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虎》 第1章 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 公元前219年,秦王政二十八年,始皇帝三年。 嬴政继西巡祭祖后首次东巡,游至齐鲁泰山时欲封禅祭典以彰显帝王奇志,确立大秦正统法理。 为此,嬴政兴冲冲地召唤齐鲁众儒士问对,商议奉祭之礼。 结果无疑是碰了一鼻子灰,齐鲁儒士看似尽责,为此争论不休,实则阴阳怪气,尽出乖刁之言。 更有甚者,暗讽秦君虎狼,他始皇帝的德行根本不配封禅。 嬴政强忍着杀人的冲动斥退了这些酸腐儒博士们,转头就率领文武百官以及虎贲锐士,自泰山向阳面攀登而上,石阻破石树挡砍树。这霸道祖龙硬是强上了一波泰山,至山顶立颂德石刻,昭告天下明其得封。 然而,或许上天也在鄙弃虎狼无礼,御驾下山途中竟是遭遇了一场狂风骤雨。 嬴政与群臣尽皆狼狈不堪,数千虎贲锐士更是淋成了落汤鸡。 御驾上山时,如海旌旗随风漫卷,好不威风。 回到山下驻跸大营时,软踏踏湿漉漉的旗子已如同八十老翁雄风不再,一眼望去好不恓惶! 偏偏那些齐鲁儒士们,一个个高冠博带行礼如仪,前来迎接嬴政御驾回营。 两相比较,衣冠整洁的齐鲁儒士,当真是把一众狼狈的大秦君臣们踩进泥地里看笑话。 嬴政漠然前行,面沉如水,左右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唯有踏踏的脚步声,在空中木然回响。 不过,就在这气氛微妙之际,大营辕门内却是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喧嚣声。 “快!抓住那头彘(猪)!” “都闪开!都闪开!看额胖虎扑食!” 声音还未消弭便见一头黑皮野猪撒着欢冲出辕门,其后则是一个黑胖少年,全身上下只穿着件怪异兜裆布,手里拎把解手短刃,叫嚷着扑倒在了那飞窜的野猪身上。 噗呲—— 黑胖小子下手快准狠,人扑在野猪身上的同时,手里锋利的铁质解手尖刀,也顺势捅进野猪脖颈动脉。 野猪倒在暴雨过后的泥地里挣扎不断,哀嚎声刺破长空。 而黑胖小子纵然跟着野猪滚进泥地里,却也并未撒手,紧紧的压制着垂死挣扎的野猪,口中犹自嚷嚷道:“盆呢?快些拿盆来接血,好东西嘞这是,一会儿灌血肠吃!” 衣冠整洁的齐鲁儒士们,看得面皮抽搐。 狼狈不堪的群臣锐士们,亦是直咧大嘴。 而后,诸人则是齐刷刷扭头看向为首的始皇帝嬴政,眼神表情皆是极其古怪。 这小黑胖子并非旁人,乃是嬴政膝下第十八子,子虎! 子虎尚在束发之龄,却是宗室公子中有名的瓜皮魔头,年岁比他大的兄长阿姊平日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奴等拜见陛下……” 这时,辕门中又跑出两个端木盆的内侍,待看明情况后,忙是朝着始皇帝惶恐大拜。 一心制服野猪的子虎听得动静,终于从满地泥浆里抬起头,却是正巧对上了祖龙那满含戾气的丹凤眼! 嬴政阔鼻中发出雷霆长音:“赵~子~虎~!” “呃……” 赵子虎顿时打了个激灵,心道大事不妙,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果断从泥地里爬起身。 也好在野猪已经过了挣命期,否则指不定爬起来一路血奔! 与此同时,赵子虎也看清了眼前浑身湿漉漉的嬴政君臣军卒,以及身后那些衣戴整洁的儒士。 尤其是嬴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差没把你老子我现在很生气写在脑袋上行顶着了! 话说不是登山封禅去了么,怎地这情况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谁招惹他家这位千古一帝了,跟火药桶似的? 眼看嬴政就要将他当成出气筒,赵子虎先发制人,突然拔出野猪脖颈上的解手刀,滴血刀尖指向那些高冠博带的儒士,高声喝道:“呔,吾父尚且雨湿衣发,尔等却为何衣冠光鲜,岂非不忠?” 这转移注意力的招术,属实是太拙劣太蹩脚。 但是眼下这个泰山封禅的时间点,能让嬴政不痛快的,好像也就这些儒士了。 骂他们准没错儿! 果然,一众儒士面对不忠这顶大帽子齐齐变了脸色,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确实心存不忠。 包括嬴政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他作为大秦帝君,想要收拢这齐鲁之地的民心,不愿因此而苛责这些家伙罢了。 不过,这些本是心照不宣的事被赵子虎点破了,难堪的便是他们这些儒士! “公子所言谬矣。” 儒士为首者乃是博士仆射淳于越,他肃然揖手道:“陛下雨湿衣发,乃因强登泰山禅祭。” “吾等衣冠光鲜,乃因陛下不纳谏言,弃吾等留守大营,非不忠也!” 赵子虎恍然颔首,心想还真是这群家伙搞事,滴血刀尖不由缓缓垂下,眼角余光也悄悄瞄向嬴政。 嬴政微合的丹凤眼中戾气依然深重,而且一只手已经伸出,中车令赵高很熟练的就要奉上马鞭。 奶奶个熊,这是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的节奏啊! 看样子还没骂到人心坎里去嘞! 赵子虎当即目不斜视,垂下的刀尖再次抬起,怒指淳于越与众儒士,声色俱厉道:“大胆酸儒,还敢狡辩,欺吾不知内情么?父皇早先便召问彼辈商议封禅大礼,彼辈却阳奉阴违,争论不定,实在是其心可诛!否则,父皇何至于强登泰山!何至于衣发尽湿!” 这也是大实话,但如此当众点破内情,下不来台的,可就不止是众儒士了。 嬴政同样难堪。 此番封禅,祖龙自有一番心路历程。 初时雄心万丈,先至峄山刻石表功,向齐鲁臣民宣召秦之功业,证明自己有封禅资格,是昊天上帝认可的人间君主。 此为自信! 至泰山脚下,又召问齐鲁儒生博士,商议筹备封禅大礼,以示认同齐鲁繁盛文华。 此为自谦! 但齐鲁儒生博士根本不给他这始皇帝面子,推诿扯皮明嘲暗讽,不免让他恼怒非常,索性抛下齐鲁儒士,霸道的强上泰山,按照秦礼禅祭天帝。 此为自负! 可结果禅祭归途便遭遇暴雨侵袭,御驾狼狈下山,让齐鲁儒士看了大笑话,仿佛冥冥中真有天帝在看,嫌弃秦礼鄙陋才降下责罚。 这让笃信鬼神天命的嬴政,心中甚是烦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封祭地母,他便要低调许多,甚至不愿让齐鲁儒士知晓用了何种礼数封祭。 此为自卑! 是的,此时的嬴政,心中多少是有些自卑的。 纵然大秦武功强盛,但有鸟用? 麾下锐士哪怕打穿寰宇,也终究是虎狼,齐鲁儒士讥讽,天帝也看不上! “陛下,臣等为封禅谏言献策绝无有讥讽之意,实是泰山封禅乃天地间最高大祭,不得不慎重。” 博士仆射淳于越再次开口,向嬴政俯首一拜道:“当年鲁国季孙氏,游泰山欲行封禅,结果被孔子耻笑,被诸民耻笑。另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齐桓公,也欲行封禅之礼,最后被管子所阻……” 这话,确实不是讽刺。 而是直白告诉嬴政,你是真的不配封禅。 “住口!” 赵子虎低喝一声,不耐烦道:“季孙氏这种人,也能和陛下相提并论?” “那齐桓公与陛下相比,也相差老远了好吧!” “不是我这为人子的给吾父脸上贴金,就是站在旁人立场,陛下的德行也足以配得上泰山封禅!” 淳于越是不怕死的,怕死便不会说前面那些话,针锋相对道:“陛下有何德行?” 赵子虎原本只是为逃脱鞭打,此时脾气上来亦是寸步不让,瞪眼嚷嚷道:“陛下一统华夏,结束数百年战乱纷争,使得万万黎庶黔首得以安居耕作,这难道不是德行吗?” 淳于越揖手,慢悠悠地说道:“秦有六世余烈,故今日之强盛!” 言外之意就是,抓条狗坐上秦王位也会有今天的局面。 嬴政浓眉一皱,丹凤眼中厉气浮沉。 淳于越此言是有其道理,六代先王秦君固然足够优秀,前仆后继将大秦国力推上巅峰。 可他嬴政即位二十八年,难道就没有半点儿功绩吗? 一句【秦有六世余烈,故有今日强盛】,俨然是把他即位以来的辛劳全给抹掉了。 随行群臣亦是愤愤怒视,恨不得拔剑砍了淳于越这老儒贼子。 始皇帝嬴政的功劳都没了,那他们把脑袋栓裤腰带上的功劳岂不是也同样被抹杀了。 正当这时,赵子虎却是撇撇嘴说道:“赵国自赵武灵王始亦是明君辈出,怎不见赵国一统天下?” 淳于越嘿然,自信满满地回道:“赵孝成王不用廉颇,长平大败国力锐减,赵王迁杀害李牧,更是自毁根基,何来明君辈出之说!” 赵子虎又问道:“那楚国自始为强国大国,先祖余烈何止六世,怎么不见楚国一统六合?” “楚王多愚昧,有识之士在前却不知。”淳于越依旧面容淡定。 赵子虎忽的露出两排大白牙,问道:“也就是说,国运昌盛与否还是要看在位君王是吧?” 淳于越神色微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入这位皇子扒开的彀中,只得硬着头皮道:“然也。” “既如此,那……” 赵子虎得理不饶人,再次朗声开口发问。 “陛下自即位,可曾荒霪怠政?” “未曾!” “陛下灭六国,可曾尽诛旧族?” “未曾。” “陛下定华夏,可曾屠城妄杀?” “未曾……” 赵子虎机关枪般又连续三问,淳于越也是连续三答,但越答,声音就越没底气。 奋六世余烈一统华夏,那确实是沾了祖宗的光。 可赵子虎所问的这三点,就是始皇帝本身的德行了。 嬴政即秦王位,已有二十八载,非但无有荒霪怠政,反而越加勤勉国事,每日批阅的奏疏竹简,需要用车去拉,哪怕此番东巡途中也未曾懈怠片刻,通宵达旦都是常事。 这等勤勉坚持,确为古今罕有! 嬴政平定六国一统华夏期间,更是展现了非凡的胸怀与克制。 六国旧族大多得以苟活,如今都被迁徙至关中,靠着曾经的财富享清福,生死无忧。 六国军民哪怕负隅顽抗,也未曾像长平之战那般被嬴政下令屠戮殆尽。 这等胸怀克制,亦是古今罕有! 细细想来,嬴政能代周称帝,也非全然沾了祖宗的光,如此君王德行,已堪称极致矣。 “此间种种,陛下如何不配泰山封禅?尔等儒士还因何推诿懈怠封禅之事?” 赵子虎握着滴血的解手尖刀跨前一步,虎视眈眈地逼问道。 “……” 淳于越与众儒士面面相觑,不乏面露惭愧者。 “彼辈食秦禄,却不忠秦事,实为不忠不义,合该千刀万剐!” “吾父终究是太过仁慈,妇人之仁矣!长此以往,额大秦国将不国啊!” 赵子虎见自己嘴炮得胜,复又捶胸顿足,俨然是一副我大秦吃枣药丸的痛心疾首之态。 再看始皇帝嬴政,此时手里还握着马鞭,人却有些懵。 自嬴政号始皇帝以来,世人称他以暴君居多,长久以来他都快觉得自己真是个暴君了。 可此时此刻,赵子虎的一番彩虹屁却是令他腰板子都直了起来。 “想不到这世上最懂额的,竟是吾儿子虎!” “子虎说的没错,额哪哪都是极好的,就是对世人太仁慈了!” 嬴政内心的自卑顷刻间烟消云散,目光落在以淳于越为首的众儒士身上,丹凤眼中凶戾大盛。 这群不知好歹有眼无珠的酸腐儒士就该通通砍了! ———— ———— 新书发布,希望大家能喜欢它。 老规矩,依旧是非正统历史文,仅供娱乐! 考究党真不要来上纲上线! 同样,也不是那种怼天怼地的历史爽文,偏日常真实,偏诙谐搞笑! 如果喜欢,请多多支持! 尽量多追读到最新章节,这关系本书的推荐,以及未来。 如果不喜欢,也请别伤害! 污言碎语者,黑名单之,禁之! —— 嗯,希望比上一本强些! 第2章 吃我喝我竟然还出卖我 想归这样想,砍肯定是不能砍的。 要嬴政就此砍了这群儒士的脑袋,那此番泰山封禅,便就真成千古笑柄了。 不过看到这些儒士哑口无言的模样,嬴政亦是心中暗爽。 嬴政揪着胡子,斜眼扫着淳于越等人,挑起嘴角问道:“诸卿,朕有子虎说的那般仁慈吗?” 众儒士你看我我看你,无人敢以言对。 包括淳于越,也是苦笑不已,揖手大拜道:“臣等有罪,请陛下责罚!” 这就纯属是摆烂了,嬴政巡游此地就是为了收拢齐鲁民心,怎么可能会治他们的罪? “小儿顽劣之言罢了,何来责罚,卿等无罪。” 嬴政漠然撂下一句话,也算是给了淳于越等人一个台阶下。 可还不等他们松口气,嬴政却又道:“朕之子虎,自幼顽劣如石,韩非亦不能教化。儒学仁德,有教无类,正可教化顽石,卿等自今日起便好生教导子虎,若能合众之力,驯服这头顽虎,朕必重赏!” 淳于越和众儒士面面相觑,迟疑扭头看向赵子虎……人呢? 方才慷慨激昂的赵子虎,此时已然不见踪影。 包括那头被宰杀的野猪也不在了,泥地上倒是有血迹拖痕,向着大营内蔓延而去。 淳于越和众儒士寻着血迹往营内瞧看,果见满身泥浆的黑胖小子,正拽着死猪的一条肥后腿,捻手捻脚趁机开溜。那背影,半分也无大秦公子仪态,反倒更像个偷猪贼! “……” 淳于越和众儒士,直看得目瞪口呆,面皮疯狂抽搐。 不愧是让法家大贤韩非也折戟沉沙的人间顽石,如此弟子任谁看了不绝望? 糊涂啊孔圣! 甚么有教无类,把话说那么满,叫后世晚辈如何自处! 他们绝望了,嬴政却是痛快了,轻轻一挥湿漉漉的大袖,御驾浩浩荡荡进入营内。 不过,痛快是痛快,嬴政余光瞥着御驾前头那隐入营帐间躲藏的顽虎,不禁又是浓眉皱起。 他命众儒士教导子虎,虽是故意恶心为难,可话又说回来,为人父者也未尝不是奢想,众儒士真能教化之。这怂娃有大智,竟可将众儒士驳倒,若能收敛顽劣心性,必为宗室虎子! 日渐黄昏,天色已暗。 嬴政登泰山禅祭,下山又遭遇暴雨,身心具是疲惫,但他沐浴更衣后并未立即休憩,又开始批阅成山奏疏,处理偌大帝国的政事。 此番东巡让他心中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感,似乎唯有更加勤勉,才能让不安稍减! “陛下,吃些肉羹吧?” 赵高端着肉羹,恭敬奉至案前。 嬴政确实饿了,便轻轻颔首。 赵高将肉羹放在案上,又将一双筷箸放入嬴政左手中。 嬴政注意力全在奏疏上,筷箸塞到手里,便自碗中夹肉填进口中咀嚼。 可旋即,却是喉结涌动:“yue~!” 仁慈的始皇帝吃吐了,吐出口中肉后,又忙是端起茶水漱口:“鞭笞今日庖厨!” 赵高见此不由神色惶恐,忙揖手道:“陛下,肉羹并非庖厨烹制,乃是公子子虎遣人送来,说是加了药材炖煮,甚是驱寒滋补。” 赢政愣了愣,想起黑胖小子在辕门前宰杀的野猪。 “这怂娃往日与朕不甚亲近,竟还知晓送一碗肉羹来,这倒是难得孝心……” 他口中说着,低头看向碗中肉羹,而后表情一滞,心中那点温情,瞬间又灰飞烟灭。 因为漆碗中根本就没有正经的好肉,净是庶民黔首也不愿吃的猪下水。 他呕吐,便是吃了一截肠头所致! “逆子,额早晚抽死他个怂乖!!!” 嬴政恨恨地骂了一声,挥手让赵高端走猪下水。 赵高不敢怠慢,赶忙将猪下水撤下,很快又为嬴政换上一碗羊肉羹。 但是嬴政吃了一口羊肉后,却又是皱起浓眉,似乎很不满意。 赵高知他今日心中郁郁,在旁大气也不敢出,已经做好去鞭笞庖厨的打算了。 “把那逆子送的肉羹端来。” “啊?” 赵高懵逼,反应片刻后,才又揖手:“唯!” 幸好那碗猪下水还没倒掉,因为他先前尝毒,觉得挺对胃口,想留着自己吃呢。 此刻既然嬴政还想吃,赵高只得咽着口水,巴巴又将之端来放在案上。 “朕食肺,卿食肠,可好?” 嬴政看出自家这信臣嘴馋了,便将猪下水往案头推了推,与之分食。 赵高并非内侍,乃正儿八经的上卿,善于车骑,精通律法,博闻强记,又写得一手好字。 故而甚得嬴政信爱,令他教导小公子胡亥,同席同塌同食,皆是常事! “唯。” 赵高揖手一礼,拿了筷箸自案边跪坐,君臣二人分食一碗猪下水。 嗯,其实也可以叫卤煮火烧,味道厚重香醇,又有野葱野韭菜的辛辣! 方才嬴政吐了肥肠,可卤煮汤汁的美味却留在了嘴里,再吃羊肉就显得寡淡了,这才让赵高把卤煮端回来。此时他避开大肠,只食用肺片,不禁连呼美食,脑门上吃出一层热汗。 “唔,卿且尝尝,这碗底还有奇特美食,甚是可口。” 嬴政吃出了盖在肠肺之下的切块火烧,以及油炸的三角豆腐,便让赵高也品尝。 赵高先是尝了一块火烧,又迫不及待夹食一块油炸豆腐,摇头晃脑赞道:“吸饱浓郁汤汁,前者吃来有麦香,后者吃来有菽(豆)香,当真醇厚无比。” 嬴政颔首赞同,同时下筷如飞。 赵高浅尝辄止,将始皇帝爱吃的留着,只吃口味独特的肠头。 君臣二人片刻功夫,已将一碗卤煮火烧吃光。 意犹未尽! 两个壮年男子,一碗卤煮火烧,如何能吃饱? “这怂娃倒是怪会在嘴上抓挠。”嬴政放下筷箸,嘿然嗔骂道。 赵高为他奉上绢帕擦嘴,而后端起碗底汤汁,仰脖一饮而尽,咂嘴道:“子虎公子今日驳斥众儒,实让人出了口恶气,陛下倒也不必苛责过多。” 嬴政不置可否,抬眼道:“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怂娃驳斥众儒,只是想逃避朕的责罚而已。” “再者,纵然众儒难堪,你我君臣又何必沾沾自喜,那不过是意气之争尔。明日封祭,大秦仍会被彼辈看笑话,往后谣传开来,更会被齐鲁万民耻笑!” 赵高收拾着碗筷,略做沉吟道:“子虎公子今日既能驳斥众儒,却不知能否令众儒俯首帖耳,甘为陛下筹备明日封祭?” 嬴政浓眉一挑:“指望那顽劣怂娃?” 赵高将碗筷递给内侍,揖手道:“顽劣之人必有顽劣之智,试问一番也无妨。” 嬴政扔下擦嘴绢帕,长身而起:“卿所言有理,这怂娃打小鬼点子就多,且去试问一番,纵然无功……咱也可吃个饱腹!” 赵高莞尔,起身随行。 君臣二人出了御帐,在禁卫与侍者的拥簇下,直奔毗邻的宗室子弟营区。 赵子虎的营帐很好找,只要嗅觉没失灵,寻着浓郁的肉香味走便是,绝对错不了。 “你们是没看见,我举着解手刀一瞪眼,淳于越那老儒好悬没被吓的尿湿衣襟,就差趴泥地里向父皇请罪了。” “公子今日确实威风,吾等敬你一杯。” “饮胜!” 毡帐外,几口大釜炖煮着杀猪菜。 毡帐内,一群公鸭嗓的少年,正自吹皮喝酒。 嬴政透过敞开的帐帘看进去,不禁面皮一阵抽搐。 王翦的长孙王离,李斯的长子李由,以及胡亥等几位年幼公子,全部都在里面。 其中最扎眼的,要属赵高的闺女,俏脸喝的红扑扑,混在一群臭小子堆里,简直让人没眼看。 嬴政扭头看赵高,发现好基友脸都绿的发光了。 “参见陛下!!” 为大釜烧火的侍者,看到了夜色中走来的嬴政一行人,忙是起身高声行礼。 毡帐内吹皮喝酒的少年们,闻声顿时如同老鼠见猫。 藏酒的藏酒,整理衣冠的整理衣冠,还有那往桌案底下钻的怂货,一时好不混乱。 王离年岁较大,第一个系好武弁,慌忙出帐向嬴政见礼:“臣,王离,参见陛下!” 嬴政没好气瞪他一眼,也不说让免礼,径直自其身边路过,进入毡帐中。 王离与帐中闲散少年们都不同,在东巡之前,嬴政念在恩师王翦劳苦功高时日无多,为安抚其心,便让王离承袭了武成彻侯的爵位,原封不动。 今日登泰山禅祭昊天上帝,王离与其父王贲都是随驾臣子中一员,可现在却又混在少年堆里。 这落在嬴政眼中,多少有那么点未脱纨绔稚气,不堪大用的意思! 砰—— 嬴政进入帐中,抬腿便是一脚,将小胡亥从桌案底下了踢出来。 而后,板着国字脸,扫视帐中诸少年,问道:“尔等是哪里来的酒水?” 诸少年面面相觑,半晌无人敢言。 嬴政丹凤眼微眯,冷喝道:“说!” 诸少年吓得齐齐打个激灵,而后齐刷刷抬手指向黑胖小子。 “是皇兄(子虎公子)私藏的。” 赵子虎怒视众人,不禁气急大叫道:“你们这群没义气的家伙,吃我的喝我的,竟敢出卖我!!!” 第3章 打我儿子,你是真舍得! 嬴政冷哼一声:“不出卖你,难道等着被你连坐受罚吗?” 赵子虎:“……” 这话,让人没法反驳,秦法是反人类的,哪怕父亲犯了罪,做儿子的也得告发,否则便要连坐受刑。 这大抵也是齐鲁儒士,鄙弃大秦君臣的原因之一! 中原诸国的百姓,不是虎狼蛮夷的秦人,他们不需要反人类的秦法约束,他们是深受礼法熏陶的华夏正统,你让他们告发至亲至友,绝对吐你一脸唾沫,而且以后见你一次吐你一次! “怂娃,你哪里藏来的酒水?” 嬴政跪坐在摆满肉食的上首桌案后,沉声责问道。 赵子虎悻悻道:“自酿。” 赢政浓眉皱起,原本只是佯装恼怒的面上,隐隐多了一丝真怒气:“逆子,你竟敢违抗朕的禁令?” 商鞅之法并不禁酒,只是增加了数倍的重税,让黔首庶民消费不起,让有余粮的富农,酿了酒也卖不掉,进而达到节约粮食的目的。 而他嬴政统一六国后,则直接将禁酒令,明确写进律法里,除了掌管天下百工的少府,谁敢浪费粮食酿酒,便是重罪。 这大抵也是华夏诸民,骂他暴君的原因之一,做事太绝户了。 但别人骂归别人骂,如今连亲儿子,也公然违抗他颁布的禁令,这就很让他恼怒了! “陛下,马鞭在此……” 赵高很积极的为嬴政递上鞭子。 这天杀的孬怂,敢拉着我家闺女胡混,定要打一顿狠的! 赵子虎眼看嬴政要接鞭子,不由瞪眼骂道:“姓赵的,你……我不是说你啊父皇,我是说赵府令……赵高,你急着递鞭子想干甚么,酿酒你闺女也有参与!” 赵高愣了愣,忙是缩回鞭子。 他善于车骑,但或许因为太擅长,骑马太多伤了某处,一辈子也就这一个独女,可不舍得打! 嬴政伸手接鞭,却接了个空,不禁无语发出鼻音:“爱卿……” 打我儿子,你是真舍得,现在沾上你闺女,难道想包庇? “陛下,吾女精熟大秦律法,断然不会违背陛下的禁酒令,其中定有隐情!” 赵高义正言辞解释,而后看向自家俏脸红扑扑的闺女,怒声诘问道:“貂蝉,你怎么敢跟子虎公子一起酿酒,难道忘了大秦律法吗?” 嗯,他闺女的大名叫貂蝉,其出生时宗室子弟前去祝贺,赵子虎见小女婴胖嘟嘟的可爱,便随口说了一句吉祥话:【长大肯定跟西施昭君貂蝉玉环一样好看】 赵高只知西施的大名,却不知另外三位是谁,好奇之下询问年幼的赵子虎,听了一通含糊其辞的胡扯后,便定下了貂蝉之名。 说起来,算是赵子虎给他闺女起的名,所以他闺女打小也爱跟在赵子虎屁股后面玩! “嗝~” 貂蝉嘴巴张开,先打了个酒嗝,缩着脑袋赧然道:“我与子虎公子酿酒,用的不是粮食,并不违背陛下禁令律法。” 赵高愣了愣,恍然道:“果酒?” 貂蝉点头:“然也,梅子酒。” 嬴政听着父女的对话,却是面露狐疑,伸手从桌案底下摸出一个黑釉陶罐,凑到鼻子下闻嗅里面的酒水。 而后,又把手伸进去,沾了些在口中品尝,半晌才哑然道:“此酒醇厚清冽,便是粮食酿造的酒,也不如它多矣。” 说着,看向赵子虎,转怒为嗔道:“你这怂娃,倒是好运道,竟然能酵出好果酒!” 果酒的发酵技术,在这先秦已经普及民间,只是并不成熟,发酵出来的酒水,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醋,黔首庶民也甚少愿喝,只用作烹制食物的佐料,也就是真当醋用。 若偶尔撞大运,发酵出一次好果酒,那更不舍得喝了,卖与豪绅官宦之家,便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父皇喜欢便好。” 赵子虎眼看不用受罚,也松了口气。 嬴政向一众少年轻挥大袖:“尔等各自歇息去吧。” “唯。” 众少年如蒙大赦,齐齐揖手一礼后,瞬间做了鸟兽散。 赵子虎也夹杂其中,跑的最快。 嬴政眨了眨丹凤眼,无语道:“子虎,这难道不是你的营帐么,你想去哪里歇息?” 赵子虎脚步一顿,转身恍然拍了拍脑门:“啊对,这是儿臣的营帐……真是醉了,晕头了,父皇不提醒,儿臣险些忘了。” 众少年越过他,留给他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顷刻消失在夜色中。 嬴政指了指下首道:“且入席,陪为父饮几杯。” 赵子虎咂嘴,只得听命,走到毡帐角落,掀开一块蓑席,拿了坛新酒,在嬴政下首跪坐。 不过,他刚坐下,嬴政却又起身,腾腾几步走到他取酒的角落,掀开那蓑席查看。 蓑席下是码放整齐的黑釉陶罐,足有数十个用竹筐乘着,每个都比人头还大,罐口封着密实麻布和黄泥。 那黄泥封上,另写有缺笔少画的毛笔字迹。 嬴政早已下令,帝国公文往来,皆用简化的隶书,此时见到这比隶书,更简化数倍的文字,诧异哑然之余,倒也勉强能看懂。 梅子,桃子,桑葚,杨梅,枇杷…… 这些简化文字,显然是用来标识,罐中之酒是用何种果类酿造。 此时乃是夏初,上书果类,则皆为应季成熟的果类。 赵子虎在旁出声道:“父皇,全都是果酒,没有浪费粮食。” 嬴政回头看他一眼,似乎是不肯轻信他的话,便向赵高轻轻招手,又指了指众多陶罐上的泥封。 赵高默契,立即叫上几名内侍,一起上前动手,拍开泥封揭开麻布,一一检查罐中酒液。 赵子虎在后面看的直咂嘴:“还没到时候呢,进了细菌跑了味道……” 半晌,赵高检查完毕,被酒气熏得头昏脑涨,脸庞通红的向嬴政揖手道:“陛下,皆为果酒,滋味各异,甚是醇美。” 嬴政哑然颔首,重新坐回首位,沉吟开口道:“子虎,你用的甚么法子酿造果酒,竟是罐罐皆成美酒?” 赵子虎看他这模样,也明白了他心思,松口气之余,揖手道:“貂蝉妹妹见儿臣爱喝酒,平日自己瞎琢磨的,总结归纳几次,近来才找到窍门。” “父皇若是需要酿造果酒之法,明日我让貂蝉妹妹将法子写下来,交予少府令甘罗。” 嬴政莞尔颔首:“你倒是懂朕心思,甚善!” 说罢,又看向赵高道:“赐貂蝉金十镒,封第五等大夫爵。” 赵高脸庞顿时更红了,双手一揖高举过头,大拜而下朗声道:“臣代貂蝉,叩谢陛下封赏!” 嬴政大悦,拂袖道:“有功当赏,爱卿免礼。” 第4章 这瓜怂果然是没正经主意! 在这堪比蛮荒的先秦,未开发的山川大泽,不知有多少,生长其间的野果,更是不知有多少,只是野果未加培育,酸涩难以入口,少有甜美果实,百姓家但凡有余粮,便不愿食用。 如今有了这果酒酿造之法,那些注定要糟烂在深山野林中的野果,便是上佳的酿酒原料。 嬴政颁布法令,禁制民间用粮食酿酒,让华夏诸民骂他做事绝户,现在少府只需将果酒酿造之法推广至民间,往后看谁还敢骂? 额教你省粮食,却仍有美酒喝,你要是再骂,额便砍你脑袋,你死了也没地说理去! 嬴政心中痛快,食欲便来了,让内侍拿来青铜酒樽,斟满一杯梅子酒,一边啜饮一边从面前的漆盘中捏肉吃。 他竟是旁若无人的吃喝开了! “唔,此肉也甚是有滋味,爱卿来尝尝。” 嬴政有好东西,总不忘好基友,招呼赵高一起吃喝。 赵高揖手一拜,也自入席吃喝,君臣二人一口酒一口肉,好不痛快。 他们俩占据的首位席案,原本是属于赵子虎的,案几上也全是赵子虎爱吃的,他们俩吃爽了,赵子虎却只能眼巴巴吞口水。 “怂娃,这是甚么肉,怎么如此有嚼头?” 嬴政吃中了一盘卤肉,但却分辨不出是甚么肉,便抬头问道。 赵子虎眼看自己最爱吃的口条,要被两人造光,正琢磨着怎么让他们嘴下留情呢,闻言立即答道:“此为口条。” “粗俗点说,就是猪舌头,平常伸在猪嘴外面,哈喇子顺着流的猪舌头,父皇吃着这猪舌头,有没有一种与猪搅舌的感觉……” 嬴政和赵高吃口条的动作一顿,喉头上下涌动,感觉要吐! 嬴政放下酒樽,伸出手。 赵高默契递上鞭子。 赵子虎立即话锋一转,做道:“这猪舌头最是柔韧不过,烹制也最有讲究,反复洗涮数十次,再用冷水去煮,加入酒液去腥。” “煮好后,用刀子刮去外皮,.只留干净柔韧的舌肉,再以各种香料炖煮入味,食用时切片,拌上捣碎的野葱野韭菜,口感劲道辛辣鲜香,实是人间至味。” “只可惜,没有蒜也没有辣椒,若是拌上蒜汁,拌上辣油,则更美味十倍……” 嬴政听得满意颔首,这才放下马鞭继续食用:“何为蒜?何为辣椒?” 赵子虎凑到近前,一边夹食口条,一边解释道:“蒜乃西方域外诸国之产物,穿过大月氏一族的领地即可寻得,是上佳的香料佐料。” “辣椒则在海外,乘船航行十万八千里,有一大陆地,广大尤胜大秦数倍,物产丰饶也尤胜大秦数倍,辣椒便生长在此处……” 他倒也不藏着掖着,信口胡诌想到甚么说甚么。 嬴政和赵高见怪不怪,只是当故事听,倒也颇有谐趣。 毕竟赵子虎年幼时,就把四大美人编排出来了,其中除了西施世人皆知,余下三位不存在的美人,他也说的煞有其事。 是以,君臣二人对他的奇思妙想,早已不觉惊奇。 “那炖煮的肠肺可还有?” 一盘卤口条,顶不住三人吃,顷刻已经光盘,嬴政又惦记起先前吃的卤煮火烧。 赵子虎摇头:“一头野猪,小肠头和猪肺,也就那么点,炖了一大碗,全给父皇送去了。” “不过,儿臣这里还有一道类似的菜肴,是以肥嫩的大肠和猪肚加入药材炖煮,名为葫芦头泡馍,滋味尤胜卤煮火烧。” 身为关中人,他还是更喜欢吃葫芦头泡馍,所以先前把卤煮给嬴政送去,自己留了爱吃的。 至于他在辕门外嚷嚷的灌血肠……捅死野猪后被那帮儒士一耽搁,猪血都流进泥地里了,甚是可惜! “怂娃当真会在嘴上抓挠。” 嬴政吃着热气腾腾的葫芦头泡馍,一边把肥肠挑给赵高,一边摇头感叹道:“你若把鼓捣吃食的心思,分出三分用在修文习武上,朕何至时时想鞭笞你。” 赵子虎自己也捧了一碗,吃的唏哩呼噜,闻言却是嘿然道:“儿臣投了个好胎,已然贵为大秦公子,修文习武有个基础即可,再勤奋太多又有何用?” 嬴政脱口而出道:“朕未立太子,你难道不想争一争?” “胡亥那怂娃,而今小小年纪,便已是懂得在朕面前讨巧卖乖,你比他还大几岁,怎不知进取?” 这话,是说给赵子虎听。 但却把赵高听得冷汗直冒,拿筷子的手都哆嗦了。 胡亥是他赵高教导的公子,嬴政说胡亥小小年纪已有野心,不论有没有责怪之意,都是他赵高的失职。 而且该说不说的,胡亥的野心还真就是他教出来的,嬴政这番话也未尝没有敲打他之意! 赵子虎看了眼脑门冒汗的赵高,莞尔道:“去争那太子之位,只会讨巧卖乖可不够,大兄仁义刚勇,朝臣皆交口称赞,儿臣纵然肯下苦功,恐怕也争不过大兄!” 嬴政嘎吱嘎吱嚼着猪肚道:“那朕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做得好,便可在群臣面前露面,赢得大大赞扬,可好?” 赵子虎摇头:“不好。” 嬴政丹凤眼微眯,放下碗筷摸向马鞭:“嗯?!” 赵子虎点头:“好。” 嬴政重新端起碗筷,略作沉吟道:“今日你在辕门前驳斥众儒,有理有据涨我大秦志气,已然在百官面前露了脸。” “但明日,还有一场大祭,你可想个法子,令众儒俯首帖耳,甘为前驱筹备,如此群臣必然更加爱你,便是禁军锐士们也会敬你!” 赵子虎迟疑问道:“今天不是已经登泰山封禅了吗?难道明天还要再爬一次泰山?” 嬴政往嘴里扒拉泡馍的动作一顿,很想一筷子戳死这不学无术的瓜怂。 赵高正自后怕呢,闻言便回过神,继而好悬没笑喷。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的重要性,是排在戎前面的,而赵子虎身为大秦皇子,居然连祀都没学明白,这可真心够掉价的,看样子也是真没有争太子位的心思! “公子,封禅二字是分开的,报天之功是为封,报地之功是为禅,今日登泰山是祭天,明日祭地则不用爬山登高,寻一矮坡或小山即可。”赵高幽幽解释道。 赵子虎恍然颔首,扒拉着葫芦头泡馍冥思苦想,半晌才在嬴政和赵高的期盼目光中开口,道:“父皇下道旨意就是,让众儒拿出定计去筹备,明日午时之前搞不好,全砍了脑袋做祭品。” 嬴政:“……” 赵高:“……” 这瓜怂果然是没正经主意! 要是能那么干,还用你说么,以大秦君臣的脾气,早把他们脑袋剁下来,跟三牲一起摆祭坛上了! 第5章 子虎公子,怕是要逃亡了 “当然,事儿这么办,却不能这么说。” 在嬴政和赵高的无语中,赵子虎终于咽下嘴里的劲道猪肚,大喘气道:“便如今日,父皇登泰山祭天。” “儿臣听王离说,那雨早不下,晚也不下,偏偏只在祭礼结束时,下了那么一阵。” “依儿臣看来,那必是昊天上帝,祝佑我大秦,才特意降下的甘霖。” “此等祥瑞之兆,父皇当明发天下,告知华夏诸民,普天同庆!” 嬴政:“???” 赵高:“???” 君臣二人懵了,端着碗拿着筷子,却是瞠目结舌。 这怂娃,哪里学来的名家本领,这是把黑的说成白的啊。 但,还真就是这个理儿,那场祭礼结束后的暴雨,可以看作是天帝的愤怒惩戒,也可以看作是天帝的祝佑甘霖,怎么说都是它! 赵子虎端起梅子酒饮了一口,在君臣二人的惊疑不定中,继续道:“今日登山祭天,齐鲁儒士们推诿未去,却见昊天上帝降下甘霖祝佑大秦,无不心生悔意,自觉已是违背天意。” “故而明日祭地,齐鲁儒士们一反常态,踊跃当先筹备祭礼,父皇厌弃彼辈不允,彼辈却要以死相逼,当场自刎了几个,于是父皇只能答应,安抚彼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嗯,就用这套词,同样明发天下!” 嬴政:“!!!” 赵高:“!!!” 甚么叫颠倒黑白? 这大抵便是了! 君臣二人面面相觑,半晌皆是失声大笑。 嬴政用筷箸点指赵子虎,笑骂道:“果然是顽劣之人,必有顽劣之智,朕颁布法令,禁止以粮酿酒,你为了在嘴上抓挠,便琢磨以野果酿酒,偏偏还真被你琢磨出来了。” “而今,一场扫兴的泰山封禅,从你这顽劣之人口中说出,咱大秦虎狼成了坦荡君子,那齐鲁儒士成了狭隘小人,真乃是颠倒黑白乾坤倒置!” 赵子虎一口气抽干偌大酒樽,吐着酒气道:“甚麽颠倒黑白,甚麽乾坤倒置,如今是大秦说了算,如今是父皇说了算,您说它是白,它便不是黑,谁也不能更改!” “大秦一天不崩,这便是真事,任齐鲁儒士如何解释,它也是真事!” “大秦哪天若崩,纵然父皇仁慈,齐鲁儒士说父皇残暴,那父皇便是残暴的,谁也无法替父皇辩驳!” 嬴政笑声渐止,上下打量着已有醉意的赵子虎,浓眉微微皱起,道:“吾儿这番话,听来固然霸道提气,可却更暗藏燥郁戾气,为何?” 赵子虎一滞:“有吗?” 嬴政颔首:“然!” 赵高跟着点头:“然!” 赵子虎挠了挠下巴,苦思片刻才道:“许是父皇与赵府令来打秋风,吃光了儿臣爱吃的美食,故而让儿臣心中烦躁吧。” 这当然是胡扯。 他心中的燥郁戾气,是对未来命运的彷徨。 此番陪驾东巡,如果能遇上徐福那神棍,他非得请命一起出海寻仙药,去给小日子当祖宗不可! “你娃素来不与朕亲近……” 嬴政也知道赵子虎是胡扯,放下吃喝干净的漆碗,长身而起道:“也罢,你也大了,朕便不问你心事。” 他膝下有子二十三人,这还不算闺女们,生活中不可能面面俱到,繁重的国事,也让他没有精力面面俱到。 赵子虎纵然异类,也只是他众多孩子中的一个,他不可能像一位普通父亲那般,去时时关心赵子虎的成长烦恼,他能做的,便是为赵子虎寻找合适的师长教导。 帝王家没有许多儿女情长! “安生歇息,明日禅祭,你也随驾前去。” 嬴政最后撂下一句话,脚步已在向帐外走。 不过,走到毡帐门口时,他却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道:“今日在辕门前,朕已诏令众儒士,日后时时教导于你。” 赵子虎愕然:“他们教导我?那韩大忽悠怎麽办?” 嬴政捋须一笑:“皆为你师,随你处置!” 说罢,看向赵高,指了指那先前开封的数十罐新果酒,这才继续迈步前行,消失在帐外夜色中。 赵高则招呼了一屯禁军锐士,一人一罐抱起新酒,全部打包带走。 赵子虎哪肯干,立即快走几步,揪住赵高的束腰革带,道:“赵府令,莫要做事太绝户,给我留几罐嘛,我刚才可是为貂蝉妹妹请功了。” 赵高向嬴政离去的方向一揖手,板着脸道:“高奉陛下之令,还请公子勿使高难做。” 赵子虎见他不给面子,顿时也把脸拉下来了:“父皇什麽时候给赵府令下的令,我怎没听见?” 赵高无奈:“公子没听见,难道也没看见……陛下方才看着我,又指了指这些陶罐,分明就是要我带走。” 赵子虎胖脸绽放笑容:“依我看,父皇是想让赵府令把酒喝光!来呀,喂赵府令喝酒!” 一众禁军锐士闻言,却是好悬没笑喷,犹豫着要不要给赵高灌酒。 赵高:“……” 果然是顽劣之辈,这颠倒黑白的本事,用的实在太过娴熟。 他若去追嬴政讨一道口谕,却显得他办事不利,连个娃子都摆不平! “留给子虎公子三罐……” “五罐!” “留五罐……” 赵高彻底没脾气,让禁军锐士留下五罐酒,逃也似匆匆离去。 嬴政尚未走远,赵高很快追上,惭愧的将赵子虎强留五罐酒之事禀报,嬴政听的莞尔:“怂娃凭本事强留的酒,便给他吧……宣召韩非前来见朕。” 赵高揖手:“唯。” …… …… 刻钟后,满身酒气的法家大贤韩非,被赵高卸了佩剑,领着进入御帐。 “臣,韩非,拜见始皇帝陛下!” 韩非揖手向上首行礼,虽醉却不乱礼数。 嬴政已经又在批阅竹简奏疏了,头也不抬问道:“子虎心中戾气深重,你为子虎之师,可知为何?” 做父亲的大抵便是这般,在孩子面前总不愿表露太多,但私下却又比谁都上心。 韩非眨了眨眼,迟疑揖手道:“臣,不敢说。” 嬴政微愣,终于抬起头,看向韩非那双眼神飘忽的眼眸,皱起浓眉道:“且言,朕不罪!” 韩非咬牙,揖手拜下道:“子虎公子,怕是要逃亡了。” 嬴政这次是真愣了,半晌也没回过神:“逃……逃亡?!!” 第6章 杀谁才能消解六国之民的怨愤? 韩非肃然揖手道:“然也,逃亡!” 嬴政浓密的胡须微微颤抖着,面上愕然渐渐变为阴沉:“他可是做下了天大错事?” 秦法自商鞅始,便刑上王孙公子。 先祖惠文王赵四儿,未继位时便因过错,险些被施以刑罚,后因贵为太子储君,没有刑上君王的道理,才免于责罚本人,让教导不严的师长代为受过。 而赵子虎,投胎技术略逊先祖赵四儿一筹,他不是太子储君,也不是众望所归的长子,就是二十三位公子之一,排在第十八位。 若是顽劣过头犯了大错,想逃亡倒也在情理之中。 “去,将那逆子召来!” 嬴政丹凤眼中隐含煞气,冷冷向赵高道。 赵高揖手:“唯。” “不可……不是啊……” 韩非想拦,可赵高根本不理他,人已经按着剑,快步出帐而去,韩非大急,又回头向嬴政道:“子虎公子虽顽劣,却不从曾触犯律法!” 嬴政浓眉拧着,却越发疑惑:“既然未犯大错,他贵为公子,因何要逃亡?” 韩非花白眉毛一颤,再次讷讷陷入迟疑。 嬴政不悦道:“朕不因言治罪,但欺瞒君上,却是为臣者之大罪,卿乃法家大贤,岂不知此理?” 韩非无奈苦笑,只得揖手直言道:“子虎公子欲逃亡,便是因为学透了臣的法家道理,自觉秦之大限将至,遂想趁早脱身避世。” 嬴政一滞,脑海中回响起,赵子虎那些猛一听很霸道提气,实在暗藏燥郁戾气的话语。 秦不崩,假事也是真事…… 秦若崩,仁慈也变残暴…… 此时结合韩非之言,细细品砸其味,确实是满含忧患,似乎很不看好大秦之国运! 嬴政回过神后,却是再次疑惑追问:“卿是如何得知,那怂娃想逃亡避世?” 这韩非固然是法家大贤,可赵子虎却不怎么喜欢这位老师,张嘴闭嘴以大忽悠称之。 虽然不知大忽悠是何意,但肯定不是好词就对了。 师徒关系不怎么亲密的情况下,韩非又如何能得知赵子虎的秘密呢? 韩非解释道:“此事,子虎公子确实未曾向臣提及,但日常言行中难免露出心迹,臣早已察觉不妥,多年来数次试探询问,皆被子虎公子搪塞,口风甚紧。” “直至前两日,子虎公子在酒醉之际,玩笑般询问为臣,可有携家带小出海逍遥之念,便如那殷商遗臣箕子!” 嬴政恍然,这就说得通了。 韩非老辣,大智通天,能看出赵子虎心迹,倒也不奇怪。 而那殷商遗臣箕子,则是能说明很多问题。 周武王伐纣灭商,殷商宗室贤才箕子,不愿为周武王之臣,便带着心怀故国的殷商遗老遗少,出海东渡至朝鲜半岛,建立箕子朝鲜,做了个化外之王,一直到现在,箕子朝鲜还挺牛呢,没向大秦臣服。 而韩非,其实也是韩国宗室子弟,与箕子的命运颇多相同,国家没了还险些被老同学李斯害死在秦国,是赵子虎的出现,才让他阴差阳错捡回一条命。 另外,赵子虎也是大秦宗室公子,他不看好大秦国运,想趁着御驾东巡至大海,拉着同命相连的老师韩非,效仿箕子出海,就很合理! “怂娃哪来的怪心思……” 嬴政捋着胡须沉吟良久,才又缓缓开口道:“秦以法家强盛,卿之法家学说,朕更推崇研读,常以此治国。” “而今,大秦一统诸夏,卿之学说居功甚伟,不比商君书的功劳小,因何他学透了,却觉大秦国运将至?” 韩非听着这饱含溢美的言语,却没有什麽自矜之色,反而神色凝重的反问道:“陛下当真认为法家,能让大秦国运昌盛吗?” “然……” 嬴政下意识颔首,口中也给出答复,但嘴巴张开后,似乎又想到什么,说出来的‘然’字,突然变得底气不足。 韩非见他如此,便揖手道:“关于法家,臣曾与子虎公子有过辩论,子虎公子所言虽荒诞不经,可事后臣细细想来,却觉颇有道理。” “他言,秦非强在法家,而是强在变法,想要常盛久昌,便需因时适宜。” “而陛下一统诸夏,这三年来虽有变法,虽是谋略深远,却仍大体沿用商君之霸术,好比牛不喝水强按头。” “惠文王车裂了商君,便如同杀掉强按牛头之人,让已经学会俯首饮水的犍牛,消解满腔怨愤,俯首甘为孺子牛。” “不知陛下的法令,推行成熟之后,要杀谁才能消解六国之民的怨愤?” 嬴政被问的张口结舌,脑海中炸雷连响。 杀谁? 杀他自己! 因为,书同文、车同轨、改币制、统一度量衡,包括细枝末节的禁酒令等等,都是以他这始皇帝之名颁布。 这些法令,每一项都触动着原六国百姓的根本利益! 书同文,得罪的是六国所有士人,好比当年的殖民时代,殖民者颁布新政策,作为被殖民的你要熟练的运用他国文字进行写作,不学你就没资格考研考公,就问你气不气? 车同轨,得罪的是六国所有富农以上阶级,好比你辛辛苦苦存钱,终于买了一辆家用车,然后殖民者新政策出台,轮间距你得重新调整,改装费用自己掏,还问你气不气? 统一度量衡,这就更波及所有人了,你家里都穷的叮当响了,祖辈传下来的称量工具,一直都用的不错,殖民者突然说不能用了,你得重新打造一套合乎标准的,费用还是你自己掏,再问你气不气? 最牛逼的是改币制,你好不容易存点钱,殖民者一道令下,全成了废铜,富豪秒变赤贫,你急眼吗? 还有那些细枝末节的禁令,以及动辄连坐的反人类律法,都让六国百姓,敢怒而不敢言! 他嬴政活着,原六国百姓惧他,纵有怨愤,自不敢闹。 可他已年近半百,操劳国事倍显苍老,惠文王在他这个年纪,已经躺陵墓里去了,他感觉自己也差不多了。 若他死,谁能震住六国怨愤? 没有人! 哪怕长子扶苏顺利继位也镇不住,天下大乱是必然的,只看能否平定动乱? 能否让大秦延续下去? 能吗? 赵子虎显然感觉不能! 所以他选择谋划逃亡! …… …… 第7章 子虎可为二世皇帝否? “陛下,子虎公子已到!” 御帐外响起赵高清朗的通禀声。 “呼……” 御帐内,木然中的嬴政,突然如溺水得救般,长吸一口大气,脸色白的吓人,汗水也已然浸透衣襟。 他终于明悟此番东巡,心中那强烈的不安感,到底来自何处! “带那怂娃进来。” “唯。” 赵高领着睡眼惺忪的赵子虎进入御帐。 赵子虎打着哈欠揖手行礼:“父皇又召儿臣,所为何事?” 而赵高,眼见嬴政脸色白的吓人,忙是越过内侍和禁卫奉上茶水。 嬴政确实感觉口干舌燥,接过漆杯便一饮而尽,饮完了似乎还觉不解渴,又直接端起黑釉陶壶,嘴对嘴的一通猛灌。 稍倾,一壶茶水下肚,嬴政苍白的面色,终于回转红润,强忍着打水嗝的冲动,向赵子虎招了招手:“且来与朕同坐。” 赵子虎揖手,依言行至案下跪坐。 嬴政开始上下打量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他每一根汗毛都看清。 赵子虎被打量的睡意全无,被打量的浑身发毛,差点脱口来一句:【您是不是知道我是穿越者了?】 他强忍着别扭,眼角余光瞄向自己的老师韩非:【你这大忽悠,难道又告我刁状了?】 他之所以用大忽悠称呼韩非,完全是因为当年韩非入秦,是为了忽悠嬴政,谋划疲秦之策,进而延缓秦国吞并韩国的步伐。 但结果,韩非跟那位姓郑的水利专家一样,属于肉包子打狗,反倒为秦所用。 “咳……” 韩非刚才揭了赵子虎的老底,心中有亏,正努力做隐形人呢,见他目光看过来,便轻咳一声,捋着花白胡须,做和蔼师长之态,向赵子虎微笑颔首:【不要瞎想,为师怎会告你刁状?】 赵子虎不吃他这一套,当即呲牙以对:【你少来,以前告的刁状还少吗?】 师徒二人眼神交锋,你来我往好不激烈。 嬴政顺着赵子虎眼神看向韩非,招手道:“爱卿,也来与朕同坐,朕有事与你相商。” 这就从卿升级成爱卿,还能同席而坐了。 韩非暗暗摇头,心说那尉僚对此君的评价,果然是半点不假,用不着你时,摆着君王架子,威严如同神祗,一旦用你时,便捧着你,敬着你,恨不得缠在你身上。 但谁让他是始皇帝呢,他威严还是亲厚,你都要接着,除非你能像尉僚那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话说又回来,那尉僚帮着嬴政一统华夏后,便急流勇退,也未尝不是跟自己的顽徒一样,看透了大秦结局! “臣,遵旨。” 韩非揖手一礼,醉醺醺提起衣襟至案前,与嬴政同席跪坐。 嬴政闻着他身上略带水果甜香的酒气,便又吩咐赵高取来果酒,与韩非对饮道:“爱卿可喜此酒?” 韩非一尝便知,这是赵高之女,为赵子虎酿造的果酒,颔首道:“甚爱之,奈何子虎公子吝啬,不愿多赠臣几罐。” 赵子虎在旁边瞪眼:【这都当着我的面告状了,还说不告刁状?!】 嬴政莞尔:“怂娃不知孝敬师长,却是该罚,他那果酒,朕已全部带回,稍后爱卿可带走十罐。” 韩非放下酒樽,揖手道:“臣拜谢陛下赏赐!” 嬴政摆手,让他收了礼数,而后亲手为他斟满一樽酒,对饮道:“以爱卿之见,子虎可为二世皇帝否?” “噗~!” 韩非刚喝进嘴里的果酒,直接喷了个漫天开花。 坐在对面的赵子虎,亦是浑身一哆嗦……嗯,被喷了个满头满身! 但赵子虎却没心思去擦拭,只是愕然看着嬴政,满脸不敢置信。 先前在他那里,嬴政说让他争太子位,恐怕嬴政自己都没当真,赵子虎听了也没当真。 毕竟,大兄扶苏实在太优秀,众望所归又名正言顺! 可现在,嬴政直接跳过太子储君的步奏,拿二世皇帝的话题往他身上聊,这就很吓人了。 便是赵高,在旁边也懵逼了,眼珠子瞪得溜圆! “咳咳咳……” 韩非撕心裂肺的一阵咳嗽,好半晌才顺过一口气,看了看满脸认真的嬴政,又看了看满脸酒水的懵逼徒弟。 最后,目光回转向嬴政,揖手道:“可为……宗室贤臣,不可为二世皇帝!” 赵子虎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这老师还算有点良心,没把他往火坑里推。 但,嬴政似乎有些不满韩非的回答,追问道:“爱卿此言何解?” 韩非略略沉吟才道:“子虎公子纵有大智,行事却不长久,也太重私义。” “如此秉性,难以似陛下般,数十年如一日,勤勉国事至斯,更难公私分明。” “若为二世皇帝,必养出一群权臣,为后世埋下大祸根!” 说白了,赵子虎就是芸芸一子,所谓大智不过是知晓千年大势,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跟人喝酒吹牛皮。 嬴政对韩非的回答很不满。 他一直未立扶苏为太子,便是隐隐感觉扶苏,恐不能在他死后,镇住六国遗民。 他寻不到合适的继承人,行事便愈发急躁,想把所有的事,一股脑办完,留下一个的稳固大秦基业。 但行事急躁,却又更激起六国遗民抵触,俨然是陷入死循环了。 方才韩非一番言辞,让嬴政茅塞顿开,心中发寒之余,也真正看清了自家顽虎,已然认定是最佳继承人。 怂娃年轻,有的是时间,能看清形势,便能慢慢解决! 可现在,韩非一通否定,却又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嬴政想到那些跟着赵子虎瞎混的少年,又不得不承认韩非所言有理,观这怂娃行事,一旦做了二世皇帝,还真就是个养权臣的货色。 介时,恐怕震住了六国遗民,也要给别人做嫁衣,上演一个大秦版的【田氏代齐】! “也罢,便为宗室贤臣。” 嬴政悻悻抽干一樽酒,看向满脸酒水的赵子虎道:“怂娃莫要整天想着避世,身为我大秦公子,百姓税赋供养着你,整日无所事事,岂不心中有愧乎?” 赵子虎咧嘴道:“儿臣已是公子,若要做事,便是争权,臣民看了作何感想,让大兄如何自处啊父皇。” 嬴政拂袖:“明日祭地,朕便册封你大兄扶苏为太子,任命你为待诏博士!” 第8章 有些事,虽明知不可为,却总要试一试的! “您到底跟父皇说了甚么?” 御帐外,赵子虎搀着醉醺醺的韩非,师徒二人在月辉下的大营中行走,身后跟着随从与侍者:“父皇为何动了让我即位二世皇帝之念?又为何说让我不要整天想着避世?” 韩非醉眼迷离,喷吐酒气道:“为臣者,自然是陛下问什麽,为师便答什麽。” “父皇问了什么?” “问公子心中因何有戾气。” “师傅答了什麽?” “答公子看透大秦国运,因而有逃亡避世之念。” “……” 赵子虎蓦然驻足,拧眉怒视韩非。 但,韩非却迎着他目光,打酒嗝问道:“嗝,难道为师说错了?” 赵子虎无言,这大忽悠当然没说错,可是错也错在没说错。 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才得来随驾东巡的机会,而今眼看就要到海边了,只要遇到徐福那坑货,便能以孝心之名,加入为始皇帝出海寻找仙药的队伍。 他是公子,只要入了寻药队伍,那便是理所当然的一把手,随行勇士以及童男童女,都要听他指挥,找个由头把徐福扔下海喂鱼,他就是箕子第二了。 介时去给小日子当祖先,还是顺着洋流去开辟新大陆,皆任他选择。 可韩非这大忽悠,却好死不死揭了他老底,让始皇帝盯上他,俨然已打乱他全盘计划,实在不当人师。 嗞啦—— 赵子虎搀扶韩非的双手,突然变扶为抓,扯着韩非的衣袖,给他来了个反臂擒拿,将之往泥地里按,嗔骂道:“大忽悠,亏我还惦记着拉你一把,你就这么坑徒弟吗?!” 韩非看似醉醺醺,可猛然遭此变故后,却是身形顺势一转,已然挣脱赵子虎的擒拿。 而后脚下一伸,拌住赵子虎的脚踝,双手随之推向他胸口。 噗通—— 韩非轻描淡写,将黑胖小子推摔的四脚朝天,又探手拔出腰间青铜剑往前一横,打着酒嗝嗔怪道:“嗝,文不成武不就,成日不学无术,还敢与为师动手么!” 这先秦时期之士人,文武不分家,却非后世儒教大兴后的弱鸡读书人,身上的佩剑绝不是摆设。 赵子虎斗不过他,悻悻道:“你是早就该死的人,自然无所顾忌,你想留下来看大秦崩塌,以报当年秦灭韩之仇,也是理所应当,但为何要坏我的谋划?” “让我亲眼看着大秦崩塌,葬身在天下大乱中,会让你有复仇的快意吗?” 唰—— 韩非默然,反手收剑入鞘,朦胧醉眼看向天边的清冷圆月,幽幽道:“便如你今日在辕门前所言,华夏纷争数百年,能有今日一统,战乱消弭万民安居,殊为始皇帝之大功德。” “再者,秦灭韩并未枉加杀戮,为师心中虽有不甘,却哪来许多的仇恨?” 赵子虎翻身爬起,撇嘴道:“当真没有仇恨?” 韩非垂眸看他一眼,答非所问道:“倒是公子,既能看透大秦国运,为何不去挽救它?” 赵子虎摇头:“我是公子,而非臣子,且上有兄长十数人,哪个不是文武全才,这大秦没我说话的份儿。” 韩非摇摇晃晃走向自己的营帐:“陛下明日任命公子为待诏博士,公子便可名正言顺的说话矣。” 赵子虎在后面喊道:“纵然我能说上话,父皇难道会推翻商君法,推翻往日新政,去改弦易辙吗?” “不会!” “父皇心志何其之坚,正确的事情便要做到底。” “况且,本是正确的事情,我又如何去挽救?总不能往错的方向挽救,那还不如不挽救,任其瓜熟蒂落,让后世者汲取养分,损一时而利千年!” 韩非停住脚步,扭头看向他,嗤笑道:“好个损一时而利千年,公子既然是这般想法,潇洒出海效仿那箕子便是,为何又心怀燥郁戾气呢?甚至忍不住在陛下面前表露呢?” 赵子虎一滞,被诘问的哑口无言。 韩非见此,嗤笑变成大笑:“公子非薄情寡性之人,却偏要说这等薄情寡性之言,岂不可笑可悲,岂非自欺欺人。” “这大秦,终究是公子的家,终究是公子的根,有公子之至亲,有公子之至爱,怎能任其大厦崩塌腥风血雨?” “有些事,虽明知不可为,却总要试一试的。” “韩国亡,为师没有执念,盖因我已全力挽救过,虽败不悔,始皇帝也有大胸怀,能容韩国宗室苟活。” “公子若避世,放任大秦崩,届时便是悔也晚矣,六国遗民可不会有始皇帝的胸怀,他们反噬的怒火,将会毁灭秦的一切,毁灭公子的至亲至爱……” 大忽悠声音尚在,人却已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两名随从扶着他,钻进一座毡帐中。 赵子虎站在清冷月辉下,怔愣良久。 是啊,六国遗民可没有始皇帝的胸怀,他们一旦反噬闹将起来,秦的一切都会被毁灭。 尤其是那千古第一猛人楚霸王项羽,他可太热衷于毁灭秦的一切了,刘邦入关中善待的赢赵宗室,被他杀个一干二净,更一把火焚灭咸阳! “公子,你傻站泥地里做什麽?可是陛下罚你在此?”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 赵子虎蓦然回神,扭头看向说话之人,却发现是好大哥王离,正骑着骏马率领锐士巡营。 “兄长想多了,不是父皇责罚,只是跟韩非那大忽悠,在此闲聊了几句。”赵子虎摇头解释道。 王离翻身下马,看了看他身后大氅上,摔倒时沾染的泥污,拧眉道:“那韩非老儿,又欺你弱小?” 赵子虎砸了咂嘴道:“他可一点也不老。” 王离扭头看向远处韩非的毡帐,冷哼一声道:“为老不尊,待我今晚使个招,狠狠的收拾他,为公子出口恶气!” 他比赵子虎年岁大,赵子虎也向来以兄长呼他,自不肯看小老弟受欺负,却是要帮忙找回场子。 不过,他却是忘了,那韩非再怎么为老不尊,也终究是赵子虎的师傅,教训徒弟乃是天经地义,便是嬴政来了,也只能说劳烦爱卿费心。 哪有他去找回场子的道理? “那就有劳兄长了……” 赵子虎笑嘻嘻揖手。 这位混不吝的好大哥,过几年是死在项羽手中吗? …… …… 第9章 耳朵听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次日,清晨。 宗室子弟营区,淳于越与众儒士结伴而至,来教导赵子虎学习儒家学问。 始皇帝已经下了令,他们心中纵然不情愿,也只得前来。 “韩非先生……” 一众儒博士还没找到赵子虎所在的毡帐,却先遇上了同样来给赵子虎来上早课的韩非。 “韩兄今日这是怎了?” 淳于越揖手一礼,看着衣冠破烂的韩非,愕然问道。 嗯,韩非的衣服冠帽,都有不少破洞,看样子像是老鼠咬的,穿在身上活像落魄乞丐。 韩非揖手向众儒回礼,无奈道:“昨夜饮酒后酣睡,也不知帐中怎遭了老鼠,也幸亏家臣发现的早,否则今日怕是要没衣服穿了。” 淳于越等人恍然,纷纷言说,回头将自己衣裳,先借他两身穿着。 韩非也不推辞,道谢之后,领着众儒,直奔赵子虎毡帐。 “韩非那大忽悠见了满帐老鼠,尖叫声比婆娘还高,光着身子乱蹦乱跳,场面相当……辣眼睛?是这么说吧,辣眼睛?” “唔哈哈哈,然也,辣眼睛!兄长这招太损,甚得我心,敬兄长一杯!” 毡帐中,王离正在向小老弟讲述,昨晚整蛊韩非的战果,赵子虎听得乐不可支,似乎大早上就开始喝酒了。 韩非和众儒士走到帐外,正巧听得清清楚楚。 韩非倒也不恼,只是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油光发亮的细竹条,迈着四方步挑帘进入毡帐中。 稍倾,韩非的抽打声,赵子虎的怪叫声,王离的怒喝声,在帐中起此彼伏! 众儒士站在帐外面面相觑,一时却是相顾无言。 这宗室顽虎,居然敢联合外人,如此整蛊师长,而看韩非这架势,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被整蛊了,轻车熟路就进去打人了。 往后他们可怎麽教呦? 搞不好便要步韩非后尘呐! 好半晌,帐内动静终于消停。 赵子虎一只手揉着屁股,呲牙咧嘴掀开帐帘,但见众儒都在外面,忙复又没事人一样,向众儒见礼道:“子虎见过诸位师长,早呀!” 众儒面皮抽搐,齐齐揖手回礼:“见过公子。” 赵子虎将众儒请入帐中,又吩咐侍者摆了酒肉宴席。 酒是甘醇果酒,肉是昨晚炖煮的杀猪菜和酱猪排,倒也丰盛美味。 可众儒士却无半点心思,这大早上的,又是酒又是肉,真心不腻得慌的吗? 关键是,我们是来授课的,又不是来吃席的,这算怎麽回事啊? 他们不自在,韩非却是泰然自若,酒来便喝,肉来便吃,见他们不动,还举着酒樽劝酒呢。 给赵子虎上课,就这规矩,不必拘泥礼数,往后就习惯了! 众儒士眼见韩非吃喝的无忌,赵子虎和王离也是大快朵颐,终究也是馋了。 淳于越做表率,第一个拿起筷箸,夹了块酱猪排品尝,肉一口入口,便不禁挑了挑眉,赞道:“公子这庖厨之道又有精进,可为宗师矣!” 他以往是大秦长公子扶苏的师傅,而赵子虎弄了美食,总也不忘大兄扶苏,故而他跟着扶苏,没少得赵子虎的嚼谷。 众儒见他动了,便也不再客气,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一时帐中尽是赞叹声。 “此果酒,滋味甚美,难得啊!” “腥臊猪肉竟也能烹制出如此味道,这等庖厨造诣确为宗师矣。” “子虎公子还是聪慧的,只是这聪慧用在庖厨之道上……” 众儒吃人嘴短,也顺嘴夸了赵子虎几句。 赵子虎呲着大白牙傻笑,赧然道:“诸位师长喜欢便好,昨日在辕门外,子虎为了逃脱父皇责罚,才出言不逊,却是冒犯诸位师长了,今日这顿酒肉,便当是赔罪!” 他这孺子可教的坦荡姿态,更让众儒士好感大增,纷纷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韩非眼眸微眯,目光在赵子虎稚嫩的黑胖脸上转了圈,又看向放松下来的众儒士,而后继续满头干饭。 这怂娃,肚子里准没憋好屁! 但既然不碍自己,那也没必要拆穿,否则又要被报复整蛊,犯不着自找麻烦! “公子可对儒学有所了解?” 淳于越几块酱排骨下肚,端起酒樽边饮边道。 赵子虎眨了眨那酷似嬴政的丹凤眼,迟疑道:“崇尚古之周礼?” 淳于越颔首:“孔子最为推崇古制。” 赵子虎吐出嘴里的猪骨头,好奇道:“诸位师长为泰山封禅的祭礼争论不休,古时候有什麽讲究呢?” 淳于越抿着酒水略略沉吟,而后才道:“封禅之说,由来已久,上古可追述至三皇五帝,皆有泰山封禅之举。” “至近,则有周成王……这周成王,乃是周武王的儿子,也是周朝的第二位周王,他继承武王遗志,在位期间,任命周公,制定礼乐,遂天下大治,开创八百年基业……” “若说泰山封禅之祭礼,其实细处已不可考,但遵循周礼脉络,总是不会错的!” 赵子虎听得津津有味,便连王离也听得忘了吃喝。 要不说,人家能做长公子扶苏的老师呢,这讲的深入浅出,就是能让人听进去。 “具体细节呢?” 赵子虎兴致勃勃追问道。 淳于越见他求知若渴,心中甚是欣慰:“封禅的用意,是人间君主,告祭天地,得到认可,名正言顺,统御万民。” “是以,当备三牲、五谷、六畜,不需铺张奢华,节俭为最佳,君主之诚在于心,当步行登祭,不伤草木,亲扫祭台,以示其诚,再祷祭……” 赵子虎边听边点头,最后却一咂嘴,道:“听来似乎也简单啊。” 众儒士嘿然:“可不简单哩……这一套礼仪走下来,活人也累丢半条命了……公子莫要眼高手低……” 赵子虎也吃的差不多了,起身道:“有道是耳朵听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又道是寓教于乐。诸位师长,咱们何不出营,寻一座矮山,假践一番呢?” 淳于越与众儒士愕然,片刻后却是齐声叫好:“好个耳朵听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公子此言,真乃美句也……寓教于乐,理应如此……” 韩非看的嘴角一勾,好悬没笑出声:【众儒入彀矣!】 第10章 幸好,我没早出生几年! 泰山脚下,晨露尚未散去。 赵子虎和好大哥王离并马疾驰在前,其后则是韩非和淳于越,以及一众儒博士。 再后,则是五百披铁甲的骑军锐士。 这五百骑军锐士,不是赵子虎的护卫,他这未有寸功的公子,在大秦不配享有五百扈从。 他们以前是王翦的护卫,现在是好大哥王离的护卫,盖因他原封不动继承了武成彻侯的爵位,嬴政往日给恩师王翦的待遇,自然落在了王离身上! “公子,前方便是梁父山,古时周成王在泰山之巅祭天,而后便在此处祭地。” 淳于越稍稍提高马速,追上赵子虎半个马身子,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矮山,解释道。 赵子虎恍然颔首,朗声道:“善,便在此处,假践一番!” 稍倾,众骑至梁父山下,各自勒马翻身而下。 韩非捋着胡须,上下打量梁父山,口中啧啧称奇道:“怪不得,怪不得那周成王要在此处祭地,这却是一座天然的大祭台啊!” 赵子虎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也是啧啧称奇道:“我看不然,此矮山有棱有角,不像是天然而成。” “恐怕是那周成王祭地之时,发动了兵卒民役,将此山削凿成祭台模样。” “这等行事,可是半分也不因陋就简啊,伤的又何止是草木!” 此言,颇具质疑精神。 韩非捋须的动作一顿,顺着他的思路,再去看活像天然祭坛的梁父山,果然越看越像是人为削凿而成。 只不过,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又有草木丛生,人为削凿的痕迹早已消失而已,所以才像是天然形成的! 淳于越和众儒面面相觑,亦是被赵子虎一句话,搞得哑然不已。 若这梁父山,真是周成王发动兵卒民役,才削凿成的祭台模样,那与昨日嬴政强登泰山时的破石砍树,又有何区别?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他们先前说的【不需铺张奢华】、【节俭为最佳】、【不伤草木】,便全成打自己脸的话了…… 嬴政召问他们商议封禅大礼时,他们争论不休,其实也不全是推诿扯皮,确实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周成王封禅的具体细节早已失传,故而导致众说纷纭。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这其中,孔子推崇古礼,认为君王应该节俭仁德,或许便一厢情愿的,把上古时期,三皇五帝那套,放在了周成王身上。 至于,为何周成王封禅细节都失传了,更古远的三皇五帝封禅却没失传,其实道理也很简单。 因为有人喜欢,所以它就没失传。 哪怕失传了,也能给你编造一个出来,只要适合我的学说,它就是真的。 聪明人做事,就是这样,你别不服气! “其实,为君王者,节俭仁德,总也没错,是吧诸位师长?” 赵子虎看出了淳于越等人的尴尬,便又主动开口道。 淳于越与众儒士,立即不约而同的重重颔首,道:“公子此言极是……为君王者应当节俭仁德……到什麽时候都不会错……” 赵子虎呲牙一笑,向身后招了招手。 好大哥王离会意,立即向自己的铁甲扈从招呼,抬着五谷六畜,以及一尊不大的铜鼎,随同赵子虎一起,往山顶攀爬。 梁父山是有山道直通山顶的,也不知是当初周成王祭地留下的,还是附近山民砍柴时开辟的。 韩非和淳于越,以及众儒士,跟在赵子虎身后,诸人亦步亦趋往上攀登。 至山顶,赵子虎打量一番四周环境,还真就是一个祭台一样的大平台:“诸位师长,下一步该如何做?” 淳于越与众儒士来了兴致,争论着五谷六畜,以及祭鼎该如何摆放,对应甚么方位,不时给赵子虎解释一番。 赵子虎听得云山雾罩,丹凤眼里都快冒蚊香圈了,但面上却要装作恍然之色,不时颔首揖手,以示谦逊受教。 五谷六畜和祭鼎摆好,接下来便是扫清祭台,迎接大地神灵降临。 再然后,则是祭地礼仪,各种拜,每一拜,还有讲究。 等拜的头昏脑涨,拜的腰酸腿疼,终于拜完后,才是祭词,向大地神灵,宣示自己的功德,再和大地神灵商量一下,您承认我吧,我作为人间君主,那是顶好的…… 然后,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把祭词投入鼎中一烧,接着又是各种拜,把先前的礼仪走一遍,把大地神灵送走。 “好吧,这一套下来,确实半条命都累没了。” 赵子虎扶着老腰,无语吐槽道。 淳于越和众儒士莞尔不已:“为君王者,忍常人不能忍,受常人不能受,否则如何能统御万万黎庶呢?” 赵子虎两手掐腰站直身体,不无庆幸道:“幸好,我没早出生几年,幸好,我不是大兄,否则这辈子就真完蛋草了,累死的命啊。” 淳于越和众儒士再次莞尔,却不接话。 这话,他们做臣子的没法接! 踏踏踏—— 山下突然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众人被吸引注意力,便齐齐往山下张望。 却见是郎中令蒙毅,领着一队禁卫锐士,纵马而来。 蒙毅和赵高一样,都是嬴政的爱臣,俩人经常是轮换着伴驾嬴政身边,今天按理来说,该是蒙毅伴驾了。 现在突然跑到这里来,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也有那脑子活泛的儒士,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扭回头看向赵子虎,而后又左右瞧看一圈,问道:“武成侯何在?” 方才还跟赵子虎一块玩实验教学的好大哥王离,此时早已不见踪影。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许是回大营了吧,毕竟他是要跟着通武侯一起,伴驾父皇去祭地的。” 那儒士继续问道:“敢问公子,今日陛下欲在何处祭地?” 赵子虎茫然道:“不知道啊,父皇昨天泰山祭天,便没按规矩来,谁能摸准他老人家的脾气,兴许随便找个小山坡就祭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蒙毅的声音却从山下传了上来:“山上何人,速速下山!” “始皇帝陛下今日梁父山祭地,闲杂人等早些离开,御驾稍后便至!” 第11章 这华夏,是大秦之华夏,而非儒家之华夏! 众儒士闻言,顿时齐齐面色发黑,拧眉看向赵子虎。 他们大抵已经猜到,自己被赵子虎和王离套路了。 那王离看了一圈祭地的礼仪,现在已经回到嬴政身边,说不得便要和盘托出,让嬴政照方抓药。 若是嬴政真以他们商定的礼仪祭地,那他们可就没看笑话的余地了! 日后要让中原士人百姓知晓,他们给暴君封禅建言献策,那背地里可就要戳他们脊梁骨了! “诸位师长,为何这般看着我?” 赵子虎悄悄往韩非身边移了两步,稚嫩的黑胖脸蛋上,满是娇萌萌的疑惑。 很纯真! 很无邪! 韩非看的喉头涌动,想吐。 而后,他往旁边移了两步,果断与赵子虎拉开距离,让他直面淳于越等人。 赵子虎:“……” 嘛玩意儿啊,这也太不当人师了,帮徒弟我挡一挡不行吗? 韩非目光全在山下的蒙毅身上,仿佛没有看见赵子虎的幽怨眼神:【老夫又不是厕筹,你想用就用吗?平日不尊我,现在想起我了,晚了!】 “也罢,昨日公子那一番言论,倒也并非胡搅蛮缠,始皇帝陛下确有可配封禅之功德。” 淳于越黑脸半晌,最后却嘿然一叹,不再追究赵子虎。 众儒士闻言,也都是无奈摇头。 赵子虎终究是大秦公子,纵然故意谋算他们,又能如何呢? 他们虽可借助师长的身份,狠狠教训赵子虎一顿,但以后呢? 这头宗室顽虎,第一天上课,便敢谋算他们,若是把关系闹僵,往后肯定更不好教导。 他们总不能也学韩非,整天跟个半大小子斗智斗勇,那般成何体统? 韩非没什麽正经官职在身,就是专职教导赵子虎,丢不丢人无伤大雅,可他们却都是正儿八经的博士上卿,往后还要在朝堂混呢,实在丢不起那个人啊! …… …… 与此同时,御驾大营。 王离翻身下马,摘下铁胄与佩剑,快步进入御帐,向着上首批阅奏疏的嬴政,便是揖手一礼,道:“陛下,地祭礼仪已探明,可起驾前往梁父山矣~!” 嬴政从竹简奏疏上抬起目光,见他满头满脸的汗水,铠甲下也冒着蒸腾热气,俨然是快马加鞭驰回,不禁道:“昨夜看你与少年人厮混,只以为你不堪任事,但今日看来,你却也不丢王氏荣光。” 王离讪然,只揖手拜下不言。 嬴政放下竹简起身,道:“那便起驾吧,今日地祭礼仪,仍用秦礼。” 王离愕然抬头,不解看向嬴政。 我和小老弟装怂孙子,好不容易从齐鲁儒士嘴里,套出了地祭礼仪,为何却要不用啊? 还用中原百姓瞧不起的秦礼,上杆子让人看笑话吗? “这华夏,是大秦之华夏,而非儒家之华夏!” 嬴政迎着王离的疑惑目光,漠然撂下一句话,而后在禁卫和内侍的拥簇下,大步向御帐外走去。 帐外,已有黄门侍者高呼:“陛下起驾,往梁父山,秦礼祭地!” 随着这一声高呼,整座御驾大营,瞬间如同煮开的沸水,文武百官汇聚,禁军锐士鱼贯而出。 刻钟功夫后,嬴政坐上天子六驾,在文武百官和三千禁军锐士的拥簇下,浩荡出营赶往梁父山。 …… …… 梁父山下,赵子虎等人已经下了山,那套用于演习的祭地物什,也被抬了下来。 赵子虎站在蒙毅身边,这才算找到一丝安全感。 以后学问什麽的先不说,最起码要把武艺练好,否则总也没个安全感,似乎谁都能揍自己一顿! “诸位,且卸下佩剑,便在此观礼吧。” 蒙毅向众人行了个罗圈揖,说话却很冷淡,透着不容拒绝。 赵子虎自然没话说,摘下自己那形同摆设的佩剑,递给旁边一位禁军锐士。 但那禁军却只是看他一眼,并未伸手接剑。 蒙毅也没责怪那禁军,反而无语看着赵子虎:【您是公子,始皇帝陛下的亲儿子,这是凑得哪门子热闹啊?担心自己发疯,拔剑砍了生父吗?】 赵子虎恍然拍了拍脑门,重新把剑配在腰间:【如今被盯上出不了海,也是该有点做儿子的觉悟了!】 韩非和淳于越,以及众儒士,已各自卸了佩剑,交给禁军锐士们,静候御驾到来。 …… 约莫过了有半个多时辰,旌旗招展的御驾浩荡而来。 祭祀所用一应,在丞相老王绾的指挥下,由禁军锐士抬上山顶,按照秦礼祭祖的规制摆放。 淳于越和众儒士,眼见嬴政还是以秦礼祭地,心中不由齐齐松了一口气。 然后,不约而同的向赵子虎递去一个歉然眼神:【吾等错怪公子了!】 赵子虎咧嘴一笑,黑胖脸蛋甚是憨厚。 淳于越等人颔首,又把目光放在祭礼上,表情都很复杂。 嬴政若用他们议定的礼数祭地,他们或许会感觉恼怒,感觉被算计了。 可现在,嬴政不用他们议定的礼数,他们却又感觉莫名的失望,反而希望嬴政去用了。 至少,那证明嬴政在心理上是自卑的,需要用齐鲁文华,来装点他那大秦始皇帝的颜面! 但嬴政有而不用,这就是瞧不上齐鲁文华了! …… 祭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秦礼虽融合了一些戎狄之风,但大体框架还是周礼那一套,也是五谷六畜,也是三牲为重。 祷祭大地神灵的祭词,是由李斯写的,也是由李斯念的,宣告始皇帝的功德,一统华夏、平息纷争等等。 但到了跟大地神灵商量时,你得承认我这个人间君主的时候,那祭词就开始不要脸了。 昨天昊天上帝已经承认了我,还天降甘霖以示祥瑞,你看着办! 淳于越和众儒士听得眼珠子瞪圆,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李斯果然不愧是楚人出身,蛮夷也! 什麽遭烂事,都敢当成好事,往始皇帝脸上贴金,昨天那也叫天降甘霖吗? 就差没降下天雷,把你们全劈死在山上了! 还祥瑞? 咋不说天帝现身了呢! 你是真敢写,真敢念啊,还要不要脸啊! 第12章 我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冗长繁琐的地祭,在众儒士吃了苍蝇般的腻烦中结束。 大秦君臣的不要脸程度,简直突破了他们的想象。 黑的说成白的,还说的跟真事一样,你们骗得了自己,骗得了天下芸芸众生吗? 堵得住悠悠众口吗? 如此行事,实在可笑至极,徒增天下人的笑柄而已! 不过,祭礼结束后,嬴政却并未就此下山,俯视着山下文武群臣,朗声道:“朕即位二十八载,已过而立之年,却未立储君。” “今有长子扶苏,刚毅勇武,宽仁有德,信人而奋士……” “今册立太子,为国储君,万民晓之!” 声音落下,场面静了片刻。 继而文武百官,齐齐面向关中咸阳的方向,揖手大拜。 此次东巡,扶苏并未伴驾,留守在关中咸阳,故而群臣遥拜,以示对太子储君的崇敬。 这其中最高兴的,要数前一刻还腻烦不已的淳于越和众儒士,若非顾忌场合,顾忌嬴政当面,恐怕就要弹冠相庆了。 扶苏自幼师从淳于越,研习的是儒家学问。 如今扶苏为储君,将来便可为二世皇帝,一位深受儒家学问熏陶的天下之主上位,这对于儒家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说不得,将来儒家便可与法家,在大秦朝堂平起平坐,甚至压法家一头! 嗯,这大抵也是李斯与赵高,要在嬴政驾崩后,合谋抬胡亥上位的原因,因为一旦扶苏上位,法家臣子必然要失去以往的荣耀,甚至是直接失势,被儒家压下去,他们不甘心! “朕膝下之第十八子,名曰子虎,今已束发之龄……” 群臣心思各异之际,山顶上的嬴政,却再次开口了,声音传下山,百官忙是屏息凝神去听。 但旋即,百官却是愕然,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看向那恶名昭彰的黑胖小子。 始皇帝突然提这头宗室顽虎干嘛? 赵子虎察觉到N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脸上,不禁暗暗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被所有人注目的感觉。 这让他有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很羞耻! 但可惜,今天不是昨天,他不能胡乱跳腾,分散所有人的注意,进而溜之大吉。 今天他是主角之一! 赵子虎只希望,嬴政给自己封官的雅词,能稍稍短一点,赶紧结束了事。 “嗯……到年岁了,总不能一直闲着,便做个待诏博士,先磨炼着吧,将来也可为宗室贤臣。” 嬴政也不知是听到了赵子虎的心声,还是实在想不出甚么雅词,去昧着良心夸赞恶名昭彰的烂怂小子,所以极其简短,极其大白话,草草给赵子虎封了官。 文武百官稍稍愣神,继而齐齐垂下头,揖手向赵子虎道贺。 只是,一个个的肩膀,都在微微抖动,看着活像集体染了风寒打摆子! 赵子虎目光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淳于越,以及众儒士身上。 他们的肩膀,抖的最厉害! “儿臣领命,拜谢父皇之封……” 赵子虎双手为揖,向山上的嬴政行礼,拜谢官职。 而后,借着躬身行礼的时机,扭头看向淳于越和众儒士的表情。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竟是都在憋笑,憋得很辛苦,表情甚是狰狞! “诸位师长,可是在笑话子虎无德吗?” 赵子虎压低声音,质问道。 淳于越立即矢口否认:“没有。” 赵子虎恼怒:“我明明看到诸位师长在憋笑!” 淳于越:“公子看错了……额咳咳……” 他虽不愿承认,可却被赵子虎的幽怨表情,给逗的绷不住了,只能以咳嗽掩盖笑声。 而他这一笑,直接便引发了连锁反应,离得近些的众儒士,也忍俊不禁的咳嗽连连。 这场面,真像集体染了风寒! 赵子虎丹凤眼微眯。 看我笑话是吧? 我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父皇,封禅如此盛事,理应作画以记,供后世瞻仰。” 赵子虎突然向准备下山的嬴政,朗声谏言道。 嬴政脚步一顿,饶有兴趣道:“如何作画以记?难道如颂德石刻般,刻一副壁画?” 赵子虎摇头:“如此盛事,一副怎够?当复制个千份万份,明发天下九州,张贴于各郡县乡里,供万万黎庶瞻仰!” “如何复制?” “请诸君莫动,儿臣临摹作画,后续自有妙法复制。” “准。” 嬴政大袖一挥。 赵子虎左右看了看,找到好大哥王离,让他去寻一块油墨,以及一块半丈见方的白绢。 王离颔首,自去寻找。 约莫刻钟功夫后,油墨和白绢寻来。 赵子虎将白绢铺在地上,让四名禁军锐士压住四角,自己则拿着油墨,沾了唾沫化开。 然后,趴在白绢上,撅着屁股开始作画,不时抬头看两眼。 离赵子虎较近的韩非和淳于越,以及众儒士纷纷伸着脖子观瞧。 赵子虎没甚么惊天画技,他能画的也就是简笔画,而且水平极其有限,就是前世上学时开小差,在课本上随手涂鸦的水平。 不过,胜在画法新奇,抓住重点寥寥几笔,已勾勒出一个人物形象,韩非和淳于越,以及众儒士,倒也看的啧啧称奇。 赵子虎先画梁父山,再画立在梁父山颠的嬴政,将之画的尤其高大,几乎有梁父山一半高大,通过十二旒帝王冠冕,以及云纹衮服等重点,勾勒其身份形象。 接着,是画梁父山下的文武百官。 赵子虎几笔画出一个小人,画的又快又……丑,很敷衍的画法。 但是到了画淳于越等人时,他就画的比较仔细了,通过儒冠等重点,勾勒他们不同于其他官员的形象,再着重突出了他们的歪瓜裂枣,脑袋大脖子细的、弯腰驼背的、山羊胡一边长一边短的…… 淳于越等人原本还看得津津有味呢,可等意识到那些歪瓜裂枣是自己时,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直欲喷血! 这画,可是要复制万千,明发天下,张贴于郡县乡亭的。 往后天下百姓看习惯了,一想到儒士,便是歪瓜裂枣,这让他们情何以堪,还怎么立足于世啊! 赵子虎似乎感受到了淳于越等人的怒火,抬起头向他们呲牙一乐,而后继续低头作画。 第13章 冷血十三鹰!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后。 一副风格新奇的简笔画,已是新鲜出炉。 嬴政下了山,至近前观瞧,越看越满意,颔首连声赞道:“善!甚善!吾儿真是妙笔生花,画谁像谁!” 他这话本是自吹自擂。 毕竟,好大儿有孝心,把他画的太伟岸了,比文武百官和禁军锐士们,加起来都要大,他一个人几乎占了半张白绢。 可这话,听在淳于越和众儒士耳中,那就是讽刺拉满了。 画谁像谁? 我们很像画上的歪瓜裂枣吗? 嬴政没有发现众儒士想吐血的模样,纵然发现了也不会搭理他们,只是拉着赵子虎上了御驾,大队人马返回大营。 “你娃有何妙法将之复制千份万份?” 车驾中,嬴政一边爱不释手的反复观赏简笔画,一边向赵子虎好奇问道。 伴驾在侧的蒙毅,闻言也是好奇,满脸狐疑看着赵子虎。 他只知这宗室顽虎,吃喝玩乐飞鹰走狗一绝,大兄蒙恬家里的俩娃,跟着这家伙厮混,都学的没个人样了。 这样的人间渣滓,若非是宗室公子,若是在民间的话,早不知被嫉恶如仇的剑客侠士,捅死几百回了。 如今是得了个待诏博士的官职,难道还真能成宗室贤臣吗? “郎中令,为何这般看着我?我偷你家米粮了吗?” 赵子虎察觉到了蒙毅眼神中的鄙夷,忍不住皱眉问道。 蒙毅:“……” 听听,这像是宗室公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整个就是一副滑浪荡子! 蒙毅揖手,板着脸道:“公子莫要玩笑。” 赵子虎嗔怪白他一眼:“谁跟你玩笑了,不是你先用眼角旁光看我的么,跟得了斜眼病似的。” 蒙毅:“……” 还是不要计较了,跟这等顽劣少年一般见识,只会自找没趣! 赵子虎见他不说话,也懒得再搭理,自腰间摘下一个锦袋,从中取出一方小小的玉印。 这是他的私印,先秦古人但凡有点身份,都有这玩意儿,平日离不了! “哈~!” 赵子虎往印底哈了几口热气,将残留的朱砂印泥润化,盖在嬴政手中的简笔画上。 先前只顾着画画了,却是忘了加盖印章,这以后万一成了古董,有印章和没印章,价值也是天差地别呢。 嬴政等了半天,不见他解释如何复制,不由嗔怒道:“怂娃顾左右而言他,可是没法子了?” 蒙毅也道:“没法子,便直说,为臣者,最忌无能还要硬撑,否则终将有一天,会坏了国朝大事,以至不可挽回!” 赵子虎摇头,将私印收起,指着加盖在简笔画上的印记,向君臣二人道:“便是如此复制。” 嬴政和蒙毅茫然对视一眼,大抵有些没听懂。 不过,君臣二人都是聪明人,片刻后已是有所明悟,眼眸渐渐亮起。 蒙毅试探问道:“公子的意思是,将这幅画,雕刻成印?” 赵子虎先是点头,继而却又摇头:“刻成印,那得多大一块,就算用石头,用铜板,那也够吓人的,疯了不成?找块硬木板,叫巧手匠人,雕刻上去便好,用坏了也不心疼!” 蒙毅恍然之余,又是哑然:“公子竟有如此奇智,难得。” 赵子虎胖脸一黑,什麽叫竟有如此奇智?你以前是把我当蠢猪看嘛! 啪-- 嬴政突然击掌发出脆响,赞道:“吾儿此法甚妙,不止可用于复制画作,往后朝廷公文传抄,也可用此法,不知能节省多少时间人力矣。” 蒙毅闻言,却是揖手泼冷水道:“陛下,此法固然好用,可却极其浪费布帛,比之竹简奢靡多矣!” 竹简那玩意儿遍地都是,竹子也生长够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相比之下,用布帛传递公文,真心是很奢靡了。 妇人们费多大功夫,才能织出一块,用一次便污了,再难洗干净! 嬴政喜色一滞:“是了,确实太过奢靡,非重要公文,断不可轻用。”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却是欲言又止。 造纸是个技术活儿,还是等啥时候鼓捣出来工序了,再说吧。 否则以嬴政的急脾气,一旦知道世上有比竹简方便百倍的纸张,那绝对会每天鞭策他搞研发,直到把纸张造出来,造的合乎使用为止。 嗯,鞭策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会拎着鞭子,每天跟在他屁股后边催! …… …… 御驾回到大营,赵子虎也解放了。 不过,嬴政把雕版印刷的事儿,交给了他办,谁让他现在是待诏博士呢。 待诏的意思,其实也可以理解为,随时随地听命令去办事,办不好拿鞭子抽你! “兄长回来了……你也去参加封禅了吗……热闹不热闹……” 宗室子弟营区,胡亥和貂蝉等一众少年,已然是等候多时了,见赵子虎回来,立即围上来,七嘴八舌询问。 赵子虎摇头,不无惆怅道:“往后我怕是不能与你们玩耍了。” 胡亥一愣,急道:“兄长何出此言?没有您领着,咱们冷血十三鹰,往后还有何存在意义,不如散伙得了!” 貂蝉大抵从他老子赵高那里,得到小道消息了,便道:“是不是陛下封公子做官了?” 赵子虎点头:“是啊,得了个待诏博士的官儿,往后倒也不是不能与你们玩耍,只是清闲时间少了,恐没时间玩耍。” 说着,转头向身后招了招手。 跟在身后的侍者,立即捧着新领的文臣衣冠,以及一方青铜官印,走上来给众少年观看。 少年们见此,多少有些落寞。 好大哥王离继承了武成侯爵位,许久才能与他们聚一次,现在连赵子虎也做了官,这不免更让人扫兴。 年幼时盼着长大,可长大后才发觉,并不太美妙! 貂蝉作为众少年里唯一的女孩子,却是最有主见的一个,眼看气氛有些冷,便突然一拍小胸脯道:“公子往后做了官,咱们冷血十三鹰,正好能给你做扈从嘞,岂不快哉?” 赵子虎哑然片刻,笑着说道:“还真就是这个理儿!” 第14章 又被这烂怂娃子算计了! “公子,子虎公子且慢~!” 赵子虎领着自己的新扈从们,去找少府令甘罗,筹办雕版印刷之事,但却在半路上,被淳于越一众儒士围追堵截。 赵子虎不想搭理他们,可避也避不开,只得揖手见礼道:“诸位师长何事?” 淳于越和众儒士回礼,道:“方才吾等去求见陛下,询问复制封禅画作之事,陛下言说,交予公子办理了,故而寻来。” 赵子虎好悬笑喷,慨然道:“有劳诸位师长挂心,复制封禅画之事,子虎一人足可办妥……今日封禅诸位师长站了一天,且歇息去吧!” 说罢,领着扈从们便要绕过去。 淳于越和众儒士哪肯放他走,立即堵住前路:“公子且慢!” 赵子虎不悦皱眉,黑胖脸蛋子顿时拉了下来。 有道是主辱臣死,左右扈从们,眼见赵子虎黑脸,顿时也各个横眉立目。 胡亥更是豁然跨前一步,跳脚指着淳于越鼻子斥道:“可知冷血十三鹰凶名否?速速让开道路,若不然定叫尔等知晓厉害!” 淳于越:“……” 众儒士:“……” 甚么冷血十三鹰? 你们满打满算还不到十人,哪来的十三鹰? 算数都没学明白,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这怂乖小公子,倒是颇有乃兄顽虎之风! 淳于越不理会豆丁般的胡亥,只是向赵子虎揖手道:“公子,那封禅画尚有不妥之处,吾等当可为公子润色一番。” 这是他们找赵子虎的目的,想要修改封禅画,至少让画中的自己,不那么歪瓜裂枣。 否则,原画复制千份万份,明发天下郡县乡里张贴,他们可就社死了。 儒家门徒那是要脸的! “诸位师长可知,子虎平生最大的爱好,除美食之外,便是睡懒觉。” 赵子虎答非所问道。 淳于越闻弦音知雅意,立即道:“日后之早课,巳时末开始。” 巳时也就是中午九点至十一点,巳时末自然也就是快到十一点之时。 十一点开始上课,是早课?还是午课? 亦或,干脆就放弃给赵子虎上课了,不打算好好的教了? 这老儒,为挽救形象,却是甚么也不顾,始皇帝若是知晓,非得急眼不可! 如此不负责任的老师,不剁了喂狗,留之何用? “此乃封禅画,还请诸位师长润色。” 赵子虎满意颔首,从怀里摸出那张加盖了他私人印章的封禅画,双手递给淳于越。 玩笑归玩笑,把众儒画成歪瓜裂枣,本就是为了吓吓他们。 真要是把原画明发天下,让万万黎庶百姓去看,介时社死的可就不止是众儒士了,恐怕秦廷也要被六国遗民看笑话。 因为那会显得秦廷无人可用,弄一帮歪瓜裂枣的儒士充门面,齐鲁文华昌盛之地,难道就没有贤才良士,愿意为大秦效命吗? …… 淳于越和众儒士都带着油墨呢,当下便找了平整处铺开封禅画,开始进行润色。 这些个齐鲁大才,虽然以前没接触过简笔画法,但先前在梁父山下,他们看赵子虎作画,已然掌握其技法了。 毕竟,简笔画突出的便是一个简单易学,对于有绘画功底的人来说,更是一看就会。 所以,此时众儒润色封禅画,那是手拿把掐,除了把自己的形象,润色的不再那么歪瓜裂枣,变得飘逸脱俗之外,还真把其他细节,也顺便润色丰富了一番。 待他们润色好之后,却是比赵子虎的原画,看起来顺眼百倍! 赵子虎佩服有本事的人,见淳于越和众儒如此牛逼,不禁赞叹道:“诸位师长大才,将这封禅画润色的如此精美,却是让我窃天之功,要在天下人面前露脸了。” 封禅画上盖着他的私人印章,待复制明发天下,百姓也只知这封禅画,是他赵子虎画的。 见其精美,自然也只夸赵子虎一人。 淳于越和众儒士的润色功劳,则成他赵子虎一个人的了,可不就是窃功嘛! “哎呀,这油墨滴上去了,可如何是好?” 有儒士突然惭愧出声。 赵子虎探头看去,却见封禅画的边角空白处,多了一处多余且扎眼的油墨污点。 “快快将油墨描开,画成一颗山石。” “边角大片空白,偏偏此处多出一颗山石,岂不突兀?岂不坏了整张画的布局?” “这……这可如何是好?” “倒不如描开写成名字,此画有吾等执笔,署个名字上去,也恰逢其事。” “善,此法甚善!” 淳于越拍板决定,不由分说提起毛笔,将那滴多余且扎眼的油墨描开,写成他自己的名字。 “既然仆射署了名,吾等也把名字署上吧?” “理应如此!” 众儒士不肯让淳于越专美于前,纷纷各持毛笔,跟在后面署名。 片刻后,封禅画的空白处,已多了一堆笔迹各异的名字。 赵子虎看的满头黑线,幽幽道:“其实,油墨污渍不必描开,只需雕版时,告知匠人即可,不将之雕出来即可。” 淳于越和众儒士,本是兴致勃勃,已经在畅想自家大名,将来可名传天下了。 而赵子虎这话,无异于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一个个的兴奋劲儿,瞬间消失无踪,皆是悻悻不已。 “不过,既然诸位师长已经署了名,那便万万没有让匠人避开,不去雕刻的道理。” 赵子虎话头一转,又给淳于越和众儒士吃了颗定心丸,然后将墨迹吹干,折叠好重新塞回怀里,揖手道:“诸位师长辛苦,子虎便先去忙事了,告辞。” 说罢,领着扈从们,绕过众儒,自去寻少府令甘罗。 淳于越目送赵子虎一行走远,却是摇头苦笑道:“此子,当着狡狯多智,吾等被他以名诱之,又被算计矣!” 众儒士有的已经相通此种关节,有的还没明白咋回事,好半晌才回过味。 是了! 又被这烂怂娃子算计了! 他们一时被名传天下的诱惑迷了眼,争先恐后在封禅画上署名。 可他们却是忘了,这一署名,便相当于,是为始皇帝的泰山封禅,进行背书了。 第15章 甘宰相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喊你宰相了! 天下百姓见了封禅画,见了封禅画上有他们的亲笔署名,会怎么想? 多半会认为,他们这些齐鲁儒士,认可了始皇帝的功德! 否则,为何要为始皇帝作封禅画呢?! “嘿呀,此番贪图虚名,终为虚名所累,便是长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有儒士捶胸顿足,懊恼不已道。 淳于越摇头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倒也不必懊恼,始皇帝陛下确有可配封禅之功德,便遂了其心愿吧。” “往后,大秦有扶苏公子……不对,是扶苏太子!” “有扶苏太子在,这天下,这大秦,早晚会是儒家仁德的天下,早晚会是儒家仁德的大秦!” 这话,提气。 众儒士闻言,面色皆是振奋。 嬴政纵有万般不好,可册立扶苏为太子,却是戳中了众儒士的心巴。 那位远在关中咸阳的太子扶苏,是众儒士愿意为之卖命的儒家门面! …… …… “子虎公子有礼!” 属于九卿之一的少府令毡帐中,甘罗双手为揖,向赵子虎施礼。 赵子虎呲牙一乐,自怀中掏出嬴政给的诏令,递给甘罗道:“甘宰相,父皇让我负责复制封禅画之事,烦您帮忙找几位善于雕刻,以及善于制墨的巧匠。” 甘罗接过诏令看了几眼,而后又双手呈还给他,道:“既然陛下有令,甘罗自无不从。” 他说着走出毡帐,向自己的扈从家臣嘱咐了几句,待家臣快步离去后,才又回到帐内,向赵子虎苦笑道:“子虎公子啊,甘罗已不知说了多少次,切莫再称呼甘罗为宰相,甘罗从来也不是宰相,只是少府令。” 他却是颇为无奈,赵子虎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幼年时见他第一面,便称呼他为宰相,这么多年也没改口。 这其实是很尴尬的事情,甘罗的祖父甘茂,曾经当过秦国的宰相,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叛变投靠了齐国。 甘罗年幼时投入吕不韦门下,靠着伶牙俐齿,帮秦国赚回了几座城池,甘氏一门才算重新得到启用,如今贵为九卿之一的少府令,也算不辱门楣。 但因为祖父甘茂的事情,赵子虎每每称呼甘罗为宰相,都让他感到尴尬不已,有种被讽刺的感觉! “口误,口误……” 赵子虎歉然,郑重揖手道:“甘宰相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喊你宰相了。” 甘罗:“……” 这烂怂公子,真是没救了! 赵子虎看他无语,却是呲牙笑的更开心。 他称呼甘罗为宰相,其实是因为他前世小时候,特别喜欢看一部电视剧,是以甘罗年幼时的事迹,戏说改编而成,电视剧名字就叫《宰相小甘罗》。 恰巧,他第一次见甘罗真人时,也正是甘罗年纪轻轻,帮秦国赚回了几座城,彼时真可谓春风得意,颇有电视剧里的宰相小甘罗风范,对于赵子虎来说,无异于偶像照进现实。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便一直称呼甘罗为宰相,任甘罗如何纠正也没用! …… 稍后,甘罗的家臣带着三名匠人回返,在帐外通禀道:“主人,工匠带到。” 秦军但凡大军出动,历来都是要有随军匠营的,而此番嬴政御驾中,当然也有匠营,还都是最顶尖的能工巧匠,归甘罗这位执掌天下百工的少府令统领。 “进来。” 甘罗招手,让三位匠人进入毡帐,指着赵子虎道:“这位少年,乃是始皇帝陛下之第十八子,子虎公子,官封待诏博士。” “今日,陛下命子虎公子做事,需要用到善于雕刻、善于制墨的匠人,尔等三人,往后时日,便听子虎公子差遣吧。” “唯。” 三位匠人齐齐揖手,而后又向赵子虎行礼:“见过子虎公子!” 赵子虎看他们的冠服,便知他们是有爵位在身的大匠,便也不托大,揖手回礼道:“日后有劳三位爵士了。” 大秦自商鞅变法后,开始重农重工,种地种的好,可以封爵,做工做的好,同样也能封爵,与斩敌封爵是同样的道理。 在大秦的体系里,大抵就是商人最不受待见,属于贱民,与奴隶是同等的社会地位! “谁会雕刻?” 赵子虎与三人互为礼数之后,便直奔主题问道。 为首的花白头发大匠,出声道:“回公子,额会雕刻,额叫涅!” 说着,又指向身旁与他长相酷似的憨厚中年人:“他是额家滴大娃,雕刻手艺,也不比额差,叫涅生。” 这却是父子俩无疑,老子叫涅,生了个儿子,便叫涅生,很典型的先秦式起名,随意而敷衍。 赵子虎拿出那张封禅图,递给涅道:“爵士与令郎,回头找块硬木板,将这上面的图画,按照雕刻印章的方法,也就是阳刻法,将之一比一雕刻出来……可有难处?” 涅双手接过封禅图,展开瞧看片刻,沉吟道:“雕刻倒是不难,但如这绢布一般长宽的完整硬木板,却是不好啊,倒不如直接用石头雕刻。” 甘罗听他推诿有难处,不等赵子虎说话,便皱眉道:“陛下交代之事,莫要嫌麻烦,大营中找不到完整木板,便去附近的泰山县城买,或者纠集一些禁军锐士,直接在附近伐一颗参天大树,制成完整木板来用。” 赵子虎莞尔摇头:“石头雕刻固然省事,但却不易使用携带,还是用木头为好。” “至于完整硬木板难找,也不用那么麻烦,又是买又是伐木……直接不用完整的,找几块拼起来,把拼接口弄好,没有缝隙即可!” 这却是与活字印刷同理,又与马镫一般,属于一层窗户纸,没人提醒,很难想到,有人提醒,便颇觉简单,自己咋没想到? 甘罗嘿然赞道:“公子真有急智,这般分几块木板雕刻,还能免去雕错一刀,便整块皆废的无奈。” 涅听得连连点头:“公子此法,确实省工省力矣!” 赵子虎收了他们的彩虹屁,看向最后那名大匠道:“想来你是制墨的巧匠了,我需要你制出一种便宜油墨,如同昂贵的朱砂印泥一般,能印在绢布上不晕散!” 第16章 虽然是歪门邪道,却让人不得不服! 制墨大匠微微愣神,迟疑道:“不知公子可有赐教?” 赵子虎给两位雕刻大匠出了主意,让他们进行省工省力的活板雕刻,他却是也想跟着蹭个主意用。 毕竟,想要制成印在绢布上不晕散的合用油墨,那等同于革新油墨制造技术,他一听便感觉头大,难如上青天啊! 赵子虎摇头:“没什麽可赐教的,我又不是神仙什麽都懂,给你五天时间,若制不出合用的油墨,你便自己去找父皇解释。” 制墨大匠苦着脸揖手:“唯。” 而后,求救看向甘罗,少府君救命啊! 甘罗咧嘴,他又不会制墨,也帮不上什麽忙啊。 赵子虎参加封禅,也劳烦一天了,这边事情交代完,便要领着冷血十三鹰,回去喝酒吃肉,好生休息放松。 “公子年岁也到了,可要打制一副合身的甲胄?” 甘罗将他送出毡帐,突然笑吟吟问道。 先秦文武界限不甚明显,文官跨马便是武将,武将卸甲便是文官,而秦人又最是尚武,以军功为荣,合用的铠甲兵刃,大抵没有秦人不喜欢。 赵子虎当然也不例外,丹凤眼放光道:“甘宰相能帮忙?” 甘罗颔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明日公子来寻我,我带公子去匠营,制一身合用的铠甲。” 这连续两天,又是祭天又是祭地,御驾上下皆累得够呛,尤其嬴政更是累得腰酸腿痛,御驾要休息几天,才会继续向东海之滨进发。 所以,倒是有充足时间为赵子虎制作一身铠甲。 这也是赵子虎,给那制墨大匠五天时间的原因,御驾起行之前,最好把事情办妥。 “甘宰相,能不能给我们也制一身铠甲?” 胡亥等人突然舔着脸道。 甘罗嘴角一抽,怎么都学着喊我宰相,无语道:“少府铠甲,只为公用,无官无职,怎可私相授受,岂非大罪矣。” 诸少年见他如此,顿时好不扫兴。 赵子虎却是不忍见小伙伴们郁闷,适时开口道:“甘宰相,我为待诏博士,他们如今皆是我扈从家臣,需时时卫我左右,理应着甲护身。” 扈从家臣却比门客更亲,可代表主家本人,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法也认可。 比如好大哥王离,继承自他祖父王翦的五百骑军扈从! 甘罗再次无语,打量一番几乎都比赵子虎年幼的众少年,这可真是胡闹一样,无奈道:“往后别喊我宰相,明日带上一甲的钱粮,我便帮你们凑一身。” 这是让他们自己出钱造甲,少府可以帮忙,却不会拿国库的钱粮,帮官员养家臣。 诸少年大喜,钱粮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事:“吾等拜谢甘宰……拜谢甘少府!” 赵子虎与甘罗越好明日见面时间,领着兴奋不已的冷血十三鹰告辞。 少年们对于能拥有铠甲,是真心很兴奋,包括身为女娃的貂蝉。 一行人回到赵子虎的毡帐,喝酒吃肉时还在聊铠甲的事儿,畅想自己穿上铠甲的英武之姿,兴致来了还拔出佩剑舞上两趟。 次日,晨时。 兴奋了一夜的众少年,又早早来到赵子虎毡帐集合,不由分说将睡眼惺忪的赵子虎从被窝里揪出来,胡乱套上待诏博士的衣冠后,一起去找甘罗造甲。 “公子,这是欲往何处去?” 韩非来给赵子虎上早课,正巧遇上一行人,便皱眉拦住去路道。 赵子虎有正当逃课理由,却是不惧他,当下揖手道:“去匠营督办复制封禅画之事。” 韩非听他是要去办正事,眉头便也舒展了,颔首道:“既如此,为师同去。” “自无不可。” 赵子虎拦不住他,只能听之任之。 众人继续向甘罗的毡帐而去。 韩非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不见淳于兄诸人?” 赵子虎嘿然,满嘴跑火车道:“许是看不上我这弟子,不愿意教了。” 韩非:“……” 屁话! 始皇帝诏令已下,岂是他们不想教,便能不教的? 韩非不再追问这没谱的弟子,转而伸手拽过李斯家的长子李由,问道:“世侄可知,众儒今日为何不来给公子上早课?” 他跟李斯乃是同门师兄弟,喊李由一声世侄却是应当。 不过,李由却有些羞于面对,这位险些被父亲李斯害死的豁达世伯,怂头怂脑揖手道:“回世伯,是昨日公子与众儒商量了,往后早课推迟到巳时末。” 韩非更加疑惑:“这群儒家门徒做事,也是颇讲规矩的,尤其在教书育人一道上,却是比我法家更甚,为何肯退让纵容公子?” “嘿,因为他们想改封禅画,公子把他们画的太丑了,后来公子还引诱他们在封禅画上署名……” 李由老老实实的,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为韩非大致讲述了一遍。 韩非哑然失笑,听得莞尔不已。 众儒士那等墨守成规之辈,碰上赵子虎这头心眼子比藕菜还多的顽虎,那真是被拿捏的死死的,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不过,看笑话归看笑话。 赵子虎能屡次扮猪吃虎,让一众齐鲁大才频频自入彀中,将彼辈玩弄于鼓掌之间,这等狡狯不免也让他刮目相看。 以前只看这顽虎烂怂了,有心眼子也没用对地方,如今这真办起正事,竟如此的得力? 虽然都是些歪门邪道,但结果却是让人不得不服! 毕竟,嬴政和那群文武百官,都拿那帮子儒士没辙呢,常常被搞得没脾气,而赵子虎却能拿捏彼辈,让众儒稀里糊涂为封禅做背书,殊为难得! 啪—— 韩非一记脖溜子李由抽远,嘀咕道:“或许,真让他做二世皇帝,也不比那长公子扶苏差……” …… 稍后,一行人寻到了甘罗,又在甘罗的带领下,直奔匠营而去。 赵子虎终究是身负皇命,既然来了匠营,便没有只顾私事,不顾正事的道理。 所以进了匠营之后,赵子虎没有忙着去造铠甲,而是先去看涅和涅生父子俩,将活板雕刻做的怎么样了。 第17章 额这榆木脑袋,怎就想不通! “公子且看,是否合用?” 涅捧着两块已经雕好的封禅画活板,呈送给赵子虎观看。 这是父子俩连夜赶工雕出来的,还只是封禅画的局部内容,想要一比一全部雕刻出来,恐还得两天。 赵子虎将两块雕版拼在一起,对照封禅画的内容瞧看,半晌满意颔首道:“唔,不错,进度够快,还分毫不差,雕刻线条也甚是灵动。” “待事后,我必向父皇禀奏,为你父子请功!” 父子俩大喜,揖手道:“其实也全赖公子赐教的活板雕刻之法,否则,刻错一刀整板皆废,我父子也不敢连夜赶工。” 韩非在旁好奇伸脖子观瞧,见赵子虎手中的两块雕版,与封禅画上的内容虽相同,却正好是相反的,与印章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眼眸大亮。 他是大智通天之辈,只看一眼便已然猜到其用法。 赵子虎昨日夸下海口,能复制千份万份封禅图,去明发天下张贴…… 他还以为那只是赵子虎吹牛皮,所以方才赵子虎说要来办正事,他便主动要求跟来了,想着能帮就帮,为这顽劣弟子,出一出主意。 毕竟,文武百官皆知,赵子虎是他韩非教出来的弟子,若是做事当真太拉胯,只会一味的吹牛皮。那介时被嘲笑的,可就不止是赵子虎了,还有他这位法家大贤的师傅。 故而,他不想管,也得管! 但……现在看来,赵子虎似乎没有吹牛皮,那些心眼子,用在办正事上,也真心不是一般的得力,不用他这做师傅的帮忙,也能办成! 甚至,比他这做师傅的还有主意! 说实话,他韩非没有这等奇思妙想! “你父子先忙,我去看看那个谁,制好合用油墨没有。” 赵子虎给父子俩吃了定心丸后,便不再打扰他们赶进度,转而在甘罗的引领下,前往制墨大匠所在。 韩非满心好奇的跟在后面。 他却是想看看,自己这顽徒,还有多少奇思妙想! …… 稍倾,一行人来到制墨大匠的毡帐,却见那大匠头发蓬乱,满头满脸满身的黑墨,活脱脱成一个非洲黑人了。 就这还在摆弄一碗油墨汁,不停的往里添加什么! “可制出合用油墨了?” 赵子虎上前看了片刻,出声问道。 大匠专注于碗中墨汁,似乎并未发现众人到来,赵子虎这一出声,竟把他吓得打了个哆嗦,待看清来人是赵子虎和甘罗后,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的尬笑,揖手道:“末爵无能,尚未制出合用油墨。” 赵子虎指着他面前碗里的墨汁,问道:“这便是你为复制封禅画特制的油墨吧,先给我看看效果。” 大匠咧嘴,看向甘罗求救。 他感觉效果还有些拿不出手,恐惹了赵子虎责怪! 甘罗迎着他的求救眼神,却道:“子虎公子有奇智,我用一套铠甲,才将他诓来,你不赶快请教,更待何时?” 嗯,这就是他主动提出为赵子虎制造铠甲的用意了。 那大匠闻言大喜,忙向甘罗拜谢,然后拿出一方印章,为赵子虎展示新油墨效果。 赵子虎昨日其实也知他无事献殷勤,必然有所图谋,此时知他是为了照顾治下大匠,倒也并不见怪,反而嘿然道:“你还说自己不是宰相小甘罗!” 偶像就是偶像,这简直跟他记忆里那位,多智又善良的宰相小甘罗重叠了。 “……” 甘罗哭笑不得,认命般揖手道:“公子说是,那便是吧,甘罗将来若真能为相,多半也是被公子念叨的狠了!” 赵子虎哈哈一乐,去看那大匠展示的油墨效果。 那大匠用印章沾了油墨,印在一块早就被印满的绢布一角,确实效果不咋样,晕散的很严重,字迹也模糊,唯独墨色还算正:“公子,这……” “把印章给我,我试试。” 赵子虎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印章,然后不去沾油墨,只是将之底部朝上倒置。 而后,拿起那块已经不能要的绢布,在碗中沾了些油墨,在印章底部刷了一层墨:“找块干净绢布来。” 大匠不敢怠慢,忙是找来一块干净的素白绢布,双手呈给赵子虎。 “不用给我,盖在印章上,再用手轻轻抚一下。” 赵子虎并不接布,只是嘱咐他该如做。 大匠依言而行,将素白绢布盖在印章上,用手轻轻抚过,待揭开去看,不由一愣:“这……成了?” 是的,成了! 或者说,近乎成了,晕散很轻。 赵子虎将印章还给他,擦了擦手道:“提着印往下盖,与把印放在下面,将绢布贴在上面拓印,是两码事,与毛笔写字更是两码事。” “你思想不要进误区,更不要想的太复杂。” “只需将油墨调浓稠一些,如同朱砂印泥一般浓稠,或许便不会晕散了!” 那大匠狠狠一锤脑袋,道:“额这榆木脑袋,如此简单的道理,怎就想不通……” 拿印沾着油墨往下盖,油墨是往下滴的,落在绢布上多,自然就晕开了。 印反过来倒置,把油墨刷在上面,多余的油墨,便流进印字之间的缝隙,绢布盖在上面,轻轻一扶只沾少许,自然不晕开。 而这大匠,他一直拿着印,沾了墨汁往绢布上盖印,也不知道翻过来试一下,就很蠢萌! 这还是与马镫一样的道理,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便简单!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妙,实在是妙! 韩非在旁边看的啧啧称奇,是真对自己的顽徒另眼相看了。 甘罗见那大匠的难题,被赵子虎反手解决,亦是嘿然道:“公子费心了,走走走,我这便带公子去兵甲工匠处,为公子量身造一副好甲。” 赵子虎自然不客套,一边和小伙伴们随他向外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绢布,塞给甘罗道:“造一副这样的,穿着精神。” 甘罗伸手接过,展开观看,继而却是一愣:“这是什麽形制,怎么看着像是上古青铜甲胄?” 韩非探头瞧看,也是一愣:“这般铠甲,穿着岂不笨重,如同一个铁王八?” PS:恳请大家投点推荐票月票什么的,涨涨数据,上上新书榜哇! 第18章 提前给父皇搞兵马俑! 韩非口中如同铁王八的铠甲,其实就是一副唐宋风格的板甲,讲究的是个中西合璧,狂拽酷炫! 甘罗之所以说,像上古青铜甲胄,那是因为上古青铜甲胄,很多都是板甲形制。 青铜性脆,哪怕加入其他金属,催生出合金的可塑性,但还是不如钢铁那般可塑性强。 故而不论造甲,还是造兵刃,很少有锻造一说,都是一体浇筑成形。 秦宫内库里,就有不少上古青铜板甲的珍藏! “公子不要铁甲吗?” 甘罗边走边看图样,半晌才又抬起头,向赵子虎问道。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摇头道:“不要铁甲要什么?甘宰相不会想拿过时的青铜甲糊弄我吧?” 甘罗嘿然:“公子说的哪里话,公子想要铁甲,那便造铁甲,只是铁甲很难造出此等形制,纵然能造出,也不知要造多少时日,十天半月恐怕是不能造出来,少则也要三五月。” 这是实话,哪怕到了千多年后,欧洲铁板甲兴起时,那也极其难以制造的。 贵族骑士拿出压箱底的身家造一套,往后便要当做传家宝! 欧洲板甲真正普及泛滥,是在文艺复兴……之后的之后,那都已经是近现代了,制造力不可同日而语,而且刚普及泛滥起来,就被火枪教做人,又迅速退出历史舞台! “啧。” 赵子虎不误失望的砸了咂嘴:“咱先让造甲大匠看看图样,听听大匠怎么说,实在不行,我就凑合弄一套秦甲,提前给父皇当兵马俑。” 他一看到穿秦甲的人,就会想到兵马俑,莫名的感觉很诡异,这么多年依旧如此。 但甘罗闻言,顿时脸都绿了。 这位公子不愧是宗室顽虎,还真是什麽话都敢说! 先秦古人视死如生,君王尤其如此,嬴政的骊山陵墓,从十几岁继承秦王位时,就已经开始造了。 随着一统华夏,规模与规格,更是一再提升,嬴政这个大型手办狂魔,早把兵马俑提上日程,就是甘罗执掌的少府在烧制! 说实在的,甘罗或许也是看多了兵马俑,现在看到穿秦甲的大秦将士,也会跟赵子虎有同样的诡异感觉。 但,腹诽不代表要说出来啊,听着像咒始皇帝早死一样,简直大不敬,这也就是赵子虎,换个人足以施五刑了! 甘罗不敢再跟赵子虎闲聊,果断成了闭嘴葫芦,带着一行人,赶往铁匠们的工棚。 随军的匠营,最不缺的便是撸铁大匠,因为过万禁军锐士们的铠甲兵刃,全指望他们修理呢。 众人来到铁匠工棚时,匠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活,叮当锻打之声,不绝于耳。 铁匠们见到顶头上司甘罗,带一群贵人前来,忙是停下活计行礼:“拜见少府令,见过诸位君长。” 甘罗摆摆手,让铁匠们继续忙活,只留几位大匠,将赵子虎的铠甲图像,递给他们观看:“能造否?” 几位大匠凑着脑袋观瞧,而后互相对视一眼,由一位老匠开口道:“可造,不过,恐需数月之功!” 这却是与甘罗的说法如出一辙。 赵子虎牙疼般咂嘴,皱眉道:“为何如此之慢?” 甘罗介绍道:“此乃始皇帝陛下第十八子,子虎公子,官居待诏博士。” 众大匠立即揖手参拜:“末爵等拜见公子!” 那为首的老匠,行完了礼,才回答赵子虎的问题道:“公子这铠甲图样,部件皆为整体,如此锻造,难度甚大。” “尤其是胸甲部位,需用整块大块的足用铁料,反复锻打先祛其杂质,而大块铁料锻打,本就是最耗费力气,也最耗费时间,比之锻打小块铁料,所耗的时间力气,呈数倍增长,乃至是数十倍增长。” “如此,将铁料杂质祛除,便要耗费不知多少时日。” “待杂质祛除之后,才是锻造形制,将整块铁料,以大锤锻打成薄铁板,而后以小锤反复锤敲,使之薄厚有度,太厚便重难以穿戴厮杀,太薄便不具有防御力,一戳便破……” “这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精湛的锻打手艺,稍稍疏忽,整块铁料便废了,又要重新以大锤叠打成薄铁板,再以小锤反复锤敲……” 老匠颇有工科男的呆萌属性,赵子虎只是随口问一句,他便将造甲过程娓娓道来,企图让赵子虎明白,造铁板甲的难处。 偏偏,赵子虎真就是个工科狗出身,甘罗和韩非以及冷血十三鹰,都听的直打哈欠,他反而却津津有味。 那认真模样,可比昨日在梁父山,听众儒传授封禅大礼时,要专注多了! “也就说,难点有二,一为祛除大块铁料杂质,二为后续小锤塑形定薄厚,然否?” 赵子虎听了半晌,最后总结道。 老匠大抵也没想到,他真能听进去,傻张着嘴啊了一声,表示认同。 赵子虎有些怀念前世的空气动力锤了,有那玩意咣咣一砸,不出俩小时,别管多渣的铁料,也能给锻成精铁了。 另外,还有高炉炼钢,一锅下来便是好钢铁,几乎也不需要什麽锻打祛质的工序了。 不像这先秦炼铁,还是瓷笨瓷笨的土法子,将铁矿石磨碎,扔进火里猛烧,等矿石中的铁质融化,自动与石料分离,再将火熄灭,冷却后捡出铁料。 蜂窝煤一样的铁料,杂质简直不要太多,想靠人力一点一点锻打成精铁,真心就是水磨工夫。 百炼成钢,那就不是形容词,而是真实的描绘! “我还就不信邪了,咱一步一步的来。” 赵子虎工科狗的拗劲儿上来了,咬牙向甘罗道:“甘宰相,你找几个木匠来,帮我在这工棚旁边,搭造一座大风车。” 甘罗眼眸放光,问道:“公子要何种大风车?” 其实,惊讶于赵子虎的心眼子多,能用之办正事的,可不止是韩非,他同样也惊讶,乃至是赞叹。 而看赵子虎这架势,怕是想要改良大秦的炼铁造甲工艺,若真能成功,那乐子可就大了。 待诏博士光速升为博士! 第19章 墨家剑客是真不好惹! 赵子虎对做博士没兴趣,上辈子考研都被折磨疯了,还博士? 咱现在是公子,在起跑线上,便躺赢地球百分之九十九九九九……的灵长类生物。 甚么鸟博士? 都得靠边站! 他现在就想给自己和冷血十三鹰,每人搞一套唐宋风格酷炫板甲,满足难以遏制的装逼需求。 甘罗需要的大风车图样,他很快便画了出来。 而且,画的精细无比,每一个部件的尺寸,标注的清清楚楚,甚至纵剖面横剖面都有。 甘罗拿到图样,当场便看傻了。 他做少府令也有几年了,各种百工图样都见过,可唯独没见过这么……叼的,简直叼爆! 嗯,日后少府百工图样,都要照此图做画,这能避免太多误工之事发生! 甘罗图样在手,也不耽搁,让扈从叫来了数十位木匠,命之分工合作,分别制造大风车的各个部件,关键的轴承部位,还多做了几个,以备随时更换。 另有专人,进行组装搭建! 后世的流水线作业,那都是大秦老祖宗玩剩下的,不算稀罕事儿! 木匠们搭建风车之余,赵子虎也没闲着,和几位大匠凑一块,各种掰扯研究,怎么用连杆、棘轮,把风力运用起来,搞出一个风力锤。 大匠们也是很懵逼的,谁能想到,堂堂大秦公子,还是有名的宗室顽虎,居然对工匠之道如此精通。更兼奇思妙想,每每令他们这些大匠,也瞠目结舌! 若不是名扬天下的法家大贤韩非也在,并已经亮明乃是赵子虎的授业恩师,他们就要把赵子虎拉进墨家,去拜一拜巨子了。 是的,这些大匠,都是墨家门徒,或者说是相里氏的秦墨门徒! 事实上,大秦少府的百工大匠,有七成以上都是墨家门徒,尤其是打造兵甲器械的大匠,更是九成九都是墨家门徒。 秦能一统天下,他们可没少出力! 不过,他们为秦出力,也是想结束乱世,贯彻墨家理念,等将来嬴政行事越发急躁,将华夏大地搞得民不聊生时,他们可就抓瞎了。 而等胡亥继位,他们更是转过头,便去帮六国复辟了。 …… 赵子虎和墨家大匠们琢磨半天,终于搞出一套棘轮与连杆结合的风力运用图样,将之交给甘罗和木匠们加紧制造。 “这风力锤,最大的弊病,就是风力不可控,时快时慢,风大它便快,风小它便慢……” “不过,用之锻打铁料祛除杂质,用之将精铁锤成铁板,大抵是足够了,反正又不是什麽精细活计,力大足以……” “将来你们回了咸阳,可以搞水力锤,水流的速度,是相对较为平稳的,便能干一些精细活计,比如小锤锻打甲片兵刃,想来会好用。” 墨家大匠们听得连连颔首,嘿然赞道:“公子所言甚是,水力锤定然比风力锤好用!” 为首老墨越看赵子虎越顺眼,提议道:“公子已经学了法家和儒家的学问,倒不如也拜一位墨家的师傅,吾等可为公子引荐相里巨子,想来他老人家,也是愿收一位高徒的。” 赵子虎原本还兴致勃勃呢,闻言顿时把脸一拉:“诸君是嫌我被管教的不够狠吗?还给我找罪受?” “再说了,你们那老巨子,也不见得就比我更懂工科之道,我拜他做师傅,学什麽啊?” “他拜我做师傅还差不多!” 一众墨家大匠,齐齐黑了脸。 他们终于理解,这怂娃为什麽会被大秦君臣,唤作宗室顽虎了。 方才只谈机巧之事,众人还觉他挺可爱,这一聊其他的才发现,性子是真讨人厌啊! “不服啊?那你们就说道说道,相里氏有何教我?配做我师?” 赵子虎见他们黑脸,却是扎下架势,要跟他们掰头一番。 一众墨家大匠面面相觑,而后齐齐点头,决定给这宗室顽虎亮亮墨家的本事。 不过,决定下了,众老墨却又大眼瞪小眼了。 似乎……老巨子还真没什麽能教这宗室顽虎的? 论百工机巧之道,这顽虎奇思妙想不断,理论也极其扎实,甚至能称得上渊博,恐怕能把墨守成规的老巨子比死! 话说回来,老巨子或许真该拜他为师,也好取经,增补墨家工篇,达者为师嘛! “噗哈哈哈……” 韩非见自己的顽徒,把一帮墨家门徒搞得没脾气,却是突然笑喷出声,毫无法家大贤的自矜。 最起码他还有东西能教赵子虎,可配为师长! 而赵子虎虽常以大忽悠称他,可骨子里还是把他当师长的,否则前些日子,便不会冒着被揭露的风险,约上他一起出海逃亡了。 顽徒如此有本事,做师傅的却是脸上有光! 呛啷—— 众老墨有些恼羞成怒,纷纷手按剑柄,怒视毫无大贤风范的韩非:“作法自缚之徒,安敢笑我?!” 韩非笑声顿止,这次换他脸黑了。 这做法自缚之徒,却是个双关话,把他骂个外焦里嫩。 第一层意思是法家先贤商鞅,被惠文王定罪后,起兵反叛也没成功,死在自己搞出来的秦法上,乃做法自缚的老祖宗,韩非身为法家后贤,宛如被当着和尚骂秃驴! 而第二层意思,则是韩非身为韩国宗室子弟,和姓郑的一起奔着疲秦的目地,来大秦搞事情,可两人最后都被大秦所用,反让大秦收益良多,灭韩国的速度,那叫一个快,六国之中,属韩国跪的最早,妥妥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做法自缚之徒! “哼,逞勇斗狠之辈,尽为秦之鹰犬尔,又安敢讥我?” 韩非拂袖,只是反唇相讥,却并没有要拔剑,跟他们斗上一斗的意思。 赵子虎在旁看的好笑之余,丹凤眼渐渐亮了。 韩非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儿,被众老墨按剑以对,竟然不拔剑顶牛,只是嘴上使劲儿,这其实说明……他怂了! 他不敢跟这些墨家剑客们动手! 墨家剑客,那是游侠儿的祖宗,剑客仗剑铲平不平事,就是墨家门徒带起来的风气。 说他们逞勇斗狠,其实是没错的。 但这也在侧面证明了,墨家剑客是真不好惹,是有真本事的,赵子虎昨天还琢磨把武艺练好呢,这若是拜了相里氏巨子为师,韩非和众儒士,还敢跟他瞪眼吗? 第20章 年纪大,便最烦别人说老! “好啦,好啦,都少说两句,皆为大秦之臣,有什麽好掰头的?” 赵子虎板起脸,佯装嗔怪的劝架道:“若真要掰头,还是等甚么时候大秦崩溃了,你们各择良主,再各展神通掰头吧!” 众老墨被韩非骂为鹰犬,正恼怒拔剑呢,闻言顿时手一哆嗦,好悬没把自己割了,满脑门黑线看着赵子虎。 大秦好好的,崩什麽崩啊? 这天下好不容易太平,咱能不胡说八道吗? 你也就是始皇帝之子,否则这混账话说出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而韩非对此习以为常,见众老墨不再喊打喊杀,便也不再找茬,只是大笑捋着胡须,去看甘罗和木匠们搭建大风车。 赵子虎迎着众老墨的无语目光,收起嗔怪,转而笑道:“诸君帮我引荐相里老巨子,可好?” 众老墨见韩非走了,也悻悻收剑:“公子想好了,可要拜巨子为师?” 赵子虎摇头:“原本是想拜师,但我又一想,我教他百工技巧,他教我剑术,这是互为师,便是同辈论交!” 众老墨:“……” 这家伙真是什麽都敢想啊。 虽理儿是这个理儿,互相传授,没有单方面拜师的道理,只能同辈论交。 但,那是我们墨家巨子,德高望重,始皇帝也甚为敬重! 而你呢? 一个以纨绔出名的宗室子! 巨子若与你同辈论交,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岂不低了那韩非一辈?低了儒家淳于越等人一辈? “我有一法,可免去锻打锤炼之劳,让杂铁在短时间内变为精铁,可传给墨家,载入墨工篇。”赵子虎幽幽道。 众老墨齐齐一愣,惊疑道:“当真?” 赵子虎颔首:“比针还真!” 众老墨面面相觑,惊疑渐渐变为惊骇:“若当真有此妙法,公子可与巨子同辈论交矣。” 其中一人豁然起身道:“我这便去请巨子来。” 说着,已是大步而去。 此番嬴政东巡,乃是大秦一统华夏后,第一次巡幸中原,因而秦国的老功臣们,但凡是能动弹的,几乎都跟来了。 毕竟,这番天大功业,也有他们一份,不看一看实在可惜! ……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须发皆白的相里老巨子,身穿朴素破旧的麻袍而来,满头白发也只是用木簪挽着,看着倒像是个老农。 墨家提倡的节俭修身理念,与儒家一脉相承,但又更极端,他们真的就是一群理想主义者! 相里氏颤巍巍向赵子虎揖手行礼:“老朽相里墨,见过子虎公子!” 赵子虎揖手回礼:“子虎见过相里巨子。” 两人互敬了礼,便是互相打量。 其实以前也并非没见过,只是没说过几句话。 赵子虎还是那个赵子虎,老相里也还是那个老相里,一个只会越来越茁壮,一个只会越来越苍老! “公子想与老朽互为师,不知有何炼铁妙法教我?” 老相里看罢半晌,也没看出这宗室顽虎,跟以前有什麽不同,便直奔主题道。 赵子虎见他老态龙钟,怕是连剑都拿不动了,便有些扫兴,咂嘴道:“其实也简单,建一座高炉,如同冶炼青铜一般,直接把杂铁加热成铁水。” “而后将铁水放出,趁其未凝固,反复搅动,将铁水中的杂质,搅出来,撇出去……” “这便形同锻打一般,杂质没了,自然变成精铁。” “如果能反复试验,找对方法,或可直接得到堪比百炼之铁的精钢。” “当然,我说的简单,只是说着简单,你们去实践时,恐怕要耗费一番功夫,才能真正成功,并找到窍门!” 老相里边听边点头,苍老的面容上,也看不出什麽表情。 最后,他等赵子虎说完了,才又道:“公子想从老朽这里学剑术,这般便把炼铁妙法说了,老朽若耍赖,不愿互为师,公子可会生气?” 赵子虎丹凤眼顿时瞪圆:“你们这些个老家伙,怎么都是一个德行?那韩非为老不尊,你却比他更过分!” 老相里哈哈大笑:“老朽与韩非先生,能活到这把年纪却是不易,而到了这把年纪,秦法也对我辈宽容了些,不放肆恣意岂不可惜?” 赵子虎彻底没脾气,扫兴挥了挥手,撇嘴道:“你都这把年纪了,我也实在不想劳烦你,教我什麽剑术了,省的再把你累出个三长两短,父皇还要责怪我。” 老相里笑声一滞,虽明知他这话里,有激将法的意图,却也不免生出被看轻的恼怒。 人就是这样,最忌讳被揭短。 长得丑,便最怕别人说丑。 年纪大,便最烦别人说老。 呛啷—— 唰—— 拔剑声响起,剑光闪过。 赵子虎还没明白咋回事,便见老相里正在悠悠然收剑入鞘。 然后,赵子虎便感觉头上一凉,他那昨天刚得到的崭新待诏博士文冠,今早才戴上的崭新待诏博士文冠,竟然裂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头上凉,胯下更凉,感觉要尿。 这老家伙,也不怕手抖,万一失了手,斩杀大秦公子一命,嬴政再怎么尊敬他,恐怕也要杀他泄愤,为子报仇! “呼~!” 好半晌,赵子虎终于从惊悸中回神,长长出了一口气,但或许是惊悸劲儿还没过去,呼气的声音都带着颤音儿。 赵子虎往后退了几步,与之拉开距离,躲在冷血十三鹰人堆里。 但冷血十三鹰比他还怂,见他凑过来,立即齐刷刷后退一步,又把他让出去。 莫拉上咱垫背,咱也怕! 赵子虎:“……” 老相里见他这烂怂模样,不禁哑然失笑,问道:“老朽这剑术,可够教公子?” 赵子虎点头:“够了。” 老相里再问:“公子可愿拜老朽为师?” 赵子虎摇头:“不愿!” 老相里皱眉:“为何不愿?” 赵子虎渐渐找回感觉,呲牙一笑反问道:“我还有百工机巧之妙法,你想不想学?” 老相里:“……” 老相里有点难崩,老朽都豁出去脸皮耍赖了,难道还要低那韩非和淳于越一辈? 第21章 豁出命也得上,没得商量! 赵子虎传授的炒钢法,毫无疑问是很划时代的炼铁技术,令老相里叹为观止。 再加上先前来时,去请他的墨家大匠说,赵子虎搞出了风力锤,还点拨他们去造更好用的水力锤,画的大风车图样,宛如神迹…… 如此种种相加,赵子虎对于百工机巧的造诣,属实让老相里自愧不如。 而相里氏之墨,或者说秦墨,如今在大秦立身的根本,就是百工机巧。 老相里见到赵子虎后,心里就已经在打盘算了,请客、斩首、收下当狗……咳咳,是收徒、授艺、继承衣钵。 只要赵子虎继承巨子之位,墨家百年之内必然兴盛,再次成为非儒既墨的显学。 当然,在秦法统治下的华夏,可能要换种说法,比如非法既墨! 但赵子虎这头宗室顽虎,也不个好相与的家伙,这天下能真正让他听话的人,只有一个,多半个也没有。 那便是始皇帝嬴政! 韩非能做赵子虎的师傅,那是当年嬴政的诏令,赵子虎不得不从。 淳于越等儒士能做赵子虎的师傅,那也是嬴政的诏令,赵子虎只能乖巧。 可他老相里却没有嬴政的诏令,赵子虎凭什麽要拜他为师? 更何况,老相里还想学赵子虎的百工机巧,用以增补墨家工篇,这就更没的说了。 赵子虎跟他,说啥也没有拜师的道理! 老相里想不低韩非和淳于越等人一辈,除非反过来拜赵子虎为师,变成低两辈…… “公子当真不愿拜老朽为师?” 老相里皱着寿眉,以发出最后通牒的语气,沉声问道。 赵子虎再次退后几步,再次躲进冷血十三鹰堆里,才道:“不拜,你别倚老卖老,我不吃这套!” 老相里点头,也不再多言,颤巍巍向匠营外走去。 赵子虎砸了砸嘴,在后面喊道:“老巨子难道不想学我的工科学问啦?” 嗯,他挺想学老相里的剑术,真心想学! 老相里不理他,只是颤巍巍走出匠营,转了个方向,消失在绵延营帐之间。 赵子虎撇嘴吐槽道:“活了一把年纪,白活了,对虚名辈分如此斤斤计较,这哪有半分恣意放肆的模样。” 众老墨:“……” 我们还在呢,嘴下留情行不行? “公子,不对啊。” 众皆沉默之际,貂蝉突然出声,凑到赵子虎耳边道:“老巨子离开的方向,好像去是陛下御帐的方向,他不会是去请旨了吧?” 赵子虎一愣,继而丹凤眼渐渐瞪圆:“老相里不讲武德,竟敢偷吸我这年轻人~!” 他嘴里大叫着,撒腿便要去追老相里。 但众老墨却齐齐起身,抢先一步拉住他衣袖道:“公子,风车搭建的差不多了,咱去看看吧。” 赵子虎大怒,喝道:“冷血十三鹰何在?拿下彼辈!” 冷血十三鹰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仿佛天上的白云有仙女,仿佛地上的泥土里有狗头金,以至于他们都看的很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赵子虎被众老墨强行拖拽去看大风车了。 跟墨家剑客顶牛,韩非都没有那个本事,他们更没那个本事,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 …… 御帐,老相里卸下佩剑,颤巍巍入内,向仿佛永远都在批阅竹简奏疏的嬴政,揖手行礼道:“臣,相里氏,拜见陛下!” 嬴政摆手:“老爱卿无需多礼,且坐下说话。” 今日伴驾的是赵高,忙是指挥内侍们,在嬴政下首位置铺设了席案,让老相里落座,又奉上茶水。 老相里揖手一拜,这才落座。 嬴政为示敬重,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奏疏,只专心与老相里说话:“老爱卿,所来何事啊?” 老相里略略沉吟,才道:“陛下,昨日子虎公子地祭观礼,臣见之,似乎颇有长进呀。” 嬴政愣了愣,大抵没想到,他专程来一趟,是夸赵子虎的,眨着丹凤眼道:“唔,老爱卿谬赞了,他已是束发之龄,长进乃应该,若再不长进,反倒坏事。” 老相里顺着话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不曾想子虎公子竟已是束发的年岁了……臣有一孙女,也恰在此龄。” 这话头,转的太生硬了。 嬴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而等明白老相里话中之意后,却是瞬间丹凤眼瞪圆:“啊?!!” 这表情,完美诠释什麽叫目瞪口呆。 便是旁边的赵高,也仿佛被自己口水呛到了,猛地呛咳出声:“噗咳咳咳……” 老相里在君臣二人的惊愕中,却是泰然自若,端起茶水轻抿,等候他们平复心绪。 好半晌,嬴政狠狠一晃脑袋,面上惊愕变为惊喜:“老爱卿的意思是?” 老相里放下漆杯,也不再拐弯抹角,揖手直言道:“相里氏欲与陛下结个亲家,不知可高攀否?” 嬴政重重点头,满口应道:“可结!不高攀!” 他有子二十多,女儿也有十几个,只要是成年的,都娶了爵臣之女为妻,或嫁了爵臣子侄为妻, 包括扶苏在内!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利益联姻,将大秦的勋贵们,都绑在大秦的战车上。 而这老相里,无疑是嬴政最想联姻的大秦勋贵,因为他身后是整个墨家,是无数的墨家门徒! 墨家门徒凝聚力极强,不同于其他百家门徒的松散各行其是,他们的一切行止,是以巨子为首,他们与其说是一门学说,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门派帮派。 嗯,门派帮派的原型,也未尝就不是墨家延伸出去的玩意儿! 而相里之墨自入秦以来,虽已尽力配合秦法,消除巨子的影响力,但墨家学说摆在那里,你只要学了,又怎能不尊巨子? 嬴政以前并非没有和老相里提过结亲家的事儿,而且是拿长子扶苏提的。 相里氏的闺女嫁进宗室,便是他长子之妻,未来的太子之妻,未来的二世皇帝之妻,未来的大秦皇后。 但,皆被老相里以各种理由搪塞了! 可现在,老相里居然主动提出结亲家,这可就太戳中嬴政的心巴了,故而满口的应承。 就算老相里的孙女,长成齐宣王的无盐娘娘那样儿,赵子虎也得豁出命上,没得商量! 第22章 公子顺手改进了整套造甲工艺! 嬴政应承的爽快,但应承完之后,才感觉有些莫名奇妙,这老相里为何突然想与宗室结亲? 还偏偏选中恶名昭彰的赵子虎? 若论才能德行,他二十几个儿子,包括年纪最小的胡亥,其实都比赵子虎强。 毫不客气的说,那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崽! 老相里看中他,实在让嬴政感到愕然,甚至是震惊! 这也是他跟赵高君臣二人,方才听懂老相里话中之意后,又是目瞪口呆,又是被自己唾沫呛咳的原因。真心是始料未及,被吓到了! “老爱卿跟朕交个底,为何青睐子虎为孙婿?” 嬴政越想越心中疑惑,他是为君的,也没太多忌讳,索性直言相问。 赵高在旁不动声色,可耳朵却竖了起来。 他那闺女自落地,便得赵子虎赠名貂蝉,年岁稍长后,更是整天跟着赵子虎玩耍,说来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赵子虎与他闺女貂蝉,肯定是要结亲的,因为嬴政都不止一次的提过了! 而赵高,固然瞧不上赵子虎的顽劣不成器,可话又说回来,赵子虎身为宗室公子,其实也并不需要有才能,尤其是华夏一统之后,天下没有大战纷争了,宗室子弟冒头的机会更少,就算有才能也没鸟用。 往后,赵子虎当个太平公子,他把闺女嫁过去也安心! 但现在出意外了,半路杀出个老相里,要招赵子虎为孙婿,嬴政还给满口应了,这就让赵高有点抓瞎了。 他也很想听听,这墨家老巨子到底打的什麽算盘,别是老糊涂了吧,偏偏看上那宗室顽虎? “陛下可知,子虎公子颇善百工机巧!” 老相里倒也不隐瞒,慨然大赞赵子虎道。 嬴政愣了愣,这却又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回答,但旋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嘿然道:“老爱卿不说朕还想不起来,老爱卿这一说,朕突然想起那怂娃年幼时,做过的一件旧事,乃是关于墨家机巧。” 这下轮到老相里愣了,奇道:“子虎公子年幼时便懂墨家机巧?” 嬴政颔首,端起漆杯轻抿一口茶水,面现回忆之色,道:“朕知墨家先贤,曾耗费三年之功,制机关木鸟,可飞翔于天际。” “韩非所著之大作中,亦对此有记载,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一日而败。” “然否?” 这属于奇谈怪论,也难得他这日理万机的勤勉之君,还能记住这些没名堂的事儿。 老相里捋须,不无傲然道:“然,确有其事,乃墨家不外传之机巧,非巨子不能习之!” 嬴政放下漆杯,目光幽幽的看着他,道:“可那怂娃,彼时不过五岁,用几根竹条,二尺蜀锦绢纱,便制成一假鸢,以丝绳牵引,放飞于天,飞之不落,想高便高,想低便低,收放自如。” 老相里捋须的手一抖,好悬没把胡子揪掉,瞪着浑浊老眼惊道:“竟有此事?!” 嬴政似乎对他这反应很满意,莞尔笑道:“朕初听禁卫禀报时,也是老爱卿这般表情。” “不过,朕亲自去看了之后,却又觉如玩笑一般,虽有奇思妙想,却也难堪大用,只是孩童玩物!” 他说嘴里说着,手指自杯中沾了茶水,三两下在桌案上画出一个老鹰风筝的简笔画。 嗯,简笔画的技艺,嬴政也是一看就会了,比赵子虎画的好! “老爱卿且看,这便是那怂娃,彼时所制之假鸢,以细竹条为骨,以薄丝绢为皮,简单的令人发笑,但却能逆风而起,飞上天际翱翔。” 嬴政画好之后,邀请老相里近前观看,道:“此假鸢,与墨家之机关鸟,可有相同之处?” 老相里探着脖子,眯着老眼,仔细瞧看。 片刻后,白花花的寿眉,开始止不住颤抖,苍老面皮也开始抽搐起来:“虽无师,却自通,臣不如也!不如远矣!” 墨家所谓的机关鸟,其实也是不堪大用的玩物,若真是什麽神器,早拿出来震慑天下了。 究其根本,就是以薄木片制成的风筝,难点在于,木片要够薄,极薄,还要薄的均匀,极其考验手艺。否则纵然制成,也没有对称的平衡,迎着强风也飞不起来! 而赵子虎,以细竹条和丝绢,制成的布鸢,则是将墨家机关鸟的工序,直接简化万倍。 但,却更好用万倍! 墨家那用纯木头制成的机关鸟,只能迎着强风才可放飞,而赵子虎的布鸢,但凡有点风,便能放飞于天,甚至没风,拉着跑也能放飞。 这不亚于把墨家先贤的智慧,踩进泥地里践踏了,老相里又怎能不惊! “这般说来,那怂娃一番玩闹,还真有几分墨工天赋?” 嬴政看着老相里的震惊模样,不免也有些哑然,转而又问道:“却不知,老爱卿是如何知晓,那怂娃颇善百工机巧之术?” 老相里蓦然回神,目光自桌案上的布鸢图样收回,犹自魂不守舍道:“子虎公子得陛下之诏令,督办复制封禅画之事,今日便在匠营……” 嬴政闻言,不禁满意颔首:“他却是知道用心任事了,难得。” 老相里继续道:“那复制封禅画之事,子虎公子其实已是办妥了,只待明日,便能大批量复制……” 嬴政的满意变成愕然:“怎这般快?” 老相里魂魄渐回灵台,不无赞叹的解释道:“子虎公子给雕刻大匠出了主意,用数块木板分开雕刻封禅画,如此便是中途雕刻错误,也不至整版皆废,只是废其中一块木板而已,最后数块雕版组合拼接,便可用矣。” “此刻,只有两位雕刻大匠,在办理此事,如果还想更快,则可让数名雕刻大匠,同时开工,每人雕刻一块雕刻,个把时辰后,便能开始复制封禅画!” 嬴政眨了眨丹凤眼,惊奇道:“这怂娃,以往只看他顽劣,不曾想办起事竟如此得力,善!大善!” 老相里摇头:“陛下,封禅画之事不是重点……重点是子虎公子办完了正事,欲造铠甲护身,便顺手改进了整套造甲工艺!” 第23章 谁若能把这大秦江山守住,朕便遂他的愿! 嬴政闻言一滞,脸色渐渐发黑。 赵高在旁边,也是嘴角抽抽。 才夸了赵子虎办事得力,这办完了事,竟又开始没正形了,居然去造铠甲。 还护身? 护个瓜皮的身! 那怂娃,九成九是想穿铠甲显摆威风,属实是顽劣之心不减! 铠甲乃军国重器,又岂是玩乐的东西! “他改进造甲工艺?何解?” 嬴政强压下拎鞭子去抽人的冲动,沉声问道。 老相里揖手答道:“从炼铁到打造,一整套的工艺,皆有巨大改进!天壤之别的改进!此等改进之功,当可封十等爵位,若不然便不足以赏其厚功!” 嬴政听他言之凿凿,不禁再次一滞,恼怒渐渐变为迟疑道:“老爱卿可是玩笑?” 老相里板起脸:“臣与陛下,何曾玩笑过?” 他跟嬴政的关系,可不像嬴政跟赵高、蒙毅、李斯等臣子一般亲近,差的远呢。 别看嬴政尊敬他,其实君臣二人,关系很疏离。 而且,是互相的疏离! 嬴政疏离他,是因为其巨子身份,在秦法中不具备合法性,偏偏又不能取缔,一旦取缔,那便是得罪整个相里氏之墨。 大秦能一统华夏,甚至是初时能崛起,相里氏之墨出力甚多,爵臣亦是不少,也算根深蒂固,嬴政不想大动干戈,便只能通过疏离,或者说冷处理,让老相里和其门徒,自觉不自觉的,退出大秦权利中心。 另外还有一点,嬴政多年前便屡次提出结亲,可老相里皆搪塞推辞,这让嬴政多少有些摸不准他脉搏,自然也亲近不起来! 至于老相里,为何要疏离嬴政,则心思简单许多。 他与那功成身退的老尉僚,他与赵子虎一样,都已摸准大秦国运的结局,也自知无可避免!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疏离嬴政,疏离大秦朝堂,在必要时率领相里氏之墨,彻底脱离大秦,择明主辅之,汲取大秦的养分与教训,重塑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或许这听来有些不切实际,太过理想化,但墨家理念,就是理想化的,你玩现实主义,那最好别学墨家的学问! 不过,今天了解赵子虎之后,他似乎在赵子虎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淳于越等儒家大贤,可以扶持扶苏,那他墨家为什麽不能扶持赵子虎呢? 纵然赵子虎不争那二世皇帝大位,也可带领墨家门徒,凭百工之机巧,造福华夏苍生,去改变避免那看似注定要到来的崩溃大乱! “老爱卿,且细言之,那怂娃到底怎么改进的工艺?” 嬴政迎着老相里的认真目光,只得这般问道。 老相里略略沉吟,才道:“陛可知,现今少府如何炼铁?” 嬴政点头:“朕早年在赵国为质子,燕赵之地炼铁技艺最佳,故而也曾于闹市之中,见过燕赵匠人炼铁,打造刀剑农具……” “那炼铁与造器工序,无非就是磨碎矿石煅烧,得杂铁后反复锻打,去其杂质得精铁,精铁再打造成器具!” 老相里颔首,嬴政并非温室长大的君王,阅历倒也广博,所言虽简略,却大差不差。 于是,他也不再卖关子,将先前赵子虎传授给他的炒钢法,一五一十详细讲解给嬴政听。 “子虎公子这法子,用铁水直接炒出百炼精铁,省时省力之巨,不亚于开天辟地一般,陛下以为然否?”老相里嘿然问道。 嬴政已然听懵了,眯着丹凤眼半晌没动静。 便是旁边的赵高,也是满脸的懵逼。 这法子,对于现今的炼铁技艺来说,确实不亚于开天辟地一般,直接从原始跳到了文明。 关键是可行性极高,也不存在什麽技术难点,反复去试验即可! 一旦成功,往后大秦的钢铁产量与质量,那将会出现飞一般的提升,一年便抵以往数年,乃至是数十年! 单单这一个炒铁的法子,封个十等爵位,便也丝毫不为过,甚至还有些薄待了! “这法子,当真是那怂娃……” 嬴政回过神后,却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想否定赵子虎,但否定的话到了嘴边,竟又停住话头。 自家这小十八,顽劣是真顽劣,但脑子也是真好使,似乎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便没有做不成的。 歪门邪道也好,大智通天也罢,是真有那个能成事的劲儿! “打造工序,他又是如何改进?” 嬴政脑海中万般念头闪过,口中却迫不及待问道。 老相里并不答话,只是学着嬴政,用手指沾了茶水,将先前看过的大风车构造,以及风力锤构造,在桌案上绘制出来。 “此乃运用风力之法,用之研磨矿石,事半功倍,用之锻打杂铁,事半功倍,用之打造铁器毛坯,亦是事半功倍。” “比之人力,却又不知省时省力多少!” “另外,子虎公子更点拨大匠们,待回到咸阳可将风力锤,改为水力锤,水流较之风力更为可控,便是打造精致铁器,也可足用!” 老相里一口气为嬴政解释清楚。 嬴政听得直揪大胡子,抬头四十五度角看着御帐金顶,幽幽长叹道:“此子,差的便是性子,若是能再稳重三分,哪怕是两分,朕都想派赵高去追回册封扶苏为太子的诏书,把上面的名字改成子虎!” 这话,却是把老相里吓一跳,瞪着老眼不敢接话。 嬴政叹罢,转而看向满脸惊骇的老相里,莞尔道:“老爱卿,可是认为朕妄言了?” 老相里一咧嘴,尬笑。 嬴政直言道:“前夜,若不是韩非相劝,昨日梁父山封禅,太子诏书上便是子虎之名。” 老相里心念电转,突然起身,揖手大拜道:“陛下这些话,往后还是轻易不要臣子面前说为好,如此岂非招致父子相恨,兄弟阋墙?!” 嬴政面色如常,拂袖道:“父子相恨又如何?兄弟阋墙又如何?谁若能把这大秦江山守住,朕便遂他的愿,怕只怕没人有那个本事!” 这话,却是透着君王独有的冷酷,把老相里听得脊背发寒。 第24章 瞧瞧这位始皇帝陛下,这才是真正的大气! 嬴政有其伟大之处,他统一华夏后的为政策略,简直伟大到不可想象,每一步都走的那么正确,宛如有神灵在冥冥中指引他。 包括被赵子虎和天下百姓,腹诽为绝户的禁酒令,其实也是正确的。 在较为原始的农业社会里,变着法让百姓多存些粮食,用于预防天灾人祸,这断然是没有错的! 可话又说回来,站在后人的角度看,嬴政的历史局限性,也是明显的很。 他继位掌权后,所做的一切种种,包括那些奠基华夏格局的伟大政策,几乎都是从家天下的角度出发。 他把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做的更大更强,并迫切希望把这份基业传下去,传诸于万世。 他在人生中的最后几年,求长生不成,也没有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便一口气做下N多事情,南征百越、北击匈奴、修缮长城、开辟直道、造阿房宫、扩建陵墓…… 如此多大事,在几年内同时展开,将秦法中的动员机制,发挥的淋漓尽致,奴役天下百姓,如驭牛马。 没错,他就是把百姓当牛马! 他做了太多年的君王,却忘了自己在赵国做牛马时的不堪,也忘了自家牲口棚的牛马其实是有思想的。 那些牛马,本身就是别人养大的,在秦家牲口棚呆着不习惯,时时刻刻想冲破桎梏,把秦家踩踏个粉身碎骨,只是畏惧嬴政强大,才选择蛰伏。 而嬴政看不到这些,只想着奴役他们,往死里的奴役,为秦家创造能传万世的祖宗基业,而当嬴政死去,继任者没有他那么强大时,牛马当然不再蛰伏,将秦家牲口棚踏碎,将秦家祖宗基业踏碎! 简言之,嬴政有其伟大,也有其局限,他就是一个家天下思想的老财主,眼中只有祖宗基业,当他察觉,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能守住这份家业时,那么他作为大家长的冷酷一面,便展现了出来。 他以前不立扶苏为太子,便是想给所有儿子,都留着机会,想通过养蛊的方式,筛选出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现在立了扶苏为太子,却也不想放弃养蛊,他巴不得刺激所有儿子,都砥砺前行磨砺锋芒,去争那个储君位子! “老爱卿既然选了子虎为孙婿,难道不想他将来磨砺成才为二世皇帝吗?” “子虎若能继承老爱卿的衣钵,为墨家之巨子,将来再为二世皇帝,那么墨家将会成为与法家并列的当世显学,乃至是超过法家的显学!” 嬴政迎着老相里惊骇的目光,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循循善诱道。 老相里感觉有些口干舌燥,感觉自己先前的想法还是太保守了。 瞧瞧这位始皇帝陛下,这才是真正的大气。 扶持一位二世皇帝出来,让墨家在大秦代替法家,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想想都会让老头肾上腺素飙升! “咕嘟……咕嘟……” 老相里端起漆杯,一扬脖抽干杯中茶水,压下口干舌燥的感觉,才揖手道:“陛下,莫要逗弄老臣了,还是说说纳彩之事吧。” 所谓的纳彩,就是男女结亲的第一步,男方家请媒人去女方家提亲,女方家答应议婚后,男方家备礼前去求婚。 “哈哈哈~!” 嬴政莞尔大笑,也不再刺激老相里,亲手为他重新倒了满一杯茶,问道:“不知老爱卿之孙女,此时在营中?还是在咸阳?” 老相里揖手道:“在营中,随行照拂老臣。” 嬴政颔首:“朕是个急性子,既然老爱卿之孙女在营中,那便没有耽搁一说。” “明日上午吉时,朕命赵高……咳,朕命蒙毅或李斯为媒人,前往老爱卿处纳彩,可好?” 他说起媒人,下意识便想省事,让此时在身边的赵高去做媒,但他话到嘴边了,却是想起赵高那独生闺女貂蝉。 他以前跟赵高口头上提过,要让赵子虎跟貂蝉结亲,俩孩子也确实合适,但现在他食言了,要让赵子虎去拉拢墨家,赵高心里定然替闺女不痛快。 这般,又怎能让赵高去当媒人? 真要那样,可就是杀人诛心了! 老相里奇怪看了赵高一眼,却是不知嬴政为何选了他做媒人,又转而改口。 但,他倒也懒得深究,认真说起来,蒙毅和李斯,都比赵高官职权利大,一个出身将门的九卿郎中令,一个左相兼廷尉,不论谁当媒人,都比赵高更有排面! “臣明日必扫榻以待,静候佳客。” 老相里揖手,算是同意了嬴政的提议。 君臣二人疏离太久,也无太多共同话题,小儿女的事儿说完,又闲聊几句后,老相里便告辞了。 嬴政目送他离开,心中却是愉悦。 不管怎么说,这墨家算是笼络住了,也算少了他一块心病! 而且老相里也是个有真本事的,未来若能仗着长辈的身份,把赵子虎教导出来,性子变稳重一些,那可就功莫大焉了! 嬴政心中这般想着,便重新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竹简奏疏,准备继续批阅。 不过,他奏疏刚拿起来,眼角余光却瞄到了旁边伴驾的赵高,于是又放下竹简道:“卿可怪朕食言,让子虎与相里氏结亲?” 赵高惶恐,揖手拜道:“臣不敢,陛下所思,乃为大秦基业,小儿女之事,却为小事,不值当陛下多操心。” 嬴政摇了摇头:“与卿家结亲,虽为儿女情长,亦为大秦基业,只是墨家干系重大,朕不得不取舍。” 赵高保持着揖手拜下的姿势,低着头嘴角微微抽搐。 先前老相里提出结亲的时候,您那是毫不犹豫,外加满口应承,跟嚼炒黄豆似的,那叫一个嘎嘣脆,有半点取舍犹豫吗? 我怎么没看到! 赵高心里腹诽,嘴上却慨然道:“陛下之苦心,臣懂得,又何须多言。”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你的苦衷我理解,谁让咱是好基友呢,见外的话就别说了。 嬴政对赵高的知情识趣很满意,捋着胡须道:“貂蝉那女娃,你欲如何与她辩说?” 第25章 你的初恋要奉旨劈腿了,咱换个人谈吧? 赵高被问住了,一时哑然无言,他就那么一个乖囡…… 好吧,其实一点也不乖,调皮的不像个女娃,自小就让他操碎了心。 但问题是,越调皮的孩子,越是招人疼啊! 便如同赵子虎一般,二十几个兄弟里,就属他老师最牛逼,乃是法家大贤韩非,前天更是又多了一群齐鲁大儒为师,为啥? 还不是因为他太调皮顽劣,总让嬴政操心嘛,操心的多了,自然疼爱! 同理,赵高也是真疼爱自家的调皮闺女,而且他这闺女是独生女,赵高一颗老父亲的心,就在闺女身上挂着呢,那是真不舍的闺女受委屈。 这该怎么解释呢? 你的初恋要奉旨劈腿了,咱换个人谈吧? 赵高暗暗摇了摇头,这话说给小闺女,她那倔脾气,怕是能原地爆炸了! “爱卿可是为难?” 嬴政看好基友面色变幻却不说话,便主动道。 赵高惭愧揖手:“臣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说与她,回头或可让她母亲去说。” 嬴政嘿然:“卿之妻尚在咸阳,朕明日便要为子虎纳彩,事情终究还是要落在卿头上……” “也罢,子虎那怂娃在匠营玩耍造甲,貂蝉与胡亥他们定然也在,卿与朕同去看看,那风力锤到底是何模样,朕顺便当一回恶人,先帮卿透透口风!” 赵高如蒙大赦,揖手拜道:“臣惭愧,谢陛下体谅关怀。” 嬴政摆摆手,起身绕过桌案,向帐外而去,赵高忙是在后,亦步亦趋跟随。 帐外,已有侍者高喊,御驾出行,等闲回避! 君臣二人在侍者和禁军锐士的拥簇下,浩浩荡荡直奔匠营而去。 等他们赶到匠营,已是过了晌午时分,铁匠工棚旁的大风车,也已经搭建起来了,墨家大匠们正在安装风力锤的连杆和棘轮,锤头则用一块铁毡充数,先凑合着用。 “甘宰相,匠营有午饭吗?” 赵子虎揉着肚子向甘罗问道。 甘罗摇头:“没有午饭,过午之后才有一顿。” 先秦可没有一天三顿的吃饭习惯,都是早上一顿,吃饱了该干嘛干嘛,到半下午饿得不行时再来一顿,吃饱了再忙活至天黑,就躺床上睡觉了。 至于夜宵,那几乎是没有的,有也是特殊情况,比如吃完了去夜袭敌营,或者好有力气去捣婆娘,造人传宗接代…… “少府也太抠门了,打铁是重体力活,一天竟只管两顿饭!” 赵子虎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忍不住吐槽出声。 甘罗莞尔:“所有匠人都是吃两顿饭,总不能给铁匠特殊吧。” 赵子虎嘿然:“为什麽不能给特殊?军中伙食,还有锐士可食肉,正卒吃干粮的规矩呢!你图省事好管理,铁匠们却要挨饿没积极性,以后都跑去做别的手艺,看谁给你干打铁的活!” 甘罗眨了眨眼睛,迟疑道:“其实,并非他们想干什麽,便可以去干什麽,而是我让他们干什麽,他们便要干什麽,不干便要鞭笞,干的不好也要鞭笞。” “……” 赵子虎愣了愣,自己这是做公子的时间长了,成了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了。 但,感受着自己腹中灼烧一般的饥饿感,看着那些必然同样饥饿,甚至肯定更加饥饿,却还在挥汗如雨的铁匠,赵子虎默然之余,心中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难以遏制的烦躁! “万恶的旧社会,被艹翻真不是没道理的……” 赵子虎不觉把自己代入前世的工科狗身份了,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声。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身后却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幽幽问道:“旧社会是谁?为什麽会被艹翻?” “万恶的旧社会,它万恶啊……” 赵子虎下意识回答,说完了才意识到,声音的主人并不是甘罗。 顿时,赵子虎浑身一激灵,都不带回头看的,连忙转身揖手拜道:“儿臣拜见父皇!” 甘罗也几乎在同时回身,揖手大拜道:“臣,甘罗,拜见陛下!” 附近的匠人和冷血十三鹰,大抵早发现嬴政到了,只是没敢吱声,一个个缩着脖子,老实的如同几只鹌鹑一样。 嬴政挥了挥大袖,示意两人免礼平身,目光落在赵子虎脸上,问道:“大秦算是旧吗?” 他并不明白旧社会是何意,但并不妨碍他知道,那肯定不是某个人,而应该是一种群体概念。 另外,既然带着个旧字,那么必然会有新。 艹翻旧的,拥有新的,这不就是改朝换代吗? 嗯,嬴政的逻辑分析能力很强,强到吓死人,赵子虎直接被问得张口结舌,一时难以回答。 这让我怎么回答? 要不到了东海,还是想法子跟徐大忽悠一起出海吧! 出海积蓄几年力量,把那些岛国猴子训练成死士,等大秦将崩之时回来,拿着火药开路,甭管项羽还是刘邦,让他们都特么死一边去,咱自己重造他一个新社会,岂不爽哉! “看样子,大秦算是旧了……” 嬴政见赵子虎不说话,便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其实他能听出来,赵子虎说旧社会活该被艹翻时,语气中是有戾气的,便如前日他说大秦崩不崩的话时一样。 “这便是你要用来造甲的风力锤吗?” 嬴政知道多说无益,问了赵子虎也不会说,便转移了话题,指着大风车问道。 赵子虎终于不再当闭嘴葫芦,点头道:“回父皇,正是,这会儿把锤头安好,下面再安置好一块铁毡,便可锻打铁料了。” 嬴政见他还有脸解释,不禁冷哼道:“你造一套铠甲,便如此折腾,怎还有脸沾沾自喜?” 赵子虎却是不惧,继续解释道:“儿臣并非只为造一套铠甲……” 他话还没说完,胡亥却抢着搭话道:“父皇,不止是给皇兄造甲,我们也要都造一套哩,这大风车……” 嘭—— 赵子虎不等他把话说完,便一脚将之踹远,继续道:“父皇别听他瞎说,儿臣只是想,如能改进造甲工艺,往后咱们大秦将士,便能多几件铁甲护身!” 第26章 我怎么就没有为国情操了? 嬴政不是好糊弄的,丹凤眼微眯,目光越过赵子虎,看向被踹远的胡亥:“你们也造一套?你们非官非军如何能拥甲?” 胡亥是聪明孩子,一看嬴政这架势,便知自己说错话了,怂头怂脑的缩着脖子,讷讷不敢应答。 嬴政阔鼻中发出重重冷哼:“嗯?!” 胡亥打了个哆嗦,眼看要吓哭。 赵子虎暗骂废物点心,只得再次主动道:“父皇,儿臣为待诏博士,幼弟诸人为我扈从,故而想造甲护身。” 甘罗也道:“陛下,此非胡亥公子之错,朝中同僚诸君之家臣扈从皆如此。” 赵高原本也想帮徒弟说话,但见二人已经抢先出头,便又闭上嘴巴。 但他不说话,嬴政却要他说话,扭头问道:“诸卿之家臣扈从,皆可拥甲吗?” 赵高精通律法博闻强记,嬴政这是在问他,秦法中是否允许爵臣的扈从拥甲。 赵高揖手道:“回陛下,律法禁造私甲,有甲皆出少府……但,诸同僚之家臣扈从拥甲,律法并不禁止。诸同僚但凡有些家底,也确实会自备物料财货,请少府造甲制刃装备家臣扈从,此乃常事。” 私藏铠甲有罪,在秦之前,没有这种说法。 因为先秦男子,是农也是兵,但凡有条件的,家中都有甲有刃,国君一声令下,男子便要披甲带刃,去与敌人死磕,保护自己的家园。 《诗经·秦风·无衣》中对此有很好的描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三句词都在描述同一个场景,大王下令集结军队,男子们修整自己的兵器甲胄,上下团结一心去杀敌。 禁甲? 你怕不是开玩笑,想被亡国灭种! 私藏兵甲有罪的说法,是大秦一统华夏后,嬴政开的头,他做事绝户,尽收天下之兵,筑金人立于咸阳,以此昭告天下太平,不会再有战乱纷争。 同时,也是禁止黔首庶民私藏兵甲,以免六国遗老遗少造反搞复辟,并让李斯为此制定了法令。 不过,那法令是针对黔首庶民的,大秦爵臣属于特权阶级,并不在被禁之列,否则士人佩剑都成罪过,那岂不可笑? 私藏兵甲有罪的律法,真正受到世人瞩目,让特权阶级也噤若寒蝉,是到了汉朝时,周亚夫那倒霉蛋,被汉景帝惦记,便找了个由头,以私藏五百甲盾治他的罪,但周亚夫各种辩解,宁愿活活饿死也不认罪。 这是史书中有明确记载的,因私藏甲胄而被治罪的特权阶级。 也是在这件事之后,私藏兵甲才成了大禁忌,后世不论文臣还是武将,只要不是想真造反,便不会私藏兵甲,留下小辫子给人去抓! “诏令李斯增补律法,爵臣之扈从拥甲,需有少府登记造册物勒其名,少则禀明去处,多则禀明来处,甲胄来去不明者,罪之!” 嬴政漠然下令道。 他倒也理解李斯制定法令时,为什麽不禁爵臣之家拥甲,故而只是命李斯增补细节,却并不去全面禁止。 天下刚刚统一两三年,六国余孽不止刺杀他嬴政,也刺杀大秦爵臣,如果禁止爵臣家中拥甲,那无异于让他们束手待毙,六国余孽装备上私造的铠甲搞刺杀,恐怕能以一当十直接杀疯了。 嬴政可不想做光杆司令! “唯。” 赵高揖手,转而吩咐一伍禁军锐士,去给李斯传达嬴政的诏令。 而嬴政,则不再纠结胡亥等人造甲之事,转而又向赵子虎道:“你须知,扈从关乎身家性命,这些娃娃们,自己都护不了自己,如何能护你?” “你要扈从,朕便赐你锐士百人为扈从,出入皆让彼辈与你随行,护你左右周全!” 这是做父亲的关怀。 而且也确实有道理,先前老相里和众老墨,为难赵子虎的时候,冷血十三鹰净是装怂了,一点忙也帮不上。 这若是真遇上刺客歹人,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赵子虎慨然,揖手拜道:“儿臣拜谢父皇关爱。” 嬴政颔首,又把注意力放在大风车上,疑惑道:“你要造何等甲胄?竟还要改进造甲工艺……别拿你那套为大秦将士着想的理由糊弄朕,你没有那般为国情操,便不要给自己脸上贴金,听着让人腻烦!” 赵子虎:“……” 我怎么就没有为国情操了? 我前世那也是当过兵的人,虽然连个班长都没混上就退伍了,但觉悟绝对比你个老财主高得多! “陛下,此乃子虎公子欲造之甲。” 甘罗在旁拿出赵子虎画的唐宋板甲图样,双手呈给嬴政观看。 嬴政接过看了两眼,继而浓眉微挑,哑然道:“难怪要改进造甲工艺,此等铠甲,若以青铜浇筑,自是简单。可若以铁打制,以人力锻造,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甘罗笑道:“陛下所言甚是,但公子改进造甲工艺,最后受益的也确实是我大秦将士,理当封赏。” 嬴政不置可否,把铠甲图样还给他,随口道:“照此图样,为朕也造一套。” 甘罗揖手:“唯。” 嬴政看向赵子虎,道:“你改进造甲工艺,确实该封赏,朕便在此看着,若能成功,便封你第九等左庶长爵位,官进博士,再赐你一桩婚事。” 赵子虎下意识要拜谢,手叉起来了才明白过味儿,愕然道:“赐婚?” 嬴政颔首:“你今年已是束发之龄,也该定一门婚事了,朕为你择一位贤妻。” 他也是信口胡诌,都没见过老相里的孙女,就敢说什麽贤妻。 赵子虎懵了,丹凤眼眨了又眨,好半天才突然看向表情古怪的赵高,大抵是想差了,又转而看向冷血十三鹰中的貂蝉,撇嘴道:“父皇口中的贤妻,不会是指貂蝉妹子吧?” 赵高:“……” 貂蝉:“……” 你那是什麽表情,要不要那么嫌弃? 第27章 走个相亲的流程,还是很有必要的! 嬴政其实是故意含糊其辞,去引导赵子虎往貂蝉身上想,进而看看他是什麽反应。 如果赵子虎欣喜若狂,那他还真得掂量一番,回头另想办法了。 毕竟,赵子虎是个顽劣的浑人性子,他喜欢的你不让娶,那他指不定会干出什麽事儿,说不得便真要带着貂蝉逃亡。 可现在,赵子虎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预料,竟然满脸的嫌弃。 赵高和貂蝉父女俩的脸,都已经黑成锅底了,大抵想掐死赵子虎。 而嬴政,暗松口气之余,又忍不住的莞尔好奇,这怂娃所思所想,当真异于常人:“貂蝉自幼与你为伴,你难道不喜欢吗?” 赵子虎大抵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离谱了,咧嘴向赵高和貂蝉露出一个尬笑,而后才回答嬴政道:“她年纪太小,等她到年岁,儿臣都已弱冠,总不能老跟五姑娘玩……关键是,她比儿臣还顽劣,将来也不见得能贤,娶她为妻,岂不跟找个玩伴一样。” 赵高和貂蝉父女的脸,顿时更黑了。 嬴政嗤笑:“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顽劣!” 赵子虎无言以对。 嬴政摇头,也不再逗他,转而认真道:“墨家巨子相里氏有一孙女,据说甚是端庄贤惠,朕欲遣李斯为媒人,明日为你纳彩提亲。” 这话,是通知的语气,而非商量。 赵子虎一愣,心里已经明白咋回事了。 老相里够绝的,不想低韩非和众儒一辈,便舍着孙女上,这回还高韩非等人一辈呢! 赵子虎揖手试问道:“父皇,可否让儿臣先去见见相里氏之孙女,而后再说其他?” 他做了这么多年大秦公子,倒也早有心理准备,不能逃亡便要有政治联姻的觉悟,如那些兄长姊姊一般。 只不过,走个相亲的流程,还是很有必要的。 “随你,你要去见,便去见,能否见着,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嬴政摆摆手,却是不置可否。 这先秦,不是后世儒教横行的时候,也没有那太多的男女大防讲究,风气其实相当开放,否则貂蝉那丫头,也不会整天跟赵子虎屁股后面玩耍了。 “儿臣现在便去?” 赵子虎现在这身体,正是春情勃发的时候,却有些迫不及待了。 嬴政哭笑不得,嗔怪道:“此间有正事,你建造这风力锤,还不知能不能用,急个什么?且待着,若是不合用,还需你改进,合用之前,你哪也别想去!” 赵子虎悻悻揖手,亲自上前指挥众老墨,赶紧把铁毡锤头安装好。 …… ……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风力锤组装完毕。 “开始实验。” 赵子虎一声令下,命老墨大匠,将连杆搭上,放开固定的大风车扇叶。 呼—— 吱呀呀—— 微风吹过,大风车的扇叶开始缓缓转动,轴承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赵子虎听的头皮都麻了,忍不住向甘罗道:“甘宰相,你没找一副车驾用的轮轴铜瓦安装上吗?” 甘罗听他当着嬴政的面,还敢喊自己宰相,顿时头皮更麻,生无可恋道:“安装了,这就是轮轴铜瓦的摩擦声,若不安装铜瓦,木头之间摩擦,反而没有如此刺耳。” 赵子虎恍然:“回头给你画个滚珠轴承的图样,你让工匠们赶紧琢磨出来,否则在这种刺耳噪音中工作,非得神经衰弱,三天疯一个不可……” 咣当—— 赵子虎话音未落,转动的大风车,已经带动铁毡锤头升起,而后狠狠砸下,与下面安置的铁毡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 赵子虎被震的浑身一颤,捂着耳朵吐槽道:“好吧,就算有滚珠轴承也没鸟用,这等打铁巨响声,也能把人搞疯!” 咣当—— 咣当—— 咣当—— 大风车转动起来,便停不住了,铁毡锤头上上下下,好不热闹。 这时,已有老墨大匠,从工棚里夹了一块烧红的铁料出来,预判着铁毡锤头的速度,将之放在下置的铁毡上。 duang—— 呲啦—— 铁毡锤头落下,烧红的铁料,直接被砸瘪,火星残渣四散飞射。 老墨大匠身上穿着猪皮围裙,倒也不惧火星溅射,只是聚精会神等锤头稍稍升起,立即麻利的使用长柄铁钳子,将铁料在毡台上翻了个身。 duang—— 呲啦—— 铁毡锤头再次落下,依然是火星四溅,老墨大匠等锤头升起,再次为铁料翻身。 如此周而复始,铁毡锤头随着风车转动的快慢,忽快忽慢的砸下,一直到铁料冷却,老墨大匠终于将之夹下毡台。 另有老墨去控制还在转动的大风车,将之固定。 工棚里的铁匠们,已经都出来看热闹了,伸着脖子瞧看那冷却的铁料,啧啧称奇道:“这铁料的杂质,恐已祛除三四成了,神迹也!” 老墨大匠把已经被砸击成铁块的铁料,兴奋转交给赵子虎,道:“公子且看,方才还是一块渣土般的铁料,这不过盏茶时间,已然被锻打成紧实铁块。” “若以人力,想要锻打到如此地步,非得一日之功不可!” 这铁块不算大,只有网球大小。 如此小小一块,人力锻祛三四成杂质,尚且需一日之功,若是大块铁料,锻打难度成倍增加,耗时可想而知。 “有劳大匠……” 赵子虎点头,用铁钳子夹着尚且烫手的铁料,走向处在安全距离观瞧的嬴政,禀报道:“父皇,风力锤已然成了,纵有瑕疵,大匠们在使用中摸索改进即可。” 前面也说过,嬴政幼年为质子时,在赵国经常见人打铁,所以无需墨家大匠解释,他看着铁块,便已然明白,这有多么难得,连连颔首道:“善!大善!此风力锤端是神奇,可令我大秦之甲械打造,增快百倍矣!” 赵子虎呲牙一乐:“那儿臣现在能去看贤妻了吧?” 嬴政莞尔道:“你呀,心思但凡再正三分,朕……去吧,莫要惹恼了相里老爱卿,他若教训你,朕可不管。” 赵子虎如蒙大赦,招呼上冷血十三鹰,撒丫子出了匠营,去看自家未来媳妇。 第28章 什麽人?鬼鬼祟祟想干什麽? “貂蝉,你不会怪为兄说话直吧?” 去往爵臣营区的路上,赵子虎将貂蝉拉到身边问道。 貂蝉小嘴一噘,悻悻抽回手道:“怎敢。” 赵子虎撞了撞她肩膀:“这不就敢了么,我那般说,主要是怕父皇给咱俩结亲,想先堵住父皇的嘴。” 貂蝉斜眼看他:“为何要怕与我结亲?与我结亲不好吗?” 赵子虎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你……我……咱俩结亲?”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也不知道要表达什麽意思。 但貂蝉是聪明女孩,聪明人总是自以为是,她哪怕不懂什麽意思,也会自己脑补出一番道理。 于是,貂蝉迟疑片刻后,露出恍然之色,咧着小嘴哀叹一声:“哎,小妹懂了~!” 赵子虎也不知道她懂啥了,眼看她已自我迪化,便顺水推舟道:“再者说了,为兄也是为你着想啊,你年纪还小,多逍遥自在几年才好,这若是结了亲,你母亲便要逼你学那为妻为母的本事,还能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吗?恐怕不能!” 这却是大实话,他也是真心为小妹子着想。 先秦虽无理学禁锢女子,但身为贵族女子,要学的东西也不少,毕竟将来嫁了人,那便是一家主母,是要撑起一个大家庭的,没些本事可不行。 “总而言之,你年岁还小,别想太多有的没的,与胡亥他们一般,快快乐乐便好,否则等到了为兄这个年纪,到了王离大兄那般年纪,想逍遥快乐也晚啦。” 赵子虎揽着貂蝉肩膀,嘿然劝道。 貂蝉点点头:“我听兄长的。” “好妹子,这才乖嘛。” 赵子虎揉揉她脑袋,回头看向李由道:“由哥儿,前头带路啊,你知道老相里住何处吧?” “好滴。” 李由忙是答应一声,快走几步前头带路。 御驾营区的布局都是有讲究的,什麽身份该在什麽位置,皆半点马虎不得,否则便是逾矩。 李由跟着老子李斯,已随驾西巡过一次,此番又随御驾东巡,早已摸清爵臣营区的布局,故而知晓老相里的毡帐所在。 一行人穿营过帐,约莫行了有盏茶功夫,李由终于停下脚步,做贼一样指着远处一顶宽大毡帐,道:“那便是老相里的毡帐,陛下念他年迈,特赐的,比我父亲的左相毡帐还大。” 赵子虎拍了拍怀里的貂蝉小屁股:“去,帮为兄探探路。” “唯。” 貂蝉假模假样的揖手一礼,而后大摇大摆,走向那宽大毡帐。 赵子虎等人,则立即躲进一顶毡帐后,探着脑袋为貂蝉掠阵。 …… 貂蝉因为酿果酒有功,前天被嬴政封了爵,此时穿的是爵臣冠服,老相里帐前把守的墨家剑客扈从,见她径直走过来,虽有些莫名其妙,却也不敢怠慢,忙是揖手行礼:“见过……见过……女君长?” 他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尊称貂蝉,最后憋出一个女君长的怪异尊称。 貂蝉也懒得计较,只是揖手回礼道:“相里老前辈可在?” 剑客摇头:“家主外出未归,女君长若要见家主,可留下名号字帖,某转呈家主。” 貂蝉等的就是这句话,若是老相里在家,她绝对转身就走,回去告诉赵子虎,今日不宜见新妇。 可现在老相里不在,事情便好办多了。 于是,她话头一转,问道:“相里姊姊可在?” 剑客听她称呼的亲热,却是不疑有它,颔首道:“在,女君长可要某去通传?” 貂蝉不说话了,转身就走。 剑客:“……” 剑客被搞得满头雾水,傻愣愣目送她走远,消失在营帐之间。 …… 貂蝉七绕八绕,与赵子虎等人回合,禀报道:“兄长,敌情已然探明,老相里未归,其孙女在帐,但外有墨家剑客数人把守。” 赵子虎满意颔首:“善,记你一功。” 貂蝉假模假样揖手拜谢。 赵子虎沉吟片刻,看向胡亥、李由等人道:“你们与貂蝉,去引开那些墨家剑客,我绕后击敌。”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齐齐一缩脖子,怂了。 韩非都不敢惹墨家剑客,让他们去惹,那不是找死吗? “嗯?!” 赵子虎学着嬴政,鼻中发出闷雷的冷哼,道:“你们这般不堪用,回头父皇赏赐的锐士下来,我便不要你们了。” 冷血十三鹰一听赵子虎不想带他们玩,顿时急眼了,咬着后槽牙齐齐揖手:“唯!” 而后,视死如归的走出藏身处,由年岁稍大的李由打头,再次走向老相里的大毡帐。 为首墨家剑客,见貂蝉去而复返,身边还多了几个穿着华贵的少年人,而且为首者看着甚为眼熟,似乎是左相李斯家的长子,这让他更加满头雾水,揖手道:“见过诸位少郎君!” 李由揖手回礼,但礼数行到一半,却突然看向他身后,满脸震惊之色。 那墨家剑客一惊,忙是与同伴们回头,查看身后的毡帐有何变故。 嗯,没有任何变故,平安如故! 呛啷—— 呛啷—— 呛啷—— 墨家剑客们疑惑之际,却听拔剑声四起,接着便觉腰间一轻,回过头再看。 却发现,是李由等人,趁他们分神,拔走了他们的佩剑。 而且,已经撒丫子跑开了。 “唔哈哈哈,好剑、好剑啊,可惜不太锋利了,我们去帮你们磨一磨,晚些再还给你们!” 墨家剑客们满头黑线,已然意识到自家被这帮少年人耍弄了,顿时气急大叫道:“站住,还我们佩剑……” 喊叫声中,墨家剑客们纷纷迈开脚步去追,想要抢回佩剑。 身为一名墨家剑客,却被一帮顽劣少年用计抢去了佩剑,这没人能忍,等佩剑追回来,还得找他们家大人告一状,简直太死人! 大毡帐后面,完成绕后的赵子虎,眼看主力已被引开,立即发起突袭,掀开毡帐地边,手脚并用爬进去。 “什麽人?鬼鬼祟祟想干什麽?” 赵子虎刚爬进帐内,还没来及起身打量四周环境,头顶便响起一声女子厉喝。 第29章 三十美妇,嗯,美妇! 赵子虎身躯一震,这声音虽然是女子,可听着却很中气十足,明显是个身宽体胖的女子。 至少,肯定比他胖! 赵子虎心中隐隐感觉不妙,硬着头皮缓缓抬起头,看向厉喝女声的主人。 不出所料,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身宽体胖的少女,身条没有赵子虎高,但却有赵子虎一般的份量,此时手里拿着针线,正横眉立目低头俯视赵子虎,很有压迫感! 赵子虎咧嘴,祖龙这是坑儿子啊,不是说端庄贤惠吗? 这看着也……好吧,可能是个端庄贤惠的,毕竟手里拿着针线呢,有那么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这长相……好吧,其实也跟我挺般配,都是胖子。 可我不中意啊! 可我是颜控啊! 咱都是重生一回的人了,而且贵为大秦公子,为啥不能娶个漂亮媳妇呢? 相比较而言,还是貂蝉那丫头漂亮啊,等过几年肯定是大美人,还是以后娶她吧,这位就算了! “吾乃始皇帝第十八子,官封待诏博士,赵子虎是也,来找相里老巨子拜师。” 赵子虎心念电转间,人已经起身,报上家门名号,并随口找了一个理由。 胖闺女上下打量赵子虎,皱眉质问道:“为何不走帐门,却要爬钻进来?” “父皇赐给老巨子这帐篷太大,我没找到门在哪儿。” “帐篷门都找不着,傻里傻气的样子,谁也不会收你做徒弟,速度离开吧。” “你才傻……” 赵子虎咕哝一声,就要重新爬下钻出去。 胖闺女满头黑线,指着帐篷外间道:“走门出去,你把地边都撑开了,我还要重新埋。” 赵子虎悻悻然,拂袖大步走出里间。 嬴政赐给老相里的毡帐真心够大,明明是一顶毡帐,却分了内外,内里用作休息,外间用作待客处理事务。 赵子虎走到外间,发现外间还有人,是三个衣着朴素的男女。 一位年近三十的貌美妇人。 俩依偎在一起的中年男女。 三人大抵早已听见里间的动静,见赵子虎出来也不意外,只是面无表情的揖手而拜。 赵子虎怎么说也是始皇帝膝下的公子,虽然鬼鬼祟祟不像正人君子,可他们做臣子的却不能失了礼数。 “咳咳咳……” 这时,帐外突然响起苍老的咳嗽声,接着便是熟悉的苍老声音:“人都哪去了?” 竟是老相里回来了。 赵子虎走向帐门的脚步一顿,立即转身折返回了里间。 嗯,还是从哪钻进来的从哪钻出去吧! 那三位墨家男女也没功夫搭理他,已是起身出帐去迎接老相里:“父亲(大父),诸君被一群顽劣少年郎戏耍,皆被夺去了佩剑,此刻去追那些少年郎了。” 老相里闻言愣了愣:“一群顽劣少年郎?这御驾之中,除了子虎公子为首的那群顽劣少年郎,还有别的顽劣少年吗?” “大父一言既中,那群顽劣少年,正是以子虎公子为首,他们将诸君引开后,子虎公子便从后帐钻了进来,说什麽要拜您为师,此刻还在帐内。” “嘿嘿,以老朽看啊,他拜师是假,来看新妇才是真。” 老相里阴恻恻笑了一声大步入帐。 与此同时,想从后帐钻出去的赵子虎,也已被那胖闺女反扭着胳膊,又给重新押回了外间。 “傻丫头,不可冒犯子虎公子。” 老相里呵斥了胖闺女一声,让其放开狼狈的赵子虎。 而后,自己坐在首位,又指了指下首席位,示意赵子虎坐下说话。 赵子虎脸皮也厚,索性放开了,大喇喇盘腿在老相里下首坐好。 “子虎公子可是得知陛下要赐婚,来看新妇如何?” “老巨子慧眼如炬,子虎确实是如此心思,叫您看笑话了。” “那么,公子可对新妇满意?” “……” 赵子虎砸了咂嘴,没有说话。 相亲不比别的,相中就是相中,相不中便是相不中,胡言乱语让人误会,那会耽误了人姑娘,也耽误了自己。 但当着老相里和胖姑娘的面儿,有些话却不能直说,否则就太伤人了,老相里可不是赵高,被赵子虎说闺女顽劣还能忍。 惹恼了老家伙,整治赵子虎一番,都没地儿诉苦去! 毕竟来时嬴政便说了,如果赵子虎敢惹怒老相里,那么后果自负,他不会管的! “看来公子是不满意了。” 老相里都活成人精了,一看赵子虎修闭嘴禅,便知他是不满意新妇,嘿然道:“老朽明白,月儿她年岁有些大,与公子相差太多。” “但,年岁大知道疼人啊,公子可不要错过了好亲事!” 赵子虎听得云里雾里,扭头看向那胖闺女,上下仔细打量。 年岁很大吗? 看着也不老啊,眉宇间甚至很青涩,绝对不超过二八之龄! 几乎算是同岁了,何来相差太多一说? 老相里顺着赵子虎目光看向胖闺女,继而似乎明白了什么,哑然失笑道:“青儿,是老朽重孙女。”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懵了片刻才回过味儿。 先前嬴政说,与他结亲的,似乎是老相里的……孙女? “她才是月儿,老朽的孙女。” 老相里顺手指向那年近三十的美貌妇人,笑着解释道。 赵子虎再次懵了,看着那美貌妇人,丹凤眼眨了又眨,却是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 这等年岁的女子,确实与他相差有些大了。 毫不客气的说,在这先秦,这等年岁的女子,如果嫁人早些,可能生养的孩子,会跟赵子虎一般大! “那什么,我会不劳而获吗?” 赵子虎耿直的毛病,终究是发作了,忍不住出声问道。 这次换老相里懵了,懵逼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口中的不劳而获是什麽意思,无奈失笑道:“月儿从未婚配,公子想要不劳而获,怕是难了。” 赵子虎恍然,转而上下打量那貌美妇……貌美熟姐,半晌才道:“是不是有啥大病?怎么这般年岁还未婚配?” 老相里:“……” 相里月:“……” 要不,还是别结亲了,这怂娃实在太招人烦! 第30章 最勃发的年纪,遇上最虎狼的年纪! 为生育率发愁的,可不止是现代社会,古代亦是如此,大秦尤其如此。 商鞅那位把人性琢磨透的法家狠人,在秦法中严格规定了,男女婚配的年岁,到了年岁还不婚配的,官府便要插手安排官配,若还推三阻四,则罚钱粮罚徭役。 而且惩罚逐年增倍,谁家里若是有个老光棍或老姑娘,那可倒大霉了。 当然,商鞅如此制定律法,不止是为生育率,后面还有配套的法律,除长男之外,余丁男子婚配后,便要与父母分家,承担起赋税卒役,成为大秦的基石。 另外,此法尤其针对特权阶级,分化大家族乃是一绝,能最大限度的避免豪族产生! 老相里的孙女,长相身段都美滴很,看着也不是个烂怂性子,却年近三十还未婚配,这就很违反常理。如果不是有啥大病,廷尉府早该管管了。 所以,赵子虎的询问,虽然讨人厌,但其实很合理! “月儿醉心钻研墨工之术,因而至今尚未婚配,并非是有大病。” 老相里发现孙女有要恼怒拔剑的意思,忙是一记眼镖甩过去,同时嘴里向赵子虎解释道。 但赵子虎却很不识相,还在追问道:“廷尉府不管吗?” 老相里嘿嘿一笑:“管啊,但老朽只说月儿将来要与宗室结亲,他们也就不敢管了。” 赵子虎恍然,这就是封建社会了,君主意志高于一切,包括律法。 嬴政想与相里氏结亲,进而拉拢墨家,老相里便顺水推舟,拿孙女要与宗室结亲当借口,去应付廷尉府的催婚,这自然是极为好用的。 廷尉府纵然不相信,将事情上奏给嬴政,老相里也没什麽好怕的,反而能安抚嬴政,给其留个念想,觉得还有跟相里氏结亲的希望。 如此,更能避免嬴政屡屡提亲不成后,对相里氏的不识抬举产生腻烦。 老头都快活成人精了,揣摩人心两头吃,玩的很丝滑! 赵子虎心中疑惑解开,目光便又集中到貌美熟姐身上,越看越觉顺眼,颜狗表示一本满足。 虽说,年纪是大了点,但熟姐有熟姐的好啊,就像老相里说的,年纪大知道疼人。 而且,该说不说的,赵子虎心理年龄,其实比这熟姐大。 冷血十三鹰都爱跟他玩耍,说白了也是因为他异于同龄人,总会有意无意的照顾那些小家伙。 包括王离,虽名为冷血十三鹰老大哥,其实也自觉不自觉的享受赵子虎照顾! 只是赵子虎做孩子时间长了,也放荡惯了,故而在旁人眼中,会显得顽劣幼稚……将来若娶这熟姐为妻,那可真是最勃发的年纪,遇上最虎狼的年纪,想想都很带劲儿啊! 再有,不是说醉心钻研墨工之术吗?或许还挺有共同话题呢! “月姐姐是吧,来我身边坐,咱俩认识一下呀。” 赵子虎直把貌美熟姐看的浑身发毛,才突然展颜一笑,呲着牙招手道。 相里月看着他黑胖脸蛋子上的笑容,却是浑身不自在,冷着俏脸皱着眉,不想往他身边坐。 最后,看向老相里求救。 工科狗大抵就是这样,不论男女,木讷而不善言辞。 赵子虎以前也这样,而现在的顽劣性子,纯属是成了大秦公子后,穷人乍富浪太狠,收不住了! “公子啊,贵族之家,终究是要讲些贵族规矩,你与月儿尚未结亲,来日方长,且回吧。” 老相里终究是心疼孙女,便开口替相里月解了围,向赵子虎下达逐客令。 赵子虎砸了砸嘴,不无失望的起身,揖手道:“大父说的是,子虎告辞了。” 老相里:“……” 相里月:“……” 什麽跟什麽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开始喊上大父了,大秦公子的脸呢,还要不要了?! 老相里莞尔摇头道:“月儿,送送子虎公子。” “唯。” 相里月木着俏脸揖手应了,而后向赵子虎做了请的姿势:“子虎公子,请~” “请~” 赵子虎亦做请,迈步出帐而去。 相里月亦步亦趋,将他送出帐外十步,便不再往前了,只是揖手相送:“恭送公子……” “对了,初次见面,送月儿姐姐个玩意儿,你拿着玩吧。” 赵子虎都走远了,又突然折身回返,摘下腰间压衣摆的吊坠饰物,不由分说塞进相里月手里。 相里月大抵没想到,这位恶名昭彰的宗室公子,竟是如此的多礼,错愕又赧然道:“无功不受禄,月怎好要公子的贴身之物……啊呀~!” 她话还未说完,赵子虎突然狠狠摸了把她这熟姐玉手,而后转身撒丫子就跑:“嗯,很润,我稀饭,唔哈哈哈~!” 相里月:“……” 熟姐懵了,愣愣看着赵子虎逃入营帐之间,脚步声伴着怪笑声愈来愈远。 片刻后,熟姐粉面上的错愕,迅速变为恼怒。 “无耻顽童,休走~!” 相里月柳眉倒竖的娇叱一声,便要拔剑追赶。 但这时,身后却有胖闺女从帐内探出头,喊道:“姑姑,重祖让你不要追了。” 相里月脚步止住,已经拔出来的佩剑,也悻悻又插回剑鞘里,冷着俏脸返回帐内。 老相里见她愤愤,便招手将她叫到近前,莞尔劝道:“那怂娃就是个顽劣性子,你却是大人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此时帐内没有外人,相里月倒是不拘谨,委屈道:“大父既然知道他是顽劣之徒,又为何让我与他结亲,岂非害我一生?” 这话,却是埋怨了。 老相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捋着白胡子道:“他虽幼稚顽劣,却从未听闻,犯过什麽大错,这说明他心里是明白事理的,玩闹也自有分寸在,你不要只看表象。” 相里月垂眸,幽幽道:“方才在外面,他借送礼之由,轻薄调戏我,这也叫有分寸吗?” 老相里哭笑不得:“以前从未听闻他做过轻薄女子的恶事,如今他对你如此,是因为你俩要结亲了,也谈不上轻薄不轻薄,你也不要太矜持。” 相里月漠然,好半晌才又道:“他长得丑!” 老相里:“……” 好吧,这大孙女也是颜狗,那怂娃也确实长得黑胖! 第31章 魔方这是个好东西! “你是没见过始皇帝陛下年幼时,与这他这位十八子,可说是一个模子里浇筑出来的。” “但,陛下如今可不丑,方面阔鼻甚是英挺,只是渐渐苍老了。” “而那怂娃,等长大些杀杀身子,便也是陛下一般模样了。” 老相里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孙女,最后更是指着旁边的胖闺女道:“便如青青,那怂娃只看一眼,便腻烦的不说话,可老朽一说不是青青,而是你,他便又喜笑颜开。” “其实他哪里知晓,你当年也和青青一样,是个人见人怕的胖闺女,只是后来长大了,杀了身子,才有些模样。” “所以啊,你也莫要嫌那怂娃丑,长大后会有模样的!” 相里月被说的哑口无言,干脆垂着臻首不再言语。 这倒是工科狗的倔驴性子,我说不过你,那就装死狗,你说你的道理,我就是不听! 老相里无奈,正想再说点什麽,劝劝这倔驴孙女,眼角余光却看到她手里的奇怪饰物,问道:“此物,是那怂娃送你的吗?” 相里月只顾着生气了,却是还没细看,赵子虎送她的礼物。 此时大父问起,她便也看向手里的饰物,而这一看,却是愣住。 赵子虎送给她饰物,是一个迷你版的木质小魔方,方才送给她时,还是方方正正的模样。 但现在,由于被她捏在手里,多少有些变形了,或者出现转动了,不再是方正的模样。 “唔……此物能转动?” 相里月试着将其复原成方正模样后,不由惊奇出声道。 老相里也是发现其一格一格的造型,似乎是能变形转动的,故而才好奇出声询问。 此刻,见孙女真能转动,他好奇心便彻底起来了:“试试是否每个方向都能转动?” 相里月颔首,小心翼翼扭转魔方,每个方向都试着转动了一下。 她是越转越惊奇,直想将之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何机巧! “且慢,这每个面的颜色都混杂了,你……可还能复原?” 老相里发现了华点,拦住还在好奇乱扭的大孙女,迟疑询问道。 相里月再次愣住,茫然眨了眨美眸,似乎在回忆自己乱扭的步奏:“呃,能……吧?” 她口中说着,便又扭动小魔方,想要将每面的颜色复原。 但,不论她怎么扭,总有一两格颜色不对。 老相里看的啧啧称奇,大抵已明白玩法,伸手从不得其法的大孙女手里接过小魔方,沉吟着观察片刻后,便开始动手将之复原。 复原魔方大抵与下围棋一个道理,需要走一步看三步,尤其是没有口诀公式时。 老相里自认是棋道高手,可或许是第一次玩儿,却是跟大孙女一样,有些不得其法,摆弄老半天,总有那么一格颜色不对。 爷孙俩玩的有趣,那中年男女和胖闺女青青,也早已围过来观看,不时帮忙出声指点,一家子人齐上阵。 “巨子,那左相李斯家的长子李由,实在太过分了,您回头一定要……” “嘘~!” 墨家剑客们追回了佩剑,入帐来向老相里告状,胖闺女回头,食指竖于嘴前,虚了一声,示意他们禁声。 众剑客也已看清,老相里在认真摆弄什麽东西,便听话闭上嘴巴,轻手轻脚凑上前观看。 等看明白魔方的技巧和玩法后,不由皆是咋舌。 老巨子厉害啊,大把年纪却不减当年,造出如此机巧之物,这方块块可比鲁班锁有趣多了。 虽不知内中机巧为何,但制作起来肯定比鲁班锁复杂就对了! 复杂,既代表高绝,别人想复制都难! 可唯独一点不美,老巨子自己造的机巧之物,似乎自己复原不成了? 这可太搞了! 于是,看懂玩法的众剑客们,也不时出声指点一句。 人一多,七嘴八舌,场面有些乱了,老相里心思受扰,更难以复原,最后玩的脑子发胀,苦笑着还给相里月道:“终究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你且自己慢慢琢磨吧。” 相里月接到手中,便想直接掰开,看看里面的机巧。 老相里看出她想做什麽,忙是阻拦道:“这是子虎公子送你的见面礼,多半是亲手所制,礼虽轻情意却重,怎可轻易损坏?” 相里月随口道:“那无耻顽童,如何能制此等机巧神物,多半是秦宫内的巧匠所制,他送我了,便是我的……” 老相里按住她手,认真道:“却是忘了告诉你,那怂娃的百工机巧之学,尚在大父我之上,此物绝对是他亲手所制无疑。” “老朽让你俩结亲,可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你俩确实般配,而是想借由他的百工机巧之学,增补咱们墨家工篇。” “将来老朽若是百年,或可让他接替衣钵,或可由你接替衣钵,你们夫妻合力,则可让墨家重新成为世间显学!” 相里月听得拧眉立目,清冷俏脸上满是狐疑。 她知道大父不会胡说八道,但想到那顽劣小子的模样,她却又打心底里感觉荒谬。 那等顽童,如何能有让大父也自愧不如的百工技巧之学? 而且,他似乎是法家大贤韩非的弟子吧? “无需多疑,先前老朽去匠营,便是去看他……” 老相里见大孙女不信,便将赵子虎鼓捣的风力锤,以及水力锤和炒钢法点子,一一讲解给大孙女听。 相里月直听得瞠目结舌,最后又看向手中的小魔方,难以置信道:“这无耻顽童,竟真有如此百工机巧学问?他从哪里学来的?齐鲁之墨吗?” 老相里摇头,不无艳羡的嘿然道:“他是无师自通。” “先前老朽去与陛下提亲时,陛下言说其几岁时,便用细竹条为骨,薄丝娟为皮,制成布假鸢,以丝线牵引放飞于天,比咱们墨家的所谓机关鸟,却是不知高明多少倍!” 相里月红唇微张着陷入沉默,似乎是在脑海中构想,如何用细竹条和薄丝娟制成假鸢。 她醉心墨工机巧,是懂门道的,脑海中3D建模一成,便知绝对可行! 今天,真的是个重要的日子 请允许我打扰大家看书的时间,说几件小事。 第一、诸位的评论。 实话实说,作为一个老写手,评论会看,但不会多看。 因为评论看多了,容易影响思路,会被带偏。 甚至会在正文怼! 不瞒诸位,在写书前,我也是个喷子来着,嘿! 历史读者,恰好又是最较真的,而我不过写的就是个娱乐文。 我的目的仅是博大家一个乐呵罢了。 所以,诸位大可不必,尤其是那些趾高气扬自以为天王老子的人,教我怎么写书的人。 请大家跟着我的思路走,莫要带着挑刺心理,否则怎么享受快乐呢。 至于书中一些明显错误BUG,看到评论提醒,那我自然是会听从建议修改。 若是带有争议性的东西,这玩意儿就仁者见仁了。 历史嘛,本就是充满了争议的,毕竟我们这些后来者都不是亲生经历者。 大家若要争论,请理性辩驳。 第二、更新。 起点的新书期,真不能多更,得走完推荐流程。 除了有限几个大佬,比如某老鹰之类的,写手大部分都会压着更新速度。 不过咱码字速度的确不快,区区两千字一章,咱得写三个小时。 这对于我一个上班族来说,哎,一言难尽。 只能说上架后,咱努力多更,努力多更,努力多更! 第三、这个就真的非常重要了。 现在的推荐流程,全部看最新章节的追读,追读好就上推荐PK,追读不好就只能单机了。 不巧的是,编辑会在周二看书的追读,以此来排下周的推荐! 今天是周几,嗯,就是周二! 所以,大家知道我这单章是想要干什么了吧,没错,我是来苦逼的求追读的! 这个追读,就是让请大家翻翻翻到最后一章的意思! 字数少,肯定有读者会养书,但是,请您帮帮忙啦,把最后一章翻完,后面再仔细看呗! 真的,这个太太太太重要了,不然容易把书给养死…… 咱马上会更新一章,辛苦大家帮帮忙,把这一章点到最后,送咱去下一轮推荐! 哦,对了,推荐票,月票,能匀点给我不,好可怜嘞! 第32章 一天打两顿不知够不够?(求追读) “世间真有无师自通的先天智者吗?” 相里月回过神后,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甚至心中的荒谬感更重了。 老相里嘿然道:“他许是与你一样,着迷百工机巧之道,故而私下多有摸索,并以此为乐,便如你手中这方块块,虽神奇,却是一玩物,与假鸢同理。” “说到底,他做这些都是为了玩乐,玩心实在太重,你往后还需将他往正道上引导!” 相里月皱眉,闷闷道:“我如何能引导他,还是大父来吧。” 老相里知这大孙女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便道:“大父知你是高傲的,看不上这世间男子。” “如今,一块上好的璞玉,就摆在你眼前,你想要什麽样的夫君,便去细心雕琢,直至满意为止,懂吗?” 这话,却是勾起了相里月的兴趣,迟疑道:“如何雕琢?” 老相里苍老面容上泛起恶趣味的笑意:“明日纳彩之后,你可随他学习百工机巧,并传授他墨家剑术,他若顽劣不乖,你便狠狠的教训他,让他听话。” “说简单些,就是打,你不用顾忌什么,陛下知道也只会夸你贤惠,如果你能把他打老实,陛下恐怕还要你做二世皇后哩!” 相里月听着老大父的话,一双清冷美眸渐渐……亮了。 别的不说,想到那无耻顽童的贱皮子样儿,她便已然手痒痒,一天打两顿不知够不够? 不够的话,三顿! …… …… “啊啾~!” 宗室子弟营区,毡帐内,赵子虎狠狠打了个大喷嚏,揉揉鼻子道:“谁又念叨我了?肯定没好事!” 李由在下面搭茬道:“那也不见得,说不得是那相里月念叨公子呢,她那般年岁还没嫁出去,指不定多想男人哩,现在有了公子结亲,怕是迫不及待想与公子夜夜笙歌呢。” 赵子虎闻言,顿时大嘴一咧,想到那相里月的熟美模样,不觉已是浑身燥热,兴冲冲端起酒樽道:“由哥儿说得在理,女人年岁大了,她也想男人。” 李由立即端起酒樽,哥俩遥遥一敬:“何止是想,女人到了年岁,简直就是吃人的老虎……” 他与赵子虎年岁最接近,都是血气方刚,不同的是,赵子虎住在秦宫内,难得外出一次,而李由是跟王离一起,在咸阳逛过女闾的主儿,很懂! “那么大年岁的老女人,公子与她结亲,岂不是如同找个奶娘一般!夜夜笙歌?我看是夜夜吃奶还差不多!” 貂蝉见俩货说的兴起,忍不住撇着小嘴吐槽道。 她终究是喜爱赵子虎这好大哥,虽懂得情爱的年岁,可人性中那天生的嫉妒心,或者说占有欲,却并不比别人少。 眼见赵子虎对年近三十的老女人兴致勃勃,她不免便有些吃味了! 不过,她这吐槽,似乎没吐准方向。 “夜夜吃奶?” “那岂不是更好么? “兄长真是有福气啊……” 众少年看着赵子虎,皆是艳羡不已。 对于少年人来说,成熟女子总是让他们充满向往,这是男人的天性,等年纪大了,反而又喜欢年轻小姑娘,看见老娘们就双腿打颤。 赵子虎和冷血十三鹰喝着大酒,正自嗨聊熟女有三好,帐外却突然响起咳嗽声。 接着,便见一位头戴儒冠的老者,迈着四方步施施然入帐。 少年们见来了外人,脸色都有些红,忙是停下话头。 老者哈哈一笑:“食色性也,诸少郎又何必讳言。” 这话说得,讨人喜欢,众少年无不对其好感大增。 当然,貂蝉除外,悻悻骂了一声:“老淫棍~!” 她声音不小,老者是能听见的,扭头仔细看她,发现是个小女娃,不由也愣了,老脸一红。 男人之间的事儿,咋说都行,当着小女娃说,那就有为老不尊的嫌疑了。 儒士丢不起这个人! 赵子虎起身,揖手见礼道:“原来是夏黄公师傅,怎就您一个人来,淳于师傅他们呢?” 老者正是赵子虎众多儒学老师之一,姓崔,名广,字少通,人称夏黄公。 他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商山四皓之一,甚至有人说,他就是传授张良学问的黄石公,总之是很牛逼一个老头。 “淳于兄他们巳时已经来过,奈何公子不在,遂独留我,时时来看,公子若回,便授课。” 夏黄公揖手回礼,解释道:“往后亦如此,每日轮一人,专为公子授课!” 赵子虎自然没话说,他巴不得一个也不来呢,招手道:“善,夏黄公师傅来与我同席,今天有猪头肉吃,反复卤了几次,肥烂滴狠呢。” 夏黄公:“……” 这就不是来授课的,往后就是轮流来吃席! 不过,赵子虎的手艺,他昨日已领教过,既有美食,焉有不吃之理,当下施施然行至上首桌案,与赵子虎同席而坐。 赵子虎为他倒了酒,又给夹了肥烂的猪头肉,殷勤伺候。 夏黄公跟着淳于越等众儒,一起被赵子虎接连套路,如今也长心眼子了,见他如此殷勤,本能的便保持警惕:“公子可是有事?” 赵子虎倒也不拐弯抹角,点头道:“是有件事,想请师傅解惑。” 夏黄公暗松口气,放下心拿起筷箸,夹了口肥烂的猪头肉品尝:“唔,确实肥烂……公子且言之,为师知无不答。” 所谓学问,学就是问,边学边问,不耻下问,此乃本质,而师傅也就是解惑答疑的存在。 论语不就是孔子跟弟子们的问答对话吗? “有一人,我知他早晚会刺杀父皇,也知他早晚会造大秦的反,复辟旧国。” “但这人,此时还什麽都没做,一切都还未付诸行动,甚至还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六国遗民。” “弟子该怎么做?” 赵子虎娓娓道来因由,最后问道。 他看到这夏黄公,便想到张良,而想到张良,便想到刘邦,进而想到陈胜吴广项羽韩信。 如今,他逃亡计划被嬴政得知,大抵也没啥机会了,嬴政还给他封了官,让他拥有做事的权利。 他也确实该做点什么了,就像韩非说的,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 第33章 杀! 夏黄公听完赵子虎的问题后,突然就感觉嘴里的猪头肉,它不香了。 这怂娃的美食,好吃归好吃,却不是谁都有本事吃的! 昨日他与淳于越等人吃了一回,便被忽悠去梁父山,演练了一套封禅祭礼。 虽然,嬴政未用那套封禅祭礼,但他们被怂娃利用,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今天,他独自一人享用赵子虎尊奉的美酒美食,要说也算是面上有光了,毕竟那法家大贤韩非,恐也没享受过这怂娃如此礼遇。 但相应的,享受了礼遇,面对的问题也更难,比昨日的封禅祭礼更难! 夏黄公手里拿着筷子,整个人宛如石化一般,脑海中万般念头闪过,思索如何给赵子虎一个满意的答案。 赵子虎眼看老头CPU都快给干烧了,便莞尔道:“夏黄公师傅,不必急于回答此问,慢慢思索即可,今日无有答案便明日,明日无有便后日……不急……” 啪—— 夏黄公突然狠狠把筷子拍在桌案上,面容狰狞道:“杀~!” 赵子虎被他吓得一哆嗦,好悬没跌桌案底下去,待稍稍冷静后,却是狐疑道:“为何要杀?弟子说了,那人尚且安分守己,并无有越矩之处,杀了岂非冤枉?” 夏黄公敛去面上狰狞,晃了晃被震得生疼的手腕,重新拿起筷箸夹肉道:“公子能否确定那人未来必然会刺君?或造反?” 赵子虎点头:“能确定!他羽翼丰满之时必然会做!” 夏黄公往嘴里填了块肥烂猪头肉,狠狠咀嚼道:“那便杀!杀了不冤!” “可他还没做,明明是冤枉的,怎能说不冤?” “图谋不轨也是罪!” “若图谋不轨也算罪,那么六国遗民全杀干净,也不算冤枉。” “……” 夏黄公嚼肉的动作一顿,扭头看着赵子虎,认真道:“为君主者,便是如此,没有冤枉不冤枉,只有对自己是否有利!” 赵子虎摇头:“师傅误会了,我不是要学儒家的帝王术,我有此问,是站在一个人的立场上,是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 夏黄公感觉嘴里的肉如同嚼蜡,心念电转再次给出答复道:“那也杀,你为陛下之子,你为大秦之臣,便理应对父负责,对大秦黎庶负责!” 赵子虎迟疑道:“这是师傅从儒家学问中领悟的道理吗?” 夏黄公强忍想撞墙的冲动,先是点头继而却又摇头,只道:“你到了为师这般岁数便会知晓,学问它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关键不在于学问,而在于人,为师如此,不代表儒家如此,为师教你如此,不代表你便要如此,要有自己的想法。” 赵子虎默然,陷入沉思,好半晌才突然抬起头,幽幽道:“夏黄公师傅怎么净说车轱辘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夏黄公:“……” 这怂娃脑子活泛的过分了! 夏黄公无奈至极,也幽幽道:“为师算看出来,公子想防范于未然,却又不愿妄杀无辜,然否?” 赵子虎点头:“然。” 夏黄公笑了:“早这样说不就得了,何必问得那般复杂尖锐。” “为师告诉你,防范于未然不一定非要杀人。” “便如陛下迁六国旧族于关中,这不就是很好的防范未然之法吗?” “你想防范未然,又不想冤枉无辜性命,那便学学陛下,将之安置在监察之内,你是大秦公子,你是待诏博士,你有这个权利,为何不用呢?” 赵子虎闻言也笑了,端起酒樽道:“夏黄公师傅说得对,令子虎茅塞顿开,子虎敬谢师傅解惑。” 夏黄公端起酒樽:“且饮。” 师徒二人各自灌了一口果酒,赵子虎正想再说些什麽,夏黄公突然却道:“公子也认为陛下行暴政?秦法如虎狼吗?” 赵子虎:“……” 这老头子都活成精了,大抵是看透他心思了! …… …… 次日,赵子虎睡了懒觉,直至半晌午时,甘罗派来了家臣,通知他封禅画雕版已成。 赵子虎听了贴身侍者的转述,摆手表示知道了,又迷糊了好半天,才睁开眼睛准备起床,去匠营忙正事。 然后,他便与坐在席榻前的韩非四目相对! “唔,师傅什麽时候来的?” 赵子虎瞬间精神了,揖手见礼问道。 赵子虎:“……” 显然,韩非是来上早课的,见他在做好梦,便没有打扰,全程旁观了他做梦! “看来,昨日公子去见那相里巨子的孙女,是甚为满意的,否则也不会念念不忘,以至有如此好梦。” 韩非继续打趣道:“为师来此时,那李斯正去为你纳彩,还带着一只活雁,此时怕是已经成了,却不知你何时能把新妇约来,让为师见上一见?” 赵子虎懒得搭理这为老不尊的法家大贤,起床草草穿衣洗漱,便要赶往匠营忙正事。 “师傅,我今日还有正事,便不上课了吧。” “可,为师陪你一起去匠营,正好给你客串一回扈从,你那帮狐朋狗友也不知跑哪去了。” “那便有老师傅费心了……” 师徒俩嘴里说着,便已离开毡帐,但还没走出几步,便迎面遇上了蒙毅跨马而来。 其见赵子虎后便翻身下马,拿出一张写着字的绢帛,道:“待诏博士赵子虎,接始皇帝陛下诏令。” 赵子虎心知是昨天嬴政的承诺,今天这就兑现来了,于是揖手拜下:“儿臣,赵子虎,拜接父皇诏令。” 蒙毅昂首挺胸展开绢帛,便要诵读诏令的内容,但等看清上面的文字后,却是把张开的嘴巴又闭上。 而后,面皮抽搐的把绢帛合上塞给赵子虎道:“陛下晋封公子为博士,第九等五大夫卿爵,另赐婚相里氏之女月为妻。” 赵子虎疑惑展开观看。 【怂娃今日便为博士,五大夫爵,老相里的孙女月,已答应结亲,据李斯说,是个年近三十的妇人,委屈你娃了,往后还可再妠几房年轻的妾室!】 好吧,这诏令内容,确实不适合当众朗读。 第34章 这弟子我劝不了,你最好也听话点儿! “对了,陛下命我自从禁军锐士中,挑选出虎贲百人,赠予公子为扈从。” 蒙毅被父子俩玩笑般的封赏诏令弄懵了,临走才想起还有一件正事,向马后的铁甲锐士喝道:“禁军百将赵佗何在?” “末将在!” 一位身形魁梧的铁甲郎官,出列揖手声如虎啸应喝。 “自今日起,尔与麾下锐士,便为子虎公子扈从。” “唯!”赵佗揖手领命。 而后,率领麾下百余人,脱离蒙毅的随行甲士队伍,快步至赵子虎近前,揖手大拜道:“末将赵佗,拜见子虎公子!” 其麾下铁甲随之大拜:“拜见子虎公子!!!” 赵子虎被震的一激灵,揖手回礼道:“诸君无需多礼,日后有劳相从矣。” 赵佗见他礼贤下士,并不像传言中那般不堪,心中不由暗暗松口气,揖手再拜道:“蒙公子不弃,必以死相从。” 众甲士亦随之再拜,这才齐齐收了礼数。 蒙毅见他们融洽,便也不再多留,当下拨转马头,回去向嬴政复命。 但这时,赵子虎却突然快走几步,伸手拽住他马缰绳,问道:“蒙中令且慢,马呢?” 蒙毅茫然:“什麽马?” 赵子虎伸手一指赵佗以及麾下:“他们皆是禁军锐士,总不会没有坐骑马匹吧?” 蒙毅恍然,继而摇头道:“他们以前是禁军锐士,以后便是公子之扈从,给他们留下铠甲兵刃,已是免了公子再去少府打造的麻烦,坐骑马匹却是不能再给了!” 赵子虎皱眉:“不给坐骑马匹,是父皇的嘱咐吗?父皇昨日说,赐我锐士百人为扈从,我却没听见父皇说,不给他们坐骑马匹!” 蒙毅为之一滞:“不给坐骑马匹,确非陛下之嘱咐,而是我……” 赵子虎嘿然:“既然不是父皇的嘱咐,郎中令如何能自作主张?父皇既说赐我锐士百人,郎中令又如何能缺斤少两?” “锐士之所以为锐士,盖因装备精良弓马娴熟,不给坐骑马匹,还算什麽锐士?” 蒙毅被质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公子想要给扈从装备坐骑马匹,去附近泰山县购置即可……” 赵子虎见他油盐不进,便拽着马缰绳,往他马背上爬:“咱一起去找父皇问个明白,父皇若说不给,我绝不为难蒙中令!” “……” 蒙毅满脸的便秘表情,大抵体会到了,前日赵高抄走果酒时,被赵子虎为难的心情。 这怂娃,你说他胡搅蛮缠吧,偏偏又是在理的。 总不能真为这点小事,再去找始皇帝讨令,那般便显得他无能了,办事都不利索! “好好好,公子别爬了,我做主,给尔等每人留一匹战马。” 蒙毅拎着赵子虎后脖领子,把他拎起来放在地上,无奈妥协道。 赵子虎站稳之后,继续往他马背上爬,口中道:“锐士都是一人双马,蒙中令莫要欺我年幼无知,咱还是去找父皇请问吧。” 蒙毅只觉头大如斗,强忍操纵战马踩死他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给尔等留一百五十匹,不能再多了……战马稀有,公子又不去战场,扈从用于骑乘代步,属实是浪费了!” 赵子虎半趴在战马肩背上,抬头道:“这样吧,我让他们把铁甲铁剑交还,蒙中令给他们凑够一人双马,按理说铁甲铁剑之珍贵,也不比战马差吧?” 蒙毅腻烦透了他,只想赶快回去向嬴政复命,闻言便点头道:“可。” 赵子虎心满意足,从他战马肩背蹭下来,回头招呼赵佗等人道:“把铁甲脱了,连同佩剑,一起交还蒙中令。” 赵佗和麾下面面相觑,多少都有些无语,其实蒙毅说的没错,他们给赵子虎做扈从,根本就用不上军马,去附近县乡购置一些驽马代步即可。 甚至,没有都行! 真正有用的,反而是身上的铁甲,腰间的铁剑,皆能护赵子虎周全。 如今正处在青铜向钢铁过渡的时期,犀利的铁甲铁剑,需要百炼才成,锻造难度极大,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真的比军马珍贵。 可这位宗室顽虎,大抵只想着骑高头大马威风好玩,竟连保命的铁甲铁剑都不要了! “快快滴,别发愣呀……” 赵子虎见他们发愣,便出声催促道。 赵佗无奈,一边卸甲摘剑,一边看向韩非,疯狂挤眉弄眼,想让这位法家大贤,劝劝自己的弟子。 嗯,赵佗是认识韩非的,别看他只是小小的百将,可身上却有跟赵子虎一样的五大夫军功爵位。 而且他这个百将,乃是禁卫锐士的百将,若是外放领兵,少说也是一个都尉,甚至是偏将! 若论地位身份,韩非也就占着一个公子师的名头,路上遇见的话,还要先向他行礼哩! “咳……” 韩非迎着赵佗的目光,却只是捋须轻咳一声,微微摇了摇头。 大抵意思是,这弟子我劝不了,你最好也听话点儿! 赵佗见他没辙,只得在无语中,把铁甲脱掉铁剑摘下,交给蒙毅的随行扈从。 而他麾下的锐士们,见老大都已认命,自也只能有样学样,卸甲摘剑交给蒙毅的扈从们。 稍倾,百余人身上,只剩单薄的里衣,以及腰间的弓囊箭壶,再无先前铁甲凛然的威武之姿,看着多少有些恓惶! 赵子虎看了却不以为忤,只是向蒙毅道:“蒙中令,你写个手书盖个戳给我吧,我带他们去禁军马厩领战马!” 蒙毅是郎中令,九卿之一,在内执掌秦宫事宜,在外执掌御驾行止,禁军上下皆由他统领。 有他的手令,才能从禁军马厩里牵走战马,否则谁去了也不好使! “蒙放,你带公子去后营马厩,把原属于赵佗等人的战马,交给公子即可。” 蒙毅这才领教过赵子虎的无赖,写了手令也没敢给他,而是给了一位扈从家臣。 扈从揖手:“唯。” 赵子虎砸了砸嘴,多少有点悻悻。 嬴政那几匹西域宝马,他可是惦记许久了,这要是拿着蒙毅的手书去禁军马厩,说啥也得牵回来两匹! 第35章 你本来是能当王的命格,但遇上我就破了! 蒙家扈从领着赵子虎等人去禁军马厩,蒙毅也回到了御帐向嬴政复命,并将赵子虎不要扈从的百炼铁甲铁剑,只强要两百多匹战马的事儿,如实禀明给嬴政。 “怂娃倒是好算计……” 嬴政听罢之后,却是莞尔道:“他昨日改进了锻铁之法,往后百炼的铁甲铁剑便不稀罕了,自然选择要战马。” “对了,卿自回来复命,那怂娃如何领取战马?” 蒙毅揖手答道:“臣写了手令,交予家臣,命之为子虎公子引路,取回原属于赵佗及其麾下的战马。” 嬴政恍然,但转而突的丹凤眼瞪圆,问蒙毅道:“那怂娃也去禁军马厩了?” 蒙毅愕然颔首:“呃……” 啪—— 嬴政一拍脑门,无奈又恼怒道:“扈从领取战马,扈从去便可,他去做什麽?如此殷勤同去,定然是惦记上朕的御马了!他早前便怂恿胡亥向朕讨要,不止一回,只是朕没给他们,这次算是让他赶上了!” 蒙毅揖手道:“臣也是怕子虎公子借机,把禁军的顶尖好马全挑走,所以写了手令,也没敢给子虎公子,而是派遣家臣持手令。” 嬴政苦笑摇头:“爱卿尚且无法应付那怂娃的无赖性子,卿之家臣难道便能应付吗?” 蒙毅:“……” 还真就是这个理儿! “臣这便去后营马厩,兴许还能截住子虎公子。” 蒙毅嘴里说着,便要辞别嬴政,去亡羊补牢。 嬴政摆手道:“罢了,他既动了心思,自是以快取胜,爱卿纵然前去,九成九也只能扑个空。” “爱卿贵为郎中令,堂堂九卿之尊,总不能满大营的追赶那怂娃讨要御马,那太不成体统了,没得让群臣和齐鲁儒士看笑话,这次便由他去吧。” “但若下次再有此等事,爱卿一定要严加防范,他再耍无赖性子,卿便拉他来与朕对持……哼,额抽不死他个怂娃~!” 蒙毅揖手,兴冲冲道:“其实,臣现在便可将子虎公子拉来,陛下尽可施为。” 嬴政:“……” 怂娃人缘差啊,先是赵高,再是蒙毅,都巴不得他挨鞭子。 …… …… 与此同时,后营马厩。 如同嬴政所料,赵子虎已经得手了,胯下骑着一匹毛发如火的神骏枣红马,马鞍上还拴着两匹骏美白马,大笑着出了后营马厩。 身后是韩非和赵佗,以及百余锐士,一人双马紧随其后,所骑皆高大健硕,便是放在战马中比较,那也是拔尖的好马。 再后,则是蒙毅那位家臣,以及管理马厩的郎官们,都是气急败坏的跳脚道:“去向陛下告状……陛下必然不会轻饶尔等……” 踏踏踏—— 回答他们的,是渐渐远去的马蹄声。 赵子虎一口气骑行至匠营前,确定蒙毅的家臣和马厩郎官们,都没有追来后,才放缓了马速。 而后,解开马鞍上栓的两匹骏美白马,向落后半个马身的韩非和赵佗道:“师傅,赵百将,这两匹马送你们了……尤其赵百将,一会让少府大匠给你造一套银甲,再配上这白马,往后你就是咱的常山赵子龙啦!” 赵佗愣了愣,他确实是常山人无疑,他也确实是有名无字,往后以子龙为字,倒是挺响亮。 但,你这大秦公子叫赵子虎,我这扈从却叫赵子龙,岂不是乱搞吗? 另外,这两匹骏美白马,乃是始皇帝的御马,你这做儿子的偷来骑一骑,没人会多说什么,可若是给我和韩非骑,那乐子就大了! 不过,该说不说的,赵子虎如此慷慨臣下,却是让赵佗颇为受用。 这位宗室顽虎,顽劣归顽劣,但并不恶待身边人,价值千金的宝马,说送便送了,也不知该说是败家,还是真有性情。 但不论怎么说,能遇如此主君,便乃是为臣之幸! “如此宝马,端是难得,为师可就不推辞了……” 赵佗胡思乱想之际,韩非已是笑纳顽徒的孝敬,纵身从自己的马背上,跳到其中一匹白马背上,兴致勃勃的试骑。 赵佗见此,不禁无语,心说吐槽道:【这法家大贤,怎么跟弟子一样的不羁,陛下御马也说骑就骑,难道不怕陛下怪罪吗?】 可事已至此,他心里吐槽也无用,韩非已经收了宝马,他便也不好推辞了,若不然显得矫情。 于是,赵佗接过递来的马缰绳,揖手道:“赵佗拜谢公子赐马、赐字!” 赵子虎摆手:“往后便是一家人,荣辱与共,生死与共,不要有太多虚礼。” “唯……公子说的是,佗晓得了。” 赵佗下意识又想揖手领命,但两手抬到一半,忙又硬生生止住,变为闲聊式的应答,顺便好奇问道:“公子是如何得知,佗之籍贯乃在常山?” 赵子虎愣了愣,呲牙笑道:“我忘了告诉你,我会占卜之术,掐指一算,很多事便知晓了。” 他知道,眼前的赵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他知道的那位赵佗。 暨史记中有名的南越武王! 史记祖龙南征百越,赵佗是第二波南征大军的将官之一,祖龙用穷兵黩武的法子,将南方百越摆平后,赵佗便成了镇守官员。 再后来天下大乱,他斩断与大秦朝廷的联系,自立为越王,据说活了一百多岁,至汉武帝时期才挂掉,那长寿的命格,能让嬴政羡慕的直骂娘。 但,赵子虎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至于籍贯啥的,他连张良和韩信的籍贯,都忘了在哪了,怎会知道赵佗的籍贯,那完全是玩梗,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谁能想到,他是常山赵子龙的祖宗级同乡,说不得两人还真有点血缘关系呢,毕竟都姓赵…… “公子当真会占卜?” 赵佗瞪大牛眼惊疑出声道。 先秦古人,大多迷信鬼神之说,嬴政就是最好的例子,而赵佗这模样,显然也是个深度迷信者。 赵子虎一边催马往匠营内行进,一边随口道:“略懂,略懂而已。” 赵佗兴奋道:“公子既然掐算过佗,不知可否透漏一二天机?” 赵子虎看他一眼,幽幽道:“你本来是能当王的命格,但遇上我,就破了!” PS:卧槽,在写明天的,差点忘记来更新了!还好赶上了! 第36章 自己真的好蠢,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到! 赵佗听自己是当王的命格,好悬没一头从马上栽下去,始皇帝力主郡县制,儿子们都不打算分封。 他赵佗一个小小的禁军郎官,如何能有资格当王,造反吗? 所幸,就在他夹不住尿时,赵子虎幽幽的后半句,瞬间让他松了口气。 赵佗咧嘴干笑一声:“当王的命格破了?破了好啊!破了心里踏实!公子真乃佗命中之贵人也,呵呵呵……” 赵子虎莞尔:“你自己就是贵人,被我破了命格,焉有高兴之理?” 赵佗不以为忤,嘿然道:“佗只是一厮杀莽人,打打杀杀,可以!当王?怕是有命当,没命坐!” 赵子虎颔首,却是不再言语。 人生机遇无常,大肠包小肠,许多时候,是时势造英雄。 这赵佗,无疑就是时势造英雄的典型代表,若非始皇帝驾崩之后天下大乱,便是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绝不敢搞什麽割据自立。 还有那沛县的刘邦,以及他那伙老街溜子同乡兄弟,若非天下大乱,他们那群人,妥妥就是一辈子,顶多窝在芒砀山里当匪寇的命,或许指不定哪天,就被郡县秦军给剿灭了。 再有那陈胜吴广,若非始皇帝已逝,他们敢率领一些更卒徭役,就为天下先,举起反秦大旗吗? 恐怕不敢! 那陈胜吴广,说白了就是被繁重的徭役,压得没办法了,加之又没了始皇帝威压天下,所以便拿失期当斩,忽悠随行的更卒徭役,扯旗造反过了把当王的瘾头,然后一个比一个菜逼,全都死在自己人手里。 实际上来说,秦法中有明确记载,更卒徭役误期,没有失期当斩一说,罚一副皮甲,或罚一面皮盾,或罚钱粮抵之,或鞭笞,不一而足。 失期当斩,那是军法,只针对军中役兵! 当然……有被时势造就的英雄,便同样也有主动去造就时势的真英雄。 比如,那张良张子房,始皇帝没驾崩,他就敢搞刺杀,领着大力士一锤砸烂嬴政的副车架,让天下为之震动。 若是他运气再好一些,大力士正好砸死嬴政,那可就造了时势,天下当时就得大乱! 再比如,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项氏一家子,秦灭楚之后他们便从未停下反秦活动,一直在暗戳戳的搞事,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而当始皇帝驾崩之后,就算没有陈胜吴广为天下先,他们早晚也要高举反秦大旗,搞六国复辟那一套! “见过公子……” 赵子虎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不觉已催马行至制墨大匠的毡帐,甘罗领着一班大匠们在马前行礼。 赵子虎蓦然回神,偏腿跳下马背,揖手道:“甘宰相辛苦。” 赵佗和百余锐士扈从,原本也要下马,向甘罗这位大秦少府令行礼呢,可听到赵子虎对甘罗的称呼后,却是齐齐一个身形不稳。 噗通—— 噗通—— 噗通—— 以赵佗为首的许多锐士扈从,下马下到一半,直接便摔落下马,一时好不狼狈。 大秦朝堂里什麽时候又多一位宰相了? 始皇帝陛下什麽时候封的甘罗做宰相? 赵子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哭笑不得道:“看来以后搞匈奴之前,得先把马镫和高桥马鞍搞出来,否则这怂样的大秦骑士,断然是斗不过能骑光背马的匈奴骑兵。” 如今的大秦骑士,已是装备了马鞍。 不过,是低桥马鞍,只能起到一个垫屁股的作用,加上没有马镫平衡身体,稍不留神就会摔得很惨。 便如此时此刻的赵佗等人! 赵佗和麾下们,听赵子虎的怪话,听了个一知半解,半懂半不懂,尴尬之际也懒得深究,爬起身后,忙是齐齐向甘罗揖手一礼,朗声道:“末将赵佗,拜见甘相~!” “拜见甘相~!!!” “……” 甘罗被喊的打了个激灵,脸都绿了,生无可恋的看向赵子虎。 都怪你这怂娃,成天的乱喊,这也就是陛下不计较,否则只是逾越之罪,便够砍我十回脑袋了! 赵子虎迎着甘罗的幽怨目光,却是咧着嘴哈哈一乐道:“哦吼吼,甘宰相要努力啊,若不然空有宰相名头,却无有宰相之实权,岂不可惜?” 甘罗没好气白他一眼,懒得理会这烂怂娃子的打趣,转而向赵佗等人解释道:“诸君莫要误会啊,子虎公子呼甘罗为宰相,那是玩笑打趣之称呼,甘罗如今还是少府,并非国相!” 赵佗:“……” 锐士扈从们:“……” 一众莽汉面皮疯狂抽搐,俨然是颜面神经失调了。 自家这位公子,果然不愧为宗室顽虎,真是什麽玩笑都敢开啊! …… “甘宰相,咱别干站着了,让我看看成果如何?” 赵子虎催促甘罗道。 甘罗无奈点头,领着他进入毡帐中。 木质的活雕版,已经拼接好,用一个木框子固定,似乎也已试验过,雕版上尚有墨迹未干。 甘罗进入帐中后,向那制墨大匠点点头,示意其为赵子虎演示成果。 制墨大匠昨天大抵又没少做实验,去研究最适用的油墨,此时那真是活像个非洲黑人,油墨沾染了满头满身,都快看不出人样子了。 他得了甘罗示意后,便从水桶中,提出一个排球大小的麻布团子,沾满了粘稠油墨,稍稍在桶沿篦了篦多余油墨之后,便用麻布团子,在雕版上滚了一遍。 而后,让小徒弟在雕版上铺好一块素白绢布,又用一个干净的麻布团子,在上面轻轻滚一遍。 待绢布揭下,一张封禅画已是成了,比之用手画的,几乎相差无几! 这一幕,把跟着进帐的赵佗,看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好利索的法子! 前日梁父山封禅时,他也是随驾禁军一员,就在梁父山下站岗,彼时赵子虎夸下海口,他也听见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该如何复制成千上万份封禅画,但结果是,他一晚上想掉了一把头发,起床后怕自己以后变成秃瓢,便不敢再想了。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真的好蠢,这么简单的法子都没想到! 第37章 跟这位一比,始皇帝真心算是大大滴仁君了! “善!大善!” “我稍后便写奏疏,为尔等请功!” 赵子虎两手提着油墨未干的复印版封禅画,边看边赞道。 那制墨大匠,以及负责雕版的父子大匠,忙是大喜拜道:“谢公子体恤!” 赵子虎点点头,把封禅画递给甘罗,又绕着那一套印刷的家伙什打量一番,半晌才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两麻布团子,滚来滚去却是不甚好用。” “甘宰相,你可命木匠,制作两个小臂般粗长的滚筒,筒子中间打通一个细孔,穿以拐子型铁条,当把手滚轴,再给筒子外头,裹上几层厚实麻布……” “如此,为雕版刷油墨时,滚筒沾了油墨,来回一滚便成了,铺设好绢布,压实拓印时,亦是如此,用干净的滚筒来回一滚,岂不比麻布团子好用?” 甘罗和大匠们,听得连连颔首道:“公子奇思,这确是好用的器具无疑,定然多造几个!” 赵子虎摆手道:“那你们便开工吧,回头印够一千张封禅画,我再来验收,届时必然有封赏同来。” “唯。” 帐中诸匠齐齐兴奋揖手领命。 赵子虎不再多言,转身便要出帐离开,甘罗在后面相送。 不过,走到帐篷门口时,赵子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向甘罗问道:“甘宰相,父皇登泰山祭天时,你在场吧?” 甘罗点头:“在。” 赵子虎指了指他手中的复印版封禅画,嘱咐道:“照着这一副祭地封禅画的画法,你再找画师,按照祭天之时的场景,画一副祭天的封禅画……” “画好之后,同样雕刻成版,拓印出一千张来……” “对了,记得吩咐画师,画祭天封禅画时,要着重突出,祭天时没有儒士们在场,如果实在不好表现,那便在群臣站位的地方,留出一块空白处,写上几个字,齐鲁儒士们没去!” 甘罗一开始还没听明白,他非要耗费人力物力,多画一副祭天封禅画干嘛。 直至听到最后这几句,他才恍然大悟,继而表情古怪的连连点头,表示明白了。 韩非和赵佗在旁边,亦是听得直咧嘴,外加莞尔不已。 若是将来两张封禅画,同时明发天下,张贴于郡县乡亭,届时再配合文书宣召,齐鲁儒士们可就抓瞎,成天下皆知的典型了。 齐鲁儒士不配合始皇帝封禅,各种推诿扯皮,以至始皇帝抛下他们,登泰山封禅祭天。 然而,当始皇帝得到昊天上帝认可,降下甘霖以示祥瑞,齐鲁儒士们又后悔了,次日便巴巴的去参加梁父山封禅祭地,还做了祭地封禅画署名。 如此,便衬托的始皇帝,实乃是天命所归,齐鲁儒士们则是顺应天意! 简而言之,齐鲁儒士成了娃样子,被当成典型树立了,纵有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赵子虎这一套组合拳,算是乱拳锤死老师傅们了,不知道以后,淳于越等儒士,再给他授课时,会不会挟私报复,各种找他麻烦…… “你是真不怕儒士们乱剑剁了你啊。” 众人出了毡帐之后,韩非忍不住打趣赵子虎道。 赵子虎撇嘴:“他们是大秦之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牺牲点名节又算得了什麽?” “若没有这点觉悟,便不要为人臣子。” “整天吃着百姓的俸禄,却不想着把这天下搞好,只一门心思拖后腿,如此臣子,若给我管教的话,我一天剁碎他们一百遍!次日继续剁!” 韩非:“……” 赵佗:“……” 跟这位一比,始皇帝能忍受儒士们上蹿下跳,真心算是大大滴仁君了! “走走走,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咱们去铁匠那里看看,为子龙和一百零八将,也定制些铠甲兵刃。” 赵子虎爬上高大神骏的西域枣红马,领着诸人赶往远处高耸的大风车所在。 赵佗催马跟在后面,言道:“公子,诸君只有一百零二人,加上我也只有一百零三人,不是一百零八。” 赵子虎砸了砸嘴道:“冷血十三鹰还没有十三人呢,不是照样叫冷血十三鹰,这就是个吉利数字,不要太较真。” “再说了,我说一百零八将,是有讲究的,对应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每一位都有说头……” “就比如这三十六天罡……” “又比如这七十二地煞……” 赵子虎前世是个闷葫芦性子的工科狗,平日爱好也不多,唯独对水浒传的快意恩仇很痴迷,一百单八将那是如数家珍,可比正经历史学的好。 你问他张良韩信,籍贯在哪里,他满脸呆滞。 你问他各天罡地煞的本领是什麽,他能滔滔不绝,说的嘴皮子磨出水泡。 “明天咱们搞个大比武,给诸君排排座次,谁是天罡,谁是地煞,往后一目了然,不服气的就再练俩月,重新往上刷排名!” 赵子虎眼看到了铁匠工棚,终于停下滔滔不绝,向赵佗提议道。 赵佗都听傻了,愣愣点头道:“全凭公子安排。” 他现在,对赵子虎拥有能掐会算的占卜术,是深信不疑了,否则怎么可能对天上星宿如此了解。 虽然他听得一知半解,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就很不明觉厉啊! “嘿呀,兄长来了……” 貂蝉和胡亥等人,从铁匠工棚里钻出来,向赵子虎揖手打招呼。 赵子虎还正奇怪,今天怎么没见着他们呢,原来是结伴跑铁匠工棚来了。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惦记铠甲赶快造好,能穿上显摆呢! 赵子虎佯装嗔怪道:“你们来此,怎么不叫为兄一声?” 胡亥讪讪道:“我们去找兄长了,但见兄长睡得香,便未打扰,若不然兄长发了起床气,挨揍的还是我们……” “兄长所骑之马,是父皇的血兔吗?” 他说到最后,突然话头一转,兴奋问道。 赵子虎嘿然点头:“正是,以后它就不叫血兔了,叫赤兔马!” 貂蝉接话道:“那不是吕布的坐骑吗?” 赵子虎一咧嘴:“吕布的坐骑是貂蝉。” “……” 貂蝉翻了个小白眼,而后指着大风车下道:“兄长,你看那是谁?” 赵子虎顺着她手指看去,不由也是一愣……是未来媳妇,熟姐の相里月! …… …… PS:今天问了编辑,说是下周进第三轮推荐了,谢谢大家的支持!就是追读还是挺少的,说才三百来个……看来第四轮第五轮有点悬了。唔,听天由命吧!上一本首订五百出头,尽管最后也不是太理想,可咱照样写到了高订破万不是,问题不大,咱心态稳的一批! 第38章 好家伙,始皇帝这是舍着儿子上啊! 相里月醉心墨工之学,昨日听老大父说了匠营的风力锤,心里便已长草了。 故而,今日晨时走完纳彩之礼后,她便迫不及待的领着侄女,来匠营看风力锤了。 很巧的是,她和侄女来了匠营,正好遇上冷血十三鹰。 李由、胡亥等人,得知她便是相里月,那是相当的乖巧,一口一个兄嫂的喊。 相里月纵然是清冷性子,却也跟这帮自来熟的少年,已是混了个脸熟了。 当然,唯独貂蝉除外! 小丫头片子对这位能给赵子虎当奶娘的兄嫂,那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满心的敌意! “她怎么在这里?” 赵子虎翻身蹭下马,揽着貂蝉肩膀小声问道。 貂蝉悻悻撇嘴道:“来看兄长设计的风力锤呗??哼,看她那没见识的样子。” 赵子虎恍然颔首,而后抬手给她来了个脑瓜崩:“就你有见识,一边儿玩去。” 貂蝉捂着脑门,噘嘴跺脚表示抗议。 赵子虎则整了整衣冠,迈着螃蟹一样的八字步,走向已经注意到这边的相里月。 赵佗在后面看的不明所以,问身旁的韩非道:“韩先生,那妇人是谁?” 韩非摊手,以示不知,转而揪过李由,问道:“世侄,那妇人是谁?” 李由乖巧道:“回世伯,她是墨家巨子之孙女,相里月,子虎公子未来的妻君。” 啪—— 韩非甩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嗔道:“我问的是那美妇人,不是旁边的胖闺女。” 李由被打的一磕头,无奈解释道:“由说的便是那美妇人,她就是老相里的孙女相里月,子虎公子未来的妻君!” “至于旁边那胖闺女,那是老相里的重孙女??” 韩非震惊了,为了表示震惊,抬脚将李由奔出老远。 而后,眨巴着老眼,与赵佗面面相觑。 好家伙,始皇帝这是真舍得儿子上啊,为了拉拢相里氏,也不管多大年岁的女人,就把赵子虎推出去结亲! 不过看样子,赵子虎似乎挺喜欢那能给他当奶娘的美妇人,这就舔着脸上去搭茬了。 口味倒是独特!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忙是领着锐士扈从们跟上赵子虎,去向相里月见礼。 ?? “月姐姐,一夜不见如隔三秋啊!” 赵子虎摆出风流才子的架势,拽着词打招呼道。 他似乎已忘了昨日,如何借送礼之由,趁机轻薄熟姐玉手,此时装腔作势却是可笑。 相里月唇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揖手回礼道:“相里月拜见公子。” 赵子虎连忙按住她施礼的手,嗔怪不已道:“月姐姐你太见外了,不要有太多虚礼,往后咱们可是夫妻同体呢。” 相里月黛眉一皱,下意识便想抽回玉手。 但,赵子虎却抓的很紧,她一抽之下,竟然没抽回,反而被赵子虎又抓紧了几分。 “韩非(赵佗)见过少君。” 韩非和赵佗已到赵子虎身后,齐齐揖手向相里月见礼。 百余锐士扈从,亦是随之见礼:“拜见少君~!!!” 相里月深吸一口气,清冷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诸君多礼了,月愧不敢当。” 赵子虎嘿然:“你是我妻,怎不敢当?来,我来为你引荐一番!” 他嘴里说着,一手紧抓着相里月不放,一手指向韩非道:“这位长者,便是咱家的师傅,人送雅号【法家大贤·大忽悠·活着的子】,韩非子!” 相里月闻言,顿时不顾上恼怒了,忙是向韩非蹲身施礼:“原来是韩非先生当面,相里月失礼了。” 韩非抬手虚扶,颔首笑道:“唔,少君免礼。” 抛开与赵子虎不怎么般配的年岁,他却是越看这位徒媳越顺眼,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至少,比貂蝉那咋咋呼呼的小丫头片子,要顺眼的多! 赵子虎转手又一指赵佗:“这位壮士,是咱家的家臣首领,乃禁军锐士百将,赵佗赵子龙,人送雅号【长坂坡战神】,想当年那是单人匹马,在数万大军中杀了个七进七出的超级猛将。” 赵佗满脸懵逼:“??” 这都什麽跟什麽啊? 单人匹马在数万大军中杀个七进七出? 我是百炼钢铁锻造的吗? 纵然是那位能生擒猛虎的赢赵先祖恶来,恐怕也不敢硬刚数万大军啊,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人! “赵将军真乃神将,相里月有礼了。” 相里月哪里知道赵子虎是信口开河,当即崇敬的蹲身施礼。 赵佗面皮抽搐,揖手道:“公子只是戏言,少君莫要当真,佗一莽人,实无独闯万军的勇力。” 相里月疑惑看向赵子虎。 而赵子虎却无被拆台的尴尬,只是转而指向一百单八将,继续道:“这些位壮士,皆是咱家的家臣扈从,皆乃禁军锐士,人称【秦宫一百单八将】,又细分为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各个身怀绝技。” 众锐士扈从先前已经跟着赵佗,听了赵子虎穷白话半天,也知道他想给众人,按照天上的星宿排个座次。 故而此时,倒是见怪不怪了,眼看赵子虎为未来主母引荐自家,便忙是抢先行礼:“吾等拜见少君~!!!” 相里月蹲身施礼:“诸君有礼。” 赵子虎转手又指向李由、胡亥等人,但不等他开口,相里月便道:“月已与诸弟相识,无需公子引荐。” “不过,这位小妹妹,月还不认识,还请公子引荐一番。” 相里月美眸微转,目光落在鼻孔朝天的小貂蝉身上。 同时手腕翻转,以巧劲摆脱赵子虎的紧抓,并反手擒住赵子虎的腕子,微微用力抠掐他腕筋。 嗯,方才赵子虎揽着小貂蝉肩膀,举止亲昵的说悄悄话,相里月可看见了,大抵已猜出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嘶??” 赵子虎感觉熟姐的指甲,要掐进自己肉里了,不禁疼的一咧嘴。 娘老子呦,这熟姐如此年岁,还没嫁出去,果然是有其原因的,外表看着清冷,文文静静的,不成想却有河东狮的潜质! “貂蝉啊,快来,给月姐姐见礼,别用鼻孔看人,鼻屎都露出来了。” 赵子虎板着脸招呼小貂蝉道。 第39章 擒虎先擒皇,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呦! “我哪有鼻屎??” 貂蝉悻悻咕哝一声,低头不情不愿的向相里月施礼道:“末爵,赵貂蝉,拜见少君。” 赵子虎满意颔首,接过话头为相里月引荐道:“她乃是中车府令赵高之女,自幼为我玩伴,因研制出野果酿酒之法,前两日被父皇封了爵。” 相里月恍然,蹲身向貂蝉回礼道:“貂蝉妹妹小小年纪,便已有爵位在身,真叫人敬佩又艳羡,月年岁痴长,却还无有一官半爵。” 貂蝉挺起胸膛,傲然道:“微末之爵,不足挂齿。” 相里月见自己说好话,也不能平息这小丫头对自己的敌意,心中不禁暗暗摇头。 小小年岁竟已是个妒妇! 这将来便是自己的敌手! 她心里如此想着,抠掐赵子虎腕子的力道,不觉加重许多。 “嘶~!” 赵子虎疼的呲牙咧嘴,忙是学着她方才的法子,翻转手腕以巧劲挣脱,同时岔开话题道:“月姐姐,昨日听大父说,你也醉心墨工之学,不知这风力锤,可能入得了你法眼?” 相里月确实是工科狗无疑,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风力锤上,赞赏的颔首道:“运用自然之力,为人所用,大大缩短费时费力的精铁锻造,实在是夺天造化的奇绝妙法!” 赵子虎指了指自己鼻子,嘿然道:“是我一手设计叫人建造的!” 相里月看着他这臭屁模样,心里却是腻歪。 这怂娃不知谦逊为何物,是该好好教导,往后便吃些苦头吧。 她脑海中念头闪过,嘴上只道:“月昨日便已知晓,公子自学成才,于百工机巧一道,尤胜墨家多矣,端是可敬可佩,不知日后可否赐教一二?” 赵子虎自是点头:“那当然可以了,日后咱就是夫妻,你想学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我焉有不教之理。” 相里月俏脸上的清冷之色稍减,这话虽然轻浮,但听着让人痛快,怂娃倒也知道哄人:“听大父说,公子想学我墨家剑术,然否?” “然??” 赵子虎下意识点头,但头点到一半,却又硬生生止住,迟疑道:“然否?不然!我已不想学了!” 他又不傻,相里月说这话,明显是想代替老相里,教授他墨家剑术。 而从刚刚相里月,下手掐他那狠劲儿,要是跟着这熟姐学剑术,那以后肯定是有苦头吃了。 他如今有赵子龙护驾,又有一百单八将环绕,以后大抵也没人敢轻易向他呲牙了,何必去吃那个苦头? 话又说回来,纵然要吃苦头学剑术,也要另寻名师教导,不能让相里月来教,否则以后夫纲不振,岂不坏菜? “公子既然想学墨家剑术,那从明日开始,我便代替大父,亲自教授公子。” 相里月仿佛没有听见赵子虎的拒绝,自顾自定下章程道。 赵子虎摇头,认真纠正道:“月姐姐,你怕是听岔了,我是说,我已不想学了!” 相里月清冷俏脸上,难得泛起一丝笑意:“我知道,公子是想学的,无需客套。” 赵子虎被她笑的浑身汗毛发乍,坚决道:“我真不想学。” 相里月淡淡道:“公子想学。” 赵子虎沉声道:“我不想学。” 相里月眼眸微眯:“那我明日去面见陛下,问问公子想学否?” 赵子虎:“??” 完蛋,这熟姐竟还会兵法,通晓擒虎先擒皇的道理,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呦! “嗤??咳咳咳??” 韩非在旁,见相里月拿捏住赵子虎的命门,一句话将之搞得没脾气,不禁幸灾乐祸的嗤笑出声,而后又以干咳掩饰。 终于有人能治一治这怂娃了! 回头一定要将此事告知众儒士,当普天同庆,当痛饮三大杯啊! 赵子虎怎能看不出韩非的幸灾乐祸,黑着脸瞪他一眼,转而才悻悻向相里月道:“月姐姐,我以后不捉弄你了便是,你放我一马如何?” 相里月摇头:“公子何出此言,我向公子讨教百工机巧,公子跟我学习剑术,咱们互为师长,岂不是美事,何来放一马之说?” 赵子虎撇嘴,心中暗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麽主意,你若敢为难我,哼哼,我就叫你提前尝尝如意金箍棒的厉害! “对了,公子昨日送我这机巧之物,月不当心给弄乱了格局,不知可还能恢复?” 相里月从袍袖中摸出昨天赵子虎送她的小魔方,希冀询问道。 赵子虎接过带着熟姐体温的小魔方,稍稍看了两眼后,三拨两转将之复原,递回去道:“行了。” 相里月:“??” 熟姐直接傻了,手里捧着小魔方,满脸的愕然。 便是旁边的胖闺女,也看的眼珠子瞪溜圆,嘴巴也张得像个小瓢,完美诠释什麽叫目瞪口呆。 她们姑侄俩,昨天晚上整整摆弄了大半夜,也没有成功将之复原。 甚至极度怀疑,这小玩意儿,一旦乱了格局,就无法再复原了。 可现在,赵子虎三拨两转,已然是成功复原,简直是易如反掌一般,实在让姑侄俩不得不惊愕! “这??这??公子是如何做到的?” 相里月呆滞片刻后,终于回过神,难以置信问道。 说实在的,虽然昨日她已从大父老相里口中,得知赵子虎的百工本事,虽然今天她已亲眼见了风力锤的奇绝,见识了赵子虎的百工本事,可其实心里还是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毕竟,她没有亲眼看到赵子虎施展! 而赵子虎给她的印象,又是个无耻顽童,她打心眼里就不愿意相信,赵子虎真有那般本事! 但此时此刻,赵子虎随手将她束手无策的魔方复原,无疑便给了她最直观的感受。 这人的百工机巧之学,怕是真在大父之上,不服不行! 赵子虎呲牙一乐:“想学吗?” 相里月迫不及待点头:“想学,请公子赐教。” 赵子虎指了指旁边闷闷不乐的貂蝉道:“让貂蝉妹妹教教你吧,她也会,我还有正事要做。” 嗯,有必要让两人培养一下感情,毕竟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针尖对麦芒可不行。 第40章 好刀,杀人的好刀啊! 相里月顺着手指,看向嘴巴噘着能拴驴的小貂蝉:“她教我?” 小貂蝉见赵子虎指向自己,也多少有些懵逼不情愿:“我教她?” 两女同有此问,心思却各不相同。 小貂蝉纯粹是不想搭理相里月,对其怀有敌意。 而相里月,则明显是不相信,年岁轻轻的小貂蝉,也会摆弄极其耗费脑力的小魔方。 赵子虎大抵能看出两女的心思,便先向貂蝉道:“月姐姐又没得罪你,别那么大架子,往后还要一起玩耍呢,你总这般耍脾气,可是不好呢。” 说着,又看向相里月道:“貂蝉妹妹自幼随我玩耍,是个聪慧机敏的孩子,月姐姐别忘了我先前说的,她完善果酒酿造之法,可是封了爵的。” “而这小魔方,其实她七八岁时,便已闭着眼睛也能摆弄了!” 两女面面相觑,终于收起对彼此的抵触。 赵子虎见此,心中松了口气,摆手示意她们玩耍,自己则走进铁匠工棚里,向老墨大匠们要了木板和油墨,为赵佗和百余锐士扈从,设计新的兵器图样。 “貂蝉妹妹,当真闭着眼睛摆弄此物??小魔方?” 相里月主动上前,拉着小貂蝉问道。 她胖侄女相里青,也看着比自己还几岁的小貂蝉,满脸探究之色。 小貂蝉仍有些悻悻,但却不再表露敌意,傲然点头道:“那是自然,月姐姐可将魔方打乱,貂蝉为你展示一番。” 相里月将信将疑,三转两转将小魔方的格局打乱,递到貂蝉面前:“请~” 貂蝉接过小魔方看了片刻,而后也不废话,大眼睛一闭,双手捏着小魔方,手指如同灵蛇,咔咔快速拨动。 片刻功夫后,小魔方已是复原如初。 貂蝉睁开大眼睛,随手把复原的小魔方,交还给相里月道:“好了。” 相里月手里捧着魔方,整个人再次陷入呆滞,甚至是震惊。 她那胖侄女相里青,则是再次演绎什麽叫目瞪口呆,表情比方才看赵子虎复原魔方更夸张。 其实,也不怪她们如此,实在是小貂蝉,露的这一手,太过牛逼克拉斯,哪怕放在后世,也是能博得满堂彩的存在。 小丫头片子继承了赵高博闻强记的优良基因,就像后世那些个魔方少年一样,赵子虎也真心比不了! “这??貂蝉妹妹是如何做到的?” 相里月好半晌才回过神,惊叹不已的问道。 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工科狗历来是不吝崇敬的,哪怕对方比自己年岁小。 小貂蝉挺着胸膛,嘴上却浑不在意的随口道:“玩这魔方,是有窍门的,子虎兄长曾教过我一套口诀,记熟之后再玩,便简单许多了。” “不过,我闭着眼睛复原魔方的本事,却是子虎兄长也不会,这需要有超强大脑,能在脑子里具象出魔方。” “我现在教月姐姐复原魔方的口诀,你认真听啊,可以一边听,一边试着复原魔方,如此学的更快??” 小貂蝉摆出师长的架子,开始传授魔方口诀。 相里月和胖侄女,则聚精会神倾听,虚心受教。 ?? 另一边,工棚内。 赵子虎已经画好兵器图样,是一把剑形刀尖的环手唐刀,也是最正宗的唐刀形制。 而非龙泉酒家搞出来的,那些以倭代唐的垃圾玩意儿,刀尖都是清一色的倭刀切刃形制。 隋唐时期重甲铁甲大行其道,唐刀是一种应运而生的破甲短兵,在汉环手刀的基础上改进而成。 所以,剑形刀尖是重点! 它能像矛头一样进行捅刺,着力于一点进行破甲,能对着甲目标形成有效杀伤。 至于对付无甲目标,就更不用说了,刀刃劈砍,刀尖捅刺,任君随意,怎么顺手怎么来! 另外,唐刀的剑形刀尖处,开了一掌长的反刃,乃是真正的剑尖形状! 据说后世抗倭名将戚爷爷,有一套著名的冷兵器理论,他认为刀剑等短兵,是手臂的延伸,战士在对敌格杀时,使用刀剑短兵的状态,其实就靠刃尖部位,去杀伤敌人。 如同赤手空拳打架时,都是将拳头伸甩出去打人,却甚少见到用小臂和大臂去打人者。 所以,据说戚爷爷仿制的倭刀,也是只在刀尖部位,开上一掌长的刃,余下刀身,则不开刃! 虽然这种说法,争议性很大,但存在即合理,此等论调的存在,也从侧面证明了,唐刀的剑形刀尖设计,真心是冷兵器巅峰之作! 哪怕到了冷兵器末期,我天下无敌的大清,也装备一种类似唐刀的顺刀,剑形刀尖反开刃的设计,与唐刀如出一辙! “啧??” 赵子虎对着木板上的唐刀图样沉吟半晌,突然又一砸嘴,拿起油墨在刀柄部位,加画了一个骑兵刀护手。 只不过,他画的骑兵刀护手外缘,有狰狞凸起的狼牙铆钉,近距离贴脸缠斗时,若刀身施展不开,便可用刀柄护手去怼人,一下便足以使对手丧失战斗力,两三下则可轻松致死! “嘶~!” 赵佗和锐士扈从们,看着赵子虎为他们特地设计的佩刀,不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玩意儿,只看着就渗人,已然能想象出实战威力! 先秦其实已经有刀了,就是刀币的形状。 只是青铜性脆,劈砍容易崩折,所以要么铸造成大砍刀,用厚重刀身增加强度,要么就铸造成解手尖刀,以小巧刀身规避脆性。 而钢铁还处在萌芽阶段,汉刀的细长形制,故而还未曾出现。 此刻,赵子虎把冷兵器巅峰的唐刀设计搞出来,又加上后现代骑兵刀的护手设计,这对赵佗和锐士扈从们造成的冲击,不亚于现代人亲眼见到原子弹。 包括韩非在一旁,也看的直皱眉头,嘴里念叨着:“此刀,有伤天和??有伤天和啊??” 赵佗和锐士扈从们,回过神儿后,却是兴奋不已:“好刀,杀人的好刀啊!” 他们先前还因为,赵子虎让他们拿铠甲佩剑换马,以至心中腹诽不已,现在却是理解赵子虎了。 与这等杀人利器比较,单调的长剑,便如同玩具一样! 第41章 交配权那都是争取来的?? 剑在实战中不如刀,是历史总结的定论,这一点毋庸置疑! 而剑在实战中,真正被刀压下去,也是在汉环手刀出现后! 刃身在同等质量下,单刃厚背的汉刀,制作更简单,也更坚固,耐劈砍不说,刀尖捅刺无甲目标的效果,也不比剑尖差。 相比之下,双面开刃的剑,则制作工艺更复杂,剑身强度却大大下降,不耐劈砍不说,剑尖捅刺有甲目标,也同样抓瞎,甚至还不如汉刀有效。 毕竟,刃身强度不够的情况下,用力捅刺硬物是要崩折的! 而剑尖刀身的唐刀,优秀之处便在于,结合剑与刀的双重特性,有甲无甲它都能上,绝对是冷兵器中的绝中绝! 当然,还要再提一嘴赵子虎加上的后现代马刀护手,绝对的神来之笔,能保护持刀手不说,实战中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有劳大匠,给我这些扈从们,每人照此图样造一柄佩刀,我和韩非师傅,也每人来一柄,都要百炼钢的。” 赵子虎把画着图样的木板,交给老墨大匠,嘱咐道。 冷血十三鹰在旁齐齐举手道:“兄长,别忘了我们啊,我们也没有趁手兵刃呢。” 赵子虎笑着点头,向那老墨大匠道:“那便给他们也每人打造一柄。” “对了,还有我昨日给的铠甲图样,我的扈从们每人也来一套,同样要百炼钢的。” “回头需要多少钱粮,让甘宰相列个清单??去找父皇要!” 赵子虎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可着劲儿的往自己扈从身上堆好东西。 老墨大匠自然不会替嬴政心疼,反正这天下都是他们家的,当即揖手道:“唯。” 赵子虎看了看那并未投入使用的大风车,问道:“给我和冷血十三鹰打造铠甲的铁料,已经锤炼出来了吗?” “然,此时皆在以小锤定型。” 老墨大匠颔首解释。 而后,干脆领着赵子虎,走向铁匠工棚的一角,指着数十名拎着小锤,叮叮当当敲打薄铁板的大匠们,道:“公子的风力锤甚是好用,吾等昨夜赶工,已将铁料尽数锤炼出来,更全部打制成了铁板,剩下的全是细活。” “只可惜,公子提议的水力锤,暂时无法付诸实践,否则公子明天便能穿上新甲!” 老墨大匠说到最后,却是不无遗憾之意。 赵子虎摆摆手道:“有此足以,有劳了。” 赵佗和锐士扈从们,此时已看出来,那些大匠敲打的薄铁板,皆是拼接铠甲所用的某个部位,就像青铜浇筑的重甲一样。 这样的铁铠甲穿在身上,那可真是刀枪不入了! “公??公子,要给我们也都造一套此等铁壳甲吗?”赵佗声音发涩的问道。 赵子虎点头,道:“当然都要造一套,要不然你们铠甲都交还给蒙毅了,以后穿什麽护身?又如何能护我?” 赵佗哑然无言,与身边的锐士面面相觑,眼眸中皆满是兴奋之色,又皆有些讪然。 说实在的,先前赵子虎让他们上交铠甲佩剑全换成战马,他们心里是真挺无奈的,感觉赵子虎分不清轻重主次,为了些派不上太多用场的战马,俨然不顾自家的性命安危。 也不顾他们的性命安危。 但此时此刻,他们才知自己的无奈与忧心,是多么可笑。 赵子虎能在当了一天的待诏博士后,火速升官成为真正的上卿博士,还封了个第九等的五大夫卿爵,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满脑子玩乐的宗室纨绔子? 那样的纨绔子,也根本不可能得到始皇帝的偏爱! 这位宗室顽虎,或许是真顽劣,但也是真有本事,那上卿博士的官位,以及第九等的五大夫卿爵,都是靠真本事挣来的,绝无水分! “别愣着,都把身高体重,给大匠报一下,也好记录在案,尽量造的合身一些,毕竟咱们造甲可是要给钱粮的,既然耗费了钱粮,那便没有穿均码的道理,不合身咱可不愿意。” 赵子虎嘿然催促众人,道:“还有方才的佩刀,你们平日习惯用多重的剑,不妨一同报给大匠记好,务必越趁手越好,否则遇到刺客,若因为兵刃不趁手栽了,那可就太冤枉啦。” 赵佗和锐士扈从们齐齐揖手:“唯。” 而后,兴冲冲围上那老墨大匠,排着队报上姓名,身高体重,以及兵器的趁手重量。 ?? ?? 工棚内众皆欢喜。 而工棚外,相里氏姑侄俩,也已跟貂蝉混熟了。 小丫头片子纵然聪慧机敏,却终究是年纪小,心思较为浅薄,加之相里月和胖侄女刻意结交她,不知不觉已让她放下心中敌意。 “貂蝉妹妹,你是何时认识的子虎公子?” 相里月一边按照口诀摆弄着小魔方,一边状似无意的随口问道。 小貂蝉注意全在她手中的小魔方上,准备随时为她指点错误,闻言便想也不想道:“咕呱落地时已相识,我这貂蝉的名字,都是子虎兄长给取的。” 相里月挑了挑黛眉,不禁为之哑然。 怪不得! 怪不得这小丫头,先前对自己敌意那般重,这是抢了她的两小无猜啊。 所幸,小丫头年岁尚幼,对男女之情似懂非懂,还不到在意这些的年岁。 若是再大个两三岁,恐怕现在就不是,心平气和的教自己玩魔方了,而是拔剑跟自己决斗! 嗯,先秦女子可不是省油的灯,男人能为女人决斗,女人也照样能为男人决斗,交配权那都是争取来的?? “貂蝉妹妹可会剑术?” 相里月念及至此,不禁看了眼貂蝉腰间的佩剑,问道。 小貂蝉摇头:“不会呀,学剑太累了,我懒得学,父亲逼我学剑的时候,子虎兄长总会帮我找各种借口偷懒出去玩耍。” 相里月本是担心未来有个跟自己决斗的劲敌,可听到这话,却是又松口气,又无奈至极。 小丫头不会剑术,也不需要跟自己争,因为她打小就有赵子虎宠着,以后多半也是一样宠。 反倒是自己,未来不去找她斗决,就算是能忍了! 第42章 届时为了不挨打,他也会用心学习剑术! 赵子虎忙完正事后,便又出了工棚,去找相里月亲近。 他也是记吃不记打,这转眼的功夫,俨然已忘了被相里月掐脉门的痛苦,凑到跟前就拉着熟姐玉手不放,要手把手教人玩魔方:“月姐姐,我来教你玩。” 相里月对他早有防备,不着痕迹翻转腕子,挣开他的咸猪手,淡淡道:“我已学会了。” 说着,眼睛一闭,手指连拨,将小魔方复原。 她却是在短短时间内,学会了貂蝉闭眼玩魔方的绝技。 这一手,赵子虎也不会呢,拿什麽去教人家? 人家已经可以反过来做他的师傅了! “时辰不早了,月先告辞,明日再找公子请教百工之学??” 相里月露了一手绝活,震住赵子虎后,便领着胖侄女告辞离开,临走又似笑非笑撂下一句:“当然,也顺便传授公子剑术!” 赵子虎嘴角抽搐着,揖手目送她离开。 足足过了好半晌,他才幽幽一叹收回目光,转而收拾心情,向身后的韩非道:“师傅,今日起赵将军与诸君,便为我家臣扈从了,理应为他们接风洗尘吧?” 韩非捋须颔首:“为主君者,当礼贤下士,当宽严有度。” 赵子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即道:“前日父皇赐师傅的果酒,都先拿出来为诸君接风洗尘吧,回头貂蝉帮我酿了新酒,徒儿再如数还给师傅。” “??” 韩非捋须的手一顿,无奈点头道:“可。” 这怂娃当着赵佗等人的面,向他提出借酒招待赵佗等人,却是把他挤兑到墙角了。 他若不答应,那便不免显得吝啬,也不给赵佗等人面子,往后可就不好相处了。 而现在答应借酒,以怂娃的性子,回头还账的几率,便近乎于零。 妥妥就是空手套白狼! 赵子虎坑了好师傅一把,心情似乎爽了,豁然开朗了,骑上自己的赤兔马,前呼后拥离开匠营,出御驾大营去打猎。 既然要接风洗尘,那便不能有酒无肉! 而这泰山脚下,野物是不少的,正好赵佗等人,虽上交了铁甲铁剑,却并未上交弓箭,正可出去骑马围猎。 嗯,赵子虎帮赵佗和百余锐士强要战马,还真就是冲着这点念想! 嘣—— 咻—— 噗—— 赵子虎疾驰中,双腿紧夹马腹,开弓射中一只三十步开外的梅花鹿。 这一手,直把赵佗和百余锐士们,看的惊奇不已,忍不住齐声叫好:“公子真乃神射也~!” 自赵武灵王始,能马上骑射之士,向来是军中的宝贝疙瘩。 尤其是如今高桥马鞍和马镫,都尚未出现,能在马上骑射,真就是稀缺人才。 而像赵子虎这般,能在纵马疾驰中,一箭射中三十步外,同样在急奔逃命的梅花鹿,这就更难得了,放在大秦锐士中也是拔尖的存在。 至少,赵佗和百余锐士,便少有能做到如此神射! “兄长,还没还没射死哩,赶紧补箭别让它逃了??” 冷血十三鹰骑马跟在后面,大叫着提醒洋洋得意的赵子虎道。 赵子虎此时也已发现,梅花鹿屁股中了一箭后,还在撒开四蹄狂奔,于是再次张弓搭箭,低喝道:“下辈子投个好胎!” 嘣—— 咻—— 噗—— 弓弦嘣响,羽箭激射,正中狂奔的梅花鹿后脑,箭簇灌脑而出。 噗通—— 梅花鹿一个翻滚栽倒在地,抽搐着不再动弹。 这一手,却是更绝! 赵佗和相邻的锐士们面面相觑,叫好都不敢叫了。 如果说,方才那一箭是赵子虎运气好,那么此刻这灌脑而出的犀利一箭,总不能也是运气了。 此等箭无虚发的犀利神射,赵佗自认是做不到的! 他麾下这百余锐士,也同样无人能做到! 赵子虎这一手神乎其技的射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古时那位,也是赢姓的神射手,养由基! 同样的神射,百步穿杨! 同样的力大,箭能透石! “公子这骑射之术,是跟韩非先生学的吗?” 赵佗放缓马速,凑到韩非身边,崇敬又好奇的问道。 韩非先是点头,继而却又摇头,悻悻然道:“我倒是教过他几天射御的本事,但没过半月时间,他的射御本事,便已在我之上了。” 赵佗愕然:“公子竟是如此的有天赋吗?为何剑术还要去跟相里少君学呢?” 韩非撇了撇嘴,解释道:“他天生根骨强健,在武艺一道上,做什麽都有天赋,只看肯不肯用心而已。” “他用半月时间,在射御本事上超越我,那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骑马射猎。” “有那么一段时间,秦宫御苑里的珍禽奇兽,几乎被他猎绝,气的陛下不得不发诏令,禁止他在御苑中骑马射猎??” “至于他剑术不佳,那是因为他乃公子,不需要去跟人逞勇斗狠,懒得用心学,自然不佳。” “看着吧,等他被相里少君打几顿后,届时为了不挨打,他也会用心学习剑术~!” 赵佗听得哭笑不得:“如此说来,公子纵然不为文臣,也可为良将啊!” 韩非闻言,却是摇头:“他义气用事,太过任性,做不了良将的,若为将,怕是麾下战死一人,他就要发怒,做那屠城之事。” 赵佗哑然眨了眨眼,想起先前赵子虎吐槽齐鲁儒士的狠话。 【若给我管教??剁碎一百遍??次日继续剁??】 这位宗室顽虎,貌似顽皮的可爱,其实却是吃人的猛虎无疑啊! “什麽人?为何鬼鬼祟祟躲藏暗处?出来!” 赵佗哑然之际,去捡拾梅花鹿尸体的锐士,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张弓搭箭,向茂密树林中大喝。 赵佗一惊,忙是催马,挡在赵子虎的马前,同时也是张弓搭箭,准备随时战斗。 于此同时,一伍锐士已是催马过去,冲进那密林中探查。 都是久经战阵的秦军锐士,却是配合极其默契,根本不用赵佗去指挥! 稍倾,那一伍锐士,自密林中而出,压着几个农夫打扮的人,背上担着柴,手里还拎着厚背的铜斧。 似乎是打柴的! 第43章 张良?张子房? “看样子,是附近的黔首农夫,来此打柴的,被咱们这阵仗,吓得躲进林中了。” 韩非打量那几位农夫一番后,凑到赵子虎身边道。 赵子虎点头,当下便想让那一伍锐士,放走已经吓傻的农夫们。 但,不等他嘴张开,挡在他身前的赵佗,却是冷声爆喝道:“尽数拿下,敢有反抗,乱箭射杀之!” 赵子虎被吓得一激灵,无语伸手用弓稍捅了捅他腰眼,出声道:“你拿黔首庶民耍什麽威风,很有成就感吗?” 赵佗忙是收起煞气,回头解释道:“公子,这几个农夫有古怪。” “你看他们,身上穿着寒酸破烂,手里却拎着厚背铜斧,实在有违常理。” 赵子虎愣了愣,转而才恍然。 是的,是很有违常理! 厚背铜斧可不是一般庶民人家,能拥有的好东西,而这几个寒酸农夫,却是人手一把。 说句不好听的,纵然把几个农夫卖了,怕是也换不来人手一把! 这几个装扮成砍柴农夫的家伙,多少有点装扮过头了! 而赵佗,却不愧是能成为南越武王的能人,心思细发的很,一眼便已看出几人破绽! 与此同时,锐士们已经用麻绳,将几个‘农夫’缴了械,捆住手脚扔在备用战马背上。 赵佗心里大抵还是有些不踏实,回身向赵子虎揖手道:“公子,所猎野物已够诸君食用,今日射猎便到此为止吧,且回大营歇息。” 赵子虎也怕暗处还有歹人潜藏,他还是很惜命的,当下便点头道:“如此也好,回营。” 赵佗见他听劝,不由松了口气,喝道:“回营~!” “唯~!!!” 众锐士扈从齐声应喝。 而后,前呼后拥将赵子虎和韩非,以及冷血十三鹰护在当中,纵马向大营方位回返。 赵子虎心里踏实,便忍不住去打量那几个‘农夫’。 此时仔细看,破绽就更多了! 几人虽然皮肤黝黑,有那么点儿农夫的样子。 但其实,却根本不是农夫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饱经风霜的黑! 几人的黑,是与赵子虎一般的黑,是一种到处撒野晒出来的黑,是一种健康的黑。 跟农夫完全没法比! 赵子虎念及至此,便微微放缓马速,与韩非并行而骑,问道:“师傅认识这几人吗?” 韩非诧异,扭头看着他道:“何出此言?” 赵子虎呲牙道:“师傅如果不认识这几人,方才为何要给他们打掩护?” “我感觉吧,既然是赵将军都能看出来的破绽,应该也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 韩非莞尔:“你太高看为师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赵将军是沙场悍将,自然更懂临阵观敌之法,而为师却是久在秦宫,整天与你这顽徒斗心思,比不过赵将军,很奇怪吗?” 赵子虎见他东拉西扯不肯承认,便直言道:“师傅,你比我更懂大秦律法,窥伺御驾是什麽罪,你也是最清楚的。” “这几人,如果此番进了御驾大营,便断然没有活着出来的道理。” “您现在说实话,我让赵佗放了他们,就当是没遇见他们!” 韩非略略沉吟,大抵也是知道,徒弟是为他这做师傅的着想,便也不再装模做样。 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的锐士们不会听到,才压低声音道:“为首者,乃是为师故交之子,也不知为何会跑到这里,你赶快让赵佗放了他们吧。” 赵子虎恍然:“你的故交,那便是韩人了,有名号吧?” 韩非看他要刨根问底才肯放人,只得解释道:“说来也是贤良之后,他家在韩国,乃是几代为相,他父亲死后,秦才灭韩??他姓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单名一个‘良’字。” 赵子虎下意识点头,但转而却是丹凤眼瞪圆,惊呼出声道:“张良?张子房?” 韩非一咧嘴,忙是嘘了一声,示意他压低声音说句话,但转而也奇怪道:“你也认识他吗?还知道他的字号?” 秦灭韩时,张良还年轻呢,无官无职,名不见经传,不像他父亲和大父,都是韩国的几朝国相。 因而韩非也已不太记得的张良名号了。 可现在,赵子虎却一口道出张良名号,这就很奇怪。 赵子虎模棱两可的点点头,看向那几人问道:“只是听说过,家里三代为相嘛,还是很出名的??那个是张良?” 韩非朝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努了努嘴:“那个最年轻的便是,你赶紧放了他吧,莫要让为师对不住故人。” 赵子虎呲牙一乐:“既然是师傅的故人之子,我也久闻大名,那便一起回去喝顿酒吧。” 说着,微拽马缰,让马速慢下来。 赵佗和众锐士扈从,见他马速慢了,便也随之勒马,队伍转瞬从疾驰变为慢行。 “公子为何放慢马速?” 赵佗还以为赵子虎又变卦,想继续射猎呢,忙是凑上前道:“营外危险,今日实在不宜继续??” 赵子虎抬手打断他话头,指了指张良道:“我似乎想起来了,我认识那人,御驾行经韩地的时候,我还跟他喝过酒呢,他怕是特意来找我喝酒的。” 赵佗懵逼,却是不信:“那他方才为何不喊公子求救?” 赵子虎嘿然道:“我与他喝酒时,只说自己是中车府令赵高的女婿,他是当真了的。” “可如今,他见我前呼后拥,始皇帝一般的阵仗,恐怕也是不敢认,被吓住了??” “你问那么多做甚?既然知道是我友人,便速速松绑,安抚其心!” 说到最后,他却是懒得编瞎话了,直接摆出主君的架子,下达命令道。 赵佗之所以多问,是因为他身上还担着嬴政交代的任务,要每日向嬴政汇报赵子虎的情况。 可现在,赵子虎不愿与他多解释,他却也不好抬出嬴政压赵子虎,那样的话,往后就没法处了,赵子虎也定然厌烦他。 说不得,便要找个由头,将他剁碎一百遍,次日继续剁?? 于是,他只得揖手领命道:“唯。” 第44章 俺再如何调皮,能有恁个龟孙调皮吗? 赵佗挥手,示意身旁锐士,去为张良等人松绑。 赵子虎则不着痕迹的提拽缰绳,操纵马匹将自己隐藏在韩非身后。 张良是敢主动刺杀嬴政的头号反秦黑子,此番化妆成打柴农夫窥伺御驾,九成九也是想寻找刺杀机会。 保险起见,赵子虎身为大秦公子,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儿,若不然张良脑子一热,拉上他做垫背的,那可就太操性了! 说实在的,那项氏一家把反秦口号喊得震天响,却也没见比这张良更主动。 甚至,那项氏一家都不配跟张良做比,就特喵是一群只会暗戳戳过嘴瘾的活老六。 什麽亡秦必楚。 什麽彼可取而代之。 你倒是亡啊,你倒是取代啊,你倒是学学这张良啊,你倒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啊。 别等嬴政躺平了,才敢跳出来踹两脚,没得让人看不起! “张良拜谢贵人不罪??” 张良被解绑获得自由后,便跳下驮载他的马匹,隔着韩非向赵子虎揖手拜谢。 方才赵子虎编瞎话应付赵佗时,说话是很大声的,故意让张良和其同伴都听见了。 而张良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聪明人,自然知晓如何应对,顺坡下驴甚是熟稔。 此时只以雅言,向赵子虎道谢,却装作不认识韩非,倒也没有破绽! “唔,无需客气多礼,我方才也是没认出你,却是怠慢了老友,惭愧啊。” 赵子虎嘿然,一副我很自责的模样,道:“这便随我回营,我摆宴款待兄长!” 张良眼角抽了抽,他可不敢进御驾大营,只怕有命进无命出,揖手道:“贵人尊崇,良却卑贱,不敢应兄长之称,良往日有眼不识泰山,往后已不敢再高攀,就此别过吧。” 赵子虎想找还找不着他呢,哪里肯放他走,呲牙笑道:“什麽高攀不高攀,你我意气相投,那便是兄弟,你若再客套,弟可是要真生气了。” 张良坚决道:“贵人看重,良不胜惶恐,奈何尊卑有别,良实不敢再高攀。” 赵子虎丹凤眼一眯,黑着脸道:“不拿我当兄弟是吧?” “既如此,窥伺御驾阴谋鬼祟,按罪当如何处置,师傅你说?” 这却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拉着韩非给张良等人定罪。 韩非心中无奈,忙是不着痕迹,向张良使了个眼色,让他识趣一些,嘴里则道:“窥伺御驾阴谋不轨,按律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赵子虎恍然颔首,向赵佗扬了扬下巴,道:“这人不拿我当兄弟,那我便也不好徇私了。” “拖下去!剁碎了!堆在御驾大营辕门前示众,警醒方圆之地的黔首庶民,莫要再来窥伺御驾!” “唯。” 赵佗本就不信赵子虎的瞎话,心中对张良戒备颇深,如今赵子虎要主动消除潜在威胁,他自然是毫不犹豫领命,伸手便去抓张良发髻,要将他拖远些剁了。 另有锐士扈从,也去押张良的几位同伴。 张良顿时没脾气,闪身躲过赵佗的无情铁手,急声向赵子虎道:“承蒙贵人不弃,良听从安排便是??” 赵子虎抬手,制止凶神恶煞的赵佗和锐士扈从们,面上凶暴之色也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灿烂微笑:“兄长真是调皮,非得吓唬才肯相认。” 张良:“??” 俺再如何调皮,能有恁个龟孙调皮吗? 吓唬人也不带这么吓唬的,把俺尿都吓出来了! 赵子虎笑道:“兄长别愣神,且上马,随弟回营,咱们痛饮三大杯,好好叙叙旧。” 张良无奈揖手:“良敢不从命。” 锐士扈从们将他的几位同伴放回,让他们骑上备用马匹,一行人再次加快马速,往御驾大营回返。 张良和几位同伴,虽胯下有健马,却不敢学那后世的飞将军李广,被俘后还敢夺马而逃。 毕竟,赵子虎那一手超绝箭术,他们先前躲在密林里,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若是敢逃,以这位赵高女婿喜怒无常的脾气,说不得便要拿他们当野兽射杀。 而且,百余锐士也不是摆设,都是携弓带箭,善骑射的虎贲勇士,届时纵然他们能躲过赵子虎的神箭,恐怕也要被百余锐士乱箭射成刺猬! 所以老老实实跟着队伍,进入始皇帝的御驾大营,才是他们最明智的选择。 有韩非在,便有他们的一线生机在! ?? ?? 小半个时辰后。 御驾大营内,随驾宗室营区。 猎回的野物,已经洗剥干净,该煮的煮,该炖的炖,该烤的烤。 赵子虎也撸起袖子亲自掌勺,翻炒着大铁釜内的红烧肉,赵佗和众锐士看的甚是感慨,外加受宠若惊。 这位宗室顽虎,顽劣归顽劣,但也是真礼贤下士啊! 身为大秦公子,却行庖厨之事,为诸人烹食,如此礼遇,不亚于吴起为将士吮疽,往后不卖命都不行! 韩非在旁,见赵佗和众锐士,一个个激动的脸庞涨红,却是忍不住的莞尔摇头。 礼贤下士? 或许有。 但等多的,只是那怂娃嘴刁,嫌别人烹食难吃而已! 不过,他倒也懒得点破,也不需要他来点破,往后赵佗和众锐士,与怂娃相处时日久了,自然会明白今日之因。 “韩非先生??” 韩非正自看热闹,身后却响起压低嗓门的呼唤声。 “咳~!” 韩非轻咳一声回应,既是示意自己听到了,也是警告身后呼唤者,莫要胡乱相认,以免暴露自乱阵脚。 嗯,他不用回头,便知是张良! 而张良,听到他的咳嗽声之后,心里总算安稳了一些,果断闭嘴。 他先前已经猜到,大抵是韩非为自己求情了,此刻韩非以这般姿态给回应,便算是确认了他心中猜想。 如此,还是那句话,有韩非在,便有他们的一线生机了! 张良心中安稳,便将注意力转移到赵子虎身上。 他从赵佗等人,对赵子虎的称呼中已经得知,这位一位秦廷宗室公子,多半还是始皇帝的亲儿子。 若能结交利用一番,趁机接近始皇帝,那可就厉害了! 第45章 总要有一个头铁,完成最后一步! 张良心中越想越是难耐,已然构想出一套,利用赵子虎接近嬴政,近而杀之的刺驾计划。 “咳??” 张良轻咳一声,迈步走向翻炒红烧肉的赵子虎,赞道:“公子礼贤下士,真是让人敬佩啊。” 呛啷—— 赵佗拔出腰间临时找来凑合用的青铜剑,冷冷道:“退后。” 张良心中有定计,却是凛然不惧,只是停步皱眉道:“我乃公子之友,你为公子之臣,怎敢与我恶言相向?” 赵佗瞪眼,有心想骂一句,你算个屁的公子之友,当我看不出,你们先前是在互相演戏吗? 但这时,赵子虎却一边翻炒红烧肉,一边出声道:“莫要为难我家子房兄长。” 赵佗闻言一愣,他大抵没想到,赵子虎居然知道对方的字号,似乎还真是朋友。 纵然不是朋友,也肯定是认识的! 于是,赵佗悻悻收起凶相,但手中青铜剑并未归鞘,身体也仍是挡着张良去路,并没有放他接近赵子虎的意思。 而赵子虎见他执拗,却并未再多说什么,反而颔首以示赞赏,默许了他的戒备,转而向张良道:“我这家臣有点一根筋,子房兄长莫要见怪。” 张良对于赵子虎能喊出自己的字,并不觉有太多意外,他只以为是韩非帮忙求情时,向赵子虎透露了自己的底细,此时只是揖手道:“公子礼贤下士,家臣自然忠心用命,如此君臣相合,良艳羡还来不及,怎会见怪呢。” 这漂亮话说的,倒是让人受用。 赵子虎哈哈一笑:“艳羡什麽?子房兄出身名门,学问定然不俗,若愿出仕为官,当可为上卿,又何需艳羡旁人?” 张良见他接了自己的话茬,便立即又道:“良非醉心权欲之辈,为官便免了吧。” 这就是套路了,先表露出对赵佗的艳羡,让赵子虎认为他想出仕为官,等赵子虎接茬,便又展现高风亮节的隐士姿态。 如此,赵子虎不免会高看他一眼。 高看了,那便会产生结交的想法。 一旦结交,往后之事便可慢慢去筹划了! 但??他又哪里知道,他完全不需要玩什麽套路,赵子虎早已高看他两辈子了! 他摆出高风亮节的姿态,只会让赵子虎认为,他反秦意志坚定,不愿为大秦效力,激起赵子虎的杀心! 呲啦—— 赵子虎停下翻炒红烧肉,往铁釜倒入开水,盖上慢慢炖煮。 而后,才向张良道:“子房兄长为何不愿出仕大秦呢?或者说,为何敌视大秦呢?” 理不辩不明,杀人也要杀个明白,他却是想跟张良掰扯一番。 “呃??” 张良没想到自己的推拉套路,没有得到赵子虎的另眼相看,反而迎来如此直白的询问。 乃至是质问! 他多少有点懵了。 等回过神后,他便已然意识到,这位看似没个正经的宗室公子,其实心里极其通透,虽嘴上喊着他子房兄,也敬他是出身名门的有才之士。 可其实心里,却依然还是把他当成,一个窥伺御驾的阴谋不轨之徒看待! 韩非的求情,只是暂时保住他的命。 能否继续活命,甚至是与这位宗室公子结交,便看怎么回答此刻的问题了。 若回答不好,便是死! 他张良虽然热衷反秦,为之不遗余力,但也是惜命的,否则后来博浪沙刺杀嬴政时,他也不会给自己安排好退路,逃得那叫一个快,硬是躲过了搜捕缉拿?? 张良脑海中万般念头闪过,怔愣良久无言。 赵子虎见他如此,只得道:“子房兄长自可言无不尽,我并非那不讲理之人,此番若能说服我,回头吃完这顿酒肉,便放你与同伴出营,决不食言。” “当然,届时子房兄长也可选择留下,我最是敬佩有本事的大才,不愿为臣卿,也可为友客,我必奉为上宾!” 张良缓缓点头,下意识便想张嘴,回答赵子虎的问题,但嘴巴张开,他却又迟疑,看向仍旧戒备他的赵佗。 赵子虎理解他的意思,只道:“子房兄长若能辩服我,自也能辩服赵百将,他便也不会为难你了。” “子房兄长若是无法辩服我,赵百将多不多听这一耳朵也无甚区别,最后结果都一样??” 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个理儿无疑。 所谓的结果都一样,自然是指掉脑袋! 张良深吸一口气,也不再瞻前顾后,沉着脸向赵子虎揖手一礼,肃然道:“秦无义,而伐灭六国,六国遗民皆敌视,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这却是直指大秦最后分崩离析的根本原因。 巴蜀文化不昌野蛮落后,可秦在吞并巴蜀之后,仍是用了数十年时间,才将之彻底消化。 而秦灭六国,却只用了短短十年,而且是在十年之内,宛若鲸吞一般。 六国不是野蛮落后的巴蜀,他们比秦更有文华气象,虽同为诸夏文化圈,可长久的分裂,早已让他们发展出,独特的文化底蕴。 便如后世的欧洲各国,说是欧盟一体,其实各有各的语言文字,顺风时能一块和睦,逆风时我管你死活,谁认识谁啊? 大秦把诸夏强行重新捏合到一块,便宛如希元首想要征服欧洲,只是他没成功,而嬴政成功了。 六国之民敌视大秦,真的就不需要理由,因为大秦在他们眼中是侵略者! 当然,春秋战国数百年,到末期这段时间,跟欧洲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黔首庶民敌视大秦,那无可厚非。” “但,子房兄长你是有学问的人,理应知晓,诸夏一统,乃是大势所趋,周天子分封那么多爵国,最后互相兼并只剩下七国,总要有一个头铁,完成最后一步。” “就算没有秦,也会有赵,有楚、有齐??甚至是最弱小的韩,来完成这最后一步!” “另外,子房兄长说,秦无义而伐灭六国,我却不敢苟同,秦最大的义,偏偏就在于此,秦用最短的时间,完成这最后一步,避免了多少无妄的拉锯厮杀?” 赵子虎连珠炮一般,用历史定论,将张良反驳的哑口无言。 ---- 又到周二了,嗯,求追读! 第46章 你是好孩子,我不如你! 张良被驳斥的哑口无言,因为赵子虎所言,乃是不争的事实! 自周天子势微威信扫地,这华夏大地上的诸侯国,便在不断的兼并融合。 便是所谓的六国,也是由曾经的无数小国兼并而成。 尤其到了战国末期这段时间,加上秦在内的七国,反复拉锯混战,苦的是天下所有人,战争已无任何道义可言,吞并彼此是唯一的目的。 莫说什麽秦无义,六国同样也无义! 嬴政奋六世余烈,加上他本身的勤勉,以及一众能臣勇将的辅佐,在短短十年之内,横扫六国一统华夏,结束数百年乱世。 这便如赵子虎所言,乃是秦最大的义! 不论张良承认不承认,不论六国遗民承认不承认,这天下都已享受了几年难得的安宁。 壮年男丁不用再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去与不认识的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将父母养育的大好性命,轻易糟践! 老弱妇孺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无处不在的乱兵,将他们的粮食抢了去,将他们脑袋割了去,可以踏实过日子! “秦行暴政,苛责天下??” 张良哑然半晌后,终于再次开口,只是底气却有些不足了。 他所谓的暴政,让秦强大无比,能在短短十年内鲸吞六国。 这样的暴政,或许以赵子虎的后世眼光看,是真的暴政,但在时人看来,却是大大的善政,六国没被灭之前,可是一直在学习模仿呢。 举个最直观的栗子??韩非! 韩非身为韩国宗室贵族,却成为法家大贤,究其原因,无非是其年轻时,想要靠法家那一套,将弱小的韩国变强。 而且,韩国也进行过变法,赫赫有名的申不害变法,与秦国的商鞅变法,几乎是同时进行。 结果是,韩国和秦国,这两个在当时被人欺负的货色,一跃实现国治兵强,为之强盛一时,皆成为七雄之一。 但不同的是,申不害变法不彻底,没有做到事皆有法有法必行,过分强调君主的作用了,当君主昏庸时,那些被打压的贵族,果断便开始反扑倒算,开起历史的倒车。 而秦国则变法彻底,又连出六位明君,外加一位芈太后,保住了商鞅的变法果实,并将之发扬光大。 韩非年轻时,那真是做梦都想让韩国学习秦国,后来他师承荀子,学了真本事后,又总结申不害的术、商鞅的法、慎到的势,写出了诸多法家著作名篇,都是写给韩王看的,希望韩国能继续深入变法,再次变得强盛起来。 只是,彼时秦已成鲸吞天下之势,而且将鲸吞的第一个目标,对准了韩国,没有时间给韩非去变法了。 否则,韩国必然是第二个缩小版的秦国! 六国遗民之所以诟病秦行暴政,便如同秦穆公时期的老秦人,不喜欢商鞅变法一样,他们一直信奉东西被改变了,自然会有一个不应期。 前些日,韩非跟嬴政奏对时,说的那些话,张良其实也懂,六国遗民如今只是不喜欢,被强按着头去学喝水,可等犍牛学会了低头喝水,这大秦将会强盛无比,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包括最底层的黔首庶民! “看来,子房兄长连自己都辩服不了,又如何能辩服我呢?” 赵子虎听张良说出来的话,透着股底气不足的虚劲儿,不禁幽幽摇头道。 张良深吸一口气,揖手道:“良之父祖,世为韩臣,可秦却灭了韩,单从个人而言,我便不得不敌视秦廷!” 这却是由大至小,既然大道理讲不过,就从人性私欲出发。 嗯,这其实是耍赖,没道理可讲了,胡搅蛮缠。 但赵子虎却不生气,只是呲牙乐道:“子房兄长其实应该庆幸,至少秦灭韩之后,没有尽诛旧族。” “另外,秦灭韩之后,子房兄长还保留着家业吧?日子过得潇洒吧?否则,恐也没有闲散心思,跑来窥伺御驾大营!” “若是换了我??哼哼??似子房兄这般的敌国遗臣,纵然不杀,也要尽数抄没家产,扔到远离家乡的地方,做个为衣食操劳的黔首农夫,一生不得入仕!” 张良听得脊背发寒,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是有反秦的大志向不假,但他也是贵族公子,自幼的锦衣玉食,韩国被灭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影响,他在家乡依旧是名门望族。 甚至,他如果想做官,自可凭借家族人脉举荐,出仕便可为卿。 如果非要说影响,那便是不能仗势欺人,去随意打杀黔首庶民了,否则秦法便要打杀他! 这般想着,便可知大秦在统一六国期间,做出了多大的妥协,给了似他这等人的多大宽容优待。 也给大秦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若是按照赵子虎法子来,将他们铲去根基,抄没家产财富,扔去远离家乡之处,做那整日为生计劳碌的黔首农夫,一生无有翻身之机?? 张良只是想想便觉绝望,恨不能拔剑自刎! 当然,按照赵子虎的法子来,也并非没有副作用,秦军遇到的抵抗会更激烈,统一进程会慢上几年,甚至是十数年。 但得到的,却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大秦! “子房兄长为何不言了?” 赵子虎见他打着激灵沉默不言,便又出声质问道。 张良苦笑一声,悻悻道:“良辩服不了公子,但还是那句话,我家父祖世为韩臣,我便绝不为秦臣。” 赵子虎哈哈笑道:“子房兄长此言,怕不是指桑骂槐啊。” 说着,指了指竖着耳朵听的韩非。 相比较而言,张良家里只是世为韩臣,而韩非却是实实在在的韩国宗室,难道不比张良更应该坚守气节吗? 可韩非却做了大秦的臣子,还是嬴政最喜爱的臣子……之一! 张良当着韩非这般硬气,却是有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 “韩非先生,子房绝无讥讽您之意,只是我心中有此念,故而直言??” 张良尴尬不已,忙是向韩非揖手解释。 韩非摆手:“无妨,你是好孩子,我不如你。” 第47章你可别逃,否则我便要断子绝孙了! 韩非做大秦的臣子,其实在这先秦,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尤其是在战国末期,人人都想力争上游,人人都想出人头地,君臣关系,也讲究一个,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 说人话就是,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你待我不好,我去你姥娘个腿?? 便如那大魏国,给大秦输送了多少人才? 那些人才,回过头便把魏国打的喊爸爸,找谁说理去! 韩非年轻时,便想着变法,重新振兴韩国,就差每天都给韩王写奏疏了,可几任韩王都不鸟他啊。 甚至,韩非跟着集百家大成的后圣荀子学成之后,也没得到韩王们的重视。 若不然,他何至于闲得的去著书立说? 直接像商鞅和秦孝公一样,促膝长谈,然后开搞,它不省事吗? 韩非真正受到最后一位韩王的重视,还是因为他的著作,流传到秦国后,嬴政看到了,且惊为天人,恨不能每天抱一块睡觉,好随时抱大腿请教。 然后,最后一位韩王顾不得任用韩非变法,便又把他推出去,出使到秦国,先让他执行疲秦之策,上演了一出肉包子打狗??嗯,不能是狗…… 所以,按照战国末期的价值观,韩非一辈子没有得到韩国君主们的重用,在韩国被灭后,踏实做大秦的臣子,真心不是什麽值得被诟病的事儿。 便如那些齐鲁儒士,同样也在大秦为官一样! 当然,这并不是说,韩非投秦不值得被诟病,张良坚贞便也不值得被夸奖。 恰恰相反的是,张良的坚贞守节,是这时代最稀缺的东西,因而显得弥足珍贵。 甚至,值得被大书特书,值得被传扬表率! 所以,韩非不怪张良指着和尚骂秃驴,反而夸他是好孩子,说自己不如他! “公子,可否留子房一命?” 韩非向赵子虎揖手一礼,求情道。 张良先前还装作不认识他,可摆烂之后,就不隐藏了,直呼着他姓名解释,自己不是指桑骂槐。 两人的关系,便算是暴露了。 既然已经暴露,韩非便也同样懒得掩饰了,直接大鸣大放,向赵子虎求情,为张良求情。 赵子虎愣了愣,奇怪道:“我什麽时候说,要杀子房兄长了?” 韩非:“??” 张良:“??” 一老一少懵逼眨眼。 似乎?? 好像?? 赵子虎是没说过要杀张良,只是他话里话外,透着股子顽劣凶蛮,很容易让人误解,他是想杀人。 尤其方才辩论开始之前,他说那些话,仿佛张良如果辩服不了他,他便要将张良剁碎一百遍?? 而且,误会的可不止是韩非和张良。 包括赵佗,也误会了! 此时,赵佗已然知晓,这张良就是个顽固的反秦头子,就等赵子虎一声令下,将之剁碎了以儆效尤呢。 可赵子虎却说,没有杀张良的意思。 这就很让赵佗懵逼了,迟疑揖手道:“公子,此人图谋不轨又敌视大秦,此番窥伺御驾大营,多半是想刺杀陛下与朝中重臣,万不可放纵。” 赵子虎白他一眼:“我有说要放纵吗?” 赵佗:“??” 韩非:“??” 张良:“??” 不杀,也不放,留着干嘛? 下崽吗? 张良一男的,下崽是不可能的。 但其自幼体弱多病,娇娇柔柔的,若是再捂白一些,擦些脂粉,倒是很适合做男宠! 赵佗和韩非似乎想到一块去了,突然表情变得古怪,眼神幽幽看了张良几眼。 嗯,确实是个娇柔美男无疑! 张良被两人瞧看的浑身发毛,好悬没来一个娇羞的双手护胸。 “往后,你便跟着我韩非师傅吧。” 赵子虎对南风不感兴趣,只是嘱咐受惊的张良道。 张良长出一口气,士可杀不可辱,赵子虎若真想睡他,他现在就敢跳铁釜里,把自己烹了。 还好,赵子虎是个取向直溜的,半点不弯,对他没鸟兴趣! 更难得的是,把他交给韩非看管,跟直接放了他没什麽两样! “良,拜谢公子不杀~!” 张良长出一口气之余,慨然大拜道谢。 赵子虎大抵看出,张良打的是韩非放走他的主意,便呲牙乐道:“不用谢,我囚禁你,哪有让你拜谢的道理。” “嗯,你若不见踪影,我也不责罚韩非师傅,我只把韩非师傅的儿子们,全都送去上郡北地去守长城打匈奴,几年后能活便能封爵,死了也赖不着别人!” 韩非猛然瞪大眼睛:“???” 赵子虎迎着老师的震惊目光,却是冷冷道:“怎么?师傅不愿吗?师傅可知,此刻便有无数父母的孩子在守长城,他们随时有被匈奴人南下劫掠杀害的风险!” 韩非顿时哑然:“??” 论孙贼,还是这位宗室顽虎孙贼。 简直特么的活孙贼,一万种法子整的人没脾气! 赵子虎不再搭理韩非和张良,掀开铁釜的盖子看了看,眼见里面的红烧肉,还不到软烂收汁的时候,便放下铁锹一样的锅铲,巴巴的去看烤鹿肉。 赵佗亦步亦趋跟着在赵子虎身后,也不再理会戒备张良。 “韩非先生,此番是张良连累你了,实在惭愧!” 张良目送二赵离开,苦笑向韩非揖手大拜,歉然道。 韩非伸手将他扶起,问道:“真惭愧吗?” 张良颔首:“连累韩非先生至此,叫张良如何能不惭愧?” 韩非松了口气,点点头道:“既如此,往后便莫要害我??嗯,你可别逃,否则我便要断子绝孙了!” “那顽劣之徒,是真敢把我子孙,都送去守长城,他说得出做得到,始皇帝都没他凶蛮!” 张良唇角抽搐,讪然揖手道:“张良晓得了,定然不叫韩非先生为难。” “不过??这什麽时候是个头啊?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先生身边吧?” 韩非捋须笑道:“老夫还有几年好活呢,正好也还缺一位入门弟子,我死之前这几年,你便跟在我身边做学问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张良愣了愣,继而大喜拜下:“张良拜见恩师~!” 第48章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一对活宝! 能拜韩非为师做学问,绝对是张良的大造化。 此番,可说是因祸得福,张良好悬没乐出鼻涕泡,稍后酒宴摆开,他是连吃带喝,半点也无被俘的丧气了。 而赵子虎,则和自己的家臣扈从们喝了一圈酒,一一将诸人之姓名记在心中。 最后喝完一圈,目光落在胡吃海塞的张良和他同伴们身上,捧起酒樽开口道:“诸君,酒菜可合胃口?” 张良几人虽恼恨被他所俘,可现在却又得他款待,倒也不好甩脸子,当下各自捧起酒樽,道:“美酒美食……公子庖厨之术,真世间罕有……何止是合胃口,吃完这顿死也无憾矣~!” 赵子虎哈哈一乐:“饮胜!” 张良几人忙是齐声道:“饮胜~!!!” 赵子虎轻轻抿了一口放下酒樽,看向仰头牛饮干杯的张良,莞尔道:“师弟,你是否娶妻呀?” “噗……咳咳咳……” 张良瞬间喷了,好好的醇美果酒,喷了个漫天开花,而后便是呛咳,眼泪咳都出来了。 坐在赵子虎下首左右的韩非和赵佗,也是吃肉的动作一顿,好悬没吃呛了。 这一声师弟,喊得太亲热了,还打听人家婚配? 咋滴? 你娃还真想把人收入帐中试试南风啊? “咳咳咳……” 张良好不容易憋住咳嗽,拜师韩非的高兴劲儿,已然是消失无踪,强忍别扭揖手答道:“良,已然婚配!” 他其实没有婚配。 他为反秦积蓄力量,连亲兄弟死了,都不愿浪费钱财去厚葬。 又怎肯在女人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与钱财? 但他怕赵子虎居心不良啊,他怕保不住屁股啊,自然谎话张口就来! 不过,赵子虎听到他的回答,却是丹凤眼一亮,反而满意道:“唔,甚好。” 张良:“???” 韩非:“!!!” 赵佗:“!!!” 嘛意思? 还是个人夫控啊? 要不要这么重口味啊! 赵子虎不理会张良的震惊恐惧,只是继续道:“我观师弟,身体煞是娇弱,不知平日里如何提振夫纲?” 此话一出,韩非和赵佗,顿时恍然之色,顺便收起歪心思。 他们大抵明白了,赵子虎这是为了应付相里月,故而向张良这位过来人,求教在弱夫壮妻的情况下,如何提振夫纲。 还别说,他们也很好奇,张良娇娇弱弱的,如何能降住妻子? 毕竟先秦婆娘,可是凶悍的很呢,尤其贵族女子,学剑习武也是常事,那就更凶悍了。 而张良家世不凡,娶妻定然也是门当户对的大家族女子,平日别是个妻管严吧? “呃……” 张良迟疑片刻,才道:“自然是榻上办踏实了,一回办她半个时辰,一天办她几回,自然服服帖帖!” 韩非和赵佗明白其中内情,他却是不知的,还以为赵子虎向他打听夫妻房事和不和谐呢,他当然是咬牙胡扯。 我只对女人有兴趣,你别打我主意! “一回半个时辰?一天几回?” 赵子虎狐疑,打量张良那小身板一番,却是不信道:“师弟如此娇弱,竟还有那等本事吗?” 这话就很看不起人了。 很伤男人自尊。 张良煞是脸庞涨红,嘭嘭拍着胸脯道:“公子别不信……嘭嘭,咳咳咳……良别的不行,就办婆娘厉害,平日也醉心于此道……否则,也不至身体如此娇弱,都是纵情过度所致啊!” 赵子虎也不知他是自幼体弱多病,还以为他说的是真事呢,当下恍然颔首道:“师弟当节制啊,若年纪轻轻,死在婆娘肚皮上,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回头,那鹿三件和鹿血,你拿回去,多吃点补补!” 张良见他终于正常说话,心中不由暗松一口气,揖手道:“良晓得了。” 赵子虎点点头,但转而又道:“师弟这法子,当真管用吗?当真能提振夫纲吗?” 张良眨了眨大眼,大抵也品出味了,这位比自己小几岁的师兄,不是什麽喜好南风,而是认真向自己讨教,如何应对壮妻呢。 他念及至此,心中惶恐不安,顿时变为忍俊不禁。 原来顽劣凶蛮的大秦公子,竟是个惧内的软蛋货色! “唔,自然当真,自然有用……” 张良脑海中诸般念头闪过,嘴上则是强忍笑意,话不过脑的胡言乱语:“公子有所不知,这女子啊,天性便是如此,你雄风大振威猛无敌,她便要雌伏任你摆弄,每日如此几回,她习惯了雌伏,自然事事皆服服帖帖,听命与你!” 赵子虎听得连连点头,却是颇觉有理:“嗯,习惯成自然,这确实是人之本性,理应错不了……” “只是不知道,我这身板,能不能扛住那熟姐……” “有劳师弟赐教,为兄敬你一杯,饮胜!” 张良重新盛了一樽酒,嘿然道:“饮胜!” 师兄弟捧杯痛饮,貌似煞是意气相投。 可暗地里,张良却是忍笑忍得肚子疼。 韩非和赵佗则是把头埋进盘子里,不停的往嘴里塞红烧肉,不塞住不行,怕笑出声。 这俩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真特么一对活宝! 所幸,这会儿来教赵子虎儒学课的儒士来了,赵子虎没有再向张良请教什麽实战技术,转而拉着那名叫叔孙通的儒士,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对饮。 学什麽儒学?儒学能把熟姐办踏实吗? 不能! 先把这未来的大汉名臣叔孙通灌躺了,再继续向醉心那啥道的张良,求教实战真本事,明日说啥也得把熟姐的气焰压下去! …… …… 当夜,嬴政收到了赵佗遣人送至御帐的【子虎公子一日疏】,内容详实的汇报了赵子虎一天所做之事所遇之人。 嬴政看到那老相里的孙女,打着管教赵子虎的目的,主动提出要传授赵子虎剑术,心里是很满意的。 这儿媳,虽说年纪大了点,但很贤惠啊,能帮忙管教赵子虎,这便比什麽都强! 韩非和儒士们做不到的事情,包括他这位始皇帝也做不到的事情,若是能由这位儿媳做到,那么将来让她做二世皇后,也不是不可以! 第49章 子虎公子可在?我来教他剑术! 嬴政接着往下看,便看到赵佗复刻的,带马刀护手的唐刀图样,这却是让他又惊喜不已。 这新式兵器,却是融合剑与刀的特点,杀伤力巨大,远超大秦现有的剑刀短兵。 “也怪不得老相里,一心招那怂娃为孙婿。” “墨工之道,便是为战争服务,打造各种兵器攻守器械,而子虎在两日之内,先后搞出这么可用于军中之物,已然是压过墨工百多年的发展了……” 嬴政将护手唐刀图样递给伴驾的蒙毅,不无赞叹道。 蒙毅出身将门世家,虽没有参与过什么大战,却也掌管着禁卫,对兵器自是比嬴政更热衷,接过图样只看一眼,便忍不住倒吸凉气道:“如此短兵,实是战场厮杀之神器也,往后应当作为我大秦军中的制式短兵!” 嬴政颔首道:“少府已有图样,这份图样便交予国尉府诸卿,若国尉府诸卿也觉合适,便定下此事,往后让少府造此刀,为大秦军中制式短兵,慢慢汰换普通的刀剑。” 蒙毅揖手:“唯。” 嬴政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赵佗的小报告奏疏上,继续往下观看。 但这一看,他却是皱起浓眉,因为内容到了赵子虎出营骑猎,遇上张良那反秦头子的事儿。 嬴政皱眉头,将张良的身份信息看一遍,以及赵子虎和张良的对话,还有后续赵子虎对张良的处理,都看完之后,浓眉这才微微舒展。 “名相张开地、张平之后……朕留你家业,你却一心反秦……看来,朕当初行事,真有些太过仁慈了。” “就该似那怂娃说的,六国旧族勋臣全部连根拔起,抄没家财,扔到偏远之地做农夫,让彼辈整日为生计操劳,看彼辈还如何有心思余力反秦?!” 嬴政冷冷咕哝一番,转而又向蒙毅道:“下诏令催促甘罗,合匠营之力,尽快为那怂娃的家臣扈从,打造出新兵器甲胄。” 蒙毅再次揖手:“唯。” 嬴政低头,把赵佗小报告奏疏上的最后一些文字看完,却是哑然失笑道:“哈哈哈,怂娃找谁学御女本事不好,竟找个只会胡说八道的老童男去学,若真那般驯服妻子,天下男子十个累死九个……明日怕是要吃苦头喽……” …… …… 次日,清晨。 赵子虎还在睡梦中,便感觉身边有人,睁开眼睛一看,果然又是韩非,来早早给授课了。 “师傅啊,您不是新收了张良做入室弟子吗?花点时间好好教他不行吗?他才是能继承您学问意志的人啊!”赵子虎苦口婆心劝道。 “为师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他就在帐外等候呢,只等公子起床,便一起做学问,就当是咱俩一起教他,公子对法家的见解,还是颇有独到之处的,当对他有所启发。” 韩非不无希冀道。 他却是想拉上赵子虎,一起为张良授课。 赵子虎只想睡懒觉,哪有心情给张良上早课,闻言便道:“您想让我这做师兄的,当半个师傅用,是吧?” 韩非捋须颔首:“然也!” 赵子虎提条件道:“也不是不行,但从今天开始,不再上早课,授课时间改为巳时。” 韩非捋须的手一顿,皱眉道:“巳时,那不是儒士们传授你儒学的时间吗?” 赵子虎点头:“是啊,所以咱们混在一块,课都一块上,正好让师弟,也拓展一下眼界,看看儒家大贤们教课是个什麽章程!” 韩非老眼微微一亮:“倒也是好事,便依你了,从明天开始。” 赵子虎蒙头,屁股朝天,瓮声瓮气道:“就从今天开始,没得商量,师傅先请回吧,我要再睡个早觉。” 韩非拿他没辙,悻悻从大袖中祭出法宝,照着他屁股来了一下:“叫你娃懒,啪~!” “呦吼吼吼……大忽悠,你别太过分,真当我怕你嘛……” 韩非在赵子虎的惨叫怒吼声中,心满意足收起法宝,迈着八字步走向帐外。 张良在毡帐外,都透过帐帘缝隙看傻了。 这就是师徒俩的相处模式吗? 韩非先……恩师可是堂堂法家大贤,竟也这么不修边幅吗?不爽了就打徒弟玩? 自己的身板,可没有这位大秦公子师兄硬,会被打坏掉的啊! “拜见少君~!” 张良正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担忧,身后却突然响起站岗锐士扈从向人见礼的声音。 接着,便是女子的清冷声音:“子虎公子可在?我来教他剑术!” 张良回头看去,不禁愣了愣,继而嘴角一阵抽搐。 他从韩非口中,已经得知了,赵子虎有一位不好惹的定亲新妇,乃是墨家巨子之孙女。 赵子虎向他请教如何应对壮妻,也是因为定亲新妇,要借传授剑术之由管教赵子虎,故而不得想法子应对。 但韩非可没说,相里月是个比张良年岁,还大好几岁的‘老’女人! 张良此时看着成熟风韵的相里月,又想到毡帐里那撅屁股睡懒觉的顽劣少年,感觉脑子都快宕机了。 这俩人可真是不般配到极致! 始皇帝也是真舍得儿子上啊! “拜见少君。” 这时,韩非已经从帐内挑帘出来,揖手向相里月见礼。 相里月揖手回礼:“韩非先生有礼,敢问子虎公子可在帐中?” 韩非可没有替赵子虎打掩护的觉悟,毫不犹豫将之出卖道:“在帐中睡懒觉哩,老夫是叫不起他,少君正好来了,或可去唤他起床。” 相里月恍然点头,迟疑片刻后,挑帘进入帐中。 她知道,既然下定决定,要好好调教赵子虎了,那往后这种叫起床的事情,便也不会少了。 心存顾忌可不行,就得能豁出去! 韩非见她雷厉风行,不由和张良对视一眼,师徒二人眼神交汇,皆是似笑非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好戏看啦! 赵子虎昨日跟张良请教,学的那些不着调本事,恐怕此时就该用上了。 而相里月腰间佩剑,一身赵地胡服短打扮,也是奔着教训赵子虎来的。 这极不般配的未婚夫妻俩,可说是针尖对麦芒,火星撞地球了! 第50章 月姐姐吃完我,便起床! “公子,起床学剑吧?” 相里月低着臻首,不去看赵子虎撅屁股朝天的奇葩睡姿,只揖手朗声道。 赵子虎其实早就听见,她在外头的说话动静了,而且老韩非不讲武德,偷袭年轻徒弟那一下,也着实把他抽打精神了。 但,他存着提振夫纲,压过相里月一头的心思,自然是醒了也装睡,摆出迷迷糊糊的睡眼惺忪模样:“唔,是月姐姐啊,怎这般早?” 相里月维持低头的姿势,认真道:“晨间生气勃发,正是学剑习武的好时候,月来教公子剑术!” “唔……” 赵子虎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慵懒鼻音,似睡非睡道:“不急于一时,月姐姐让我再睡会儿,你也先吃些早食。” 说着,扯着有气无力的嗓音喊道:“奔波儿霸,霸波儿奔,快给你家主母端些早食来……” “唯!” 帐外响起贴身内侍的答应声。 相里月微微皱起黛眉,道:“月来时已喝了些粟米粥,并不饿,公子快快起床随我学剑吧。” “唔……” 赵子虎再次发出一声半死不活的鼻音,也听不出是答应还是拒绝。 相里月垂眸静候,等他起床。 可等了片刻后,毡帐中却仍是一片安静,赵子虎并没有要穿衣起床的意思。 相里月黛眉皱的更深,微微抬眸,去瞧看席榻上的赵子虎。 嗯,果然是还没动窝,依旧维持着屁股朝天的奇葩睡姿,让人没眼看! “哼……” 相里月不悦发出一声微冷鼻音,当下便要走过去,将赵子虎拽起来。 但就在这时,毡帐门帘却被掀开,两位内侍端着托盘入内。 却是按照赵子虎的吩咐,为相里月端来了早食。 相里月无奈:“月已吃过粥水,并不饿。” 两位内侍置若罔闻,手脚麻利的从毡帐角落,搬来一套席案,挨着摆放在赵子虎的席榻下首。 而后,又将托盘中的几样早食,一一在案上摆设好,才向相里月齐齐揖手道:“主母请用早食。” 言罢,保持着揖手行礼的姿势,恭谨后退而行,直至退出帐帘外。 相里月心知二人不会听自己的话撤去早食,便也懒得纠缠他们,等他们退出去后,便向赵子虎道:“公子,早食来了,你也起来吃些吧。” 赵子虎闷闷发出鼻音:“不吃,再睡会儿,月姐姐吃完我便起床……” 相里月有心想直接把他拽起来,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子虎也没说不起床,还唤来早食款待她,真没什麽可指摘的。 反倒是她,若不分青红皂白,以武艺压人,强拉赵子虎起床,无疑是蛮横了。 吃吧! 反正赵子虎也说了,她吃完就起床。 相里月塌下心,在席上跪坐,将注意力放在案上的早食。 有碗有盘好几样,但除了一碟凉拌的藕菜,其他的为了保温,都盖着呢,相里月随手掀开一个黑陶碗查看。 但这一看,却是愣住! 碗中是蒸好的鸡蛋羹,嫩嫩滑滑黄橙橙,滴着几滴酱油和荤油,撒有一些翠绿的野葱花。 相里月闻着味道,知道碗中是鸡蛋。 但她从未见过这种吃法,却是看着好看,闻着也香。 墨家是崇尚简朴的学说,比儒家可极端多了,不崇尚口腹之欲的享受,所以别看她是巨子的孙女,其实平日里却没啥好享受。 便如今日,她身上穿的赵地胡服短打,布料是普通的素麻,来时吃的早食,也只是一碗粟米粥。 甚至都不是相对可口些的稻米! 不过,自己不崇尚,是自己不崇尚,别人款待自己,却又是另一回事! 相里月拿起铜制的汤匙,轻轻将碗中整体的蛋羹划开,拌匀了酱油和荤油以及葱花,试着尝了一口。 “唔……” 嫩滑鲜咸的蛋羹一入口,相里月便险些被这口感味道,刺激的呻吟出声,所幸忍住了,变为一声闷哼。 相里月喜欢上了这鸡蛋新吃法,干脆端起碗,一勺接一勺挖着吃,吃的不亦悦乎。 陶碗并不大,她尚未尽兴,已是没了。 鸡蛋羹也并非什麽顶饱的食物。 相里月胃口大开,放下吃干净的陶碗,目光瞄向剩下几个碗碟,稍稍犹豫片刻后,又看了眼睡姿奇葩的赵子虎,便将几个碗碟掀开。 有葱花鸡蛋煎饼,有面皮不太白的大肉包子,有时蔬粥,还有广式红枣发糕…… “咕嘟~!” 相里月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吞咽口水。 说实在的,她虽然平日没啥好享受,但身份摆在那里,在咸阳与那些贵妇贵女交友,也是吃过见过的。 那王翦王贲父子,怕功高盖主玩自污,堪称是穷奢极欲,妻女也是有样学样。 相里月曾赴过王家内眷的交友小宴,同去的贵妇贵女们,都说那小宴,比秦宫里的夫人们还奢侈。 可此刻,相里月却感觉,王家内眷那小宴,奢侈是奢侈了,但却是牛嚼牡丹,好东西没做出好味道。 断不如眼前这几样小吃,食材都是常见的,烹制花样却别出心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更兼味道奇绝,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相里月先抓了一个明显是用麦面制成的大肉包子,小心翼翼品尝一口,继而美眸微亮,张开红唇大口吞咬。 野葱猪肉馅的,咬一口直流油,香死个人! 吃完一个大肉包子,相里月又迫不及待品尝葱花鸡蛋饼,然后才是广式甜枣糕。 她倒也会吃,知道把甜点放在最后,否则甜咸混吃,要倒胃口。 女子大多喜甜食,相里月并不例外,一吃甜枣糕,便不可自拔了,就着时蔬白米粥,吃的停不下来。 最后,俨然是吃顶了,不得不调整跪坐姿势,松了松束腰的革带! “咳,月姐姐可吃好了?” 赵子虎的幽幽声音,突然自身侧响起。 相里月吓得打了个激灵,扭头看去,发现赵子虎不知何时,早已经睁开那双丹凤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嗝……” 相里月张嘴想说话,但却先打了一个饱嗝,顿时为之大囧。 第51章 我若不能制服你,我便自宫! 赵子虎看着俏脸通红的熟姐,不禁呲牙一乐道:“看来月姐姐是吃好了,也吃饱了!” 相里月强压住继续打饱嗝的冲动,起身揖手道:“多谢公子款待……嗝~!” 话音未落,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嗝。 实在吃太撑了,揖手躬身都感觉快躬不下去了。 赵子虎看她这模样,却是收起了笑意,打着哈欠道:“月姐姐,你吃太撑了,现在恐不适宜教我学剑……要不,你先回吧,我再睡会儿。” “当然,月姐姐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先在我这里躺会儿,消消食再说其他?” 相里月唇角一抽,忙是摆手道:“不用,不用……” …… 毡帐外,韩非和张良面面相觑,师徒二人皆是哑然。 他们还以为,赵子虎会直接用,昨天学的不靠谱驭女术。 但现在看来,赵子虎恐怕也知道,那套法子太过毁身体,不到迫不得已,多半是不会用的。 他也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虽然是耍小聪明,可真心很管用啊,这就把相里月拿捏住了。 俨然搞得熟姐手足无措,要落荒而逃了! …… 相里月是个工科狗的性子,发起囧来,那真是囧的一比,扭头就要落荒而逃。 但她却又是一个极聪明的女子,人都走到毡帐门帘处了,却又突然止住脚步。 她大抵意识到,自己中了美食计! 赵子虎见她走到帐门处,突然停住脚步,慌乱之姿骤然变得沉稳,立即便明白,熟姐看透自己的美食计了,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就差那么一丢丢,便成功了啊!】 相里月深吸一口气,冷着风韵俏脸转身,看向满脸【你怎么又不走了】疑惑的赵子虎,道:“月想了想,吃饱了更应该习练剑术武艺,正可消食,公子快快起床,随我练剑习武吧。” 赵子虎眼看自己没猜错,顿时再次哀叹一声,拉着被褥蒙住头,瓮声瓮气道:“大早上的,我想要睡觉啊,月姐姐吃饱了,难道不犯困吗?” 相里月知他是个坏心眼子,便也不想跟他客气了,腾腾几个大步,走到赵子虎席榻前,最后问道:“公子当真不愿勤奋练剑习武?” 赵子虎坚决道:“我勤奋练剑习武干嘛啊?我是大秦公子,出入扈从如云,且尽皆锐士虎贲,谁敢动我一根毫毛?” 呼啦—— 相里月冷眸微眯,一把掀开他被褥,冷声道:“若是我敢呢?谁来护你?” 赵子虎顿时双手护胸,宛如受惊小兽:“你是我妻,哪有妻不尊夫的道理!” 相里月冷哼一声:“我便不尊又如何?” 说着,一双玉手曲成爪状,抓向受惊不已的赵子虎双臂手腕,却是要将强行将他拽起床。 但赵子虎就等她这一招呢,猛地后发先至,顺势反将她双手抓住,往怀里一拽,笑道:“一起躺下睡吧你!” 韩非说他根骨强健,绝不是胡说,那是他身为穿越者的福利。 所以他如今年纪轻轻,哪怕身体还未彻底长成,便能马上开硬弓,三十多步外,重箭还能射穿兽类头骨。 堪称是力大无穷。 而相里月,或许不是弱女子,但单纯比力气,决然不是赵子虎的对手,加之先前吃了那么多,腹中臌胀身子笨拙,更使不上力气。 此时她猝不及防,被赵子虎巨力一拽,那真是活似投怀送抱一般,一头钻入赵子虎怀里。 赵子虎一招得手,立即如同八爪鱼般,缠在熟姐身上,而后将被褥一拉,阻挡外面偷窥的韩非和张良目光,在被窝里瓮声瓮气道:“嘿嘿,月姐姐这身衣裳太劣,让我为你量量身子尺寸,回头做两件好衣裳……” 相里月羞恼的怒叫随之响起:“无耻顽童,你敢……啊呀……我要阉了你~!” 两人在被窝里你来我往,俨然是斗成一团。 韩非和张良在外面撅着屁股,趴在帐帘缝隙间瞪大眼睛瞧看,奈何赵子虎和相里月在被褥下缠斗,他们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毛都看不见。 缠斗约莫持续了盏茶时间,赵子虎突然发出惨叫,连连求饶出声:“我错了!我投降!我起床!” 赵子虎的蛮力,终究是比不过被当做下一任巨子培养,学了一身墨家武艺的相里月,俨然是被制住了把柄死穴,认怂很彻底。 相里月衣衫凌乱的从被窝里钻出来,但一只手还留在被窝里,死死制住赵子虎不放,俏脸通红的娇叱道:“学剑不学剑?” 赵子虎怪叫着秒速答应:“学!” 相里月咬着银牙再次喝问:“听话不听话?” 赵子虎扯着公鸭嗓答应:“听!” 相里月恨恨道:“你发誓。” 赵子虎立即在被窝下瓮声瓮气发誓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天争做五好少年,否则便叫我娶个妻子是母大虫……” 相里月顿时柳眉倒竖:“嗯?” 赵子虎忙是改口:“否则便叫我终生不能娶妻,娶一个克一个……不是,不是……否则叫我每天吃不上肉,每天喝不着酒,每天只能对着月姐姐求你撒手好不好,要坏掉了啊……” 相里月恼怒:“对着我,很让你厌烦吗?” 赵子虎:“不烦,每天都想抱着睡觉,怎么会烦哩!” 相里月懒得听他贫嘴了,缩回手在被褥上狠狠蹭了蹭,嫌恶道:“赶紧起床,我数十个数,你若还不起,我便扯掉你……哼哼,将来看你的貂蝉妹妹长成后,嫌弃不嫌弃你!” 她却是还惦记着,貂蝉能得赵子虎的宠呢。 “一……二……” 相里月开始倒数了。 赵子虎麻溜的掀开被褥,扯过旁边搭在屏风上的衣物,光速套在身上穿好,呲牙道:“好了~!” 这叫一个乖巧迎人。 相里月冷哼一声停下数数,悻悻将他拽到席榻边,一边为他扎发髻,一边道:“你以后听我的话,我自然疼你,你若再像今日这般,你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赵子虎正襟危坐,任由她给自己扎了个老秦人歪髻,心中则道:【十日,十日后,我若不能制服你,我便自宫!】 第52章 让你想反,也反不起来! 毡帐外,韩非和张良对视一眼:【这相里月,当真厉害啊!】 赵子虎那马上开硬弓,三十步外射穿兽头的恐怖蛮力,而且还是在抢占了先手的情况下,居然降不住她一个弱质女子? 这一身武艺,怕是放在数万禁军锐士中比较,也是拔尖的那一撮了! “奔波儿霸,霸波儿奔,给我弄些早食来。” 毡帐内,传出赵子虎的呼声。 “唯。” 两位内侍答应一声,屁颠颠为赵子虎端来早食,送入毡帐内。 赵子虎一手一个大肉包子开啃,向帐外偷窥的师徒二人道:“为老不尊的大忽悠,别听墙根儿了,进来一起吃些。” 韩非老脸一红,捋了捋胡须,施施然入帐。 张良也是讪然,紧随其后而入,揖手道:“良见过公子。” 赵子虎晃了晃脑袋:“少要多礼,坐下一起吃,尤其师弟你,身子板太弱了,随为兄多吃些,一会儿一起练剑。” 韩非泰然入席,端起一碗时蔬粥,便直接吃开了。 张良见老师不客气,便又向赵子虎揖手一拜,而后跟着入席,迫不及待抓起肉包子开吃。 昨日他已领教过赵子虎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方才在外面和韩非偷窥,眼见相里月吃的香甜,他是早馋的不行了。 赵子虎满意颔首,一边吃着包子喝着粥,一边又向帐外道:“外间是谁值守?” “回公子,兕在!” “是兕屯长啊,派人将诸君都叫来,今天尔等便大比武,排排天罡地煞的座次。” “唯!” 兕一声应喝。 稍后,帐外有脚步渐渐远去,大抵是分了人手,去传唤赵佗和诸锐士扈从了。 …… 刻钟后,赵子虎一顿早饭吃完,拿上佩剑精神抖擞的出帐。 赵佗和百余锐士已是集结完毕,众人皆知他是要安排比武顺位,故而弓马剑戟齐备。 同来的,还有貂蝉、胡亥等冷血十三鹰,他们也都是赵子虎的扈从,排座次怎能少得了他们。 赵子虎也不废话,骑上自己的赤兔马,率领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御营内的大校场所在。 大军扎营,校场是少不了! 而且还得足够大,否则军卒训练,以及出营前的点卯列阵,便施展不开! 众人赶到校场时,正巧遇见好大哥王离,也在和自己的扈从训练。 赵子虎和冷血十三鹰齐齐上前,与好大哥互相见礼,闲聊了片刻。 “一百单八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这名头倒是听着唬人,比之咱冷血十三鹰似乎更胜一筹啊!” 王离满头大汗的拄着剑,打量着赵佗和百余锐士扈从,啧啧称奇道。 他也是纨绔性子,艳羡赵子虎的扈从名头听着响亮,便忍不住道:“公子能否为我这五百扈从,也起个响亮名头?” 赵子虎呲牙一乐,张口就来:“五个百队,那就五行旗呗,分为锐金、烈火、黑水、巨木、厚土,一个百队便是一旗,还便于指挥哩。” 王离眼眸一亮,连连颔首道:“善,公子果然博学,就这么定了!” “另外,今日让他们跟着公子的扈从,也一起比武排排座次。” “哪个武艺精湛,哪个便进锐金、烈火、黑水三旗,这三旗名头听着响亮。” “哪个武艺差,便进巨木、厚土二旗,这两旗听着不响亮!” 赵子虎莞尔不已,揖手道:“如此,比武之事,干脆交予兄长安排得了,弟只看结果。” “包在为兄身上~!” 王离自然没二话,当即拍着胸脯答应。 该说不说的,他纨绔归纨绔,但身为王家的嫡长孙,自幼所接受的贵族教育,那是丝毫不亚于嬴政的公子们,说是文武双全,绝对不算过分。 事实上,这也是先秦,乃至是唐宋以前的时代特色,贵族把持教育资源。 贵族的孩子,长大了还是贵族,哪怕不能世袭,也可凭借自身才学,谋个一官半职,让庶民黔首只有仰望的份儿。 庶民黔首想要实现阶级跃迁,唯有阵前拼命,割取敌人首级,这是大秦开的先例,难能可贵! 而贵族垄断的教育资源,真正被打破,是把读书拔高到无与伦比地位的大宋,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外加半部论语治天下,读书俨然胜过一切……但又多少有些矫枉过正,把武人当猪狗一样,大宋沦为谁都能踹两脚的大怂…… …… 赵子虎把比武的事儿,甩给好大哥王离安排,自己则是和张良一起,开始跟随相里月学剑。 相里月倒也没有冒然传授二人剑术,而是先让两人用连鞘的剑比武,想看看二人的根基深浅。 “唔,谁让他带剑的?” 说到比武,赵子虎这才发现好师弟居然腰间胯着剑,顿时瞪眼看向韩非,质问道。 这张子房,可是反秦头子,不杀他,已是看在韩非的面子上,哪还有让他带着武器,在秦营出入的道理? 还用连鞘剑跟自己比武? 万一这反秦头子脑子一热,拔剑捅了他这大秦公子,找谁说理去? 韩非眨了眨老眼:“呃……” 张良也是懵逼:“呃……” 你口口声声喊着师弟,原来心里还是把师弟当反秦头子看啊,拎得可够清楚的! 张良无奈摇头,心里对这位看似没正经的小师兄,再次多了一层认识。 同时,主动摘下佩剑,将之交还给韩非,而后向赵子虎揖手道:“良虽非义士,却也做不出杀同门师兄之恶事。” 赵子虎收起厉色,呲牙一笑道:“为兄知道,所以你才能靠近我十步之内,你就知足吧。” “往后,好好呆在师傅身边,我会让你看看,大秦是什麽的大秦,让你想反也反不起来!” 张良挑眉,不置可否的揖手道:“良,拭目以待!” 相里月在旁听的皱眉,这才明白张良到底是个什麽身份,忍不住向赵子虎道:“此等人,为何不杀之后快,留着作甚?” 说着,便要拔剑。 这就是墨家的任侠性子了,你跟我是敌人,那便没有什麽说话余地,杀你没商量! 第53章 瓜怂,吃我御剑术! 韩非见此吓了一跳,忙是挡在张良身前,连连摆手求情道:“不可,不可,子房乃为师故人之子,少君手下留情。” 相里月黛眉皱成疙瘩,看向赵子虎。 而赵子虎,则是耸肩摊手。 杀了张良,韩非这老头,可就要恼一辈子了,连师徒都没得做! 相里月大抵能明白赵子虎的心思,她也是尊敬韩非的,老头如此模样,她再有杀心,也不好拔剑了,当下悻悻松开剑柄。 转而,去找了一根儿臂粗的木棍,扔给张良道:“你便用这棍子,与公子比武。” 这却是默认了他留在赵子虎身边,不再喊打喊杀了。 韩非长出一口气。 他的国已没了,而张良的出现,似乎让他找到了一种对故国的寄托与哀思。 张良死秦营,他或许并不会责怪赵子虎和相里月,毕竟是仇敌嘛,杀也无错。 但从心理上来说,他会羞愧死,国保不住,故人之后也保不住,所谓法家大贤,岂不可笑可悲? 所幸,赵子虎虽混账,却看重他这位师傅,相里月也尊敬他,都还卖他几分薄面! “呼……” 张良拿着相里月扔来的木棍,亦是长出一口气,后脊梁已经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很惜命的,甚至刺杀嬴政时,也不肯舍身,给自己留好后路,又怎甘心死在相里月手里呢? 别开玩笑了! 让那始皇帝嬴政亲自来动手,他也不愿意死! “来来来,别大喘气了,让我看看师弟的本事。” 赵子虎摘下腰间的连鞘佩剑,招呼心有余悸的张良道。 “公子请~!” 张良点头,手持木棍,横于身前,做出战斗姿态。 他虽娇弱,却也是贵族出身,自幼学的是文武之艺,剑术并非不会。 赵子虎见他姿势挺帅,于是也一挽佩剑,扎下架势,耍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相里月在旁看的嘴角一抽,扭头望向韩非,仿佛是在问:【这什麽鬼?您教的?】 韩非在旁都没眼看了,见相里月目光望来,顿时臊的老脸通红,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怂娃,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怪招,简直丢人现眼啊! 而张良,一看赵子虎这架势,便知他九成九是个练废了的货色,嘴角一勾,直接刺出棍子,主动出击。 赵子虎忙是收了把式,挥剑磕碰刺来的棍子。 啪—— 张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棍子已经被磕飞,脱手飞出老远。 赵子虎愣了:“原来本公子这么厉害啊?” 张良脸红了,活像大姑娘,在大街上尿了裤子,忙是低着头,去捡回棍子。 这大秦公子的蛮力,真不是盖的,随手一磕,把他震得整条手臂都是麻的! 也幸亏这不是生死决斗,否则自己大意被磕丢了武器,下一招就该被砍掉脑袋了…… “再请~!” 张良收起轻视之心,红着脸再次向赵子虎发起挑战,两个字说出口,木棍便已刺出,直取赵子虎胸膛。 赵子虎下意识还想挥剑磕他棍子,可张良却不愿跟他硬碰硬了,直接棍子一收,避开赵子虎的磕击。 等赵子虎招式用了,便又猛地刺出,还是刺胸口! 剑,其实也就是刺击,劈砍挑撩都是辅助招式,能快而准,绝不用邪招。 赵子虎防无可防,只能拼命往后撤身,躲避刺击。 他根骨强健,反应与敏捷也是一绝,还真让他避开了。 张良一棍不中,立即跨前又刺,不给赵子虎稳住身形的空档,把赵子虎逼的手忙脚乱。 但,手忙脚乱归手忙脚乱,不论他怎么刺,亦或用上劈砍挑撩,赵子虎偏偏都能避开。 张良身体娇弱,也不是假的,连出数棍后,速度俨然是慢下来了,口鼻间也有些大喘气。 赵子虎趁机退出好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而主动出击,一剑戳向张良胸口。 呼—— 他这一剑刺出,也没什麽架势,突出的就是快而狠,都带着劲风的。 这要是戳人身上,哪怕带着剑鞘,也能戳断人骨头。 张良吓得头皮都麻了,怪叫一声,甩手将棍子砸向赵子虎面门,然后扭头就跑:“我认输……我认输了……” 赵子虎方才被他追着打,此时哪肯罢休,歪头避开飞来的棍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该我进攻了,你跑什麽……瓜怂,吃我御剑术!” 咻—— 嘭—— 剑鞘飞出,正砸在张良后背,将之砸的一个踉跄,当场摔成狗啃泥。 冷血十三鹰齐声叫好:“兄长厉害……好一招御剑术……彩~!” 韩非捋着胡须,转身走向王离率领众虎贲比武的校场中央。 嗯,实在没眼看了,他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扣了自己的眼珠子! “行了,停手吧。” 相里月唇角抽搐着,拦住还要追打的赵子虎道。 赵子虎顿时乖巧,问道:“月姐姐,我这剑术底子,还行吧?” 相里月摇头,丝毫不给面子的直言道:“毫无根基可言,碰上剑术高手,眨眼杀你个两三回。” “不过,你天赋极佳,若是用心学武,必然能成为一位高手!” 赵子虎嘿然道:“那是自然,十天之后,我定然……我定然能有进步,呵呵。” 相里月满意颔首:“你有恒心便好,我这便教你怎么用剑。” 她说着,双手便已按着赵子虎肩膀,让他重心微微下垂,但并非扎马步,重心比马步略高。 而后,又扳着他肩膀,让他侧身而立:“剑是手臂延伸,去攻击敌手,身体躯干则尽量远离对手,藏在剑之后。” “至于剑招,你看我动作。” 相里月拔出自己的佩剑,为赵子虎演示剑招动作,刺、劈、砍、撩、挑,就简单的几招,演示完之后,便道:“练吧,重复练个一百遍。”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就这啊?” 相里月收剑入鞘,奇怪道:“你还想学什麽?” 赵子虎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墨家剑术啊!” 相里月:“没有什么墨家剑术,以剑杀人的招,就这些,你练熟了,自然熟能生巧,我再教你一些临敌应变之法即可。” 赵子虎:“……” 好潦草啊! 第54章 先秦女子的生猛! 赵子虎不学则已,既然要学,那自然是用上十二分的精神,用最快的速度学好学精。 他以前能在数日之内,从无到有学会骑射本领,并超越传授师傅韩非,便也是秉承此等想法。 只是,彼时是出于兴趣,身在先秦又居深宫,娱乐实在匮乏,也就骑猎能解闷,打了猎物还可烹为美食,叫上狐朋狗友胡吃海塞。 而如今,则是出于不想被相里月欺压的斗志,关乎后半生的心生福,他自然更加用心。 张良和冷血十三鹰,原本还有模有样,跟着他接受相里月指点,一板一眼练习剑术。 但渐渐的骄阳高升,枯燥无味且考验体力的剑术练习,让张良率先掉队,身体娇弱的小房子,累得往地上一趴,踹都踹不起来。 冷血十三鹰比小房子略强,但也有限。 貂蝉和胡亥等年龄小者陆续累趴,李由年岁较大,勉勉强强跟着赵子虎,练足一百遍剑招,也喘着粗气趴那了,直嚷嚷手臂要断。 而赵子虎,在所有人累趴之后,却依旧顶着烈日练习,也根本不用相里月敦促,便会自己调整时常会走形的剑招,琢磨着怎样练最佳。 相里月原还以为,他是一时新鲜,练个一段时间,便会偷懒耍滑了。 但结果,大大出乎预料,赵子虎一上午练完,吃了饱午食,休息一个时辰后,又开始继续练。 到最后,相里月都怕他练伤手臂,不得不每隔小半个时辰,便叫他停下歇息片刻,为他揉按手臂,放松筋肉骨骼。 赵子虎停了两次,又不再停了,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并不需要休息。 他愣是用一天时间,把剑招练的形成了肌肉记忆,到了傍晚吃饭时,捏着筷箸都会情不自禁的乱戳,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瞅准时间来给他上儒学课的儒士,好悬没被他用筷子戳瞎眼…… “你若往后皆如此勤奋,我便省心了。” 相里月吃了晚饭,临走时如此说道,却是颇为欣慰。 赵子虎手抖的像鸡爪子一样,拿出一卷写满字迹的绢布,塞给相里月道:“月姐姐拿回去晚上学,有什麽不懂明天来问我。” 相里月并不推辞,接过成卷的绢布,揖手告辞离去。 赵子虎目送她离去,面上乖巧立时一收,悻悻道:“往后皆如此勤奋?哼哼,会的,十日后我便更勤奋,就怕你吃不消……” 他过了一番嘴瘾,转而看向赵佗道:“今日比武结果如何?” 赵佗拿来几大捆竹简,双手呈上道:“武成侯命吾等比骑术、比射箭、比矛戟、比击剑、比气力、比奔行……每一项皆评九等,从上上等,至下下等,最后综合相加,等数由高到低,已排好名次。” 还是那句话,好大哥王离,纨绔归纨绔,认真办事时,还是很靠谱的。 “善~!” 赵子虎接过竹简,回到毡帐内,盘腿坐在席上,抖着手展开竹简,查看自家扈从们的实力排名。 这一番比武,排座次什麽的,只是其一,主要还是摸摸各人的底,往后也好量才用之,得记熟了! …… …… 相里月回到随驾爵臣营区,天色已是彻底黑了。 胖侄女青儿正在营帐外等她,见她回来立即屁颠颠迎上,好奇问道:“月姑姑怎样?今日可打那顽童的屁股了?” 嗯,这胖闺女其实心里也记恨着赵子虎呢。 前日赵子虎偷偷摸摸来看新妇,却把她误认为新妇,然后便满脸的不情不愿,明显就是嫌弃她。 后来一听新妇是她月姑姑,便又喜笑颜开。 胖闺女也是有自尊的,被赵子虎那般嫌弃,心里不记恨那是不可能的,巴不得月姑姑打烂赵子虎屁股! 相里月摇头道:“没打屁股。” 胖青儿愣了愣,疑惑道:“没打屁股?难道他很听话?” 相里月又摇头:“也不听话。” 胖青儿更疑惑:“那还不打屁股?月姑姑如何敦促他听话?难道听之任之了?” 相里月低头看了看玉手,清冷风韵俏脸泛起红晕:“说了你也不懂。” 胖青儿可是比赵子虎年岁还大,早就是什麽都懂的年岁了,而且她可不像相里月是工科狗的性子,她机灵通透着呢。 故意,一看自家姑姑这臊里臊气的模样,她已然是猜到了什么,呲着小虎牙道:“难道月姑姑钻了他被窝?” 这便是先秦女子的生猛了。 相里月确实是钻了被窝,但却与她想的钻被窝是两码事,嗔怪白了她一眼道:“小小年岁,脑子里净想些肮脏事……” 说着,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布巾包着的大肉包子,拿出来塞住胖青儿的贫嘴,迈步向帐内走去。 胖青儿呜呜怪叫一声,发现是食物,便忙是双手捧着,试着吃了一口后,顿时大眼睛眯成月牙:“唔,真是美味哩~!” …… 帐内,相里月揖手向煮茶的老相里见礼道:“大父,月儿回来了。” 老相里早听见帐外的动静了,捋着山羊白胡子笑问道:“今日如何?那宗室顽虎能教否?” 相里月到他身旁跪坐,放下手中的绢布卷,接过煮茶的活计,口中答道:“开始时有些不听话,但开始学剑之后,便又极其认真,毅力之坚,令人咋舌。” 老相里诧异挑了挑寿眉,略略沉吟片刻后,才失笑摇头道:“果是个聪明的娃子,大抵是知道躲不过,便想早早学成,也好逃脱你的管教。” 相里月轻轻颔首:“多半是如此了,他根骨强健,天赋极佳,恐怕不出一年半载,便可超过我了。” 她这话,也不知是高看了自己,还是小瞧了赵子虎。 赵子虎憋着十日后便打败她,她却还想着管教赵子虎一年半载。 老相里不解其中内情,便也信了她,转而看向她带回来的绢布卷,问道:“这是何物?” 相里月迟疑道:“许是关于百工机巧的学问吧,他让我带回来自学,有不懂之处,明日可向他讨教。” 老相里老眼一亮,当下不客气拿起,展开去看。 第55章 墨家的悲哀! 赵子虎给相里月的绢布,上面写的确实是百工机巧学问。 但不同于先秦学问的马大哈,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赵子虎是从最基础的教起。 力学三大定律! 惯性定律、加速度定律,以及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定律。 每一项定律都解释的很详实,所以才写了满满一卷绢布,这与先秦学问诉诸于文字时,那精简又精简的习性,正好相反。 当然,先秦著书立说时,之所以精简,也是有原因的,并非古人就爱故意故弄玄虚。 考虑到竹简那玩意儿的笨重,你不精简,往后传播,便极其困难。 《论语》其实也没多少字,在后世就是薄薄的一个小册子,哪怕加上许多大家的注释,也薄的可怜,摆在图书馆里,跟那些大部头比起来,根本就不起眼。 可若是写在竹简上,你就得用板车去拉,否则天天背着上学,每年非得累死许多儒生不可! 古人说什麽学富五车,其实并不是什麽夸张的字句,而是写实,极致的写实。 五车能装多少竹简? 也就是一门学说而已! 放到后世,可能也就是小学一二年级的阅读量! 所以说……纸,真的是人类文明,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此子,是如何琢磨出这些道理的?这不就是咱们墨家的力与重之说吗?” 老相里看的啧啧称奇,忍不住嘿然道。 嗯,墨家学问里,也有关于力学的赘述,领先西方的力学三大定律几千年,不服不行! “只是,他不惜笔墨赘述,更详实分明,更条理清晰,比咱们墨家的墨经记载,更胜百倍矣……” 老相里合上绢布卷,不无惋惜道:“当年墨子钻研此理时,想必也做了大量记录,便如此子所写一般,但最后却变为短短几句话,叫我等后人看了,只觉云里雾里,又要钻研许久,才能领悟其理。” 相里月将茶煮好,奉了一杯给老相里,而后自己也展开绢布观看。 好半晌,等老相里将一盏热茶喝完,相里月也终于看完了力学三大定律的详细论述,如获至宝般将之小心翼翼重新卷好。 老相里见她如此模样,却是摇头道:“要它何用,你看了,也悟了,便罢了,这些道理若要载于墨经传播,却是不知要写多少捆竹简,而若精简,便又与墨经无异……” 墨家学说,不同于其他学说,它涉及科学原理众多,可为了方便传播,论述往往精简的很。 但,科学这玩意儿,是如何废笔墨,也不过的东西,若是要精简,便如老相里说的,后人看了,只觉云里雾里,又需要钻研许久,才能明白其中道理。 甚至根基浅薄些的,没有师傅教自学的,钻研一辈子,也看不明白,到底写的什麽意思,就特么很操蛋。 这是墨家的悲哀! 这也是古代许多百工技术会失传,会开历史倒车的最大原因! 而开始有条件进行详实记录,并大范围传播时,又已到了儒教大兴的时候,墨家百工这些东西,被视为奇技淫巧,想发展也发展不起来了。 明中后期倒是兴起过思潮,《天工开物》以及那些翻译自西方传教士携带的书籍,都挺不错的,但之后就是我弓马天下无敌的大清,嘛玩意儿也别想发展了…… “总能找到法子的,他不是有奇思妙想嘛,明日我便向他请教,钻研出一套能更快织布的法子,往后咱们墨家的学问,不写在笨重的竹简上,都在写轻便的布帛上!” 相里月工科狗的性子发作,却是不敢苟同老相里的话,她认为百工能解决一切问题。 老相里被大孙女的志气所激,不由也收起丧气,颔首道:“好,你有如此志气便好,将来墨家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娃子!” …… …… 与此同时,嬴政也已接到赵佗派人送至御帐的【新·子虎公子一日疏】。 奏疏比昨日的短了许多,不过嬴政却看的老怀大慰,丹凤眼都眯成一条缝了,最后合上竹简,连连赞道:“善!大善!怂娃终于肯上进了,此番算是给他找对婆娘咧~!” 相里月镇压赵子虎,强制其学习剑术。 对此,嬴政并不觉有任何不妥,他甚至想把自己的马鞭赐给相里月,为其添把火撑撑腰,怂娃不听话,那便抽到听话。 所幸从奏疏中来看,怂娃也是有脾气的,学便学的极其认真,似乎憋着劲儿,想要超越自家新妇。 故而,嬴政甚为满意,为之欣慰! 但今日陪驾的赵高,却在旁表情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嬴政将一日疏收起,撇了爱臣一眼,嗔道:“卿有话便说,何故做扭捏之态?” 赵高揖手,幽幽道:“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子虎公子学习骑射本领,短短十数日间,猎尽御园中的奇珍异兽?” 嬴政闷哼一声,大抵只是想想,便有些想抽人了:“卿此言何意?” 赵高照直说道:“子虎公子于武艺一道极有天赋,韩非当年教公子骑射,公子短短时日便已精通,让韩非教无可教。” “如今更是不得了,昨日臣听小女貂蝉说,公子已能于疾驰马上开硬弓,三十步外射穿奔逃兽类之头骨,比之陛下年轻时更勇健!” 嬴政哑然失笑:“何止是比朕年轻时勇健,论蛮力十个朕加一块,怕是也比不过他。” 赵高摇头:“臣的意思是,公子天赋极佳,如今用心习练格杀武艺,怕是不出数日,便要压过那相里少君,往后还如何管教?” 嬴政笑容一滞,眨巴着丹凤眼,陷入懵逼状态。 这却是点醒了他,似乎高兴的太早了,怂娃突然变上进,九成九便是如此心思。 那是为了日后的逍遥,才去做一时的努力,并非是真的上进了! “卿既想到此节,想必也有应对之法吧?” 嬴政回过神,垂问赵高道。 赵高拿出嬴政的御用马鞭:“可将此物,赐予相里少君,专打子虎公子。” 嬴政莞尔,这却是跟他想到一块去了,笑道:“卿如此心心念念揍他,将来他若为二世皇帝,卿如何自处,哈哈哈……” 第56章 你个胖妞,你钻我被窝里干嘛? 次日,清晨。 相里月又是早早来到宗室子弟营区,来教赵子虎学剑。 但今日,她屁股后面,多了一条尾巴,挺胖的尾巴,名叫相里青。 嗯,胖青儿昨晚尝了肉包子,心里便长草了,晚上睡觉时,在被窝里问了相里月,得知是赵子虎这里的吃食,故而今日说什麽也要跟过来蹭饭! 相里月拗不过满身心眼子的胖侄女,只能任由其跟来。 “见过少君。” 毡帐外,张良已是早到了,见姑侄行来,便与锐士扈从们,一起揖手行礼。 相里月揖手回礼,左右看了看问道:“韩非先生怎没来?” 张良忙是解释道:“家师昨日已与公子商议好,往后授法学课,与儒学课一起,不在清晨了。” 相里月恍然,但转而又问道:“那你为何还来?” 张良揖手拜道:“来随公子一起习武。” 相里月哑然片刻,颔首以示赞赏。 这张良娇弱,甚至不如女子,没什麽习武的天赋。 但如今看来,却是勤奋有毅力,将来纵然习武不成,身体也能强健一些! “公子可起了?” 相里月看了眼帐帘紧闭的毡帐,问道。 张良摇头:“未起,听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说,公子起床时脾气极大,我与诸君皆不敢进去喊他,还是要劳烦少君了。” 相里月颔首,而后也不废话,径直向毡帐内走去。 胖青儿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眼眸中期待满满。 昨夜晚间,始皇帝的御赐马鞭,已经送到相里月手里了,此时就在相里月革带腰后插着呢。 赵子虎若是敢不听话,闹什麽起床气,屁股多半是要挨鞭子的……她想亲眼看着,解解恨! …… 毡帐内,席榻上。 赵子虎还在以屁股朝天的奇葩睡姿酣睡,胖青儿一见,好悬没笑出声。 相里月则已是见怪不怪,只是揖手道:“公子起床吧,该练剑了。” 赵子虎打了个激灵,似乎被惊醒了,旋即眼皮微动,大抵是想睁开眼睛。 但动了半天,最后也没睁开,只是迷迷糊糊道:“唔,是月姐姐么,先让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把吃食端来,我便起床。” 这却是比昨日乖巧多了,也没说继续赖床,只是想在吃食端来的间隙,多眯一会儿。 相里月很满意,转而向帐外的两位内侍吩咐早食。 胖青儿见此,多少有些失望,不过想到将要有美食吃,便又期待满满了。 约莫刻钟后,两位内侍便端来早食入帐。 相里月姑侄早已主动摆设好桌案,两位内侍放下丰盛早食,便又退了出去。 张良老实不客气的入帐蹭饭,却是丝毫没有俘虏觉悟,真把自己当成赵子虎师弟了。 相里月也不管他,只是向还在酣睡的赵子虎道:“公子起床吧,早食端来了。” “唔……” 赵子虎半死不活答应一声,眼都不睁便要强撑身体起床。 但,他起床起到一半时,却又浑身一软,脸朝下噗通趴在席榻上,口中则怪叫连连道:“哎呦,麻了,睡麻了,快拉我一把~!!!” 相里月和胖青儿,包括张良,皆看的哭笑不得。 你那屁股朝天的奇葩睡姿,麻也正常…… 相里月莞尔摇了摇头,迈步上前去拉他,胖青儿也跟上前帮手。 但,姑侄俩的手刚伸过去,赵子虎却突然不叫了,两只虎爪猛地从被窝里探出。 这却是昨天将相里月拖进被窝占便宜的招术,故技重施! 相里月吃过他的亏,其实心里是隐隐有防备的,见他爪子从被窝里探出来,立即迅速收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胖青儿就没有她的防备了,被赵子虎双手一捞抓个正着,还没明白咋回事,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拽进了被窝里:“啊不……呜呜呜……” 赵子虎得意怪笑声,自被褥下响起:“唔吼吼吼,月姐姐又中计了,让我看看昨日吃了大肉包子,今日有没有长……咦?!” 得意怪笑突然变成诧异惊疑。 “不可……” 相里月此时也已惊叫出声,复又冲上前,一把掀开被褥。 呼—— 被褥掀开,赵子虎眨巴着丹凤眼满脸茫然,看着席榻前满脸惊怒的相里月。 而后,低头看向被自己按在身下之人。 旋即,触电般缩回手,嗔怪道:“怎么是你个胖妞?你钻我被窝里干嘛?” 胖青儿:“?!!” 胖青儿面上的惊恐,瞬间被羞愤所取代。 我胖妞? 难道你很窈窕吗? 不也是黑胖小子一个嘛! 还有,什么叫我钻你被窝里? 难道不是你把强拽进来的吗? 更不由分说袭…… 嘭—— 胖青儿羞愤之下,直接一个挺腰,将骑在她身上的赵子虎顶起,紧跟着便是提膝猛撞赵子虎胯下。 嗯,墨家巨子的重孙女,当然也是会武艺的! 赵子虎哇呀一声,顿时被撞的从胖青儿身上飞出去,落在席榻外之后,又打了个滚才停住身形。 相里月原本还满脸惊怒,想教训赵子虎一顿,替侄女出气呢,可见此却是吓一跳,忙去扶他查看。 在后面满脸兴奋看热闹的张良,看到这一幕后,也是直咧嘴,下意识夹紧双腿。 胖妞太狠了,这一下怕是碎了啊! “公子,你……你没事吧?” 相里月将赵子虎搀起,迟疑问道。 她感觉自己下半辈子,可能要跟前半辈子一样,继续做那老童女了! 胖青儿这时也已回过神,羞愤被惶恐所取代。 她只是脑子一热,所以才什麽招都敢使,冷静下来便知道后怕了。 这可是小姑父啊,往后恐怕要变成太监小姑父了,月姑姑下半辈子可咋办? 而且,始皇帝那般宠爱这顽劣儿子,若是知晓被自己打成太监怪罪下来,恐怕自刎赔罪都不够。 甚至整个相里氏都要受牵连! “唔……” 赵子虎脸红脖子粗的憋了半晌,终于将险些被膝击顶出来的晨间粑粑憋回去,而后顺势往相里月怀里一靠,做出痛苦万分的模样,哀叫道:“月姐姐……疼……你给我揉揉好不好?” 第57章 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啪-- 鞭子声响彻毡帐内。 接着,便是赵子虎的惨叫声:“啊呀……你谋杀亲夫啊……不准再打,我否则急眼了……” 啪-- 鞭子声再起。 帐外值守的锐士扈从们,叠着罗汉趴在帐帘缝隙间看热闹,一个个乐的嘴咧到后脑勺了,丝毫没有进去解救阻拦的意思。 不是不想解救,实在是没法解救。 赵子虎是挨相里月的打,夫妻两人的事儿,家臣又怎好插手,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断然没有家臣插手的道理。 再者说,打赵子虎那根鞭子,相里月可明说了,是嬴政御赐的,谁又敢拦? 在再者说,赵子虎这顿打,挨得也不亏,享受也享受过了,屁股疼两下算个甚?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先秦虽没此等騒句,但其中之意,先秦男人也都懂,简言之挨打也值! 毡账内,赵子虎上窜下跳躲鞭子。 而相里月,则是风韵俏脸涨红充血,羞愤之色溢于言表,咬着银牙追打赵子虎。 张良在旁有一句没一句的劝和:“哎呀,莫打了……少君何必动怒……这一鞭力道不足啊……” 赵子虎大怒:“姓张的,你给我等着,今天我要跟你比剑一百次~!” 张良俊脸一白,顿时不敢再嘴欠,主动上前拦在两人中间,道:“少君息怒,夫妻之事本是如此,无需耿耿于怀,将来你与公子夜夜共眠,难道也要每夜追打公子一次吗?” 赵子虎补充道:“不是一次,最起码三次,起步!” 张良点头:“啊对,难道少君以后要每夜如此追打公子几次吗?” 话糙理不糙,相里月与赵子虎,已是板上钉钉。 昨天相里月教赵子虎练剑时,李斯已又去找老相里,走了问名之礼,拿到了相里月的生辰八字。 包括此时此刻,也正有骑士,将相里月的生辰八字,送去雍地的大秦祖庙,进行纳吉占卜。 如此,周礼中的婚嫁六礼,便已走了三礼,很有嬴政急功近利的做事风格。 由此可以想见,余下三礼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或许东巡结束回到咸阳,赵子虎和相里月便要完婚。 甚至,可能在东巡途中,嬴政就让两人把事办了! 所以他们夫妻之间那点事儿,也不过是早晚而已。 而以先秦的奔放,其实比后世还没溜,兴致来了钻个小树林,就先尝尝鲜了。 当然,贵族之间,规矩多一些,但也是做在表面,战国末期礼乐崩坏,不是说说而已,私下你如何,不让人知晓,也就是了。 相里月斤斤计较,完全没必要! “哼,你也不是好东西……” 相里月冷冷瞪了张良一眼,终究是收了手。 张良松口气,回头看向赵子虎,呲牙舔着脸邀功。 赵子虎满意颔首,道:“今日便不与你比剑了,免得失手打死你,大忽悠找我拼命。” 张良再次松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是真有些怕赵子虎身上那股子凶蛮气,似乎什麽事儿都做的出来,就很让人发憷! “吃饭,都快凉了呢……” 赵子虎拍拍屁股,仿佛没事人一样,在桌案前盘腿坐下,招呼相里月姑侄俩道:“别愣着,赶紧吃,吃完咱继续练剑!” 相里月拿来赵子虎的衣物,不由分说给他穿好,又给他重新弄好歪髻。 而后,才拉着胖青儿一起坐下,先拿了一个大肉包子,递给莫名有些变拘谨的胖青儿:“吃吧。” 胖青儿之所以拘谨,是因为还没从后怕中走出来。 若真把赵子虎打成太监,她感觉相里氏也就到头了! 不过,此刻赵子虎生龙活虎,其实她提着的心,已经放进肚子里了,而热腾腾香喷喷的大肉包子,无疑最能抚平她心中的后怕。 “呃……月姑姑你也吃,我自己动手就行。” 胖青儿没接相里月递的包子,表情古怪的自己从案上拿了包子吃。 相里月并不傻,转而便也意识到,她给赵子虎检查伤势之后,还没洗手呢。 侄女肯吃她拿的包子才怪! 相里月红着脸放下包子,起身出帐去找水净手,半晌才回来,重新入席吃饭。 一同随她回来的,还有冷血十三鹰。 见赵子虎正在用早饭,自然是不客气的入席,吩咐帐外的奔波儿霸和霸波儿奔,再多端些早食来。 相里月将先前用手拿过的大肉包子,揭掉一层包子皮,拧着眉头忍着恶心就要吃。 嗯,墨家崇尚极致的节俭,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赵子虎看的直摇头,伸手拦住相里月,与她交换了包子。 这场面,落在小貂蝉眼中,却是误会了,噘嘴道:“哼,月姐姐拿过的包子,是不是吃着更香啊?” 赵子虎嘿然:“非也,她拿过的包子,带着点騒气呢。” 貂蝉悻悻:“騒气你不是更喜欢……” 赵子虎懒得解释,只是向相里月道:“月姐姐,昨日我给你的力学定律,可学透了吗?” 相里月吃着与他交换的包子,风韵俏脸却是有些泛红,此时听他跟自己说话,更是难得不在清冷,温婉道:“已是学透了。” 赵子虎愣了愣,惊讶道:“真学透了?” 相里月颔首道:“墨经中有类似的学问,我幼年时便学透了。” 赵子虎顿时哑然,他却是不知道,墨经中有类似的学问,哑然过后便是赞叹:“墨子厉害啊,竟早两千年,便研究出力学定律!” “公子算错了,墨子距今也不过几百年而已,并无千年。”相里月莞尔纠正道。 赵子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中却是暗骂自己无知,终究是小瞧了先秦百家。 尤其小瞧了墨家! 相里月见他不再言语,便主动开口道:“公子论述的……力学定律,更详实明了,比墨经中记载,胜过百倍矣。” “只是,太过详实也不见得是好事,若供后人学习,便不免麻烦,不知要用多少竹简,才能将公子的论述,尽数摘抄记全!” 赵子虎下意识道:“字数是有点多,等纸张搞出来就好了!” 第58章 月姐姐,你拔掉无情! 相里月为之一愣,奇道:“何为纸张?” 她本也是想顺着话头,请赵子虎一同钻研织布之法,将来以廉价适用的布帛,替代笨重难用的竹简。 但不等她提出自己的设想,赵子虎却先抛出了自己的设想。 等纸张搞出来? 听这话中之意,似乎还是早便已有的设想! “唔……” 赵子虎意识到说漏嘴了,忙是向帐外看了看,确定帐外值守的锐士扈从们,不会听见自己的无心之言,才松口了气。 还是那句话,纸张的事儿,如果传到嬴政耳朵里,以他那急功近利的脾气,绝对会亲自拎着鞭子来监督,催逼他没日没夜把纸张造出来! 相里月看他这怂里怂气的模样,心中好笑之余,不由更加好奇,问道:“公子可是忌惮什麽?” 赵子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道:“那东西乃是夺天造化的神物,月姐姐若是想知内情,便到我身边来,需知法不传六耳。” 相里月迟疑,却是怕被他,趁机再占便宜。 但,她心中确实好奇的紧,迟疑片刻后,便挪动身形,坐到赵子虎旁边:“请公子赐教。” 赵子虎附到她耳边道:“月姐姐有没有想过,麻皮能织布,若是再将之浸泡软烂一些,如同浆糊一般,而后摊成均匀薄薄一层,筛去水分晾干,如此可干结成一张轻薄如蝉翼的布,用之书写文字。” 相里月强忍着热气喷进耳朵里的痒痒,听他说完后,却是迟疑道:“如此麻布,岂不一撕便要烂掉?” 她却是惯性思维使然,认为书写文字的载体,便该如竹简、布帛一般坚实。 赵子虎嘿然压低声音道:“是一撕便烂,所以我将之称为纸。” “另外,月姐姐莫要钻牛角尖,纸是能撕烂,布帛难道便撕不烂吗?竹简难道便折不断吗?” “用的爱惜,纸也能传承千年,用的不爱惜,布帛竹简也是虫吃鼠咬。” “最重要的是,纸方便造啊!也方便携带啊!” “浸泡上满满一大池麻皮浆糊,用上纱框一筛,晾干便是一张纸,而薄如蝉翼的一张纸,却能摘抄一捆竹简的文字。” “墨经有多少字?写在竹简上,需要用多少捆竹简?五十捆?一百捆?还是五百捆?” “就按五百捆算!五百捆竹简,让一个人携带,怕是累死也携带不动!而写在薄如蝉翼的纸上,五百张纸又能有多重呢?怕是与一块大砖头差不多!” “便是幼童,想必也拿得动一块砖头吧?” 赵子虎凑在相里月耳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两只手则不知何时,已搂住了熟姐腰肢。 常年习武的女子腰肢,甚是窈窕柔韧! 而相里月,却没心思顾忌被赵子虎占便宜,她此时已经听得目瞪口呆,陷入赵子虎描述的纸张妙用中不可自拔。 纸张若真有那般神妙,那么于墨家而言的作用,却是要远胜过其他诸子百家。 那些解构世间真理的墨学论述,便无需再去精简,可以详实而清晰的诉诸于纸上,让后学末进一眼看个明白,省下的时间便可在此基础上,解构探索更深奥的万物真理! “唔……” 相里月闷哼一声回神,却是赵子虎越来越得寸进尺,要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相里月大怒,顿时黛眉倒竖,冷着俏脸要发飙。 赵子虎吓一跳,忙是又在她耳边道:“对了,纸张造出来之后,还可配合木活雕版使用。” “月姐姐前日去匠营,应是看过那些复制封禅画的木活雕版吧?” “同理,将来把墨经也雕刻为版,配合制造简单的纸张,印刷出无数份易于携带的墨经,传播到天下各处,谁想看便看,谁想学便学……” 相里月听着耳边,宛如恶魔低语般的奇绝构想,果断又老实了,风韵俏脸的怒色,变为兴奋的遐想。 哪怕被赵子虎抱坐在怀里,也还在怔怔出神。 若真有墨经传遍天下,谁想看便看谁想学便学的那一天,她便是死也甘愿。 包括大父……怕是让大父当场躺棺椁里,他也能含笑幽冥了! “额咳咳咳~!” 胖青儿似乎吃呛了,突然重重咳嗽几声,将相里月拉回现实。 她不知道赵子虎说了什麽话,让自家月姑姑如此失态,但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再这么木呆呆的,就要抱进被窝吃掉了! “嗯???” 相里月蓦然回神,也终于发现自己,正如同布娃娃般,被赵子虎抱坐怀里,顿时再次柳眉倒竖,一把扭住不老实的虎爪。 赵子虎疼的一咧嘴,果断再次贴着熟姐羞红的耳朵道:“还有,纸张可以……” 相里月感觉硌得慌,却是不肯再吃他这一套了,风韵俏脸红的要滴血一般,猛地从他怀中挣脱起身,叱道:“吃你的饭食,刻钟后开始练剑!” 赵子虎悻悻撇嘴咕哝道:“拔掉无情……” 相里月凤眸微眯:“公子说什麽?” 赵子虎呲牙道:“月姐姐无情啊,想学我本事,便让我抱,学完了本事,便又板起来训人。” 相里月懒得理会他,坐回自己的原位,一边吃饭食,一边思索纸张的制造之法。 她知道,赵子虎只是说的简单,做起来恐怕绝对不容易,便如那炒钢法一样,需要长时间的摸索实验! 不过,不同于炒钢法,需要大费周章,修建配套的铁炉设施,用于做实验。 造纸法的实验,则要简单许多,便是将麻皮制泡成浆糊,也可在东巡途中进行。 比如,将战车改造一辆,变为水车即可! …… 在相里月的胡思乱想中,一顿早饭吃完。 赵子虎稍稍洗漱一番,便拉着张良至帐外比试剑术,检验昨日的练剑成果。 张良惧怕他的蛮力,苦着脸不愿比剑,直至赵子虎再三保证,会收着力道,他才勉强答应。 “请~!” 张良手握木棍,嘴里蹦出一个字,而后不等话音落地,便抢先一棍刺出。 但赵子虎却不像昨日那般躲避了,后发先至猛地刺出连鞘长剑,戳在张良脑门上! 第59章 我不需要学防守,因为我有铠甲!(求追读!) 嘭—— 赵子虎一剑鞘刺出,又快又准又狠,张良只觉眼前一花,剑鞘尾端已经戳他脑门上了。 噗通-- 张良手中刺出的木棍停在半途,白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在地上。 赵子虎眨了眨丹凤眼,而后撒手扔剑,扑上去抱住浑身抽搐的张良,掐住他腮帮子,防止他无意识中咬了舌头。 “师弟……额滴师弟呀,你别吓额好不好……” “你这么搞,大忽悠是要跟额拼命的……” 冷血十三鹰原本还想着为赵子虎加油鼓劲呢,见这场面也都傻眼了。 这张良,今天怎滴如此拉胯? 还如此的不经打! 包括相里月也没想到,赵子虎能一剑打败张良,原地愣了片刻后,才忙是上前帮忙救人。 在她看来,张良再怎么娇弱,也是自幼学武之人,与人对阵之时,只是输在气力不济,反应敏捷是并不差的。 便如昨日,赵子虎反攻张良时,张良虽惧怕赵子虎蛮力,但却能在赵子虎剑招攻去时,掷出木棍阻拦,而后又撒腿逃跑,赵子虎随后追打,也都被张良灵巧躲开,气的赵子虎只能靠‘御剑术’的邪招取胜…… 可仅仅过了一天,赵子虎却能在张良出剑攻击时,后发先至一剑打败张良,仿佛张良自幼习武练就的反应敏捷,在赵子虎面前突然完全失效。 这已经不是进步能形容的了! 这完全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而且,相里月此时才注意到,一个大大的华点。 昨天赵子虎练完剑之后,右臂抖的像鸡爪子一样,筋骨已然疲惫到极致。 按理说今天应该会右臂酸痛,甚至抬也抬不起来。 可奇怪的是,此刻赵子虎的右臂,好像并没有酸痛,或者说已经恢复了。 这就很逆天! 相里月心中震惊之余,手上则没闲着,掐着张良的人中,将其从昏厥抽搐中唤醒。 “嘶……” 张良醒来后,猛吸一口大气。 而后,便是呲牙咧嘴,晕晕乎乎的伸手摸向脑门,但这一摸,却是气苦的呜哇一声,眼泪险些飚出来。 赵子虎下手太狠了,都把他打成南极仙翁了,脑门肿的那叫一个大! 说不得,还有脑震荡的后遗症! “吾等铁血男儿,别哼哼唧唧的,又死不了……” 赵子虎见他没有性命之忧,立即没了先前的担忧,换了一副嫌恶面孔,将其从怀里推开,训斥道。 张良停下哼唧,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多少还有些头重脚轻。 赵子虎让胡亥从帐内拿了一张席子给张良,让他先歇一会儿在继续练剑。 而他自己,则是向左右看了看,指着胖青儿道:“你,胖妞,跟我比划两下!” 张良太不经打,他都还没检验出,昨日的训练成果呢。 年纪相仿的胖青儿,无疑是最好的对手。 这可不是赵子虎欺负女娃,实是胖青儿有真本事,两人第一次在老相里的毡帐见面时,赵子虎被老相里堵在帐中,想要钻‘狗洞’逃走,便是被她擒住扭送到老相里面前。 赵子虎蛮力何其之大,胖青儿能赤手空拳制住他,由此便可见武艺之强,至少是韩非那个水准的。 甚至是高过韩非! “月姑姑……” 胖青儿先前险些失手伤他,都快被吓死了,此时又哪敢跟他动手,立即将求救的目光看向相里月。 不过,相里月却是道:“既如此,你便与公子比试一番,不用有太多顾。” “唯!” 胖青儿揖手,有相里月撑腰,她心里便踏实了,摘下腰间的连鞘佩剑,拿在手中走向赵子虎对面,侧身而立道:“请~” “请~” 赵子虎并不废话,一字出口,出剑便刺。 胖青儿只他力气大,因而也不去格挡,只是侧身闪避,而后连鞘佩剑,顺势戳在赵子虎腋下。 嘭—— 闷响声中,赵子虎捂着右臂下的咯吱窝,吃痛腾腾后退两步。 这一阵,他败了! 败得很彻底! “请~” 赵子虎活动了两下手臂,不服气的再次向胖青儿发起进攻。 这一次却是速度更快,快到胖青儿也有些眼花缭乱了,躲都躲不开,只能微微晃动身形,以肩膀挨了剑鞘刺击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剑鞘戳在赵子虎胸口。 嘭—— 嘭—— 两人同时后退几大步。 胖青儿退的步数更多,甚至脚下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不过,这一阵还是赵子虎输了,因为如果是实战的话,赵子虎胸口挨了一剑,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胖青儿肩膀挨剑,只要及时止血,九成九还能活命! “呜呜呜,疼死我了……” 胖青儿捂着肩膀去找相里月,在其身后躲得严严实实,却是不肯跟赵子虎继续比剑了。 赵子虎没事人一样拂了拂胸口,多少有些意犹未尽,但也不在纠缠她,只是相里月道:“月姐姐,您看我这剑术有进步吗?” 相里月黛眉为之一挑,点头道:“是有进步的。” 还是那句话,赵子虎的剑术何止是进步,昨天一天的苦练,已是能与胖青儿斗个旗鼓相当。 甚至,相里月感觉如果再教个几天,自己在剑术一道上,很有可能就不是赵子虎的对手了。 赵子虎呲牙道:“那今天练什麽?还继续跟昨天一样吗?” 相里月摇头,指了指张良和冷血十三鹰道:“他们可以和昨天一样,你却是不用了。” “你进攻已学的不错,需要配合防守一起练了,如此才能攻守兼备……你与青儿斗了两次,却两次皆败,便是因为你不懂防守。” “我所说的不懂防守,是两方面的,你不懂的防守自身,也看不懂别人是如何防守。” “所以你学防守时,也要同时学防守自身和观察防守,如此才能在对敌时,不露自己的破绽,找出敌手破绽,进而出手将敌击败!” 赵子虎听得感觉有点绕,忽的嘿然笑道:“我不需要学防守,因为我有铠甲。” 说着,目光已是看向相里月身后。 相里月顺着他目光回头看去,却见是甘罗领着人,送来了数车的铠甲兵刃! —— PS:又到万恶的周二了,今晚羊熬个夜,再写一章定时到明日白天更,明天大家起来记得看呀,咳咳咳,不看也可以帮忙翻到最后一页哦~~推荐走到第四轮了,那是相当感谢大家!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进第五轮……能进的话,那咱新书期就圆满了!拜谢诸君! 第60章 这怂娃,想做事还不肯出头!【求追读哦!】 “甘罗见过公子,见过少君……” 甘罗远远翻身下马,快步行至赵子虎和相里月身前揖手行礼,而后又向胡亥等人见礼。 赵子虎看了看甘罗身后的数车铠甲兵刃,又看了看满脸疲倦之色的甘罗,揖手回礼迟疑道:“甘宰相,您这是打了鸡血吗?居然几天就把百多副铠甲兵刃打造出来了?!” 甘罗不懂打鸡血是什麽意思,只是强打精神道:“陛下诏令如此,故而日夜赶工,匠营这两日,除印刷封禅画之事未停,余下之事皆停,专为公子与诸君打造铠甲兵刃。” 赵子虎正想去车上寻找属于自己的铠甲呢,闻言不由一愣:“父皇到底给你下了什麽诏令?” 甘罗并不隐瞒,当即为他解释其中原由。 前日赵子虎出营狩猎,遇上窥伺御营的张良一伙,当晚嬴政接到赵佗呈送的【一日疏】,便下了诏令,匠营全力为赵子虎和扈从,打造护身铠甲及随身兵刃。 苍天厚土之间,始皇帝的诏令高于一切,移山填海也不过尔尔,又何况只是打造铠甲兵器? 甘罗接到诏令那一刻,整个匠营数千大匠,除了忙活封禅画那些位,余下尽皆搁置手头活计,为百多副铠甲兵刃的打造忙碌,不分昼夜片刻不息。 所以,仅仅两夜一天之后,赵子虎和冷血十三鹰,以及赵佗等百余锐士扈从,便得到了他们需要的铠甲兵刃,不打一丝折扣! “父皇宠爱兄长如斯,真叫人艳羡……” 胡亥在旁听到最后,却是泛起了酸水,忍不住咕哝出声。 赵子虎白他一眼,面上的兴奋之色反而敛去,走上前看着几大车的铠甲兵刃,久久无言。 这真心是很恐怖的事情啊! 坐在那个位置的嬴政,宛如神灵般掌控世间一切,无论什麽离谱的事情,他诏令既出自有无数才干之士前仆后继,自有整个大秦为他埋单。 纵观古往今来,君主集权的巅峰,也莫过于此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此时的始皇帝,便是人间至高神,或许他也已渐渐把自己当成神了! 但这好吗? 这不好! 他并非神,万万黎庶,也非牛马。 他一厢情愿把自己当成神,难保不会还走上鞭策寰宇的路子,把本就随时会崩裂的大秦,往深渊里推一把! “甘宰相啊,你咋说也是个宰相,就不能有点铮臣的亚子嘛?” “这诏令明显就很荒唐,御营中数万将士,时时损坏的铠甲兵刃,都在等着匠营去修补重铸,你放着不管合适吗?”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匠营给将士修补重铸兵甲,乃是头等大事,可你却听父皇的荒唐诏令,放着正经事不做,给我和扈从打造私人兵甲,合适吗?” “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如同磕头虫般,只一味听从诏令,还怎么做宰相?” 赵子虎看向满脸疲倦的甘罗,恨铁不成钢吐槽道。 甘罗都听傻了,懵逼又无语道:“可我不是宰相啊,我只是少府令,少府本就属内臣,乃陛下的大管家,我不听陛下诏令,岂非忘了臣责?” 少府掌管天下百工,只是职责之一,他更多的职责,是为皇家管理私财,以及打理生活事务。 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大内总管! 哪怕到了后世,儒家开始想方设法限制皇权,少府也是专为皇帝服务的,只是将其中的国事职能剥离出来,划归给工部户部等等,将皇帝私事与国家大事分开。 赵子虎听他还敢驳嘴,顿时把丹凤眼一瞪,斥道:“你就是没点铮臣亚子,你但凡铁骨铮铮,每天玩一次死谏,又怎会只是个少府令,早八百年就该当宰相了!” 甘罗:“……” 这说的什麽混账话? 我若铁骨铮铮,每天玩一次死谏,早八百年就该坟头长草了,真当陛下不杀人吗? “这次暂且作罢,下次你再敢领受此等荒唐诏令,我便告诉师傅们,集体上疏批斗你,让你少府令也做不成!” 赵子虎见他不服气,便又搬出大杀器,恶狠狠威胁道。 甘罗:“……” 你娃不是很崇拜我吗? 咋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 “把话传出去,往后谁若是再敢领受荒唐诏令,我……儒家博士们,墨家爵臣们,必然集体上疏参劾彼辈!” 赵子虎一边从马车上寻找属于自己的铠甲兵刃,一边黑着脸撂狠话道。 相里月和胖青儿,在旁听他抨击阿谀之臣,却是不免诧异,已是刮目相看,此刻闻言更振奋道:“墨家必然不落人后!” 甘罗嘴角抽搐,彻底无语,外加哭笑不得。 赵子虎这怂娃,想做事还不肯出头,可着那些师傅和妻子娘家人上,心思是有多孬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些儒家博士和墨家爵臣,倒也真是一路人,一心想搞仁政,搞天下大同,嬴政看不惯,却又不得不敬着。 两家若是集体上疏,批斗某位阿谀之臣,后果可就不是丢官罢职那么简单了。 那是要把人送上五马分尸的刑场! “唔,快来帮我穿上……” 赵子虎找到了刻着自己名号的一副铠甲,招呼相里月上前帮忙穿戴。 他设计的唐宋风格板甲,已是尽量往简便易穿,但铠甲就是铠甲,一个人穿总是有些费劲的。 相里月应声上前,帮他套上胸甲,扣好肋下革带,以及相连的披膊护臂。 而后,又穿上便于骑马的大甲片两裆甲裙,以及护胫战靴。 最后,戴上凤翅盔,把顿项一扣面甲一拉,便成了一个华丽的铁罐头! “唔,太闷了,平时还是带束发冠吧。” 赵子虎迅速摘掉凤翅盔,又从马车里拿出一顶束发紫金冠,跟大圣和吕布同款的那种,两根用朱砂染成血红色的极品雉鸡翎子,摇摇晃晃煞是烧包惹眼。 相里月伸手接过,麻利上的帮他戴在头上。 不过,她此时没有帮赵子虎,把秦人歪髻梳成中原正髻,所以束发紫金冠也是歪戴,两根血翎子斜指向天一晃一晃的,看着活像手艺活做多了,所以长歪的二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