级的大奖，履历相当光鲜。” 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他本来还想帮邓洁说两句好话，没想到这些候选演员个顶个的来头不小。 平心而论，单看履历，邓洁的确是被乐韵和周月碾压了。 人家一个是沪上的明星，另外一个是滇南的台柱子，无论是名气阅历，身份背景都比邓洁强太多了。 邓洁这个地方台的小演员，个子矮，长得还黑，相较于另外两位光鲜亮丽的名角就像是农村姑娘进城一样。 陈光耀深谙职场规矩，虽然对邓洁十分认可，但他也没有明说，反倒是先问了王福林导演的意见。 “王叔叔，你觉得这三个演员之中谁最合适扮演王熙凤？” 王福林笑道，“你小子倒是机灵，你这是在探我的口风？” 陈光耀也跟着笑了笑，不过仅仅是看王福林导演这样的语气，他隐隐就猜到王福林导演并不是一心偏重名气阅历、身份背景。 否则他大可以直接拍板乐韵或者是周月，不用这么犹豫。 这次的电视剧版红楼梦拍摄，是一次全新的尝试，也是对过往娱乐文化的一种显得诠释和传播，本质上更加偏向于艺术创作，而非娱乐消遣。 正因如此，整个红楼剧组都更加贴近原着，去诠释红楼梦的名着内核，而不是简单的创作一部娱乐作品。 陈光耀看出了王福林导演的心思，索性再装一次先知圣贤。 “要我看，我觉得王熙凤的扮演者既不是乐韵，也不是周月，最好还是让这个姐姐来扮演。” “你是说邓洁？可是她本人的自身条件相对还是比较差的。” “本人条件差有什么关系，只要上境就好了，在电视里好看就是好的演员。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靠衣装，女靠粉彩，再好看的明星往那山沟农村里挖两年田埂不也是个农村人吗？” 这一番话直说得王福林导演哑口无言，过了好半晌才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看向周林道。 “好啊好啊，周林，你还真是找到个宝了。你看这小子这口才，这见识，以后一定是个人物！” 周林，笑道，“光耀的确和一般的小孩大不一样。我本来也打算让他跟组好好培养。” “可以啊。”王福林导演拍板道，“我们红楼梦剧组就是要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小家伙能说会道，少年早成，对红楼梦的见解又如此独特，我可以申请把他聘为我们的特别顾问。” 第10章 一百六十斤粮票 王福林导演虽然一时高兴，话说得很满，但特别顾问这个名头怕是还落不到陈光耀头上。 毕竟红楼梦电视剧版的拍摄本就是万众瞩目，且不说许多德高望重的老学者怎么看，陈光耀自己也不愿意被架在火上烤。 一行人说说笑笑间，不知不觉就把桌上的候选演员都讨论了一遍。 除了王熙凤的扮演者之后，其他几个主演诸如林黛玉、薛宝钗的扮演者的竞争也很大。 不过此时距离电视剧开拍还有几个月的筹备时间，现在才83年，按照原计划要拍个三四年时间，这时间还相当充裕。 更不用说，演员征集之后还会参加为期一年多的集训，到时候也可以再做演员调整。 也正因如此，王福林导演才会和陈光耀来一次不太正式的选角讨论，毕竟这次的讨论只能算是无关紧要的闲聊而已。 众人聊到了晌午，王福林导演和周林接到了通知，有剧组的事要做，陈光耀和李长岭自然也顺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 陈光耀虽然第一次参与电视剧版的红楼梦选角，心情格外的激动，但也没忘了自己的基本盘。 红楼梦电视剧还得拍个三四年，他自己倒腾的这些小买卖可不能停下。 “李叔叔，我看你家里有那么多的磁带，你一个人听得完吗？” 李长岭笑道，“这有什么听不完的，跟院儿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慢慢听呗。” “院里的老头老太太？你是说你们院里的那些老头？” “是啊，不仅我们院里，前门的干休所也有好些人喜欢听磁带。我家里那一百多盘磁带压根就不算事儿。” “前门干休所……前门……” 李长岭只是顺口说一句，但是这话却记在了陈光耀的心里，他赶忙挥手道。 “李叔叔，我突然想起我爷爷叫我买酱油，我去一趟供销社，你自己回去。” 说话间，他飞奔而走，留下李长岭一时还摸不着头脑。 陈光耀风风火火的跑过胡同，径直跑回家里，把墙上老爷子买菜的塑料编织篮取了下来，随后又从书桌柜子里选了几十盘磁带，赶紧又冲了出去。 干休所，就是部队的干部休养所，别说现在是八十年代，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能量极大的地方。 这种地方本来是门岗查哨的，但是陈光耀一来年纪小，再者估计也是这一片长大的，经常和李卫国那几个小屁孩一起到处跑，所以也算是混了个脸熟，竟然直接就跑了进去。 相较于李长岭的职工大院，这里的环境显然要更好一些，到处都是花草树木，绿化相当好，层林掩映，特别清净。 陈光耀四处看了看，突然听到一阵戏曲唱腔的声音。 他闻声走过去，正好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坐在藤条躺椅上的打盹儿，他身边就放着一台很大的收音机。 陈光耀一看这就不是一般人，毕竟这收音机跟九十年代的小型立柜音响差不多大了，一般人都在家里放着，哪有这老头这样显摆的。 显然这老头如果年轻个二十来岁，估计以后扛着收音机，在街上跳迪斯卡的，也得有他老人家一位。 陈光耀看出那老头是个潜在客户，不过眼下，这些磁带该怎么卖出去却是大问题。 他现在的年纪太小，如果直接拿着磁带过去问价钱，十有八九会被当成调皮的小孩儿偷了家里的磁带。 索性他到底也是个心智成熟的大人，稍加琢磨之后，便故意走到了那白发老头身边，平地一个踉跄直接把菜篮子里的磁带给摔了一地。 那白发老头听到磁带落地的声音，睁眼一看，好奇道。 “小孩儿，你哪家的？提着这么多磁带干嘛去啊？” “我爷听腻了，让我这些磁带都扔了。” “扔了？”那白发老头一下子来了精神，起身一看，好家伙，全都是崭新的磁带，其中好几盘还是他没有听过的。 他试探着捡起一盘，往收音机里一放，不仅能听而且完全没有卡带。 这磁带和九十年代的影碟机碟片一样，在没有网络的时代，一曲是一曲，一盘是一盘，都是稀缺资源。 因此很多人都喜欢找一些没听过的新磁带。 如果陈光耀直接说这些磁带是卖的，这白发老头或许会怀疑他调皮捣蛋，但是他现在提着一个老气的菜篮子说是要把这些磁带找地方扔了，这老头心中就只有可惜了。 “哎，多好的东西，扔了多可惜啊。这样，小孩儿，你把这些磁带给我，我给两颗糖吃。” “我不要糖，我要粮票。” “粮……粮票？”此话一出，一时间把那白发老头都给噎了一下。 他还真没想到这半大的少年还挺认钱。 不过他转念一想，拿粮票换也不是不行。 他本来就是退休人员，一辈子艰苦惯了，每个月领的粮票都花不完，现在换几盘磁带也听个新鲜。 最重要的是他见陈光耀提着菜篮子在附近逛，觉得他家里应该也是这所里的人。 这些磁带都是新的，他如果拿几颗糖就换过来了，以后这小孩家里人过问起来，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倒不如直接拿粮票换磁带，他心里也踏实，好歹也不是刻意占这小孩的便宜。 想到这里，白发老头说道。 “粮票也行，我也不欺负你这小孩儿，这磁带我按正价给你。” “正价是多少？” “嘿，你这孩子还挺有心眼儿，一盘磁带，我算你四斤粮票。” 这个价钱的确相当公道，磁带毕竟算是八十年代的电子产品，也算是稀缺资源。只不过大部分人老百姓没见过市面，像是胖婶儿一样，随便送人都有可能。 这个老头开出四斤粮票的价格，换算成正常的粮价也有差不多一块钱，要知道一块钱差不多可以买一斤猪肉，已经是相当实在了。 陈光耀知道机不可失，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 “行，这些都给你，一共四十盘。” 那白发老头也是个爽快人，直接起身回屋里翻出一个小铁盒，从里面拿出一叠平整的粮票，叮嘱道。 “小孩儿，这里是一百六十斤粮票，回去赶紧交给你家里的大人，可别丢了。” “嗯。”陈光耀故作老实的点了点头，接过粮票，赶紧撒丫子就跑。 一百六十斤粮票，八零年代的四十多块钱，这可是一笔巨款！ 第11章 小阔少 陈光耀也想不到卖磁带会这么顺利。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得亏八零年代的人都比较单纯，再加上那白发老头是退休的老干部，本身就见过世面，人也正直。 否则换作是零零年后的新世纪，大街上看见一个小孩儿抱着一台电脑或者是拿着大哥大电话，指不定有多少人想去抢。 陈光耀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又不免觉得有些遗憾，心道。 “可惜了，这批磁带都是在李长岭的亲戚那儿白捡的，下次只怕是没那么好的便宜了。算了，贪多嚼不烂，赶紧找个机会把剩下的磁带都出手了。”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陈光耀赶紧趁热打铁，跑到家里把剩下的磁带也给打包带上。 随后又在干休所里找到了几个老头，故技重施把这些磁带都给卖了。 虽然其中有几个老头比较较真，非得拉着去找家里的大人当面买磁带，但他相当机灵，遇到谈不拢的，直接捡起磁带就跑，压根就不废话。 最终一下午，成功把全部的磁带都卖了出去，一共赚了四百五十三斤粮票！ 在八零年代，粮票其实就是钱，只不过当时物资不宽裕，需要以粮票的形式一比一的挂钩分配，后期粮食多了也就放开供应了。 粮票虽然听起来很像是白纸，实际上做工却十分精细，几乎和钱差不多。 最上面也有机构抬头，一般是某某省的粮票，或者是国家粮食部通用粮票。 其后在粮票的左边或者是右边，都有类似于五十、一百这样的数字标记，只不过写的是一市斤、三市斤这样的重量单位。 整体也是花花绿绿，有标志性的建筑或是工人劳作的形象，还有印花纹理和防伪的标记。 陈光耀把这厚厚的一沓粮票小心翼翼的藏在了书桌底下，这可是他日后从商经业的资本。 现在已经是八三年的尾巴了，再过几年，就是商海弄潮的世纪大机遇，他可不想错过入场的机会。 “天还没黑吗？”收拾好自己的小金库，陈光耀看了一眼窗外，发现时间还好，家里的小老头也没回来。 他们爷俩儿现在一天到晚都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陈光耀自己是小学放长假，但是那小老头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他应该也是退休了，但是看着这家里的条件远远不及李长岭和干休所的那些老头，估计也是混得比较惨。 陈光耀也不好多问这些事。 毕竟他自己也是过来人，很清楚长大之后的各种不容易，都是两个大老爷们儿，自然也没必要哭戚戚的伤春悲秋，一步一步埋头干就完了。 趁着现在还有空闲，陈光耀暗暗琢磨起了还能做什么买卖。 “要不买点糖，骗李卫国那几个小屁孩，让他们去家里偷东西出来卖？不不不……算了，这也太损了，我这都不是血腥资本，简直没脸资本。再者说，我现在还需要和李长岭他们搞好关系，不能这么短视。” 一番翻来覆去的思考，陈光耀还是没什么头绪，索性就这么算了。 此时夕阳晚照，映着院里的老槐树，显得格外的幽静。 听着这陌生的景致，陈光耀难得的发了一会儿呆，没过多久，突然又自嘲的笑了笑，只觉自己实在是有些过分算计了。 大概是因为骨子里还是大人的思想，也习惯了现代都市浮躁和功利，竟然会想出骗小孩儿偷东西的把戏。 陈光耀一边拍额头，一边摇头苦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上班做电话销售的情形。 思绪浮沉间，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心中暗暗想着。 “……陈光耀，这一辈子好好的换个活法。” ……………………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 磁带的事过去之后，陈光耀难得的消停了几天，静静的感受着八十年代的燕京城。 一方面是因为他有点黔驴技穷，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赚钱的路子。 再者也是因为他在想办法消化手上的那些粮票。 八十年代说起来物质匮乏，但其实该有的都有了，尤其是燕京这样的地方更是流行的前沿。 服装方面，像是皮衣皮夹克、西装皮鞋、兜帽卫衣这类的西式潮流装扮已经渐渐流行。 出行方面，公交车、小汽车也都有，往什刹海公园去逛一圈，有钱的人还能玩游船和摩天轮。 此时通用的是八零年发行的第三套货币，最小的面值1角钱，最大的面值才10块钱。 虽然有货币流通，但市场上的物资紧张，想要买东西不仅要有钱，还得有票。 粮食有粮票，菜籽油有油票，更不用说皮衣、西服、墨镜、皮鞋这些潮流时装了。 陈光耀卖磁带的时候使了个心眼儿，特意找那个老头要了粮票，就是因为粮票相对于钱要稍微贵一些。 如果能够倒卖出去，卖给需要的人，一般能够多赚几成。 这种涉及到粮票换钱的事，在当时算是一个大的市场，因为百姓对粮票有刚需。 陈光耀找李长岭打听了地方，像其他帮大人打酱油的小孩儿一样，一点一点，小批量的把粮票全都兑换成了钱。 倒卖磁带的四百五十三斤粮票，按照一斤粮票三毛八的价格，全部折算成了钱，最后一共是一百七十二块一毛四。 要知道此时赚钱最多的城市工人，一个月才赚十几二十块钱。 陈光耀倒卖的磁带赚的一百七十块钱，差不多就等于一个工人接近八九个月的收入，甚至可以算是一年的收入。 换作是二零年后，差不多得有个五六万块钱了。 可以说，此时的陈光耀那真是十里八乡的最强小学生，数一数二的阔少。 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丝毫的得意，反倒是从中发现了一个不小的商机。 “想不到粮票也可以倒卖，而且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孩子都能随意参与的半公开市场。” 陈光耀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靠着他手里的一百七十二块钱，他已经足以撬动一个不小的体量。 现在的他，完全可以当一个粮票兑换的二手中介，再狠狠的赚上一笔！ 第12章 小学校花 正当陈光耀野心勃勃的打算干一票大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意外出现了。 他该回去上学了。 在八零年代，一般的学费是一学期五到十块钱，书本费一般是五块钱。 只不过陈光耀如今算是沾了燕京城的光，也算是京爷了，再加上读的是小学，所以就是免学费。 以后要是运气好，继续读书，也可以去机关学校，到时候凭借他京爷的身份，大概率也是读的。 七八十年代的人读书，追求的不是考大学，为的是考技校去当工人。 技校包分配，工人又是铁饭碗，基本就等于现代的考公。 对于这个无数七八十年代年轻人热衷的路子，陈光耀却看得很淡，原因很简单，他知道再过一二十年又会是一场剧变。 到时候九十年代的下岗潮一来，再好的铁饭碗都得摔了。 陈光耀一直穷尽心力的折腾，就是因为这大时代的浪潮之下，要么就飞上天，要么就被淹死在人海之中。 他必须拼，而且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因为时代变化得太快了。 …………………… 陈光耀本来以为自己来的时候，是书桌玻璃下面报纸写的三月份。 后来才发现其实已经八月份了，书桌玻璃下的报纸原来是前几个月放上去的。 赶巧九月开学。 陈光耀没有麻烦自家的小老头，自己一个人麻溜的就去学校报到了。 他现在读的小学是按照片区划分的槐柏树小学，在附近几公里之内的孩子都在一起上学。正好和李卫国那几个小屁孩是一个学校的，二人已经是好些年的老同学了。 本来陈光耀对于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生活没什么念想，只想着赶紧去兑换粮票。但是他现在毕竟是岁数摆在这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也不敢太闹腾。 尤其是他家里那老头一天到晚惨兮兮的，陈光耀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叛逆。 陈光耀一边慢慢吞吞的走着，一边琢磨着放学之后还赶不赶得上兑粮票，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 “嘿，光耀！” 陈光耀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所料，正是李卫国那小子。 “你书包呢？”李卫国背着一个崭新的，邮递员的那种单肩绿布包，看样子是他爸给他新买的。 陈光耀知道他是小孩儿脾气也不理会，只是懒散道。 “就上个小学，还背什么书包，我书都不想带。” 这话一出，一下子还把李卫国给说懵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陈光耀，似乎很想说点什么损他的话，但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突然一阵五彩的泡泡飘到了二人面前。 伴随着一阵叮叮铃铃的自行车铃铛声，一辆自行车沿着路边开了过去。 那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白纱裙小姑娘，头发扎着红花，看起来白白净净的。 就是她正拿着一瓶肥皂水吹泡泡。 李卫国一看到那小姑娘，顿时挥手道。 “赵红梅！赵红梅！” “……赵红梅？”陈光耀眉头一挑。 一旁的李卫国这下却精神了，“你这是什么语气啊，赵红梅，你都不认识了？你同桌啊。” “是吗？”陈光耀淡淡一句，急得李卫国脸色涨红。 看得出这小子很喜欢赵红梅，不过也是，学生时代稍微会点打扮的女孩子总是会特别惹人注目。 只不过陈光耀对这些学生把戏没什么念想就是了，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小学生，但他的审美水平还是维持在正常水平，再怎么着也得王熙凤、林黛玉那样才算好看。 李卫国这一通比划，让他也不得不多看赵红梅两眼，这一眼看去，他突然就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载着赵红梅去学校的那人也停下自行车，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了陈光耀顿时也是一愣。 “嘿，原来你小子啊。” “……赵叔叔？” 陈光耀有些尴尬。因为那个骑自行车的男子正是他之前的合作伙伴，算是一起倒卖粮票的二道贩子。 虽然陈光耀一直装作是帮大人换粮票的小孩儿，但是他手上的粮票太多，每次一两二两的兑出去，一百多斤粮票都要来回跑几百趟。 一来二去，他就认识了兑换粮票的一个贩子。 正是这个赵铁成。 赵铁成虽然是个票贩子，但看起来并不是那种贼眉鼠眼，精明市侩的人。 他长得五大三粗，十分壮实，是典型的西北汉子。 陈光耀被赵铁成看见，一时还不免有些心虚，没想到这个赵铁成倒是一脚踢下自行车的脚蹬，把赵红梅抱了下来，又走到陈光耀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 “小孩儿，原来你和我们家红梅是同学啊？” “爸，他叫陈光耀。”那个穿着白纱裙的小姑娘脆声脆气的介绍道，果真是北方姑娘，一点也不怯生。 陈光耀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心道。 “对了，我现在是个小孩儿又不是什么票贩子，我用不着心虚的。” 一念至此，陈光耀瞬间轻松了不少。 一行人正好遇见，自然也就顺路了。 李卫国对赵红梅这个小学校花相当眼馋，赶紧跟她聊了起来。 陈光耀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径直和赵铁成走在了一起。 他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正好借着这个机会问一句。 “赵叔，你是做什么的啊？” “我是干什么的？”赵铁成闻言一顿，很显然这话有点不好说。 毕竟在如今这年头，倒卖粮票虽然是刚需，甚至粮站自己都有兑换点，但是当这种二道贩子还是略微有些让人不齿的。 赵铁成犹豫了一下，说道，“叔叔是粮站的工作人员。” 陈光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装作小孩的天真语调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赵叔叔，以后我们胡同里要兑粮票，我都来找你。” “行啊。”赵铁成顺口答应一句，全然没有意识到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会让他以后有多头疼。 陈光耀笑得天真无邪，但是心里却另有计较。 他最近一直在愁倒卖粮票没有接手人，他现在这副稚气年少的模样，如果进行大手笔的粮票兑换，肯定会有各种不便。 没想到这个赵铁成竟然是他小学同学的爹，这下他算是有一个稳定的下家了。 第13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 陈光耀在赵铁成那儿混了个脸熟，接着就跟着李卫国、赵红梅一起去了学校。 因为是小学，再加上也不交学费，所以这些小孩儿一般都是签个名字，报个到就完事了。 李卫国他爸李长岭早就和老师打了招呼，算是提前报到，所以李卫国就自己去了。 赵红梅则是由赵铁成领着去了学校，和老师稍微聊了几句。 唯独陈光耀自己空手去了教室，一副二流子的样子，惹得那个瘦巴巴的男老师好奇道。 “光耀，你爷爷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报个名而已，也没多大点儿事，我就让他在家里歇着了。” 说话间，陈光耀走到讲台前，看了一眼讲台上报名表，下意识的拿起钢笔自顾自的就把名字签上了。 却不想这一手流利的钢笔字一写出来，不单那位男老师就连周围的家长都纷纷看向了陈光耀。 “这谁家的小孩儿啊？多大年纪了就会写字了？” “这字儿写的真不赖，这个字我都还不会认呢。” “这小孩儿可以啊。” 也不怪他们惊讶，虽然大部分的小孩儿上学就会教写自己的名字，但毕竟是小孩子，简单的张三李四还好说，但是这“陈光耀”三个字，尤其是最后的“耀”字就很难写了。 更别说他这个年纪，用钢笔写字，还写的十分规整，更是万分难得。 陈光耀小小的装了一波，不声不响的放下钢笔，深藏功与名。 相较于八零年代，其他地方的砖瓦房甚至是茅草屋小学。槐柏树小学作为燕京城的小学，自然也比偏远农村的小学来得高级。 教学楼是一栋五层楼的混凝土小楼，学校还有操场，几乎就和九十年代甚至是零零年之后的小学一样。 这所小学最不正常的地方，就在于这里的学生年纪都太正常了。 这里的学生一般都是八九岁，最多也就十一二岁。 要知道八九十年代的小学，基本上都兼顾了扫盲作用，需要教会老百姓读书认字。因此教学资源十分稀缺。 农村的孩子上学的岁数都比较大，十五六岁上小学是很正常的事，更不用说还有一些大人跟着一起学认字，所以一个教室里，往往是大人小孩挤成一窝窝。 陈光耀暗暗在心里又感叹了一句自己生得好，这要是在农村，怕不是白瞎了自己重活一辈子。 他这边正琢磨着，突然面前传来一阵甜香。 “吃不吃？”赵红梅把一块糖递到了他面前。 陈光耀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糖，暗暗挑了挑眉头。 好家伙，难怪这么甜香甜香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奶糖。 “想不到这丫头还是个小富婆。”陈光耀知道赵铁成当二道贩子倒卖粮票能赚不少钱，但也没想到他家这么有钱。 这种奶糖别说他家里了，就连李卫国家里估计都不会经常吃，偏偏看赵红梅吃得这么顺嘴儿，怕不是提前享受小资生活了。 陈光耀虽然不太想搭理这些小屁孩，但此刻还是免不了有点好奇这八十年代的奶糖到底是什么味道，便好奇的伸手接了过来。 这奶糖吃在嘴里略微有些偏硬，但奶味很实在。 他嚼了两口，突然想起来正事，便问道。 “红梅，你爸的粮票都是哪儿收的啊？” “啊？”赵红梅一脸呆萌的看着他，小小的脑瓜子显然没有陈光耀这么社会。 陈光耀看着她这反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高看这个小姑娘了。 她这年纪，哪能懂什么倒卖粮票的事？ 不过陈光耀自己其实已经琢磨出一点儿头绪来了。 粮票在八十年代是正儿八经的刚需，因为是定量分配的票据。 一般的职工家庭每个月的柴米油盐都是按照粮票买卖的，有的家庭各方面的用度比较大，就需要额外的粮票。 有的家庭比较节俭，就会省下一些粮票。 再加上有的时候，人情来往，结婚办酒，总是需要再添置一些东西，在这个时候就更需要买粮票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陈光耀发现无论是自己家的胡同四合院，还是李卫国他们家的职工大院都有很频繁的粮票交易需求。 这些粮票有的是一斤两斤，有的是三两五两，不同的种类之间也有兑换的需求。 有的人需要买布，有的人需要用油，有的人想要买肉。 一些小额的交易，大人就会让小孩儿去跑腿兑换。 这种事在偏远的农村很少见，但是在燕京城这样的大城市，却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陈光耀打算自己搞一个槐柏树小学交易点，先以他自己的班上同学为试点，让李卫国他们平常兑换粮票的时候不去粮站，直接来找他兑换，他再从中抽成，最后再统一交给赵铁成。 一来，他自己之前去干休所卖磁带，赚了一百七十多块钱已经是相当大的本金，足够玩转这套体系。 再者，他已经有了赵铁成这个下家，有了一个稳定的兑换点，固定抽成可以说是稳赚不亏。 陈光耀想着想着，干脆直接把李卫国叫过来，吩咐道。 “卫国！你过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什么事啊？”李卫国正和一个小胖墩儿打架。 陈光耀道，“赶紧过来，多大的人了还打架。” “……” 李卫国看了一眼陈光耀身边十分淑女的赵红梅，脸上不由得一红。 “什么事儿啊？” “卫国，你爸以后如果要让你兑粮票，你来找我，我直接帮你兑。” “我为什么要找你兑啊？” 李卫国下意识的一句话，一下子还把陈光耀怼得哑口无言。他虽然和李卫国的关系很铁，但这小子的话的确是提醒了陈光耀。 他和李卫国关系铁，可以忽悠几句让李卫国帮忙，但是班上的其他小孩未必会听他的。 陈光耀稍加犹豫，目光落在了赵红梅身上，突然灵机一动。 “红梅，你还有糖吗？” “有。”赵红梅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果然是个十足的小富婆。 陈光耀转手就把这颗奶糖递给了李卫国。 “从今以后，你找我帮你换粮票，我就给你糖吃，你自己也不用跑那么远，也省事了不是。” 第14章 单日进账一块三 如果陈光耀说是要分钱给李卫国，这小屁孩还不大会答应，要说有糖吃，他顿时就来劲了。 “好！以后我家里要兑粮票，我都让你去兑！” “你记得帮我宣传宣传。这样，你帮我拉过五个人，我就多分你一颗奶糖，你看怎么样？” “好啊。”李卫国满口的答应。他本来就混得开，不说他家那职工大院，就是前前后后的一条街上的孩子，他都认识。 很快，陈光耀这里兑粮票能换奶糖的事就在学校里传开了。 陈光耀对于兑换粮票的价钱早就做好了规划。 粮票中流通最广的就是基础的粮油米面，最有价格弹性的就是猪肉这种油荤，当然也有一些很看脸的票证，比如外汇券这种可以去友谊商店买洋货的高级票卷。 陈光耀现在刚刚起步，暂时只打算做粮油米面的生意。 他本来还琢磨着这件事怎么也得过两天才会开张，没想到学校报名刚结束，一个李卫国就领着一个戴着眼镜的小男孩过来了。 “光耀，张伟要兑三两粮票。” “三两？” 陈光耀赶紧摸了摸口袋，幸好他习惯了兜里带点钱，今早想着好歹是来上学的，也就随身带了五块钱。 “三两粮票，你要兑多少？” “我爸说，三两粮票能兑三角七分钱。” 陈光耀心里估了一下，三两的粮票在赵铁成那儿的价钱应该是四角三，这个三角七的价钱还算有得赚。 这个槐柏树小学的交易点，陈光耀打算正儿八经的干几年，再加上现在新开张也不想坏了口碑。 虽然很想骗这小孩儿，跟他说只能兑三角，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行，三角七分，你拿着。” “我还要糖。” “嘿，你小子，几毛钱，你还想要糖？” 陈光耀忍不住笑了笑，但想到是刚开张，他还是回头看了看身边的赵红梅。 这小姑娘异乎寻常的乖巧听话，竟然还真的帮他又给了一颗奶糖。 一时间，反倒是让陈光耀有些过意不去，心道。 “这羊毛也不能逮着就可劲儿薅，以后看样子，我还是得自己搞一罐水果糖放着，免得一天到晚欺负这小姑娘，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心里这样想着，不想这兑粮票的小孩儿还不少。 李卫国刚把张伟领走，转头又带了一个小孩儿过来。 接下来的一下午。 陈光耀就这么一两半两，三两二两的兑换粮票，身上带着的五块钱用得干干净净。 最后总的算了一下差价，毛利竟然有一块三！ 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刚开学，各家各户都有买文具之类的琐碎小物件的需求，但是这次兑换粮票赚了这么多钱还是相当出乎陈光耀的预料。 要知道一天赚一块多钱，基本上都算是工厂工人的水平了。 果然做生意，追根究底还是要善于发现市场动向。 只怕连专业的粮票二道贩子赵铁成，每天苦哈哈的蹲在粮站门口等生意，也没他这个小学生用几颗糖赚得多。 “看来，这买卖的确是大有可为。只不过这一行估计也干不了多久了。” 陈光耀很清楚，兑换粮票并不是吃一辈子的生意。 粮票存在的基石就在于粮站收粮，然后统供统销，市面上的农民进城卖粮也好，城里的工人想要买粮也好，全都必须经过粮站。 而八五年之后，粮食的统供统销就会逐渐放开，粮食可以自由买卖，那粮票存在的基础也就自然瓦解了。 除此之外，陈光耀很清楚随着九十年代下岗潮，整体的治安秩序都会变差。 到时候，他这个槐柏树小学的扛把子，要么真的变成混道上的扛把子，要么得被那些真正的街溜子一天抢三回。 “果然，这种投机倒把的买卖还是干不长久。我还是尽快想办法跟着王福林导演去拍电视剧才行。” 八九十年代的拍电影电视剧，几乎就相当于二十一世纪搞it、互联网，都算是新兴的朝阳行业。 陈光耀很清楚这次电视剧版红楼梦的拍摄，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机会，他必须抓住。 ………………………… 时间犹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少年不知愁滋味，一日朝夕一日别。 转眼，几个月过去，眼看着已经迈入隆冬腊月。 胡同里，家家户户的黑烟囱都开始冒起了灰烟，偌大的燕京城也变得灰蒙蒙的。 陈光耀穿着厚重的大棉袄，“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随口招呼道。 “爷，我回来了。” “这学期就混完了？” “可不吗？混着混着就混过去了。” 陈光耀吊儿郎当的说着一句，惹得那坐在炕头的小老头不觉一笑。 “今天喝点，卫国他爸送了我一瓶二锅头。” “这不是胡闹吗？你什么年纪，他爸能送你酒？” “这您就别纠结了，赶紧热着喝了。” 说话间，陈光耀从兜里掏出一瓶二锅头，转头又拿出一个油纸包的酱肉，就这两样东西花了他五块三毛钱，也算是一笔巨款了。 屋里的小老头看着他掏出的酒，一时间还不免多看他两眼。 要不是陈光耀现在年纪小，他还以为这小子是不学好，去哪儿偷了东西。 陈光耀自然也知道他的担心，所以虽然自己在槐柏树小学收了一学期的利钱，但他还是没敢在这小老头面前露富。 爷孙二人在小屋里稍微腾出点地方，难得的吃了一顿好的。 陈光耀说是一个二五不是的小屁孩，却金刀大马的往那矮凳上一坐，夹起一块酱肉就嚼了两口，一点没跟这小老头客气。 或许是他这率性的举动，那小老头也久违的在他面前抬起头，显出那灰白的眼睛。 “……光耀，你不怕爷爷了？” “我怕您干什么，咱俩儿谁跟谁啊。” “嘿，你小子。”小老头嘿嘿一笑，心结也散去不少，直接拿着二锅头的瓶盖子，倒了一盖子酒。 这酒可是好东西，他打算慢慢喝，自然得一盖子一盖子的来。 窗外的夜幕渐沉，寒意渐起。 陈光耀看着喝酒的小老头，心中一时感慨良多。 第15章 家有一老 人生在世，朝夕荏苒，一晃眼人就长大了，再一晃眼就老了。 昔日的陈光耀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小时候的事一晃眼就过了，转眼就大了，接着就四处打工。 忙忙碌碌之中，突然收到了家中爷爷那一辈的亲人逐渐离世的消息，再细看一下父母的容貌也苍老了许多。 那时的陈光耀才恍然明白最是岁月无情的道理。 如今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亲人，他心中一时也不免平添几分感慨。 爷孙二人简单的吃了个饭，小老头喝了酒，转头就上炕睡过去了。 唯独陈光耀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的冬夜，心中暗暗琢磨着接下来的打算。 经过这一学期的积累，他手上现在已经有了一千六百三十四块钱，如果说出去，怕不是会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要知道，八十年代的万元户，那可真是十里八乡响当当的人物。 虽然这里是城里，但手上能拿出万把块钱的人也少之又少。 陈光耀很清楚，他能赚的这些钱，全靠他所在的圈子资源好。 一来，这里本就是发达的京城。 二来，槐柏树小学划片的区域，正好有好几个机关、职工大院，家家户户都是小资家庭，哪怕只是从他们手里隔三差五的漏出两的粮票，最终汇聚在一个班，一个年级好几百人的规模，也足够陈光耀这个小倒爷大发一笔了。 不过他也很清楚这种玩法玩不了多久，接下来必须换个路子。 他现在能玩转这一套，全凭他自己也是个小学生，再加上兑的粮票也没有缺斤短两，不会太引人注意。 但凡是个大人在学校里收粮票，怕不是早就被逮住了。 他手上的资金必须继续滚动起来，一旦停下，在这个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再过几年他手上的这一千多块钱就会迅速缩水。 …………………… 隔天一大早。 陈光耀回头看了一眼炕上的小老头，随手帮他盖了盖被子，朗声道。 “老头儿！我出去玩会儿。” “……玩玩。”小老头嘀咕一句，身上还带着酒气。 陈光耀无奈一笑，没想到这小老头酒量这么不行，他戴上毛线手套，走出门外。 此时的北方还没迎来第一场降雪，但已经冷得很厉害了。 灰蒙蒙的天空，依稀能够看到一点点雾蒙蒙的太阳，空气中混杂着烧煤的气味。 虽然这里是燕京城，已经有一部分城区开始了集中供暖，但是大部分的百姓还是得自己烧煤炉烧炕头过冬。 陈光耀呵了一口凉气，脸上被冬日的冷风一吹，只觉疼得厉害。 他走出了胡同口，在街上四处走走逛逛，打算寻找一些商机，一路走到李卫国他家的职工大院附近，突然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熟人。 “周叔叔？” “哟，光耀，还真是赶巧遇上了。你这是放寒假了？” “嗯。”陈光耀看着风尘仆仆的周林，心中一动，问道，“周叔叔，是红楼梦开拍了吗？” 周林这次过来就是找自己的老友李长岭聊这事儿了，见他问起，倒也没有隐藏，笑着说道。 “马上开拍了，剧本刚定稿，演员也已经召集到位了。过几天，开春我们就在颐和园那一片，开展演员培训班，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热闹。” “演员培训？那邓洁来了吗？” “嘿，你小子还真是人小鬼大的，召集的演员基本上都来了，但是能留下多少也不好说。导演组制定的培训时间很长，我们估计得有半年的培训期，很多演员只怕是熬不住。” 这次红楼梦剧组挑选的演员大部分都是各个文艺剧团的新秀或者是台柱子，哪怕是在八十年代也算是明星大腕儿了。 一开始召集过来还好说，但清汤寡水的培训这么长的时间，肯定也不是人人都愿意的。 陈光耀难得遇到周林，聊了两句，便试探道。 “周叔叔，要是红楼梦开拍了，我能跟组吗？” “要是偶尔去看看还行，跟组的话怕还不大行。怎么着也得等你十四五岁了还差不多。” 周林说的这个岁数不算保守，毕竟在这个年代，一般招收学徒工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等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一般年轻人的孩子都有一两个了。 往后二三十岁的时候，家里估计老五老六都可以排排坐。 陈光耀自己其实也清楚自己跟组拍摄，其实也是去打酱油，没什么意义，反倒不如这样偶尔去看一眼混个脸熟。 他便没有多问。 周林对他这个小友十分欣赏，说道。 “今天也算是赶巧了，要不这样，我带你先去见见演员？” “行啊。”陈光耀正好没事，立马答应下来。 周林便带着他去了燕京城西郊的招待所。 此时距离演员培训班开班没有几天了，所以大部分的演员都已经提前过来了。 招待所的房间，和学生宿舍差不多，都是双层的架子床，一个屋里得住下四个人。 导演组按照各自的角色分组，把演员分为王熙凤组、林黛玉组、薛宝钗组这样的一个个小组。 同一个小组的演员就住在一个房间，方便交流心得的同时，导演组也可以随时找到对应的演员。 周林知道陈光耀是个王熙凤的小迷弟，一招待所，简单的做了个登记，便把陈光耀带去了二楼的房间。 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 周林在门外，客气道。 “邓洁，你在吗？我是周林，你开开门。” “来了。”屋里的人应了一声，随即“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一个略显青涩的姑娘打开了门。 周林客气道，“我今天带了个小红迷过来，他也是个小学究，可以帮你讲讲剧情。” 说话间，周林指了指陈光耀，介绍道。 “他叫陈光耀。” “你好。”陈光耀心中狂跳，下意识的伸出手，煞有其事的还想和邓洁握手。 邓洁一愣，随即笑道，“你还挺正式的。” 她言语之间并没有看轻之意，一来陈光耀是周林这个剧组编剧带过来的人。 再者，别看陈光耀年纪不大，整个红楼梦剧组的演员，其实也都是十六七岁出头，所以他也算不上小。 第16章 陈导 说实话，此时的邓洁其实岁数已经不小，她应该算是红楼梦剧组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现在已经二十三四岁。 但是她是川蜀的姑娘，个子比较矮，再加上圆脸也很减龄，看起来就和邻家大姐姐一样。 陈光耀怎么也不会想到能有机会亲眼见到87版红楼梦的扮演者，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平心而论，邓洁的五官样貌并不算出彩，她的脸型和大多数川妹子一样偏圆，乍一眼看去相当的普通，但是细看之下，她的那双明眸却极为动人，好似天生就有一种含嗔带娇的风韵。 正当他打量邓洁的工夫，邓洁很是熟络的招呼道。 “来，随便坐。” 周林跟着走了进来，四下看了一眼，发现屋里只有邓洁的东西，便问道。 “乐韵她们还没来吗？” “她们应该要等过完年再过来了，我离这儿远就提前过来了。” 邓洁理了理床单，示意周林和陈光耀坐下。 她虽然说得随意，但是从西南川蜀到燕京，一路上坐火车至少也得两天两夜，更不用说这年头年尾正是团圆的时候，她能来这招待所等着，显然也算是很看重这次的红楼梦拍摄。 陈光耀和周林对视一眼，自然也看出了这个川妹子很有心气儿。 坦白来说，如果不是陈光耀一直提起邓洁的名字，周林还真不一定会注意到邓洁。 如今见她这么上进，周林也少了几分玩笑的心思。 他本来想带着陈光耀过来见识见识，算是红楼迷的一个小聚，此时却不免认真道。 “那可真是挺难为你的。这样，邓洁，我这次过来也没什么准备，要不我跟你讲讲剧本？” “好啊。”邓洁很是高兴。 陈光耀却道，“还是演一段儿，我特别喜欢看你演戏。” “啊？你看我演戏？”邓洁一愣，一旁的周林也不由得挑眉。 虽然邓洁在川剧团也算是个老演员了，但是陈光耀怎么可能跑到川剧团去看戏。 陈光耀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了个哈哈，转过话题道。 “姐，你来演个王熙凤见林黛玉，就是出场的那一段儿。” 邓洁看了看周林，周林知道陈光耀有两把刷子，便点了点头道。 “不错，王熙凤的开场就是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这是王熙凤这个角色的开场，如果能够先声夺人，会让人印象很深刻。” 邓洁不愧是川剧团的老演员，再加上她是剧组之中最成熟的几个演员之一，自然很容易进入状态。 她甚至都没去看剧本，就这么一抬眸就变了脸色，沿着不算宽敞的房间过道，快步走了两步，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说话间，已经刚走到了周林面前。 虽然这招待所的房间跟学生宿舍似的，没有半点古风的布置，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入戏。 邓洁拉着周林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 简单的两句台词，说得十分顺畅自然，其中功底可见一斑。 周林心里正暗暗赞赏，没想到一旁的陈光耀却摆手道。 “不行不行，完全不行，没那味儿。” “这……”邓洁一愣。 周林也有些尴尬，他正想着怎么圆场，不想陈光耀却拉着邓洁的手，示意道。 “来，首先第一点，你表演方式可以尝试着融入一些戏曲表现形式，现在这个年头看电视剧的人都是听戏的老头儿，要给他们一种熟悉感。其次，你要学会发挥自己的长处，你的眼睛很漂亮，一定要注意眼神的交流。你看我给你演一段儿。” 说话间，不等邓洁和周林反应，陈光耀就自己亲自演示了一番。 他虽然对红楼梦的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太了解，但是这电视剧是怎么演的，他可太清楚了。 只见他先是快步绕过过道，远远的就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绵长隐隐带着几分京剧花旦登场的尾音，却也更加让人印象深刻。 随后他刻意仿照戏剧登台，在邓洁面前绕了一小圈，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才握着邓洁的手，笑着说出台词。 “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 这一番表演下来，虽然只有他自己看过的电视剧的三四分，但也让周林和邓洁眼前一亮。 “嘿，真是太好了。这停顿的节奏，台词的腔调，真是绝了！” “是啊，弟弟，你怎么演得这么好啊？” 二人连番夸赞，这要不是演员已经定下了，周林都想把陈光耀拉进剧组里演戏了。 他早就知道陈光耀对红楼梦的见解独到，少年早成，没想到他对于表演也有研究。 邓洁就更是欣喜不已了，她如今二十来岁，早已经是进入社会的年纪，自然比其他的演员来得有拼劲儿。 她一个人来到这里，苦于想要钻研表演，但是又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教教她，甚至平日里想要找个配戏的人都找不到。 陈光耀的出现，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虽然他是个男孩，但是他这会儿还差了岁数，哪怕自己和他搭戏也不至于落人口实。 毕竟在八零年代的头几年。 邓洁想到这里，干脆拉着陈光耀的手，说道。 “好弟弟，以后你可得常来陪姐姐演戏，到时候，姐姐给你买糖吃。” “我不爱吃糖，只要姐姐记得我，以后我要是拍电影了，你也给我当女主角就行了。” “哟，你这嘴可真是会说的。我这王熙凤演不演得成还另说呢。” 邓洁摇头笑道，话语之间也不乏心酸忐忑，毕竟此时她自己其实心里也没底。 陈光耀却煞有其事的说道，“姐，你放心，你就是最美的王熙凤，别人都比不上。” “好好好，我就是最美的王熙凤。”邓洁笑了笑，那凤眼弯弯还真有几分王熙凤的美感了。 第17章 友谊商店 陈光耀在邓洁面前混了个眼熟，以后也就可以自己经常过来看她了。 红楼演员培训班在西郊马厂这一片，本就比较偏僻。 再加上如今的燕京城远没有之后的四五六环，所以这附近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可玩的。 陈光耀和邓洁在招待所里排练了几场戏，周林眼看着天色渐晚，便开口领着陈光耀走了。 虽然这里是燕京城，但西郊毕竟太过偏僻，要是时间太晚了回去，怕路上会出意外。 陈光耀本就心智早成，自然不哭不闹，十分老成和邓洁挥手告别，转头就跟着周立骑着自行车走了。 “对了，周叔，陈筱旭和张丽她们多久过来啊？” 周林笑了笑，“你小子这记性还真不错，黛玉组和宝钗组这么多个演员，你还能记得这两个人的名字？” “那是，我很看好她们会成为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扮演者。”陈光耀的语气十分笃定。 周林道，“大部分的演员可能年后才会过来，剧组安排的培训班大概三月份开始，一直到七八月份。王福林导演的安排是九月份去黄山正式开拍，有一些外景需要拍。” 陈光耀点了点头，他对于剧组的正式拍摄安排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虽然他以前看过不少电视剧、电影，但是对于这些影视制作的幕后工作却不甚了解，唯一学会拍视频，还是在二零年以后短视频兴起之后，用手机拍过几段视频。 现在这年头，估计也没有手机能让他显摆短视频技术。 这般浮想之余，陈光耀很快就想起来自己的主业，他试着问道。 “周叔，你说这年头什么买卖最赚钱啊。” “买卖？”周林一愣，随口说道，“做什么买卖？那不是投机倒把吗？你要是问以后想干点什么，我跟你说四个热门职业绝对没跑，一是去供销社当售货员，二是学开车，当驾驶员，三是广播播音员，四是电影放映员，这四个绝对是热门行业，再干三十年都赚钱。” “……呵呵。”陈光耀尴尬一笑。 这话也就周林说得出口，在陈光耀看来，这些什么售货员、广播员，别说干三十年了，二十年都够呛。 一波浪潮一风起，人也得跟着追才行，哪有一辈子不挪窝的事。 陈光耀索性更直接的问道。 “对了，沿海的发展怎么样？” “沿海的发展？”周林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他是比较传统的京城爷们儿，骨子里还是带着六七十年代的思想惯性，性格比较傲气，不屑于去琢磨偏门。 再加上深海特区是八零年才开始建立，这才两三年过去，深海特区估计还是建了几个厂的偏远工业区而已。 不过随着外来的资本流入，整个大环境都会以人们无法想象的速度快速腾飞。 陈光耀看了看路上的时不时开过的小轿车，心中隐隐已经感受到了这样的变化。 “看来我那一千多块钱必须尽快运转起来，再晚几年，这一千块钱可就掉价了。” 虽然他心里对这种经济变化门儿清，但真的处在这个时代，他又没什么稳定的买卖可做。 陈光耀琢磨来琢磨去，眼看着周林都快送他回胡同口了，他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周叔，你有外汇券吗？” “外汇券？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我爷爷攒了点钱，他想买件皮夹克穿穿。你也知道老头儿七老八十了，最后也得折腾折腾不是。” “嘿，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呢？” 周林没好气的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稍微琢磨了一下，说道。 “外汇券，你还真问对人了。这年头这东西可不好搞，不过央台可是大单位，我去找王福林导演想想办法，应该可以搞几块钱了。” “几块钱不够，最好多要点，几百上千都行。” “几百上千？你小子好大的口气啊，你什么家庭啊，随随便便就能花个几百块钱？” 陈光耀笑了笑也不多说，只是转过话题道。 “周叔，我爷爷买皮衣至少得花几十块钱，几块钱的卷真不够。” “行，我尽量想想办法。”周林应了下来。 外汇券和粮票一样，属于有限供应的高级票据。 燕京城有一个装修很高档的豪华商场，叫做友谊商店，里面卖的东西都是比较稀缺的出口商品，专门用来赚外汇的，普通人根本买不着。 外汇券就是只能由外国人用外币兑换的票卷，因为城里的供销社都不认外币，所以外币需要提前兑换成外汇券，并且在友谊商店里消费。 因为发行量很少，所以外汇券存在一定的操作空间，但也仅仅只是一定的空间而已。 在这个年代，别说偏远的农村，就连燕京城里能随便买得起友谊商店东西的人也不多。 陈光耀之前倒腾粮票的时候，就去考察过友谊商店的商品，觉得里面有一定的发掘价值。 因为友谊商店里的东西很全也很新潮，无论是种类还是数量都比供销社来得多。 像是收音机、冰箱这种东西就是很多有钱的人结婚必备的选择，但是一般地方买不到，这就有需求的缺口。 只不过这买卖比三两二两的粮票可麻烦多了，首先必须先联系好客户，再去买对应的商品。 再者去买友谊商店的东西，面临诸多限制。 首先外汇券有额度限制，再者只有外国人才能进去消费。 陈光耀很清楚其中的困难，但是这样的限制越多对于他而言，就意味着利润越大。 做生意，门槛越高的生意，越能赚钱。 或许是前世经历过一场失败的人生，这一辈子的陈光耀更加警醒也更加活跃，他习惯未雨绸缪也习惯提前去做规划。 如果让一个中高考落榜的学生重新回到初中高中入学的那一天，他想必也会和陈光耀有一样的心情。 那种无法平静的躁动，以及看到时间流逝的不安和兴奋。 陈光耀的清楚的感觉到，这一辈子，他注定要改写命格！ 第18章 黛玉宝钗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光耀一直忐忑的等待着周林的消息。 终于还是有惊无险的等来了周林的好消息。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今紧张，不说周林是87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编剧，就凭王福林导演背靠着央台这个大靠山，已经是这个时代许多人无法触及的圈子。 外汇券虽然难搞，但在周林的争取之后，还是四处凑了三百六十多块钱的券。 其实在这个年代，外汇券和粮票一样也属于半流通的范畴，毕竟陈光耀能看到年轻人结婚的新潮需求，其他人自然也看得见。 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习惯了职工生活的铁饭碗，已经拥有了稳定的工作，自然不愿意冒险倒腾这些。 毕竟投机倒把可是不小的罪。 周林拉下脸来，四处东拼西凑了一些外汇券，他的朋友还以为他家里有亲戚结婚，便很热心的帮忙凑了一份子。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些外汇券落在陈光耀这个小老板手里，帮他又赚了一笔。 陈光耀拿着周林给他的外汇券，很快就联系了李卫国，让他打听一下附近有哪家人要结婚的。 别看他现在是个小学生，认识的朋友也都是小学生，但是当他以一个大人的思维运作槐柏树小学这个圈子的时候，轻易就可以触达方圆数里的好几个职工大院。 尤其是这几个小区大院还都是优质客户。 陈光耀没费什么工夫，很快就打听到隔壁班的一个眼镜家的三姑婆有个儿子要结婚了。 那个年轻人是在钢铁厂上班，是城镇工人，工作稳定，家里也有钱，最近想要结婚置办一些体面的家用电器。 陈光耀赶紧让李卫国把那小眼镜带了过来，让他回去告诉他爸妈，说他有个同学家里有外汇券。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的事，这件事就搭上线了。 陈光耀把外汇券一倒手，三百六的卷，他卖了四百五，净赚九十块钱。 正当他打算继续厚着脸皮去找周林要外汇券的时候，周林却带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光耀，你一直念叨的那两个小姑娘来了。我们去西郊招待所瞧瞧去。” “哪两个姑娘？” “还能有哪两个？黛玉组和宝钗组的演员啊，就陈筱旭和张丽。” “真的？”陈光耀一下子就精神了，这近距离追星的机会，他可不能错过。 二人骑着自行车，赶紧又风风火火的朝着西郊招待所去了。 此时已经到了二月的尾巴，前几天下了一场雪全都化在了路上，去往西郊的路就更加难走。 但是陈光耀却意外的精神。 二人一路赶到西郊招待所，此时剧组的演员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一多半。 这次电视剧版红楼梦的拍摄，召集的演员都十分年轻。 陈筱旭和张丽都是六五年的，现在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虽然很年轻，但是二人对戏剧表演的经验却一点不少。 陈筱旭是十三四岁就加入地方话剧团，张丽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就加入了文工团，并且出演了一些影视剧。 陈光耀跟着周林一起去了招待所，这次倒是没有直接敲门去找人。 随着电视剧版红楼梦逐渐进入开拍阶段，这里已经住了不少的演员。红楼梦有十二金钗，这里的演员自然也都是一些姑娘家。 别说陈光耀了，就是周林跟着剧组编剧都不好意思随便敲门。 他在楼下联系了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有人通知了陈筱旭和张丽下来。 如果说王熙凤的扮演者邓洁是逆势突围，那么陈筱旭和张丽在争取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个角色的时候就很有优势了。 这两个姑娘正好是十七八岁，青春烂漫的年纪，模样也长得极为标致。 陈筱旭学过芭蕾舞，长得苗条纤柔，一张瓜子脸，眉形也近乎柳叶弯眉，身上的气质也是清清冷冷，简直就像是林黛玉在世一般。 张丽的基础条件也好，她是地道的川妹子，说话略嗲，一张圆脸，生得十分贵气，眼神之中又带着几分精明伶俐的聪明劲儿和薛宝钗这样的皇商家的小姐正好相配。 陈光耀打量着陈筱旭和张丽的时候，这两个姑娘也走了过来，先是跟周林打了声招呼。 “周老师。” “周老师，好。” 周林赶忙道，“不用这么正式，今天我不是过来讲剧本的，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说话间，他不忘了介绍道。 “对了，这是陈光耀，你们别看他年纪小，他也是个老红迷了。你们有什么剧情上的问题都可以找他问问。” 陈筱旭和张丽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既好笑又有趣。 这么大的一次电视剧制作，这么专业的编剧老师，现在竟然会带着一个少年过来，让她们有问题找这个少年讨教。 虽然她们对红楼梦也不是特别了解，但陈光耀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种老学究。 陈筱旭凑近了陈光耀面前，好奇的看了看他，突然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长得倒是挺俊的，就是有些瘦了，以后来找姐姐，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陈光耀摆手道，“怎么能让筱旭姐破费了，该我请你们吃饭才是。” “口气倒是不小嘛。”陈筱旭见他这人小鬼大的模样，越发觉得有趣了。 倒是一旁的张丽比划了一下身高，赞道。 “这北方的孩子就是长得高，他这才十三四岁，就差不多快和我一样高了。” 周林闻言也难得的点了点头道。 “光耀这孩子的确是没得说，少年早成又博学，长得也周正，以后怕不是得长一米八的个头。” 陈光耀哪受得了这些，赶忙打住道。 “别别别，你们这么夸，我可承受不起。” “嘿，你这小子，说你好话，你还听不得。”周林玩笑道。 玩笑之余，周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提醒道。 “对了，过几天就要集训了，你们别到处乱走，到时候找不到人可麻烦了。” “放心，周老师。”陈筱旭和张丽都点了点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燕京城的热闹可不少，这些年轻人第一次来这里还是难免觉得新奇。 第19章 新的买卖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北方初春很快就来了。 电视剧版红楼梦的演员大部分也都到了西郊。 这地方一来宽敞，再者附近也有以前学校宿舍，方便居住。 从各地来的演员大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就跟大学开始的军训似的，要在这里每天跑操，锻炼形体，学习下棋、弹琴，参加红楼梦的补习班。 正如周林当初见到陈光耀时惊叹的情形，实际上大部分参与红楼梦的演员，此时都没读过红楼梦。 以往流行的红楼梦越剧版本在表演形式和主线剧情上，都和电视剧版的红楼梦有着相当大的出入。 因此，大部分的演员都会在培训班里先学习红楼梦，了解主要的剧情以及各个人物的性格。 陈光耀自然也没放过这个追星的机会，借着周林的关系，时常溜进培训班里和这些演员一起混个脸熟。 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袭人、晴雯、平儿、尤二姐、尤三姐……这些耳熟能详的角色扮演者像是他的同班同学一样，一群人都坐在一个教室里听着红楼梦的剧情讲解。 时间匆匆过去。 陈光耀在培训班，旁听了几天之后，也迎来自己开学的时候。 槐柏树小学是他的基本盘，靠着给糖换粮票的生意，每天他都可以赚不少钱。 不过这种便宜买卖，按照他的预估，应该做不了多久了。 去年年尾的时候，已经取消了粮食的统购统销，现在农村的粮食渐渐开始不走粮站，各地的农贸市场也渐渐多了。 现在市场上相对比较紧缺的还是服装鞋帽和日用品。 陈光耀很清楚，接下来做服装批发应该是个热门行业，但是现在主要的服装厂都在东南沿海，以他现在的年纪还不敢轻易南下。 一来，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至少也得十五六岁才能和别人正儿八经的谈生意。 他现在的年纪给了他极好的伪装，可以在槐柏树小学骗骗小孩儿，但真的走南闯北的做生意，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概念了。 再者，现在出城出省都需要单位开的介绍信和证明，要是搞不好直接被当作盲流子关起来，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陈光耀琢磨了几天，既受限于现在的客观情况，又不愿意轻易错过这次的机会。 思来想去许久，最后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就是他同桌赵红梅她爸，赵铁成。 “红梅，我今天去你家玩玩行不行？” “啊？” 教室里，赵红梅穿着一件小红袄，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陈光耀也不心虚，目光不躲不闪。 赵红梅小脸儿一红，虽然是小姑娘脾气，但她还是对陈光耀有几分特别的感情，犹豫了一阵，还是乖巧的点头道。 “嗯。” 二人定下约定没多久，走廊外的下课铃就叮叮灵灵的响起来了。 讲台上的老师，放下粉笔，把书一合，随即看了一眼台下的赵红梅。 陈光耀赶紧用手肘推了推赵红梅，小声道。 “喊起立。” “……”赵红梅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喊道，“起立！” 一群小孩跟着站起来，朗声道。 “老师再见。” “同学们再见。” 陈光耀看着讲课的老头拿着课本和三角尺走远了，这才回头看着赵红梅道。 “走走走，我们赶紧去你家。” 赵红梅禁不住他的催促，只能领着他走出了学校。 赵铁成虽然是个粮票贩子，但他倒也的确没说错，他的确是在粮站上班，只不过不是什么站长之类的管理层，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 不过在这个年代，城镇工人是相当吃香的职业，不仅有固定的工资，还有各种粮票物资供应，更不用说城市的公园、图书馆、电影院之类的活动场所。 换作是偏远农村的农民，一年到头种地，能有多少收成。 陈光耀去找赵铁成的时候，赵铁成正好回家，眼看着陈光耀跟着赵红梅一起回来，顿时把帽子扔在桌上，玩笑道。 “好小子，你还看上我们家红梅了？” 赵红梅小脸儿一红，虽然她还不太懂事，但下意识的还是有些害羞。 陈光耀可没心思和赵铁成开玩笑，直接了当的问道。 “赵叔，粮票的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赵铁成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句，赶紧“嘘~”了一声，拉着他走了出去。 “你小子小声点儿，可别让红梅她妈听见。” 赵铁成在粮站当搬运工人，其实是赵红梅她妈介绍的工作，他亲家就是在粮站上班。 因为这份工作得来不易，所以赵铁成倒卖粮票的事，一直不敢大肆宣扬。 也亏得陈光耀另辟蹊径，每天大把大把的碎粮票收过来，倒手到了他手里，可真是把他给愁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光耀这个小屁孩竟然这么聪明，靠着和其他小孩儿一起玩，直接收拢起了附近好几个院里的粮票兑换需求。 赵铁成一边心惊胆战，唯恐被人逮着，一边又因为兑换粮票抽成而欣喜不已。 他现在看着陈光耀这小子真是五味杂陈，一时难说，如今正好趁着这机会，问一句。 “我听红梅说你家就你爷爷一个人，难不成是你爷爷让你在学校里收粮票的？” “这些都是小事。赵叔，你觉得这兑粮票的买卖还能不能做？” 见陈光耀几次三番的追问，赵铁成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个人小鬼大的少年。 但是仔细想想，他其实也正愁这件事。 作为一个老票贩子，他自然也有自己的关系圈子，隐隐也听到了风声。 城里的粮站逐渐要放开了，虽然还是由城市向农村慢慢放开，粮票也不是一下子全部废除，但是这种买卖肯定是做不长久了。 赵铁成对此虽然有所警醒，但还谈不上担心，毕竟身处于大时代的人，很难有那种浪潮狂涌的紧迫感。 他还是习惯性的想要做老本行，不太想做出改变。 陈光耀决定推他一把，“赵叔，你要不下海？” “啥？”赵铁成一挑眉头，一脸疑惑。 第20章 凑份子 此时下海经商的潮流还不流行，所以陈光耀提了一句，赵铁成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陈光耀可不避讳，直接了当的问道。 “赵叔，你身边有没有朋友去沿海打工的？” “沿海打工？”赵铁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深海特区三年前已经建设，所以不少生意人、企业家也在沿海有布局。 在这个年头去沿海打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般能去的人都是单位开出介绍信，本身家里就是城镇职工才能过去。 一般的农村人想去打工都没路子。 真正大规模的农民打工热潮，还得在九十年代以后。 陈光耀的问题，正好算是问对了人。 赵铁成本身的心思比较活络，所以他正好认识几个朋友是去沿海支援建设的工人。 陈光耀一听这消息，赶忙道。 “赵叔，你那朋友是干什么的？” “他是电焊工，以前是造船厂的，现在好像是在特区的码头上班。” “码头？那可是好地方啊。” “好地方？”赵铁成笑了笑，“什么好地方，船厂和码头不也一样吗？都是一个单位的。” 陈光耀可没心思听他聊电焊工的事，赶忙转过话题道。 “赵叔，这么好的人脉你怎么不用啊？听说沿海有许多服装工厂，你让你朋友帮忙批发服装过来卖不行吗？” “批发服装？”赵铁成闻言，说出了一句让陈光耀哑口无言的话，“批发服装是什么意思？” 其实也不怪赵铁成如此木讷，毕竟在他这种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对于服装的需求还是偏向于小农经济的自制。 他们这一代人，想要穿新衣服，一般不是去买现成的，而是去供销社买布，自己在家里缝补出新的衣服。 这也是缝纫机能成为结婚成家必备的“三转一响”的原因。 对于赵铁成而言，一些基础的服装，他们自己都会做。 少部分比较时髦的洋装，实在是做不出来的，就去商场的专营店购买。 所以服装批发这个概念，他压根就不懂。 陈光耀问明白了他说这话的原因，这才反应过来又耐心的给他解释了一番。 本来以为这种简单的生意逻辑，赵铁成应该是一听就懂，岂料赵铁成竟然又抛出了一个难题。 “好，就算你说的有模有样的，这事儿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我们就一普通的工人，你要批发这么多的服装回来，都不说在哪儿卖，就说你这些衣服怎么运回来都是一件难题。难不成你还要包辆东风车专门开过去？” “暂时不用车，直接背就行了。” “背？” “就是拿口袋直接去背，背个一两百件回来也有得赚。” “谁跟你说有得赚的？不都是一个价吗？” “我爷爷的一个朋友说的，沿海的服装厂衣服便宜，几块一件，绝对有得赚。” 陈光耀几乎是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但是赵铁成明显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哪怕是他这个脑子相对灵光的票贩子，身处于这大时代之中，还是没法轻易改变自己的固有印象。 这也是陈光耀这个后来者最为难能可贵的地方。 重活这一辈子，他拥有的最大财富不是别的，正是他早已经见证了时代变迁的开阔眼界。 哪怕是九十年代的商海泛滥之际，还是有络绎不绝的人前往沿海考察。 考察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敢相信那里的市场和机遇。 而现在陈光耀虽然斩钉截铁的告诉赵铁成，这笔买卖有得赚，赵铁成还是犹豫不决。 这也幸亏陈光耀已经帮着赵铁成收了一学期的粮票，帮他赚了不少，他才会听陈光耀啰嗦。换作是一般的小孩儿，只怕赵铁成压根就不会搭理。 赵铁成此时听着陈光耀的话，就感觉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但是他又隐隐有点信服。 他感觉陈光耀这个稚气少年说出这番话，肯定是他家里的人教他的，甚至于在学校里收同学的粮票，十有八九也是他家里人出的主意。 这样一来，这个消息就很有价值了。 赵铁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轻易拍板，只道。 “这件事，我再琢磨琢磨，如果能成，那我肯定愿意去试试。毕竟现在粮站确实效益也不好，我这工作……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啥意思。” 说着说着，赵铁成略显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显然是早就听到了风声。 相较于其他钢铁厂、造船厂的技术工人，他这个粮站的搬运工本来就没什么技术能力。 现在粮食统购统销废除之后，粮站收粮卖粮的数量大减，粮站这样的搬运工本来就多，上面的风声已经传出来了，估计不久就会清退或者调岗一批搬运工人。 常言道人挪活树挪死，赵铁成算是危机意识比较强，也比较能折腾的那一类人。 哪怕陈光耀没跟他说这个批发服装的门路，赵铁成自己其实也早就准备着换工作了。 陈光耀知道自己这岁数，至少还有六七年才能踏入商海，到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眼下索性当机立断，直接推赵铁成一把。 “赵叔，我爷爷说你要是愿意去批发服装，就帮我们家也带一份儿。帮忙的费用，给你一百块钱行不行？” “一百块钱？！这……”赵铁成惊了。 这一百块钱在这个年头已经是许多工人半年的工资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工人，可是相当于后世热门程序员的工资水平，这半年的工资是什么概念？ 还没等赵铁成多想，陈光耀又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你要是去沿海，我爷爷说就把他的家当给你，总共一千五百块钱，我明天就带来给你。” “诶，不是。”赵铁成措手不及，转念一想又惊道，“你家里这么有钱啊？一千五百块钱这也太贵重了。” 哪怕是他这些年来来去去的倒腾粮票，折腾了好些年，已经算是小资水平了，家里也就八九百块钱的积蓄。 就这八九百块钱，已经足够赵红梅穿着好看的白裙子，时不时的吃几颗奶糖了。 没想到陈光耀这个没爹没妈，住在胡同口的稚气少年，一伸手就拿出了一千五百块钱。 这简直不亚于后世一个半大的小孩儿，突然拍桌子，说要投资十万入股开公司。 第21章 真金白银 赵铁成又惊又奇，这惊讶震撼之余，他还是不免动了心。 这一百块钱的劳务费可不少了，他在粮站当搬运工，一个月满打满算才十几块钱。 现在陈光耀一次就给他一百，差不多就是他一年的工资了。 陈光耀看出他动了心，直接挥手道，“赵叔，我现在就回去把钱给你拿来。” “喂，你急什么啊？”赵铁成还想再劝一句，不想陈光耀直接撒丫子就跑，追都追不上。 过了半个多小时，陈光耀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大铁盒。 不等赵铁成多问，陈光耀直接把那铁盒打开，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摞一摞的钱。 十块的，五块的，一块的，三角两角的，竟然装了满满的一大盒子。 赵铁成这才意识到陈光耀这是来真的。 他还来不及借口说点什么，陈光耀已经把铁盒递到了他手里。 “赵叔，钱先放你这儿存着，你可别忘了。” 赵铁成迟疑着接过铁盒，还是忍不住连连夸赞道。 “你这小子还真是机灵。说真的，看你这小子这么懂事，我都想把我家红梅嫁给你了。” 陈光耀敷衍的嘿嘿一笑。 坦白来说，这笔钱可以说是他这小半年的全部家底，如今随随便便的交给赵铁成，他本来还不太放心。 但是陈光耀也很清楚，任何事都有相应的代价和风险。 这笔钱在他手上留得越久，就越不值钱。 陈光耀一来和赵铁成合作了这么久，再者赵铁成是他同学的爸爸，又都是住在这一片的邻居，最重要的是赵铁成也算是有家有业，小有家资。 这笔钱交给赵铁成，他或许会多看两眼，但绝对不会卷款跑路。 陈光耀这么爽快的给钱，就是为了刺激赵铁成，让他赶紧去沿海看看。 赵铁成显然是心动了，犹豫着和陈光耀商量了起来。 “光耀，既然你爷爷这么爽快的就把钱拿来了。那我就算是请个假也得帮你爷爷跑一趟，不过我现在如果想去沿海，首先我这边需要一个单位的介绍信，我尽快申请，但是不一定能下得来。” “我来想想办法。”陈光耀一咬牙，接下了这个差事。 赵铁成只当他家里有门路，便也不再多问。 正事谈完了，陈光耀本想起身就走。 不想赵铁成却招呼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干脆就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 换作是一般的小孩，估计还会说什么爸妈在家里等着之类的话，但陈光耀本来就是少年天成，心智早成，很是社会的说道。 “行，今天是可以喝点儿。” “啊？”赵铁成眉头一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小子！” 二人玩笑之余，赵铁成也没和他多聊。 毕竟陈光耀以他爷爷的名义，直接给了赵铁成一百块钱的劳务费，这可是一笔大人情。 赵铁成既然是留着陈光耀吃个饭，自然也需要张罗张罗。 他把外套披上，稍微收拾了一下，随口招呼道。 “那这样，你就在家里和红梅玩会儿，我去买点菜。” “嗯。”陈光耀应了一声。 赵铁成走后，陈光耀便伸了个懒腰，在屋子里四下转了转。 本来李卫国他家就算是家庭条件不错了，但是比起赵铁成这个心思活络的票贩子还是差了不少。 这屋里的家具十分齐全不说，竟然还有不少电器。 陈光耀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崭新的老古董，突然听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赵红梅走了出来。 这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他，似乎有些尴尬。想来也是，这姑娘似乎不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 刚才赵铁成和陈光耀聊得熟络，赵红梅一句话都听不明白，只能自己进屋里去写作业去了。 这会儿她出来见陈光耀还没走，顿了顿，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就问道。 “你作业写完了吗？” “作业？”陈光耀懒散道，“小学生的作业有什么好写的。” 这话一下就把赵红梅给闷着了，一双黑溜溜的眸子不住的打量着他，似乎在说你不也是个小学生吗？ 不过她到底是心智未成，性格又恬静，一时没想着回怼一句。 陈光耀闲着也没事，索性走过去道。 “你爸出去买菜了，我闲着也没事，要不我帮你检查检查作业？” “你不是没写吗？” “我没写不代表我不懂啊。”陈光耀有些得意。 赵红梅不知该怎么说，她总感觉现在的陈光耀，言谈举止之间似乎都像是个大人似的。 她领着陈光耀走进她的房间，看着这小隔间，陈光耀再次暗暗惊叹于赵铁成家里实在是有钱。 要知道他家里那胡同口的四合院就巴掌那么大，每天晚上他都是抱着他爷的脚，爷孙二人挤着睡的。 以前他觉得李卫国家里一室一厅，有厨房有厕所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赵红梅家里，还是两室一厅。 瞧着这屋里还刷了白墙，贴着几个小红星，桌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飞机模型。 或许是因为这是女孩子的房间，所以屋里还有淡淡的宝宝霜的味道。 这房间的装修，哪怕是放在零零年估计也不会落伍，甚至比他当年上班住的出租房都好太多了。 一时间，饶是陈光耀重活了一辈子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世界的参差。 “怎么自己这些同学都这么有钱啊？” 玩笑之余，他随手拿起赵红梅放在书桌上的语文书，简单的翻看了一眼。 说实话，别看他在槐柏树小学读了一学期的书，实际上他连书都没摸过。 虽然学校里的学费是的，但是书本费还是要收几块钱，他懒得花钱，索性就没交书本费。 他翻开书看了一眼，是一首古诗，名叫《悯农》 他下意识的跟着默念起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诗词的文字，看起来是这样的简单而又陌生。 他又翻看了几页，课本上的内容竟依稀还记得，比如小乌鸦喝水的故事什么的。 一页页翻看课本，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突然让陈光耀想起了一首名为《光阴的故事》的歌。 那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响起，似乎格外的悠远。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的这么想” “风车在四季轮回的歌里~它天天的流转”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 “恐怕你早已忘了~” 第22章 人脉 时光悠悠，让人平添几多感慨，以至于后来吃饭的时候，陈光耀都一脸惆怅。 赵铁成和赵红梅的妈妈，吴秀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和赵红梅，这要是两个小孩再大几岁，他们都以为这俩儿小孩儿是不是谈朋友了。 陈光耀心中感慨，再加上正事也谈完了，索性就低头干饭。 赵铁成这次在陈光耀这儿赚了一百块钱，自然也得犒劳犒劳他，不仅买了两斤猪肉，做了一个炒菜，一个水煮肉片，还买了四瓶北冰洋饮料和一瓶京都二锅头。 唯一的缺点就是小菜不那么丰盛，这才刚开春，只有点腌白菜和应季的青菜。毕竟这年头蔬菜大棚还不算多，北方的蔬菜供应还比较单一。 陈光耀也不客气，一口闷一瓶北冰洋，瞧着跟喝夜啤似的，把赵铁生一家看得一愣一愣的。 酒足饭饱之后，赵铁生本想送陈光耀回去，顺便去见一见他的爷爷。 陈光耀自然不敢让他过去，随便编了一个理由把他打发了，自己则是麻溜的回了家。 隔天一大早。 他跑去找李卫国，让他给老师请了个假，自己则是溜去了西郊的红楼培训班。 陈光耀很清楚，这么一大笔钱交给赵铁成，时间拖得太久很容易出了乱子。 一来，赵铁成容易多想，到时候把事情闹到家里那小老头耳朵里，他也不好解释。 再者，服装批发的事，宜早不宜迟，再过几年，服装批发生意就成红海了，一列火车全都是大包小包去进货的。 到时候，一旦形成一个众所周知的行当，就很容易产生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此时的燕京城二环内已经有公交车，只不过西郊太偏僻，还没有固定的公交车班次。 陈光耀也是胆子大，一个人就走着去了西郊的培训班。 周林作为红楼剧组的编剧，在电视剧开拍之前，经常会来培训班和演员讲戏。 陈光耀本来打算在培训班外面等他，没想到等了一上午都没见着人。 转念一想，他才一拍脑门儿，暗道一声糊涂，心道。 “早知道该先去找李长岭说一声的，再不然也该提前打个招呼。现在临时过来找人，肯定找不到。” 他之前从来没有刻意的去找过周林，大部分都是路上偶遇或者是李长岭帮忙带话，所以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 现在一时半刻之间，想要找他，其实也很麻烦。 想到这儿，陈光耀转身正打算先回去找李卫国他爸李长岭，没想到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阵说笑声。 陈光耀闻声看去，竟然发现几个青春靓丽的姑娘正朝着这边走来。 “筱旭姐！丽姐！” “诶，光耀，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的几个姑娘也看到了他，这几人正好就是黛玉、宝钗和探春的扮演者，陈筱旭、张丽、东方文音。 他和陈筱旭、张丽已经十分熟悉了，经常去探班，偶尔还会根据上一世看电视剧的经验，给二人提些表演意见。 相对而言，对探春的扮演者就不那么熟悉了。 红楼的拍摄力求神形兼备，所以演员的选择也极力贴近小说中的角色。 探春这个角色外表是“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 非但要有书卷气，还要有锐气。 这是一种女子的妩媚中又带着三分英气的特别气质。 探春不同于史湘云的活泼爽朗，也有别于王熙凤的艳丽奢华、咄咄逼人，她的性格十分复杂。 她因为自卑于自己生母是个姨娘，所以格外自尊自重，格外强调自己主子的身份，有一种倔劲儿。 东方文音本人就长得很漂亮，再加上她一种有别于其他同龄人的自信张扬，所以形象气质也特别契合。 饶是第一次见面，她还是笑着招呼道。 “这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个小导演？你叫陈光耀是？我叫东方文音。” 陈光耀笑道，“我知道你。” “是吗？”东方文音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陈筱旭和张丽，似乎在奇怪谁帮着她介绍的。 陈光耀也没多解释，只是问道，“姐，你们要去哪儿啊？” 张丽说话带着些川蜀口音，“文音她妈妈要来见她。我们请了假，下午正好去城里买点东西。” “那正好顺路，我也要回去。”陈光耀说着便要和几人一起离开。 陈筱旭好奇道，“刚才上课的时候没看你，你一直就在门口吗？” 陈光耀尴尬一笑，“我找周林办点事，结果没等到人。” 这一口一句周林，一点没把这位剧组编剧放在心上，让陈筱旭三女暗暗吐了吐舌头，只觉他真是人小鬼大。 东方文音性格爽朗，也是个自来熟的脾气，顺口问道。 “小导演，你找周林老师干什么？难不成是要讨论剧本？” 她这话本来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不想陈光耀却煞有其事的说道。 “剧本已经打磨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已经相当接近原本的剧情了。我这次找他，是想办点私事。” “哟，小导演，你还有私事呢？”东方文音越发觉得好笑了。 陈光耀知道她在打趣，却也并不在意，只是随口说道。 “我家里有个亲戚想去沿海打工，我想找周林开个介绍信。” 介绍信就是单位开具的身份证明，一般只有本单位的人才能开，但是红楼的剧组比较特别。 当初导演组制定的规划，就是要在全国各地取景，所以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有央台的工作证明。 除去了导演组、演员组这样的正儿八经的成员，摄影、场记、灯光、场务这样的工作人员也有工作证明。 陈光耀打算让周林走走关系，给赵铁成开个场务或者是后勤采购人员的证明，这样他去沿海就比较方便了。 他把这事儿随口一说，本来只是随便聊天，没想到东方文音接话道。 “介绍信，我可以帮你开啊。不过你家里的那亲戚必须得是正儿八经去上班的，要不然我可开不了。” “真的？！”陈光耀只觉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东方文音说话直率，这种介绍信开出来都是带着单位的，这年头南下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去沿海，而是直接去香江。 如果被查出来了，开介绍信的单位自然也会被处罚。 陈光耀当然也理解她的担心，不过他自己也很有信心。 毕竟赵铁成有家有业的，是正儿八经的粮站工人，这背景肯定是很干净的。 第23章 我有钱 东方文音简单的问了几句，大概了解了情况，便答应了下来。 “放心，如果你家那个亲戚确实是粮站的在职工人，我可以帮你开个介绍信。” 陈光耀诧异道，“东方姐这么厉害？” 东方文音得意道，“小导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在汉江儿童文艺剧团当演员了。” 陈光耀尴尬一笑，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虽然陈筱旭、张丽、东方文音现在都还算不上大明星，但这些演员可都是个顶个的文艺世家，不是地方剧团就是早已经参演过影视剧的演员，真要说比起能量，比陈光耀可强太多了。 哪怕周林找亲戚朋友凑点外汇卷，转头就能让陈光耀小赚一笔，这可是一般人求之不得的机遇。 陈光耀本来还因为自己重生者的身份，暗暗有些嘚瑟，偶尔还会觉得这些八十年代的小姐姐有几分傻大妞的感觉，但是如今遇到了气场更强的东方文音，他顿时就虚了。 东方文音虽然如今才十九岁，但是三年前就已经拍摄过了一部电视剧，已经算是有一定的表演经验。 如果单论咖位，她和乐韵都已经算是小有名气的明星了，和陈筱旭、张丽这种戏曲、文艺方面的演员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母亲也是演艺圈的前辈，和导演组的关系也不错。 这次东方文音本来是以工作人员的方式，在剧组之中学习影视剧制作经验，算是当成半个导演来培养。 因为王福林导演看中了她身上的独有的女儿家的英气，所以才让她客串了探春这个角色，后期的“探春远嫁”更是一场挑大梁的重头戏。 她现在答应帮忙，这件事应该就是十拿九稳了。 东方文音性格张扬活泼，陈筱旭又是鞍山人，虽然看似气质含蓄，实则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二人一路拿着陈光耀开涮，说说笑笑之间直让陈光耀脸色涨红。 也幸亏张丽的普通话不是特别好，说话带着些川蜀口音，所以每每想要说点什么都有点怯场，总算没有让陈光耀被这三位姐姐一路嘲笑。 一路回到城里。 陈筱旭还在逗他，“对了，弟弟，你打算什么时候找我拍戏啊？” 东方文音接话道，“是啊，小导演，听说你对红楼梦特别了解，你难不成以后也想拍一部红楼梦？” 陈光耀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只能尴尬的转过话题道。 “前面就是西单商场了，你们是买衣服还是日常用品，要是平常用的东西，我家附近的供销社里的东西也挺全的。” 在这个年头，逛商场算是很时髦的消遣了。 这西单商场又是前几年才建成的新楼房，虽然楼层不高，比不上什么摩天大楼，但里面的面积也不小。 最重要的是建筑特别新，比许多五六十年代的老楼房好太多了。 陈光耀之前兑换的外汇卷，就得去商场里面的友谊商店才能用。 陈筱旭几人本就正值青春年华，自然不会真的跟陈光耀去逛什么供销社，肯定还是得去商场逛逛。 一行四人来到了商场门口，门口排队的人还不少，几人排了好久的队，总算是走进了商场。 陈光耀一进门就注意到旁边的商店里的暖水瓶正在打折促销。 这暖水瓶在北方可是必需品，北方的工厂比较多，经常烧热水，一般家里都会备几个暖水瓶，顺路接点热水回去。 毕竟回家自己烧热水也费煤。 陈光耀看到这暖水瓶，突然想到了家里的那小老头每天都抖抖索索的去胡同口打热水，如今想想还是决定给家里添置一点东西。 虽说只是个暖水瓶，但想着那小老头也不至于一天到晚拎着个暖水瓶到处走，总共是让人省心一些。 或许骨子里已经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他对亲情也多了几分感悟。 如果不是担心那小老头追问他哪来这么多钱，只怕陈光耀早就把那一千多块钱拿来补贴家用了。 这般浮想间，陈光耀径直走到了那卖暖水瓶的商店前，简单的打量了一眼。 暖水瓶的样式不多，外壳和热水内胆是分开的。 内胆没什么可研究的，就是暖水瓶的外壳有几个简单的花样。 一种是藤条编的壳子，另外一种是铁皮镂空的壳子，最新潮的样式是铝锡制作金属壳子，颜色多样，最多的是大红大紫这样的喜庆颜色，上面印着迎客松或者是牡丹花，也有的印着两尾金鱼的。 虽然样式比较简单，但已经算是相当新潮了。 一旁的陈筱旭见陈光耀一直打量着暖水壶，问道。 “弟弟，你想买暖水瓶？” “嗯，买两个回家给老头用，省得他一天到晚跑上跑下的。” 陈光耀轻飘飘的说着一句，径直走到了商店柜台前。 “你这水瓶是怎么卖的？” “大水晶牌的，一个十八块六角，如果是买一对，可以便宜一块二，算你三十六块。” 大概是因为陈晓旭那几个姑娘的穿着打扮都比较年轻，尤其是东方文音穿着一身红色的夹克，一看就不差钱，所以这一向高冷的售货员也难得的摆出了点好脸色。 要知道这商场里的售货员可是和后世奢侈品柜台的柜姐一样，都是不拿正眼看人的角色。 反正爱买不买，买不起的，别来沾边。 陈光耀没有在意售货员的脸色，仔细打量着柜台上的暖水瓶。 他本意是想选一个比较低调一点的，好拿回去哄哄家里那老头。 不想这番举动落在陈筱旭三女眼中，倒好像是一个守着玩具不走的小孩似的。 陈筱旭摸了摸口袋，正琢磨着要不要凑钱帮陈光耀买下这个暖水瓶。 毕竟陈光耀现在也不是买玩具，而是想要给家里买个实用的物件。 陈筱旭虽然生活费也不多，这次过来也打算买几件好看的衣服，但还是想帮他一把。 正当她打算上前付钱的时候，陈光耀突然拉开衣领，从衣服内衬里，像是个小老头似的掏出一把钱，说道。 “我买两个，就要那两个紫灰紫灰，不带花的。” 紧接着他就在陈晓旭和售货员眼前，从那一把零钱之中抽出了三十六块钱，哪怕一次花了这么多钱，他手里还攥着一大把。 这一看，妥妥的就是一个富二代啊。 第24章 大手一挥 陈光耀这一手，着实是让其他几个姑娘有些错愕。 东方文音家里有钱还好说，陈筱旭和张丽可算是开了眼界。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么个普普通通的京城小孩，随便就能掏出小二百块钱，这也太有钱了。 陈光耀倒不是有意在陈筱旭三人面前卖弄，毕竟这几位好姐姐过了九月份，电视剧一开拍可都是一个月领几十块钱工资的明星演员了。 虽然各个演员根据戏份多少，工资水平略有差异，但陈筱旭可是每个月都能领五六十块钱，妥妥的小富婆。 要不是九十年代经济繁荣，她这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都足够炫耀很久了。 陈光耀随身带着这些钱，主要是为了去学校兑粮票的时候能够找零。他在学校的粮票兑换生意一直风风火火，规模也日渐庞大，随身带百十来块钱也就是一天的交易量。 如今顺手买两个暖水瓶，自然也不在话下。 他这边订了水瓶，并没有急着领着就走，毕竟商场里都是人挤人，他还要跟着陈筱旭她们再逛逛，便把水瓶留在了柜台里。 处理完暖水瓶的事，一行四人继续往商场里走。 来参加演员培训的演员们都是开春就过来，虽然带了些冬装，但夏天的衣服就少了。 几人打算买几件薄一点的外套，陈光耀也难得的跟着逛了逛女装。 这会儿还是八三年，哪怕是西单商场这样的大商场里的服装品类也不算多，最常见的样式还是一些颜色比较单一的衣服。 短袖衫和碎花长裙是最常见的夏装。 不过时尚风潮变化很快，再过几年，估计满大街的都是喇叭裤了。 陈光耀虽然和陈筱旭她们一起逛街，一半是冲着追星去的，心里却还是习惯性的注意着店里的服装样式。 他这次把一大半的家当都给了赵铁成，又亲自找关系帮他铺路，就是为了让他去沿海进一批服装。 虽然这会儿什么样的服装都不愁卖，但他还是想要进一些比较时髦，容易被年轻人喜欢的样式。 他自顾自的琢磨了一会儿，随口问道。 “筱旭姐，你们现在都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 “我？我都行，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一旁的张丽倒是早早的就拿了一条碎花裙子，去了试衣间。 这会儿说话的工夫，她已经换了一身打扮，走了出来，“这裙子，好看吗？” 她本就是个小圆脸，生得甜美可爱，配上这一条碎花长裙更显青春靓丽。 不单陈光耀觉得眼前一亮，就连陈筱旭也连连称赞，“好看，真好看，姐姐，你赶紧买下。” 张丽被夸得有些脸红，谦让了一句，“你也来试试。” 陈筱旭虽是在戏里演林黛玉是个娇柔的模样，这会儿倒是大大咧咧，一点儿也不怯场。 陈光耀见二人这么高兴，指了指旁边的一条荷叶边领的碎花长裙说道。 “筱旭姐，你试试这条裙子。这条裙子好看，配顶那种小清新风格的草帽，那气质简直绝了。” “好弟弟，你还会选女装呢？”陈筱旭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笑着玩笑一句。 她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话里话外已经有几分林黛玉的毒舌贫嘴的架势了。 陈光耀尴尬一笑，正不知该说点什么，东方文音已经从鞋帽区走了过来，随口问道。 “那我又该穿什么风格的衣服，小导演，你给姐姐推荐推荐？” “……”陈光耀越发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给她推荐了一条黑色的长裙。 别说这条黑色长裙和陈筱旭那条清新田园风的裙子，以及张丽的小碎花可爱风的裙子比起来还真是更适合东方文音。 她本来就带着几分英气秀美，配上这黑色的长裙，自然是多了几分成熟大气的气质。 三女拿着裙子去了试衣间，等到换了长裙走出来，还真是大不一样。 正所谓人靠衣装，她们无论是身形气质，还是五官样貌都算是极好的，如今再配上这十分时髦的长裙，果然是好看了不止一点半点。 “诶，还真是挺好看的。” “嗯，这条裙子挺配我的。” “我这条裙子稍微有点长了，我想换条短一点的。” 三人看着试妆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免不了多看几眼，连带着陈光耀在一旁也大饱眼福。 这样的经历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可遇不可求，再过几年林黛玉、薛宝钗、探春、惜春都红遍大江南北，到时候他怕是没这个机会和她们逛商场了。 一想到这里，陈光耀既感慨又可惜。 三个姑娘对这裙子都相当满意，只是等到看到价签的时候却又纷纷肉疼起来。 “三十七块钱一条裙子？这裙子怎么这么贵啊？” 东方文音算是有点见识，搓了搓裙子的布料，说道。 “这应该是新款式，料子也是真好的。” 这个“真好”其实是老北方人的口头话，实际上是涤纶的意思。 涤纶也就是所谓的“的确良。” 当时的服装厂都是在沿海，所以最开始也都是说粤语的广城人口口相传。 因为叫得顺口，服装工人就叫这种料子“靓仔、靓妹”，意思是颜色非常好看，靓丽时髦。 卖服装的时候，都说穿上这衣服是真的靓仔。 当时大部分北方人都不懂粤语，不知道“靓”是好看的意思，所以就以为这种特殊的面料叫“真凉”，但又发现这种面料穿起来不一定凉快。 所以就有了“真好”这个名字。 化纤面料刚进入国内的时候，国内的化工业不发达，所以全都是进口，价格很贵，比棉布要贵很多。于是，一件涤纶衬衫就成了“身份的象征”。 当然后来化工业发达了，面料又开始追求纯棉了。 不过这会儿这化纤的面料做成的裙子，一时间还真是让陈筱旭三女有些为难。 西单商场本来卖的东西就贵，再加上这长裙样式时髦，面料也是高级料子，价格自然也不菲。 别看陈光耀刚才买了一对暖水瓶花了三十多块钱，但那暖水瓶一般都是结婚成家的时候买的，能用大半辈子。 现在随便买条裙子就花三四十，不亚于后世花几千块钱买个名牌包了。 陈筱旭三人正觉犹豫，只听着陈光耀说道。 “买，都买。我帮你们买了！” 第25章 不偷不抢 面对陈光耀的大手一挥，豪横发言，陈筱旭和张丽、东方文音三女听到他的话，却扑哧一笑。 “弟弟，你可真会说笑。” “是啊，我们哪能花你的钱呢。” “就是，姐姐们又不是没钱。” 虽然这长裙价格有些昂贵，但是三人也都是地方剧团在册的演员，算是有工作的上班族，哪能让陈光耀帮着买衣服。 更不用说陈光耀虽然言谈举止之间尽显老练，个子也挺高，但毕竟还是一个少年人。 陈筱旭不给他买东西就是好的了，更何况是让他花钱给自己买衣服。 陈光耀一阵汗颜，只觉自己现在这岁数实在是尴尬。 他本来想着以后红楼梦播出之后，这些好姐姐都成大明星了，到时候到处去演出，估计自己也搭不到边儿了。 现在趁着有机会，送她们一件小礼物，也算是意思一下。 没想到还被陈筱旭看轻了，偏偏他还不好解释。 正当他暗暗尴尬之际，陈筱旭和张丽、东方文音小声的聊了几句，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说道。 “那还是买，我们就不买别的了。” “嗯，刚才排队都排了好久，要不是不买，以后可能买不着了。” 几人正值十八九岁的青春年华，虽然买件衣服也要肉疼许久，但这衣服买回去也得高兴许久。 三人没怎么犹豫，还是决定赶一下时髦，便都把长裙买了，转头带着陈光耀去把他那对暖水瓶也给提走，这就算是逛了一趟商场。 陈光耀正好就住在城里，本来打算送她们回西郊的，不想她们还不让他送。陈光耀无奈，只能勉强说几句场面话。 “筱旭姐，丽姐，文音姐，等你们拍完了红楼梦，我一定会请你们吃顿饭。” 陈筱旭三女互相对视一眼，只觉好笑，并未当真。 陈光耀无奈摇头，只能提着暖水瓶回去了。 回到了熟悉的胡同口。 陈光耀赶着在路口捡了个石头，往暖水瓶的壳子上刮了刮，又拿泥巴搓了搓，显得稍微不那么新。 随后他回到院儿里，赶巧家里的那小老头正坐在门槛上发呆。 他的年纪不算大，如今还不到七十，但是早年当兵落下了病根，不单单是眼睛看不见，手脚也不利索，身体机能退化得厉害。 陈光耀每次看着他，都会想到自己的外公外婆，心中不免平添几分凄凉伤感。 他毕竟是重活一辈子，骨子里虽然对这个小老头有些生分，但却对这生老病死，人老离衰多有几分感慨。 他站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那小老头似是回过神来，见他站在门口，就润了润嘴，招呼一句。 “光耀，回来了？” “诶，回来了。”陈光耀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提着暖水瓶走了进去，“路上捡了两个水瓶，我放屋里了。” “你等等……啥玩意儿？”小老头伸手拦住了他。 “就俩儿暖水瓶。”陈光耀无奈，只能把暖水瓶递了过去。 小老头拿着暖水瓶看了看。 虽然壳子上都是划痕也有些泥巴，但那水瓶内胆却是崭新的，一点儿水垢都没有。 小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之中，显出少有的严厉目光。 他缓缓放下暖水瓶，竟然不声不响的往屋檐下翻出一根长树条，也不知是这院儿里的老槐树还是柳树条。 陈光耀看着这架势有点不对，下意识的退后半步，“老头儿，你干嘛？” 这话若是平日里，或许会让这小老头笑一笑，但今天他却异乎寻常的严厉。 “这水瓶是哪家的？” “什么叫哪家的？我路上捡的。” “捡的？你给我再去捡两个试试！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小！你记不记得我教过你什么？” “……”陈光耀一愣，他自然是记不得这些的。 小老头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心虚，抬手就是一藤条“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胳膊上。 陈光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不像一般小孩儿那样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小老头似乎是不解气，怒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人要有骨气！哪怕再穷，我们不偷不抢，行得正坐得端！” 陈光耀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便要解释，但是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什么说辞。 这个病怏怏的小老头却在此时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势，拿起藤条又是“啪啪”的两下，一边打一边骂，格外的愤怒。 陈光耀作为过来人，自然也知道这小老头为什么生气。 毕竟对于孩子而言，家中长辈最不能容忍的一件事就是偷东西。 小孩子本身自我控制力不强，当他意识到自己可以通过偷别人的东西不劳而获的时候，他的欲望就会进一步膨胀，就会想要得到更多，想要去偷更多的东西。 常言道，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 偷得越顺手，他的胆子就会越大，到时候拦路抢劫杀人放火，什么都干。 人生在世，最高的追求，无外乎从心所欲，但这得失之间的人心度量却是一生的智慧。 陈光耀也算是活了小半辈子，自然也知道这些道理。 只不过眼下明白道理是一回事，真的被打一顿，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瞧着这小老头越打越精神，怕是以前当兵的都没这么精神，生怕他一个收不住手，真怕自己给打死了，赶紧满地打滚，求饶道。 “爷爷！别打了，这真是我捡的，不信你去问李卫国！他跟我一起在路边看到的！” 小老头听到这话，总算是稍微停了手。 他稍微顿了顿，心中还是没有放下疑心。 偷东西毕竟是大事，小老头很清楚自己病怏怏的，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他一生没什么文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让陈光耀学会一些做人的道理，好歹不至于让他走上一条歪路。 这对于老人家而言，算是最为简单质朴的心愿。 他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犹豫了许久还是拿着藤条，逼着陈光耀道。 “走，去找那小孩儿，我亲自问他。” “……”陈光耀心里咯噔一下，他这随口一说还没得及和李卫国对个口风。 这下要是去李卫国家里找他，保不齐就出事了。 只是事已至此，他还真不好改口。 第26章 买西装 陈光耀像是只小鸡崽儿似的，被家里的小老头赶着去了李卫国家里，一路上心里都在打鼓。 幸亏李卫国这小子也调皮捣蛋，估计也对这种事有经验了。 陈光耀刚被领过去，稍微把事情一说，李卫国点头跟捣蒜似的，一直说就是这么回事。 小老头虽然看出了他和李卫国有问题，但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明证，这件事也只能就这么算了。 陈光耀难得的挨了一顿打，感觉这辈子的童年都完整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他一直老老实实的，每天按时去上学。只不过不是去读书，而是去学校里兑粮票去了。 粮票的买卖，现在基本上每天能稳定给他带来十多块钱的利润。 学校里学生基本上都知道在他这儿兑粮票可以换糖吃，渐渐的，市场也就稳定了。 虽然有时候会有其他人过问，但他稍微卖个萌也就混过去了。 毕竟他现在也就十岁左右的年纪，又是做的小额粮票买卖，一般人也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交易量，自然也不会盯上他。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四五月份，北方的夏天也快来了。 陈光耀这天整理了一摞粮票，正打算去找赵铁成。 没想到去了他家之后，发现他竟然在收拾东西了。 陈光耀把粮票给了他，好奇道。 “赵叔，你这是？” 赵铁成拎起一个大口袋，一边收拾，一边说道。 “没想到我这运气还挺好，这一个月都不到，单位的介绍信就发下来了。我想着你爷爷给了我这么多钱，我也得上点心，一直盯着这件事。现在票也买好了，后天就去广城。” “后天就走？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了？” “不会，我在广城有个认识的朋友，就是我之前说在码头做电焊工人的那个。吃住的地方都有，我之前已经跟他联系过了。” 赵铁成看来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陈光耀见他这么风风火火的，不忘提醒一句。 “对了，赵叔，你坐火车的时候，一定注意保管好钱，可别让人偷了。” “知道。”赵铁成点了点头。 这年头的普通百姓都把钱存在信用社，要是一下子存个几千块钱，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如果追问下来，那这件事就麻烦了。 他和陈光耀都是做二道贩子生意，攒的这些钱都是不能见光的。 陈光耀看了赵铁成两眼，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虽然说现在才八零年代初期，各方面的市场和人员流通还不算频繁，但东南沿海发展较早，大环境和北方肯定是不一样的。 赵铁成现在一个人单枪匹马南下，路上要是遇到小偷把钱都偷了，或者是在广城车站被人抢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尤其是广城那一片靠近老越，七十年代还打过仗，这才没过几年。 这要是路上遇到抢劫的，都不是拿刀，直接顶着脑门儿来一枪子，那可真不是说着玩的。 陈光耀越想越是心虚，只觉自己这一趟该不会把赵铁成给害了。 正当他有些惴惴不安之际，赵铁成却随口问道。 “对了，你爷有没有说你们要买什么样式的衣服？” “样式？对了，样式的话没有什么特别的考究，主要是面料一定要比较艳丽，大红大紫的，然后最好是牛仔和化纤涤纶的。” “啥叫化纤涤纶？” “就是西单商场里最流行的料子，你们家红梅穿的白裙子就是那种，那白纱网就是那种料子。” “哦，你说那个啊。” 赵铁成这才明白过来，刚想说两句，陈光耀又想起了一个商机。 “对了，西装。如果有那种男士西装你记得也搞两套，那东西不愁卖，以后人手一件，出门打工都会穿。我们先进两件试试。” 其实陈光耀现在进西装稍微有点早，毕竟西装的流行其实和九十年代的香江警匪电影有很大关系。 那个时候的香江电影，无论主角配角都是一件黑西装，要不然就是上海滩小马哥的经典打扮。 虽然现在不算流行，但北方的市场对西装也有需求，尤其是一些年轻人结婚的时候都是穿西装。 正当陈光耀越说越积极的时候，赵铁成琢磨了一下大概的花销，赶紧打住道。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你这些服装都是几十上百块的高级货，你爷爷那一千多块钱都买不了几件。” 陈光耀闻言，琢磨了一下，仔细想想也是。 这些化纤涤纶的潮流服装，或者是男士西装都是价格不菲的高级货。 如果单从服装批发，快进快销的角度来看，其实并不合适，最好还是有一些价格便宜的走量商品。 一来，薄利多销，有利于快速回账，进行下一轮的批发。 再者，这些服装一件一件的散卖，顾客数量也少，卖不出什么溢价。 如果是服装比较多，吸引了一定的客户群，那这些客户之中就可能会有一两个大老板，愿意花高价购买高级的服装。 陈光耀想到这里，说道。 “这样……化纤涤纶的女装和男士西装这种高级货，就定八百块钱的预算。另外的五百块钱，买儿童凉鞋，剩下两百买遮阳帽。” 赵铁成这边刚收拾好行李，一听他安排得头头是道，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疑惑道。 “嘿，你这小子怎么说的像是刚想的一样，这些衣服到底是不是你爷爷要的？你可别乱说。” “没事儿，就是他要的。我有一个亲戚，他就是搞服装批发的，信我的准没错。” “真的假的？我明天正好有空，要不我去找你爷爷谈谈。” “赵叔，你可千万别。那小老头脾气怪得很，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那小老头一天天的闷在屋里，他可不喜欢外人去找他。” “……”赵铁成一听这话，顿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他之前就听赵红梅说起过陈光耀的家庭状况，知道他的父母双亡，只有他和他爷爷相依为命，一起住在西大街拐弯胡同里。 那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会记一辈子。 赵铁成自然也不愿意去揭人伤疤，索性陈光耀这么懂事，谈吐表达又这么流利，什么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他就更不用去亲自询问了。 第27章 一个机会 赵铁成坐火车去了广城。 陈光耀又继续过上二道贩子的日子，只不过赵铁成一走，他粮票最终销售就成了很大的问题。 随着时代的发展，粮票兑换的门槛也越来越低。 一方面是粮票的整体市场在扩大，随着各种物资的逐渐丰富和市场的开放，尤其是供销社部分商品票放开了供应，市场上的粮票出现了很大的盈余。 大部分的家庭都可以直接用钱买到大部分的商品，所以多余的粮票就自然而然的流通出来了。 多余的粮票一多，能够弄到粮票的二手贩子也就多了，以往专属于陈光耀和赵铁成这样的小圈子，自然就活不长了。 因为粮站附近的人太多太杂，所以赵铁成走后，陈光耀也不敢轻易带着积攒的粮票去直接兑换，索性就把学校的业务减半，直接少收或者干脆停收了。 他则是趁着这段时间，隔三差五的就旷课溜去西郊的红楼梦演员培训班，争取在陈筱旭等人还没出名之前，多看两眼。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的临近，剧组的筹拍工作也逐渐进入了正轨。 周林作为剧组编剧，前期的工作已经差不多结束，目前就是跟着看看热闹。 陈光耀也因此有空和他请教了许多影视圈的消息。 西郊的演员培训班旁边，有一条马厂河，河岸有青草地，还有翠柳，也算是个诗情画意的地方。 陈筱旭等剧组演员，经常会去马厂河边走走逛逛。 周林作为剧组的成员之一，也喜欢在小河边走走。 这个年代的西郊还没怎么开发，马厂河边也没什么工厂，虽然有些草丛过于繁茂，但河水澄清，风光秀丽。 陈光耀跟在周林身边，像是个小跟班似的，不过一开口就俨然是一副大人模样了。 “这么说，台里的四大名着项目已经有一个开拍了？” “对，西游记剧组一年多前就已经开拍了，他们找了猴戏世家的张金莱老师作为孙悟空的主演，也是打算全国取景。目前拍摄进度虽然不快，但质量相当不错。台里的领导打算让我们红楼剧组也可以动身开拍了。” “周叔，怎么听你的语气，现在红楼开拍，你怎么不太兴奋呢？” 周林“唉”了一声，叹气道。 “这次红楼拍摄，涉及的时间跨度太长，再加上演员的戏份十分零散。很多演员在培训班待了几天就走了。幸亏王福林导演挑选了不少新人演员，好歹还坐得住，要是都是一些有名气的演员，怕很多都熬不住。” 陈光耀暗暗挑了挑眉头，他其实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毕竟红楼梦作为一部经典着作，从明清至今，影响了不少读书人。 这种豪门世家的兴衰败落，恰好就如人生的浮浮沉沉，跌跌撞撞，自然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 尤其是其中个性鲜明的人物，诸如病弱毒舌的林黛玉、活泼伶俐的史湘云都让人印象深刻，对于影视创作者而言，很容易带入情感而忽略现实的基础条件。 陈光耀作为一个局外人，一眼就看出眼下的红楼梦剧组太过臃肿，单单一个演员培训班就要供养近百人一起生活大半年，几乎就等同于一个小型电视台了。 央台虽然给了不少资金支持，但也不可能无限制的支持这种，过于理想主义的大型拍摄项目。 陈光耀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一个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便问道。 “周叔，现在剧组有拉赞助吗？” “拉赞助？你是说私人的赞助商？”周林摇了摇头，“这是央台的项目，为的是弘扬经典名着，迎接二十一世纪新时代，目前四个项目都是台里自己的资金支持。” “就是说不接受私人赞助？” “这我倒是不太了解，目前导演组好像没有资金缺口，地方上的拍摄也都是央台的工作人员去联系，以央台的名义寻找人员和场地的配合，应该没有什么私人的赞助。” 周林说完这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陈光耀一眼，玩笑道。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打算赞助我们剧组？” “我一个小屁孩儿，哪来这么多钱。周叔，你别开玩笑了。” “你小子别装了，我可听筱旭她们说你去西单商场二话不说掏个三四十块钱，你小子可有钱得很呐，看不出来你小子人小鬼大的，还敢打我们剧组演员的主意。” 陈光耀一听这话，暗暗老脸一红，尴尬道，“周叔，你说笑了。我现在巴掌这么大点，还什么都不懂。” 周林继续打趣道，“嘿，瞧你小子这话说的，你还想懂什么？我一早就知道你这小子人小鬼大的，想不到你这花花肠子还不少。” 陈光耀见他越说越离谱，赶紧转过话题道。 “对了，周叔，现在的电视剧一般是怎么赚钱的？” 听到这种专业性的问题，周林也少了些打趣的意思，他想了想，说道。 “你小子还真别说，现在电视剧都是不怎么赚钱的，各地的电视台基本上都是自己制作一些电视节目，然后赚一点广告商的钱，大部分都是赔本赚吆喝。电影倒是一直可以在电影院靠卖票赚钱。” 陈光耀对此其实也早有预料，毕竟七八十年代电视机还没有全面普及，电视剧还是比较新潮的行业，各地的电视台业务占比，还是以广播节目为主。 哪怕是到了九十年代，各地的电视台还是会把广播两个字放在前面，叫做某某广播电视台。 陈光耀问道，“周叔，如果说有一个大老板以私人名义赞助红楼剧组，那你觉得这个起步门槛大概得多少？如果投资了这些钱，能不能以私人的名义买下一部分红楼梦电视剧的所有权？” “买下红楼梦的所有权？”周林一听这话，只觉得异想天开，“那怎么可能？这是央台的四大名着经典系列，怎么可能单独卖出去？更别说现在剧组也不差钱，哪怕是私人赞助，那起码也都十万块钱起步。” “十万？”陈光耀眉头一挑。 周林只当他被吓到了，得意一笑道，“嘿，你小子怕是不知道我们红楼剧组可是百万级的投资，这些钱修栋大楼都是绰绰有余了。” 第28章 大买卖 面对激动的周林，陈光耀讪讪一笑。 在他看来，不管周林还是王福林导演其实都有点太过乐观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此时的影视剧制作并不成熟，大部分的剧组成员都不太了解拍摄一部电视剧的大概成本。 人们经常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其实拍电影电视剧，同样是一件很烧钱的事。 一个镜头里所呈现的东西，并不是只有演员，还要有各种道具场景的配合，才能营造出一个完美的影视剧场景。 拍摄一部电视剧的美术设计、服装、化妆、道具等等，都是花钱如流水的事情，尤其是对于现在过于理想主义的红楼梦剧组来说，更是如此。 对于服装道具的精细化要求，就注定了是一笔庞大的开销。 可能单单一个小场景的摆件，就需要几十上百块钱的道具支持，更别说剧组还要全国采景。 陈光耀很清楚红楼剧组和已经开拍的西游记剧组，十有八九会遭遇资金缺口。 事实上，他也的确有意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接手红楼梦这个电视剧项目，以此获取进入影视圈的门票。 不过在他看来，现在先不说这近十万的门槛费，单说后续的收益分成怎么谈，就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现在毕竟是八十年代，大部分的影视剧拍摄，其实更加偏向于文艺创作，主要倾向于创作好的作品，而不是单纯的看重商业价值。 不单单是红楼梦剧组，包括地方电影厂、广播电台、美术厂，都是不求成本，只求作品质量。 陈光耀现在想要私人赞助，获取影视版权分红，未免想得太多了。 日落西山，落日余晖，傍晚的马厂河，清风吹过垂柳，格外的清幽雅致。 陈光耀看着在河畔说说笑笑的陈筱旭等演员，一时也不禁感慨这青春烂漫的好年华。 …………………… 时间匆匆过去，转眼就到了八月。 燕京城的八月，比南方来得更加燥热一些，天空时常是万里无云，毒辣辣的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仿佛把路上的泊油都晒化了。 什刹海那么大点的水池，从早到晚总是有络绎不绝的人流。 再高级一点的去处，自然就是西单商场这样的地方了，不仅有电风扇吹，装修也高档时髦。 这么一转眼的工夫，陈光耀自己也即将面临小学升初中的考试了。 他对此倒是没怎么上心，和他一样对升学考试不怎么上心的还有李卫国。 那小子过了一个夏天，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都躁起来了，经常拿着他那把没子弹的驳壳枪，跟着别的学校的大孩子走街串巷，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陈光耀知道这种毛孩子脾气躁，不过他没心思管那小子，他自己每天往赵红梅家去得相当勤快。 毕竟赵铁成已经去广城好长时间。 这天下午。 陈光耀又自来熟的跑到了赵红梅家里，眼看着门没关，他自顾自的就走了进去，随口说道。 “红梅，你爸回来了吗？” “……”屋里没有回应。 陈光耀来她家这么多次了，那小丫头一直挺利索的。 每次他过来，她都跑出来看他，没想到这次却没动静。 陈光耀眉头一挑，暗暗觉得有些奇怪，不由得在房间里四处看了一眼，还以为是这屋里进贼了。 没想到刚走到主卧门口，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突然光着膀子走了出来。 “你……你是赵叔？”陈光耀一眼看去还没把赵铁柱认出来。 赵铁柱本就是长得高大壮实，这去了一趟沿海，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嘿，你小子怎么来了？”赵铁柱咧嘴一笑，本就皮肤黝黑，这下更是显得他那一口大白牙格外的白。 陈光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道。 “赵叔，你怎么变这么黑了？” “嘿，你还真别说。我这辈子从来没去过广城，我记得我是六月份接近七月份去的广城，当时我还觉得没多热，结果火车刚过那个什么地方来着，还没到广城一下子就感觉热起来了，到了广城更是热得我头晕眼花。” 赵铁成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抹一把汗，显然是记忆犹新。 “后来我不是到广城了吗？我就联系了我那个码头的朋友，他过来接我。我先在他那儿玩了几天，之后才去了城里。别说广城的物价各方面竟然比京城还高，到处都在修房子，到处都是灰尘。” 陈光耀听他感叹了大半天，愣是没说重点，禁不住追问道。 “那服装批发的事儿怎么样了？” 这要换作是一般的闲聊，这么随便打断别人，多多少少是有些不礼貌的。 不过这次陈光耀提这么一句，赵铁成一点没嫌烦，反倒是眼前一亮，刚想说点什么又像是担心被别人听见似的，压低了声音道。 “有戏！” “怎么说？” “太便宜了！广城的服装批发成本价太便宜了，我们进货来买，至少能赚这个数！” 赵铁成竖起三根手指，难掩激动道。 “没想到你们家那亲戚的消息这么灵通，我那朋友在广城上班都不知道这信儿。他们广城有一片还在修建的厂房，里面有一些服装厂可以进货。只不过那地方不是什么正规的市场，就是一片铁皮房堆起来的厂区直销的服装点。我去那儿的时候，不少人大包小包的在批发服装。” “那具体的各方面的进货条件怎么样？稳不稳定？” “这……这个我倒是没怎么注意。嘿，你这小子还挺像这么回事的，还什么进货条件，你说说要什么进货条件？” 自从把自己一大半的家当交给赵铁成之后，陈光耀就已经把赵铁成当作了合作伙伴。 他很清楚赵铁成的心思活络，敢打敢拼，是一个做生意的材料，但是他也不可避免的因为时代的局限性，限制了他的眼界。 陈光耀既然打算和他合作，自然也不吝啬教他一些做买卖的基本道理。 “赵叔，进货条件其实也很简单，总结起来就两点或者说是一点，一个是安全，另外一个就是稳定。有这最基础的两点，我们就能够继续做下去。” 赵铁成闻言，稍微琢磨了一会儿，因为他其实也没注意这么多。 别看他说得很轻松，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实际上他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去广城找批发市场，也是遇到了不少麻烦。 到了那片服装厂区之后，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琳琅满目的服装和那超低的成本价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陈光耀所说的这些事。 第29章 吃螃蟹的人 在赵铁成看来，广城的服装批发，单从价格成本和服装品类来看，都是很好的商业机会。 而陈光耀更关心的是买卖之外的东西。 他很清楚广城作为沿海的开放前沿，那里的人和事都会受到更加新潮和现代的思想影响。 各种层出不穷的骗术和套路，还有道上的事，都是说不清的事。 赵铁成显然不太明白陈光耀的担忧，二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一会儿。 陈光耀也不好跟赵铁成解释这种太过超前的事，索性略过这个话题道。 “算了，暂时不说这个了。赵叔，这次你都进了些什么服装？” 说到这个，赵铁成一下子就精神了，“你说的都买了，什么男士西装、女士的涤纶短袖、裙子，还有什么凉鞋、遮阳帽什么的。” 说话间，他把陈玄领到了他的卧室，眼看着那衣柜里已经放了不少服装。 像是一些短袖、裙子之类的服装都是散的，也没什么吊牌、塑料包装袋一类的东西。 毕竟此时大环境上，轻工业还是不算发达，大部分的商品包装都是油纸包或者是铁罐子，少部分塑料纸包装也都是高级一点的糖果才有。 正是因为这种细致精美的包装很少，许多小孩甚至是年轻人都有收集糖纸的习惯。 不过这种像是后世农贸市场堆成一堆的衣服，如今可是动辄就要半个月工资的高级服装。 赵铁成看着衣柜里的衣服，不乏嫉妒的感慨道。 “早知道你们家亲戚是做过这一行的，我当初也该带点本钱过去的。现在这里一多半都是你爷爷买的东西，我自己就批发了几百块钱的衣服，这一趟我收你们家一百块钱真是一点没赚。” 陈光耀笑道，“赵叔看你这话说的，有了这一趟就有下一趟，重要的是找到一个赚钱的门路不是吗？” 赵铁成闻言也点了点头，一想到那广阔商机，不由得搓了搓手道。 “是啊，这笔买卖可以做啊。沿海太发达了，真是没得说。” “赵叔，这批服装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我倒是没卖过，不过也甭担心。回了这燕京城，前门大街、西单商场，哪儿我不熟啊，这上好的衣服还能愁卖？” 陈光耀本来就有意让赵铁成帮忙，现在见他主动担心下了这差事，便也没有多费口舌，只道。 “那就麻烦赵叔了，到时候全部卖了，有多少算多少，全部留给你下次去广城批发的时候用。” “这可不成，这不成。”赵铁成连忙摆手道，“你们家这次给的一千五百块钱，批发了一大包衣服，这点衣服卖出去，少说也能赚个三四千块钱，要是这些钱都拿来进服装，我哪儿还背得下？就算我能背回来，我自己不也得买点吗？” 陈光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直接说道。 “赵叔，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我和我家那小老头相依为命。我是这么想的，这服装批发的生意，你现在其实已经上道了，完全可以单干。” 赵铁成摸了摸鼻梁，讪讪道，“这……这倒不至于。邻里邻居的，如果能帮忙，我肯定能捎带就帮你们带点儿。” 陈光耀看得出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显然这话他自己都不太信。 毕竟这服装批发不是兑换粮票，目前为止是正儿八经的干净生意，赵铁成自己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干。 再者，现在的进货方式就是坐火车去广城的批发市场，把服装背回来。 一件衣服赚好几十，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哪怕赵铁成这次出于照顾他们爷孙二人的心理，帮忙背了一批服装回来，但总不能一直让他这么帮忙？ 亲兄弟尚且还明算账，更何况赵铁成和陈光耀还不是什么亲戚。 陈光耀自然也早就想到这一层，他直截了当的说道。 “赵叔，其实我爷说这生意还可以换个玩法。” “什么叫换个玩法？” “是这样的，你把这批服装卖出去，到时候这笔钱大概有个四五千块钱。我们去包个车，直接去进货来买。” “包车进货？这……这不太行？这种应该要文件？” 赵铁成以前是粮站的职工，所以很清楚这种包车货运都需要通行证，和他自己坐火车去人力批发服装是两个概念。 陈光耀自信满满道。 “我知道要通行证，这个东西我们可以让服装厂帮忙解决。” “服装厂？服装厂怎么解决？” “很简单，我们开家商贸公司，直接以公司的名义给服装厂下订单。这样一来，就可以让服装厂发货过来，一趟就赶上你自己去背几百趟了。” “开公司？你……你这也太……太……” 赵铁成完全被陈光耀这想法给震惊到了。要知道对于这个年代大部分的城镇职工而言，他们基本上是没有现代商业概念的。 对于他们而言，能够当一个工人就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已经很满足了。 一般老百姓根本连公司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光耀知道这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索性直接拍板道。 “赵叔，这件事如果你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商贸公司这方面的事就由我来想办法，你继续熟悉一下服装批发的流程，下次去沿海的时候可以找服装厂要一些联系方式。” “行……行。”赵铁成明显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开公司这种事对于他这个粮站工人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如果是几个月前，陈光耀提起这个想法，说不定赵铁成会一笑置之。 但是自从听了陈光耀的话，亲自去了一趟沿海，感受了一下服装批发的生意，赵铁成感觉整个人的眼界都瞬间打开了。 这世上竟然还有广城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商品。 他要做的仅仅就是把广城的商品运到燕京城来，这来回一趟就可以赚到他好几年的工资。 这真是遍地都是机遇，遍地的黄金，只要伸手就可以捡到！ 第30章 商贸公司 陈光耀虽然信誓旦旦的夸下海口，但是开商贸公司这件事，他其实心里也没底。 他本来打算等积累了一定的本金之后，再琢磨开公司的事，但是赵铁成的反应让陈光耀不得不先下一步棋。 赵铁成见过了沿海的巨大机遇，显然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买卖他自己就能做，为什么要带上陈光耀他们爷俩儿？ 陈光耀只能继续体现自己的价值，把赵铁成留在自己手中。 对于他而言，赵铁成是他手下的开路先锋，很多事他现在都做不成，必须有一个人去探路、去实施。 他现在先画个饼，告诉赵铁成，要带着他一起开公司赚大钱，这样赵铁成就会老老实实的先帮他批发服装。 哪怕最后这公司开不成，赵铁成每次去广城批发服装带上他的那一份，也可以让陈光耀小赚一笔。 当然，最好的结果肯定是把商贸公司开起来，陈光耀画的这个饼能落在两人的嘴里，两人都能吃个大饱。 因为陈光耀突然提出要开公司，赵铁成着实是激动了一把，便是把服装销售的事揽在了他的身上，让陈光耀等着数钱就行了。 陈光耀自然也乐见其成，转头就想去找西郊，找周林或者是东方文音，咨询一下现在开公司到底是什么流程。 他依稀记得深海特区开辟之后，开立公司的各项条件都已经放开了，只不过真正大部分人入场还是九十年代的事。 在八十年代初期，大部分的人，除了外商和香江商人，基本上没什么人懂企业运作的事。 哪怕是在九十年代甚至是零零后，大部分的人对企业运作这一块的事都不太了解，因此产生了一个很大的市场。 这就是后世诞生了许多所谓的企业管理咨询公司，以及ba进修课程火爆的原因。 当时基本上有钱的老板，都会去学一下这个所谓的ba课程，也就是商务管理课程。 陈光耀这次去找周林，其实心里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周林和王福林导演毕竟是文艺创作者，虽然有央台这个资源圈子，但专业范围还是以文艺创作为主。 陈光耀可以去找他们聊聊红楼梦，聊聊前一年开拍的西游记，但其他方面的事，他们就不太了解了。 ………………………… 隔天一大早。 陈光耀就准备着去西郊的红楼培训班碰碰运气，没想到他刚走出胡同口就看到一群熊孩子乌泱泱的走过去。 这些孩子大的有个十六七岁，小的就八九岁。 陈光耀看了他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大院里的孩子，一个个闹腾的那样子，和后世的鬼火少年差不多。 只不过他们的档次要高一点儿。 这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大院里的，家里的长辈是当兵的，所以从小就特别向往打战，希望成为他们父辈一样的人。 本来这想法也没什么不好，问题在于这些十几岁，正值青春叛逆的小孩儿根本不知道轻重，有时候玩的急眼了，回家就把家里的驳壳枪、手榴弹掏出来了。 压根都不需要动刀子，一般打架，两帮人打个照面，唰唰唰就是几十条枪，跟土匪火并似的。 陈光耀知道这些大院孩子没轻没重的，所以也从来不去掺和，没想到今天还凑巧遇上了。 “真是一群毛孩子。” 他暗暗嘀咕一句，转头正想走。 没想到这时，那群熊孩子之中突然有一个人叫道。 “光耀！光耀！这儿呐！” “……卫国？”陈光耀闻声看去，一时哭笑不得。 只见李卫国也在那群熊孩子之中，正兴冲冲的朝着他挥手。 陈光耀虽然很想装作不认识，但是这会儿那些熊孩子已经围了过来，一个领头的小伙问道。 “你谁啊？胡同里的？” 陈光耀还没说话，一旁的李卫国就接话道，“他叫陈光耀，是我哥们儿。” 陈光耀闻言幽幽的瞄了李卫国一眼，只觉这小子实在是欠打。 那小伙看了看他，说道，“既然是认识的，那就走。” 陈光耀哪有心思跟这群熊孩子胡闹，借口道，“我……我还要帮我爷打酱油。” 李卫国拉着他的手，“打啥酱油啊，走，就在南里外的那片小树林。我们学校的一同学被隔壁学校的打了。” “……”陈光耀真想替李长岭，给这小子脸上邦邦来两拳。 不过事已至此，周围都是一群熊孩子堵着路，他只能跟着一起去看看热闹。 李卫国显然对这种课外集体活动相当热衷，十分积极的帮他介绍道。 “他是吴川，是我们的大哥，你可以叫他川哥。以后你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可以找他。” “川个蛋，还川哥。”陈光耀在心里吐槽一句，但这群毛孩子正是闹性的时候，再加上慕强本是人之天性，他也没心思多劝。 这群大院的孩子和农村的野孩子不一样，虽然也是一样的闹性，但是彼此生活的圈子到底是不太一样的。 最简单的一点，李卫国他们去的南里外的小树林就是内环的一片小树林，属于是城里一片没有开发的荒地。 虽然也是一片树林，但四周都是城区，哪怕这些熊孩子打架，一般也不敢真的拿起家伙直接打死几个在地上躺着。 总体而言，出事的情况很少，更类似于小打小闹。 陈光耀虽然知道大概是这么个情况，但话是这么说，现实的情况不会这么简单。 他一路跟着李卫国，一直走在这群小孩的中间，生怕到时候打起来来不及跑。 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服装批发的生意要是能做成，他可就是最年轻的万元户了。 要是跟着这群熊孩子打架，意外被弄死了，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在陈光耀心中惴惴不安之际，他已经跟着李卫国不知不觉到了地方。 这片小树林，虽然说是小树林，实际上却是一片面积很大的荒地。 对面的那帮孩子早就在前面等着了。 陈光耀晃眼一看，大概有十几个人，最大的一个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看穿衣打扮应该也是大院的孩子。 第31章 小意外 陈光耀跟着一行人到了地方，还没等看看热闹，只听着“嘭”的一声枪响。 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就在此时，小树林外有路人听到枪声，吼了一声道。 “谁在里面？！” “都给我出来！” 众人一听被人发现了，本能的有些心虚，赶紧撒丫子就跑。 陈光耀本来也想扭头就跑，但是临走之前又担心李卫国被逮住。 这小子在这城里开了枪，可不是件小事。 要是他被逮住了，以后就没人帮他打掩护了，再者他爹李长岭和周林是朋友，陈光耀自认为和他们也都认识，自然愿意拉一把。 “快跑！” 慌乱间，陈光耀直接拉了李卫国一把。 李卫国本来都已经吓傻了，下意识的就被陈光耀拉着就跑。 他跑了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 “眼镜！跑啊！” 地上摔倒的小眼镜这时也顾不上哭了，赶紧爬起来，三人一起往林子里跑。 跑了不知道多久，一下子就跑到了大街上，身后好像也没有人追了。 陈光耀回头看了一眼李卫国和小眼镜这两个倒霉玩意儿，只觉一阵无语。 要不是这俩小子，他现在估计都去西郊和周林谈开公司的事了。 看着李卫国那魂不守舍的样子，陈光耀不觉皱了皱眉头，本来还有点担心这小子怕是闯了大祸。 没想到细看之下才发现他手中攥着的驳壳枪，竟然已经炸开了。 “炸膛了？好家伙，难怪刚才这么响。” 陈光耀心中一定，也没心思去关心这小子，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小眼镜。 稍微看了两眼，他这才想起来这小眼镜不就是当初兑换粮票的时候，被李卫国第一个拉过来的小子吗？ 想不到这小子长得瘦瘦小小的，还戴个眼镜，脾气倒是一点儿也不小。 刚才被许明兴扇了一巴掌，现在脸上都还有巴掌印。 正当陈光耀打量着这两个倒霉孩子的时候，突然听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眉头一皱，回头看去，正好见到之前领头的那个吴川也跑了出来。 “川儿哥！” 吴川看了三人一眼，目光在小眼镜的脸上稍作停留，随后说道。 “……你们先跟我去我家，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看得出，这件事没有平下来，他还挺内疚的。 陈光耀心中暗道，“饶了我。”只是眼下气氛都到这儿了，他也不好现在就走。 吴川领着他们三人，沿着街道往前走，过了十来分钟绕到了一个大院里面。 这个大院修的是商品房，比李卫国他家的职工大院要好不少。 一行人上了四单元二楼，刚一走进大门，陈光耀就眉头一挑。只听着这屋里隐隐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 这歌声不是什么黄梅戏，而是正儿八经的流行歌曲！ 陈光耀心头剧震，“这……这是邓莉君的歌？！” 跟着进屋的李卫国和小眼镜却完全没什么概念，只是规规矩矩的跟着进了屋。 李卫国刚才被驳壳枪炸膛吓傻了，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倒是刚才被打哭的小眼镜似乎是听着这歌声十分好听，下意识的问道。 “川儿哥，这是什么声音啊？” 不等吴川解释，里屋的歌声一停，紧接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就走了出来。 吴川见了这人，赶忙招呼道。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2章 流行歌曲 “嗯。”那矮胖中年人简单的应了一声，言语之间略显疏远，转而看向了他身后跟着的陈光耀三人。 相较于吓得脸都白了的李卫国，以及哭戚戚的小眼镜，本就高出一大截的陈光耀显得十分显眼。 矮胖中年人道，“这都是谁家的小孩儿？” 吴川道，“都是我们学校的，这个叫李卫国、戴眼镜的是王洪亮，他叫陈光耀。” “陈光耀？”矮胖中年人用目光打量着他，“瞧着有个十三四岁了，在学校收粮票的就是他？” “！！！”一听这话，陈光耀浑身一激灵，如遭电击。 他早就知道自己收粮票的事情干不长，但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莫名其妙的传到这个吴老二耳朵里。 这个吴老二一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打扮，有着这个年代少有的啤酒肚，穿着短袖的白衬衫、黑色的西装长裤，脚踩鳄鱼皮鞋。 看他这身形体态，再加上刚才进门听到的歌曲，陈光耀就意识到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个成功的生意人。 而且是在沿海地区做买卖的生意人。 正当陈光耀暗暗打量他的时候，这个吴老二对他招了招手道。 “小孩儿，你过来。” 陈光耀不敢吭声，只是老实的跟着他走到了沙发边坐下。 吴老二开门见山道，“我听川儿说你在学校里收粮票，是你家里的人让你收的，还是你自己想的主意？” “……我姥爷让我收的。”陈光耀毫不犹豫的把家里的小老头给卖了。 不想吴老二却笑道，“小子，你可骗不了我。你从去年就开始干收粮票的买卖了，那时候一张三两粮票三毛多，只能去粮站找站里的人换钱。这是投机倒把，他们老一辈人可干不出来。” 陈光耀道，“那你为什么能做生意？” 吴老二闻言，笑了起来，脸上的肥肉把原本就小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线，一抹锐利的目光却从中透了出来。 “陈光耀，陈光耀……你小子果然很聪明。” 陈光耀本想解释一句，稍微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吴老二显然是个精明的商人，早已经看穿了他。 “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聪明的小孩了，我是十五岁去辽沈机械厂当的学徒工，十七岁跟着一个老师傅跑边境线卖小商品，二十五岁去的沿海，前几年开特区，我以外商的身份去建了个玩具厂。” “……”陈光耀不敢吭声。 事实上，人和人就是不同的。都说小孩儿小孩儿，但小孩儿也有脑子。 这世上有的人四五十岁了都活不明白，有的人却少年早成，对于事物的理解和看法都十分成熟，对人际关系有天生的适应力。 显然这个吴老二就是其中的翘楚。 他或许不是那种十二三岁上大学的天才少年，但他对混社会绝对有自己的两把刷子 陈光耀知道自己骗不了他，毕竟吴老二也是个过来人。 吴老二看出了他对做买卖有很强的天赋，也算得上是个可造之材，所以难得的和他聊起了家常。 “光耀，你家里有几口人？” “……就我和我爷爷。” “那你跟我挺像的。”吴老二相当的健谈，虽然看起来十分的市侩油腻，但是一开口就莫名的有一种亲和力。 陈光耀和他一番闲聊，大概知道了他的情况。 他叫吴兴源，在家里排第二，本来有个哥哥，小时候饿死了，家里是五兄妹，抱养出去两个，现在家里就他和两个弟弟。 其中老四已经成家了，在辽省定居。 现在这燕京城里就他和最小的老五，吴川。 因为他父母早年下乡的时候死了，所以他自小就十分独立，原本可以在机械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为了养活几个弟弟妹妹，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去做倒爷。 辽省靠近北边，可以说是最早的沿海发达地区，吴兴源就靠着当倒爷，赚了第一桶金。 之后更是下了南洋，又去了香江，最近几年才以外商的方式，光宗耀祖的回来，甚至在燕京城里分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 吴兴源一番话说完，陈光耀一时也不由得对这位企业家多了几分敬佩和感慨。 平心而论，如果他不是重活一辈子，只怕决然没有这样的魄力，在这个时代以生意人的头脑，走出一片新天地。 不管是因为生活所迫，还是时势造英雄，吴兴源的确是走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二人聊了许多，陈光耀也逐渐放轻松了一些，随口问道。 “吴叔，你刚才放的是邓莉君的歌？” “你还知道邓莉君？”吴兴源显然有些意外。 陈光耀只能现编了一个理由，“前几年，我在一个叔叔家里听过这样的歌。” “这也是，现在这种歌曲只有邓莉君会唱。”吴兴源大有感慨之意。 虽然这话说得很满，但是邓莉君的歌的确是开创了先河，这年头的歌曲要不就是黄梅戏之类的戏曲山歌，要不就是单纯鼓励生产的大合唱。 邓莉君的歌，无论是曲调旋律，还是词句变化，甚至是独特的唱腔都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形式。 在她之后的华娱第一批流行歌手，几乎是百分之百地模仿邓莉君。 比如后来的刘欣茹、田镇、王霏…… 不仅如此，邓莉君还教会了歌手，可以用嗓子的另一个部位唱歌，即后来所谓的“通俗唱法”。 在此之前，国内歌曲只有美声和民族两类唱法。 陈光耀这段时间一直闲的发慌，没事的时候只能坐在院里看天，这下总算是听到一首听得过去的歌了。只是这转念一想，他不由得有些好奇道。 “吴叔，这种歌不是听不了吗？” 邓莉君的歌曲，尤其是那首《何日君再来》，早几年被当作靡靡之音。 吴兴源笑道，“我这是沿海带过来的磁带，自然能听。” 陈光耀这才反应过来，虽然在大的层面不太提倡，但是平头小老百姓还是可以听听盗版磁带的，毕竟歌曲也是一种文娱形式。 一想到邓莉君，陈光耀不由得想找个机会去见见这位传奇歌手。 不过就在他暗暗琢磨的时候，吴兴源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他心头一惊。 “光耀，你收来的粮票，都是卖给谁的？” 第33章 融资合作 短短的一瞬间，无数的想法在陈光耀脑海中一闪而过。 “吴兴源为什么要这么问？该不该告诉他兑换粮票的事？该拿谁来当借口？这个人后续又会不会有别的麻烦？” 陈光耀很清楚兑换粮票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小。 如果这个吴兴源另有目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举报他们。到时候一个投机倒把的罪名落下来，只怕进去蹲几年都是轻的。 但是在陈光耀看来，兑换粮票的生意已经看到头了，本身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 如果这个吴兴源是一个街头巷尾的街坊百姓，那他可能会嫉妒陈光耀做这一行，但是吴兴源不是一个吃瓜嘴碎的小市民，他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那他现在问起这件事大概率就不是单纯的嫉妒。 陈光耀想到这里，这才试着把赵铁成推了出来。 “我认识一个在粮站工作的赵叔叔，是他告诉我粮票可以换钱的。至于在学校里收粮票，只是我随便想出来的主意，不是赵叔叔有意叫我做的。” “光耀，你果然很有生意头脑。不过，你这位赵叔叔能不能帮我介绍介绍？” “吴叔，你也想卖粮票吗？” 吴兴源笑了笑，“我做的是正经生意，再者说换粮票这种小买卖，我老早就干过了，可以发点小财，但赚不了大钱。” 陈光耀故作天真道，“什么是赚大钱？” 吴兴源笑道，“开工厂，买地皮，盖楼房，这才是真正赚钱的生意。光耀，你很像当年的我，你带我去找你那位赵叔叔，我教你怎么做大生意。” 吴兴源虽然说得坦荡，但是他说的话，一句不离赵铁成，还是让陈光耀敏锐的感觉到他另有目的。 只是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陈光耀也猜不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带着吴兴源去见一见赵铁成。毕竟这个吴兴源应该是他目前为止接触过的人中，走在时代最前沿的人。 “行，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带你去见赵叔。” “好！”吴兴源满面堆笑，仿佛是捡到宝了。 陈光耀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吴兴源很快就起身走进里屋，随即拿出三盘磁带，笑道。 “光耀，你这次可是帮了吴叔叔一个大忙。你既然也喜欢听邓莉君的歌，那三盘磁带就送给你当作小礼物了。” “谢谢，吴叔！”陈光耀一听这话，顿时大喜过望，一时也忘了去琢磨吴兴源是不是另有目的。 要知道邓莉君的磁带，在这个年月可是不可多得的时髦单品。 尤其是燕京城本身又在天子脚下，此时甚至还没有沿海发达，这种流行歌曲的磁带更是难得。 陈光耀赶紧接过磁带，连声称谢，又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这才离去。 …………………… 隔天上午。 他先去了赵铁成家里，先和赵铁成对了一下口风。 赵铁成当场就吓得直哆嗦，还以为吴兴源要去抓他，幸好陈光耀早有预料，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他稳住了。 解决了赵铁成这一头，他下午又去了吴兴源家里，把他带了出来，约在了西单商场附近的一间茶楼里面。 陈光耀简单的帮双方互相介绍了一下。 吴兴源开门见山的说道，“赵先生，请问你对投资建厂有没有兴趣？” “投资建厂？”赵铁成吓了一跳，“建厂那得花不少钱？” 吴兴源笑道，“建厂那肯定是要点钱的，我现在就是打算再新建一个服装厂，手上的资金有些周转不过来。别的人我不清楚，但是赵先生应该是有这个资金实力的。” 陈光耀在旁边一听这话，暗暗眉头一挑，心说难怪感觉不太对味，这不是集资诈骗的套路吗？ 这八九十年代的沿海老板最喜欢搞这种空手套白狼的买卖。 陈光耀心里明镜似的，早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想赵铁成却眼前一亮。 “吴老板的意思是我只要出一小部分钱就可以了？” “是啦，投资分红嘛。”吴兴源翘起二郎腿，话锋一转，“你投多少钱，占多少股，不过我这边资金缺口其实也不大，最多只能让你投十万块。” “十万？”赵铁成讪讪一笑，“我也没那么多钱。那吴老板建这个厂如果是一百……不，一千块钱的话是什么分钱的？” 陈光耀在旁边看着赵铁成这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心下暗暗摇头，只是现在也不直接打断二人的谈话，只能等谈完之后再跟赵铁成解释。 吴兴源显然对这种事，经验十分老道。 他早年混迹商海，对香江商人的那一套学得烂熟于心，眼看着赵铁成上钩，他不紧不慢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烟盒，抽了一口烟，说道。 “我现在手里的玩具厂，一年大概有五十多万的利润，我新建的这个服装厂预算是投资一百万，建成沿海最大的服装厂，全部用的是进口的设备，员工至少有一千人！” “哎哟喂，这么大的厂啊。”赵铁成越听越震撼，完全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陈光耀则是冷眼旁观，对这种话术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像是以后搞传销说什么世界级工程，就是从这八九十年代的沿海商人这会儿学来的。 别管行不行，牛必须吹到位。牛吹得越大，越唬人。 吴兴源畅谈了一番他的工厂，半包烟都抽完了，这才咳嗽了一声，开始聊起了分钱的事。 “这个厂，我自己投资九十万肯定是占大头。剩下的十万这个小缺口，就是给赵先生这样的投资人准备的。到时候比如你个人投资一万块，那就是总投资一百万的百分之一，那服装厂建成之后的利润你就有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赵铁成嘀咕了一句，显然不太熟悉这种算法。 他毕竟不是公社会计，只是个粮站搬运工，要说加减斤两还勉强能算，但是这种百分之几的算法就有些迷糊了。 吴兴源抖了抖手上的烟，那一双小眼睛瞄了赵铁成一眼，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随后说道。 “我现在手里的这个玩具厂，一年有五十万的利润。新建的服装厂最少一年也能赚五十万，也就说赵先生投资一万块，一年就可以分五千块的利润，两年就可以回本，四年就可以翻倍，六年就可以翻两倍！” 第34章 断人财路 “一年赚五千块钱？！”赵铁成难掩激动，明显是动心了。 他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是眼界毕竟有限，完全没有什么投资风险的基础概念。 之前去了一趟沿海，算是让他开了眼界，再加上吴兴源这一身沿海大老板的派头，更是让他深信不疑。 “那我……我先投资五千块钱。” “五千块？”吴兴源上下打量了赵铁成一眼，说道，“赵先生，五千块的话，一年只能分两千五百块，我这次投资建厂的机会可只有一次。” 赵铁成攥紧了衣角，一咬牙，“一万，我最多能投资一万！” 吴兴源显然十分老练，一看赵铁成这哆哆嗦嗦的样子，怕不是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当即也不再勾他，转而笑道。 “一万块而已，洒洒水啦。赵先生何必这么紧张，我这次回来办建厂的手续，后天就要回沿海，赵先生你看……” “后天恐怕不太行，我现在手里没这么多现钱，最多能给你五千。你给我一点时间，三个月……不，两个月，我就给你把钱补上！” 赵铁成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明明投资，这说话的语气倒像是欠吴兴源的钱似的。 吴兴源显然是深谙此道，他看出赵铁成已经上钩，早已经是被财迷了心窍，摇了摇头道。 “那就算了，我后天的航班不方便延期。那我们就只好下次再合作了。” “吴老板！吴老板！” 赵铁成一听他要走，急得起身就要拉住吴兴源。 吴兴源转过身去，得意一笑，故意往前走了几步，他本以为赵铁成一定会追过来求他，没想到赵铁成却没有追过来。 他心中生疑，又不好意思回头，只能硬着头皮先又走了几步。 他不知道是，他这边刚一转身，陈光耀就把赵铁成给拉住了。 赵铁成虽然第一次见到这种大老板，也是第一次听说投资建厂这种大项目，但这个吴老板毕竟是陈光耀带过来了，现在陈光耀拉住他。 赵铁成还以为陈光耀要借钱给他投资。 不想陈光耀一开口，直接把赵铁成说得一愣。 “他是骗子。” “骗……骗子？！” “回去再说。”陈光耀干脆果断的一句，直接堵住了赵铁成所有的疑问。 赵铁成上午就已经因为害怕倒卖粮票的事被曝出来，已经被陈光耀劝过一回了。 陈光耀从容不迫的处事风格，以及优秀的表达能力，完全把赵铁成给镇住了。 不知不觉间，甚至连赵铁成都没发现，他自己已经习惯性的听陈光耀出主意，已经把他当作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了。 陈光耀看着吴兴源走远，这才慢慢悠悠的坐在了吴兴源先前的座位上，简单的和赵铁成解释起来。 他知道赵铁成没见过这种集资的骗局，所以干脆一棒子直接把吴兴源打死。 “赵叔，这个吴兴源就是个骗子，我叫你出来只是因为粮票的事被他发现了，所以想看看他有什么说辞。这人其实住在南门胡同，我亲自去他家里看过，就一个街溜子不是什么大老板。” “这……这……可是他说话的样子和我在沿海看到的大老板真的一模一样。” “这有什么，都是装出来的呗。” “那……那粮票的事该怎么办？” “再看看，我先想办法稳住他。我们现在还是改行做服装批发的生意，换粮票这一行本来也快做不动了。到时候，哪怕他告我们，我们也早就不干了，没有证据也抓不到我们。” “好，那就听你的。” 赵铁成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会儿回过神来又不由得自嘲道。 “嘿，你说这人说得多好啊，投资建厂，一年能赚好几百万块钱，我刚才还真有点儿动心了。” 陈光耀笑了笑，随口敷衍了几句。 他其实没有说实话，吴兴源要投资建厂这个事儿，虽然是集资的套路，但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在这八九十年代，拉投资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尤其是沿海的老板基本上都是拉着亲戚朋友一起投资来赚钱。 这种模式可以快速的积累第一桶金，而且是不带血的，十分干净的原始资本。 这种模式的关键点在于，投资的项目是不是可靠，到底行不行得通。 在八九十年代，市场上的物资缺乏，只要跟风建厂，随便做什么都赚钱，这种集资模式自然是大行其道，可以说是百试百灵。 但是再好赚的投资，追根究底那也是投资，是有风险的。 吴兴源现在空口白牙的就把赵铁成的家底全部要过去，哪怕赚钱的成功率有99，那也有1的概率是血本无归。 陈光耀还想留着赵铁成当他的搬运工，倒腾批发服装的生意，怎么可能看着他去冒险。 更不用说，吴兴源昨天急着催他来找赵铁成，现在又为了骗一万块钱，这么大动干戈，明显就是资金链断裂的老板才会有的反应。 陈光耀想起昨天吴兴源的反应，心下暗暗摇头，心想着。 “果然，我现在这个身体真是最好的伪装。换作是我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大人昨天去见吴兴源，只怕他也不会这么失态。说到底，还是觉得我是个小孩儿，看不出来他的打算。” 一念至此，他更是对吴兴源投资建厂的计划大为不屑。 虽然不知道这个吴兴源是在搞什么鬼，但是显然不靠谱。 陈光耀用食指弹了弹桌上的玻璃杯，虽然这两天为了这件乌龙这么折腾，但他也不算是全无所获。 好歹还赚了三张邓莉君的磁带不是？ 想到这里，陈光耀心中一动，赶紧招呼道。 “赵叔，那今天这事儿就这样。我突然想起来要给我爷爷打瓶酱油，我先回去。” “打酱油？” 赵铁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你小子怎么天天打酱油啊！” 陈光耀也不吭声，撒丫子就往茶楼外跑去，随后飞快的跑回家里把那三盘邓莉君的磁带揣进兜里，抛下一句。 “老头儿，卫国叫我去他家吃鱼，我今晚晚点儿回来。” 话音刚落，他已经跑了出去。 第35章 一首老旋律 西郊，马厂河边。 伴随着收音机里的磁带转动，轻快灵动的歌声飘扬开来。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夕阳余晖，晚霞连绵如涛。 陈光耀，说道，“怎么样？” “还挺好听的。”邓洁难掩惊喜之色，却没有陈光耀想象中的那么激动。 红楼梦即将开拍，她现在一门心思的投入了电视剧的拍摄中，所以对这些流行歌曲虽然也很喜欢，却并不狂热。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搭戏来的，没想到就为了这啊。” 陈光耀风风火火的赶过来，本来想借着演员培训班的收音机，炫耀一下邓莉君的歌。 没想到邓洁这么不给面子。 不过陈光耀也知道她的事业心很重，倒也不在意，只是笑道。 “现在有什么可搭戏的，下个月你们就该开拍了？” “嗯，还有二十三天。”邓洁对拍摄计划如数家珍。 剧组现在已经定下她，作为王熙凤的扮演者。 一方面是她化妆之后，特别上镜，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就不一样了。 再者，之前一直被看好的演员乐韵选择辞演，所以邓洁算是顺位接任了这个大女主的戏份。 陈光耀现在和赵铁生的服装批发生意才刚刚起步，再加上突然跳出来一个吴兴源，所以一时也走不开。 他本来打算跟着王福林导演一起去黄山凑个热闹，但是现在只怕也去不成。 电视剧一开拍，不管是邓洁还是陈筱旭、张丽就都会跟组去各地取景拍摄，到时候可就没那么容易再见了。 陈光耀一时也颇为感慨，便是取出剩下的两盘磁带，说道。 “姐，你帮我把这两盘磁带，带给筱旭姐和丽姐。这收音机的这一盘就送给你。” 邓洁闻言，笑了笑，“好弟弟，我还说你只给我准备了礼物，没想到你小子心眼儿还不少。我们红楼剧组三个女主演，你倒是全给混熟了。” 她早就看出陈光耀不对劲了，红楼剧组筹划到开拍，挑选了一百多名演员，最后的主要演员就那么几个。 偏偏陈光耀从开拍筹划开始，一早就看准了她和筱旭、张丽、东方文音等人，基本上在十二金钗面前都混了个脸熟。 这眼光之毒辣，只怕比王福林导演还要厉害。 陈光耀打了个哈哈，自然不太好解释这些事，只能起身按了一下倒带，伴随着磁带“唰唰唰”的不断倒卷，又回到了第一首歌的位置。 这个年代的收音机虽然看起来很大个，但许多功能都还比较欠缺，每次听完磁带都要重头倒回去才能继续听。 陈光耀虽然送礼送得很豪气，实际上他自己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三盘邓莉君的磁带。 邓莉君成名很早，她是苔海人，早年曾经去东京发展，七八十年代的东京各方面都比较发达，流行文化十分兴盛。 她虽然是个苔海人，却在东京大获成功，更是打败了本土的明星中村明菜，登顶最受欢迎歌手，连续三次参加过相对于国民级春晚的红白歌会，创作过许多脍炙人口的歌曲。 吴兴源给陈光耀的这三盘磁带包括了邓莉君三张专辑里的歌曲。 除了《甜蜜蜜》之外，还有许多陈光耀都依稀记得的曲子，比如《漫步人生路》《月亮代表我的心》《恰似你的温柔》《小城故事》《美酒加咖啡》等等。 如果不是陈光耀自己家里没有收音机，他都想留下一盘磁带自己听。 只不过现在送给邓洁、陈筱旭她们，换个人情显然也不错。 陈光耀心里其实一直有自己的考量，央台目前拍摄的经典大剧之中，除了《红楼梦》其实还有一部《西游记》。 他之所以腆着脸一直跟着红楼梦剧组跑，就是因为红楼梦剧组都是年轻，没什么名气的演员。 像是西游记剧组基本都是专业演员，大部分还都是成名的电影演员，单从格调上就高不可攀。 他很清楚在别的剧组，不是自己卖个萌，嘻嘻哈哈混个脸熟就能掺和的。 从一开始，陈光耀就已经做好了自己的盘算。 八九十年代是电影电视剧快速发展的黄金年代，他有意搭上这一班顺风车，前提是他必须认识圈子里的人。 他现在和邓洁、陈筱旭等人混个脸熟，一来是满足自己的追星梦，再者以后也可以靠着她们的关系，接触更多的影视圈资源。 别看他现在倒卖粮票、批发服装，好像混得还不错，但这些百八千块钱和真正的行业龙头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伴随着邓莉君的歌声，远处的夕阳余晖渐渐涣散，天渐渐的也暗了下来。 陈光耀按了一下播放键，恰好放到了《漫步人生路》。 他本来都打算回去了，一下子却来了精神了，赶忙道。 “这首歌我会唱，小时候，我听我爸放过这首歌。我唱给你听。” 邓洁笑了笑，“行，你唱。” 她还以为陈光耀只是说笑，不想随着音乐伴奏声一起，陈光耀一边轻点脚尖，一边点头打着拍子，整个人还煞有其事的样子。 “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 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 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远在前面 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 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 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 …… 让疾风吹呀吹 尽管给我俩考验 小雨点放心洒 早已决心向着前 路纵崎岖亦不怕受磨练 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 余晖光影之间，陈光耀信口轻唱，无论是旋律还是曲调竟异乎寻常的合拍，仿佛是早已经听过了千百遍一样。 邓莉君的原版歌曲轻快悦耳，就像是一个姑娘在鼓励自己的爱人，勇敢携手前行。 但是在陈光耀口中却唱出了一种看淡人生，历经沧桑的豁达从容，俨然就是一副久经风霜的老男人派头。 一时间，别的不说，倒是把邓洁唱得一愣一愣的，过了许久才鼓起掌来，惊叹道。 “唱得真好，光耀，你这唱歌的水平简直都可以去当歌星了。” 第36章 又来 邓洁虽然只是玩笑一句，但陈光耀心里还真这么想过。 他最大的本钱，其实就是知晓未来四十年时代脉络的记忆，如果把这些记忆和经历都转化成财富，拍电影写歌肯定是一种手段。 但等他亲自在红楼剧组之中待过几天之后，他才明白拍电影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有灯光摄影，场景布置，演员调动都是一系列极其复杂的事，完全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至于写歌就更是扯淡了，他虽然以前是ktv的麦霸，年轻的时候也喜欢听歌，但对谱曲写词一窍不通。 哪怕想要直接抄后来的流行歌曲，他也只记得一部分歌词，压根连歌词都记不完，更不用说记住曲调了。 他现在能做这服装批发生意，已经算是运气很好了。如果不是这城里人的身份和圈子，换作是一般八十年代的农村人，只怕二十岁都不一定走得到这样的大城市里来。 陈光耀心中有苦自知，一时颇为感慨。 邓洁眼瞧着天快黑了，也顾不上和他闲聊，提醒道。 “光耀，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去，一会儿路上不安全。” “那行，我下次再来找你。” 陈光耀也不磨叽，简单的一句话说完，便和邓洁提着收音机往回走。 离开了西郊的演员培训班，陈光耀就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都风平浪静。 因为是放暑假，所以他也闲着在四合院里天天陪着家里那小老头儿发呆。 唯一的变化就是赵铁成又一次收拾东西，去了沿海批发服装去了。 这次批发回来的服装并没有完全卖完，因为此时城里买衣服，大部分还是去大商场或者是供销社之类的地方。 赵铁成批发回来的服装不能一次性直接摆出来卖，只能每次拿出十几二十件，趁着天黑，偷偷去胡同口或者是菜市场之类的地方便宜卖。 虽然跟做贼似的，但是这种流动小摊贩似的打游击，的确是有效果，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卖出去了一百多件衣服，按照平均20块钱来算，已经收回了近两千的成本。 剩下的衣服则是由赵铁成的老婆吴秀琴帮忙处理。 随着市场的逐渐放开，像是农民自己进城卖菜或者是卖一些竹编的箩筐都已经不再受到限制，一般在菜市场交三角钱或者是五角钱就可以获得一个摊位。 吴秀琴就把摊位开在了菜市场里，像是后世九十年代的农贸市场一样，直接把衣服都摆在地上散卖。 陈光耀也去看过一回，发现菜市场里除了他们这一家外，还有另外的一家新开的，卖衣服的小摊位，只是服装品类不那么齐全。 他敏锐的感觉到整个市场已经处于萌芽的阶段，都不用再过几年，仅仅再过几个月，燕京城就会形成一到两个大型的服装零售市场，整个市场都会迅速膨胀。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陈光耀仰头透过老槐树的枝丫，看着细碎的天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唉~好他娘的缺钱啊。” 其实他现在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万元户的水平，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如果继续和赵铁成搞服装批发的生意，虽然算不上八十年代顶好的那一批人，好歹以后也能算是个小老板，一两百万还是很容易攒起来的。 但是陈光耀作为一个重活一辈子的人，他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属于自己的骄傲的。 这辈子好不容易能混个名堂，他不甘心就止步于此。 他明明能够清楚的感受到时代的脉搏，但是却不是站在浪潮最前面的那一批人，他的心中自然充满了不甘。 只不过他也很清楚，他现在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他目前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他虽然认识王福林导演、认识周林编剧，认识了邓洁、陈筱旭，但是说到底这年头大家都差不多。 现在真正有钱的，还是六七十年代就跑商帮的那批人，也就是香江、沿海的大老板。 想到这里，陈光耀不由得想到了吴兴源，心里暗暗嘀咕道。 “也不知道那个姓吴的怎么样了。” 他这边正琢磨着吴兴源的事，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 院儿里突然“咚咚咚”的跑进来一个小孩儿，张口就喊道。 “光耀！走，川儿哥找你了。” “卫国？” 他爬起来看了李卫国一眼，自从前几天他那把驳壳枪炸膛之后，这小子似乎自己也怕了，好些天没有出门。 没想到现在一跑出来就跟着那个吴川继续混起来了。 陈光耀眉头一皱，他对这些小屁孩的把戏不感兴趣。 “吴川？他找我干什么？又叫我去打架？” “不是打架的事儿，是他哥找你。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个胖子，跟你还聊得特别投缘那个。” “吴兴源找我？” 陈光耀闻言，紧皱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些，心道。 “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吗？看来这个吴老板不是一般的缺钱啊。” 虽然知道这个吴兴源很有可能是资金链断裂，逮着他和赵铁成打算骗点儿钱，但陈光耀还是想去会一会他。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陈光耀已经意识到该挪窝了。 燕京城的大环境很好，治安稳定，没什么闹事的小混混，但是想要站在时代的潮头，那就只能去开放的前沿城市。 此时的沿海才是更有机遇的地方。 他现在去找吴兴源，至少也可以取取经，了解一下沿海的情况。 陈光耀想到这里，直接拍了拍屁股，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见家里的老头儿还在睡觉便没有招呼他，自己跟着李卫国走了。 二人走出胡同口，陈光耀看着李卫国这愣头愣脑的样子，禁不住劝道。 “卫国，你别一天到晚跟着什么川哥张哥的到处跑，你也得琢磨点儿正事才行。” “正事？什么正事？” “吃饭的事儿啊，你现在跟着那个吴川到处跑，他能给你钱吃饭还是怎么的？最基础的，你现在多认两个字，然后上个技校学门技术，以后让你爸帮你问问门路，找个工作，好歹吃喝用度不求人，对不对？” 陈光耀这一通话说完，李卫国看着他一脸懵逼，看样子是对牛弹琴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少年不知愁滋味，他压根就没有生活艰难的经历。 第37章 你说我信不信 陈光耀上次去过吴兴源的家，现在又有李卫国带路，自然不会走错地方。 二人一进门，吴兴源就把陈光耀单独叫了过来，开门见山的问道。 “光耀啊，你那个赵叔叔这几天有没有联系过你啊？” “联系我？没有啊。”陈光耀故作天真。 吴兴源闻言，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显然他意识到赵铁成并没有上钩。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赵铁成当时的反应已经被他说动了，为什么赵铁成现在却没信儿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打搅他好事的人，会是坐在他身边这个看似稚气的少年。 吴兴源琢磨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愿放过赵铁成这个猎物。 赵铁成是倒卖粮票的票贩子，口袋里有钱而且还没什么厉害的背景，简直就是一头大肥羊。 人人都说万元户万元户，这个叫法其实一直从七十年代叫到九十年代，甚至是零零年前后。只不过使用范围是从沿海到城市，逐步到农村。 这也正是整个经济发展的缓慢趋势。 一万块钱的评价标准，经历三四十年依旧可以让大部分人羡慕不已，可想而知如今这八十年代的万元户是何等的珍贵。 吴兴源不愿意放过这头肥羊，但是赵铁成一直没个动静，他只能再琢磨新的骗术。 别看他对投资建厂的那一套流程说得十分顺口，他毕竟是身处于大时代的一个小人物，眼界也受限于整个时代的大环境。 他的骗术显然还不够高明，这会儿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主意，只能试探的问道。 “光耀啊，你那赵叔叔这几天在忙些什么？” “听说是去沿海了。” “去沿海？去沿海干什么？” 陈光耀摇了摇头。 吴兴源眉头一皱，有些烦躁的掏出烟盒，心道。 “想不到这个土鳖还挺有脑子，竟然还知道去看看情况。” 他本来还奇怪赵铁成怎么突然没了消息，现在看来赵铁成的确是上钩了，只不过他现在十有八九是去沿海考察具体的办厂条件了。 这种投资办厂的项目在深海特区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 吴兴源作为一个老油子，很清楚现在沿海的情况，像是赵铁成这种有钱的土老帽去咨询这些事，十有八九会遇到一堆骗子。 到时候，可就轮不到他来动手了。 吴兴源略显烦躁的抽了一支烟，现在眼看着这肥羊溜走，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很清楚投资办厂这个说辞只怕是没法打动赵铁成了，这一次要来就要来个狠的！ 吴兴源一咬牙，嘴里吐出一大口烟，突然转头对着陈光耀笑道。 “光耀，你赵叔叔的家比我这地方如何？” “吴叔叔的家比赵叔家里好多了，地方也宽敞，装修也好多了。冰箱、收音机、沙发什么都有。” 吴兴源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问道。 “是吗？那你赵叔叔家里有钱吗？” 这话要是问一般十来岁的小孩，他们都会下意识的摇头，但是陈光耀有意想要看吴兴源又打什么算盘，便故作天真的说道。 “有，有好多钱呢。” “真的？”吴兴源眼前一亮，明显人都精神了不少。 “是啊，一摞一摞，差不多有好几千，接近小一万块钱呢。” “一万块？果然最多只有这么点家底吗？”吴兴源小声的嘀咕一句，显然不是特别满意。 不过他也清楚这年头想要搞一万块钱，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万块钱如果真是投资建厂，那肯定不算多，但是在八十年代的大部分地方都算是一笔巨款了。 吴兴源琢磨了一下，又问道。 “光耀，你赵叔大概多久能回来？” “怎么也得一个多月。” “一个多月？这么久？一般来回坐火车，最多也就是两三天的事，怎么会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或许是看陈光耀现在还小，吴兴源也没把他当回事，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他说的其实也没错，现在的绿皮火车一般开个两三天是很正常的，来回的一趟，怎么也得花一个周。 不过一般去办事，最多也就是小半个月就回来了，怎么也不至于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吴兴源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随手抖了抖手上的烟灰，或许是为了熟悉一下说辞，他淡淡的开口道。 “光耀啊，上次我和你赵叔约在茶楼谈事情，你当时也在旁边。你和你这个赵叔也比较熟悉，你觉得他对投资办厂有没有兴趣？” 陈光耀故作老实道，“我觉得是有的，他那天回去就琢磨了好久，一直跟我打听吴叔叔你的事，我说吴叔叔你很好，家里也特别有钱，还给了我三盘邓莉君的磁带呢。” 一听这话，吴兴源得意一笑，似乎对自己当初送磁带的效果非常满意。 他又抽了一口烟，笑道，“光耀，你说的很好，下次我回来，再给你带两盘流行歌曲磁带。” 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疑惑道，“吴叔，你这就要走吗？” 吴兴源叹了一口气道，“不走不行啊，没钱，什么地方都待不住。” 他幽幽的看了一眼这装修极好的房间，眼神之中充满留恋。 就这么一个房子，少说也得万把块钱才能拿下。 “这里的房子，我也打算卖了。” “卖了？为什么？” “没办法，我现在投资建厂，处处都需要资金支持。对了，光耀，下次你赵叔叔回来，你可以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手上有个厂子可以卖给他，价格极度优惠。” “卖厂？！”陈光耀直接一个机灵。 他早就知道这个吴兴源不会轻易死心，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次装都不装了，直接夸下海口说要卖厂。 这可不是投资建厂，而是直接卖掉一个工厂！ 陈光耀又惊又奇，迟疑道，“吴叔，你要是卖厂，那也得卖不少钱？” “钱倒是不多，我这次另外建厂，本来就打算趁着年轻，重新进入新的行业发展。至于我现在手头的这个工厂打算便宜甩卖，我看你那个赵叔，面相很老实，人也宽厚，打算帮他搭条路。这座工厂，我可以考虑半卖半送，给他当个人情。” 陈光耀惊疑不定的端起搪瓷的茶杯，问道。 “那……具体是多少钱？” “三万块。” 吴兴源此言一出，陈光耀直接一下子就把茶杯丢在了地上，摔得“咣当”一声。 第38章 烫手的山芋 如果说投资建厂这个理由，好歹还算是靠点谱，那这个卖厂的点子简直就是纯骗人了。 现在沿海的工厂，少说也得有十万块以上的本钱才开得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投资建厂，至少需要一台以上的基础设备，还需要相应厂房。 最重要的是投资建厂的各种审批十分严格，对于外商投资有门槛要求，一直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这种审核要求才会稍微放宽一些。 但是条件依旧是十分的苛刻，所以许多沿海的工厂，大部分都是以小作坊的形式进行生产。 如今这八十年代初期，更是连小作坊都很少，毕竟最简单的服装厂怎么也得摆几台缝纫机。 现在一台缝纫机都需要几百上千块钱，一个厂光是缝纫机这一项的成本，至少就需要万把块钱。 陈光耀虽然知道吴兴源说的工厂应该也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工厂，但是仅仅三万块钱就把厂给卖了，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 他感觉这种事，但凡是有点儿脑子的人，只怕都不会上当。 但是转念一想，他突然又像是明白了吴兴源的打算，心下暗道。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姓吴的是把赵铁成当猪崽儿了。这种骗钱的套路其实很简单，就是单纯的骗既贪又蠢的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几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财迷。” 陈光耀看得出来，吴兴源这是气急败坏了。 上次赵铁成在茶楼里明明已经中了套，却不声不响的跑了。这一次，吴兴源打算继续加码，要让赵铁成把钩都吞进肚子里，吐都吐不出来那种。 他看得出赵铁成有点贪心，而且也没怎么见过世面。只要这一次赵铁成上钩，那他就有办法赚一笔。 正当陈光耀还在出神之际，吴兴源突然开口说道。 “光耀，是不是茶杯太烫了，怎么把茶杯都摔了？” “嗯，是有点儿烫手。” 陈光耀赶紧敷衍一句，低头把茶杯捡起来，又随手扯了块抹布在地上抹了抹。 这番手忙脚乱之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吴叔，你那工厂在哪儿啊？” “我的工厂当然是在深海特区，你赵叔如果问起来，你就跟他说，我可以带着他亲自到厂里去参观。这个厂各方面的相关文件，我吴兴源都能拿得出来，绝对是没问题的。” 吴兴源大手一挥，十分的自信，看样子他的确有这么一个厂。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厂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至少三万块钱应该是值不了的。 陈光耀低头擦着地上的茶水，脸上不动声色，心中的思绪却浮沉不定。 对于这么个老辣油滑的骗子，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搭理，但是这几天闲下来仔细一琢磨，陈光耀也意识到自己折腾的这些小买卖根本就不够格。 想要赚大钱，就必须做大买卖。 他之前就曾经想过要和赵铁成合资开一家商贸公司，打算做服装批发代理生意，但是在八十年代初期想要在燕京城里开一家商贸公司，方方面面的限制条件都极其夸张。 相对而言，目前开公司最为宽松的还是深海特区。 深海特区是经济发展的试点城市，各方面的条条框框都相对简化，而且是鼓励开公司建工厂的。 陈光耀原本的计划就是先和赵铁成一起批发服装，先攒到了十万块，再去特区注册公司，把生意做大。 但是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和思考，他隐隐意识到这样做，还是太慢了。 时代变化得太快了，明明昨天还在用粮票，今天就可以去菜市场摆地摊，今天摆了地摊，明天就会有别的人跟着摆地摊。 然后就是第二家、第三家……跟着整个市场的竞争就大了。 他之前的计划看似稳扎稳打，但其中却蕴藏着莫大的变数。 首先，目前的合作伙伴，赵铁成就是最大的隐患。赵铁成毕竟和他非亲非故，之前也仅仅是以一起开公司的名义画大饼留住了他。 但是时间一长，赵铁成肯定还会自己单干，没必要带上他这个拖油瓶。 想要靠批发服装攒十万块的本钱，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八三八四年了，再过三年八七，然后建公司再稍微打理一下就到九十年代的关口了。 此时沿海城市的商业大环境已经基本塑造起来了，四面八方无数人都乌泱泱的涌到这里来，开放的浪潮也发酵到了最高时期。 在这种激流猛浪的商海之中做生意，要么一步登天，要么就沉入万丈深渊。 哪怕是陈光耀重活一辈子，也没有绝对的信心竞争过那些真正的商海骄子。 “这是一个机会。” 陈光耀心中突然浮现起这样一个念头。 他敏锐的意识到吴兴源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大骗子给他带来了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破开现在困局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要如何利用却是一个大问题。 陈光耀不声不响的站起身来，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吴叔，你建厂的钱要的这么急吗？好歹也是一个工厂也不能这么便宜就卖了？” “唉~你不懂。做生意呢，最重要的是要有贵人相助，要有人脉。我现在很看好你赵叔叔，觉得他以后一定能够成事，所以才愿意拉他一把，换作是其他人还这么便宜呢。” “那如果赵叔连三万块钱都没有，那该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咯，我也给了他机会，给过他面子，他自己没这魄力又不怪我。” 吴兴源冷笑一声，满面横肉，显得格外的市侩。 陈光耀眉头一皱，正想再问一句，吴兴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呢，这笔钱也不是限制得这么死，我主要也是为了交个朋友。到时候你赵叔问起来，你可以跟他简单的说一下，这个厂子主要是一个诚意的问题，他想要接手，那就得表示一点诚意。拿不出三万，那至少两万五，两万块这种还是要表示一下的。” 陈光耀故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第39章 接，必须接 因为赵铁成不在家，所以这买卖自然也就没得谈了。 吴兴源知道赵铁成走了，顿时兴趣乏陈，也没有留陈光耀多久，只是让他常去赵铁成家里看看，一回来就记得回来告诉他。 陈光耀故作的老实的答应一句，回去的路上不断的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首先，吴兴源现在既然这么煞有其事的说要卖厂，而且可以亲自去厂里考察，还可以查验相关的证件，这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吴兴源的确有一个证照齐全的小工厂，并且打算卖掉。 现在的主要问题在于，这个工厂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么是经营不下去了，要么就是有别的意外状况，反正不可能是赚钱的。 要不然吴兴源也不会卖厂。 陈光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 他现在很清楚这件事很麻烦，但是他必须把厂子弄到手。 要亏，最多也就是两三万块钱的事。 这笔钱在八十年代的人眼中，只怕是天文数字，但是在陈光耀眼中仅仅只是一份入场的筹码而已。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他如果不搏这一把，那不出半年，只要他的贸易公司开不起来，赵铁成一样会想办法甩掉他，自己单干。 哪怕赵铁成真的愿意带他一程，一直坐火车南来北往的批发服装，还十分厚道的帮他也带一份，那也最多只能撑三年。 三年后，整个服装批发市场就会迎来大批的个体户，到时候还是一样会陷入恶性竞争。 陈光耀很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以一个后来者的角色，知道大时代的发展脉络，但是这种抢先一步的视野和格局如果不能事事争先，那他也只能被时代抛弃。 这一把，他必须赌。 ………………………… 在赵铁成媳妇儿吴秀琴的帮助下，上次批发回来的服装很快就卖完了。 陈光耀偶尔去菜市场的时候，还能见着赵红梅跟着吴秀琴站在摊位面前，瞧着怯生生的样子。 他也跟着去吆喝了几嗓子，虽然看起来不太体面，但是在这个年代，在菜市场摆地摊卖衣服可是很赚钱的生意。 这一批服装卖完之后，除去了赵铁成拿走的两千多块钱，剩下竟然还有五千多块钱。 这五千多，自然也都是要分给陈光耀的钱。 赵铁成毕竟是没有经验，虽然批发的衣服看起来很多，但是利润都不高，再加上他第一趟去沿海的时候只带了几百块钱去进货，自然就赚得少。 陈光耀当初订货的时候就详细的做了规划，除了男士西装之外，还买了许多的遮阳帽和化纤涤纶面料的新潮服饰，这些都是流行的爆款产品。 最重要的是他下的本钱够多，一次就给了赵铁成一千五百块钱，现在赚个五千多块钱甚至可以说是赚少了。 毕竟无论是八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甚至是新世纪，这种服装批发生意一直是不透明的暴利行业，倍的利润跟玩一样。 后来上网购物大行其道，普通老百姓才知道原来一件衣服可以这么便宜。 现在的陈光耀就是借了这股东风，赚五千多块钱并不奇怪。 这批服装卖完之后不久，赵铁成也风风火火赶回来了。 不仅他自己又背又提的带了三大包的衣服，他还把他在广州的码头当电焊工的朋友也叫了过来，二人一起扛了六七包衣服回来。 单单就这些衣服，少说也得有个两三百斤了。 一时间，陈光耀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劳力。 不过看着赵铁成把他这个电焊工的朋友带入了局，陈光耀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那就是必须尽快转型，这种人力批发服装的生意做不长。 “赵叔，我跟你说个事儿。” “嘿，你小子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事儿就说呗，这次我可没亏待你们家，五千八百六十三块钱一分钱不少，你们家这下也是半个万元户了。” 赵铁成摸一把脖子上的汗，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陈光耀听出他话语之间难掩的兴奋，毕竟有陈光耀打的样儿，他现在手里的这批服装如果卖出去，肯定也能大赚一笔。 陈光耀本想直接跟他说吴兴源卖厂子的事，但是看着这个西北汉子老实巴交的样子，他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虚。 毕竟这个局是他自己要去搏一搏，他自己当然有心理准备，但是赵铁成呢？ 这个粮站工人当初听到投资建厂的事，都激动得直发抖。 这下要是让他轻易入局，如果最后吴兴源的那个烂摊子砸在了手里，两三万块钱打了水漂，怕不是会气得赵铁成想跳楼。 正当陈光耀犹豫不决的时候，一旁的赵红梅却突然开口说道。 “爸，我们班的李卫国让我跟你说一声，说是有个叫吴兴源的叔叔让我告诉你，吴叔叔要找你。” “吴兴源？哪个吴兴源？”赵铁成一时还没想起来这么个人。 陈光耀见赵红梅开了口，顿时反应过来，一定是吴川找了李卫国那小子带话。 这个吴兴源的确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教唆着这些小孩子当传话筒。 不过事已至此，陈光耀也不再隐瞒，提醒一句道。 “吴兴源就是上次找你投资建厂的那个沿海老板。” 赵铁成手上的汗巾微微一滞，迟疑道，“是他？他找我干什么？” 说话间，赵铁成看了陈光耀一眼，暗暗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说。 陈光耀知道赵铁成以为吴兴源是来找他的倒卖粮票的茬儿，索性直接说道。 “那个吴老板现在又有个项目了，他说他打算把自己手上的那个工厂便宜卖给你，大概两三万块钱。” “两三万？一个厂？” 赵铁成的双目圆睁，明明上次还上过当，没想到现在一听有便宜占，直接就把之前的教训都忘得一干二净。 陈光耀暗暗无奈摇头，索性赵铁成也很快回过神来，琢磨道。 “不对啊，那个吴老板不是个骗子吗？再者说，一个工厂怎么也得几十万？” 第40章 一起去考察 正如陈光耀之前所想的那样，赵铁成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五大三粗。 这个身形壮实的西北汉子有着生意人的敏锐头脑，只是受限于时代和眼界，没办法做出什么成绩。 陈光耀对他的及时醒悟，不免高看一眼。 毕竟在他看来，虽然吴兴源的骗术很拙劣，但真有这么大的便宜摆在眼前，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保持清醒的。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还是帮赵铁成分析起来。 “赵叔，吴老板这个事，和之前他说得投资建厂，情况是不太一样的。” “不太一样？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之前说投资建厂，是空口说白话，没有实物。但是他现在要卖手里已经有的工厂，就有一定的价值了。” “可是他是一个骗子啊。” “骗子未必没有合作的价值，主要看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陈光耀话语诚恳，言辞老练，一时间甚至把赵铁成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不觉间，赵铁成甚至忘记了陈光耀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早已经习惯了听他的分析和指点。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要花钱去买下他的工厂？” “现在还不一定，我觉得你可以先去他的工厂实地考察一下。毕竟这两三万块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赵铁成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别看他现在从沿海跑一趟，背个二三百斤的衣服回来，转手就能卖几千块钱，但是其中的辛酸苦楚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广城地处沿海，说的是粤语，他一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去那儿人生地不熟，连路都找不到。 更不用说，路上的各种盘查和审问，如果没有介绍信和身份证明，他只怕是寸步难行。 哪怕历经了这一系列的麻烦回到北方，这些衣服要零零散散的卖出去也需要时间。 这整个流程算下来，起码需要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能赚几千块钱，虽然已经是一笔巨款，但是想要这么赚两三万块钱怎么也得大半年的时间。 赵铁成虽然能吃苦也愿意拼，但也不想自己千辛万苦赚的钱，轻易被人骗了去。 陈光耀显然是看出了赵铁成的犹豫，他并没有直接劝说，而是稍微分析了一下利弊。 “赵叔，首先这个吴老板据我了解，他确实不是一个好人。他现在卖工厂，很有可能是他的工厂出了问题，现在就是想找人甩掉这个烂摊子，他捞一笔就跑。但是这个工厂本身哪怕是再烂，它也是一个工厂，一个八十年代的工厂，未来还有十几二十年的黄金发展窗口。” “十几二十年的黄金发展窗口？”赵铁成下意识的问道，“谁告诉你的？” “额……”陈光耀暗暗眉头一挑，没想到一下子还说漏了嘴。 索性赵铁成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他摸了摸鼻子，琢磨了片刻，迟疑道。 “那……那就去看看？” “赵叔，你真决定花钱接下那个姓吴的工厂？这两三万块钱可是很有可能会打水漂的。” 赵铁成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笑道。 “这有什么，俺们老家是西北农村的，家里穷得不行，后来是给红梅她妈当的倒插门。我老娘一辈子都盼着我能出息点儿，我要是能盘下个工厂来，不管成不成，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再说两三万块钱，这要是我没去过沿海，我还真有点头疼，但是现在有这路子，我一年不行就干两年，两年不行就干三年，反正总是能赚回来的。” 陈光耀闻言心中一阵莫名的感触。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到赵铁成会有这样决绝的心气儿。 平心而论，如果是他自己，他至少也得犹豫个半个月，没想到赵铁成却有如此魄力。 仔细想来，无论是哪个时代，其实都有这样一部分敢打敢拼，不拘一格的人。 或许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时代浪潮之中，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最终站在了时代的浪潮之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笔。 陈光耀想到这里，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想他一开始还在担心赵铁成没这个魄力，现在想想却是自己小看了天下英雄。 在这个世界上，敢打敢拼的人太多了。 陈光耀见他既然也有这个意愿，便点头道。 “行，那我们明天约个时间，把那个姓吴的约出来谈谈，尽快安排时间去他那个工厂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这时间会不会太快了点？我现在手头还没那么多钱。” “没事儿，我们凑一凑就行了。” “我们？你家的老爷子也赞成做这买卖？”赵铁成一脸狐疑的看着陈光耀。 陈光耀话语一滞，尴尬的点了点头。 赵铁成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小子，我说你今天怎么磕磕巴巴的，敢情是来给我下套来了。” 陈光耀讪笑道，“赵叔，你说笑了。” 他担心赵铁成追问他家老爷子的事，幸好赵铁成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只是问了一句。 “这次如果真的要买下那个姓吴的工厂，你们家打算出多少钱？” 陈光耀对此早有考量。 他现在总共的身家接近一万块钱，其中的大头就是倒卖服装的这一笔接近六千块的收益。 至于剩下的。 从当初从胖婶子那里厚着脸皮拿的磁带开始，再到后来的粮票兑换，倒卖外汇券，他目前的主业还是倒卖粮票。 经过接近一年多的时间积累，已经赚了差不多三四千块钱。 平均一个月能够赚个四五百块。 一开始他的本钱很少，来找他兑粮票的人也不多，后来本钱多了，学校里的名声也有了，渐渐就稳定在了每天十几二十块钱的利润。 现在这工厂的事，陈光耀打算再来一手狠的。 “我们家出一万。” “什么？！一万！你！你！你！！！”赵铁成被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陈光耀却语气淡然，“那姓吴的工厂是个烂摊子，这笔钱十有八九是收不回来的。赵叔，你有儿有女，我也不想让你担太大的风险。” 第41章 专业团队 陈光耀这话的确是出自真心为赵铁成考虑。 这次哪怕能够接下吴兴源的工厂，肯定也有一大堆的麻烦等着他们，到底能不能回本，陈光耀也说不好。 他最大的自信就是此时整体的经济大环境还处于快速增长期，尤其是还有九十年代的热潮，以及新千年的互联网浪潮。 吴兴源的工厂只要硬性条件还在，不说厂房多完善，设备多先进，只要他证照齐全，那就有转手的价值。 只不过这件事具体操作起来，还是存在很多问题，陈光耀自己也不太确定能不能如他所愿。 这边他正琢磨着，赵铁成在一旁说道。 “看来你们家里对这买卖势在必得啊。上次服装批发你们赚了不少钱，这回既然你们家都出了一万块钱，那我等新进的这些衣服都卖出去，我也投资一万。” 陈光耀听得出来，赵铁成显然是有点飘了。他连续闯了两次沿海，估计是开了眼界，也知道真正的做生意是什么样的，所以对这一两万块钱的得失也看得很淡。 上次陈光耀提出去沿海批发服装的点子，赵铁成一时拿不准让陈光耀占了大头，这回他算是学聪明了，咬牙也会拼一把。 陈光耀对此并没有多劝，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他已经把所有的利弊得失都说清楚了，赵铁成现在入局就是和他正儿八经的合伙做生意。 他索性也没有多聊，直接说道。 “那这样，我去找那个姓吴的约个时间，我们尽快去实地考察一下，如果能拿下来，我们再考虑后续的事。” “行，那我这段时间就在南里的农贸市场卖这些衣服，你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陈光耀点了点头，转头又去找了吴兴源和他定了个时间详谈。 吴兴源显然已经有些等不及了，直接就让赵铁成后天出发，和他一起去沿海。 陈光耀一听这话，回到家里和家里的老爷子打了个招呼，随便找了个学校组织夏令营的借口，说是要去承德避暑山庄玩几天。 他提前找了李卫国打掩护，那小老头问了一句，见确有其事，就没有再多问了。 这件事就这么敷衍过去，陈光耀回头又去找了赵铁成。 二人订好了火车票，准备南下的行程。 …………………… 三天后。 火车如期南下。 此时的火车还是慢速的绿皮车，车速很慢，尤其是车上的厕所直接就是地板上打了个窟窿。 每次上厕所，陈光耀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蹲久了腿麻，一脚踩在那窟窿里，整个人都掉下去。 除此之外，空调暖气肯定也是没有的，属实是冬冷夏热了。 此时还是夏末近秋的时候，火车上每一节车厢还有那么几个摇头风扇，要是冬天可就难熬了。 幸好此时坐火车的人还不多，大规模的南下潮流还没到，农民务工的潮流也没兴起。 陈光耀本来就是个小孩儿，所以也没什么介绍信可言，一路上就跟着赵铁成，说是他的儿子。 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又或者是赵铁成的介绍信上已经有过几次往返记录，所以一路上还都挺顺利。 一行三人来到广城下了车。 说是在广城看工厂，实际上吴兴源的工厂并不在广城，而是在深海特区。 广城作为明清时期就发展起来的港口城市，昔日有广城十三行这样的大洋行，整体的商业气息十分浓郁。只是如今属于开放的前期，所以广城并没有直接开放，而是以广城边上靠近香江的一片小渔村作为试点城市。 这片小渔村也就是深海特区。 在特区里面建厂、开公司都享受税收和审核的诸多便利，如今是八十年代早期，基本上都只有外商或者是老一批倒爷才会来这里投资办厂。 此时这里还没有什么火车站点，人到了广城必须坐小巴车，再慢慢的转车过来。 陈光耀一路上早就和赵铁成打过招呼，一定要坐在吴兴源身边，兜里也揣着一把水果刀。 如果到了地方，这个吴兴源玩狠的，那就直接先把他拿下。 毕竟此时的东南沿海经济发展十分迅猛，许多基础的设施，包括各方面的治安巡逻都不太完善和燕京城是万万不能比的。 幸运的是，这个吴兴源并没有玩什么花招，而是带着二人一路去了一座不算大的小型工厂。 此时的深海特区还没有专门的产业园区的概念，基本上就是要建厂，随便在哪儿建起来就完事。 所以吴兴源这个厂房就在一片荒地上，搭了一个一层楼的平房，占地面积大概三四百平的样子。 换作是后世，基本上就相当于一个私人的小型养猪场。 赵铁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地方，眼底难掩兴奋。 陈光耀却一脸漠然，隐隐对这个地方看不上眼，唯一让他比较诧异的是这个黑作坊一样的小工厂里面竟然还有五六个工人。 虽然只是中年妇女，但竟然真的有人在做工，着实是让他大感意外。 他之前已经做好了这个工厂里面一片萧条的准备，没想到这厂里还有人在上班，看起来还煞有其事的样子。 “难不成是我判断失误了？” 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即很快就被陈光耀否定了。 “不……不可能。如果真的是能赚钱的工厂，这个吴兴源不可能只卖两三万块。” 正当陈光耀暗暗琢磨的时候，一旁的赵铁成随手拿起一个玩具娃娃，好奇道。 “吴老板，这就是你们公司生产的玩具？” “不错，这就是我们公司根据国外市场，大力研发的产品，名叫握力跳跳球。老赵你是不知道现在国外的健身热潮是有多火，我们这些产品一个至少也要卖6美分！成本仅仅只有七角钱不到。” “美分？”赵铁成小声嘀咕道，“啥是美分？” 趁着二人闲聊的功夫，陈光耀也跟着凑过去过来，看了一眼吴兴源所谓的握力跳跳球。 按照他的说法，这种东西应该是给小孩儿扔着玩并且应该只是软的，捏不烂的玩意儿。 但是陈光耀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东西的问题。 “这也叫玩具？” 第42章 坐地起价 虽然吴兴源说的不错，现在国外的确很流行健身。 八九十年代作为电影电视剧的黄金年代，以好来坞为代表的影视制作园区，生产出了一系列的新潮电影、电视剧。 作为文娱产业，电影电视其实和小说传记一样都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需要顺应时代潮流。 当时的美利坚经历过七十年代的战争泥潭，民众普遍失去信心和凝聚力，因此强调个人英雄主义的老兵回归，第一滴血、星际科幻等硬汉题材非常受欢迎。 电视上的主打购物节目，也是一群穿着紧身衣的年轻姑娘跳健身操，可以说健身热潮的确是相当的火。 只不过这种火爆的潮流和吴兴源的玩具厂没什么关系，至少和他这个所谓的握力跳跳球没什么关系。 这款握力跳跳球，整体的造型就是一个小孩儿玩的皮球，颜色倒是五颜六色，红橙白黑青蓝紫都有。 问题在于制作这种皮球的材料十分劣质，陈光耀用手捏了两下，根本就没有弹力，就是一种劣质的硬塑料。最重要是这种皮球的大小设计也十分失败。 一般的握力球最多也就是巴掌那么大，但是他这个皮球却像是篮球这么大，既没法作为握力球，作为小孩的玩具又太大，如果给大人作为专业篮球，质量又不行。 毫无疑问，这款产品从设计到制作，整个流程都是失败的产品。 另外一边，吴兴源还在滔滔不绝的讲解着他这工厂的未来规划和远大前景。 赵铁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看见这厂房里面有工人有设备，再一听吴兴源的吹嘘，明显两眼发光，一看就是被说动了。 陈光耀跟在二人身后，四下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堆在墙角的一大堆这种劣质皮球，瞬间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难怪这个吴兴源这么急着把这个工厂转手，原来是栽在了这上面。” 他之前还挺奇怪吴兴源为什么急着卖工厂，现在他亲自过来一看，算是彻底明白了吴兴源的困境。 这个吴兴源很明显前半辈子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习惯了老式的商业思维，完全玩不转现代企业的这一套研发逻辑。 他生产的这些产品完全就是想当然的东西，根本没有调研市场需求，自身的研发生产能力也完全达不到预期的水平。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烂摊子，他却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还是让手下的这几个工人一直生产。 一方面是他开这个工厂肯定有固定的花销成本，不能直接停工不干。 再者主要还是他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陷入了六七十年代的老思维，总觉得是个东西就能卖出去，无论什么破烂，只要能推销出去就行。 他根本没意识到美利坚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市场，和六七十年代的边境贸易完全不一样。 就算是目前内陆的主要城市，他现在生产的这些破烂也完全没有市场。 一时的产品积压或许不是难事，但是问题在于他生产的这些劣质皮球用的都是塑料橡胶，这些材料在如今这个化纤涤纶都被吹上天的时代，简直不亚于真金白银。 陈光耀看着这大半个工厂的劣质皮球，简直是心都在滴血。 他现在也没心思听吴兴源吹嘘，赶紧打断道。 “吴叔，你这厂里有订单吗？” “有啊！”吴兴源一听这话显得格外激动，“没有订单，我干什么？我现在这个厂的效益好得很，我跟你说。你看这就是国外的订单，我赚的全是美金！” 说话间，他从胳膊下夹着的皮包中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单子。 赵铁成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全是英文，便也自觉没趣。 吴兴源一看赵铁成的样子，心里暗骂一句土老帽。 不想他刚打算把那张所谓的订单收起来，陈光耀却顺手夺了过去，随口说道。 “我看看。” 说着就煞有其事的看了起来。 吴兴源见他一板一眼的样子，下意识的咧嘴一笑，取笑道。 “这可都是洋文，你看得懂吗？” 然而陈光耀随口嘟囔一句却把他吓得一激灵。 “吴叔，你这不是订单，是报关单据啊？” “你？！！！” “你看这个商品类目也不是玩具，写的服装，最重要的申报日期也对不上，这是以前的单子？是不是拿错了？” “你……你小子倒是挺细心的，你还认字儿啊？” 吴兴源只觉满头冷汗直冒，徐光耀却故作天真的一笑。 “我不认识洋文，我就是认得这几个日期而已。” “……”吴兴源尴尬一笑，不好吭声。 其实陈光耀又何止是认识这几个日期，这上面的英文他全都认识，好歹是后世读过几年初高中，至少rry对不起还是会念的。 更何况他后来上班，的确是搞过几年外贸，这种老式的报关单据实在是骗不过他。 虽然吴兴源的假证据被陈光耀“偶然”的看穿，但是陈光耀话语之间又轻描淡写的帮他把这件事找补了回来，甚至都不需要他再去琢磨什么借口。 吴兴源也就没有因此狗急跳墙，只不过他的确是拿不出什么货真价实的订单单据，直接把那张老单据一收，故意转开话题道。 “赵先生，我这个厂，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很不错！”赵铁成下意识的赞了一句。 就这么一句，陈光耀的脸色便是一沉。 太快了，怎么能这么快就表明自己的意向？这不是等着被宰吗？ 果不其然，吴兴源意味深长的一笑，点了点头道。 “好好好，既然赵先生满意就好。实话实话，在赵先生出差的这段时间，我新工厂的筹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这个旧厂房我也不是很想转手了。如果赵先生有这个意向接手，可能需要这个数才行。” 说话间，吴兴源伸出右手，比划了五个手指。 赵铁成一下子就傻了眼，惊道。 “五万？！这……你一开始说的不是两三万块钱就行吗？现在怎么直接翻了一倍还多？” “赵先生，做生意呢就是这样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也没办法。” 吴兴源两手一摊，一副无所谓的架势。 第43章 继续熬 赵铁成虽然没什么眼界，但毕竟是在粮站当了好几年的粮票贩子，看人脸色还是会的。 不需要陈光耀的提醒，他一眼就看出吴兴源这是在坐地起价，直接说道。 “那算了，我手上没这么多钱，我不买了。” 说着，他直接领着陈光耀就要往外走。 这种菜市场买菜似的小伎俩虽然拙劣，但也算是现代商务谈判的技巧之一。 吴兴源的经验同样老道，他一眼就看出赵铁成对这个工厂有意向，所以有意先晾他几天。 他知道赵铁成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绝对不会轻易就走，现在就是看谁能熬得住的时候了。 另外一边。 赵铁成领着陈光耀走出了工厂，眼看着吴兴源没有跟来，赵铁成忍不住道。 “这个姓吴的真不是个玩意儿，竟然坐地起价。我们先去找个招待所住两天，再来找他谈谈价钱。” 陈光耀淡淡的说道，“不必了。” “不必了？为什么？”赵铁成一惊，“我们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总不能现在就回去？这一趟的路费都多少钱了？” 陈光耀道，“不是现在回去，但是这个姓吴的厂，我们不需要买了。” “这……”赵铁成还没回过神来。 陈光耀知道他还是习惯了老一套做生意的流程。他之前在粮站倒卖粮票的时候，一般卖家都很单一。 那个时候，物资不丰富，基本上多余的粮票都是各家各户省吃俭用才能省下来一点，所以当时能卖粮票的人不多，赵铁成也习惯了这种卖方市场。 实际上，此刻的深海特区不比内陆，这里不只有一个吴兴源，而是有千千万万个吴兴源。 虽然现在是遍地机遇，随便做哪一行都行的黄金年代，但是做生意总归是有亏有赚，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赚钱的。 类似于吴兴源这样花了大价钱结果生产出一堆劣质产品的沿海老板并不少，管理不善的也有很多。 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在这里应该会有不少急于甩卖的工厂。 这些工厂大部分都经营不下去，只是为了最后再捞一笔而已。 陈光耀知道这些都是烂摊子，但他现在和赵铁成就是为了捡破烂来的，自然愿意多走走多看看，毕竟破烂也有不同的价钱。 他把这些道理稍微一解释，赵铁成立马就明白了。 “那我们现在先去别的地方考察考察？” “货比三家总是没错的，哪怕最后实在没有合适的，我们也可以再回去找那个姓吴的。总之，做生意一定不能把自己放在被动的位置，必须占据主动，把控整个事态的发展才能无往不利。” “你小子这大道理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赵铁成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夸奖道，“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看你这小子虽然没爹没娘是惨了一点儿，但还真是比一般小孩儿懂事。” 陈光耀尴尬一笑，随口敷衍几句就算了事。 二人有了新的计划，接下来的几天也就没去搭理吴兴源，转而在附近转了一圈。 此时的深海特区还处于早期的发展阶段，虽然已经建设了三四年的时间，但整体的建设水平和商业环境都还远远不够。 目前为止，除去了几个公家牵头的大型建筑局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些外商投资的企业。 体量规模，大的企业都已经达到了百万级别，至于跟过来的一些小鱼小虾就是吴兴源这种到处建作坊工厂的小老板。 陈光耀跟着赵铁成四处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远处有一个“长江实业”的广告牌，围着一片空地，里面正在叮叮当当的修房子。 赵铁成看着这架势，忍不住惊道。 “哟，这地盘修得挺大的，这不会是盖百货商场？” “不是，住宅楼，给人住的。” “人住的？这……这一大片全都是楼房？这怕不是能住好几千人？” “差不多。” “那怎么住得完，这地方这么偏僻，人都没几个。修这么多的楼房，真是可惜了。” 赵铁成又惊有叹，说话的时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感觉。 陈光耀暗暗摇头苦笑，就是这个破破烂烂的偏僻地方，往后再发展个二三十年，可是一片寸土寸金的宝地。 深海特区的一套房，少说也是以千万作为单位，而且根本不愁卖。 这一个小区现在住几千人听起来很夸张，实际上后世一个小区住几万人都只能算是稀松平常。 身处大时代之中的赵铁成，就像是井底之蛙一样，时代的惯性限制了他的眼界和想象力。 不过陈光耀对此也并无多少骄傲的资本，他很清楚自己比赵铁成也好不了多少。毕竟别看他现在带着赵铁成批发服装，寻找工厂，实际上他上一辈子这个年纪还蹲在地上玩泥巴。 这一番感慨之余，陈光耀又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广告牌，突然一拍脑门道。 “长江实业？！这不是李家的企业吗？！” “啥？”赵铁成还不太明白状况。 陈光耀却激动得直跳脚，长江、长河，这可是香江巨鳄李家成的企业。 作为四五十年代的商海前辈，他建立的家族在后世，已经接近延续百年，可谓是货真价实的香江百年世家。 其他的先不说，单就他的商业头脑和经商布局，已经是后世无数人推崇备至的传奇。 陈光耀这段时间见过最大的老板也就是吴兴源，见过最有名的人物也就是拍红楼梦的王福林导演。 现在在这里看到长江实业的广告牌，他才第一次感受到大时代的脉搏。 昔日秦皇东巡，少年项羽昂然傲视，无惧皇权霸道，直言“彼可取而代之。” 如今陈光耀虽然没有霸王项羽的霸道豪气，但看着这巨大的广告牌，还不是不免心生无尽豪情，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开辟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百年豪门。 赵铁成在旁边看着陈光耀那目光灼灼的样子，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一时还真是觉得有些想不明白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难不成也想在这里买套房子？ 第44章 回头客 接下来的几天，陈光耀和赵铁成在附近转了一圈，虽然找到了不少工厂，但是基本上卖价都特别高，普遍超过了八万，少部分更是十万起步。 要知道这个年月，燕京城的城镇职工工资，一个月才二三十块钱，哪怕是广城这样的沿海发达地方也就是一个月六七十块的水平。 一直到九十年代，工资才会迅速膨胀到几百块的水平。 之后一直到零几年的时候，一个月八百块钱都是标准工资水平。 现在这才八十年代初，八九万块钱已经相当于后世的几百万了。 虽然赵铁成和陈光耀有一点本钱，但经济实力还没大到这种地步。 二人回到招待所，简单的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赵铁成拿着暖水瓶倒了一杯热水，皱眉道。 “现在看来，虽然转让的工厂也有，但是没我们想象得那么多。如果真要说的话，还是那个姓吴的玩具厂比较合适。” “嗯。”陈光耀嗯了一声，对此也不得不点头认可。 他完全低估了沿海市场的发展，也低估这个黄金年代的含金量。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年代，只要有能力办厂，真的是牵条狗出来都能赚钱。 大部分的工厂只要不是一拍脑门，非要搞什么弹力跳跳球之类的东西，老老实实的做服装，做食品罐头都可以说是供不应求，压根就干不垮。 大部分的工厂设备也都可以快速转手，像是缝纫机、滚线筒之类的东西，压根就不愁卖。更别说目前整个经济大环境还在持续走强。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捡漏，就是吴兴源手上那个玩具厂稍微再熬个一年半载，转手至少能翻个倍！ 陈光耀很清楚这件事拖的时间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一旦吴兴源反应过来，只怕这便宜就捡不到了。 现在的首要问题不是去挑刺，反倒是要尽快把吴兴源的工厂抢到手。 只不过之前赵铁成已经摆了脸色，现在再回头去找吴兴源，只怕会被他逮住再宰一刀。 陈光耀眉头一皱，一时也没了主意。 赵铁成端着茶杯在屋里走了两圈，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道。 “对了，我去给红梅她妈打个电话，跟她说我们要多耽误几天。” 陈光耀点了点头，转念一想没忘了提醒道。 “对了，你让红梅找李卫国问问我家那老头儿的情况，可别死在家里了。” 赵铁成一听这话，真是哭笑不得，本来想要说陈光耀两句，但仔细一想他好像一直是这副吊儿郎当的脾气。 只能玩笑道。 “你小子真是狗嘴里吐不出几句人话，你家老爷子平时就病怏怏的，你不还盼着他好，要是哪天真没了，我看你到哪儿哭去。” 陈光耀刚想回一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猛然醒悟道。 “对啊！他快死了，我急什么？！”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赵铁成眉头一挑。 陈光耀见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赵叔，我是说那个姓吴的事儿。我们现在完全不着急啊，要急也应该是那个姓吴急才对。” “我不急，我哪儿急了？”赵铁成一脸茫然。 陈光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自找了烦恼。仔细想想也是，他现在是当局者迷，一直太过紧张，唯恐错过这次的机会。 其实吴兴源那边还没给回复，这买卖压根就没到下半程。 …………………… 七天后。 眼看着转眼之间就过了小半个月。 不说陈光耀，就连赵铁成都有些坐不住了。两人每天白天就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到了晚上就待在招待所里面打蚊子。 深海特区比广城还靠南，又是临海的地段，一到夏天又热又潮，蚊子还多。 招待所里只有一台电扇，而且还是花钱才能开。 屋里防蚊虫的只有蚊帐，要不然就只能去买灭蚊片。 八十年代的驱蚊片可不是什么电驱蚊片、电蚊香液，而是一种类似于药片的小圆饼。 一般只有拇指那么大，不知道里面掺了火药还是什么，点燃之后“唰唰唰”的很快就烧完了，会冒出很大的烟，简直就是个小型烟雾弹。 就这么小小的一片，在招待所就要八毛钱，据说是香江的进口货。 陈光耀虽然很舍得，但是赵铁成是老一代人，根本舍不得买这玩意儿。因此二人到了晚上，总是“啪啪啪”的到处打蚊子。 就在两个人都被这南方的蚊子折磨得快崩溃的时候，吴兴源总算是来消息了。 这天一大早，招待所的人就过来说楼下有一位姓吴的先生来找赵铁成。 陈光耀和赵铁成对视一眼，暗暗都松了一口气。 陈光耀不忘提醒道，“赵叔，就按我们之前排练的路子走。” 这几天二人没找到什么有意向的工厂，因此就一直琢磨吴兴源那玩具厂的事，闲来没事就排练了一下对应的话术。 赵铁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有分寸，稍微理了理衣袖就领着陈光耀下了楼。 特区的招待所和一般的招待所不一样，除了住的地方之外，一般都在一楼有一个喝茶谈生意的地方。 二人也没另外找地方，直接叫吴兴源在楼下喝一杯凉茶，边喝边聊。 吴兴源这次主动上门，自然是有点着急了，索性开门见山的说道。 “赵先生，我那工厂，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吴老板，我们这几天也四处考察了一下，发现也有其他的工厂有转让的意向，我们也去聊了聊……” 赵铁成这话还没说完，陈光耀就注意到吴兴源的脸色不对，赶紧打圆场道。 “我们去的工厂基本上要价都挺高的，都是五六万起步，其实条件有的还不如吴叔的工厂。” 吴兴源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嘿嘿笑了两声，笑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我可以说我要不是急于出手，我那厂子至少也得卖个八万起步。我厂里可是带着设备的，就那个注塑的设备当初就是我从辽省的车床厂专门海运过来的，光是机器成本就是四万多。” 陈光耀没有废话，赶紧给赵铁成打了个手势。 赵铁成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试探道。 “吴老板，我也不说废话了。你那个工厂给个诚意价，如果能谈，我立刻给现钱。” 第45章 真是烂摊子 吴兴源一拍大腿，“好！够爽快！赵先生有诚意，我肯定也是带着诚意来的。一口价，两万五千块，这个真的是跳楼价了。” 赵铁成一听这话，本想再讲讲价，不想陈光耀却一口答应下来。 “五万一下子减了一半，这实在是太有诚意了！赵叔，这可是大便宜啊！” “……”赵铁成眉头一挑，吴兴源却笑着看了他一眼，想要他亲自点头。 事已至此，赵铁成只能点头道。 “行……既然吴老板这么有诚意，我也是个爽快人……” “ok，ok，赵先生，那这件事就说定了。我们今晚去鸿发酒楼，我做东，这两天就可以把合作的事确定下来。” 吴兴源满面堆笑，一副熟络热情的样子，让赵铁成心里更是没底。 等到吴兴源走后，赵铁成才急忙小声问道。 “光耀，你之前不是一直说熬熬价吗？怎么这个姓吴的一来，你就让我点头答应了？” 陈光耀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凉茶，只觉舌头一阵发苦，随口说道。 “这个姓吴的脸色不对，只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现在主动来找我们又直接开了一口价，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如果我们再婆婆妈妈的，到时候惹急了眼，对谁都没好处。” “这……他的工厂遇到麻烦，那我们现在去接手不是自讨苦吃吗？” “这些都是小问题，我们先把工厂买下来再说。” 陈光耀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暂时稳住了赵铁成。 实际上，他心里也没底。 吴兴源的那个玩具厂一旦接手，必然是一个烂摊子。 到时候工人讨薪、原料商堵门，甚至是公家的人过来查税，催缴水电费都有可能，甚至可能会遇到混道上的过来找茬儿。 可以说要多烂就能有多烂，要不然也不会把吴兴源逼到这个份儿上。 但是对于陈光耀而言，这个烂摊子他有接的必要，也有接手的价值。 …………………… 吴兴源果然是着急抽身，第二天就赶着来找赵铁成，直接把转让合同都带了过来。 陈光耀留了个心眼儿，让吴兴源带着赵铁成，先去办理了营业执照和各种相关证件的转让。 一方面，是确定这个厂确实是吴兴源的。 再者也是利用吴兴源的关系，免得以后再被卡证件。 吴兴源一开始还有点为难，毕竟他急于跑路，本身又是个芝麻大小的小老板哪有什么铁关系。 幸好此时的沿海逐渐开放，尤其是作为开放前沿的深海特区，各方面的审批都比较宽容。 吴兴源有外商的身份，在他的走动之下，几个重要的证照都成功过户。 事情进展得太过顺利，反倒是让赵铁成有些始料未及，他手上的服装还没有卖完，东拼西凑也就凑齐了一万块钱。 陈光耀手里的倒是准备了现钱。 陈光耀见事已至此，干脆直接和吴兴源临阵讲价，反正就两万的现钱，爱要不要。 吴兴源被气得够呛，都想直接转身就走了，但是最终还是迫于压力，在转让合同上签了字。 至此。 玩具厂的转让顺利完成。 吴兴源拿了两万块抽身跑路，陈光耀和赵铁成则是接手了一个员工没超过十个人的小工厂。 交易顺利达成之后，吴兴源十分大气的按照约定，邀请陈光耀二人一起去了附近的鸿发酒楼吃饭。 鸿发酒楼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装修风格很有香江酒楼的特点，门外挂着红灯楼，酒楼里也都是中式的桌椅板凳。 吃饭大厅里还摆着一尊财神像。 吴兴源赚了两万块，一路上都在笑，到了地方，便招呼陈光耀二人坐下。 “来来来，随便坐，别客气。鸿发的海鲜呢，真的是一绝，我以前请几个苔海的老板吃饭，他们都说这里的菜很有闽南味，相当的正哦。” 陈光耀敷衍一笑，赵铁成也只是勉强客套了几句。这几天他一直跟着吴兴源四处办手续，整个人都快转晕了。 “来，试试这个‘红鲟饭’还有这个‘香油大虾’也不错。” 说话间，吴兴源自己就夹了一只大虾，大快朵颐起来。 “诶，还有这个“醉糟鸡”也是一绝，别的地方都吃不到这种做法的。这个“红烧刺参”可是海参做的，哇，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吃的时候，还以为这个海参是从我们辽省进的。我一开始都不知道南方也有海参。” 他一边介绍，一边吃，显得相当有滋味。 赵铁成毕竟是过惯了苦日子，这一次又直接把家底儿都掏光了，免不了问一句。 “吴老板，现在我们整个转让手续也走完了。你能不能跟我透个底，不是……我们交个心，我现在接手这个厂，接下来该怎么办起来。” “办起来？”吴兴源抬起头，抹了一把泛着油光的嘴，似笑非笑的说道，“老赵啊，我看你也不用烦心这些事了。” 赵铁成意识到了不对劲，“什么意思？” 吴兴源夹起一块海参，自顾自的又干了一杯酒，带着酒气说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咯，你不会真以为我那个厂干得好好的能卖给你？我也不怕告诉你，现在我那个厂里不说员工的工资，光是供应商的货款就欠了五万多，更别说还有订单的违约金还有七八万。老赵，你接着吃啊。” 吴兴源带着酒气看向赵铁成，嘲讽道。 “现在不吃，以后就没得吃了。你现在背着十几万的烂账，我怕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你他大爷！”赵铁成一听这话，顿时就火了，抄起桌上的酒瓶就要给吴兴源来一下狠的。 吴兴源却顺势往椅子上一瘫，戏谑道。 “打啊？你朝我这儿打，土老帽，死北佬，捡我的漏？你以为你谁啊？” “赵叔，别生气！”陈光耀怎么也不会想到吴兴源突然来这么一出，赶紧去把赵铁成拉住。 现在这年头，在深海特区殴打外商，蹲个年都是小的。 陈光耀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个吴兴源竟然会突然自揭老底，明明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没想到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第46章 稳住 鸿发酒楼的聚会，不欢而散。 一路上，赵铁成一直在骂。 “这个吴兴源真他妈不是个玩意儿！” “……” “混球玩意儿！” “……” “什么东西！” 一连骂了半个多钟头，赵铁成总算是缓过气来，迟疑道。 “光耀，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陈光耀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对赵铁成这个西北汉子又高看了一眼。 说实话，他刚才虽然一直是在冷处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接他的话，但是他短短半个小时就冷静下来，的确算是肚量很大了。 平心而论，如果是陈光耀自己遇到这种事，被人骗了钱，还被人当面嘲讽，不气个天，根本就缓不过来。 不过他也清楚吴兴源现在这么说，一方面固然是他油滑得意，再者也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思。 吴兴源一心想要靠玩具厂做大买卖，没想到现在却产品滞销，资不抵债，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其实心里也气不过。现在看着赵铁成捡便宜，哪能心平气和的祝他生意昌隆。 赵铁成试探道，“光耀？” 他没想到现在接了这么大个烂摊子，这会儿回过神来，目光不免有几分指责之意，估计也意识到被骗了，想要在陈光耀身上找补回来。 毕竟这一路上都是陈光耀帮着牵线搭桥，赵铁成自然要找他拿主意。 陈光耀坦然道，“没事，我们明天先去工厂查查账。” 这次的工厂转卖，吴兴源有意隐藏了工厂的实际情况，再加上陈光耀也知道吴兴源的厂子一定是烂账一堆，所以也就没有强硬的要求查账。 现在吴兴源突然自曝出这么大个窟窿，多多少少还是让陈光耀觉得有些头疼。 隔天一大早，二人就赶去了吴兴源的玩具厂。 吴兴源昨晚在鸿发酒楼大发厥词，自然是摆明了要撕破脸皮，摆他们一道。 陈光耀和赵铁成还没走到工厂门口，那七八个工人已经把他们都给围住了，开口就是要拖欠的工资。 赵铁成也是个老实人，大声喊道。 “安静！都给我静一静！现在这厂已经被吴兴源卖给我赵铁成了，你们的工资原本算不到我的头上，但是我也是农民出身，我也不想拖欠你们的工资。你们现在先把工资的情况捋一捋，有多少人上了几天班，拖欠了多少工资都理清楚再派个代表跟我对一下账！” “我来跟你对账。”在场的工人之中，大部分都是南方人，说的都是粤语，幸好还有一个会说普通话的工头。 趁着赵铁成处理工人工资的时候，陈光耀往工厂里走去。 吴兴源的小作坊没什么工作区域规划，不管是老板办公还是工人装玩具，甚至是物料和产品都胡乱的堆在厂里。 这要是着火了，怕不是整个厂都要烧起来。 陈光耀走到堆放材料的地方，伸手往那一堆材料里面抓出一把塑料颗粒，略微打量了一眼。 颜色很杂，看样子应该是很劣质的塑料颗粒。 饶是如此，这也应该八十年代相当高级的材料了，毕竟此时国内的石油化工业极不发达，塑料化纤制品很受追捧。 一般的小工厂都是采用的倒塑工艺，就是直接用回收的废旧塑料制品，重新塑型成另外一件产品。 一般还用不起这种高端的塑料颗粒。 陈光耀又走到了放跳跳球玩具的地方，顺手按了按这种跳跳球玩具，心道。 “果然没错。这种玩具是海绵质地，根本达不到握力球的标准，而且也弹不上来。” 正常的握力球，要不就是质地极为坚韧，回弹性很好。要不然就是给小孩儿玩的那种，类似于硅胶或者是直接往里面装水的流星锤小玩具。 吴兴源制造的这种握力跳跳球，明显从市场定位上就十分模糊，再加上材料和工艺都不过关，失败也是必然的。 陈光耀仔细回忆了一下吴兴源昨晚在鸿发酒楼喝醉之后，说过的话。 “供应商的货款五万多，订单的违约金七八万……看来这些就是大头了，的确有些棘手。” 单从账面上来看，这个玩具厂绝对是资不抵债了，光是这两样就亏空了差不多十万，再加上一些零零碎碎的水电费、工人工资之类的钱，总体的规模应该是欠了接近十五万左右。 这个玩具厂哪怕是正常情况卖出去，最多也就是五万块钱，而且买家还会查账，花时间走流程。 到时候花个几个月走流程，只怕供应商和下订单厂商早就找上门了。 吴兴源急着跑路，只怕就是这个原因。 陈光耀鼓动着赵铁成接下了这么个烂摊子，此刻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环顾四周，暗暗思索着怎么样才能扭转眼下的困局。 “我不会输，也不可能输！我见证过时代变迁，我知道市场的动向，只要能把这地方盘活，我就不会死！” 他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 在这档口，赵铁成也总算是从那群工人之中走了出来。 “光耀，情况怎么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工人的情况怎么样？” “我刚把我自己留的路费都贴进去了，刚给他们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有五个人当场就走了，剩下的三个欠的工资太多，说是不给清就天天来。” “只剩下三个？”陈光耀眉头一皱，说实话，刚才工人很激动，他没来得及跟赵铁成做好交代。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这些工人的钱完全可以压一压。 一来可以节约资金，再者也可以把这些熟练的工人留在厂里，免得后续再去漫无目的的招人。 虽然这种做法很王八蛋，但这也是一个成熟的老板必须有的决断。 现在赵铁成一时图省事，直接结了工资，把人放走了大半，钱也没剩下多少，这下算是彻底没戏了。 陈光耀咬了咬牙，目光在工厂里四下打量，最后看了一眼厂房最中间的注塑机，突然心中一动，走过去拍了那机器一下，沉声道。 “就它了！” “这……光耀，你打算卖机器？” “不是卖机器，我们要换机器。” “换机器？我们现在哪来这么多本钱啊？” 赵铁成明显有些急了，买下这个工厂的钱就花了两万，单单这个机器最起码就要四五万，现在哪有钱买这种大型设备。 第47章 我看手机学的 面对赵铁成的疑惑，陈光耀并没有卖关子。 “我们不是要换机器，其实注塑机生产的产品很多，只要更换一个注塑模具就可以生产别的产品。” “注塑模具？” “不错，我们想办法换一套模具，利用现有的材料可以快速的生产出成品。” “可是我们啥也不会啊，这能生产什么？” “关于这个，我早已经想过了，我们不做玩具，生产更多人需要的鞋子！” “鞋子？什么鞋子？” “既然是在沿海，那当然是生产凉鞋或者拖鞋了。” “凉鞋？” 赵铁成一脸茫然，陈光耀却对此信心满满。早在第一次来这个玩具厂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种玩具皮球的材料类似于海绵。 这种海绵的质地，一下子就让他想到了后世十分经典的椰子运动鞋和凉拖鞋。 当时在网上营销那种泡沫海绵的拖鞋，都会加上十分夸张的“踩屎感”三个字，虽然有点恶趣味，但是的确生动形象。 如今这八十年代的拖鞋都是用的硬塑料做的，稍微好看一点的，就叫做水晶凉鞋。 虽然硬塑料经久耐用，但质地简直跟刀片一样，稍微跑两步就硌得脚背全是瘀青，甚至直接出血。 后来又有一种黑褐色的泡沫改良款凉鞋，虽然不耐穿，但穿鞋的感觉要舒适很多。 陈光耀早就注意到了现在市面上还没有那种黑褐色的凉鞋，所以现在打算复刻这一款新的产品。 赵铁成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突然回过神来，诧异道。 “诶，不是。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还知道这些事了？这种大机器，我都没见过，你还知道什么叫注塑模具？” 陈光耀尴尬的挠了挠头，自然不好意思说后世网络发达，他偶尔会看一些工艺生产和木工手艺的视频。 像是什么注塑车间、电子厂打螺丝、修水泵、修电机的，还有贴地板砖，打窗缝胶的……总之千行百业，他都看到过。 碰巧现在这种注塑工艺，他也知道一点皮毛。 也幸亏吴兴源当初下了血本，直接靠着关系从辽省海运过来这么一台注塑机，给了他一个改进产品的机会。 如果是后世的沿海小作坊，所有的材料都是靠工厂批发来组装的，那他真是白瞎了。 赵铁成见他嘿嘿嘿的傻笑，索性也不再多问，只是皱眉道。 “现在你这个注塑模具打算怎么弄？” “这个模具，我有两个打算。第一种就是想办法去辽省专门去机械厂定制一个注塑模具。”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机械厂里的东西多贵，动不动就是几千上万的钱，更别说现在都是国营厂，谁会接私人的单子？”赵铁成一听又要花钱，顿时就急了眼。 他已经被吴兴源吓怕了，现在要不是陈光耀还能稳住，只怕他早就撂下这烂摊子，自己跑回燕京去了。 陈光耀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样的反应，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定制专门的注塑模具不太现实。我们现在做凉拖鞋，本身也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专业产品，我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找你那个在码头当电焊工的朋友，直接焊一个模具。” “直接焊一个模具？”赵铁成看向陈光耀，他虽然不太懂行，但隐隐还是感觉不太靠谱。 事实上，这何止是不太靠谱，简直是就是离谱。 换作是后世任何一个懂行的人听说这事，只怕当场就笑出了声。 注塑的工业模具和电焊工焊接，完全就是两个行业的事。 工业模具一般都是冲压塑形，要用车床做精加工。 一般的电焊工也就是焊接一些钢筋、钢管，哪能直接焊接这种工业模具？ 这要是能把模具焊出来，不亚于直接让人徒手搓核弹。 不过陈光耀这么说，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他现在让赵铁成去找他那个焊工朋友，心里也没有盼着直接找个焊工就能做成这件事。 他希望的是，赵铁成可以找他那个焊工朋友再去联系别的人。 如今是八十年代，一般城市里的工人都是按照厂区家属院，划分在相应的片区。再加上此时的街坊邻里都走动频繁，邻里邻居一般都能说得上话。 只要赵铁成去找他那个焊工朋友，说不定就能找到其他厂里上班的工人，到时候一个找两个，两个找三个。 现如今本身工厂就不多，人际关系的圈子也只有那么大，还属于标准的人情社会。 这件事未必办不成。 最重要的是，吴兴源这个玩具厂的注塑机本身就是老毛子时期留下的老古董，本身的结构简单，讲究的就是一个大力出奇迹。 陈光耀相信只要有一个稍微靠点谱的工人，在车床上稍微加工一下，应该就能制作出一个能够凑合着用的注塑模具。 他要的这个模具，其实要求也不高，就是做一个凉鞋的泡沫鞋底而已。简单来说，就是有一个鞋印子就行。 陈光耀知道赵铁成弄不太清楚，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和盘托出。 赵铁成也不笨，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前景，激动的一拍手道。 “好啊！光耀，你这个办法真是绝了！在沿海卖凉鞋本来就有市场，实在不行，我们拉回燕京去卖也能行啊！” 虽然赵铁成正在兴头上，陈光耀还是不忘泼一盆凉水。 “赵叔，现在还没到庆祝的时候。这都已经快八九月份了，北方很快就会冷了，也就是这沿海的凉鞋还能卖一卖。我们如果不尽快把注塑模具的事情搞成，只怕我们熬不到明年了。” “……行，我现在就去联系我那个老乡。”赵铁成闻言，瞬间也清醒了过来。 现在二人已经是站在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得尸骨无存。 看着赵铁成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陈光耀的脸色一沉，目光中闪过一丝阴霾。 其实有件事他没跟赵铁成说，那就是这次工厂转让，连带着经营执照的转让，他都是让赵铁成签的字。 虽然明面上是故作仗义，实际上是因为陈光耀很清楚这个工厂就是一个烂摊子，要是弄得不好，这些烂账都得背在身上一辈子。 他其实算是把赵铁成给坑了。 第48章 相信人情的力量 只不过对于营业执照的事，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鼓动赵铁成接手吴兴源的玩具厂，首要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更好的控制赵铁成。 陈光耀很清楚自己现在还差着岁数，根本没办法直接出去谈商业合作，必须有一个面相成熟的人代为出面。 至少在年之内，他都需要有赵铁成这样的合作伙伴。 他现在坑了赵铁成一把，以后才好控制赵铁成，继续为他做事。再者，他还没到岁数，确实也没法登记成为工厂合伙人。 当天下午，赵铁成就联系了自己那个在港口上班的电焊工朋友。 他那个焊工朋友，本来已经被赵铁成拉去搞服装批发了，但是一来服装还没全部卖出去，再者他现在是国营厂的工人，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 所以之前跟着赵铁成进了一批服装之后，转头又回到了码头，一边继续做焊工，一边递交辞职的报告。 赵铁成去找到他，把情况一说。他晚上就来到工厂看了一下，直接就说搞不成。 陈光耀对此早有预料，让他去联系一下身边的朋友。 那人虽然是个电焊工，但还真认识几个做机械加工的朋友。 事情正如陈光耀所想的一样，在这八十年代初期，大型的工厂基本上就那么几个，而且都是一个厂区一个厂区都在一起，家属院也都在同一片。 赵铁成赶紧让他特意去打了个长途电话咨询了一下，最终找到了一个同样在沿海的机械加工厂上班的朋友。 就这样一环一环的找下去，最终那个做机加工的工人过来，把机器测量了一下，图纸一画，很快就把这件事给推进了。 短短半个月之后。 制作出来的注塑模具就被一辆破三轮拉着，从佛山一路拉到深海特区，顺利的装在了玩具厂的那台五六十年代的注塑机上。 陈光耀专门让赵铁成高薪聘请了一个注塑工人，又请了几个中年妇女组装凉鞋。 事情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做好了。 等到凉鞋制作出来，赵铁成拿着鞋底，激动不已。 “光耀！成了！想不到这玩意儿真能造鞋啊！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不知道凉鞋是这么做出来的。” 陈光耀对此一脸淡然。 他早就知道这件事至少有七成的机会能成，哪怕没有赵铁成那个朋友的帮忙，他也可以花钱去找到机械加工厂，想办法解决注塑模具的事。 正如陈光耀一直确信的一样，八九十年代是黄金年代，是个遍地都是机遇的年代。 尤其是沿海的开放城市，在这里，有千行百业的各种工厂。 当几亿人的需求和创造力突然随着一声开放的号角突然爆发的时候，海量的需求和层出不穷的创造力会汇聚成一股庞大的时代浪潮。 只要站在这浪潮之上，就是一头猪都可以飞上天。 吴兴源看似留下一个烂摊子，但是这一堆破烂在陈光耀眼中却是一套完善的生产设备和生产材料，仅仅只需要稍微转个方向，这间玩具厂就会成为新的印钞机。 赵铁成感慨万千的看着手中的凉鞋鞋底，感慨道。 “光耀，这批凉鞋，我们还是拉去市场上卖？你觉得我们定价多少合适？” 陈光耀老练的说道，“这批凉鞋我们不散卖。” “散卖？什么叫不散卖？”赵铁成有些疑惑。 陈光耀解释道，“我们现在的体量已经很大了，如果还是几百双上千双的凉鞋直接拉到农贸市场卖，一是回本周期会很长，再者农贸市场只能覆盖一小片区域，需求很容易饱和。我们现在必须抓紧时间，把整个产线快速运转起来，我们直接搞源头批发，不零售散卖。” 这话说完，赵铁成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他毕竟还没形成商业思维，很多在陈光耀习以为常的商业逻辑，他却转不过弯来。 陈光耀知道这件事不好解释，索性直接吩咐道。 “这样，赵叔，你明天拿着几双凉鞋，去城里的商场专柜，你去找他们的经理，问他们要不要这样的鞋子。” “商场专柜？那些商场不是国营的商场吗？他们会买我们的凉鞋吗？” “如果商场不行，那就去服装批发市场，单独搞个摊位直接批发。总之，我们要尽快的出货，快速的回本，然后拿钱继续招人买机器，扩大生产。这个回本的速度越快，我们工厂的规模就能搞得越大，赚的钱就会越多。” 赵铁成这下才算是明白了陈光耀的意思，只是面对他激进的经营战略，赵铁成还是不免有些迟疑道。 “光耀啊，我觉得我们这个厂可以暂时不用招工了。现在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钱，现在这几个工人加上一个注塑师傅一个月就要好几百块钱的工资了，要是再招人进来，岂不是一个月就要花几千块的工资？” 陈光耀知道他这是标准的小老板思维。 既要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眼睛只盯着工人工资开销多大，却压根不想这些工人替他赚了多少钱。 他也没心思和赵铁成解释，直接使出杀手锏，说道。 “赵叔，你可别忘了。我们现在这个工厂还有好几万的外债，现在订单违约金的那个收购商暂时没动静，但是卖这批塑料颗粒的厂家可是已经来过好几趟了。现在我们不尽快生产凉鞋，把窟窿填上，以后说不定这个厂子都得被人扣押了。” “这……这倒也是。” 赵铁成闻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他这几天忙上忙下，还真是忘了这一茬儿。 现在陈光耀一提醒，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几万的外债，顿时脊背发凉，整个人都虚了不少。 陈光耀趁着这机会，让他带上凉鞋去当业务员，争取把凉鞋推销出去。 这种事，赵铁成也算是轻车熟路。 他之前就干过票贩子，脸皮厚，说话也不怯场，最重要的是胆子大。 陈光耀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自己却也没闲着。 玩具厂现在还有一件比较麻烦的事等着他去处理，那就是整个工厂的账目问题。 第49章 全能 其实算账并不是一件新鲜的事，古往今来，只要做买卖的生意人都会算账。 只不过无论是以前的账房先生，还是后世的财务会计，算账都算得上一门职业技能。 陈光耀虽然不是什么数学天才，但他上辈子读过初中、高中，学过加减乘除，甚至还会平方、立方的计算方法。 这些看似基础的数学能力，在如今这个遍地小学毕业生的时代，妥妥的就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他把工厂里的各种人工物料，稍微做了个估价汇总，同时按照支出盈余做了一个大致的框架，方便以后做日常管理。 现在工厂的管理层就他和赵铁成两个人，其他人都是干活的工人，方方面面的人手都很紧张。 赵铁成现在还要去推销凉鞋，陈光耀只能先自己盯着工厂的日常管理事宜。 目前的工厂的工人一共有九个人。 一个有经验的注塑师傅，算是正儿八经的技术工人，工资一个月是85块钱。 其他的五个工人是新招的中年妇女，她们主要是在鞋底打个洞，然后把凉鞋的带子穿上去，是计件工资，一双鞋三分钱，多劳多得。 目前一个人一天差不多能做80双，一个月也就是72块钱的工资。 剩下三个人是之前吴兴源厂子里欠薪的老员工，现在也是在做计件的工作，只不过之前厂子里还欠了她们五个月的工资，目前没有一次性结清。 陈光耀梳理了一下基础的员工开支，总算是理解赵铁成为什么不乐意继续招人扩大生产了。 如果单算工人的工资，一个注塑师傅加上八个小工，一个月光是工资开销就有七八百，没点本钱根本玩不转。 不过在陈光耀看来，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 首先这些工人的工资都是下个月再结，这个月临时生产出的凉鞋如果能回笼资金，那一切就能走上正轨。 他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工厂里面还有囤积的材料。 这些材料，剔除已经做成玩具皮球的部分，还剩下七八吨，像是一堆小山一样就堆在工厂的角落里。 虽然这些材料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却价值好几万块钱。 吴兴源估计也想过卖掉这些材料换钱，但是目前大部分的小工厂都没有注塑机，大型工厂又有专门的采购部门，看不上他这点材料，所以才一直搁在这里。 陈光耀拿着纸笔，清点了一下工厂里的材料和玩具皮球产品，稍微估算了一下，心下暗道。 “情况比我预想得要好很多，这批材料如果能全部做成凉鞋卖出去，那还清欠款就绰绰有余了。唯一麻烦一点的就是这些玩具皮球还需要融化塑型。” 想到这里，陈光耀随意的踢了踢地上的皮球，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注塑机。 这台注塑机虽然是五六十年代的老古董了，各种结构件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黑色机油，但却意外的好用。 赵铁成在佛山找的机加工朋友，制作出的注塑模具并不大，差不多就是磨盘那么大。 一个磨具有两双鞋印似的模型，每次注塑的时候，就把塑料颗粒倒在模具里，然后注塑机一压，把颗粒融化之后固定成形，就成了一双双鞋底。 然后再简单的修一下多出来的毛边，一双鞋底就做成了。 一般做鞋的工厂，这种鞋底的模具都是有很多个不同尺码的，以此来满足不同人的需求。但是陈光耀目前这个厂，能够搞到一个模具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做出来的鞋子大小都是一个尺码的。 陈光耀就和赵铁成琢磨了一下，最后选择把凉鞋换成人字拖的样式，一方面节省材料，加工简单，再者大人小孩儿都能穿。 这种类似于日式木屐的人字拖，如果放在五六十年代，陈光耀和赵铁成这个厂估计都得被砸了。但是如今国际上的形势缓和，经济逐渐开放，这种人字拖已经不会引起太大的反感了。 陈光耀这边简单的做了一个账目梳理，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晚上七八点。 外出推销的赵铁成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一到工厂里就迫不及待的吃了一杯水，这才兴奋的说道。 “成了！” 陈光耀早有预料，只是问道，“订单有多少？” “八百多双！是一个同行订的。” “同行？”陈光耀有些奇怪。 赵铁成解释道，“大商场，人家根本不要。我后来去了东门的白马市场，但是来批发服装的散户也都要实物，根本没法卖，后来我旁边的一个搞批发的人说可以订购一批，这订单是这么来的。” “有定金吗？” “这……我也没好意思要人家定金啊。”赵铁成老实的挠了挠头。 陈光耀知道他自己都心里没谱，所以没敢要定金，不过也不忘提醒一句。 “下次记得要，不管大单子小单子，流程要规范，一切都要有条理，这样工厂运转起来才会有条不紊。” 赵铁成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只是这一点头之后，他突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陈光耀一眼，玩笑道。 “嘿，你小子还教起我来了。” 陈光耀并没有和他开什么玩笑，只是领着他往外走，“出去说。” 赵铁成奇怪道，“怎么了这是？” 他还以为陈光耀有什么大事，没想到陈光耀只是走到外面吹了吹风，随口说道。 “这厂里的空气不好，等过几天，最好搞一个风扇吹吹。” “啥？”赵铁成一脸茫然。 陈光耀也没心思解释，拿出账本道。 “赵叔，我们厂现在的鞋子定价，我们定的六块八。实际上的各方面成本差不多在一块七八，换算过来一双鞋能赚五块钱。现在一天的产量是六百多双，接近七百双的样子。一个月就是两万双。” “两万双，那我们一个月岂不是要赚……”赵铁成稍微琢磨了一下，说着说着，激动得连话都不敢说了。 陈光耀点了点头，说道。 “差不多是这个数，所以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抢占市场，尽可能的快产快销，快速的回笼资金。” 赵铁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光耀，你说我们这一月就生产几万双鞋子，那要是没人买怎么办？这深海特区就这么多人，一个月好几万双鞋，一年不就得好几十万双鞋了？” 第50章 宏大远景 陈光耀闻言笑道。 “赵叔，你还想得挺远的，你先把我们现在这些货，卖出去再说。至于商品积压和市场饱和的事，那也不是我们现在考虑的事。” 事实上，赵铁成的担心其实不无道理。 对于工厂而言，产品积压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后世，许多沿海的工厂都是按需生产，有了订单再去临时找工人，整个工厂都分成淡季和旺季，几乎不敢满产。 不过在现在这个八十年代，不说农村偏远地区大部分人都还在穿草鞋，就说燕京城里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几双凉鞋备着。 市场的需求远远没有饱和，别说现在一个月几十万双鞋，就是几百万双的产量，国内的市场也吃得下。 陈光耀一边笑赵铁成杞人忧天，眼界不够开阔，但是一边也不免开始思索起今后的打算。 他其实也明白赵铁成的担心，也知道这种担心会成为事实。 八十年代初期的这一波需求过后，尤其是沿海的这些发达城市，很快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建立起无数的工厂。 到时候，整个行业的大内卷就会彻底爆发。 不单单是外商的大型工厂，一些沿海的家庭作坊更是让人无比头疼的存在。 这些小作坊以家庭为单位，几乎不用专门雇人，按照之前在厂里的打工经验，自己就能做出鞋帽、玩具等简单产品。 到了那时，假冒伪劣横行，再加上市场接近饱和，像陈光耀现在的这种小工厂很容易倒闭。 陈光耀作为一个过来人，很清楚做生意要常变常新，但对于整个市场的大环境而言，更需要一种跨行业的革新。 不仅仅是今天做鞋子，明天做帽子这样的产品线改动，而是一个更大的产业升级。 陈光耀想到这里，突然抬起头幽幽的看向远方的夜空。 赵铁成还以为有人来了，下意识的也跟着看了一眼，没想到看了半天，什么都看不着。 他下意识的问道。 “光耀，你在看什么呢？” “赵叔，你还记得我们前几天看见过的那一片小区吗？” “什么小区？” “就是长江实业建的房子。” “长江实业？长江实业怎么了？” 见赵铁成还是不明白，陈光耀笑道，“赵叔，我们现在是摸着石头过河，得找个好向导。长江实业的李老板就是我们学习的对象。” 赵铁成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以后也去盖房子？” 陈光耀嗯了一声，感慨道，“一双凉鞋才多少钱，五六块？七八块？哪有盖楼房赚钱，一间屋现在就要几千上万，以后更是一间屋几十万几百万，这才是真正的赚大钱！” 他这番话一出，一下子把赵铁成都给镇住了。 赵铁成惊疑不定的看着陈光耀的背影，只觉这个小子的背影意外的高大起来。 还没等赵铁成回过味来，陈光耀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不过，我们暂时没这手段。买地卖楼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方方面面都需要打点，不是有几个小钱就能玩得转的。” 赵铁成撇了撇嘴，对此不置可否，毕竟他也没琢磨过这些。 不过在陈光耀心里，他倒是早已经考虑过千百遍。 他接下来要改行的话，首选的还是文娱行业，影视圈。 毕竟有王福林导演和周林编剧的关系，很多事都有得谈。 房地产虽然火爆，但是资金、关系缺一不可，如果没有人带路，只会被真正的商海大鳄吃得一丁点不剩。 …………………… 接下来的几天，随着工厂的产线逐渐稳定，凉鞋的生产也逐渐稳定。 有了这些实实在在的凉鞋，赵铁成去白马市场搞批发也方便了很多，基本上厂里每天生产的凉鞋，当天就能拉到市场上，全部批发出去。 虽然现在厂里的凉鞋都是均码，人字拖的夹趾部分也很容易掉，但总归是一双十分新潮的塑料泡沫凉鞋，比草鞋和硬塑料的水晶凉鞋舒服多了。 陈光耀看着工厂的生意逐渐走上正轨，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也来沿海快两个月了。 他现在做的这些生意，还没有找机会和家里的那个小老头儿说，必须找个机会回去一趟。 只是现在要是走了，再回来一趟可不容易。 他和赵铁成合作了这么久，知道赵铁成为人厚道仗义，但是在商言商，亲兄弟都需要明算账，更何况是这种隔门邻居。 陈光耀暗暗皱了皱眉头，琢磨着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八十年代的整个商业大环境都还处于萌芽阶段，方方面面的法规都还没完善。 一般的公司在注册登记的时候，都会有一个注册资金的门槛，一般是几个合伙人，各自缴多少就占多少股份。 赵铁成之前和吴兴源一起去办理工厂转让手续的时候，陈光耀虽然也跟着去了，但一来他年纪太小，还没法做登记。 再者，他当时知道这个工厂可能会砸在手上，所以也没敢提登记名字的事。 现在工厂办起来了，工厂的执照上却只有赵铁成一个人的名字。 陈光耀一边感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边琢磨着该怎么找赵铁成说这件事。 这件事必须尽快办好，越是往后拖，等过几天真的赚到钱了，这件事就不好说了。 陈光耀想到这里，当天，赵铁成回来之后就和他提了一句。 “赵叔，现在工厂的事基本已经走上正轨了，我打算抽空回燕京，看看我爷爷。” “行啊。”赵铁成爽快的答应道。 陈光耀摸了摸鼻子，试探道。 “赵叔，我现在回去，要是我爷问起来这个厂的事，我该怎么说啊？” “还能怎么说？你就跟老爷子说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已经把厂子盘下来了，现在暂时还有点亏空，但是很快就能补上来了。” “这……这事儿我也不能空口白话的随便说，要不我把厂里的执照复印一份儿，带回去给老头儿瞧瞧。” “行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那营业执照上只有赵叔你的名字，我这该怎么说啊？” 这话说到这儿，赵铁成总算是回过味儿来，抬起头看了陈光耀一阵儿，才幽幽的说道。 “好小子，敢情你这是话里有话啊。” 第51章 明算账 陈光耀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跳，还以为赵铁成要翻脸。 没想到赵铁成只是伸手在他脑袋上一按，宽厚的手掌搓了搓他的头发，笑道。 “我早看出你小子人小鬼大的，心眼儿多。放心，这事儿你家姥爷给了一万块钱，也是你们家里提出来的，我赵铁成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那赵叔，你是不是立个字据？” “嘿，你小子！”赵铁成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有些哭笑不得。 他虽然自认为是说一不二，十分的仗义厚道，没想到陈光耀还要他立字据。 一时间，别的不说，倒是让赵铁成感慨连连。 “光耀，你小子真的是有一手啊。我一早就知道你小子机灵，现在看来你以后还真是个人物，说真的，再过几年要不娶了我们红梅，给我当女婿？” 陈光耀嘿嘿嘿的傻笑几声，装傻不回答。 赵铁成见状，也知道糊弄不过去，只能摆手道。 “你小子是个人物啊，这样，我现在就立个字据，过几个月，我这边稳定下来，回燕京的时候，你让你爷带着户口本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去登记，我把你爷爷的名字给登记在证件上。” “行，有赵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赵叔也是个爽快人，啥也不说了。” “爽快人？”赵铁成冷哼一声，显然是有些不痛快。 他自觉是个敞亮人，这一次盘下玩具厂，如果不是他忙上忙下的四处找关系，又是找朋友加工注塑模具，又是去市场推销凉鞋，这厂子能不能救活还不一定呢。 现在稍微有点起色，陈光耀就赶紧要他立字据，赵铁成自然不太痛快。 不过陈光耀并没有在意赵铁成的情绪，他虽然知道赵铁成这种老一辈人做事直率，重信义，但是在商言商，做买卖就得有做买卖的规矩。 前世陈光耀别说做生意了，出去租房子的押金都是默认被房东不还的，更不用说社会上的其他套路。 现在赵铁成虽然答应得很爽快，但真的赚了钱之后，谁知道会不会翻脸。 陈光耀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他？ 赵铁成无奈，只能留下了一张字据，一边写，一边又忍不住说陈光耀几句，直说他人小鬼大，心眼儿多。 陈光耀故作憨厚的把字据收了起来，转头又和赵铁成聊了一下工厂的安排。 首先，最重要的还是拖欠的货款和订单违约金的事。 违约金的事，其实暂时还不着急。订单毕竟是吴兴源之前的玩具厂接下来的，那个厂商也是香江那边的老板，暂时还没找上门来。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材料这一块的货款拖欠，必须补上，毕竟这个材料商就在广城，隔三差五的就有业务员过来催。 陈光耀和赵铁成如今盘下了吴兴源的工厂，这些亏空其实可以直接不认账的。 按照正常的逻辑，现在这个厂子已经卖给他们了，吴兴源欠下的旧账自然可以不认。 只不过现在是八十年代，很多法规都不完善，基本上做买卖还是认地不认人。 只要这个厂在这里，哪怕赵铁成跟业务员解释，自己已经换了一个老板，他们还是觉得这就是原来的工厂。 三句两句说不清，到时候找一大帮人过来闹事，这个工厂也就别开了。 陈光耀和赵铁成对此，自然也只能咬牙吃下这个亏，而且材料商这一块的欠款，他们本来没打算赖掉。 他们制作凉鞋也需要一个稳定的材料商，因此这一笔花销是必须给的。 除了这些亏空之外，陈光耀对接下来工厂的规划也做了细致的安排。 比如，接下来工厂的注塑机模具，必须再想办法搞一个更加精细的，产品也尽量扩大，可以不用做成品，直接卖鞋底也可以。 整个工厂的运转逻辑，是力求发挥自身拥有注塑机的优势，找准市场需求，尽快的积累资金。 赵铁成一一记在心里。 他这个人别的本事不算突出，就一点，听得进人话。 有道是听人劝吃饱饭，赵铁成显然就是那种乐于接受别人意见的人。 ………………………… 陈光耀交代完工厂的事，转头就买了一张火车票，坐着绿皮火车轰隆轰隆的回了燕京城。 他本以为家里的老头儿会对他好一番盘问。 没想到他风风火火的赶回家里去，那小老头还是坐在院门口晒太阳。 “老头儿！” “光耀，你回来了？” “回来，你在这儿干嘛啊？” “晒会儿太阳。”小老头坐在板凳上，像是守在门口的石墩子。 陈光耀这一次去沿海，几经周折，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拿下了吴兴源的工厂，再过几个月就能大翻身。 他一路坐着火车回来，心中踌躇满志，只觉走起路来都满面春风，但是一回到这胡同口的四合院，仿佛时间都停下来了一般。 在这里，没有咣当咣当的机器轰鸣声，没有刺鼻的塑料味。 院里的老槐树，树叶有的已经枯黄，这会儿转眼已经快到了十月份了，天也渐渐变冷了。 陈光耀本想和这小老头说几句，但转念又默默的坐在了他的身边，晒着太阳。 他虽然自诩小有所成，做了点小买卖，但是在这个老头儿面前却没什么炫耀的资本。 这个小老头儿昔日也是走南闯北，爬雪山过草地的老小子，比起他现在的成就只大不小。 虽然陈光耀重活一辈子，骨子里对这小老头始终有点隔阂，再加上这家里一穷二白，也没能提供什么优渥的条件。 但是这小老头所给的，却足够他在这年代奔波，足够他生活。 看着远处的夕阳西落，这小老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 “光耀，你现在是读几年级了？” “我读几年级？”陈光耀被问得一愣。 这问题有点突然，陈光耀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又答应道。 “今年该读中学了。” 小老头嘀咕道，“啥是中学？” “这……”陈光耀彻底无言以对了。 第52章 人生路漫漫 其实这小老头的话也不奇怪。 别说这八十年代的小老头，就是零零后的许多农村老人其实也没怎么上过学。 他现在这么问，并不是要陈光耀说出一个条条框框来，仅仅只是实在没话聊，顺口问一句而已。 陈光耀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随口解释道。 “读完小学就读初中。” “哦，那除了初中还能读啥？” “能去读中专，以后可以去读大专，或者是读高中考大学。” 小老头“哦”了一声，似乎没想到这读书还要读这么多东西。 他毕竟是上了年纪，同时又和陈光耀隔着辈分，本来想要聊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忘了，便一直这么沉默着。 这要是一般的小孩儿，估计早就觉得无聊自己跑开了，但是陈光耀重活一辈子又是从沿海回来，这一路的颠簸，如今回到这胡同口的四合院里只觉说不出的放松。 所有的勾心斗角，生意往来都像是抛在了脑后，只有远处的落日斜阳，悠远恬静。 陈光耀一直在门口坐了许久，等到最后天黑了，爷孙二人又回头去张罗着晚饭。 如今条件虽然好了，但也没好多少，毕竟整体的技术科技水平还是没提高，只是粮票这一片在逐渐放开，北方吃的最多的还是白菜。 各种煮白菜、炒白菜、咸白菜，也就是夏秋这两季的蔬菜多一点，每年冬天屯白菜几乎是每个北方家庭都必做的事情。 陈光耀家里就爷孙二人，平时也都是凑合着跟着四合院里其他几户人一起用地窖，每年冬天总是会拿错几颗白菜，说来不怎么值钱，但总归好几户人住在一个院儿里家长里短也闹出不少摩擦。 陈光耀虽然早就有意再买套房子，让这小老头儿搬出去住。 但是一来，自己年纪太小，手上的钱也解释不清。 再者，这四合院里虽然隔三差五的总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小老头看看乐子也挺有意思，如果是搬了家反倒是冷清了。 …………………… 陈光耀在家里躺了一天，隔天才晃晃悠悠的去了槐柏树小学。 在八十年代，插班上学是很正常的事，有的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上个几年级，转头就回家不来读书了，过了几年又回来接着上学。 像是初中就更普遍了。 陈光耀之前是八月份和赵铁成一起去的沿海，待了两个多月回来，已经错过了开学的登记报名，一学期都快过半了。 他吊儿郎当的去了槐柏树小学，跑去自己以前的班主任面前，问道。 “王老师，我开学没赶上报名登记，现在还能登记吗？” 王老师扶了扶鼻梁上眼镜，打量了陈光耀一番，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 “嘿，你小子不是陈光耀吗？你这会儿该去读初中了啊，你来找我干什么？” “初中？”陈光耀眉头一挑，“这就上初中了？” 王老师笑着打趣一句，“你小子真是，一天到晚不知去哪儿疯去了。” 陈光耀一看这意思，槐柏树小学应该是不能读了。 他虽然也不是很想读书，但他这个年纪到大不小的，出去当学徒工又差了点年纪，最重要的是没办法跟家里的老爷子交代。 那小老头虽然也不知道他具体在读什么书，但对他读书还是挺支持的。 陈光耀琢磨了一下，试着问道。 “老师，那我现在该去哪儿报名啊？” “哟，你这要报名的话，只能去隔壁的实验二中了。本来你这个成绩是可以去中专学技术的，但是现在你错过了报名时间，中专肯定不会要你了，只能去实验二中看看能不能当个插班生。” 在八十年代，考技校比读高中考大学还难，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预备工人，有技术有铁饭碗的。 陈光耀本来还琢磨着先去中专混一混，到时候差不多十五六岁了，中专毕业，根本就出去工作也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去赚钱。 没想到现在还不能去读中专。 这下就有点麻烦了。 陈光耀眉头一皱，转念一想还是道了谢，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转头去赵铁成家里看一趟。 一来，赵铁成在他临走前，让他回来报个平安。 再者，陈光耀也想去看看赵红梅现在是上了哪个学校。 一路走到了赵铁成的家里。 陈光耀敲了敲门，随着房门打开，一个俏丽青涩的小姑娘出现在了门后。 正是赵红梅。 短短一个暑假不见，这丫头倒像是突然长了一截似的。 赵红梅对他的出现同样有些意外，犹犹豫豫的看了他好久，这才说道。 “你……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 “晒的呗。”陈光耀爽朗一笑，走进屋里，随口问道。“你妈呢？” “她去上班了。”赵红梅老实的应了一声。 她家里这么有钱，除了赵铁成以前做票贩子之外，赵铁成的老婆吴秀琴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人。 所以她家算是双职工家庭，比李卫国家里还有钱。 陈光耀隐约记得吴秀琴是在供销社还是什么地方上班，虽然没什么休假的，但是工资很高。 “今天是星期天？” “嗯。” “哦，难怪。”陈光耀点了点头。 他见赵红梅家里没人，本打算坐一会儿就走，不过刚想走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对了，红梅，你现在是在哪儿读书来着？” “南门外的铁路中学。” “铁路中学？铁路还有中学？”陈光耀下意识的嘀咕一句，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小孩儿，单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应该是机关学校，比技校还要高级。 估计是吴秀琴托了人，找了关系，这才让赵红梅去了这个铁路中学。 一般这种带着铁路或者是某某钢厂的子弟学校，都是属于职工家属的福利，读完书可以顶替自己父母的工作，继续在厂里或者铁路上班。 这种形式一开始是从毛子那边传过来的。 一是可以保障工人的权益，解决子女读书问题。 再者，成立专门的子弟学校，可以培养对应行业的适用性人才。 这种子弟学校，一开始是因为产业体系里面都是计划性的经济，工人之间没什么区别，所以只是相对条件比较好而已。 当然后来随着经济的开放，整个大环境的分层，这种铁路子弟学校也成为少有的铁饭碗，因此备受追捧。 第53章 插班生 陈光耀现在家里的条件，肯定是没法去铁路子弟学校的。 索性，他其实对读书这件事其实也不怎么在意，他现在只是想找个地方混着，方便给家里的老头儿交差而已。 他现在的主要目标还是放在沿海的工厂以及红楼梦剧组上，根本没心思念书。 “对了，李卫国他也在铁路中学？” 赵红梅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好像读中专去了。” “是吗？”陈光耀眉头一挑，不觉暗暗咂舌。 说实话，他还以为李卫国他爸李长岭跟周林是好朋友，也算是半个文化人，应该让李卫国去读中学才对。 没想到李长岭让李卫国去读了中专。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年头基本上能读书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读个小学就差不多了。 正儿八经要读书的，一般都是读中专，中专之后可以直接去当兵，再不然再去大专进修一下，以后可以去更好的工厂上班。 除非是特别有钱的家庭，或者是天份特别高的少年天才，一般人是不会考虑读大学。 那时候经常有天才少年跳级跳班，十三四岁读大学，其实也是因为大学招不满人，再者家庭条件不允许慢慢的读上去。 陈光耀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两个同学竟然都各自有了出路，一时间还真是有种莫名的失落。 “好家伙，敢情就我没安排好是？”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红梅，那如果去实验二中的话，学费和书本费这些是怎么算的？” “听说学费是一学期十块钱，书本费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实验二中管得不是很严，你真的要去实验二中读书吗？” “那不是正好吗？反正我去了也是天天逃课。” 陈光耀说起这事儿好像十分得意，唬得赵红梅一愣一愣的。 两人又简单的闲聊了几句，眼瞧着时间到了下午六七点钟，吴秀琴也回来了。 她提着一菜篮子的菜，一进门看到陈光耀，顿时激动了起来。 “光耀，你怎么回来了？铁成呢？” “赵叔还在广城。他不是买了一个工厂吗？现在在厂里走不开。” 吴秀琴一听这话，不由得捋了捋耳发，又恼又喜道。 “这个人也真是的，一天到晚尽是想些偏门。他前几天跟我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他被人骗了，现在又说买了个工厂，怕不是什么幌子。” 陈光耀帮着解释道。 “吴姨，赵叔真的买了一个工厂，只不过不是什么钢铁厂那种大厂，就是一个小的厂房有七八个工人，现在是在做凉鞋。” “做凉鞋？”吴秀琴一听还真有其事，明显是想要去看看他。 只是现在她家里还有一个女儿需要照看，再者她本身是在职员工，一时也走不开，只能申请一张假条和证明才能去广城。 一想到这里，吴秀琴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陈光耀知道赵铁成的家事，自己也不好多说，所以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工厂的大致情况，让吴秀琴放心。 吴秀琴虽然还是心情忐忑，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盼着赵铁成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陈光耀说了几句之后也没忘了正事，便问道。 “对了，吴姨，现在去实验二中读书，需要什么证明吗？” “证明？没什么证明的，就是拿着户口本去就行了。怎么，你还没办入学登记？” 陈光耀“嗯”了一声，他现在就等着吴秀琴问这么一句。 吴秀琴瞧着他老老实实的点头，不免觉得他有点可怜，心道。 “这陈家老爷子怎么这么不伤心呢，这孩子上学的事都给耽搁了。” 她知道当初陈光耀和赵铁成去了沿海，却不知道陈光耀一直跟着赵铁成把工厂的事都安排好之后才赶回来。 这话语之间，还在奇怪陈光耀的爷爷怎么没带他去报名登记，却不想陈光耀家里的老爷子连初中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报名时间了。 陈光耀小时候报名还都是跟着四合院里的其他邻居一起去报名的，现在院里的小孩儿大部分读完小学就不读书了，自然也就没人提醒陈光耀的爷爷了。 吴秀琴见陈光耀眼巴巴的看着，只能无奈道。 “都是街坊邻居的，那这样，我明儿带你去学校问问，看看能不能让你当个插班生。” 陈光耀赶紧道谢，“谢谢，吴姨。” 这件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 实验二中也就是之前陈光耀跟着李卫国那一帮孩子去打架的时候，对面的那一帮大孩子所在的学校。 虽然八十年代的普通高中和中专技校的地位是完全颠倒的，但是在这个年头能够读书的孩子，一般家庭条件都不差，所以哪怕是地位对调，实验二中的学习环境其实也不差。 只是相对而言，未来直接的就业机会比较差。 陈光耀跟着吴秀琴去了学校，由吴秀琴帮忙领着他去，所以整个办理入学的流程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此时的学校，各方面的限制都不严，跳级生、插班生、择校生都是很普遍的现象。所以陈光耀这会儿开学半学期了，直接去上学，依旧可以办理入学登记。 吴秀琴帮他办理好了登记，还特别热心的给他交了学费，陈光耀本想把钱给她，没想到她还就是不收。 陈光耀无奈，只能等着以后工厂分账的时候再做打算了。 这边办理好了入学登记，陈光耀转头就去了教室，虽然以后也不打算常来，但是好歹也来混个脸熟不是。 实验二中的老师，相较于槐柏树小学的老师要年轻一些，是一个四十来岁，有点胖的中年妇女，姓徐。 陈光耀走进教室，晃眼一看，教室里的学生明显年纪都比他要大几岁，都是些十三四岁，甚至是十五六岁的孩子。 徐老师见他似乎有些怯场，便招呼道。 “陈光耀同学，你去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和宋亚楠同学一起坐。” 陈光耀“嗯”了一声，闻声看去，只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坐在窗边，腰板笔直，看着煞有其事的样子。 第54章 学霸 之前看着李卫国那群小学生，感觉始终是有些碍眼。 现在看着这些初中生，倒是顺眼多了。 陈光耀毕竟骨子里是一个大人，所以自然也不喜欢和那些十来岁的小孩一起闹，现在这个班级里的小孩虽然还是不大不小的年纪，但和一般的初中生不太一样，按年纪来说都快接近初中毕业的高中生了。 看着这些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总归是让陈光耀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闲着也没事，顺口就问了同桌的宋亚楠一句。 “你这是干什么呢？” 宋亚楠虽然对他这个插班生没什么好感，但也没有没头没脑的冷嘲热讽，只是解释道。 “在做小测试。” “测试？这是期中考试？” 陈光耀好奇的瞄了一眼，发现那张卷子上都是英文，应该是英语考试之类的东西。 燕京果然是大城市，八十年代的中学生就学英文了。 或许是见陈光耀探头探脑的看，宋亚楠把那考卷挪到了他面前，说道。 “你看。” 陈光耀眉头一挑，笑道，“这小孩儿的考试，我看什么？我就看看是干什么的。” 宋亚楠一听这话，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十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是青春叛逆的时候了，陈光耀顺口玩笑一句，不想却惹得宋亚楠斜眼一瞥，恼道。 “我是小孩儿，你难道就不是了？” “那我确实不是。”陈光耀还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嘿嘿傻笑着。 “看你说得这么轻松，那你把这个小测试做了！” “我为什么要做？”陈光耀懒散一笑。 不想宋亚楠没头没脑的突然还发起了脾气，顺手就掐了他的胳膊一下。 “你写不写！你写不写！” 陈光耀看着这个刚才还十分文静的小姑娘，没想到现在突然就发这么大的火，只感觉十分的莫名其妙。 他哪儿知道这个宋亚楠是现在这班上出了名的学霸，考试成绩也是名列前茅。 这姑娘的父母也是文化人，自小就对宋亚楠严格教导，所以这丫头的好胜心很强，和同学一直相处得不是很融洽。 要不然这都上了半学期的课了，这前排的位置，怎么可能留下一个空位？ 陈光耀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突然就被这毛头丫头一顿掐。 这要是一般的小孩儿，只怕早就和宋亚楠打起来了，偏偏陈光耀的心智早就成熟了，所以虽然莫名其妙的被掐了两下却也没生气，反倒是躲闪道。 “行，我写还不行吗？多大点儿事，不就是做道英语题吗？” 陈光耀说话间，拿着那张英语试卷稍微瞄了一眼，发现这个英文测试题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考试题目，而是一些日常交流的口语问答。 与其说是英语考试，倒不如说是英语口语交流测试。 “这八十年代的英语考试还真新鲜。” 陈光耀暗暗挑眉，拿起试卷粗略的看了一眼，同时不自觉的瞄了宋亚楠一眼。 这丫头一张瓜子脸，五官面容也挺漂亮的，穿着打扮也很干净清爽，属于那种班花级别的姑娘，只是这脾气实在是有点大。 别的青春期的小孩儿，虽然也是喜怒无常，但好歹在陌生人面前也会装一下。 她倒好，自己这刚来，认识都没半个钟头就是一顿打，也亏得他脾气好。 或许是注意到了陈光耀的小眼神，宋亚楠有些气恼。 “你会吗?小孩儿，不会就把卷子还我。” “嘿，你这么一说，我不会也得会了。你把铅笔给我。” 说话间，陈光耀不等宋亚楠答应，直接就拿起了她面前的铅笔，在试卷上唰唰的写了起来。 宋亚楠一开始还故意摆脸色，眼看着他一直奋笔疾书，压根就没停过，不由得在心中嘀咕道。 “这个插班生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农村来的，怎么可能会英语，八成是乱写的。” 她不服气的冷哼一声，但是见着陈光耀一直不停笔，渐渐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还没等看清陈光耀写了什么，单单是看到他落笔的字句，顿时就心里一惊。 “这……这是标准的印刷体？这个插班生怎么可能写出这么漂亮的英文！” 也难怪她会惊讶，毕竟不说她，只怕整个实验二中也没几个学生能写出这么标准的英文来。 陈光耀对此还一无所知，对于他而言，写完这份试卷简直就是举手之劳而已。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就经常强调要字要写好，说是高考能够加分。 虽然陈光耀最后高考也没能因为字写得好加分，但他的确是个听人劝吃饱饭的性格。 老师叫他练字，他还真练。 练着练着就成了爱好，后来短视频大爆发的时候，经常会有写字的短视频，他也经常跟着琢磨。 无形之中，没想到反倒是把这种天赋带到了这里。 这种看似微不足道的能力，却总是能够在不经意之间给人以惊喜。 天道酬勤，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每一个潜移默化的习惯，其实都影响着人的一生。 陈光耀也想不到自己这一手好字竟然会给他带来好运。 这边，还没等他答完试卷，讲台上的徐老师也走了下来。 她本来是想让陈光耀去领课本的，没想到一走到他面前，突然看到他在那试卷上写着一手极为漂亮的英文。 她顿时惊讶道。 “陈光耀，你还会英语？” 陈光耀抬头看了老师一眼，嘚瑟道，“会点儿，也不多，就比一般小孩儿好点。” 他话语之间故意嘲讽宋亚楠一句，逗得这小姑娘心里直跳脚。 徐老师没有在意他的玩笑，只是伸手示意他停笔，随后拿起那份试卷简单的查看了一番，诧异道。 “写的都不错嘛，这是标准的美式俚语，你的英文水平很高啊！” “嘿嘿嘿。”陈光耀嘚瑟一笑。 只是这笑意未尽，徐老师便话锋一转道。 “亚楠，这次外宾来我们学校参观的接待工作就让这位新同学去。” “啊？！谁来参观？”陈光耀眉头一挑，回头看向宋亚楠的时候，这小姑娘一副要邦邦给他两拳的架势。 不管是八十年代还是后世，基本上每个班上都会有一个特别积极的同学。 只不过在这年头，显然这些小孩儿的脾气更加执拗。 第55章 制片人 七八十年代的人，普遍都更加热情和直率。 一方面是因为没有手机电脑等娱乐渠道，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沟通更加频繁和直接，自然也显得更加熟络。 另外一方面是因为文化上的正能量积极导向，大部分的电影作品都是以英雄人物宣传为主。 这样的电影宣传，虽然故事情节略显粗糙，人物性格也有一定的夸张，却真真切切的可以让人友好互助，积极向上。 宋亚楠显然就是一个事事争优的积极分子。如今莫名其妙的被陈光耀这个插班生抢了风头，气得这小姑娘眼泪汪汪的直打转。 她是那种每个人的学生时代都可能会遇到的同学，特别喜欢表现自己，特别张扬。 八十年代的人更加直接，不说什么街坊邻里的帮忙，就这学校里当个班长、副班长都得争个好几轮。 这英语测试本来就很难，宋亚楠刚才就急得直挠头。 没想到却被陈光耀这个插班生莫名其妙的答对了，而且还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一时间，真是气得宋亚楠直想大哭一场。 徐老师一时还没有注意到她的小情绪，只是赞赏的连连点头道。 “好，好啊。陈光耀同学，想不到你的英语水平这么好。今天中午回家，你换一身好点的衣服，我们下午去少年宫，你代表我们学校去接待一下外宾。”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徐老师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 “哎哟，瞧我这记性。我一时高兴，倒忘了跟你说了。今天下午有一个外国的旅游团会来参观，我们西城这边有三个学校都会派出学生代表，引导外宾参观我们的少年文化宫。本来这次，我准备让宋亚楠同学去做这个导游的，但是你的英语水平明显更好更扎实，我就临时决定让你去了。” “这……”陈光耀眉头一挑，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宋亚楠偷偷瞪了他一眼。 这种班级活动，他向来是比较懒散的，自然也没心思参加。 只不过徐老师随口提及的一句话却让他心里咯噔一跳。 “这次来参加的外宾都是一些文艺界的人士，据说有报社的记者，也有拍电影的制作人、导演、演员什么的，徐光耀同学，你看过什么电影吗？” “制作人？难道是好来坞的制作人？” 陈光耀顾不得和这个徐老师的谈话，心中已经是惊喜万分。 要知道在七八十年代来访的外国人，可都是各行各业有分量的人物，基本不存在什么偷渡客，其中尤其是报社记者和影视圈人居多。 ………………………… 当天下午。 陈光耀就跟着徐老师去了少年文化宫，这次的接待活动，学校里一共选了三十人，规模其实不算大。 大部分人都是画个妆，然后拿着花站在门口迎接，唯独陈光耀和另外两个孩子因为英语还行，所以当了个引路的小门童。 随着大巴车开到少年宫门口，一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等着陈光耀接到那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大叔的时候，他都无聊得直打哈欠了。 那个中年大叔身形有些肥胖，花白的胡须，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一条西裤配着皮鞋，看起来还挺正式。 一眼看去跟肯得鸡的老爷爷差不多的面相。 陈光耀打量了他一眼，直接上前，开口就是一口流利的老美腔调。 “hi！” “……” 这一下，不说他身边站着的两个小孩，就连那个中年大叔也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用英语说道。 “你……你会说英语吗？” “会一点，我叫陈光耀，是这次接待你的导游。” “原来是这样，我叫琼斯·史密斯。” 史密斯见陈光耀一口流利的英语，眼里都不免有些放光，他一路上遇到的翻译只怕都没有这么流利的英语水平。 最难能可贵的是，陈光耀言谈举止不卑不亢，说话特别流利，让他感觉十分放松。 二人一说一笑的往前走，留下和陈光耀一起等着迎接外宾的两个小孩儿大眼瞪小眼的，一时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陈光耀当年别的本事没多少，就是语言天赋特别好，其他科目的成绩都有不及格的时候，但是英语却一直很优秀。 后来进入社会，上班的时候也是遇到天南地北各个地方的人，无论是北方的方言还是南方的粤语、闽南语都能学个一腔半调。 这种小天赋虽说也没多大用处，但在谈生意的时候总是能给人一种熟悉感。 陈光耀领着史密斯走进少年宫，一边随意的看着四周展示的书法和绘画作品，一边随口问道。 “史密斯先生，你是记者吗？” “不，我不是。我是一位制片人，电影制片人你知道吗？” 史密斯生怕他不清楚，还蹩脚的比划了一下手，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要是提前几个月听到“制片人”这个名头，陈光耀还真不一定懂行，但是他在西郊马厂和周林、王福林导演等一行人跟着混了小半年，大概也明白了影视剧组的成员构成。 其中导演和制片人可以说是剧组的领头人。 不同的是，导演是管理剧组的日常拍摄和成片的效果，而制片人比导演的权力还大。 一个制片人的工作范畴，包括开拍立项，剧本统筹、前期筹备、组建摄制组（包括演职人员以及摄制器材的合同签订）、摄制资金成本核算，执行拍摄生产、后期制作，协助投资方进行宣发等等。 换句话说，一个影视剧项目，演员和摄制组其实都是打工的，真正的项目管理者就是制片人，而背后的大老板是影视制作公司。 以央台的红楼梦电视剧为例，王福林导演和周林编剧虽然也是重要的工作人员，但是具体的演员选择以及拍摄计划都是需要央台的制片人进行统筹确认。 对于陈光耀而言，认识一个电影制片人，几乎都同于认识了半个影视圈的人。 这实在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惊喜。 他本来只是想要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的逮住了一条大鱼。 第56章 交个朋友 陈光耀顿时来了兴趣，微笑道。 “史密斯先生，你是好来坞的制作人吗？” “好来坞？算是，那里是一个大型的影视产业园区，我只是其中一家中型公司的制片人，不过我的确认识一些比较知名的演员和导演。陈，你很特别，你竟然知道好来坞？” 陈光耀笑着打了个哈哈。 此时的美式大片虽然已经有了席卷全球的势头，但国内一直没有引进相应的影视作品。 史密斯跟随代表团四处访问，每次提及好来坞，他们都会先愣一下，经过一番解释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没想到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竟然主动提到了好来坞。 史密斯对这个口语流利的少年越发的好奇了。 陈光耀此时也头脑飞速运转，思索着接下来的打算，他很清楚现在遇见史密斯是他一次难得的机会。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匆匆忙忙的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随后又匆匆忙忙的消失，看似毫无波澜却在无形之中影响着人生的轨迹。 陈光耀本来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领导倒酒他不喝，领导唱k他切歌，反正是什么没眼色的事情都做过。 但是现在重活一辈子，他不想浪费人生的机遇。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要不然这个鬼佬一走，八成就把我给忘了，但是现在一时半会儿之间，我也不知道做些什么，我也没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的。” 这次遇到史密斯，说实话完全出乎了陈光耀的意料，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 他隐隐意识到在八十年代，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可以帮他做很多的事，但具体要做什么，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当他闷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史密斯突然指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画，好奇道。 “这是什么？” 陈光耀抬头一看，不由得眉头一挑。 那墙上挂着的不是什么少儿涂鸦也不是什么励志诗词，赫然是红楼梦的金陵十二钗画卷。 画卷的质地略微有些泛黄，看起来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一眼看去一共有十二幅画，每一幅画除了精美的人物还有对应的诗词。 “这应该是明清时候的古董画？怎么会摆在少年宫里？” 陈光耀眉头一挑，虽然不知道这十二金钗的画为什么没摆在博物馆，就摆在了这儿，但是突然看到这些和红楼梦有关的画，他突然心中一动，试探道。 “史密斯先生，你这次过来，是单纯来旅游的还是有商务合作？” “这……” 史密斯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陈光耀这个十来岁的少年的问题这么尖锐，索性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微笑道。 “这次我们算是来旅游的，但是三个月之后，我还会随着一批好来坞的影视制作公司一起商量进口电影的事。” “进口电影？” “不错，我们有一批很不错的电影作品，十分期待可以和你们进行文化交流。” 陈光耀心中一动，试探道，“史密斯先生，你们作为电影发行商，如果要在我们国内上映电影，应该需要进口发行商？” 史密斯点了点头，“不错，目前我们了解到的消息是央台负责对接这一块的事务。” “果然是央台！”陈光耀心头咯噔一跳，大受震动。 此时电影电视剧的审查机制并不完善，也没有正规的进口电影发行商，唯一会进口电影的也就是各大电影厂。 这次史密斯等好来坞电影人过来，推进文化交流，实际上也是各大电影厂进行宣发工作，不过主题基调应该还是译制片为主。 像是从八零年开始上映的《海狼》《铁面人》《茜茜公主》等都算是经典的译制片，但相对比较热门的好来坞式的商业科幻片少有引进。 陈光耀并不在意引进电影的事，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契机。 一个等待许久的契机。 他看向史密斯，突然语出惊人道。 “史密斯先生，你可以帮我一个小忙吗？” “帮忙？你想我帮什么忙？”史密斯微笑着。 “我有一个叔叔一直想买一部央台电视剧的版权，我希望你能帮忙问一下。” “电视剧版权？”史密斯一愣，他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十来岁的少年口中听到这么专业的词汇。 虽然他自己就是做这一行的，但是他真没想到陈光耀会知道版权这种东西。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试探道。 “陈，你想要我帮你询问什么电视剧的版权？” “就是这个。”陈光耀指了指墙壁上挂着的十二金钗画卷，“这图上的十二个女子是我们一本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央台最近以这本小说为蓝本，改编了一部电视剧。我叔叔十分的喜欢，希望能支持一下电视剧的发展，所以希望购买一部分的版权。” 史密斯听他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疑惑的看了一眼十二金钗的画卷，对这部电视剧也来了兴趣，好奇道。 “这部电视剧叫什么？” “红楼梦。”陈光耀尽量平淡的说出这三个字，但史密斯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商机。 不过他毕竟是来谈电影合作的，当下也只是听了一句，对此倒是不置可否。 反倒是陈光耀十分的上心，不仅给史密斯留下了联系方式，还教他该怎么去问，理想的购买资金又是在什么价位。 这一系列的话说起来，俨然已经是十分老派的商务合作口吻。 一时间，别的不说，倒是把史密斯唬得一愣一愣，以至于后来回到好来坞还一直吹嘘东边的华夏人特别的精明，连半大的小孩儿都会做生意。 这次的少年宫游览毕竟只是参观团的一个小环节。 陈光耀这边刚和史密斯说了个大概，他们就坐上了大巴车，前往下一处地点。 陈光耀一路追着大巴车跑了一段儿，连连挥手告诉史密斯别忘了他的事，乍一看还挺感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次如果能够让史密斯开口撬动红楼梦的版权，会是多大一块蛋糕。 第57章 十万分红 史密斯访问的事情，仅仅只是陈光耀生活中的一小段插曲。 事情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史密斯回头为他带来一份版权分红协议，反倒是突然就这么了无音讯了。 陈光耀对此虽然无奈，但也毫无办法。 说到底这件事只是顺口提一句，他和史密斯毕竟不认识，根本连合作都谈不上。 日子一下子又恢复如常。 进入了八四年，整个时代都仿佛按了加速键，尤其是京城作为一线大都市更是如此。 街头巷尾，越来越多新潮扮相的男男女女，往三里屯那一片的大使馆，越来越热闹，一股留学热潮已经悄无声息的悄然萌芽。 与此同时，大部分胡同里的老百姓还是每天叮叮灵灵的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 陈光耀虽然去报名读了书，但是平时也基本不去上学，反倒是隔三差五的就去三里屯晃悠，要不就回家守着他家里的那小老头。 去三里屯是为了等着制片人史密斯的消息，回家守着那小老头则纯粹是担心那小老头熬不住。 那小老头的年纪越发的大了，手臂上已经不长肉了，也开始掉牙了。 陈光耀一天天的看着他的身形逐渐佝偻，心中隐隐也有一种莫名的感慨和心酸。 人生短短数十年，青春懵懂，中年蹉跎，老来知天命。 对于这个小老头，陈光耀连名字都未曾过问，因为陈光耀知道自己孑然一身而来，经不住这个小老头太多的期许。 曾几何时，他也应该这样后知后觉的蹉跎一生，如今重活一辈子，他自然也多了许多感慨。 红楼梦开拍的时候已经是八四年九月份了，陈光耀回来报名接近十月份，再一转眼又是几个月，眼看着北方渐渐冷了，转眼就进入了隆冬时间。 进入十二月份，眼看着快到年尾了。 他正感慨自己这大半年尽是陪着小老头蹉跎岁月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一个喜讯。 赵铁成回来。 陈光耀在赵铁成的家里再见到他的时候，昔日的那个西北汉子已经换了一身西装革履的派头，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亮面鳄鱼皮鞋，看起来格外的气派。 “光耀，来来来，赶紧进来。” “赵叔。” “你小子，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又像是往上窜了一头。” 赵铁成笑着摸了摸陈光耀的脑袋，玩笑一句，甚是和蔼。 陈光耀刚想说点什么，突然注意到吴秀琴脸色有些不善，不由得暗觉有些奇怪。 这一次赵铁成回来，明显是沿海的鞋厂做起来了，应该是赚了不少钱，所以给吴秀琴和赵红梅都买了不少时髦的礼物。 陈光耀正琢磨着吴秀琴摆脸色是什么意思，她却突然打断了赵铁成的话。 “光耀啊，你爷爷怎么没过来？” “我爷爷？他……他腿脚不太方便，就让我过来走动走动。” “你们家倒是会办事，一老一小，不会走动的就叫别人去走，不会干的事就让别人去干，最后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数钱……” “秀琴，你怎么说话呢？” 赵铁成一听吴秀琴这话越说越没边，声音稍微大了些。 偏偏吴秀琴看似也是个贤惠的人，这会儿却突然一甩脸色，冷笑道。 “我家男人被你们使唤着一年到头见不到个人，现在要钱的时候倒是眼巴巴的跑过来了？什么玩意儿！” “秀琴！”赵铁成呵斥了一句。 吴秀琴却一点儿不给面子，直接走进主卧，反手把门“嘭”的一关，震得茶几上的杯子都随之一跳，陈光耀更是脸色一沉。 他不是没被人甩过脸色，也不是听不出来吴秀琴是在抱怨什么，但是这件事不是这么个说法。 还没等他平复一下情绪，赵铁成便尴尬的挠了挠头，开门见山的说道。 “光耀啊，我这次在沿海待了小半年，差不多也把我们那鞋厂做上正轨了。现在方方面面都比较稳定了，这小半年时间，鞋厂各方面除了欠债、开支，赚了大概十五万块钱。” “……”陈光耀默不作声。 “当初我和你们家老爷子是一家出了一万块钱，买下的这个鞋厂，这十五万块钱，我们应该是对半分的，但是这一次我想直接给你们家十万块钱。” 赵铁成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有点纠结，随即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 “这十万块钱是这么个意思，就是说之前我不是和你们签了个什么股份协议吗？那个协议现在就作废，我想直接多给你们三万块钱把整个厂都买下来。” 这一通话说得如此利索，以至于陈光耀都不由得高看赵铁成一眼。 他此时才明白吴秀琴刚才为什么会摆脸色。 当初他和赵铁成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二人还是倒卖粮票，陈光耀是小贩子，赵铁成是大贩子，大头都被赵铁成吃了。 后来搞服装批发，陈光耀花了一百块钱，专门当作劳务费让赵铁成去沿海跑了一趟。 第一次做服装批发的时候，陈光耀给了一千五百块钱的本钱，赚了大头。 当时赵铁成就有点不太想搭理他的意思。 只是陈光耀用开商贸公司的大饼把赵铁成给套住了，之后又因为李卫国那一帮小孩儿打架，意外的通过那个吴川认识了他哥吴兴源，机缘巧合的弄到了一间快要倒闭的玩具厂。 这一系列的变化发生得太快也太顺利，以至于掩盖了赵铁成身上最本质的问题。 那就是整个看似老实的西北汉子，从来都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他贪，而且很贪。 陈光耀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吴秀琴摆脸色，原来是和赵铁成一个人唱红脸，一个人唱白脸。 真正因为鞋厂赚钱眼红的人，并不是吴秀琴，而是赵铁成。 陈光耀牙关紧咬，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这是他重活这辈子以来，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 这是一场无声的背叛，也是一场逼宫，但是说到底，其实也是他自找的。 他太过信任赵铁成，太过信任八零年代的人，却忘了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见识过沿海的商海浮沉，见识过真正的辉煌人生，别说赵铁成，换作是陈光耀自己也不愿意带着这样的拖油瓶。 只不过发达归发达，开了眼界归开了眼界，这笔账不是这么算的！ 第58章 做生意，心要稳 面对赵铁成夫妇的突然翻脸，别说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就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人只怕也受不了这窝囊气。 但是陈光耀却一反常态的默不作声，甚至十分悠哉的拿起桌上的玉米糖吃了一口。 这种玉米糖是用凝胶和玉米色素勾兑成的，只是做成了一个小玉米的样式，吃起来跟吃软糖似的，在如今也只有小资家庭才吃得起。 赵铁成见陈光耀如此气定神闲，不由得眉头一皱。 “光耀，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叔，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赵铁成气极反笑，干脆拍了拍衣袖，直接说道，“算了，我跟你也说不清楚，你带我去找你家的老爷子。我当面跟他说。” 陈光耀冷冷的说道，“不必了，跟谁说都是一样，白纸黑字都写着的。” “白纸黑字？！嘿，你多大啊？就你还敢跟我说白纸黑字，那鞋厂要不是我托朋友搞来模具，现在能办成吗！更别说现在鞋厂都是我自己在管理，你们家还真厚着脸皮等着分钱啊！” 赵铁成不知是气糊涂了，还是觉得陈光耀好欺负，竟直接把话说开了。 陈光耀脸色一沉，虽然很想说点什么，但他早就料到了二人会走到这一步。 毕竟亲兄弟分个家都还能闹得家宅不宁，更不用说这种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了。 赵铁成被他领着上了路，现在翅膀硬实了，自然不愿意和他合伙。 陈光耀知道他的打算，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城府，当下什么话都不说，只是自顾自的吃着水果糖。 赵铁成说了几句气话，眼看着他一动不动，稳如泰山，终于还是回过神来，眉头紧锁道。 “怎么个意思？你们这是讹上我了还是怎么？我也不怕告诉你，小子，那个鞋厂我赵铁成能搞起来，也能把它搞垮！你们爷孙俩儿想吸我的血，那就大家都别干了！” 陈光耀一听这话就知道赵铁成这一次是有备而来，应该是找吴秀琴或者懂行的人出了主意。 虽然赵铁成和他签了补充协议，定下了鞋厂的股份对半分，但是赵铁成现在要是故意把鞋厂搞垮，自己另起炉灶也完全没有问题。 只是这样一来，鱼死网破，这小半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赵铁成显然也不想把事情做的这么绝，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红梅烟，自顾自的点燃，抽了一口。 陈光耀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冷笑，他知道赵铁成有生意头脑，做人也灵通，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样学样，俨然和当初的吴兴源一个做派。 这一身西装皮鞋穿起来，要不是人长得有点儿黑，看起来还真是有点沿海老板的派头。 赵铁成抽了几口烟，似乎也冷静了下来，冷漠道。 “这事儿，我反正话也这么说了。光耀，你回去跟你家老爷子说清楚，我的这些亲戚朋友都知道我赵铁成为人老实，但是我再老实也不能这么白打工。现在鞋厂的一切全都是我在打理，当初你们投了一万块钱，现在小半年就能赚十几万，你们这一万块钱也太值钱了。” “……” “我现在明说了，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商量。你回去叫你家老爷子把当初的协议拿过来，我该多少钱都给你们。反正我赵铁成不会吃这个亏，你明白不？” “……五个月五十万。” “多少？！” 赵铁成手上的烟猛的一抖，差点儿没掉在他的西装上，烫出一个窟窿眼。 陈光耀面无表情的重复一句。 “五个月，你给我们五十万。” “你开什么玩笑？！你脑子有毛病？”赵铁成气急大骂道。 鞋厂现在虽然效益好，但是一年也就二三十万的利润，现在半年不到就要他拿出两年才能赚到的钱，这不是开玩笑吗？ 陈光耀也不着急，自顾自的吃着玉米软糖，淡淡的说道。 “时间可以商量，最多可以延期一年，但是钱一分不能少。你觉得做不起来，可以另外再买地皮，建工厂，只不过证件怕是没那么容易下来。” 他的语气平淡，不悲不喜，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让赵铁成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赵铁成看着陈光耀，隐隐甚至发出了“咯咯”的磨牙声。 这要不是事情还没谈成，再加上这是在自己家里，只怕赵铁成真会把陈光耀打一顿。 不过证件的事，的确是赵铁成的命门。 当初工厂证件过户的时候是吴兴源帮忙办理的，吴兴源本来就在沿海建厂，更有招商引资的外商身份，他要办厂是名正言顺的事。 但是赵铁成却不一样，他现在还是粮站的工人，本身又是燕京人，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资金实力都不支持他另起炉灶。 虽然他也可以开个小作坊打游击，但陈光耀可没说这鞋厂搞垮了之后，他就一了百了了。 既然赵铁成把锅都砸了，大家都吃不起饭，那这件事就只能继续耗下去了，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陈光耀的沉稳决绝，无疑是出乎了赵铁成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自己稍微给点脸色，再加上十万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般的十三四岁的少年当场就被吓哭了，哪还有心思跟他说这些。 但是陈光耀非但说了，而且无形之中，反倒是散发出比赵铁成更强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来自于身形力量，也不是年龄长幼，而是一种超乎想象的洞察力和商业嗅觉。 赵铁成直到此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几次人生的重大机遇，无一不是陈光耀指点他去做的。 至少在鞋厂的经营管理上，陈光耀显然比他要来得懂行。 赵铁成想到这里，一瞬间就有些后悔，只是话已经说出口，现在自然是收不回来了。 他咬了咬牙，还是决定把鞋厂抢过来。 “我最多一年时间给你们家四十万，爱要不要！不要的话，那我宁可回去把鞋厂给砸了！” 正当赵铁成以为陈光耀还会还价的时候，陈光耀却轻飘飘的吐出三个字。 “行，成交。” 第59章 冷血动物 赵铁成见他答应下来，脸色越发铁青，自然也意识到自己被陈光耀坑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从头到尾，陈光耀都异乎寻常的冷静。 冷静得就像是陈光耀早就在等着他翻脸一样。 事实上，陈光耀的确是早就预料到了赵铁成会翻脸。 这世界其实很简单，金钱至上而已，也没有什么朋友不朋友，兄弟不兄弟的，就是很简单的钱没分好而已。 陈光耀知道赵铁成会和他摊牌，所以一早就考虑过合适的价码。 大概是之前已经活了一辈子，所以他把人情看得很淡。 他知道面对这种事情，大吵大闹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最终还是要白纸黑字的把事情说明白。 这次他要价五十万，实际上心里的最低预期是二十到三十万，现在能够从赵铁成这儿得到四十万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价钱了。 沿海的鞋厂的确赚钱，那也就这两年的事。 做凉鞋毕竟不是什么高技术的行业，很多人都可以加入进来分一杯羹。 陈光耀看似不声不响，实际上却给赵铁成挖了一个坑。 他提出一年之内必须给四十万，这也就意味着赵铁成想要获得鞋厂的全部股权，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每个月必须保证满额生产，满额销售，并且每个月的利润绝大部分都要交给陈光耀，自己手里最多只能留下三瓜两枣。 这也就意味着，他的鞋厂抵御风险的能力很低，根本没有多余的现金流用来应对突发的状况。 第二种可能就是赵铁成不想白干一年，那他现在一定会想办法扩大生产线，加大投入，最好一个月就赚一番。 这样的投入最终会在短时间内把鞋厂的规模做得很大，但也意味着后续的转型会相当麻烦。 八九十年代有不少鞋厂就是盲目扩产，最终产量过盛，成片的倒闭。 陈光耀留下的这一年期限，其实留给赵铁成的两条路都是逼着他去死。 此时此刻的赵铁成怕是决然想不到，这个正不声不响的吃着玉米软糖的少年是何等的冷血。 陈光耀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他遭遇过社会的毒打，也见识过人心的冷漠。曾经因为没找到工作，翻垃圾桶捡别人丢掉的外卖剩饭，也曾经因为租房子，房东不退押金，在整个小区大喊大叫，像一个小丑一样被人围观， 在那些日子里，他不知有多少次忏悔，多少次咒骂，最终只能怨恨自己没有能力在这人世间体面的活着。 谁都不知道，他看似温良平和的外表之下，其实一直隐藏着一只冷血的野兽。 他漫不经心的吃了一颗玉米软糖，古井无波的眼神冷漠而冰冷，随后拍了拍手，漠然道。 “赵叔，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一年之后，你拿钱过来，我把当初写的协议给你。” “慢着！”既然是撕破了脸皮，赵铁成索性也不装了，“你小子当初蒙我写了个协议，现在也得给我白纸黑字的写个协议。” “赵叔，你真的要写吗？” “嘿，笑话。我自己的鞋厂，我自己出钱养活你们爷孙俩儿这对白眼狼，我还不能留个协议了？” “那行。” 陈光耀言语平淡，其实这个协议本是他留给赵铁成最后的体面。现在赵铁成非要把刚才的话写成协议，那这一年的有效期就注定了他要么就一年白干，要么就只能投资扩产。 无论哪一步，稍有不慎都会让赵铁成栽得很深，甚至是爬都爬不起来的那种。 明明有吴兴源的教训在眼前，但是赵铁成却全然忘记了商海的无情，单凭着一点儿票贩子的市侩蛮横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陈光耀平淡的写下协议。 协议上的约定十分简单，赵铁成只要一年之内给他四十万，之前鞋厂的股份协议就作废，从此之后二人两清。 “那赵叔，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行！”赵铁成咬了咬牙，眼神之中难掩兴奋，他拿起那份协议看了又看，仿佛是看见了一棵摇钱树一般。 陈光耀前脚刚走，屋里的吴秀琴就打开门走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陈家同意卖股份了？” “他们能不同意吗？”赵铁成冷笑一声，亮了亮手中的协议，“鞋厂现在在我的手里，机器、人工都是我在管理，他们凭什么一万块钱就吃我一辈子？这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吴秀琴拿着协议，定睛一看，顿时惊道。 “这……这怎么是四十万啊？！不是说好的十万块钱吗？” 赵铁成骂了一句晦气，没好气的说道。 “那小子机灵得很，可能是他家里那个老头教过他，必须给这么多，要不然就一拍两散。” “那就一拍两散啊！咱们现在已经有了门路，还用受这气？” 赵铁成解释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这些证件正常要办下来需要费很多工夫，这拖个一年半载的，其实我们也赚得差不多了。倒不如送佛送到西，一次性把这倒霉玩意儿扫地出门。” “那也是。”吴秀琴嘀咕一句，转念一想又不由得看向赵铁成，激动道，“铁成，你说你怎么这么出息呢？你现在可是沿海的大老板了，以后我们一家也发达了！” “嘿嘿嘿~”赵铁成挠了挠头，得意的笑了起来。 ……………………………… 而另外一边。 隆冬的冬夜里。 陈光耀自顾自的走在燕京的大街上，朔北的冬夜漫长而寒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入社会，没找到工作的夜晚。 一股无法压抑的迷茫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仿佛人生都彻底的失去了意义。 陈光耀自认为自己这一两年走得很稳当，没想到就在一切都即将稳定的时候，突然被赵铁成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唉~”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稍微搓了搓冻僵的双手。 一直怨天尤人没有意义，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工厂是注定要不回来了，他必须琢磨新的生意路子。 这一次，他必须自己当家做主！ 第60章 一个好消息 陈光耀冒着寒气回到了胡同里的四合院里。 此时接近年关，隔壁的邻居好歹还贴了几幅红纸黑字的春联，看起来还算喜气，唯独他家门口冷冷清清，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触景伤情，还是被赵铁成扫地出门之后，心里终究是闷得慌。 陈光耀走进屋里，突然不自觉的眼眶发红，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要不是家里的小老头就在桌边坐着，他非得把这屋里的瓶瓶罐罐都砸了不可。 只是看着这小老头一声不响的坐在桌边，他心中又像是有了定心骨似的，突然平白的冷静了下来。 前世他的境遇并不好，第一次找工作失败之后，不得已打电话回家要生活费却被数落了一通，当时的陈光耀几乎是崩溃得想要嚎啕大哭。但是后来等他回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人的成长，就是这样冰冷而无情。 每个人都必须学会离开父辈的羽翼庇护，学会自己独自生活，因为终有一天，每个人都必须自己面对冷酷的社会。 就像是老鹰会把合适年龄的幼鸟从悬崖上丢下，让幼鸟自己学会飞行。 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小鹰会不适应悬崖的疾风，没有能飞起来，最终坠落到山谷中摔成了一朵朵血淋淋的骇人之花。 但是仍有一小部分小鹰能够撑过这一关，最终他们会拥有翱翔天际，傲视众生的资格。 看着屋里的小老头，陈光耀满腔的愤懑莫名的一静。他毕竟骨子里已经是个二三十岁的大人了，早已经学会了在家人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走到桌边，看了一眼，见桌上还是腌白菜，便随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白菜吃了起来。 “老头儿，这都快过年了，不吃点好的？要不我现在去买点肉，你给炒个小炒？” 小老头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又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叠零钱。 他身体不好，现在主要靠退休金过日子，日子过得自然紧巴巴的。 陈光耀一摆手，爽快说道，“我昨天被学校选去少年宫当导游接待外宾，那个老外给了我五块钱小费呢。” “啥老外？”小老头抬起头问了一句。 陈光耀把老早以前和史密斯的事一说，小老头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嘟囔了几句老黄历。陈光耀隐约听见他在念叨些打仗时候的事，但也没有多问。 这种小老头年纪大了，脑子里也转不动了，说话做事都比较执拗。 陈光耀生怕一句话说不好，这小老头就要和他比划两下，显摆一下当年打仗时的阵仗。 到时候一个不好，把这小老头伤着了，怕是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陈光耀看着这个絮絮叨叨的小老头，一边在心底暗暗玩笑着。 玩笑之余，他不免暗自想着。 “史密斯……对了，也不知道那个史密斯现在有什么消息。” 他之前一直让史密斯帮忙去找央台问红楼梦版权的事，但是一直没有消息，现在眼看着小半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这件事十有八九怕是没下文了。 索性他本来对这件事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红楼梦版权的事，他一早就知道谈下来的难度很大，如果是国内的私人赞助商，几乎百分之百没有合作的可能。 哪怕是史密斯这样的洋人去谈，也只能说是趁着这八十年代初期的大环境，试着去争取一下。 央台手下的四大名着项目，本身就不看重商业价值，算是比较纯粹的文艺创作，想要撬动这块蛋糕的难度可想而知。 陈光耀暗暗叹了一口气，和家里的小老头说了一句，转头就去了供销社。 这会儿天都已经黑了，赶巧供销社还开着门。 他买了一个午餐肉罐头又买了一瓶京都二锅头，勉强算是凑合一顿，离开供销社的时候，碰巧还看到吴秀琴去上班。 二人面对面走过去，吴秀琴没有招呼他，他也没有打招呼。 对于赵铁成夫妇俩儿的决定，陈光耀并不奇怪，毕竟鞋厂现在这么赚钱，是个人都会眼红。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的慾望就像是高山滚石，一旦开了头就根本停不下来。 当初陈光耀老老实实的收集粮票，赵铁成做转手二道贩子收大头的时候，他几十块钱都觉得心满意足。但是仅仅这小半年的工夫，赵铁成见识了真正赚钱的生意之后，转头就能又吵又闹的把他踢出局。 人性本就是如此。 陈光耀不声不响的拿着罐头和二锅头回家和家里的那小老头吃了一顿好的。 隔天一大早。 他便照旧往学校里赶去，毕竟鞋厂的事虽然完了，他自己还是该混日子的还得混下去。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一到学校，他的老师就过来告诉他。 “陈光耀同学，上次十一期间，你在少年宫接待过的史密斯先生有一封信交给你！” 徐老师一脸的兴奋，和八十年代大部分的知识分子一样，她也对留洋热潮十分感兴趣。 “想不到史密斯先生会专程留下一封信给你，陈光耀同学，这封信上写了什么？史密斯先生是你的笔友吗？” 陈光耀眉头一挑，看着徐老师有些哭笑不得。 正当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上课铃声叮叮灵灵的响了起来，总算是把徐老师叫了过去。 陈光耀借着这个机会，把信封一拆，简单的扫了一眼。 随着他仔细的阅读信件上的文字，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攥紧了信纸。 “这……这是成了？！” 他难以置信，但是史密斯在信件上的确写了央台和他洽谈了有关红楼梦版权的事。 作为引进译制片之外的文化交流，央台很高兴也很惊喜史密斯会对红楼梦电视剧感兴趣。 对他提出的私人赞助并且索要一部分版权收益的相关事宜，经过内部的讨论，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是鉴于双方在文化上的交流需要，可以破例将不超过5的版权分红转售给史密斯。 当然条件也十分苛刻，其中最为麻烦就是这5的版权分红权益，作价100万。 这也就意味着，红楼梦电视剧的整体估价将会达到2000万！ 第61章 新的路子 央台直接估算出两千万的版权金额，堪称是惊世骇俗。 现在虽然翻坎儿过去就是八五年，方方面面都在涨价，但是两千万的预估版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知道这还是史密斯这个外国制片人去谈的价钱，本质上算是文化交流合作的一部分，可以说是成本价。 没想到央台开出的价码也这么高。 陈光耀一边心惊，一边又不免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应该是他获得四大名着经典电视剧版权唯一的机会，但是这两千万的估值还是让他有些犹豫。 他并不是不相信红楼梦电视剧的盈利能力，而是现在没法凑齐一百万资金去拿下那5的版权分红权。 其实坦白来说，红楼梦的前期投资就有几百万，后期再追加一部分投资，三年的拍摄时间全国取景，投资最起码也在五百万以上。 在这种情况下，央台定下一个三倍的利润，其实并不算高，当然也不算低。 七八十年代最赚钱的不是电视剧，而是电影，其中尤其以82年李莲杰主演的少林寺最为轰动。 在80年代上映的电影有不少经典，多个影片当时都取得了轰动效应。比如《神秘的大佛》、《保密局的枪声》等，按照相关统计，观影人次都比《少林寺》要高。 但要说到知名度和对后世的影响力，这些电影都不如《少林寺》。时隔近40年，提及80年代电影，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少林寺》。 《少林寺》在很多观众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高，估计也和这部电影在八十年代就票房破亿的说法有关，甚至一些媒体也在报道中提及此事。 其实80年代的电影，发行放映都是由中影公司负责。而中影公司并没有对外公布相关数据，国内电影的票房一直到94年引进好来坞分账大片之后才有比较权威的票房数据。 八十年代的电影不统计票房，是因为票房在当时不重要，发行收入才是关键。 因为当时的票房收入包括两方面：城镇电影院票房收入和农村巡回放映队票房收入。 城镇的影院一般是一毛钱一张的电影票，后来涨价到毛，当时一般也是城镇居民的福利，本身并不赚钱。 农村放映队就更是不赚钱了，基本上都是摆在露天的空坝上随便看。 所以发行收入就是很重要的盈利手段，一般是电影制作完成之后就会标明价格，让其他的放映机构自行选购，就类似于买断制度。 这一次史密斯去谈红楼梦版权的时候，央台也是采用了类似的发行定价方式，总体定价至少在两千万以上，能够分给史密斯作为友好文化交流的只有5，而且必须是一百万现钱。 陈光耀咬了咬牙，在这隆冬腊月里只觉一阵心冷。 他刚被赵铁成夫妇踢出鞋厂，现在又该去哪儿弄一百万？ 但是真要说就随便放弃了，他又舍不得。 他很清楚的知道这部电视剧能够给他带来多大的收益。 这就像是刚踏进社会的小年轻，突然收到女朋友的消息邀请他去家里谈结婚彩礼的事情。 明明四个口袋一样空，兜里一分钱没有，但陈光耀又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女神就这么离开？ “不行，我必须振作起来。搞钱，搞钱，我要搞钱！” 寒冬腊月里，陈光耀振臂一呼，活像是一个神经病。胡同口迎面的寒风一吹，瞬间冻得他一激灵。 幸好这会儿北方天寒地冻，邻里邻居的也没心思搭理一个疯子，这才没出来吼他一句，要不然还真有点儿丢脸。 陈光耀站在胡同口吹了一会儿冷风，虽然冻得跟个孙子似的，但还真被他想出了一个点子。 不是倒卖粮票，不是去沿海卖拖鞋，而是他最开始的老本行。 卖磁带。 陈光耀之前专门去了解过磁带方面的事，大概知道磁带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首先，磁带里面的声音是由专门的录音室，用24轨录音机，分轨录入乐器和人声等等声音。 随后再用调音台，专门去合成1\/4的二轨母带，带速一般用30速度。 然后复制一盘工作母带交给磁带厂，一般是15的速度。 磁带厂先把1\/4工作母带，转录到1\/2四轨机器上，录成375速的工作母带。 然后把375的母带放到母带单放机上，单放母带机拖上几十台高速复录子机，录制成一大盘的卡带饼带。 录好后的饼带拿到qc机上审听一下，不用整盘听完，每盘只听带尾就可以了，因为后面的都没问题，前面自然也是好的。 没有问题的话就装到裁带机上，剪成一盘盘的卡带，装上就可以出厂了。 一盘饼带能剪成好几十盘卡带，在磁带鼎盛时期的七八十年代，裁带机喀嚓一下，3块钱到手，比印钞机还来得快。 那时磁带厂门口等着拉货的卡车能排几公里，跟去煤矿拉煤炭的运煤车一样。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后来也一去不返。 二十一世纪以后，只有一些英语听力和一些学校的订单，成为磁带厂勉强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 陈光耀一番了解之后，单单是听着什么三分之一，四分之一，有轨无轨什么的就一阵头大，自然也知道制作磁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至少在七八十年代，制作磁带简直是堪比芯片光刻机一样的高端科技行业，一般人没点资金和门路，根本没法踏足。 磁带厂一般母带机用的都是studer的a80机器，高速复录机用的是美利坚的高斯牌。 也有差点的，全套用东京的小谷牌机器。 单单是这种进口机器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成本，陈光耀根本玩不转。 不过陈光耀如今回想起这件事，他却隐隐又有了踏足磁带行业的底气。 他的底气来自于好来坞的制片人史密斯。 同样也来自于赵铁成把他踢出局之后，一次性给的十万块现金。 “史密斯既然能和央台谈下红楼梦的版权合作项目，这是不是意味着他那张金发碧眼的外国脸也可以帮我去磁带厂订购一批磁带？” 这个想法在陈光耀的心里一冒出来，宛如疯狂生长的野草，瞬间充满了他的脑海，再也无法抹去。 第62章 头款 陈光耀像是打了个鸡血似的，隔天一大早就去了学校，打算找徐老师问一句史密斯的消息。 史密斯留下的信件虽然是信件，但并不是通过邮局发过来的，上面没有地址，只留下了收件人陈光耀的名字，看样子应该是让人转交过来的。 陈光耀找到徐老师一问，这才知道原来访问团上个月就已经走了，只是中间转交的过程太过繁琐，最后交到学校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陈光耀心里一顿捶胸顿足，不过也在徐老师这儿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圣诞节之后，史密斯会再次随团来访，时间大概是在明年的一二月份。 陈光耀暗暗估算了一下时间，明年就是八五年，一转眼红楼梦已经开拍了大半年，西游记也开拍了一年多。 此时沿海的各种工厂已经冒头，大时代的狂潮即将来临。 他却被赵铁成一脚踢下了车。 “呼~”简单的呼了一口气，陈光耀勉强打起精神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怨天尤人的时候，必须尽快振作起来，重新布局。 首先第一步就是去找赵铁成拿钱。 陈光耀也没有客气，哪怕接近年关，眼看着都快大年三十了，他还是去了赵铁成的家里。 赵铁成今年在沿海赚了大钱，眼看着又成了鞋厂的老板，自然是春风得意。 门口贴着大红的春联，站在门外就听着收音机放着音乐，一派喜气欢腾的景象。 陈光耀站在门口，看着这大红的春联不由得想到自己那胡同院儿里的冷清小平房。 “咚咚咚”的几声敲门声过后。 房门打开，一个穿着红袄的年轻姑娘打开了房门。 陈光耀看了她一眼，一时还没把她认出来，稍微琢磨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是赵红梅。 这姑娘家一上了十三四岁，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尤其是赵红梅本来就长得还可以，如今个子稍微再长高一点，瞧着还有那么点美人坯子的意味。 “光耀？你怎么来了？” 她好奇的问了一句，还没等多问一句，屋里的赵铁成夫妇就听到了风声。 吴秀琴把桌上的花生壳一推，便要起身。 一旁的赵铁成却把她拦了下来，说道，“我去看看。” 说话间，赵铁成起身走到了门口，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赵红梅打发进屋，随即拉下脸来，问道。 “怎么个意思？你们家是没教养还是怎么？这大年到头的，你还想来跟我闹？” 赵铁成这一开口，换作是一般人只怕甩脸就走了。 但是陈光耀却面色如常，他骨子里到底是一个大人，他很清楚大吵大闹没有任何意义，能把事情办成了，那才是真本事。 他无视了赵铁成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淡淡的说道。 “赵叔，今年的分红款，你打算多久给我？” “什么分红款？” “你之前说过的，今年一共赚了十五万，要分我们家十万。” “嘿！这还真是奇了怪了，你小子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我当初说的是给你们家十万，直接把协议给我，后来你又说要四十万。我赵铁成做人老实，也认了。你现在来跟我争这十万块钱是什么意思？！” 赵铁成越说越激动，嘴里的吐沫星子横飞。 这要不是大过年的，只怕他真给在陈光耀脸上来一拳。 他毕竟干过粮站的票贩子，骂人打架这一块儿还真不是虚的。 只是面对他癫狂的怒骂，陈光耀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只是平静的回应道。 “那可能是我理解错了，那你先把这十万给我作为先头款。” 看着反应平淡的陈光耀，赵铁成却突然暴怒，“先你x的款！你再说一句，老子给你一巴掌你信不信？！” 他说着抬手就要给陈光耀一巴掌。 但是就算是到了这个时候，陈光耀的语气依旧沉稳如旧。 “何必呢，赵叔。你现在就算是把我打一顿，该给的钱还是一分钱不会少。要不然就之前的协议作废，你来年去把鞋厂搞垮，大家一了百了。” “你他x！”赵铁成不知是不是喝了点酒，抬手就要甩陈光耀一巴掌。 就在这时，屋里的赵红梅和吴秀琴听到了动静也追了出来，二人一起把赵铁成拉了回去。 吴秀琴一把拉住赵铁成，一边吩咐赵红梅道。 “红梅，你爸今天喝了酒，你赶紧把他先扶回屋里去歇着。” 随后她又冷眼瞥了陈光耀一眼。 “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不懂礼呢？我们家帮了你们陈家多少？现在看着我们家铁成老实就来欺负他，有这样的道理吗？！你带我去你们家！我倒要看看你们家是怎么教孩子的！” “不必了，吴姨。那十万块钱，你们应该早就准备好了，现在给我就没事了。反正协议也是定好的，现在闹这些不愉快也没什么意义。” “你！你小子还牙尖嘴利的！有你这样的态度吗？！” 吴秀琴心里又惊又气，没想到陈光耀现在讨债还这么理直气壮。 陈光耀面对她的指责，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吴秀琴气得咬牙切齿，偏偏还真不好动手。毕竟这件事说到底，是已经谈好的协议，一共四十万买下鞋厂50的股份。 如果最后闹翻，赵铁成明年回沿海的时候，还得自己另起炉灶，重新申请各种证件。 只不过赵铁成夫妇就是因为贪钱眼红才把陈光耀踢出局。 现在让他们拿钱，别说十万了，就是百都像是割了他们的肉，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别说赵铁成暴跳如雷，就连吴秀琴也恨不得劈头盖脸的骂陈光耀一顿。 只是吴秀琴到底是比赵铁成要精明一些。 她咬牙切齿的攥紧双手，终于还是忍了下来，脸色铁青的说道。 “想要钱是？好！我们砸锅卖铁的也给你们陈家！但是你们这大年头的过来催命似的要钱，这件事也不是这么个说法。现在给你们家十万块钱，剩下的三十万必须全部押到明年年尾！不到年尾，我们家一分钱都不会给！” “行。”陈光耀漠然的吐出一个字。 第63章 熊孩子 在八十年代，大笔的资金转让如果走信用社，不管是农村信用社还是城里的邮局、商业银行都是很麻烦的事，所以当时大部分的交易其实都流行用现金。 毕竟第三套货币“大团结”，最高面值也才十块钱，一般做生意有个千八百块钱就很不得了了。 但是随着后来经济的快速发展，尤其是沿海的外资注入，整个经济体系都在快速膨胀。 “大团结”也成为了流通最短的货币，很快就被第四套货币取代。 第四代货币在八九十年代，甚至一零年之前都流通得很广，尤其是标志性的蓝紫色的四个头像的百元大钞更是经典。 再加上因为面额的大幅提升，增加了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的面值，所以一直流通了很久。 陈光耀现在找赵铁成要钱，如果是平时，赵铁成估计还真拿不出来，但是他早就打算把陈光耀踢出局，所以这笔钱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现在的赵铁成是做正经的买卖，鞋厂有执照，在商业银行也有公司账户，所以那十万块钱大部分都存在银行，一小部分则是准备了一摞一摞的十块钱大钞。 陈光耀知道赵铁成那两口子舍不得，所以也没当着他们的面数钱，直接拿着钱就走了。 毕竟他其实也说不准赵铁成急了眼，会不会冲出来和他打一架。 八九十年代，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尤其是沾了钱，很多事就不那么好说了。 ………………………… 他从赵铁成家里把钱都要了回来，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没闲着，四处寻找着卖磁带的渠道。 虽然史密斯大概率可以和磁带厂谈好具体的事宜，但这么多的磁带怎么分销出去却是一个大问题。 这些磁带不比他前两年和李卫国捡回来的七八十盘磁带，至少也得用卡车来装，一车就是好几万盘磁带。 这几万盘磁带肯定不能他自己出面，随便摆在路边卖。 一来容易被人盯上，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这么大批量的磁带同时放在一个地方卖，市场很容易就饱和了。 一般人买东西，随便溜达也就是走个一两公里，这也就意味着路边摊最多只能覆盖附近的几个小区。 几万盘磁带一时半会儿也不见得都能甩卖出去。 陈光耀很清楚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商业决策，对于别人而言，简直是划时代的商业先行者，因此很容易引来效仿者。 所以他无论是卖什么东西都必须快。 快速的回笼资金，快速的扩大进货，像鲸鱼一样一口吞掉大部分的食物，只留下一部分小鱼小虾让跟风的人继续争。 不过眼下，他手上没有公司也招不到什么业务员、销售员，想要把这些磁带卖出去还真是有点麻烦。 正当他茫然的走在北方寒冷的冬夜里的时候，突然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李卫国他们家的大院附近。 也不怪陈光耀会走到这里来，毕竟这邻里邻居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总是很容易撞见。 自从李卫国去技校之后，陈光耀就很少和他联系了。 以前经常去他家，是为了找红楼梦的编剧周林混个脸熟。 红楼梦开拍之后，他也没必要去李卫国他们家了。 再者李卫国这小子现在十四、五岁，正是脾气躁的时候，一天到晚跟着一群熊孩子到处跑，陈光耀和他们也玩不到一块去。 如今眼看着路过他们家院子，陈光耀本想去看看他，但是转念一想这都年尾了，可别遇到他们家吃团年饭。 到时候一屋都是他们家的亲戚，就他一个外人不知道会多尴尬。 陈光耀想到那场景，真是尴尬得脚趾都能在地上扣出一间三室一厅。 不过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瞥见对面的大街上，几个年轻人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其中领头的，正是李卫国。 短短半年没见，这小子也长高了一头，原本微微发胖的脸颊瘦了一圈儿，隐隐已经有了些轮廓线条，乍一眼看去还挺周正的。 陈光耀打量着李卫国，还没等开口。 那小子走过来，探头探脑的看了两眼，突然欣喜道。 “……光耀？你站我们院儿门口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遛会儿弯。” “早说啊，我刚和眼镜他们去西单商场逛了一圈。” “眼镜？”陈光耀闻言看向街对面的那几个小年轻，从中认出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除了当初槐柏树小的同学，还有那个吴川也跟着在一起。 看到吴川，陈光耀不由得想起了吴兴源，不过也仅仅只是眉头一皱，并没有多说什么。 吴兴源当初固然是甩了个烂摊子给他，但且不说那个玩具厂已经被盘活了，这件事本身也和吴川没什么关系。 不等陈光耀多琢磨一会儿，李卫国就不乏嫉妒的问道。 “光耀，当初报名的时候，你怎么没来啊？我听说红梅去了铁路学校，你是不是也跟着去了？” “你说赵红梅？我为什么要跟她一块去铁路学校？”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李卫国一副小年轻恋爱脑的模样，让陈光耀一时还真不好接话，只能转过话题道。 “我去了二中。” “二中？你怎么不去技校啊？你家老爷子打算让你考大学？” “算是。”陈光耀敷衍了一句。 李卫国抿了抿嘴，学生时代的友情说来深厚，但是也难免淡薄。 虽然只是相隔几个月的光景，两人之间隐隐就已经有些生分了，见了面都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陈光耀正打算直接告辞回家，没想到李卫国却无意提及一句。 “对了，光耀，你听歌吗？” “歌？什么歌？” “流行歌曲啊！这你都不知道？现在可流行了，你不是喜欢听收音机广播吗？要不去我家听听。” 陈光耀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道。 “流行歌曲？想不到这风向变得这么快，现在就已经开始流行这些了吗？” 虽说现在转头才八五年，但开放的浪潮已经悄无声息的席卷开来，其实从他和赵铁成去沿海的时候，这种变化就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尤其在文化潮流上的风向更是转变极快。 陈光耀想到这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好奇道。 “卫国，你说的流行歌曲是哪来的？” 第64章 生意准则 李卫国是个爽快人，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们学校门口有人在卖磁带，一盘五六块，贵是贵了点儿，但可都是好歌。” “你们学校门口？”陈光耀略一皱眉，追问道，“你们学校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西直门外的拐弯胡同啊。” 李卫国一脸的难以置信，似乎陈光耀不知道这地方很稀奇似的。 事实上，陈光耀对此还真不太了解。 初高中和小学不一样，有很多学校可以选，尤其是燕京城更不缺高等学府。 李卫国所说的学校，陈光耀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个机电学校，在这个年头算是比较高级的技术院校。 其他的像是农机校、水电校、卫校之类的院校都不如机电校的技术硬。 陈光耀大概知道了地方，随口问了一句。 “那地方现在还有人摆摊吗？” “应该没人了，我们学校早放假了，这大过年的，谁还摆摊啊。” “是吗？”陈光耀嘀咕一句，话锋一转道，“卫国，我跟你说个事儿。” 李卫国很干脆，“你说。” 陈光耀道，“你年后去上学，帮我去问问你们学校摆摊的人，问问他们的磁带哪儿买来的。” “光耀，你也想去卖磁带？” 李卫国看了陈光耀一眼，劝道。 “这事儿我劝你最好别去干，那帮卖磁带的都是些小混混，瞧着就吊儿郎当的，满口的南方口音，叽里咕噜的，不是什么正经人。” 陈光耀被他这番话逗笑了，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陈光耀。 这时间一天天的过去，随着这种摆摊做生意的潮流逐渐兴起，整个社会都会人心浮动。 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大家都没钱的时候，忍一忍也就过了，但是现在是周围的人都过了好日子，自己却没抓住机会，还懵懵懂懂的受苦受难，这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陈光耀很清楚最近几年不太平，尤其是倒腾磁带也是暴利行业，搞不好自己就会被人盯上。 他犹豫了一下，目光不经意的扫了李卫国一眼，突然心思一转，试探道。 “我还真想试试卖磁带的路子。你也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我想搞一批磁带试试能不能挣点钱，你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 李卫国闻言，挠了挠头道，“这我还真不太懂，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兄弟。这件事儿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 “那谢谢了。”陈光耀灿烂一笑，顺手拍了拍李卫国的肩膀。 这小子虽然愣头愣脑的，但为人直率，在附近这一片都吃得开。 磁带作为流行的新玩意儿，让他帮忙想办法，应该可以很快打开销路。 作为一个过来人，陈光耀很清楚学校的力量。 学校本身就是一个聚合的高质量圈子，无论是看似不起眼的食堂、小卖部，还是日后的科技网络服务，各种校园网、朋友网都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快速发展起来。 原因无他，就两个字，人多。 一个学校几千上万人，就是几千上万个消费者，而且这些消费者都是精选的优质消费者。 人够单纯，钱也多。 陈光耀让李卫国帮忙打听一下子有没有路子，又简单的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毕竟这大过年的，李卫国不懂事，陈光耀总不能跟着一起瞎胡闹。 陈光耀回到了自己家里，花了点钱，继续陪着家里的小老头吃了一顿又置办了些新的衣服。 对于陈光耀而言，爷孙二人的生活方式让他十分满意。 毕竟这小老头当过兵又和他隔着辈分，平时话也不多，虽然脾气有点倔，但相处起来却十分轻松。 这小老头也不知道上学是学什么，只是偶尔想起来就问一句，问他怎么没去上学堂。 陈光耀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忽悠一下，他也就信了。 唯一让陈光耀有些不适应的，大概就是这小老头的身体不是很好，本来以前当兵就有旧伤，现在年纪又大了。 他一天天的看着这个稍显陌生的亲人垂垂老去，莫名的有些伤感和颓然，偏偏他还不能做些什么。 他现在满打满算也得两三年之后才能有个正经的名头出去赚钱。 在这之前，哪怕是给这个小老头儿买瓶二锅头都得找好久的理由。 北方的冬夜漫长而彻骨。 陈光耀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幽幽的等待着来年。 ………………………… 时间很快就到了来年开春。 陈光耀一直忧心忡忡，生怕家里的小老头扛不住，幸好这老小子还算硬朗。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史密斯真的随着访问团回来了。 圣诞节比农历的大年来得早，一般是十二月份就过了，到了开春的二三月份，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陈光耀赶紧屁颠屁颠的联系到了史密斯，直截了当的说道。 “史密斯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史密微微一笑，顺手用铁勺搅拌了一下面前的咖啡。 二人谈话的地方就是访问团下榻的京城酒店茶餐厅。 椅子都是藤条椅，桌子是十分小资的玻璃桌，周围还有绿植作为装饰，还放着钢琴曲，在这个年头算是一个格调颇高的地方。 “恕我直言，陈，当我真正了解到你所询问的项目时，我意识到你并没有对我坦白。你对我隐瞒了许多事情，至少红楼梦电视剧版权这件事应该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陈光耀愣了一下，但是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史密斯毕竟是个专业的好来坞制片人，他对版权的敏感度极高，只需要随便聊两句就能问出央台的红楼梦电视剧是一部大成本大制作的电视剧作品。 单凭5的版权就作价100万，虽然在见惯了好来坞高成本电影的史密斯看来并不算多，但是考虑到国内普遍的成本，自然可以看出其中价值。 陈光耀对此早有准备，索性也不再隐瞒，直接说道。 “史密斯先生，其实你应该可以注意到我的不同。我的英语口语十分流利，这是因为我出生在一个商人家庭，我家中的长辈对影视文艺界十分感兴趣，并且有意进行一部分投资。” “看来我猜的不错。”史密斯自信一笑，“那这件事，你得给我一部分手续费才行。” 第65章 生意能谈就行 面对老练的史密斯，陈光耀嘴角微微一扬，颇为老成的向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 史密斯不愧是个美利坚商人，做生意很纯粹，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吃饭给小费，过桥给过桥费，商务咨询给商务咨询费，反正都有得谈。 这是陈光耀最喜欢的人，总比赵铁成那样眼红了直接掀桌子的生意伙伴要好。 “史密斯先生打算要多少？” 史密斯没有犹豫，十分老练的说出一个报价。 “在好来坞，我们的版权经理人一般会收取版权交易金的07-14。” “07-14？” 陈光耀习惯性的摸了摸下巴，虽然没有胡须，但他还是习惯以这个动作来沉下心来思考。 如果是这个抽点，那一百万的手续费就是七千到一万四左右，坦白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抽成比例。 因为在好来坞，影视版权的合作流程已经十分成熟，所谓的版权经理人大部分都是类似于房地产中介的角色，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版权合作商才是真正拿大头的存在。 在这一点上，史密斯显然很清楚自己在这次版权交易中的定位，报价相当的合理。 陈光耀琢磨了一下，感觉这个手续费还可以接受，便点了点头道。 “史密斯先生，你的坦率和诚恳彰显了你作为好来坞制作人的专业性，我希望以后我们也能有机会合作。” 史密斯见他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微笑道。 “谢谢，陈，你的老派风度让我十分赞赏。事实上，这笔手续费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我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当你提出红楼梦项目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打算收取费用，但是你老练成稳的口音却让我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好来坞的工作状态。我简直无法相信你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我看来你至少应该有十七或者十九岁，甚至是二十九岁。” 陈光耀笑了笑，只是嘴角却直抽了抽。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史密斯这算是赞美还是损他。 不过红楼梦电视剧版权的事，现在还八字都没一撇，他倒是不怎么着急，眼下他最关心的是磁带的事。 vcd碟片是九三年才引进国内，在那之前，几乎都是磁带的天下。 磁带也从一开始的唱片，发展到后来的日式的电影卡带。不过因为国内存在科技代差，所以电影卡带并没有流行多久就进入了碟片时代。 陈光耀对电影卡带不感兴趣，他现在更加专注于流行音乐磁带的事。 在等着史密斯的这段时间里，他除了到处跑市场之外，也查到了一些关于磁带发行的消息。 目前的磁带市场，主要还是以中唱、民音等出版社以出一些轻音乐为主，演奏的乐团也都是标明的国内的乐团。 如果出版的是国外乐队的作品，那往往注明是内部发行，如民音版的古典音乐鉴赏系列，以此回避版权问题。 从八五年之后，到九十年代初期，受经济文化环境整体的大开放影响，各种磁带出版的单位也多了起来，除了几家老牌的音像公司，如辽源、长白山等音响或磁带器材厂都开始出版磁带。 其次港台一些流行音乐也从各种渠道流入内地，但因为版权引入的问题，国内当时正规引入的专辑很少，但充斥着这些地方公司出版的所谓金曲拼盘。 当然还有一部分沿海的工厂作坊生产的盗仿，比如香江宝丽金等公司的磁带，但是做工粗糙低劣，造假明显。 陈光耀这次让史密斯帮忙去找的磁带器材厂就是目前几个大型的地方公司之一的辽源磁带厂。 辽源厂虽然和中唱这样的大出版社没法比，但相较于沿海的小作坊简直是降维打击。 无论是从磁带的封皮印刷，还是磁带壳上的贴纸，以及封皮纸张标准，都与正版相差无几，最重要的磁带的质量十分出色，堪称是正版水平。 只不过辽源厂虽然是地方企业，但毕竟也是磁带器材厂，在如今是堪比印钞厂一样的高科技行业。 母带咔嚓一下就是三块钱，便宜又大碗，根本不愁卖。 陈光耀对这件事其实心里也没谱，只能让史密斯去卖个脸，让他尝试着以外商合作的方式联系辽源厂，看看能不能订购十万的磁带。 这种私人的订单，按照常理来说，辽源厂压根不会搭理，但是史密斯如果亲自去刷个脸，或许会有一线生机。 陈光耀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史密斯好奇道，“辽源厂在什么地方？” “在辽省东北方，距离燕京有点远。不知道史密斯先生顺不顺路？” “这个我得去问一下，这次我毕竟不是单独过来，我必须跟着访问团一起行动。” “我明白。”陈光耀咬了咬牙，故作平淡的说道。 他虽然语气平淡，但心里早已经急得直跳脚了。如果不是现在不能说什么狠话，他甚至急得都想把史密斯绑去东北。 毕竟陈光耀现在处处受制，手里只有从赵铁成那里要来的十万块本钱。 这笔钱是他被踢出鞋厂的赔偿，如果不能迅速滚动起来，那接下来的红楼梦版权，乃至于他那百年世家的豪门梦也全都会破碎。 现在的情况是一环接着一环，他必须让史密斯去把磁带厂的生意谈下来，随后才能把十万变成一百万，最后才能搭上红楼梦电视剧腾飞的末班车。 要不然，他这一步踏错，转眼就会迎来九十年代的下岗潮。 到时候乌泱泱的数百万人都会前往沿海，各种农村人、城镇下岗职工、企业主……足够把他这样一个小透明淹死在那一片商海狂潮之下。 陈光耀毫不怀疑自己再过几年再次沿海，怕是连条冷板凳都没得坐，所以眼下的这件事，他必须成功！ 他不声不响的端起面前的咖啡，缓慢而又坚定的喝了一大杯。 一时间，别的不说，倒是把史密斯看得一愣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 “陈，你还没加糖。” “没事，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吃苦。”陈光耀幽幽的说道。 第66章 两份大礼 这世上，能成大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陈光耀自认为自己占据了地利，生在一线城市，生来就是个京爷。 也占据了人和，结识了史密斯这样一个老外。 唯一他不确定的就是这一次命运会不会站在他身边。 史密斯的访问团本身就是偏向于文学艺术的访问团，自然主要的访问地点就是在燕京。 正常访问，大概率是不会去东北的。 陈光耀虽然知道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回去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三天过去…… 眼看着天气都逐渐变得暖和了，史密斯还是没有传来回信。 就在陈光耀快要坐不住的时候，史密斯终于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访问团的临时申请获得了批准，他们可以前往东北参观老工业区。” 虽然说是老工业区，但是此时的辽省无论是资源产量还是工业技术水平都是顶尖的存在。 其经济发达水平，甚至算得上全国最发达的地方。 只不过这样的繁荣随着东南沿海的开放，进入九十年代之后会迅速的衰竭，间接的带动无数工人下岗的浪潮。 陈光耀也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濒临绝望之际，还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 他不知道是，他这一次是傍上了一个大人物。 作为当初在少年文化宫获得小导游接待的三个老外之一。 史密斯在访问团中的地位，其实一点也不低。 正是因为他的申请，这次访问团才得以延期，并且前往辽省参观。 而他这样做的目的，仅仅只是好奇这个口语异常流利的东方少年，究竟会带给他什么样的惊喜而已。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小细节，最终凑成了一个巨大的偶然。 陈光耀流利的口语和无比老成的商务谈判方式，让史密斯印象深刻。 史密斯下意识的搭了一把手，就让陈光耀飞上了云霄。 接到消息的陈光耀，赶紧收拾着东西，打算跟着史密斯一起去辽源磁带厂谈合作。 没想到史密斯却早就已经随团去了辽省。 他们毕竟是外国的文化访问团，衣食住行都有专人对接，更是有签证的限制，不能随意走动，更不可能随便带着陈光耀随团参观。 就这样，陈光耀又陷入了无比煎熬的漫长等待。 终于，又过了十来天，史密斯终于回来了，并且把他约到了之前见面的酒店茶餐厅。 二人一见面，史密斯就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指了指文件上的地址栏，说道。 “虽然经历了一点小波折，但是我已经按照我们当初聊的内容和这个磁带厂谈好了磁带购买的合同。你只需要确定合同的收货地址和收货人，再把这份文件寄过去就行了。” “万分感谢，史密斯先生！”陈光耀兴奋的接过文件难掩激动。 史密斯笑着摇了摇头，在他看来这样一份不到一万美元的合同根本没有亲自去谈的必要，更是没想到陈光耀追问得这么紧急的货物竟然会是一批老掉牙的磁带。 尤其是这玩意儿压根就不是电影卡带，就是一些歌曲磁带而已，售价甚至还不到几美分。 史密斯对此难以理解，但陈光耀却狂喜不已，拿着这份已经确定的合同，他终于踏上了即将消失的命运阶梯。 不单单是这份辽源厂的磁带合同，史密斯还给徐光耀带来了一份惊喜。 只见他又从公文包中翻找出一份文件，递到了陈光耀面前。 陈光耀疑惑道，“这是？” 这话还没说完，待他看清楚文件上的抬头字句，顿时惊得站了起来。 “红楼梦电视剧版的版权分红认购协议？！” “不错。”史密斯微笑道。 “我这次离开之前，之前陪同我们参观的工作人员特意把这份合同交给了我。这份认购协议上，我已经留下署名，并且附带了一份委托协议，全权委托你处理后续的合作事宜。只要你在认购协议签署的九个月内，提供一百万就可以购得这部电视剧未来30年内5的版权分红。” 陈光耀闻言，激动得想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喊大叫几声。 一来，他对87版红楼梦电视剧十分喜欢。 再者还是因为这部现象级的电视剧，作为央台四大名着系列，可谓是爆红未来三十年，甚至于直到五十年之后，红楼梦、西游记、三国演义、水浒传仍旧受到观众的喜欢，可谓是不折不扣的百年经典。 如今陈光耀机缘巧合的获得这份认购协议，一旦完成认购，可以说接下来一辈子都不愁了。 对于他而言，版权分红最大的作用不仅仅是为他带来资金回报，更是让他半只脚踏入了影视圈。 一想到这里，饶是一向心境平和的陈光耀也禁不住攥紧双手，在心中呐喊一声。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我陈光耀重活一世，果然不是白活的！” 短暂的狂喜之后，他很快回过神来，诚挚的感谢道。 “万分感谢，史密斯先生，你可能永远无法想象你为我提供了多么大的帮助。” 史密斯端起咖啡杯，微笑道。 “事实上，作为一名好来坞的制片人，我的确是以严苛待人为闻名，一向很少会愿意帮人处理这些麻烦，但是你不一样。陈，你是一个神奇的东方人，你的谈吐举止都是我见过东方人中最让我惊喜和意外的。” “谢谢。”陈光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顺口敷衍一句。 史密斯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 “正如我所说的那样，我记住你了，陈。我想你应该有一个极其良好的家庭教育背景，这一点从你流利的英语口语表达就看得出来，我后天就会随着访问团离开这里，我期待着能够有一天在好来坞看到你的到访。” “会有那么一天的。”陈光耀拿着手中的认购协议，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简单的话语，无人知晓其中到底有多么大的魄力和决心。 好来坞，现代影视业的业界标杆。 而陈光耀会在二十年后，打破这一神话。 第67章 开业准备 史密斯送给陈光耀的大礼，真可谓是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虽然在史密斯而言，这种小买卖根本用不着天南地北的到处跑。在好来坞，他一般都是交给手下的员工去练手的小生意。 但是他对这个东方国家十分好奇，也对陈光耀十分欣赏。 做生意也好，做别的也罢，人生路上能够遇到贵人扶持，真的可以让人一跃青云，走到许多人一辈子都仰望不及的高度。 陈光耀自问如果不是碰巧有这个外语基础，同时又赶上了八十年代的访问热潮，恰好他又是燕京的学生，只怕根本没机会遇见史密斯。 无论如何，眼下磁带的订单合同和红楼梦电视剧的版权认购协议都已经攥在了他手里。 他一扫之前被赵铁成踢出局的阴霾，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现在对于他而言，其实已经算是成功了。 在八十年代做生意，要考虑的从来不是销路，而是要卖的东西要从哪儿来。 在这年头，什么东西都缺，柴米油盐，皮鞋凉鞋……只要是个稍微能用得上东西，基本都不愁卖。 陈光耀先把红楼梦版权认购协议放在一边，先研究起了磁带的订单合同。 他手里有十万块钱作为定金，所以现在暂时不愁钱，问题在于这个合同的收货地址有点麻烦。 这次买的磁带不是十盘，而是好几万盘，足够堆满一间屋子。 一般这种工厂订单都是有专门的仓库存放货物的，但是他现在压根就没这条件，更何况他这次是做的转手生意，本来就没打算把这批磁带存多久。 “不行，看样子，我还是得去租个房子当仓库。这批磁带运过来，哪怕是全部批发出去，估计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全部清空。这一个多月全部堆在家里肯定不行。” 陈光耀想到这里，稍微皱了皱眉头。 虽然在这年头租房子也不是一件麻烦的事，但是大部分的胡同四合院都挺闭塞的，无论是进出的狭窄胡同，还是防水防潮的条件都不太好。 如果想要一个宽敞点的临街房子，哪怕只租一两个月，租金的花销也挺大的。 “算了，该省省该花花，反正都差一百来万了，现在也不缺这百八十块的。” 陈光耀叹了一口气，虽然口气很大，但是现在他真是有点捉襟见肘的意思。 赵铁成把他赶出局，他现在唯一的资金来源就是磁带的生意，接下来必须把这买卖做起来，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那他想翻身就难了。 隔天一大早。 陈光耀特意在附近溜达了一圈，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库房，没想到还正在胡同口找到一间空屋子。 地方大概有个四五十平，最重要的是地面是难得的水泥地面，整个屋子都十分干燥。 屋主听说现在住在机关的大院里，这处老屋就闲置了，由于面积太大，屋里又没什么家具，所以一直没租出去。 陈光耀试着去联系了看房子的老婶子，经过她的牵线，最后成功以五十块钱租了这间屋子两个月。 按照屋主的说法，钱倒是无所谓，主要是把房子租出去，让里面有点人气儿。 陈光耀对此只能笑笑。 解决了库房的事，陈光耀转头把合同上的收货地址写上，又专门去供销社找了部座机电话，打了个长途电话和辽源磁带厂确定了相关的信息。 之后再去信用社把钱汇过去，就等着收货就行了。 这些零零散散的琐碎事情处理下来，不知不觉又花了十几天。 陈光耀忙完这一切之后，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做。那就是去李卫国问他们技校的磁带到底是怎么卖的。 本来按照他的想法，到时候磁带运过来了，他直接联系技校门口摆地摊的贩子，看价格合适就全部批发出去。 但是现在想想，李卫国之前的提醒其实也不无道理。 正所谓财不露白，他现在没有赵铁成帮忙，自己一个人处理这些磁带还要和摊贩对接。 到时候，这些摊贩起了贼心，知道了他库房的位置，半夜来溜门撬锁都是小事。最怕的就是这些人压根就不是偷，而是直接过来明抢。 陈光耀自己很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更不用说无论什么人，那脑门儿也挨不住一钢管。 “不行，这件事最好还是找信得过的人，让他们过一道手。如果直接由我批发磁带，库房的位置容易暴露不说，我一个人只怕也镇不住那些地摊贩子。” 这念头一起，陈光耀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李卫国。 一方面，那小子本身就是在技校学技术，方方面面都比较熟。 再者，那小子一天到晚跟着一群熊孩子到处跑，那些学校门口的摊贩想要欺负他，只怕也得掂量掂量。 唯一让陈光耀犹豫的就是李卫国会不会和赵铁成一样，经手的钱太多，一下子接受不过来，转头又在他背后捅一刀。 酒壮怂人胆，恶从贪里生。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至诚至信的圣人，亲兄弟都能掀板凳，亲父子都能提菜刀，更何况他和李卫国只是玩得好的同学而已。 短短小半年不见，见面连打个招呼都略显生疏，更何况是经手几十万的生意？ 作为过来人，陈光耀早已经见惯了各种尔虞我诈的可笑嘴脸，也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人心。 “看来除了让李卫国帮忙交接之外，这个库房最好也别让他知道。那小子虽然愣头愣脑的，但是他一天到晚跟着那个吴川一起，这倒是个大隐患。” 吴川的二哥吴兴源本来就是个倒爷，又沾了沿海生意人的脾气，市侩阴险，偏偏赢得起又输不起。 陈光耀和那个吴川不熟，和吴兴源因为玩具厂的事又有仇，自然不愿意招惹他们。 只不过现在必须要让李卫国帮忙，可能最后还是会让吴兴源听到风声。 想到这里，陈光耀眉头一皱，虽然觉得有点疑虑，但是此时他也没有别的什么路子可走，只能试着先把磁带的买卖先做起来再说。 第68章 仗义 转眼又是十几天过去。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85年5月。 盛夏的烈日之下，陈光耀哼哧哼哧的拖着一个大纸箱，来到了胡同口。 三四个年轻小伙或站或蹲，百无聊赖的堵在胡同口。 领头的李卫国，一改小时候的少年稚气，微胖的脸型也隐隐变得瘦削，开始有了一丝轮廓分明的感觉。 他一见陈光耀拖着一只大纸箱过来，顿时招手道。 “光耀！” 陈光耀见状，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东西都在这儿了。” “就这点儿？” 李卫国扒拉开纸箱瞄了一眼，略显嫌弃道。 “我还以为多少呢，就这么百八十盘，我自己都能倒腾出去。早知道我就让眼镜自己来了。” 陈光耀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问道。 “怎么？你还倒腾过磁带？” “这是畅销货啊，谁不会转手赚一笔？” 李卫国说着，随手在纸箱里翻找了一圈，说来吊儿郎当的似乎有点看不起的意思，但是这翻着翻着，他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这……这是……” 一旁戴着眼镜的张伟也凑了过来，好奇道。 “都是什么带子啊？我瞅瞅。” “我去！这是最新版的八五金曲啊！”李卫国这会儿才终于回到神来，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不少。 “八五金曲是什么？”陈光耀没倒腾过这些玩意儿，对此还不太了解。 张伟解释道，“金曲拼盘啊，这你都不知道？现在就流行这个。” 李卫国拿起一盘磁带，搓了搓上面的七彩印花防伪标记，激动道。 “这还是正版货？简直是绝了！光耀，你还挺有眼光啊，你这些带子都是今年最新款啊，西单商场估计都没有！” “这是罗大右的新歌？我记得去年才听过他唱的《童年》，没想到他还有新歌。” “这首邓莉君的新歌，我也没听过。” 几人一改之前懒散的模样，全都在纸箱里翻找起来。 陈光耀看着他们这来劲儿的样子，一时真是哭笑不得。不过他可没心思和他们开玩笑，直接便拍了拍手，说道。 “都先别急着看了，那拐角还有四箱，你们想个办法给弄出去。这批磁带是我家亲戚从沿海弄来的，我这次倒腾出来也是为了给我爷看病，所以哥儿几个都上点心。” 这是他之前想出来的说辞，毕竟他现在倒腾磁带，少说也有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流水。 这几个年轻小子虽然不比赵铁成，但也到了认钱的年纪，必须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所以陈光耀之前联系李卫国的时候，就说是自己家里的小老头生了病，有个沿海的亲戚教他卖磁带这条路子。 他如今把话一说，李卫国和张伟等人瞬间也消停了不少，纷纷说道。 “光耀，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们身上。” “对，包在我们身上。” 陈光耀虽然打出了一张很有效的苦情牌，但也知道不能亏待这些棒小伙。 毕竟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便宜的事情。 “这次虽然你们是帮我陈光耀的忙，但是该多少算多少，我陈光耀也不能亏待大家。这样，这批磁带，你们卖出去一张，我给你们提成三毛钱，多卖多得就当是我陈光耀辛苦各位了。” “光耀，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几个都是老同学了，难不成帮你忙，还能是为了你这点钱吗？” “就是，这钱我们不能要！” 李卫国和张伟一起反驳，果然还是少年意气。 陈光耀早就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接受，不过这种场面话听听就得了，陈光耀还是习惯花点钱，心里也踏实，当即摆手道。 “这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帮我忙，是看得起我陈光耀。但是这件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搞完的，我爷需要用钱治病，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你们过两年都该去进厂上班了，我作为老同学也该给你们支持支持。” “光耀……”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一盒三毛，该多少是多少。还请各位多帮忙，我陈光耀多谢各位。” 说话间，陈光耀十分老练的拱手拜谢，俨然一副沿海老板的气派，一时间倒是把李卫国几个唬得一愣一愣。 这种打鸡血的话术，换作是后世的职场，估计也就刚毕业的学生会信，但是现在李卫国几人一听这话，好像陈光耀真的和他们推心置腹一样，纷纷涨红了脸，恨不得当场拿出千八百块钱支持他。 “放心！光耀，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批磁带我们一定帮你尽快卖出去！” “对！” “那就多谢了。” 陈光耀嘴角一扬，看着热血满满的李卫国等人，微微一笑。 很快，李卫国和张伟等人就把这几箱磁带陆陆续续的搬回了自己家里。 …………………… 陈光耀一来不知道市场行情，二来也有意装成老实模样，所以也没定下太细致的指标，让这几个老同学先去试试水，看大概能卖多少钱。 当然，他看似和李卫国等人推心置腹，自己也没忘了带着几盘磁带亲自去问个价。 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最开始就是在年轻人之中流行起来的，所以学校正好是主要的市场之一。 他这段时间基本上隔三差五的就逃课，以至于现在回到实验二中，一时间还不免有些陌生。 不过在八十年代，读书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经常有小孩读了半学期就退学了，像是陈光耀这种三天两头就不来的学生也挺多，所以老师也没多问。 陈光耀走进教室里随便坐下，眼瞧着是课间休息时间，便把磁带拿出来，朗声吆喝道。 “流行歌曲磁带！有要的没？给钱就卖了！” 他这一吆喝，几个胆子大的男生就凑了过来。 “什么流行歌曲磁带啊？” “都有什么歌啊？” 陈光耀也不管认识不认识的，直接拿着磁带介绍道。 “八五畅销金曲，金蝶唱片正版授权！罗大右，邓莉君的最新单曲，全新不卡带！” 第69章 卖不出去 陈光耀本以为拿出这磁带，不用介绍就可以卖爆，没想到几个男生却反应平平。 “罗大右是谁？” “邓莉君唱过什么歌？” 在这个网络不发达的年代，大部分人其实都不认识什么明星，更不用说这些学生了。 再加上此时的主流音乐磁带大部分都是国内歌手，所以真正的香江歌手知名度提升，还是在八十年代后期，已经接近九十年代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正如当初吴兴源办玩具厂一开始瞄准的弹力健身球一样。 此时的音乐风潮更加接近于欧美的五六十年代的嘻哈摇滚风潮，八十年代中期在北方最流行的歌曲是由张蝶演唱的《成吉思汗》，歌词简单、旋律紧凑，很容易上口，粗犷奔放，还有些魔幻风。 张蝶作为当时流行音乐最红的“三张”之一，陆续翻唱了不少流行歌曲，在那个盛行迪斯科舞曲的时代，张蔷和张蝶都曾被称为“迪斯科女王”。 如今陈光耀拿出一张香江歌手的歌曲磁带，根本就没几个人听说过这些明星的名头。 陈光耀一下子就傻了眼。 这事儿闹的，搞不好这下直接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幸好此时方方面面都物资匮乏，别说什么流行歌曲磁带了，就是英语听力磁带这些个少男少女都能拿回去听一宿。 几个人一合计，其中一个男生试探道。 “那你这磁带怎么卖的啊？能试试吗？” 陈光耀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磁带，说道。 “这地方没法试，不过我可以给你保证，放不出声音来，你随时可以找我，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你也不用担心找不着人。至于价钱，我这磁带得卖六块钱一盘。” “六块钱？这么贵啊！” 这个价格一出，周围本来还看热闹的人顿时走了一多半。 他们本来也只是看看热闹，都还是学生，哪能拿出这么多钱买这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磁带？ 最重要的是，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这磁带里的歌曲到底怎么样，所以也没人愿意花钱买。 换作是九十年代卖碟的小摊贩，身边还能摆一台收音机，放几首《心太软》，偏偏陈光耀现在还真没这个条件。 陈光耀现在的磁带进价并不贵，因为史密斯以文化访问的名义签订的合同，所以磁带厂批发的价格比一般的代理商都要便宜。 他平均下来一盘磁带的进价才一块多钱。 如果真要说是降价，那肯定是可以降，但是他很清楚现在不是降价的问题，而是要让这些潜在的消费者认识到这些磁带的价值。 “唉~要是能去搞一台收音机就好了。” 陈光耀看着众人的反应，急得直挠头。偏偏现在这学校里的条件还不算太好，不比后世的学校，每间教室都能配一台电视机，还有专门的收音机播放英语听力磁带。 他这会儿，哪怕是燕京城的中学也没有这样的条件。 学校倒是有广播室，但他可不敢拿着这些流行歌曲磁带去广播室放，到时候一旦被查出来，那事儿可就大了。 就在陈光耀走投无路之际，坐在窗边的一个女生突然伸手道。 “你送盘磁带给我听听。” “送？”陈光耀眉头一挑，刚想回怼一句，没想到抬眼看去，那姑娘长得还挺漂亮。 此时正值盛夏，阳光明媚，格外灿烂，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扎着一个马尾辫，一张清丽的瓜子脸格外的俏丽，充满了青春浪漫的少女感。 陈光耀乍一眼看去，不由得一愣，转念一想，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皱眉道。 “你……你……不是那谁吗？宋什么来着？” “宋亚楠！”宋亚楠一见他这德行，下巴微微昂起，明显脸色一冷。 陈光耀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我就说我见过你，这都小半年没见，我差点儿都给忘了。” “哼~我可没忘了你。”宋亚楠俏脸含霜，一时间让陈光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哪知道当初去文化宫当访问团导游的事，宋亚楠一直准备了很久。 没想到半路被他截胡，自然是让这小姑娘记恨不已。 宋亚楠对他说是恨得牙痒痒，但毕竟是这么长时间不见，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学校？” 陈光耀顺口一句，“我家里的老头儿生病了，来不了。” 他这话本来就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借口，如今说起来，自然一点也不带犹豫的。 但是这话落在宋亚楠耳朵里却让她愣了一下。 她还真以为陈光耀这么有孝心，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困难，竟然为了照顾家里的爷爷，大半学期都不来学校上课。 一时间，真是把她给感动坏了。 “……你把磁带卖我一盘，我给你钱。” “哟，你还是一小富婆啊？家里是小资家庭？” 陈光耀玩笑一句，惹得宋亚楠秀眉一蹙，羞恼道。 “你这人嘴怎么这么贫啊？你倒腾这些磁带不也是小资吗？” “我这不一样，我这不是为了给我爷爷治病吗？你得支持支持才是。” “哼~油嘴滑舌！” 宋亚楠一时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懊恼，只能气冲冲的接过他的磁带，数了六张一块钱的钞票给他。 陈光耀借机瞄了一眼，发现这姑娘还真是挺有钱的，那衣服口袋里怕不是有个十来块钱。 别说是在这年头，就是往后的九十年代，甚至是许多零零后上学的时候，估计口袋里也不是天天都能揣着十几块钱的。 不过宋亚楠显然有些傲娇，拿了他的磁带就直接转过身去看向窗外，不理睬他了。 陈光耀也没心思和这些小女生逗乐，自顾自的又吆喝了一阵，效果却还是不太理想。 还没等他再琢磨琢磨，再想想怎么把磁带推销出去。 伴随着一阵上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众人也都回到了座位上。 这短暂的销售机会算是告一段落。 陈光耀暗暗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兜里那几盘卖不出去的磁带，只能把寄希望于李卫国那几个小子身上了。 第70章 磁带风潮 陈光耀对于磁带能不能卖出去，其实并不担心。 毕竟往后的十几年里，磁带都是时髦的畅销品，哪怕是九十年代，甚至是零几年还是会有很多年轻人用随身听播放音乐。 等到下一代p3的出现，至少还有十几年的时间。 但是他现在显然等不了十几年的时间，红楼梦电视剧版权的认购协议拖得越久，认购达成的可能性就越小。 史密斯作为文化访问团的成员，下一次过来还不知道是多久。 正所谓人走茶凉，更何况史密斯还是一个老外。 接下来的一整天，陈光耀都在琢磨怎么把磁带尽快的卖出去，可是一时半刻之间也没什么头绪。 他卖磁带这件事，本身就不太想太张扬。 一方面是如今经济快速发展，人心浮动，如果被一些小混混盯上，会惹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再者，他现在手里有几万盘磁带如果全部分销出去，也容易得罪同行。 所以他现在既想主动打出名气，又不敢太过张扬。 正当他心里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傍晚时分。 陈光耀麻溜的收拾东西就走，宋亚楠刚“诶”了一声，本想和他说两句话，不想他倒是走得格外利索。 一时间，惹得宋亚楠又是一阵气恼。 “哼~摆脸色给谁看呢？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说话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宋亚楠一边收拾书本，眼角余光落在抽屉里的磁带上，一时还是不免多看两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磁带装进书包里，跟着两个要好的女生一起回了家。 到家之后，她还没来得及把书本翻出来，顺手就打开了收音机，把磁带放了进去。 她本来还想找找陈光耀说的罗大右和邓莉君的歌，听听到底是唱的是什么。 没想到磁带的第一首歌播放出来，便是一阵颇有几分古琴丝竹的旋律，一下子就把她给吸引了。 歌曲似乎有笛声，还有琴声，唱的却是粤语。 宋亚楠本来还听不懂粤语歌，但是这歌曲的曲调配合粤语又是十分好听。 还没等她多听一会儿，第一首歌就放完了。 她正打算倒放一下磁带，身后传来一阵开门声，一对男女走了进来。 “亚楠，你在听什么呢？” “我在同学那儿买了一盘磁带，正想听听有什么歌。” 正说话间，收音机传来了一阵浑厚的男声。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 “归来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 “踏着沉重的脚步~归乡路是那么漫长~” 宋亚楠一时还没想起这首歌的名字，她的爸妈却已经跟着哼唱起来了。 “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芳香~” “归来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归来哟~我已厌倦飘泊~” “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为我抹去创痕~”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宋亚楠看着二人好像都会唱这首歌，好奇的问道。 “爸，妈，你们怎么都会唱这首歌啊？” “费翔的《故乡的云》你都没听过？去年春节联欢晚会还播过，特别火，我们办公室都会唱。” “是啊，那费翔长得可真帅，高鼻梁，眼睛也亮亮的。” 宋亚楠的爸爸闻言，没好气的撇了撇嘴，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费翔的确是长得十分帅气。 他不想听唠叨，便转过话题道。 “费翔的歌曲磁带不是特别难买吗？听说商场柜台都卖断货了，你那同学家里还能有拿出来卖的？” 宋亚楠随口说道，“可不是，我看他还有不少呢。” 说来有些气恼，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想起了陈光耀说他爷爷病了，家里困难，便不由得看向那中年男子道。 “爸，我那买磁带的同学说他家里爷爷生病了，我要不也给你买两盘磁带留着？” “真的假的？怎么你们这些小孩儿动不动就外公外婆生病了？”宋亚楠的爸爸明显不信这些话。 他毕竟都上班这么多年了，这种装傻卖惨的说辞可骗不了他。 只是不想他这话一出口，宋亚楠和一旁的中年女子就齐齐白了他一眼。 他一时也只得讪讪一笑，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磁带这玩意儿买一模一样的存着也没什么用。这样，我明天去办公室问问同事，看他们有没有喜欢听费翔的歌的。” 宋亚楠不忘提醒道，“对了，爸，这磁带里不只有费翔的歌，这磁带里还有罗大右和邓莉君的歌。”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金曲拼盘吗？这是最新的带子吗？” “是最新的，八五畅销金曲。” “哟，这玩意儿怕是不便宜？我看商场里一盘畅销金曲的带子得卖十二块钱了。” “我同学卖的是一盘带子六块钱。” “六块钱？！这也太便宜了。” 一听这价格，宋亚楠的爸爸本来还没什么兴趣，此刻也不由得走了过去，“咔哒”几声从收音机取出磁带，仔细的研究了一下，诧异道。 “这磁带做得不错啊，怎么价钱这么便宜？” 宋亚楠摇了摇头，她对这里面的门道就不清楚了。 宋亚楠的爸爸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亚楠，你同学家的这些磁带完全不愁卖啊，别说让我多买两盘了，就是买个几百几千盘，我能买啊。这玩意儿转手就能卖不少钱。这样，你明天去找你那同学，就说他家里有多少磁带，我们家都给他买了！” “爸，你这不会是坑我同学的？这磁带真能再转卖出去？” “嘿，你这丫头还胳膊肘往外拐了，我这不是帮你同学的吗？” 宋亚楠的爸爸玩笑一句，脸上笑容十分灿烂，明显是捡了便宜。 宋亚楠撇了撇嘴，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第71章 烤鸭 陈光耀虽然不知道宋亚楠和她爸妈的对话，但也很快就放下心来。 他本来还以为这批磁带真的会砸在手里，最少也要囤大半年。 没想到刚要回自己家那大杂院，还没等回到家里就在胡同口遇到了李卫国几人。 这几个小子一脸的兴奋。 陈光耀走到路口，远远的看着这几个小子一人手里拎着一瓶北冰洋，相当的潇洒。 李卫国眼尖，晃眼一瞥见他走过来，顿时招手道。 “嘿！光耀！” 陈光耀走了过去，也没废话，“怎么？磁带都卖出去了？” “那还用说，这都是流行的新歌还能有卖不出去的？一盘带子十块四，哥儿几个可真是费了老大的劲帮你讲价了。” “十块四？”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 说实话他刚才见这几个小子优哉游哉的喝着北冰洋汽水，就知道应该是磁带都卖出去了，但他还真没想到这小子能卖出十块四毛的高价。 要知道，他刚才特意绕路去了一趟西单商场，看了一下流行歌曲的磁带，一般售价也就在十块左右。 一些老的磁带，价格还会便宜一些，像是一些戏剧、山歌这种五块钱以下就能买到。 没想到李卫国倒卖二手竟然还能卖出品牌价。 其实陈光耀不知道，此时的流行金曲磁带可是热门畅销的时髦商品，原价根本买不到，卖出去十块钱一张已经算是二手价了。 这个年头黑白电视机都没完全普及，更不用说手机、电脑这种东西了，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听音乐、听广播，再不然就是去看电影。 偶尔有一两家有钱的，家里买了黑白电视机，邻里邻居一群小孩儿大人都会过去围着看。 要是遇到一些势利眼的，看电视都还要收门票钱。 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陈光耀倒腾出来的磁带，压根就不存在滞销的问题。 陈光耀隐隐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关已经熬过来，抬起头看向李卫国几人，心中不免豪情万丈，顺手就接过李卫国手中的北冰洋汽水，咕噜咕噜的一口就干了大半瓶。 随后“咳咳咳”的咳嗽了几声，低头又吐了一大口。 一时间别的不说，倒是把李卫国给心疼坏了。 “光耀，你别这么喝啊。这好好的汽水都给浪费了。” 陈光耀豪气一笑道，“没事儿，不就是几毛钱的汽水吗？今天你们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啥好的？”李卫国也是个毛孩子，一点儿也没和他客套。 陈光耀一听他这话，一时还不由得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其实也不知道燕京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他之前在沿海跟着吴兴源去鸿发酒楼吃过一些闽南菜。 虽然菜式和原料都很扎实，但感觉和后世吃的菜，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八十年代的很多调味料，其实不如后世的齐全。 后世的饭馆，基本上什么鸡精、味精、耗油、麻油、香油……能准备一大堆调味料。 八十年代的调味料虽然也不少，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原料就很扎实。 陈光耀前两年跟着周林闲聊的时候，曾经听说过燕京有专门的外宾饭店，能做红烧熊掌、燕窝鱼翅这种大菜。 不过普通的小老百姓相对高级的享受，还是那最为经典的两样。 烤鸭和铜锅涮羊肉。 现在眼看着都要六七月份了，自然也不能大夏天的去吃涮羊肉，陈光耀转念一想，干脆拍板道。 “这样，我们去燕京烤鸭怎么样？” “吃烤鸭？”李卫国和小眼镜等人面面相觑，毕竟这可真是一道大菜。 别说陈光耀了，就连他们这种家境好的，这活了十几年也没见得去吃过一顿。 因为燕京烤鸭早在民国那会儿就是名菜，往上数数都是八旗子弟吃的东西，后来虽说平民化了一点，但始终还是不太划算。 如今虽然经济条件好了一些，但大部分人还是习惯性的对烤鸭敬而远之，也就是一些办事请客的大事才会去吃一顿烤鸭。 这年头，一般十几岁的小年轻还真别和烤鸭沾边。 李卫国犹豫了一下，皱眉道。 “那得花不少钱？” 陈光耀随口说道，“也没多少，好赖不过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李卫国等人对视一眼，一时还真是被吓得一激灵。 一顿饭就要吃一百块钱，这简直是没法想象的事。 陈光耀见这几个小子心虚了，故意玩笑道，“怎么？就吃个饭而已，你们还能怕了？” “怕啥啊，我们就是觉得不值当。” “是啊，不值当。” “行了，都别说了，今天就去吃烤鸭了。卫国，你跟我去找我家老头，就说你今天生日请我吃烤鸭，回头我给那小老头带一份回去。他这种老头儿不舍得花钱，你也知道的。” 李卫国见他都安排好了，只能犹豫道，“行……行。” 一行人就这么说好了。 李卫国按照陈光耀的说辞，回去院里跟家里的小老头一说，这就被陈光耀领着一起上了街。 虽然一路上几人都挺兴奋的，但李卫国回想起刚才进了那大杂院，看到陈光耀家里的情形，不免还是拉着他小声说道。 “光耀，说真的，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二次去你们家。以前，我总觉得你们家阴森森的。” “是吗？那现在感觉好点了？”陈光耀随口玩笑一句，对此也不以为然。 李卫国看了看他的脸色，虽然有点奇怪他现在只能和爷爷一起相依为命为什么还这么无所谓，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免关心道。 “光耀，你爷爷到底是什么病啊？治病的话，得花多少钱？” 李卫国这会儿正是十来岁的青春年华，虽然是叛逆期，但也异常感性，甚至有点多愁善感的意思。 他见陈光耀家里的环境不太好，那胡同口的大杂院和他家的房子根本没法比，甚至有些同情起陈光耀来。 陈光耀本来顺口还想玩笑两句，但见他这么郑重其事的样子，转念一想，故作认真的说道。 “也不多，就百八十万。” 这话落在李卫国耳朵里，顿时惊得他两眼圆睁，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72章 开业大吉 在这年头，万元户已经是十里八乡出尽风头的人物了，更何况是百万富翁？ 李卫国本来还想帮着想想办法，一听陈光耀说医药费要一百万直接就傻了眼。 陈光耀见他傻乎乎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百八十万而已，小意思。” “这……这还小意思？” “卫国，你记住一句话。想要赚钱，首先得知道什么地方钱多，然后找对方法，伸手把钱拿出来就行了。” 陈光耀这番话，说得李卫国云里雾里，实际上却也十分透彻。 赚钱和钓鱼一样，在一潭死水里面钓不出大鱼，一起钓鱼的人太多也不容易钓到鱼，所以选择一个好的鱼塘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只不过大部分的人就是不怎么习惯挪窝。 一行人说是去吃烤鸭，但往大街上逛了一圈也找不到地方。 燕京烤鸭最出名的是全聚德，也有其他的一些老字号，比如东来顺之类的。 陈光耀也是第一次去吃这种大菜，一路上一边问路，一边领着李卫国几人大街小巷的满地走。 最后好不容易到了地方，不说李卫国几人，就是陈光耀自己都饿得够呛。 等着烤鸭摆上桌，几人也不客套，也不用敬酒什么的，拿起面饼卷着葱丝和鸭皮就是一顿胡吃海塞。 等到几人都吃了半饱，小眼镜张伟这才抹了抹嘴上的油，说道。 “说起来，这烤鸭有三种吃法，你们知道吗？” 李卫国好奇道，“三种吃法？这吃个鸭子还有讲究？” “那可太有了，这烤鸭可谓是历史悠久的名菜。除了我们地道的北方烤鸭，听说明朝的朱元璋称帝的，还带过来一种金陵做法，叫做金陵片皮鸭，那时候京城里吃的都是金陵做法。后来京城名气最大的“全聚德”烤鸭店挂牌开业，烤鸭技术又发展到了“挂炉”时代。它用果木明火烤制并具有特殊的清香味道，不仅使烤鸭香飘万里而且还使得“燕京烤鸭”取代了“金陵烤鸭”，这“金陵片皮鸭”现在只有在南方沿海的几个大城市才能吃到。” 张伟说得煞有其事，一边吃一边抹了抹眼镜腿，让本来就黑的黑框眼镜更是黝黑发亮。 陈光耀看他这么起劲的样子，没好气的笑了笑，顺手拿了一张擦手的帕子递给他。 张伟接过手帕，擦了擦眼镜上的油光，仍旧不忘吹嘘几句。 “烤鸭啊，是宫廷名菜，必须用果木炭火烤制，尤其是那鸭皮必须烤得红艳发脆，里面的鸭肉不能焦，讲究的就是一个外脆里嫩。以前大宅门里的太太小姐们吃烤鸭。她们既不吃葱，也不吃蒜，就喜欢拿那又酥又脆的鸭皮蘸了细细的白糖来吃。此后，全聚德的跑堂一见到女客来了，便必然跟着烤鸭，上一小碟白糖，这就是讲究的吃法。” 李卫国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吃了一口大葱，诧异道。 “哟，烤鸭沾白糖，这还真是讲究。” “那是，我们这种甜面酱加葱条，配点儿黄瓜条、萝卜条，抹在荷叶饼上，放几片烤鸭盖在上面，直接卷起来的吃法，只能算是一般的吃法。” 陈光耀吃了几口，这会儿也已经半饱了，顺口问道，“这就两种了，还有一种吃法是什么？总不能是炖汤吃？” “那肯定不能够啊，烤鸭不就是吃鸭皮的吗？只不过第一种，大家小姐太太们吃的是蘸白糖，我们这种正常口味是卷葱丝，还有一种就是加蒜泥。” “蒜泥？” “是啊，就是蒜泥。蒜泥的味儿大啊，比大葱有味儿多了，不仅可以解油腻，烤鸭混着蒜泥一起吃，鲜香中还有一丝辣意，那味儿可正宗了。” 张伟说得头头是道，家里的长辈估计也有个会吃的老饕客。 众人虽然说得热闹，但是陈光耀也没忘了正事，他轻咳一声把李卫国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随后说道。 “大家都是老同学，这次卖磁带的事也辛苦各位了。你们一会儿把磁带卖出去多少，都给我报个数。该多少提成，我都给你们算上。” 李卫国听他说起正事，也抹了抹嘴，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来。 “光耀，我今天拿了一百盘磁带，一共卖了一千零四十块钱，你数数。”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把钱交了上来。 陈光耀也不含糊，各自把钱给他们算上。 这一千多块钱在如今这年头可谓是一笔巨款，但是李卫国和张伟这几个都是陈光耀的老同学，再加上陈光耀编了个说辞，卖了个惨，所以他们也都没玩什么手段。 不过陈光耀也很清楚，酒壮怂人胆，财迷英雄眼。 这些钱一直从他们手上过，难保他们不会起别的心思。 再者这些钱的数目太大，很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 陈光耀想了一下，打算以后要么就扩大手下的这些销售，要么就把磁带的分销时间和数量都细分起来，一次性只出几十盘或者百十来盘，免得被人盯上。 不过这些事都可以以后再详细的计划，现在只是第一次合作，他也没必要立刻就说这些事。 陈光耀不声不响的把钱从几人手里收了回来，虽然心中狂喜，但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平添几分惨淡。 他知道自己让李卫国等人买磁带，这一盘磁带卖十块钱就给他们发三毛，保不齐他们回过神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偏偏红楼的分红认购金需要一百万，所以他眼下也不可能给李卫国等人发特别多的奖金，只能先卖一卖情怀，卖一卖惨。 他把收来的一沓钞票放在桌上，随即环顾李卫国几人，沉重的说道。 “卫国、眼镜、还有小东阳、东方、李明儿，这次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没什么好报答的，都在酒里了。” 说罢，陈光耀顺手往桌上摸索了一下，本来习惯性的想要倒酒，结果余光一扫，没想到桌上放着一瓶汽水。 再一看李卫国几人全都直愣愣的看着他，显然是被他这么社会的语气吓得一愣一愣的。 陈光耀尴尬一笑，不过戏都演到这儿了，只能拿起汽水“吨吨吨”的就是一口干了。 一时间，让李卫国等人又是一阵傻眼。 过了好一会儿，张伟才鼓掌道。 “好！！！” 第73章 百万富翁 常言说，万事开头难，虽然继续走下去也难，但做生意最重要的是选择一个合适的市场。 很明显，陈光耀的选择没有错。 磁带作为八九十年代年轻人的潮流刚需，无论是听流行歌曲还是后来英语培训用来练习听力，都是风潮正盛的年头。 陈光耀虽然在实验二中没有立刻打开路子，但在李卫国这几个躁动的年轻小子的技校里却很快打开了销路。 陈光耀请李卫国等人吃了烤鸭，转头回去又和家里的小老头儿吃了一顿，随后就开始算了一下账。 仅仅是第一天，他的回款就达到了五千八百六十三块钱，按照他一盘磁带一块多的进价，简直可以说是十倍的暴利！ 这一方面得益于史密斯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又有文化访问团的身份，这才能以成本价谈下这样的大合同。 再者也是因为磁带在八十年代，几乎就等于二十一世纪的智能手机，一进一出至少就是倍利润，如果再加上一点流行风潮，八九倍甚至是十几倍的利润也很常见。 陈光耀一边清点着钱，心中不免狂喜无尽，不过他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思考起了下一步的打算。 磁带的确是个暴利行业，但是和大多数新潮的电子产品一样，更新换代相当的快。 现在才八五年，他还能吃两年红利，但是再过几年到了九十年代，满大街都是盗版磁带、盗版碟片。 天桥底下，步行街到处都是卖碟片的小摊贩，他这样的生意自然也做不长。 “看来，我必须尽快把这批磁带卖出去，争取再进一批货。” 陈光耀一边琢磨着，一边自顾自的把钞票绑上橡皮筋，随后放在一个铁盒里，继续清点下一叠。 这么一边清点现金，一边琢磨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他继续卖磁带的话，手底下的人肯定不能再这么分散，整个流程也必须重新梳理一遍。 毕竟他现在不是当初几毛钱的粮票生意，而是动辄几百上千的大买卖。 一方面，李卫国那几个熊孩子正值青春躁动的时候，要是脑子一热，拿着他的钱去到处炫耀，只怕会惹得大麻烦。 再者，他如果要继续做磁带批发，以他计划的体量，不可避免的会引起燕京城其他的磁带销售商的注意。 一线大城市的代理商，基本上都是有关系的人，到时候随便使点手段，只怕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光耀想到那后果，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不过他既然要吃这一碗饭，自然也不会怕这些事。 他转念一想，很快就想到了一些简单的应对的办法。 首先还是最简单的扩大组织，不断的扩充下线代理，批发磁带的人越多，他就越不容易被人发现。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收钱，他就不能这么面对面的收了，最好还是去信用社汇款。 一想到信用社，陈光耀不自觉的摸了摸鼻梁，一时还真有点头疼。 这年头想要在信用社开个户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后世的二十一世纪，一般小孩儿没有个十七八岁也不能自己办理银行卡。 他之前和赵铁成合作的时候，就是用的家里的老爷子的存折。 那小老头儿虽然平日里不太管事，但是对他这个亲孙子实在是没话说，再加上他本身也没读过书，所以打小就是陈光耀帮着他去存钱取钱。 “看来，只能继续用老爷子的存折暂时先走走账了。” 存折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的麻烦就是成员的梳理。 陈光耀把清点钱的事先放在一边，拿出许久没有用过的铅笔又翻出一张草稿纸，在纸上画出了一个树状图。 以他为领头，下面是李卫国这五个一级代理，往下他又在每个人底下画了五个分叉，心下暗道。 “看来，从明天起，我必须给李卫国他们分派几个小弟，然后重点记一下附近的地摊蛇头，最后做一个登记汇总。按照我目前的体量，至少也得招三十个分层销售才行。” 按照他的规划，只要建立了这样的组织架构，那他的磁带销售网络就可以迅速的铺开，以后就可以直接和李卫国这几个老同学单线联络。 同时磁带一批一批的分摊到他们手下的人手里，最多不会超过二十盘，这样一来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再者就算是货款丢失也不至于太心疼。 燕京城的夏夜里。 陈光耀就在这胡同里的大杂院里，听着隔壁的小孩儿哭闹，夫妻吵架，在老槐树的树影之下，仔细的绘制着他的商业蓝图。 此时此刻，或许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即将在一年之内遍布大半个西城的磁带帝国，即将以此为启点。 ………………………… 春去秋来，时光匆匆。 对于大部分身处于同时代的老百姓而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平无奇的过去，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大街小巷的各种音乐声突然响亮起来。 整个燕京城的各大学校，无数的年轻男女都开始听起了流行歌曲。 民谣、摇滚、重金属、抒情情歌……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成为了一股新的风潮。 而作为这一切幕后推手之一的陈光耀，仍旧在按部就班的推进着他的计划。 学生时代其实有许多隐藏的福利，其一是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其二是交流成本比较低，其三是社会风险比较小。 作为一个初高中生，想要找一个同学帮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一个进入社会的上班族，别说是找路人帮忙，就是坐在对面的同事都不一定会给个好脸色。 再者，作为一个学生天生也比较不那么惹人注意，哪怕是做了错事，大部分也不容易被人记恨，毕竟都只会说是一个学生而已。 陈光耀充分的利用了这些优势，快步的把自己的磁带网络铺开，让李卫国等人顺利的招揽到了自己的下手。 随后他开始不断的完善整个销售网络，有一些卖磁带的地摊贩子拿了磁带不给钱的，或者是直接动手抢的，陈光耀就把人记住，拉进黑名单。 如果有人过来询问磁带来源的，他也把人记住，叮嘱李卫国等人避开这样的人，同时也交代他们应对的说辞。 就这样，五月过去，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转眼又是一年深秋。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年尾，转眼就是八六年了。 央台的办公大楼底下，一个面容稍显青涩的少年，信步走进了办公大楼，他手上的档案袋里拿着一份版权认购协议书。 第74章 可以谈 “你好，我是琼斯·史密斯先生的代表，我这里有一份电视剧版红楼梦的分红认购协议，史密斯先生希望我来代为签署这份协议。” “请稍等一下。” 戴着厚眼镜的央台工作人员，查看了一下协议又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少年，说道。 “这个东西我不太了解，我去叫我们台里的人过来。” “好。”少年显得异常从容。 不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穿着衬衫，西裤，梳着油头，脸型方正，显得十分有威严。 “你叫陈光耀？” “对。”陈光耀点了点头，指了指分红认购协议的下一页，“这是史密斯先生的委托声明，他已经全权委托我处理此事。” 那男人看了一眼分红协议，随即又打量了陈光耀几眼，突然问道。 “你几岁啊？” “我？我今年十九。” “十九？你看起来好像没那么大，不过这个子倒是不矮。” 一听这话，陈光耀心下暗暗挑了挑眉头，生怕被这个男人挑刺，索性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只是随口招呼道。 “我是央台专门处理影视版权的主任，我叫侯兰生，你就叫我侯主任就行了。” “好的，侯主任。这份协议现在可以签署吗？” “签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这个史密斯先生也是我们的国际友人嘛。我记得他是三月份走的？” “对，三月二十六日下午的航班。” 侯兰生笑道，“你别这么紧张，我就随口一问也不是怀疑你。” 陈光耀也跟着笑了笑，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怎么可能不紧张，为了这次的分红协议，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侯兰生翻了翻协议，招手道。 “进来坐着说。” “行。”陈光耀爽快的应了一句，二人走进办公室里坐下。 侯兰生的办公室并不大，虽然央台在传媒领域的地位毋庸置疑，但是八十年代大部分的机关、单位都还是老房子，面积自然不宽裕。 侯兰生专门是负责影视版权这一块的业务，虽然说是版权，但其实也没什么相关的版权事宜，他一般处理的都是发行方面的事，所以相对清闲。 他把陈光耀领进了办公室，随后关上了门，自顾自的端起茶盅，拿起暖水瓶倒了些热水。 热气氤氲间，他却突然一语惊人道。 “要不算了。” “什么？！”陈光耀被吓得一激灵，赶紧追问道，“侯主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侯兰生说道，“你不要误会，我说这话，不是不认账。只是出于一个友好提醒的角度，对你和史密斯先生做一个提醒。” “提醒？” “不错，我们台里目前的四大名着项目推进遇到了一些困难，一期的项目西游记已经面临很大的资金缺口，目前红楼梦剧组也存在资金的问题。当初史密斯先生提出的分红协议，我们原则上同意不高于5的分红认购，是需要他提供一百万资金的。目前整个项目都有延期的风险，出于一个负责任的态度，我们建议你们最好不要签署认购协议。” 陈光耀听到这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是央台不认账了，没想到他们还挺负责的。仔细想想也是，这毕竟是文化交流的一部分，如果坑了老外，这件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侯兰生所谓的项目风险，与其说是延期，倒不如说是很有可能像是烂尾楼一样直接烂尾。 陈光耀一早就知道央台以文艺创作的方式全国取景拍摄红楼梦，十有八九会遇到资金问题，现在果然还是遇到了麻烦。 不过他自然也很清楚央台不会放弃这个项目，虽然会延期，但是最终还是会顺利完成。 他当下也不犹豫，坚定的说道。 “侯主任，这个问题你尽可以放心。史密斯先生委托我全权处理认购事宜，自然是希望我达成协议。我也相信我们台里能够克服困难，完成这次红楼梦电视剧版的拍摄。这份认购协议，我们还是希望签署下来。” “既然你们这么坚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侯兰生见此也不多劝，指了指协议上的姓名等信息，说道。 “按照认购协议的条款，从协议签署的三十日内，史密斯先生需要往我们台里的账目打入一百万的认购款。这一点你清楚吗？” 陈光耀点了点头，“资金方面已经准备好了，没问题。” 此话一出，侯兰生不由得看了陈光耀一眼，要知道在这个年月一百万可以说是天文数字，没想到史密斯会把这么多的钱让这个小年轻来打理。 事实上，他又哪儿知道这些钱甚至都不是史密斯给的，而是陈光耀在短短半年之内挣的。 不过侯兰生也没有多问，他毕竟是央台的主任，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认购协议的签署相当简单，毕竟主要的协议之前已经谈好了，现在签订整个协议，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打钱。 陈光耀既然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份协议自然也没有签署不下的理由。 很快，随着协议上利落的钢笔字落下。 “陈光耀”三个字落在了协议的乙方位置。 侯兰生看着他写的一手好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 “行，这样就算是签订好了。过几天，史密斯先生的认购款项打过来，我们会把正式的股份合同给你，凭借着这份合同，史密斯先生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 “好的，万分感谢。” 陈光耀十分老练的伸出手，侯兰生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笑道。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言谈举止倒是挺成熟的。我看你这面相没有十九岁，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侯主任说笑了。” 陈光耀故作憨厚的笑了笑，压根不敢和他多聊这件事，只是拿着股份协议，整理好协议就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也幸亏他个子比较高，虽然面相还稍显稚气，但配合着他本就老成的言谈举止，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第75章 暗流浮动 分红协议谈得异乎寻常的顺利，以至于陈光耀一度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的确是做到了，而且几乎是在最后时刻搭上了这末班车。 离开央台大楼，外面的天空有些灰蒙。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秋，十月末的北方还算不上冷，但已经有了几分凉意。 陈光耀抬头看着天空，心中不免暗暗感叹起来。 “两年了，这时间过得可真快。” 这两年时间，他苦心孤诣的折腾，从一开始倒卖粮票再到后来和赵铁成投资办厂，最后到了如今借着史密斯这个贵人的扶持，成功拿下分红协议。 这些事，哪怕现在想想都让陈光耀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相较而言，这两年的时光和这些成就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陈光耀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转头再过两个月就该八六年了，再一翻坎儿就是八七，到时候红楼梦应该就可以播出了。 算一算，其实也就剩下一年多的时间。 陈光耀想到这里，心道，“看来得找机会去看看我的好姐姐们了。” 虽然前几年在西郊马厂的时候，他还经常去混个脸熟，但如今两年多过去，也不知道邓洁、陈筱旭这些人还记不记得他。 他现在已经得到了红楼梦5的分红，自然也有意搭上八九十年代影视文娱腾飞的好时候。 作为一个圈外人，让邓洁、陈筱旭这样的明星演员带路，无疑是最好的路子。 他一边琢磨着接下来的打算，一边朝着胡同口走去，本来是打算去处理转账的事，没想到刚一走到胡同口就见着李卫国等人抬着一个人往巷子里走。 这胡同也没多大的地方，总共一条胡同就七八个院子，而且还都是大杂院，有条件的基本都搬出去了。 陈光耀看见是李卫国，赶忙便上前招呼道。 “怎么了这是？” “光耀，你总算来了，我们刚打算去找你呢。” “怎么回事啊？” “眼镜被人打了，你给我拿点钱，我带他去卫生所看看去。” “……”陈光耀闻言，顿时脚步一顿。 李卫国见状，急道，“你这是干什么？都是朋友，你还能见死不救？” 陈光耀眉头一皱，皱眉道，“不是，我没有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眼镜现在受伤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必须得弄清楚。” “什么鸡毛原因啊！都是朋友，你这么有钱，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赶紧帮忙出点医药费啊！” 李卫国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 陈光耀闻言，眉头皱得更深，甚至暗暗咬了咬牙，但是眼看着这几个老同学扶着张伟堵住胡同口，尤其是李卫国还一脸不忿的看着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 “行，先送去卫生所，我回去拿钱。” “废话怎么这么多啊！真是磨叽！”李卫国一见他有些迟疑，顺口嘟囔一句，转头又领着一群熊孩子把张伟给扶着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催促道，“走走走，赶紧的！” 陈光耀看着几人慌慌忙忙的背影，脸色却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李卫国刚才一时气急说出的话，好似一个钉子突然扎在了陈光耀的心头。 作为一个过来人，陈光耀骨子里始终是一个三十而知天命，思想已经十分成熟的大人。 所以当他听到李卫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他第一时间并不想帮着垫付医药费。 原因很简单，在陈光耀的认知之中，进入社会的人都要学会自己对自己负责，别人不会为你的错误买单。 现在张伟受了伤，偏偏李卫国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几个熊孩子闹出来的事，为什么现在要来找他负责？ 在这一瞬间，陈光耀隐隐感觉到一种隔阂和危险。 他很清楚的意识到，他的这群老同学正和这个大时代的同龄人一样，进入了一个躁动热血的年纪。 李卫国虽然帮了他不少，但是这种小孩儿似的拉帮结伙的思维。 一来会给他增加不少小麻烦，再者如果真的闹出了大麻烦，说不定会把他也给牵连进去。 想到这里，陈光耀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家从自己书桌的铁盒里拿出几百块零钱，随后跟着去了卫生所。 他一到卫生所就看到李卫国在门口焦急的等着他，一见面就抱怨道。 “赶紧赶紧，你怎么这么磨叽啊。” 说着，李卫国伸手就要拿过他手中的钱，只是他刚一伸手，陈光耀却把钱往后一收。 李卫国撇嘴道，“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陈光耀漠然道，“卫国，我丑话说在前头，张伟这次的医药费，我可以垫钱，但是下一次你们出了事，别再来找我。” 李卫国气极反笑，“嘿，你小子不至于这么势利眼？我们几个帮你赚了这么多钱，现在出了事让你给个千八百块钱，像是要了你的命一样。你至于吗，陈光耀？” 此话一出，陈光耀的脸色顿时一沉，他最害怕的就是李卫国这样的反应。 如果说当初赵铁成把他踢出局，那是纯粹的红眼病。 那现在李卫国比当初的赵铁成还要危险。 李卫国正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性格过于耿直，做事又分不清轻重。 在他的心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个赚钱糊口的生意，还十分理所当然的把这件事当作了一场游戏，就是一群人在嘻嘻哈哈的凑热闹。 如果陈光耀不敲打敲打他，那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四。 到了最后，李卫国会把他给的钱都当作理所应当的事。 一旦最后陈光耀帮不了他，李卫国说不定急了眼，还会反过来记恨他。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就掐灭这个苗子，径直说道。 “我话就说到这儿了，今天的事，我可以帮你。但是以后这种事，你们别来找我。” “好好好，陈光耀，你他x真的是有脾气了！行，你格调高了，我们高攀不起！” 李卫国一听这话，顿时只觉一阵火大，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几百块钱，转头就气冲冲的走了卫生所。 第76章 快刀斩乱麻 看着气冲冲的李卫国，陈光耀并没有挽留也没有解释，只是不声不响的就回了家。 坦白来说，李卫国的确是他的好朋友。 以前在槐柏树学校的时候，这小子就经常帮他上课打掩护，回来还会去家里帮他忽悠家里的小老头。 陈光耀记得很清楚，自己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是跟着李卫国去了他爸李长岭的一个亲戚家里，白拿了几十盘磁带。 后来更是通过他爸的关系，认识了周林编剧，王福林导演等人。 但是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古代带兵打仗的皇帝，功成名就之后尚且有“飞鸟尽走狗烹”的说法。刘邦、朱元璋这样的明君称帝，同样是杀得人头滚滚。 别管什么韩信、蓝玉，有一个算一个，该杀就杀，绝不手软。 做生意同样也是一个道理，合伙创业的时候就要把账算明白，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绝对不能搞混了。 陈光耀很清楚李卫国本质上还是一个八十年代的大院子弟，骨子里烙印着这个时代的印记。 他和千千万万个，在八十年代跳迪斯科的年轻男女一样，都是冲动而盲目的。 磁带的生意现在已经做得这么大了，仅仅大半年就给陈光耀带来了近百万的利润。 陈光耀怎么可能让李卫国这个二五不分的小年轻毁掉这一切？ 陈光耀想到这里，回到家之后便拿出了自己早已经梳理好的员工名册，把李卫国、张伟等老同学划去，转而在下一级的几个人之中选了几个相对熟悉又信得过的人，继续做磁带批发的工作。 作为补偿，陈光耀还是按照一个月一百块钱的工资给这几个老同学留了一份保底。 虽然相较于他自己赚的一百万而言，这一百块钱的工资可谓是微乎其微，但在如今这个年头已经算是一份相对较高的收入。 陈光耀很清楚李卫国几人对他也早有不满，毕竟每次赚多少钱，他们其实心里也有数。 别说他们现在十五六岁已经可以进厂当学徒工了。 就算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知道一块钱比一角钱多，更何况是他们。 人类社会，本质上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恃强凌弱几乎是刻印在每个人骨子里的记忆。 原始人时期，谁最能打，那就厉害，享受的资源就越多，身边的女人也就越多。 而现在，这种力量体系转化为了钱，自然而然也会激发每个人心中追求金钱，恃强凌弱的本能。 别说赵铁成这样的大人，就连李卫国这样的十五六岁的年轻小伙也知道，他那份分得少了，回头想要来争。 陈光耀作为过来人，自然也知道他们的心思。 其实他一开始也打算提升一下他们的待遇。 但是一来最开始的磁带批发市场还没有稳定下来，红楼电视剧的分红认购的资金缺口也大。 再者，李卫国等人本身也是十五六岁的熊孩子，如果给他们太多的钱，反而容易助长他们的气焰，平白的给他们惹来祸端。 一番内心挣扎之后，陈光耀叹了一口气，略显疲惫的按了按太阳穴，颓然道。 “算了，这件事就这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把他们踢出去，也是为了维持整个生意的运转，再过几年等他们静下来了，也可以再拉他们一把。” 他想到这里，心中的思绪似乎也平复了几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心智早成，对此想得很开。 李卫国那几个愣头愣脑的大院子弟却远不如他想得这般开明。 他这样快刀斩乱麻的处理方式，日后会给他带来一场刻骨铭心的大麻烦。 …………………… 处理完李卫国等人的事，陈光耀转头又趁着时间还早，去把分红协议的认购资金给央台转了过去，又去菜市场买了点儿菜。 随着时间逐渐接近九十年代，燕京城几乎是一天一个新变化。 城里的大街小巷都开始叮叮当当的开工破土，有的盖商场，有的修楼房，有的修公路，甚至连农贸市场的菜都变得多了。 陈光耀以前买大菜，一般就两种，一种是去菜市场买猪肉，另外一种就是去供销社买午餐肉罐头。 不过这次去农贸市场却看到了有卖鱼的摊贩。 在八十年代没有大规模的养殖业，像这种鱼虾蟹都是从河里捕捞的。 有多少，什么时候有，纯粹是看天吃饭。 陈光耀一年也没吃过几回，没想到这次还碰巧遇到了，就凑过去看了一眼。 “这鱼怎么卖的？” “一块九一斤，上好的长嘴儿。” “这怎么吃啊？” “煎煮都行啊，你回去拿点白糖和老陈醋熬个糖醋勾芡，那味儿老好吃了！” “行，那你给我来一条，就这条。” 说话间，陈光耀指了指竹篓里一条看起来有个三四斤重的鱼，让那个卖鱼的老农称了一下重量。 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很明显的整个物价水平也在飞速的提升。 往前几年，这猪肉差不多也就是一块多一斤，现在这鱼都快两块钱一斤了。 虽然这年头没有养殖鱼，燕京又不上靠海，但是这物价也长得太快了。 陈光耀一边感慨，一边对于其中的门道，其实也早就门儿清了。 七八十年代的物价，与其说是低，倒不如说是被压制了。 因为整体的物资不足，再加上票证经济，使得市场极其不活跃，一些商品的物价也低到了离谱的价格，国内和国外几乎是两个物价体系。 最早的吴兴源那一批辽省倒爷，就是靠倒卖这些柴米油盐之类的小商品发的家。 随着现在的开放，整个市场快速活跃，大量的资本和产品进入了国内市场，物价水平自然也与时俱进。 此时的沿海城市甚至比燕京这地方还来得发达。 陈光耀想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了赵铁成的鞋厂，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生意怎么样了。 这想法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并没有细想。 既然已经翻脸了，他现在也没有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的习惯，转头就提着菜，回自己那大杂院，陪家里的老爷子去了。 第77章 小人之心 陈光耀对赵铁成的事，其实早已经看得淡了，不过却没忘了之前协议分红的事。 鞋厂的股份，当初本来就是他占了一半，说好了四十万卖股份就一分也不能少，绝不是他赵铁成夫妇俩儿摆个脸色，装模作样的吼两句就能糊弄过去的。 不过陈光耀暂时也没心思去找赵铁成追旧账，而是继续处理起了自己磁带批发的生意。 先前史密斯帮他订下的订单现在已经全部卖完了，他最近打算去找辽源磁带厂签订新的合同。 这次的合同肯定拿货成本不会那么便宜，但只要能够拿到货，他就有得赚。 就这样，转眼十月份过去，不知不觉十一月……十二月……眼看着快到年底了。 陈光耀重新找磁带厂订了新的合同，又进了十万的磁带，同时也安排了新的人手交接，把李卫国那几个老同学手上分发的磁带数量降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也都走上了正轨。 正当陈光耀等着年后，找个机会去红楼梦剧组的演员的时候。 这天傍晚，一个意料之外的来客出现了。 隆冬岁末，临近年底。 陈光耀随便编了个理由，在屋里搞了个铜锅涮羊肉和家里的老爷子一起吃了顿好的。 正当爷孙二人美滋滋的吃着涮羊肉的时候，隔壁的张大妈突然敲门道。 “光耀啊！光耀！院门口有人找你们家老爷子！人都在外面等了好久了，这大冷天的，快出去看看！” “谁啊？”头发花白的小老头闻言，一抹嘴便要起身。 陈光耀赶忙道，“爷，你坐着，我去瞧瞧。” 说罢，不等小老头起身，他自己就麻溜的站起身来，随手拿了一件厚袄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刚一出门，迎面的冷风就吹得他一激灵。 这突如其来的冷风也让他瞬间精神了不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个疑问。 “这么晚了，谁会来找我？” 他的家境不算富裕，只有他和家里的老爷子相依为命，住在这个大杂院里。 在这里待了两三年了，从来没什么亲戚来过。 除了亲戚之外，知道他住这儿的，也只有之前在槐柏树的老同学了。但是之前和他玩的最好的李卫国，也因为给小眼镜医药费的事，现在闹得很不愉快。 这番思索之间，陈光耀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他往那院门外看去，本以为来人会是李卫国或者是张伟，没想到一眼看去却在门外看到了三个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孔。 “赵叔？吴姨？红梅？你们怎么来了？” “光耀，这么晚了，没打扰你们？”赵铁成一反常态的和气。 借着屋檐下的电灯泡，陈光耀注意到赵铁成一家，除了赵红梅的衣服还算新潮之外，赵铁成和吴秀琴的穿着打扮都显得十分朴素。 当初去年赵铁成刚从沿海回来的时候还是一身西装加皮鞋，看起来很有大老板的派头。 这一年不见，又穿回了自己以前的那一身了，而且还是深蓝色的城镇职工的工装。 陈光耀看在眼里，并没有多问，只是淡淡的问道。 “赵叔，你们有事吗？” “有点事找你爷爷，我们进屋坐着聊。” “找我爷爷？”陈光耀一听这话，瞬间就反应过来，隐隐也知道赵铁成想聊什么了。 他也没顾忌什么，直截了当的说道。 “我想起来了，赵叔是来谈之前鞋厂那事儿的是？钱准备好了吗？” “这……”赵铁成没想到陈光耀话说得这么直，顿时一愕，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这次拖家带口的过来登门拜访，甚至连赵红梅也领了过来，不为的，就是为了打打感情牌。 他还以为赵红梅和陈光耀是老同学，如果让赵红梅跟陈光耀说说情，最后让陈光耀和他家老爷子再说说好话，这件事会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只是他想不到的是，当初投资鞋厂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陈光耀自己的主意。 从他当初甩脸色，劈头盖脸的吓唬陈光耀的那一刻开始，陈光耀就已经决定对这件事冷处理了。 别说现在这赵红梅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两人也仅仅只是曾经的同学，就算赵红梅现在二十来岁，跟他有十几年的交情，陈光耀也不会手下留情。 “跟我打感情牌？真是笑话。” 陈光耀心下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淡淡的说道。 “赵叔，你放心。我爷说了，协议就按照你们家的意思为准，之前拿了你们家十万，现在还有三十万尾款。你给了，我们就把当初股份转让的协议给你。” 赵铁成见他把事情挑明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讪笑道。 “光耀啊，这事儿确实我们去年是这么说的，但是今年的行情不太好。你也知道的，沿海那一片到处都是工厂，我今年一年到头真的是一天都没歇，甚至是红梅得了阑尾炎要动手术，我都没时间回来看她一眼。我真的是……已经很拼了……” 说到伤心处，他眼眶一红，似乎就要流下泪来。 只是不想，陈光耀的态度却依旧冷淡。 “赵叔，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吴秀琴见陈光耀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索性帮腔道。 “光耀，你们家也太狠了。我还以为你们家当初办厂的时候给了多少钱，没想到就给了一万块钱，我们去年已经给了你们家十万了，你们还要追着我们要三十万，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不知道是不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干久了，吴秀琴的声音尖锐刻薄，意外的响亮。 不单陈光耀听见了，甚至连身后的大杂院里的邻里邻居也像是听到了动静，本来嘈杂的吵闹声都一下子小了许多。 陈光耀担心屋里的老爷子听到动静，干脆也不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道。 “吴姨，赵叔，我们就简单点好。一句话，拿钱给协议，三十万一分也不能少。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那就协议作废，我有权索要今年鞋厂50的利润，之后我们再来说掀摊子不干的事。” 第78章 急眼了 陈光耀出乎意料的强势，让赵铁成和吴秀琴都有些猝不及防。 吴秀琴和陈光耀接触不多，一时还有些诧异。 赵铁成却早就见识过陈光耀的伶牙俐齿，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就反应过来，沉着脸说道。 “光耀，你也别这么得势不饶人，你真以为我这一年多就老老实实的帮你们家赚钱吗？我不怕告诉你，我已经办了新的营业执照，开了新的厂。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子，这三十万我肯定不会给，他现在要么就把当初的协议字据给我，我稍微给他补偿一点，要不然那我就把人和机器带走，我换个地方照样赚钱！” 此话一出，一旁的吴秀琴也顿时硬气了起来，讥笑着看着陈光耀。 “陈光耀，你还真是出息了~跟你家那老不死的，害得我们铁成还不够，真跟那疯狗似的咬着就不放，非得在铁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是不是？” 陈光耀闻言，并没有搭理吴秀琴的讥笑，仍旧是不咸不淡的说道。 “三十万一分不能少，你们想掀摊子不干了也可以。” “你以为我干不出来？”赵铁成冷笑道。 陈光耀神情冷漠的说道。 “这也没什么办不出来的，鞋厂不干了也无所谓，只是你们现在应该没有走破产清算的流程，这样算起来今年赚了多少还是有我们家的一份。之后你们要不干了，鞋厂的厂房、机器，我们家作为股东都是可以去估价索赔的，不是你们想拉走就拉走的。” 他如果真和赵铁成大吵大闹起来，估计这夫妇俩儿早就开始撒泼耍混了，偏偏他一字一顿，那异乎寻常的淡然态度却让赵铁成和吴秀琴根本无法发作。 最重要的是，赵铁成这次也是有备而来，早就咨询过这种事该怎么处理。 虽然现在的企业法不太完善，但为了保护投资的大环境，对于这种官司审查十分严格。 一般合伙投资办厂开公司，合伙人是有理由根据投资的资金占比，获得相应的利润分红的。 赵铁成和吴秀琴只是带着点势利眼的普通老百姓，压根就不知道什么隐藏利润，转移资产的套路，所以去年赚的钱明明白白的都摆在明面上的。 哪怕现在陈光耀说了要分钱，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心底一琢磨，其实分出去的钱也差不多得有个十几二十万了。 眼看着还是被陈光耀算计，赵铁成一时气急上头，气得挽起袖子，破口大骂道。 “你是什么玩意儿啊！狗蛋子东西！鸟毛都不是！你跟我扯这些！” 他说着，抡起拳头照着陈光耀就要打。 陈光耀眉头一皱，虽然知道这种人道理讲不通，就只会耍混。 但是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的时候这人不讲理起来，还真没什么办法。 他知道这会儿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回头就往院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 “打人呐！疯子打人呐！” “你他x喊什么！” 赵铁成气得冲进大杂院里，本来还想耍混，但是这大杂院里住着七八户人家，二三十号人。 尤其是这个年头，邻里邻居的都说得上话。 陈光耀一喊，院子里几户人家的人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 赵铁成说是气得想耍混，但是一看这架势，他顿时也不急了，只能恨恨的指着陈光耀的骂道。 “混球玩意儿！活该克死你爹妈！我看你家那老东西也得被你克死！” “……” 陈光耀一听这话，心中腾的一下一股无名火起，顺手提起屋檐下隔壁家放在外面的痰盂，抡起来就往赵铁成身上砸了过去！ 赵铁成一时躲闪不及，当场就被泼了个屎尿满身，狼狈的逃了出去。 这大杂院里面本来就是人多事多，街坊邻里一天到晚闲话不断。 现在一直在院里没什么存在感的爷孙二人，突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四周的邻居全都好奇的看着陈光耀和逃走的赵铁成。 他们都很奇怪陈光耀惹了什么麻烦，被人家找上家里来，这么堵着门口骂。 陈光耀脸色铁青的看着赵铁成离去的背影，这还是他重活一辈子，第一次生这么大气。 “真他x的晦气，我不搭理你们，你还给我蹬鼻子上脸了是？” 他一咬牙，本来对赵铁成那鞋厂的事都不怎么搭理了，没想到他非得来这么一出。 正当陈光耀大动肝火，非要去找赵铁成说个明白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拉着陈光耀安慰一句，也没有过问缘由，反倒是不声不响的拿起了扫帚，收拾起了门口倒了一地的屎尿。 院儿里的其他人，见他不声不响的出来收拾这些。 有的人见没热闹看就回去了，也有几个热心肠的，赶忙上前招呼道。 “老爷子，我来收拾就行。” “陈老头，甭收拾了，拿水冲冲就行了。” 陈光耀看在眼里，顿时满心的怒火全都散去。 或许只有再世为人，他才能明白这小老头的心。 都说家是一辈子的港湾，有爹有妈的时候，虽不见得吃穿能比别人有钱人家的孩子好，但爹娘总是会在你犯错的时候，为你擦屁股。 陈光耀刚才扔痰盂砸赵铁成，不管前因后果如何，这件事落在邻里邻居嘴里，难免受到议论。 这小老头儿现在帮忙收拾院子，只是为了堵住这悠悠众口，让陈光耀以后少受些议论。 这良苦用心，别人看不出，陈光耀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没有多说些什么，过去帮着收拾了院子又跟着几个邻居说了几句答谢的客套话。 院里的闹剧结束之后。 刚回到屋里，那小老头就问道。 “光耀啊，刚才外面是怎么回事啊？” 陈光耀刚才已经想好了借口，便解释道。 “是个势利眼的贩子，我不是在拐弯胡同那一片卖磁带吗？就是前几个月卫国他们带我去卖的那东西。可能抢了他生意，这大年头突然跑到院儿里来闹事，真是欠的。” 小老头显然没有听见之前陈光耀和赵铁成在门口议论的话，再加上陈光耀卖磁带的说辞，的确是之前说过了。 他本来也是个老兵油子，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嘀咕道。 “那确实是该的，打油卖醋都是做敞亮生意，谁也碍不着谁，犯不着急眼。” 不过话锋一转，他很快又语气低沉下来道。 “光耀，你以后别跟着李卫国那几个小孩儿一起倒腾那些什么磁带了，好好读书，好好上学堂，老头子我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我可怎么办？” “嗯。”陈光耀不敢多说，只能先敷衍一句。 第7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也亏得陈光耀自小就懂事，所以这件事虽然闹得很大，但小老头儿并没有多问。 只不过这件事虽然过了老爷子这一关，陈光耀心里可还暗暗憋着火。 “赵铁成，我他x欠你的？这笔账，我非得要回来不可！” 夜幕沉沉，陈光耀借着月光看着窗外的老槐树，一宿没睡。 赵铁成找上门来，的确是让他觉得晦气，不过这笔账如果真想要回来，其实也挺麻烦。 八十年代碍于网络技术的限制，各地公务系统基本都没有联网，如果他真打算去打官司，必须亲自去一趟深海特区。 他现在磁带的生意已经铺开了，每天去库房取货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赵铁成那点糟心事随便耽误。 这随随便便耽误一天，起码就是几千甚至是上万块钱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现在批发磁带的生意竞争也很大，手下的地摊小贩如果拿不到磁带，很有可能就会去别家进货。 到时候他花了近一年时间才铺起来的销售网络，短短一两个月就会被同行抢走。 陈光耀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库房管理权也应该分散放出去。 他自己一直亲自盯着，安全固然是安全，但他平时遇到意外状况，很容易把整个磁带销售的生意带崩盘。 当然，虽说是把库房权限下放出去，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库房交出去。 首先管理库房的人必须信得过。 再者一两个人独揽大权肯定不行，必须多租几个库房，多找几个库房管理人，分散风险。 至于陈光耀自己只需要保持和辽源磁带厂这个源头渠道供货商的合作关系就行了。 磁带的事比较好解决，但是赵铁成这件事就稍微有些棘手了。 赵铁成是个标准的二道贩子起家，性格也带着几分街溜子的混蛋劲儿。 这种贩子本来就是认钱不认人，现在让他吐出那三十万，只怕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都不行。 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陈光耀自认为聪明一世，没想到现在对付这个见钱眼开的浑人，一下子还没了办法，只能暂时先不管赵铁成的事，先把自己手上的库房权限下放出去。 他现在接手了磁带生意，满打满算也才一年，再加上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电脑办公，做什么事都需要自己亲自去沟通去处理。 所以哪怕是做了快一年的生意了，还是有许多细枝末节的事需要去改善。 这边。 陈光耀突然想起来自己可以把库房交给手底下的去分发管理，正在着手改进分派任务。 而另外一边。 赵铁成夫妇俩也没闲着。 赵铁成昨晚被陈光耀一个痰盂砸在身上，被屎尿泼了一身，一路上气得暴跳如雷，回家之后更是气得一宿都睡不着。 “他x的！什么玩意儿！明天老子就去叫人把那姓陈的小王八蛋给废了！” “嘘~红梅还在隔壁屋呢，你小点儿声。”吴秀琴赶忙提醒道。 赵铁成气急败坏，仍旧喋喋不休，“什么玩意儿，真以为我在燕京这地界上混了十几二十年，手上就没点手段？这还敢跟我蹬鼻子上脸了？” 吴秀琴见他好像真有这意思，急忙劝道。 “算了，铁成。这事儿还没到这个地步，我们再想想办法。再者说，我们昨晚去了他们家刚吵了一架，他们那大杂院里那么多人都看着，到时候那姓陈的出了事，可不得赖着我们？” 赵铁成冷哼一声，急得搓了搓脑袋，显然很是气不过。 他其实一早就想找道上的人处理这件事了。 之前他没想着找人收拾陈光耀。 一方面是因为钱来得太快。 他稀里糊涂的被陈光耀带着办厂赚钱，完全没来得及反应就赚了不少钱，所以也没那么多心眼。 再者，一开始翻脸的时候，他心里还勉强认点交情。 如今一年过去，他的鞋厂虽然还是在赚钱，但是他每天看着这些钱都攥在手里，一想到都是在给陈光耀打工，心里就像是在滴血。 数着一叠一叠的钞票，穿着西装皮鞋，感受着路人羡慕的眼光，赵铁成早已经把当初的交情抛在了脑后。 他不声不响的又琢磨了一会儿，咬牙道。 “不行，那小子我是得找人弄他。不弄他，他跳得不行。等这大年过完了，来年四五月份的时候，我肯定要找人去办这事儿，谁拦着都不好使！” “……”吴秀琴见劝不住他，一时也不好再劝。 毕竟这件事，其实一开始也是她自己挑起来，她就感觉陈光耀一天天的装得人模狗样的，那些话一定都是他家里那个老头教的，为的就是骗赵铁成的钱。 尤其是听到当初买下玩具厂，陈家只出了一万块钱，现在就要分走几十万的时候，吴秀琴更是急眼了，一直撺掇着赵铁成把陈家的人踢出鞋厂。 现在赵铁成要找道上的人弄陈光耀，吴秀琴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但转念一想又心中暗爽。 这下，那三十万买股份的钱也能省下来。 赵铁成说做就做，早上吃了饭，赶紧就往北门外走去。 他之前做粮票贩子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孙老五的南方人，那人大概三十来岁，一直是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 说是没什么本事，但是一天到晚就喜欢跟着别人蹭酒要烟，要是不给或者是说他几句，那可就当场翻脸耍浑了。 孙老五本来就是个泼皮无赖，反正被打了往地上一躺就完事。 一般人是正经过日子的，自然也不愿意和这种人较真。 所以久而久之，孙老五就成了北门那一片出了名的人物。 赵铁成以前收粮票的时候，曾经和孙老五有过交集。 他不知道孙老五没什么本事，只是个泼皮无赖，只是见他沿街在小摊贩那儿，拿点油条、豆浆什么的，从来没给过钱，再听孙老五一吹嘘，就真以为孙老五是道上的人物。 这一次，赵铁成过来找孙老五不为别的，就是让他出手收拾陈光耀。 第80章 不讲武德 燕京往北边是昌平，往南边是房山。 清朝前中期的时候，北城是深宅大院，南城是市井江湖，下九流的地方。 北城的大户人家想去听戏，看杂耍，去窑楼都得去南城。 所以那时的南边比较热闹。 后来清朝晚期，西方的科技文化传入，北城作为老贵族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开始留学和学习西洋文化的区域。 因此北城建了不少学校、研究所、西医院。 等清朝没了，北城的八旗大户人家的格局被打破，剩下的就是一些学校和研究所了。 总体而言，北城这边的学术科技氛围要比其他地方好一些，当然不包括北门外。 燕京此时还没有五环外的说法，往北门外都算是城郊了，压根就不算是本地人。 时值岁末隆冬，赵铁成往袖子里兜了一沓钱，冒着寒风，把两手揣进袖子里哆哆嗦嗦的去了北门外。 他刚一到北门外农村人进城的菜市场，就看到一个瘦瘦矮矮，头发毛躁的男人站在街边冻得脸色发青。 赵铁成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要找的孙老五吗？便赶紧上前招呼道。 “嘿，孙哥！” “哟，你这不是那……那谁吗？” 孙老五一时磕巴，赵铁成也不见怪，仍旧是陪着笑脸道。 “我赵铁成啊，西城粮站那一片的。” “我想起来了，赵哥！” 赵铁成笑了笑，“这大冷天的站在这儿多费事啊，走，我们哥俩儿难得碰见，一起去喝点儿。” “行啊，那走，去喝点儿。”孙连五没想到赵铁成还会邀他喝酒，顿时高兴坏了。 二人在附近找了个饭馆，孙老五本来以为只是吃点小菜，没想到赵铁成一来就招呼着，先把铜锅涮羊肉给摆上。 孙老五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明明是西城的体面人，怎么会突然来北城和他碰上。 不过他也没点破，闷头就一顿胡吃海塞。 等到酒过三巡，赵铁成见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抹了抹嘴，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 “孙哥，小弟有点事情，想劳你出手。” 孙老五闻言一笑，轻拍了拍桌子，说道。 “我就琢磨着陈哥你这趟怕是找我有事，说说，都是什么事。我孙老五别的本事没有，帮别人平事，那还是在行的。” 他这话语之间，还没来得及怎么得意，赵铁成的话就把他吓了一跳。 “孙哥，我想你带着道上的兄弟，帮我收拾两个人。不消别的，把手指头剁两根就行。” “！！！”孙老五一听这话，心下眉头一挑，心说这个姓赵的心还挺狠的，把这剁手砍脚的事说得跟出门买白菜似的。 赵铁成见孙老五不说话，便从袖子里拿出一直攥着的一沓钱，低声道。 “孙哥，这儿有五百块钱，算是请你先吃顿酒。事成之后，价钱我们好谈。” 孙老五看了一眼桌上的钱，顿时来了精神。 “……你让我去办谁啊？” “西城南里拐弯胡同那一片，有一家姓陈的。家里就一个六七十的老头，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就那两人儿。孙哥劳你大驾了。” 孙老五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 “诶，不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一个十五六岁的半生个儿，这都差了岁数啊。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唉，别提了。” 赵铁成叹了一口气，刚才喝了点酒，这会儿酒劲上头，便顺口抱怨起来。 “他们陈家和我本来是搭伙去南方做买卖，后来他们撂挑子不干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南方，自己干了大半年。回头年尾了，他们又屁颠儿屁颠儿的来要钱了。我一琢磨这事儿不对啊，买卖是我做的，他们当甩手掌柜，回头我还得给他们钱？” “那确实，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说那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我们干脆清账。当初他们给了多少钱，就添点儿还给他们，没想到那爷孙二人还不认账，非得逮着我欺负，觉得我就该一辈子给他们打工！孙哥，我现在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说这事儿我该怎么办？” “……” 孙老五没有接话，他虽然是个街溜子，但是脑子也不笨。 赵铁成的这番话，仔细一琢磨，甭管他再怎么诉苦，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做买卖赚了钱，要把陈家的爷孙二人踢出局。 陈家的那两个不愿意，他现在就要请人弄他们。 孙老五不愧是在北门外混吃混喝这么多年，也算是人精，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机会，不声不响的就把赵铁成的钱一推，故作傲然道。 “陈哥，这事儿我可办不成。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你说这姓陈的家里就一老一小，你现在让我带兄弟过去，我那些弟兄们怎么下得去手啊？这事儿传出去，我孙老五还怎么混啊？” 说罢，孙老五作势就要起身。 赵铁成急忙拉着他，“孙哥孙哥！先别急，这件事我们好商量。” 孙老五心下暗暗得意一笑，这下算是逮着个肥羊了。 赵铁成还不知道孙老五的打算，还以为真是道上的规矩，只能试着又聊了聊价钱。 孙老五有心想要从他手里诈点钱，自然摆出一副为难的架势。 他心里早已经打定主意，剁脚砍手的事儿，那是要进去蹲几年的大事，他可不能做。但是借着这由头，他可以慢慢的拖时间找赵铁成要钱。 就这样，赵铁成满心以为能找个道上的人平事，不知不觉就和孙老五在这儿耗上了。 大年一过，转头就是八六年了 时间的洪流悄无声息的席卷着神州大地，燕京也开始进入叮叮当当，扬尘漫天的城镇建设时代。 二月过去，又是三月、四月、五月、六月…… 夏日炎炎的苏杭。 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儿来到了苏州的拙政园外。 此时的陈光耀还不知道赵铁成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找人要收拾他了。 他优哉游哉的过了大半年，趁着磁带生意逐渐稳固，转头有空了还是放不下赵铁成那点破事，就去了沿海直接把赵铁成给告了。 这边顺路，正好来看看两年多不见的红楼梦剧组的演员们。 第81章 出息了 红楼筹备的时候是八三年，如今转眼都快八六年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着实不短。 陈光耀虽然来之前已经联系过周林和王福林导演，但真的走进剧组还是不由得有些心虚。 此时红楼剧组正在苏杭取一些园林景观，陈光耀去的时候，一行人正在拍“史湘云醉卧芍药裀”的戏。 这段戏是贾宝玉的生日宴会上，大观园众姐妹前来为宝玉贺寿，玩了一会儿，大家方起席散了，却忽然不见了湘云。一开始众人只当她一会儿就从外头回来，谁知越等越没了影儿。 便使人各处去找，最后在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看见喝醉的湘云卧睡于上，四周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穰穰的围着她，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 于是贾宝玉等人就上前唤醒了史湘云，一起在园中玩闹。 陈光耀依稀记得电视剧拍出来的时候，这段戏除了史湘云醉卧花园的场景极美之外，其余众人嘻嘻玩笑放风筝的镜头也很零碎，有一种时光难觅，不复少年的悲伤感。 不过他这会儿才知道镜头细碎，是因为此时红楼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众人嬉笑玩闹之间，心态也十分放松，真就是当做在这园林里游玩一般。 这场戏也不需要什么指导，只要拍出演员天真烂漫的神态就好了，所以王福林导演也没怎么盯着现场。 陈光耀被工作人员领进了花园，正巧王福林导演和周林正在讨论最后几场戏的台词。 二人一回头看到陈光耀走来，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 周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叹道。 “好小子，你这个头还真是长得快。当初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比一般孩子高一头，如今这十六七岁看起来倒是跟个二十出头的帅小伙似的。” 王福林导演也玩笑道，“看你这身打扮，挺洋气啊。听说，你认识了一位洋老外，看来你小子还真出息了。” 陈光耀爽朗一笑道，“王导，周叔，好久不见。” 他当初以史密斯的名义花了一百万的巨款，认购下了红楼梦电视剧版权5分红权，这种事自然瞒不了王福林导演。 二人打量着陈光耀，好一阵赞叹，只觉得当初那少年好像一转眼就成了一个帅小伙。 当年听他说话，只是觉得有趣，如今再看他的言谈举止倒是更有一番老成江湖的沉稳之感。 一时间，二人也不由得连连感慨，这几年的时光飞逝。 三人闲聊了几句，正好剧组的拍摄也结束了。 陈光耀大手一挥，难得的阔气一把。 “王导，走，今天我请我们整个剧组一起去吃顿好的。” “行啊，光耀，你小子是发达了？”王福林导演玩笑一句，不知是不是见他如今算是个壮小伙儿了，还是觉得他认识史密斯真的发达了，竟也没怎么反对。 经过前两年的拍摄，剧组此时的拍摄规模已经大减，大部分的配角演员都已经离组，只剩下几个主要演员。 饶是如此，整个剧组加起来也得有个七八十号人。 陈光耀一点儿没客气，也不带他们去吃招待所，专门去西湖边上找了个正儿八经的酒楼摆了十二桌，吃了顿地地道道的苏杭地方菜。 浙菜本来就是八大菜系之一，再加上苏杭山清水秀，物产富饶，水道成网，素有鱼米之乡之称。 明清时因为丝绸生意的发达已经算上发达地区，如今因为靠近南方沿海，隐隐也成为继深海特区和广城之外，最为富庶的地方。 红楼梦的剧组正好是八十年代初期开拍，拍了这三四年，眼看着都快九十年代了，不知不觉就见证了小半个十年的变迁。 她们来到南方才算是明白经济发展有多快，剧组一个月十几块钱的片酬，连吃点青菜饭都够呛。 不想陈光耀这次这么豪气，直接就邀请剧组所有人下馆子，拿着菜单就开始点硬菜。 “服务员，你拿个单子记一下。我们这十二桌的菜都一样，先来个“西湖醋鱼”，然后这个“东坡肉”也是名菜了，得尝一下。然后这个“荷叶粉蒸肉”、“西湖莼菜汤”、“龙井虾仁”、“炉火煨鸡”、“虎跑素火煺”、“蛤蜊黄鱼羹”、“叫化鸡”“香酥焖肉”、“丝瓜卤蒸黄鱼”、“三丝拌蛏”……” 周林和他最熟，一听他这念菜单似的，赶忙叫停道。 “够了够了……差不多行了，这都多少个菜了？” 陈光耀也不墨迹，笑道，“行，先这样，再加一份油焖春笋，一会儿不够再加菜。” 众人见他如此豪横，一时不免有些心虚，有的演员更是不敢抬头看他。 虽然当初一起在西郊马厂一起上过演员培训班，但陈光耀当初瘦瘦小小的，可远不及如今这般豪横。 陈光耀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免在心中暗暗感慨。 此时的文娱圈子都还是搞文艺创作，追求作品质量的一群追梦人。虽然同时期的港台电影和好来屋大片已经开始了真正的影视明星时代，但至少这些人都只是文艺工作者。 陈光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炫富似的举动，可能是伤了她们的自尊心，赶忙打圆场道。 “别管有钱没钱，请客就一定要大度，菜啊酒的一定要管够，这才不枉请客一场。这是我爷爷教我的。” 他这话巧妙的把先前的铺张换了个说辞，众人的脸色稍显缓和。 邓洁年纪最大，自然也最为老成，好奇道。 “光耀，你这会儿也刚工作没两年？怎么突然就成大款了？” 陈玄笑道，“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我有今天也全靠贵人扶持。我前几年在学校有一个活动，是去接待外宾的。我碰巧就去了，认识了一个老外。我当时外语还行，就给他当了个翻译。他是个制片人，带我处理了一些电影电视剧的项目，我也赚了点钱。” 他侃侃而谈，说得很是自然，众人也不疑有它。 第82章 女大三抱金砖 众人说话间，菜也陆陆续续的上来了。 虽说是八十年代的饭店，但苏杭毕竟是比较发达，如今隐隐已经有几分现代酒楼的样式了。 服务员都是清一色的制服，上菜之前也会摆上龙井茶让众人边喝茶边闲聊。 陈光耀当初在西郊演员培训班的时候，就一直和陈筱旭、张丽等演员混在一起，如今他请客，自然也都是熟人坐在一起。 一桌子人，除去了周林、王福林之外，几乎都是女演员。 只不过陈光耀如今算是个小爆发户，陈筱旭等人都有些怯场，也不像以前那样和他开玩笑了。 唯独邓洁倒是大大咧咧，丝毫不怯场，仍旧玩笑道。 “这人啊，真是有意思。一到了十几二十出头就像是定型了似的，往后也就这样了。以前看你十三四岁好像小得可怜，现在转头十七八岁了，好像和你筱旭姐、张丽姐她们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岁数，当她们的男朋友都勉强够了。” 陈筱旭这下坐不住了，习惯性的阴阳怪气一句。 “是了，我比他大不了几岁就合适，那姐姐是不是也合适了？” “我不成，我不成，我比他大了快五六岁了。这女大三抱金砖，可没有女大五六岁抱金砖的说法” 邓洁玩笑一句，把气氛给盘活了。 张丽咬了咬筷子，明眸闪动，突然好奇道。 “对了，女大三抱金砖，后面是怎么说来着？” 陈光耀笑道，“我知道。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女大三千，位列仙班。” “好好好，好个位列仙班。”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觉得十分有趣。 陈光耀笑道，“还有还有，后面还有。女大三万，王母喂饭。女大三十万，佛祖门口站。女大三百万，仙女随便看。女大三千万，嫦娥都不换。” 一听他这满嘴顺口溜，众人更是笑得开怀。 这玩笑罢了，众人的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王福林导演夹起一块西湖醋鱼，简单的尝了一口却又不免觉得有些食之无味，叹了口气道。 “这个红楼梦项目真是把我给拍伤心了，没想到整个拍摄的难度会有这么大，不过再过两三月，差不多就能收尾了。” 陈光耀顺口问道，“王导，红楼梦拍完了，你们要做什么项目？” “没了，可能大家回京之后就会就地解散。” 王福林导演神情有些沮丧。 “这次的红楼梦电视剧版耗资太大了，说实话，组里包括黛玉的扮演者晓旭、史湘云的扮演者郭小珍，还有好几个演员，其实我都想帮她们解决一下出路的问题，争取让她们继续活跃在电影电视的舞台上，但是……唉~” 说话间，他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这些丧气话本来也不应该在这里说，但是想来这三年的确是很折磨人。 作为挑大梁的红楼剧版导演，他的压力自然可想而知，想当初他和周林一样都信心满满，踌躇满志，谁能想到拍摄的花销竟然会这么大。 几百万烧完了，剧组的演员也没得到什么便利，如果最后作品质量再不行，那可真是天大的噩耗。 此时别说导演，就连陈筱旭等演员也神情黯然，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 这三年的拍摄生涯过去，她们也从一开始的十七八岁的姑娘，变成了如今二十出头的大姑娘。 虽然仅仅只是过了一个坎儿，但就像是高中到大学的跃迁一样，一转眼就必须面对进入社会的各种压力。 陈光耀众人如此颓然，拍了拍手，笑道。 “电视剧不是都还没播出来吗？怎么现在就泄气了，这件事往好了想，你们以后可都是大明星大导演了，往后二十年，甚至是五十年都有人看你们演出的电视剧，也算是名留青史了，这还不算一件大喜事？” “就是！反正我是已经做好了当大明星的准备了。”邓洁率性的捧场道。 有她这话，众人总算是稍微振奋了一些。 陈光耀环顾众人，接着说道。 “其实我这次来剧组，除了和我的这些好姐姐们叙叙旧，其实也考虑组建一个小型的电影公司。其实也算不上电影公司，算是影视工作室。” “电影公司？影视工作室？”陈筱旭等人这下算是彻底精神了。 这话如果是陈光耀三年前提起，估计她们也就一笑置之，全部当做笑谈。 但是陈光耀现在说起来，这话可就完全变了味道。 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小阔少，认识好来屋的电影制片人，还花了一百万注资红楼梦剧组。 他现在要办电影公司，谁又会质疑？ 邓洁到底是比陈筱旭等人的事业心来得重，作为川蜀人，性格也大大咧咧，直接说道。 “好弟弟，你要是办了电影公司，你可得带上我。” “凤姐姐，我肯定是忘不了的。” 有她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要加入。 此时的电影圈子已经比较成熟，其实早在三四十年代的旧沪上，电影明星就已经很高调了。 只不过红楼梦的演员都是新人，再加上电视剧演员是个新行业，所以此时的邓洁等人还不知道她们将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别看陈光耀大手一挥，请了整个剧组在西湖边的酒楼喝龙井，吃酒席，言谈举止十分潇洒，其实他对于这一次的重逢早就已经计划了许久。 看着邓洁等人激动的样子，陈光耀心里更加激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几位此刻还惴惴不安的担心着未来前景的演员，将来会有多么大的能量。 在八十年的文娱行业没有所谓经纪公司的说法，大部分的演员，哪怕是明星演员也都是背靠着电影制片厂或者是地方剧团进行演出。 而陈光耀现在要打破这种行规，将演员经纪和标准化的影视制作流程带入整个行业。 他已经做好了初步的规划，利用红楼梦的现象级轰动，迅速的打响自己电影公司的名号，随后仿照后世偶像团体的演出形式，开场巡演，不断的扩大知名度，同时挑选招募未来的明星艺人，组成自己的娱乐帝国。 第83章 经纪人合约 陈光耀虽然牛皮吹得响亮，但这影视公司具体怎么开，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规划。 无论是卖磁带还是开鞋厂，他能做成这样的生意，与其说是他有多大的本事，倒不如说是市场就在这里，无论是什么人来做都容易成。 但是开影视公司不一样，电影电视剧不是硬性的刚需，观众把握着投票权。 如果电影电视剧拍得稀烂，那无论什么黄金时代都救不了他。 陈光耀很清楚，他现在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手上有一点钱，还和红楼梦剧组的演员很熟。但是一部好的电影电视剧，剧本内核和演员发挥，以及场景道具，服装造型，摄影剪辑这一系列东西都是分不开的。 他现在想要走上影视文娱圈子，可以说路还很长。 索性陈光耀对此也早有预期，他现在只是和邓洁等人混个脸熟，真正目的其实是利用红楼梦爆火之后的名气，再赚一笔而已。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骨子里是一个遭受过社会毒打的老男人。 前世没能享受的财富名利，他这一辈子想要去拥有，仅此而已。 至于什么文艺创作，艺术追求，他其实还没这么高的人品涵养。 西湖边的酒楼里，因为陈光耀突然提出开办影视公司的想法，本来眼看着红楼梦拍完还有些迷茫的众人一下子又有了希望，连吃起饭来都积极了不少。 陈光耀招手再加了两个菜，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规划。 “这个公司是由史密斯先生牵头的，资金实力各方面都是比较强的，但是具体的工作流程和你们在剧团、电影厂会有一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陈筱旭好奇道。 “首先，我们签的合同是经纪人合约，不是一般在地方剧团签订的劳务合同。” “什么叫经纪人合约？” “很简单，劳务合同就是你们现在这种合同。一个月固定给你们几十块钱工资作为片酬，经纪人合约就是我作为你们的经纪人，为你们做形象包装，争取各种剧组资源，接各种广告商单宣传推广，把你们培养成为电影明星。” “电影明星？”陈筱旭几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感觉又期待又疑惑。 还是邓洁比较成熟，她皱眉道。 “好弟弟，你说得这么好，又是这培养，那包装的，难不成这公司就白养我们不成？” “影视经济肯定是要赚钱的，但是从某方面来说，影视公司对手下的艺人的确是白养着的。” “为什么？” “艺人本身就是一种商品，具有投资的价值。其实我给你们的经纪人合约也有明确的条款，对你们的形体管理和个人生活有要求。最重要的是如果你们以后名气大了，公司会直接抽去一部分的利润，目前定的抽成是50，也就是说以后如果有任何演出或者是广告邀请，一场几十上百也好，几千上万也罢，你们个人都只能得一半。” 邓洁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隐隐感觉到这个所谓的经纪人合约有很大的问题，但是具体什么问题，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毕竟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剧团演员，哪怕是出演红楼梦的这三年，一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五六十块钱左右。 八三年的时候还有点盼头，但是这几年物价飞涨，这转眼三年刚过，一个月六十块钱已经算是中下水平了。 这个所谓的经纪人合约虽然会抽走一半的商务合作费用，但是她现在压根就不出名，哪怕是出名的演员，好像也没有打什么广告的机会。 在场的其他几人也这么想着，全然没有意识到她们自身有多大的价值。 陈光耀见她们不说话，虽然感觉她们应该想不到这种抽成的经纪合约有多坑，但还是提前给了仨瓜俩枣。 “好姐姐们，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这个影视公司，我可以私人给你们提供五年期的超长培养合同。在这五年期间，你们每个月可以领一百块钱的工资。这一百块钱的工资，随后每年还会按照10的比例进行上调。” “一百块钱？！” 一听到这条件，不说邓洁、陈筱旭等演员，就连周林和王福林导演都忍不住看向陈光耀。 毕竟且不说这工资有多少，关键这工资是白拿的啊。 陈光耀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顺手从包里拿出了二十几份早已经准备好的经纪人合约，说道。 “这些合约是我早就拟定好的。这是笔和印泥，你们签个字，按个手印就算是正式成为我们公司的艺人了。早期的签约金，我们公司准备了一人一千块钱。”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陈光耀就从包里又拿出几沓钱来摆在桌上。 这种煤老板似的土豪炫富方式，果然极具冲击力，哪怕是先前还有疑虑的邓洁也不免动摇了。 “我签一个试试。”不等陈光耀催问，史湘云的扮演者郭小珍就接过纸笔。 她本身是黄梅戏剧团的演员，但和发展比较好的陈筱旭、邓洁不同，她几乎没有参演过什么电影电视剧项目，本身在黄梅戏剧团也没什么发展空间，所以便冒险试试。 事实上，红楼梦的演员们普遍年纪不大，正好是十七八岁进组，二十来岁就散了。 所以在剧组期间，她们的第一选择不是加入什么影视公司，而是考中戏之类的艺术院校，争取留在一线城市里。 毕竟此时的城镇和农村之间的户口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想要成为城里人是很多农村人大半辈子的梦想。 陈光耀见陈筱旭和邓洁等几个主要演员还有迟疑，便格外开出一个条件。 “你们不用担心签约会影响你们回地方剧团的发展，这份合约只作为影视经纪合约，不会干涉你们回剧团的工作。” 此话一出，陈筱旭等人算是顾虑尽消。 这一下，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如此丰厚了，哪里还有不签的道理，更不用说这次拍了三年的戏，不少的地方演员也打算进入影视行业继续发展。 陈光耀这次也算是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兼职的机会。 第84章 又一商机 陈光耀等着陈筱旭等人把合同签好之后，自己把合约妥善的收好。 这一切王福林导演虽然都看在眼里，但他作为老一辈的文艺工作者，对于这种影视圈的东西不怎么了解。 七八十年代的文娱圈，还是一个很纯粹的环境，没有炒作，也没有所谓的浅规则。 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大环境的制约。 以前的电影演员是有编制的铁饭碗，只要专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最重要的是，一旦犯了错误，这个饭碗可就保不住了，因此格外的注重自己的名声。 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自由逐利的潮流再起，演员作为一个曝光度很高的职业，可以很容易的赚更多的钱。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涌入这一行，都想走捷径，各种各样的乱象就出来了。 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古便是如此。 陈光耀现在半路截胡，直接把这几个演员抢了过去，换作是一个功利心强一点的导演，只怕当场就想掀桌子了。不过王福林导演却十分欣慰，甚至还鼓励其他演员也来签这个经纪约。 毕竟红楼剧组这三年时间，可是挺折磨人的。 陈光耀的正事谈完之后，端起一杯龙井茶喝了两口，转而和众人聊起了影视行业的发展前景。 “对了，王导、周叔，台里有人估计过红楼电视剧有多少人看吗？换个说法，就是所谓的收视率能有多少？” “收视率？”王福林导演和周林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 这年头电视机都是稀罕物件，哪有人会统计这些。 邓洁夹了一块东坡肉，她倒是不怎么忌口，这么大一块肥肉也吃的很有滋味。 她吃了两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 “电视机现在得卖不少钱？我上次去看一台沪城产的金星牌电视机，18寸的，要一千四百八。” “哇，这……这也太贵了？” “一千四百多？这不是得好几年的工资才能买一台？” 一听这话，众人咂舌不已。 东方文音见众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道。 “电视机本来就贵，外国的松下电视机，还有彩色的，现在得卖四五千一台了。” “四五千？！那怕是黄金做的。” “不对啊，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牌子的电视机卖？” “外国货在商场里都见不着，听说都是托人从香江那边带回来的。” 此话一出，张丽顺口问道，“这种叫那什么……应该是叫黑市的水货？” 东方文音，接话道，“对，就是水货。听说沿海搞这种电视机、冰箱什么的，相当赚钱。开艘船过去一趟，拉些电视机回来，一趟能赚不少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光耀闻言，缓缓的放下茶杯，好奇道。 “东方姐，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我有个亲戚就是香江那边的，她说有许多沿海的人都在倒卖电视机。不过你们可别去倒腾这些东西，都是犯法的事。” “那这种电视机，你知道哪儿有卖的吗？我还没见过彩色电视机，我想弄一台来瞧瞧。” 他的话十分自然，东方文音一时间也没多想，只是摇了摇头道。 “我也是听我妈说她同事家里有一台彩色电视机，我还真没见过。这种电视机，估计得去沿海那些地方才能托人买到。” “是吗？”陈光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锐色。 他现在做的磁带生意，主要是依托着当初史密斯的面子，才和辽源磁带厂达成了合作关系。 这生意虽然目前来看还有得赚，但是再过几年，vcd影碟机一流行起来，他也得赶紧更新换代，寻找新的合作厂家。 九十年代的生意和八十年代不同，基本上已经变成了一片红海，竞争相当的激烈。 陈光耀现在说是做的盗版磁带生意，实际上压根就不算盗版。辽源厂虽然是个地方上的磁带厂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挂牌企业，但是再过几年的九十年代，各种盗版碟就会层出不穷。 盗版碟的成本要多低就有多低，到时候一旦杀起价来，他现在的源头渠道优势就会荡然无存。 对于大部分的小老百姓而言，单纯的买正版碟和盗版碟，区别并不大，所以肯定会很影响销量。 陈光耀其实早就想好转型升级了，只不过他一开始的目标是直接带着邓洁等一帮当红演员，尝试着再去拍一些电影电视剧。 后来仔细一琢磨，好像现在连电视都没普及，拍出来的电视剧压根就没人看，他就决定直接走偶像养成，商业演出的那一套。 首先是各地巡游演出，然后是出红楼梦十二金钗的日历、挂画、人物卡片，纪念手链之类的小东西，总是能捞一笔的。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这些终究是蝇头小利。 想要真正的搞事业，最重要的还是要做一些实业。 他这一路走来，其实还是倒爷那一套路子。 不同的是，倒爷一般都喜欢单干，一个人扛着个口袋走南闯北自己赚钱自己花，属于个体户。陈光耀则是有前世的经验，喜欢做大生意，拉帮结伙，把生意铺得很开。 无论是磁带还是鞋厂，甚至是现在的电视机、冰箱这样的家用电器，其实都可以走这个路子。 陈光耀不声不响的喝着龙井茶，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西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 正当陈光耀重新和红楼梦的演员们搭上线的时候，另外一边，一个他没怎么在意的小事正在悄无声息的发酵着。 燕京，赵铁成的家里。 房门“嘭”的一声打开，赵铁成这么个，快一米八的大高个，拿着一封信，语带惊恐的说道。 “完啦！全完啦！” “怎么了这是？”吴秀琴正坐在沙发上吃干胡豆，一见他回来顿时起身问道。 赵铁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把手中的信递到了吴秀琴面前。 吴秀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信封，皱眉道。 “这是谁写的信啊？这么正式？” 话刚说完，她突然看到了那信封上的寄件人名称，顿时吓得一激灵。 “法院？！” 第85章 没落 “真狠呐！陈家的爷俩真的心都是黑的啊！他们竟然真的把我们给告了！” 吴秀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气得捶地哭嚎起来。 赵铁成也吓得脸色发白，他虽然如今已经是沿海小老板，但是骨子里还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粮站工人。 正所谓民遇官怕三分。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正当他吓得哆哆嗦嗦的时候，吴秀琴突然瞪了他一眼，气急道。 “你是个瓜怂啊？那个孙老五这都快一年了愣是没动一下？你说你都给他多少钱了？” 赵铁成一听她提起孙老五的事，心里也窝火。 本来他是去年就去找了那个街溜子，前前后后给了快一万多块钱了，不是临时有事就是担心名声不好，拖来拖去，没想到现在直接等来了这法院的文书。 赵铁成本来就心里憋屈，此时也是恶向胆边生，直接咬牙道。 “……实在不行，我自己去把这事儿办了！” “别！瞧把你出息的！” 吴秀琴闻言赶紧爬了起来，劝道。 “陈家的那爷孙俩儿本来就不是个东西，你去动了手，不是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吗？现在你大小也是个老板了，红梅再过两年也是大姑娘了，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赵铁成一想也是，叹了一口气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吴秀琴一时也不好开口，她自然也没什么主意。 现在是黑白两道都不好使。 从明面上，当初投资鞋厂，陈光耀确实是拿了一万块钱，签了协议说是占鞋厂一半的股份，无论是讲道理还是打官司肯定都不占理。 如果在道上去找人，吴秀琴和赵铁成其实也是小老百姓，根本没那人脉。 最重要的是，陈光耀去苏杭一趟，顺便就去沿海把赵铁成给告了，现在文书都送过来了。 这一拖拖了两年时间，赵铁成也没想到陈光耀会这么狠，所以他那鞋厂一直都在满负荷生产，这两年时间已经赚了不少钱。 仔细算算，如果打官司的话，就连这两年的利润都要分一半出去，比当初承诺的三十万还要多出去不少。 赵铁成咬了咬牙，恨声道。 “算了！真他x的晦气，这小杂种真的做得出来！这钱，我看，我们暂时还是只能给了。” “那可是三十万啊！” “我知道是三十万，问题是现在不把钱给他，我们损失更大，反正鞋厂在我们手上，就当那些钱都拿去喂了狗。” “喂狗也不是这种喂法。”吴秀琴暗恨不已，但除了骂几句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赵铁成看着桌上的信封，生怕打官司牵扯到自己，赶紧起身收拾东西，说道。 “我现在赶紧去一趟鞋厂，清一下账面，趁早把这件事先给平了。” “我跟你一起去。”吴秀琴也跟着起身。 “算了，你在家里看着红梅，那丫头现在一天天的野了，你要是不看着点她，她还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 赵铁成吩咐一句，进屋收拾好了东西，风风火火的去了沿海。 他一门心思的想要陈光耀这件事给平下来，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抽走这笔三十万的流动资金，对于一个规模不大的工厂而言，是多么大的隐患。 ……………………………… 与此同时。 苏杭。 陈光耀专门请客，让红楼剧组难得的吃了一顿大餐，转头工作还得继续。 现在已经是八六年的九月差不多十月份了，剧组的前期拍摄还没有完成，考虑到还要后期制作，所以工作进度必须加快。 陈光耀本来想和邓洁、陈筱旭等演员再玩两天，但剧组的工作安排很急，他也不好耽搁别人的正事。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直接回燕京，而是在剧组期间找摄影师为邓洁拍了几张王熙凤的剧照，当然也有陈筱旭扮演的林黛玉，张丽扮演的薛宝钗等等人物的剧照。 随后他拿着照片去了一趟沿海，希望找工厂把年历画报、人物小卡片这种周边产品先做出来一批。 毕竟现在邓洁、陈筱旭等人可是他手下的签约艺人了，这份钱，他还是得赚的。 此时翻坎儿就是八七、八八年，已经算是摸到九十年代的尾巴了，沿海的发展日新月异。 陈光耀重回故地，一时也不由得心生无尽的感慨。 遥想前两年，他跟赵铁成提着大包小包的来到广城火车站的时候，四周都还是一片尘土飞扬，街边摆着几个卖肠粉的小摊。 当时赵铁成还煞有其事的介绍说，肠粉不是真正的肠，而是米做的米粉。 如今想来都恍如隔世一般。 陈光耀稍微费了一点功夫，还是找到了一家印刷厂，谈下了人物卡片和年历、挂画的合同。 十二金钗的挂画应该是最受欢迎的，陈光耀把王熙凤、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和探春、惜春等人的挂画都加订到了五万份。 其他的男演员方面，贾宝玉、贾链以及北静王这样的帅哥也定了一万份。 按照一份年历挂画一块九的成本价，陈光耀打算把价格定到十五，先试着卖一批，之后再加订。 陈光耀处理完红楼梦周边产品预订的事，又去逛了逛商场。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商场电视机大概的价钱，没想到去了之后才发现买电视机也需要凭票预订。 这会儿正是电视机畅销的时候，哪怕是沿海这种发达地方也是电视机紧缺，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白跑一趟的时候，门口一个穿着棒球衫的年轻人突然走了过来，招呼道。 “嘿，靓仔！想不想买电视机啊？” 陈光耀心下眉头一挑，试探道，“你有票？” 那年轻人压低了声音，“没票的，要不要？” 陈光耀心中一动，试探道，“在哪儿？” 他没有问价，而是先问了地方在哪儿，毕竟这里是沿海发达城市，人多事杂。 如果这人真是个二道贩子还好，最怕的就是带着他去小巷子里抢钱的，那可就麻烦了。 那年轻人显然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摆手道。 “放心啦，我系做正经生意的。你跟我来啦。” 第86章 古仔 虽然这个年轻人十分熟络热情，但陈光耀还是有些心虚。 “走啦，没事啦，都是在大街上的，你怕什么？” “……行。”陈光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他这次虽然主要目的是找沿海工厂做红楼梦周边商品，但也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搭上家电走私这趟车。 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他自然不能错过，大着胆子就跟了过去。 那年轻人穿着棒球衫，穿着奈克的运动鞋，单看这一身打扮就是十足的香江潮男，属于不差钱的那种。 要知道哪怕陈光耀自己也算是很有钱了，但穿的鞋子也是飞跃牌的运动鞋，压根就买不到这种潮流的运动板鞋。 仅仅是注意到这一个细节，陈光耀就稍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单看这双鞋，这人应该确实是有路子的人。 他跟着那年轻人一路走到了商场背后的一条商业街，原本还以为要走一会儿，没想到那年轻人直接指了指一旁的店面，说道。 “就这儿，松下的、熊猫的、寰宇的，高中低档都有啦。标准的14寸、18寸，最新的24寸，包你满意。” 陈光耀看着这个店铺，一时还真是话都说不出来，惊道。 “你们在这里直接开了个店？” 他一直以为这些电视机都是走私过来的水货，不说搞个接头暗号，好歹也搞个偏僻点的地方交易。 没想到这些电器竟然专门搞了一个店面来销售，一时间真是让陈光耀不知道该说他们胆子大，还是有背景。 正当陈光耀惊讶不已的时候，一旁一个推着板车的年轻小伙说着粤语道。 “辉仔，这个礼拜的货都齐了，你去点一下。” 陈光耀闻声看去，只是一眼，瞬间就呆愣在了原地。 “谷天乐？！” 那个年轻小伙本来都已经拉着板车要走了，一听陈光耀喊了一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下，陈光耀更加确信了这个小伙子的确就是日后那个“平平无奇”的香江明星！ “不对，他怎么会在这儿？”陈光耀心中又惊又奇。 陈光耀没有意识到这个时代，大部分的年轻人其实很早就扛起生活的重担。 不说农村的小孩，十岁出头就要插秧种地，跟着爹妈赚工分。 就连城里的孩子，哪怕是燕京这样的一线城市，大部分的小孩都是像李卫国这样读个中专，然后就去进厂打工。 谷天乐生活在快节奏的香江，生活压力更是不用说，他15岁时便进入社会打拼，做搬运工和服务员，16岁时去服装店当售货员、保安。 如今他能出现在这里，不用说，肯定是做起了灰产。 陈光耀和谷天乐差不多年纪，眼看着这位香江日后的大明星在这儿做搬运工，稍加犹豫之后，还是上前伸手，用粤语说道。 “你好，我叫陈光耀。” 谷天乐看着陈光耀伸过来的手，略微一愣，随后才伸手和他握了握手，诧异道。 “你会说粤语？” “会一点，以前我在沿海跑过业务。” “跑业务？”谷天乐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出他像是跑销售的样子。 陈光耀也没理会他的疑惑，咧嘴一笑道。 “其实我是个星探，你长得很帅，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很好，要不要考虑到我们公司来做事？” “星探？tvb？” “不是，我们是燕京的公司。” “……” 谷天乐不说话了，甚至连薪酬都没问，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 “抱歉，我不想离开香江，我比较习惯在熟悉的地方。当然，我也很感谢你的邀请。” “没事，认识一下也好。” 陈光耀爽然一笑，十分客气的样子，顺口转过话题道。 “对了，你们这个电视现在最好的是哪一台？” “那一部，二十八寸，松下的。”谷天乐指了指店里面最显眼的一台彩色电视机。 “多少钱？” “八千六百八十文。” 陈光耀知道沿海一般会把钱说成文。一块钱，就是一文。 不过他眼下关注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这恐怖的八千六一台的电视机。 八千六百块钱是什么概念？现在沿海工人涨了工资，一个月也就一百多块钱，一年是一千二，至少七八年不吃不喝才能买得起一台彩色电视机。 而且这电视机还只有28寸，估计也就脸盆那么大。 饶是陈光耀知道这种电子产品很贵，一时间也不由得暗暗咂舌不已。 他辛辛苦苦在燕京经营了一年多的磁带市场，还抵不上别人卖几十台电视机。 陈光耀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产业的差距，怪不得都说七八十年代是几亿件衬衫才能换一架飞机，同样都是做产品，低端和高端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谷天乐见他不说话，下意识的多看了他两眼，便也收拾着板车走了。 等谷天乐一走，先前的辉仔也走了过来，说道。 “怎么样？还买电视机吗？” 陈光耀这才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谷天乐已经走了，便好奇道。 “刚才那人是你们的店员？” “你说谷仔啊？他不是，他是肥仔坤找来的帮工，香江来的后生仔。过几个月就回去了。” “哦。”陈光耀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大概应该年纪相仿，辉仔随口问道。 “对了，你怎么称呼？” “我叫陈光耀。” “哦，那我叫你阿耀好了。走，我们进店里看看。” “你怎么知道我会买电视机？”陈光耀见他如此积极的推销，不由得有些好奇。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刚才商场外，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其实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想要买电视的意思。 辉仔笑道，“你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北方来的城里人啦。你看你这么白，手又这么细，一看就是有钱人，不像我跟个乌骨鸡似的。” 他这话说得俏皮熟络，的确很增好感。 陈光耀笑了笑，便跟着他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随口问道。 “对了，刚才你说的肥仔坤，他是你们的老板？” 第87章 肥仔 辉仔对此倒也没有隐瞒。 “不是，肥仔坤是跑大飞的，我们这个店，他算是半个老板。” “大飞？”陈光耀顺口问了一句。 辉仔解释道，“就是快艇咯，这些电视都是香江装快艇送过来的，要不然哪有这么多的电视机卖啊。” 这种事在电器城这边算是半公开的秘密。 沿海的渔民本身就有船，早在三四十年代就有人专门往返香江倒卖，甚至帮忙带人偷渡去香江。 香江也一直有水警巡查，不过还是有人能找到路子。 随着八十年代的大环境变化，像辉仔说的肥仔坤也开始倒卖起了电视机，虽然也有严查，但根本堵不住这个口子。 陈光耀听辉仔说话的语气，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被查出来，不由得好奇道。 “这些水货，如果查出来应该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的，这一条街都是卖电视的，要查难道查一条街？而且我们老板也是有手段的人，这些事自然很容易打点的。” 辉仔属于那种街坊大婶的脾气，吹起牛来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不过陈光耀现在就需要这样有小道消息的人。 “你方不方便帮我引荐一下你们这个大老板？” “引荐一下？你想干什么？” “别误会，我没什么恶意。我只是想谈谈合作，你也知道我是北方人，我想批发一些电视机，运到北方去卖。” “这个……”辉仔顿时卡壳了。 陈光耀也不急，就站在他面前等着。 辉仔看着这架势，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 “其实我和肥佬坤也说不上话的，你如果真要谈生意，只能等我们老板回来之后，你们再聊。” “那他多久能回来？” “估计得小半个月，现在去香江很麻烦的。” “行，那我等等他。”陈光耀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 辉仔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道。 “来都来了，要不还是买台电视机。” “辉仔，你卖一台电视机，提成是多少？” “什么提成？” “别装了，提成如果不高，你会这么积极吗？” 陈光耀摆出一副看破一切的老练模样，辉仔一时还真有些心虚，挠了挠头道。 “差不多百八十块，最便宜的14寸，就是八十。” “八十一台？” 饶是陈光耀心里早有准备，一听这话还是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这八十块钱的提成，换做是后世，差不多就是三千块钱的工资了，在八十年代卖电视机果然是有得赚。 陈光耀转念一想，并没有直接买电视，而是掏出二百块钱给辉仔，随口说道。 “电视，我就暂时不买了。这钱给你，交个朋友。” “这……” “你们老板如果回来了，可以到隔壁街的招待所去找我，到时候，我再给你二百块钱。” 这话说完，陈光耀又简单的交代几句，转身就麻溜的走了。 这四五百块钱，其实也算得上一笔巨款了。 赶在前几年，他卖粮票那会儿想要卖四五百块钱，最起码也得攒一大摞的粮票。现在他却随手就给了看店的辉仔。 原因很简单，陈光耀很清楚沿海家电这一块的利润前景有多大。 他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千金买马骨，只求一个机会。 正所谓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做事从小事着手，下大力气，说不定就会有奇效。 …………………… 事实上。 事情果然如陈光耀所想的一样，辉仔是个话痨，逢人就会吹两句。 他所谓的那些跑大飞的人，其实他一个也不认识。 哪怕是这个肥佬坤，其实他也搭不上边。 不过正是因为陈光耀一下子给了他二百块钱，他顿时来了精神。 毕竟现在电视机虽然紧缺，但至少也得九十年代，至少也要九几年，大部分的普通老百姓才会流行买电视机。 辉仔平时一般也卖不掉几台电视，陈光耀直接给他二百块钱，他自然得想办法把另外二百块钱拿到手。 陈光耀一走，辉仔就去附近的门店打听起了消息。 一天。 两天。 三天…… 终于十几天过后，眼看着连辉仔都想放弃了，隔壁街的一个店员突然说了一嘴。 “我记得肥佬坤上个月不是回去给他老母办八十大寿了吗？” “八十大寿？”辉仔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赶紧去了隔壁街招待所，找到了陈光耀，把这事情一说。 陈光耀皱眉道，“八十大寿？什么时候？” “这……这还真不太清楚。得问他们村的人才知道，我也不是他们村的人，不过听说排场挺大的，你如果要去找他，可以去碰碰运气。” 辉仔为了这件事也折腾了这么些天，实在是没心情再去打听消息了。 他把肥佬坤老家的地址告诉了陈光耀，生怕陈光耀再找他帮忙，赶紧麻溜的走了。 陈光耀看着这架势，知道辉仔只能帮自己走到这一步，接下来这道门只能让他去敲。 至于能不能叩开这道门，走通这条路，那就难说了。 陈光耀坐在招待所里稍微琢磨了一会儿，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急着去做。 他很清楚眼下这是一个机会，但同时也清楚这一趟拜访不会那么简单。 肥佬坤是潮州人，本身就是帮亲不帮理，做什么事往往都是一个大家族自己做，纯粹是自家人说自家话。 陈光耀作为一个外人，莫名其妙的跑去人家老母亲的八十大寿上谈什么走私电器的合作，这不是打肥佬坤的脸吗？ 走私电器本身就是一个灰色的产业，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辉仔是个大嘴巴，到处乱说，但陈光耀作为一个外人却不能到处乱听。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肥佬坤算是半个道上的大佬，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陈光耀自认为自己还没有勇气，也没有必要，现在去找这些道上的人谈合作。 他最擅长的领域是做生意，而不是混社会。 想到这里，陈光耀放下了单肩包，又不声不响的躺回了床铺上，心道。 “再等等，等到年尾，正好也可以带着邓洁她们回燕京做形象包装。在这之前，如果能在店里遇到肥佬坤再谈合作，应该还有得谈。” 第88章 第一印象 因为肥佬坤要为他的老母亲办寿宴，所以接下来的时间，肯定是见不到人的。 陈光耀也没闲着，趁着这个机会四处溜达了一圈，只不过成效甚小。 一方面是走私电器毕竟是个刀口上舔血的技术活，不仅需要门路，更需要庞大的资金周转。 一台电视的成本就要一千多块钱，跑一趟最少几十万的成本，一般人根本玩不转。 肥佬坤能从香江叫谷仔过来帮忙，很明显他在香江也有人脉。 陈光耀在商城附近的电器铺子问了一遍，大部分都是肥佬坤的货，几乎是垄断了大半的散货市场。 此时的沿海说是发达，实际上到处都是棚屋，不过马路倒是修得十分宽敞。 广城和沪上作为沿海的老城，基础还比较好，有许多的高楼大厦。 广城在明清时就有所谓的广城十三行，是专门做外贸的商业港口。 沪上的情况和广城差不多，只不过发迹在民国时期，现在还有很多小洋楼。 只不过除了这些老建筑之外，大部分的民房都十分简陋，基本上没什么新建的住宅楼盘，理所当然也没什么新的家电需求。 陈光耀前两年跟着赵铁成来沿海考察过，如今故地重游，四处走走逛逛还是敏锐的发现了时代的变化。 前两年，他过来的时候，广城的小孩儿都是光脚满地跑的，现在基本上家家户户的小孩都能穿双凉鞋了，一些大人也都是衬衫西裤，女士则是穿着短袖衫，沿街还能看到一些专门卖服装的服装店。 陈光耀看在眼里，心下暗道。 “最先发展起来的，果然还是技术含量低的服装鞋帽这一类产业。” 毕竟这些东西在开放之前，基本上都是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点做衣服的手艺，所以相当门槛也比较低。再者服装鞋帽也是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需求之一，自然很容易发展起来。 一想到这里，陈光耀突然想到了赵铁成，也不知道赵铁成那鞋厂有没有及时转型。要是还在吃老本，再过几年可就混不动了。 八十年的沿海其实算不上什么好地方。 虽然经济最为发达，但是沿海到处都是工厂也基本没什么城市垃圾的处理办法，到处都是臭气熏天，蚊虫乱飞。 当然燕京也好不了多少，每天早上，大杂院里提着痰盂去公共厕所倒尿盆的人都要排很久的队。 陈光耀一边看着这沿街的百姓生活，一边感慨着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就又回到了招待所门口，此时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他是接近九月末去的苏杭和邓洁等红楼梦的演员签了经纪人合约，本来还打算十月中旬就回去，没想到现在竟然在广城耽搁了快两个月。 此时他该考察的也都考察过了，现在已经打算回去了。 一方面燕京的磁带生意，每年年底都会有一批明年的金曲磁带预售，他需要回去和辽源厂签订来年的订单合同。 再者，转头就八七年了，邓洁等主要的红楼演员马上就会结束拍摄，他必须回去领着她们做一些前期商演的培训和准备。 还有之前订购的人物挂画和年历也需要及时运过去。 正当陈光耀打算收拾东西回燕京的时候，临走之前，他又不甘心的去辉仔所在的那条电器街看了一眼。 …………………… 电视机的门店前。 陈光耀背着包，刚喊一声，“辉仔！” 一直守着店的辉仔没有出来，屋里却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 他大概三十来岁，皮肤黝黑，脸上的颧骨很高，头发已经有些花白。 陈光耀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试探道。 “辉仔在吗？” “你找他咩事啊？”中年人用粤语说道。 陈光耀微笑道，“是这样的，我之前想买电视，正好和辉仔聊了几句。我现在要回北方了，所以来和他告个别。” 他一脸的和气，甚至让那中年人脸上的阴霾都淡去了几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表示善意的确是人际交往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那高瘦的中年人阴冷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冷冷道。 “你就是辉仔说的那个要批发电视的那个北佬？” 陈光耀拉了拉身上的背包带，语气有些心虚。 “对，我想买两台回去碰碰运气，我的本钱也不多。” 他的这一番表现配合着他现在十六七岁的年纪，的确有一种人畜无害的即视感。 年龄是陈光耀一路走来的必杀技，人们总是习惯给少年人以包容，对中年人以期许。 如果陈光耀现在是三四十岁说出这句话，中年人只怕甩脸就走人了。 毕竟没这个实力，你还想入行？ 但是陈光耀现在这个年纪，无形之中给他加了不少形象分。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就决定了一件事的成败。 高瘦的中年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上个月就是你问遍了整条街，说你要找肥佬坤？” “问遍整条街？”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转瞬之间就意识到或许是辉仔去打听的消息，他不假思索的就点头认了下来。 “对，我想找肥佬坤谈谈买电视机的事。后来听说他好像要给他老母亲办八十大寿，我就没问了。” “为咩不问了？” “八十大寿是喜事，我不想因为这种生意上的事，打扰人家的家事。而且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我也进不了几台电视，没必要去麻烦他那样的大老板。” 陈光耀说得坦诚，话语之间带着几分自嘲，活像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 他这一番人畜无害的表现，很显然在中年人眼中加分不少。 买走私的电视机，虽然如今是灰产，但说到底其实也是正经生意，自然不会一见面就动刀动枪。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想买多少？” “我打算先买十台最便宜的，试试好不好卖。” “十台？14寸黑白的？” “对，最便宜的就行。”陈光耀的回答十分干脆。 第89章 长期合作 在这年头，买电视机的一般都是沿海的开工厂的老板，本身不差钱，有的更是连虎头奔都开上了，所以买电视机一般都是买最新最好的。 老百姓买得起的电视机，其实一直算是滞销款式。毕竟此时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拿不出一千多块钱，专门买一个电视机做消遣。 陈光耀的这个要求，正好算是帮中年人清库存了。 中年人没怎么犹豫，直接点头道。 “行，十台十四寸黑白的，我给你个折扣价，一千二百文。” 虽然说是折扣价，但这个折扣价其实也不算大。 现在市面上，国产（如牡丹、金星、熊猫、环宇牌）这样的18、14寸的基础电视有两种价格，一种是平价（凭票）的1500-1800元一台，另外一种是要缴消费税（不用凭证）的2400-2700元一台。 一般这种没有缴税的水货，都是直接按平价销售，也就是一台1500-1800元左右。 陈光耀之前和辉仔聊过，他一个看店的销售，卖一台提成也有八十块钱，这就意味着这个售价其实还有很大的利润空间。 偏偏这个中年人却只便宜了两三百块钱，就这，还说是折扣价。 陈光耀拿着这十台电视机回燕京的路费只怕都要花个小两千，更别说能卖多少钱了。 只不过他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多谢老板照顾生意。以后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还能找我合作。” 说话间，陈光耀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钞票，眼睛都不眨的付了钱。 他很清楚，做生意不是每次都能有那么多便宜占的。 当年他和赵铁成合伙的时候，粮票生意其实是赵铁成赚的大头。 后来的服装批发也好，玩具厂转型办鞋厂也罢，虽然他分了一半的钱，但那也是因为赵铁成本来就是门外汉，不懂其中运作的道理。 他和史密斯合作也是同样的道理。 史密斯帮他谈版权，谈磁带厂的合作，对史密斯而言只是举手之劳。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老外的身份有多便利，同样他本身和陈光耀也没有直接的利益交集。 正因如此才让陈光耀赚了一笔大的。 但是这个卖电视机的中年人不一样，卖电视机本来就是他老本行，他很清楚里面的利润，决定让利多少纯粹看他自己的意愿。 陈光耀和他无亲无故，他没有必要一来就给一个几百块钱的血亏成本价，让陈光耀赚大头。 这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见陈光耀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掏出了一万多块钱，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虽然陈光耀刚才唯唯诺诺，一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模样，但是有这样的本钱已经不算是什么新手了。 中年人没怎么迟疑，顺手接过钱，领着陈光耀走进屋里，招呼道。 “明仔，来壶凉茶！对了，你怎么称呼？” “叫我阿耀就行。” “阿耀，大一点的电视要不要进两台？也给你个折扣价，你可以试着运回去卖一下。我们这里主销的是洋牌子，这款乐声的18寸彩电，2300文，很有性价比。” “也行，那就来两台试试。” 一听这话，那中年人明显又高看了陈光耀两眼。 做生意，第一印象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硬实力。 陈光耀现在十六七岁，人年轻，好说话又爽快，最重要的是还有钱。 这样的合作伙伴，谁会不喜欢？ 那中年人不假思索，转头又想再推销一款电视。 “那这台24寸的松下的大彩电，你要不要来一台试试？自己在家里看很劲的，大屏幕，彩色的。这个还可以把后面的天线拉出来，本地的八个频道都能看，像是我们在广城的话，香江的翡翠台这些也是可以搜得到。” 陈光耀并没有接话，反倒是问起了他的名字。 “对了，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郑德昌，像是辉仔他们都叫我昌哥，显得不那么生分。” “你比我大几岁，那我也叫你昌哥。昌哥，我们做个长期合作怎么样？” “长期合作？”郑德昌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光耀并未怯场，侃侃而谈道。 “就像是服装批发生意那样，你店里的电视，一部分直接批发给我，我自己想办法卖。一来，你可以快速的回笼资金，二来，你也节约库房，不用担心销售的事。” “批发？”郑德昌端起凉茶喝了一口，“你一次能要多少货？” 陈光耀笑着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郑德昌，“昌哥打算分我多少？” 这话其实算是陈光耀的讨巧之举，他仗着自己现在十六七岁，故意装作不懂行的样子。 这样一来不至于说错话，让郑德昌看轻或者是觉得太狂妄，再者也可以装装小辈，让郑德昌潜意识里帮他一把。 沿海地区的南方人都比较重视宗族观念，长幼有序。 阿公就是阿公，小辈就是小辈。 陈光耀虽然是初来乍到做生意，但一言一行都极尽谦和恭谨，让郑德昌无形之中极为受用。 郑德昌思索了片刻，放下茶杯道。 “一个月十万的货，你吃不吃得下？” “……”陈光耀故意停顿了一下，迟疑道，“我尽量，可以先签两年的合同试试。” 其实以陈光耀现在的身家，一个月腾出十万的流动资金进这批电视，问题并不大。 但是陈光耀不希望表现得太过从容。 一方面是他和郑德昌毕竟是初次合作，如果资金盘拉得太大，后续的运输销售都不明确的情况下，很可能会栽个大跟头。 再者，他还是延续的一贯的策略，希望在郑德昌面前表现得像是一个努力的新人。 这十万的货可以接，但陈光耀要让郑德昌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接的并不轻松。他之所以愿意接，是因为确实有诚意达成这次的合作。 郑德昌见陈光耀犹豫忐忑的样子，果然降了价钱。 “我这个店，一个月差不多也就卖二十万左右，你如果能吃下一半的货，我可以给你一个优惠的价钱。这种14寸黑白的老款，我给你920，这款现在在香江的售价就在630，我拿货便宜一点，就赚你300文。你拿去北方卖，刨去运输费这种杂七杂八的费用，卖个1300-1400文，一台你赚个四五百轻轻松松的事。” 这番话算是交心之举，的确也相当的有诚意。 第90章 一人一台 陈光耀点了点头，对此自然也不能要求太多。 虽然明面上郑德昌还是挣了大便宜，他直接转手就赚了一半的利润，陈光耀拿着这批走私的电视机，还要担心运输、销售、存放的问题，一台电视总共才比他多挣百八十块钱。 不过这已经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陈光耀本来也没想着能够达成合作，毕竟他已经在隔壁街的招待所等了快两个月了，这都已经打算直接回去了。 陈光耀也没有磨叽，直接和郑德昌讨论起了订单的细节。 一个月十万的货，换成基础款的18、14寸电视，大概能进100台左右，郑德昌本来还想让陈光耀试试掺点高档电视混着卖，却被陈光耀拒绝了。 他很清楚现在才八六、八七年，还远没有到家家户户都看得起电视的地步。 燕京不比南方沿海，燕京目前的产业是以大型的国营工厂为主，主力消费群体是工厂的职工，消费水平并不高。 南方沿海的消费需求，主要集中在工厂小老板身上，自然追求最新款的大电视。 两者的消费习惯是不一样的。 二人敲定好了合同的具体细节，陈光耀转头就启程回了苏杭。 此时已经接近十二月末，红楼剧组最后还要趁着年尾回燕京再拍几场戏。 陈光耀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邓洁等人要回燕京，他这次正好从郑德昌手里进了十二台电视机，索性转手送给她们当个人情。 毕竟这批电视本来拉回去也赚不了几个钱，算是他专门给郑德昌递的投名状。 真正赚钱的大头，还是接下来一个月十万的货。 总共的十二台电视机，其中十台黑白的随便送一送就行了，另外两台彩色的则是专门留给了邓洁和陈筱旭。 二人是挑大梁的女主角，以后的名气肯定不低，他现在开办影视公司，需要笼络这样的明星演员。 ……………… 苏州，城南的招待所前。 周林挥了挥手，招手道。 “行，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记得一定要准时过来。” “放心，忘不了。” 邓洁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转头招呼陈光耀和陈筱旭道。 “走，我们赶早去火车站。可惜买不到和周林他们一起的票，要不然一起回去多好。” 这次剧组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所以不像之前那样专门开了条子去订票，一部分演员就近回了南方的老家，像邓洁这样还有戏份的主演就需要自己回燕京，再补拍一些镜头。 陈光耀好不容易跟着邓洁、陈筱旭回去，自然不能去挤火车，便提议道。 “要不我们坐飞机回去？也花不了几个钱。” “这……”邓洁犹豫了一下。 早前的七十年代一直到八十年代早期，飞机不是想坐就能坐的，一般需要单位开具证明、必须是因公使用才行。 坐飞机的限制是在经济环境开放以后才逐渐放宽的，但仍然要求有单位的工作证明和介绍信。 陈光耀当初让赵铁成去沿海批发服装的时候，就让东方文音帮忙开过介绍信。 那介绍信的大概样式也不复杂，一般顶格写着“购买飞机票介绍信。”，抬头是某地民航售票处。 正文内容是兹介绍某某某同志前来购买几月几号，从某地到某地的飞机票几张，请接洽。 末尾就是介绍人的名字和单位，签字盖章之后还要加上联系电话，方便售票处打电话回访。 虽然介绍信的形式比较简单，但在那个时候能够拿着单位介绍信坐飞机，至少也是个技术员或者是销售经理这种档次的高级人才，不仅意味着“家里有那个条件”，更是社会地位的象征。 对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不过现在已经快到九十年代了，坐飞机的限制已经放宽了一些。 陈光耀提出要坐飞机，邓洁和陈筱旭第一时间考虑的却是飞机票价格的问题。 坦白来说，此时的飞机票也不算便宜，基本上都在50-100之间，差不多是一般职工一个月的工资。 换算成后世的工资水平也就是3000-5000块钱一张机票。 邓洁和陈筱旭当女主角，一个月才五六十块钱，哪能随随便便坐飞机回去？ 陈光耀知道她们在犹豫些什么，大手一挥道。 “没事，就几个小钱而已。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我请你们坐一趟飞机就是了，其实我也没坐过，一起凑个新鲜。” 邓洁见他这么嘚瑟，玩笑道，“哟，这有钱了，确实是人都精神了，连声姐姐都不愿意叫了？” 陈筱旭也笑道，“是了，认识个外国人，到底是不一样了。” 陈光耀眉头一挑，“这还真和外国人没关系，是我自己有这能耐。” 邓洁和陈筱旭相视一笑，似乎也不以为意。 陈光耀看着这架势，只觉自己当初扯着史密斯当大旗，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反倒是被邓洁和陈筱旭看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史密斯的确是不经意间帮了他不少。 有了陈光耀打包票，陈筱旭和邓洁自然也乐意借这个东风。 二女本来就和陈光耀认识了好些年，自然也不生分。 再者陈光耀送了她们一人一台彩电，自然也不能甩手就走了，反正都是顺路，索性一起回去。 一行三人来到机场，恰好买了一趟广城飞燕京，经停苏杭的飞机。 陈光耀走上飞机，四下看了一眼，对这八十年代的飞机充满了好奇。 虽然说来年代有些久远，但是这飞机上的环境却意外的不错，飞机总共就四十个座位，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着，乘客大概也就十几个人。 看来这接近一百块钱的机票，目前来说，的确算得上是高端消费。 陈光耀好奇的四下打量着，顺手按了按座椅，竟然是高端的真皮沙发，一时间不由得暗暗称奇。 “这航班的档次，差不多都赶得上后世的商务舱了。” 他正琢磨着，机舱里走来一个戴着领结，穿着制服的空乘，她推着一个小推车，一边一走，一边拿起推车上的小东西分发给众人。 陈光耀还以为发的是什么，没想到凑近一看，竟然一小盒五支装的熊猫牌香烟。 第91章 出息了 早期的民航公司为了吸引上流人士给高昂的机票费用买单，便把在飞机上抽烟当作一个卖点。 乘客甚至可以直接在客舱的座位上吸烟，每个座位扶手上设置了盛放烟灰的暗格。 除了抽烟之外，飞机上还能喝酒，而且不是一般的酒，直接是喝茅台。 那空乘小姐见陈光耀探头来看，便笑着递过去一包熊猫烟，微笑道。 “先生，您要喝酒吗？我们航班提供有茅台、威士忌，当然也有莱蒙汽水、红宝桔子水、奥林匹克可乐、咖啡，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陈光耀看了看小推车上的商品，最后目光还是落在茅台上。 “有没有82年的茅台？” “82年的？”空乘小姐一愣，随即说道，“我们航班目前提供的是去年，也就是85年的茅台，您看可以吗？” 陈光耀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示意道。 “给我倒一杯。” 空乘小姐一脸的茫然不知道他笑些什么，也就陈光耀自己明白这笑点。 他也没想到，这传说中的82年的茅台和82年的拉菲，此刻竟然离他一点也不遥远。 二人交谈的时候，一旁的邓洁和陈筱旭正好奇的听着二人的谈话。 她们其实也是第一次坐飞机，都不免有些心虚，没想到陈光耀却如此从容，还能和空乘小姐侃侃而谈。 陈光耀知道二人有些拘谨，便帮忙问道。 “你们喝点什么？” 邓洁道，“我喝咖啡。” 陈筱旭思索了片刻，“我喝汽水就行了。” 经过他这么一搭话，二人一开口，气氛好像也不那么尴尬了。 眼看着空乘小姐一走，邓洁就忍不住玩笑道。 “嘿，你还真是出息了。多大了就喝起茅台来了？” 陈光耀也笑道，“我刚才也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她发的什么东西，结果递给我一包烟，又问我要喝什么酒。” 他笑着摇了摇头，习惯了装傻卖萌，还真有点不习惯被当成大人对待了。 不过转念一想，谷天乐十五岁就出去找工作，他这个年纪其实也已经是进入社会的年纪了。 “唉~不知不觉就混大了。”想到这里，陈光耀暗暗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就抿了一口，颇有一种少年不复的感慨。 他自认为作为一个过来人，对时间看得很重，没想到一转眼还是混成了大人。 仔细想想这几年，似乎是做了些成绩，又像是什么都没做。 陈光耀一时感慨不已，不自觉的又喝了一小口酒。 一旁的邓洁见状，赶忙劝道。 “你慢点，这是当水喝呢？” 陈筱旭打趣道，“看来我这好弟弟也到了少年愁白头的时候了，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陈光耀无奈一笑，这话还真不好说，只能转过话题道。 “这茅台还真不错，入口柔，一线喉，还带着点回甘。” “吹的，哪有这么玄乎。” 邓洁顺手从他手中拿过酒杯，闷头就喝了一大口，一时间倒是把陈光耀看得一愣一愣的。 陈光耀没想到她这么豪迈，赶忙劝道。 “白酒不能这么喝，你悠着点儿。” “怎么，你还舍不得这点钱不成？”邓洁玩笑一句，说着说着，脸就红了。 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一时也不好再劝。 幸好在飞机上喝饮料或者喝酒，都是一杯一杯的倒，不是一次给一瓶，说不定真就下不了飞机了。 邓洁喝了两口酒，转头就靠着椅子睡着了。 陈光耀也喝了两口酒，脑袋有些迷糊，便趁着还没醉，问道。 “筱旭，你一会儿下飞机之后是直接去招待所？” “筱旭？哟，好弟弟你还真出息了？现在连声姐姐都不叫了？” “……”陈光耀被她这么一打趣，一时哑然。 不想陈筱旭却继续玩笑道，“来，叫声好姐姐听听，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叫我好姐姐了吗？” “……”陈光耀只觉尴尬无比，只能转过话题道，“对了，也不知道现在的酒店能不能住？” “酒店？” 陈筱旭似乎是知道一些。 “能住，只不过比较贵，一般都是做生意的老板才去住。前几年还需要介绍信，去年周林见一个朋友好像就去酒店住过，应该不需要介绍信了。” “那就行。你们在燕京要是没地方住，我安排你们在酒店住几天。” “还是算了，太浪费了。” “有什么可浪费的，反正都是走公司的账，可以报销。” “真的假的？”陈筱旭不免有些错愕。 陈光耀笑道，“真金白银花出去了，那还能有假的？” 此话一出，陈筱旭自然也就没有多问了，毕竟陈光耀现在明面上是扯着影视公司的大旗，随便怎么花销也不过分。 陈筱旭现在觉得心里不安，只是因为红楼梦还没爆火，她对这部剧其实也没什么底气罢了。 不单单是她，就连邓洁这个王熙凤，甚至是周林、王福林这样的主创人员也没什么底气。 毕竟一部电视剧拍了三年，早已经距离当初的设想很远了，之前投入的感情也不可避免的淡了。更不用说，剧组陆陆续续的有人加入，有人退出。 这么大的班子要带三年，其中的麻烦自然可想而知。 陈光耀随口和陈筱旭聊了几句，转头也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他这一趟去沿海一直耽误了三四个月，也不知道燕京的磁带生意怎么样了，除此之外，赵铁成那边还有点破事。 除了这两件事，他回到燕京之后还必须想办法处理郑德昌送来的电视机。 这批电视机不是什么挂牌商品，全都是水货，又不像磁带那样，一盘一盘的装在口袋里，随装随走，所以处理起来相当棘手。 陈光耀想着这些生意上的事，不由得暗暗皱起眉头。 正在这时，陈筱旭突然鬼灵精怪的推了他一下，小声问道。 “你怎么不愿意叫我好姐姐了？” 陈光耀正有些心烦，随口说道，“你也没大我几岁，我叫你姐姐干什么？” 这话算是真心话，只是一说出口，落在陈筱旭耳朵里却让她抓住了把柄。 “哟，好弟弟，你还真是出息了？现在就不认人了？” 第92章 不是好人 其实真要算起来，陈光耀和陈筱旭比起来也小不了几岁。 陈光耀和谷天乐一样大，都是七零的。 陈筱旭是六七的。 红楼梦刚开拍那会儿，陈光耀也就是十三四岁，陈筱旭十七八岁。 当时感觉好像差了不少岁数，这转头一看其实也差不了几岁。 毕竟十七八岁和二十一二岁，说起来差了三四岁，实际上都算是二十来岁的人，陈光耀如今不愿意喊她姐姐，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陈筱旭当初在西郊马厂演员培训班的时候和他一起排演红楼，闹着玩了这么久，习惯性的还是把他当作一个稚气少年。 “你说话啊？”陈筱旭面带笑意，似乎还想逗逗他。 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只觉她真是玩心大。 八十年代的航班，许多规矩都没那么严，飞机上抽烟喝酒什么都有，自然也不会管什么小打小闹的闹剧。 陈筱旭演了许久的林黛玉，一时还没调整过来，非要拿陈光耀取笑。 陈光耀一边琢磨着回燕京的生意安排，一边还要应付她的玩笑，只觉一阵头疼。 此时虽已是岁末，但陈光耀从广城谈生意刚回来，一时也没来得及换身行头，只是简单的休闲装扮。 陈筱旭在旁边推了他几下，非要他叫几声姐姐。 陈光耀当年兜里一穷二白还得说几句好话，现在可犯不着给她卖萌了，自然不乐意说什么软话。 二人闹着闹着，陈光耀实在是扛不住，只得借口起身道。 “我有点头晕，我去一下厕所。” “好弟弟，你这就想跑了？不行，你非得叫我一声好姐姐不可。” 陈筱旭古怪机灵，一眼就看出他这是找借口，顺手就要拉着他不让走。 陈光耀哪敢停下，径直起身还想往外走，恰好此时飞机遇到了气流，稍微一颠簸，他脚一崴，顺势就按到了醉酒的邓洁怀里。 这仓促之间，陈光耀只觉一阵酒香萦鼻，手上只觉一阵肥软，还没等他低头看看摸到了哪儿。 邓洁便“哎哟”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 陈光耀心头咯噔一跳，赶紧便要起身，不想陈筱旭还拉着不放，一时让他还没法爬起来。 邓洁清醒过来便感觉到不对劲，她虽然和陈光耀的关系也不错，但此刻却还是侧身避开，脸上的神情有些异样。 陈光耀赶忙道，“我……我本来想去厕所的，刚才飞机一晃，我没站稳。” “……”邓洁也不说话，也不知是不是生气了。 陈光耀不敢多说，赶紧起身，麻溜的跑了。 一旁的陈筱旭尤且不觉，还玩笑道，“好弟弟，你跑什么啊？” 邓洁见他走了，这才理了理耳发，回头看了陈筱旭一眼。 “你们刚才在闹什么呢？” “没什么啊，不是逗他玩吗？” “有什么好逗的，他转头十八九岁都该找媳妇儿了，你还跟他开玩笑。” “这……”陈筱旭一愣，看着邓洁俏脸晕红，也不知是不是酒劲没散还是怎么。 另外一边。 陈光耀也心脏砰砰急跳的走到了厕所，只觉真是糊涂一场，赶紧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浇了点凉水。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不由得自嘲似的笑了笑。 “陈光耀啊陈光耀，你小子也有心虚的时候？本来就是小误会而已，闹得跟什么似的，又不是没见过。” 到底是初来乍到头一回，陈光耀之前一直忙着生意，基本上没怎么想这些事。 如今突然发生这样的误会，不免有些心虚。 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本想直接出去，转念又觉得有些尴尬，现在不太好面对二女，索性就躲在飞机的厕所里消磨一下时间。 说实话，他还真没见过八十年代的飞机厕所。 他以前听说过早期的战斗机一般都是空中直排的，后来的战斗机飞行员都是直接尿在衣服里，可以自带过滤回收的。 不过飞机航班上的厕所和战斗机不太一样，从七十年代开始，飞机厕所就开始使用电动泵冲水了。 冲水的时候还会添加蓝色的液体除臭剂用来分解固体废物、除掉异味。 但除臭剂有时会发生泄漏，导致污水排到机舱外，遇上低温就会成为蓝色的冰，偶尔会有天上掉下蓝冰被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捡回家里泡水喝。 陈光耀四下看了一眼，感觉这里其实和后世火车上的厕所也差不多，都是铁的马桶，洗脸盆什么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闲来无事，他索性开始思考怎么处理那批走私的电视机。 卖电视和卖磁带是不一样，磁带可以在天桥上摆地摊，来来往往随便吆喝几句，实在不行直接藏在衣服内衬里，平时把衣服裹着，见人就亮一亮。 电视机作为高档电子产品，一两千块钱不是说着玩的，要买电视的人肯定要插电看看显示效果。 这样一来，卖电视最少需要一个门店，与之对应的就需要相应的销售人员。 陈光耀现在卖磁带，基本上属于半批发的模式。 他在上游控制着磁带的库房，下游则是有附近几个学校的学生和小摊贩帮忙兜售磁带，所以基本上没有真正意义的销售人员。 对于门店和店员，陈光耀倒是不怎么头疼，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开店需要的手续。 他在沿海看到的商铺，基本上都是住房改建的店面，水电都是用自己的，也完全没有什么营业执照的概念，想买什么也是自己去找货来随便卖就行。 但是在燕京，这一套估计是行不通的。 燕京这一边很早就有营业执照的概念，大部分的商场、酒楼这样的大型店面都需要一个工商执照，如果陈光耀自己去申请，能申请一张个体户的执照。 除了证件执照方面的问题外，最让陈光耀头疼的还是这批电视机的来路都不是很干净，如果直接卖会有很大的风险。 陈光耀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来办法，索性直接凑合算了，心道。 “算了算了，这事儿也不是我能解决的事，八九十年代本来就是盗版横行，水货泛滥。在这年头走什么手续，不是自找没趣吗？” 第93章 冰山一角 这一趟航班总共飞了五六个小时，陈光耀就躲在厕所里两个多小时，一度让空乘小姐都怀疑他是不是死里面了。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他才走了出来，只不过也不好意思回去和邓洁继续坐着。 毕竟这种事在八十年代可大可小，如果真被当成盲流子，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也就是两人都认识，再加上这又是在航班上，人比较少。 换作是在大街上，他刚才那手往一个大姑娘身前一抓，回头就得去蹲两年。 因为突然闹出了这样的意外，陈光耀也没好意思腆着脸跟着二女继续逛逛商场，只是简单的帮她们办好了酒店，自己就回自己那胡同口的大杂院。 他这出去一趟，如今再回来不免平生一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尤其是看着胡同口到处都破破烂烂的，心里暗暗琢磨着该找个理由去买套房子，把家里的小老头接出去住了。 他这边正琢磨该去西城买个小三居还是买个大点的四合院，突然发现自家的大杂院外站着一个熟人。 陈光耀抬眼一看，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赵铁成？” 赵铁成恰好也回过头来，他在这院门口已经站了很长时间了，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他心里始终还是舍不得那些钱，偏偏又怕打官司。 这会儿一回头看到陈光耀回来了，顿时冷下脸来，冷笑道。 “小杂种，你真他x有种，你敢告我？！” 陈光耀神情漠然，“来还钱的？” “我……” 赵铁成正要开骂，陈光耀漠然打断道。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你骂两句也好，和我打一架也罢，这钱始终要给，倒不如痛痛快快的给了，多少有个男人的样子。” “……” 陈光耀如果是早几个月回来，赵铁成估计已经挽起袖子，冲过来把他给打了。但是陈光耀因为谈生意耽搁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时间，赵铁成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 此刻看着陈光耀语气沉稳的样子，赵铁成心里的火也莫名的淡去了几分。 说到底，这笔款拖了两年，赵铁成手里也还有点赚头，虽然这次闹分家把锅给砸了，但总归还有得吃。 因此，大家都还是体面人。 赵铁成咬了咬牙后槽牙，冷笑道。 “行，我当年就看出你小子贼精贼精的，现在我认栽了。那笔款我过两天给你，你先把协议给我，再去把官司给撤销了！” 陈光耀神情不改，只是吐出四个字，“钱货两清。” 一看他这架势，赵铁成也知道他不会改口。 赵铁成虽然气得想要走过去捶陈光耀一顿，但陈光耀这两年猛长了一头，俨然已经不是那么好欺负了。 再加上以前他带着吴秀琴、赵红梅，追到这大杂院门口，追着要打陈光耀，结果被陈光耀反手砸了一尿盆。 他吃过亏也上过当，知道吓唬不了陈光耀，当即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就走了。 陈光耀冷眼看着赵铁成离开，一言不发。 说实话，如果赵铁成刚才不是一见面就骂他杂种，陈光耀其实很想指点他一句。 这次去沿海，陈光耀已经看出来沿海的服装鞋帽这些产业即将饱和，如果只是一味的扩大生产规模，很容易被市场淘汰。 当年他提出四十万的和解金，其实暗地里是算计了赵铁成一手。 这一手釜底抽薪，几乎是抽走了鞋厂一大半的流动资金，稍有不慎就会让鞋厂倒闭。到时候，赵铁成的鞋厂倒闭，又赶上下岗潮，只怕会挺不过去。 陈光耀虽然对赵铁成留有几分同情，但是泥人尚有三分火气。 赵铁成一见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一副恨不得他死的架势，这种人让陈光耀怎么救？ 陈光耀暗暗摇了摇头，转头走进院里，朗声道。 “老头儿，我回来了。” “……” “老头儿？！” 陈光耀赶紧跑进屋里，生怕家里的老爷子不在了。 幸好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那小老头佝偻着身形，缓缓拉开了门。 “光耀啊，你回来了？” “诶，回来了。” 陈光耀应了一声，先前应付赵铁成的冷漠瞬间化作一副温良的模样。 ……………………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月末。 回到燕京的红楼剧组也在进行最后的一点删减增补。 最后赶着还有一点剧情，就是王熙凤的生日宴上喝醉酒，抓到贾链和鲍二家的事大发醋意，而后被贾链提剑要杀的剧情。 剧组在燕京的一个古风的公园，专门搭建了一些拍戏的布局，正好用作大观园的布局。 陈光耀一边找店面和店员，一边联系沿海的郑德昌那边，确定电视机到货的具体事项，抽空的时候就去大观园里看她们拍戏。 这天正好赶上最后一场戏，要补拍一个醉酒的镜头。 邓洁鬓发微散，虽然脸上化了妆，但拍了几次都不太自然。 “卡！” 导演拿着剧本拍了拍手，皱眉道。 “王熙凤，你不要那么僵硬啊，身体柔和一点，自然一点。你现在是喝醉了，说话的语气不要这么精神。” “好。”邓洁赶忙应了一声，稍微理了理妆容。 周围一群工作人员都在等着，她拍了好几次都没过，自然也有压力。 就在这时，只听旁边一个人说道。 “要不喝点儿真酒试试？” 剧组拍到现在，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所以周围的工作人员并不多。 邓洁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陈光耀正站着凉亭栏杆边看热闹。 她还记着之前的误会，似笑非笑的嗔道。 “你倒是会出些馊主意，一会儿我喝醉了，你把我背回去？” “行啊！”陈光耀见她似乎没有在意之前的误会，也跟着玩笑一句。 王福林导演一琢磨，拍手道。 “这个办法可以试一试，反正也是最后一组镜头了，谁有酒，拿来给王熙凤喝点。赶快赶快，别浪费天光！” 此时天快黑了，如果晚上直接打灯光，会让画面看起来不自然，到时候拍出来用不了就是浪费胶卷了。 第94章 误会 这仓促之间，剧组工作人员哪能带着酒，自然是四顾两茫茫。 没想到陈光耀却一拍兜，拿出一瓶茅台来。 “我这儿还有半瓶，昨天没喝完的。” 王福林导演一看，不禁玩笑一句，“哟，光耀，你小子还喝高级酒啊？” 陈光耀笑了笑，不好接话。 这瓶酒是昨晚他和家里的老头儿一起去吃铜锅涮羊肉剩下的，本来他只是觉得喝不完有点可惜，顺手就给揣兜里了，没想到现在还用上了。 不想他这凑巧之举落在邓洁眼里，却让她嗔恼的斜了他一眼，只怕还以为他是故意提起这茬儿，心里指不定在打什么算盘。 八九十年代的年轻人，非但不死板，而且有得是青春躁动的时候。 跳迪斯科，去录像厅，打台球，玩溜冰，这一套一套的玩得贼溜。 年轻人谈对象，搞出孩子的也不少。 邓洁也算是过来人，看着陈光耀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只当他是胆子肥了竟然敢跟她皮。 不过眼下要拍戏，她也顾不上多想，只能接过陈光耀递来的酒，先喝了一小口试试。 这效果还真别说，真喝醉了和假喝醉了，的确是大不一样。 她的酒量本来就不算好，这酒劲儿一上来，脸颊顿时泛起一片晕红。 导演看了一眼，顿时夸赞道，“好！就是这个状态！王熙凤再来两口，把醉意表现出来！化妆师，再理一下头发，灯光摄像准备！” 听到导演的声音，邓洁本来还担心陈光耀有什么馊主意，但此刻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灌了一大口酒，唰的一下脸就红了。 化妆师赶忙上前，帮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随后灯光摄像也随之开拍。 “准备！第十二场六镜！开始！” 随着摄像机胶卷的转动，摄像机镜头里的王熙凤面带醉红，手拿着绸绢哭诉连连，娇泼俏辣近在眼前。 一时间，甚至让导演都忘了喊停。 等到邓洁实在是演不下去了，一直伏案不抬头，导演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喊卡。 “过！这一遍真漂亮！” 邓洁这才起身，不自觉的双手捂了捂脸颊，说道。 “不行不行，我头有点晕，刚才的酒喝多了。” 导演查看了一下拍摄的进度，招手道，“王熙凤再坚持一下，你还有三个镜头，拍完就可以收工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邓洁自然也没法再多说些什么。 幸好她现在进入了状态，周围的剧组人员快速的调整设备，准备好布景，又拍了大半个小时总算是拍完了。 陈光耀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热闹，他这会儿眼看着天快黑了，便打算回去了。 没想到他这刚打算走，那边王熙凤的戏份正好拍完。 酒劲上头的邓洁直接坐在椅子上就醉了过去，导演忙道。 “场务过来，带王熙凤回招待所先休息一下，道具组准备布景，贾链准备！” 剧组的拍摄进度风风火火，再加上此时的剧组演员们也没什么生活助理，所以遇到困了累了或者是受了伤，一般都是剧组的场务帮忙带着去招待所休息。 只不过这会儿大部分的拍摄进度都已经完成，剧组成员大部分也散了，剧组的工作人员严重不足。 邓洁醉到在椅子上，一时间还腾不出人手来照看她。 陈光耀见剧组的人都在忙着下一场的拍摄，四下看了看，走到邓洁面前。 正巧一个女演员过来拿道具，顺口说道，“哎哟，这乱糟糟的，理都理不过来。光耀，要不你帮个忙，先把邓洁送回招待所。” 陈光耀一听这话，倒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行，我正好也打算回去了。” 说罢，他就把邓洁搀扶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甚至都没来及让化妆师帮忙把邓洁身上的妆容服饰给换一下。 幸好拍摄的大观园仿古园林，正好在宣武区，算是城区。 陈光耀把人扶了出来，抬头看着四周的楼房才突然回过神来，他也是过来凑热闹，压根不知道剧组的招待所在哪儿。 这要是把人又扶回去可就费劲了，偏偏身边又没有个能带话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先找了个宾馆，打算暂时让她先去睡一会儿，醒醒酒。 正好拍摄的公园对面就有一条街，陈光耀四下看了一眼，注意到一家名为圆梦宾馆的地方，便把邓洁扶着过去要了一个标间。 八十年代的酒店，说不上多有档次，但比起招待所那种学生宿舍一样的地方可就好太多了。 标间，基本上家具都是实木的，有的还带电视，当然需要另外收费，最主要是房间要宽敞得多。 陈光耀一开始还是扶着邓洁往前走，但是走着走着，她便像是一滩烂泥似的连路都走不动了。 陈光耀看着这架势，只能把她抱起来，一路踉踉跄跄的进了房间。 虽然只是顺路搭把手，但她穿着一袭戏里王熙凤的红绸衫，描眉画眼，檀口微张，带着几分酒气和淡淡的香水味，对于陈光耀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有些顶不住。 他生怕自己出洋相，赶紧把她抱进屋里，随后便打算先回去通知剧组的工作人员。 只是在这临走之前，他突然注意到邓洁头上还带着凤头钗，耳环项链什么的也没取。 这要是睡迷糊了，一个翻身，怕不是得划伤脖子。 陈光耀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送佛送到西，把这件事办妥当了。 他走到了邓洁面前，侧身坐在床边，帮她取下了发簪，随后又试着帮她取下了耳环。 不想他没取过这种东西，一下子还把她给弄疼了。 邓洁一皱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一瞬间，陈光耀浑身犹如过电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心虚不已。 邓洁也是愣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的感觉不太对劲，但实在是头晕也说不得什么骂人的话，情急之下，顺口念出一句台词来。 “你还真敢对你姑奶奶动手动脚了？你可仔细你的皮！” “……” 陈光耀一时哑然，正不知该怎么接话，她突然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95章 大款 经过她这么闹一句，陈光耀也不敢伸手帮她取耳环了。 虽然陈光耀很想转身就走，但现在被邓洁逮住了，如果立刻跑了，反倒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平心而论，他一开始还真没占她什么便宜的意思。不过被她这么骂了一句，一时间倒是觉得她这王熙凤的妆容格外的好看。 娇气生媚，有一种娇嗔惹人的感觉。 当年陈光耀看红楼的时候就对王熙凤格外的有好感，或许是年纪比较大，他对贾宝玉和林黛玉、薛宝钗之间的姻缘没什么兴趣，反倒是对王熙凤和贾链这一对暗线的主角十分喜欢。 贾府的兴衰胜败，在王熙凤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从一开始长袖善舞的大管家，与贾链的情深似蜜，再到后来贾府衰颓，她的争风吃醋，流产，重病，被贾府众人排挤嫉恨，最终潦倒白雪之中，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陈光耀一边回想着红楼剧中人，一边看着身边正沉沉睡去的邓洁，一时间还真是有种浮生若梦的感慨。 窗外夜幕渐沉，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天都黑尽了。 陈光耀一时间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过了一会儿，他陡然醒了过来，不自觉的打了个呵欠，四下看了一眼。 本来还想看看是什么时候，没想到这一回头就看见邓洁正睁着一双明眸，像是一只猫似的机警的看着他。 陈光耀心头咯噔一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你……你醒了？” 他一开口便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邓洁抿了抿嘴，只觉嘴里满是酒气，随即又注意到自己还穿着戏服，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陈光耀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赶忙道。 “好姐姐，你放心，我是个好人。” “呸！狗东西，你还是个好人？你别以为我把飞机上的事忘了。” “……”陈光耀不敢应声。 邓洁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清冷道，“剧组里那么多年轻丫头不去找，你倒是奔着我来了？你也不怕我收拾你？” 陈光耀赶忙摆手。 “这话就误会大了，我真没这心思。” “我知道你没这心思，你这种二五不是的年纪，做什么事不是脑子一热就干了。” “这不至于。” “哼~”邓洁冷哼一声。 她向来是大大咧咧的川蜀姑娘，说话泼辣直率。如今故意这么说，其实是为折一折陈光耀的性子。 毕竟这种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结婚娶媳妇都不怎么差岁数了。 别的不说，单单剧组里面，她就知道有几个演员就是拍戏的时候谈上了朋友，现在都回家生孩子去了。 陈光耀也知道她的意思，赶忙解释道。 “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哪怕说一千道一万，我真要追求你，那我也得是光明正大才对。哪能用这些手段？” 听到这话，邓洁的脸色才稍有缓和，“你知道就好。别年纪轻轻的想什么歪主意，说出去让人笑话不算，你把人家姑娘祸害了，那别人不来找你？” 陈光耀和她聊这些，只觉得尴尬无比，赶忙道。 “好好好，这话就在这儿打住。姐，我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你先在这儿歇着。隔条街就是拍摄的片场，你明天可以直接过去。” “我倒是不急，我的戏都拍完了，今天最后一场了。” “是吗？”陈光耀本来打算回去了，一听这话又留了下来。 “那你拍完戏打算回渝州吗？” 邓洁斜眼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还想留我住几天？” 别说她这凤眸含嗔的样子真是让人喜欢，陈光耀心虚的错开了目光，稍微正经了一些。 “不是，我想和你聊聊工作的事。” “工作的事？什么工作的事？” “就是我们签经纪合约的事。” “哦，你说那个啊，怎么？你们公司还有安排？” 邓洁这么问一句，陈光耀还真不好回答，主要是时间周期隔得太长，剧版红楼梦正式播出爆红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内，邓洁其实还算是个小透明，哪怕是做一些红楼的宣传、商业演出，只怕都没人会搭理她。 陈光耀现在手里虽然有点富余，但也没有能力砸个几百万给她搭台宣传，更何况再过几个月，她自己也会爆红。 邓洁说话直率，见他似乎有些为难，便问道。 “怎么？你有什么麻烦事？” 陈光耀闻言，索性把话说开了，“是这样的，姐。我们公司的宣传物料是配合电视剧播出的时候运来的，现在电视剧还没开播，暂时没什么宣传活动。不过我也不想你东奔西跑，到时候见不着人，不如我帮你订个宾馆，你就在燕京住几个月，全当做旅游了。” “……”邓洁一听这话，并没有直接应声，反倒突然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陈光耀刚开始还没回过味道，过了一会儿见着她还是盯着自己，不免有些心虚道。 “怎么？是不是时间安排上有什么问题？” “订宾馆得花多少钱？” “现在宾馆是一天十几块钱，一个月是三四百块，半年大概是一两千块钱左右。” 在这个年月，住宾馆算是高档消费，一般都是南来北往的老板临时住几天，还没有长住的说法。 陈光耀直接让邓洁在宾馆住半年，这花销自然很大。 邓洁闻言，脸色明显有些不对。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有多大的名气，所以下意识的觉得陈光耀砸下这么大的本钱一定是另有图谋。 毕竟他又是送彩电，又是邀请她坐飞机，现在又定宾馆，这一套把戏简直跟那些土大款没什么两样了。 她幽幽的看了陈光耀一眼，只觉眼前这年轻小伙真是让她说什么都不是。 陈光耀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道。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那现在就先这么安排。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经常过来看你的，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联系宾馆前台，或者等我过来，我带你一起去逛逛商场。” “哼~”邓洁轻哼了一声，又是斜眼嗔了他一眼。 陈光耀不以为意，还对她笑了笑，转头就离开了酒店。 第96章 动摇 一直从酒店出来，陈光耀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以前他还觉得没什么，但是真和邓洁在一起坐一会儿，一时还真有点把恃不住的意思。 这些明星演员大部分都是形体样貌极为出彩的人，这么多俊男靓女都在一起，的确是让人很难不起别的心思，难怪后世都说这是名利场。 陈光耀自嘲似的笑了笑，虽然也挺想试试这名利场的滋味，但他现在口袋里没有半毛钱，混什么场都不够格。 现在还是老老实实赚钱为妙。 隔天一大早。 陈光耀来到了一间南城边上的一间茶楼。 他刚一走进茶楼，就有人招呼道。 “陈哥，这儿！” 陈光耀乍一听到这称呼，一时还有些生分，毕竟他在别的地方，一般都是以小辈自居，没想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别人叫他哥的时候了。 陈光耀闻声看去，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小伙站在靠窗的桌前，正向着他招手。 这人是他卖磁带的下家，名叫邱兴豪，他父母是渝州人，来燕京务工，他就过来上学。 之前分销磁带的生意本来是李卫国那一帮老同学在做，但是后来陈光耀感觉他们公私不分，个性也不太稳重，就把磁带分销的事找了另外几个卖磁带的下家。 邱兴豪就是其中之一，他主要负责以前李卫国他们技校门口的磁带销售业务。 虽然说得很专业，实际上就是帮陈光耀分管库房，然后批发给技校门口摆地摊的小摊贩。 因为八十年代的技校，还是热门的选择。 读技校的孩子一般都比较早成，家庭条件也都不错，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比较高。 因此技校附近的流行歌曲磁带，一直销售得不错。 陈光耀和邱兴豪也合作过很多次了，觉得这个川蜀偏远地区的小伙老实能干，所以由他分管了南城的库房分销。 “别客气，随便坐。” 他走过去径直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径直问道。 “兴豪，我看最近的库房出货量，你手上的出货量有些下滑，是什么原因？” 邱兴豪尴尬一笑，“陈哥，这事儿有一定的主观原因，也有一部分客观原因。” “怎么说？”陈光耀喝了一口茶，态度随和，直截了当。 邱兴豪知道他的说话方式，也没藏着掖着。 “是这样的，陈哥。之前十月份你发过来的三万盒磁带都是去年的存货。今年的87金曲，我没记错的话，是前几天你才让人运过来的，比往年迟了小半个月。” “嗯，这是我的问题。”陈光耀点了点头，这件事是在他预料之内。 卖磁带和卖影碟一样，都是追最新的歌曲、电影电视剧，晚了半个月的确是很影响销量的事。尤其是现在卖盗版磁带的越来越多，竞争压力也很大。 他之前在沿海谈电视机生意的时候，就已经感觉今年怕是耽误了时间。 邱兴豪见他没有推诿，似乎是胆子也大了一些，继续说道。 “还有就是，机电校这块儿，李卫国他们在搞低价促销。我们平均3块钱的带子，他们那边进货价直接杀到了一块五。陈哥，你看我们是跟，还是说先观望一会儿？” “暂时先观望。” 陈光耀对这种事也算是有经验了，自从当初和李卫国他们闹翻之后，李卫国那帮人也开始捣腾起来了磁带生意。 只不过他们毕竟本钱小，再加上也没有辽源磁带厂这样的源头渠道，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光和做生意的运作思维，和陈光耀比起来还是逊色很多。 之前他们也合伙搞了一些低价批发抢市场的举动，或者是联合其他认识的同学抵制从陈光耀这里卖出去的磁带，不过这种小孩把戏都收效甚微。 陈光耀对此也不以为意。 邱兴豪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提醒道。 “陈哥，这次我看他们闹的动静还挺大的，折扣的力度相当大，而且铺出来的货也很多。我这边库房压货，其实最主要就是李卫国他们杀价太狠了。你说，李卫国他们是不是找到了什么合伙人或者是找到了什么新的厂家啊？” 陈光耀闻言，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又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 “铺货多？有多少？” “具体的数量不清楚，不过我听一些摆摊的说，基本上机电校附近那一圈，七八个摊位，每家都进了五六箱。差不多也有四五千盘了。” “……四五千？” “陈哥，茶满了。” 陈光耀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把茶壶放下，看着倒了一桌子的茶水，脸色有些难看。 四五千盘的数量明显不是李卫国那帮人能够发得出来的。 按照一盘磁带一块五的卖价，哪怕不考虑任何亏本，就按照这个价钱当做成本计算，李卫国他们至少也得有五六千块钱的本钱。 这对于那几个十七八岁的刚踏入社会的年轻人来说，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资本。而且一块五的价钱，百分之一百是亏本甩卖，哪怕是盗版磁带的成本价也不可能低于这个价。 “难道真的有人在帮李卫国抢市场？”陈光耀眉头一皱，隐隐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邱兴豪见他一声不响，试探道，“陈哥，要不我们也跟着杀杀价？” 陈光耀琢磨了一会儿，摆手道。 “再看看。” 他虽然对此已经有了警惕，但这件事毕竟是李卫国他们搞出来的。以前李卫国他们搞这些把戏，陈光耀也没有搭理。 一来跟着杀价，本来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再者，他对李卫国那帮老同学还是抱有一点感情，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事事都争锋相对。 卖磁带本来就是个摆在明面上的生意，和服装店、饭馆没什么不一样的，谁都能做。 陈光耀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从来想过自己可以一直霸占整个市场，靠着卖磁带就卖一辈子。 因此自然也不会在意别人来抢市场。 唯一让他稍微有些在意的是，这个投资了小一万块钱，帮着李卫国来砸他饭碗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97章 转型 这个搅局者的出现，对于陈光耀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警醒。 商海如战场，风云突变只在瞬息之间。 该挪窝了。 按照以前的习惯，陈光耀一般会和邱兴豪商量着调整库房的磁带品类、数量，确定来年的磁带订单。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和邱兴豪抠什么品类、数量。 “兴豪，这段时间，我们就先发库存。争取一月一清，不留余货。来年的订单，我会去和磁带厂谈少一点，我们把整体的规模降下来。” 邱兴豪诧异道，“降下来？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磁带的生意，我感觉最近的竞争有点大了。再过几年，估计竞争会更大，我想调整一下方向，在磁带这一块的资金投入会慢慢减少。” “慢慢减少？” 陈光耀对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对邱兴豪说道，“不错，一到两年内，磁带这一块，我就不会做了。” 邱兴豪对陈光耀的眼光一向很佩服，便问道。 “陈哥，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能不能也带我一程？” “可以。”陈光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其实这次他专门约邱兴豪出来喝茶，就是为了谈这件事。 他手上信得过的人不多，邱兴豪算是其中一个。这小子性格早成，办事机灵，最重要的是待人处事十分稳重。 人行于世，其实给人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印象。 像是李卫国那帮熊孩子，跟着一起混的，不是这哥就是那弟。哪怕是带着他们做点买卖，也是三天顾不上两头。 邱兴豪就明显不同，大概因为是农村来的，他待人处事十分谦逊，虽然也说脏话，但从不会放在场面上说，做事的时候有个做事的样子。 在这些年轻人中，只有他和陈光耀能说得上话。 陈光耀看了看窗外的街景，随口说道。 “再来壶茶，我跟你慢慢说。” “行，那我再叫一壶茉莉花茶？” “都行。”陈光耀对此没什么讲究。 实际上，燕京的茶馆、茶楼有很多，喝茶的规矩也不少。 以前城里的有钱人，闲着没事都喜欢去茶庄里喝茶闲聊。 老燕京人最喜欢的茶，一直是茉莉花茶。 一是过去的交通运输很慢。在清明节周围采摘的新茶叶含有水分。在他们去京城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路上，密封包装中的水分会带走一些茶叶的清新香气。经过深思熟虑，茶商想出了一个用茉莉花调味茶叶的办法。 另一个原因是，过去京城百姓喝的水，大多数是水井的水，味道苦涩，用来泡茶也不好喝，唯有加入一些干燥的茉莉花才能调香调味。 不过眼下，陈光耀和邱兴豪都不是什么讲究人，所以对于花茶也好，清茶也罢，都无所谓。 陈光耀一边喝茶，一边简单的讲了一下卖电视机的事。 邱兴豪只听了几句，顿时就激动起来。 “陈哥，这生意你可一定要带着我！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干！” “别光看销售提成高，现在电视都是上税的，我进的电视都是水货，这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这倒也是。”这一盆冷水泼下来，邱兴豪顿时也清醒了。 他之前跟着陈光耀卖磁带赚了不少钱，现在卖电视，肯定赚得更多，但卖磁带和电视机可不一样。 电视机虽然现在也没有严查，但是毕竟是高档电子产品，西单商场都是凭票销售的。 正当邱兴豪皱眉不语的时候，陈光耀说道。 “其实我已经想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办法。就是先去注册一个卖电器的门店，店铺里面摆着几台正价的电视，到时候有客户要买电视，就去库房里拉我们的货给他。” “陈哥的意思是混着卖？” “对。我之前去沿海看过了，目前家电这一块其实查得不算严，估计过两年才会重视起来。我们可以先试试效果，到时候如果不行，我们再撤。” 陈光耀说得很委婉，其实心里也有点心虚。 虽然八九十年代经济的大环境十分混乱，盗版横行，假冒伪劣丛生，什么纸壳夹层的皮鞋，黑心棉的棉袄之类的东西层出不穷，但是陈光耀自己还是不太想冒这种险的。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邱兴豪却直接揽下了这生意。 “行！陈哥，就按你说的办！那这个店面的执照，就我去登记。你刚才不是一直担心这个事儿吗？” “这……”见他这么坦率，陈光耀反倒有些犹豫起来。 说实话，他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所以说这么多，最后还是希望邱兴豪能把这件事顶下来。 如果最后查出来卖水货，要罚款或者别的什么状况，好歹不会牵扯到他。 没想到邱兴豪明知道有风险的情况下，还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一下来，一时间反倒让陈光耀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邱兴豪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方面是不想错过赚钱的机会，再者也是法律这方面的意识淡薄。 只不过说到底，大环境就是这样，这是一个野蛮生长的时代，如果真要去搞正规的电视机，且不说利润，单单是产量就远远不够。 陈光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提醒道。 “那行，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卖电视的时候，一定要机灵点。我这批电视大概年前就能运过来，店铺的位置和店员，我已经帮你找好了。从明年开始，就要辛苦你了。” 邱兴豪赶忙给陈光耀倒了一杯茶，谢道，“这点事算不了什么，以后还请陈哥，多多带小弟发财。” ………………………… 敲定好店铺位置、店员、代理店长之后，电视机销售这一块基本上就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陈光耀和邱兴豪忙完这一头，转头又坐着黄包车去了圆梦宾馆。 这会儿的黄包车，不是旧沪上的那种人力车，而是国产的黄涩面包车，叫做大发，也有昌铃牌的。 在北方比较普遍。 整体造型类似于警匪片中的面包车，一拉门就能下来一大群面包人，和九十年代的桑塔拉造型的出租车相差甚远。 不过好处就是能坐七八个人。 第98章 小意外 陈光耀之前坐过几次这种出租车，不过一般都没什么人坐，要不然就是进城拉货的。 这次坐车的时候，碰巧还遇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看起来青春靓丽，十分有朝气。 陈光耀习惯性的打量起了二人的穿衣打扮，用以评估此时老百姓的生活水平。 没想到还没等他多看两眼，其中一个姑娘就气势汹汹的瞪了他一眼。 陈光耀先是一愣，随即讪讪一笑，不敢再看。 他这下才算是明白自己是真的长大了，以前他这么看这种年纪的姑娘，她们还会笑着逗他两句，没想到现在却是这种待遇。 果然少年锦时，韶华易逝。 陈光耀还没感慨多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圆梦宾馆。 他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邓洁的房间，轻敲了几下门口。 “邓姐？” “……”屋里没有回应。 陈光耀暗暗挑了挑眉头，又不死心的敲了几下门，屋里还是没有回应。 “难不成是走了？” 想到这里，陈光耀心里一沉，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八十年代的宾馆是没什么房卡的，一般都是自己带着钥匙去开门，不住了需要把钥匙交回去。 陈光耀当初订房的留了一把，原本是打算帮邓洁当个生活助理，遇到什么证件遗漏的时候，可以帮她回来拿东西。 这下算是派上了用场。 他“咔哒”一声打开门，径直往屋里走去，下意识的还想找人。 没想到刚一走进屋里，就看到邓洁身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白生生的像条大白鱼似的，慌慌忙忙的钻进了被窝里，急道。 “你干嘛啊？！” 陈光耀一愣，下意识的解释道，“我还以为你走了。” “走？我能走哪儿去？”邓洁柳眉一蹙，脸色越发不善。 她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会儿发生了这样的误会，她羞恼不已，但是一点也没怕事，回头就破口骂道。 “没气性的下流坯子！我说你一天天的把我伺候得这么好，敢情你还真敢打姑奶奶的主意是？” 她这才刚拍完戏没几天，连骂人都咬文嚼字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话一骂出来，反倒让尴尬的气氛瞬间缓和了几分。 陈光耀也回过神来，讪笑道。 “误会，都是误会。” “我呸！”她却不依不饶。 陈光耀知道继续解释也没用，干脆转过话题道。 “不开玩笑了，我今天过去，是想请你去设计个造型的。” “你就继续哄我，把我当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哄！” 也不知是不是他表现得太过热情，还是蓄意图谋太过明显，以至于邓洁对他积怨已久。今天正好算是一起爆发了出来，竟然说什么都不听。 陈光耀看着她这又气又恼的样子，说来觉得好笑，但又担心真把她气跑了，以后他的影视公司就少了一个台柱子。 他左右是想不出什么解释的说辞，干脆痞气一笑道。 “好姐姐，我也没想到你大白天的咣着皮股蛋子满屋跑啊。” “我呸！你才咣皮股！” 邓洁一听这话，顿时就坐不住了，气得直接爬了起来，身上倒还留着一条叁角裤和一件短半袖。 “你睁大你那双狗眼，看看姑奶奶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有些心虚了。 她虽然穿着这么一身，但毕竟是贴身的衣物，哪能这么显摆的。 陈光耀也没想到她这么有脾气，一下子还看了个新鲜。 虽说她并不是那种九头身，一米七八的大高个，但她的腿的确和大部分川蜀妹子一样白白肥肥的，很是惹人，好像大力的揑一把就能留个印儿似的。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她不声不响的又缩回了被窝里。 一时间，二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 陈光耀眼看着这也不是办法，摸了一下鼻梁，试着劝道。 “这其实也没什么，说句不应该的，结婚生孩子都是很正常的事，我又不是没见过。” “哼！我说过什么？你小子还真是出息了！人没多大，花样儿倒是懂得不少！” “我这话也不是这么个意思。”陈光耀尴尬一笑，一向口才不错的他竟还有些应付不过来。 他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前世今生的事，只能转过话题道。 “邓姐，要不然你就一直这么躲着？” “……” “多大点儿事，何必呢？哪怕我真是在追求你，你要是不乐意，那也大可以拒绝我不是？” “……” “说到底，大家都是聪明人，凡是还是以工作为先，生意为先。你像是个小丫头一样跟我闹这些小脾气，又何必呢？我又不是那种二五不分的小年轻。没这个必要，是？” 陈光耀说得顺口，不自觉的倚老卖老起来。 只是不想邓洁却瞪了一眼，气急道，“说得跟什么似的！你小子总有一天得被我收拾！” 这话一出，二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陈光耀笑了笑，顺手帮她捡起几件衣服，这会儿才注意到她身边还留着那件红绸衫，不由得奇怪道。 “这不是剧组的服装吗？怎么没还回去？” “我这不是正打算换一身吗？要不是你小子突然开门进来，我这会儿都出去了。” 陈光耀这才反应过来，四下看了一眼，注意到屋里有一个口袋还有一台包装好的电视机。 “你回招待所把东西都搬过来了？” “不然呢？招待所的房子都到期了，我总不得继续白交钱。”邓洁嗔了他一眼，似乎还有些怨气。 陈光耀笑道，“你刚才不是还闹脾气不愿意住这儿吗？敢情还是我伺候得比较好？” 此话一出，邓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似乎眼里也闪着泪珠了。 别看她说说笑笑，大大咧咧，但是这年头挣几个钱也不容易。 红楼剧组解散之后，她一个外地人现在要留在燕京，自然是尽量节省着来。恰好也是正是她心里觉得硌应，刚才才会和陈光耀吵。 如今陈光耀拿这宾馆取笑她，这让她怎么说？ 陈光耀也意识到这话有些伤人，刚想解释又担心越描越乱，只好转过话题道。 “你别躺着了，赶紧起来收拾一下，我去帮你找个化妆师，再去找个拍几个图片，我好去追加一批海报。” 他突然煞有其事的谈起工作，邓洁也算是回过神来，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也默契的略过了这个话题。 “什么海报？” “就是那种电影海报，挂着门背后，或者贴在墙上那种。” 第99章 抽卡 邓洁一听这话，顿时就没了脾气。 要知道拍海报，拍写真可是电影明星才有的待遇。 别看她现在参演了红楼梦电视剧版，但是这明星梦八字还没一撇呢。 陈光耀一说这话，她顿时就精神了。 “真的要拍海报？去你们公司拍吗？” “……不去公司。”陈光耀心虚道，“我们去影楼拍。” 他那个影视公司只是挂了名头，连办公室都没租，哪能把邓洁带过去。 不过这年头的公司审核也不严，尤其是沿海的皮包公司更是一抓一大把，所以他这个空壳公司其实也不算什么。 邓洁显然还不懂其中的门道，只是赶忙起身就在他身边换起衣服来。 陈光耀暗暗瞄了她一眼，见她这大大咧咧的样子，一时真是哭笑不得。 明明之前还喊打喊骂的，现在倒是都忘了。 宾馆的房间并不大，邓洁就坐在陈光耀身边，陈光耀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涂着的宝宝霜的味道。 陈光耀虽然一心纵横商海，事业心不可谓不强，但是这一瞬间竟也不免有些别的心思。 邓洁恰好笼上一件毛衣，眼角余光瞥见他在偷看，甚至都没心思回头骂他，只是恼道。 “瞧把你给出息的，那么多年轻姑娘你不去追，非得在我面前嘚瑟个什么劲儿？” “……”陈光耀心虚的不敢吭声。 “对了，这个海报，筱旭她们来拍吗？” “她们大部分都回家过年了，暂时来不了。这段时间，我主要帮你运作形象包装这一块的事情。” 陈光耀这话一出，邓洁脸颊顿时浮起一抹晕红，她突然感觉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反应过激了。 她一直以为陈光耀只请她住宾馆是别有用心，但是经他这么一说，好像现在别人确实也来不了。 说不定这电视机也好，坐飞机住宾馆都是人家公司的福利也说不定。 邓洁一想到这里，更觉心虚起来。 陈光耀见她不说话，便招呼道。 “这样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化妆了，那边影楼有化妆师。” “……哦，好。” 邓洁心虚的跟着他走出了房间，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想要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 形象包装说来高端大气上档次，实际上这八十年代末接近九十年代的影楼照相馆的水平，也基本没什么水平可言。 八九十年代，基本都是欧美潮流为风向。 运动风的，就是回力鞋、大红或者大蓝色的运动衣、运动裤。 摇滚风的，就是皮衣、皮靴，骑摩托。 女性则流行方便面似的小卷发，跳迪斯科、霹雳舞，穿喇叭裤。 燕京作为一线城市，这些文化潮流自然也相当盛行。 邓洁本来以为自己也要赶一回时髦烫个小卷发，不想陈光耀却领着她，拿来几套古装扮相的衣服，还是搞起了王熙凤的那一套装扮。 邓洁一边让化妆师做造型，一边好奇道。 “不是给我拍海报吗？怎么还是这种古装的衣服？我觉得我可以尝试一下别的风格。” “你现在不适合其他的造型，还是跟着王熙凤的路子走。” 陈光耀对演员的培养方向，其实也用心琢磨过。 影视圈的这些影视公司，最开始给演员做规划的时候，其实也走过不少歪路子。尤其是香江的明星在九十年代兴起的影、视、歌三栖浪潮。 甭管这个明星会不会唱歌，会不会演电影电视剧，全部用资源砸。 唱歌的歌星可以演电影，演电影的演员也可以唱歌，到了后来明星出书的、开服装品牌的，各种各样的花样。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商业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但是对明星定位的过度模糊，还是对她们的发展有着很大的影响。 陈光耀很清楚邓洁就是靠王熙凤爆红的，哪怕她想要尝试一下跨界，他也会尽力把她劝回古装演员这一条路上来。 他对邓洁的打造路线一直很清晰，那就是以走情怀为主。 单靠王熙凤这个角色，就足够让她和陈光耀赚很多了。 邓洁不知道陈光耀这是一门心思的把她当成了摇钱树，只是好奇的抬了抬袖子，说道。 “我说这身衣服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剧组的戏服吗？这上面还有我当初拍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沾的一个油点。” 陈光耀点了点头，“这是我去找王导专门从道具组借来的。基本上道具组有的那几十套，我都借来了。今天你辛苦一点，每一套都重新拍个造型，到时候我会把你的这些照片都拿到沿海的印刷厂做成人物卡片。” “人物卡片？” “对，就是那种水浒英雄传的那种人物卡。我准备做一个系列，专门以卖卡包的形式卖出去，里面会有几张极少量的隐藏款。到时候肯定有一些有钱的老头儿花钱抽卡的。” “呸！”邓洁虽然听不太懂他说的这些话，但隐隐还是感觉他这是个馊主意，“小孩儿的玩具能买几个钱，我看你可别把我糟践了。” “那怎么可能，你可是我的好姐姐。” 邓洁轻哼一声，嗔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的东西~” 她说说笑笑也不以为意，陈光耀却很清楚其中蕴藏的商业价值。 红楼梦可是四大名着，影响了明清至今数百年，其知名度自然不低。以前专门还有画十二金钗的画匠，如今他搞出这种十二金钗人物卡自然也很容易卖出去。 最重要的是，现在剧组刚解散不久，很多服装道具都是现成的，演员也是他花了点小钱就签约过来的。 人物和服装都十分齐全，他只需要带着人过来在影楼拍几张照片就行了，可谓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的买卖。 说话间，邓洁已经穿戴上了剧中林黛玉进贾府的那套装扮，头戴五凤挂珠钗，身穿着缕金百蝶缎袄，一身彩凤煌煌，真可谓是神妃仙子一般。 她刚离开剧组不久，此刻轻易的就找回了状态，微微一昂首，下巴微微抬起，凤眸含娇带傲，怎一个妙字可言。 不说陈光耀，便连影楼的摄影师都愣了一下，还是邓洁主动提醒道。 “拍了吗？” 摄影师这才回过神来，尴尬的轻咳一声，“来，看镜头。好，很好，真漂亮~” 第100章 暗流 王熙凤是红楼梦里非常特殊的一个人物，她在金陵十二钗内的排位不高，被排在了第九位。 她算得上是红楼人物里最复杂的一个人。 贾母面前，她是乖巧、孝顺的孙媳妇。 妯娌面前，她是精明，最会讲笑话的水晶心肝玻璃人。 丈夫面前，她有时是娇俏调皮的可人儿，有时是打翻醋坛子变身母夜叉的泼妇。 姊妹们面前，她是周到慈爱的二嫂子。 她也是红楼人物里触角伸得最广远的一个，除了贾府内部，亲朋故旧。需要时，她还能将手深入市井、深入佛道庵堂、甚至伸向官府。 因此红楼梦从明面上来看，主人公是宝黛钗，但是，如果仅从故事的层面来分析或者从世俗生活的角度看，王熙凤才是《红楼梦》真正的女主角。 按有关她的、她参与的所有事件来统计，王熙凤的笔墨超过林黛玉、薛宝钗、袭人和贾母，在所有女性人物里排第一，篇幅上占了整部小说三分之一强，体量上和贾宝玉不相上下。 正因如此，红楼剧组总共为王熙凤设计了七八十套服装，这些服装既展现出凤姐的娇俏、奢华、贵气，同时服装的由奢到简也暗合了贾府的兴衰。 不过这些事，陈光耀倒是不怎么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钱。 红楼剧组作为央台自主拍摄电视剧的作品，本身在各方面的准备都有不足，尤其是道具管理这一块并没有形成体系。 同时期的香江tvb电视剧拍摄，基本上是一碗传三代，一件服装可以拍几百部剧。 红楼拍摄初期，王导为了尽可能的还原人物，不吝重金购置了不少古装服装，同时还去借了不少戏服，但是这三年过去留下的服装却不多。 陈光耀赶巧去了一趟苏杭，赶在他们散伙之前把这些珍贵的服装都借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仓库里存着。 他打算过几天找王导把这些服装买过来，到时候转手卖给喜欢收藏的剧迷，又能小赚一笔。 不过眼下单单是王熙凤的这几十套服装就把他和邓洁累得够呛。 拍照倒是很简单，咔嚓一下就拍好了，但是换服装的过程就相当麻烦了，有的时候还需要做一下发型发饰的变化就更是需要时间。 本来预定好一天拍完，最后陈光耀临时加钱，一直熬到了晚上十一二点这才算是正式收工。 陈光耀暂时把大部分服装都存在了影楼，带着邓洁回到宾馆的时候，二人都累得够呛。 邓洁身上甚至还穿着一件剧里面金边带毛领的黑绸袄。 赶巧这会儿正是冬天，倒是意外的合适。 陈光耀看了看时间，本来打算自己先回去的，但是转念一想又问了一句道。 “你饿不饿？要不我去哪儿给你找点东西吃？” 邓洁闻言没好气的笑了笑，“你这人还真是，还去找东西吃。饿一顿就饿一顿呗，又饿不死。” “那可不行，饿出毛病了怎么办？”陈光耀知道她是吃过苦的人，但是这三天两头不吃饭可不行。 邓洁闻言，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刚想玩笑一句又想起之前的误会。 她一直以为陈光耀围着她转，是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但是现在也不好提这茬儿了。 陈光耀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多想，简单的交代一句道。 “那你等等我，我记得我家隔壁胡同有一个半夜出摊的老大娘，专门卖羊汤的。我去给你买点。” 说完，他便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邓洁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想要说点什么又不太好意思开口。 ………………………… 夜风呼啸。 北方的冬夜自是寒冷刺骨，幸好燕京还没下雪，要不然这夜路可就难走了。 陈光耀本想找辆大发，没想到一时还找不到。 八九十年代的出租车算是高薪行业，司机的脾气也很大，一般没几个愿意跑夜班。 更不用说坐出租车，往后二三十年都是一件麻烦事。 幸好圆梦宾馆就在大观园景区对面，有一条南菜园街一直通往他家附近，整体还是属于二环内的繁华地带。 陈光耀借着路上的路灯，不声不响的就低头走了小二里路，总算是回到了熟悉的胡同口。 他先回去跟家里的小老头儿说了一声，免得他担心，转头又去了隔壁胡同，准备给邓洁带羊汤。 没想到刚一走到隔壁胡同就看到个年轻小伙并肩走进了胡同里。 这大冬天，半夜三更的，没想到这些街溜子还这么精神。 陈光耀暗暗摇了摇头，虽然心里不太待见这些毛头小子，但还真不敢和他们走一条道。 燕京城的治安虽然比其他地方要好很多，但是八九十年代的街溜子基本上属于无法无天的那种。 有道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陈光耀见了这些街溜子，一般都会绕道走，但是今天的情况有些特殊。 “那是……李卫国？” 陈光耀心中一动，对于这个快一两年没见过的老同学，一时还不免有些陌生。 “他家不是在前街吗？怎么来我家隔壁胡同了？” 陈光耀心中疑惑，不声不响的跟在了李卫国几人之后。 李卫国还是一如既往的嗓门大，一边走一边很有江湖气的说道。 “哥几个今天辛苦了，我李卫国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我们先去喝碗羊汤，明天我带你们去吃涮羊肉！” “哥，你太客气了。” “是啊，不就是搬几箱磁带吗？多大点儿事，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几个不管干啥，肯定都过来凑个数。” 几个小弟跟着应和起来。 陈光耀跟在远处，一听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磁带？” 他记得前几天和手下负责磁带销售的邱兴豪聊过机电校那一片的事，当时邱兴豪说过李卫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批磁带，一块五就卖，一次就卖了五六千盘。 陈光耀当时就有些奇怪，没想到现在看这架势，李卫国非但没有收手，好像手里的磁带还有不少。 第101章 阳谋 北方的冬夜，寒风呼啸。 李卫国几人正在兴头上，一时也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胡同里的小摊旁边，横刀大马的坐了下来，招呼道。 “来，五碗羊汤，三斤羊杂！快点儿的！” 李卫国点完菜，径直从小摊旁边拿了一瓶二锅头，拧开就喝了一口。看着这娴熟的架势，俨然已经有了几分社会人的派头。 他喝了一口酒，随手又给剩下的几人拿了一瓶，招呼道。 “来，来，来，哥儿几个先干一个！” 众人一人倒了小半碗，碰杯喝了一口。 这三两酒一下肚，几人很快就上了脸色，不一会儿羊汤和羊杂也都端了上来。 李卫国十分豪爽的从兜里掏出一沓钱，当场就把钱付了。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让那几个小跟班更加信服，其中一个小矮个说道。 “哥，明天我们还腾库房吗？” 李卫国夹起一块羊杂，说道，“没了，这就赶新年头进了三万盘，怎么着也得卖完之后再进了。” 一旁的另外一个瘦高个闻言，好奇道。 “李哥，现在市面上的磁带一盘，怎么着也得五六块钱。我们批发价才一块五，这得亏不少？” “没办法，这就是抢市场，我们入行晚了，只能这么干。” “那确实，南城那一块的磁带批发生意，我之前听说是一个邱兴豪的小子在搞。他好像两年前就已经在做这一行了。” “邱兴豪？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李卫国冷笑一声，不服气的喝了一口酒。 那瘦高个好奇道，“李哥，难道邱兴豪背后还有大老板？” 李卫国啐了一口唾沫。 “什么勾八大老板，就一个傻缺！往这城里最开始搞磁带批发的人，是我以前的老同学，叫陈光耀。这人他x以前还住胡同口那大杂院，天天给他爷爷端尿盆呢。后来我们几个老同学帮他张罗了磁带的生意，转头赚了钱就不认人了。” 剩下了几人见状，一时也不好接话。 倒是李卫国喝多了酒，还喋喋不休道。 “你们知道那陈光耀当时怎么骗我们这般老同学的吗？他x的，他说他爷爷得病快死了，搞了一批磁带让我们帮着卖，你说这孙子的心有多毒？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 “李哥，那后来他怎么又没和你们合伙干了？”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我跟你们说，那种大杂院的孩子和我们这种大院的孩子他就不一样，你们知道吗？那种人就特认钱！特吝啬！当时是因为点什么事，就因为我们一个同学，外号叫眼镜的，被人打了。我们不敢回家要医药费，让陈光耀帮着给了几百块钱，你们是没看到他当时的脸色，我他x的现在想想都觉得晦气！” 李卫国说到这里，气得拿起酒瓶照着地上就是一砸。 只听着“啪”的一声脆响，溅起的玻璃碎渣，把那几个小跟班吓得一激灵。 先前那小矮个反应最快，赶忙恭维道。 “那姓陈的，真他x不是个玩意儿！李哥，咱们这一片儿就属你最仗义！” 李卫国激昂道，“这还用说？我李卫国别的不敢说，兄弟这一块，我问心无愧！你们跟着我，以后有我一碗饭吃，就有你们一碗汤喝！” 一旁的瘦高个琢磨了一下，突然问道。 “李哥，那姓陈的倒腾磁带，都搞了两年了，应该赚了不少钱？” “……”李卫国铁青着脸，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的表情显然是气得不轻。 几个小跟班见此情形，心里大概也知道个数了。 那瘦高个提议道，“李哥，这个姓陈的小子确实不是个玩意儿。要不我们哥几个帮你去办了那孙子？” 此话一出，一直躲在拐角偷听几人谈话的陈光耀，脸色顿时一沉。 李卫国大口的嚼了嚼羊杂，又喝了一口酒，说道。 “办什么办？你们忘了我李卫国刚才说什么了吗？我这人讲的是义气，最看重的是兄弟！他再不是个玩意儿，我也不能和他计较。” “……”此话一出，瘦高个和剩下的几个小跟班对视一眼，便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躲在拐角的陈光耀闻言，暗暗也长舒一口气。 说实话，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在八九十年代遇到这种街溜子，一般人还真没什么办法。 当年李家成再有钱，儿子被绑架，还不是被敲诈了几个亿。 陈光耀心中正暗暗想着这个李卫国总算还有点良心，不想紧接着就听到他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我还真想去堵他一回。南城就这么大点地方，那小子搞磁带比我们早了两年，很多摆地摊的人都喜欢去他手上批发磁带。虽然我们现在杀价抢市场，但这市场抢不抢得下来还两说。” “李哥，我有个主意，要不我去放把火，把那姓陈的磁带库房给烧了。到时候一了百了，那小子再敢进货，我们就再去烧他一回！” 躲在拐角的陈光耀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头一皱。 他早就知道这个年头的街溜子不知道轻重，但也没想到这些人能把杀人放火说得这么轻巧。 索性他早就料到了这一步，不仅发货的时候全部都是通过邱兴豪这样的代理发货，所有的仓库也都是分散开来的。 单单是南城那一块就租了十个库房，每个库房都有一个代理人负责分销。 这样一来，哪怕有人要动手脚，他绕着南城跑一圈，烧完十个仓库的可能性也不大。毕竟燕京城好歹也是天子脚下的皇城禁地。 陈光耀微微侧耳靠着墙角，打算听一听李卫国会有什么说辞。 本来他以为李卫国还会念着老同学的交情，劝他手下的这几个小跟班一句。 没想到李卫国说出的话，却让他心里一寒。 “我他x不知道地方啊，那小子机灵得很。当初把我们赶出局，自己转头就换了仓库，要不然我和眼镜他们几个当天就把他的库房给烧了。什么勾八玩意儿，还卖磁带！我当时是真想给他点教训的，就是没找到机会而已。” 第102章 能成 李卫国说到这里，几个小跟班就跟着说起了主意。 有的提议搞跟踪，有的提议把陈光耀抓起来打一顿，几人说说笑笑之间全然没有注意到陈光耀正躲在胡同拐角偷听几人的谈话。 陈光耀一开始还脸色沉重，但是听了一会儿，渐渐也就放松了下来。 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说白了还是吹牛皮为主，倒也没有真正动手的心思。 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脑子一热，闷头闷脑的自己琢磨，那可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如果真这么聊开了，反倒没那么大的威胁。 陈光耀一边听他们闲聊，一边暗暗思索着这件事该怎么应对。 只可惜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结果。 毕竟这些人就是混子，压根就没道理可言，也不存在讲道理的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以后出门多注意一点，同时磁带库房管理方面也需要再加强。 他在墙角琢磨这些事的时候，李卫国那几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几人喝得五迷三道的，称兄道弟的就一起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胡同口。 陈光耀看着他们走了，这才收起心思，转头走到了小摊前。 那摆地摊的老大娘正在扫着地上的碎玻璃渣子，一边念叨着。 “现在这些年轻人还真是……你说喝酒就喝酒，砸酒瓶算个什么事儿。赶明儿谁家小孩跑过来踩着了，那可怎么办？我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 陈光耀听她念叨，随口说道。 “老婶儿，你给我切两斤羊杂，再来两碗羊汤，包严实点儿，我带回去喝。这桌子我来收拾得了。” “你这……” “没事儿，我眼睛还行，帮你扫扫得了。” “那可真谢谢你了，年轻人。你说你这人长得高高俊俊的，还这么好的心肠。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我多送你点羊杂！” 陈光耀笑了笑，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拿起扫帚把地上的玻璃渣子扫了扫。 他骨子里是一个思想成熟的人，所以一直对李卫国这几个老同学没什么归属感，总是习惯以一个成年人的眼光看待他们的言行举止。 但是作为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李卫国，陈光耀还是对他有几分情面。 虽然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他还是想要给双方最后的体面，不想因为卖磁带的事，把二人的关系闹得太僵。 简单的收拾好了地上的玻璃渣子，羊汤和羊杂也做好了。 因为陈光耀特意的叮嘱，老大娘特意拿了好几份报纸把那瓦罐包了又包，等到陈光耀回圆梦宾馆的时候，那包着瓦罐的报纸都还隐隐透着热气。 陈光耀一手提着买来的羊汤、羊杂，一手打开门。 房间里还开着灯。 他放下东西，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邓洁正合衣睡去，她身上的戏服都没换，嘴上还抹着红嘴皮儿，瞧着就跟那宫里的皇太后似的。 陈光耀走过去，正打算看两眼，她便幽幽的睁开明眸，略显倦怠的说道。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这等着都快睡着了。”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让琏二奶奶操劳了。” 邓洁轻声“呸~”了一句，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转而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你还真去买羊汤了？你还真别说，我等你大半天了，本来还不怎么饿，这到了后半夜还真是饿得有点儿难受了。” 陈光耀笑道，“那就先喝点羊汤，顺顺口。” 说话间，他把包着瓦罐的报纸揭开，羊汤的膻味一起，瓦罐里甚至还冒着热气。 “你怎么还把人家的瓦罐给带回来了？” “我想着碗肯定没有这个瓦罐保温，干脆就让卖羊汤的老板把瓦罐也卖给我了。” “……” 一听这话，邓洁顿时一愣，随即轻声道。 “难为你还这么细心，就是太不知道节省了。” 陈光耀笑道，“这有什么可节省的，必要成本罢了。我买这羊汤就是为了立马能喝口热乎的，如果舍不得这瓦罐钱，买回来的羊汤是冷的，岂不是等于连买羊汤的钱也浪费了。” 邓洁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趁着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羊汤的功夫，陈光耀把另外一包羊杂也给打开，随口说道。 “羊杂应该也还热的，你泡着吃，还是就这么放着？” “你先别忙活了，你也坐下吃。” “那行，我还没想到能有和王熙凤一起吃饭的时候。” 陈光耀玩笑一句，邓洁刚想说点什么，眼角余光扫了一眼他揭开包着的羊杂，突然就脸色一变，不说话了。 陈光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瓦罐羊杂最上面，赫然放着一条羊的根宝，连切都没切。 一时间，别说邓洁，就连一贯老成于心的陈光耀也不由得一阵心慌。 “这……这个……这个是卖羊杂的老婶儿送的。我真没要这东西。” 他这磕磕绊绊的话一出口，本来还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邓洁禁不住噗嗤一笑，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瞧把你给出息的，难不成我还能误会什么？我俩儿可还差着岁数，我转头都得二十六七了，你怎么会打我的主意？” 她这话本意是把之前的误会说开，不想陈光耀却顺口说道。 “其实我转头也二十了，咱俩儿也差不了多少岁数，你要是考虑考虑我，我觉得我俩儿的事说不定能成。” “啊？”邓洁一下子傻眼了。 陈光耀此时才回过神来了，他刚才一时顺口，一时还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他骨子里就是和邓洁差不多的岁数，想法也比较现实，自然也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话。 只不过这番话落在邓洁耳朵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她当即便要把筷子一拍，只是这地方太小，她一时还不知道往哪儿放筷子。 陈光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也不好解释，下意识的往羊杂里夹了一筷子，好巧不巧正好把夹到了那根宝。 他慌乱中也没注意，直接顺口就吃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嘴腥膻，刚想吐出来又担心太过刻意，只能咔咔两口硬着头皮把这玩意儿都给吃了。 邓洁本来还心慌娇恼不已，但是一看他这彪悍的架势，突然心里咯噔一跳，不由得的往后躲了躲，心虚道。 “你小子可别乱来啊。” 第103章 六百万 陈光耀抬头看了邓洁一眼，一时真是哭笑不得，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古古怪怪的事。 这东西吃了之后，满嘴的膻味，陈光耀转头都想吐了，哪还有心思跟她开玩笑。 他赶紧拿起小碗分了一碗羊汤，稍微喝了两口，这才开口说道。 “至于吗？” 邓洁本来还有些心慌，一听他还算清醒，不由得轻哼一声。 “你说至不至于？我告诉你，你小子可千万别给我起什么坏心思，要不然……要不然……” 她本想说几句狠话，但是话到嘴边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威胁陈光耀。 陈光耀无奈苦笑，知道之前在飞机上的误会，怕是得被她记一辈子了。 他也不好意思继续和她聊那些事情，索性转过话题道。 “你以前吃过羊汤吗？我记得南方冬天不怎么喝羊汤对？” 他这么把话题一带，邓洁自然也没有扭着他，非要说那点儿事，顺口说道。 “嗯，都没吃过。我就前两年剧组去辽省的时候，喝过几回。我记得，我当时是拍王熙凤被裹在草席里面拖着走的那场戏，真是把我冻惨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因为贾府已经没落了，我又是被关起来了，所以只有一件单衣，也不能换什么棉袄，当时……” 这话一起头，她顿时就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陈光耀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跟个说相声的捧哏似的，每次她说完就帮她夹菜、添羊汤，顺口接一句“然后呢？” 邓洁就继续回忆起来。 她的确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一个人自顾自的都能说好半天。 只不过白天毕竟去了影楼拍摄，晚上又熬了这么久，眼看着就快凌晨两三点了。 桌上的羊汤和羊杂也吃的差不多了。 陈光耀看着这架势，顺手收拾了一下，招呼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明天我们还要赶着去拍一套外景。” “明天还要拍？” “对，我打算拍几套冬季限量款，就你身上这一身看起来就特别漂亮。” 听到他的夸奖，邓洁下意识的摸了摸衣服的毛领，略显傲娇的说道。 “你小子眼光还不错，这套衣服是正儿八经的貂皮的，我之前去辽省就想买一件貂皮大衣来着，就是有点贵，没舍得买。” 陈光耀想也不想的说道，“那我过几天送你一件。” 邓洁一愣，不觉又看了他一眼。 这个世界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说到底，其实就是黑暗森林，弱肉强食，高低层级分明。 所谓的谈婚论嫁，其实就是雄性争夺雌性的交佩权罢了。 动物会比拼毛发花色，力量耐力。 人也一样，需要展现样貌财力，家境学识。 平心而论，陈光耀这样的做法，任何一个女人都抵挡不住。 无论是坐飞机，订宾馆，还是送电视，送衣服。 他现在的这一套把戏，既显得贴心温柔，也展现出了雄厚的财力。 对于此时剧组解散还处于迷茫时期的邓洁而言，自然也难免不动心。 正当她默默发呆的时候，只听陈光耀说道。 “换衣服吗？” “啊？”邓洁一愣。 “你这身衣服明天拍照要穿，你这样穿着睡觉，怕不是得弄皱了。” 邓洁闻言，这才“哦”了一声，心虚的瞄了陈光耀一眼。这一眼看去，他的侧脸棱角分明，还真有点小帅。 陈光耀不知道她的心思，自顾自的收拾好了桌子，就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邓洁看着他的举动，好奇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你先睡。”陈光耀敷衍一句。 听他这么说，邓洁也不好多问，只能侧身把身上那件戏服换了。 北方人冬天普遍都会穿秋衣秋裤，也就是南方说的棉毛裤。邓洁因为剧组拍摄经常需要跟组，所以带的行李很少。 恰好这一次就没带秋裤，还是穿着夏装的短裤。 此刻稍微换一下衣服，两条大白褪就显了出来，躁得她脸颊一热，赶紧躲进了被窝里，又心虚的看了陈光耀一眼。 出乎意料的是，陈光耀并没有回头看她，还在凝神写着些什么。 事实上，陈光耀此时也的确没有心思和邓洁逗趣，他正在算账。 以前在燕京的时候，他一般是两个月算一次账，汇总一下结余，理一下磁带的库存，同时做一下生意的规划。但是这次去沿海谈电视机的生意，耽搁了一段时间。 回到燕京之后，他把工作重心都放在了邓洁这个王熙凤身上，又去找了邱兴豪聊开店的事。 一来一去，直到现在才抽出时间，理一理账目。 经过这近两年时间的经营，此时南城这一片的学校附近，基本上都是他的市场，至少三到五成的地摊小贩都是从他手里进货。 他的经营策略很简单，和当初倒卖粮票一样，就是利用同龄人天然的亲和力，招揽一些机灵的年轻人，帮忙在各个学校附近里作推广。 再者，他拥有辽源磁带厂这个渠道源头。 市场和供应两端都有，自然想不赚钱都难。 短短两年时间，单单批发磁带的生意就为他积累了接近六百万的利润。 直到现在，每个月他都可以净赚三四十万，每个月的磁带销售也接近十万盘。 这意味着，他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熟人销售网络，每天都会向附近的二十所学校，单点供应接近两百盘磁带。 这已经是一个相对保守的数量，如果不是李卫国这样后起之秀越来越多，他还能赚得更多。 随着时代的发展，老百姓的消费力越来越强，许多年轻人开始追逐潮流，听音乐也成为一项新的爱好。 对于陈光耀这样的磁带批发商而言，此时无疑是黄金年代。 不过这种闷声发大财的机遇一闪即逝，陈光耀很清楚自己这种运营模式，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干不长久。 他不能贪。 商海如战场，他现在就是一个胖娃娃抱着金砖，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 就连李卫国带着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都想着捅他一刀，如果真的被什么道上的人盯上了，那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04章 规划 陈光耀自认为不是一个多聪明的人，所以每次做什么事，他都希望提前做好规划。 这次也一样。 他现在账面上有接近六百万的资金，目前大概有八十万是辽源磁带厂的合同款。 他和辽源磁带厂签订的合同是一盘磁带进货均价是二块五，一个季度一签，也就是一次要交够三个月的合同款。 按照十万盘的月销量，每个月的合同款是二十五万，三个月就是七十五万左右。 陈光耀留了五万块钱，作为运输费和手下的分销员工的结账款。 换句话说，实际上他现在磁带的生意只消耗了他10的资金。如果他的经营策略再激进一点，完全可以进更多的货，尝试着开拓燕京外三环，甚至是津海市场。 陈光耀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他还没有抢别人饭碗的资格。 “下一步，重点还是做电器。” 灯光下，陈光耀看着汇总出来的资金账目，大概做了一下划分。 “当初和郑德昌谈好的是一个月十万的货，如果邱兴豪那边能够做得起来，那下一步开十家分店应该问题不大。这样的话，一个月的货款就是一百万，另外，红楼剧组这边，演出物料和场地也需要留五十万的活动资金。” 一番简单的规划过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凌晨三点。 虽然圆梦宾馆作为一间商务宾馆，有一些房间已经通了暖气，但是和电视机一样，带暖气和不带暖气的是两个价钱。 陈光耀说是一掷千金，但也没有奢侈到直接给邓洁安排总统套房的地步，不说暖气，她的这间房间连电视机都没有。 可以说是黑心老板本质暴露无遗。 不过当初没舍得给邓洁订个好点房间，这下倒是把陈光耀自己冻得够呛。 此时已经是一月份隆冬，陈光耀算了大半天的账，这会儿想要起身走动走动，没想到双脚都快没知觉了。 他眉头一挑，差点以为自己这是瘫痪了，就这么缓了几分钟才稍微回过味来，缓缓站起身来。 虽然站是站起来了，但他一时也走不动，只能站着又缓了一会儿。 没想到这个时候，邓洁却幽幽的说了一句。 “你在干嘛？” 陈光耀尴尬一笑，“没事儿，我脚麻了。” “……” 邓洁一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要不搭着我暖暖？” “这……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难不成你还真对我有意思？” 陈光耀也坦率，“是有一点。” 邓洁白了他一眼，“出息~” 二人说是玩笑几句，但邓洁看着陈光耀坐了大半夜的冷板凳，哪能现在还把他赶出去？ 更别说陈光耀帮了她不少，这个宾馆还是陈光耀帮她订的。 她犹豫了一下，起身拉了拉被子道，“来，我俩儿一人一条。” “这么冷的天，盖一条单被子怎么行？” “那你想怎么样？” “我在你旁边挤挤得了。” 邓洁想也不想的轻斥一声“滚”，转而又嗔了他一眼。 “小兔崽子，你想得还挺美的。” 陈光耀笑了笑，他虽然是贫嘴两句，但也没想着往她被窝里钻。 钱是男人的状阳药，陈光耀现在生意风风火火，刚才又规划了一下未来的前景。 仅仅只是畅想一下未来都激动得睡不着，受点冷又算得了什么。 邓洁见他笑着又坐在了床边，不由得侧身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好奇道。 “光耀，你刚才在算什么呢？” “算账。” “你还会算账呢？” “会一些。” 陈光耀笑了笑，只觉邓洁这话问得有些天真。不过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八九十年代，算账的确是件难事，一般农村都是找公社会计算账，城里虽然也文化人相对多一点，但基本上算账都是会计做的事。 邓洁看了看陈光耀，似乎是想要和他说点什么，但一时又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 她早年在地方剧团做演员，基本上就是每天就排练剧目，然后下乡演出。演员的生活其实和工厂工人差不多，生活的圈子都不大，自然也没什么和圈外人聊的话题。 陈光耀十分老成的坐在椅子上，不自觉的翘起了二郎腿，看着躲在被窝里的邓洁，突然问道。 “你结婚了吗？”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我就随口问问。” “哼~”她又轻哼了一声，显然看出陈光耀居心不良。不过她和陈光耀都是二三十岁的人，自然不像十五六岁的少年人那样腼腆。 她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道。 “本来是要结婚的，后来拍戏给耽误了。谁知道这剧一拍真的能拍三年呢？” 陈光耀听出她话语之间略带几分怨气，毕竟这年头的姑娘二十出头结婚已经算是比较晚的了。 一般家里条件好的，自然条件也不差的，十七八岁就有媒人来说媒，往后拖过了二十五岁，好像就自动变成了三十岁的女人似的。 陈光耀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他骨子里本来就是二三十岁的人，性格比较成熟。 他平时跟陈筱旭她们在一起的时候，还觉得她们吵闹，跟邓洁在一起的时候才有一种同龄人的熟悉感。 他倒也没跟邓洁客气，直接说道。 “其实你可以考虑考虑我。” “我呸~”邓洁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转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陈光耀煞有其事的说道。 “真的，我感觉我自身条件还可以。你跟着我，以后只要不出什么大的变故，我可以供你过上比较优渥的生活。” “德行~装得跟什么似的。”邓洁背对着他说道，“你可别再说了，要不然我得教训你一顿不可。” 陈光耀笑了笑，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他对于这件事倒是不怎么着急，只是想到了就聊两句。 毕竟就跟相亲似的，这种事总得看双方的意愿。 只不过在邓洁看来，陈光耀这个渣男形象算是彻底洗不清了。 她虽然不知道陈光耀这几年到底做过什么，但是一听他说话的架势就知道他做这种事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回了。 别人不知道他这话外音是什么意思，邓洁还能听不出来？ 这不就是中年老男人苞养小三的标准说辞吗？ 第105章 可以谈 隔天一大早，陈光耀就带着邓洁去了影楼，把剩下的几套剧照给拍了。 这些照片一拍完，邓洁这边的工作基本就完成。 陈光耀转头就坐飞机，去了沿海联系印刷厂，制作王熙凤的人物卡包。 虽然现在十二金钗的剧照没有集齐，但他这次顺路过去，顺带着就让印刷厂先把这些人物卡包抓紧开始印刷。 此时已经是一月下旬，马上就要过年了。 来年二月份三月份一过，四五月份左右红楼梦就会开播。 到时候，这批人物卡包必须到位。 陈光耀催得这么紧，是因为八九十年代不仅盗版横行，印刷厂之类的代工厂也完全不讲保密条款。 到时候，这批人物卡包一旦大卖，马上就会出现几十上百款盗版卡包，甚至印刷厂自己都会生产出卡包自己卖钱。 早期的外国奢侈品代工厂就出现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奢侈品代工厂可以打官司，换代工厂，直接产品升级，说以前的老款是假货。 陈光耀现在没奢侈品品牌的条件，他必须在印刷厂都没有意识到这批卡包的价值之前，迅速的赚下第一桶金。 除此之外，他这次过来，其实最主要的目的不是处理红楼梦的周边产品。 他是来和郑德昌谈电视机合同的。 沿海的这些电视机，往往在过年期间会有一波大降价。原因很简单，因为春节期间，香江的水警也会抬一手，查得不会这么严。 类似于肥佬坤这样的船老板就会带着同村的人，一次拉几十条船的家电回来。 陈光耀这次来广城，提前和郑德昌打过电话。 他一到家电一条街门口，郑德昌已经带着辉仔等在街边了。 “阿耀！” “昌哥。” “唉，你真是的，都跟你说了这一批货一定没问题的。你看你还非要亲自过来一趟。” 郑德昌笑着拍了拍陈光耀的肩膀，显得十分熟络。 他一改之前冷漠面孔，自然不是因为改了脾气，而是陈光耀把十万的货款打过来了。 钱到位，自然万事都好说。 陈光耀稍微客气一句。 “昌哥，这大过年的过来打扰你，实在是对不住。” “哪里的话，做生意嘛，讲这些做什么。” “昌哥老家是哪里的？” “我就是这广城人啦，你不用担心这些了，只要你来，我随时都有空。” 见郑德昌语气逐渐放松下来，陈光耀便也不再闲聊，转而问道。 “昌哥，我这次过来，其实我北方老家的一些老乡经过我的介绍也想搞一下这个电视的生意。你看你这边的货源能不能给我再放一点，然后价格这一块还能不能再调整调整。” “阿耀，你不用这么拘谨啦。你带着老乡做生意，我也很欣赏。我们南方人就喜欢你这种人，有孝心有家族观念。不过具体货源这一块，我要看你们要多少，我这个店其实也是个小店，可能没那么多货。” “我们一个村大概凑了一百万，我想差不多中低档次的电视机得要个六七百台左右。” 郑德昌见他突然加价一百万，迟疑了一下，皱眉道。 “这我确实是搞不定，我可以帮你找肥佬坤问一下。” “多谢昌哥，如果这件事能办成，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大红包？有多大啊？”郑德昌笑着玩笑一句。 陈光耀笑了笑，并没有把话说死。 现在郑德昌虽然同意去找肥佬坤帮忙，但看样子，他还是要过一道手。 如果让他收一笔中介费，那这个红包自然意思意思就行了。 如果他直接把肥佬坤介绍给了陈光耀，那陈光耀至少得给郑德昌十万块钱感谢费。 这件事暂时不会有回信，因为毕竟是大过年的，不是谁都像陈光耀这样风风火火。 不过他好歹来沿海一次，自然不能说几句话，转身就走了。 郑德昌略尽地主之谊，请他去了广城的茶楼，先吃了一顿早茶。 广城的早茶并不是茶，而是正儿八经的饭菜。 广城喝早茶的习惯是从清咸丰同治年开始流行的，1757年满清皇帝乾隆一道圣旨从京城传到沿海各省，下令除广城之外的所有沿海城市，停止对外贸易。 这就是所谓的“一口通商”政策。 因为这一政策，全国的茶叶、瓷器、丝绸源源不断运到广城并销往世界各地，广城成了当时国内最大的物流中心，造成了广城经济的空前繁荣。 繁荣的经济是美食的基础，同时大量洋人的出现也带来了多种饮食文化的交流。 当时的早茶和英伦下午茶文化融合，一度是贵族专属，那种摆了一桌子的排场，一般的穷苦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底层民众，像是码头工人这种，只能吃一盅两件。 那时的一盅两件指的是一盅劣茶，两件粗制点心。虽然同样是早茶，但完全不是什么高品位的事。 那时的一盅两件基本就相当于现在的盒饭快餐，纯粹就是给底层人填饱肚子用的。 正是因为以前洋人讲究的大排场，所以现在广城许多上了档次的茶楼供应的早茶也十分花哨。 其中最经典的四件套，分别是叉烧包、虾饺、蛋挞和干蒸烧卖。 当然还有鸡爪、粉果、包子、酥点，蒸肉，龟苓膏、豆腐花等等。 郑德昌把陈光耀带去了附近的一家茶楼，伸手示意道。 “随便食啦，保准样样都钟意。” 陈光耀笑道，“沿海的发展果然很快，我前两年过来的时候，还没见过这些花样。” 郑德昌说道，“广城算是什么发达，要发达去香江。香江现在才是真正的发达，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楼房都修到新界去了。以前新界那边可都是些农村水塘。” “那我有机会得去逛逛。” “不用等机会啦，要去就要趁早，机会不等人啦。” 郑德昌说着，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我要不是年纪大了，我都想去香江闯一闯。你年轻又有头脑，应该去找找机会。” 陈光耀笑了笑，对此不以为意。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香江的确很发达，但商海浮沉，大鳄云集。 他现在手上这点筹码，不说上桌玩两把，连站在旁边看一眼都不够格。 第106章 人情世故 一顿早茶很快就结束。 郑德昌老成于江湖，陈光耀同样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聊起天来自然不会太生分。 只不过这聊得再好，最后郑德昌还是没有带陈光耀去找肥佬坤的意思。 陈光耀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郑德昌的意思，看来这笔一百万的单子必须由他经手。 肥佬坤，陈光耀暂时是见不着了。 陈光耀对此也早有预料，虽然让郑德昌经手肯定会被他在中间抽一笔，但他的确没有这个人脉基础找到肥佬坤直接谈进货的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笔钱的确该是郑德昌吃的。 陈光耀并没有多问，只是提醒一句。 “昌哥，到时候我们村这批货，还希望你多上点心，在肥佬坤那边多走动走动。” “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去谈的。只要钱现实，肥佬坤很好说话的。” “那就拜托你了。” 这说到这儿，陈光耀也就没有多问了，转而和郑德昌聊起了自己先前订好的那一批电视机的事。 “对了，昌哥现在这批货，运输方面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运输方面我来搞定啦，你放心，你给钱，我给货。我郑德昌三个字在这一条街都是算数的。” “那……也行。” 陈光耀尴尬一笑，这次过来好像什么都没谈成。 不过这也是做这一行的规矩，本身水货的运输就是很麻烦的事。 他现在和郑德昌第一次合作，还不足以让郑德昌完全信任。 正如郑德昌所说，他现在需要做的事就是给钱而已。 陈光耀虽然感觉有点不太放心，但他抓时机抓得很早，这会儿才八七年，倒卖家电这一块的业务很少有人会做。 郑德昌和肥佬坤的确是内行。 换作是再过几年的九十年代，沿海的各种骗子层出不穷。 各种皮包公司、假运输公司，不少北方老板来沿海做生意，几百万的身家轻轻松松就被骗得一分钱不剩。 对于此时的陈光耀而言，郑德昌的口风这么严，他一时也不好多问，只能简单的客套几句就走了。 印刷厂的新合同也已经签好了，现在林黛玉和薛宝钗这样的演员还没到位，暂时不需要扩大产量。 广城这边的事忙完，转头他又订了机票，风风火火的朝着燕京飞去。 这南来北往的飞来飞去，一时间甚至让他有一种回到当年跑业务的感觉。 连续坐了几次航班，陈光耀对于八十年飞机的新奇感也少了几分，唯独每一趟航班的空乘小姐都十分养眼，让他不由得多看两眼。 八十年代的空乘小姐，一般一趟飞机只有一个，不仅要推着小推车发零食饮料，还要能唱能说，活跃气氛。 这个时候的空乘小姐大部分都没什么推销小产品的任务，纯粹就是以航班服务为主，因此比后世要省心不少。 据说报考空乘小姐的人，是几千个候选者之中挑选出一个，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千里挑一。 这样挑选出的空乘小姐，不说什么样貌体态，单单是口才这一块就相当拔尖了。 唯一可惜的是这时的空乘小姐的穿着打扮都比较保守，往往是一身长袖制服，身前偶尔还会带个蝴蝶结，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亮点。 陈光耀如今生意蒸蒸日上，腰包鼓了，坐飞机的时候都得意的翘起二郎腿，一副有钱阔佬的扮相，惹得那空乘小姐频频回头笑他。 ………………………… 五六个小时之后，他重新回到了燕京。 经过小半个月的重新梳理布局，陈光耀手上的大部分的生意都已经规划好了。 磁带方面，虽然被李卫国那帮人低价倾销抢走的一部分市场，但是他选择冷处理，不想把事态进一步激化。 走私的电视机方面，大概还有七八天时间就会到货，到时候可以趁着过年试一试市场的反应。 最后就是红楼演员运作这一块，目前还是以邓洁个人的形象物料准备为主。 红楼的流传度虽然很广，但本身转化的方式并不多。 像是后世明星赚钱的路子。 一是电影电视剧的片酬分红。 再者就是广告代言，参加综艺节目。 最后就是走穴商演、运作明星相关周边商品。 现在陈光耀手上拿着的经济合约看似把林黛玉、薛宝钗、王熙凤这样的主要角色都拿到手了，但具体能运作的部分只有最后的商演和明星周边部分。 八九十年代的电影电视剧，其实是要分成两部分来讲的。 在影视圈有一个天然的鄙视链层级，拍电影的看不起拍电视剧的，拍电视剧的看不起演话剧、舞台剧的。 这是因为电影发展最早，整体的商业运转逻辑十分清晰，电影明星获得的关注度知名度都很高。 早几年的《牧马人》、《新少林寺》、《保密局的枪声》等等知名电影，捧红了一大批明星演员。 相对而言，电视剧目前还处于摸索阶段。 像红楼这种34集的电视剧，在八九十年代就是数一数二的大制作。 往后的几年时间里，大部分的电视剧都只有几集，哪怕是后来爆火的现象级电视剧《过把瘾》，总共也才8集。 在这种情况下，陈光耀想要通过运作演员片酬的方式赚钱，根本不现实。 第二个盈利手段就是广告代言，目前来看也不现实。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早期，虽然也有一些广告商的推广尝试，但是整体的商业大环境还处于萌芽阶段，根本找不到这么多的广告商拍广告。 哪怕是第三种商业演出，陈光耀自认为也分不到多少甜头。 剧组的演员虽然名义上和他签了经纪合约，但央台如果召集她们去宣传交流，陈光耀也不敢去拦着。 这样一来，他现在倒腾的这些人物卡片，剧照海报，就算是他唯一的获利途径了。 陈光耀从一开始就清楚这笔买卖赚不了多少。 他看重的也不是这短期的利益。 他要的是一张入场券。 一张进入影视圈的入场券。 而爆红的红楼电视剧，无疑能帮他牵线搭桥，提供这个入圈的机会。 第107章 做个好人 时间匆匆而过。 陈光耀回到燕京没几天，眼看着就过年了。 对于他而言，八七年的跨年夜比往年要来得热闹一些。 最主要的他的岁数到了能赚钱的时候，花钱的时候也不用再费心费力的找什么借口，除了暂时没直接给家里的小老头买套房子之外，基本上吃的喝的也都没吝啬。 大杂院里五六户人，就他家里从腊月十几号开始就每天大鱼大肉，把隔壁小孩儿都馋哭了。 正当陈光耀打算和家里的小老头儿就这么优哉游哉的过个年的时候，郑德昌的电视机却突然运过来了。 陈光耀一时也不敢耽搁，赶忙抽空去接了一趟货。 总共接近一百台电视机，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就码放在了仓库里面。 与此同时，郑德昌也和肥佬坤那边谈好了一百万的现货，只要陈光耀这边把款打过去，他们就有现货可以直接发过来。 陈光耀也没有磨叽，直接把头款打了过去。 等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忙完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大年三十。 陈光耀和家里的小老头儿坐在炭火炉前，听着小老头儿讲他当年过雪山的事。 他之前一直觉得这小老头儿走路不太利索，原来是以前冻坏了脚，所以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陈光耀暗暗一琢磨，随口说道。 “爷，那你这当兵也有些年头了。” “可不是，我是十四岁就当的兵，我当年……” 小老头儿话还没说完，陈光耀顺口问一句。 “那你的退五补助金应该不少？” 这话音刚落，小老头儿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 陈光耀赶忙解释道，“老头儿，我又不是图你那点儿钱，你别这么瞪着我。” 那小老头儿本来有些生气，但听着他这玩笑似的语气，顿时心头的火散了大半。 他不声不响伸出枯瘦的手，在火炉边烤了烤。 “光耀啊，你现在也长大了。我这人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要是哪天我没了，你就拿床草席把我裹着扔到胡同里，那也省事了。” “爷，瞧你这话说的。你要是死了，我好歹得给你买口一万八的实木棺材，绝对不会亏待你。” 小老头儿听着他的打趣，会心一笑，眼底的担忧也淡去了几分。 陈光耀表现得十分稳重和成熟，已经有了独自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的能力。 小老头儿心中自然也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这把老骨头一倒下，留下这个独苗没人照应。 不过眼下，陈光耀的自信从容却让他觉得隐隐有些过了头。 “光耀，你从小到大就懂事。别的我不担心，就是你得记住，人活一辈子，求的就是一个顺畅。你曾爷爷当年为了养活我，偷了地主家的半袋谷子，他一直记了十几年。最后快断气了都还念叨着这件事。” “偷了就偷了呗，地主家还能少他那半袋谷子？” “……”小老头儿语气一滞，真想削他这个不孝子孙。 但是这打趣之余，陈光耀随手又捡了一块碎炭扔进了火炉里，淡淡的说道。 “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要我这辈子做什么事都求个心安是？你放心，我陈光耀做任何决定，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这话刚说完，小老头儿就敲了他脑袋一下，急道。 “我让你后悔，让你后悔！我是让你小子别做亏心事，别走歪路子，堂堂正正的做人！当年为了不给部队添麻烦，你爹你娘说没了就没了，我连个烈士都没给他们申请。我这一辈子虽然过得不怎么体面，但是我心里敞亮，我哪怕死了，心里也痛快！” “……” 陈光耀难得的没有吭声，等到这小老头儿自己稍微顺了顺气，他才幽幽的把搪瓷的茶缸子递了过去，让他喝口茶消消气。 他很能理解这个小老头儿有自己的信仰和坚持，但是在人生路上，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 凡事不问对错，只求问心无愧。 行善也好，作恶也罢，既承善因，也服恶果。 小老头儿难得的教训了他几句，这一口气缓不过来，好像还有些闷着了。 陈光耀赶忙把他扶到了炕上。 “炕头也差不多热了，您还是赶紧上去歇着。这大冷天的，你非得跟我在这儿唠。” “光耀，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小老头儿难得的骂了他一句，“你以为我是让你当老好人？我是担心你小子走歪路子，以后死路边都没人帮你捡骨头！” “那不至于，我早点结婚留个后，这不就行了吗？” “你！”小老头儿气得咳咳咳的咳嗽了几声，要是再早个十年，估计早就追着他满院子打了。 陈光耀笑着靠在炕头，看着这小老头儿直乐。 这小老头儿看着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是既喜又忧。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陈光耀一直等待这小老头儿沉沉的睡去，自己也打了个呵欠。 他本来还特意买了点鞭炮，打算跨年的时候和这小老头儿一起放了，不过看着这架势，这鞭炮是放不成了。 除了鞭炮之外，他还买了点礼花。 原本他以为这年头没有什么擦炮、礼花之类的小孩玩具，没想到不仅有而且品类还不少，大部分都是鞭炮厂产的。 仔细想想也是，燕京城好歹也是一线城市，再加上八七年已经算是九十年代冒头了，经济文化方方面面都已经发展得很快。 “八七年，八八年，八九年，九零年……” 陈光耀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这些年份，感觉这些看似遥远的时代，仿佛就在眼前。 岁月无情，朝夕更迭。 恍惚之间，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又要回到二零后似的。 不等他再多伤感一会儿，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看样子是凌晨时分，转眼就是新的一年了。 陈光耀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窗外，透过窗户玻璃能够看到远处的烟火。 繁华盛景，一如往昔。 第108章 打算 陈光耀家庭情况比较简单，就小老头儿和他爷孙二人，不存在什么走亲戚拜年的琐碎事情。 按照小老头儿自己的话说，他和陈光耀两人就是没有根的野草，飘出来就飘不回去了。 陈光耀知道这小老头年纪越大，越是担心身后事，一天到晚都会忍不住念叨。 这些话听个一两次还好，听得多了，难免就厌了。 陈光耀本来骨子里也是一个正值雄心壮志的年轻人自然也不太乐意听。 赶着大年初一都借口出门，闲来无事去圆梦宾馆找了邓洁。 他一路来到房间门口，本想敲敲门，没想到门竟然还没锁。 “难道是进贼了？” 他眉头一皱，赶紧走进屋里，没想到一眼就看见邓洁正缩在被窝里，一点事也没有。 陈光耀诧异道。 “你这门怎么没关？一个人出门在外，还是小心点为好。” 说着，他反手把门咔哒一锁。 邓洁探出头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 “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你怎么就来了？还是为了拍摄的事？” “不是，王熙凤的海报、剧照都拍完了。等年后，晓旭姐她们过来，我主要拍黛玉、宝钗的剧照。” 陈光耀顺手把买来的一袋橘子放在桌上，说道。 “我这次过来，是想着你一个人留在燕京，过年也没回去，就过来看看你。” “难为你这么有心，瞧着还让人怪感动。” “那是，我这人对美女一向很温柔。” 陈光耀嘚瑟一句，惹得邓洁白了他一眼。 陈光耀说完，一时也没什么话聊，便自顾自的坐着帮她剥起了桔子。 这房间里没暖气，邓洁本来就闲着没事，自然也起来就躲在被子里，随口说道。 “对了，我听周林说，后期剪辑和配音已经快做好了，估计三四月份提交审查，五月份就能开播了。” “五月份吗？那还挺快的。” “嗯，这部剧本来拍摄周期就长，早先的一些剧情都是已经制作好了的。” 陈光耀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红楼毕竟是央台的电视剧，央台自己就有一帮后期剪辑的工作人员，肯定拍好了就会拿胶片回去剪辑制作，不用后期再统一汇总起来处理。 所以这部剧虽然是长篇巨制，但是后期制作的时间倒是不长。 陈光耀暗暗估算了一下时间，剩下的五个月时间，其中一个月拿来给林黛玉、薛宝钗、探春、惜春等人拍摄明星周边海报，剩下的时间就做一下日常的店铺梳理就行了。 时间方面倒是比较充裕，就是红楼爆火之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发状况。 在这之前，他希望能够把本钱挣到一千万，以免到时候错过什么机遇。 虽然这个目标比较夸张，但是做生意就是这样，万事开头难。 当然，到了一定层次之后，想要再上一步也难。 而中间那一部分就是顺势而为，想不赚钱都难。 陈光耀现在已经有了六百多万的本钱，接下来的五个月时间内，再赚四百万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 首先他的基本盘，磁带销售这一块比较稳定，每个月能有几十万的利润。 再者，他现在投资了一百万进电视机。 如果十个门店加起来能做到月销1000台，那他一个月保守估计还能赚个小几十万。 再加上卖红楼周边产品的钱，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一个月赚一百万的问题不大。 陈光耀琢磨着这些，不知不觉就已经把桔子剥好了。 他倒也没生分，自顾自的吃了一块，转头把剩下的给邓洁递了过去。 邓洁看着他这自来熟的架势，眉尖微微一蹙，不觉又嗔了他一眼。 陈光耀不以为意，只道。 “今晚有事吗？我家里还剩着点鞭炮什么的，要不今晚我给你点着玩？” “……”邓洁俏脸含霜，没有吱声。 陈光耀见她不说话，继续劝道。 “这会儿过年不放，怪浪费的，反正也是凑个喜庆。” 邓洁没好气的说道。 “以后你少跟我搞这些把戏，我可不会待见你。你们那公司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名堂，没别的事，我年后可得找别的事了。” 陈光耀吃了一口桔子，随口问道，“别的事？凤姐姐要去考戏剧学院？” 他这么问，是因为之前他去红楼剧组的时候，大部分的年轻演员其实都打算考影视戏剧学院，或者是别的学校继续深造。 无论是八九十年代，还是后世，想要成为大明星一般有两种路子。 一种就是考入影视院校，获得进入圈子的资格，然后千里挑一的等待被选中拍戏。 另外一种就是机缘巧合之后意外爆火，最终被资本大佬看中，再进一步宣传造势，塑造成为明星。 而八九十年代的顶流明星，一般都是拍电影出来的。 电影制片厂的老领导也习惯在影视戏剧院校中挑选演员。 可以说，影视圈子作为文娱产业之一，本身就像是钢铁厂、造纸厂一样，除了厂里的工人，外人是很难有机会踏足其中的。 哪怕陈光耀作为一个外人，也很能理解邓洁的难处。 他暗暗琢磨着如果她要考戏剧学院，那自然也不拦着，毕竟这算是她作为演员进一步深造的机会。 只是不想，邓洁却轻飘飘的说道。 “考什么戏剧学院，我都二十多了能读什么书，我是正儿八经要找工作养活自己的。” 陈光耀想也不想的说道。 “那你还折腾什么，我可以养你啊。你要是觉得工资不够，我们可以商量。” 邓洁从被窝里探出胳膊，照着他手上就一拧，嗔道。 “人没多大，心思倒是不少。我跟你说，你再跟我说这种话，我早晚得收拾你。” 陈光耀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毫不心虚的看了她一眼。 邓洁说是娇恼不已，但真被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看，反倒自己先心虚避开了视线。 转而不声不响的就缩回了被窝里。 陈光耀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举动，不由得轻笑摇头，自顾自的又吃了一口桔子。 第109章 她比烟花寂寞 八七年的燕京隐隐已经有了大城市的繁华气象，尤其是二环内更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车流从南到北绵延出了很远。 圆梦宾馆对面的大观园仿古园林景区，本身是作为城市公园使用的，只不过现在里面的布景还没清空，再加上园区设施也不齐全，所以眼下还没有对普通百姓开放。 “来。” “你慢点儿。” 陈光耀拉着邓洁，趁着天黑，偷偷溜进了园子。 看着这熟悉的园林布景，邓洁心中又惊又喜，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轻声道。 “没想到这里的布景都还没拆，亏你还能想得到这地方。” 她虽然尽量的语气平淡，但声音还是略微有些颤抖，眼眶也一下子红了。 这座寂静无人的园林，在她眼中每一处都有她过往的记忆。 廊桥园林，回廊曲折，每一个不经意的小摆件都让她记忆犹新，仿佛昨天还在拍摄红楼一样。 不过再一想，现在剧组都解散三四个月了。 一想到这里，邓洁心中一阵怅然若失，眼里更是泪光直闪。 就在她黯然神伤的时候，陈光耀突然走到了走廊拐角，爬上梯子，顺手把那屋檐下的电闸一拉，顿时整个厅堂都亮了起来。 邓洁先是一愣，随即惊道。 “你干嘛啊？赶紧把灯关了，一会儿看门大爷过来了！” “没事儿，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陈光耀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一时间反倒是让邓洁有些诧异。 “什么安排好了？” “这个园子，你们剧组一散，我就找人专门留下了这一套布景，还有那看门的老大爷，现在也是我给他发工资，我们今晚可以在这园子里随便折腾。” “呸~”邓洁没好气的轻啐一声，不过心里却不免微微泛起些许波澜。 她只当陈光耀是专门为了她做了这些安排，其实陈光耀买通看门老大爷，联系园区的管理，专门留下这些园林布景倒也不是为了讨好她，而是为了拍摄人物海报和剧照。 和之前的戏服一样，这些园区布景道具，陈光耀也打算好好的运作起来，到时候可以卖给一些感兴趣的卖家。 随着突然亮起的灯光，邓洁漫步走进长廊，大厅里四处走走逛逛，心中对这座大观园越发的不舍和怀念。 陈光耀则是安静的跟在她的身边，时不时的看她一眼。 之前来的时候，陈光耀特意提醒她换了之前那一身黑缎带毛领的袄子，又戴上了毛毡的帽子，化了个淡妆。 此时她一步一步款款而行，真就好似那红楼剧中人一般。 陈光耀与她并肩而行，只觉这种感觉似真似幻，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园区的布景虽然被他暂时保留下来了一部分，但此时这个园区毕竟还在建造之中，整体的格调也还没确定。 这座园林的整体布局，本身是明清留下来的底子，现在进行翻新重建，定调是一个仿古园林，但是主题其实和红楼梦大观园没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红楼电视剧爆火，这座园林可能会叫做拙政园、熙园之类的名字。 现在红楼还没播出，这座园林自然也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全部都要拆掉布局重建。 陈光耀勉强保留了一部分，但也没有能力直接买下这座园林，所以能逛的地方并不多。 “前面就差不多到头了，当时我跟园区的人说，他们只能留下这么点地方。” 邓洁叹道，“够了，你也有心了。要不是你，我还以为这地方已经拆了。拍这部剧拍了三年，感觉就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 “这不是说明凤姐姐专业吗？拍戏需入戏，演员入戏，表演才能真情感人。”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陈光耀顺口问道，“对了，你们拍戏的时候，如果要亲嘴儿，那是不是……” 邓洁斜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我们拍戏那会儿，特别讲究这些事，我记得我当时拍王熙凤和贾瑞的戏的时候，都怄了好久的气。后来这种戏，导演就说借位拍。一般是男演员在旁边做个动作，我伸手抱一下做个样子。” “是吗？借位是个什么意思？我还真不太懂。” “这简单，就是说，比如你来抱我一下，做个动作。” 邓洁本来就大大咧咧，说得顺口就张开双手，示意陈光耀过去抱她一下。 陈光耀也没客气，径直走过去，一把就将她抱在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子让她愣在了原地。 陈光耀长得高高瘦瘦，比渝州来的邓洁本就高出了一截，此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莫名的还有些相配。 邓洁愣生生的发了一会儿呆，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二人四目相对间，邓洁心里突然咯噔一跳，直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下子退了开来，恼道。 “小兔崽子，你还真长本事了？原来你是诓我来的。” 陈光耀也不心虚，笑道，“难怪都说凤丫头是管家媳妇，果然聪明伶俐。” “呸~狗东西~”邓洁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 这玩笑之余，她回想起刚才陈光耀的小把戏，不免有些耳热，赶忙故作率性的大步走向花园。 “不是说放烟花吗？你都放哪儿了？” “早准备好了。”陈光耀跟着走了出去，指了指院子里的烟花。 八九十年代烟花其实和后世没什么区别，有一根一根的，也有四四方方的一箱一箱的。 虽然这种烟花并不缺，但是对于大部分普通老百姓而言，过年一般都是给小孩儿买两盒擦炮玩，一般用不上这种花哨的礼花。 陈光耀现在算是个阔少，自然也没省钱，买了六箱礼花，只听着“啾啾啾”的几声，一小点亮光窜上天际，随后“嘭”的一声炸开了漫天的烟火。 他回头看了邓洁一眼，见她在烟火之下亭亭而立，一袭雍容华贵的裘袄，衬着她越发的贵气迷人。 或许是注意到了陈光耀的目光，邓洁气呼呼的嗔了他一眼，显然还在介意他之前的小把戏。 不过在这娇恼之余，她的心里终究是免不了感慨良多。 毕竟她独自北漂，这大年初一都冷冷清清的。 也就陈光耀记得她，还陪着她度过了这美好的一天。 第110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对于邓洁，陈光耀一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企图。 他骨子里是一个思想很成熟的人，无论是做生意，还是在婚姻上，他都不吝啬展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 焰火散尽，一切都重归冷清。 邓洁环抱住双臂，有些俏皮的跺了跺脚。 “哟呵，还怪冷的。你还要到我那坐会儿？” 陈光耀也搓了搓手，呵了一口热气。 “不了，家里的老爷子身体不太好，我得回去看看他。” 邓洁闻言，顺口说道。 “怎么不好了？要不我也去看看？” “也行，那老头儿昨天还念叨着让我给他带个媳妇儿回去瞧瞧。” 邓洁闻言，没好气的“呸~”了一声。 虽然还是时不时的白他一眼，但是这言语之间倒是没怎么呵斥他了。 人与人相处时间长了，言谈举止就会不自觉的表现出内在涵养和气质。 土大款暴发户哪怕穿着一身名牌，看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但是一开口还是说不出几个整句来。 早几年，陈光耀还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和红楼导演组的工作人员一聊一下午。 一方面是他的与人交流能力强。 再者还是他的思想和阅历远超一般十三四岁的少年人，能够和别人聊得起来。 如今他十七八岁，基本长定型了。 他的身上那种老练沉稳的老男人气质自然更加难以掩盖。 陈光耀玩笑之余，看着时候确实也不早了，便说道。 “那就先这样，我先送你回宾馆。改明儿再来看你。” 邓洁“嗯”了一声，转身跟着他朝着园外走去。 陈光耀一边走，一边随口闲聊道。 “对了，你那间房间好像没暖气，要不我给你换间高级点的？” “还要多高级，能住不就行了？反正我也挺喜欢躲被窝里的，冬天躲被窝里舒服。” “是吗？改天我去你那被窝里试试有多舒服。” “……” 邓洁一听他这吊儿郎当的语气，哪还听不出来这不是什么正经话。 快步走到他身后，推了他一下。 陈光耀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嘚瑟。 ………………………… 红楼电视剧拍摄完成，对于陈光耀而言，不仅意味着即将踏上一个期待已久的领域，最直观的改变就是他的行程也变得忙碌了起来。 剧组解散，邓洁这个王熙凤留在了燕京寻找新的发展，他自然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抓住时机对她大献殷勤。 以往过年的时候，他一向都很清闲，最多也就是汇总一下账目，简单的做一下生意上的规划布局。 如今倒是每天都早出晚归，为了见王熙凤比打卡上班还勤快。 正当他和邓洁的关系逐渐走近的时候，有人却已经愁白了头。 赵铁成的家里。 “他x的！什么玩意儿！” “你小声点儿，别吵到孩子。” 吴秀琴皱着眉头拉了拉赵铁成的衣袖，赵铁成却阴沉着脸，甩了一下胳膊，险些往吴秀琴的脸上甩了一肘子。 换作是以前，吴秀琴非得和他吵一架不可。 不过现在，她却根本没在意这点事，只是皱眉问道。 “那笔款，明天到底能不能打过来？我娘家的亲戚都在催了。” “催催催！你光是催我有用吗？今年整个经济的大环境都不好，市场都已经烂成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库房里那么多的凉鞋卖不出去，我全部给拉回去，你拿去卖？” “赵铁成，你什么意思？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跟我摆什么脸色？” “你好好说话？从年前一直念到大年初一，大年三十晚上都在说！就你家亲戚的钱是钱，我赵铁成的钱就不是钱了？你急，我比你还急！” “好好好！赵铁成，我算是看出来，你这是不打算还钱了是不是？” “我还什么钱啊？当初鞋厂效益好，是你鼓动你们家那些三姑六婆非要来投资，分钱的时候都好说，现在稍微有一点困难，你他x恨不得把这个家给拆了！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你们家那些亲戚什么时候给过我好脸色？你不帮着说两句好话，三天两头的还找我拿钱给你娘家亲戚。” 赵铁成一拍桌子，气红了眼。 “吴秀琴！我算是看白你了，这么多年了，你三舅盖房子，你弟儿子要考大学，你妈上次来燕京住院，哪件事我不是出钱出力？现在你们一个个的把我当恶人了？” “别废话！” 吴秀琴也急了。 “赵铁成，你就是一窝囊废！你说我话多？你听听你都说了什么？一个大男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记得比我这个女人还清楚！你这辈子就这点儿穷心思了！” “鸡毛蒜皮？你三舅盖房子，你二话不说，直接从家里拿了一千六百块钱给他。我和红梅在家里喝了半个月的稀饭，连红梅的学费都是我找粮站的朋友借的！你他x说这是小事？我跟你说，吴秀琴，我赵铁成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这么个黑心婆娘！” “后悔？后悔，你去离婚啊！” “我他x早就想和你离婚了！明天就去民政局！” “去就去，谁怕谁啊！一辈子都是窝囊废！一脸的穷酸样！” 赵铁成闻言，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整张脸都气得涨红。 偏偏吴秀琴还在喋喋不休。 “我顾着娘家？我那是给你赵铁成面子！我二妹三妹她们哪家男人像你这么窝囊？你还说我三舅盖房子的钱给多了，我二妹她们家给了五千，我三妹给了四千八，就我一个大姐只给了一千六。你还委屈了？我比你还委屈！” “委屈！委屈！我他x让你委屈！” 赵铁成气得一咬牙，抬手就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吴秀琴的脸上顿时就落下了一个巴掌印。 吴秀琴先是一懵，随即歇斯底里道，“赵铁成！你敢打我？你个窝囊废还敢打我！你这是要翻天了！” 赵铁成见她突然大喊大叫，一时也是慌了神，心虚的后退了半步。 不想吴秀琴见他露怯，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和他扭打了起来，顺势撞翻了茶几上的暖水瓶，摔在地上“嘭”的一声。 第111章 同行 大时代的发展，往往是悄无声息又犹如雷鸣滚滚。 它总是不经意萌芽，悄无声息的勃发，待到人们注意到它的时候，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到了此时，巨大的时代惯性，足以碾碎任何胆敢忤逆这洪流的力量。 此时此刻，李卫国就感觉到陈光耀种下的大树，是何等的稳固和巍峨。 “不行，哥，我们的磁带完全卖不出去。” “是啊，都说不是一块五的磁带就不买，还尽是挑刺，说什么印的字是歪的，磁带滚轮容易坏什么的。” “行了行了，大过年的。” 明明前几天还雄心壮志的李卫国，听着手下这几个小跟班的抱怨，只感觉一阵头大。 他烦躁的挥了挥手，说道。 “过两天再来说，卖不出去就搁库房里边儿放着。” “那……李哥，我们这两天的工钱能不能结一点儿？” “结工钱？” “我们也知道规矩，这磁带是卖出去赚提成的。但是我们哥几个这大过年的，确实也没闲着，都想着帮李哥把磁带卖出去。但是现在这个原价的磁带确实不太好卖。” 另外一个跟班附和道，“是啊，李哥，我们大冷天的也没落家，一直帮你捣腾这磁带的事儿。” 李卫国无奈道，“唉，行行，都是兄弟，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们确实也辛苦了，这样我一人先给你们五十块钱……” 一个矮个子下意识的说道，“才五十啊？” 一旁的高瘦个赶忙呛声道。 “你这叫什么话？李卫国是我们大哥！我们都是兄弟，我们虽说这大年头满城跑，但是我们没把这件事办好，就是我们不对！甭管五十八十的，这都是李哥的心意，你们别他x给脸不要脸了！” 一听这话，其余人顿时黑了脸。 李卫国见势不对，赶忙拉架。 “诶诶诶，勇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件事我也有一定的问题，首先是这个时机没选好，这大过年了，兄弟们百忙之中来帮我李卫国的忙，你们都很仗义，这确实是没话说。但是另外一个，现在磁带确实是没卖出去……” 先前那矮个子回怼一句，“那你就说你给多少钱？” 高瘦个一听这话，把手一指。 “嘿，小子！你怎么跟李哥说话呢？” “勇子！” 李卫国眉头一皱，心里也有些窝火，不过他打小就喜欢搞这些兄弟义气的把戏，现在自然也不能丢了面子。 “那这样，一人一百八！现钱！就当过年给兄弟几个发个红包，这件事是我李卫国对不住各位了！” 几个跟班一听这么多钱，顿时眉开眼笑，一改之前黑脸冷眼的架势，纷纷笑道。 “哥，话不能这么说。” “是啊，这件事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确实是这大过年的，对，风也大，天儿还冷。” “李哥的仗义，我们兄弟几个一直是知道的。过几天，你要是再想卖磁带，我们哥儿几个一定会来帮忙，这个你放心！” 李卫国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一人给了一百八十块钱，全部给打发了。 虽然此时的工资水平已经涨了不少，但一般燕京城的工人，一个月也就是一百多块钱。 李卫国这大手一挥，直接一人发了一百八，的确是仗义得过了头。 到了最后，那个先前护主，帮着说话的瘦高个自然也不能亏待了。 李卫国数了数剩下的钱，咬了咬牙道。 “勇子，你这人确实是没说的。我本来想给三百块钱的，但是这个钱确实也需要往上报账的。差得多了，我也不好交差，这样，这次就给你二百四。” “李哥，你太客气了！这钱我不能要，我们兄弟之间帮点小忙算什么细账？” “话不能这么说，这大过年的，你也确实跟着跑了一趟，受了累。” 李卫国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这卖磁带的生意看着挺赚钱，但是里面的门道确实不少。” 勇子闻言，试探道，“李哥，那个陈什么的不是也在卖磁带吗？要不你找机会去问问他，让他带带你呗。” “我去找他？” 李卫国顿时来了精神，冷笑道。 “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去找他干什么？嫌丢脸还没够的？” “这……李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行了，你别说了。我李卫国就是饿死，我他x也不会到他陈光耀家门口讨饭吃！” 看着李卫国咬牙切齿的样子，勇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径直接过李卫国手里递过来的钱，又数了数，恭敬的说道。 “李哥，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李卫国点了点头，刚想转身回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 “诶！勇子！库房那边，今晚上是谁在守啊！” “……” “勇子！” “……” 看着高瘦个渐行渐远，李卫国没好气的嘀咕一句。 “还挺精，知道我想让守夜，还他x装听不见。” 他虽然嘀咕一句，不过这守夜的差事，哪个年轻人能干得了，一般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头去守。 李卫国本来就是个躁性的年轻小伙，这年头没有手机，不能随时上网，往那库房里坐一宿可太难熬了。 “算了，改明儿再去看看，反正这大过年的应该也没人偷。” 他想到这里，干脆也就没有多想，把剩下的钱装进兜里，自顾自的回了家。 而在另外一边。 南城的闹市长街，一间新开的家用电器铺子正随着收音机里流行音乐，吸引着不少人路人频频侧目。 此时店里已经挤满了人。 “这是卖的嘛玩意儿啊？” “这不写着的吗？电视机。” “电视机是嘛玩意儿啊？” “老爷子，你连电视机都不知道啊，这电视机啊……” 而在店铺里面，黑黑瘦瘦的邱兴豪正沙哑着嗓子，一边指挥着店员拿货，一边为进来的顾客讲解电视机的价格和各种功能。 不算大的店铺里面，陆陆续续的就有不少人排队付起了订金，选购起了这种新式的家用电器。 第112章 新的合同 正月过了元宵节，这年味儿就渐渐的淡了。 整个城市伴随着车水马龙的喧嚣声，犹如一只从冬眠之中苏醒的巨兽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时间仿佛又开始按下了加速键。 其实还没过元宵节，陈光耀就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基本上每天都是凌晨1点睡觉，早上5点起来。 电视机的销售超预期的火爆，燕京城再一次给陈光耀展示了什么叫做一线城市的底蕴。 他本来还想着至少开十个店面，每个店铺每天卖三到四台电视机，然后一个月差不多就能卖九百到一千台。 这样基本上能够把一百万的货全部消化掉。 没想到单单是邱兴豪在南城开的一家店，在这元宵节都没过完之前就卖出去六百多台电视，单店月销量就有望超过了一千二百台！ 按照一千五一台的数量计算，那一个月的销售额轻易就能突破一百五十万！ 陈光耀赶紧动手招募新的店员去支援邱兴豪，同时也没忘了对店铺的账目进行梳理。 越是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就越是要把账目记清楚。 除此之外，这样火爆的销售业绩也给陈光耀带来了新的难题。 他现在必须再次飞一趟沿海，找郑德昌再次加货，不过这短时间的连番加货，极有可能引起郑德昌和肥佬坤的警觉。 一个做批发的源头厂家，遇到一个疯狂要货的下家，只要源头厂家脑子不笨，那自然就只剩下了涨价一条路。 陈光耀短时间内连着要货，郑德昌肯定能够猜出他的电视机在北方十分畅销，一定会趁机敲一笔。 虽然陈光耀知道现在过去重新谈合同，肯定会被郑德昌和肥佬坤坑一笔，但他还是得去。 原因无它，因为这笔生意还有得赚。 哪怕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一台电视机也足够让陈光耀迅速翻本。 最重要的是电视销售的爆火，让他意识到在燕京卖水货电视，目前市场应该是一片空白。 正如两三年前卖盗版磁带一样，他现在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沿，时间现在是他的朋友，他需要的是快速占据市场，不能有片刻的迟疑。 圆梦宾馆里。 陈光耀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账本和收据，整理了一个小的行李箱，随口说道。 “我马上要去一趟广城谈生意，这段时间可能就不怎么来了，你就在这儿先安心住着。对了，你钱够不够用？要不我给你留几千块钱？” 邓洁闻言，顺手抄起身边的枕头砸了过来。 “瞧把你得意的，人模狗样的东西，你真以为你在苞养我？” “难道不是吗？” “你！”邓洁一咬牙，起身就想给他邦邦来两拳。 陈光耀得意一笑，十分享受这种金钱带来的底气。 邓洁看着他这得意洋洋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十分讨打，但又很难说出一个不字来。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待在这儿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真就成他养着的金丝雀了。 不过目前的情况，她确实也没什么办法做些什么。 红楼剧组散了，红楼也还没开播，她现在是一个没有名气的演员，连想要去找机会试镜都没门路。 她犹豫了一下，虽然暗暗还是以陈光耀的签约艺人的身份自居，但也不想一直被他这么哄着养着。 “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谈生意？” “你跟我一起去？” “怎么？不方便吗？” 陈光耀也琢磨了一下，能不能带着邓洁去广城。 他和郑德昌做生意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感觉那人整体还算可以，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是去买水货电视机，但这也是正经生意。 以后深海特区还会诞生出类似的水货集中地，华强北市场。 据说早年在华强北，一个小档口一个月就能赚几百万。 现在的广城家用电器这一块已经渐渐在形成类似的市场，水货电视机其实和正常的家电市场也差不多。 陈光耀想了想，说道。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样，你赶紧收拾一下，衣服这些就不用带了，我们去一趟就回来，到时候我们过去随便买点短袖就行了。” 邓洁“嗯”了一声，见他催得这么急，一时也不敢耽搁，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跟着他出了门。 二人在宾馆门口招手拦了一辆黄面的，径直朝着机场而去。 邓洁在宾馆住了一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出门，时间又如此仓促，不由得心中紧张忐忑。 她心虚的看了一眼陈光耀，却发现陈光耀一脸淡然，此刻正拿出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她好奇道。 “你在写什么呢？” “记一下去广城要做什么，我这人记性不好，凡事都喜欢有个一二三，必须一步一步的来。否则遇到什么事，这耽搁那耽搁，最后容易把正事给忘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古板的，还记小本儿。” “我还有更古板的。我的钱一般都是藏在内裤里面的，你要不要看看？” “呸！”邓洁没好气的啐了一口，顺手掐了他的胳膊一下，嗔道。 “你这没德行的~有你这么跟姑娘家说话的吗？我告诉你，你哪天真把我惹急了眼，你看我非得仈了你皮不可！” 陈光耀笑道，“我跟一般人肯定不会说这些，但是和你，我就喜欢说了。” 此话一出，邓洁眉尖一蹙，故意转头看向窗外，装作没听见。 二人一路到了机场。 陈光耀对此轻车熟路，言谈举止之间也有一种无需言语的老练沉稳。 邓洁虽然是第一次坐飞机谈生意，但跟在他身边，看着他井井有条的处理各种手续，不由得心中更添几分依赖。 开年头的燕京还带着岁末的寒气。 南方的广城却是一年四季，大部分时候都能拖着人字拖到处走。 温度陡然升高，往往会让大部分旅者都不知所措，对于行程匆忙的邓洁更是如此。 此时已经三月初。 她身上还穿着毛衣夹袄，虽然谈不上别扭，但走在穿着单衫的广城本地人之中，还是略微显得有些突兀。 第113章 新大新 广城的三月和北方的九月十月差不多，算是晚秋的温度，本地人一般都是穿一件薄外套加短袖。 邓洁跟着陈光耀从北方过来，北方的三月份寒气都没散尽，自然要比南方冷一些。 陈光耀对沿海的情况比较了解，特意准备了单衫。 邓洁就没这些准备，她穿着毛衣又穿着棉袄，本就不算高的个子，在这人来人往的广城街头更是显得土里土气。 饶是她一贯大大咧咧，一时也不免低头侧目，不太敢和别人对视。 陈光耀本来打算直接去找郑德昌谈新合同的事，眼角余光瞥见了她的反应，知道她是不太好意思说买衣服的事，干脆主动提一句。 “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先带你到处逛逛。” “好。”邓洁轻声应了一声，一反常态的乖巧。 陈光耀知道她有些自卑，便玩笑道。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凤丫头，如今还怕见人了？” 邓洁一听这话，果然“哼~”了一声，又傲气了起来。 陈光耀微笑道，“这就对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邓洁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刚想像平时一样说他两句，陈光耀却简单的介绍起来周边的位置。 “从这里往北走，有个白马市场是专门做服装批发的，继续往南是广城的服装鞋帽厂区。现在国内几乎所有的服装、鞋帽、玩具都是广城生产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前几年来这里做过一些服装批发的生意……” 说到这里，陈光耀语气一顿，不免想到了赵铁成，随后又不动声色的转过话题道。 “对了，你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我们现在去买几件，一会儿我还有点正事要谈。” “随便，我都行。”邓洁知道这是花他的钱，不好意思提什么条件。 陈光耀笑道，“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什么都随便，到时候我给你买了你又不乐意穿。” “谁说的？只要你给我买，我肯定乐意穿。” “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们可说好了。”陈光耀嘴角微微一扬，突然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 邓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道。 “你……你别跟我买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到时候我可真生气了。” 陈光耀笑了笑，却也不解释，直接带着她就去了新大新百货商场。 平时，陈光耀自己买衣服都是在街边地摊，随便买两件凑合凑合，但是这次带邓洁出来逛街自然得讲一点格调。 新大新商场，原来叫做大新商场，以前和新新、先施、永安并称广城四大百货公司。 后来十九世纪二十年代又在广城的中山五路建了一座大楼，创办了新大新商场，可以说是历史悠久。 如今经过一番修缮翻新，内部装修也变得大为时尚，新增了手扶电梯，商场里面的也是灯火通明，俨然已经有几分现代商场的感觉。 当初在红楼剧组的时候，邓洁的年纪就是最大的，虽然实际上也就是二十一二岁，但和陈筱旭这些十七八岁的姑娘比起来还是大了几岁。 因此这些小姑娘拍完戏去逛街的时候，她经常是不太好跟着去，只能自己在宿舍里背台词看剧本。 这次红楼拍摄结束之后，陈光耀就把她接到了园梦宾馆，所以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逛这样的大商场。 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时髦的服装，她这个王熙凤倒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满眼都是藏不住的惊喜和兴奋。 陈光耀暗暗注意着她的反应，心下觉得有趣之余又不免感慨时代的发展之快。 八九十年代正好处于国内经济腾飞的初期，往上六七十年代，确实是穷得荡气回肠。 换作是他身处于这个时代之中，只怕也会惊叹于这些时髦的装潢和新奇的摆设。 只不过惊喜归惊喜，兴奋归兴奋，陈光耀也没有忘了自己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来谈合同的。 他现在的时间不多，必须趁着这开年的黄金时间，尽快吃进更多的电视货源。 否则拖到年中、甚至年末，转头就是八八年，再一转眼就是八九、九零年。 到时候再来谈这些生意，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想到这里，陈光耀干脆说道。 “算了别逛了，我先给你买一套凑合穿着，等我办完正事，我带你在广城好好玩几天，好不好？” 他的语气意外的温柔，惹得邓洁心头咯噔一跳，心虚的看了他一眼。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你自己做你的事情就行了。” “那行，那我看看，这套行不行？商务打扮的。” 陈光耀说着，径直走到了一个人偶模特前，指着模特身上的衣服。 这种作为展示的服装一般都是最为新潮，价格最贵的款式，当然一般也是最为好看的样式。 邓洁只是略一抬头，就不由得多看两眼。 八十年代的衣服都以大红大紫这样的亮色为主。 所以这套商务装，也是十分惹眼的大红的宽檐毡帽，粉色的女式衬衫，灰蓝的阔腿裤，配上白色高跟鞋。 如果单以陈光耀自己的眼光来看，这套衣服其实还是过于花哨了。 这种花哨甚至都不是那种小碎花的花哨，就是大红大紫的那种花哨，不过这已经他第一眼看到最为顺眼的一套衣服了。 陈光耀问道，“怎么样？” 邓洁虽然看了两眼，但也不好意思表达意见，只是略显局促的说道。 “我先看看多少钱，这次出门有点急，我还没带多少钱。” “那就买了。”陈光耀大手一挥，甚是豪爽。 这话语之间，还没等邓洁再说点什么，陈光耀已经走进店里和服务员聊了起来，话没说两句，他就招手道。 “快来试试，我不知道你穿多大的码。好姐姐，你就别害羞了，我赶时间。” “……”见他都这么说了，邓洁只得走了进去，跟着店员简单的说了几句尺码，这才算是凑合着买了几件衣服。 第114章 三分暖 陈光耀见邓洁已经试好了，便对着店员招手道。 “来，算一下总共多少钱？” 店员道，“您好，这一套的价格是六百六十九。” “多少？”邓洁一听这价钱，有些难以置信。 这一套衣服总共就一个帽子加一件衣服，一条裙子，加一双皮鞋竟然要六百多，基本相对于一个城镇工人小半年的收入了。 换算成后世，一年六万块钱的工资水平，基本就是三万块钱一套衣服，关键是这还不是什么名牌奢侈品。 邓洁本来还想讲讲价，陈光耀却没心思折腾这些，赶紧把钱给了，顺口问道。 “你们这儿有袜子卖吗？” “有的，男士女士都有，您看你需要哪种？这种灰蓝的男士涤纶袜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另外这种女士的白袜也是新品。” 八九十年代的袜子很少有棉袜，大部分都是涤纶的袜子，也就是丝袜。 这主要是因为这年头买得起皮鞋的人不多，一般买皮鞋的都是有钱人，当然要穿贵点的袜子，涤纶袜子就是最高档的选择。 陈光耀对这种男款丝袜，十分抗拒，还是转头为邓洁拿了三双女士的袜子。 一双白的，一双黑的，一双肉丝。 虽然陈光耀拿起袜子的时候，装得人模狗样的，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不太单纯的内心。 不过他这会儿可没心思找邓洁这王熙凤的乐子，只是简单的把袜子一起结账，便招呼邓洁道。 “我们先去定个宾馆，一会儿我出去谈生意，你不要到处走动，免得到时候语言不通，走丢了就麻烦了。” 邓洁有些心事重重的“嗯”了一声。 陈光耀并未多心，带着她就在附近找了一间宾馆。 广城此时的发达程度，在全国都首屈一指，由于靠近香江这个桥头堡，所以整体的流行风向也和国际接轨。 商务的宾馆这一块，装潢也好，设施几乎已经和后世一零二零年的宾馆没有差别了。 陈光耀这次破天荒的带着邓洁选了一间五星级宾馆，也就是广城前几年才建成的白天鹅宾馆。 白天鹅宾馆作为八十年代早期招商引资的重要地标，其建成的历史十分曲折，早几年和友谊商店一样都是只接待外商的高端酒店。 甚至于英伦的女王来访，都是入住的白天鹅宾馆，由此可见其规格之高。 作为地标性的建筑，白天鹅宾馆拥有28层楼，不说楼层电梯和酒店客房里各种装潢，单说酒店之中的茶餐厅就是一个独特的景点。 茶餐厅不仅簇拥着各种热带植物，还有回廊溪流，充满了苏式园林的巧思。 之前去逛新大新商场的时候，已经让邓洁觉得很是新奇兴奋。 此刻来到这五星级的白天鹅宾馆，更是让她感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么豪华和现代的地方。 只是在这激动和震撼之余，她的心情却一反常态的沉重起来。 陈光耀一时还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只是带着她去订了一个房间。 白天鹅宾馆和飞机航班一样，一般人有钱也住不了，但是这八十年代后期，各方面的限制都在逐渐取消，所以陈光耀也能凑合着订一间空房。 二人坐着电梯，来到了16楼302号房间。 陈光耀没怎么打量这酒店的装潢，自顾自的带着邓洁就打开了房门，随后把行李箱放下，便交代一句道。 “这地方以后是接待女王的，安保方面绝对是没得说的，你好好的待在这里，千万别乱走，等我回来。” “……”邓洁阴沉着脸也不说话。 陈光耀本来转身就要走了，但没听到她的回答，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还是不说话。 陈光耀左右是看不出什么毛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慌忙间，他低头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鞋，突然想起了什么，顺手从包里找出那双肉涩的丝\/袜。 “是不是新鞋硌脚了？我给你换双袜子。” 说罢，他自来熟的单膝跪地，帮她褪下鞋子。 红楼剧组的演员说起来和真正有名气的电影明星比起来差距很大，但其实七八十年代学表演的，无论是地方剧团还是文工团都是特别轻松的闲活。 不用下地挖土，也不用去工厂打螺丝，双手泡机油，自然显得十分富态。 邓洁是渝州人，渝州虽然比不上什么沪上、燕京、广城这样的一线城市，但她家里的条件也不差，本身也是川剧世家。 都说人富一双手，其实脚也看得出来一个人是不是操劳。 邓洁这一双脚，纤柔脂白，一看就是没怎么劳累过的人，高高的足弓，显得她的脚型格外的精巧。 陈光耀一开始还真以为她是新鞋不太合适，但是这看着看着，眼神就有些飘了。 他故作正经的把丝袜给她穿上，但趁着这机会却不免摸了两爪子。 正当他心下暗爽的时候，邓洁突然冷冰冰的说道。 “摸\/够了吗？” “……”陈光耀的心咯噔一跳，低着头不敢吭声。 “回去你把你那什么合约给我作废了，这段时间花你的钱，我以后会还你的。” 陈光耀听到这儿，总算是回过神来，皱眉道，“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邓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陈光耀，我小看你了。可是你也小看我了。” 陈光耀一怔，邓洁说完，顺势便要起身。 只是擦肩而过的时候，陈光耀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邓洁柳眉微皱，刚想说点什么，陈光耀却沉声说道。 “你不能走，你是我的一笔投资。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你现在走了算什么意思？” “投资？” 邓洁冷笑一声。 “你为什么要投资我？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你凭什么为我花这么多钱？说白了，还不就是那点儿事吗？” “因为你是王熙凤，我相信你一定会红。” 虽然已经听他无数次提起过这个名字，但突然听到王熙凤三个字，邓洁心中还是突然一颤。 或许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过去三年为了演好这个角色，投入了多少心血。 仔细想想，这几年来，陈光耀的确是从剧组筹划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毫无保留的支持自己。 一想到这里，邓洁终于相信他是自己的支持者。 只不过正当她眼含热泪的回头，想要和陈光耀说几句的时候，却一脸错愕的发现他正麻溜的脱裤子。 “你……你这是干什么？” “说真的，如果你真要走的话，那我的钱也不能白花了。你今晚就当我包了你一宿。” “你！你这丧良心的狗东西！你还真有脸了！” 邓洁一看陈光耀说得还煞有其事的样子，气得捡起高跟鞋就追着他一顿打。 第115章 苛刻 陈光耀带着邓洁来广城的一系列举动，可以说是让她受宠若惊。 无论是新大新商场，一套六七百的衣服，还是这个堪称梦幻的白天鹅宾馆五星级宾馆，这对于剧组解散，正处于迷茫期的邓洁而言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她一时激动，追着陈光耀一顿跑。 二人在屋里跑着跑着，陈光耀生怕她真的一鞋跟砸过来，赶紧顺手把她抱住。 这一下，二人都是一呆。 四目相对间，陈光耀看着邓洁那红艳的小嘴皮儿，眼神略微有些飘忽。 邓洁一时也慌了神，美眸之中带着几分惊慌与忐忑。 只不过就在气氛渐暖之际，陈光耀却不声不响的松开手，轻声道。 “别拿着高跟鞋到处砸，砸坏了这屋里的东西，我可赔不起。” “……哦。”邓洁心虚的应了一声，一说要赔钱，多大的火都没了。 陈光耀稍微定了定神，自顾自的捡起外套穿上。 “我现在先出趟门，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千万不要出去随便走动。” “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小丫头，你都说了八百遍了也不嫌啰嗦。” 看着邓洁不以为意的样子，陈光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不好多说，只道。 “那就这样，我先去谈生意，你就在这里等我，无论有什么事都等我回来再说。” 邓洁闻言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大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陈光耀见此也不好多说，又提醒她锁好门窗，这才转身离开了白天鹅宾馆。 …………………………………… 手提电话大概是在八七年之后才从沿海开始逐渐普及。 那个时候的手提电话叫做大哥大，一部有一两斤重，打电话前先要把手机上的电线拉出来，这样信号才好。 陈光耀虽然没有大哥大，但日常联系还是可以用座机打长途电话。 这次来广城之前，他就已经和郑德昌提前电话确定了大概的事宜，现在只是过来面谈而已。 不同于之前直接在电器街附近的会面，这次郑德昌把见面地点选在了陶然居酒楼。 陈光耀一路问着路人，总算是东绕西拐的到了地方。 酒楼的装修不错，又是临街的大饭店，看起来应该不错。 陈光耀走到前台，问道。 “我叫陈光耀，有没有一位叫郑德昌的，在你们的酒店订过位子？” “您好，请您稍等一下，我这边帮你查一下。您是陈先生对吗？” “对。” “郑先生在二楼牡丹厅，您这边请。” 说话间，服务员便领着陈光耀朝着二楼的牡丹厅走去。 牡丹厅就是饭店的一间包房，地方不算大，大概只有十几平，中式的装修风格，进门之后最显眼的就是各种颜色的牡丹花。 陈光耀走进包房，本以为房间里最多也就郑德昌和辉仔两个人。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十几个人站在包间里，全都是流里流气，一副不好惹的架势。 陈光耀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看向了正坐着的两人。 在场十几个人，只有这两个人坐着，很明显他们才是能说话的人。 其中一个是老熟人郑德昌。 另外一个坐在主位的，是一个干干瘦瘦，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他看起来大概四十来岁，面相并不和善。 脸上的额骨凸出，脸颊也有些干瘦，额头扁平，整体看起来更像是粤西那边的人。 陈光耀简单的扫视了一眼，并未多看，而是径直坐下，主动开口道。 “昌哥，这地方不错啊，是新开的酒楼？” 他刻意唠起家常，希望缓和一下气氛。 郑德昌显然也想帮他一把，便接话道。 “老地方啦，老广人随便吃吃而已。” “那是，广城人吃这一块的确是讲究，尤其是各种海味，上次你请我吃早茶，那个蒸笼里竟然装着白切鸡，我真是没想到。” 陈光耀一边说一边笑，饶是刻意装得言谈自若的样子，但这话还是满嘴跑，啰里啰嗦的说了一大堆。 包间的其余人全都是冷眼旁观，无形之中散发出巨大的压力。 陈光耀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说说笑笑之后，眼看对坐的人不接话，索性不再闲聊。 “对了，昌哥，这位是？” 郑德昌摆手道。 “他就是肥佬坤啦。这次的合同我谈不了，他自己要来谈啦。” “原来是坤哥，久仰久仰。”陈光耀略一起身，满脸堆笑的伸手想要和肥佬坤握个手。 只是肥佬坤却坐着不动，单单只是还以一记冷眼。 一看这架势，陈光耀索性也收回这些无所谓的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 “既然坤哥来谈，那这次的合作肯定是十拿九稳了。之前合同的大概情况，我已经和昌哥在电话里聊过了，这次过来我主要想大家一起聊一下这个进货价格的问题。我觉得……” 一直冷着脸的肥佬坤此时终于开口了。 “不用谈了，我给你的价钱就是一千五百文！后生仔，你一个月要三百万的货，只有我给得起！” 他说得豪气，但是这话落在陈光耀耳朵里却让他心下眉头一挑。 陈光耀现在压根不关心有多少货，单单这个一千五的进货价格就让他心头一惊。 要知道他一向是主打低端市场，之前买的都是十四寸或者是十八寸的黑白电视，市面上正常的售价就是一千五左右。 上次郑德昌和他谈合同的时候，给他的进价是一千出头，让他能赚个两三百块钱。 没想到这次肥佬坤直接给他来个进价就一千五！ 那他不是一分钱都没得赚？ 陈光耀很清楚肥佬坤和郑德昌做家电生意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市场行情。 现在摆出这个价格的意思，根本就不是谈合作，而是直接抢钱！ 陈光耀默然无语，面对这一包厢的社会人，他此刻反倒突然觉得心平气和起来。 肥佬坤见他不说话，直接说道。 “后生仔，现在打款过来，我马上联系马仔给你发货。” 陈光耀道，“对不起，坤哥。这个价位，我做不了。我手下也有员工要吃饭，我也有房租、水电……” 话音未落，一个脾气爆的小弟反手拿出一把甘蔗刀，“嘭”的一刀砍在了桌子上。 第116章 讲三小 “干不了？干不了，你还来找我要货？！” 肥佬坤冷冷的一句话，手下的几个马仔直接顺势上前就铵住了陈光耀，按着他的手往刀口上凑。 “后生仔，你还想跟我讲条件？！” 他冷笑一声，神态倨傲的看了陈光耀一眼。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刀都亮出来了，陈光耀依旧是面不改色。 一旁的郑德昌是个生意人，眼看着肥佬坤直接来了一出下马威，赶忙当起了和事佬。 “阿耀，坤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先把合同签了。大不了我们下次合作再谈就行了，年轻人不要这么意气用事啦。” 他这话明着是帮肥佬坤说话，实际上却在给陈光耀找退路。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这次买电视机的事，陈光耀太过激进也太过露富了。 从最开始的十万块合同，一个月不到就加价一百万，现在年后又追加三百万，这不是摆明了说他有钱吗？ 这年头跑大飞的人，一般都是早几年前去香江混过的人，别说提刀见血，ak都拿得出来。 虽然现在是做家电生意，但偶尔回去做一回老本行也有得赚。 陈光耀很清楚自己这一趟是踢到钢板上了，稍有不慎，少几根手指头都是轻松的，弄不好明天就没他这个人了。 只不过他很清楚越是这种阵仗，越是不能慌，不能露怯。 一旦露了怯，那就永远翻不了身。 肥佬坤见他不吭声，冷道。 “说话啊，后生仔。” “坤哥叫你说话！”一旁的手下拿着甘蔗刀在陈光耀的脸颊上拍了拍。 冰冷的刀口落在脸上，好像已经在他脸上划了几道口子。 饶是如此，陈光耀还是面无表情，只是漠然道。 “这买卖，我做不了。” “哼~”肥佬坤冷笑一声，伸手示意手下直接给他点教训。 一旁押着陈光耀的手下，直接拖着陈光耀的左手，作势就要闸上一刀。 陈光耀漠然道。 “别费事儿了，要砍照着我脖子砍。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嘿，你这后生仔说话还挺冲。” 肥佬坤气急反笑。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贱命一条早死晚死都得死，你杀了我还得耽误工夫洗地，到头来一毛钱得不到，我怕你干什么？” “你小子有种，我就喜欢你这种嘴硬的后生仔。” 肥佬坤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大黄牙，随后亲自起身顺手抄起桌上的甘蔗刀，打算和陈光耀玩玩。 一旁的郑德昌赶忙起身，赔笑道。 “坤哥，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大年刚过，没必要搞这些排场啦。耀仔，我也是知道的，别看他年轻，他很机灵的。” 说着，郑德昌走到陈光耀面前，伸手示意几个年轻人把陈光耀放开，随后说道。 “阿耀，呐，我现在来和你谈。我们大家和气生财，现在坤哥说出的这个条件，你觉得不合适，那你想怎么谈？” “我要之前的价钱，一分钱也不能涨。” “那就是没得谈啰？” 郑德昌眼神一冷，见陈光耀如此嘴硬，作势便要转身离开。 陈光耀的脸上喜悲不显，语气沉稳坚定。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现在是做正行，自然就得按实在的规矩。我陈光耀今天让一步，让你们吃个大饱，那以后呢？年之后，你们还能搞这一套？你们也经常跑香江的，应该知道现在大环境是什么样的。屯门、大兴、尖沙咀，现在还有多少年轻人在捞偏门？看场子收摊位费，一个月起早贪黑，人见狗嫌的赚个几千文，你们搞两台电视机都不止这个价！既然做正行，那就别搞以前那一套！” 一个人语言交流能力，深层次是讲逻辑，外在表现是语句通畅，富有感染力。 后世许多成功学培训讲师，之所以能骗到人，就是因为在演讲现场他的语言表达极具感染力。 陈光耀一直寡言少语至此，现在总算是痛痛快快的数落了在场的众人一通。 只不过还没等陈光耀暗暗得意，肥佬坤和郑德昌就笑了起来。 “呵呵呵。” “呵呵，你这后生仔还挺会扯的。但是如果我现在就要吃定你那份！你还能怎么样？” “那我无话可说。我只能说任何生意都不是一锤子买卖，你们如果真的是为了自己的这帮兄弟考虑，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后路考虑，那就必须学会做生意的规矩。你们现在做掉我，一种可能是一分钱拿不到，另外一种可能，撑死我给你们三百万，然后呢？你们永远少了一个合作伙伴。你们找下家，无外乎是为了转移风险和尽快回本，水货终究是水货，如果被查收了，那就几十上百万就全部泡汤，一分钱不剩，这一点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陈光耀的话不卑不亢，让人无法辩驳。 不说肥佬坤，连他这一屋子的手下也不由得眼神动摇。 说实话，这个道理其实谁都懂，但是肥佬坤这帮人习惯了赚快钱，还是想要试着搞一笔大的。 陈光耀短时间内突然要价到了三百万，又一直是独来独往的谈生意，摆明了就是一只肥羊，谁看了不想来一刀？ 只不过现在陈光耀这么一说，郑德昌倒是坐不住了。 他虽然和肥佬坤是一起的，但他是正儿八经想要做生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去电器街开个铺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阿耀，话是这么说，但是坤哥今天搞了这么大的排场，不能这么说算了就算了？” “我可以单独给一百万的签字费，当作给昌哥和坤哥的拜年红包。不管你们是手下的兄弟想练练手，还是资金方面有周转不过的情况，我都希望下一次别搞这些东西。我们现在是合作伙伴，赚钱才是硬道理，大家和气生财。” 陈光耀这话语之间，轻描淡写的就送出一百万，无疑是展现出了非凡的魄力。 他这个举动，一是给两人面子，同时也为了表明自己的价值。 无论是一百万也好，三百万也罢，他陈光耀都给得起！ 只不过想长长久久的赚大钱，那就得按规矩来！ 郑德昌和肥佬坤对视一眼，自然是没话说。 第117章 人行势当先 虽然闹出的这么大的阵仗，但既然事情已经谈好了，自然不能拍拍皮股就走。 肥佬坤一挥手，几个手下不声不响的又站了回去。 郑德昌见状，笑道。 “说得好，和气生财！和气才能生财！阿耀，今天你是客，我和坤哥做东，你想吃点什么？” 饶是刚才还被刀拍在脸上，陈光耀转头又一脸从容的拿起了菜单，说道。 “来广城，当然少不了海味啰。不过坤哥和昌哥应该也是大饕客了，你们习惯吃潮州菜还是东江菜？” 郑德昌笑道，“都行啦，不过还是潮州菜好味，是，坤哥？” “……”肥佬坤并不言语，还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陈光耀也不在意，拿起菜单勾画道。 “潮州菜的确好吃，不过来广城，烧鹅、白斩鸡、叉烧一定是不能少的，还有这个佛跳墙也是没得说，干炒牛河也不能少，最后再加个上汤焗龙虾，来条清蒸东星斑，再来个椒盐濑尿虾，一份蒜香骨，三盅椰汁冰糖燕窝当饭后甜品应该就差不多了。” 点完了菜，不多时服务员就陆陆续续的上菜。 陈光耀也没跟郑德昌和肥佬坤客气，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汤勺，又是鸡鸭，又是东星斑，吃得不亦乐乎。 甚至把周围的小弟都给看饿了。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陈光耀又十分自然的和二人道谢。 “那今天就到这儿，昌哥、坤哥多谢你们的招待。合同的事就照今天谈的价格和数目，都ok？” “……”肥佬坤依旧冷脸不语。 倒是郑德昌笑道，“ok啦，ok啦。” 陈光耀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又客套几句，便转身走出了包厢。 他前脚刚走，肥佬坤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扔，骂道。 “你干三小啦！一个后生仔装得跟个什么似的。” 郑德昌不声不响的把肥佬坤扔出去的筷子捡到一边，自顾自的又夹了一块东星斑吃了起来。 正当肥佬坤有些气不过，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 郑德昌突然幽幽的说道。 “阿耀是燕京来的。” “燕京怎么啦？燕京人就是一定吊哦？” “燕京人不一定都吊，但是他这个年纪能拿出三百万，还能住白天鹅宾馆的燕京人一定很吊。” “白天鹅宾馆？你有找人盯他？” “嗯。”郑德昌淡淡的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口菜。 肥佬坤闻言，本来满心的火，瞬间就消散无踪。 白天鹅宾馆不仅仅是目前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宾馆，更是当年高层和香江四大家族之一的霍家霍鹰东联手投资建成，专门用于招商引资的标杆。 香江霍家，可谓是正儿八经的红顶。 老家主霍鹰东死后葬于燕京八宝山公墓，可谓是受以国礼。 单单这个白天鹅宾馆，就是在七八十年代国内穷得叮当响的时候，他一个人投资了1500万，几乎是自己修了这么个门面工程，专门用来招待外商，给国内拉投资的。 老沪上曾经有一个和平饭店的传说，说是在沪上滩无论是犯了什么事，只要人进了和平饭店，那就会没事。 白天鹅宾馆比和平饭店的声势只大不小。 哪怕是当年纵横香江，拿着ak当街乱扫，打得香江老警抱头鼠窜的大圈仔也不敢去白天鹅宾馆惹事。 肥佬坤自然也清楚陈光耀住在白天鹅宾馆意味着什么。 虽然如今白天鹅宾馆已经有一部分处于开放状态，但是能住得起，甚至是来广城想到要住白天鹅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有点实力的人。 肥佬坤想到这里，难得的低声道。 “阿昌，谢了。” “谢什么谢，早告诉你别打这秋风，你非得欺负他是外地佬。你看有几个外地佬敢这么做生意的？你看你动刀之后，他还能心平气和的坐着跟你吃顿饭，这小子很稳得起的。” “……” “总之呐，那小子说得也不错。要改行就好好做正行，你也别一天到晚过来给我掀摊子。你说这都是第几个了？” 说话间，郑德昌拿起酒杯，一旁的肥佬坤也拿起酒，二人碰了一杯，隐隐竟十分熟悉。 而且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肥佬坤之前没少干这种事。 如果陈光耀听到这番话，只怕当场就会吓尿了。 事实上，他刚才被刀拍脸上的时候已经吓得差点尿了。 ………………………… 白天鹅宾馆门口。 随着出租车缓缓停在门前，陈光耀面色煞白的走出出租车，转头就“哇”的一声闷头吐了一地。 他不是因为喝酒反胃，而是极度的紧张造成的胃部痉挛。 倒涌的食物残渣混杂着胃里的酸水，呛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流。 明明是万分糟心的时候，他却抹了一把嘴，突然“哈哈哈哈”的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他又哭了。 这种癫狂和落寞，或许也只有他最能明白其中的缘由。 陈光耀看着远处亮着灯牌的白天鹅宾馆，一时间甚至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之前他把邓洁带到这里来的时候，邓洁还发过脾气，但是她又哪知道，哪怕她不跟着来广城，陈光耀也会住在这里。 无关于成本，无论是五千一晚还是八千一晚，他都得住。 人靠衣服，马靠鞍。 前世，陈光耀去谈生意的时候，总会被老板提醒要穿正装，出去见大客户还得租辆好车。 身份认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到亲人骨肉。 富人在深山老林，舞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的亲朋。 有钱有势在很多时候都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哪怕这种势是装出来的。 陈光耀就着花园外浇水的水龙头，简单的漱了漱口，随后踉踉跄跄的回到了宾馆里。 熟悉的16楼302号房间。 门锁咔哒一声。 屋里的邓洁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视，突然听到门锁响动，顿时吓得一激灵，光着脚丫就跑了过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啊？” “……” “哟，你这脸上怎么划了一道口子啊？” 她话还没说完，陈光耀突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霸道的看着她。 饶是之前刚吵过架，但是此刻的邓洁看着陈光耀这富有侵略性的眼神，一下子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 她毫不怀疑，如果这个时候陈光耀对她做点什么，她怕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不过就在她心里直打鼓的时候，陈光耀又一声不响的放开了她，轻声道。 “收拾东西，我们回燕京。” “……现在就走吗？光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陈光耀也不答话，只是一边扯着领口，一边走进了洗手间。 第118章 邀请 说实话，八九十年代虽然是发展的黄金年代，但也是鱼龙混杂，草莽纵横的年代。 八九十年代的街溜子做的这些事，在陈光耀看来简直是没有道理，无法无天。 所以做生意的时候，他一般都会找一些下家，宁愿自己做个批发商，也不愿去面对那些挑事的人。 只不过这一次在广城，被郑德昌和肥佬坤摆了一道，的确是让他刻骨铭心。 陈光耀自己也很清楚，在这个年头做水货生意，本身就不可避免的会和肥佬坤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也是他必须要迈出去的一步。 只不过真的被刀拍脸上，还是让他本能的后怕不已。 “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在此刻仿佛是最安神的乐章，陈光耀捧起凉水，照着脸上一泼，随手又搓了搓脸颊，让自己精神一点。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陈光耀一时有些恍惚。 镜子里的面孔，显得陌生又熟悉，瘦削的面部线条，勾勒出俊朗的轮廓，此刻那脸颊上浅浅的血痕，让他平添几分野性和霸道。 不等他多看两眼，邓洁终于还是忍不住情绪，跟了进去，担忧道。 “光耀，你没事？” “……” “光耀？” 邓洁掩不住担忧，不想陈光耀突然煞有其事的指着镜子说道。 “我突然发现我长得挺帅的。” 邓洁一脸无语，气得走过去轻轻的锤了他一下。 陈光耀也不示弱，反手就抓住她的手，沉声道。 “说真的，我好想和你……” 话音未落，邓洁却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轻斥道。 “和你大爷！你别在这儿跟我没皮没脸的。” 被她这么一打岔，陈光耀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尴尬一笑。 邓洁本想问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喝这么多酒，脸上又怎么划了一道口子。 但是经他这么玩笑一句，邓洁也不太敢在他面前多待。 她以前还以为陈光耀身上带着些文质彬彬的书生气。 但是和他熟悉之后，反倒越发感觉这个二十不到的年轻小伙，就像是三十来岁的风流老男人似的。 他是如此的油滑而老练，每一步都细心而富有心机，像是一只蝎子，总是会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 邓洁虽然对他几番冷眼，但也不得不承认心中因为他有过动摇。 陈光耀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得意一笑。 邓洁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恰好回头又嗔了他一眼。 二人玩笑之间，陈光耀也缓了过来。 他刚才慌慌忙忙的要让邓洁收拾东西，赶紧订机票走，此刻回过神来，仔细一琢磨又决定暂时不走了。 一方面，和郑德昌的合作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再聊。 再者，他现在已经摆出了架势，如果一回来酒店，马上就收拾东西跑了，反倒是露了怯，容易被郑德昌和肥佬坤看轻。 他现在必须稳住，越是表现得沉稳，他接下来的棋就越好走。 接下来的几天里。 陈光耀特意在广城多待了七八天，虽然住在白天鹅宾馆，每天花的钱让他肉疼不已，但郑德昌那边的合作的确是稳定了下来。 除此之外，因为他突然发了一次酒疯，本来闹着要走的邓洁也安分了许多。 二人一起去吃早茶，去酒楼吃粤菜，晚上回来就悠闲的享受着酒店的夜景，还有电视可以看。 有好几次，陈光耀都差点和她成了，但是这位凤辣子一如既往的机敏灵巧，每次他一过了界都会被她骂回去。 如此小半个月之后，眼看着三月过了一多半，二人也终于结束了广城之旅，重新回到了燕京。 ……………………………… 燕京，圆梦宾馆。 邓洁一打开门，随手放下行李，四下看了一眼，感叹道。 “唉，以前还不觉得，现在看看这间房间好小哦，跟那个白天鹅大酒店根本没法比。” 陈光耀笑道。 “好姐姐，你要是想去住，以后随时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 “你再说一句试试？” 邓洁没好气的回头嗔了他一眼，恼道。 “德性~” 陈光耀这话看似随口说来，但这话里话外无不带着几分老男人惯用的金钱利诱的意思。 这要是刻意这么说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张口就来，俨然就是一个老手了。 邓洁气就气在这一点上，她总觉得陈光耀这些花招如果用在别的女的身上，怕不是一说一个准。 一想到陈光耀经常用这套说辞去祸害别家的姑娘，邓洁就恨不得回头邦邦给他两拳。 陈光耀自然也知道她的心思，不过却笑了笑也不以为意。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道。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我去南城那边还有点事要办。” “去去~人也没多大岁数，一天到晚搞得像是个大老板似的。” 说话间，邓洁不经意的注意到他手上的手表，好奇道。 “你这个表还挺奇怪的，怎么是这种金黄金黄的？” “金表当然是金黄金黄的，这个表是劳力士的。我下次过来，给你带一块女式的。” “……”邓洁这次话都懒得说了，只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陈光耀咧嘴一笑。 “投资而已，投资。” “我呸~”邓洁没好气的轻啐一口，倒也不想搭理他了。 陈光耀又简单的说了两句，转头离开了圆梦宾馆。 他本想直接去南城，找负责看门店的邱兴豪，说一下清库房，准备接货的事情，但是转念一想又想起了家里的小老头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先回家看一眼。 没想到这次回家，他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光耀啊，前两天，有人送了封信过来。” “信？什么人送来的？” 陈光耀一进屋里，还没来及和小老头儿说两句，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的警觉起来。 他毕竟刚去广城，被郑德昌和肥佬坤摆了一道，差点就回不来了，现在自然对这种事十分的警醒。 “信当然是邮局的人送过来的，说是你们以前读书的学校，召开什么活动，让你们去参加。” “我读书的学校？那不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吗？” 陈光耀眉头一挑，诧异非常。 第119章 好久不见 陈光耀本来就没读多少书，满打满算是个初中学历。 没想到这初中的活动还能专门发个邀请信，搞得像是什么名牌大学的百年校庆似的。 陈光耀一边放下行李，一边随口和小老头儿说着话，顺手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的有一份邀请函，他粗略了看了一眼，没想到还真是封校庆邀请函。 开幕日期是四月八日。 邀请函上粗略的介绍了一下学校的历史。 陈光耀晃眼一看，不由得挑了挑眉头。 “好家伙，原来还真有些年头了。” 原来他就读的二中，早年是清朝的左翼宗学堂，是专门给八旗子弟上学的地方。 现在改成了燕京的第二中学，算起来的确也是百年名校。 只不过虽然是百年名校，但毕竟是中学，教出来的学生都是些十几岁的少年人，所以相对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场面。 因此历年的校庆都只邀请五年之内在学校毕业的学生。 这一次，一共邀请了七十六位学生代表。 陈光耀看着这煞有其事的阵仗，只觉得哭笑不得。 “我总共也没在学校读过几天书，难得还能成为学生代表。” 玩笑之余，他瞄了一眼邀请函上的其他学生的名字，大部分都不怎么熟悉，唯一个比较熟悉名字就是“宋亚楠”。 当初去二中读书的时候，宋亚楠正好是他的同桌，后来卖磁带的时候，她还帮忙给他做了宣传。 不过陈光耀对这种小丫头没什么兴趣，自然也没心思去参加这个校庆活动。 他顺手刚想把这封邀请函扔掉，转念一想又看了一眼，心道。 “算了，有空还是去看一眼，毕竟这种学生时代的活动参加一次就少一次，也算是怀念一下过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陈光耀顺手把信封放在了书桌上。 接下来的几天，他重点处理了一下郑德昌和肥佬坤运过来的电视机。 这批货陆陆续续有接近2500台，总共价值300万。 按照陈光耀自己的想法是全部进一些低端的基础款，快进快销，但是他的订单这么大，哪怕是肥佬坤也没有那么多的低端货。 最后还是加上了一些24寸甚至是28寸大屏幕的彩色电视机。 这批电视机的占地面积比磁带大多了，而且不能堆得太高，又必须注意防水防潮。 陈光耀只能临时另外半租半买了几间四合院作为新的电视机库房。 随着生意越做越大，库房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一般正常的企业库房都是建在远郊，占地面积大，租金也便宜。 但是陈光耀为了方便随时巡查，再加上调货方便都是在二环内租的房子。 他这三四年的时间，租房的房租都够买几间大平房了。 陈光耀一琢磨，反正都要用库房，倒不如直接买几个大的四合院，反正以后也有投资升值的空间。 如今他粗略估算，手上应该有个五六套四合院了。 说来有些夸张，但在这个年头这种大杂院都不值钱，甚至到了零零年之后还是不值钱，一直得等到零九年后才算是稍微有点炒作的空间。 换而言之，陈光耀现在砸了近百万买五六套四合院，还得被套个三四十年。 这一系列生意上的琐碎事情忙完之后，他抽空回头一看，正好还能赶上四月八号的校庆。 …………………………………… 四月八号。 校庆当天。 陈光耀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一条黑色的西裤，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灰蓝色的圆领毛衣，最后再加上一双黑色的皮鞋。 乍一眼看去，还真有一点英伦商务范儿。 他穿着这一身讲究的行头，兴冲冲的去了学校，本来以为会成为最靓的仔。 没想到一到学校，顿时就傻了眼。 只见学校里到处都是穿着红蓝校服的学生崽儿，一个个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就他穿着衬衫皮鞋显得格外突兀。 “……算了，我还是回去。” 陈光耀一看这阵仗，扭头就想回去。 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你是陈光耀？” 陈光耀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正冲着他招手。 那女生有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穿着一袭淡绿色的碎花裙，一张瓜子脸上带着几分书卷气，明眸闪动，充满了青春活力。 正是他之前的同桌，宋亚楠。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还真不假。 当初这姑娘跟他争着去少年宫闹小脾气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磕碜的，现在一看还真漂亮。 “你是宋亚楠？” 宋亚楠笑道，“是我啊，怎么？这才没几年，你就不认识我了？” 言语之间似乎开朗了许多。 陈光耀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不认得了，你比当初漂亮多了。” 宋亚楠闻言俏脸一红，虽然如今出落得落落大方，但是被人夸奖还是不免有些害羞。 “你也不差嘛，这一身衣服是去哪租来的？整得还挺正式。” “……” 陈光耀顿感尴尬无比，赶忙转过话题。 “你现在还在读书？” “嗯，我被燕京大学录取了。” “那还挺好的。” “这有什么好的，我同学她们都留学去了，现在去国外才是最好的发展方向。” “算是。”陈光耀随口应和一句。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留学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选择，就像是农村人进入城市，三线城市去往一线城市一样都是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 这一点自然是无可指摘的。 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热，本身并不难理解，但是在陈光耀而言，他一直是个坚定的逆行者。 倒不是他有多相信自己体内的炎黄血脉，也不是怀揣着振兴国家的伟大愿景，单纯是因为他是个过来人而已。 他知道这片如今被无数高级知识分子弃之若敝履的土地上，拥有多么大的潜力。 恐怕生活在八十年代的大部分人都无法想象，在未来短短的几十年之间，这片贫瘠的东方土地上会掀起一股何等巨大的发展浪潮。 第120章 小姨 二人正闲聊间，宋亚楠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怎么？你还别的事要做？” “不是，我小姨今天要过来接我，我说了要去校门口等她的。” “是吗？那我们就聊到这儿，你先去忙你的。” 陈光耀语气十分客气，宋亚楠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点了点头道。 “那……那就下次再见。” “嗯。” 陈光耀嗯了一声，对这种寻常的客套不以为意。 宋亚楠倒是对他这个老同学颇为不舍，一步三回头，时不时的看他一眼。 陈光耀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一看她这架势也不好意思直接甩脸色，只能尴尬的站在原地对她挥手告别。 他这尴尬没持续多久，突然脸上的笑意一僵，紧接着连瞳孔都微微放大了几分。 “朱……朱玲？！” 只见宋亚楠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二人很熟络的聊上了话。 陈光耀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顿时就傻了眼。 因为他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和宋亚楠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央台另外一部大剧西游记中扮演女儿国国王的演员朱玲。 当初他和红楼导演组闲聊的时候，正好问起过西游记相关情况。 西游比红楼早一年开拍，但因为涉及大量的道具和特效制作，所以拍摄和制作周期都很长。 去年的时候一共播了前11集，剩下还有14集计划是88年播放。 而这剩下的14集之中，关于孙悟空师徒四人路过女儿国的剧情，就是85年才找朱玲临时拍出来的，如今还没有制作播放。 朱玲和邓洁这个王熙凤不同，朱玲可是正儿八经的才女加大明星。 她早年在中科院医药卫生所工作，后来更是就读中科医学院并且顺利毕业。 要知道这中科医学院可是国内最高的医学研究机构，哪怕是到了后世，许多人还是考都考不上，更不用说八十年代的人了。 她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身上的温婉灵动的书香秀气，还是让她机缘巧合之下被选中参加了西影厂的电影拍摄，并且一路走红。 如今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明星了。 只不过八十年代的明星待遇远没有后世那么夸张，大部分的电影演员还是背靠着电影厂拿编制，属于铁饭碗行业。 陈光耀也不嫌丢份儿，直接腆着脸跑了过来，伸出手道。 “你是朱玲女士吗？你好，我是你的影迷，我叫陈光耀。” 朱玲被他这急火火的出现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手道。 “你……你好。” 二人还没等多说两句，宋亚楠就取笑道。 “陈光耀，看不出来你还挺积极的啊？以前读书那会儿都没见你这么积极过。” 陈光耀此时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宋亚楠又看了看朱玲，迟疑道。 “你们这是？” “她就是我小姨啊，你没想到？” “这……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件事？” “哪有什么从来，你这人读书的时候，成天不是请假就是旷课，我一学期都见不到你两回，你还想怎么听说？” 陈光耀闻言心下暗暗挑眉，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和这小丫头闲聊，转而看向朱玲道。 “朱玲女士，你现在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或者找个茶楼喝茶聊会儿天，我对你非常感兴趣。” “略略略~”宋亚楠看着他这激动劲儿，在一旁吐了吐舌头。 相较于二人的躁动，朱玲则是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两人。 或许是之前从事过医药方面的工作，她的个性温婉恬静，长得也十分的温柔。 她生得一双杏目美眸，灵动有神，脸部的线条十分圆润，不像宋亚楠的瓜子脸那样锋芒毕露，有一种端庄典雅的味道。 陈光耀自从认识了周林，跟着央台搭上线之后，就对央台的影视剧项目有所了解。 自从知道《红楼梦》和《西游记》已经开拍之后，第一关注的就是王熙凤，再者就是对这位《西游记》中的女儿国国王十分的感兴趣。 只是前几年他跌跌撞撞，事业也不太稳定，想着朱玲也是个大明星，就没敢多问她的事。 没想到现在竟然在这学校的校庆上遇见她了。 朱玲虽然对陈光耀没什么印象，但见侄女和他这么熟，便说道。 “好，不过喝茶吃饭就不必了，没必要那么正式。” 陈光耀说道，“那就下次一定要吃个饭。我好不容易见你一次，请你吃个饭总是应该的。” “那……那好。”朱玲笑了笑，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过分热情。 说来是个年轻人，但他的穿衣打扮又有些老气古板的感觉，不像她侄女宋亚楠这样活泼。 朱玲在心里暗暗想着，陈光耀却十分自来熟的站在了她身边，和她聊了起来。 “朱玲女士，你最近有在拍电影吗？” “这……这个，最近没有什么安排。主要是去年刚好拍了一部8集的电视剧，这段时间打算休息一下。”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也是从事影视文娱这一块的，大家算是半个同行。” “你也是文艺工作者？” “我不是，我属于是……电影投资人。” 陈光耀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宋亚楠便拆台道。 “哟，陈光耀，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混出名堂了。这几年没见，你还成了电影投资人了嘞。” 陈光耀哪还能听不出她在故意笑话自己，只不过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解释。 毕竟他现在扯着一个皮包公司，虽然签了几个演员，但是不说投资拍电影，压根连拍电影的立项都没考虑过。 现在自吹自擂说自己是电影投资人，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 朱玲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微笑着鼓励道。 “好啊，投资人先生，以后我们可以多多合作。” “那肯定的，我一直很期待和你合作。” 见陈光耀这目光灼灼的样子，朱玲一时间还真不太好接话。 不过紧接着，陈光耀的话就让她微微一愣。 “我听说你前年拍过央台的西游电视剧。正好我现在的公司里也有一位演员，她拍过红楼电视剧版的王熙凤，她也是你的影迷，一直很期待能够与你见一面。” “……”朱玲一愣，没想到陈光耀竟然还真有影视圈的关系。 （ps：小说剧情纯属虚构，故事中的大龄女角色默认25-27岁，剩下的看我怎么编） 第121章 相逢 朱玲听到这话，明显有些诧异。 一旁的宋亚楠不知道这些事，但朱玲拍西游女儿国的时候，听导演谈起过央台还有一个剧组也在拍四大名着的电视剧。 只不过西游的剧情比较散，她只是临时客串了女儿国国王的角色，主要的工作重心还是在另外一部电视剧上。 现在突然听到陈光耀提起红楼里的王熙凤，她不由得产生了兴趣。 “真的吗？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邓洁，现在正好在燕京。” “那太好了，我以前也读过红楼梦，对王熙凤这个角色十分喜欢。之前我就听说央台有另外一个剧组在拍红楼梦，没想到你竟然认识扮演王熙凤的演员。” 宋亚楠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好奇道。 “小姨，你们在聊什么啊？什么红楼梦，什么王熙凤？” 朱玲解释道，“红楼梦是央台拍的一部电视剧，王熙凤是电视剧的主演。对了，这部剧应该快播出了？” “今年大概四五月就会开播，现在已经送到台里过审了。” “是吗？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的，还了解这些事情。” “也不算年轻了。说起来，我也比你小不了几岁。” “你可真会说笑。”朱玲笑了笑，只当陈光耀是在恭维她年轻。 陈光耀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继续邀请道。 “要不我看这样，今天中午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 “这……” “请你务必光临，算是王熙凤请你如何？” “那我倒是必须得去了。” 这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朱玲实在是不好拒绝。 陈光耀见她点头答应，这会儿哪还顾得上这校庆，转头就给宾馆里的邓洁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起吃个饭。 陈光耀叫邓洁过来。 一方面固然是拿这位王熙凤当个由头，方便约朱玲出来。 再者，他也的确有意帮邓洁牵线搭桥，稍微铺一下路。 朱玲虽然是个典雅温婉的性子，但她毕竟是知名演员，比起现在的邓洁而言算是前辈了。 如果二女能够说得上话，以后有拍戏的机会，邓洁也可以多一个选择。 校庆的活动不算复杂，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正好十一点就散了场。 陈光耀看着校庆散场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径直走到门口想要看看邓洁怎么还没来。 毕竟这个送上门的机会可不能轻易错过，要是朱玲一会儿跟着宋亚楠回去了，那就白瞎了。 他探头探脑的看了没多一会儿，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嘿！你找谁呢？” “……你吓我一跳。” 陈光耀哭笑不得的转身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邓洁，很自然的打量了一眼她的妆容，顺手就抹了抹她的红嘴皮儿，玩笑道。 “抹得这么艳干什么？又不是跟我约会。” 邓洁没好气的“呸~”了一声，习惯性的侧脸一躲。 二人话还没说两句，就听见远处传来朱玲的声音。 “你好。” “你好。”邓洁一回头，顿时惊喜万分，“你是朱玲？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到你。” 二女本就年纪相仿，又都是这个年代比较少见的演员，自然有很多话可以聊。 陈光耀一时都说不上话，只能笑着跟在两人身边。 这走着走着，他突然注意到朱玲身边的宋亚楠有些闷闷不乐，顺口就问了一句。 “怎么了？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宋亚楠直接回怼一句，“我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陈光耀自讨了个没趣，只能一笑作罢。 他又哪知道宋亚楠刚才亲眼看见他伸手抹去邓洁嘴上的口红，那亲昵的动作，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不过哪怕陈光耀知道这丫头的心思，他只怕也只会一笑置之。 毕竟相较于这个同桌女生，他还是更喜欢王熙凤。 ……………………………… 虽然说是碰巧遇到了，随便吃顿饭，但陈光耀还是一如既往的在美女面前毫不吝啬。 在八十年代燕京城最有格调的餐厅，不是什么鲁菜粤菜，也不是什么烤鸭涮羊肉，而是西餐。 其中最着名的应该就是马克西姆餐厅。 第一家马克西姆餐厅诞生在巴黎。 19世纪末，一个名叫马克西姆·加亚尔的小伙子在巴黎皇家大道3号开了一家餐饮店铺，以自己的名字命名。 五年后，当时的着名工匠设计了餐厅的整体装修，装修极尽奢华，引领之后一代装潢的华丽风潮。 历经百年变迁，曾经赫赫有名的世界顶级餐厅马克西姆日渐没落。 直到八十年代初，皮尔·卡丹宣布以150万美元买下即将破产的马克西姆餐厅，巴黎一时哗然。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这家着名西餐厅的全球第二家分店，没有选择纽约、法兰克福这样的大都市，而是径直开到了刚刚开放的燕京。 皮尔·卡丹斥资几百万美元，将马克西姆餐厅空降到崇文门西大街2号。 这里前身是一家烤鸭店，新开的西餐厅，全部装潢都复刻了首家马克西姆餐厅的样式。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很多老百姓只是站在门口悄悄地向里探头观望，很少进去就餐。 在此之前，燕京的西餐厅只有“老莫”、和平饭店、新侨饭店等寥寥几家，都以经营毛子风格的餐品为主。而马克西姆被当时人称为“燕京第一家纯西式的高档餐厅”。 餐厅的壁画中有不着丝缕的人体，曾经引起巨大的争议。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马克西姆吃饭，几乎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陈光耀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前几年和史密斯谈红楼梦版权的时候，跟着史密斯来到过这里。 陈光耀还记得，当时喝了一杯咖啡就要五块钱，还要加上10％的服务费。 要是吃顿饭，怎么着人均也得一二百块钱，相当于当时城镇工人两个月的平均工资。 不过如今他请朱玲和邓洁过来吃饭，早已经不在意五块钱一杯的咖啡，到底会加多少钱的服务费了。 “来，随便坐。” 一行人走进餐厅，陈光耀就十分熟络的招呼着。 第122章 息影 陈光耀刚招呼着几人坐下，服务员就走了过来。 “先生，你好，你需要点什么？” “来一份香煎松露鹅肝，两份法式焗蜗牛，两份罗勒小羊排，一份马赛鱼汤，再来两瓶葡萄酒。” “好的，您稍等。” 陈光耀这一溜儿菜名一说出来，服务员的语气都客气了不少。 不单是服务员，连坐在对面的宋亚楠和朱玲都有些意外。 毕竟这年头，一般人来西餐厅最多也就喝一杯咖啡或者是吃两片面包，感受一下西餐的气氛而已。 哪有正儿八经又吃鹅肝又要羊排的，这怕不是几百万的大老板才吃得起。 她们不知道的是，陈光耀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年轻还真是一个身价近百万，甚至已经近千万的阔少！ 相较于宋亚楠和朱玲的震惊，邓洁倒是早就习惯陈光耀的这些把戏了。 之前一起去广城的时候，她住的白天鹅宾馆可是五星级的大酒店。 她喝了一口咖啡，问道。 “朱玲姐最近在忙什么项目？” 朱玲到底也算是知名演员，很快就回过神来，轻声道。 “厂里最近没什么电视剧项目了，不过听说今年的大众电视金鹰奖评选，有一部我参演的电视剧会参加评选。” 邓洁好奇道，“电视剧还能得奖吗？” “这个奖好像还挺重要的，是八三年开始评选的，现在才刚办第五年。”朱玲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虽然这个金鹰奖听起来有点类似后世的芒果台的娱乐奖项，实际上早期的金鹰奖是由中文联和电视艺术家协会一起举办的重量级奖项。 金鹰和白玉兰、飞天也被誉为国内电视剧的三大奖项，在八九十年代的份量可相当重。 邓洁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陈光耀却拿起葡萄酒，为她和朱玲各倒了一杯酒，微笑道。 “来，敬我们未来的金鹰女配和金鹰女主！” 朱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邓洁却轻哼了一声，没好气道。 “什么好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这张嘴倒是会说。” “那也不及凤姐姐会说。” 陈光耀笑着，举起酒杯，看向朱玲道。 “恭喜朱玲小姐成为未来的金鹰女主角。” 朱玲稍一犹豫，还是微笑着举起酒杯。 “那就多谢你吉言了。” 邓洁一看两人这架势，越发的没有好脾气了。 “朱玲姐，你可别听他忽悠。他这人一看到长得漂亮的姑娘，什么好话都说得出来，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 她这番话活像是个善妒的小妒妇，一时间让朱玲还不免有些尴尬。 她本来就看着二人的一些小动作过于亲昵，没想到二人竟然还有这一层关系。 朱玲的反应倒也不慢，微笑道。 “没事，年轻人就是要会说话才好。口才好，天南海北都饿不着。” 她这话明里是在夸陈光耀，实际上却是暗暗把自己抬高了一个辈分，刻意拉开了和陈光耀的距离。 陈光耀哪还能听不出她这弦外之音，回头就看了邓洁一眼，玩笑道。 “都说凤丫头是个泼醋的母夜叉，没想到醋味儿真有这么大。” 邓洁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 “你小心说话，什么醋不醋的。” 陈光耀笑而不语，转而看向朱玲道。 “听朱小姐的意思，你是打算息影了？” “算是。” 朱玲点了点头，对此倒是并未否认。 “我拍戏也拍了五六年了，虽然一开始进入一个新的行业，感觉还比较新鲜，但渐渐的也感觉有些累了。再加上我年纪也大了，需要考虑一些个人生活和家庭的事。” 陈光耀顺口问道，“朱玲小姐还没结婚？” “快了，我打算今年年底前订婚。我本来是打算前几年就结婚的，只是电影厂那边一直催得很急，我也一直腾不出空来。” 朱玲随口说着，权且当作聊家常而已，却没有注意到陈光耀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事实上，陈光耀对这位女儿国国王还真有点心思。 之前不知道她还没结婚，现在知道了这事儿，陈光耀还真想试着去追求一下，万一这事儿成了呢。 陈光耀从来不是一个老实安分，循规蹈矩的人。 正如他一直信奉的森林法则一样，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层次分明，强弱有别的。 有钱人享有更多的资源和便利，其中自然也包括繁衍的权利。 古往今来，无论是富商巨贾，还是王侯将相，最终也就是讲究这些花样而已。 陈光耀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他还不是那种大白天就能强抢良家妇女的纨绔恶少，哪怕想要追求朱玲也得讲讲程序和流程。 “朱玲小姐的男朋友是圈里人？” “不，不是，他是我以前在药科所路上认识的工人。” “工人？那他应该长得挺帅的，要不然怎么和朱玲小姐般配？因为朱玲小姐看起来也是那种很端庄优雅的女士。” “……” 他这番话极尽恭维，一时间让朱玲都不好意思接话。 邓洁在旁边看着他满嘴哈喇子的馋嘴模样，恼道。 “差不多得了，人家好不好关你什么事？非要你来评头论足？” “这倒不是评头论足，只是出于我个人的欣赏罢了。” 邓洁没好气的“呸”了一声，显然早就知道他那点心思。 她早就看穿了陈光耀对付女人的把戏，无外乎就是砸钱和说些花言巧语的烂把戏。 虽然她十分鄙视他这种老男人做派，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些手段的确是有用。 试问这世上的女人，又有哪一个不喜欢花言巧语的暖心话？ 朱玲看着二人逗趣，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一旁的宋亚楠把刀叉一扔，恼道。 “我吃饱了。” “这就吃饱了？要不再喝点红酒？” “算了，我先回去了。” 宋亚楠说着便起身就走了出去。 陈光耀劝都没法劝。 朱玲本来这次就是跟着宋亚楠来的，自然也不好自己坐在这儿吃饭，任由自己这侄女儿自己回家。 她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不好意思，亚楠这丫头就是这脾气。我去看看她。” 陈光耀懒散道。 “没事，她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什么七八岁的小丫头，随她去。” 一旁的邓洁看不下去了，嗔了他一眼。 “人家自己家的事，你就非得说两句。朱玲姐自己家的事，你能做主还是怎么的？” “说不准的事。”陈光耀得意一笑。 这话一出口，邓洁和朱玲的脸色都有些异样。 第123章 轰动 朱玲本来就和陈光耀只是初次见面，现在听他语气轻浮，不免心生不悦。 虽然这些话都是邓洁和陈光耀说的玩笑话，但朱玲到底是听不得这些，便说道。 “我还是先去看看亚楠跑哪儿去了。再次谢谢你的盛情邀请，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下次有机会再聚。” 陈光耀见挽留不住，显得十分大气。 朱玲微笑颔首，礼貌的和二人告别。 她前脚一走，邓洁就把刀叉一放，恶狠狠的瞪了陈光耀一眼，恼道。 “没见过大明星还是怎么？非得腆着脸说着这些没皮没脸的话，你不害臊，我还替你害臊呢！” 陈光耀见她生气，一点儿也不心虚，反而自顾自的舀了一勺奶油蘑菇汤，笑道。 “小醋罐子又开始晃荡了？” 邓洁“哼”了一声，摆起了脸色。 陈光耀把桌上的小羊排切了切，顺手往她盘子里放上一块，淡淡的说道。 “吃醋好，撒娇女人最好命，以后你天天都来找我撒娇，我顿顿都赏你好的。” “你再说一句试试？” 邓洁斜了他一眼，隐隐感觉这个看似儒雅亲和的年轻人，越发的有一种老男人的城府和派头。 明明自己比他大了几岁，邓洁却感觉像是个小女生似的，不自觉的在他面前争风吃醋起来。 一想到这里，邓洁更是觉得又气又恼，偏偏还没什么办法。 陈光耀玩笑之余，没有继续逗她，只是倒了一杯红酒，随口说道。 “这里的羊排不错，没什么膻味，可惜煎得有点老。对了，红楼应该下个月就快播了，到时候我要去铺货，可能没法跟着你去做各种路演宣传了。” 邓洁一听他说起剧版红楼，不由得抿了抿嘴，心虚道。 “……还说不准的事。” 她虽然是主创演员之一，但经过三年的超长周期拍摄，她基本上都没什么创作热情了。 现在陈光耀口口声声说红楼一定会爆火，她对此却没抱多大的希望。 陈光耀看她兴致阑珊的样子，微笑鼓励道。 “凤丫头怎么这么没气性了？我都带你来见老前辈了，你就没点什么感想？” “什么老前辈？你说朱玲？” 邓洁想起刚才陈光耀那副嘴脸，哪还顾得上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话。 “她也就比我多拍几部电影电视剧而已，我俩儿也差不多大，有什么可前辈的。” “不是，我倒觉得她要年轻一点，面相要端庄优雅一些。” “你再说一句？”邓洁示威似的举起巴掌，作势要给陈光耀来两下。 陈光耀见状一点不心虚，反倒咧嘴一笑道。 “我发现你从广城回来之后和我更亲近了。要不我俩儿赶明儿去领证结婚算了。” 邓洁凤眸一瞥，气极反笑道。 “你想得还挺美的，跟我领证结婚？你这没皮没脸的东西当真是欠一顿好打！” “只要是凤辣子来打，我都受得。” “呸~”邓洁没好气的轻啐一口，倒是越发的说不住他了。 虽然朱玲和宋亚楠走了，但这难得吃一顿的高级西餐自然也不能浪费了。 陈光耀和邓洁二人又慢慢悠悠的享受了一顿西餐。 两瓶没怎么喝过的红酒一喝完，别说邓洁，就连陈光耀也有点上头，明显有些飘了。 邓洁虽然和他打趣玩笑，但这会儿也隐隐感觉陈光耀的眼神不太对劲，坚决不让陈光耀送她回宾馆，自己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陈光耀笑了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转头回到了自己那胡同里的大杂院。 ……………………………… 自从上次邀请朱玲去吃西餐，意外的让邓洁醋意大发之后，邓洁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出了丑，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基本都没怎么和陈光耀联系。 陈光耀去圆梦宾馆找过她几回，她也提前避开了，明显是躲着不想见他。 见此情形，陈光耀也没腆着脸去粘着她，反倒是回头准备起了红楼海报销售的布局。 他特意去找了邱兴豪，聊了一个自己的打算。 “兴豪，下周三会有一批明星海报和相关的周边产品送过来，你派人去接一下，东西暂时先放在你在南城的那个库房。” “好的，陈哥。” “对了，这批海报，我打算放在你的家电门店销售，你觉得怎么样？” “放在我那个店销售？” 邱兴豪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迟疑道。 “陈哥，这会不会不太好？” 以往邱兴豪对陈光耀的安排从不质疑，但是今天却难得提出了反对意见。 陈光耀虽然有些诧异，但并没有打击他的自信，而是问道。 “怎么说？” 邱兴豪说道，“我是这么想的，我现在做的这个电视机销售的门店，卖的都是一两千的东西，不比之前卖几块钱一盘的磁带。如果这种海报之类的东西一起搭着卖，可能不太好出价钱。因为你想啊，海报才几块钱一张，一般人买台电视机都会抹个零头，这个时候搭售一张不讲价的海报，遇到比较肘的人，说不定直接就不买了。” 陈光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确实是我疏漏了。” 这其实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销售逻辑问题。 网购时代，一件商品包不包邮，往往会决定它的销量高低。 现在他把一张几块钱的海报搭着电视机卖，非但不会促进电视机的销售，反而会把顾客的焦点集中在几块钱的海报上面。 大部分顾客可能愿意掏一两千块钱买台电视机，但绝对不会愿意再掏钱来，多买一份海报。 甚至还会觉得做老板的连一份宣传海报都不愿意送，太过小气，说不定直接就不买了。 海报和明星周边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专门搞个书报亭，或者是价位比较低的地摊磁带一起销售。 陈光耀稍一琢磨，开口说道。 “那这样，这批海报和相关的周边产品，你交给小王和小许他们，让他们先以压货的形式直接把货先压在南城各个磁带地摊。过不了半个月，这些人会求着让我们给他们出货。” “陈哥好像最近对红楼梦电视剧特别感兴趣。” “不是这一两年的事儿了。” 陈光耀笑了笑，不忘提醒道。 “对了，你记得留几张海报，到时候挂在买电视的门店外面，也相当于打广告了。最显眼的地方，记得挂王熙凤的海报，我看着顺眼。” “行，都听陈哥安排。”邱兴豪点头道。 第124章 告别 越是成功，越是有规划的人，越是会感觉到时间流逝很快。 越是觉得前路迷茫的人，就越感觉人生漫长。 陈光耀显然算是前者。 他仅仅只是安排一下红楼梦周边产品的铺货分销，以及简单的汇总分析了一下磁带和电视机的销售情况，一下子就过去了大半个月。 等他稍微缓过神来，一晃眼都已经五月份了。 他一开始还想起来五月份是红楼梦开播的时间，直到有一天回到家里，突然看到家里的小老头儿竟然在看红楼梦。 他这才反应过来，红楼梦竟然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开播了。 因为不好向家里的老爷子交差，所以陈光耀给家里买的电视，不是什么28寸的大彩电，而是最小的14寸黑白电视机。 八十年代的电视还没有闭路电视的概念，基本都是从电视屁股后面拉出两根天线，直接插上电就能看电视了。 后来甚至还每家每户都有专门的天线锅盖用来接收信号。 不过九十年代开始，陆陆续续的屏蔽了天线锅盖，转而使用专门的电视信号，必须有闭路电视线才能看电视。 陈光耀一回头屋里，就看到家里的老爷子正端着小板凳聚精会神的看着小电视。 电视里正好播放的是红楼电视剧版第一集《林黛玉进贾府》的剧情，还没等他凑过去看，便听到一阵哈哈哈的娇笑声。 陈光耀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出场了，不由得会心一笑，顺口玩笑道。 “爷，电视里的这姑娘漂亮吗？” “漂亮。” “她以后当你的孙媳妇儿，你觉得怎么样啊？” “嘿，你这小兔崽子还挺敢想的。”小老头儿难得的回怼一句。 陈光耀得意一笑，看着小老头聚精会神的样子便也没有打扰，自顾自的从包里拿出了账本，坐在书桌前写写算算起来。 他现在已经请了两个会计专门算账，但是具体的账目还是习惯亲自过一遍。 正当他算账的时候，正在看电视的小老头儿，招呼道。 “光耀啊，你也看看啊。这电视一天就放一集，不看可就没了。” “我早看过了，您老自个儿看。” 陈光耀随口说着一句，转念一想，又好奇的回头问道。 “对了，爷，你不是没读过书吗？你还能看得懂红楼梦啊？” “废话，我看不懂演的什么，这几个漂亮姑娘，我还能看不懂？” “那确实。”听着小老头儿这么耿直的发言，陈光耀只觉好笑。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此时的红楼电视剧版，差不多就相当于八十年代的古装偶像剧了。 王熙凤、林黛玉、薛宝钗什么的，都算是一等一的古装美人，难怪许多没读过红楼梦的人也喜欢看。 陈光耀简单的算了一下账，听着电视里传来王熙凤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想起了邓洁。 明明小半个月前还见过面，但现在听着王熙凤的声音，一想到她成了大明星，好像越发的想她了。 想到这里，陈光耀也没什么心思记账了。 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账本，顺手从书桌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揣在兜里，随口说道。 “爷，我去找你孙媳妇儿王熙凤去了，今晚可能就不回来了。” “嘿，你这小兔崽子……” 正在看电视的小老头儿一听这话，回头正想说他两句，陈光耀却火急火燎的跑出了院子。 ……………………………… 陈光耀风风火火的赶去了圆梦宾馆，这次甚至都没敲门，直接拿出钥匙就打开了门，招呼道。 “凤丫头，你上电视了！” 他话音刚落，走进屋里，迎面却看到正提着大包小包的邓洁。 陈光耀脸色的笑意顿消，迟疑道。 “你这是要走？” 邓洁神情冷漠的说道。 “嗯，借你的吉言。红楼电视剧播出之后反响很强烈，王导说央台统计的收视率有70多，现在央台让我们几个主演去香江做宣传交流，已经有香江的大导演邀请我去拍戏了。” 陈光耀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有些冷淡，皱眉道。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没什么心事，我只是想明白了。” 邓洁微微仰起头，看着陈光耀。 “我记得我说过，这段时间花你的钱，我都会还你的。我也记得你说过，你和我只是工作关系，你对我的关心只是投资而已。” 陈光耀一时漠然，“……” 邓洁继续说道，“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放弃演艺事业了。现在终于撑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我也应该去追求我自己的人生了。” 说罢，她提着大包小包便要离开。 只是陈光耀这次终于不再沉默。 “你会后悔的。” 邓洁“哼”了一声。 “你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我靠我自己就会后悔，只能跟着你才不后悔？陈光耀，你别以为你一天到晚装得跟什么似的，就自以为是得很。” 说到最后，她恨恨的瞪了陈光耀一眼。 陈光耀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也看得出她在怄气。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陈光耀现在还真是见识了。 明明前不久吃西餐的时候还说说笑笑，这转头就摆起格调来了。 陈光耀虽然知道她是在耍小性子，但也没时间理会她的小脾气，更何况这次她去香江也是央台的工作安排，算是她的一个试镜机会，陈光耀自然也没有理由阻止。 他顺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绸绒的小盒子，说道。 “你要去拍戏，那我不拦着你。这块表，是我之前说好要给你的，你带着。” “什么东西？我不要。” “你说不要就不要？” 陈光耀难得的展现出一丝霸道总裁的气魄，直接拉着她的手，打开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块手表来给她戴上。 这块手表不是别的，正是之前陈光耀随口提过一句的劳力士金表。 这次送给邓洁的是一块女式手表，表带更纤细，表盘也更小，衬着她的手腕格外秀气。 邓洁看着他霸道的动作，说是凝眉不悦，但眼神又有些复杂。 第125章 确认 陈光耀送了她一块表，转而又十分绅士的打车送她去了央台。 一路上邓洁说是冷着脸，但到底是脸色缓和了几分。 眼看着快要到地方了，陈光耀从兜里掏出一叠一百块钱的大钞。 赶巧四月份出的第四套新钱，一般小老百姓还没见着，也就是陈光耀做生意需要用钱，这才赶着五月份就用上了这经典的百元大钞。 “香江的消费水平高，这些钱你先拿着，一会儿我看时间来得及的话，我再去取点给你送过来。” 邓洁把俏脸一歪，摆起了脸色。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出门在外，没钱万事难。让你多做些准备而已。” “哼！”邓洁哼了一声，怄气道。 “陈光耀，你别跟我来一套。你给我等着，等我从香江回来，成了大明星，我非得拿钱砸你脸上不可！” 陈光耀玩笑道。 “你还长脾气了？就怕你这次从香江回来没当成大明星，还得惨兮兮的求着我收留，到时候我可得好好收收利息了。” 说着，陈光耀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顺手牵着她的手。 邓洁哪能惯着他，一甩手就恼道。 “松开！丧良心的东西，你真是欠收拾了？”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我看你才是欠的，回头真该被我收拾一宿。” “你！”邓洁听他越发的放肆，正想骂他两句，不想这会儿已经到了央台门口。 此时红楼的主创演员都已经到了，正站在门口等着。 邓洁虽然羞恼不已，但也不愿在这些熟人面前和陈光耀打趣，只能恨恨瞪了陈光耀一眼，拿着东西就下了车。 陈光耀晃眼一看都是熟人，好歹还是帮着邓洁提了两个包，顺势走下了车。 二人刚一下车，陈筱旭便打趣道。 “哟，我当是谁送凤姐姐来了，这不是我的好弟弟吗？” 她年后就来了燕京，陈光耀也带着她去影楼拍了几组海报，所以如今自然不生分。 只不过这玩笑话一说出口，周围的张丽等人便好奇的看向了陈光耀和邓洁。 明明当初陈光耀还是一个在演员培训班到处跑的小屁孩，没想到现在倒是跟着邓洁到处跑了。 邓洁俏脸一红，越发的娇恼不已。 偏偏陈光耀倒是一点儿也不心虚，招手道。 “王导，晓旭姐，张丽姐……”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却是把在场的红楼演员都认了个遍。 王福林看着他这自信从容的气派，不由得赞道。 “好小子，英雄出少年啊，你小子的本事不小。” “王导说笑了。” “我们现在赶着坐飞机，就不多聊了。对了，七楼版权办公室的侯主任有事找你，我还正想找你来着，你顺路就去找他聊聊。” “行。” 陈光耀心中一动，不卑不亢的答应一句。 他之前和央台负责版权的侯兰生打过交道，不过交情不算深，只是代表史密斯签分红协议的时候见过一面。 这次侯兰生要找他，陈光耀其实也早有预料，心道。 “果然还是红楼爆红的原因吗？听说这次红楼电视剧版在内陆和香江同步放映，更是在香江也反响巨大，只怕央台是打算毁约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这件事毕竟是躲不过，他当下也不再多言，简单的和几人又聊了几句，便转头朝着央台的办公楼走去。 他前脚刚走，陈筱旭几人就凑到了邓洁身边，好奇道。 “邓姐，光耀怎么会和你一趟车啊？难不成真是他送你过来的？” “对啊，我听王导说，你从去年起就一直住在圆梦宾馆，是陈光耀帮你订的房间？” “该不会那小子在追求你？” “呸呸呸！” 邓洁一听这些议论，连忙赶开这群七嘴八舌的好妹妹，只是一转眼脸又红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解释，但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说辞，憋了一会儿才咬牙道。 “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他不就是个老外的小跟班吗？只是办那什么影视公司，一直找我拍什么剧照海报之类的东西，正好顺路而已。” 她本以为这一番解释打发不了陈筱旭她们，却不想陈筱旭她们很快就把话题给扯歪了。 “说起来，光耀也找过我拍海报呢。” “我也是。” “这海报有什么用啊？真的能卖得出去吗？” 几女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十分熟络的模样，惹得邓洁一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陈筱旭她们压根就是开玩笑而已，也不是真的认为她和陈光耀有点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心中既是庆幸又不免有些淡淡的失落，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陈光耀离去的方向，远远的还能看到一个身形挺拔的背影，大步朝着办公楼走去。 …………………………………… 央台的办公楼里。 陈光耀循着记忆来到了侯兰生的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说道，“侯主任在吗？” “进。”屋里的侯兰生招呼一声，陈光耀便开门走了进去。 侯兰生一见陈光耀进来，下意识的打量了他几眼，过了一会儿才笑道。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小子啊。你说我这人记性得多好，一下子还把你小子给记住了，你叫陈……陈……” “陈光耀。” “对对对，陈光耀，当初帮那个史密斯先生谈分红协议的那个小子。这才几年不见，你这突然窜了一头，看起来还挺俊的。” “谢谢。” 陈光耀客套一句并不废话。 “我听王导说侯主任您找我。” “王导？哦，对，我是听说你和红楼剧组的演员、导演组都混得很熟，所以让王福林给你带了个话。这次找你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聊一下之前谈的红楼版权分红的问题。” 陈光耀闻言，脸上的笑意少了几分。 “分红协议有什么问题吗？” 此时他已经摆出了商务谈判的战斗姿态。 只不过就在他思绪飞转，打算和侯兰生据理力争的时候。 侯兰生却一脸平淡的拿出钢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了个名，随口说道。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确认一下收款账户的事。” 第126章 好巧 “收款账户？” “不错，当时我们和史密斯先生签订分红协议的时候，为了避免版权分红周转问题，特意要求他留下他本人的账户，也就是协议上留下的香江会丰银行账户。这个账户是国外的账户，所以我们转账的时候会有一部分数额不小的手续费损失。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确定你们是不是要继续使用这个账户？” “如果要更换账户，那需要什么操作？” “很简单，只需要史密斯先生以授权信的形式，再走一次流程就可以了。我比较推荐你们使用国内的账户。” 陈光耀这下算是听出来了，这笔款应该不是手续费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外汇方面的麻烦了。 八九十年代的外汇市场不算太稳定，央台这笔分红资金应该是被汇管局提醒了。 现在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当然是按照侯兰生所说，让史密斯重新提交授权信，改成本币交易。 但是陈光耀却很清楚，当初签订协议的时候，史密斯只是做了一个顺手人情。 现在这好几年过去了，史密斯估计早就把这事儿忘了，更不用说陈光耀现在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史密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侯主任，更换账户的事可能有点难。” “有点难？什么叫有点难？” 侯兰生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一副你小子不懂大局的架势。 陈光耀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好解释，只能借口道。 “侯主任，我知道这是我的工作疏忽。我当初也没想到史密斯先生的账户有转账问题，这件事我是这么想的，要是版权分红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那就把钱留在央台，暂时不转了，我自己去和史密斯先生沟通。” “你去沟通？这可不是小事，你小子可千万别乱说话，到时候搞得像是我们央台店大欺客，主动毁约一样。” “这不至于。我理解侯主任的考虑，这件事我会和史密斯先生充分的交流清楚，不会产生任何误会。为了以防万一，我建议侯主任给我开个延期汇款的说明，我们立个字据，就证明一下央台没有毁约赖账的事。” “你小子想得还挺精。” 侯兰生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过这件事的确对央台有好处。 如今经济快速发展，刚发行了第四套大额面值的货币，对于侯兰生这样的央台高层而言，显然也知道现在通货膨胀的力度有多大。 这笔款如果在央台压三年，再转到会丰银行的户头上，就能节约一笔数量不菲的外币。 这无论是对他的个人工作业绩，还是对央台来说，都是实打实的好事。 侯兰生琢磨了一下，用钢笔敲了敲桌面，迟疑道。 “行，这件事你去和史密斯先生沟通好。我这边也去问一下领导的意思，如果确定要延期，那我们就签个延期交付的协议。” “好的，谢谢侯主任。”陈光耀赶忙答应了下来。 他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对于他而言，红楼版权的资金，现在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一直看重的只是一个入圈资格而已。 现在如果能用这笔钱在央台赚一点好感，才是他最大的收获。 不过话虽这么说，陈光耀还是忍不住问道。 “对了，侯主任，这笔分红大概有多少？” “香江那边谈下来的发行费用是500万左右，算起来，你们这边的分红大概有25万。” “25万？” 陈光耀心中毫无波澜。他当初跟着赵铁成搞鞋厂的时候就不止赚这点儿了，现在自然也看不上眼。 “就这二三十万的版权分红也不好转账吗？” “嘿，你小子眼光还挺高。” 侯兰生被他这话逗笑了，自顾自的端起一旁的茶缸子喝了一口，解释道。 “这笔款是香江一家电视台的分红款，如果以后有别的电视台要买播放权，还会陆陆续续的有别的款项进来。” 陈光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只是前期的款项。 随着电视的普及，红楼电视剧会不断的重播，这样算起来，版权分红超过一百万，甚至是百万上千万都不成问题！ 侯兰生是专门负责央台发行收益这块的人，显然也看出了红楼电视剧的价值，所以才会特意让陈光耀来换个账户。 要不然这几百万的外汇要转出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现在事情已经算是解决了，这笔款先押着不发，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陈光耀不用去找史密斯，侯兰生也帮央台节约了一笔钱。 二人简单的又聊了几句，陈光耀瞄了一眼时间，便起身打算告辞。 没想到这个时候，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个工作人员道。 “侯主任，朱玲女士来了，您现在方便见一下吗？” “朱玲？”陈光耀眉头一挑，本来都已经打算走了，这下却又老实的坐在了椅子上，心道，“不会是那个朱玲。” 一旁的侯兰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招手道。 “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职业装的年轻女子就走了进来。 陈光耀抬眼一看，正是朱玲。 她穿着女式的西服，内搭一件白衬衫，一条齐膝的套裙，留着刚到肩膀的梨花发，显得靓丽干练，俨然一副成熟的都市白领范儿。 “侯主任，你好。我是来提交申报表的。” “嗯，老林跟我说过了。你把资料给我，我一会儿再看一下，帮你们把把关。” “好的，谢谢侯主任。” 朱玲说完正事，一回头，这才注意到坐在椅子上的陈光耀。 刚才陈光耀一声不吭，朱玲还没把他认出来，这会儿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不就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年轻小伙子吗？ 她虽然有些惊讶，却没有冒然的打招呼。 反倒是陈光耀微笑着主动打了一声招呼。 “朱玲女士，好巧。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朱玲迟疑道，“你……你这是？” 一旁的侯兰生还以为她不认识陈光耀，便随口介绍道。 “这个小伙子叫陈光耀，是负责代表一个外宾和我们台做交接的。这小子厉害得很，你可别小瞧了他。” “不敢当不敢当。”陈光耀赶忙客套一句。 第127章 学外语 朱玲闻言，不由得多看了陈光耀两眼。 一直到和陈光耀走出了办公室，她才开口道。 “你还懂外语？” “大概会一些。” 陈光耀客套一句，转念一想，又抓住机会问道。 “朱玲女士是不是有外语方面的问题？这个，我倒可以帮忙的。” “我最近在读一本国外的书，但是有一些翻译上的问题，总是觉得不太通畅，如果你能帮忙，那就太好了。” “能帮大明星的忙，我荣幸之至。”陈光耀笑着恭维一句。 朱玲闻言，这才想起他之前吃西餐时轻挑的举动，不免有些后悔邀请他。 现在这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她也不好意思立刻反悔，不过显然还是带了几分戒心。 “那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图书馆。” “图书馆？那本书在图书馆？” “不是，书在我家，我只是想着图书馆的参考书多一些，可以方便你翻译。” “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要不朱玲小姐先带我去你家看看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我大概看看翻译的文本难不难。” “这……”朱玲一下子还不太好接话。 她本来就觉得陈光耀有些轻挑，没想到现在绕来绕去，反倒把她给绕进去了。 偏偏陈光耀这理由有理有据，先去看看书名也没什么问题，唯一的麻烦就是他主动要去她家。 朱玲可不比邓洁。 邓洁一方面是渝州来的北漂，剧组一解散，本身没地方住，只能住在陈光耀给她订的圆梦宾馆里。再加上几年前二人就认识，所以才给了陈光耀一个献殷勤的机会。 朱玲自小在燕京长大，算是有涵养的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本身也没有理由搭理他。 如果不是陈光耀现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刚才侯兰生又夸过他一句，朱玲怕是好不待见他。 不过这话都说到这儿了，朱玲出于礼貌也不好拒绝。 “好，那你就先去我家看看翻译难度大不大。” 她一边领着陈光耀往楼下走，一边随口闲聊道。 “我现在是住在西城，你呢？” “我？我也住西城，胡同大杂院。” “大杂院？”朱玲有些诧异。 陈光耀玩笑道，“怎么了？难不成是嫌弃大杂院脏乱差？” “没有，这倒不是。我只是好奇你的穿衣打扮还挺光鲜体面的，竟然会住在大杂院？” 燕京城的房子，如今分四等。 最差的就是城郊的平房、棚屋，一般是外地人住的。 好一点的就是城里的大杂院，好几户人家挤在一个院里，端屎倒尿，吵架的，小孩儿哭闹的，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总之特别不方便。 唯一的优势就是地段好，去哪儿都方便。 再好一点的，就是大院。大院又有职工大院、机关大院等等。 大院就相当于是一个大型的小区，里面有卫生所、小卖部，甚至是运动馆，几乎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小社会。 然后现在最高级的，是新建的商品房，地段好，装修也不差，一般有钱的老板才买得起。 陈光耀对朱玲的好奇一笑置之，反问道。 “朱玲姐，现在是住哪儿？” “我？我住西城的电影厂职工楼。” “跟你父母一起住？” “不是，我现在是一个人住。”朱玲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不免看了陈光耀一眼。 虽然陈光耀长的文质彬彬，一表人才，但他这么个大小伙儿单独去朱玲家，还是让朱玲觉得有些生分。 陈光耀也意识到了朱玲对他还比较陌生，所以特意提出一起走着回去。 朱玲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起来。 五月的燕京已经有些炎热，但是二人出来的时候还早，阳光虽然灿烂，但温度并不高。 朱玲本就是个学院派的才女，早先是做医药的，所以气质比较典雅文静。 她平时几乎都不怎么和旁人聊起以前工作的事，因为大部分人其实也没达到她那个层次。 没想到陈光耀却主动和她聊起了在药研所的工作，言语之间尽显老练，好像是一个已经工作了好些年的老员工似的。 他和朱玲聊起上班的琐碎，遇到的同事纠纷，老板的八卦趣闻，不知不觉间就让朱玲也和他熟络了起来。 朱玲以前毕竟是在药研所工作，和现在拍电影算是两个圈子。 拍电影算是一个户外的工作，在药研所则是坐办公室，所以她几乎很少和现在的同事聊起以前的事。 陈光耀正好抓住这个机会和她聊起这些办公室趣闻，直让朱玲时不时捂嘴轻笑不已，二人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眼看着快要到职工大院了，朱玲总算是稍微回过神来，轻笑道。 “想不到你看起来年纪不大，阅历却这么丰富。前面就到我家楼下了，你在楼下等等我，我去把那本书拿下来。” “朱玲姐，你这话可太伤人了。这都到你家楼下了，你不说请我上去喝杯茶，总得让我去坐一会儿？难不成你嫌弃我是个大杂院的野孩子？” “这怎么会呢？我就是觉得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走走走。” 陈光耀说着，自顾自的就往前走。 朱玲也没见过他这么厚脸皮的人，别人不请他，他自己还主动上门。 一时无奈之下，朱玲也只能带着他回了自己的屋子。 虽然朱玲如今已经算是一个大明星，但此时国内的演员待遇都不算好。 早几年，因为电影《少林寺》爆红的李莲杰，无论是名气还是咖位都比她来得强得多，但是拍戏还是按照一天三块钱的死工资赚钱，拍一个月戏的片酬才九十多接近一百块钱。 同期的香江演员，基本上都是一万多的工资，甚至连场务这样的工作人员都是好几千的工资，完全和国内是天壤之别。 这也间接的促成了李莲杰从内陆到香江，再到好莱坞，不断打拼的路线。 毕竟还是那句老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总是得盼着点好的。 对于此时的朱玲而言，她显然算是那种比较没野心的人，老老实实的在这个单位分配的小房子里住着。 屋子是个一室一厅的单人间，总共就十几平。 她一开门，陈光耀笑着走进去，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抬头却看到阳台上正挂着一条红内裤。 第128章 不卑不亢 朱玲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这小意外。 直到发现陈光耀站在门口不往里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躁得脸颊绯红，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光耀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窘迫。 在这种万分尴尬的时候，必须得有人打破这尴尬的氛围。 最为直接方便的办法就是忽略这件事不提。 但是陈光耀选择了铤而走险。 在朱玲诧异的目光下，陈光耀径直走到了晾衣杆前，探手把那条内裤取了下来，竟然还堂而皇之的摸了摸。 朱玲尴尬得攥紧双手，急道。 “你……” “这种料子不太好。” “什么？” “涤纶的料子其实不太适合贴身的衣服，最好还是选择纯棉的。我之前在沿海做过服装生意，对这些事还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陈光耀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派头，虽然说得好像是那一回事，但是朱玲看着他拿着自己贴身的内裤冷摸了又摸，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偏偏还没等她说点什么，陈光耀就继续说道。 “玲姐，你还别不信。我这说法都是经过科学论证和真人测试的。” “科学论证和真人测试？怎么个论证和测试法子？” “论证当然就是最简单的比较分析，测试的话，我们公司会用一天一百块钱的方式，招募二十名女性的志愿者，把她们分成两组，一组穿涤纶面料，一组穿纯棉布料，分别进行跟踪观察。” 朱玲一听这话，顿感诧异不已。 “一百块钱一天？你们这个测试费用也太高了？我们以前药研所临床试验也没这么高的费用补贴。” 她此时已经完全被陈光耀这话带歪了，一时甚至都顾不上害羞和尴尬。 毕竟在她看来，这种滑稽可笑的布料测试，哪能跟专业的药物研发相比较？ 更别说一天就给一百块钱，这完全无法想象。 陈光耀说这话就是为了故意制作话题，当即微笑道。 “玲姐，你还真别不信。这种贴身的衣服面料，其实很有研究的价值。根据我们公司的研究，劣质面料的贴身衣物，是导致多种妇科疾病的主要元凶之一。”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推销你们公司产品的销售员似的。” “玲姐，你这话就太伤我的心了。我明天就给你带两件我们公司的产品过来，一定要让我们公司做个证明。” 朱玲见他煞有其事的样子，一时还真是暗暗哭笑不得。 “没想到你还是挺较真的人。” 二人聊到这里，之前的尴尬也被陈光耀这一番插科打诨化解。 朱玲转头把从书桌上翻出一本英文书，说道。 “这是我之前在看的一本外语小说，我之前没找到翻译版的，所以有些情节也读不懂。” “是吗？我看看叫什么名字。” 陈光耀径直走到了朱玲身边，不算宽敞的房间里，他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朱玲身边，身上隐隐散发出的男子热气让朱玲莫名的有些局促。 她不自觉的收拾了一下书桌，想要显得不那么尴尬，却听到陈光耀用流离的英文说道。 “《the great gatsby》，1925年，弗朗西斯·斯科特·基·菲茨杰拉德，着。” “……” “我想起来了，这本书不就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吗？我有点印象。” “你读过这本书？” “算是读过。” 陈光耀心下暗暗挑眉，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看过这本书改编的电影，压根就没看过原着。 不过和红楼梦一样，电影电视剧改编作品的最大优点就是不费脑子。 陈光耀隐约还记得当年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觉得这都是啥破名字。 要不是泰坦尼克号的主演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演了这部电影，他压根就不会看这部片子。 但是真的看过这部电影之后，他又对其中的情节记忆犹新。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一部以20世纪20年代的纽约长岛为背景的短篇小说，被视为“爵士时代”的象征。 故事主要讲述了一个贫穷的乡下小子和一个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 这个乡下小子和一个富家女在年轻时相爱，却意外错过。 穷小子经过一系列的磨难，最终通过私酒贸易，终于成为一个有钱人，但是此时他喜欢的富家小姐已经嫁给了别人。 为了重新得到富家女的注意，他化名盖茨比在长岛买下一座庄园，每天都邀请无数名流举办盛大的派对，最终成功得到了富家女的注意。 富家女重新找到了他，并因为他的一掷千金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但是随着富家女的老公揭露了盖茨比以前是个穷小子，赚来的钱也来路不正，最终富家女还是离他而去。 盖茨比痛失了自己一生所爱，最终死在了自己那座富丽堂皇的长岛庄园之中。 总体而言，这本小说更像是陈世美和秦香莲的翻版。 只不过在包拯判案的故事里，男主角陈世美意外中了状元，迎娶了公主，最终抛弃了糟糠之妻秦香莲。 而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男主角盖茨比则是被绿茶拜金的富家女抛弃。 当他功成名就的时候，富家女对他推崇备至，但他最终落寞的时候，富家女却对他弃之若履。 相对而言，《了不起的盖茨比》更加注重对二十年代，美式爵士时代的描写和刻画，展现出一种金钱至上，物慾横流的资本的浮华世界。 陈光耀拿起小说，就靠在书桌边，一句英文一句中文的把故事讲给朱玲听。 书中描写的爵士乐、私酒贸易、芝加哥黑手党、战乱年代、青梅竹马的爱情，以及浮华的庄园，美酒歌谣都在陈光耀的叙述中娓娓道来。 朱玲一开始还有些尴尬，但听着听着就入了迷。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照耀着陈光耀的短发犹如金黄的麦穗一般，他本就英俊的侧脸更是显得格外有少年感。 再加上他本就流离的英语口语，一句一句英文说起来，就好像是大学讲课的教授一样，一种文质彬彬的文学气息跃然纸上。 一时甚至让朱玲都微微一愣。 “好了，这就是故事的第十二章。” 陈光耀把书一合，抬头一看，笑道。 “玲姐？” 朱玲这才回过神来，心虚的转过脸去，尴尬道。 “不好意思，我有些出神了。” 第129章 测试员 朱玲和邓洁的性格完全相反。 邓洁是个大大咧咧的辣妹子，哪怕遇到尴尬时候，也会回头数落陈光耀的不是。 朱玲则明显要秀气一些。 陈光耀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也不说破，只是笑道。 “玲姐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挺……挺好的。” “那我下次抽空再过来，给你讲剩下的故事。” “行，真是谢谢你了。”朱玲此时也回过神来，轻声说着一句。 陈光耀咧嘴一笑，一脸阳光的样子。 朱玲见状更是有些心虚，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衣角，尴尬道。 “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一趟，连杯水都没给你喝。” “没事，小事而已。能帮得上玲姐是我的荣幸。” 陈光耀抓住机会就是一番恭维，朱玲虽然表面上不在意，但心里还是颇为受用。 她到隔间稍微收拾了一下，虽然这个单位分配的职工住房不算大，但她显然十分贤惠，家里的东西虽然多，但一点也不杂乱。 只是地方实在是不大，看起来还有些拥挤。 陈光耀本来估算了一下时间，打算去南城找邱兴豪聊一下生意的事，但见朱玲特意为他烧水泡茶，还是靠在书桌边等了一会儿。 在这等待的功夫，他随便打量了一眼这房子，好奇道。 “玲姐，你现在这职工房得有二十平米？” “没有，我这是一室一厅的，加起来也就十七平，再加一个小卫生间，总共也就十九平左右。” 陈光耀点了点头，这地方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不花一分钱就能在二环内有这么一个一居室，已经算是条件不错了。 只不过比起真正的大明星，肯定还是够呛。 陈光耀随口问道。 “玲姐，你都已经是这么大的电影明星了，怎么没想着去买套商品房啊？” 朱玲一边烧水，一边说道。 “商品房？我这点工资哪买得起那些房子，现在商品房都得几百块钱一平，我可买不起。” 陈光耀顺势问道，“对了，玲姐现在的片酬是多少钱来着？” “我一个月有个一百多块钱。拍戏的工资不算多，主要是可以到处走走逛逛，比我原来在药研所要自在些。” “玲姐，你想过在这个影视文艺圈继续发展吗？” “我现在不就是在拍戏吗？” 朱玲好奇的回头看了看陈光耀，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陈光耀继续引导道。 “玲姐，我觉得以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争取一些大女主的戏，争取更高的片酬才对。你看人家李莲杰什么的，现在都去香江发展了，现在可厉害了。” “那我可比不上，我就这样挺好的。” 朱玲轻飘飘的应了一句，完全不上钩。 陈光耀本来一直想要试着把朱玲忽悠到自己的影视公司去。 到时候，一来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稍微费点儿心思，说不定就把这位端庄温婉的女儿国国王给拿下。 再者，朱玲自身的气质条件都不错，而且在影视圈的人脉也很广。如果把她拐过去，到时候无论是对陈光耀自己事业的发展，还是对邓洁的发展都有很大的帮助。 只是没想到朱玲竟然这么清高，一点儿都不为这名利所动。 陈光耀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儿。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朱玲本身就是半路出家，之前就是在药研所有正经工作，她的家庭背景也属于老派的知识分子家庭。 对于她而言，拍戏只是一种单纯的艺术追求。 陈光耀心下暗暗琢磨了一会儿，感觉也不太好提出邀请她加入自己的影视公司，只能试试砸钱的路子。 “对了，玲姐，你要不给我们公司当个测试员？” “……测试员？什么测试员？” “就是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面料测试的事，这本来也是科学实验，你以前也是从事科研制药方面的工作，应该对此接受度还比较高？” 陈光耀这一下就给朱玲戴了一个高帽，朱玲虽然不太乐意和他聊这种私人的事，但这话说着说着好像还有点使命感了。 朱玲犹豫了一下，说道。 “如果只是测试的话，我倒不会觉得有什么。” “我就说嘛，玲姐肯定特开明。不瞒你说，我们公司招测试员，一直不太好招。因为这种事，一方面接受度比较低，再者测试员必须有一定的科学文化素养，很多穿着我们公司内裤的测试员拿回去穿了一两个月，也说不出来有什么差别，我们其实也挺为难的。” 陈光耀这番话说得有模有样的，朱玲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便试着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你也可以送我两件，我来帮你们把把关。” “玲姐，那可太谢谢你了，你这真是我意料之外的大惊喜。” “别这么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朱玲被他这一番恭维说得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二人说话间，烧水的水壶也开了。 朱玲拿起水壶，给陈光耀倒了一杯茉莉花茶，陈光耀也没客气，端起茶就和朱玲继续闲聊起来。 他骨子里本来就是个二三十岁的老男人，差不多已经是人到中年的年纪，人生阅历自然十分丰富。 朱玲最开始工作就是在药研所，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圈子。 后来去拍戏，也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圈子。 陈光耀一开口，各种走南闯北的人生见闻一说出来，便让朱玲眼前一亮，活像是个小女生似的看着他，时不时的捂嘴轻笑，只觉得十分有趣。 陈光耀说是漫无目的的谈天说地，但是心底其实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一开始还是说着工作时的琐碎事情，说着说着就开始聊起了一些闲人逸事，最后见朱玲听得聚精会神。 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说起来，有一次我去广城火车站，一出火车站就遇到几个老婶子叫我住旅馆。” “住旅馆有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火车站的旅馆可不是随便住的。那些老婶子看我是个气血方刚的小年轻，就说旅馆里有年轻小姑娘等着我。” 朱玲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了他一眼，突然语气清冷道。 “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第130章 巧合 陈光耀这才刚开了一个头，朱玲就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一个男的和一个姑娘家聊这些荤段子，那自然没安好心。 这话如果是邓洁听来，估计和陈光耀打打闹闹就算了，但是朱玲的脸色明显有些不悦，显然不太喜欢陈光耀这次的试探。 陈光耀这会儿也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朱玲是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但是这位女儿国国王当初可是拉着唐僧不让走的飒爽娘子。 他这个火车站小旅馆的段子，如果和宋亚楠这样十八九岁的小丫头讲，那丫头估计还会脸红。 但是朱玲这个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听来，可就太明白他的算盘了。 陈光耀这个话真是说呲了。 朱玲见他不说话，便直截了当的问道。 “时候不早了，你还要坐会儿吗？” “……我确实是有点事要办，那我们今天就聊到这儿，下次再见。” “嗯。”朱玲淡淡的应了一声，显得有些冷漠。 陈光耀痛失好局，自然暗暗捶胸顿足，不过此时说什么都晚了，谁让他一时得意忘形，非要跟朱玲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哪个正儿八经的姑娘家，会和一个陌生的小伙聊什么火车站小旅馆的事？ 陈光耀尴尬的转身离开了朱玲家，见朱玲压根就没送他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就这么一路走出了大院，心道。 “看来这下真是把她给得罪了，以后再想遇到怕是难了。” 想到这里，陈光耀无奈的摇了摇头，顺手找了一辆黄面的，正打算坐车去南城。 没想到刚一上车，双手刚往兜里一揣，他顿时就傻了眼。 “这……这兜里怎么还有一条内裤？” 而与此同时。 朱玲板着冷脸把陈光耀赶了出去，心中也暗暗想着。 “这个姓陈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样子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说话谈吐好像还有点涵养，但是相处久了就油滑起来了。这种小年轻十有八九都是不着调的人，只怕还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以后我可得跟亚楠好好提个醒。” 她这边想着，顺手把茶壶收拾了一下，一抬头突然发现挂在阳台上的内裤不见了，一时间脸上的表情真可谓精彩。 ……………………………… 南城。 电视机销售门店。 虽然遇到了一点小意外，但陈光耀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径直来到了南城的电视机销售门店。 他刚一下车，门口的邱兴豪就招呼一句。 “陈哥。” 陈光耀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了柜台前，此时店里面还有七八个顾客在挑选电视，但是相对而言，顾客不算多。 从去年接近过年的时候到现在五月份，接近半年的时间，邱兴豪的这个店一共卖出去了差不多五六千台电视机，基本上覆盖了周围的主要小区，有能力的消费群体都已经饱和了。 现在这些顾客都是一些外来客，算是听着风声，专门过来买电视的人。 陈光耀看了一眼店门口王熙凤的海报，瞧着邓洁那含娇带傲的小眼神，心中不免还有些想她。 不过她现在去了香江，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陈光耀定了定情绪，问道。 “最近的店铺销售数据怎么样？” “已经差不多稳定了。现在一天大概能卖出去二三十台，虽然不如过年期间火爆，但业绩还算可以。” 陈光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磁带库房需要补库吗？” “磁带方面，年中的货已经披发出去，现在走得还可以，我觉得暂时不需要补货了。” “怎么说？” “李卫国他们听说最近又在搞促销，我们估计我们年中暑假的销售会受到一定的影响，现在存货还有十五万盘，差不多已经够了。” “又在搞促销？” 陈光耀眉头一挑，嘀咕道。 “真是钱多得烧吗？” 不过他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自从上次在胡同口买羊汤，听到李卫国说的那番话，陈光耀就对那小子彻底死心了。 难怪之前的老同学一个都没留在他身边。 李卫国纯属是自小玩心太重，又没怎么被管教过，所以进入社会之后还是习惯了呼朋唤友，兄弟义气的那一套。 这种人本来应该是天生的领导者，如果加以培养，最差也能混个温饱。 毕竟那一身江湖气，其实也算是很有感染力。 只是可惜李卫国现在走了最烂的一条路，那就是当一个放养的街溜子。 陈光耀毫不怀疑，等他身上那点钱都被他所谓的兄弟朋友骗光之后，他就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不过在这之前，陈光耀还是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真金白银请李卫国帮忙做事，他那种不着调的个性能做得好生意吗？ 想到这里，陈光耀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正打算和邱兴豪聊聊海报的事。 没想到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一个蓝色工装，工人打扮，大概三十来岁的男子。 他在店门口看了一会儿，随即似乎是看中了一台电视机，上前问道。 “老板，你们这电视机是怎么卖的？要票吗？” “不要票，14寸的黑白的1480元，18寸的1660元，这是我们的畅销款。如果你想要大一点的，我们在北门还有一家店，我们可以帮你调货过来。” “这种14寸的能试试吗？” “可以，我们这儿就能试，出了问题，七天内包退包换。” 邱兴豪说话格外利索，显然也是练出来了。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指了指柜台上的演示机，说道。 “我就要这台，你放着的这台就挺好的。” “这台是我们的展示机，这可不好卖，我们……” “没事，兴豪卖给他，出了问题来店里换就是。” 陈光耀知道这个男子是信不过他们，以为这种摆出来展示的电视机就是好的，其他的都有问题，干脆也就直接把展示机卖给他，也懒得让邱兴豪去解释。 只是不想，他顺手图省事的举动，却给他惹出了一个大麻烦。 第131章 伤心小刀 那个工人拿着电视机离开之后，陈光耀也不以为意，回头就和邱兴豪继续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咱们接着说，红楼海报还有人物卡包卖得怎么样了？” “还行，只不过肯定没有达到陈哥预期的效果。现在库房里大概卖出去三分之一的库存，剩下的可能三个月之内能清空。” “用不着三个月，一个月顶天了。” 陈光耀语气沉稳而笃定，其实早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效果。 红楼梦的电视剧版海报和人物卡包，本身是随着电视剧预热发售的，现在电视剧才刚播几集，热度自然也没上来。 再者，现在买得起电视的毕竟是少数，一般的老百姓看到红楼梦也需要时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他铺货的地方是卖磁带的地摊。 本身位置没什么问题，就是主要的消费者一直都是年轻人，喜欢听流行歌曲，现在看着地摊上摆着一些红楼梦的海报自然不太会关注。 不过陈光耀相信随着红楼梦的播出，这部八十年代的古装偶像剧会展现出它的底蕴。 邱兴豪见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顺口提醒一句。 “对了，陈哥，你现在还打算开新店吗？我有一个老同学，也想过来帮你做事。” “开新店？”陈光耀回头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大街，没有立刻给答复。 他现在已经开了五家门店，主要集中在南城和北门，一个月时间基本可以把肥佬坤和郑德昌那里进来的货全部卖出去。 只不过这些电视机毕竟不是随时需要更新的磁带，而是能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家用电器。 这三百万的货，意味着他每个月都会向附近三千户家庭卖出电视机。虽然燕京城也在不断发展，但是这种海量倾销的方式不仅会带来消费力饱和的问题，还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陈光耀想到这里，摸了摸鼻梁，问了一句。 “兴豪，最近店铺有人过来查证件吗？” “没有啊，一直都很正常。基本上没人来问过。” “今晚你准备一下，找几辆货车把你店里的货都转移到拐弯胡同的库房去。以后要调货，就去那边调货，不能直接在店里堆货。” “陈哥，是不是有什么风声？” “未雨绸缪而已。我们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不可能这么长的时间都没人过问，还是小心为妙。” “我明白了，陈哥。” 邱兴豪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显然也感觉到了压力。 这批电视机毕竟是水货，如果上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好说。 但是真要追查起来，几百万的货也是说扣押就扣押，直接全部泡汤。 哪怕肥佬坤和郑德昌这么横的人，也想要找下家，想必以前也是吃过亏的。 他们虽然跑大飞有路子，但一上岸就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尽快转手甩货，对他们而言就更安全。 陈光耀知道这个危险的击鼓传花游戏，自己是最后一棒，一旦出了差错，他这一千多万的身家也禁不住抄几回家的。 他千防万防，一直心怀忐忑的等待着那个可能出现的搜查，但是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就这样，不知不觉又安稳的度过了一个月。 转眼进入了六月份，燕京的盛夏，一如既往的烈日炎炎。 邓洁让之前同行的陈筱旭带回来一个消息，她通过了香江导演的试镜，将会正式出演武侠电影《书剑恩仇录》，言语之间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哪怕陈光耀只是通过陈筱旭的转述，隐隐也能想到她得意洋洋的娇气模样。 一时间别的不说，还真是让陈光耀有点郁闷。 他一开始把邓洁当作大明星，只是单纯的欣赏，但是自从红楼剧组解散之后，二人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他早就把这位王熙凤当做了自己养着的金丝雀了。 没想到她现在还蹦蹦跳跳的跑了，也不知道以后找不找得回来。 …………………………… 几天后，还没等陈光耀多郁闷一会儿，他突然就接到了一个消息。 邱兴豪的门店被查封了，邱兴豪作为店铺的经营者也被逮去蹲号子了。 陈光耀心中一惊，一时没心思去想邓洁的事，赶紧去咨询了是什么情况。 “同志，我是邱兴豪的同学。我想问一下，邱兴豪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办事窗口的工作人员，接过申请表，回头招呼一个工作人员道。 “小王，南城的案子，人来了。” “好咧。” 说话间，一个戴着宽檐帽，穿着制服短袖的年轻人就从窗口后面绕了出来，招手道。 “那谁，你过来！” 燕京年轻人说话总是带着口音，听起来好像不那么严肃，但陈光耀很清楚，邱兴豪的事可一点也不小。 八九十年代的投机倒把和盲流子，是出了名的罪名，甚至小情侣在街上嘴一个都会被当作耍牛氓，搞不好会被关几年。 但是对于投机倒把的判定，却一直有着一个比较灵活的标准。 一方面倒卖商品，在物资紧缺的时代的确是有很大的帮助，无数活跃在边境的倒爷像是蚂蚁搬家一样，把许多紧缺的产品带回了国内。 但也并不是所有倒卖商品的买卖都会被纵容，其中走私电视机显然就抓得很严。 水货电视机在八九十年代基本就等于高档的奢侈品，是需要增收大额的消费税，进行供应调节。 要不然大量的水货电视机进入市场，本土的家电产业就完全发展不起来。 陈光耀知道这件事搞不好自己会死得很惨，没想到一进屋，他紧张的坐在小板凳上，突然发现隔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玲姐？！” 陈光耀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朱玲会出现在这里。 他还以为朱玲是犯了什么事了，没想到那个领着他进来的小王却招手道。 “朱玲同志，这个就是你填写的举报信回馈。我们现在已经把南城的那家电器店查封了，具体的调查结果，我们很快会给到你。” 陈光耀一听这话，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朱玲把他给举报了？！ 第132章 一语惊人 陈光耀一时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喊道。 “朱玲！玲姐！” 朱玲本来就坐的不远，一听到他的呼喊，回头就认出了他。 “陈光耀？” 那个王姓工作人员也解释道。 “这人是来处理那家被查封的电器店的。” 他这么一说，朱玲顿时也反应过来，杏目美眸之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冷意，显然是看出陈光耀的底子不太干净。 陈光耀这会儿哪还顾得上她是什么心思，先前本来还想追求这位女儿国的好娘子，此刻却只想让她把这件事平下来。 “玲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对象一个月前在你们店里面买了一台电视机专门送给我的，结果播了一天就坏了。我后来一看，发现电视后面的说明都是日语的，觉得你们这家电视机店铺有问题。事情就是这样。” 朱玲这话条理清晰，让人无从辩驳。 陈光耀一愣，他记得店铺里的电视机一般都是试好了再卖的，再加上他特意让邱兴豪加上了一个七天包换包退的承诺，就是为了让这些买电视的人尽量满意，别到处去瞎告。 没想到现在还是有一个漏网之鱼。 陈光耀左思右想都感觉不太对劲，为什么朱玲的对象会买了一台烂电视，而且出了问题，压根就没来换呢？ 他急道，“玲姐，这不会是有什么误会？你怎么知道这电视机一定是在我们店里买的？” 他一时气急，甚至都自揭了老底。 得亏一旁的工作人员还没和他较真。 朱玲听他还敢狡辩，顿时恼道。 “我还能骗你不成？我对象那天下班，顺路给我买的，他穿着燕山钢铁厂的蓝色工作服，花了1480元，这儿还有你们手写的票据！” “什么票据？”陈光耀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凑过去一看，顿时傻了眼。 他之前特意叮嘱过邱兴豪不能开任何票据，绝对不能留下什么线索，偏偏朱玲给他的票据还真是邱兴豪的笔迹，最后末尾写了一个潦草的邱兴豪的名字。 陈光耀一看这个签名，顿时反应过来。 “是那个穷酸老男人？” 他一下子想起来，上个月他去找邱兴豪对账的时候，有一个三十来岁，工人打扮的男人来买过一台电视机，而且还是买了柜台上的展示机。 对此，他略微有一点印象，还觉得那男人不识货，看起来抠抠搜搜的。 当时那个男人的话还挺多，一直问东问西，正好邱兴豪正在和他聊生意上的安排，所以口头答应了七天无条件退换货不算，还给了他一张字据作为退货的凭证。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张小纸条，一下子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陈光耀心中思绪飞转，他知道现在一切问题的关键都在朱玲身上。 这次的审查是由朱玲闹出来的，这个看似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实际上背后的能量还不小。 单看现在她这从容不迫的架势，想必她在这局里还有熟人。 陈光耀一想到这里，敏锐的意识到必须立刻让朱玲改口。 否则这件事查得越久，越容易暴露他的其他几个门店，到时候他仓库几百万的货全都要泡汤！ 电光火石之间，陈光耀看向朱玲，明明很想要说点什么，偏偏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他现在最正常的说辞，就是把事情解释清楚，说明这一切都是误会，然后赔礼道歉。 再不然，他可以直接略过说明的过程，直接赔钱。 但是陈光耀选择了第三种。 “玲姐，你那条内裤还在我手里，你也不想让你对象知道这件事？” “！！！” 此话一出，不说朱玲，就连一旁的工作人员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还能吃到这么大一个瓜。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朱玲，她眉头一拧，难以置信道。 “你……你说什么？！” “内裤，红的，你之前挂在阳台上的，想起来了吗？” “陈光耀！你……你王八蛋！” 听着他这戏谑的语调，一时间饶是朱玲这样的好脾气也禁不住劈头盖脸的骂了他一句。 她自己的清白不说，她更不能忍受陈光耀拿这东西去破坏她的感情。 偏偏陈光耀丝毫不惧，反而嘴角一扬，眼底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张狂放肆。 “我知道玲姐你的面子大，我和兴豪搞这么个小店铺，卖几台电视机也都是赚点儿血汗钱。你也不必因为这点小事就逼得我跳楼？” “……”朱玲俏脸含霜的看着他，一脸的不悦。 一旁的王姓工作人员倒是没什么反应。 事实上，陈光耀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个办事的人估计没想下重手。 这年头，买卖水货电视机的贩子其实并不少，燕京作为一线大城市更是南来北往的有不少倒爷。 陈光耀上个月和邱兴豪对账的时候，特意提醒过他把店里的电视机都转到库房去，所以店铺里面总共也就七八台电视机。 在这个王姓工作人员眼里，压根连小虾米都算不上。 如果不是朱玲这个明星演员的投诉，他们也不会查得这么仔细。 陈光耀紧张的看着朱玲，六月燥热的天气，他的心却凉了半截。 他很清楚如果朱玲不松口，那一旦继续拖下去，剩下的那几百万的货被抖出来，那这件事真的就麻烦了。 眼看着朱玲还不说话，陈光耀一咬牙，气急道。 “好！你非要逼我是不是？我现在就去找你对象！” 说着，他转身气势汹汹的就往外走。 他本来也没被扣押，所以现在要走，也没人能拦住他。 朱玲一看他这架势，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慢着！你给我站住！” 陈光耀背对着朱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后慢慢的转身看着她，诚恳道歉道。 “对不住，玲姐。这件事该怎么赔偿，我都赔你，但是兴豪是我带出来的老朋友，他现在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你何必这么害他？” “哼，你这话说得倒是有意思，我还害他了？” 朱玲还在气头上。 不过听着他这些含沙射影的话，终究还是不愿再多事，转头就对那工作人员小声的说了几句。 那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我去和局长说一下。” “麻烦你了。”朱玲微微一笑，显得甚是温婉。 第133章 盖茨比 这件事本身麻烦并不大，只是因为朱玲才变得棘手。 她把投诉一撤销，陈光耀转头去把罚款交了。 店铺里七八台电视机，自然都被查封了，索性邱兴豪只是口头教育了一番，按照规定得关几天。 陈光耀把这些事处理完之后，刚一走出大门就看到朱玲正在门口的一棵杨树下站着等他。 她如今二十五六岁，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 陈光耀看了她一眼，饶是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陈光耀走过去还得主动赔一句笑脸。 “玲姐，不好意思，刚才冒犯了。” “……把东西还我。” “行，我们边走边说。”陈光耀一反常态的随和，仿佛之前气急跳脚的人不是他。 他的心性城府由此可见一斑。 换作是一般人，哪怕出来不骂街，至少也得给朱玲甩个脸色。 朱玲虽然暗暗生着闷气，但见他这满脸堆笑，一派和气的模样，还是不免多看他两眼。 “想不到你还做这种投机倒把的生意？” “玲姐说笑了，我这也是生活所迫。” “哼~好个生活所迫。” 朱玲轻哼一声，刚想说点什么，突然心中一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 “我说你刚才怎么跳上跳下的跟我闹。你之前请我和亚楠去吃西餐，一顿就吃八九百，你开这家店不可能只有这么小的规模。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存货？” “是有一点。” 陈光耀并未否认，反而借机道歉道。 “玲姐，这件事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我本来想跟你赔礼道歉的，但又担心解释的时间太长。你也知道的，这年头做点生意不容易。” 朱玲之前也不知道是陈光耀在卖电视。 现在既然都认识，平日里又无冤无仇，她自然不会咄咄逼人，只是说道。 “再不容易，你们也不能这么坑钱啊？这一台电视机也就半个脸盆大点就要一千多块钱，你们还要坑钱。” “玲姐，是我不对。改天我给你送一台24寸的彩电作为谢礼。其实我们卖这种不带票的电视机都是有退换承诺的，只是那天你们家先生过来找东西的时候，他有些匆忙，买完东西就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没有理解清楚这退换的流程。” “谢礼就不必了，你们给我换台好电视。” 朱玲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她这话说完，免不了又打量了陈光耀一眼，好奇道。 “你这人还挺奇怪的，明明刚才还急得跳脚，现在出来跟我说话倒是满脸堆笑，客客气气的。” 陈光耀笑道。 “人嘛，审时度势，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多经历几次就懂了。更不用说玲姐有这么大的能量，我怎么能不小心对待？” 朱玲哪能听不出他话里话外，当即冷哼一声道。 “你不必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说这些话。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买到假冒伪劣的商品，正常的投诉而已。虽然的确受到了一点优待，那也不影响你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的事实。” “……”陈光耀没有立刻笑着解释一句，反倒是心下过了一下念想。 他刚才一直对朱玲赔笑脸，其实是担心她背后的能量太大。 她本来家庭条件就好，学历也高，在八十年代能有这样的成绩，想必家里也是有点关系的。 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 陈光耀做生意，一靠眼界，占据先机。 再者就是够低调，遇人争势让三分，和气生财。 朱玲现在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陈光耀又哪敢当真？ 毕竟这位大明星的一个投诉，差点害得他倾家荡产。 不过朱玲的这番话，倒是让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思索了片刻，幽幽的看了朱玲一眼，突然转过话题道。 “玲姐，你现在的对象是钢铁厂的职工？” “嗯。”朱玲还不知道陈光耀此时已经起了心机。 陈光耀说道，“那有机会要不请他一起来吃个饭，我和他当面赔礼道个歉。毕竟这年头一台电视也值不少钱，再者说你们因为这台坏的电视，来来回回耽误了不少时间。” “……算了，他工作也比较忙。他的性格比较老实，不喜欢和外人打交道。” 陈光耀丝毫不松口，“这可不能算了，这顿饭我必须请的。玲姐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朱玲见他这么坚持，便答应了下来，“好，我和他说一下，看他哪天有空。” “行，那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陈光耀咧嘴一笑，笑容十分灿烂。 朱玲见他言语如此随和，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一时还没想起来，问问他店铺有什么损失。 她本来就是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种走私电器的处罚有多严重，也幸亏陈光耀一个月之前就把店铺的存货都转用到了仓库，否则他只怕最少得损失十几万。 饶是他现在已经把存货都转移了，店铺查封的电视机都有小一万，更不用说现在经营执照被吊销，必须转移门店，门店经营起来的客户也会全部流失。 可以说，这位女儿国的好娘子，随手一份投诉信，不亚于直接打断了陈光耀的一条腿。 别看陈光耀现在笑容和韵，但他看着朱玲，心里恨不得把她吊起来收拾一顿。 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个场子他必须找回来。 更不用说朱玲突然展现出这么大的能量，对于这些年一直在商海之中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陈光耀而言，无疑是突然找到了一座靠山。 朱玲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一路跟着他漫步在街边。 六月的阳光穿过行道树，细碎的洒落在街道上，树荫之下偶尔会有一缕热风吹过。 朱玲一时少女心爆发，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天真的看着陈光耀，笑道。 “你还真别说，你现在就挺像是盖茨比的，只不过他是在芝加哥卖私酒，你是卖电视机。只是不知道你的黛西是谁？” “黛西？”陈光耀不动声色藏起眼底的阴霾，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朱玲却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邓洁对不对？你们之前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前几天我看她演的红楼梦了，真漂亮的一个人儿。” 她一脸笑容灿烂，不想陈光耀却语出惊人道。 “玲姐，那你可说错了，我要是盖茨比，那我要追求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第134章 攻心为上 朱玲一听他这话，顿时就傻了眼，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路口，陈光耀微笑着和她告别。 等他转身走得老远了，朱玲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那内裤还忘了和他要回来。 另外一边。 陈光耀不声不响的拐角，突然转头就是一拳打在身旁的矮墙上，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既然是做水货电器这一行的，不是没有想过风险，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被朱玲摆一道。 他对朱玲一开始只是抱着谋求合作的心态，希望以后能让她帮忙介绍一些电影电视剧的合作资源。 但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他突然发现朱玲在城里的工商管理这一块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本来被查封的店铺，因为她一句话就直接淡化了所有的处罚。 陈光耀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以后想要安安心心的做水货电视生意，或许能在她身上做点文章。 他本来也对这位大明星颇为眼热，这下正好找机会可以挖挖墙脚，想办法把她追到手。 ……………………………… 转眼又过去了十来天。 这天，朱玲终于是把她男朋友带了出来，约着陈光耀一起打算吃个饭。 陈光耀早就等着这个机会，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换上了一件男士立领的polo衫，一顶白色的遮阳帽，俨然就是一副高尔夫球场上的大佬扮相。 西单商场的路口前。 穿着一袭碎花裙子的朱玲招了招手，招呼道。 “光耀！” “玲姐。”陈光耀应了一声。 “这是我的男朋友，彭春明。” 说话间，朱玲已经带着之前买电视的男人走了过来。 彭春明长得一张板正的面孔，皮肤黝黑，或许是钢铁厂的工作强度太大，虽然才三十出头，额头上就有很明显的抬头纹。 他站在朱玲身边，显得十分拘谨，目光不自觉的往下看，不敢和周围人对视。 正当陈光耀打量着彭春明的时候，朱玲帮着介绍道。 “春明，他叫陈光耀，是之前你去电器店卖电视机的那家店铺老板。这次就是他一直说要给你赔礼道歉。” “彭哥，之前电视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走，我们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聊。” 陈光耀说着，顺手拿出两个小礼品袋，微笑道。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小礼物。来，玲姐，彭哥。” 朱玲这段时间正好喜欢看那本《了不起的盖茨比》，所以自从知道陈光耀是卖电视发家的小老板之后，对他非但没有偏见，反而觉得他这个彬彬有礼的小老板颇有几分盖茨比的气质。 她接过那两份小礼物，打开牛皮纸的包装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一对手表。 “手表？” “对，海鸥牌的，一只六十多块钱，算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我见玲姐似乎没有手表，特意送你一只，以后也好看看时间什么的。” 陈光耀言谈随和，送出的小礼物，单从价格来说，也属于能够接受的范畴。 一般坐办公室的文员都能买一只。 朱玲对这份礼物自然十分满意，拿起这只手表看了看，顺手把那只男士的手表递给了彭春明。 这时，她突然注意到陈光耀手上戴着一块金色的手表，便顺口问道。 “你这块表也是海鸥牌的？” “我这块不是，我这块是劳力士的，之前去了一趟沿海，在广城的新大新商场买的。主要是买来装点门面的，花了七八千块钱。” 一听这话，朱玲和彭春明都不说话了。 彭春明买了个一千四百块钱的黑白电视都要纠结好久，因为这电视机坏了，闹得朱玲都跑去写投诉信了。 没想到现在陈光耀随随便便拿出一只手表都要小一万块钱。 这无形的装x，对于朱玲而言，仅仅只是略有诧异，但是彭春明的脸色明显就难看了起来。 陈光耀把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下暗暗冷笑。 他这次送的手表，乃至于他今天穿的短袖衫都是为了炫耀他手上的劳力士金表。 陈光耀上一次在门店看到彭春明的时候，他就对这个老实男人印象颇深。 作为过来人，陈光耀自然看得出彭春明的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一种不自信和无言的窘迫。 彭春明虽然是工厂的工人，但并不是高级技术工人，远远达不到那种八级钳工一个人镇住一家工厂的境界。 偏偏他的对象又是近几年风头正盛的明星演员朱玲。 试想一下，以他一个普通工人的身份和一个高学历的大明星谈恋爱，无论是走到哪里都难免让人议论。 尤其是八十年代早期的电影电视剧演员，大部分都算是文艺工作者，本身生活条件并不算优越。 在这种情况下，彭春明花了大半年的工资给朱玲买了一台电视，已经算是莫大的心意。 没想到这下了血本买的黑白电视机，送给朱玲之后，她看了几天就坏了不说，转头竟然又看到陈光耀这样一个年轻俊朗的大款。 彭春明心中更觉莫名的沮丧和自卑，不自觉的握着双手，不敢搭话。 陈光耀眼角余光瞥见了他的反应，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笑着和朱玲聊起了《了不起的盖茨比》。 他刻意在说话的时候显摆了几句英文。 这洋腔洋调的语气，不说朱玲，就连偶尔路过的路人都对陈光耀的投来羡慕的目光。 毕竟在这年头，能说几句哈喽都是很洋气的事。 朱玲的家庭条件本来就不错，这些年又拍了不少脍炙人口的电影作品，饶是陈光耀刻意卖弄学识，她也可以一一接下话题。 只是这样一来，二人的谈话，彭春明就完全说不上话了。 “来，玲姐，我们就在前面的福客来吃个饭。” “福客来？我之前还没怎么见过这名字，这是新开的饭馆？” “算是，我也是随便找的。”陈光耀笑着说了一句，刻意带着朱玲往前走了两步。 朱玲一时没注意，跟着他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竟然把彭春明给甩在了身后。 彭春明看着二人走在前面，朱玲本就是靓丽温婉，陈光耀也是年轻俊朗，二人一起并肩而行，反倒显得他有些多余。 第135章 心计 相较于之前去吃过的西餐厅，这次陈光耀请客吃饭的福客来，算是一家路边的家常菜饭馆。 虽然一般老百姓也不会来常吃，但一顿饭一二十块钱的消费水平，勉强也还能接受。 陈光耀领着二人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随手招呼道。 “服务员，我看一下菜单。” 一旁的服务员闻声走了过来，拿着小本，等着他点菜。 陈光耀看了一眼菜单，点菜道。 “来一个青椒炒肉，再来一个青菜豆腐汤。玲姐、彭哥，你们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事，你看着点就行了。” “那行，那我再要一份地三鲜，总共就三个家常菜，凑合着吃。” “行。”朱玲点了点头，虽说是赔礼道歉，但这件事本身也是误会，现在吃得简单一点也没什么。 这顿饭相对而言，价格也不贵，总共就十几块钱左右。 陈光耀和一旁的服务员确定好了菜单，转头又微笑着和朱玲聊起天来。 朱玲好奇道，“光耀，看你年纪轻轻，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电视机生意的？” “其实我一开始没这么大的本钱，我一开始是卖磁带。” “磁带？就是摆地摊卖磁带？那挺辛苦。” “还行，主要是掌握货源渠道，有稳定的货源渠道，基本上销售方面的问题就不大。” “哦。”朱玲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好奇道。 “对了，我听邓洁说，你不是给老外代理影视公司吗？后来你又说你是什么服装公司的，怎么现在还卖起电视机来了？” “这……这些行业其实都是相通的，卖电视也好，卖服装也罢，其实都是从沿海进货。” 陈光耀简单说了几句，便刻意转过话题道。 “对了，彭哥是一直在钢铁厂工作吗？” 彭春明还没说话，朱玲就帮着介绍道。 “他是一直在厂里上班，以前是在辽省的钢铁厂，后来调到燕京来了。那会儿我还在药研所上班，正好天天看见他上下班，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说到这里，朱玲捋了捋头发，显得既张扬大胆又带着几分羞怯，那酡红的脸蛋儿让陈光耀眼前一亮，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柔情似水的女儿国国王。 看样子，朱玲在感情上也不是一个温吞的姑娘，反倒是意外的直率。 陈光耀看了她两眼，只觉她娇美无比，又看了看一声不吭的彭春明，暗暗计上心头。 “彭哥，你除了工作以外还有什么爱好特长吗？比如画画、唱歌、滑旱冰什么的。” “……”彭春明略显尴尬的摇了摇头。 “那还挺可惜的，有玲姐这么一个大明星陪着，至少也得赶个时髦才对。我记得天坛广场那一片，有许多年轻人滑旱冰，彭哥有时间的话可以带玲姐去玩玩。” 不等朱玲开口，彭春明就拒绝了，“我没什么空闲时间。” 这话一出，朱玲虽然早有预料，但眼神还是不免有些黯淡。 虽然彭春明十分老实，对她也很好，但这种时髦又有哪个年轻姑娘不想去瞧瞧热闹。 陈光耀顺口邀请道，“这多没意思，我看要不一会儿吃完饭，我们正好就去逛逛。反正今天你们俩都在。” “好啊。”朱玲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彭春明自然也没话可说。 不多时，饭就吃完了。 陈光耀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作势便要付钱。 饭店的服务员一看，下意识的说道，“哟，大老板您这么大的钱，我这儿还不太找，方便给个零钱吗？” 一听这话，朱玲顺口说道，“我这儿有零钱。” “我来付。”彭春明闻言，赶忙站了起来，顺手就掏出一沓零钱。 他刚想付钱，一看到自己兜里这几张一块、五毛的零钱，再一看陈光耀手里的一沓百元大钞，眼神又不自觉的往地上看。 一旁的服务员说道，“有零钱就方便多了，总共是十六块八毛。” “这么贵？”彭春明下意识的反问一句，在他看来三个小菜，单算成本也就是青椒炒肉贵一点，最多也就六七块钱，剩下两个素菜两块五一份就差不多了。 他本来只是下意识的这么一说，不想陈光耀却抓住机会，拿出一张百元大钞挡在了他前面，说道。 “没事，彭哥。出来吃顿饭图个高兴，没必要计较这么多，我来付就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价钱有点虚高。” “不说了，彭哥，这顿饭我来付。” 陈光耀把钱直接往那服务员手里一递，豪气道。 “这样，凑个整，这顿饭就算二十。多的零头就给你当小费了。” “大老板，您太客气了！” 服务员一听这话，顿时摆出笑脸，赶紧拿着钱去换零钱了，顺带着也给了彭春明一个轻蔑的眼神，显然是觉得他太抠搜。 彭春明尴尬的拿着零钱，想要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 请客买单这种事，本来就和酒桌文化一样，多的是讲究。 陈光耀作为一个老油子，自然是深谙此道，无形之中又把彭春明压了一头。 朱玲还没看出来这里面有这么多的门道，只是随口说道。 “那我们现在去滑旱冰？” “行啊，玲姐，我们走。”陈光耀顺口招呼一句，刻意把彭春明给忽略了。 彭春明见状，心中更觉尴尬。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钢铁厂的普通工人，又意外和朱玲这样的高学历的文艺工作者处了对象，心里其实一直有些自卑。 现在陈光耀几次三番，不动声色的贬损他，让他更是心里发苦。只不过现在朱玲正在兴头上，他也不好意思直接甩脸色走人，只能又跟着二人去了天坛广场。 ………………………… 在八九十年代，滑旱冰算是一项比较流行的年轻运动。 溜冰场和台球厅也是很多年轻人约会都会去玩的地方。 彭春明满心以为，陈光耀请他和朱玲去广场滑旱冰真是好心要介绍他们去玩，没想到一到了旱冰场，他顿时就傻了眼。 第136章 不配 “玲姐、彭哥，你们玩过旱冰吗？不会的话，我先教你们。” “行啊，我和春明都没玩过，这是怎么玩的？” 朱玲一如既往的随和，顺手就接过陈光耀递过来的旱冰鞋。 这旱冰鞋租半小时五毛钱，贵倒是不贵。 陈光耀租了三双，随即就开始假模假样的教着二人穿着旱冰鞋溜冰。虽然明面上是说，要教两人一起滑冰，但他很快就单独领着朱玲到了广场的另外一边，留下彭春明自己坐在角落里等着。 广场上滑旱冰的年轻人太多，再加上朱玲也是第一次玩这个，只觉得欣喜不已，浑然忘了彭春明没跟过来。 陈光耀故作正经的搀扶着朱玲的双手，一开始还是有模有样的教她滑冰技巧，过了一会儿见她有些熟悉了就偷偷的使绊子，刻意牵着她往地上摔。 朱玲慌乱之下，下意识的就往陈光耀怀里扑。 陈光耀自然也乐得抱住她，轻言细语的安慰几句。 这种滑旱冰时带妹子的小技巧，对于陈光耀这个老手而言，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朱玲还没有任何察觉，完全沉浸在了这新奇的滑冰体验之中。 远处的彭春明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陈光耀和朱玲嬉笑玩闹，一直笨拙的想要起身跟着去溜两圈，偏偏他第一次滑旱冰压根就掌握不好平衡，好几次爬起来都摔在地上。 几次三番下来，倒是摔得他一肚子火。 直到此时，朱玲才想起来，回头招呼一句道。 “春明，你怎么不一起来玩啊？” “……”彭春明也不说话，只是暗暗生闷气。 陈光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知道他心里窝火，感觉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便故意支开朱玲道。 “玲姐，你们要不要喝点水，吃点冰棍什么的？我去给你们买。” “我去就行了，我还真有点渴了。”朱玲不知道他的算计，直接就走向广场周围的小卖部。 她前脚刚走，陈光耀就从兜里掏出一些零碎的物件，随口说道。 “彭哥，我这兜里的东西有点多，要不你帮我看着点儿？” “行。”彭春明老实的接过陈光耀递过来的零碎物件。 他晃眼一看，除了钱、钥匙、个人的印章之外，还有一个装着东西的塑料口袋。 还没等他问一句那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远处的朱玲就拿着三根冰棍走了回来。 “你们一人一根，这算是我请你们的。” “多谢玲姐。”陈光耀笑着回了一句。 彭春明倒是没怎么应声。 三人把冰棍一吃，陈光耀又把朱玲带去滑旱冰了。 彭春明看着年轻帅气的陈光耀，又看看靓丽美貌的朱玲，只感觉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在和朱玲谈恋爱的这几年来，他因为家境和学历，一直相当的不自信，全靠着朱玲的鼓励和开解才走到今天。 现在陈光耀突然出现，他年少多金，言谈从容，阅历广博，长相也十足的帅气。 这样的一个人，自然是让彭春明很有危机感。 “这……这是？” 正当彭春明闷闷不乐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刚才陈光耀让他看管的那个黑色塑料袋之中，有一道红色边角。 他迟疑的打开塑料袋，顿时就傻了眼。 只见那塑料袋里，正装着一条红色的裤头。 彭春明和朱玲如今已经是谈婚论嫁的阶段，自然也去过她住的地方。 朱玲住的职工楼一居室，本来就不宽敞，她的这条红裤头，彭春明也见到过。 如今一看到裤头上的绣花蝴蝶，顿时心头一股无名火起。 他出离的愤怒了。 彭春明一下子气得站了起来，刚想去找朱玲质问，但一眼就看到陈光耀正牵着朱玲的手，二人一起滑着旱冰。 他一咬牙，说是想要去当面质问，但是看着两人那郎才女貌的样子，他却心中一堵。 想来想去，实在是气不过，干脆直接捡起旱冰鞋往地上一砸，气冲冲的转身就走了。 等朱玲和陈光耀玩了一圈，累的热汗微起，二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广场边。 朱玲四下看了看，好奇道。 “春明？春明？奇怪，这人去哪儿了？” 陈光耀瞄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旱冰鞋和地上的零碎杂物，瞬间就反应过来。 不过他也没有声张，反倒是不声不响的先把那条红裤头藏了起来，咧嘴一笑道。 “是挺奇怪的，彭哥今天好像是有什么心事。” 朱玲对此不以为意，“心事？不会，他这人一直是这样，老老实实的，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是吗？”陈光耀揣着明白装糊涂，“那玲姐，我们接着玩吗？” 朱玲说道，“算了，我看看他去哪儿了。他这人有的时候挺死脑筋的，又不太爱说话。” 陈光耀一脸随和的说道，“行，那我送你回去。” 二人又在旱冰场里找了找来人，最后确定彭春明走了之后，二人才一起离开。 陈光耀本来说是请客吃饭，道个歉的。 没想到，现在倒好像是专程和朱玲出来约会的似的。 二人一路沿着街道往回走，眼看着落日余晖，灿如云海辉光，朱玲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也不知道春明是不是生我爸的气了，上次我领着他去我家吃饭，我爸说了他几句，他一直挺怄气的。” 陈光耀顺口笑一句。 “如果说中年男人的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那没结婚的男人的三大喜事就是有吃、有玩、有姑娘。我觉得彭哥应该是还没玩够，所以很怕去见老丈人。” 朱玲闻言轻哼一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没玩够？我看你才没玩够。我们家春明很老实的，才不是你这样的人。” “玲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有道是，人不可貌相，你看我说话做事轻浮，但是我真要是个吊儿郎当的人，能做出今天这些成绩吗？相反像是彭哥这种老实人，你也不知道他心里在琢磨什么，看起来很踏实稳重，但是哪天莫名其妙的就把你甩了也不一定。” “哼！我等着他把甩了。”朱玲俏脸含霜，这话刚一说出来。 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只见远处的职工楼上突然扔下来一台电视机，紧接着就看到彭春明站在阳台上喊道。 “朱玲！！！” 第137章 换个地方 “春明？”朱玲一下子就傻了眼。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彭春明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此时因为楼上扔下来的电视，许多其他电影厂的职工也闻声出来看热闹。 朱玲没心思多想，赶紧小跑着跑上楼去。 此时朱玲的房间里已经乱成一团，屋里的水壶、茶杯、衣服全都摔在了地上。 彭春明就脸色涨红，气势汹汹的站在阳台上，一看到她进门，直接劈头盖脸的骂道。 “贱人！” 朱玲一听这话也有些火了，“彭春明，你什么意思？！” 彭春明怒道，“我什么意思？我就是骂你了！你个看不住裤裆的烂货！大白天的偷汉子还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 朱玲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茫然的看了一眼陈光耀，抿了抿嘴，勉强解释道。 “春明，你先别这么大火气，有话好好说不行吗？这栋职工楼都是我的同事和领导，你这么闹，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你进来，我慢慢跟你解释。” “你还要脸呢？烂货！我一早就知道你们这什么狗屁演员，全都是烂货！” “彭春明！你会不会说话？” “我是不会说话，我就是因为不会说话才会被你们这么欺负！”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我俩儿处对象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一句不是？” “你没说！你当然没说，你多大大度的一个人！” 朱玲一听他在这儿阴阳怪气，气得也是咬牙跺脚。 偏偏彭春明的确不怎么会说话，如今气急之下骂了半天也说不出半个缘由来，就是一个劲儿的说自己委屈。 此时职工楼里面的其他人也听到动静三三两两的凑过来看热闹。 朱玲又是心急又是心疼，杏目美眸之中噙满了泪水，偏偏彭春明还是指着她的鼻子一顿谩骂。 在彭春明的大嗓门之下，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闻声堵在了门口，议论纷纷道。 “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吵起来了？” “这是谁家啊？” “哟，这不是我们单位的朱玲吗？怎么了这是？” 有道是人言可畏。 看热闹的众人遇上只会骂街的彭春明，虽然一时也没听出是什么原因，但一看陈光耀年纪轻轻，高高帅帅的站在朱玲身边，又听着彭春明骂她是烂裤裆，顿时就联想到了什么。 “这该不会是朱玲出轨了？” “我就知道他俩儿这事成不了，我认识朱玲她对象就是一钢厂的普通工人，上次我们去北海公园玩，他那抠搜的样子简直了。” “那个年轻小伙是谁啊？看着还挺有气质的。”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朱玲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是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这些同事，突然看了笑话，一下子就被彭春明骂得手足无措。 就在她尴尬的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陈光耀突然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似的，伸出臂膀一把将她护在怀里，随后不管不问的护着她迎着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径直就走了出来。 他本来就高，一下子护着朱玲走过来，隐隐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让堵在门口的吃瓜群众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 朱玲跟着他走出了职工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哭着回头还要去解释。 “不行，我得把事情问清楚！” “玲姐！”陈光耀一把拉住她的手，“够了，你还嫌不够丢脸吗？” 朱玲一怔，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也难说。 她毕竟也算是个公众人物，如今被彭春明当着一群同事劈头盖脸的痛骂，她的脸上也过不去。 陈光耀趁机拉着她走出了大院，在路边招手拦下了一辆黄面的，带着她上了车。 此时二人已经玩了一天，眼看着天都快黑了。 陈光耀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一个标间。 “你暂时先在这儿将就一晚，有什么事，我们以后找个时间可以慢慢问。” “……谢谢。” “玲姐，你太客气了。”陈光耀笑了笑。 朱玲抹了一把眼泪，小声啜泣道。 “春明平时不是这样的人，他一直挺老实，听和气的一个人，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 陈光耀眉头一挑，自然不敢说他把她的红裤头拿给彭春明看了。 这种事，甭管多老实的人也顶不住，更不用说彭春明之前还去她家里，被老丈人损了一顿。 正所谓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彭春明不生气就怪了。 陈光耀心里虽然跟明镜似的，但是眼下看着哭成了泪人的朱玲，他非但没有帮着解释一句。 眼神反倒像是一头徘徊的灰狼一般，牢牢的盯着朱玲，暗暗寻找着下口的机会。 陈光耀从来不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人，无论是当初卖粮票还是和赵铁成合伙办厂，他始终都有自己的心机。 正因如此，他家的小老头儿才会几次三番的敲打他，想让他走正道。 只不过陈光耀骨子里始终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大人，早已经过了听劝的年纪。 事实上，他第一次见到朱玲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追求她的想法了。 陈光耀一向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不仅是在动物世界之中，人类社会也一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阶级越高的人就会理所当然的享受更多的物质财富和信息渠道。 当然，这种享受也包括配偶权。 他从不吝啬于展现自己的野心，尤其是在这个草莽纵横的年代。 不过心里想归想，他现在要是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朱玲怕是捡起凉鞋，照着他的脸上就是“啪啪”两鞋底甩过去。 他骨子里是个老男人，自然很清楚挖墙脚的门道。 明明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把这位大美女给办了，他也不能直说，反而需要卖个关子。 “玲姐，那你先在这儿住着，我就先回去了。” “……你这就要走？你家里有什么事吗？” “我家里倒是没什么事，主要是我觉得玲姐可能现在更希望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他这番话摆明了是欲擒故纵的把戏，但是朱玲完全没有察觉，还真以为他这般体贴，稍加犹豫之后还是挽留道。 “要不，你再坐会儿，陪我再说说话。” “行，怎么都行。”陈光耀赶紧点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朱玲虽然隐隐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一时也没心思多想，只是颓然的坐在窗边。 第138章 文化人 以陈光耀自己的经验来看，一般失恋的女人，其实是最容易下手的。 一方面，刚被男朋友甩了，心里带着几分不服气，潜意识的还是很希望证明一下自己。 她们会赶紧把这段时间续上，好证明自己不是没人要。 再者，刚失恋的人很容易陷入一种自我怀疑的情绪中去，在这种情绪下，无论是踩一脚还是吹捧一番，都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过以上两条都不适用于朱玲。 她早年毕业于医学科学院，可是正儿八经的高学历人才，看似温婉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一颗极其理性的心。 正如她会和彭春明处对象一样，她对另一半的选择，一直是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只要相处对象对她有真心就行了。 这次彭春明虽然莫名其妙的发了这么大的火，让她丢了脸，但朱玲还是没想着和彭春明分开，心里还是希望弄清楚原因，化解两人的误会。 “光耀，你之前和春明在一起的时候，他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陈光耀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我和彭哥也不熟，他怎么会跟我说心里话。” “这倒也是，是我糊涂了。可是春明一直是个很体贴稳重的人，怎么今天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朱玲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又抹了一把眼角的泪。 陈光耀一看她这清清冷冷的架势就知道今天肯定办不成正事，毕竟朱玲还一直念着彭春明，只怕心里还是有他。 到时候，过几天等彭春明的气消了，说不定二人又会和好了。 陈光耀想到这里，心下暗道，“不行，我必须想想办法。要不一会儿点瓶酒，烘托一下气氛？” 他之前和邓洁投缘，就是因为邓洁喝醉之后被他送去了圆梦宾馆，但是这一招不太适合朱玲。 朱玲本身属于文艺范的姑娘，待人处事虽然温和，但骨子里却有自己的边界，一旦踏过了这条边界那可就惹毛她了。 陈光耀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刻意，只能又装腔作势的和她聊起了文学。 “玲姐，要不我们聊点别的。” 不想朱玲还有点娇蛮，“我不想聊别的，今天我就想聊聊我和春明的事。” “……那也行，你和彭哥是怎么认识的？” 陈光耀本来不太想帮她回忆往昔，但这话都说到这儿了，他只能顺口问下去。 朱玲抹了抹眼泪，轻声说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他是经常上下班，路上认识的。我一直很喜欢他那种面相的男的，看起来特老实，像是过日子的人。” “真的假的？玲姐，那你觉得我像不像过日子的人？” “你？”朱玲瞥了他一眼，玩笑道，“你这种一看就是不着调的人。” “玲姐，你这话可就说岔了。我怎么就不着调了？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就对我区别对待。” 听陈光耀这么玩笑一句，朱玲禁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嗔道。 “你还说你老实？你看你这些逗姑娘家的场面话，一说一个顺口，都不用琢磨的。得亏你还在追求邓洁，怕不是让她多伤心。” “我和邓洁只是合作关系，还没到那个份儿上。” 一听他这么说，朱玲脸上的笑意顿时便散去几分，隐隐有些不悦。 陈光耀一看就知道刚才自己那句话怕是踩坑了。 朱玲本来就觉得他是个花花公子。 当初吃西餐的时候，朱玲见过他和邓洁十分亲昵的开着玩笑，那点事儿又能瞒得过谁。 他现在却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只是合作关系，朱玲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他赶忙圆场道。 “你别误会了，这绝不是我怎么怎么样。我其实对她也挺有想法的，只是她的事业心好像比较强，我也没什么办法。真要说起来，我俩儿其实真只是朋友关系。” 朱玲脸色稍有缓和。 “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以前不是电视演员，现在突然做出了一些成绩，新奇也好，还是别的什么也罢，总归是想多做出一点成绩的。” “事业心太强也不是好事，她当初拍红楼的时候就二十二了，现在转头就二十五六了，这要是再拼几年，怕不是得三十了。” 陈光耀这话明着在说邓洁，实际上却在说朱玲。 果然，朱玲不自觉的搅了搅手指，轻声道。 “是啊，时间就是这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我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女孩儿呢，转头就这么大了。我本来也想和春明把事情定下来的，没想到现在却闹出这样的事。” “看不出来玲姐还挺传统的，还能想着主动嫁人。” “传统？遇到喜欢的人，嫁给他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我现在这年纪也算是被拍戏耽搁了，其实我对谈对象算是比较开明的，一直不怎么避讳。” “是吗？” 陈光耀心中一动，试着引导道。 “那玲姐如果要嫁人的话，喜欢什么样的？” “不是说过了吗？看起来踏实的，能真心对我好的。” “这也太宽泛了，有没有具体一点的，比如说对方要多高，面相要怎么样，整体的文化修养，言语谈吐又是怎么样的。” 听到陈光耀这么问，朱玲笑着反问道。 “你问得这么仔细，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陈光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我？我喜欢年轻漂亮的，男人至死是少年嘛，十八九岁的小丫头，我能一直从小喜欢到老。” “哼~”朱玲听他逗趣，没好气的轻哼一声。 不过也正是他刻意逗笑，朱玲倒也放松了一些，轻声道。 “真要说起来，我希望我对象是高高的，然后壮壮的，然后有亲和力的那种人。如果他能够和我聊得来，有共同话题就好了。” 陈光耀指了指自己，笑容灿烂，“那不就是我吗？” 朱玲没好气的甩给他一记白眼，嗔道，“才不是你。” 陈光耀笑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你看我长得也高，还和你谈得来，你看我人多好？” 第139章 小烧烤 有道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陈光耀的贫嘴，虽然惹得朱玲几番白眼，但也不得不承认和他聊起天来，十分有趣。 本来朱玲今天莫名的奇妙的被男朋友彭春明骂了一顿，心里还挺不好受的，但是和陈光耀聊了没几句就感觉轻松了许多。 此时窗外的天空早就已经暗了下来。 这会儿正好是六七月份，天黑得晚，现在看样子差不多也得有七八点了。 陈光耀看了一眼时间，随口说道。 “玲姐，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 “我不饿。”朱玲现在哪有心情。 陈光耀劝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人总得吃饭的。要不这样，我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东西，我给你带一份回来。” “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出去，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怪闷的。” 朱玲轻声说着一句。 陈光耀点了点头，自然也没什么说的。 二人一起走下楼，此时的燕京城已经算是相当繁华，沿途的主要干道有路灯长明，沿街的小摊贩也多了起来。 盛夏时节，万物躁动，一些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女也一起手牵着手逛街。 朱玲看着这些年轻人，一想到自己刚被彭春明莫名其妙的骂了一顿，心里又开始难受起来了。 一旁的陈光耀则是没心没肺的到处张望，想要找个饭馆先把晚饭吃了。 如果他今晚是和邓洁一起出来，那他或许还会讲究一下排场，特意花点钱让那凤辣子听个响，但是和朱玲在一起就不必做这种目的性太强的事了。 邓洁本身就是单身，性格也和王熙凤似的，外里张扬，内里内敛。 陈光耀砸钱追求她，她虽然偶尔会闹些脾气，但也不会特别排斥。 朱玲则不一样，她本身已经有对象了，虽然因为个性随和温柔，和陈光耀也能客套几句，但心里其实对陈光耀不太感冒。 陈光耀腆着脸，砸钱去献殷勤，朱玲非但不会感激，反而会觉得他这人过于花心轻浮。 到头来，钱砸进去不少，一点儿好处也没捞着，反倒还败了好感。 陈光耀自然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正当二人一路沿着街闲逛的时候，陈光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小烧烤摊。 “这年头还有烧烤摊？” 陈光耀一整个震惊住了，往前几年，买肉都是按照票算的，哪有这种阵仗。 不过他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 一方面，经济开放之后，整个社会千行百业都开始活跃起来，各种做买卖的个体户层出不穷，这种小摊贩其实也不少见。 再者，烧烤这种东西，有便宜的，有贵的，支个摊子其实也没什么成本。 陈光耀好些年没吃过这些东西了，赶紧招呼着朱玲道。 “来，尝尝这个。” “……”朱玲也没怎么多想，跟着就坐在了小摊旁边的小板凳上。 陈光耀走到摊位前，看着烤串在炭火炙烤下滋滋作响，偶尔一把调料撒上去，落入火中的噼啪声随着碳火的味道升腾，一呼一吸间肉香伴着香料的热气窜入鼻子，那香辣味属实是把馋虫给引了出来。 这间摊位上的烤串以素菜居多，肉串也不少，主要是羊肉串，和后世的烧烤摊基本上也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烧烤在北方，本身不算是稀奇。 九十年代的下岗潮，许多东三省的下岗工人就选择开一家低成本，简单易上手的路边烧烤摊。 其中锦州烧烤，算是比较出名的，喜欢用自行车轮子里的支撑辐条当签子使。 在锦州，烧烤渐成规模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那时候，刚好碰上很多自行车厂都倒闭了，大量的铝铁车条被废弃。 烧烤店就用低价购入这些车条，做成烧烤的签子。 和竹签子比起来，车条价格低，而且因为导热性能好，肉熟得更快，味道也更好。这种车条串就成为锦州烧烤的特色。 陈光耀重活一世，这几年在沿海去过大酒楼，住过大宾馆，唯独这烧烤还真是好久没吃了。 他连价钱都没问，直接豪横的点了起来。 “老板，来四串豆腐干，再来二十串羊肉串，这个韭菜也来四串，再来几个土豆片，这白菜也来四串，茄子也烤两个……” 老板一见他是大客户，帮忙推荐道。 “整两个腰子，兄弟，我不蒙你，这玩意儿吃了老得劲了。” 陈光耀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朱玲现在也不怎么待见他，又何必在她面前摆谱，便点头道。 “行，烧烤不吃腰子确实不得劲，你给我整两个，多放点辣椒。” “行！”老板痛快的答应一句。 陈光耀转头又看了一眼小摊旁边的饮料，其中有北方常见的北冰洋汽水还有燕京啤酒和二锅头。 他看了一眼，顺手拿起两瓶啤酒，自顾自的就回到了小桌边，把啤酒瓶往桌沿上一磕就听到啤酒“嗤”的一声，很有夏天的清凉感觉。 朱玲看他这么娴熟的动作，好奇道。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还会开酒？” “开啤酒有什么难的。”陈光耀得意一笑，顺手拿起啤酒又开了一瓶。 朱玲见状，顺手拿过一瓶啤酒便要喝。 陈光耀赶忙劝道，“诶，玲姐，你可别误会了。这两瓶啤的都是我自己喝的，你喝汽水，省得你一会儿念叨我。” “我能念你什么？”朱玲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拿起啤酒就喝了一口。 燕京的啤酒厂这还没开几年，朱玲还真不怎么常喝。 她豪爽的仰头喝了一大口，眨巴了两下嘴，突然又歪着脑袋看了看青色的啤酒瓶，皱眉道。 “这啤酒怎么没什么劲啊？” “还行，气泡也挺多的。” 朱玲摇了摇头，“气倒是不少，我就觉得这啤酒挺淡的。” “淡？”陈光耀心中一动，他算是看出来朱玲是想要干什么了。 看来彭春明的事的确伤了她的心，她现在虽然也不哭了，但明显是想要喝点酒，买醉一场。 陈光耀看在眼里，转头去摊位旁边拿了一瓶55度的二锅头，笑道。 “玲姐你早说啊，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好，就给你换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