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很倾城》 01指腹为婚 轩烨国,玄德帝四十五年。祭天大典。 护城河外号角奏响,十万精军浩浩荡荡随行,轩烨王朝的玄色五行旗在风中飘荡着火焰边角,簌簌威震。这是轩烨国十五年一次的祭天大典,满朝文武,周边臣服邦国纷纷赶至朝贺,场面恢弘壮观,不可形容,光是顶轿马车就一随行摆至数十里远,蜿蜒直上,如同一条乌龙腾空。 玄德帝凌凤昊,继位四十五年,勤政爱民,先后征战百余次,无一不凯旋。然,就是这样一位兢兢业业的一代明君,却面临着人生和家国最大的威胁:太子年少,方十一岁,可是皇帝却已经是迟暮之年。 轩烨国朝廷有三位臣相辅政,其中两位已是古稀之年,一为老皇叔八王爷,二为国舅爷王言盈。这二位老臣为国家操劳一生,可谓是勤慎恭肃侍上,但如今年迈朽老,不得不急流勇退,颐养天年。 而这第三位辅相,便是当朝权倾朝野的冷仲,他把持朝政,性格刚毅,膝下三子都在朝廷内担任要职。其中以三子冷战天颇展鳌头,虽然年方十六,却已经是战功赫赫的镇国三品将军。名入青史,天下传扬。 “吉时降至,皇上移驾天阙台,起乐!”吉时到,数万两马车随行,小轿停落,一尊明黄龙辇悠悠落下,身着黑锦官服的内侍执着白色拂尘匆匆步上高台,尖声喧唱。 十来名身着荷叶碧青宫裙的宫娥匆匆上前,撩开明黄绣玄色龙纹的垂帘,搀扶着一位体态慈和,眉宇严锐,两鬓华发的黄袍老人。这个人便是已经七十二岁的轩烨帝王,被天下人所称颂的旷世明君。 “臣等,叩拜天圣,愿吾皇万寿千秋,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周遭,顿时响起一阵靴踏衣簌声响,满朝文武,天下邦国的诸侯,个个匍匐叩拜,三呼天圣安极,无疆延年,祈民风调雨顺,家国安定。 老皇帝慈肃的点了点头,慢慢抬起手,威严道:“引纸,焚香,太子代祭” “诺”内侍管应声,随即步上白玉砌起的石阶,接过宫娥送来上的香案,转身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引纸,焚香,太子代祭” “吾皇英明,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叩恩。 只见,一乘驾辇驶来,从辇上走下一名身着黄蟒袍,约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面色苍白,看似怯弱不甚,一张腼腆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发束金冠,鬓垂明黄璎珞,腰佩九龙缠珠玉佩,整一个翩翩淡薄的孩子,惟独,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另人不敢逼视。 这位少年便是轩烨国的太子,传闻老皇帝老来得子,故而太子出生之时便身体虚弱,时常生病,如今虽然已经十来往年纪,却每日药不离口,严重时,更是茶饭不能自理。 “儿臣参见父皇”太子凌烨轩走到老皇帝面前,作缉叩拜。 老皇帝满意的看着太子,抬手搀扶,年老却睿智的双眼扫视了一团跪拜满地的朝臣,呵呵的笑了两声,随后目光落在了尚在朝廷的臣相,冷仲的身上,他意味深长的道:“朕,已经老了,但是太子尚且年幼,朕,实在难以宽心。冷卿家……” 冷仲匐地的身体一顿,随即起身,面容和蔼,神色温吞的上前,恭敬的道:“臣在” “朕听说,你新纳的夫人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可是真的?”老皇帝闭眸养睿,掩藏住了眼中的精明和深算。 冷仲沉了沉,心下有所动,已经瞬间明白帝王所指,他温吞的低首,道:“承蒙皇上挂怀,老臣的夫人的确已有身孕,只是老臣无福,太医诊断言说,是个女儿” “哈哈哈”老皇帝朗声大笑,他拍拍了冷仲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冷卿家何出此言?若是位千金,也乃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 冷仲面色有变,却只迎合道:“皇上笑言了,老臣虽然膝下有三子,但是三子都不出彩,长子若非承蒙圣恩,何德何能位居朝中?二子更无出息,亏得隆恩眷顾,送去了工部历练,但却不能长进……” “可是臣相的三子却是当真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啊”老皇帝打断冷仲的话,斜睇向他。 冷仲面色顿时更为难看,他倏地弯膝屈跪,行大礼,道:“老臣惶恐” “哈哈哈”老皇帝再次大笑起来,他委身搀扶起冷仲,笑道:“老臣相何出此言啊?朕不过是夸赞老丞相劳苦功高,不仅辅佐朕多年,还为我朝培养了如冷将军这般的将帅之才,而今,太子已到弱冠之年,老臣相又为太子诞下太子妃,实为一代贤臣那”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无不你呐喊惊叹,就连诸多邦国诸侯都惊诧抬头,一时间,众人惊呼声不绝,忙着贺礼:“臣等,恭贺冷丞相,恭贺太子。” 冷仲面色已经蜡黄,天威难测,帝王之意他又岂会不知?他诚惶诚恐的叩首道:“皇上,这……这……老臣何德何能,小女孩尚未出生,这……” “就这么说定了,隔日,朕下旨赐婚,不必再言”老皇帝说罢,闭眸顿了顿,随后抬手按住太子的瘦弱的肩头,低沉道:“轩儿,你将来继承大统,可一定要好好对你的皇后。再过些时日,你挑选个好日子,将聘礼送到相府,顺便看看你的太子妃。” 皇后啊……众人再次惊诧,而冷仲的面色也更为难看。皇帝刚才那一句话,无非是告诉众人,今日臣相夫人腹中尚未出生的女婴,不仅会是当朝太子的太子妃,也将会是将来皇后。 “儿臣遵命”太子叩拜领命,他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大袍下,显得弱不禁风。 “臣,蒙受天恩,无以为报,只能再次叩谢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冷仲额上的汗水已经密布,他压抑着心头的混乱战栗,依旧若往常一般的温吞谢隆恩,但深蓝色朝服宽袖下的手却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祭天大典毕,班师回朝。 一月后—— “啊——”相府后院里,紧关着门的东院正房内,传来阵阵急促的呼痛声。 “快点啊,快,去端热水,你去准备绸缎,剪刀,产婆呢,产婆这么现在还没有来?”房间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妈看守在床榻前,隔着如绸缎般的白色幔帐,只见里内躺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妇人,她手抓着幔帐顶上垂落的红色扎花绸缎,满是痛苦的呻。吟着。 房间外,相府中所有的丫鬟都已经被调遣来,今日,臣相新纳的夫人已将临盆,诞下轩烨国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因而所有的丫鬟都绷紧了神经,唯恐有一丝错漏,生怕性命不保。 几名丫鬟匆匆来去,烧热水,准备剪刀,布匹,请产婆。而臣相冷仲则是亲自驾车入宫请太医。 “啊,痛,痛……”妇人在床上痛呼呻。吟,散乱的头发因为额前溢出的汗水而黏腻在脸上,她娇好的面容扭曲,下腹一波一波剧烈的疼痛让她嘶喊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 “夫人,你撑着,产婆就快来了,老爷进宫请太医,也快回来了”一旁的老婆子忙着安慰,但有着过来人经验的她,却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但是她还是不住的安慰道:“夫人,你挺着,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呢?夫人是有福气的人,诞下的小姐可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啊……” “啊……啊……我,我……我不行了……”那妇人叫喊的声音愈发大起来,她面色从之前的酡红渐渐转为惨白,唇上血色褪尽,曲起的双腿间,猩红刺目的艳红浸染了雪白的床缎,触目惊心。 老婆子发现不对劲,赶紧掀开被褥,只见床褥上已是鲜红一片,她惊恐的大叫起来:“怎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快,快来人啊,救命啊,夫人难产……” 院子外的丫鬟们听到房间里的声音,都吓得目瞪口呆,此刻,气喘吁吁的产婆才提着裙襦急匆匆的跑来,边跑边道:“哎哟,老奴来迟了,快点,准备东西” 产婆匆匆忙忙的进了产房,只闻一阵血腥气息铺面冲来,那些跟随准备的丫鬟都吓住了,微颤着进房间。床榻上,那妇人的呼叫声越来越尖锐,几乎已经到了发狂的状态,她双手挥舞,姿容狰狞,吓得一旁伺候的老婆子这么劝都不成。 “夫人,你振作点,快,快按住夫人的手脚,好让太子妃顺利诞下”产婆也知情况不妙,但是唯恐自己的项上人头有闪失,只能先保住小的,否则全家人的性命都难保。 那些丫鬟婆子一听,都知道保命要紧,瞬间涌上来三五个,狠狠的按住了妇人的手脚。奈何妇人却愈发叫得凄惨,但不多时,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气若游丝。 “太医还没到,来不及了”产婆看着妇人腿上的斑斑血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她一狠心,起身就按着妇人的肚子,用力往下推。 那妇人被她一按,再次痛呼尖叫起来,可那产婆却道:“夫人那,您可别怪老奴,若是太子妃有什么闪失,不禁是老奴全家老小,就连相爷也难逃灭族之罪啊”,说着,又唤了几个人来帮忙。 这样混乱的场面,让站在门外守候的丫鬟都吓得苍白了脸,如果太子妃夭折,她们必将难逃死罪,于是,又有几个人跑进房里帮忙,另外的则是守着院子不让人进。 时间渐渐流逝,后院内的痛呼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安静得死寂。众人的心都提吊了起来,那后院里的其他姬妾闻声也都吓得苍白了面孔,全身发颤,好在不多时,房内终于传来了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这一声响,众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直到产婆喜出望外的跑着一个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出来,大声道:“吉祥了,吉祥了,夫人诞下了一位千金,可是当今的太子妃呢”,这一句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几乎全部瘫倒在地。 然,就在众人欢喜雀跃时,房内的老婆子匆匆出来,她满身是血迹,声音生硬颤抖的道:“夫人……夫人没了” 这句话刚说出,众人还没有从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听到院外一声嚎啕悲哭,有人高声道:“宫里传来消息,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一连几个消息让众人都目瞪口呆,惟独产婆抱着怀中的婴儿的手竟颤抖起来,她低头望着怀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颤抖道:“小……小姐是皇后了……” 丞相府中,这位尚在母亲腹中就已尊贵至极的太子妃,刚一出生,已成皇后。 02婴儿皇后 轩烨国玄德大帝,于辛卯年三月春分卯正二刻驾崩于凌霄殿,谥号: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章皇帝。停表七日,下葬东陵,举国哀至,抚孝六年。 三月后,太子登基。 金陵相府,高悬的鎏金牌匾之上,捆绑的白绸扎花已被拆下,里外亲眷官员所送的挽联礼品等,也一一撤下,只因新皇登基不能沾染晦气。 五月初旬,艳阳高照。一辆明黄车辇在千余名禁卫军开道,闲人避让,商贩撤摊,整座金陵城宽阔的街道上,只闻铜锣敲响,威严震慑得两侧酒楼上,挤在窗沿上观望的百姓都鸦雀无声。 今天,刚登基的新皇驾临丞相府邸,看望那位在丞相亡故夫人腹中就已被指为太子妃的婴儿皇后。 丞相府第中,丫鬟小厮忙得混乱,走廊亭台摆花修草,布景扎绸,一条大红地毯卷滚,从内院一直通往大门口。串红灯笼悬挂府门,两尊昂首的石狮顶上胸前都扎上了大红绸缎,门前摆设无数珍奇花草。 丞相冷仲偕同三子,冷文言、冷自诩、冷战天。及后院众家眷匆忙的到府前迎驾,在看到那车马行军即将到门前时,纷纷叩拜在地,叩首道:“臣,冷仲,率领众家眷迎接皇上圣驾,老臣不知皇上御驾前巡,未能准备充足,还请皇上降罪” 御驾已至,随从的内侍官撩开明黄垂帘,搀扶着车内的小皇帝下车。 小皇帝身着玄色龙纹大袍,看起来十分消瘦淡薄,他面容稚真,神色淡薄,看起来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翩翩俊美少年,毫无先皇的威严睿诚,但却分外亲和。 少年走上前,搀扶起冷仲,温润的童声听起来如同春风般温柔:“老丞相辛苦相迎,朕心存感激,又岂有降罪之理。朕今天来,也是承先皇懿旨,但因为先皇驾崩,需抚孝六年,因而不能下聘礼迎娶小皇后,故而,朕亲自来看望” “臣草莽寒门,居鸠群鸦属之中,今蒙皇恩浩荡,幸及老臣夫妇,老臣先替皇后谢过皇上隆恩”冷仲恭敬畏首,赶紧退让一旁,又道:“臣之府邸,寒舍简陋,还望皇上不弃” 小皇帝抬眼,童稚的脸上带着温吞的笑意,抬步踏进了院落之中。 冷仲的成像府邸的确可称之为草莽寒门,府邸虽大,但摆设却稀少,亭台楼阁,柳池花荫无不呈现简洁,就连刚刚挂上的绫罗红缎都能看得出是簇新的。但是,简朴不代表冷仲当真是个清官,只是他性格相似于郭子仪,懂得韬光养晦,善攻心计。 当今朝廷,以冷氏一族权势最为强大,朝廷上下,巴结奉承的党羽颇多。玄德皇帝英明一世,不除冷氏,是因为冷仲功劳赫赫,其三子又是自小跟随帝王御驾亲征,出生入死,但是,却没有想到冷氏一族的权利已如根深大树,盘根错节,地枝蔓延伸展,待到想除去之时,却发现已无法撼动。 这也是为何玄德皇帝临大去之时,将冷仲尚未出生的女儿指腹为太子妃的原因,一来,有了冷氏一族的支持,小皇帝的根基自然稳固,二来,就算冷仲心有图谋,也不至于敢这么快就动手。 “老爷,二夫人带着小姐来了”刚入客厅大堂,一名碧衣丫鬟都跑来,谨小慎微的说道。 冷仲忙上前,道:“快,将小姐请出来,拜见皇上” “是”小丫鬟头也不敢抬,转身匆匆的走了。 不多时,只见一个娇美丰润的华衣美妇怀抱一个艳红福寿襁褓从跨出后院,身后跟随六七名碧衣丫鬟,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走来。如今,相府最得宠的正夫人难产而死,二夫人不仅飞上枝头,更担当起了小皇后的抚养,可谓是福贵双收。 “臣妾参见皇上”二夫人带着妩媚娇柔的笑,踏进大厅,便委身向小皇帝拜礼,随即笑道:“臣妾得知皇上前来探望小皇后,特地带着皇后前来见驾” 小皇帝起身,二夫人赶紧上前,将怀中的婴儿递上前,又笑道:“皇上,您看,小皇后虽然年纪小,却还当真是个美人胚子,刚出生的时候呀,就已是粉雕玉琢,呵呵” 冷仲见二夫人如此放诞无理,面色有变的咳嗽两声。二夫人闻声,知道自己越矩了,赶紧退下,不敢再说话。 小皇帝抱着襁褓中轻巧得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熟睡婴儿,面无表情的看着。随后抬头问道:“皇后的名字,可有了?” “回禀皇上,臣无才无德,实不知为皇后取什么好名字,但承望她将来温婉和顺,秀外慧中,蕙质兰心,故,老臣给她取了个乳名,为婉儿。”冷仲面无波澜的说道。 “婉儿?”小皇帝点了点头,道:“好名字” 话音刚落,庭外突然一阵狂风扫过,天色顿时黯淡下来。冷仲眉宇一黜,不禁望向门外,只见天空乌云翻滚,风雨欲来,他心下有些纳闷,但却赶忙道:“老臣愚钝,若这名字还能入皇上的眼,还请皇上另赐名为幸”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霆骤响。 大厅内的人都吓了一跳,奇怪着这雷电暴雨怎么说来就来。于是厅内的丫鬟们纷纷点灯上烛,关门关窗。突然,大厅屋顶上轰隆一声,似有什么击到了屋檐顶瓦,随即一道白光穿下,在众人都没有注意之时,落在那襁褓中的婴儿身上,消散在婴儿的额头眉心之间。 电闪石光的瞬间,两具灵魂已经契合。 窗沿关闭,大门封锁,烛火通明。丫鬟们忙得谨慎小心,但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之时,却见窗外雨停风止,乌云离散,瞬间又开始艳阳高照。 这……什么情况?二夫人和所有的丫鬟小厮们都呆了,冷仲也一脸凝重。小皇后刚出生之时,不仅其母难产血崩,皇上驾崩,如今天气又如此怪异反复,实在令他心头不安,唯恐是什么征兆,也更怕别人会因此说些闲言碎语。 小皇帝并未在意外面的天气,但他突然感觉怀中的婴儿一动,他心头一骇,低头看去。只见那小人儿似乎有些不安分一般握着小拳头动了两下,似乎在挣扎,随后慢慢的睁开双眼,那眼神竟泛着一丝不耐和烦躁。 小皇帝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而那婴儿在看到小皇帝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容时,也呆住了,显得十分疑惑的盯着他。 其实,此刻的婴儿已经不再是之前二夫人所抱的那个死婴冷婉儿,而是十二个小时前在一场无间道战役中被间谍暗算丧生抢救手术台的特工杀手冷云倾。 冷云倾,二十一世纪,特种军队训练出来的高端特工杀手,外号‘风驰’,在基地组织中,与‘电掣’、‘雷霆’、‘万钧’三个黑白两道赫赫有名的特工合称为‘焰赤盟’。可是,冷云倾怎么都没有想到,一生打过无数场战役,最后竟然死在自己的同盟手中。 双眼微眯,冷云倾眼底划过一丝冷冽,好一个‘雷霆’,他们同生共死五年,她却没有看出他羊皮下的真面目。枪林弹雨中她不畏险阻,当他是战友前去营救,可是迎接她的竟然是一个引狼入虎穴,瓮中捉鳖的陷阱和一颗穿进她心脏的子弹。 想到雷霆那张温和无害的求助眼神,冷云倾心头的怒火翻滚,她猛的瞪向眼前的男子,心想:正烦躁着胸口的怒火无处发泄,正搭上一个倒霉鬼。但是,她要开口,却发现了眼前男子的有些奇怪。 只见他眉目刚毅,丰神俊朗,看似面目天真似小儿,眼底却暗隐锋芒。他是谁?而且自己……冷云倾有些吃力的转过小脑袋,竟见一只圆圆的小拳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这是什么,多啦A梦吗?难道她还在噩梦中没醒,她明明记得自己躺在急救台上,组织派了五个特工医师对她进行施救,现在怎么会变成……一个小P孩? “她是朕的皇后?”少年开口,他剑眉微挑,云淡风轻的话语间含着疑惑与震惊,但那种情绪却又瞬间潜隐。 皇后?冷云倾睁大一对乌溜的大眼,老天爷,跟她开什么玩笑? 不过,这种愤愤不平的情绪没在心头流转多久,就已经被新生的喜悦冲散了。皇后?如果她现在不是做梦的话,这一切都只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自己以婴儿纯净之躯获得了重生。 想到这个,冷云倾顿时笑了起来,发出了咯咯的稚嫩声音。 “哎呀,快瞧,小皇后会笑了,小皇后会笑了……”婴儿甜美的声音响起时,大厅里的人都分外的好奇兴奋,个个稀奇的围绕过来观望。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小皇帝驾临丞相府之前,已有皇宫内廷高手潜入后院中将小皇后闷死。 03三岁读书 相府深院中,夏日蝉鸣鸟叫,在一棵浓密参天的大树下,一个身着大红绸缎衣袍,头梳两绾双缨,各束一环银铃的小女娃儿正围着大树跑转,她满脸兴奋张扬的表情,张开双手,咯咯的笑着。 “哎哟,小姐,您别乱跑啊,小姐……”一个年迈的管家正满头大汗的追随其后,边追边喊,但追了两圈之后,就气喘吁吁的停下,扶着大树,道:“小姐,老奴求求您了,您可别在跑了,若是磕碰到哪儿,老奴一万个脑袋都担当不起啊” 小女孩停下来,扭过头,精致娇小的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滴溜溜的大眼睛流转着点点顽劣,她扬起稚嫩清脆的声音,道:“你既然跑不动,就乖乖的待着,我现在不想读书。” “哎哟,我的祖奶奶,老爷吩咐了,今个儿,您必须诵读诗经,否则,老奴又要挨训了”老管家欲哭无泪,他自己的孙子都已经长得老高了,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可是,就算是男娃儿都没有眼前这个大小姐难伺候。 说起相府中这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小姐,老管家连死的心都有了。这位大小姐,刚满三个月时,就已能听懂人言,五个月时,已经牙牙学语,一岁时,就已经认得不下千字,如今,已经三岁了,不仅会下棋,还经常将下人们闹得是鸡声鹅斗。 就前儿,还将一个名唤蝶儿的丫鬟给扑进池塘中了,最离谱的是,老爷问起这件事,他们的大小姐竟一本正经的说,她只是在扑蝶,扑蝶是童趣,大人是不能责怪的。 当时,全府上下的丫鬟小厮听得这话,几乎没晕过去,好在他已经一把年岁,自这小姐刚出生时就一直包管伺候,什么离奇的事情都已经见识过了,否则,他怕自己这把老骨头晕过去之后,就再难醒过来了。 没错,这个三岁的女娃儿就是冷云倾,那一日,冷婉儿被小皇帝派来的大内高手捂死之后,阴差阳错附在在了这具小身体上的一缕异世孤魂。 冷云倾大摇大摆的向前走,完全不理会身后已经一瘸一拐的老管家,跑到一张白玉石砌的高台上,抓起一只苹果,递到老管家面前,天真无邪的道:“我今天想练射箭,你将苹果顶在头上,如果我一箭就中,等会就去老先生读书去,但若是我今天一次射不中,那就等到我射中了之后再去读书” 老管家一听,嘴巴顿时张得又碗口大,生生的可以塞下云倾手中的苹果,他脚下一软,咚在跪在地上,双手在空中摇摆,惶恐的道:“大……大小姐,您……您饶了老奴吧,老奴还有一个尚未长大成人的孙儿,可不能有事啊……” “对哦,我怎么把孙管家的孙子给忘记了”云倾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大大的眼睛骨碌一转,啪的苹果丢在桌案上,扭头对一旁捂嘴偷笑的丫鬟道:“你,去将孙管家的孙子叫来,既然孙管家不想顶着苹果,就让他来顶” “啊……”众人都吓傻了眼,他们知道,他们的大小姐又开始乱来了。其实,别说是三岁的孩子,就算是十几岁的男童也未必能拉得动弓,于是在那名小丫鬟去找管家孙儿的时候,已有小厮偷偷的跑去找老爷了。 云倾斜睇了一眼那个偷偷溜走去告状的身影,眼底闪过戏谑的笑意。想告她的状?门儿都没有。 “大小姐,孙恒初带到”刚才跑去找寻管家孙子的丫鬟带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面貌清秀,举止腼腆的小男孩走过走。 云倾立刻从石蹲上跳下来,在众人惶恐不安的眼神中,跑到孙恒初的面前,稚嫩天真的拉住了他的小手,嬉笑着说:“初哥哥,爹让我去背诗经,可我怕那个新来的先生,我要初哥哥陪我一起去”,说着,撒娇的摇晃着小男孩的手。 这话一说,原本提心吊胆,几乎已经要屏息等待云倾再次做出惊天动地之举的丫鬟和小厮都惊得下颚脱节,甚至连跪在地上的孙总管都呆住了,不明白这天气什么时候又转了风向。 小男孩很是平静寡言,他看着揪着他袖子的小手,眼底流露出温柔,腼腆的说了声好,然后便抱起双手上扬,撒娇要抱抱的云倾,大步向书房走去。 相府前院的书房,是丞相冷仲特意为教育云倾而修建的。冷仲一生心高气傲,又权居朝廷之上,为百官之首,所以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儿才德兼备,于是早在云倾刚会牙牙学语时,就已经在金陵城中聘请了一位文采修养都极高的庄先生来为其教习。 这位庄先生一生饱读诗书,金陵城中,凡是大官显贵之人的子女,基本上都会送到他的私塾中,而这位先生也不负金陵第一才子的盛名,从他手中教出的学生,十有八九都是举人。可是,就算是这样一位见多识广,阅人无数的教书先生,还是被眼前这个聪慧过人的小女娃给吓得咋舌不止。 就如此刻,庄先生斜睇着窝在孙恒初怀中的云倾,翻开诗经,便随意读了一首诗,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难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庄先生一边念,一边捋着已经半白的胡须,随后放下书册,执起教鞭上前,道:“这是诗经中的名句,相爷特命我教学,现在你将这首诗解析解析。若是解析得不对,我立刻去告诉相爷,说你今日顽劣,不曾到书房来读书。” 又是老一套,云倾娇小可人的小脸上露出了天真稚嫩的笑意,随后就学着庄子摇头晃脑的解析起来。 击鼓声镗镗,震于耳旁,将士奋勇演练刀枪。 土墙和漕城修筑正忙,惟有我随军远征到南方。 跟随孙子仲一路奔波,平定作乱的陈与宋国。 回家的心愿得不到允可,心中郁郁忧愁不乐。 如今,身在何方,身处何地?我的马儿丢失在哪里?到哪里将它寻觅?到那山间的林泉之地。 无论生死都在一起,这是你我当初的约定,我愿意牵着你的手,发誓与你一起变老。 可叹如今散落天涯,怕有生之年难回家乡。 可叹如今天各一方,令我的信约竟成了空话。 云倾轻而易举的就解析出来,她圆溜溜的大眼望着面色错愕,呆滞怔神的庄先生,歪着小脑袋问道:“先生,婉儿解析的可对?” 庄先生从震惊中回神,拿着教鞭的手都有些颤抖。其实,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发生过一次了,可是庄先生却依旧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心头的惊骇,他不敢相信这个三岁的小娃儿居然能如此清楚的解析出这一段邶风8226;击鼓。 “不错,解析的十分据理”庄先生微微点头,但是他的面色却十分难看。他知道自己此刻教习的女娃便是当今的皇后,虽然尚未册封下聘,但以冷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与先皇的懿旨,也只是迟早的事。可是,此刻,他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由得为家国有这样一位聪慧过人,天赋早显的皇后是福是祸而忧心忡忡。 小皇后在丞相夫人腹中之时,就已是被先皇指腹为媒,成为了令人羡叹的太子妃,而后,她刚一出生,其母就因难产而死,宫中更是传来噩耗,先皇驾崩,而这位刚出生的婴儿便一下子跃飞枝上,争得百鸟膜拜的地位,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实在令人难以不浮想联翩。 云倾歪着脑袋斜睇面色凝重的庄先生,眼底的精锐闪过,她甩晃着小腿,悠哉的道:“那先生可要说话算话哦,我爹可快来了。” 庄先生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突然出现一道暗影,只见老丞相冷仲踏进书房,他满额汗水,身上的朝服皱褶,显然是来得匆忙。 冷仲一见坐在孙恒初怀中的腕儿,就黜起眉宇,深睿的眼神带着严父的关切,道:“怎么,今日又顽皮了?” 云倾眨了眨眼,无辜的望向庄先生。 庄先生忙上前道:“老爷放心,小姐很是勤奋好学,今日也只有午后在院落中戏耍片刻而已” 冷仲拧起眉头,显然有些不信庄先生的话,但是身为父亲,他是疼爱腕儿的,不过身为教管未来皇后的国丈,他却必须谨言慎行,严苛凌厉。叹息一声,冷仲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什么,只对照顾云倾的孙恒初道:“你既是婉儿的书童,就该时刻严谨,若是有半点松懈,老夫为你是问,明白吗?” 孙恒初一向深沉寡言,虽然年小,但那张稚嫩的脸上却从不显露什么表情,可此,即便是面对权倾朝野的丞相也是一样,他只点点头,道:“恒初明白。” “恩”冷仲再次叹息了一声,随后大步踏出了书房。其实,作为臣子已是不易,何况现在,他还要做自己女儿的臣子。 云倾趴在孙恒初的瘦弱的肩膀上,看着冷仲渐渐远离的萧索背影,也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04大闹王府(上) “小姐,您就穿上吧,老爷吩咐了,小姐今日必须盛装前往王府,否则奴婢们可要遭殃的”每日重复的事情,在这日清晨又重复上演,只是今日有所不同,因为当今皇帝的哥哥寿王,小皇叔已满十六,正值授冠之年,冷仲是百官之首,理当率领满朝文武前往祝贺。 只奈何,床榻上的小人儿将头埋在被褥里,只露出滚圆的屁股,正在练蛤蟆神功。寝卧里的三五名丫鬟见到这样的场景,几乎都想晕倒,都恨自己祖坟没冒青烟,怎么就抽中了短签,进来服侍这位小皇后。 门外,三三两两的丫鬟走过,不免掩唇朝里屋张望,只闻一个丫鬟道:“呵呵,好在抽签的时候,我们抽的是长签,你瞧她们,可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呢,再迟些,老爷可要动怒了”,说罢,几人已经笑瘫一团。 因为相府的这位小千金实在难以伺候,所以相府的丫鬟们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每日轮流着去伺候这位小主,遇到特殊的日子,就抽签前去为小皇后梳洗打扮,因而抽到短签的人都哀怨自叹,而没抽到的自然开心的笑翻了。 站在寝室内的几名丫鬟脸都绿了,转身狠狠的瞪着那些幸灾乐祸的蹄子们,心里愤怒的诅咒。但,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也会塞牙,就在她们转身回望时,竟发现床榻上的小人儿……不见了! “呀……”几名丫鬟吓得魂飞魄散,人,人呢?于是众人立刻开始每日必行的捉迷藏活动,经有这方面资深经验的丫鬟指点,两名守门,一名翻被褥,一名钻床底,一名抬桌子搬椅。 “不要,不要,不要……”但是,那稚嫩的声音却似乎从门外传进来。 众多丫鬟们立刻绷紧神经,齐齐集合朝门外望去,果然,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抱着她们光着脚丫,穿着小亵衣的小祖奶奶从外院走来,而那三岁的小娃则在他怀里手舞足蹈,粉拳秀腿踢在少年的身上,口中哇哇大叫。 “谢天谢地”屋内的丫鬟似乎见到了曙光,感激神明,齐集着蜂拥而出,恭迎小皇后回寝室,然后在众人的合作下,才终于将一件大红绸缎的单衣给她穿上,又梳了个煞是粉雪可人的双缨髻,从乌黑的发上垂落两根大红璎珞在耳际。 冷云倾蹲在床上,嘟鼓着两腮,滴溜的大眼怒瞪着面无表情,平静淡漠的孙恒初,小牙齿咬得吱吱响,她挥舞着圆嘟嘟的小拳头,警告一般的在他面前挥舞。 小娃儿的身体真的很容易被欺负,从一岁刚会走路开始,她就强行锻炼,希望能将她以前的身手找回来,可是直到现在,她无论速度有多快,就会被这个小家伙给抓回来,他好像就知道她的动向一般,每次她跑到长廊那边,就会撞见早在守候的他。 面对云倾的抗议,孙恒初没有半点意义,只是眼底溺着淡淡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笑意,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宠溺和爱护。 嘟着樱桃小嘴,云倾很不情愿的被几个丫鬟摆弄,终于在一切打点完毕后,再次被孙恒初抱起,跨出后院的大宅落,走向前院,向早已经等候的冷仲与二夫人等。 云倾粉嫩的小手环着孙恒初的脖子,可人的小脸趴在他的肩头,然后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很是愤愤不平的一口咬下去。 孙恒初的身子震了一下,全身绷紧,他黜起英气的眉宇低头看着得意洋洋的云倾,脸上依旧没有一点表情,放佛她咬的根本不是自己。 失败,云倾不服气的嘟起腮帮子,这个孙恒初真的很奇怪,无论她怎么折腾虐待他,他都不吭声,只是偶尔黜眉,甚至平日里连句话都不肯说。或许,就是他这样的沉默,吐字如金的心性,才让原本性情极端,手段雷霆的云倾柔软下来,虽然,她依旧顽劣的不是一般小儿所能比拟。 门外马车处的冷仲等人已经等得有些烦躁,他一见孙恒初抱着云倾走来,劈头就问:“怎么到此时才来?” 孙恒初低首,不谦不卑的道:“奴才失职,没能照顾好小姐” 又是这样!云倾有些气妥,这个家伙无论在她这儿受了生命委屈,都会如同该承受一般,不仅不如那些丫鬟小厮一般常到冷仲面前告状,甚至时常将她所有的错和任性而揽到自己身上。 憋了憋小嘴,云倾撒娇一般的对冷仲扬了扬小手,要抱抱。这就当是对孙恒初的补偿吧,因为此刻,冷仲看起来十分生气。 冷仲与云倾向来父女生疏,此刻,老丞相见女儿竟然要自己抱,先是一怔,随后那满腔的怒意都瞬间消散,他立刻换了一副和蔼疼溺的神色,伸手接过云倾,笑呵呵的道:“宝贝儿,乖……” “爹爹乖,不生气”云倾扑进冷仲的怀中,抱着他的脖子,在他鬓角旁摩挲。 “哈哈哈……”旁侧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尤其是二夫人。 其实,自婉儿生母去世之后,二夫人虽然羁押群芳,得以晋级,担任着云倾的抚养,可是这两三年里,云倾与她并不亲厚,甚至对她都爱理不理,因而,今日见云倾如此亲热,赶紧也靠上前去,笑道:“婉儿今日可真是乖巧,来,娘亲抱抱” 云倾斜睇向满面胭脂侬抹,身着浅紫薄纱,发髻插满宝瓒金钗的二夫人,小嘴一撇,伸手就抓了她脖颈上的金项圈,稚嫩的叫道:“爹爹,我要这个。” “啊……”二夫人呆了,她忙抢夺一般的拉着自己的项圈,赔笑道:“婉儿乖,这是娘亲的,婉儿若是想要,等明儿让老爷请金陵最好的匠师为婉儿做一个,好不好?” “不好”云倾冷笑凝在嘴角,她作势要哭,直嚷道:“我要,我就要这个,我就要这个……” “这……这……老爷”二夫人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执拗,只能求救的望向冷仲,此刻的冷仲因为女儿的亲热,心花怒放,因而听得二夫人的声音不甚烦躁,转头眉宇一挑,便道:“难得婉儿喜欢,你还不快拿下来。” 二夫人的面色顿时一阵白一阵红,厚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她此刻的羞愤。她不甘愿的取下项圈递给云倾,而云倾则拿在手上晃了两下,就扔到了地上,口中娇喋的道:“太重,不要了” “你……”二夫人这次真的怒火上头,她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无法无天,不识抬举的云倾,若非冷仲在这里,她当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可是,她此刻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发作。 云倾冷睇着二夫人,眼底满是戏谑,放佛她是一个跳梁小丑。二夫人原本就怒火囤积在胸,此刻一见云倾那深幽讽刺的眼神,当下呆住,蠢笨的脸上满是错愕。 这,这是什么眼神,一个三岁的小娃儿,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咽了咽口水,二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忍住了,可是云倾与比她快一步,扭转过小小的身体,张手要孙恒初抱。 冷仲当即将云倾交付到孙恒初的手上,乐呵呵的道:“婉儿乖,今日是寿王的加冠之礼,你跟着爹爹去祝贺,可别调皮了,知道吗?” 兽王?云倾差点喷笑出声,这什么封号。憋着笑,云倾扭转过头,趴在孙恒初的肩膀上,就当没听见她老爹的话。 “这孩子”即便是被自己的女儿无视了,老丞相还是开心的很,于是当下又叮嘱孙恒初:“定要看管好小姐,别有什么闪失,知道吗?” “是”孙恒初应声。 “好了,上车吧”冷仲心情格外好的说道,随后睇了一眼花容失色,杵在地上的金项圈前,等待他给个台阶下的二夫人,只烦躁的甩袖,道:“杵在这干什么?还不捡起来,赶紧走” “老,老爷……”二夫人不敢相信冷仲竟然就这样撇下了自己,她怒目瞪视着跑来为她捡起项圈的丫鬟,甩手扇了她一巴掌,怒道:“谁让你捡的,滚”,骂完后,她可谓是波涛汹涌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狠狠的握紧自己的手,咬牙道:“小丫头,敢戏耍我……” 孙恒初抱着云倾上了一辆小马车,将她抱在怀中。云倾调皮的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其实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只有他看得最清楚,但是他却从来都说。 孙恒初丰神俊朗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他满是宠溺的点了点云倾的小鼻子,可是那种好看的笑却瞬间既逝。 她是相府的千金,将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玄烨国小皇后。所以,她不是他的,即便她再如何依恋自己,最终,这些温馨都只是聚集在天空的云彩,风一吹,就散了…… 05大闹王府(中) 相府的马车行至寿王府前,冷仲率家眷下车,那些早已守在王府外的满朝文武官员马上迎上前来客套参拜。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踏进了王府大门。 寿王凌烨云是当今皇帝的亲哥哥,但因其母身份卑贱,为宫娥贱籍,所以身为长子却不能继承大统,可是性情却耿直忠诚,心怀天下,所以先皇十分疼爱,并在临终之前念念不忘,册封其为寿王,想为他冲去体弱多病的天生不足,取其长命万寿之意。 “老丞相一路辛苦……”王府的管家迎接出来,陪着笑脸拜见冷仲和各位朝臣,笑道:“老丞相今日大驾王府,王爷甚是感激,但因王爷自幼体弱病虚,就在一个时辰前又犯了一次,现正在寝室内修养,不能出来远迎,还望老丞相莫怪,各位大人莫怪。” “老臣身为下臣,寿王的授冠之礼如何能不来恭贺,老管家真是折杀老臣了”冷仲朗满面温吞,神色淡笑的说道,随后左右望了一眼众多大臣,又道“论其辛苦,倒是各位大人,他们早早的守在王府门外,实在让冷仲惭愧。” “老丞相何出此言,既然各位大人和亲眷们都已到了,还请前院客厅小坐,免得王爷知道,可要责怪老奴没有招待好贵客,请”王府的老管家是见过世面的人,因而面对这样的场景,也面不改色,谈笑如常,当下请了众多大臣和跟随的亲眷夫人们入内。 寿王府并不奢华,各处亭台走廊,花园鱼池均显简单朴实,就连地上的铺砖也均是普通的青砖,但是四周的花草虽不名贵,却是淡淡花黄清香,鲜红萧蔷摇摆,说不出的淡雅别致。 云倾环着孙恒初的脖颈,在人群中张望四周的浓郁的花草飞蝶,在看到一处池塘碧波荡漾,金鱼抢食,几株碧青荷叶衬托着几朵白莲飘荡的景色时,小手忙扯住他的衣裳,一双滴溜的大眼睛对他眨了眨。 孙恒初十分了解云倾的心性,当下就明白她的意思,他望了一眼冷仲与众多官员的背影,趁着众人不注意时,转到了一旁的高砌的花坛旁,将云倾放下,蹲下身子看着她。 云倾张望左右没人,便开始撒娇的扯着他的衣襟,嘟唇道:“初哥哥,我要去抓鱼……” 孙恒初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倾那张惹人爱怜的小脸蛋,却是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摇了摇头,因为以他对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的了解,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决然不是抓鱼那么简单。 云倾见孙恒初不肯,樱桃小嘴顿时嘟了起来,她可怜兮兮的盯着他那张丰神俊朗,淡漠冷清的面容看。但是,这一招却似对这个冷峻少年不管用,只见孙恒初扭过头,压根不理会她。 这下,云倾的怒火噌的一声涌上来,她憋了憋小嘴,哼了一声,扭过小身体,就迈着小步子自己一个人向鱼池走,但是还没有走两步,身前就被一道闭她高出很多的身影挡住。 云倾小小的眉宇一黜,抬起头来就想骂人,但是她刚张开小嘴,就被眼前这个背着阳光,相貌丰神俊朗,看似温润如玉的少年给怔住了。 少俊美的少年,一身明黄蟒袍,发束紫玉金冠,一张温润柔和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神色,刀削般的薄唇微抿,似乎隐匿着淡淡的笑意,清风拂过,云倾还能闻到一股浓郁却不令人讨厌的药香气息。 少年看到云倾那张愤怒的小脸时,似也怔了一下,但瞬间就化作了唇边温柔的笑意。只见他委身蹲在云倾小小的身子前,笑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孙恒初看到这个男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心里便明白对方的身份,立刻上前拉过云倾藏到自己身后,作辑道:“王爷恕罪,是小的没有看管好小皇后,小的现在就带皇后去丞相哪儿。” “小皇后?”少年的眼中露出一丝惊异,他顺着孙恒初衣袍,望向站在他身后一身艳红锦衣,衬托得肌肤若粉似玉的娃儿,剑眉微黜,道:“等一下,你刚才说,她是小皇后,是冷丞相的千金,先皇临终前在腹中既被册封为太子妃的小皇后冷婉儿?” “正是,小皇后并非存心冒犯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孙恒初见少年看云倾的眼神有着一种令他无法捉摸的情绪时,心底有一丝防备,更加谨慎的讲云倾护在身后,忙又道:“小皇后生性腼腆,怕生,所以……” “哈哈哈……”少年突然笑起来,他的笑声清朗好听,如同春风拂过一般另人觉得舒坦。云倾歪着头看他,而他则大步绕过孙恒初,委身看着云倾满是稚气滚圆小脸蛋,抬手捏了捏,更为欢畅的道:“果然是粉雕玉琢,如冰似雪所砌的小娃儿,看来皇上是多虑了,若是他当真撒手了,怕可是要悔憾一生” 孙恒初怔住,他黜了黜眉宇,如同被人夺了什么至宝一般,刚要上前抱回云倾,可却被寿王捷足先登。 凌烨云将云倾抱在怀中,如获至宝一般的逗她,道:“婉儿是吧,云哥哥带你去鱼池抓鱼,怎么样?” “王爷”孙恒初脸上的淡漠已被焦急取代,但他话尚未说出口,就被凌烨云打断:“你去禀报老丞相,就说本王十分喜爱小皇后,现偕同她去玩耍,请他老人家不要牵挂于心”,说着,便望向云倾,似乎在问她是否愿意。 原来他就是那个‘兽王’。云倾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难怪第一眼看到他时,竟觉得他有几分相似于凌烨轩,不过这个人倒是比那个冷面皇帝好看多了,于是她十分欢喜的搂住了凌烨云的脖颈,咯咯的笑起来。 孙恒初见云倾竟然主动抱凌烨云,心口如同被压了一块石头,闷得透不过起来,他垂下好看的眼睑,道了声是,便猛的转身大步离去。云倾见孙恒初似赌气一般的离开,微微眯起凤眼,呵,她的云哥哥似乎有些……吃醋了! 凌烨云将云倾带到湖边,将她放在一处曲栏杆处坐着,笑看着她,道:“婉儿喜欢什么颜色的鱼儿,云哥哥去抓给你” 云倾从凌烨云的身上下来,小手抓着他修长的大手,突然微黜起秀眉。这个寿王身子看起来十分单薄,但是刚才她触手处,却不见有一丝虚弱,他身体应该很强壮的,并且,那浓郁的药香气息,似乎也是刻意熏染在衣服上,因为他的手上也没有药味。 云倾抬头望着他温柔的面容,嘴角一翘,立刻栏杆上跳下来,拉着他的手指向湖里的金鱼,扬起稚嫩好听的声音,道:“云哥哥,婉儿要,婉儿要” “好好好,婉儿要,云哥哥就给婉去捉,好不好?”凌烨云宠溺的抚了抚云倾的绾得可人的发髻,便提起袍摆,便步下石阶去抓鱼。 云倾站在回廊上,看着凌烨云身上那件宽大的蟒袍,秀眉再次黜起。虽然已经三年了,可是她依旧记得初次见冷烨轩时的场景,那个少年天子似乎也喜欢穿着这宽大的衣袍,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瘦弱体虚。 凌烨云在湖边没多久就抓了一缸金鱼,可他起身时,却发现回廊上根本没有云倾的身影。他心里一惊,随即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奔上栏杆处,大声唤道:“婉儿,婉儿,你去哪里了?” “不得了了,王爷,后厢失火了……”就在这时,只见不远处一名小厮十万火急跑过来,他口中胡乱的喊着什么,在跑到凌烨云跟前时,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气不接下气的道:“王……王爷,不……不好了,后厢……后厢失火了。” 凌烨云眼底一沉,那温润如云的神色顿时凝住,他剑眉黜起,冷声道:“怎么回事?” “奴……奴才不知道,奴才……奴才原本在后厢里准备草药,只见一个三岁的小娃儿从门口跑过去,奴才以为是哪个下人家没管好孩子,就出去看看,谁知道奴才前脚刚跨出去,后厢就失火了” 小娃儿?凌烨云顿住,揪住小厮的衣襟,道:“那孩子呢?” “啊?”小厮本以为王爷定然要大发雷霆,却没有想到下面一句竟是问那娃儿,于是更加吞吐的道:“奴才,奴才出去就没看见她,后来因为救火,也就……就……” “该死的”凌烨云面色更加难看,他温柔的眼神蒙上了十六岁少年不该有的深邃,怒道:“立刻派人寻找那孩子的下落,若是她有半点差池,你提头来见”,说着,便大步向后厢跑去。 小厮呆了,他忙忙的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袍摆,喘吁的喊道:“王爷,王爷,那后厢的大火怎么办啊……”里面藏的,可都是秘药啊。 后厢大火弥漫,烟灰熏天,滚滚的浓烟和火光已经惊动了整个王府的人。而那火光灼灼的后厢耳房内,却闪过一道红色小身影,云倾以轻快的速度钻进了房内。 06大闹王府(下) 王府后厢浓烟滚滚,赤红的火苗直窜九天,被熏黑的琉璃瓦噼里啪啦裂开,烧毁的梁柱纵横交错的斜掉下来,挡住了前来救火的兵将和小厮们的路。 因为火势凶猛,在前院客厅中谈笑风声的冷仲等人早已被惊动,众人都踏出府院,查问情况。但是碍于慌张的丫鬟和小厮们说不清楚,所以百官都面露忧色的前赴后厢探视情况,却不想刚到后厢宅门前,就被匆匆迎上前的老管家给拦住。 “各位大人莫慌,只是本府后厢小厮撞翻了桐油,又赶巧掉了火折子。里面乌烟瘴气,各位大人还是前往客厅小坐,王爷稍后作陪”老管家面色恭维温吞,虽然只有一人,却将众多官员堵在宅门前,不能上前一步。 冷仲眉宇微黜,他看了一眼宅门内冲天的火势,心头疑虑不定,但却碍于老管家故意阻拦,所以只能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老臣与各位大人就不在这儿了,免得给您老人家添乱。” “老丞相言重了,您请”老管家身后的火势愈发凶猛,但是他却没有半点焦急之色,很是从容的应付冷仲等人。 冷仲睇着那老管家片刻,睿智深沉的眼底划过冷意,随后便与百官回到前院。 后厢耳房内,云倾在灼热的大火中翻箱倒柜,因为身材娇小,三岁小娃儿的手脚总是不伶俐,所以不免打翻了缸坛,捧倒了药筛。不过,当她笨拙却轻快的爬到药橱柜上时,却找到了一个精致的瓷瓶,只见上面用红纸禁封,用小楷体写着三个清晰可辨的字:禁药。 云倾撕开封纸,拔出瓶塞,突然,只闻一股十分怪异,却极其相似于凌烨云身上药香气息的味道溢出。云倾怔了一下,眯起眼睛朝里面一看,面色顿时苍白起来。 这根本不是药,而是一条条一般人指甲长的黑色小虫,且那些虫子还正在慢慢的蠕动,看起来很是恶心。 这究竟是怎么东西?云倾将瓶塞按回去,轻巧的跃下,想趁着火势还没有蔓延到伤及她的时候寻找一些关于这鬼玩意的书籍资料,但是她爬到书柜上方,要去取一本名为‘神农藏卷’的时候,屋顶上突然哗哗哗的落下十几片熏黑分裂的琉璃金瓦。 云倾心头一惊,抬头朝上一看,只见一身月白长衣的孙恒初站在屋檐上被揭开的小洞里,正朝里面张望,英俊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孙恒初看到了云倾,他纵身一跃,落在书架上,伸出手道:“婉儿乖,快跟初哥哥走,这里快塌了” 云倾望了一眼四周,这个后厢的确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可是现在走就等于前功尽弃。呼,一根着着熊熊大火的顶梁木啪的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将珠帘和幔帐一并引燃,赤色的火苗如灵蛇上窜,艳红的信子已经逼向云倾。 孙恒初见这场景,心口一震,当下跃身将云倾抱起,如上天梯一般的奔上书柜顶层,跃出屋檐的破洞顶上,迅速离开。 后厢院落前,凌烨云眉宇紧黜,拳头握紧,看着那帮兵将和小厮浇水灭火,但是每次想要冲进房内,却又被那些掉下来的横七竖八的圆木阻拦,眼底满是阴霾。 “王爷,王爷……”一名小厮气喘吁吁的跑来。 “人找到了?”凌烨云冷厉的问道。 “还……还没有”那小厮吓得有些吞吐。 “混账,那你来禀报什么?”凌烨云眼底怒哮翻滚,狠瞪向那名前来禀报的小厮。 那小厮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胆寒于这位少年王爷的震慑,匍匐在地上的双手不住颤抖,吞吐道:“小……小的来禀报……禀报王爷,刚才有个说是冷丞相府上,小皇后的书童的少年硬闯进了后厢,小……小的拦不住,也不知道他现在跑哪去了,所以,所以……” “书童?”凌烨云眼底一沉,突然想起来之前在鱼池岸边见到的那位俊朗少年,他剑眉微挑,斟酌片刻,冷道:“随他去,或许他能找到婉儿” 啊?那小厮惊诧的抬起头,神色错愕。他……他没有听错吧,王爷竟说‘随他去’,若是平日里有人敢闯进后厢,下场就只有一个,便是割舌挖目,不能饶恕者,当场杖毙,可是,可是那个少年怎么就…… “还愣着做什么?等赏呢?”凌烨云暴躁的道,若非此刻情势危机,他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反应迟钝的奴才。 “啊……是……是”那小厮吓得魂飞破散,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转身就跑走了。 后院洗衣房内,原本一身月白长衫的孙恒初,已是满身烟灰,就连俊俏的脸上如抹了锅底的黑灰一样,看不出肤色。而云倾也好不了多少,一身大红锦衣已经看不出花纹,稚嫩可人的小脸上烟灰点点,她用小手揉了揉眼睛,顿时一只眼,变成了熊猫。 孙恒初见云倾这滑稽的模样,不禁噗嗤一声,但习惯严肃的他还是憋住了笑意,赶紧拿起葫芦瓢,舀起大缸里的水,蹲下身子要为他梳洗。 云倾捧起水,朝瓢内一照,先是一怔,随后咯咯咯的笑起来。 孙恒初也笑了,他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却不想云倾竟抬起黑不溜秋的小手,在他的脸上抹了几把,给他原本就黝黑的脸上一边添了三根胡子,鼻尖上涂成圆的,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不乖的野猫。 院落外,那些忙于寻找云倾的小厮和家将们听到了孩童的笑声,都涌到洗衣房来,但是他们十万火急的破门而入时,却都被眼前这一幕匪夷所思的场景给震呆了。随后,一阵爆笑声从后院传出,几乎没掀翻屋顶。 半个时辰后—— 前院的客厅内,冷仲面色凝重的正襟危坐,看着脸上划着猫咪胡须,一身灰白不辨的孙恒初牵着顶一只熊猫眼,滑稽无比的云倾走进厅内。他二人一个不发一言,一个嘟着小嘴,滴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冷仲。 客厅内的官员和贵妇人们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捂着肚子憋笑,面色几乎忍道抽筋,因为谁也没有胆子敢在冷丞相面前表现失仪,更何况,这个令人喷饭的小娃儿据说还是当今尚未册封的小皇后。 “哈哈哈……”客厅外,一道温润朗笑传来,众人都齐齐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瘦弱的玉面少年抬步跨进,他身着明黄蟒袍,发束紫金玉冠,看似不甚怯虚,却俊美不凡。 “寿王爷”冷仲见凌烨云走进客厅,赶忙起身相迎,作辑道:“老臣冷仲,参见寿王,寿王爷万寿千秋之贺,臣特率领朝廷文武百官前来告贺” “老丞相免礼”凌烨云神色温和,他上前搀扶起冷仲,笑道:“小王年幼,不过授冠之礼罢了,没想到老丞相竟然亲自前来告贺,老丞相没有怪责小王失迎款招之仪,小王已是受之有愧。” “王爷言重了,老臣惶恐”冷仲恭敬的又作一缉,随即斜睇了一眼满身狼狈的孙恒初和云倾,不由得叹息一声,开口求情道:“王爷仁德,今日小女和书童在府上放肆,擅闯后厢禁地,实在是……” 冷仲说道小皇后的事情时,大厅内的众人都屏息而待,眼巴巴的看着这位少年王爷如何处置这顽劣的小皇后,甚至有些不能攀附上皇室宗亲的贵妇人们都掩唇偷笑起来,个个露出一副看好看戏的神态观望着。 “相爷多虑了”凌烨云笑着打断冷仲的话。 大厅内的众人都呆了,而刚才那些幸灾乐祸等待看笑话的贵妇们面容也僵住,之前的笑意和错愕都僵在一处,分不清是什么表情。 凌烨云是何等人物,他岂会不知众人的心思。他俊容笑意更浓,转身走到孙恒初前,在他微鄂的神色中将云倾抱起,对冷仲笑道:“老丞相好福气,竟能生出如此可人灵巧的千金,实在是让小王羡慕” 冷仲对凌烨云的反应也有些措手不及,他怔了一下,随即道:“王爷的意思是?” “哈哈哈,小王的后厢不过是那些不成器的小厮们不小心打翻了桐油导致走火,老丞相又何必将罪责推到婉儿身上呢?再者,小王与婉儿很是投缘,若今日之事当真是婉儿调皮所为,那也就当小王为博婉儿一笑的见面礼吧,不过是一间宅院,只要婉儿平安,一切都好”凌烨云谦逊儒雅的笑着说道,言语神色之中,丝毫没有介怀之意。 这次,不光是冷仲和满厅官员,甚至连王府内的家丁和丫鬟们都傻了。他们严苛冷峻的王爷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这……这……老臣实在受之惶恐”冷仲几乎无言以对,只能应承着说道。 然,云倾却在众人都各自揣度之时,突然捧起了凌烨云的俊朗的小脸,满是童真稚气的道:“云哥哥,婉儿画画……”,随即,便在他的脸上画了几道和孙恒初脸上一样的黑胡须。 “啊……”冷仲这下真的傻了,可想上前阻止却已来不及。 凌烨云也是一怔,但在看到云倾那可人却又滑稽的小脸时,不禁爽朗的大笑起来,他爱怜的抚着云倾的头,笑道:“只要婉儿喜欢,什么都可以,哈哈哈……” 云倾殷红的唇角翘起,也咯咯的笑起来,她张开满手黑脏的手就搂住了凌烨云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上,乌溜的眼底划过一丝精锐的冷笑。 07夜入柴房 炎炎夏日,蝉叫蛙鸣,皎月当空,系挂柳梢,幽幽的光亮从碧纱窗外照射进来,洒落满地斑驳剪影。 相府的寝室内,清凉的风垂得幔帐微微鼓起,一旁侍候的丫鬟因为夏倦,正跪在地上打盹,手中的蒲扇也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云倾躺在床上假寐,待听到蒲扇落地的声音时,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探出小脑袋,看着那歪在床沿旁的雕菱花边缘睡熟的丫鬟,小嘴翘起了得意的笑,随后一溜烟的探下床,光着雪白如玉的小脚丫子跑了出去。 寝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道缝隙,皎洁的月光泼洒而进,笼罩在云倾小小的身影上,在大理石地面上斜出一道圆嘟嘟的小身影,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睡得正香的丫鬟,转身溜了出去。 小脚丫踩在冰凉的地砖上,轻快矫捷的穿过几处回廊,绕过两处假山,翻过相府后院最破败的一处高墙,跑到了一间破败残瓦的无门柴房前,小心的探了进去。 “初哥哥……”云倾在黑暗中唤着孙恒初,小小的身子左张右望。 墙角边的一堆干柴树枝动了一下,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满身狼狈的孙恒初吃力的柴堆后面爬出来,他满身狼狈,面色苍白,头发散落,但是在看到云倾时,却依旧温柔的笑了起来,低哑的声音带着宠溺:“婉儿怎么跑来了?” 自从那日王府后厢失火的事情发生后,一回到相府,冷仲就下令将孙恒初关到后院角落内的柴房里闭门思过。孙恒初原本可以辩解,但是他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下人,他没有父亲,而爷爷也只是相府的一个管家,所以,为了保护云倾和自己唯一的亲人,他选择承受惩罚。 可是,另他没有想到的是,被关押进后院这样的地方,云倾竟然还会跑来看他。 云倾看到孙恒初满身狼籍,衣裳褴褛,不禁鼻尖一酸。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那么任性和好奇的想知道凌烨云兄弟的秘密,也不至于让他承受这样的罪。 吸了吸小鼻子,云倾从怀里掏出几块糕点,递到孙恒初面前,嘟囔道:“初哥哥,吃,很好吃的” 孙恒初先是一怔,随后才看到云倾手上的绿豆糕。这是云倾最喜欢吃的甜点,冷仲为了讨女儿的欢心,特地请了专门做糕点的厨子做的,平日里除了云倾之外,就连如今风头盛时的二夫人也享用不到,可是,云倾竟然偷偷省下,跑到这里送给他吃。 孙恒初喉结滚动,眼眶一阵酸涩,竟微微发红。他看着此刻不与平日顽劣情境相同的云倾,声音更为沙哑,道:“婉儿乖,初哥哥不要吃这些,这些都是婉儿最喜欢吃的东西,婉儿自己吃就好了。” 云倾摇了摇头,上前捧住了孙恒初的俊朗的小脸,小手擦了擦他眼眶掉出的热泪,小嘴嘟着道:“初哥哥不哭,都是婉儿不好,婉儿以后再也不调皮了,婉儿去求爹爹放了初哥哥” 孙恒初的心放佛被什么给拧痛了,他将云倾紧紧抱在怀中,闭上了双眸。婉儿,婉儿,融化了他内心最孤独冰冷的腕儿,虽然是这样的小,却足以温暖他多年来在冰冷中发疼的心。 云倾一直都知道孙恒初是脆弱的,至少当初她在襁褓中,被交付到这个沉默温润的少年手上时,她就已经看进了他的内心。 他的眼神很坚毅,可是那坚毅中却藏匿着另她读不出的哀伤,平日里,他除了照顾她之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在门槛旁发呆,虽然偶尔也会将柳树叶拿起来吹出声音逗她笑,可是,那乐声,却还是满含悲凉。 是利用吧,云倾在心里叹息。 她从来都是自私的,因为前生的一切经历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做残忍,所以她一直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格言,她在重生的那一刻就对自己发誓:前世,她是一个无情无爱的杀手,生死命运都拿捏在别人手里。可是今生,她既然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那么她就一定要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哪怕是颠覆历史,被后世唾骂为谋权篡位,千古妖后。 可是,再远大的理想和抱负终究需要等待,可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的让她承受不了那种岁月噬骨的寂寞,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寂寞的少年时,她就没有打算放过他。既然,她要堕落地狱深渊,何不拉着他同行? “初哥哥,你是不是很冷?”云倾稚嫩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说不出的贴心和温暖。 孙恒初搂抱着云倾的手有些颤抖,他慢慢的放开云倾,抬头看着她可人纯真的小脸,低哑的道:“初哥哥不冷,婉儿来看初哥哥,初哥哥这里很暖,很暖”,他说着,握起云倾的小手,捂在了自己的胸口,那里,这么多年来都是冷的,可是这一刻,它暖了。 云倾看着孙恒初漆黑眼底的浅伤,突然间有些不忍,她轻道:“初哥哥,我今天听爹爹和二娘商议,说要送你去习武,因为你习武了之后,就能更好的保护婉儿,初哥哥,你要去吗?” “相爷要送我去习武?”孙恒初怔住,俊容上满是错愕。 云倾点了点头,撒娇的环住了孙恒初的脖颈,嘟着小嘴,喃喃的道:“婉儿也想要初哥哥去习武呢,初哥哥练好武功后,就没有人再敢欺负婉儿了” “婉儿希望初哥哥去习武?”孙恒初心头一动,只觉得有种撕扯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她要和他分开了么? 云倾憋了憋小嘴,小手捧着孙恒初的脸,再次点了点头,道:“初哥哥,你去习武三年,三年之后婉儿就要进宫了,进宫后,婉儿要初哥哥的保护,只要初哥哥在,就没有人敢欺负婉儿了。” 进宫……孙恒初只觉心头再次被狠狠的剜了一刀,鲜血淋漓。是啊,他的腕儿再过三年也许就要进宫了,先皇驾崩,抚孝六年,而三年的时光就那么快的弹指一挥而逝,他的腕儿也渐渐长大,变成了如此可人的娃儿。 三年,再三年。孙恒初闭眸,内心激战不息,但再次睁开眼时,却已是坚定无比,他抬眼看着云倾稚气粉雪的小脸,起身,倾首在她额头印下了一吻,坚定的道:“婉儿不怕,初哥哥去习武,等婉儿进宫的时候,初哥哥就呆在你身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云倾翘起小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天真的道:“太好了,有初哥哥,婉儿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孙恒初将婉儿纳入怀中,紧紧的箍在自己的胸前,婉儿,一入宫门深似海,那时,他真的能保护她么? 第二日清晨,相府门前,孙恒初一身锦衣戎装,玉面俊朗的脸上带着不舍,叩拜站在门前的送行的冷仲和老管家等人,道:“小人承蒙相爷抬爱,今日上山拜师习武,定当钻心刻苦,不辜负相爷的栽培之心”。说着,重重一叩首。 冷仲冷眼斜睇着孙恒初,冷锐的眼底满是阴沉,他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不必谢我,若非婉儿今晨替你求情,我一定将你关押在柴房十天半月,让你长长记性,既为婉儿的书童,竟怂恿和婉儿胡来,这次若非寿王爷仁慈心宽,你以为你还有活命么?” 孙恒初怔了一下,剑眉微黜,却面不改色的再次叩首,道:“小人明白,寿王和老爷的恩惠,小人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老管家看着自己的孙儿消瘦的小脸,心疼的眼泪往肚子里咽,他的儿女都是薄命,如今膝下只有这个一个孙子,可是却又因开罪了寿王,惹得老爷动怒,虽然说没重惩罚,可是现在上山习武,一去三年,他终究又成了孤苦伶仃。 “孩子,在外面,保重自己啊”老管家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终却碍于冷仲在,不敢多言,只能忍痛说了这么一句,便别过头,不在看孙恒初。 孙恒初点了点,不做声。 “去吧”冷仲挥袖,示意他该上路了。 孙恒初起身,他抬起头朝那宅院深深的内堂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满怀失望的转身,翻身瘦弱的身子轻快的跃上马背,策驾离开。 相府内院的回廊尽头,云倾小小的身子趴在朱漆栏杆上。刚才,孙恒初离开前的那回头一眼,她看到,可是,却只能在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了吧,其实,冷仲最初震怒之下,是想将他们爷孙俩都赶出相府的。眨了眨圆溜的大眼,云倾捏着一片翠绿的柳叶,放在唇边轻吹,却只发出难听的断断续续,她笑了一下,孩子气的将柳叶丢弃,转身跑回了花园与那些丫鬟们一同嬉戏…… 08六聘征鸾(上) 岁月若似弹指,转眼三年—— 金陵城中,锣鼓喧天,街坊热闹,一路红毯铺至百里之外,声势浩大,雄威震慑。皇宫数百名禁卫军捧圣谕,贴皇榜,言曰:迎接镇守边关的冷元帅、在朝三品威烈将军冷战天回潮。 三年前,边关南方契丹和北方匈奴屡次进犯,虏杀百姓,占夺城池。少年天子震怒,亲自下旨搬兵,钦点冷战天为镇国元帅,加封威烈将军,挥师南下,驱赶契丹,引军北上,夺回城池。 相府钉着数百枚紫铜的硕。大圆钉的大门开启,门前三步青石阶两旁的石狮披红,高悬的匾额扎花,一身玄色朝服锦袍的冷仲早早就率领着府院中的家眷小厮丫鬟等人在门前守候张望。 老管家提着三五条大红色,长百米的鞭炮,眺望守候。 锣鼓声渐近,街坊两旁的百姓早已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在那浩浩荡荡的兵马车轿缓缓驶来之时,引得无数围观的怀春少女为之疯狂尖叫,争相要目睹这位荣归故里的镇国威烈将军的英姿。 冷战天自幼熟读兵书,三岁习武,十五岁已跟随朝中老将军披甲上阵,因为骁勇善战,随机应变,深得先皇赞誉,故而年纪轻轻就已经担任镇国大将军,手握十万重兵,其战功更是赫赫扬名,万史留青。 蜿蜒如长龙的队伍将近,冷管家立刻下令点放炮竹,顿时,噼里啪啦的震天响,红屑漫天飞舞,震耳欲聋,使得这原本就喧哗的集市更为热闹喧腾。 云倾从来都不曾见过自己的几位哥哥,因为冷仲向来对几个儿子抬过严苛,或许也是因为怒其不争,其中,长子冷文言,虽居于朝中,却位高权轻,可以说只是一个摆设,人品平平,才智疏浅;二子冷自羽,居于工部,本以为能有些出息,但是却因为天生懒散,心直口快,也是一个不可造之才;惟独这三子,虽然生性不若冷仲那般温吞睿智,攻于心计,却也可以称得上威风八面,名震天下。 “将军归来,将军归来了……”前方,前去迎接的小厮边跑边呐喊,这一喊,使得众人都激动起来,纷纷迎上来,街坊上的百姓也随之欢呼振奋起来。 冷战天骑着汗血骏马,前方有数百禁卫军开道,两旁是四名副将跟随,身后是进宫禀报边关战事,天子赏赐的金银绫罗,大大小小押车送镖的宫廷内侍就有五百多人,其场面壮观宏大,无可比拟。 行至相府门前,冷战天翻身下马,单膝叩地,道:“战天拜见父亲” 冷仲面色慈和,带着温吞笑意的上前搀扶起冷战天,笑道:“吾儿归来,为父甚喜,却不知可曾叩谢天恩?”,说着,他双手朝天一缉,神色老练庄重。 冷战天自然明白冷仲的意思,冷仲在朝为官几十年,最擅长的就是表面功夫,于是他立刻奏报道:“回父亲的话,战天回朝之时,已入宫拜见圣上,战天得蒙天恩眷顾,特回府拜望父亲” 冷仲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感恩宽慰,于是又道:“吾儿虽已南征凯旋,但切记忠于厥职,兢兢业业,勤慎恭肃以侍上,方不负上体贴眷爱之隆恩也” 冷战天点首,道:“儿子谨记父亲教诲,日后定当以国事为重,以回报皇上恩慈” 冷仲十分满意儿子的谈吐,心情顿朗的道:“甚好,今日为迎吾儿归府,你二娘早已备下家宴,进去说话吧” “是”冷战天恭敬的应声。 二夫人见冷战天回府,笑逐颜开,她赶紧招呼道:“将军威名远震,今日我闻得宫里的头马来报,就立刻命人备下家宴,想着将军多年没有尝到金陵的菜色了,所以也备了些薄酒,好让老爷和将军多叙叙” 冷战天面无表情,他看也不看二夫人,只客气的道:“二娘的美意,战天领会” “呵呵,本就是一家人,将军这话倒显生疏了……”二夫人极力拉拢冷战天。所谓出嫁从夫,夫死随子,如今冷仲已经将至天命之年,可她膝下无子,若是冷仲那一天两腿一蹬,翘辫子了,那么要保住后半身的荣华富贵,冷家也惟独这个冷战天最可靠。 众人跨进大门,正值三月春分,院府中海棠花齐盛,万艳争春,绿柳垂池,一片碧色。 冷战天跨进相府,看到眼前的景色时,剑眉微黜,随即问父亲,道:“家宅门第新添了不少观光,父亲不是一直崇尚简朴么?” “哎哟,将军在塞外数年,自然不知道府里的事情,如今……”二夫人掩唇娇笑,一身浅紫薄纱,举手投足间显露风情万种,但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一声稚嫩的脆声唤道:“天哥哥……” 众人一怔,眼睛都齐刷刷的朝前方看去,冷战天也顿住,只见前院回廊处,一个五六岁,长得珠圆玉润的小女娃向这边跑来,一身月白的小群袄衬托得肌肤如胭脂嫣红。 云倾迈动两条小腿奔向冷战天,双手双举,腕上的金色小铃铛伶仃脆响。冷战天看着向自己跑来的小娃娃,心里虽然疑惑,却还是委身接住她。 二夫人的面容上的笑意敛去,随之是阴云密布,她冷斜了云倾一眼,闷哼一声,扭转头去。 冷管家忙上前笑道:“将军,这是大小姐” 冷战天眼底一沉,这才想起六年前在军中得到的家信,上面提到冷仲新纳的夫人怀有身孕,在祭天大典时,得蒙圣眷,被先皇指婚给了当时年幼的太子为妃的事。想着,他不禁打量起眼前这个粉琢可人的女娃,剑眉微微黜起。 云倾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冷战天,这些年,她也从府里的小厮和丫鬟嘴里挖出了不少这位少年将才的身世。据说,他的母亲刘氏,才德兼备,十七岁时便入府承欢,但生下他后,便失宠了,最后在冷仲与新纳夫人的新婚之夜郁郁而终。 也正是有这个问题在前,所以云倾今天才匆匆的跑来套套近乎。 冷战天将云倾抱起,云倾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着他俊美刚毅的国字脸,咯咯的笑起来,小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微微诧异的神色中,扬起天真的声音,道:“天哥哥,长得真好看” “呵呵呵……”此言一出,后院的家眷们都笑了,连冷仲也不禁莞尔,他宠溺的点了点云倾的鼻子,笑道:“婉儿越来越没规矩了” 冷战天也因云倾的话愣了愣,随之竟有些耳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许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不慎防,并且直白的夸赞,虽然说这话的是自己的亲妹妹。于是为了掩饰尴尬,他声音生硬,却也温柔的问道:“你叫婉儿?” 云倾笑得腼腆,小手亲热的勾住了冷战天的脖子,用力点了点头,道:“恩,爹爹取的” 众人再次失笑起来,然,就在此刻,门口突然传来一名小厮的急促的声音,只闻道:“老爷、将军,宫里的赵总管来了” 冷仲嘴边的笑容僵住,他黜眉回首,镇定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的不知,不过好像是来传圣旨的”小厮忙忙的回答。 冷仲面色紧绷,眼底沉睿,他望了一眼同样疑惊的冷战天,随后二人踏步上前,正巧碰见刚买进大门的赵公公。 “哎哟,正巧齐备了,冷丞相、冷将军、众位夫人,杂家奉了皇上手谕,特来颁旨,还请两位偕同府院家眷和下人接旨”赵公公一进府院,就笑着说道。 冷战天放下云倾,众人齐齐叩拜,只闻冷仲道:“臣,冷仲,偕众家眷,参拜皇上,愿吾皇长乐无极,万寿千秋”,说罢,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全都匍匐拜倒在地。 赵公公也未摊开手中那明黄色绣着双龙戏珠图腾的布帛,只笑着上前,将圣旨递到冷仲手中,意味深长的道:“恭喜老丞相双喜临门,老丞相当真是绵福不浅,杂家在这里先道贺了。” 冷仲顿住,他抬头看着手中的圣旨,睿智的眼底沉寂片刻,随即已经明白了赵公公话中的意思,他立刻道:“臣,草莽寒门,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今小女上锡天恩,下昭祖德,此山川日月之惊奇、祖宗之圆德钟于一人,幸及仲夫妇,且今上启天地生物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地,臣子岂能得报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兴也” 冷仲说了一堆感恩客套的话后,便起身,对一旁的冷管家道:“赵公公一路,请茶” “是”冷管家笑着领命,随后从袖中掏出一锭金裸子递上前。赵公公笑呵呵的收了,随即道:“老丞相父子团聚,杂家就不多打扰了,现回宫复命,明日便派人将六聘大礼备至”,说着,乐呵呵的转身走了。 其实,冷仲这一堆之乎者也,众人几乎都没有听明白,但云倾却了然于心。 是时候了,看来这个小皇帝也不是吃素的。今日,冷战天才凯旋归府,宫里就下旨下聘,无非就是为了昭告天下,皇恩浩荡,再者就是用她来拉拢冷家,更为了压制冷仲与冷战天的功高盖主。 云倾乌黑的大眼里,划过一丝沉睿,小唇缓缓的翘起了别具深意的冷笑。 09六聘征鸾(中) 次日清晨,镇国威烈将军凯旋归府及天子下聘即将迎娶冷氏千金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座金陵城,相府大门前,宾客纷沓,络绎不绝,道贺送礼的人几乎挤破了大门。 冷仲朝服尚未换去,就领着冷战天二人在前院迎客,一时,朝中官居要位的几名官员前来,拱手作辑的呵呵笑道:“老丞相大喜啊,镇国将军威震天下,令千金即将成为千岁之尊,可谓是双喜临门……” 冷仲温吞浅笑,面带谦和的道:“张大人、李大人客气了,两位里面请,里面请……” 冷战天冷面沉默,只向两位大人点了点头。此时,门外一阵骚动,众人都侧目,不多时,只见门前的家将跑进来,对着冷仲道:“相爷,寿王爷驾到!” “哎呀,连寿王也来了……”宾客之中,有不少人面露诧异,窃窃低语。冷仲的深睿的眼神微动,随即偕同冷战天大步上前,在门前迎接寿王大驾。 “老臣,参拜寿王,王爷千岁”冷仲拜地迎驾。相府门前,一驾明黄小轿停落,前后跟随二十来名护卫军,轿帘撩起,只见一个俊朗淡泊的少年走出,他面带温和浅笑,一身月白长袍,发束紫玉龙纹冠,风度翩翩的跨进了大门,委身托起冷仲的手,笑道:“大喜之日前来叨扰,老丞相莫嫌” 冷仲起身,恭敬谦逊的低头,道:“王爷言重了,犬子、小女之喜,累蒙郡驾下临,不弃老臣草莽寒门,寒舍自是蓬荜生辉” “哈哈哈”凌烨云朗声浅笑,转而望向一旁的冷战天,道:“老丞相恭谦了,本王时常闻得冷将军威名,极为钦佩,几次都想拜望,却都因杂事所阻,如今将军归府,自然该来探望。” 凌烨云风姿卓越的气度引来了不少千金小姐和侯门贵妇的侧目,更有几个端茶递水,引客指路的丫鬟停下来,三五成群围在一处,面色娇红含羞的小声窃语。 冷战天剑眉一动,随即低头作辑,道:“王爷谬赞了,保家卫国,乃是臣子之本分,家父常教导臣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一刻都不敢忘记,今日累蒙郡驾下临,臣为之惶恐” “威烈将军不必过谦,将军为我朝驱逐外敌,自是功不可没”凌烨云淡然一笑,随之抬眸望了一眼内院,笑问道:“对了,今日怎么不见婉儿?” 冷战天听到凌烨云对云倾称呼亲昵,不由得黜起眉宇,心生狐疑,而冷仲则笑道:“承蒙王爷记挂,小女最近愈发顽劣了,恐在后院戏耍,若是王爷要见,老臣立刻派人前去带来……” “不必,本王也许久不曾来看她了,今日带了些礼物来送给她,还是本王自己去吧”凌烨云提及云倾之时,眼底竟匿藏着几分笑意和温柔,他道别了冷仲和冷战天父子,便带着随从径自向内院走去。 几名引路的丫鬟见了,不禁争先恐后的涌上来,个个扭捏娇噌的前往带路,想博得这位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寿王侧目,可是这位王爷却只淡笑如常,大步如风,一身月白长袍如同世外神邸一般,很快消失在了后院的宅门前。 后厢院落中,一阵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凌烨云一踏入后院,就见云倾身着大红蝴蝶穿花长裙,眼蒙一块茜素红的丝帕,和几名小丫鬟正在玩捉迷藏。 那几名丫鬟你闪我躲,跑得快的撞到跑的慢的,可谓是一个院子都你挤我撞,嬉笑声不绝于耳。而云倾,人虽然被蒙着眼睛,却十分敏锐,没几下就抓住了几个。于是没被抓住的更加跑得撒野,而被抓住的则出局站到一旁,看得笑得放肆。 凌烨云失笑的看着这幅艳红柳绿,裙带飞舞的混乱场景,轻步走了进去,这是,有几名眼尖的丫鬟见了他,吓得赶忙行礼,但却被他挥手制止。 一时,院内嬉戏的丫鬟们都发现了不对劲,都四下散开,敛声屏气,而云倾则是一个扑上前,小手就抓住了凌烨云的衣裳,稚嫩的嗓音带着清脆的笑声,道:“呵呵,抓到了,抓到了”,说着,扯下眼睛上的帕子,扬起娇小可人的脸。 见到被自己抓住的人竟是凌烨云,云倾微愣了一下,这才发觉两旁的丫鬟全都跪拜行礼了。她眨了眨清澈水灵的大眼,顿时笑弯成了月牙儿,扯着凌烨云的宽袖,就道:“云哥哥,你好久没来看婉儿了” 凌烨云宠溺的委身抚了抚云倾的头,笑道:“是云哥哥不好,这么久都没有来看婉儿”,说着,将云倾抱起,挥退那些丫鬟们,走到一处亭台回廊处,将她放在长椅上,而他自己也坐在一旁。 云倾歪头看着凌烨云,突然感觉他今天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撒娇一般的爬到他腿上,摇晃着小腿,亲昵的问道:“云哥哥怎么了?以前每次来看婉儿,都是很开心的,今天怎么连笑容都没有了?” 说着,云倾抬起小手摸了摸凌烨云的俊容,将他好看的薄唇往上一提,摆出一个笑脸的样子,天真的笑道:“婉儿喜欢云哥哥笑,云哥哥笑起来好看。” 凌烨云被云倾的稚气给逗笑了,他将云倾抱入怀中,看着她可人的小脸和满是清透的大眼,心头竟涌出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片刻,闭上双眸,将下颌抵在了云倾的头上,叹息了一声,轻道:“婉儿……就要进宫做皇后了呢” 云倾心神一凛,她长睫轻扇,莫名的感觉这个身为‘皇叔’的寿王似乎对她产生了越矩的不舍了。垂眸,云倾轻轻的道:“就算婉儿进宫,也会想念的云哥哥的。” 这些年来,凌烨云时常来看她,并且每次都带来她最喜欢的礼物,甚至亲自陪她的读书写字,带她去最热闹的集市逛街,可以说对她宠爱至极。而她,虽然对这个外表淡泊若翩翩君子,实则暗藏锋芒的温润少年也有些情谊,但是却淡薄得抵不上心底的一丝提防。 “云哥哥知道,可是,只要婉儿进宫了,云哥哥就不能常去看婉儿了”凌烨云语气淡然,却隐匿着万般的不愿,他睁开淡漠的眸子,低首看着云倾,竟问道:“婉儿,你告诉云哥哥,你愿意进宫做皇后么?” 云倾眨了眨眼睛,笑着做了一个鬼脸,道:“当然愿意了,做皇后就可以不必再听爹爹的教训了,也不用每天读书写字,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要听婉儿的。” 凌烨云眼底划过一丝几乎不可捕捉的失望,但他随即轻笑着点了点云倾小巧的鼻尖,道;“贫嘴,刁钻。” 云倾向他吐了吐舌头。 就在这时,一直都在前院招呼客人的孙管家匆匆的跑进了后厢宅门内,他远远的看见凌烨云和云倾在嬉闹,忙上前作辑,道:“小的参见寿王,寿王,皇上驾到,老爷吩咐小的来请寿王和小姐移驾迎接。” 皇上……这两个字眼将二人都怔住了,云倾双目一沉,而凌烨云则是剑眉微黜,随即簌地站起身,疑惑的道:“皇上驾到?” 孙管家见寿王面色有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吓得赶忙跪下,声音颤抖的道:“回……回王爷的话,是的,相爷派小的来请王爷和小姐过去接驾。” 皇上来了,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来了。云倾也跟着起身,但刚向前走了两步,就被凌烨云拉住,只闻他道:“本王随你去接驾,至于婉儿,她年纪尚小,皇上的銮驾或许会惊吓到她,所以就先留在后院吧。” 孙管家惊疑的抬首,暗忖他们家大小姐是金陵城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何时连接驾都会吓着了?但是他不敢多言,只恭敬道:“小的遵命”,随后便跟随凌烨云的脚步快步踏出后厢…… 前院,冷仲率领前来道贺的百官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相府大门前,一尊銮驾抬进,众人伏地叩首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上万寿千秋,长乐无极” “平身”一声尖唱,御前总管赵公公代喧。 “谢皇上”众人叩谢起身,冷仲赶忙随同冷战天迎上前,拱手作辑道:“老臣不知皇上驾临,慌促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御驾落下,院落中鸦雀无声,那些达官贵妇和丫鬟们都偷偷斜瞥,只见一个身着明黄龙袍,容貌俊朗如玉的俊美少年从鸾上步下,搀扶冷仲,低沉的声音温和好听的道:“冷卿家多礼了。” 顿时,那些贵妇人及众人几乎都呆住了,难道这个绝美淡泊,相貌酷似寿王,看似羸弱却如丰神俊朗如神邸的少年就是当今天子? 10六聘征鸾(下) 相府前院,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小皇帝登堂入室,坐在客厅饮茶,冷仲内外张罗,留了冷战天一旁作陪。不多时,寿王赶来,冷战天便叩首告退,随之挥退了所有伺候茶水的丫鬟小厮。 凌烨云见小皇帝来了,抬步踏进内厅,面带关切的道:“皇上怎么也来了?今日相府,倒是当真蓬荜生辉了。” 凌烨轩坐在主位上,手捧茶碗,淡泊一笑,抬眸道:“今日是朕下聘征鸾之日,连皇兄都来凑热闹了,朕岂能待在宫里想清福。” 听到下聘征鸾,凌烨云眉宇微黜,心头似有什么哽住一般,怎么都不顺畅,他勉强笑道:“皇上说的是,但是臣本以为,皇上不会因为此事亲驾于此,毕竟相府的千金不过只是一个顽劣调皮的小娃儿,而皇上的心上之人,却是内宫那位扶柳如风的美人。” 凌烨轩放下茶碗,笑道:“皇兄越发会贫嘴了,以往在宫中的时候,朕倒是没有发觉皇兄竟有如此诙谐。”,说着,负手起身,英眉微黜,似想道什么一般,道:“对了,朕的小皇后呢?为何到现在都不曾见到?” 凌烨云顿时,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种不想让小皇帝见到婉儿的私心,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皇帝已经有心上人,并且婉儿顽劣,又是冷仲那老狐狸的女儿,迎娶为后不过是权宜之计,可是,他的心却从来都不曾如此慌乱过。 “那丫头顽劣无比,臣恐她惊扰圣驾,所以没让她来见驾”凌烨云随意搪塞了一句,便转身坐下,执起案几上的茶水,仰首灌下了一口。 “是么?”凌烨轩剑眉微挑,沉声笑道:“这倒是奇了,朕早闻冷婉儿聪慧过人,三岁便能解析诗经,四岁熟读兵法,五岁棋艺精湛,如今虽然刚满六岁,却已阅览群书,就连金陵第一私塾先生都不能过,前些日子才辞去归乡。这样的聪慧无双的天才,岂会是顽劣的孩童?” 其实,这些年,小皇帝虽然对相府的事情不闻不问,却暗地里时刻查访打探。六年前,大内高手入后院捂死婴儿之事应该是万无一失,但是那个已死的孩子却突然又在小皇帝手中复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不敢置信。 因而,这些年来,凌烨轩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想看冷仲在玩什么把戏,而那个‘死而复活’的的女婴又是何方神圣?毕竟冷仲老奸巨猾,或许早就已经部下套局也未必不可能。 凌烨云听了这话,含在口中的茶水险些喷出。他自然听出了小皇帝了意思,于是一改常态,面色沉静的望向凌烨轩,眼神略沉,道:“皇上的意思是?” 凌烨轩淡笑不语,挥手示意一旁的赵公公。赵公公立刻明白圣意,屈身道了声是,便匆匆跨出大厅,道:“去禀报老丞相,皇上要见小皇后” 不多时,茶上二盏,只见一个年迈的老管家急匆匆的跨进大厅,促忙跪下,而他身后,正跟着一个雪粉玉琢的小女孩。 云倾跨进内厅,圆溜的眼睛扫了一眼凌烨云,随后十分有规矩的跟随着冷管家一同跪拜在地上,稚嫩的声音扬起:“婉儿参见皇上,参见寿王。” 赵公公站在小皇帝身旁,也十分惊奇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笑着说道:“抬起头来。” 云倾眼神微动,随之又化作了清澈灵透,她慢慢抬头,望向坐在寿王凌烨云身旁主位上的小皇帝。 时隔六年,这个当初瘦弱单薄的小皇帝已经年满十六,但却依旧显得羸弱不甚,那丰神俊朗面色淡泊随和,可那双沉睿的眸子却深邃如古井寒潭。 小皇帝在看道云倾的瞬间,剑眉一动,眼底划过一丝惊艳。 “呵呵,皇上,冷丞相的千金,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呢,瞧小皇后的摸样,虽然才六岁,却已是出落得水灵碧玉,呵呵”赵公公见小皇帝似乎还算满意云倾的容貌,赶忙在一旁吹嘘遛马的说道。 云倾眨了眨眼睛,只见小皇帝眼神一沉,刚才的惊艳瞬间消逝,随之取代的是说不出的厌恶与憎恶。他转过头,冷清的恩了一声,随即便对一旁的凌烨云道:“朕听说皇兄与小皇后相交甚密,可是真的?” “是,三年前,臣授冠之礼时,老丞相率领百官前往王府道贺,臣不甚荣幸,与小皇后相识,故才亲密。”凌烨云没有注意到凌烨轩的神情变化,如实应答。 “恩”凌烨轩只淡漠的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对一旁的赵公公道:“传谕下去,小皇后才德兼备,聪慧灵巧,甚得朕心,命内侍监筹办迎亲喜事和封后大典,半年之后,朕迎娶冷丞相之女,册封皇后,赐立中宫” “是”赵公公接旨,顿时眉开眼笑的对跪在大厅内的云倾和冷管家道:“冷管家,冷小姐,还不赶快叩谢天恩。” “臣女叩谢皇上”云倾叩拜在地,她双睫敛下,眼底划过一丝锋芒。 “朕有些乏了,宫里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皇兄,你同朕一起回宫,朕有事与你商议”小皇帝面无表情的起身,信步从云倾身旁跨过,如一阵风般的离开。 “婉儿”凌烨云走到云倾身边时,将她扶起来,俊容带着几许担忧的道:“婉儿,没事吧。” 云倾浅浅一笑,摇了摇头,道:“婉儿没事,云哥哥,快去吧,婉儿会想念云哥哥的。” 凌烨云眼底沉溺着说不出的暗淡,似乎压抑,似哀伤,也似不舍。他深深的看着云倾那天真清澈的双眸,许久后,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闭眸道:“云哥哥也会想念婉儿的”,说着,起身便走了。 小皇帝和寿王一离开,冷管家就虚脱得瘫软在了地上,他激动却也惧怕的道:“阿弥陀佛,祖宗保佑,小姐终于是要做皇后了,小姐终于要入宫了……” 这时,在前院恭送了小皇帝的冷仲与冷战天也相继闻讯而来,只见冷仲面露忧喜难辨的神色,进屋就委身问云倾,道:“如何,皇上可有对你说什么?” 云倾摇了摇头。冷仲面容上的喜色顿时敛去,只剩忧色,他有些沉重的转身入坐,黜眉沉思起来。 冷战天剑眉紧锁的看着自己这个可人的妹妹,心头顿时有些不忍,他叹息了一声,转而对冷仲道:“父亲,皇上此刻驾临,又下令筹办册封大典,这不太像是巧合,想来皇上是想用婉儿来牵制住我们父子二人。”,如果是这样,那么说明小皇帝已对他们父子有了忌惮之心。 自古以来,天子最怕的是功高盖主之臣,而臣子就怕的是天子猜忌,一旦他们父子走上了这条路,往后的日子只怕更加危险了。 冷仲似乎也在思虑此事,所以冷战天说了这番话,他仍是不言不语,只是面色更加凝重。 “那父亲和哥哥又是否对君有二心呢?”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让众人都闻之一惊。 冷仲和冷战天及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这个声音的出处,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云倾的身上。 云倾淡淡一笑,不似往日的顽劣,而是一本正经的道:“当年,萧何月下追韩信,韩信不曾想,只闻身后一声疾呼,从此他便摇身成为声名显赫的淮阴侯。而他日凯旋归来,战功赫赫之时,却因君王猜忌而被引入内宫,身首异处” 冷仲和冷战天都大惊,是因为云倾小小之人的惊魂之语,更是因为他们此刻的处境。其实,冷仲的确是个老谋深算的奸猾之人,但是就算再如何奸诈,却希望自己子孙基业稳固,所以根本没有谋逆之心。 但是,身为三朝元老,权倾朝野的相爷,他就算再清白,也难逃先帝和小皇帝这两朝天子的猜忌。如今,三子都位居朝中,女儿也将登上后位,冷氏一族已算是福贵至极,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可也知自古荣损相随,福祸相依,若是当真哪一日皇上想要除去他,那么…… “婉儿可有什么好主意?”冷仲睿智的眸子透出精光,他看着这个自幼就聪慧绝顶,出于众小儿之外的爱女,试探问道。 “婉儿以为,父亲既不能成为韩信,何不效仿萧何和郭子仪?萧何身为一国之相,他自所以能够经久不衰,屹立朝中,年迈之后还能颐养天年,无非是因为他懂得韬光养晦,以退为进。” 冷战天也惊住了,他身为武将,虽然没有什么心计,却也惊骇于婉儿的才华,简直有种见到妖孽的畏惧。他转身望向冷仲,却见冷仲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儿,婉儿,你说,父亲该如何才能安然无事?” 云倾翘唇一笑,道:“第一,顺应圣意,扫除奸臣,排除异己;第二,寻纳栋梁,进贡朝廷,安邦定国;第三,急流勇退,适时告老,归于田莽” 11撤呈兵权 春暖风和,绿柳成荫。 这一日清晨,冷仲与冷战天早朝回府之后,都一扫往常的沉郁,踏进大门就兴匆匆的命令冷管家召集府中上下全部在前院集合,包括后院的夫人们。 相府后院中,听闻得这个消息的小厮和丫鬟们都分外诧异,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立刻相互传报。 住在后院东厢的二夫人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她身着牡丹抹胸,下着绿色绸缎长裙,外罩一件紫红绣碎花纱袍,带着七八个丫鬟,如同众星捧月的走在众多夫人之前,下颌傲翘,满发髻的珠翠金穗伶仃,俨然一副鹤立鸡群的娇懒气势。 “孙管家可知道相爷召集我们去所为何事?”二夫人望着院子里快速涌向前院的家丁和小厮们,懒懒的问道。 孙管家不敢怠慢,只低首回答:“小的也不知道,只是今日老爷早朝一回来,就下令通知府上所有人到前院,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二夫人听后,也不以为然,她抬手懒懒的扇了两下,看了一眼前院已经集合的众人,娇噌的抱怨道:“大热天的,都杵在这儿,还不热死”,随即就命令丫鬟去搬椅凳,找了一处凉快的柳树荫下坐着。 众人站在院落中,都疑惑的纷纷议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猜测是大小姐即将封后,相府要操办喜事,所以要加紧分派布置,毕竟小姐出阁可是一件大事。有人以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相爷定是要训话。还有人以为……总之是各怀心思,千种猜度。 二夫人也有所疑惑,不过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将冷婉儿那个顽劣得令她头疼的丫头嫁出去更为舒心畅快的事了,并且一旦冷婉儿当真成了皇后,那么,身为相府二夫人的她,定然会被冠上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到那时候,她就是真正的丞相夫人,无人再敢质疑。 想到这里,二夫人愈发得意,那张涂抹了厚厚胭脂腮红的脸神采飞扬,她暗忖着或许她的好事就已经来了,或许老爷召集府里所有的人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多时,就在众人议论得如同无数蜜蜂嗡闻不止时,只见刚换下朝服的冷仲带着搀着云倾,身后跟随着冷战天和几名家将走过来。 “看来是真的为了大小姐的事”几个丫鬟小声说道。 “可不是吗,昨天皇上已经下旨了,宫里也开始筹备封后大典了……”几个知情的婆子也跟随着嚼起舌根来,一脸八卦的神色。 “大小姐还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啊,当年,大小姐还在夫人肚子里的时候,先帝就将她指为太子妃,可没有想到,她一出生,先帝驾崩,立马就成了皇后,你说,谁家的千金能有这么好的命呢……”另外几个老妈子也凑上前去,一时间议论声更大,几乎吵吵嚷嚷起来。 冷仲将云倾放在一张藤木椅上,而后与冷战天一同入坐。他冷眼看了一眼那些议论的吓人,轻咳了一声。 顿时,众人都噤声,个个面色恭敬的仰望着上面,院落里安静竟连一声咳嗽都不闻,只有满园的鸟叫雀跃。 冷仲沉冷的眼神扫了一眼众人,开口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回老爷的话,都到齐了,只有后院西厢的十六夫人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起座沉重,所以没来”孙管家立刻禀报,不敢有丝毫懈怠。 “恩”冷仲点了点头,随即威严的道:“今日,召你们大家来,只是有几件事情要宣布,首要的便是去年临近金陵的各地方旱灾之事。去年,有些地方发生干旱,百姓没有收成,有的甚至流离失所,大批涌进金陵城,卖儿卖女的讨生活。我既身为朝廷的丞相,自然应该为国家解难,为皇上分忧,所以,我打算开粮仓,让你们每日在府外分发食物给那些前来投奔金陵的难民,以解燃眉之急” “啊……”冷仲这话一出,台下的众人都惊呼起来,他们没有想到闹了半天,相爷竟然是为了这件事召集他们的。 其实,去年的旱灾也并不严重,只是少数一些地方而已,而那些难民自所以会涌进金陵,也是因为金陵富庶,并且离的近。至于卖儿卖女,也是希望儿女有个好的归宿,至少儿女在金陵讨生活,做下人也比种地强。 “老爷”孙管家也怔住了,他不明白老爷怎么突然又这个念头,毕竟那些难民在金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他们老爷今天突然大发善心…… 冷仲见众人议论纷纷,那些后院东西两厢的夫人们也疑惑重重,不由得眉宇黜起,随后又道:“还有,现在边关安宁,敌寇畏我君之威严,不敢再来骚扰我疆域百姓,所以从今日起,除了边关有战事之外,镇国将军手中的兵权必须呈回朝廷”冷仲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下,下面的众人炸开了锅,连二夫人也惊得站起身来。 将兵权呈回朝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的镇国元帅,朝廷一品威烈将军只涂有虚名,已经没有实权了么?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将兵权呈回朝廷?”二夫人面色慌张,在她听来,这就如同此刻被告知,冷战天被朝廷和那小皇帝撤职查办一般。 冷仲冷眼看瞥了一眼二夫人,负手道:“我思虑再三,我父子二人既身为人臣,食君之禄,强霸着兵权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将兵权交与朝廷,自己也省得烦心,若是他日边关再遭贼敌侵犯,大将军再请得兵权,领兵北上也是一样。” “这怎么可能一样”二夫人急了,她欲要继续劝说,却不想云倾竟在旁冷道:“相爷的决定,要你多嘴么?” 稚嫩傲气的声音响起,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被惊住了,原本议论纷纷的众人将目光齐刷刷的停在了坐在冷仲身旁,那编制精致藤椅上的六岁小娃,个个神色错愕。 云倾一双圆溜的大眼望着众人,却不似以往的顽劣俏皮,而是露出震慑冰冷的光芒,她凤眼微眯,冷冷的道:“这是相爷的决定,今日召集你们来就是为了宣布与你们知道,难不成还有人有异议?” 二夫人惊住,她愣愣的看着此刻的云倾,当年前往寿王府之时的记忆又被唤起。就是这副神情和眼神,完全不似小儿该有的,竟透着说不出的冷冽和深沉,另人丛心底觉得畏惧。 “小姐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所以才以为这不重要”二夫人忍着心头的忐忑,强言再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冷仲打断:“你没听婉儿说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有异议。” 这下,台下所有的人都傻了,他们虽然都知道相爷宠爱大小姐,但是没有想到竟为此可以冷落二夫人。而二夫人则是更懵,她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且又当着后院的那么多夫人的面,所以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杵着不走也不是。 云倾知道她难堪,却没有打算给她台阶下,只冷笑一声,又道:“二娘杵着不走,是等爹爹打赏呢?” 这下,二夫人的面色彻底发青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将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和面子都扫地的小娃儿,一时怒从心起,只狠狠的瞪着她,似乎打算这样将云倾瞪死一般。 孙管家见了这一幕,赶紧出来打圆场,上前搀扶了二夫人,笑道:“二夫人许是站久了,有些累乏,夫人,还请树荫下坐着。” 冷仲也不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睿智深沉的双眼,似在心头度量什么,突然,他站起身,又道:“我也老了,这样吧,在你们婉儿小姐没有出阁之前,相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她管理,冷管家,将管事的令牌给婉儿,以后这里的人都必须听婉儿的。” 哗然一片,随之是目瞪口呆的寂静。 什么……他们没有听错吧,相爷竟然将相府交给他们六岁大的大小姐管理? 天都知道,他们这位大小姐,平日里要人伺候,丫鬟们都要抽签;捉个迷藏,都会有人受伤;早起梳妆时,转身人就消失不见,搞得后院的丫鬟们火急火燎的趴墙伏地,四处寻找,如今竟要管理相府,那么他们岂不是…… 想到这里,最常被修理的那些小厮们首先脚软着昏倒了,再接着就是那些伺候的丫鬟们,她们宁愿相信这是一场噩梦。于是,只见整个院落里的人哗啦啦的倒了一大片…… 12教训二夫人 五月天气,绿柳春风,惬意清凉。 相府后院的东厢大宅内,从清早开始就围涌了很多人,诸多丫鬟小厮们都伸着脖子朝里张望,更有几个多事口杂的老婆子小声议论。 哗啦,砰噗——连接几声茶碗桌几摔倒破碎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即众人就听到了二夫人娇悍拔高的漫骂声:“混账东西,谁让你沏这么烫的茶来给我的?没眼见的贱婢,平日我亏待了你不成?拉出去,重打三十板子,丢进柴房去。” “二夫人饶命啊,夫人……”随之,大宅内,传出一名丫鬟的哭泣求饶声。 堵在宅院门口的人听到这些声响,都吓得缩回了脖子,更有几个在东厢当差的小丫鬟们吓得惨白了脸。 今晨,老爷回府宣布将府内大小事物全都交与他们的腕儿小姐打理后,二夫人就这样已经闹了一个上午,内厢房里不时有丫鬟因为这个或者那个原因被拉出来打板子,现在,柴房恐怕都已经挤满了。 “二夫人此刻正在气头上,我们可要当心了”一个小丫鬟颤颤巍巍的说道,她无辜的睁着大眼,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倒霉,是后院东厢平日里打扫庭院,修剪花草的,只怕被二夫人瞧见,也寻个不是,毒打一顿。 “可不是吗?今日老爷在那么人面前冷落二夫人……”一旁的老婆子们也惊恐不定的说道。 以后这个相府可难过了,先是他们最为顽劣娇惯的腕儿小姐当家,后来时二夫人怒火无处宣泄,白白折腾死了他们这帮下人。 “你们在做什么?”突然,一道稚嫩却傲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来。 那些小厮和婆子及丫鬟们都吓了一大跳,个个慌忙转身,一见是云倾,都吓得下巴几乎都掉下来,人人忙着行礼,道:“哎呀,大……大小姐,安好!” 云倾秀眉微动,稚嫩娇好的小脸上,一对乌溜水灵的大眼睛扫视了一圈众人惶恐不安的神色,在听到内厢里传来一阵阵锅碗瓢盆大闹的时,秀眉微黜,随即对一旁跟随的孙管家道:“孙管家,从今日起,将所有在后院东厢当差的丫鬟、小厮、婆子及针线上的人全部给撤了。” 孙管家微惊,他疑惑的问道:“小姐,这是为什么?” 云倾冷冷一笑,眼底寒如初雪,道:“二夫人现在气焰正旺,眼里见不得人,若是这么闹下去,出了人命,传出去,岂不祸及相爷和将军?” 孙管家心头也觉惶怯,忙道:“是,老奴现在就去办。” 站在大宅院前的众人听了这话,都吓得睁大了眼睛,有感激的,也有心头惶恐不定的,但终究谁也不敢说什么,只纷纷散去,各自干活了。 云倾踏进东厢,还没进门就见几个物件迎面砸来。孙管家大惊,但是想阻止已经不来及,然,就在他惶恐得几乎一口气吊起的时候,只见他们的大小姐一个矫捷的凌空翻越,躲不过了。 砰——那原本该砸到云倾的花瓶此刻正步偏不斜的砸在了孙管家的脑壳上,老头儿恍惚的眨了眨眼睛,随后脚下一软,倒了。 “哎呀,孙管家晕倒了……”四周的小厮们见了,都吓得惊叫起来,纷纷向前来搀扶。 云倾挑了挑眉,眼底的寒意更甚,她踏进房内,只见满地狼籍,茶碗破碎得满地皆是,悬挂的珠帘幔帐及花瓶器皿等摆设,也一应倒的倒,碎的碎。 “二娘好大的火气”云倾冷冷的说道。 原本正在寝室内发疯的二夫人听到了云倾的声音,快速的跑出来,只见她换了一身大红绸缎的罗裙,乌黑的云鬓上,斜插着六枚金钗,那些宝瓒珠穗都已经取下。 二夫人一见云倾来了,怒气更甚,那张娇美脂粉堆积的脸几乎皱得狰狞,她伸出涂抹艳红的指甲,对着云倾的鼻尖,冷道:“好你个小贱婢,还敢跑到我这儿来,今天我不教训教训你,就不是这相府的二夫人。” 小贱婢?教训她? 云倾眨了眨清澈灵透的大眼,鄙夷的看了一眼发疯的二夫人,敢情她已经气疯了,竟敢对即将成为皇后的她直呼‘贱婢’。红唇翘起,云倾歪着头,讽刺的道:“你的确是相府的二夫人,不过,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妾而已” 二夫人一怔,随后头发差点都被气得竖起来,她跳脚的叫嚣道:“你……你说什么?你说谁是妾?你竟敢说我的是妾。” “哈哈哈……”云倾大笑起来,她有些怜悯的看着二夫人,道:“二娘,这么多年来,有谁称呼你为正夫人过么?还有,就连爹爹都让我唤你二娘,这个‘二’字,还不够直白吗?” 女人傻起来的时候,的确够愚蠢的,就算冷仲的正夫人病逝,但是这个二夫人却始终还是二夫人,这就已经说明了她在自己丈夫心中的地位,一个女人连个死人都斗不过,还在这里拽个什么劲? “冷婉儿,我跟你拼了”二夫人双目发红,面色怒得扭曲的冲过来,伸出双手就要掐住云倾的脖子。 云倾眼底一冷,从她身后旋身翻过,一脚踩住她的罗裙长摆,随即只见二夫人脚下一个踉跄,衣袍嘶的一声破损,跌了狗吃屎。顿时,鬓发散落,金钗飞出。 “啊……”二夫人惊叫,声音凄惨无比。 “啊……”厢房外,看到这一幕的小厮和婆子们也魂飞魄散,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特别是那些老婆子,在见到二夫人着地时,都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心口,那摸样像是被压的是她们一般。 二夫人这一摔,几乎是眼冒金星,无数苍蝇蚊子围绕着自己的脑袋嗡嗡的转圈,半晌后,她清醒过来,几乎都羞愤的发疯。 她吃力的起身,恨怒交杂的瞪着云倾,似乎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咆哮尖锐的道:“冷婉儿,你这个小妖孽,我……我现在就去告诉老爷,你是妖孽,你……你是魔王” 云倾眼底一闪,冷意划过。她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可人儿稚嫩的笑意,慢慢俯身对上二夫人的那双充满噌怒的眼睛,轻飘飘的道:“我是妖孽,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因为,我是相府的千金,你丈夫的女儿,更是未来轩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你这个魔头”二夫人挥手欲扇打云倾,却不想手还没有在空中甩起弧度,就被云倾的小手给擒住。 二夫人原本的气怒顿时在眼底散开,随之满眸惶恐和不敢置信。 因为她的手正被云倾的嫩白的小手扣住,并且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甩不开,这个小妖孽竟然力气大得惊人。 “你,你想怎样?”二夫人结巴了,她从来都不曾像这一刻这么害怕过。这个小丫头虽然才六岁,可是却给她一种恐惧的冷寒,似乎她身上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震慑,另她想退缩,更想尖叫逃跑。 云倾樱唇翘起,扯起一个妩媚至极的弧度,淡淡的道:“二娘觉得……我会怎样?” 二夫人有瞬间的失神,她呆呆的看着云倾瞬息万变,如同换面具一样的小脸,全身像是被寒冬的冰霜冻住一般,竟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话。 谁能告诉她,这个小丫头怎么会这样可怕?她明明才六岁,可是……可是却另人感觉到无比邪恶恐怖。 云倾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眸光如雪,瞬间冰冷。随后,只闻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接着,一声尖锐凄惨的声音冲破屋檐,传遍了整个相府。 二夫人的手被硬生生的折断,并且是粉碎性骨折。 当日下午,后院东厢里,丫鬟小厮们忙得热火朝天,金陵城里最有名的大夫来了走,走了来,几乎踏破门槛,挤破头。可是最终却都是摇着头走了,每个人都只留下一句话,言之:“二夫人的手怕是残了,我从医数十年,还未曾见过这般病例的,就算是从悬崖上下摔下,却未必能碎成那般。” 而东厢院落里,二夫人的凄惨的声音起起落落,没多久,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相府里那恃宠而骄的二夫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对小皇后大大出手,结果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将右手给折断了。 这件事顿时在达官显贵的贵妇圈中传开了,那些幸灾乐祸的贵妇人们纷纷带着礼物踏门来访,与其说是来看望,还不如说来看看当日趾高气扬的二夫人如何凄惨收场。 相府后院的回廊柳池旁,一身红衣的云倾晃荡在秋千上,她看着东厢来来去去的人,唇边隐匿着冰寒如霜的冷笑。 这就是得罪她冷云倾的下场,她向来都喜欢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13孙恒初回府 艳阳高悬,暖风处处。 经二夫人出事后,一向热闹的后院东西两厢都安静了不少,每个人都开始忌惮起这位婉儿小姐的‘威严’,人人循规蹈矩。 可是,这一日,众人还沉浸在午乏中时,相府的大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院内的看门的小厮懒洋洋的从藤椅上起来,打着哈欠走来开门,朦胧带倦的眸子迷迷糊糊的双眼在看到门外一身玄色长袍,肩背半旧包袱,牵着一匹褐色长鬓骏马的俊美冷清少年时,先是一怔,随即疑惑的问道:“公子找谁?” 那少年面色冷清,一对英气的剑眉斜飞入鬓,鼻唇如刀削,眸瞳冷淡如雪。他漫不经心的抬头望了一眼府院内的景色,而后才淡淡的道:“我找孙管家……” 小厮听是找孙管家,立刻殷勤的将少年请进院内,笑道:“看公子这等卓越风姿,应该是孙管家的远房亲戚吧,呵呵,老管家平日里几乎不与亲眷来往,所以他的远房我们一个都不认识。”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在踏进府内时,剑眉微黜,冷清的眼底划过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波澜。 走过前院客厅,绕过中院的凉亭水池,步上青石雕假山的小桥,穿过一处悬挂八角美人垂穗等的回廊后,便到了相府中下人居住小宅院。 小厮领着少年踏进宅院大门,院落里,那些在树下乘凉打盹的丫鬟们都迷迷糊糊的朝院落前看去,但这一看,原本只有蝉鸣鸟叫的院落里顿时沸腾起来。 好俊美的少年,众多丫鬟们都不约而同的犯起花痴来,更有几个年纪较大的丫鬟含羞带怯的走上前去打量,于是不多时,那个玄衣少年竟被群芳围堵起来。 那前去通报孙管家的小厮从院内走出时,差点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得呆住,这……这上面状况?他走上前去,只闻那些丫鬟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人群不时有人问道:“看公子风尘仆仆的,想必是来投亲的吧” “胡扯,您瞧这位公子风姿不凡,长相俊俏,怎么会跑到我们这个小宅院里来找人呢?必然是去拜见相爷的。” “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年岁多少……” “哎哟,公子,您倒是看看我们,说句话儿呀……” 那站在人群外的小厮听得心头怒火噌涨,心头暗骂这群蹄子眼界过高,他们这帮人成日家在她们面前晃悠,她们只当是苍蝇乱飞,如今来了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她们就是几百年没吃过荤一样。 想着,小厮暗暗咬牙,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扒开那群莺莺燕燕,没好气的道:“喂,年轻人,孙管家叫你进去,管家前些日子受伤了,躺在床上休养,不方便迎客……” 那小厮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面无表情的少年眼神一沉,随即大步向院中走去。 “哎……哎,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那小厮见少年竟如此没有礼数,不禁更为鄙夷,他冷哼了一声,却不想这一哼还没完,众多丫鬟手中的扇子就全‘扑’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抱着头哀嚎一般的跑了。 少年踏入内院房间,一见躺在床上,额头包裹着白布的孙管家,矫健的身形如飞一般的冲了过去,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唤道:“爷爷……” 孙管家一愣,他慢慢的转头,只见一个俊美少年站在自己床上,一双英气坚毅的眼睛正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己。他心头一抖,随之挣扎起身,苍老的手竟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吞吐的道:“你……你是……你是……”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孙管家的床前,深深一叩,道:“孙儿不孝,回来晚了,让爷爷挂心了。” 孙管家的心抖得更加厉害,他眼眶湿润,顿时老泪纵横起来,掀了薄被就将少年紧紧搂抱在怀中,苍老无力的手狠狠的拍打着少年强壮的后背,哭道:“孩子,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孙恒初闭上双眼,掩去了刺伤的悲恸,但是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他声音低哑而刚毅的道:“是,孙儿回来了,我回来了……” 孙恒初回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午寝的云倾只是微微一怔,随之推开后院雕刻着大菱花的窗子,望向西厢那矮宅院落里的阵阵喧哗,而后,在那些丫鬟围绕乱嚷的间隙中,看到一个淡漠冷清而又丰神俊朗的玄衣少年。 他回来了。云倾眼底划过一丝起伏,身子缓缓的歪在一旁的躺椅上,微敛情绪。 三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可谓是两袖清风,如今回来了,也依旧是一个旧布包袱,一匹褐色骏马,如果说还多了些什么,或许是就是他身上凝聚的冷冽气息和疏离人群的寂寥。 关上窗子,云倾懒懒的闭上双眸,随后对一旁扇扇子的丫鬟道:“下去禀报相爷和将军,孙管家的孙子回来了,赏他一个副将的职位,就说是我的意思。” 丫鬟面容露出诧异,但却畏惧这位大小姐的威严,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声道:“奴婢知道了”,说着,便起身离开。 夜,寂静无声,窗外,蛙声齐鸣。 云倾躺在床上,炎热的天气让她有些辗转难眠。床榻前的小丫鬟换了两次熏香,此刻正拿着扇子打盹,头如捣蒜。 突然,窗前一道黑影闪过—— 云倾向来敏锐,她蓦地睁开双眼,但还没有来得及翻身起座,就觉背脊一凉,一道黑影已经站在了被风吹得微微鼓起的幔帐前。 “恩……”守夜的小丫鬟闷哼一声,被点中了睡穴,身体歪斜倒下,手中的扇子也噗的掉在地上。 云倾黜起秀眉,倏地转身,一阵冷风拂面,一只冰凉粗糙的修长手指已经擒住了她的下颌,阳刚气息伴随着夜露的浓重寒意扑面而来,直灌她的衣襟。 身心顿时冰凉寒彻。 此刻,云倾的床榻前正站着一个风姿卓越,高大俊朗的少年,他一身玄色锦袍,如黑暗的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冷俊的面容在幽幽清冷的月光下如同刀斧雕刻一般线条分明。 “我回来了”他凝视她许久,终于开口冷冷的说道。低沉的声音如同磨砂一般,沙哑而有磁性。 “我知道”云倾淡淡的回答,月光笼罩下,她宛如一尊冰雕玉砌的精致娃娃。 “婉儿”孙恒初眼底一沉,带着一丝心痛的唤道,随即将她娇小的身子拥入怀中,紧紧箍住。 这个拥抱,就好似要将三年的分别和夜夜折磨自己的思念都讨回来,那力道之大,让云倾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揉碎。孙恒初想将婉儿就此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融入血骨,这样才能永远都不在分开。 “初哥哥……”云倾被抱得有些喘息不过,她黜着眉宇唤了一声,因为她发现自己想挣扎,却抵不过孙恒初的大力,因而只能强忍着这种不适。 可是,云倾不知道自己所排斥的这种亲密,却是孙恒初这三年里,一千多个寂寥深夜里,每个梦回惊醒中都会思念到心痛的眷念。 即使,他知道怀中的女孩是他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美好,是他一生都逃不过的劫数,他这样,是在饮鸠止渴…… “婉儿,我想你,好想你……”思念如梦呢一般从孙恒初的口中缓缓倾诉而出,可是声音却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想念……云倾的身子僵了僵,清澈水灵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的光泽,但最终,却只是在心头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但凡年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云倾闭眸,抬起小手搂住了孙恒初健壮的身躯,只觉得他微微僵直,随之衣襟贴合,湿热的温度熨烫她娇小的身体。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从三年前,她让他离开相府,上山拜师学武,说三年后要他在宫闱保护她的时候就错了,当初的一句打发之言,却成了今日之箴。 窗外,月光泼洒入内,红毯映照,绿萝幽光。幔帐微舞,缠裹着一大一小的身影…… 但凡年少,情不知所起,以为繁华是尽头。而今终尝愁滋味,往事,俱往矣! 14七夕撞节 鞭炮锣鼓,喜迎七夕,红绸锦缎悬挂,喧鼓震天。 七夕佳节,清早刚至,就闻金陵城居显赫之地的各官邸府衙门前炮竹震天,飞红四渐,与那从皇宫中出来的号角声相迎。 今日,乃是轩烨国的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按照民间风俗,女子都要精心装扮,跨出闺阁之门,或与意中人相会,或前往庙堂拜佛祈愿。 因而,至清早开始,金陵街头就已经热闹非凡,人声鼎沸。就连小贩的吆喝声都比平日里脆亮,街道两旁的茶馆酒楼更是生意红火,不时可听得歌姬抚弄琵琶,弹唱小曲。 相府内,一卷殷红的凤尾纹路地毯从后厢中一路铺到前院大门前,满院的桃李簪花都系上大红绸缎,府邸前,鎏金匾额上扎着上等的进贡丝绸,两侧的石狮上,更是背顶金锣彩带,胸系绣球红花,映着大大金色喜气的灯笼如同窜红花一般垂着,在风中摇晃,远远一看,喜气一片。 门前,两顶华彩轿子早已经准备好,孙管家和几名小厮牵来几年前,镇国将军冷战天受命上战场的汗血骏马。其后,是二十几名身着冷家军铠甲的家将。 今日,是民间女子的乞巧佳节,皇宫里虽不十分注重,却也有不少宫娥嫔妃也在意。于是三日前,太后便下旨,让冷将军护送婉儿皇后进宫撞节。 “禀报将军,小姐进宫穿的大红锦缎团凤的袍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名丫鬟捧着乌木托盘走来,盘内整齐的叠放着一件绣着精致金丝凤尾纹路的上等大红绸缎,但是衣裳尚小,看起来就似身量不足六七岁的孩童所穿。 站在厢房内的冷战天面无表情,听到丫鬟的来报时,也只是略看了两眼,便点头。 今日,抽签进来伺候的云倾的丫鬟们都觉得自己的祖坟冒青烟了,因为她哭丧着脸进来伺候的时候,竟然发现大将军早早的守在屋内,于是,一个个芳心雀跃起来,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反之笑逐颜开,眼睛几乎都弯成了月牙儿。 只可惜,这位大将军抬冷漠,站在半日竟然连瞥都不曾瞥她们一眼。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激动不已,因为今日她们难伺候的大小姐竟然异常乖巧的早早起身,此刻已经开始梳洗。 云倾坐在镜前梳妆,一名手巧的丫鬟将她的长发绾成了几个梅花般的小髻,将中间一束长发编成粗黑的辫子盘绕,用两环银色的脆铃环束住,又扎了两朵蝴蝶结般的璎珞,长长的穗子垂落胸前,两边的鬓边别了几多大红色的梅花。 “禀报将军,新制好的朱砂取来了”门外,一个老婆子笑呵呵的捧着一盆刚刚做好的朱砂走来,要给云倾上妆。 云倾从镜内看了一眼那乌黑的坛子,不觉撇了撇小嘴。 这里所谓的朱砂,就是取一只幼小的壁虎,每日喂它服下一定量的朱砂,待喂满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将它装在药罐子里捣烂,然后点了女子的肌肤上,三日不洗,便会深入肌肤。除非女子新嫁,洞房花烛之后才会隐去,否则终身都不磨灭。 梳妆后,云倾起身,让两名丫鬟将那件大红绸缎穿上,只见老婆子拿了一只极细的笔,在神色极其不情愿的云倾额前磨蹭了半晌,而后便笑道:“成了” 屋里的丫鬟都争相看云倾的额头,这一看却都傻了眼。 只见云倾一身大红鸾袍,长尾拖地,金丝凤尾的密纹光耀点点。娇小的脸上,一对秀眉,似翠柳斜飞,乌黑大眼,如清泉清透,樱唇薄红,眉宇间更添了一个似艳红桃花般的朱砂红。 好美啊,这……这是她们平日里顽劣异常,性情无常的大小姐么?这简直是就画里走出来的仙童玉女。然,她们花痴梦刚开始做,就被一道咳嗽声给打断,只闻一道冷清的声音道:“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于是,那些丫鬟们纷纷从被扼杀的美梦中回神,赶紧忙碌的送云倾和冷战天二人出后厢。 相府门前,冷仲早已站在哪里等候,一见众人簇拥着打扮得灵巧精致的云倾,先是一怔,随后露出欣喜的笑意迎上前,道:“婉儿今日真漂亮,越发像你的母亲了” 云倾一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随后便在冷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冷战天也听到了这句话,他面色顿了一下,眉宇微微黜起,却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拜别冷仲,道:“战天护送婉儿进宫了” “小心照看婉儿,她头一次进宫,恐怕不适应”冷仲眼底带着几分忧虑。皇宫是一个复杂的地方,可谓称得上是不见血的战场,虽然他知道婉儿并非一般的小儿,又极其聪慧,可是心头却依旧难以放下。 “父亲放心,战天会小心照看妹妹”冷战天知道父亲担心什么,道了别,便上了轿子。 轩烨国的皇宫—— 冷战天带着云倾踏入皇宫最繁华盛极的建章宫,只见四处流光溢彩全都是琉璃金瓦,宫檐四角翘起的瑞兽神狮徐徐如生,宛若攀岩在汉白玉的石柱与扶手上。 “哎哟,冷将军来了”一名在建章宫门外早已等候的公公一见冷战天,立刻挂着笑脸迎下来,在看到冷战天身旁的云倾时,先是一怔,随后笑道:“这就是婉儿小姐吧,真是个美人儿。” 云倾站在冷战天身后,清澈的眼神冷凝的看着这名公公,樱桃小唇微微翘起,算是礼貌。 “劳烦张公公在此迎接”冷战天客套的回应,随即拉起云倾的小手,道:“婉儿怕生,还请张公公莫怪,不知太后身体可康健?” 张公公笑道:“将军这话可是折杀老奴了,婉儿小姐可将是未来的皇后,是老奴的主子。太后娘娘身子健朗的很,此刻没有客人,不过在御花园里圈点新进来的秀女呢,太后吩咐了,若是婉儿小姐来了,由奴才领到花园去。” 冷战天眉宇微黜,转眸望向云倾,而云倾则笑道:“哥哥不必担心,婉儿不会捣乱的。” “噗……”张公公忍不住笑起来,他冷眼看着云倾,却挂着笑脸道:“将军是外臣,不能入御花园,还是放心的腕儿小姐交给老奴吧,老奴会好好照顾婉儿小姐的。” “有劳张公公了”冷战天没有办法,只能让张公公将云倾带走。 从建章宫的一条幽静小道,直通后宫御花园。 一路上,张公公唇含冷笑,几次瞥向云倾那精致可人的小脸,先是叨叨絮絮说了一堆见驾的礼仪和宫里的规矩,可走着走着,竟突然在一处无人的树木繁盛的鹅卵石小路上停了下来。 云倾的脚步也跟着停下,她抬起双眸,稚声问道:“公公怎么不走了?” 张公公原本温和的脸此刻竟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他细细的打量着云倾,啧啧的摇头,阴阳怪气的道:“冷丞相还真是有福气,那般老骨头,居然还能生出这样巧致绝色的美人儿,只不过可惜啊……” 张公公露出一副怜惜的摸样,伸出手就要触摸云倾的小脸。 云倾双眸微眯,顿时目光冷冽凌厉。 那老太监的手伸在半空猛的僵住,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刚才还一脸稚气,纯真无邪的小娃,老眼眨了眨,可是还没有弄清楚什么状况,左眼就挨了一拳。 “哎哟……”张公公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捂着左眼嗷嗷直叫,可惜,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人来,所以就算他喊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听见。 云倾唇角勾起邪气的冷笑,老东西,想对她动手脚,简直是活腻了。她走上前,一脚踩在张公公的半边脸上,冷道:“说,你指使你来的?”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老太监,她就知道不寻常。 张公公见云倾突然如同一个阴邪的妖孽一般,心头顿时只犯怵,他惶恐的望着云倾,吞吐的道:“你……你……你究竟是谁?你,你不是冷婉儿那丫头,你是……” 云倾眼底一沉,脚下的力道猛的加重,几乎要将张公公的脑袋都踩到泥堆里去,她冷清的道:“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本小姐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这下,张公公是真的怕了,他全身打颤,只睁着一只眼睛惨叫,然后结巴的道:“不关我的事啊,小仙女,妖精娘娘,您就饶了我吧,我也是受了颜美人的托付,所以才对仙女不敬的,我……我再也不敢了。” “颜美人?”云倾眉梢一挑,挪开脚,一把将拽起张公公的衣襟,问道:“谁是颜美人?” “是……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是……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张公公吓得哇哇大叫,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悬空了,云倾竟然如同提小鸡一般,不费摧毁之力的将他拎了起来。 青梅竹马——云倾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唇边冷笑凝结。 她第一次进宫,就有人给她送见面礼,可知,她冷云倾向来信奉‘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丢下手中的张公公,道:“带路,马上去御花园选秀女的地方。” 今日选秀,凌烨轩的所有妃子嫔妾必然都在那里,哼,敢暗算她?她倒是让她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非善莫欺。 15宫闱暗涌 轩烨国的皇宫在建造的时候,太祖先帝择峦山为依,灵泉为护城河,建造八十一座巍峨宫殿,以九九至尊为名。 于是,今日所看到的那巍峨气派的皇宫,便是背靠帝丘山,左右环绕东流江水和西川冰瀑,南侧则为正通天神门,两立四海归一耸天雕海龙白玉柱子,门内全部是清一色的浮雕浮云仙鹤。 内宫御花园中,被打黑了一只眼的张公公唯唯诺诺的捂着眼睛,身上的灰尘还未扑干净,就火急火燎,似有恶鬼追赶一般的跑向了花园东侧的擎天亭子中,身形跌跌撞撞,步带蹒跚跑到了鸾椅设宴中,慌忙的跪在了一名身着灰褐团凤卐福锦袍,头梳福寿髻的中年贵妇前。 花园内,寂静无声,前侧百来名身着碧青秀女宫装,发梳双樱髻,年纪约十三四岁的少女,她们个个敛声屏气,循规蹈矩,低首恭敬的站立。 远远看去,竟似一池荷塘碧波。 张公公的狼狈匆忙惊动了擎天亭内的人,那些宴席上的装扮华贵,姿色不凡的女子都纷纷望去,随即都怔住。只见张公公身后,还跟着一名大约六七岁,身着大红锦袍,俏丽婉约,额点朱砂的可人女娃。 那女娃虽然年纪尚小,但是踏入这皇家重地,竟没有半点恐惧,而是满是泰然自若,一双水灵的眉目盼兮,灵巧动人。 张公公委身对那中年贵妇嘀咕了一阵,随即有些惶恐的站在贵妇身后。而那中年妇人这才抬头望向云倾,声音严肃却十分淡然:“你就是冷丞相之女,六岁的冷婉儿?” 中年贵妇这话一说,那些宴席上的女子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就连那些秀女也都纷纷斗着胆子偷偷瞥视,人人眼中映染着那漫不经心却又小心谨慎的一抹娇小艳红。 云倾走到擎天亭前,眸子清扫了一眼亭内的众人,随即提起裙裾,抖动宽袖对那贵妇人跪拜,稚嫩的声音带着镇定,道:“臣女冷婉儿,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福寿延绵。” 鸾椅上的贵妇眸光微沉,她上下仔细的打量着云倾,心头不免对这个年幼。女娃的镇定自若有些吃惊,她淡淡的道:“你是即将贵为皇后的人,不必在此行大礼,起来吧” “谢太后”云倾起身,抬头毫不忌惮的望向太后,这时才发现,这位所谓的太后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体丰娇美,华贵不凡,只不过那一身褐色戎装将她包裹得过于威严震慑,以至于看上去似老了几十岁般。 太后王氏,先丞相王安平之女,国舅爷兼两朝辅政大臣王言盈之妹,据说,她十岁进宫待年,十四岁被册封为皇后,二十七岁便已贵为太后,如今才三十岁。 “婉儿今日到宫中来,可喜欢这宫中的陈设,还有这御花园的春色?”太后见云倾相貌出众,姿色婀娜,便一语双关的问道。 云倾轻笑,那神色似若春风淡然,毫无心机,道:“臣女不喜欢万紫千红争一春,太繁杂,也太碍眼。” 众人一闻,不觉都倒吸一口气,就连太后王氏也怔了一下。 “婉儿小姐的意思是,小姐的眼中容不下这些春色?”太后尚未说话,宴席间,却扬起一个女子娇柔的叱声。 众人都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宴席中间,一个身着华贵云锦,发梳望天髻,云鬓插着六只凤尾金钗的女子带着傲然的神色望着云倾,娇贵凛人的姿态说明她的身份不同寻常。 “那到不是”云倾斜眼看着她,樱唇微启,漫不经心却也已有所指的道:“只是春色浓郁,万花争艳,难免有杂草野藤掺杂其中,而我,向来都不喜欢这些滥竽充数的东西” 那女子听闻后,先是一怔,似乎不解云倾话中的意味,但片刻后经面色羞得通红,有些噌怒的瞪着云倾。 云倾话中的已有所指,众人都听得真切,有些心思的嫔妃和那些秀女宫娥都暗自吃惊,就连太后也微微黜动了一下眉头,顿时对云倾有些顿时刮目相看起来,于是她着伸出手,对云倾道:“来,好孩子,到哀家身边来” 太后竟然让这个小丫头到身边来?莫非太后喜欢这个未来的小皇后? 宴席间的嫔妃看到这一幕,都暗自揣度起来。皇上登基这么多年,太后一直都没有培养自己的势力,对于后宫的事情也极少干涉,可是现在太后却对这个小娃儿破例亲近,莫不是要培植小皇后? 云倾面无表情的提起裙裾,踏上层层雕琢腾云仙鹤的汉白玉石阶,走到太后身前,将纤细娇小的手递到太后的手掌中。太后握住云倾的手,仔细的端详了她片刻,随后似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婉儿进宫,可受了生什么委屈和惊吓?” 一句话点到重点,太后果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云倾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但眼底却平静无波,她道:“没什么,只是收到了颜美人托付张公公转交的一份见面礼” 太后凝怔片刻,随即望向宴席间刚才娇叱的那名锦衣华服,姿容出众却纤弱如风一吹便能折腰的美人儿。颜美人此刻的面色早已有红转白,她两眼汪着震惊,似不敢置信云倾竟会这么拐弯抹角的告状,并且还告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娘娘,妾身……”颜美人有些惶恐起身,她无辜的望着太后,突然娇喘吁吁,似怯弱不甚一般,随后竟纤指抵住额头,身子便悠悠晃晃的要倒下。 “美人,美人……”亭宴后的宫娥见到这一幕,吓得纷纷冲上前搀扶住颜美人,而颜美人则面色苍白,虚弱如纸鸢一般的架在两名宫女身上,她目光如水,温婉虚弱的道:“太后,妾身……妾身身体虚弱,恐……恐不能侍宴了,妾身告退。” 太后依旧面无表情,她看着颜美人那较弱如病柳的摸样,叹息了一声,冷淡的道:“你下去吧,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多歇息。张立,你去通知内务府,从今日起,让太医院最好的大夫轮着去给颜美人诊病,若是调养不好颜美人的病,全部重罚。” 张公公有些诧异,因为太后从来都不干涉后宫。他滑稽的捂着左眼,畏惧的看了一眼云倾,吞吐道:“奴……奴才遵旨” “太后,婉儿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云倾突然开口。 太后微诧,却不动声色的道:“婉儿是将来的皇后,中宫之主,想说什么就说吧” 众人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齐齐的望向云倾,只见云倾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隐匿着冷冽,她淡淡的扫了一眼虚弱的颜美人。 太后对这个六岁丫头的纵容是众人没有想到的,而颜美人也因云倾的眼神打了一个寒战。那是什么眼神?明明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娃而已,为何那眼神竟让她有些从脚底升起阴冷之气的感觉? “婉儿以为,颜美人既然身子虚弱,就该静养。皇上身体羸弱,久病缠身,若是颜美人再在病重接驾,只怕冲犯了圣驾,反而不好。所以婉儿认为,皇上的龙体关系江山社稷,总不能因为一个宠妾而误国误民,所以,还请颜美人养好身体再接驾,免得伤及皇上也养不好身子”云倾话语平淡,却字字冷清,威严震慑。 “什……什么?”颜美人傻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倾,娇容满是错愕。 太后沉默不语,倒是凝视着云倾。 花园中,亭内亭外的众人也都屏息敛气,等着太后如何裁断此事,毕竟颜美人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娇贵奢靡就连太后的亲侄女芙妃都无法比拟,可是这个即将成为中宫的小皇后…… “婉儿说的极是,张立,传谕内务府,将婉儿的话交代给他们”太后沉凝许久,终于淡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啊……花园内,众人震惊。而一向恃宠而骄,盛气凌人的颜美人则是顿时瘫软了下去,这个小娃儿竟然……竟然暗算她…… 太后下了口谕,便起身,对一旁的宫娥道“今日乞巧,就先散了吧,选秀之事,改日再说。” “是”众人见太后起身,都纷纷起身离席,委身低头立于一旁,而那些秀女则是跪拜匍匐。 “皇后,你跟哀家到建章宫来,哀家有话跟你说”太后冷眼瞥了一眼众人,随后将目光落在身侧的云倾身上,她眼底隐着沉思,随后抬手搀扶在张公公的手上,面无表情的踏下了石阶。 “恭送太后娘娘”众人叩拜轻呼。 皇后……云倾站在擎天亭中,眸光沉了沉。 这个太后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而且据闻她从来都不干涉后宫的琐碎,甚至连自己的亲侄女芙妃不受皇帝宠爱也不闻不问。那么今日她提携她一把,是否代表着这位表面风轻云淡的太后已经开始筹备掌控后宫大权了? 亭中的嫔妃宫娥都慢慢的散去,但是颜美人却站着不动。云倾慢慢回身,却只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踏下石阶,向建章宫走去。 颜美人刚才被算计,此刻又被如此不屑的忽视,不禁握紧拳头,暗自咬牙。冷婉儿是吗?就算是皇后又能如何,她定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的嫁入宫中…… 16内廷暗语 建章宫居于后宫北首,穿过春色繁盛,百花齐争的御花园,只见殿前大块空地铺设着丈余的天青色石砖,青石上满浮雕着瑞兽鸾凤图腾,殿门左右两侧几十株紫薇盛开,配以参天梧桐,枝叶浓密,阳光穿透,余光点点斑驳。 云倾跟随太后踏上几十层汉白玉雕琢的石阶,步入建章宫内。 太后在张公公的搀扶下步上大殿中央上的金丝楠木芙蓉榻,稳坐。 这就是历代太后的居所,它的巧夺天工与华贵巍峨,曾经在史书上留下过大篇赞叹。 太后身子微歪在芙蓉榻旁的碧玉枕上,只听一旁用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屏风缓缓被移开,一名身着芙蓉色绣牡丹抹胸拖尾长裙,外罩金丝孔雀罩袍的娇俏女子从里殿走出,乖巧和顺的依偎到太后身边,柔柔唤道:“姑姑” 云倾眼神微闪,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冷仲常对自己提到的芙妃。 芙妃是太后王氏的内侄女,当今皇帝的表妹王洛芙。 “臣女参见太后”云倾提起裙裾,走到大殿中央叩拜。 太后抬首,已不复刚才在擎天亭中的淡漠,她面色慈和的拍了拍怀中的芙妃,对云倾道:“起来吧,张立,给皇后拿张席子,靠着哀家身边来坐” 张公公捂着眼睛,一听太后要他那席子给云倾,吓得脸都发青了,他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就拐进了赤金百兽屏风后,过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出来,将一张金丝团凤密文的席子摆放在太后的芙蓉榻下,而后自己则赶紧退至一旁。 云倾看着张公公的惶恐神色,心底冷笑。她叩谢起身,缓步踏上石阶,恭敬的跪坐在席子上。 芙妃看见云倾,面色露出几许诧异,随之对太后道:“姑姑,她就是冷臣相的女儿,冷婉儿?” 太后点了点头,襟正安坐起来,脸上虽带着慈柔却也隐匿着精明,她再次上下打量云倾,片刻后突然道:“哀家早闻冷丞相的爱女三岁能解析诗经,四岁熟读兵法,五岁棋艺精湛,故而,早就想让冷战天领你进宫见面,不过这些年皇上政务繁忙,后宫也不太安定,所以一直耽搁呢,却不想转眼间,你已经六岁了” 云倾虽然低着头,却也感受得到太后打量的目光,她启唇,道:“臣女顽劣之名满金陵,父兄都为此头痛不已,所以不敢带入宫中,唯恐惹是生非。至于那些虚名,也只是相府里的人欲盖弥彰的遮掩罢了” 太后眼神一动,静凝视着云倾那张可人天真的面容,似在忖度她话中的意思,更似在审视她,想看穿她的内心。 张公公站在一旁,听得这些话,只觉自己今天是白日见鬼了,这哪里像一个黄口小儿说的话?这简直就是……就是一个小妖孽。 芙妃听了云倾的两句话,也诧异眼前的女娃儿言吐不凡,不禁也跟随着打量起云倾来,眼底满是惊疑。 “哀家前两日听皇上说,你哥哥将兵权上呈给了朝廷,说‘边关战事平息,将无需挂帅,兵权则理当归还天子’。这孩子挺懂事的,让满朝文武大臣都刮目相看,你父亲有这样的好儿子,真是福气”太后突然转了话锋,提及了前两日冷战天撤去自己兵权之事。 云倾浅笑,她抬眸平静的道:“哥哥常年在外,不知朝中局势,武将虽在战场上厮杀骁勇,其心却直如梁柱,所以唯恐君臣之间有什么间隙,哥哥只能如此以安皇上和天下百姓之心。” 太后眉宇陡黜,她深凝云倾那双水灵乌黑,却平静无一丝波澜的眸子,突然轻笑一声,淡淡的道:“真是个口齿伶俐,乖巧婉顺的孩子。” “谢太后夸赞,臣女惶恐”云倾淡淡的说道,可是口中说着惶恐,面色却没有半点害怕之意。 这几番话下来,不仅性子略显单纯的芙妃有些震惊,就连在后宫看了尔虞我诈争斗的张公公都惊呆了。 他暗自犯寒,在这个后宫里,还没有人能顶得住太后话锋之间的压力,可是这个六岁半的小娃居然能如此巧妙的应答,且不留一丝痕迹,可谓是滴水不漏。 仿佛朝堂上的盘根错节,复杂纷乱只要她的纤素小手一摆弄,局势便可立变。 其实皇上和太后忌惮冷丞相及冷战天已不是一日两日,就连先帝驾崩前的密诏,怕也是与此有关。可是就在内宫秘密布局,想要暗中铲除冷氏一族时,朝堂上的局势竟然在前两月前突发逆转——威烈将军冷战天将兵权呈还朝廷。 这个逆转让所有人都回不过味来,因为若是朝廷想铲除冷氏一族,必然要发动声势,说冷氏兵权在握,有谋逆之心,可如今冷家竟主动交出兵权,于是这几年来筹谋的一切,突然就成了虚设,怎能不让人震惊? 太后眯了眯眼睛,面色和蔼之色未变,但心头却已沉浮万千遍,少顷,她淡笑着抬手拉起云倾,让她挨到自己身边,一边抚弄着她的小手,一边笑道:“好孩子,不仅懂事,更是有分寸,以后啊,有你在轩儿身边,统辖六宫,哀家也就放心多了”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女不过是一个贪嘴咬舌的孩子罢了,岂能担当统辖六宫的担子,更何况臣女连宫里的规矩都不懂”云倾软软的说道,但是话语间却并不显卑谦。 后宫之主的位置,云倾自然是当仁不让。只不过,坐上这个皇后之位后,她并不见得一定要统辖六宫,因为,她的目标不在于此。 在后宫里跟几个心智还没有长全的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把戏,她不稀罕,也不屑去做。 “不懂后宫的规矩,可以学,哀家赏赐两个宫里的老嬷嬷给你,让她们时常提点你,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太后笑着说道。 太后这笑,包含的寓意太多,云倾抬头望向她,只见太后转头对张公公道:“你今日做的事情也够多了,将哀家的谕旨喧下去后,就到佛堂去悔过吧,还有,传旨下去,让钦天监算个好日子,哀家想让皇上尽快迎娶婉儿入宫,以填补皇后虚位” 张公公呆住了,他下的连捂着眼睛的手滑了下来。顿时,大殿内伺候的宫娥都忍不住噗噗的笑起来,只见他左眼一圈青黑,眼角上有一只小鞋印,鞋底上的纹路都印在了上面。 仔细一看,居然连花形都有,且是一只精致的凤凰,那腾飞旋转的三条彩尾上的细密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张公公没有想到太后竟然已经知道他今日的所做,吓得脚下一软,扑通跪在芙蓉榻旁,对着碧玉枕连叩了几个头,惶恐的道:“皇太后,奴才该死,奴才也是财迷心窍,受人唆使,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太后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张公公,而是执起了案几上的墨玉骨瓷咏雪茶碗,揭开盖子,轻吹那漂浮的碧绿茶叶,轻抿了一口。 热烫的蒸汽袅袅,如雾熏绕,带着一丝幽幽的淡香弥漫。 张公公见太后不语,心下突兀,立刻转而对着云倾磕头,道:“婉儿小姐,神仙姑娘,皇后娘娘,今日是老奴有眼无珠,以下犯上,还请娘娘绕过奴才,奴才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为娘娘赴汤蹈火。” 云倾淡淡的抬头看着太后,而后缓缓起身。 张公公以为云倾是要为自己求情,不禁心头激荡欢喜起来,以为自己有救了,孰知—— 云倾慢慢退下白玉石阶,朝太后的芙蓉鸾榻轻轻一叩,道:“臣女已经入宫半日了,哥哥定还在宫外等候,臣女恐哥哥担忧,也该回去了” 张公公傻了眼,太后也微微一怔。 建章宫内左右侍候的宫娥也惊诧神色各异,他们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不是为张公公的求情,而是现在要离宫。一时间,大殿内众人都面面相视,疑惑的猜度,想着太后会如何处置。 这个情,云倾不需求,也不能求。 因为现在这个后宫还是太后的,她,还不是这里的中宫主子,如果在此刻越权了,一切即将到手的,或许就没有。 片刻,太后突然露出了微笑,她眼底闪烁着精明的笑道:“是该回去了,碧珠,带着两个老嬷嬷送皇后回出宫,要小心仔细,定要交付到冷站军手中才可回殿复命” “是”内殿中,一名年纪约三十二三岁的老宫女福身领旨,随后走到云倾身边,搀扶起云倾,恭敬道:“婉儿小姐,请随奴婢出宫” “臣女告退”云倾低头,随后便跟随那老宫女踏出宫殿。 建章宫内,芙妃见云倾离开,面色带着几分嫉妒的转身,有些不甘的道:“姑姑,您为何要这么纵容她?她是冷仲那老狐狸的女儿,而且您看她将张公公打的……”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思?”太后打断芙妃的叨叙,突然起身,神色严肃的望向殿外那渐渐远去的一抹伶仃艳红,双目眯起。 芙妃被吓住,立刻噤声不语,但是眼底却满是不甘和恨妒。 太后答应过她,铲除冷氏之后,就立刻册封为她为后的,可是现在竟然向着那个小丫头,这怎么让她忍得住? 张公公见芙妃都被太后训斥了,立刻匍匐在地,连动而不敢动。太后收回视线,冷眼睇向张公公,声音冷硬的道:“这个冷婉儿,心思巧妙缜密,一进宫就先打了哀家的侍从,而后给颜美人下马威,看来,这个小丫头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张公公听罢,心头顿时窃喜,忙抬头道:“太后娘娘英明,奴才以为,这个丫头根本不是什么冷婉儿,而是个小妖孽……” 啪——张公公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 大殿内众人都惊呆了,就连芙妃也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 “妖孽?”太后冷笑,但是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她抬起头,傲然威严的扫视了一眼建章宫金碧辉煌,珐琅彩绘金丝镶缠的宫梁,声音震慑的道:“妖孽好,哀家,现在就需要这样的妖孽来扫平一切……” 17途遇寿王(修改) 建章宫外的几十层汉白玉石阶步雕龙浮琢凤,几百玉石栏杆上石狮蹲仰,前爪威武前伸,口含玉珠。几十丈青石铺设,笔直蔓延,正午荼毒的了日下,反射着威严震慑的皇家气派。 走出建章宫的云倾跟随那名为碧珠的老宫女与两名年纪约四十来岁的老嬷嬷走在两侧枝叶繁茂,高耸参天的梧桐树下。烈日穿透那翠青碧绿的枝叶,金光斜射,零星斑驳的落在衣袍上,如金光刺眼,泼洒在脚下青石砖上重重叠叠。 走出巍峨高耸的重叠宫殿,跨出朱红色厚重后宫大门后,青石路阶下已落有一驾步辇,五名身着黑色纱袍,头戴鼎帽的内侍已在树下等候,见了云倾,个个面色微异,随即叩拜倒:“奴才内侍监李凡武,参见婉儿小姐,奴才奉太后娘娘懿旨,再次恭送小姐出宫” 碧珠引着云倾上前,撩开辇帘,道:“婉儿小姐,请上辇吧” 云倾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那无名内侍,却不说话,小手提起裙襦跨步上了辇。轿帘落下,只闻李凡武高声唱道:“起辇”,随后步辇便被抬起,悠悠晃晃的向御花园东侧的后宫的凤鸾正门走去。 凤鸾正门是入后宫的朱红大门,除却三品以上嫔妃和诰命夫人之外,其他妇女及宫娥太监都必须从西侧小门入进,因而这条路上总是空旷,没有什么人经过。 走至片刻,步辇已穿梭进御花园中,四周蝉鸣鸟叫,景色怏然。即便是隔着珠帘薄纱依旧能看到四处的楼兰雕砌,牡丹娇艳,一条条黑卵石子路从幽静的亭台楼阁处蔓延,拱桥别致,湖水荡青,莲池芙蓉湖水,碧波嫣红两相映。 七夕佳节对那些五年一入出的宫娥来说,虽然没有什么意思,却也体格新鲜热闹,因而花园楼台处,不时可以看到有如雀的嬉闹及翩翩碧青的扑蝶身影,鱼池藕花处,更有几个戏水及在红叶上题词的宫娥嬉笑打闹。 突然,步辇停落。 “婉儿小姐,前方是寿王殿下的辇驾”碧珠撩起辇帘,慢慢的说道。 云倾秀眉微挑,只建步辇的前侧一驾明黄车辇缓缓行来,辇上珠帘摇晃,纱帘被风吹的掀起,一抹月白色英挺纤弱的身影隐隐约约,且还伴随着压抑断续的咳嗽声。 明黄车辇在经过步辇时,辇上的人无意朝这边看一眼,随即一道低哑的声音响起:“停下” 几名黑衣内侍赶紧停下车辇,撩开金丝绣鹰蟒的纱帘,紧张的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凌烨云捏着一条雪白绸缎的丝帕捂着唇,又轻咳了两声,随后摆手示意内侍退下,而自己则步下车辇,朝云倾的步辇走来。而后在看到辇骄中一抹娇小的艳红身影时,整个人一怔,咳嗽声愈发激烈起来。 烈日荼毒下,凌烨云身着月白九蟒长袍,发束紫玉金冠,鬓发两侧垂落着明黄碧珠璎珞。他背着阳光向云倾走来,金色绣蟒的图腾在阳光下将他笼罩得如翩翩淡泊的神祇。细碎压抑的咳嗽声渐起渐落,遮掩了这花园深处的蝉鸣鸟叫声,让人听着竟有着说不出的心疼。 寿王凌烨云走到云倾的步辇前,他委身望进轿中,即使手执丝帕不住轻咳,却依旧那般风姿卓越,温柔淡漠。 他看在看到云倾时,眸光闪烁着诧异和不曾有过的阴郁,急声问道:“真的是你……”,而后,他似乎察觉自己语气重了,便转而又放轻声音,道:“婉儿今日怎么进宫了?” 云倾心底疑惑的看着凌烨云略带苍白的俊容和眉眼之间潜藏的憔悴,启唇,扬起娇嫩可人的小脸,甜笑道:“原来是云哥哥,身子可大好了?今日七夕,太后下旨让哥哥送我进宫。” 凌烨云眸光微沉,但却淡淡的浅笑,似有些心不在焉,他道:“已经大好了,既然是太后让你入宫,怎么现在就走了?还是……你要去别的地方?” 云倾摇头,歪着脑袋道:“已经来了一早上,哥哥还在宫外等着呢” “是这样……”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凌烨云松了一口气,而后只见他阴郁的神色有些缓和,略带干涩的刀削薄唇露出了一丝虚弱释怀的笑意,温柔道:“原来是冷将军护送婉儿的,这样云哥哥也就放心了,今日天气燥热沉闷,也的确该出宫了,免得受暑” 云倾乖巧婉顺的点了点头,笑道:“云哥哥又咳嗽了,可要保重身体,否则婉儿会心疼的” 凌烨云微证,眼神顿时柔软下来,他宠溺的看着云倾,伸手想摸她的头。 可不知为何,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即将触及云倾可人的小脸时突然停住,只见凌烨云面色顿了顿,僵硬的收回手,又是一阵如同破碎般咳嗽,他肩膀微震,片刻后才平息下来。再抬起头时,却是抱歉的对云倾一笑,声音略沉的道:“下次入宫,别穿这么华盛的衣裳……太耀眼了。” 云倾微怔,而凌烨云却已经将帘子放下,只闻他声音略带压抑的沙哑,吩咐内侍,道:“现在正值热暑,你们将本王车辇内的冰块取一盆来放在婉儿小姐的步辇内,免得婉儿小姐受暑,还有,等会御驾会经此前往建章宫给太后请安,你们快点走吧” 话刚说完,又是一阵断碎的咳嗽声。凌烨云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隔着轿帘,只见他对内侍摆了摆手。 “是”内侍和碧珠一同应答,随之碧珠便从一名递来金盆的内侍手中接过一金盆的冰块,转身小心翼翼撩起帘子,放在到了云倾的步辇中,而后拍了拍掌,步辇便又被抬起,晃晃悠悠的继续前行。 步辇从凌烨云身边经过,行至没多远,就听到了一阵剧烈残破般的咳嗽陡然响起,而后便是几名内侍慌张惊呼和递痰盂,换手帕的细碎声响。 云倾眉宇紧黜,心口竟一阵揪紧。步辇穿过御花园时,云倾缓缓的撩开窗旁的珠帘和纱罩,探头朝身后看去,只见花园中的那辆车辇依旧停落在原地,而那抹月白色身影则如佝偻老人一般被几个内侍搀扶着,不住的咳嗽掩唇咳嗽…… 出了后宫,高耸的朱红厚重宫门前,二十来名身穿青色铠甲的将士持刀守立,一匹垂着漂亮灰黑色长鬓毛的汗血骏马上,冷战天黑袍铠甲,英姿飒爽的立在风中。他见步辇出来,立刻从马上跃下,大步迎了过去。 碧珠和两名嬷嬷一见冷战天,先是惊为天人的呆住,而后才恍惚回神的叩拜在地:“奴婢参见冷将军。” 冷战天黜眉眉宇,他大步走到步辇前,在看到在碧珠搀扶这云倾走出时,伸手将她抱起。他眸光不经意间瞥见辇内那一金盆冒着丝丝冷气的冰块时,眼神猛地沉凝。 云倾撒娇一般的抬手环住冷战天的脖颈,顺着他的眼神望向那盆冰块,轻轻的道:“这盆冰块是在御花园偶遇寿王殿下,殿下怕我畏暑,赏赐的”,说着,又扬起小手指向那两个跟随在碧珠身后的老嬷嬷,道:“这两个嬷嬷是太后赏赐的,要入进相府教导婉儿宫中的规矩礼仪。” 冷战天眉宇黜起,他看了一眼那两名嬷嬷和一脸精明的碧珠,心头已经有了数目,于是便低头道:“臣替家父谢过太后娘娘赏赐,现在正值日头荼毒,还请两位嬷嬷上马车” 碧珠脸上挂着笑意,眼底却满是精锐,她道:“将军能领太后娘娘的盛情,娘娘定然会高兴的,老奴就不远送了,还请将军、婉儿小姐一路平安”,说着,便将那车辇内的金盆和冰块捧来,递送到老嬷嬷的手中,退让到一旁恭送。 冷战天不再说什么,他将云倾抱进马车内,命一名跟随的小丫鬟摇扇解暑。那盆冰块倒是的确有些作用,被清风一扇,顿时冷气升腾,不多时似蒸笼的马车内就已经凉爽了不少。 车夫驾马,徐徐的前行。 摇晃晃的马车,颠簸得人有些困倦,只见那名丫鬟还没有扇几下,就开始打起盹来。 “太后可有刁难婉儿?”冷战天瞥了一眼那名丫鬟和身后那辆载着两名老嬷嬷,远远跟随的马车,眉宇紧黜,略带担忧的问道。 云倾襟正安坐,抖了两下长袖和裙裾,淡淡的道:“哥哥放心,婉儿没事。” 能让她出事的人还没出生呢,她怎么会有事? 不过,太后似乎已经等不及了,芙妃的存在就说明该太后一心想要扶植王氏一族的势力。 可惜,芙妃并不得宠。即使得宠了,她的存在也不过只是太后手中的一个棋子,一个可以代表王氏一族势力崛起的标志,摆设在华丽宫殿中的傀儡。 皇权更替,群雄逐鹿,如果她能在这次朝廷暗涌的四伏杀机中保住自己名义上的父兄。冷婉儿,从此后,你的一切就在于我无关了…… 18册封皇后 三日后,一道圣旨落于相府,赵公公捻开皇榜圣谕,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门冷氏千金,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轩烨国皇后,钦此” 一道圣旨如雷,天外轰响。冷仲率领众家眷跪在七月烈日荼毒下,竟都觉得一阵寒意上涌,在五月之时,小皇帝亲自驾临层下口谕,半年后迎娶冷婉儿入宫,可是现在才两个月还不到,宫中竟又如此草率的就册封了。 这道圣旨似有些等不及的意味,就中原由不觉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猜想纷纭,暗自咀嚼回味。 冷仲眉宇紧黜,神色思忧,竟惊愕得忘却了叩谢皇恩。其余的各位夫人们也惊疑不定,不知是福是祸,在场者,唯独云倾神色不变,只是淡淡的,眸如一潭清水。 赵公公笑着收起圣旨,走上前,道:“老丞相万福,婉儿小姐万福,两位,快接圣旨啊” 这时,冷仲才骤然回神,他眼底阴沉,抬手接旨,叩恩道:“老臣,叩谢天恩,愿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丞相请起”赵公公笑着说道,随后拍了拍手,相府门外便有十几名内侍监的人抬着各色扎着大红绸缎,贴着鎏金喜字的箱子络绎走进,一个个放置在前院,不多时竟大半个院子都给堆积满了。 “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皇后娘娘的,七夕节,皇后入建章宫,太后见之甚喜,在皇上面前夸赞皇后娘娘柔嘉淑德顺,风姿雅悦,端庄敏睿,所以便让钦天监挑选了今日下旨册封,赏赐珍珠万斗,金银不计,绸缎布匹十车,粮食万担,还请皇后娘娘着手准备,跟随奴才进宫谢恩那”赵公公说的委婉,但这番话却让人听得心底寒怵。 嘉淑德顺,风姿雅悦,端庄敏睿。这样的词语可以用来形容任何人,但却实在与顽劣之名满金陵的冷婉儿八辈子打不着边,因而众人听了这话,实在有说不出的别扭和生硬。 “感激太后娘娘盛情厚爱,小女马上就随公公进宫叩恩,战天,备马”冷仲素来冷静,虽然此刻也有些慌神,但是老练城府却没有使他露出半点差错,而是立刻布置起来。 冷战天接令,云倾也回后院梳妆更衣,半个时辰后,便上了宫内来接銮驾,在两百多名宫廷护卫军的簇拥下气派昂然的行驶在金陵城早已得闻皇帝封后而围堵得水泄不通,人头涌动的大街上。 皇帝封后是大事,虽然这门‘亲事’早在先帝弥留之时就已经定下了,但是诸多金陵百姓也都知道小皇帝最宠爱的是那个身在后宫,原本是太子侍从,后来因救太子而自小落下病根的娇弱少女——颜美人。 关于颜美人的传说,不仅在皇宫中,甚至在整个轩烨国都四处流传。据说,太子年纪尚幼时,体弱病虚,每日茶余饭后都要进药膳,但每次用药之前都必须让贴身的侍从尝试,有一日,太子的药中被人下了毒,而为太子试药的内侍正是这位颜美人。 颜美人中毒后,几乎是药石无灵,十来名太医连夜轮流医治都没有半点起色。结果病中的太子得知了,便衣不解带的守在颜美人的床前。说起来也怪异,自从太子驾临之后,那原本几乎气息全无的颜美人竟然日益转好了,虽然还是落下了病根,不过外界还是传言是太子身上的龙虎紫气将这个宫女从阎罗殿里拉了回来。 而那个昔日卑微的宫女也从此一跃成为美人,受尽恩泽宠幸,另旁人羡煞不已。 所以,小皇后的册封一时间也在金陵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上至华发脱齿的老人,下至刚刚知事的小娃都目瞪口呆,全部蜂拥至大街小巷,争相目睹这位被金陵官宦之家传为‘无故整人寻乱,有时顽劣如狂’,但是却又‘聪慧三岁解诗,娇憨可人无双’的冷氏千金小姐的芳容。 可惜,士兵庄严威武,守备森严,銮驾垂帘厚实,前有数十名内饰官和宫娥引路,后有两名余名宫廷护卫军保护,两侧更有镇国大元帅冷战天陪同护送,实在令人无法窥视轿内之人。 于是大街上的市井百姓和富庶公子千金们也只是议论纷纷,争相说着这个六岁的冷婉儿究竟是怎样的倾国之色,如何能够匹配的上太后所言的‘嘉淑德顺,风姿雅悦’…… 巍峨宫门,气派森严,銮驾停下,赵公公立刻上前搀扶云倾上了一驾小巧别致的步辇,撤退了跟随守护的护卫军和几十名内侍,独留两名宫娥和四名抬辇的小太监,宣了声起驾,便快速的向内宫的御花园快步行去。 今日皇上下旨册封,太后悦容赏赐,此刻已经召集满朝文武官员及后宫嫔妃及排得上名号的命妇前赴御花园擎天亭侯旨,此刻,众人都已经会齐,甚至冷仲与冷战天父子也随之更穿了朝服,匆匆忙忙的赶至花园中,静观其变。 华丽高耸的八角擎天亭内,四周新挂起的明黄幔帐用一个个凤尾金勾拴住,上悬汉白玉龙腾坠雕。当中,一条透逛朦胧且细密的金丝绣龙的纱帘后,一张紫金九龙銮驾摆设中央,这是小皇帝的龙椅,而后面则设赤金溜边的明黄垂帘,左右各三名宫娥执大扇,帘后的人便是当朝皇太后王氏。 御花园中,烈日荼毒,余丈的方块青石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蒸起热暑的闷燥,朝中各大人分两排恭敬守立,虽然有内侍监的太监来送冰块包裹的帕子,但是这些人依旧热得汗如雨下,不是的擦拭额头,但却也都敛气噤声,无人敢有一声抱怨。 “皇后娘娘驾到——”焦人的等待中,终于听到了赵公公尖锐的唱音。顿时,御花园中燥热难当的官员几乎都松了一口气,忙整袍提靴,齐整化一叩拜在地:“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之,众人屏息,都偷偷的抬头瞥向那刚停下的明黄鸾凤步辇。 步辇停落,赵公公撩起金丝绣鳳的垂帘,只见辇内伸出一直纤细白皙的小手,搭在了赵公公的手臂上,随之一抹小巧的艳红夺入众人眼中,使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云倾委身出辇,一名年小的内侍太监赶紧上千跪趴在车辇前。云倾踩在那名内侍的身上步下,华盛艳丽的凤纹长摆拖延在青石地砖上,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千秋长乐,皇上万岁无极”云倾缓缓走到擎天亭前,提起袍摆裙裾叩拜。 这一声稚嫩的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怔,左右跪拜的官员都抬头望向跪拜在中央身材娇小,神色淡然无惧的云倾,瞬间,众人顿时都眼露惊异。 她就是顽劣之名满金陵的冷婉儿?为何此刻她身上竟没有办点顽劣娇贵的千金小姐之气,反而让人产生一种高贵冷淡,持高倨傲的感觉? 此刻,众人不由得都将目光转到了擎天亭内,纱帘后的小皇帝和位居龙椅后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太后身上。可惜,纱帘朦胧,他们根本就看不见龙颜,更无法揣测圣意。 “皇后一路劳乏,平身吧,来人,赐鸾垫”纱帘后,一道低沉的声音慢慢的说道,令人窥探不出喜怒。 众大臣也都缄默,神色疑惑好奇的盯这云倾,想要看这位小皇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谢皇上恩典”云倾说的不卑不亢。但这简短的五个字却再次惊起四座,众人都惊诧,难道这位小皇后当真对高高在上,凌驾权利之巅的皇帝和太后毫无恐惧? 究竟是愚蠢还是无惧? 天真还是沉睿? 云倾起身,在两名碧衣宫娥抬着金丝绣鳳的明黄垫走到擎天亭前,摆放在皇帝鸾塌下时,毫无恐惧的走去,不动神色的跪坐在鸾垫上,端庄平静的面对着花园中的众大臣和后宫中个个面带嫉妒,暗自咬牙的嫔妃。 两侧的大臣都看到了云倾的面容,不免各自在心头惊叹。他们没有想到如此一个六岁女娃,居然也可以生的这般玲珑清透,粉妆玉琢,并且那处事不惊的从容实在让他们望而敬佩,同时也不由生畏。 纱帘后,小皇帝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对云倾的平静淡漠也有些诧异,他面色淡泊无痕,眸光深沉阴冷,薄唇启动:“两月不见,皇后愈发出落得标志了,还是父皇英明,竟为朕寻了这个一个才德双贤的皇后,皇后,你告诉朕,朕的后宫该如何统辖管制?” 皇帝这一问,不仅满朝大臣怔住,就连后宫的佳丽们也都心头一凛。这话包含了太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测试小皇后,却更像是要威慑一下后宫的嫔妃们。 云倾眨了一下长睫,略抬起精巧的下颌,稚嫩柔顺的声音慢慢的道:“臣妾以为,该拟定后宫规制,颁布行德效令,宫妃日出夜寝,入座起安加以约束,若有出矩,按规制效令处罚。” 御花园中顿时哗然一片—— 擎天亭两侧的宫妃都目瞪口呆,而亭前的百余官员也都再掩藏不住内心的惊诧,瞪大了眼睛望向云倾。明明只是一个六岁半的孩子,如何竟能出口便是惊天之语? 19威慑百官 ‘拟定后宫规制,颁布行德效令’,御花园内的众人都心头惊骇,擎天亭两旁的嫔妃们也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身艳红着装,面容稚嫩却平静镇定的少女,随之下面便开始响起了细微的议论声。 这是轩烨国建国以来第一次有人敢提出为后宫设立制度,颁布效令。后宫之事,太祖皇帝打下这轩烨江山后就颁布法令,就算是朝堂上的权臣都不得干涉后宫之事,否则就是窥探皇室之私密,这条纲要至今都以国法之制篆刻在君为臣纲之上。 因而,轩烨国建立数百年,都不曾有臣子敢提出以规矩方圆来治理后宫之说,不过,轩烨国的历代帝王都勤勉持政,因而在历代也没有出现过为嫔妃妇人耽误朝政社稷等事,再加上凌氏一族的历代皇帝身体都极其虚弱,久病缠身,子嗣稀少,故而也没有所谓的夺嫡之争,后妃争宠等事。 云倾听着两旁的官员私下议论,却依旧面无表情,她淡然从容的接过宫娥奉上的茶碗,轻柔优雅的捋过碧青的茶叶,抿了一口,随之在众人惊疑试探的目光中缓缓的放下茶碗。 茶碗虽然是轻放下,但是落于乌木翘凤尾茶几上的声音却分外脆响。 那些议论交耳的大臣听到这一声响,都在此怔住,随之面面相视,神色各异的瞬间沉默,都直直的盯着云倾。而云倾却并非故意一般,端庄跪坐,神色从容淡漠,宛如一个高贵倨傲的王者,另人不敢逼视。 一个六岁的少女竟有如此慑人的魄力,实在是少见,因而刚才疑惑不定的大臣们又开始各自揣测掂量,都想知道这个小皇后的真正实力。 明黄密纱垂帘后的龙椅銮驾上,小皇帝凌烨轩也微微一怔,诧异之色从他深沉的眼底划过,随之,刀削薄唇微启,低沉的声音沉闷的透过纱帘传来:“早闻皇后才德出众,性情敏睿,今日朕倒是见识了,难怪太后称赞皇后是‘风姿雅悦,端庄敏睿’。” 云倾目光微沉,她缓缓转首,从垂帘侧面望向凌烨轩。正午的阳光射照在白玉地砖上,映衬着他明黄的龙袍却紫玉金冠,光鲜透过他刀斧般雕刻的侧容,微启薄唇染上圣洁的光泽。 婴儿时的初次相见,这张容颜就已经印在云倾的心里,时隔六年,他眉宇之间多了几许英气,眼神也愈发睿智,但对她的敌意却是唯一不变的。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在家受父亲教导,遵从父慈子孝之道,今日在皇上和诸位大人面前献丑,若有不是的地方,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不以臣妾年幼无知为过”云倾淡淡的说道,虽是卑谦之语,但是说出来的味道却令人为之一震。 凌烨轩剑眉微黜,他骤然转首望向云倾,在看到云倾那双清透得几乎空灵的眸子时,面色一顿,眼神也沉凝起来。 从他被册封太子之后,还不曾有人敢如此直视他,因而在看到云倾这样放肆却又冷淡的眼神时,凌烨轩心头一震,下颚也紧绷起来。 御花园上空,烈日荼毒,四周蝉鸣声愈发的响亮,吵得人心神不宁。 众人见云倾竟然敢如此放肆而平静的直视帝王,都吓了一跳,但随即气氛愈发的压抑沉闷起来。因为,皇上竟然没有说话,并且在热辣的毒日下,小皇后面色从容,眼神平淡如水,那毫无心机的神色竟然人有种恍惚的感觉,只觉得她这样的放肆本来就应该的,并且十分自然。 可是,也有人不这么想。 “皇后娘娘”此刻,一直缄默旁观的礼部大臣武翊思突然出列,他面容严肃,神色刚毅的道:“臣久闻皇后娘娘三岁解析诗经,四岁熟读兵法,琴棋书画五一不精,故而想向请教皇后娘娘一二” 武翊思的单刀直入让在列的大臣们都怔住,右侧居武将之首,身着麒麟纹绣朝服的冷战天眉宇蓦地拧紧,不由得眼露忧色。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武翊思,朝服宽袖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凌烨轩剑眉微动,他深沉的凝视着云倾,随之,刀削的薄唇微微勾起,眼底露出了看好戏的笑意。 云倾眸光微动,随之心头已然清楚凌烨轩的笑意为何。他想看戏,想看她如何应对大臣们的刁难。 这是云倾必须要经历的关卡,却也是她一直等待的。自古以来,作为皇后的女人想要在朝中树立威信,就必须先过这些刁钻大臣们的关卡,因为他们的不服,就代表大多数权臣的不服,而他们若臣服,朝中半数以上的大臣也将臣服。 而皇太后王氏,当年就是没能在朝中树立威信,所以才一直没有能扶植王氏一族的势力。朝臣最忌讳外戚干政。 云倾回首,发髻上的璎珞紧贴着她乌黑鬓发,垂落在胸前,两颗碧绿的翡翠悠悠摇晃,让她的贵气之中更增添了一丝威严,而这瞬间的一切,也映在了武翊思的眼中,让他黑眸微眯。 “本宫初次与各位大人见面,请恕本宫不知道大人所居之职,若有言语冒犯怠慢处,还请大人宰相肚中能撑船,多加包涵”云倾神色不变,但话语却清晰震慑,那‘本宫’二字在她口中说出,竟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惧。 随之,云倾目光落到面色沉凝,下颚紧绷的冷战天身上,清脆的道:“威烈将军,你为本宫介绍,这位大人官居何职” 冷战天一怔,他有瞬间的错愕,但随即出列,与武翊思并肩,恭敬的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位是礼部尚书武翊思武大人” “退下”云倾再次开口,言语之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慑,随即对面色在这瞬间已经变化无数次的武翊思道:“原来是礼部尚书,本宫失礼了,却不知武大人有何指教?” 用指教二字,而不是赐教,可谓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既不摆皇后的架子,更可以让大臣们觉得惶恐。 果然,武翊思提起袍摆叩跪在地,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老臣不敢当。臣只想请教皇后娘娘,在我朝开国太祖皇帝打下这片轩烨国江山之后,就已立下了朝臣不得干涉后宫的君为臣纲,娘娘固然是后宫之主,但是‘家’、‘国’二字不可分,既然是从太祖起,就不曾立法后宫制度,那么娘娘今日的觐言,岂不是违反我朝太祖立下的纲常?” 武翊思此话一出,群臣似突然找到了支柱一般,都纷纷点头,道:“是啊,武大人说的甚是,甚是……” 垂帘后的凌烨轩眼神沉了沉,随后便斜睇向端坐在鸾垫的的云倾,薄唇上那看好戏的笑意更为浓郁。 云倾感觉到了背后不怀好意的目光,她心头沉了沉,随即挺直了脊梁。 “武大人学富五车,是国家之栋梁,但是本宫却想请教武大人,何为‘与时俱进’、‘破旧图新’?”云倾平淡无波的说道,却将原本棘手的问题反抛给了武翊思。 武翊思一震,目光闪过一丝惊骇,而在场的各位大臣也都瞬间停止了议论,个个面色紧绷,眼露震惊与错愕。 与时俱进,破旧图新。这是轩烨国历代皇帝最注重的治国之道,从太祖皇帝开辟疆土、登基称帝,到世祖废黜活人殉葬及监牢残酷刑具至今,历代皇帝能得‘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的英睿仁君之名,都在于废黜荒唐旧制,开立新法。 云倾见武翊思语塞难答,却只是婉顺一笑,因为她知道像武翊思这样位居品级的文官不能得罪,朝中六部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给他台阶下,就是给六部台阶下。 “武大人,太祖、世祖、清祖都是万古称颂的仁君,就如先皇,先皇自所以能被加封谥号为‘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章皇帝’,这钦文显武的大德弘功之意,本宫想,诸位大人都应该明白。所以,本宫以为,凡事在未做之前,不必忙于下定论,毕竟后宫嫔妃的威仪,就是皇族的威仪,所以本宫敢请武大人能对本宫的的提议三思而后驳”云倾说得十分委婉,甚至给足了武翊思体面。 云倾给的这条台阶,若是武翊思顺水推船的让一步,那么她在朝中必然已有了一寸立足之地,若是武翊思再三刁难,那么六部之中或许会有更多的想要挑衅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少女…… 云倾心里也有些突兀,她鸾袍宽袖下的小手缓缓的握紧,清澈灵透的眸子紧紧的盯着武翊思。 武翊思岂会听不出云倾话中的意思,只是一个六岁的少女竟然能如此周旋,实在令他诧异惊愕,他抬头望向云倾那双空灵天真,却有暗隐锋芒的眸子,在心头思虑再三,挣扎片刻,最终权衡得失利害之下退让了一步,因为他自己知道,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他未必能讨到便宜,见好就收是为官的中庸之道。 于是他低头道:“皇后娘娘才德双贤,睿智不凡,实让武翊思钦佩” “武大人过谦逊了,本宫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罢了,在大人面前卖弄,实在惭愧”云倾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却十分平静的应对。 此刻,不禁是花园内的文武官员,甚至连擎天亭两旁的嫔妃都目瞪口呆起来。各自暗忖:这个小皇后并非等闲之辈,看来冷仲这个老狐狸当真培养一个与之更为狡猾深沉的小狐狸。 垂帘后,凌烨轩也面色也微露震惊,他没有想到云倾竟然能在没有丝毫优势胜算的情况下扭转局势。他微微眯起狭长的丹凤眸,冷凝着云倾挺直的娇小身影,眼底划过复杂而疑惑的情绪。 他的小皇后,实在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20藐视尊卑,该打 皇后大婚是件繁琐的事情,先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因而在云倾被册封之后,皇宫内外更加忙碌起来,皇太后王氏亲自圈点了工部尚书文言凯、礼部尚书武翊思及户部侍郎桐棆权揽大局,操持把关。 因为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大婚,且迎娶的是轩烨国的皇后,所以筹办得分外细致,虽然日子定在八月初一,但是七月十五之时,各国诸侯就已经纷纷动身前往金陵城,来恭贺朝拜。 御花园叩恩谢宴之后,云倾就入住了建章宫,陪伴着太后。 与其说陪伴,不如说这是大婚前最后的一次交易谈判。 偌大的建章宫中,彩绘涂凤的木梁四围,明黄色的幔帐垂落裹柱,碧绿的孔雀石穿成细密不规则的珠帘悬地,雕刻着古龙团凤的汉白玉垂穗高悬在幔帐中央,无数碧玉彩石作为摆设,新烧出来的青花瓷瓶碗摆满了整座寝宫。 流光溢彩,琳琅满目。 太后今日显得分外精神,她梳着高耸的福寿髻,以赤金展翅扬尾的碧眼凤凰环绕紧束,一枚绿得滴水的宝石坠在眉心,耳上带着金色平安扣铛釀,一身黑色金丝绣团凤长袍外,悬挂着一串碧玺佛珠。装束华贵,体态威仪。 她手持一串翡翠手珠,手指带着价值万金的田黄石玉龙头,面带三分笑意的襟正安坐,与云倾相隔乌木案几上的一尊棋盘,套着赤金护甲的手指捏着黑子落下,意味深长的笑道:“婉儿的棋艺果然不凡,哀家还是第一次碰到对手” “太后娘娘谬赞了,若非太后疼爱腕儿,有意相让,婉儿岂会是太后的对手?”云倾淡淡的说道,抬手将一枚白子落在黑子周围,里外接应,太后输盘。 太后见棋盘中云倾的布局如此巧妙,眉宇不禁微黜,随即抬眼望向她,却见云倾依旧神色淡然,那种仪态和大气,完全与六岁的身体不相符。 这个小皇后果然是块宝,可是,她是否能驾驭? 太后眉宇微微舒展,在瞬间心头已经翻过无数思虑,少许,她笑着伸出手握住云倾柔嫩的小手,拉过,淡淡的看着,言语带着继续疼惜的道:“婉儿才六岁,就要统辖六宫,哀家真是心疼。” 云倾抬头望着太后,眼底一片清明,却轻道:“先帝恩泽冷氏,婉儿受昭入宫,以后定然以母后为标榜,勤劝皇上以国事为重,暇时保养龙体,不负母后一片关爱怜惜之情” 她知道太后想要什么。 太后只不过将自己当做一枚铲除后宫三千佳丽的棋子,尤其是那个夺了帝心的颜美人。 芙妃是太后的内侄女,王氏唯一的女孩儿,如果芙妃不能得宠,就代表王氏一族必然要在太后百年后衰落,而太后又因外戚不得干政的规矩而无法插手朝廷和后宫大事,所以,她必须找到一个适当的契机,寻到一个合适的人,为她解决这个难题。 而云倾,就是她选中的棋子。 可是,太后现在心里也没有底,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驾驭云倾这个年小却已经懂得应酬事务,周旋抉择的小娃儿。 “婉儿的确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好媳妇”太后淡淡的称赞,她对自己精心安排的棋局还是满意的,至少目前为止,一切都掌控在她的手中。 “谢太后夸赞”云倾低头,恭敬的说道。 太后放开了云倾的手,叹息了一声,眉眼之间有片刻的失神,竟喃喃的道:“若是芙儿能有你一半的聪慧,哀家又何必操心至此……”,说着,便起身,对旁立的张公公道:“对了,哀家记得明日就是芙儿的生日了,她这两日可还好?” 张公公面色有些难看,他有些忌惮的瞥了云倾一眼,随之有些难为的道:“回禀皇太后,芙妃娘娘她……她……” 太后眉宇一黜,神色威严的喝道:“她怎么了,快说!” 张公公一骇,忙道:“皇太后息怒,芙妃娘娘已经三两日未进膳食了,在云华殿中又哭又闹,吵嚷着要见皇太后,说太后现在偏心了,放着内侄女不疼爱,倒是……倒是……” 张公公话语突然哽住,他紧张的看了一眼云倾,不敢再说下去。 “简直放肆”太后动怒,她面色有些难看,但眼底却尽是怒其不争,气其无用之意。 云倾在心底冷笑,她缓缓的起身,欠福道:“婉儿叨扰了太后娘娘半日,太后娘娘必然劳乏了,婉儿先行告退” 太后目光转到云倾身上,眼底沉静片刻,似乎在打量她的用心,而后叹息道:“难得婉儿有这个孝心,你就先退下吧” “婉儿告退”云倾起身,随后转身步下芙蓉榻,缓缓的离开。 “哎呦呦,我倒是谁呢,原来是即将入主中宫的皇后娘娘呀”云倾的脚刚跨入御花园颠簸不平的鹅卵石小径,就听到牡丹丛中传来一声讪讪的奚落声。 云倾不动声色,只是缓缓回头,只见牡丹丛中走出一名身着紫纱绸帛长裙,姿色美艳体格丰满的妙曼少女,且身后还跟随着三五名碧衣宫娥,可谓是众星捧月,娇贵不凡。 这个少女是她在册封皇后当日,小皇帝随意在官宦千金中抓了一大把女人的其中一个,是刑部侍郎柳燕衡的独女柳嫣儿,因为姿容出众,便在众多小姐中独占鳌头,博得了鹤立鸡群的地位,如今已经被册封为美人。 凌烨轩对自己的敌意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血,他这么做是要羞辱冷仲和冷战天,更告诉后宫众嫔妃,她这个小皇后不过只是一个摆设。 “柳美人有事吗?”云倾淡淡的回应,就似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讽刺一般。 柳嫣儿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镇定,她微一怔,随后娇贵持宠的扭着水蛇腰舞动着走到云倾面前,笑道:“有事?呵呵,当然有事了,我听说小皇后就要入主中宫了,所以特来一睹风采” 说着,她便掩唇咯咯的笑起来,而她身后的那五名宫娥也跟着偷偷笑起来。 因为现在的宫里,根本没有人将云倾当回事,小皇后册封当日,皇上就一次纳了十来名妃子,这已经足以证明了皇上对小皇后的不屑一顾,所以宫内的得宠的嫔妃也都跟随肆无忌惮起来。 云倾秀眉微挑,原来是来宣战的,她也好久没有伸展胫骨了。 云倾斜眼望向柳美人,冷笑道:“原来柳美人躲在这花丛中就是为了等本宫经过,本宫刚才还惊奇,这一片倾城国色中,怎么多了几个残花烂叶?” 柳美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怔了怔,随后当即面红耳赤的恼怒起来,纤细艳红的手指对着云倾的鼻尖,叫嚣道:“你……你……你说什么?你竟敢羞辱我?” “羞辱你是残花烂叶已经客气了”云倾唇角勾起冷笑,眼神陡然转冷。 柳美人正值圣宠,可谓是被众人捧供,如今竟然被云倾在这么多宫娥面前羞辱,一时间怒羞交加,冲山前去就要扇打云倾,孰知,她的手还没有碰触到云倾那张娇嫩得令人嫉妒的小脸,她的手腕就被云倾突然擒住。 没有想到云倾的动作如此之快,柳美人先是愣住,随后想抽回时,才更加惊诧的发现云倾的力道竟然大得骇人,她便挣扎边咒骂道:“你这个小妖孽,快放开我,我可是皇上钦封的美人,如今宠冠后宫,你不过是太后圈点的皇后,你……你……啊……” 云倾猛的翻转,花园中骤然出现了惊骇的一幕,只见柳美人被人以抛物线的弧度给甩了出去,而后哗啦哗啦两声,跌落在了牡丹花丛中,不见了踪影。 “啊……”那些宫娥吓傻了,只觉刚才那一幕是幻觉。否则,一个六岁的小皇后怎么可能毫不费力的将她们的主子给甩了出去。 正当她们愣神的时候,只听到牡丹花丛中传来两声哎哟的痛呼声,随后从里面爬出了一个云鬓散乱,钗环歪斜,满身狼狈还沾满了花瓣枝叶的女人。柳美人吃力的爬出来,尖叫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来搀扶” 这是,那些宫娥才回过神来,纷纷冲上前去将柳美人搀起来。 云倾站在那里冷笑,明煌煌的烈日下,大红鸾袍如血,让人看着简直就是一个娇美精致的小妖精。 柳美人望着云倾,虽然心头惊疑惧怕,却还是怒不可泄的道:“你们给我上,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野丫头” 那些宫娥都十分惧怕云倾,毕竟云倾是皇后啊,可是无奈柳美人是当下最得宠的妃子,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上,孰知三个一起冲上来,却被云倾一个轻巧的凌空翻转给躲过了。 云倾轻盈的身姿如同踏云飞驰,让他们看得目瞪口呆,随后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都挨了一脚,几个人踉跄后退,随后经脚下一绊,直直的砸向柳美人。 “哎呀呀……”哀嚎声四起,一个嫔妃五个宫娥顿时全部跌成一团。 “藐视尊卑,通通该打”云倾邪气的一笑,她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掌,随后转身傲然的离开…… 21犯我者死 小皇后打了皇帝最爱的柳美人,并且受了生理和心理两重创伤的柳美人为了证明小皇后的暴戾,竟然连梳妆整理都不曾,就在五名宫娥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进了凌霄殿向皇帝哭诉告状。 这件事情一出,后宫顿时沸腾。 柳美人是谁? 她是当下宫中最热门的称谓,继被太后禁足休养的颜美人之后,第二个在后宫中突然崛起,得到帝王圣宠,风头一时无二的头号超女。 但是刚刚被册封,还尚未正式入主中宫的小皇后竟然打了皇上心尖上的人物,这可如何得了? 于是,在柳美人进入凌霄殿之后,后宫的嫔妃们就个个梳妆打扮,带着贴身的宫娥不约而同的从各自的宫殿匆匆赶至,虽然这些人的目的不一样,但是心情却是一样的雀跃。 自从御花园小皇后说要制定中宫法规之后,她们没有一日能吃得好睡的香的,再加上原本以为颜美人落势,就能得蒙圣眷,却没想到半路杀出陈咬金,竟又被这个柳美人占尽先机。所以今日的事情一发生,众人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巴不得鹬蚌相争,而她们都等着坐收渔翁得利。 但是那些嫔妃们的车鸾刚在凌霄殿停落,就见内务总管赵公公和御前总管张公公二人匆匆从大殿内走出,原来是皇上下旨,请后宫嫔妃一同入殿处理此事,而张公公则是要去请小皇后及冷仲、冷战天父子。 事情闹大了,人人都心揣惶惶。然,当赵公公十万火急的奔到建章宫禀告太后此事的时候,太后先是一怔,随后竟露出高深莫测笑意,道:“随她闹吧,哀家也正想看看这个小丫头究竟有多与众不同” 赵公公愕然,他虽然听不明白太后话中的意思,但是在皇宫时间久了,他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勿听勿言的道理,于是忙叩安,派人直奔丞相府而去。 半个时辰不到,凌霄殿就已经聚集满了人,小皇帝凌烨轩懒倦的依靠在龙椅上,狭长的双眼扫视着那些神色不一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们,刀削薄唇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赵公公在旁伺候,他有些心惊胆战,因为以他对小皇帝的了解,这次小皇后一定没戏了。 小皇帝自做太子起,就没有人敢触犯他的威严,他的震慑是不容许任何人的忽视的,要是谁敢在皇帝眼皮底下玩花样,那简直就是找死。 因而,今日,他在看到小皇帝那诡异万分的笑容时,虽然是热暑天气,身上的鸡皮疙瘩却已经全部冒了出来。 柳美人跪在白玉阶下哭哭啼啼,一头散乱的鬓发上还沾染了几片牡丹花和深绿的残叶,华贵的云锦长袍也略带皱痕和残破,看起来好不滑稽。而她身后,则跪着五名神色惶恐难安的宫娥,每人脸上都印着清一色的精巧鞋印,竟有说不出的协调一致。 凌烨轩转动了两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狭长的双眼冷瞥了一眼柳美人,眼底沉溺着一丝厌恶和杀意。 愚蠢的棋子只适合用来钓鱼,而今天鱼儿已经上钩了,那些这颗棋子也就没有实际的利用价值了。他从来都不喜欢将没用的东西摆设在原来的地方占据位置,浪费资源和供奉。 “冷丞相到,威烈将军到——”门外,张公公尖声高宣。 众人心神一凛,凌烨轩也瞬间掩藏了所有的锋芒,他眼神温和的望着大殿外那两抹急匆匆的身影,在他们叩拜之时,显得有些虚弱的轻咳两声,随即笑道:“老丞相请起,威烈将军请起,来人,赐坐” “老臣惶恐,不敢居于銮殿之上,还请皇上降罪”冷仲听说了云倾在宫内揍打了皇帝最宠爱的柳美人之后,着实吓得不轻。他自己的女儿,他清楚,但是云倾再怎么聪明干练也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若是被人冤枉陷害,他岂能袖手旁观? 因而冷仲一踏进凌霄殿,就直接向小皇帝请罪,但愿能让自己给女儿扛罪。 冷战天见父亲如此,也跟随着叩首道:“皇上,臣妹年小无知,顽劣或言语不恭是常有的,还请皇上开恩,若是臣妹有什么不是,臣愿意代为受过” 一家父子二人争相求情顶罪,的确温馨,但是柳美人却心里恨得牙痒,她不是相门之后,父亲官职不高,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皇帝的宠爱,正好借着这件事将小皇后除去,岂有错过的道理? 于是她扭过头,高声道:“老丞相,威烈将军,你们的女儿已经是轩烨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再不是什么婉儿小姐,皇后犯法,还要父兄顶罪么?” 冷仲和冷战天都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柳美人见他们父子二人语塞,心头不禁得意起来,冷婉儿,这一次我还不将你整死。然,就在她得意洋洋的时候,宫外宣道:“皇后驾到——” 顿时,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凌霄殿之外,只见耀眼的烈日下,一抹艳红的娇小身影踏上了汉白玉雕刻浮龙鸾凤的大殿内,云倾一脸倨傲冷清,眼神带着三分邪气,七分冷傲的步上红毯,让众人不由得心神一晃,都生出了几分畏惧。 凌烨轩见云倾走来,狭长的双眼微眯,她太刺眼了,全身都光芒四射。 云倾踏进大殿,一双灵透的大眼懒懒的扫了一圈,唇角勾起了邪气的笑意。都来了,很好,很好。 “臣妾参见皇上”云倾大声说道,嫩锐的声音高扬,让跪在天子膝下的柳美人不由得心头一惊,那五名宫娥也畏缩了一下。 “皇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您看小皇后将妾身打的,呜呜呜……”柳美人见云倾脸上竟没有半点惶恐,依旧那副盛气凌人的摸样,不禁又开始哭闹起来。她倒要看看这个小丫头究竟能得意到几时,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柳美人不禁在心里可怜云倾的无知和愚蠢。 大殿中,众人都屏息,两眼直愣愣的望着皇帝,都想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置。她们是心怀期待的,巴不得能废后。 冷战天父子面色凝重铁青,都在心里紧张云倾的安危。 “皇后,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凌烨轩面色冷淡,眼光落在云倾身上,话语虽冷,却是淡然得听不出一丝愤怒和责难。 柳美人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怎么可能不生气?大殿内的嫔妃们也傻了眼,这……这什么状况?皇上是在询问小皇后么,皇上应该立刻将这个小丫头废黜,打入冷宫才对呀…… 冷仲黜眉,冷战天握拳。小皇帝究竟想做什么? “臣妾只知道今日立了三件奇功,何罪之有?”云倾天真的说道,简直就如同在说天方夜谭。 “啊……”大殿内顿时哗然,那些嫔妃们都长大了嘴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或者出现了幻觉。柳美人也呆了,她疑惑的望着云倾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这丫头不是疯了吧。 凌烨轩眼底闪过诧异,但随后却颇有兴趣的道:“哦?这倒是稀奇,皇后说来听听,究竟是立了哪三大奇功?” 云倾红唇勾起,倨傲的抬起起下颚,道:“臣妾先向皇上禀告事由,此事皆因柳美人在御花园中藐视尊卑,辱骂臣妾,甚至蛊惑宫娥无视宫中法度对臣妾大大出手而起” 此话一出,那些嫔妃们再次震惊了,这个柳美人当真是大胆包天,居然敢对小皇后动粗。 冷仲也怔住了,冷战天则气恨得咬牙,他没有想到妹妹入宫竟然要被这些女人欺凌。 凌烨轩双眼微眯,他瞥了一眼柳美人顿时退却血色的苍白面容,已知云倾所言不假,但是却依旧不动声色的道:“奇功何在?” “奇功在于,臣妾料定柳美人必然恶人先告状,闹到凌霄殿中,皇上也必然会召集后宫上下所有嫔妃齐聚议事,此其一;臣妾当众拆穿柳美人,使得皇上不再受其蛊惑,不辱明君之德,此其二;臣妾出手教训柳美人,也就是警告后宫所有嫔妃,尊卑有别,长弱有序,是为立正后宫法制,维护皇室威仪,此其三。”云倾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一一应答。 这下,不仅那些宫妃傻了,就连凌烨轩也微微怔住。 这三件,说的可谓是好不牵强,句句在理,字字珠玑,实在令人挑不出丝毫的破绽与不是。 “哈哈哈……”突然,凌烨轩朗声大笑起来,他赞道:“好,好,很好,不愧是朕的皇后,果然是聪慧无双,才德敏思,的确是奇功三件,无一过失” 冷仲跪在地上,他面色已经分辨不出喜怒,但是嘴角却有些抽搐。 冷战天原本的愤怒与不平在云倾话落的瞬间已经化作了错愕和震惊。 柳美人则是彻底呆住了,她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小女娃竟然如此巧言善辩,明明刚才她没有半点优势,可是瞬间竟然已经乾坤颠倒。她握了握手,寒气从脚底升起,但随之,她心头却也定了定,因为她现在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只要皇帝说她没事,她就不用怕这个小毛丫头。 云倾抬头,看着凌烨轩没有半点笑意的眸子,却平淡的开口:“皇上,柳美人该如何处置?” “皇后是中宫之主,这件事,理当由皇后处理”凌烨轩冷冷的看着云倾,薄唇却勾起温和的笑意。 让她处理?云倾目露厉光,以为她不敢么? “臣妾以为,柳美人目无尊卑在先,欺君犯上在后,此刻又蓬头面垢,衣裳不整辱没皇家威仪,三罪齐犯,该废黜美人封号,剥去一切俸禄赏赐,禁足‘聆禅殿’思过,无旨,永不得出”云倾淡淡的说道,但话语间却满是不可抗拒的威严。 凌烨轩眼底一凝,双眼紧锁在云倾那双冷冽傲然的眸子,随之眉宇一黜,沉声道:“准” “啊?”柳美人瞪大了美目,不敢置信的望着那面色温柔却冷冽无情的帝王,顿时昏倒在地…… 21小帝后斗法(一),涉足朝堂 柳美人昏倒的声音分外的惊人,因为整个大殿上没有半点声响,所有的嫔妃都已经怔得缓不过神。而随着皇帝的一个简洁有力的‘准’字,那些原本充当柳美人的帮凶,对云倾群殴未遂的五名宫女反应则是更为直接,一个个吓得眼睛一瞪,哗啦啦的全部倒下,昏死过去。 云倾跪在明煌煌的大殿上,精致的小脸上没有表情,但眼底却沉溺着三分的冷傲,此刻,正与少年天子对视。 凌烨轩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凝视着云倾,狭长的眸中满是阴霾,但是薄唇却勾着似笑非笑的诡异。 冷战天父子提心吊胆,惊疑不定的望着帝后二人,都黜起了眉宇,不明白这二人用眼神在交流什么。 大殿内,缓过神的嫔妃们都吓得噤声,不禁感叹柳美人的遭遇。柳美人从得宠到落马还不足十日,但这十日里的变故竟然是如此的令她们咋舌看来她们往后可当真要谨小慎微,步步小心了,因为这个六岁的皇后当真不是吃素的。 众人各怀心思,相互猜测,都感觉心已经吊在嗓子眼上,可是就在她们还没有从这件‘突发’事件中回过味儿来,就听到皇帝突然沉声道:“皇后贤德,可谓有治国之才,朕,也的确需要这么一个人来辅佐,明日,皇后就随朕上朝听政吧” 云倾眼神一沉。冷战天父子则是惊骇的睁大了眼睛,吞吐的道:“皇……皇上……” 这下,原本寂静的大殿内,再次哗然一片,那些嫔妃们再一次受到了冲击,几乎都快承受不住这事情突然间的九曲十八弯。 女人上朝堂,这简直就是荒谬,皇上是不是被气昏了? 冷仲已经察觉了事情不妙,他忙大声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历朝历代的规矩,更何况小皇后年幼,根本不懂国事,所以臣请皇上收回成命” 凌烨轩眼底划过一丝阴霾,随之虚弱的咳嗽声响起,众人都抬头望向这个体弱虚病的少年天子,只见凌烨轩捏着帕子掩唇咳嗽,面色已经露出了疲惫之态。 小皇帝的身体一向虚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而冷仲已经不敢再说下去,只能尴尬的补上一句,道:“皇上龙体要紧” 冷烨轩微微喘息,显得分外虚弱,他抬眼睇了一眼冷仲,淡淡的道:“朕的身子骨素来羸弱,冷卿家是知道的,如今皇后能承得老丞相的谋略,有治国之才,埋没了岂不可惜,朕意已决,无须再议” 冷仲面色紧绷,他睿智深沉的眼底露出寒意,但是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闭上双眸,重重一拜,道:“臣,遵旨” 做臣子难,做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更难。云倾面色不变,但是心头却为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而感到悲凉。身为父亲,他受君主忌惮,堂堂七尺之躯竟不能保护自己的女儿,情何以堪? 可是这样的怜悯在留在云倾心头一秒,随即就烟消云散。 “臣妾遵旨”云倾抿了抿唇,缓缓说道。 凌烨轩狭长的眸子微眯,眼底闪过震惊,他没有想到云倾当真敢答应。随之,他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众人脸上的诧异惊骇神色,龙袍下的大手握紧。 好,很好,你很好…… “散了吧,朕累了”凌烨轩阴沉的面容,起身走进了透着朦胧珠帘摇晃的幔帐后。 “呼……”皇帝一离开,那些嫔妃们都吓得脚下一软,全部瘫倒在了地上,个个面如土色。 冷仲面色沉凝,他冷冷的瞪着那虚空的紫玉九龙椅,眼底满是阴沉。冷战天也松了一口气,他转头望向云倾,原本打算安慰妹妹两句,却见云倾双眸冷冽的跪在大殿中央,那娇小的身体挺得笔直,让人不禁产生了几分畏惧。 他怔了怔,这个孩子……真的是当初的腕儿么? 第二日,金銮大殿之上。 早朝—— 百官立在朝堂两侧,个个屏息待视。昨天,皇帝让小皇后上朝听政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这件事不仅在皇宫中掀起惊涛骇浪,也在金陵城中闹得沸腾。 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几乎已经纳进夫为妻纲,是万古不变的定律和忌讳。可是今天,轩烨国十六岁的少年天子竟然打破成规,让尚未大婚的六岁小皇后上朝听政,这简直荒谬至极。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赵公公大步走出,站在龙椅旁的白玉台上高声宣道。 随之,只见两名宫娥匆匆上来,在紫玉九龙椅旁设下了一只乌木案几,取下凤尾金钩,放下了两旁的幔帐垂帘,小皇帝走出时,身后还跟着一抹艳红娇小的身影,那抹身影便落坐在了幔帐垂帘后。 “吾皇德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千岁,千岁,千千岁……”朝廷上,百官整衣拂袍叩首。 “免”凌烨轩冷清的说道。 “谢皇上,谢娘娘”众大臣起身,大殿内只闻袍靴飒踏之响。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赵公公大声喧道。这是每日早朝的惯例,因为皇帝身子虚弱,不能就待早朝。 “臣有本启奏”赵公公话音刚落,三名朝廷重臣就踏步出列,面露忧色的大声说道。 “说”凌烨轩面无表情,神色威严的道。 “皇上”那三名大臣突然齐齐跪下,异口同声的道:“皇上,臣等深知皇后娘娘才德兼备,但是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历朝的规矩,皇上今日将小皇后带上朝廷,实让臣等惶恐,还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 “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紧接着,大殿内所有的大臣全部跪下,大声说道。 赵公公从未见过这样的仗势,一时间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面色凝重的望向帝王,却见小皇帝双眸阴沉,薄唇勾起了一抹令人发寒的笑意,竟不紧不慢的道:“众位卿家言重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确是历朝的规矩,但是小皇后不也说了么?这是与时俱进、破旧图新。” 幔帐垂帘后,云倾微怔,但小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那些跪拜在大殿上的朝臣都怔住,难道要上朝来参与听政是小皇后自己的意思?否则,皇上何来如此一说? 这下,大殿中的大臣都按捺不住了,个个面露愤恼之色,而冷仲和冷战天父子则面色铁青,原来小皇帝打得是这个主意。这分明是想至小皇后于风口浪尖之上,受天下人唾骂责难。 “皇上,小皇后年小,就算再如何才德兼备,也应该只限于后宫之中,女子入朝堂,这成何体统?”这下,那三名为首的官员说话底气已经足了些,他们已经认定了是小皇后蛊惑皇帝带其上朝听政,而并非如传言的那般是皇帝需要人辅佐。 云倾也明白了凌烨轩的意思,此刻,她就算想说也说不清了,因为,她人在朝堂上。 这个不争的事实足以令她从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跌下来摔死。 可惜,他们料错了! 云倾红唇微微勾起,笑得云淡风轻却暗掩杀机,她大声道:“刑部侍郎柳大人何在?” 这道稚嫩却威严的声音让朝堂上的众人心头一怵,都震了一下,他们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因而,大殿上顿时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那微微摇晃的垂帘幔帐。 “臣在”满地跪拜的官员中,一名身着褐色朝服的精瘦中年男子说道,他便是刑部侍郎柳燕衡,柳美人的父亲。 “本宫今日上朝,只为一件事,就是柳美人失德失仪之事,想必,昨日之事,各位大人都已经听说了”云倾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却设下了暗语玄机。 朝堂上的官员几乎都有子女在后宫中,有承其性德为嫔妃,也有受邀宠为女官尚书的。而如今,后宫是云倾的天下,若是他们在此刻对她纠缠不休,那么他们的女儿必将会如柳美人一个下场。 “臣,教女不严,冲撞皇后娘娘,有损皇室威仪,臣,万死难辞其咎”柳大人吓得不轻,他是个聪明人,岂会听不出云倾话中的意思,小皇后是在借他警告百官,而他不得不配合,否则只怕嫣儿在冷宫也不得安身。 果然,朝堂上的百官个个面色凝重起来,没想到这个年仅六岁半的小皇后竟然敢威胁他们,但是这个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他们不能不相信。 22小帝后斗法(二),中庸之道 朝堂上突然的安静让气氛渐渐压抑阴沉,紫玉九龙椅上倨傲的小皇帝神色阴霾,那双狭长的凤眼中露出一丝森冷。 他的小皇后太擅长克敌制胜,这,不是一件好事。 百官面色凝重,都在暗忖该如何应对小皇后的警告,毕竟在经过颜美人和柳美人的事件之后,他们已经足以相信小皇后的确有这个本事可以致他们死地。可是小皇后想涉足朝堂,这也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云倾坐在垂帘幔帐后,清冷的双眸凝视着朝堂下所有人的反应,红唇轻启,弱嫩的声音分外响亮,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柳美人恃宠而骄,藐视尊卑,欺君犯上,污玷皇室威仪,实属忤逆,柳大人,你这句‘万死难辞其咎’倒也是事实” 云倾话音刚落,柳燕衡的面色瞬间苍白,而其他的官员也都吓得怔住了。难道小皇后当真要杀柳大人? 这是杀一儆百,杀鸡骇猴的手段? 百官心里更是惶惶,那些有子女在后宫为嫔妃或为女官的官员更是心头一阵颤怵。 柳燕衡双手颤抖,额头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似若就要晕厥过去,抖着声音道:“皇……皇后娘娘,臣……臣督导不严,以致小女欺君忤逆,臣,臣罪该万死……” 柳燕衡将头重重的叩在汉白玉地砖上,这声响,在此刻寂静压抑的大殿上显得分外清洗清晰刺耳,顿时,周遭响起一阵阵抽气声,众人都瞪大了眼睛,因为柳燕衡抬起头来时,额上已经有了一块紫青。 小皇帝依旧不说话,赵公公已经吓得双腿打颤。 冷仲跪地不语,冷战天则是握紧了拳头。 这一切的局势逆转得太快,让人都无法适应,甚至冷仲父子都不知道云倾想做什么,更不知道皇上的沉默代表什么? 婉儿和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们总觉得这两人在相互较量,而朝堂上的这些人不过是他们斗法而殃及的池鱼罢了。 云倾冷冷的看着快要熬不住的柳燕衡,却不在说什么,双眼斜睇到小皇帝的身上。 她在等,等凌烨轩说话。等这个心思深沉的小皇帝给自己为何出现在朝堂上一个可靠的保证。 否则,她就‘名正言顺’的除去他朝堂上一个忠心不二的臣子,让他痛失臂膀。 “哈哈哈……”突然,龙椅上的小皇帝朗声而笑。这笑声让原本提着脑袋的百官都吓了一跳,每个人都抬起头呆愣的仰视天子威仪,不知是该应付着笑还是保持刚才的严肃,一时间,神色都僵硬万分。 凌烨轩眸光阴沉的扫了一眼朝堂,眼底划过一丝隐怒,但却面带柔和笑意的道:“柳卿家言重了,皇后不过是逗你罢了。皇后,你说是吗?” 说罢,凌烨轩转头望向垂帘后的云倾,狭长的眸子满是阴霾冷清,紧紧的凝视她,微黜的眉宇泄露了他此刻的震怒。 他的确该震怒的,因为他没有想到满朝文武大臣竟然连一个六岁的孩子都斗不过,甚至被其几句话威胁,就已经大失方寸,惶惶不知所云。 云倾隔着微微摇晃的珠帘对上凌烨轩那双深沉如古井的冷眸,但面色却淡若轻风,恍如翩翩淡泊君子的面色,清透灵动的双眸微动,随后红唇一勾,露出狡黠的笑意,道:“是”。 “呃……”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朝堂上的百官几乎都糊涂了,而刚才还以为自己当真要‘鞠躬尽瘁,以死谢罪’的柳燕衡则是惊骇的怔住,他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是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因为,这局势转得实在太快。 就在众人不知所谓,各自揣测的时候,大殿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奏报:“寿王驾到、齐太子驾到……” 齐太子?这是,百官心里都突兀了一下,顿时都朝皇帝望去,凌烨轩的眼底一片阴沉,他抬手挥动。朝堂下跪拜的官员立刻领意,纷纷起身,井然有序的退至两旁。 齐太子是轩烨国四大诸侯,南伯侯齐誉的长子。齐国更是目前四大诸侯国中势力最为强大、兵马最为健壮的下属国。 在太祖开辟疆土时,正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之时,当时天下有为之士都以‘契血同盟’为誓,相继结党成派,想要在乱世之中争得方寸立足。而当时的太祖则与魏、楚、齐、梁四个小国的君王滴血拜把。 南征北战数十载后,大业得成,因为太祖战功显赫,威望最高,所以被推崇登基,建立轩烨王朝,而那四国君王则分别被加封为东南西北的四大诸侯王,各自划分领地,位居一方。 其中,以南伯侯所建立的齐国最为强盛,楚国次之,魏梁二国则再次之。 大殿外,寿王单薄的身影踏入,他身着九龙金蟒朝服,紫金玉冠上束,风姿卓越中隐藏了虚弱不甚,但却依旧面若春风,眸似绵柳,温和含情。 然,随之,大殿外又出现了另外一道玄色身影,而那身影一出现,众人就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连垂帘后的云倾都不由得眯起了双眸。 “臣等,参见寿王殿下,参见齐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大臣整袍拂袖叩拜。 “臣弟,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愿吾皇万岁,娘娘千岁”寿王与齐太子同时叩拜。 “免了吧”凌烨轩淡漠的说道,随即抬手拂在一旁的銮驾金龙头上,道:“齐太子千里迢迢从南国赶至金陵赴朕的喜宴,朕,深为感动,却不知道太子与南伯侯一路可辛苦?” “多谢皇上关怀,臣与父侯一路安好”齐太子不紧不慢的说道,随之抬起头,笑道:“倒是得知皇上龙体欠安,父侯念叨了一路,非要臣一入宫就即刻来拜问皇上安康。” “哈哈哈……”凌烨轩朗声笑起,但是眼底却尽是冷意,他道:“难得叔父牵挂,朕不过是前些日子偶感风寒,不是什么大碍,倒是叔父年岁渐长,已过古稀,这一路劳乏,实在令朕忧心。” “多谢皇上牵挂,父侯身子骨很是健朗”齐太子淡笑着说道。 “那就好”凌烨轩十分随意的应答。 朝堂上,小皇帝和齐太子你言我语数句之后,气氛渐渐变得有些诡异。而那些大臣也都屏息而待,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齐太子不是等闲之辈,此次前来朝贺,目的显然也并不单纯。 三年前,小皇帝刚即位不久,根基尚不稳固之时,匈奴契丹屡次滋扰轩烨边境。当时,齐国只距契丹百里之余,但是齐国却拒不发兵,以粮草短缺为由故意拖延时间,若非小皇帝明断,让冷战天带领兵法一举南下,只恐后果难以设想。 不发兵是为了打探当朝小皇帝的实力和谋略是否足以匹配得上这把紫玉九龙椅,但是此次公然涉足朝堂又是为了什么? “皇上,臣今日刚踏进金陵城,就闻得今日早朝,皇后娘娘也会从旁听政,不知真否?”齐太子凝视凌烨轩片刻,随即话锋一转,双目落在了一旁的垂帘幔帐上,眼底凝聚着冷意。 隔着重重叠叠的珠帘和幔帐,云倾这时才看清了齐太子的面目,此人一张国字脸,眉宇刚毅,菱角分明,冷傲俊美,身上还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霸气,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这种气势与凌烨轩的阴沉睿智,俯视天下的威慑完全不一样。 或许该说,齐太子有的,是战场上骁勇的枭雄之姿,那种大气凛然的豪夺气势足以决胜千里,而凌烨轩拥有的确是驾驭天下的威严和震慑四海的帝王心计。 原来是冲着小皇后来的。朝堂上的百官都怔了一下,但人人面色都有些从容起来,或许,小皇后可以应付齐太子的刁钻。 凌烨轩狭长的凤眼一眯,阴沉冷清,但随之却笑道:“原来朕的皇后已经名扬四海了” 齐太子那肆无忌惮的打量让云倾有些不悦的黜起了秀眉,若非今日这个齐太子出现,云倾或许还不知道凌烨轩虽然是少年天子,却还要面对如此一个强势的敌人。如今的局势已经不再单纯,而她身为轩烨国的皇后,在此刻自然要与这个朝堂一同御敌。 “皇上笑话臣妾了”云倾启唇,话语却不卑不亢。 齐太子一怔,眸光露出了一丝惊疑,刚才那个稚嫩脆音是……他眼神一沉,面带浅笑道:“臣闻皇后娘娘三岁解诗经,四岁读兵法,所以斗胆请教一事” “齐太子请讲”云倾淡淡的说道。 齐太子再次怔住,他剑眉微动,没想到这个小皇后居然当真敢答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大声道:“皇后娘娘对历代皇权更替有何见解?” “啊……”朝堂上,顿时轰然一片,没有人会想到齐太子竟然会提如此隐晦而禁忌的问题,这个齐太子实在是太过放肆。 凌烨轩眼底杀机一闪,狭长的眸内满是阴沉,但是他的薄唇却缓缓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很好,因为他也想知道他的小皇后要如何回答。 毕竟,冷仲是朝廷最为忌惮的权臣,冷战天又是当朝威烈将军。齐太子这个问题无疑是正中下怀。 朝堂上的官员看到小皇帝竟然露出笑意,都立刻噤声,几十双眼睛齐齐的落在那幔帐之上,等待小皇后的回答。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若是当时身便死,自古忠佞有谁知?”云倾慢慢的念出了一首诗。 顿时,惊奇四座,人人错愕。 凌烨轩眸光一怔,齐太子面色一沉。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回答。这个回答简直就等于没有回答! “哈哈哈,皇后娘娘果然英明,臣,佩服”齐太子大笑出声,但眼底却满是精锐。 这个小皇后,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也的确不简单…… 23太后刺探(修改) 垂帘微摇的幔帐后,云倾不语,因为一首诗已经回答了够多,有些事情只能点到为止,多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朝堂上,百官的面色都瞬间变色,甚至连一连温润如风的寿王都怔了一下。 凌烨轩狭长的眸子满是阴沉,他冷冷的望着帘后的云倾,眼底的阴霾蕴藏着风雨欲来的残卷骇怒。 他的小皇后真的很聪慧,聪慧到不仅可以巧妙的躲过了齐太子的禁忌问题,甚至还拐弯抹角的质问讽刺他。 好,很好…… 云倾看着凌烨轩阴沉不定的眼神,知道他已经被自己惹怒了。 红唇勾起,云倾对他淡然一笑,竟不避讳整个朝堂上众人的诧异与震惊,再次语出惊人:“齐太子谬赞了,本宫只是就事论事,皇上,您说呢?” “啊……”金銮殿内一片抽气声和惊诧喧哗。甚至连面色温吞柔和的寿王都怔住了,他眼神微变,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那垂落的幔帐,眼底划过一丝忧色。 皇上的威严,从来都不曾有人敢挑衅过,但是婉儿她…… 冷仲震惊于云倾的刚才的那首诗,心头五味交杂,感动的同时却是极其痛心。他为三朝老臣,权倾朝野,在外,结交幕僚可谓是数不甚数,在内,朝堂之上有半数人以上都是他的心腹,他这一生高高在上,从来都是俯视众生,可是却不想竟有一日要自己的弱女来保护自己。 凌烨轩也没有想到云倾竟然敢如此公然挑衅,他凤眼深邃的紧凝云倾那双看似天真灵透的眸子,扶在金龙头上的手早已握紧,关节泛白凸出。 可是,片刻后他竟怒极反笑,俊朗的声音带着阴霾传遍了整个金銮大殿,沉闷道:“好一句就事论事,皇后,朕得你,夫复何求啊?” 一句话,却是森冷阴寒至极,令听者无比惊悚。百官都不禁心下一沉,燥热的七月气候,殿外烈日荼毒,可是众人却都觉得一阵冰寒之气袭满全身,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皇帝的这句话,意味深长,甚至有种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与小皇后纠缠不清的意味。 云倾听了这句话,秀眉也不由得一动,看来,她与这位少年天子算是彻底结下梁子了。可是,这是必然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不是么? 红唇勾起,云倾笑得淡泊无邪,稚嫩的声音带着柔软:“皇上谬赞了,臣妾惶恐!” “皇后也有惶恐的时候?”凌烨轩就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眼底的情绪阴沉复杂,少许,突然大声道:“若无事,退朝。” 站在一旁的赵公公早已吓得三魂飞逝,七魄飘荡,可此听得帝王的这一声威严低喝,几乎没有当场跳起来,他紧张的扫视了一眼朝堂上怪异的气氛,忙清了清嗓子,扯高了声音宣道:“退朝——” 一场早朝议事,几经局势转变,再加上齐太子的突然临朝,已经让那些心脏颇受压力的百官无法负荷这盘根错节的转势,于是随着赵公公的一声谨慎的‘退朝’二字,众人心头都似落下了一块巨石,使得他们连站着都觉有些晕眩。 “臣等,恭送皇上……”众人纷纷叩拜。 大殿下,齐太子缓缓抬头,眸光直直的望着垂帘后的云倾,刚才帝后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尽收眼底,俊容上不禁露出了玩味的笑意,薄唇邪肆的勾起。有意思,很有意思,看来他的帝都之行,远比起初期盼的更有收获。 小皇后冷婉儿,他眼神微微眯起,看来这个六岁的少女远比体虚羸弱的少年天子更有斟酌的价值。 一旁的寿王面色变了又变,但始终维持着方才的温润尔雅,但他眼底的担忧与深藏的思念却令他控制不住的握紧拳头,一阵阵虚弱的咳嗽声在这庄肃无声的大殿中响起…… “臣妾告退”云倾起身,淡淡的说道,随后便在众人瞩目下,拖延着艳红的鸾袍缓缓的从幔帐后离开。 大殿上齐太子和寿王的异样的眼神,她已经感受到了,可是,此刻她不能再恋战,因为太后还在等着她,她要奔赴到另外一个战场上去。 云倾走出金銮殿,便上鸾辇回了建章宫,而太后则早已等候多时了。 今日的建章宫有些不同,汉白玉堆砌的宫殿外,碧衣翩然,数百名宫娥手捧着蒙盖着明黄绸缎布帛的乌木托盘,那长长的队伍,远远望去竟如一池碧波。 云倾踏步走进建章宫的大殿,只见太后端坐在芙蓉榻上,手中怔执着一款新织出来的丝绸云锦。她低头,婉顺的请安道:“臣妾参见皇太后,愿太后娘娘福寿延绵,长乐无极。” 太后抬头,福寿髻上的赤金凤钗微颤,凤嘴衔的碧玉珠坠落在额前,一件褐色金丝团凤长袍衬托得她神色威仪端庄。 见是云倾来了,太后面容挂上慈和的笑意,道:“婉儿下朝了,快上来,看看宫里新织出来的绸缎,哀家正要挑选几匹为你做凤袍,大婚之日已近了,可不能再耽搁。” 云倾面色淡然,红唇勾起了一抹婉约柔顺的笑意,道了声是,而后提起裙裾,缓缓的步上汉白玉的石阶,走到太后身旁。只见乌木翘凤尾的案几上早已摆满了各色的簇新的绸缎,且每匹绸缎上都已绣上了精巧的金丝团凤密纹,凤眼为宝石绿,边角是盘旋的金色大菱花,竟有说不出的华贵奢靡。 云倾触手,只觉绸缎如丝绵柔软似浮云轻巧。这是蚕王吐出来的纱丝,质软泽艳,为最上等的绸缎。 太后捧起手中的缎锦,抬起带着金护甲的手,轻抚那绸缎上的花纹,笑道:“这些鸾凤都是用金丝捻线刺绣上,凤眼是碧玺,这些手工也都是宫里一等一的秀女和工匠做的,婉儿来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绸缎,就让他们都做成衣裳” 张公公在站在一旁,他拍手让那些捧着丝绸的宫娥都进来,丝绸的佳品分为两种:一种为幼蚕初吐丝时的细丝,其质轻若烟雾,薄如婵翼,据说当年辛追夫人的天素纱禅衣便是用其做制,但是这种做法需收集十年幼丝尚不能做出一件,费时费力,劳民伤财,所以后宫中不曾在有人效仿。而第二种,便是蚕王吐出的丝。 这些绸缎都以大红、鹅黄、浅紫、嫣红为主,其色深浅不一,其余的那些嫩绿、宝蓝、翠草、碧玉等色,虽然也有,却少之又少,并且上面没有绣纹。 这是宫里的规矩,明黄为至尊之色,大红为鸾后之色,浅紫嫣红为富贵之色,其余的绿、蓝、碧都为贱色,大多是宫娥才会穿这样的颜色。就如牡丹娇艳,却用绿叶来衬托的意义一般,宫内的大多嫔妃都是以紫与红着装,而那些宫女则是蓝与绿。 “婉儿听凭太后做主”云倾淡淡的说道,对于这些,她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太后见云倾神色乖巧,心头的满意不禁又多了一分。这两日,后宫和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她都已经听说了,虽然诧异于如此娇小的人儿竟能超乎她预想的独当一面,扭转局势,但是却也更为得意于自己挑选出了这个人中之凤。 如果,她能掌控这个小娃,那么她多年的谋算必然可以不费那些多的心思。可是如果她掌控不了的话…… 太后看着云倾,精明的眼底锐光一闪,随之抬手挑出了一匹如火焰一般的茜素红和大红色绸缎,对一旁的张公公道:“皇后年小,身量未足,穿这两款颜色喜庆些,拿下去做吧,要赶在大婚前做好。” “是”张公公接了绸缎,匆匆下去。 “来啊,将皇后的大礼凤袍取来”太后让人将布匹全部撤下,命令取来云倾大婚的礼服来。 不多时,只见十名宫娥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捧着各式金珠首饰。 太后起身,浅笑着拉住云倾的手走到一个宫娥前,太后掀开了托盘上的明黄绸缎,只见盘中放置的竟是一块用金丝连扣白玉为缎的腰带,腰间中间以赤金雕刻着团凤,凤眼依旧是碧玺为眼,幽绿灼灼。 太后拿起那块凤带,叹息道:“这块凤带还是太祖登基后,第一次册封皇后而用天山的白玉和深海冶金所制的,哀家这辈子,也就在封后大典上带过一次,如今,它是你的了。” 太后虽然立位中宫,但是却没有实权,再加上外戚不得干政的千古训诫,以至于先帝在时,所有盛大的场合都不曾出席,入宫十几年都一直在后宫中深居简出,因而也就不曾再带过这块玉凤带。 云倾看着那块玉光灼耀的凤带,眼底却依旧是一片平静,她缓缓低头,轻道:“谢太后” “婉儿,你的命比哀家好”太后对着那块凤带痴痴的看着,神色有些凄然,似乎回想到了当初她入宫时的场景,她淡淡的道:“当年,哀家入宫承欢,因为先帝身体虚弱,常年缠病,所以就连册封大典都分外简朴,后宫又崇尚节俭,所以这些东西,哀家这辈子都没有碰过几次,不过如今倒好了,你为皇后,皇上又年少,且这又是皇上的第一次大婚……” “婉儿并不在意大婚华贵与否”云倾顺着太后的话,带着几分讨好的说道。但,却也是事实。 太后想用这些来刺探她心归何处,意在何方。 可惜,太后的刺探若是万无一失,那么她的防守就是滴水不漏。 太后微怔,她疑惑的凝视着云倾,再见到她神色淡漠时,眼神沉了沉,看来今日的劳师动众,是多余了。 这个小皇后,从入宫的那一日开始她就看出了她的不寻常,却也怎么都猜测不透她的淡漠冷清就是‘不在意’还是‘意不在’。若是‘不在意’,那么一切都好说,皆大欢喜,若是她‘意不在’这皇后之位,而是另有所图,那么…… “你下了早朝,又陪哀家看了这些,想来也累了,还是去休息吧”太后自知今日刺探不出什么,也就不打算将这场戏再继续下去,于是便淡淡的说道。 戏演完了,是该退场了。云倾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随即恭敬的欠身,道:“太后也保重身体,婉儿告退”。 24守护一生 皇宫内经过颜美人和柳美人的事情后,已经天翻地覆,如今小皇后早朝智斗群臣的事情又如风一般的吹遍了整个金陵城,顿时,整个轩烨国的百姓都惊诧沸腾起来,而后宫中也出现了从来未有过的安静。 小皇后冷婉儿的名字如同雨后春笋很一般,拔地而起,在整个轩烨国中人人传诵。 陆续赶至金陵准备参加小皇帝大婚的各路诸侯也都略带疑虑震惊,不少人更是踏破了建章宫的殿门前来一睹这位六岁皇后的风采,但是,却也被太后以各种理由回绝。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八日,皇宫中的忙碌更甚,各个亭台楼阁,十步一殿,五步回廊中都已经布置得奢华无比,大红绸缎扎花悬挂在用赤金雕琢的浮龙石柱之上,成排的灯笼如同火焰一般在风中跳跃,每至黄昏戌时,整个宫殿灼亮一片,明媚娇侈。 太后亲笔圈定了宸栖宫、凌霄殿为帝后大婚寝殿,因而在大婚三日前,这两处宫殿内外就已经铺设上了几百丈长的大红地毯,其上的龙凤图腾栩栩如生。 窗格、梁柱上的艳红的喜字分外醒目,一对对孩儿手臂粗的大红龙凤烛从宫外运进,摆设在大殿内外,大红金丝绣菱花的幔帐细细密密,重重叠叠,凤尾金钩挂起四壁,金煌煌的一片。 一张用红木镶象牙的床榻耗尽万斤黄金浇铸雕龙支柱,大红的幔帐垂挂四周,明黄的帐旗垂落两侧,汉白玉雕龙凤双合悬在幔帐顶上,内外由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为屏隔开,外殿两侧又摆设下了金丝楠木的芙蓉榻和凤鸾椅,无处不尽显富贵祥和盛世华丽。 这几日,云倾深居简出,那些试穿大婚礼服、教习册封大殿的仪礼已经将她所有的时间都占据了。 因为册封大典上接受百官和四方诸侯的朝贺是不能有一丝错处的,所以甚至连平日伺候云倾的宫娥也从哪些十三四的少女换成了三十几岁有些资历,见面场面的嬷嬷。 太后钦点的礼仪教习官是礼部尚书武翊思、礼部侍郎王言平,这二人虽然震慑于云倾在朝堂上的睿智远谋,但却不还是严苛、尽心的教习,不敢有丝毫懈怠和马虎。 七月二十九日,太后颁布圣谕,论功打赏。 国丈冷仲万两黄金铸造的龙凤双喜金锭子。 国舅爷冷战天二十匹北伯侯进贡的骏马。 因二夫人身带残疾,所以便册封了三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赏赐绸缎布帛千匹,金珠百粒,玉器三盘,珍珠两斗,胭脂水粉不计其数; 相府上下小至丫鬟小厮,大至姬妾、管家、家将等都一律打赏五十两的金锭子,发红绸一匹,是为沾喜施福。 七月三十一日,工部尚书文言凯、礼部尚书武翊思及户部侍郎桐棆三人在建章宫大殿前行三拜九叩大礼,迎了放置封后宝册、皇后金凤印的龙辇抬置金銮殿十步白玉石阶下,取百丈红绸覆盖,等待明日的帝王揭封。 可是这最后一夜,将有多少人无眠? 建章宫后院的含章殿中,垂帘在夜风的吹送中微微摇晃,幔帐起舞,汉白玉悬穗也伶仃的发出脆响。 云倾坐在内殿的镜前,一身厚重繁琐的朝服和凤冠都已被卸下,今日最后一次教习册封大典的礼仪已经结束,可是身材娇小的她,已经被这些金丝捻线所制的凤袍累得脖颈酸疼。 更换为平日的艳红轻便着装,云倾踏出内殿,武翊思和王言平已经收拾妥当,叩拜在大殿外的席子上准备离去。 “两位大人这几日辛苦了,本宫感激不尽”云倾望着沉稳内敛的武翊思和清瘦精明的王言平,淡淡的说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等乃是分内应当,不敢居功”武翊思沉稳的说道,随之叩拜起身,临行前又道:“明日便是册封大典了,还请皇后娘娘保重贵体,早些休息” 这两日的教习,因为顶着酷暑与燥热,的确都十分辛苦。但是却也让武翊思看出了这位小皇后更多的与众不同,因为这样的严苛的练习,就连太后派来的多名嬷嬷都有时累得昏倒,但是这个身量未足,娇小瘦弱的皇后却能坚毅的挺着脊梁坚持过来,并且做得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或许,小皇后是天生就该生于帝王至尊的权利之巅吧,武翊思暗忖。因为他至今为止,还不曾见过能如小皇后这般坚毅聪慧,且从容不迫的女子,而她的沉稳睿智的心性更是大有帝王心计。 可是有这样一个如妖孽一般的少女为皇后,究竟是玄烨国的福还是祸,他却始终不能定论。因为这个少女简直如迷一般的难解。 云倾点了点头,娇小精致的脸上也露出了疲倦之色,她淡淡的道:“多谢武大人挂心,碧珠,打赏,送两位大人”,说罢,便以倦乏为由,回了内殿。 月夜,清风阵阵,分外清明。 云倾沐浴更衣后,便歪在芙蓉榻旁小歇,全身的酸疼让她有些懒散,不复见平日的阴沉和冷冽。 窗格开启,金丝的大菱花在月光照耀下淡淡的披上了金黄色的光晕,远处,皇宫后依的山峦延绵,层层叠叠的幽暗,竟似世外仙源。 “这些就是你想要的么?”突然,一道冷清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阴沉中带着几许伤痛。 云倾红唇勾起,却是婉柔的一笑。他终究还是来了,三年前在柴房中的为打发他离开而随意说出口的话,经变成了一种挣脱不了的牵绊。 窗外暗影浮动,随即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翻越进殿,玄色衣袍飘荡,迎面扑来夜露的气息。 原来,他已经来了很久。 云倾起身,淡漠的眸子望着眼前英挺孤绝的冷清男子,稚嫩的容颜露出了俏皮的笑意,她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道:“初哥哥不是已经看到答案了么?” 三年前,不,应该说从她还是他怀中的襁褓婴儿时,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结局,又何必再多问这么一句? 孙恒初冷寂的眼底划过一丝浅伤,似有刻骨缠绵的疼痛,他黑眸紧紧的锁住云倾娇小的身体,剑眉黜得极紧,刀削般刚毅的侧容在月光下更显凄凉。 何时,他的身上有着如此浓郁的哀戚?孤独的令人心疼,却又如此冷峻的让人着迷。 闭上那双漆黑如深渊的眸子,孙恒初如同认命一般走上前,将云倾娇小的身体抱进怀中,紧紧搂住。 六年前,他从冷仲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身体,在襁褓中看到一双灵动却含着冷冽的乌黑大眼时,似乎就注定了他要被围困在挣扎不了的迷惘里。 然后,一直看着自己,清醒的……沉沦。 “婉儿,让我保护你”孙恒初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却铿锵有力,他的拥抱那样冰冷,却也温暖得灼烫。 云倾依靠在孙恒初温暖的怀中,清透的眸子清透空灵。似乎,只有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她才能放下所有的防备和顾忌,她嘟起红唇,带着撒娇口吻的道:“初哥哥会陪着婉儿一辈子么?” “会,初哥哥会陪婉儿一辈子,除非婉儿不要我了”头顶传来沙哑的闷沉,这句话,孙恒初的委屈却又坚定。 云倾眼神微动,可是,在流露出一丝怜悯的同时却瞬间又恢复了冷凝。 杀手,是不懂得怜悯的,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不仅是一个杀手。 曾经对同伴的施救却变成了为自己铺设死亡的阶梯,前生受制于人,被掌控命运的经验告诉云倾,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生命对于她来说就只能是利用,并且要置身事外的利用。 有了感情和依赖,便是毁灭的前兆,唯有不住的攀爬,走到权利的最顶峰,才能得到自己所有想得到的一切。 缓缓离开孙恒初灼烫的怀抱,云倾扬起可人的小脸,乌黑的大眼藏匿着太多令人看不穿的深沉,她柔柔的娇笑,虽然没有一丝暖意,却也那般的动人。 “初哥哥从哪里来?”云倾淡淡的问道。 “后山,我住在后山的皇陵”孙恒初沉凝的说道。 皇陵?云倾不语,因为她早有所料。皇宫虽大,却处处有眼线,他若要藏身,只能在后山的隐秘处。 殿外,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云倾眼神一沉,而孙恒初也已察觉,他沉沉的看了云倾一眼,随即跃出了窗格,消失在了漫漫夜色中。 “皇后娘娘,寿王殿下求见——”碧珠的声音轻轻的从殿外传来。 寿王?云倾一怔,这几日连四大诸侯和齐太子几次三番的要见她,都被太后挡下,而现在夜已深,太后又怎么会允许凌烨云来含章殿? 云倾眸光微沉,想试探她?呵,太后将她想得也未免太过天真,于是她厉声道:“不懂规矩的奴才,难道不知道本宫已经安歇了么?” 大殿外有片刻的宁静,而这正好吻合了云倾的猜测。 少顷,只闻碧珠恭敬的道:“奴婢该死,奴婢这就请寿王殿下回去……” 大婚前,皇后要深居简出三日,此间,除了太后指定的教习官员外,不得接见任何外客。这个规矩就连一般的宫娥都懂,凌烨云又怎么会不知道? 这个太后,倒是将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可惜,她终究算错了。 25小皇帝大婚(一),拜呈三愿 八月初一卯正二刻,建章宫大殿内灯火通明,百名梳着环髻,身着大红缎裹裙的宫娥叩拜在殿外候命。明黄的龙凤辇已早早准备稳妥,其上覆盖着大红扎花,下面铺设着用金丝刺绣的龙凤双合的红毯,毯上摆放了三个金盆,分别盛装着红枣、桂圆和石榴。 天,蒙蒙亮。 含章殿内外已到处是红袍宫娥的翩跹身影,碧珠带领着数名有些资历的老嬷嬷早早的开始张罗起来,一切都已经具备。 这是轩烨国历史上第一次从建章宫迎娶皇后,所以一切事宜都做得比历朝都细致,因而就算是太祖当年册封轩烨国的第一任皇后,那位在历史上留下传奇色彩,是为轩烨第一国母的女子都不曾有这样的繁华盛极的场面。 巍巍的深殿寝宫,云倾坐在镜前,太后带着金护甲的冰凉指尖在她的发鬓间轻动,将她的一缕缕长发编成了细密的辫子绾成了如海棠花般的高簪髻,涂抹得暗红的手指抚过她乌黑蓬松的鬓角,一枚枚凤尾金钗插在了顶髻上。 今日,太后亲自为云倾梳头,用这至高的荣耀与隆宠告诉后宫所有的嫔妃,她的身份。 一朵朵金丝扎花镶在发鬓,碧珠垂额,凤尾耳铛,素笔描眉,颊扫脂粉,最后,太后从碧珠递来的锦盒中取出一片薄如蝉翼,艳红欲滴的朱丹让云倾含在唇间。 取下时,镜中的少女娇小可人的鹅蛋脸上柳眉凤眼,皓齿红唇,繁杂高贵的发髻遮掩去了她平日的三分冷冽,却衬托了七分威仪,可谓是望顾倾城。 大殿内,守在两旁伺候的宫娥都看着有些呆痴,只见那跳跃的烛火散发昏黄的光晕,穿透过云倾浓密的鬓发,宝瓒凤钗闪烁,映衬出哪一张娇小如粉雕玉琢的面容,竟美得不可方物。 汉朝初建时,曾在那巍巍深宫中也曾出过一位稚小的皇后,名为张嫣,入宫时才九岁,据传她是花神转世,美若天仙。富有帝王心计的吕后以‘甥女嫁舅’造就一个宫廷神话,也成就了一场令人扼腕的悲剧。 可惜,王氏比不过吕雉,而她亦不是懦弱单纯的张嫣。 云倾看着镜中,却不是看自己,而是她身后,面带满意笑意的皇太后王氏。 太后王氏冰凉的手指抿着她的鬓额,在她沉重的发髻后戴上了一朵金色牡丹花,而后指尖从她的颈后探到小巧的下颌,轻轻捏住,提起,笑道:“哀家的婉儿果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好孩子,以后这个回宫就是你的天下了,可千万别辜负了哀家今日的苦心。” “婉儿明白”云倾的声音透着冷淡,乌黑的眸子闪烁着光泽。 “太后娘娘,吉时将至,请皇后娘娘更衣,上龙凤辇,前往金銮殿受封”碧珠看着案几上的漏沙,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忙上前来提醒。 太后抬手,一旁的两名宫娥立刻架起一件大红锦袍上前,为云倾更衣。那锦袍上的金丝赤凤,碧眼幽幽,夺目的大菱花傲然盛开,长长的拖尾上,凤尾密纹金灿夺目。 一条沉重的白玉金丝扣凤带束在纤弱的腰间,两侧垂落凤尾紫玉长穗,俏头凤嘴衔坠小红鞋尽显皇室华贵。 “皇后娘娘起驾——”前来接驾的赵公公见云倾出殿,先是怔神,随即才慌忙的低头叩拜,尖锐宣唱。 “皇后娘娘福泽千秋,长乐无极”含章殿内的宫娥纷纷叩拜,在踏出宫殿的汉白玉石阶时,整个建章宫内外的所有内侍、宫娥、嬷嬷及迎接大臣全部叩拜在地,高呼道:“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龙凤车辇落在了金銮殿前,灰蒙蒙的天色带着几许零星雨点。整个皇宫早已灯笼高悬,内外一片火红,如同蜿蜒喜气的赤龙。 金碧辉煌的朝堂内,百官肃静,四大诸侯偕同各国太子赐坐石阶下的两侧,高高在上的紫玉九龙椅上,神色冷清的小皇帝在赵公公一声‘皇后入殿’的尖锐宣声响起时,狭长的凤眼沉了沉,深邃如寒潭。 大殿内,列位而坐的四大伯侯早就想目睹这个在皇宫中掀起不小风浪的小皇后,因而都不约而同的紧盯着大殿外的灰蒙。 然,在那道艳红的娇小身影映入眼底时,都不由得一震,众人都眯起了双眼。 云倾缓缓的踏步在殷红的地毯上,华盛艳丽的凤纹长摆拖延得沙沙响,腰间的玉器伶仃,伴随着她的庄重的脚步声,几乎成了这明煌煌大殿内唯一的乐声。 好娇艳夺目的绮丽景致,一个六岁的少女竟有另人目眩神迷的气质。 大殿两侧,就连那些曾见过云倾的官员都被眼前这个散发着光晕,傲然冷冽,淡漠威仪的少女给惊住。 齐太子在云倾踏入大殿的那一刻早已眯起了阴沉的双眼,放佛那道艳红的光泽已经刺伤了他的眼。 寿王凌烨云站在白玉石阶旁,虚弱的身子坐在金椅上,他眉宇紧黜的看着如此绚丽夺目,美好得如同一缕一瞬即逝的幻觉般的云倾,沉郁的眸中划过一道淡淡的,却是浓郁的浅伤。 他逃避了这么久,却终究等到了这一天。 “咳……咳咳……”肃静的朝堂上,凌烨云无可克制的闷咳了两声,那声音似乎带着巨大的压抑,细微的,却也带着破碎。 云倾秀眉微动,脚步停在大殿中央,她淡漠冷傲的眸子缓缓的抬起,却没有看向寿王,而是望向面色面带笑意,但眼底却满是阴冷的小皇帝,随后拂裙叩拜,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烨轩望着大殿下那抹艳丽得夺人心魂的娇小人影,狭长的凤眸眯了眯。 刚才,寿王怪异他已经察觉到了。呵!有趣,真有趣,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来不近女色的皇兄竟然会有那样压抑的神色与痛心的眼神。 他的小皇后,究竟还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凌烨轩唇边勾起了一抹快意的冷笑,但是宽袖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头。 他起身,在众人的诧异惊骇下慢慢的踏下汉白玉浮龙石阶,竟走到了小皇后的面前,然后,握起了那只娇小柔白的纤细。 这个动作,大殿内的群臣和四方诸侯都没有料到,因而只见众人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齐太子眉宇蓦地黜起,凌烨云则是有片刻的呆愣,随后握着帕子的手已泛白。 云倾也没有想到凌烨轩居然会直接下殿接她,她神色微疑惑,然手腕上突然的力道却令她瞬间清醒。 云倾眼神微冷,她跟随着小皇帝的脚步踏上了金銮大殿最高的地方,然后,转身面对大殿下的所有朝臣和诸侯。 “相门冷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轩烨国皇后,来人,奉宝册凤印”凌烨轩冷冷的扫了一眼大殿内的众人,低沉威严的说道。 赵公公手捧宝册与皇后金印,百官随即整衣拂袖的齐齐叩拜,高呼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寿千秋,长乐无极”四大诸侯及太子、寿王等人也随之离位,叩拜在地。 云倾看着赵公公手那用玉签铸金字体所造的宝册与那块思寸四方的凤印,长袖下的手不禁缓缓的握住。 六年的等待,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权利,至高无上。可是,这却还不是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开始。 突然,一道精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与阴寒。 云倾抬头,对上凌烨轩那双深邃如古井,且带着几分挑衅的眸子,却是勾起的一抹淡淡的浅笑。 也许是这个笑太耀眼了,以至于凌烨轩都怔住,狭长的眸子微沉。 “臣妾在此拜呈三愿”云倾淡淡的说道,但那稚嫩响亮的声音却让所有人为之一振。 凌烨轩剑眉微黜,他不知道自己的小皇后究竟想唱哪出,不过却还是温润尔雅的一笑,如同淡泊君子一般的和煦道:“皇后说来听听” 云倾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的道:“一愿皇上万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花蕊成双,梁上飞燕,日日相对,岁岁相见” 凌烨轩怔住了,他对上那双清透冷静的眸子,冷硬如磐石的心竟跳漏了一帕。但那复杂的情绪只在他眼底一闪而逝。 “皇后待朕之心,朕视若瑰宝”凌烨轩温润的笑起来,俊美的容颜带着淡泊风轻的神色,薄唇缓缓说着温柔的话语:“皇后,朕能得你,何其有幸?” 云倾也笑了,清澈的眼底没有半点波澜,她道:“皇上谬赞了,何其有幸的是臣妾……” 帝后的‘和睦’使得百官一阵寒秫,就连四大诸侯都诧异于这说着不着边际话语,面色温润如和煦春风的二人。 大殿内,气氛怪异得有些压抑。 “臣等,愿祝皇上,皇后娘娘永结同心,白首偕老,轩烨江山万代传承……”百官在此叩首,一声声朝贺之音响彻整个金銮大殿,几乎要穿透金瓦震动九霄。 26小皇帝大婚(二),达成协议 册封大典已成,小皇后随同小皇帝前往建章宫叩拜太后,而后在四大诸侯王、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率领后宫内五品以上的嫔妃前往‘奉天宫’祭天,帝后燃香为天下百姓祈福,愿轩烨王朝风调雨顺,千秋传承,万代不朽。 正午时,小皇帝大宴群臣,太后主持。 红烛跳跃,喜字潋滟的宸栖宫中,奢华的大红地毯上,兽香袅袅,红绸悬挂的飞檐浮兽宫梁上,垂挂的孔雀石珠帘隐隐约约。 偌大的象牙金柱龙凤床前,簇新的鸳鸯龙凤床单铺设,明黄幔帐垂落,铺设着桌旗的案几上,龙凤红烛跳跃,金盘中的红枣、莲子散发着阵阵甜香,凤嘴青瓷挂环的合欢酒壶和一对翡翠镶金樽在珠光的跳跃下闪烁着朦胧的光晕。 云倾坐在窗前,一身大红鸾袍包裹着娇小的身体,凤冠盖头压的头分外沉重,垂落在发鬓和额前的金珠细细密密,华贵雍容。 “皇后娘娘,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先告退”一路跟随的碧珠将云倾送入寝宫后,便告退。 “下去吧”云倾淡淡的说道。 “是”碧珠应声,随后经有些担忧的看着云倾那虽然被沉重华服和凤冠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却依旧坚毅挺直的身体。 她在这个宫闱中生活了十几年,已将青春和半生都埋没在这里,也看习惯了宫闱的争斗和虚伪,可是,如小皇后这样坚韧的女子她却是第一次见到。残酷争斗中积存的阅人经验告诉她,这个小皇后最大的能耐或许还远远不止在朝堂上对百官对峙,而是超乎想象的坚毅和隐忍。 寝殿的楠木雕花门开启,又缓缓的关上。一室寂静冷清。 云倾几乎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身子有些歪斜,纤细的小手撑在了大红的床褥上。 这身凤冠鸾袍的重量已经超乎了她身体的负荷,六岁的娇小肩膀已经被压得几乎酸疼到麻木。可是,她必须撑着,就算已经到了身体极限。 云倾定了定神,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再次挺直脊梁。多年的武功底子让她具备的承受一切压力的基础,曾经的枪林弹雨与刀口舔血的日子更让她懂得,有时候对自己残忍也是一种锻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今日大婚,繁琐的礼仪和漫长的等待是云倾必须跨过的一道高槛,攻于心计的小皇帝故意借酒宴拖延时间,迟迟不来寝宫,无非就是只为了想看到她被这一身沉重华袍压垮的狼狈一面。 她,又岂会让他如愿? 时间静静的流逝,窗外漆黑笼罩,龙凤烛已经燃到尽头,赤红的蜡泪滴滴落在金色的托盘上,蔓延成了一条殷红的蛇信。 突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沓来,伴随着超公公的急促的呼声。 云倾眸光一沉,隔着大红头盖看到楠木雕门被一脚踢开,夹杂着浓郁酒气与胭脂香粉气息的冷风迎面扑来。 一双明黄色的盘龙长靴出现在云倾的眼底,伴随着两抹嫣红和浅紫长裙的交杂,晃晃跌跌的朝殿内走去,其后,身着黑色朝服的赵公公则是紧随其后,紧张担忧的弓着身子,不时的道:“慢点,皇上,您慢点……” 云倾淡漠的望着,身上的沉重早已让她麻木,可是眼前香艳的景致却再次唤回了她的意识。 红唇勾起,冷冷一笑,难道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她了么? 沓乱的脚步已经蹒跚到她的面前,突然,一阵风扫过,云倾的红盖头已经被揭去,头顶传来一阵低沉迷醉的笑声:“朕怎么忘了,今日该是皇后侍寝……” 一句话,惹来一旁的娇笑声,但却让赵公公吓得僵住。 云倾抬头,只见凌烨轩面色微红,全身酒气冲天,可是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却带着嘲讽的凝视她。 他的身子架在两名妖娆娇艳的嫔妃肩上,艳红的袍子已经有了褶皱的痕迹,胸前衣襟更是有些凌乱。 “皇上是否也忘了,今日穿的可是新婚的红袍?”云倾面无面无表情的说道,那声音淡若清泉,没有一丝情绪起伏。清澈得几乎空灵的淡漠眼神在烛火的映照下,如星辰皎月一般亮泽。 凌烨轩双眸微眯,许是因为真的醉了,在看到云倾那双眼眸时,竟一怔,但随即,他朗声大笑,满身邪气的甩开怀中的嫔妃,袭上前,擒住了云倾小巧的下颌,道:“皇后,你在提醒朕,冷落你了么?” 云倾眼神微动,却不动声色的与他对峙。拖延时间,怀揽嫔妃进宸栖宫,言语讽刺……这就是他今日的计划? “难道皇上没有么?”云倾挑眉,字字清晰的反驳:“皇上亏待臣妾,丢的,可不光是冷氏一族的颜面。” 今日是帝后大婚,天下四方来朝,百官齐贺,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事情传扬出去,丢的并非冷氏一族的颜面,而是皇家的威仪。四大诸侯齐聚金陵,就算云倾不说,凌烨轩也该知道现在又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等他们落下把柄,好折扣轩烨国的锐气。 云倾的话,凌烨轩听明白了,他狭长的眸子隐匿着怒火。她竟敢用四方诸侯来压他…… 她真的不怕死,不仅三番两次的挑衅他的威严,甚至在朝堂上还屡屡施计,拿大臣的性命逼他就范,如今竟还用上了这一招。好,很好,看来他的确没有看错这个小丫头,她倒是的确有些本事。 “好,皇后,你说的很好”凌烨轩的声音透着寒意,那蓄势待发的震怒让大殿内的赵公公和两名嫔妃都颤秫了一下。 可是他们却不明白小皇帝怎么突然就震怒了。但随即,他们对这位传闻中不可小窥的小皇后也产生了几分敬畏,能让让皇上动怒却面不改色的少女,这个皇宫里恐怕还没有几个,就算是一直以来受尽隆宠的颜美人也不敢惹怒圣颜。 赵公公杵在一旁,他心惊胆战的看着对峙的帝后二人,心头不住发颤,但是在宫廷生活多年的经验却告诉他,此刻若是不避嫌,听到了、看道了不该看的,恐怕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于是他赶紧道:“皇上,奴才……奴才告退了” 赵公公的退缩让云倾清澈的眼底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若非他提醒,她倒是忘记了这个寝殿里还有不该在的人。 云倾突然改变的神色让凌烨轩心头一凛,然在他已经想到此刻关键的时候,云倾却已经淡淡的开口:“皇上,今日的洞房花烛夜,受尽倾轧却没有得到宝座的四大诸侯都擦亮了眼睛看着,齐太子包藏祸心,寿王体虚病弱,威烈将军的兵权又已上呈朝廷……” 云倾不咸不淡的声音惊起了赵公公,他长大的嘴巴,没有想到自己想躲都没有躲得了。这些事情都是朝政的秘密,若是被人听了去,那么结局就只有一个。 “皇上”赵公公扑通一声跪下,他已经吓得全身发颤。但是站在一旁,还想趁机赢得侍寝机会的两名妖娆的嫔妃却还不明所以,只是睁着勾魂风骚的眼睛扫着小皇帝。 她们在后宫中争风吃醋,斗得死去活来,却只为一件事,那边是能获得隆宠,生下帝王子嗣,享用一生荣华富贵。然而此刻,她们竟然不知道云倾的一句话,已经将她们推向了断头台。 凌烨轩的眼神满是阴沉,他冷冷的凝视着云倾那张清纯的面容,擒着她下颌的手渐渐用力,随即猛的一抬。 哗啦,伶仃的金属脆响顿时在寂静压抑的寝殿中响起,因为小皇帝的粗鲁,云倾头上的凤冠已经滚落在床褥上,金灿灿的尾颤动,幽绿的碧玺狭长的凤眼闪烁着诡异深幽的光芒。 “你敢威胁朕?”凌烨轩终于怒了,这个女子胆子实在太大了,居然三番两次的威胁他,她以为他的威严是可以挑衅的么?她以为自己是因为惧怕冷仲那只老狐狸,而不敢杀她么?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跟皇上做一个公平的交易”面对凌烨轩的惊涛骇怒,云倾依旧是云淡风轻,放佛此刻面对小皇帝的狰狞怒气的并不是她一般。 她现在不想得罪这位年少气盛,倍受倾轧却凌厉潜藏的少年天子,她要的,是在后宫站住脚跟,在朝堂上有足够的威慑。所以,有很多东西,她现在不想计较。 听到这样的话,凌烨轩黜起了眉宇,因为他能看得出云倾话语中的坦直。可他却也知道这或许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这个少女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他至今不清楚,也猜测不透。 她就如同一道难解的谜题,令人寻思万千,却依旧找不到突破口。 “朕为何要相信你?”凌烨轩声音依旧阴沉,但是眼底的怒气已经渐渐褪去,不如刚才的阴霾。 看着凌烨轩已经有所退让,云倾红唇勾起。随后突然抬起小手捧住他冷清紧绷的俊容,柔软的薄红在他的冷唇上印下一道朱丹痕迹,用脆嫩的声音道:“因为在这里,我们的命是绑在一起……” 他死,轩烨国瓦解,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亦不能活。她死,冷婉儿的父兄怒起,与四大诸侯勾结,他也逃不了这场踏马宫倾的战乱。 凌烨轩下颚紧绷,眼神在薄唇触到那抹清香的柔软时,猛的一震。 云倾看着小皇帝的神色,却放心的知道,他们的协议达成了。 27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帝后的洞房花烛夜,秦美人、李采女擅闯宸栖宫,以下犯上,贬入永巷为奴,永不得出。 第二日,赵公公在建章宫的晨省大殿内,宣布了皇帝的旨意。但是在收起圣旨时,他的手却不由得微微颤抖。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这句话在昨夜的宸栖宫内,可谓是真真实实的上演。 大殿内,早早前来晨省的嫔妃都苍白了面容,因为她们都知道这被贬入永巷的两个嫔妾是在昨夜被皇上钦点带回宸栖宫的。当时,在宴席之上的所有嫔妃都嫉几乎都妒得咬牙切齿,因为皇后年小,根本就不能侍寝,所以被皇上的钦点的嫔妃必然是要承恩雨露。 在当朝天子的后宫中,嫔妃虽然充盈,但是却因为皇上身体羸弱及久宠颜美人之故,大多嫔妃甚至连圣颜都不曾见过,所以在昨夜,那些嫔妃们都恨自己的祖坟没有冒青烟,没能被皇上看中,可是现在,众人惶恐之余,却由不得不暗自庆幸。 永巷是什么地方?那是一个活人无法忍受的地狱,也是这个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看不见的阴暗之地。从轩烨国开辟疆土,建立朝纲之后,那个地方关押的人,都是乱臣贼子的妻女。 太祖仁义,不愿株连九族,但是那些父兄犯法的少女们,却从此被关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除了死亡便是不停的劳作,永远都没有尽头的一天。 所以,听到‘永巷’这两个字,所有的人都毛骨悚然。 建章宫大殿内,小皇后面无表情的坐在太后右侧,淡漠的神色没有丝毫初为人妇的羞涩,但是眼底却增添了几分凌厉和从容,一身大红的凤鸾袍包裹着她娇小的身躯,虽然只有六岁,但是那份凛然的威仪却分外慑人。 赵公公将圣旨小心的交递到太后的乌木案几前,他目光惶恐且复杂的看了云倾一眼,却不敢多言。 其实,这道圣旨只是说出了那两个嫔妾遭遇的一半而已,实际上,被贬入永巷的两名嫔妾还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被剪去了舌头,打断了右手。为的是,不能泄露半点秘密。 太后看了那份圣旨,眉宇微微黜起,她对云倾的做法还算满意的,但是却也有些不认同。因为她发现,这个六岁的女孩似乎有些变了,这种变化令她有些无法把握而措手不及。 她知道,小皇后这么做,且让赵公公前来宣旨,无非就是给后宫所有嫔妃一个严厉的警告。 ‘永巷’这两个字,足以威慑她们。 “皇后这么处罚,是不是重了些?毕竟,她们也是后宫的妃子,偶尔犯了错,也很正常,谁让皇上只有一个呢?”太后王氏淡淡的说道,她虽说不问后宫之事,但是却也不允许有些东西超出她的掌控。 包括这个六岁的小皇后,人人为之忌惮的妖孽。 云倾眸光微动,但她却恭敬的道:“母后说的是,臣妾也这么劝过皇上,可是君无戏言,更何况秦美人和李采女实在太过放肆,所以才罚得这么重。” 太后会刁难,云倾早就料到,所以在前来晨省之前,她就让凌烨轩亲自拟旨,派赵公公前来宣读。为的就是万无一失,让任何人都没话可说。 太后面色一沉,她望向云倾,面色虽然依旧和蔼但是眼底却充斥了微微怒气。 她没有想到云倾竟然敢拿皇上来堵她,并且还如此的盛气凌人。看来,她当初是小看这个丫头了,可她以为自己一朝得势,凤飞于天就可以脱离她的掌控了么? “所有人知道,这两名嫔妃是在酒宴上被皇上钦点侍驾的,怎么才到宸栖宫,就被说成是擅闯?皇后,你一向公私分明,可不要让这两个孩子受委屈,还是查清楚的好。”太后的话语格外冷清,字字如刺。 鸾椅两旁,伺候太后的张公公和云倾身旁的赵公公面色都变了变,顿时有些无措。这建章宫上空突然变天,可不是好兆头。 云倾眸光微沉,她缓缓抬头对上太后那双带怒的眸子,却是红唇一勾,慢慢的道:“臣妾也觉得这事奇怪,许是她们说了什么不该说或者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冒犯了圣驾吧” 听到‘不该听的话’这五个字,赵公公心头一抖,他知道小皇后是再警告他,因为昨夜听到了那些‘不该听到的话’的,不只是那两名落得悲惨下场的嫔妃,还有他…… 赵公公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于是赶紧上前,恭敬的道:“回禀太后娘娘,秦美人和李采女自所以会被贬入永巷,是因为她们二人意图蛊惑圣驾使得皇上震怒,故才重惩” 赵公公的话大殿内的气氛有所变化,因为他是内务府的总管,皇上的御前侍从,只要他说的话,一般都代表了皇上的意思。 云倾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太后的脸上却已经挂不住,她猛的转头望向赵公公,而赵公公则是吓得一哆嗦,赶紧退了回去,低头不敢说话。 看来,这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太后已经明白了,可是怒火依旧不减,她眯起精明的双眼,冷冷扫向云倾,而后蓦地起身。 太后的动作让大殿内的众人都为之一震,但在那些嫔妃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只见小皇后竟也缓缓的起身,紧接着,所有的嫔妃都随之惶恐紧张的站起身。 太后和皇后和已经起身,她们如何还敢坐着? “母后怎么了?”云倾明知故问,娇小的面容上显露出一丝关切。 “哀家有些乏了,你们也都散了吧”太后面色有些难看的说道,她冷瞪了云倾一眼,随后冷哼一声,转身踏进了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屏风后,哗啦一声,屏风移上关合。 云倾望着紧合的屏风,红唇勾起了冷笑。 这样就恼羞成怒,也难怪十六年来处心积虑都没有能够权掌后宫。这样的太后,她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 只是可惜,她现在还不能让太后有事,因为她与凌烨轩已经达成协议。就算他们要斗,也要先将眼前这些虎视眈眈的四大诸侯击退,否则,按照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定律,太后死,小皇帝丢了皇位,那么她的下场也必然凄惨。 “皇后娘娘”赵公公有些心惊的唤着云倾,神色带着惶恐。 他的命已经掌握在这个小皇后的手中了,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否则,他相信这个六岁的女孩可以用任何借口,任何手段让他死无全尸。他在深宫中二十几年,什么争斗没有见过,但是却从来都不曾见到这样一个手段狠绝凌厉,全身包裹着慑人戾气的女孩…… “回宫”云倾清冷的说道。 赵公公一怔,随即才急忙的宣道:“皇后娘娘移驾宸栖宫……” 宸栖宫—— 云倾缓缓的踏进大殿,只见刚下早朝的凌烨轩已经坐在早膳的案几前等候,他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正眉宇紧黜的看着。 云倾停下脚步,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娥,走上前去,叩安道:“臣妾参见皇上,愿吾皇万福金安” 凌烨轩放下折子,抬眼看着她,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的道:“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皇后不必如此。” 云倾眼底一沉,在说她昨天的无礼么?昨天,她当着秦美人和李采女的面亲吻他的唇,逼迫他和自己达成协议,已经越出尊卑的界限。 “君臣有别,臣妾不敢”云倾起身,却是极为恭敬的说道。 冷烨轩淡笑了一声,狭长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的睇向她,道:“哦?这倒是奇了,没有想到朕的皇后竟然一夜之间就突然这么懂事了。” 云倾垂眸,她抖了一下宽厚,绣着细密赤金团图腾的袖口,坐到了张公公铺设好的凳子上,面色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凌烨轩话语间的讽刺,而是淡淡的绕过这个话题:“皇上在看什么?” 提到手中的折子,凌烨轩再次黜起了眉宇,眼底有几分烦躁的道:“齐国上报,说去年多地旱灾,今年又处处闹洪荒,百姓收成不好,国库亏空,所以要请求减少赋税” “齐国的国库也会亏空么?”云倾挑眉。 “这无非就是想找借口减少税赋,也好招兵买马,训练军队”凌烨轩的面色有些暗沉,眼底露出一丝杀机。 齐国的国力日益强盛,民生富庶,国库充盈,这是周所周知的事情,就算的确有旱灾洪荒,以齐国的国力,自救并不成问题。但是南伯侯齐誉却一连三年上报朝廷,说收成减少,无法进贡。 但是就算知道这是个借口,朝廷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因为有攸关民生,若是有半点差池,就会落下置百姓与水火的不仁之名。凌烨轩虽然是皇帝,但毕竟年少且根基不稳,若是轻易妄动,很可能会动摇轩烨国的威信和根本。 云倾看着凌烨轩的神色,突然拿起他桌案前的明黄折子,打开细看。 赵公公被云倾这个举动给吓住了,可是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凌烨轩见云倾竟如此大胆,眸光一沉,狭长的凤眼不禁眯起。难道她不知道干涉朝政,是杀头的大罪的么? 28衅惩 云倾细细的将折子看了一遍,南伯侯齐誉将齐国的天灾无穷夸大:有旱灾的地方必然发生鼠患,而有洪荒之地,必有瘟疫横行。以至于小小的天灾人祸都被涂抹成了生灵涂炭、国事衰落,而百姓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冷笑一声,云倾将折子合上,转眸对上冷烨轩阴沉的狭长黑眸,却并不忌惮,而是淡淡的问道:“皇上可有应对之策?” 凌烨轩看着她从容不迫的神色,眸光更为阴沉,她当真不惧怕自己的皇权么?还是,她对自己的身份与后盾太过有自信? 昨夜,她将他的两名嫔妃剪舌断手,贬入永巷;今日她在建章宫宫公然违逆太后;现在又干涉国事,翻阅奏章。难道她不知道这些都足以让他治她死罪? “难道皇后已经有了对策?”凌烨轩不答反问,声音虽然不咸不淡,但是却充斥着阴霾。仿佛若是云倾答不上来,他便一定会问罪。 云倾秀眉微挑,凌烨轩话语中的玄机,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可惜,她恐怕要令他失望了。 “臣妾暂时还没有,不过倘若皇上明日早朝愿意带臣妾一同听政的话,或许臣妾也就有了”云倾淡淡的说道,面色平淡从容,竟没有一丝恐惧。 砰——凌烨轩拳击桌案,哗啦几声,满桌的膳食从案几上滚落。他狭长的凤眼满是阴沉危险的瞪着云倾,森冷的话语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冷婉儿,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赵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道;“皇……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胆子大?云倾在心头冷笑了一声,没错,她胆子是大。 但是她狂傲放肆,那时因为她有这个资本。对一个冷血无情,曾经以组织纪律为至上的杀手来说,没有什么东西足以令她害怕,更何况,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束缚,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皇上息怒,臣妾让皇上带臣妾上朝,是因为臣妾想看看南伯侯究竟想做什么,如此才可以随机应变,克敌制胜。”云倾看着冷烨轩震怒的俊容,不紧不慢的说道。 她要上朝堂,是因为要树立自己的威信,凌烨轩心思谙沉,虽然他今日找不到动冷仲父子的理由,将来未必会不将冷氏一族连根拔起。而冷仲父子的命连着自己的命,她必须保全和护佑,否则,大树溃根,死的,可是枝节横生的所有人。 凌烨轩凤眼眯起,云倾的从容不迫令他眼底残云汹涌,好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一个聪慧无双的皇后。 这一刻,凌烨轩突然相信了这几日在宫廷每个角落里私下流传的谣言,他的小皇后简直就是一个妖孽。 一个六岁的孩子何以有如此的智谋谙练?从她的眼底看到的没有天真却清澈灵透,但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危险与狡黠却着实另人无法不震惊。 这,也让凌烨轩想起了六年前初次在相府见到这个小女孩时的场景,她那双带着微微怒耐烦的冷厉眸子充斥着与婴孩不符戾气。当时,那个婴儿明明已经死了,可是交到他怀中的婴儿却如一个妖孽一般活络。 “你究竟是谁?”凌烨轩突然阴沉的问道,他跨前两步,修长的手指带着冰冷气息,紧钳住云倾的下颌,猛的抬起。 云倾清透的眸光微动,有瞬间的错愕从眼底流逝,虽然快的令人无法捕捉,但是凌烨轩手上的力道却瞬间加重了。 秀眉微拧,云倾的长睫颤了一下。 他已经怀疑了么?眸光暗沉,她抬眸对上凌烨轩那双如同要将她看穿的阴沉双眸,淡淡的,而后抿唇轻道:“皇上不认识臣妾了么?” “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朕?”凌烨轩的声音更为阴沉,似从地狱传来一般,他眯起狭长的眸子,逼近她,几乎与她呼吸相闻,而后一字一句的道:“冷仲那个老狐狸的把戏,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不过是一个被冠了冷婉儿名字的替身罢了。” 云倾眼神陡暗,凌烨轩身上的淡淡麝香气息充斥着她的鼻息。 “臣妾倒是不知道,国丈大人有什么心思。”云倾突然反讥,丝毫不为冷烨轩的震怒而退缩。冷仲父子虽然不是什么廉洁清白的官员,对轩烨国的忠诚也未必真实,但是自目前为止,却没有半点逾矩行动。 “冷婉儿……”凌烨轩目光如炬,怒火更甚,原本钳住云倾下颌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纤细雪白的脖颈。 跪在一旁的赵公公被眼前一幕给吓得三魂飞逝,气魄出窍,颤抖寒秫的匍匐在了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虽然只年过而立,但是心脏承受能力却已经到了古稀,实在经受不住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 并且,在他的记忆中,皇上向来是克制内敛的,从来都不曾震怒过。可是自从小皇后来了,皇上几乎每日都会脾气失控…… 帝后二人四目相对,时间放佛在这一刻定格。寂静的宸栖宫中,空气渐渐压抑凝固,让人喘息不过。 “好,很好,朕还没有遇见过敢挑衅皇威的人,你既然开了这个头,那么朕就成全你”凌烨轩咬牙切齿的说道,随后经大手一收,将云倾禁锢在了怀中,冰冷的红唇袭上那两片柔软的薄红,在一股馨香扑鼻而来时,他身形一顿,但却依旧带着怒火残卷一般粗暴吞噬。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如此放肆的挑战他的耐性,既然她如此的不知好歹,那么他就要让她知道身为帝王的女人该是如何。 可是,那胸口蓄积的怒火在触碰到那两道柔软的温存时,竟不由得从之前的粗暴慢慢的缓下来,因为那幼小纤弱的身体上,一阵阵柔和的淡淡香气让他有些……沉醉! 云倾的身体被狠狠的压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瞬间的错愕,但是在反应过来时,却已经动弹不得。凌烨轩的力气大得惊人,全身的阳刚气息笼罩着她,那种奇异的麝香熏得她有些昏眩。 麝香……这种熟悉的气息勾起了云倾的回忆,三年前在寿王府初次见到凌烨云时的场景几乎历历在目,如同走马灯一般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其实,这种气息就是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药香味。 这个认知让云倾回过了神,她开始奋力挣扎,而刚才沉醉在这个吻中的凌烨轩则猛的睁开眼,狭长的眸子有瞬间的震惊,而后,僵直的身体猛的将云倾推开,目光更为阴沉骇怒的瞪着她。 云倾的身体有些踉跄的后退,她扶住了凤榻的椅背,袖口轻触红唇时,一抹如艳丽花红的色泽沾染在锦帛上。 云倾震惊的望着凌烨轩,却见他凤眼一眯,随后冷哼一声,讥讽的笑道:“这就是对你的惩罚”,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 羞辱她?云倾在那抹明黄身影从身侧如疾风旋沓离开时,脑海中有了明确的认知。 她扶在凤榻金丝楠木背上的小手紧紧的握住,眼底阴沉外分,可是心头,却还是有一丝刺痛。 赵公公在脑袋旁一双明黄龙靴踏过时,几乎是立刻惊起,赶紧爬起身准备随驾离去。但是在站起身的瞬间,看到云倾微斜,却挺直脊梁,裹着厚重华服的娇小背影。 他再次怔住! 小皇后很坚毅,即便在此刻都挺直了身体,仿佛再重的压力砸落在她那娇小的身体上,她都不会倒下和退让一般。 “皇后娘娘,奴才……奴才告退……”赵公公看得有些失神,但是却随即收敛的心绪,转身匆匆离开…… 皇帝从宸栖宫骇怒移驾的事情,不到中午就已经在皇宫里传遍了,后宫为此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但就在此时,被禁足的颜美人也突然得到释禁的圣旨,且被帝王宠召于甘露殿…… 29因笑而怒 皇帝召幸颜美人于甘露殿的消息不胫而走,这让后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骚动,因为清早晨省时,众人都以为小皇后自所以敢于挑衅太后的威仪,多少是因为得到了帝王的宠爱,但是如今看来,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于是,后宫中一些胆小怕事的嫔妃依旧谨小慎微的过日子,只盼得天下太平,但是那些位高出众且不服小皇后的嫔妃却又开始兴风作浪,三三两两的四处传着谣言,猜测宫寝之事,更是笑话云倾的不知好歹,几乎完全已将那两名被贬入永巷的嫔妃的下场忘呼脑后。 宸栖宫中,云倾面对着一地的狼籍一脸平静。那些几乎因帝王震怒离开而吓破胆的宫娥则是紧张的跪在地上收拾茶碗的残骸,擦拭着被菜肴茶水沾污的大红地毯,更换损坏的案几桌椅。 “皇后娘娘,建章宫的碧珠嬷嬷来请安。”宫殿外,一名年纪尚小的宫娥匆匆进来,十分胆怯的禀报。 大红凤榻上,歪着身子的云倾缓缓抬头,两个时辰前被凌烨轩推搡不避的胳膊还有些酸疼,因而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懒散。 她淡淡的问道:“她可有说是什么事?” “回禀皇后娘娘,没有,但是碧嬷嬷说太后让她送些东西给娘娘”宫娥小声的说道。 “请”云倾点了点头。 晨省时,太后被她气得提前散筵,现在又派自己的心腹前来,还能有什么事?在宫里就是这样,一朝得势,必是众矢之的,但是他日兵败,也必如山倒,众人践踏。 碧珠缓缓的走进内殿,在珠帘外叩拜请安:“老奴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老奴这两个字,让云倾眉梢微挑,呵,没想到皇帝前脚从这里离开,后脚,就连建章宫的一个奴婢就可以为显摆自己的身份自称为老了。 “碧嬷嬷劳苦功高,到本宫这里来还需请安么?”云倾冷冷的道。 “皇后娘娘言重了,老奴不敢”碧珠声音不卑不亢,随后隔着珠帘朝里面张望,高扬着声音道:“老奴今日来,是奉太后口谕,来送娘娘一样东西,还望皇后娘娘笑纳。” “说吧”云倾看着碧珠两手空空,已知是太后让她过来传话了。 “皇后娘娘英明”碧珠有些片刻微怔,她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同能参透人心一般的敏锐,但是多年深宫的涉水,让她练就了处变不惊,于是笑道:“太后娘娘要老奴转告皇后娘娘‘后宫一直传诵一句话,叫做高高轿子人抬人,还有种说法叫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但是无论怎么说,刚过河就拆桥的燕儿总是飞不高的,更何况,当今皇上是谁?还不是王氏的血脉么’,皇后娘娘,这便是太后娘娘要老奴带的话,如今老奴已经传到,这就告退了。” 碧珠将太后警告的话语学的十分惟肖,甚至连口气都有九分皇太后的气场,可是云倾在听了这话时,却呵呵的笑起来,放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碧珠听到云倾轻蔑的笑意,不禁羞得面目通红,她有些吞吐的道:“皇后娘娘,老奴虽然身份低贱,但是传的也是太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如此目无尊卑,难道不怕皇上降罪么?” “本宫何曾目无尊卑?”云倾敛去笑意,但是漆黑的双眸里满是讽刺,她懒懒的道:“本宫只是疑惑,此刻,皇上在甘露殿宠幸的又不是太后疼爱的芙妃,而是颜美人,可在这样的局势下,太后怎么还会有心情派人跑来关心本宫不报滴水之恩的事情,所以本宫想着,就觉得可笑。” 太后虽然精明,但是心思却还是拐不过弯,此刻,她在中宫失利,皇帝又不如太后所愿的那般宠幸芙妃,而是挑中了她们二人极力打压的颜美人,其意已经很明显了。 这盘棋她们可谓是兵马尽失,两败俱伤,可是,太后却还有心思五十步笑一百步,实在让她不得敬佩。 碧珠听出了云倾话中的玄机,那原本怒红的脸顿时有些苍白。 她是个聪明人,又是建章宫的老人儿,跟随太后十几年多少学了些揣度人心的本事,可是刚才被云倾笑话了一番,多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于是道了句‘皇后娘娘果然是有心之人,老奴受教了’,便匆匆的回了建章宫。 后宫的纷乱琐事,云倾知道太后只想威慑而不是彻底的镇压和管制,因为这个地方的人若是安静或者团结了,那有危机的就将是皇帝。 所以,关于颜美人重新得宠的事情,云倾也不想插手,既然她已经被‘冷落’了,何不借这个机会好好的适应一下宫廷生活?因为这件事情,她相信太后必然会去过问。 午后的御花园后树林中,一片安静,碧波荷塘中,粉色的睡莲大片盛开,因热暑而不断名叫的知了有些令人心烦,但却也衬托了这里的幽静。 云倾在树林前遣散了跟随的宫娥,道:“现在正值午倦,你们都下去休息吧,过一个时辰,等避过了这毒日头再来接我,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是”数名跟随的宫娥应声,随后都小心的四下散去,免得有人疑心。 宸栖宫的宫娥都是太后精心挑选的,为怕后宫的嫔妃动手脚,所以都是先入建章宫内训练,查清家事底细和人脉关系,而后在大婚当日才送来,所以也不必担心她们别有心思。 云倾一个人走进了树林中,午后的阳光穿透进浓密的枝叶,金光点点的散落在嫩绿的草地上,踏足过处,竟溢出阵阵泥土混杂的清香。 漫步上前,厚重的鸾袍拖延在后,万绿丛中的一点艳红显得分外娇嫩显眼。云倾望着四周茂密的大树,缓缓的走着,从十几棵树到被千百棵树包围其中,随后,在感觉到一阵清凉的气息徐徐吹来时,便听到了细细如流水的声音。 许是这里没有宫廷繁琐的压抑气息和危险存在,所以云倾的心情竟顿时雀跃了起来,她扬起浅笑,很是不顾形态的提起裙裾就向水源处奔去,原本只有蝉鸣鸟欢的林中,也洒下了一片清脆的童稚欢笑声。 这是一条从后山上倾斜而下的溪泉,水温清凉,清澈见底,波光潋滟的光泽闪耀得刺眼,黑色的鹅卵石圆润得憨直可爱。 踱步道溪边,云倾脱下了鞋袜,雪白的脚丫子探入了水中,澈凉的感觉让她激了一下,随之便舒缓下来。 人说,别有洞天,或许这个地方便是吧。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巍巍深宫,繁华落尽的某个角落里,竟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看到这样的美景,云倾不禁喃出了曾经看过的一首诗,无名,俗称‘夏花’。不过这首她曾经觉得俗厌的诗句,用在这里,却是再般配不过的了。 “好诗,诗好,景好,人更好……”突然,一道低沉的赞美声从云倾身后传来,伴随着啪啪的响亮拍掌声。 云倾一惊,几乎是反射性的猛然回头。这里竟然有人,而她竟然好无所觉。 云倾身后不远处的林中,一抹月白长袍飘逸出尘的立着,常年病弱的让那如春风和煦的男子面色苍白如玉。凤眼微眯,云倾警惕的望着这一副只会出现在山外仙尘中的景致,因为说话的人是那白衣男子身旁身着黑色龙纹长袍,面色阴沉的小皇帝。 树林不远处,寿王凌烨云与皇帝同行,脚步沉稳的向云倾这边走来,那黑白相间的两种至极色差另人不得不眯起眼睛去忖度。 凌烨云见云倾回头,神色有片刻的愣怔,因为此刻坐在溪便戏水的云倾,就如同一个天真憨玩的孩子,大红色的裙装挑撩到了膝盖边上,午后的阳光落在她娇小的身上,美好得令人有些不真实。 但是凌烨轩的面色却是铁青,他眸光深邃的望着云倾,眼底的情绪另人无法捉摸,他声音阴沉的道:“朕的皇后真是悠闲,此刻的景色朕应该如何的来形容?‘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不应该是在甘露殿中,享受颜美人的温柔缠绵么? 还是碧珠传给太后的话立刻就有了效果,太后已经干涉了这件事情? 多种疑虑在云倾的脑海中闪过,刚才那天真而没有防备的笑声已经瞬间消失了,留下了,只是那个平日里沉稳淡漠,并且有些冷清的云倾,轩烨国的至尊至贵的皇后。 云倾起身,她从容的整了整长袍,虽然光着脚丫,却依旧不失庄重的叩拜,声音淡淡的道:“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游幸至此,庸乱了这里的清净,还请皇上恕罪。” “皇后怎么会打扰朕呢?若非今日朕闲来无事,与寿王漫步至此,朕都还不知道,原来朕的小皇后竟也有如此天真浪漫的一面,并且那笑声清脆灿烂,都让朕有些神往沉醉,皇后,你倒是深藏不漏啊”凌烨轩冷冷的看着云倾,下颚紧绷。仿佛云倾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一般。 “臣妾一时玩心而起,却不知因小失大,触怒圣颜,臣妾知罪”云倾有些迷惑凌烨轩的冷冽话语,不明白他为何震怒至此。 “皇后年小,童心未泯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也由此可见,朕这个丈夫,实在是做的失败得彻底,竟连皇后的爱好都不知道”凌烨轩话语间满是冷冽生硬,面色也黑了一半,他瞪着云倾半晌,见她不再说话,便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30片刻宁静 小皇帝的震怒在云倾的意料之外,在那抹玄色龙纹身影离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或许是错觉吧,她竟觉得他见自己不说话也不狡辩的瞬间,眉目之间竟有一丝失落和嫉妒的恼怒。 “婉儿……”头顶上低沉温润的声音传来,一只温暖修长的大手就竟扶住了她纤细的胳膊。云倾抬头,只见凌烨云正看着她,那眼神温柔中隐含着太多无法辨别的情绪,似失落,似嫉妒,也似伤痛。 这个俊美儒雅的少年从来都是如此压抑,云倾看着他背着阳光,苍白如玉的面容,瞬间有些恍惚。从三岁在寿王府第一次见到这个风姿卓也却满身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羸弱少年时,他就是如此,闪烁温柔的眼神里呆着化不开的忧郁,那淡淡的哀伤包裹着他,斜飞入鬓的剑眉微黜,似永远都抚不平。 这样的男子令人不忍心,所以云倾从来对他都是扬起灿烂而天真的笑容,带着撒娇口吻,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道:“云哥哥身上好,婉儿可整整半个多月没有见着你了” 这一招向来灵验,且百试不爽,果然,凌烨云刀削般的薄唇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抬头抚了抚云倾的额头,笑道:“鬼灵精,就知道逗云哥哥开……心……咳……咳……” 凌烨云突然握起了拳头,抵在了唇边轻咳起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敛去,最近这半年来,他的身体愈发的差了。 云倾看着这样的凌烨云,突然有些难过。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他应该算是自己见过最温柔的男子了,笑若春风和煦,眼似绵柳含情,无论走在哪里都是最璀璨的焦点,那般的脱俗,仿若远山静默。他该在的地方,应该是世外仙尘,而不是这被浮华包裹的皇宫。 “云哥哥没有吃药么?”云倾有些担忧的问道,她抬起小手,轻柔的抚在他背后。却又不由得想起三年前在后厢的那场大火中发现的那泛着奇香的虫蛊,秀眉不禁微黜起来,现在,他身上的那股药香已淡了,难道很久没有吃药了么? 凌烨云咳嗽了两声,似怕云倾担心一般,黜眉压抑住了。他笑着放下拳头,拉着云倾做在嫩绿的草地上,微哑的声音带着几许疲惫,却依旧温柔的笑道:“傻丫头,云哥哥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这个病,恐怕永远都好不了” 他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第一次见到凌烨云脸上露出这样绝望和哀伤的神色,云倾的心头一动。有些东西,她的感觉是敏锐的,可是就是因为敏锐,所以她在内心要揭开那道模糊的纸时,却又如同躲藏一般的跳开。 别过头,云倾笑了笑,抬手托起自己的可人的小脸,嘟喃道:“云哥哥不是说,见到云倾,心情就会很好么?现在云哥哥心里有没有好过一点?” 说着,就捏着自己粉嘟嘟的脸做了一个很狡黠的表情。 “噗——”凌烨轩被云倾的憨直可人给逗笑,他不舍的握住她虐待自己小脸的手,温暖的大手在她微红的小脸上揉了揉,仿佛怕刚才的那一记就会将她圆润的小脸拉长似的。 随后,额头被敲了一记,凌烨轩带着心疼的责怪道:“丫头,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可捏疼了?” “没……”云倾刚要说话,突然感觉身后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她一顿,随之也感觉到了凌烨云身子也一僵。 二人立刻回头。 树林的阴影下,一道黑色身影若隐若现,那种阴森的气息仿佛就连阳光的参透不了。 “什么人?”凌烨云喝道,同时也将云倾护在了自己怀中。 孙恒初……云倾眼底一沉,起初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随之想起了他说自己住在后山,那么这里便是他的所居之所吧。 “初哥哥”云倾扬起声音,却没有从凌烨云得怀中起身,而是歪着头唤道。 孙恒初的身影一动,随之十分生硬的迈出步伐,从树后走出,他一身黑色斗篷,丰神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但是如炬的眼神却直直的盯着凌烨云环抱住云倾的手,那神色放佛被人夺取了至宝一般,带着深邃的伤痛。 凌烨云听云倾叫眼前这个器宇不凡的男子为初哥哥,顿时了悟,但是在看到他那种表情时,却不由得怔了怔。原来这个少年也…… “原来是孙管家的孙子,多年不见”凌烨云没有问孙恒初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而是客气温柔的打了声招呼。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三年前初次见这个少年的场景,可惜,那次之后,他便离开金陵上山习武去了。 “寿王爷安好”孙恒初礼貌的问好,但是话语间却满是生硬,不仅没有跪拜行礼,且那充满敌意的眼神也一直不曾离开他的手臂。 凌烨云却也不在意,因为这个少年他在三年前就已经见过,当时,他形影不离的跟随着他怀中的小人儿,那种关切虽然不曾表露,可是却能令人感受得到。当时,云倾被他抱起时,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只是比曾经少了些警惕,多了些……嫉妒和敌意。 两个男人用眼神宣照了自己的心,凌烨云唇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笑意,原来他一心想守护的人儿身边,还有这么多的争夺者,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起身,凌烨云放开了云倾,将她拉起,笑道:“婉儿该回宸栖宫了,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你可别再招惹他了。” 听到凌烨轩这三个字,云倾的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她嘟着红唇,可怜兮兮的看着凌烨云,小手纠结着他的绣袍角,歪着脑袋道:“云哥哥不陪婉儿了么?”,她还不想回道宸栖宫中去做那个至尊至贵,处处谨慎堤防的皇后,若可以,她还想在这片安静的地方多待上片刻,即便同样是皇宫,可是这里却足以令她放下所有的防备。 凌烨云看着眼前小巧可爱的人儿,一丝心痛和窒息刺进心头,他看着自己衣袖上那只白皙的小手,突然很想将她狠狠的抱紧怀中,然后从此亡命天涯的冲动。可是,他不能,因为她已经成了自己的弟妹,轩烨国的皇后,即便,她才六岁…… 缓缓的,几乎无力的握住云倾的小手,然后颁开,凌烨云眼底满是疼痛的笑道:“傻丫头,再不回去,皇上可要吃醋了,我的腕儿虽然聪慧灵巧,可是有时候也迟钝得让人着急啊……” 云倾一怔,几乎是疑惑的看着凌烨云,而凌烨云话刚说完,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甚至连俊容都布满的痛苦。 “寿王爷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这里吹风了,若不弃,草民愿护送王爷回府”孙恒初也看出了凌烨云的不对劲,他似乎很虚弱,很疲倦,身体虽然看起来依旧强壮结实,可是却精神不济。 这样的身体状况,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性。 凌烨云咳嗽缓缓停止,可是却如同拼命压抑一般,面色更加苍白了,他抬头,缓缓的道:“那就有劳孙公子了”,而后,强打着精神,对云倾温柔的笑道:“小丫头,该回宫了,你的随从侍卫,云哥哥借用一下,可好?” 云倾能够看得出来凌烨云极力克制自己咳嗽的痛苦,说不出为什么,她心里有种不舍的心疼,放佛,这样一个温柔静默的男子随时都有可能离自己而去。可是她却还是扬起了笑脸,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脆声笑道:“云哥哥真坏,总爱占婉儿的好处,今日就借你,可记得还” 说着,云倾笑着蹲下,却不想凌烨云却先她一步,拿起了草地上一对小巧的鞋履,蹲下来。 云倾有些别扭的望着凌烨云,但是他却十分自然从容的托起了她的小脚,将鞋子穿上。仿佛这个动作,他曾经做过很多遍,已经熟练。 “快回去吧,天气热,当心中暑”凌烨云抚了抚云倾的鬓发,爱怜的说道。 云倾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走。 可是,没有走多远,就听到了身后的孙恒初的紧张的叫唤声和某样东西瘫倒的声响。云倾的脚步一滞,她眼神了沉了沉,可终究没有回头,而是挺直了脊梁,又恢复了之前那尊贵冷漠的小皇后,一步一步的踏出了小树林。 回到宸栖宫时,气氛有些异样。 云倾踏上石阶,只见殿外看守的几名宫娥面色都有些紧张,她秀眉微黜,知道必然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大步踏进殿中。 “你还知道回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冷冷的从内殿传来,隔着珠帘都能感受到一股汹涌的怒气。 云倾黜眉秀眉,抬眸望进殿中,只见凌烨轩面色阴沉的坐在凤榻上,双目正满是怒火的瞪着她…… 31明争 隔着细密的孔雀石精绿的垂帘,金丝楠木所制的凤榻上,皇帝襟正安坐,双眸喷火的瞪着她,大殿内的跪了十来名宫娥,个个匍匐在地。 云倾撩起垂帘,款步走进大殿,拂裙叩拜在地:“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还请恕罪。” “恕罪?”皇帝的眼神分外阴沉,他冷笑出声,起身负手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托起她的下颚,道:“皇后,是不是朕太过宠你了,所以你已经有恃无恐,连朕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你凭什么以为朕会恕罪,而不是降罪?” 云倾心头一怔,顿时明白了古人为何说伴君如伴虎,小皇帝字字暗指她背倚冷仲父子这块巨大的靠山而放诞持宠,不将皇权圣威放在眼中。 呵,好一个无中生有,栽赃嫁祸,没有想到这一招,当今的天子也用得如此谙练。 “皇上明鉴,臣妾不敢,臣妾自所以迟迟归来,是因为寿王爷突然晕倒,所以……”云倾装作略带慌张的说道,且将凌烨云昏倒一事拿出来做借口。 他要对付她,她尚可应付,但是若祸及冷氏一族,兵败如山倒的气势,以她现在的实力还不能应付。 皇帝眼底一沉,拖着云倾下颚的手也随之一紧,面色微露紧张的道:“你说什么?” “寿王爷晕倒了,臣妾慌乱无措,所以才耽搁了回宫的时辰”云倾重复道。 “皇兄……”皇帝面色紧绷,眼底划过焦急的情绪,他蓦地松开云倾,就焦急的大步向大殿走去。但,在踏出珠帘之时,却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的停住,突然回头看她。 云倾抬头,佯装无措的眸带着凌乱的憨直,惶惶的望着皇帝,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挣扎的情绪,随后有些烦躁的转身,似赌气般的猛的掀开垂帘,大步离去。 珠帘伶仃的撞击晃动,哗啦啦的声音映着午后的阳光斑斓闪烁,云倾看着小皇帝匆匆离去的玄色背影,眼底的情绪渐渐冷凝,顷刻间,又恢复成了以前那个冰冷淡漠的少女。 寿王与皇帝的感情似乎很深厚,如果这样的话,那么她…… 云倾眼底锐光一闪,黜眉陷入了沉思。 颜美人重新回到了后宫中,娇纵横侈的性子竟一点没变,起初两日还算收敛,但是没到第三日便又开始兴风作浪,弄得后宫一片乌烟瘴气,先是打了两名新进宫待筛选的秀女,而后又与华锦宫的栗美人闹别扭,闹得几乎可以用鸡声鹅斗来形容。 对于颜美人的事,太后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头虽然再不怎么喜欢,也不去干涉。一来,是因为颜美人是皇上的青梅竹马,二来,光是她曾经救过曾经为太子的皇上一命,就是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不能比拟的。 所以,就算是栗美人受了再大的委屈,她也知道就算闹到皇上那里,也只会讨没趣儿,所以,她哭了一阵子,也就息事宁人了。不过因为后宫已经定了律法,凡事都必须向皇后禀报,所以当日下午,栗美人便顶着红肿的双眼,在两名平日私交甚好的嫔妃陪同下前往宸栖宫向云倾禀报事由。 对于栗美人,云倾没什么印象,她是户部员外郎的女儿,地位卑微,自所以能升迁为美人,也是因为入宫多年,虽然比不得颜美人伺候皇上的时间长,却也算后宫的老人儿,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其貌不扬,清秀有余,娇美不足,细细打量着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云倾坐在凤榻上,看着眼前跪坐在鸾垫上,双眼红肿,面色略带憔悴的女子,也只随意的安慰两句:“栗美人受的委屈,本宫一定会秉公处理。” 栗美人轻笑了笑,吸着鼻子道:“皇后娘娘不必为难,颜美人本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臣妾就算受了些委屈,也没什么,倒是别让她心里有个不舒坦,否则皇上问起罪来,臣妾可担当不起。” 云倾不语,因为也知道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她端起茶碗,慢慢的饮了一口,仔细斟酌了这件事,随后也淡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总是不能委屈栗美人,否则本宫这个后宫之主也难做了。” “这倒说的是,可是皇后恕臣妾斗胆,依臣妾看,就算皇后娘娘将折子上呈给皇上,皇上也未必会理会这件事。”栗美人身旁的卢采女凉凉的说道,话语间有些酸涩。 “卢妹妹,别这么说,皇后娘娘也是好意”栗美人见自己的好姐妹为自己打抱不平,不禁娇容失色,忙小声制止,眼神十分慌张的瞥了云倾一眼。 但是卢采女却依旧不甘心,她不仅没有收声,反而扭过头去对一旁的华美人说道:“华姐姐,你说是不是?” 性子有些冷淡的华美人向来少言寡语,她淡淡的看了卢采女也一眼,只是点了点头,道:“的确。” 栗美人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尽,她吓得赶紧起身退出鸾垫,跪拜在云倾面前,道:“皇后娘娘,臣妾的这两个姐妹年小无知,不知祸从口出,还请皇后娘娘莫怪,若是,若是当真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发落臣妾……” 云倾双眼微眯,她看的出来栗美人是真的害怕。 因为,她大婚的当夜,曾经废黜了两名皇帝的嫔妃,贬入了永巷,也因为她刚入宫的时候,就暗示太后禁足了颜美人,更是在凌霄殿之上让皇帝削去柳美人的封号,永生禁足聆禅殿思过。 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嫔妃来说,她的确该害怕她的,因为她是后宫所有人心中的魔鬼,整个轩烨国口口相传的小妖后。 所以,在被张扬跋扈的颜美人欺负和对她的心存恐惧之间,她宁愿选择前者。 “后宫里的姐妹情深,原本就十分难得,本宫又怎么会怪责?”云倾淡淡的说道,话语间没有一点怒气。 “咦?”栗美人从惶恐中抬头,有些错愕的望着云倾,而另外两名见栗美人惶恐无措,也有些心存惶恐的嫔妃也都略带震惊,她们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好说话。 其实,她们不知道,云倾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是想到了自己曾经为救‘雷霆’而丧生的那一刻。多年的冷血杀手生涯,已经将她们对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已经磨尽了,可是面对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战友,那份连着血液,咬牙生存的信念却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多少次枪林弹雨中,云倾受伤,在生死边缘徘徊,几乎连组织都要放弃她的生命,但是自己的战友总是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可是,就当她对这份生死相依的信念存在坚定的时候,‘雷霆’却用一颗子弹结束了她对那一切的信任。 “皇……皇后娘娘……”卢采女与华美人也离了席,二人叩拜在地上,那神色生怕云倾会降罪栗美人一般。 云倾看着眼前的一幕,不觉有些刺眼,她起身,淡淡的道:“本宫有些累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这件事情本宫自会处理”,说罢,便转身踏进了祥云飞凤赤金百兽屏风后,慢慢的离去。 “呼……”屏风关闭后,云倾听到了殿外三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的声音,她脚步顿了一下,随之闭挥退了所有宫娥。 她需要静一静,顺便想一想该怎么对付最近发生的所有纷乱繁杂的事情。 也需要撇开,曾经那些如影随形,仍旧根深蒂固在自己记忆中的噩梦。 32暗斗 戌时,日落黄昏,一道红霞划落长空,映红了整座金陵城,巍巍高耸的皇城之上,金瓦碧岩都闪烁着明煌煌却又艳丽夺目的赤红。 宸栖宫中,大殿内的金丝楠木凤榻上,云倾执笔沉思,乌木翘凤尾的案几上早已摆好的一份明黄折子,但是她硬是提笔半日都没有写出一个字。 心不在焉,亦或是无心去处理颜美人扰乱后宫之事。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这个皇宫中,人与人之间的防备与警惕是就如同这万年不化的寒冰,在这个地方,没有信任,没有真心,只有争斗和血腥。 所以,身为皇帝青梅竹马的颜美人,她能为皇帝试药中毒,并且生死不离的相伴相依,对于一个自小习惯了宫廷争斗的少年天子来说,这或许已成为了一种最贴心、忠诚的安慰,因而,对于颜美人的所作所为,皇帝也向来纵容。 这一点,云倾以前一直都是猜测,甚至在颜美人被释禁之前,她都不曾笃定。但是今日在看到栗美人和卢采女、华美人亲厚的摸样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感情时,她突然觉得很刺眼,却也瞬间想起了皇帝与颜美人之间的关系。 对着折子发呆了片刻,云倾索性丢下了笔,对一旁的宫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娘娘,现在是戌时了,请问娘娘是否要传膳”一旁的宫娥面色有些慌张的赶紧回答,刚才,她一直盯着云倾发呆的神色,险些没有回过神来。 戌时了,时辰过的真快。云倾有些烦躁,许是身在宫中的规矩实在太过繁杂,与她曾经想的不太一样吧,所以这几日她心里一直觉得沉闷,恨不得能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练练自己的身手。 自从入宫之后,她还没有伸展过拳脚,再加上每日都穿着这些厚重的华服,所以云倾不免有些厌倦了这种奢华的生活,虽然,她内藏狼虎图谋之心,可是如果为了那一仗两寸的金銮椅座,一辈子都要这样,也未免太过枯燥了。 “皇后娘娘,建章宫的碧嬷嬷求见”就在云倾心头烦躁之时,大殿外的看守女官也匆匆走进来,隔着垂挂的珠帘叩拜,小声禀报道。 太后?云倾秀眉一挑,随即红唇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意。太后的忍耐的性子倒是比她猜想的要急躁些,她原本以为,在碧珠回去传话后,太后最早也要四五日才回再派人过来,没想到,还没到三天,她就已经坚持不住了。 “请她进来”云倾淡淡的说道。 “是”女官起身退下,不多时,只见身着绿色上衣,灰黑色撒花裙的碧珠匆匆走过来,她面容上有一丝焦急之色,但在走到珠帘处时,却一改灰白的面色,笑着客气道:“老奴参见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这几日凤体可安好,太后娘娘因记挂皇后娘娘,所以让老奴来看看娘娘。” 好一个温馨感人的登门拜访,好一句窝心肺腑的关切之言。 云倾浅柔一笑,但那笑却没有达至眼底,她不点破碧珠的开场白,只道:“劳烦太后娘娘记挂,本宫的身体一向健朗,不过倒是不知太后娘娘这几日如何,芙妃姐姐最近过的可好。” 碧珠怔住,许是没有想到云倾会如此拐弯抹角的点破她的来意,于是忙尴尬的一笑,道:“回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几日受了些惹暑,身子有些不大爽快,芙妃娘娘的胃口也不怎么好,近几日又消瘦了些。” “那碧嬷嬷今日来宸栖宫,是为了什么?”云倾叹了口气,这姑侄二人倒也是可怜,一个会算计,却连儿子后宫的政务都不敢管,一个想得宠,却连半分心计都没有。 且不说颜美人禁足之时,皇上没有顺从太后的意思宠幸芙妃,现在颜美人释禁了,她也的确该吃不下睡不着了。 “皇后娘娘果然是玲珑心思,太后娘娘因几日不曾见到皇后娘娘,心里记挂的紧,所以请皇后娘娘移驾建章宫一同进膳”碧珠终于说出了今日来的目的。 “也好,本宫倒也的确有事想向太后请教,来人,更衣,摆驾”云倾淡淡的说道。 建章宫,内殿—— 身着灰黑色金丝绣凤华服的太后歪在金丝楠木的榻旁,她抬手抵着额头,闭眸正在小憩,乌黑的鬓发绾成简单的福寿髻,头上的金饰与宝瓒在初上的灯烛下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尽显威仪。 可是,即便闭着双眸,太后的眉宇却还是紧黜着,似被什么困扰着,以至于云倾进殿都没有发觉。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云倾叩拜请安。 太后似被惊醒了一般,立刻睁开双眼,在看到云倾那艳红娇小的身影时,先是怔了怔,随后才叹息了一声,有些疲倦的道:“哦,皇后来了,碧珠,传膳吧”,话落,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又道:“芙儿呢?怎么不见芙儿,该死的奴才,哀家没有吩咐芙妃也一起请来么?” 一旁的张公公吓得不轻,立刻跪拜在地,道:“太后娘娘息怒,奴才,奴才已经去请过了,但是芙妃娘娘的宫娥说,娘娘身子虚弱,不能前来了。” 听到芙妃不来了,太后的面色露出一丝心疼,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老了几岁,她再次叹息了一声,喃喃的道:“唉,那孩子也真是的,前几日哀家哄哄她,她倒也不去折腾自己的身子了,可是三日前一听说颜美人被释禁了,又开始闹起了脾气。” 太后或许是真的记挂着芙妃,说完话,她的面色更为疲倦,看得出来这几日没为芙妃少操心。 不过,若非如此,她今日也不会撂下脸面请她过来。 不多时,碧珠带着御膳房的几十个太监嬷嬷及宫娥捧着各种菜色踏进建章宫大殿,今日的饭菜,太后喧了全席,共有九九八十一道,整整摆了三大桌,其中还有一小桌几品清粥小菜和各色点心。 “太后娘娘不必太牵挂,芙妃姐姐脾气倔强,或许等她想明白了,也就好了”云倾望着太后精心准备的全席,却没有安慰,而是淡淡的说道。 太后见芙妃不来,也没有多少兴致了,她制点点头,沉默了一阵,而后似想到了正事一般,抬头望向云倾,道:“对了,栗美人的事情,你怎么处理的?” “栗美人不愿意惊动皇上,但是毕竟是受了委屈,所以臣妾打算打赏些东西给她,也算是慰抚。”云倾想了想,如实回答。 太后点了点,算是有些放心,随即淡淡的道:“轩儿与颜美人素来要好,若算起亲厚,就连哀家这个做母后的都不及,哀家总是记得,颜美人因中毒而落下病根之后,轩儿来求哀家上呈折子给先皇,册封颜儿为郡主,给予公主待遇的事……” 说到这里,太后突然停住了,她眉宇黜紧,似陷入了沉思,少许后才又道:“可惜那孩子天生就多了一个心眼,偏要嫁给轩儿,做太子妃。如果不是她在前面挡着,芙儿也不会……” “皇上驾到——”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殿外就突然想起了一道圆润中带着尖细的声音。 太后顿时打住了话,似对这个时候皇上前来有些吃惊。而云倾则也是一怔,但随后又变得平淡如常,灵透的双眸望向大殿外那抹已经踏进大殿的玄色龙纹长袍的身影。 “儿臣拜见母后”凌烨轩踏进大殿,便向太后请安。 “快起来,皇上日理万机,已经有三两日不曾踏入哀家这建章宫了,今日怎么想起来要过来看看哀家?”太后见到皇帝,疲倦消除了些,脸上也带了些笑意,话语间甚至还带了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宠溺。 皇帝起身,踏上石阶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眼睛却落在了云倾身上,他道:“儿臣这几日的确有些繁忙,还请母后体谅,不过今日倒是赶巧了,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也在这里。”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刚才见皇上与太后母子情深,一时不忍打扰,所以耽搁了请安,还请皇上恕罪”云倾这是才缓缓的起身,向凌烨轩请安。 自从寿王病重,他从宸栖宫愤然离去之后,又过了三五日,此间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云倾却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他。 “皇后快起来”皇帝今日显得心情甚好,竟然起来搀扶云倾。 云倾看着那只握住她手臂的修长大手,秀眉不禁黜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的抽离,道:“谢皇上”,说罢,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凌烨轩见云倾似排斥一般的抽离自己的手,剑眉微动,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但他随即换了一个话题,笑道:“母后今日请皇后用膳,摆的这么丰盛,却不曾想起叫儿臣一同。母后可是偏心了?” 太后听了,心情似有些好转,毕竟皇帝已经多年没有如此亲厚的与自己说话了,于是忙笑道:“瞧皇上说的,张立,快给皇上布菜,话说了这么久,向来皇上和皇后都饿了,快些用膳吧,免得饿坏了身子” “是”张公公见太后心情转好了,顿时也舒展开了眉宇,碧珠见状,也雀跃了起来,也一同上前帮忙。 然,就在太后忙乎得一头热的时候,云倾却无意中对上了皇帝的眼睛,只见他淡淡的凝视着自己,那神色,平静中带着……似笑非笑。 33交换 夜色渐暗,但建章宫中却一片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甚至连看守大殿和路过的宫娥太监都能感受的出来沉郁了三日得皇太后,因帝后到来共晚膳的事而心情畅快。 全席晚膳共有九九八十一道,张公公与赵公公二人忙得不亦乐乎,忙着用银针试菜,碧珠布菜,一顿饭倒也是其乐融融。 太后的心情的确好转了不少,她看着碗中的菜色,不禁笑道:“皇上也许久不曾与哀家一同用膳,今个晚上,哀家是觉得这菜也香,饭也香,心情也舒坦不少。” 皇帝露出平日惯有的笑意,道:“儿臣这段时间因为列国诸侯来朝及各方琐事缠身,所以来看母后的时间少了,还望母后体谅,可别因为这些小事,就偏心了,否则儿臣可要伤心了。” 皇帝说话的语气带着半真半假,又有几分讨太后欢心的意思,令人有些猜测不透。 太后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轩儿愈发会哀家欢心了,可是,哀家还是有块心病……”,说着,太后竟不知不觉的绕到了芙妃的事情上。 那毕竟是王氏唯一的女儿,如果她不能得宠,太后百年之后,王氏一族还能仰仗谁? 云倾不语,用完膳后便接过了碧珠端来的茶水,不动声色的品着。既然太后能与皇上坦白了说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就应该与她无关了吧。 天子的龙榻,后宫的每个女人都争先恐后的要上,因为若是能诞下子嗣,那么这轩烨国的江山也就等于得到了一半,所以太后有私心,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听到太后说起进宫已经快三年,却一直备受冷落的芙妃,面色不由得有些深沉,似在寻思什么。他端着茶水捋了捋漂浮着的茶叶,沉声道:“母后说的,儿臣明白,儿臣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去看看表妹” “芙儿进宫已经三年了,一直都靠着哀家,她在宫中人缘尚浅,若是皇上也不关心,恐怕这孩子迟早会冷了心,再者,芙儿初进宫时说是待年,可是现在已经十四了,现在新进秀女的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皇上也该挑个日子,宿在她那儿,也安了哀家这颗心。”太后见皇帝并不反感提及芙妃的事,于是便顺理成章的提醒皇帝该召芙妃侍寝了。 皇帝神色微沉,显然有些讨厌在召寝嫔妃上还要被束缚,但是却迎合的道:“母后说的是”,然,话还未说完,他突然顿了一下,目光突然扫向云倾,似乎觉得她安静得太久一般,突然道:“皇后以为呢?” 云倾刚饮下一口茶,听得皇帝这一问,不觉黜起了秀眉。 缓缓的放下茶碗,云倾礼貌的笑道:“臣妾刚入宫不久,对后宫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一切全凭太后和皇上做主……” “皇后真是会说话”皇帝突然打断了云倾的话,似乎对云倾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不是很满意,一双深邃的眸子也紧紧的盯着她,神色有几分慵懒,也有几分危险。 危险……云倾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隐隐浮动的危险气息,她垂眸,却不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凌烨轩今日很不对劲,而且他突然驾临建章宫,只是巧合么? “皇后年幼,虽然天资聪颖,可毕竟阅历少了些,皇上也不要太过苛刻了”太后难得心情好的为云倾说话。 她的声音淡淡的,面色也不如之前那般憔悴,且还带着几分慈和的笑意。 皇帝没有反驳,但是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云倾,似乎没有打算这么放过她一般,竟又道:“朕听说颜儿又犯了事,这丫头总是如此调皮,也怪朕平日里太纵容她了,所以朕刚将她放出来,她就又开始惹是生非,想来必然又给皇后添了不少麻烦,如果皇后嫌她烦的话,就再下道圣旨,让她去思过思过吧。” 云倾黜着秀眉听完皇帝的话,她有些不明白皇帝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如果是因为听到了栗美人被欺负,生怕她处置颜美人而来说和的话,这语气又不像。但是如果是来挑她的刺,寻她的不是的话,似乎也为之过早了。 毕竟,忌惮她的嫔妃居多,胆敢明目张胆放肆的很少,就算有几个闲言碎语的,也只敢在暗地里议论。 “皇上言重了,颜美人的事,是臣妾疏忽失职,臣妾向皇上请罪。不过今个儿栗美人已经来请过安了,她不愿为这种小事惊动皇上,更不愿伤了与颜美人多年的姐妹感情,想就此作罢,所以臣妾斗胆定夺,打算以太后娘娘和臣妾的名义赏赐些东西给她,也算是安慰一番,让她心里也好过些。”云倾黜着秀眉说道。 “这件事皇后也跟哀家商量了,哀家觉得皇后做事挺稳妥的,所以就这么办吧。栗美人平日是大度的孩子,在后宫人缘也不错,她既然这么求皇后,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至于颜儿,她素来是个烈性脾气,又被禁足了那么久,三言两语冲撞,一时耍起了性子,也是有的。”太后也忙在一旁附和。 太后的话刚说道一半的时候,皇帝的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待到太后话说完,更是露出一丝烦躁,甚至连茶碗都放下来,一点都没有刚入建章宫时的神采。 但是太后却没有观察得出来,她一心都扑在芙妃的事情上,于是几句话一说,转了几道弯之后,又零零碎碎的说起芙妃这几日身子不好,膳食也用的极少,而言外之意也无非就是让皇帝去看看,也好与芙妃亲近亲近。 皇帝的探望对于后宫的嫔妃来说,就是一剂灵丹妙药,当初颜美人几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几乎命丧黄泉,结果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一去探望,两句安慰,马上就能起死回生。 这下,皇帝更为不耐了,他目光闪动的望向云倾,在见云倾一直沉默着饮茶,总一副事不关机的样子时,那坐不住的神色几乎不去隐藏了,于是在太后还没有唠叨完,就突然起身,道:“母后,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要务没有处理完,所以先行告辞了。” 太后似乎没有想到皇帝这么快就要走一般,整个人怔了怔,随后挽留道:“轩儿这么快就要走了?什么大事,非得要现在处理不可,哀家还有话……” “是齐国的事,现在四方诸侯都有效仿齐国的倾向,所以儿臣必须在明日早朝前想出一个绝佳方案,否则如此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皇帝三言两句的敷衍,不过,说的也是事实。 听到齐国这两个字,太后沉默了。如今轩烨国虽然还算稳固,但是却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齐国兵强马壮,士气昂扬,齐誉父子又奸猾无比,别看每年上贡的那些东西不多,但是只要克扣那么一点,就足以养活几十名士兵。 “皇上日理万机,是哀家疏忽了,不过皇上就算再忙,也要当心身子,国事社稷比较重要,那皇上就先去忙吧,哀家与皇后再说会话,也该歇了。”太后叹息着做出了让步,她虽是女流之辈,不懂朝政,但是却还是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儿臣告退”皇帝说罢,便走了,但是那脚步并不快,根本不似有什么急事,倒是好像没有达成某种目的而赌气离开一般。 “皇后……”太后见皇帝离开,突然唤了云倾一声。 “臣妾在”云倾淡淡的回应。 “朝堂的事,哀家不懂,但是你入宫的所作所为,哀家却也听说了,不过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大敌当前时,你若能帮助皇上共同退敌,将来,也有你的好处,哀家这么说,皇后明白吗?”太后突然收起了慈和的微笑,一本正经的对云倾说道。 云倾秀眉微动,已知道太后所言的是前两日皇帝带她上朝,结果她智压百官,巧言避祸的事情,可是太后将这一注压在她身上,未免也太草率,而她又有什么把握,她一定会从? 云倾抬眸望向太后,只见太后也看着她,二人视线交融,彼此的心意,对方已经悉知。 条件,交换的条件! 人与人之间最贴切、最实际的利益关系就是交换,这似乎从人类起源开始,就形成的惯性。 刚才欢快的气氛消失,张公公与碧珠二人都不由得再次紧绷起心弦,如今见太后与小皇后二人突然对视,都不由得惊了一下,不禁屏息观察,不敢动弹。 今日太过事情过意诡异,所以他们已经习惯了绷紧神经。 “皇后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哀家一手捧上来的,难道偶尔为哀家、为皇上做点事情,都要如此计较得失么?”太后明了云倾的意思,却开始讨价还价。 她不愿意被一个自己一心捧上来的小丫头治注,因为那样就宣告了她彻头彻尾的失败。 “臣妾不敢,但是臣妾虽然知道国倾必然家亡,覆巢之下无完卵之说,但是臣妾的父兄如今都是空挂摆设,若是明日朝堂上皇上翻脸,臣妾一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岂不是白白断送了”云倾淡淡的说道,不愿退让。 “哀家倒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的野心也不小”太后听罢,面色陡然难看起来,不禁倏地从金丝楠木榻上站起来。 张公公和碧珠都吓住了,二人赶紧叩拜在地,虽然他们明白太后怎么好端端就动怒,却还是紧张的道:“太后娘娘息怒,太后娘娘息怒……” “臣妾只是想自保”云倾也起身,却没有半点惶恐之意。 当初,让冷战天上呈兵权,是为了让皇族和朝廷都卸下提防,而现在要回兵权,一半是处理这件事的确要花很大的风险,没有兵权在手,她相信小皇帝和太后有足够的空间可以考虑是否要过河拆桥,而另一半,则是她的确有私心…… 太后黜起眉宇,静静的打量着云倾,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揣度她话语间的真实度,但最后,还是让步妥协,道:“这件事情哀家会想办法,来人,起驾凌霄殿” “谢太后娘娘体恤”云倾淡淡的道,但是眼底却蓄满了笑意。 看来这个交易,已经达成了。 34兵符 漆黑的夜色渐渐笼罩整个皇宫,皎洁的月光泼洒着清冷,空气中泛着一丝凉意。 云倾乘坐凤鸾回了宸栖宫,第一件事便是将今日下午未曾动笔落下一字的折子写完,盖了凤纹金印,派人送往内务府,让内务府按照嫔妃的等级打赏栗美人、华美人和卢采女,又以太后的名义各赏赐了这三个宫殿的宫娥太监们五十两银子、绫罗绸缎一匹,示意他们更为尽心的伺候他们的主子。 二更过后,皇宫内可谓是千门寂静,云倾在宫娥的侍奉下沐浴更衣,一头从满月后就不曾再修剪的乌黑长发平垂在了月白色的亵衣上,贴顺在纤细的腰际,卸了平日繁杂的装扮和胭脂后,那张精致娇嫩的面容更加的出尘。 “皇后娘娘出落得愈发娇美动人了,看得奴婢们都羡慕得直了眼”一名云倾贴身伺候的宫娥蛮儿站在镜前,边用赤金凤尾象牙梳顺着云倾的青丝,边笑着说道。 她眼底流露着真切的钦佩,丝毫不掺杂任何虚假。 云倾起身,娇小的个子只道蛮儿的纤弱的双肩,她爬上偌大的绣凤红绸象牙床榻,满身慵懒的歪着脑袋,闷闷的道:“小蛮,你的嘴也是越来越甜腻了,却不知道这是太后教导的好,还是跟随本宫之后耳闻目染的结果。” 蛮儿噗嗤一声笑起来了,她收拾了镜台前的首饰,意义归类放入了各类的首饰盒中,而后才转身走到床榻上为云倾盖上薄被,有些贫嘴的道:“皇后娘娘只知道打趣奴婢,不过说的也是,奴婢最近也锦囊羞涩了,若是能在太后面前说了两句话,向来也可以捞上一笔。” “哼……”云倾不冷不热的出声,但是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蛮儿入宸栖宫才半个多月,但是她与云倾的亲厚却似与她已经认识了几十个年头一般,因为,她本是个罪臣之女,三岁就被关进了暗无天日,宫墙飞檐四角围绕起的巴掌大的地方——永巷。 如果不是一场措手不及的变故,她本该是达官显贵的千金,以她的资质美貌和才华,现在应该是皇帝的嫔妃,某一个宫殿的娘娘,因为她的父亲是前朝户部尚书李耿玉,母亲是义亲王的掌上明珠,福荣郡主。 可惜,在先帝临近古稀之年时,李耿玉却与通敌叛国宦官福德庆挨上了关系。其实他罪不至死,但是先帝却为了杀一儆百,威慑朝堂,重振纲常而判了与福德庆有关系的一干人等全部抄家砍头,并按照太祖制定的仁义律例,不杀其家人,但却连同刚出生的婴儿及那些丫鬟小厮全部丢进了永巷为奴。 福荣郡主因是义亲王老千岁的掌上明珠,膝下独女,再加上满朝文武的求情,而被法外开恩,以已被李耿玉‘休弃’为由,允许回王府再嫁,但是孰知,这个郡主也是烈性子,得知丈夫被刺死,女儿入永巷之后,竟在金銮大殿上触柱而亡,血渐紫玉九龙椅,震骇朝堂。 因为这场变故,身子向来虚弱的义亲王便病倒了,不久于人世。也因为这场变故,先帝在有生之年常常悔恨自己不该如此狠绝,株连一群本不相干的人,可是,那些被禁足永巷的老弱妇孺,却因怕将她们放出来因恨生事,而从此就关押在哪个脏乱的地方。 十年,当初在襁褓中的懵懂婴孩已经出落水灵,却每日因为粗重的活和馊茶剩饭面黄肌瘦。也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就在云倾大婚的当日,那两名嫔妃被打入永巷的时候,云倾在那个臭气熏天,潮湿脏乱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双眼满是坚毅,却充满诚挚的十三岁少女。 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云倾指着她全身被淤泥渐满,几乎看不见一块雪白肌肤的脸上,对小皇帝说:“这个丫头,臣妾要了。” 当时,蛮儿的名字应该叫李月儿,可是当小皇帝有片刻愣怔,而后开始询问她姓名的时候,这个懂得变通的丫头立刻说自己叫小蛮,且随意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说自己是曾经尚书府中采买的稚童。 而后,她便跟随着云倾入了宸栖宫,成为贴身宫娥。 云倾至今在记得那夜,星光稀薄,天空甚至还下了绵绵的细雨,可当赵公公提着灯笼引她与永巷时,看到蛮儿那双眼睛的瞬间,只觉那时种坚毅的灼亮,比星月更为璀璨。 或许,就是这种在绝望中依旧等待希望的眼神,那种临危不乱,懂得以谎言自保的聪慧,让云倾似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一般,将她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 夜色寂静,窗外的风突然狂卷,伴随着阵阵暴雨的雷鸣,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沿上。 云倾缓缓的睁开双眼,却见已经退下的蛮儿急匆匆的又进了内殿,小声对她道:“皇后娘娘,外殿的宫娥来报,凌霄殿的赵公公求见皇后娘娘。” 赵公公?从凌霄殿来? 云倾不禁怔住,难道是为兵符的事? “更衣”云倾不假思索的说道,随即起身。蛮儿明白了云倾的意思,立刻捧起云倾的鸾袍,为云倾梳妆更衣,但毕竟是深夜了,也无需繁琐,过了片刻,便扶着云倾坐在外殿的金子楠木凤榻上,隔着珠帘和幔帐接见。 赵公公一身雨水,可见是从凌霄殿出来,突然遇袭雷雨而至,他见云倾出来,立刻叩拜在地,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深夜惊扰娘娘休寝,奴才该死。” “赵公公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云倾淡淡的说道,也不想过多的拐弯抹角。 兵符的事情,她虽然有八分的把握太后一定会说动皇帝,但是却也有两份的担心,因为以皇帝的深沉的心思,若是看出什么破绽和有什么猜测,对她及冷仲父子都是致命的。 赵公公起身,先是笑了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龙纹的锦囊,递了进来。蛮儿见了,立刻上前去接,呈到云倾面前。 云倾结果蛮儿手中的东西,只觉手心一沉,那分量也让她心头一惊。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要奴才交给娘娘的,皇上说,明日早朝,就看娘娘的了”赵公公淡淡的说道,话语间没有一丝波澜,放佛,他只是来带话的,而连送给云倾的东西是什么,竟不知道一般。 可是云倾的秀眉却更加黜紧,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平静,也顺利得实在过了头。 她原本以为,皇帝知道她要兵符一事,就算同意也会震怒,毕竟她的大胆和放肆再次挑衅了皇室的权威。 再者,她请求赐还兵符,是为了让冷仲重新拥有统领三军的权利,不再有名无实,成为架空的傀儡,可是皇帝竟然半夜三更让赵公公将兵符送到她手上,而不是在明日朝堂上下旨赐给冷战天,这实在过于诡异。 “有劳赵公公跑这一趟,本宫敢问赵公公,皇上可还说了些什么?”云倾惊疑不定之时,不禁又问了一句。 赵公公怔了一下,似乎很疑惑云倾为什么会问这个,他黜眉凝思了片刻,竟摇摇头,随之笑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就只说了这些,不过……” “赵总管倒是会卖关子,皇后娘娘还等着总管回话呢”蛮儿见赵公公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催促道,生怕这个老太监有什么隐瞒。 赵公公笑了笑,脸上却浮了怪异的红晕,他有些不自然的道:“别的倒也的确没什么,但是这些话,是奴婢私下告诉皇后娘娘的,其实,皇上今日去建章宫看望太后,是得知了太后召见皇后娘娘,所以才急急的赶去的。” 云倾听了这话,更觉得匪夷所思,而蛮儿则是愣了愣,许是她压根都没有想到赵公公支吾了片刻,竟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个一句。 但是赵公公却说得一本正经,他继续道:“其实那日皇上在宸栖宫对皇后娘娘发怒之后,回到凌霄殿就已经气消了,因为要不是因为皇后娘娘,寿王爷恐怕早就出危险了,可是皇上是天子,终究拉不下脸来,再加上颜美人娇纵扰乱后宫的事一闹,皇上便更觉得让皇后娘娘受委屈了,所以,这日在得知了娘娘奉召前往建章宫,才急急的移驾跟了过去,其实,皇上对娘娘说,要再次让颜美人思过,也就是对娘娘示好,皇后娘娘也知道,颜美人可是皇上的青梅竹马,皇上愿意这么做,也是敬重娘娘的,孰知娘娘竟没听出来,却随意说了些话搪塞了” 被赵公公这么一说,云倾似有些明白了,也对今日皇帝前往建章宫的巧合有些解释了答案,可是,对于这块兵符和赵公公口中的‘示好’之说,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皇帝对冷仲父子的忌惮,别说当局者,就连旁观者就能真切的感受得到,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做出种种事情来示好言和。 再者,这块兵符给她,而非赏还给冷仲,恐怕也是因为她身居宫中,就算手握兵符,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一旦有动静,皇帝必然知道,但是冷战天却不一样,他本是出色的将才,又能一呼百应,若是心存二意,局势恐怕难以控制。 “原来如此,本宫明白了,赵公公若无事,也就请回吧”云倾眼底凝冷,却并不点破这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把戏,只略带平淡的说道。 赵公公见云倾竟没有半点欣喜之意,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即道:“皇后娘娘,皇上有这个认错的心,已是难得可贵,在这宫里除了颜美人之外,皇上还不曾真诚的对待过哪一位娘娘,皇后娘娘虽然年小,可是却聪慧无双,奴才相信娘娘该明白老奴的意思,天色也晚了,老奴也不多说什么,先行告退……” 赵公公转身便走,临行前,还似一副惋惜的神色,但是云倾却是面无表情,冷冷的凝视着手中的锦囊。 明天,等着她的又该是什么?皇帝这么做,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35皇帝的心计(一) 寝殿内,云倾挥退了蛮儿等众名宫娥,独自坐在乌木案几前,从明黄锦囊内取出了那枚用上等墨玉雕刻的‘御’自虎头兵符,指腹轻抚上面的纹路,突然发现了玉上因灯光昏暗而并不清晰的文字:兵甲之符,龙虎相对,凡调动兵万数以上,必会龙符。 呵,果然有蹊跷。 原来这是新制的兵符,而她得到的只是一半。 兵符被制做出一体两块,左半边龙头纹,掌握在皇帝手中,而右半边则是虎头纹,也是就她手中的这块。也就是说,光靠这半边虎头兵符,云倾最多也只能调动一万兵马,而若是想控制整个轩烨国的百万雄狮,必须要龙虎会合。 想到这里,云倾心底不禁泛起阵阵寒意,好个一石二鸟。用一块只能调动上万兵马的虎符来敷衍她,却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替他挡下四大诸侯可能联合,群起而攻之的危险。 原本,云倾以为,大婚那夜他们之间的交易,已经足以令他对自己卸下防备,至少不会刻意的至她于死地,毕竟朝廷上还有冷仲父子足以令他忌惮,但是在看到这块墨玉兵符时,她却有些坚信,倘若这次她在朝廷上得罪四大诸侯,凌烨轩或许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废黜她的皇后之位,抄家灭族。 闭眸,云倾深吸了一口气,秀眉紧紧黜起,随之挥袖熄灭的大殿内的烛火。 她缓缓起身,独自走到窗前,在银色清冷的月光泼洒的地方停驻,抬眸望向天空中即将成圆的明月,心头,突然空荡荡的。 是不是这一次她还是选择错了该走的路?不知道为什么,云倾竟突然想此刻可以生出一对翅膀,远远的离开这里…… 卯时,天色微微亮,窗沿处,夜露的气息分外凝重,阵阵清凉。 宸栖宫大殿前,凤辇早已备好,云倾身着大红凤纹鸾袍,缓缓的上了车辇,隐身在细密摇晃的珠帘后,一旁,水晶双耳凤头腾翅的香炉中,兽香袅袅,淡淡的舒缓人的情绪。 “起驾凌霄殿”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后宫的寂静,随之凤辇缓缓的颠簸前行起来,车轴碾压青石的声音也渐渐形成了节奏。 灰蒙蒙的天空,东方泛着鱼肚白,清冷的风扬起明黄色幔帐,撩动起舞。不多时,凤辇停下,引路掌灯的小太监迎上来,笑道:“皇后娘娘,凌霄殿到了” 云倾搀扶着小太监的手步下车辇,抬眸一望,只见凌霄殿大内急匆匆的跑出一抹黑色身影,那人略带慌张的跑来,仓促的叩拜在地,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定睛一看,原来是御前总管赵公公,看他你一身略带褶皱的朝服和带着几许血丝的双眼,应该是彻夜未眠。可是做皇帝的侍从需要辛苦到整夜值守么? 微黜秀眉,云倾直觉那里不对劲,于是便开口淡淡的问道:“赵公公没有服侍皇上起身么?” 然,这句话刚问完,云倾看到凌霄殿的龙辇还没有备下,但一旁的偏殿前却停着一架大红色的小轿,而轿前站着的,正是主管内务府的张公公,太后身边的殿前太监。 听见云倾这么一问,赵公公的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他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但是,云倾却已经猜出了八九分。皇上昨夜在凌霄殿召幸了嫔妃,并且,这个妃子还是太后亲手安排,由内务府亲自抬送来的。 在这个后宫里,能有这样特权的人也只有一个,那便是芙妃。 云倾秀眉黜起,说不出自己心头究竟翻滚的是什么滋味,太后终于是如愿以偿的将芙妃推到了皇帝的怀抱里,可是,皇帝却选择与她一同早朝之时与芙妃在一起,且大有延误时辰的动机,无非就是为了羞辱她,让她成为后宫的笑柄。 这一刻,云倾的心头再次如被冰雪覆盖,寒意森然。她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原来他还在这里摆了这么一局。 闭眸,云倾再次淡淡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后娘娘,已经是卯时了”赵公公有些心虚的回答。 云倾骤然睁开眼,随后一脚踢在赵公公的小腹上,几乎是发泄自己心中怒郁,大声喝道:“该死的奴才,你可知道延误皇上早朝,可是要杀头的?此刻四大诸侯都在朝堂上等候皇上,你这么粗手笨脚,可是要让皇上在天下人面前丢脸?” 跪拜在地上的赵公公没有防备,因而是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顿时他面色苍白,额头冒汗,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痛呼起来。 云倾突然的震怒,吓坏了所有人,那些太监宫娥都面无血色的扑通扑通接连着跪拜在地上,吓得惶恐颤抖:“皇后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凌霄大殿前的声响惊动了偏殿,云倾用余光瞥向那里,只见张公公正朝这边张望,而在看到云倾和跪拜满地的奴才时,面色一惊,似有些慌乱无措。 但正值气头上的云倾却顾及不了那么多,她甩开一帮人,抬脚大步向凌霄殿踏去。 张公公当真被吓坏了,他长大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倾怒气汹汹的向凌霄殿内走去,整个人呆滞了片刻,随后赶紧丢下了小轿和一干人等,火急火燎的向建章宫奔去…… “皇后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啊,娘娘……”云倾一进大殿,那些已经听闻了殿外动静的宫娥都吓坏了,再见到云倾闯进来,都魂飞魄散的跪了一地,直呼云倾不能进去,但却都被云倾甩在了身后。 “皇帝,你说,为什么今天没上早朝?”云倾猛的踢开了寝殿的大门,娇小艳红的身影闪进,高扬着稚嫩的声音叫嚣道。 “啊……”然,入目的却是一副暧昧至极,活色生香的春光潋滟图,并且耳边响起了一道娇柔的惊呼。 只见凌烨轩般依在龙椅上,胸前的寝袍凌乱的敞开,精壮结实的胸膛袒露,腰间一环玉龙扣束着,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肩头,将他那轮廓分明的俊容衬托得阴柔邪魅。 皇帝见云倾大张旗鼓的闯进来,漆黑深邃的眸瞳划过一丝浅浅的,瞬间而逝,几乎令人察觉不到的笑意,他那副处变不惊的神色却与依靠在他胸前,面色有些慌乱,衣裳薄纱曼妙,姿色妖娆诱人的芙妃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皇后起得好早啊”皇帝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意味深长的说道。 云倾胸口的怒火和寒意因为这句话顿时蔓延开来。刚才皇帝眼底的一闪而逝的情绪,虽然快若流星,但是她却还是注意到了。 原来他正等着她送上门来,原来在四大诸侯虎视眈眈的关键时刻,着急担心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当朝的皇帝,她名义上的夫君,竟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还有心思算计她。 “好气氛,原来皇上喜欢这个调调”云倾好不遮掩的说道。 大殿外的宫娥和太监听到这句好不遮瑕的话,几乎全都没有惊得吐血晕厥,甚至连经过大风大浪的,被云倾踢得差点丢了半条命的赵公公都在心头暗忖: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皇帝眼底的笑意消失了,他面色有些发青,似乎云倾那副不在乎的神色刺痛了他的双眼,于是他猛地拥住了怀中娇柔的人儿的纤细柳腰,暧昧的捏了捏芙妃那张小脸,有些宠溺的:“还是朕的皇后了解朕。” 芙妃听了这话,几乎是受宠若惊的看着皇帝,而后满心欢喜的作势依偎进了皇帝的怀中,无比羞涩的轻呼:“皇上……” 云倾看到皇帝的刻意,心头的怒火更甚,想她看的好戏?那么就别怪她先发制人。 于是云倾便老神在在的走到一旁的案几旁坐了下来,十分不顾形象的翘起二郎腿,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挑衅一般的边为龙椅上的两人打气,道:“恩,不错,不错,你们继续,早朝是大事,但是延续子嗣也是大事” 说着,竟然还哼起了小曲儿。 芙妃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她吓得眨了眨眼,随后又羞又怒的钻进皇帝的怀中,有些无助的望着皇帝。 而皇帝的脸却渐渐的黑了下来,双眼渐起怒火,放佛在责备她的不识趣。 但是云倾却看也不看皇帝一眼,就当他的震怒,她完全不知情一般,继续毫不端庄的放肆。 “太后娘娘驾到——”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圆润的尖唱声。 随之听到了太后威严的声音:“哀家听说有人踢了赵公公,还擅闯凌霄殿,难道这个皇宫是没有王法了不成?” 又来了一个,云倾眸光一冷,几乎是赌气一般的将手中的瓜子啪啪的丢在了盘中。 来的好,来的正好! 正好中了皇帝的圈套。 太后踏进大殿,第一眼就对上了云倾,眼底一冷,随之大声道:“原来是皇后啊,怎么,难道皇上现在宠幸一个嫔妃,也都要先经过皇后的同意才可以么?”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来请皇上按时早朝,免得被四大诸侯抓住把柄而已”云倾冷笑着回答。 此时此刻,云倾才发觉,太后当真愚蠢的可以。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儿子精心设计,来离间她们二人达成的共识,可是现在,云倾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顺着自己的怒气与太后争执起来。 太后面色一怔,随即恼怒起来,她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皇后,你就是这么对哀家说话的么?” 许是昨天的兵符事件和今日皇帝的故意设计,云倾腹中也顿时腾起了怒火,她眯了眯双眼,倏地起身,竟毫无所惧的道:“臣妾是大胆,那是因为臣妾知道,就算臣妾在如何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也未必能取悦皇上,讨太后欢心。” “你……”太后气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或许还掺杂着心虚,所以她顿了顿,几乎颤抖的道:“好你个皇后,竟敢如此目无尊卑的对哀家说话,来人,带芙妃走,以后这后宫的事,哀家也不管了” 也许是至此为止,皇帝都一言不发,这让太后十分动恼也很没面子,所以她一气之下,命令张公公带上芙妃,以离开凌霄殿为由试探皇帝。 36皇帝的心计(二) 太后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芙妃的重要性,最终,她只能面无血色的扯过一脸仓惶,不知道究竟什么处境的芙妃出了大殿,厉声道:“张立,起驾,咱们回建章宫。以后,这个后宫就算闹翻了天,哀家也不会再问了。” “臣妾也告退了”云倾的怒气依旧没有退去,她没好气的福身告退,随后仿佛连看都懒得看皇帝一眼,就冷冰冰的朝殿外走去,但是还没踏出寝殿的大门,就听到身后一道低沉,且带着薄怒的声音暴呵道:“你就是这么向朕告退的么?” 大殿内,那些原本已经面如土色的宫娥们更是颤抖得不行,而刚才腹受云倾一脚的赵公公更是差点趴在了地上,他额头冷汗直冒,他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见过皇上为了任何人事震怒道暴躁的地步,因而心头跳动得厉害。 云倾停住脚步,双眼冷冷的回望向皇帝,因动气而微红的小脸如同桃李嫣红,她冷笑的讥讽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不做这个皇后了,你要废,要杀,悉听尊便” 这也是云倾第一次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愤怒,她甚至想拿东西砸向皇帝。 或许她真的只适合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虽然也曾接受过很多高端的训练,扮演过无数的角色,可是面对这么大的皇宫,凭她现在拥有的,还远不能应付这一切。 “你……”皇帝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赌气到说出这样话,一时气结的怒瞪着她,仿佛已经找不到话来训斥她一般。 云倾看着皇帝的脸色由震怒变成铁青,再由铁青渐渐暗沉,紧绷的下颚和蓄着寒意的双眸隐匿着暴风雨来的阴云密布,可是她却有种既然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倔强,倨傲的翘起下颚,一双灵动而恼怒的眸子对他瞪上了。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了微妙的变化,众人惶恐得几乎快得心脏病,压抑的呼吸着这令人窒息的空气,都在心头哀嚎,求菩萨祖宗保佑,千万别殃及池鱼。 也许是满天的神明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只见皇帝突然倏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双目喷火一般的瞪着云倾,随后一甩玄色长袖,喝斥道:“滚,滚出去,全部给朕滚出去……” 顿时间,那些宫娥如一阵风般的刮过,飞快的乱滚带爬,一溜烟全部不见了。 而云倾则是挑了挑秀眉,有些佯装糊涂一般,竟也转身要走。 “皇后,你留下”皇帝的声音带着危险与嘲讽,在她头顶上上响起。 云倾闭眸,她努力顺了顺胸口起伏奔腾的怒火,却不愿转身看皇帝,而是瞥向其他地方,口气冷得结冰:“皇上想好如何处置臣妾了?” 孰知,话音刚落,就听到耳边一阵衣袂声响,而后自己竟被一双强有力得铁臂给箍住,接着在她诧异的惊骇中,她的身子被腾空抱起,而后重重的趴落在了铺垫着双龙抢珠图腾丝绸软垫的龙椅上。 这样的措手不及让云倾骇然,她没有想道皇帝的速度和攻击竟然快到她看不见,原来皇帝也是武功,并且还不在她之下。这个认知让云倾心头惊疑,却也侥幸自己不曾在他面前施展过自己的伸手,否则必然会露出马脚。 “你干什么?”云倾惊叫,因为她在回神之时,竟发现皇帝反扣住她的两只手,强壮有力的胳膊抵住她的后背,让她如同一只搁浅的海豚一般,结实的趴在龙椅上,动都动不了。 “皇后不是让朕惩罚你么?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太晚了?”皇帝冷讽的声音从上空飘来,带着暴戾的气息。 “昏君,混账,小人……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云倾稚嫩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因为她发现皇帝竟然正在撩起她的衣裙,扯下她的亵裤。 “变态……”云倾又加了一句,双腿也跟着挣扎起来,可是却被龙椅的扶臂给掐住了,这张该死的龙椅竟然与她的身高一样长,而她的脚正好阂在龙头扶臂上。 “骂,接着骂啊,朕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皇帝的声音更为阴冷,随后,伴随着一声啪的声响,云倾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屁屁上一股拧痛扩散开来。 他竟然打她?云倾呆了,也许是这幅身体从小就是养尊处优,所以在屁股上挨上这么一记的时候,竟然闭以前子弹穿骨还疼,云倾瞪大眼睛,可是还是可耻的发现,即便是隔了六年,还是改不了一疼就要掉眼泪的毛病。 以前,云倾是雷霆杀手,刀山火海没有什么地方没有去过,也从未感到过胆怯,但是她却始终有一个女人的通病,那就是一疼,鼻子就会酸涩,而鼻子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下来。 就如此刻—— 几下啪啪的脆响在云倾的屁股上绽开,云倾已经泪水模糊了,或许是她一辈子都要在眼泪这个问题上要永远的纠结下去,所以她以便咬牙硬撑着,坚决不服输,但另一边却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凄惨。 可是这样下去是在太丢人了,看着已经被自己的泪水浸湿的丝绸软垫,云倾在内心几次权衡得失之后,决定自尊缴械投降,不禁哭喃着道:“不要打了,求求你……” “现在才求饶,朕的皇后,你不觉得太晚了么?”皇帝丝毫不为所动的声音传来,还有种带着某种压抑的沙哑,但是按着她身体的手却没有松懈,而是继续对她雪白圆润的屁屁执行酷刑。 “求你……放过我……”云倾的眼泪彻底崩溃了,她在心里暗骂皇帝千百次,接连着将他的列祖列宗都连着一起骂。她真的不想哭,可是那眼泪就像水库决堤一样,直往外面的涌,而后索性一扭头,对着皇帝的胳膊就是一口。 皇帝的身子一震,随之怒气更甚的揪起云倾,阴霾的气息围绕着他,但是当他看到那张已经不知何时挂着泪水的小脸时,却僵住了,原本紧绷的俊容也瞬间柔和下来,眼底划过一丝不舍。 云倾泪眼婆娑的瞪着皇帝,她可以想象得出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而当看到皇帝眼底闪烁的类似怜悯的情绪时,咬住他胳膊的力道更大了些,以此来发泄心头的羞恼。 云倾虽然曾经过的是刀刃舔血,命悬一线的日子,什么苦都吃过,但是却从来都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皇帝黜紧了剑眉,有些震惊的望着云倾,但随后眼神渐渐变成了深究,仿佛想看透她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而那手臂上的疼痛也似不在他身上一般。 就这样,两人僵持了片刻,直到云倾感觉到自己的口中尝到了一丝腥甜,才愤愤的松开了口。而皇帝的玄色衣襟上,虽然看不清楚,却还是沾染了一些黏腻的液体,而这个液体正是从他胳膊上流下的鲜血。 其实在看道皇帝胳膊被自己咬破的时候,云倾心头有一丝惶恐袭来,但是随之想到反正自己已经得罪他了,也不怕再添一条罪名,那块虎符虽然只能调动一万兵马,但是若是她想逃跑的话,倒还是可以抵上一阵子,至于冷仲父子,她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管不着了…… “气消了?”皇帝拧着眉宇看着自己的胳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令人窥探不到他的丝毫情绪,但是却从他深邃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的不悦。 云倾红着眼睛飘向窗外,不理会皇帝,疏离的淡淡回答:“臣妾不敢,皇上爱怎样就怎样吧。” “唉……”耳边传来一阵无奈的叹息声,皇帝靠近云倾,将她的衣袍整了整,顺势拥住了她,像哄孩子一般的道;“还生气?” 云倾挣扎着挥开皇帝的双手,却被皇帝轻而易举的擒住,只听他有些无奈的道:“朕承认刚才下手重了些,也不该这么对你,可你也咬了朕,是不是该扯平了?” 云倾不语,她不是一个被扇了一巴掌再给一颗糖吃就可以哄好的孩子。 皇帝见云倾神色依旧冷漠疏离,剑眉紧黜,随之有些不情愿的缓缓道:“婉儿,朕知道你生气了,但是你可知道,昨天朕看着你跟母后二人一唱一和时,心里是什么感受?朕记得,大婚那夜,你跟朕已经定下了盟约,说要同进退,可是你转了个身就和母后似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对朕爱理不理,甚至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 云倾有些僵住,她转眸望向皇帝,却见他深邃的眼底有着某种说不出的苦恼和挣扎,他继续道:“其实那一日,朕是怕你因为颜儿的事情心烦,才特意去建章宫找你,可是朕的话你都没有考虑就一口否决,甚至从来不干涉后宫的母后也突然参合着帮你说话,这让朕觉得很不舒服。其实朕也一直都知道母后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但是朕也一直认为,你并不是那种她可以驾驭控制的人,所以朕一直放心,可是经过昨晚之后,朕突然就不笃定了,甚至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慌乱,所以朕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来拉开你和母后的距离。” 云倾怔住,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层,所以一时间竟语塞起来。 她从踏进凌霄殿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局离间计,但是却不知道这个局竟然还隐含着这一层用意。 难怪皇帝在听到她推说不处理颜美人的时候,神色很难看,而后在太后几次为她说话,甚至将芙妃推给他的时候,他便呆不下去,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 可是,他似乎刻意省略了寿王的事。因为寿王的事情,赵公公昨夜已经私下告诉了她。 “婉儿,朕真的不想这么对你的,可是你总是将朕气的跳脚”,说着,皇帝突然深深的望着云倾,眼底满是内疚。 这样温柔的话语从邪魅的口中说出,让云倾在震惊的同时不由得心头起了提防,因而她黜了黜秀眉,却依旧不语。 她没有忘记兵符的事,如果让她拿着只能调动一万兵马的虎符去朝堂上冒险,不可能! “婉儿乖,朕知道你已经不生气了,我们的协议还是有效的,对吗?”看着云倾的神色有所缓和,皇帝便更为温柔的说道,随后低头,如新婚之夜云倾吻他那般,在她唇上轻触。 可是他的唇,却冷得令云倾心惊。 37攉掌颜美人(一) 走出凌霄殿时,天色灰蒙蒙,淅淅沥沥的洒着雨点,触肌冰冷。 “今日在凌霄殿发生的事,不准泄露出去半个字,若是本宫听到一点风声,就剪了你们的舌头,处以车裂之刑,灭九族”云倾站在金碧辉煌的外殿红毯之上,一身大红鸾袍在摇曳的烛火中闪烁着刺目而威慑的光芒,冷冷的说出这句话。 “奴才、奴婢不敢”早已经被吓破胆的太监宫娥几乎同时跪下,巍巍颤颤的异口同声。 云倾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殿外跪得满地的太监宫娥,扫视一圈后,眼底冰冷的举步踏出大殿。 “皇后娘娘起驾——”殿外守候的小太监高声宣报,随之便搀扶着云倾上了凤辇,起驾回了宸栖宫。 一踏进宸栖宫大殿,就见蛮儿神色诧异的迎了出来,而云倾则是在看到她有询问自己为何突然回宫神色时,面色不禁一阵火辣,从耳根烧起可疑的红晕。她抬手示意她噤声,随后匆匆的踏进了寝殿。 回到寝殿,云倾就歪在了凤榻上,脂粉遮掩的娇小面容泛着气恼的神色,使得平日就惑人的娇容更加的如桃李嫣红。 蛮儿看出了云倾的不对劲,便在殿外没有吭声,而是将吩咐将早膳送进了内殿,退下所有宫娥后才焦急的问道:“娘娘,您不是该在早朝上么?难道……倒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说到‘意外’这两个字,蛮儿的面色顿时有些苍白,她早该知道那样一个女子禁忌的地方不是好踏足的,更何况小皇后才六岁,还是一个孩子…… “没什么发生什么意外,只是皇上说,他已经想到了对策,不需要本宫插手了”云倾含糊的带过,但是却还是有些不自然的说道。 今日,皇帝向她说明原由之后,便不住的哄着她,逗她开心,但在见她面色始终没有松动,也不肯说话时,便无奈的拥抱着她,对她说:“朕知道婉儿生气了,但民间不是有句古话么,叫做‘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婉儿虽然还小,但朕毕竟是你的夫君,不如这样吧,以后朕每天都去看婉儿,向婉儿赔不是,直到婉儿不生气为止,可好?” 皇帝的温柔和宠爱,虽然另云倾心存提防,但是在他说自己想到对策,不需要她前去冒险之时,云倾还是松了一口气,顺势应允了,并且对于虎符上有那暗隐的那些文字的事,云倾也没有拆穿。 如果能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在朝堂上击败四大诸侯,对她坚定地位固然有好处,但是其中暗潮汹涌的风险却令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可行性。 而皇帝在这关键的时刻突然不让她上朝,是否也看出了她的意向和野心? “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那皇后就用早膳吧,今个儿起得早,可别饿坏了身体”蛮儿听了云倾的话,思虑了片刻,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事情突然间的转变,但却还是相信的确是没有什么事,于是便盛了碗小米粥放在云倾面前。 清早在凌霄殿动了怒,又跟皇帝折腾了一些时间,云倾的确有些饿了,于是在蛮儿布菜之后,便开始慢慢的吃起来。 但是早膳刚用到一半,就听到宫殿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而宫娥的疾呼:“卢采女,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正在用早膳,哎呀……” 云倾微黜秀眉,抬眸望向内殿的垂坠的珠帘和幔帐,只见一个身着粉红色长裙的女子甩开了一个碧衣宫娥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掀开帘子就闯进内殿,甚至没有一点礼数和端庄仪态。 卢采女踏进内殿,就立刻跪拜在地上,她衣裳因刚才的拉扯有些凌乱,乌黑的鬓发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几支金钗,耳铛因为突然下跪的动作而上下摇晃,她气喘吁吁的道:“皇后娘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云倾见她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又说这样没头没尾的话,眼底闪过一丝探究,但却又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她,她便是几日前跟着被颜美人欺负得栗美人来宸栖宫的那个卢采女,此人说话放诞,有些不修边幅,不过人品倒是不错。 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个后宫倒是真的不太平,每日都有人不厌其烦的滋生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胆嫔妾,居然敢擅闯皇后寝殿,还在这胡言乱语”蛮儿大声喝道,她没认出来这个嫔妃身上有些狼狈的嫔妃是谁。 宫殿外,刚才被卢采女甩摔的宫娥也匆匆的跑进来,面无血色,满脸惶恐的道:“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没能拦住卢采女,奴婢罪该万死……” 云倾放下的手中的玉筷,抬手示意蛮儿不要怪罪她,而后道:“原来是卢采女,怎么,栗美人又被欺负了?” 卢采女有些慌促的望着云倾,不知道是惊讶于云倾的神机妙算,还是因为皇后娘娘居然还记得自己而觉得受宠若惊,因而说话竟有些吞吐起来:“回……回禀皇后娘娘,今日清早,臣妾们去建章宫向太后请安晨省的时候,太后当众宣布,说皇上昨夜召了芙妃娘娘于凌霄殿侍寝,结果颜美人怒了,竟然当众指桑骂槐的羞辱起芙妃来了,贱妾们自知身份低下,都不敢插嘴,倒是栗美人好心,便为芙妃说了两句,谁知,颜美人一怒之下,竟然在大庭广众之攉掌栗美人,现在建章宫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云倾黜起了秀眉,不禁微怔。 太后在晨省时宣布芙妃受宠之事,倒是有故意挑起嫔妃们的争端之嫌,不过看来重点的目标还是她。 “太后怎么说?”云倾心里已经有了底,却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太后娘娘说,她从不干涉后宫之事,所以就坐在那里不闻不问,贱妾实在看不下去,只能跑来请皇后娘娘做主”卢采女满脸焦急。 “太后怎么可能不干涉后宫的事呢?”蛮儿有些迷惑的说道,有些不解的望向云倾。 云倾勾唇冷笑,太后倒是真会找她麻烦,想来她今日是想将在凌霄殿所受的气全部讨回去,所以才故意来了这么一出。 “蛮儿,起驾,本宫要与卢采女一同前往建章宫”云倾淡淡的说道,那双清透无波的眸子里却蓄满了冷意。 “贱妾谢皇后娘娘”卢采女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有些虚脱,在云倾踏出内殿时,在一名宫娥的搀扶下跟随着上了另备的一驾小轿。 建章宫—— 大殿内,请安的嫔妃都已经散了,只剩下华美人和几个后宫里有些资历的嫔妃,而站在大殿中间的则是脸上有几处赤红手指印记的栗美人和气喘吁吁,娇体柔弱,似风一吹就能飘走的颜美人,她们二人怒目圆瞪,似在相互较劲。 汉白玉石阶的上座,金丝楠木的凤鸾榻前,太后撑着额头闭眸,似乎看不见大殿内的僵持,而身着一品贵妃华赏,发髻上金钗步摇贵气潋滟的芙妃则是跪坐在凤鸾垫上,轻轻的为太后捶腿,她脸上没有太多喜悦,也没有初为人妇的羞涩,只是淡淡的。 “皇后娘娘驾到——”大殿前,远远看到云倾的大红凤鸾前来的张公公,心存戚戚的高声宣道,随后似躲着什么可怕东西一般的拔腿就踏进了大殿,匆匆跑到太后身旁,垂头低眉,为太后按摩起肩膀。 “没出息的东西,一个黄口小儿也能将你吓成这样”太后低声喝道,对张公公如老鼠见猫般的狼狈神色很是不满。 张公公不敢出声,只是面色僵硬了片刻,但还是抬眼偷偷的瞥向大殿外那抹踏进建章宫大殿的艳红身影,身体畏惧的缩了缩。 “臣妾、嫔妾、贱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众嫔妃见云倾踏进大殿,面色都有些变化,却是各怀心思的叩拜请安。 “臣妾向太后娘娘请安”云倾也作势向太后福了福身。 “恩”太后不动声色,依旧闭眸假寐,根本不搭理云倾,只是冷哼了一声,算是知道她来了。 太后对云倾的态度让在场的人都怔住,随之有几个嫔妃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意,看来这个小皇后也不是很得太后的心,否则太后怎么会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而颜美人则是眯了眯双眼,起初太后的不闻不问,已经让她耍尽了威风,如今见太后对皇后冷漠的态度,便冷笑着恃无恐露出跋扈的神色。 云倾进宫占了皇后之位,这已让她恼怒不已,再加上后来因她的一句话,让她被禁足一个个多月,被后宫的嫔妃视作笑话,因而她从那之后但凡听到‘冷婉儿’这三字就会气得牙痒,恨不得将这个六岁的丫头片子撕得粉碎。 “诸位姐姐都起来吧”云倾并不在意太后的态度,而是示意让叩安的嫔妃都起来。 “谢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起来。 云倾眸光一扫,视线落在了栗美人的脸上,不觉黜起秀眉,随后又瞥了一眼被两名宫娥搀扶,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颜美人,眸光顿了顿。 颜美人瞧见云倾,红唇一勾,大有讽刺的意味。 “太后喜欢清静,建章宫又是半个佛堂,不宜叨扰,来人,为栗美人和颜美人各备一顶小轿,随本宫回宸栖宫”云倾突然淡淡的说道。 众人一惊,连太后都骤然睁开双眼,在云倾转身欲走之时,突然道:“事情在哀家这里发生的,皇后自当在哀家这里处置” “太后娘娘不干涉后宫之事,在这里处置,不太合适”云倾冷笑,随后在太后面色瞬间苍白之时,红唇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大步踏出建章宫。 38攉掌颜美人(二) 宸栖宫中,雕满了瑞兽金凤图腾的宫角飞檐上,缓急的滴落着水珠,阵阵凉风吹动悬挂在殿前的大红灯笼,明黄的穗子在风中飞舞。 大殿上,云倾坐在金丝楠木的凤榻上,褪下了繁重的金丝团凤的朝服,换了一件大红色绣雏凤图腾的长袍,鬓发间系着的两枚碧珠的璎珞垂在胸前,显得端庄华贵,气势逼人。 大殿外,那跟随着云倾从建章宫而来的十来名嫔妃都隔着珠帘朝里面张望,她们各自都期盼着什么,也各自忖度着皇后会如何处置这个身份特殊的颜美人。 在后宫中,别说是一般的妃子,就连刚入宫的太监和宫娥都知道皇上宠颜美人到了什么程度,所以就算是颜美人因为早年为太子试药而落下了无法治愈的病根,但是还是有无数的女子羡慕她。 蛮儿捧着一个碧玉匣子从偏殿走出,她看着大殿内的跪着颜美人和栗美人,不禁有些迟疑。她虽然自小就被关押在永巷,但是常听那些拿着后宫脏乱衣服要她们洗的太监们说起这位颜美人。 据说她是因为给太子试药的奇功以及与太子青梅竹马的情分而得先皇允许,成为太子的第一位侧妃,而太子登基后,她便顺理成章的被册封为美人。 皇上今年才十六岁,但为了巩固皇朝的统治,所以后宫已经有了不少妃子,但是这些嫔妃却没有一个人敢得罪这位本是宫娥身份的颜美人。而颜美人则是仗着帝王的宠爱日益放肆娇纵,但却从来都不曾受到责备和惩罚。 蛮儿寻思着将一只精致的碧玉匣子放在云倾面前的案几上,取下金锁,捧出了两卷明黄绸缎呈递到云倾面前,只见绸缎上写着:彤史。 彤史是内务府记载皇帝宠幸嫔妃的时间、地点的凭据,若是后宫的嫔妃有孕,太医都会先去内务府请示,查看彤史记录,若是那个嫔妃怀孕的时间与彤史上的记录不符,一般都会以不贞之罪赐死,同时也会祸及家族。 云倾缓缓的翻开彤史,只见单零的记录上只记载了昨夜皇帝在凌霄殿宠幸芙妃的记录。红唇勾起一抹笑意,她合上彤史,挥退了大殿内的所有人,而后才慢慢的道:“颜美人,你可要为自己辩驳?” 颜美人抬头,红唇抿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冷道:“皇后娘娘又想要禁足嫔妾么?呵,皇后娘娘可别忘了,数日前,皇上已经将嫔妾释禁,并且宠爱有加,若是皇后娘娘再将嫔妾禁足,嫔妾身体因此有什么不适,恐怕娘娘您也担当不起吧。” 颜美人的大言不惭与对皇后的一番明嘲暗讽,让大殿外张望的嫔妃都吓了一跳,她们都目瞪口呆的惊叹,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连说话的气场都与她们不一样,可见在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还是得宠,只要得宠,别说分位比自己高的,就算是皇后也能不放在眼里。 栗美人见颜美人这一番漫骂,也吓得不轻,她呆了呆,随后眼神更为哀戚了。这个后宫终究是颜美人的后宫,侍奉皇上时间长和分位高又能怎么样? 云倾看着颜美人嚣张跋扈,却又体态羸弱的摸样,竟没有动怒,而是不紧不慢,淡然从容的问道:“哦?你倒是说说,本宫有什么是担当不起的?” 颜美人见云倾竟然面无恐惧,心底的怒气怏然,她冷笑一声,斜睇向一旁,道:“皇后娘娘可别忘了,当初您拿那些破败理由将嫔妾禁足了大半月的,娘娘会无中生有,难道嫔妾就不会栽赃嫁祸?皇后娘娘,今日皇上宠幸芙妃,这是便是嫔妾跟芙妃的事,至于栗美人,嫔妾打她,是因为她总爱充烂好人,她为芙妃说话,太后都不受用,嫔妾打她算是警告她以后别太将自己当回事。” 云倾眼底一凝,唇角的笑意顿时有些玩味,这颜美人倒还真是有点意思,于是便淡淡的问道:“照你这么说,你出言羞辱芙妃,攉掌栗美人,还都是有理了?还有,你想栽赃嫁祸给本宫,你倒说说,本宫有什么可以让你栽赃的?”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栗美人惊住了,小皇后和颜美人的对话她虽然有些不太明白,但是就算她再愚再笨,也嗅出了颜美人话中的意味。 颜美人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于是为了不将事情闹大,更不让云倾受委屈,便慌忙匍匐叩首,急急的道:“皇后娘娘,臣妾虽被攉掌,但却也没受什么大不了的委屈,所以……所以还请皇后娘娘将此事作罢……” 云倾秀眉微黜,冷睇向栗美人,却见她身体有些颤抖。 其实云倾看得出来栗美人并不惧怕颜美人,而是知道事情一旦闹大了,就算她侍奉皇帝多年,并且皇帝对她也略有情分,但是在皇帝的心目中,也始终不能比过颜美人的分量,所以为了不累计其他人,她索性咽下了这口气,也为自己求个‘以和为贵,谦让贤淑’的好名声。 见栗美人临阵退缩,颜美人更加得意洋洋,放诞无礼起来,且索性说自己双腿跪得酸疼,要宫娥搀扶她起来。 因为没有云倾的旨意,无人敢进内殿,因而颜美人便大喝道:“难不成这宸栖宫的宫女都是聋子不成?本宫叫你们进来搀扶,你们都没有听见么?” 站在珠帘外看守的蛮儿看不下去了,她刚要出声,却见云倾朝她使了一个眼色,于是只能憋着满肚子的火气,命令两名宫娥进去搀扶颜美人,孰知,那两名宫娥刚将颜美人搀扶起来,二人的脸上就被啪啪的打了两记。 “该死的奴才,本宫叫了半天你们才进来,想让本宫双腿跪残是不是?滚,滚出去”颜美人气焰嚣张的娇喝了两声,又抬脚踢了那两名宫娥,而后抚着自己的手,一脸鄙夷和不屑,仿佛打当才的那两名宫娥,弄脏弄疼了她的手。 这下,大殿内外的人全都傻了,栗美人也惊呆了,面色略露出了一些惶恐之色,而后忐忑不安的望向云倾,红唇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蛮儿,带栗美人出去歇着”云倾目光冷沉的看着颜美人,突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蛮儿走进殿中,却是有些担心的看着云倾,而后狠瞪了颜美人一眼,有些不大情愿的搀扶起诚惶诚恐的栗美人,道:“美人,请随奴婢出殿歇息片刻吧” 栗美人目光混乱的望向云倾,在看到云倾面色淡漠,神情沉稳得探觅不到一丝情绪之时,心头顿了顿,虽然担心,但还是福身道:“嫔妾……嫔妾告退……”,说着,整个人似虚脱一般的倚靠在蛮儿的身上,缓缓的走出了大殿。 颜美人见栗美人离开,而珠帘外幔帐外的诸多嫔妃也被蛮儿请到了一旁的偏殿中,不禁冷笑出声,有恃无恐的讽刺道:“怎么,皇后娘娘支开所有的人,想跟嫔妾谈条件。” “条件?”云倾的淡淡的笑出声,没有了刚才的冷淡,而是一脸狡黠的笑意,眼底森森的看着颜美人,红唇的笑意有些令人惊悚。 颜美人被云倾突然改变的神色怔住,她仓皇的后退了一步,但随之怒瞪向云倾,大声道:“哼,皇后娘娘,你也别在那里装模作样,也不过只是黄口小儿罢了,就算是皇后又能怎么样?冷丞相可是皇上最忌惮的人,这后位,将来还不知道是谁坐呢” 颜美人被云倾一激,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云倾心头一沉,眼神顿时冷凝,不是因为颜美人的口无遮拦,而是她竟知道皇帝忌惮冷仲的事情。双眸微微眯起,呵,原来,皇帝当真很宠爱她,甚至这件事都告诉过她。 云倾缓缓的从凤榻上起身,胸口陡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气,她一把抓起凤尾翘头乌木案几上的彤史,讽刺道:“皇上忌惮本宫的父亲又如何,颜美人现在的处境又比本宫好的了多少呢?本宫可在彤史的三个月记载中,都不曾看到颜美人的名字,莫非颜美人口中所谓的宠爱有加,是内务府忘了记载不成?” 说着,便将彤史甩到了她的面前。 明黄的锦帛如同一道刺眼的金光,缓缓在从空中飘落,上面清晰的黑色字体瞬间映入颜美人的眼帘,三个月,皇帝的宠幸记录上空空如也,惟独昨夜在凌霄殿一栏中填上了芙妃的名字。 颜美人惊呆了,她面色瞬间苍白无血,眼神却瞬间失去了刚才的神采,可是云倾还是在她空洞的眼底看到了哀伤和心痛。 可能是这份彤史拆穿了三个多月来她一直维持得宠的假象,也打碎了她一直说服自己皇帝在乎她的理由。 颜美人望着那份彤史,苍白的唇微微颤抖,随后竟有些恶毒的瞪向云倾,全身颤抖的尖叫道:“小妖孽,你竟敢羞辱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去找皇帝哥哥,我要让轩哥哥惩罚你,将你废黜,杀了冷仲父子,灭你们九族” 云倾冷笑一声,不觉有些同情的看着有些癫狂的颜美人,道:“哦?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让皇上废黜本宫,又凭什么杀本宫的父亲和国舅爷?” “凭什么……凭什么……”颜美人神色有些混乱,她想了半天,最终竟张狂的叫道:“就凭你打了我,皇帝哥哥说过,在这个后宫,谁也不能欺负我,皇帝哥哥会保护颜儿一辈子,谁要是敢欺负颜儿,皇帝哥哥就摘了她的脑袋,灭九族……” 云倾双眼一眯,原来这就是后宫的嫔妃甚至连太后都对颜美人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再加上一个愿意以性命试药,一个给予山盟海誓的承诺……好一段至死不渝的情义。 不过,云倾倒真的想知道,若是她真的欺负了颜美人,皇帝是否会摘她脑袋,灭她九族。 红唇一勾,邪肆阴狠从云倾眼底闪过,她一个凌空跃身,瞬间就站在了颜美人的面前。 “你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皇上怎么会相信本宫打了你呢?”一声阴沉沉的童稚声音在颜美人耳边响起,让她吓得呆住,因为她还没有看清楚云倾是怎么走下汉白玉石阶的,竟就看到她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你……你……”颜美人吓得立刻后退,却不想一个闪身踩到了裙摆,踉跄摔倒在地,而云倾则是挥起长袖,啪的一巴掌落在了颜美人苍白而娇媚的面容上,咬牙切齿的道:“姐姐,这样才有说服力……” “啊……”颜美人惊叫的声音分外刺耳,几乎震动了整个宸栖宫。 39若即 尖锐的惨叫声回荡在宸栖宫的上空,震得四周树枝横摇,飞鸟惊起。内殿中,颜美人跌坐在地上,一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美目错愕的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云倾,苍白的娇容上,鲜红的五指印记分外清晰。 这一巴掌,云倾下了不少力道,所以不足片刻,颜美人的脸就高肿起来,火辣辣的如抽痛。 她瞪着云倾,涂抹艳红的纤细玉手指着云倾的鼻子,却又惶恐的说不出话来,全身都气得不住颤抖。 “冷婉儿……你……你这个小妖孽,我……我一定会让皇帝哥哥废了你……将你大卸八块……”蛮儿和宫殿外的宫娥听见尖叫声,立刻冲了进来,而后先是错愕,后是担忧的将颜美人搀扶了出去,而颜美人则是边走边癫狂的尖叫。 废黜她?云倾面无表情的看着颜美人被众人簇拥离开的背影,眼底瞬间聚满了冷意,甚至有些张狂的狰狞。 如果不是今日颜美人口无遮拦的说出小皇帝早有将她废黜之心,也许她还会对那个对自己突然温柔疼惜的男子有一丝期盼,以为他在与自己达成协议或者已经查清冷仲父子并无谋反的举动之后才对她卸下了提防。 可是现在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奢侈的妄想。 先皇和小皇帝忌惮冷仲,并且处处提防到了滴水不漏的状态,这其中必然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因素,但是这个因素是什么,她却始终查不出来,但是,今天颜美人口无遮拦说出来的那番话,却如轰雷一般震醒了云倾。 皇帝对颜美人的疼爱已经到一种无法言语的程度,就算三个月不曾宠幸,却不代表心里不挂念。而皇帝一直都不愿宠幸芙妃的原因,恐怕也在于这颜美人,因为芙妃是太后的侄女,若是因为承恩雨露而诞下皇嗣的话,那么曾是低贱宫娥出生的颜美人在这后宫之中便永无出头之日。 而她这个皇后,也许就算没有冷仲父子的牵绊,皇帝终有一天还是会废黜,因为他心里爱的、信任的只有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为自己试药而落下一身病痛的较弱美人儿。 想到这里,云倾心头竟有些刺痛,有种说不出的窒闷,但是这却令她怒极反笑。隐藏在绣满团凤图纹宽袖中的小手却握成了拳头,尖锐的指甲陷进掌心,刺痛如斯。 颜美人被皇后惩戒攉掌的事情不胫而走,后宫的嫔妃都不禁咋舌惊诧,一时间整个皇宫中都议论纷纷,甚至连朝堂上听到了些消息的大臣都略显震惊,而冷仲父子则是沉默不语,各自寻思着婉儿的动机为何。 按理说,冷婉儿是个聪慧灵敏的孩子,应该不会因为气愤而做出出格的事情,但是攉掌颜美人之事却是可大可小,于是在第二日早朝时,担心女儿、妹妹在深宫有什么委屈原由的冷仲父子便入建章宫向太后请示,言说诰命夫人身体虚弱,旧疾复发,想请小皇后会相府探望。 太后王氏原本就对云倾在那日凌霄殿的所作所为就甚为不满,也一直又郁结在心头,今日虽然云倾攉掌了当众羞辱芙妃的颜美人,她也算是得利的一方,但是却依旧不能淡化她心里的结。 于是她冷淡的推说自己已经不过问后宫之事,所以这件事情要等她与皇帝、皇后商量才可商榷。 冷仲父子对太后的话有些震惊,但却也不敢多加细问,便叩首告退。 自从颜美人的事情发生之后,皇帝之前所谓的每日前往宸栖宫看望云倾的承诺也并未履行,而一直为云倾攉掌颜美人的事担心受怕了好几日的蛮儿倒是时时到云倾面前汇报后宫传出来的各种流言蜚语及皇帝的动向。 据说,皇帝这三五日一下早朝就去了颜美人的‘怜颜宫’,而颜美人也向皇帝哭闹了好几日,不过,宫人们也都在猜测,皇帝会如何处理这件事。但至今日为止,却依旧没有一点风声。 对于皇帝,云倾自那日从颜美人口中的话语中听出端倪之时,心就冷了一半,所以在蛮儿讲述这些事情时,不评论也不回避,只是淡然不语。 但就这样平淡无波的过了十来日之后,中秋将至之时,建章宫的太后突然派遣了张公公前来传圣旨。 张公公平日最为惧怕云倾,因而就算隔着珠帘幔帐都有些畏惧的道:“老奴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秋长乐,万寿无极,太后和皇上有旨,请皇后起驾建章宫议事” 该来的总要来,不过云倾向来奉行的处世之道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在她没有做出真正反击和主动出击之前,她最擅长的就是见招拆招。所以也不担心,而是起身吩咐蛮儿更衣,移驾建章宫。 不多时,凤辇停在建章宫大殿前,云倾步下车辇,从容镇定的走进大殿,却看也不看皇帝,只是淡淡的瞥了面色冷清的太后一眼,在张公公取来跪垫后,端庄叩拜,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 “皇后来了,来人,将鸾垫取来,奉茶”太后瞥了一眼云倾,神色颇为不自在,但是却没有过分表现出来,但话语却分外的凉薄。 “臣妾谢太后”云倾自然也听出了太后的不待见,不过却还是从容婉顺的谢恩,而后步上汉白玉石阶,坐在了太后身旁的凤尾翘头乌木案几旁,与皇帝遥遥相对。 抬手接过了碧珠奉上的精致茶碗,缓缓的揭盖捋着茶叶。 一道令人无法忽视的目光落在云倾身上,云倾的手微顿了顿,却不予理睬,眼皮不抬便问道:“太后娘娘和皇上今日召见臣妾,不知有什么吩咐?” 太后冷冷的看了云倾一眼,哼了一声,竟讥讽道:“哀家如何敢吩咐皇后啊,皇后如今掌控后宫,连皇上心尖上的颜美人都敢打了,只怕哀家就算有话吩咐,皇后也未必放在心上了吧。” 云倾眼底沉了沉,却依旧垂着睫羽,她红唇勾起一抹乖巧温顺的笑意,而后将茶碗递到碧珠手中,缓缓的道:“太后娘娘言重了,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是轩烨国的皇太后,臣妾与后宫所有嫔妃的母后,母后的话,臣妾岂有不放在心上的理?” 云倾话语虽然淡然从容,却隐隐暗刺皇帝那日在凌霄殿的设计。 太后好强却无知,连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布局设计她,让她蒙在鼓中,那么也怪不得她这个‘外人’不将她放在心上了。 “哦?”太后突然扬起声音,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的冷笑起来,而后冷凝着云倾,可见是动怒了,不过,王氏却依旧保持了皇太后该有的仪态,半晌之后恢复了平静,只道:“其实今日找皇后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中秋快到了,按照宫里历年的规矩,是要开设晚宴,让后宫里的嫔妃们高兴高兴,在湖里放放花灯,与百官同庆同庆,不过十日前冷丞相和威烈将军却来找过哀家,说诰命夫人身体虚弱,久病缠身,时时挂念皇后,所以想请示皇上,接皇后回府省亲。” 太后说罢,缓缓的饮了一口茶,而后又道:“不过哀家也跟冷丞相说了,如今这后宫,哀家做不得主,再者,皇后省亲可是大事,须得谨慎操办一番,如今差不多也都齐备了,所以哀家便找皇上和皇后来问问意思,毕竟皇后中秋回府的话,这宫里的盛宴,可就要缺席了” 云倾听了太后这番话,不禁有些想笑。太后一边赌气说后宫之事她做不得主,但另一边却已经将她省亲的事宜都已办妥,就差没有让她立刻出宫。 看来,她不走也得走,否则岂不白费了太后的一片盛情,要知道暗中筹备却不走漏半点风声,可是极其辛苦。 但是云倾刚要开口应允,却听皇帝低沉的声音响起:“皇后回府探望诰命夫人自然重要,不过宫中的筵宴也不能缺席中宫之主,毕竟是朕和后宫所有嫔妃的团圆之日,若少了皇后,朕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帝淡笑着说道,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却含着半真半假的叹息,仿若这中秋团圆之夜,少了云倾便索然无味了一般。 云倾秀眉骤然黜起,但随之却依旧平静不语,只当没有听见这话。 但是太后听了皇帝这话,面色瞬间就不好看了,她可在云倾回府省亲这件事上动了不少心思的,若是不成功的话,岂不是白费了她这十几日的布置和操劳? 因而她忙笑道:“中秋的确是团圆的日子,但是皇后有这么孝心也是好的,我轩烨国是泱泱四海臣服的统辖,理当有一位可以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以皇上也别这么不舍,毕竟后宫还有那么多妃子呢,皇上最近不是都在颜美人哪儿宿夜么?有她陪着,皇上还不满意?” 听道颜美人这三个字,云倾心底不禁更为寒彻,那一日她口无遮拦的谩骂依旧在耳边,如同魔咒一般挥之不去,于是云倾几乎在皇帝要开口的瞬间抢先说道:“臣妾许久不曾见到三娘了,心中着实挂念,所以还请皇上、太后娘娘恩准臣妾回府省亲。” 此时,皇帝和太后不禁都怔住了,因为云倾有些急促的话语,仿佛当真归心似箭,似恨不得立刻就回到相府一般。 片刻后,皇帝似乎才明白云倾的意思,他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刚才的笑意也凝固在唇边。 “恩,既然皇后也有这个意思,那么就这么办吧,皇后省亲是大事,哀家一定让内务府置办妥当,反正先皇的抚孝之期也早满了,所以也不必节俭,一切参照规定的数额办。”太后虽对云倾的决定有些疑惑,不过见她愿意回府,腾出空隙来让她为芙妃铺设承宠的路,便瞬间欢喜起来。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云倾谢恩。 “好了,既然都定下了,那么明日清早便动身吧,冷丞相和威烈将军这么久都没见皇后回去,别以为是哀家小气,下去休息吧”太后说道,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气度。 “臣妾告退”云倾叩安,缓缓起身,却在抬头的不经意间看到了皇帝凝视自己的眼神,他漆黑的眼底似闪过了浓郁的失望之色,目光冰冷,剑眉也黜得极紧。 但云倾却立刻别开眼,仿佛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随后转身从容的踏下了石阶,大步离开建章宫。 40若离 天色微暗,红霞满天,笼罩着整个金瓦瑞兽堆砌的皇城。 背倚的山峦巍峨高耸,流水声悦耳动人。 后山的一片密集树林中,云倾徒步而行,在堆积满了鹅卵石的小溪旁驻足,看着流水流淌,清澈见底的鱼儿游荡,精致面容上的紧绷不禁也柔和了许多。 杳无人烟的树林中,鸟儿扑翅欢腾,叽叽喳喳的叫着,青草和树叶的气息充斥着整片树林。 云倾站在湖边,缓缓蹲下身子,伸出纤细嫩白的小手捧起冰凉彻骨的溪水,随后在耳边传来细微的衣袂飘动声音时,淡淡的道:“你今夜就赶回相府,通知臣相和将军,就说我明日回府省亲,让他们小心些。” 一道黑色身影静止,只听到风中簌簌的衣袍声响,赤红的夕阳下,树林中的草地上映着一条斜长的身影,许久那人才似压抑一般的道:“我在宫里听到风声后就已经飞鸽传书回相府了,相爷和将军都很担心小姐。” “不用担心,我很好”云倾垂下眼睫,而后起身,淡漠的抬眸望了一眼渐渐落山的红日,随后转身往回走。 “小姐不后悔么?”孙恒初看着云倾娇小柔弱的背影,剑眉黜紧,不禁出声问道。 不后悔么?在这个后宫中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四处都是暗伏的陷阱,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不能说想说的话,住在这个地方的人,都如同被禁锢在金丝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剪断了翅膀,失去了飞翔的资格,却每日还有勾心斗角,相互暗算。 云倾脚步顿了一下,她眸光清澈如那冰冷的溪水,空灵得令人心疼,但是这样的情绪却只存在一瞬间就被淡漠所替代。 她红唇微启,淡淡的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孙恒初的身影僵住,漆黑的双眸如同被冰霜冻结一般,他怔怔的看着云倾渐渐被夕阳和树影遮掩的身影,锥心的痛苦瞬间浮上的俊美的面容。 无关么?婉儿,你的事,怎能与我无关? 回到宸栖宫,云倾便让蛮儿收拾行装。蛮儿在云倾前往建章宫之后就听说了皇后回相府省亲之事。 于是见云倾回来,便面色焦急的跟进内殿,不安的道:“皇后娘娘,再过两三日就是中秋了,按照宫里的规矩,那些在佛堂为先帝守灵的老太妃们也都会进宫参宴,娘娘您也必须率领后宫嫔妃前往迎接,可是……可是在这个时候娘娘突然回府,不太合宜……” 云倾知道蛮儿在担心什么。这是她入宫的第一年中秋,按照惯例,大小事务理当由她这个皇后操持,但是新帝登基以来的六年里,却全部都由太后王氏一手操办,而今年也不例外。 新立皇后不能操持大小事务,就等于没有真正掌权,因为这些丧庆大事才是真正体现能力的根本。 “你以为太后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本宫回府省亲,是偶然么?”看着蛮儿焦急担忧的神色,云倾只淡淡一笑。王氏筹谋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让她离开,而后在让皇上连续宠幸颜美人的事情上动手脚。 那一日,皇帝召芙妃侍寝于凌霄殿,虽然别人没有察觉得出来,但是云倾却知道,芙妃并没有得宠,因为以皇帝的性子,他是不能受太后的心愿所左右的,否则,芙妃入宫这么多年,皇帝不可能一直都回避。 蛮儿神色惊讶的呆了呆,双眼眨了眨,似乎没有明白云倾话里的意思,但是鉴于事情已成定局,所以竟有些耍赖一般的道:“那奴婢也要随皇后娘娘回府” 看着蛮儿撒娇和软磨硬泡的摸样,云倾不禁有些失笑。其实,蛮儿对这个皇宫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对于一个拥有罪籍的少女来说,她最希望的就是远远的离开这个拥有曾经禁锢自己永巷的皇宫,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将那段残酷到不敢回忆的岁月抹去。 其实,云倾也曾想将自己在前生临死前所遭受背叛的那瞬间抹去,因为直至现在她都无法接受与她同生共死,一路相携的战友会用一颗穿心的子弹回报多年枪林弹雨的友情。可是,当她重生之后,踏进这个皇宫时,她终于想明白了。 那原本就是一场无间道的战争,雷霆隐瞒身份,在她的组织里做反卧底也是正常的,就如很多年以前,她曾经隐瞒身份,混进东京,成为某军事基地核武器研发总指挥官的情人一样。当时,她将妩媚和拜金演绎得也是惟妙惟肖,至少在那名指挥官死之前,曾是东京的高官场子里众所周知的绝色尤物。 想到自己的曾经,云倾的眼神微微暗沉,于是便叹息道:“快去收拾东西吧,既然要跟我回相府,那么在明日之前,可就要将送给太后、各位太妃和诰命夫人的礼物都准备妥当,我人虽不在这里,但是礼数却半点都不能少” 蛮儿听了这话,知道云倾是答应了,于是兴高采烈的笑道:“蛮儿办事,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在娘娘出发之前,将东西置办妥当”,说着,便心情雀跃的出了内殿。 但是,还没有过半柱香,蛮儿却又神色惶恐的进来,那样子看起来十分别扭。 云倾抬头看她,还没有来得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内殿外的珠帘被哗啦一声撩开,一道明黄身影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蛮儿见皇帝已经进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叩拜,原本,她在殿外哼着小曲儿,准备各项礼物时,突然发现门口竟没有喧报,皇帝就已经进了大殿,于是她吓得赶紧跑进内殿,可是还是迟了一步。 因为皇帝跟着她的脚后跟就进了内殿,让让她进来连通报一声的时间都不给。 “臣妾参见皇上”云倾也起身,不冷不热的向皇帝请安。 “起来吧”皇帝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情绪,不过他也没有点破蛮儿的用心,而是径自走到一旁的椅榻旁坐下,低沉道:“看大殿外堆积的那些东西,皇后应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二人起身,蛮儿有些紧张的瞥了一眼云倾,却见云倾淡淡的道:“回禀皇上,臣妾要整理的东西不多,外面的那些不过是打算在中秋晚宴上呈送给太后和回宫的老太妃及诰命夫人们的礼物” “皇后真是有心啊,连太妃和诰命夫人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却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也有给朕的?”皇帝在宫娥奉茶之时,懒懒的说道,而后接了茶,却只是解开盖子慢慢的捋着茶叶,并不饮用。 云倾秀眉微黜,抬睫看了皇帝一眼,却见他也眉头紧锁,似乎在烦躁着什么,但却实在从他那张俊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于是便回答道:“启禀皇上,没有。皇上是一国之君,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呢?” 皇帝的捋茶叶的动作停住,剑眉黜得更紧,他将目光投向云倾,随后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似乎很无奈。随后将放下茶碗,对站在一旁显得很窘迫的蛮儿道:“你先下去吧” “是”蛮儿低首,却还是十分担忧的看了云倾一眼,这才缓缓的出了大殿。 “婉儿是不是在气朕没有履行承诺,这十几日来都不曾踏入宸栖宫看你?”皇帝看着云倾,黜眉问道。 “臣妾不敢”云倾应答,神色端庄,面无表情的道:“臣妾也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依你的意思,是朕肤浅了?”皇帝眼底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臣妾口无遮拦,请皇上恕罪”云倾挑了挑眉,只觉皇帝在咬文嚼字的找茬,于是又跪了下来,装作有些惶恐的说道。 “唉……”皇帝凝重的叹息了一声,随后起身将云倾扶起,看着她娇小玲珑的小脸,缓缓的道:“婉儿,朕宁愿你如那日在凌霄殿内一般指桑骂槐的对朕怒吼,因为那样,至少朕知道你是真的恼了,可是你现在如此平静,对朕又刻意的淡漠疏离,却让朕心神不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倾微怔,不禁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向皇帝,却见他眉宇只见隐匿着苦恼之色,原本器宇轩昂的气势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皇上误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没有刻意疏离皇上,而是担忧三娘得身体,臣妾入宫这么久,都不曾派人修书和慰问三娘,这次甚至连她生病都不知道”云倾不知道皇帝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圆谎的话却说得十分自然。 “是么?原来婉儿和诰命夫人以前就这么亲厚了”皇帝似若有所悟的说道。 云倾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惊,难道皇帝知道她的曾经在相府的事? 垂眸,云倾微启红唇,却陷入猜疑的沉思,并未回答。 皇帝见云倾不说话,竟缓缓的闭上了双眸,隐去了他那双深邃慑人却又似的确疲惫的双目,声音带着些须沙哑道:“婉儿啊,朕有些累了,今日就宿在宸栖宫吧”,说着,不等云倾回过神,就径自起身向象牙镶金的凤榻走去。 41喜怒无常 偌大的寝殿内,入秋的夜风冰凉的吹拂起明黄色幔帐,薄如蝉翼,微微鼓起。如凝脂般雕刻着凤凰镂空的羊脂美玉悬挂在帐顶,明黄的穗子在风中摇动。 艳红的地毯上,香兽袅袅。 皇帝似乎是真的累了,一入内殿,都未曾宽衣便躺在床上,烛光照耀着他俊美的侧容,少去了平日凛人的霸气,竟令人觉得分外的柔和,安静。 赵公公守在内殿外,他一直看着跪在床前为皇帝摇扇的云倾,眼神闪烁沉思,似乎在纠结着什么,随后在看到云倾缓缓走出内殿时,忙迎上前问道:“皇后娘娘,皇上可是睡了?” 云倾点了点头,今日皇帝似乎并非来找自己的麻烦,而是真的累了,竟然占枕即睡,竟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而她,生怕他是假寐,因而在一旁为他摇扇,待了片刻,却不想还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就听到他均匀有序的呼吸声。 赵公公松了口气,似乎颇为欣慰一般,随后小心翼翼的掩了门,将外侧的几重幔帐都缓缓放了下来,夜风一吹,竟如浪涛一般翻滚,翠玉叮铃。 “皇上今日很累么?”云倾不动神色的问道,但眼睛却飘向了殿外。蛮儿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若是不出意外,在卯时之前,她们就可以动身了。 赵公公没有注意云倾的眼神,只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皇上不是今个儿累,是这半个月来都十分累” 秀眉微动,云倾疑惑的望向赵公公,等他继续说下去。 “自上次凌霄殿之事后,皇上就着手准备对付齐国,齐太子都是阴险狡诈之辈,不仅有意联合四大诸侯拒绝上贡,甚至还有私下招兵买马之嫌。所以,皇上不得不在朝堂上调遣出足以信任的几名官员,以治理水灾瘟疫为由,分派到各诸侯国去,更命令南伯侯齐誉为百姓着想,将所有受灾的难民全部迁徙到中土来,并下旨命令个县城分批接纳安置,朝廷也下拨了不少银子,更是派户部、工部协助,户部登记难民,接纳轩烨国百姓,工部动土建造房舍、作坊,让那些百姓可以生活。”赵公公一五一十的讲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云倾眸光微露惊诧,不是因为凌烨轩是一个心怀天下百姓的仁君,而是他竟然用如此外柔内刚的决策才应付四大诸侯。 皇帝的办法,或许在外人听了,只会觉得他是个好皇帝,心系百姓苦乐。可是却不知道他这一道让所有受灾百姓迁徙中土的圣旨会给齐国带来多大的麻烦。 其实,齐国受灾的地方并不多,也不甚严重,齐誉反复再四的上呈奏章无非就是想用上贡的银两招兵买马,训练军队。 但是那些充军的壮丁都是齐国境内的普通百姓,所以一旦发生大量百姓迁徙中土,齐国的那些心系家人安危的士兵必然大乱,到时候,不必动用一兵一卒,便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让齐国大军内乱。 朝廷下拨银两建造房舍安置迁徙百姓,朝廷六部协助建造民间作坊使得百姓衣食无忧。在如此优厚的条件之下,只怕齐国的百姓都要争抢着望天子脚下的沃土涌来。 而凌烨轩更是为防止齐誉派兵镇压着阻扰,派遣了足以信任的朝廷命官前往各诸侯监督,只怕齐誉有一丝妄为举动,轩烨国的大军必然挥师前往。 好一个一箭三雕之计,鱼与熊掌兼收。云倾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但心底却一阵刺冷的寒意。 “娘娘,请恕老奴多嘴”赵公公见云倾面带沉思,不禁笑着打破平静的气氛,而后又道:“其实,皇上早就想来宸栖宫了,并且还下旨让奴才每日在下早朝后直接移驾皇后娘娘这里,可是,谁知颜美人又因为芙妃侍寝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所以……” “赵公公的意思,本宫明白”云倾淡淡的说道,无论皇帝失约的原因是什么,她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个六岁的奶娃儿,还不到让别人以为是在争宠的时候。 赵公公怔了怔,随后叹息了声,又道:“在这个皇宫里,等着皇上宠幸的女人太多了,颜美人能得宠,那是因为她与皇上的感情不一样,至于芙妃,更是太后的内侄女,这些都是后宫里那些娘娘们所不能比拟的。” “娘娘,送给这位太妃、诰命夫人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请娘娘过目”这时,蛮儿隔着珠帘和幔帐禀报道。 “赵公公的提醒,本宫会记在心上的”云倾起身,淡然的对赵公公说道,随后面无表情的踏出了内殿。 赵公公眉宇黜起,他看着云倾那娇小纤弱,却又冷漠得不似一个六岁孩子的坚毅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安。这个小皇后当真与众不同,但是这对于轩烨国和皇上来说,又是福是祸? 天色渐亮,卯时未足。 宸栖宫大殿外,车马却已经齐备,相府派来的家将和侍卫也已经在宫门外等候,由威烈将军冷战天亲自迎接皇后的省亲队伍。 赵公公双眼惺忪的从睡榻上起来,眼见云倾已经将一切齐备,正分派内务府的太监们将准备好的礼物搬走,于是忙忙的上前,道:“皇后娘娘,再过片刻皇上就该起身了,娘娘是否要等皇上醒了再走?” “回禀皇后娘娘,车马已经齐备,奴婢刚接到国舅爷派禁卫军传来的话,国舅爷问皇后娘娘是否现在就出发?”蛮儿从灰蒙蒙的殿外跑进,有些气喘吁吁的禀报。 “现在就出发吧”云倾说道,而后在赵公公愣怔之时,婉和的笑道:“皇上连日为国事操劳,身体要紧,还是让皇上多睡会儿吧” “这……”赵公公神色为难,眼神带着隐隐焦急,然就在此时,寝殿内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随后便听到一声沉闷而沙哑的声音:“赵安……” 赵公公面色一紧,随之笑道:“皇上醒了,娘娘可要拜别皇上后再上轿”,说着,转身进了寝殿。 云倾有些无奈,她并不想见皇帝。这几日的事情虽然大多都是猜测,并未证实,但是她依旧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宫苑,回到另自己无忧无虑的相府中清静清静。 可是,这个皇帝似乎并不想如她的愿。 “臣妾参见皇上”跟着赵公公走进寝殿,云倾福身请安。 “皇后一夜没睡么?”皇帝的声音懒懒的,带着低沉而有磁性的沙哑。因为刚睡醒,所以他显得有些惺忪和慵懒,显得有些茫然的目光落在整洁的床榻里侧,剑眉微微黜起。 “臣妾唯恐打扰皇上休息,所以就宿在殿外的凤榻上”云倾顺着他的眼神看着床榻,知道他疑惑什么。他以为自己会睡在他的身边。 “是么?”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语气中略带了些失落,随后他又瞥了一眼自己身上因未宽衣而褶皱的龙袍,剑眉黜得更紧了,随后竟说出了一句十分滑稽的话来:“哦,你们就都舍不得打扰朕,所以都没有人进来侍候朕宽衣啊?” “皇上恕罪,奴才见皇上疲累,所以不敢打扰,奴才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套龙袍,现在就伺候皇上更衣”赵公公含笑说道,而后立刻捧起一旁桌案上的龙袍,走上前。 按照后宫的规矩,皇帝宿在那个宫殿,起早时,侍寝的嫔妃必须也早早起身为皇帝更衣,伺候梳洗束冠,但是云倾虽然身为皇后,却只有六岁,身量不足,也从未为谁更过衣,所以只能杵在那里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大殿外,蛮儿带着几名宫娥捧着热水、擦巾、漱口青盐和碧玉搅勺杯子走进来,向皇帝请了安后,便上前服侍。 云倾看着被众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伺候的皇帝,不禁有些失笑,但这一笑不要紧,居然还被抓到。 “皇后今日心情不错,有什么乐事,也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突然,皇帝的声音毫无预警的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云倾一怔,随即回神,却见皇帝漆黑的双眸带着探究的看着她,薄唇微微勾起,有些似笑非笑。 “回禀皇上,臣妾是想到即将与父亲和哥哥团聚,所以心头欣喜,却不知一时忘情游思,还请皇上恕罪”云倾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笑了,但是却随意捡了个理由搪塞。 “原来皇后这么想离开皇宫啊”突然,皇帝甩开了一旁整理袍袖的宫娥,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 云倾疑惑抬头,却见皇帝漆黑深邃的眸子正盯着她,令人探不出喜怒,但是那不悦的情绪却十分明显。 凌烨轩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回相府就可以笑得如此灿烂么?这种笑,他那日在后山的树林中也曾见过,那几日,他一直都莫名纠结于聪慧冷静的她私底下是否就是这样毫无心机和防备的样子。 想到她对自己永远都一副防备的冰冷态度,但私下却是如此温柔婉顺的对待别人,凌烨轩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让他想发火。 刚才还是好好的气氛,突然因为皇帝的震怒而阴沉凝固起来,而那名宫娥而是吓得双腿一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颤抖,呜咽起来。 “皇上恕罪,这些宫女年纪甚小,也从未伺候过,所以不懂规矩”赵公公忙打圆场,边说,边整理起皇帝的袖口。其实,那袖子本是好的,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皇后早去早回吧,朕也要去早朝了”皇帝冷瞪了眼云倾,随后大步踏出了寝殿。 一阵夹杂着淡淡龙涎香气息的冷风从自己身边刮过,云倾身体不禁僵了僵。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喜怒无常竟让她有种不祥且不安的……感觉。 42省亲(一),朝廷剧变 五更天,未大亮,灰蒙蒙的天空飘落着零星雨点,细细微微,却有着入秋的凉意。 因皇后省亲是太后拟制赏赐,并以朱笔圈定礼部尚书亲自操办迎送的,因而,在卯正时,碧珠就带领着内务府的三十名小太监匆匆从建章宫赶至宸栖宫,颁皇太后圣谕,清点赏赐物件,并在确认不差分毫后,取了皇后金印盖上,送回建章宫复命。 而后,就见那些赏赐的金锭、珠宝、绸缎布匹等,都以扎着大红花的大箱子装裹,分批装上车,由皇宫增派的数千名禁卫军护送出宫,二十名内务府的当值高举敬让、回避等高牌及起乐敲锣,使得那一路上浩浩荡荡的壮观景象被整个金陵的百姓围观堵塞,惊叹羡慕之声不绝于耳。 而云倾,则是在冷战天的护送下,与蛮儿同乘一驾马车,先回了相府。 丞相府邸,两扇朱红铜狮的大门早已经开启,一阵炮竹声震天,红屑飞舞,大红灯笼悬挂,鎏金的牌匾上扎着大红绸缎,远远一看,如同一团殷红腾燃的火焰。 凤鸾停在丞相府邸前,冷战天将云倾搀扶下轿,而后在一干众人簇拥着踏进王府。 “老臣冷仲,偕府邸众家眷喜迎皇后娘娘回府省亲,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相府前院的几百丈青石铺设的空地上,冷仲率领着后院的家眷、丫鬟和小厮黑压压的齐跪叩安,三呼千岁,匍匐叩首。 “父亲请起”云倾上前,委身搀扶起冷仲。 “老臣,谢皇后娘娘”冷仲缓缓起身,他满眼慈爱和思念的看着云倾稚嫩却坚毅的容颜,眼底几乎溢出了泪水。 “下官给老丞相请安了”此时,一道低沉,且带着客套笑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众人立刻回头看,只见礼部尚书武翊思正笑着踏进大门,抱拳笑道:“下官恭喜老丞相、贺喜皇后娘娘。” “武大人”冷仲忙敛去刚才的激动之色,瞬间恢复了平日里温吞和煦,却睿智沉稳的笑意,迎上前:“武大人一路劳累了,冷某早已经备下了薄酒,以酬劳大人这一路劳乏奔波。” 武翊思性情想来耿直,又有公务在身,于是便笑着推辞道:“这倒不必了,其实能护送皇后娘娘回府省亲,应该是下官的福气,不过现在既然礼毕,下官就不打扰娘娘于国丈、国舅大人团聚了,皇太后还在等着下官回去复旨呢” “原来武大人还有公务在身,那冷某就不作挽留了,大人若是进宫见了太后,还望大人回去告知太后娘娘,老臣对太后娘娘的恩典感激不尽”冷仲笑着说道。只要不再云倾面前,他便是一个官场上深沉睿智的丞相。 “那是一定,下官这就告辞了”武翊思说着说道,而后又向云倾叩拜:“皇后娘娘一路辛劳,还望珍重凤体,早些休息” “多谢大人记挂,蛮儿,送武大人和各位内务府的嬷嬷和大人们。”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向蛮儿使了一个眼色。 “奴婢送各位大人”蛮儿领会了云倾的意思,忙领着几名捧着银锭子和绸缎布匹的宫娥跟随着那些大人的脚步匆匆的跨出了大门,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分子,将内务府、建章宫的宫娥和太监都一一打赏,更是重金酬谢了武翊思。 半个时辰后,云倾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后院中。 然,一进后院的房间,冷仲与冷战天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询问云倾这几日来过得如何,是否受了什么委屈。 家人的关心,让云倾心头有些暖意,但是她还是从他们不安的神色中察觉出了端倪,于是便直接问道:“父亲和哥哥可是在宫里听到了什么?” 云倾缓缓的走到一处乌木案几前,略带倦意靠在一旁的软垫上坐下,那张精致娇小的面容上有几分掩藏不住的倦意。 昨夜因为床榻被小皇帝占了,所以她便在殿外的凤榻上坐了一夜,现在再加上那些繁杂的省亲礼仪,云倾那六岁的孩童身体已经有些不堪负重了。 冷仲和冷战天二人都微微一怔,但想着云倾向来聪慧内敛,于是便也不隐瞒,道:“不瞒皇后娘娘,十几日前,老臣的确是在朝廷上听到些不利于娘娘的流言。” 冷仲虽然没有说是什么流言,但是云倾却已经心知肚明。 “所以呢?”云倾抬起冷清的眸子望向面色紧绷,眼底满是深沉却掩盖不住烦愁之色的冷仲,面无表情的的问道。 “皇后娘娘明鉴,若是一般的嫔妃也就罢了,但若是颜美人的话,只怕会惹怒皇上……”冷仲脱口而出,但是却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妥的顿住,一对略带花白的眉宇紧黜,深睿的眼底有些不安。 “父亲别着急,战天相信皇后娘娘自由分寸”冷战天见冷仲满脸愁绪,忙宽慰道。 “这件事,父亲和哥哥都不必担心,不过婉儿这次回府,倒是的确有一件事要问,不知道父亲是否愿意如实相告?”云倾接过蛮儿递来的茶水,打断了二人的思虑,突然说道。 冷仲一怔,冷战天也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云倾的意思。 “娘娘有什么话就问吧”冷仲带着几分疑虑说道。 云倾秀眉微挑,随后十分冷清的向往冷仲,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父亲可否告诉婉儿,在先皇将婉儿指婚给当今皇上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句话,就如同耳边炸雷一般,让冷仲惊住了,而冷战天正是震得僵直了身体。 “皇……婉儿可是在宫里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冷仲的眼底有着一闪而过的慌张,虽然他极力掩饰,却还是逃脱不了云倾的眼睛。 原来真的有。云倾垂下眼睫,以刚才冷仲的慌张神色来判断,这件事必然不小。 “婉儿没有听到什么流言蜚语,但是相信父亲也能感觉得到皇上对冷氏一族的忌惮。先皇临终之前突然下旨将尚未出生的我许配给太子,无非也就是想牵制住父亲,这些,不需要别人说,只需要用眼睛看”云倾语气淡淡的,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冷仲沉默了,似乎在挣扎着是否要向云倾道出实情,他紧黜着眉宇,许久之后,才叹息了一声,慢慢的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为父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过老皇叔八贤王还在朝时,倒是提醒过我,说太子的药膳中被人下毒,亏得一个叫颜儿的宫娥事先试药,否则不堪设想。接着,与我一直交好的常太医就被先皇下旨抄家灭族,后来,先皇便忌惮起了朝中的老臣们。” “现在朝中已经没有几位老臣了”冷战天听了冷仲的话,也皱着眉头补了一句。当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他年纪也还小,可是却清晰记得那场人心慌乱的浩劫。 冷仲的面色沉凝起来,这些事情已经在他心里存了十多年了,原本以为会这样永远的保密下去,不过今日既然他的女儿踏进了后宫,这件事又关系着整个冷氏一族的命脉,也的确应该让婉儿知道。 于是,便娓娓道来:“是啊,朝廷上几乎已经没有几朝老臣了,因为自从玄德四十一年太子中毒之后,朝堂上之上的几朝元老都连接出了问题,先是六部之首的兵部侍郎因通敌之罪入狱抄家,后是吏部尚书遭人暗杀以致身首分离,接着,三位辅政臣相中的八贤王凌跃和国舅爷王言盈相继告老还乡……” 而这些事情发生之后,先帝一面抚慰众大臣,派人彻查追凶,另一面则是将原本三年一选的科举改为一年一进,且增加殿试一个环节,也就是所谓的‘金殿对策’,亲自纳择人才填补朝廷空缺。 太子中毒的事,距今已经有十来年的时间了,对于先帝在驾崩之前的数月里将朝廷大臣几乎全部换血的事,至今都另满朝文武惶恐不安,因为有很多人都在猜测,下一个被替换和抄家的会是谁。 可是,就在此事闹得心惶惶之时,这件事却在玄德四十五年的祭天大典之后戛然而止。 而玄德四十五年的祭天大典,便是先皇为冷婉儿和太子指婚的时候。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的内情,父亲和哥哥至今都不知道?”云倾眼底闪过惊意,她没有想到在小皇帝忌惮冷氏一族的背后竟然牵扯如此之广,甚至这件事曾在朝廷上掀起过血腥风浪。 “是啊”冷仲点了点头,叹息道:“先帝子嗣稀少,膝下只有寿王和皇上存活着,内宫虽然不会作乱,但是窥视轩烨王朝宝座的四大诸侯却一直虎视眈眈,先帝一时都不曾放下戒备,可是却还是出了太子的事,险些断送了凌氏天下” 云倾不语,却不由得对十年前的那场血腥感到了一阵从来都不曾有的窒息感。仿佛,无论她是否能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都将逃脱不了一场无法避免动荡。 因为十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只有凌烨轩知道。 43省亲(二),赏金杀手 清冷的秋夜,月上梢头,天空阴霾的乌云缓缓涌动,却遮掩不住皎洁明亮的光芒。 相府后院,万物寂静,冰凉的月光斜射进幔帐微鼓的寝室,一地破碎斑驳。偌大的床前,玛瑙碧玺圆珠穿成的垂帘细细密密,映在芙蓉色被褥下,那张睡熟的恬静稚嫩小脸上。 突然,房檐上空发出细微的瓦砾声响,如狂风掠过般轻盈而迅速,甚至不带丝毫间隙,随后一道诡异的黑影在窗前一闪而过,衣袂簌响的瞬间,一根如同火折子般的迷香已经郑进了房间,滚落在案几下。 隐约的惨白月光下,案几下的火折子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幽幽的冒着碧绿色的烟雾,奇香无比。 寂静依旧。 片刻后,寝室的门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闪进的房间,轻快的在地上翻滚到床前,嚓的一声,匕首出鞘,闪着寒光快速的刺进了那微微鼓起的被褥。 但,那匕首刀剑上所触的硬物却让黑影瞬间僵硬,他灵活而快速的抽回匕首,但就在这顷刻间,他的脖颈已经被一个冰凉的小手掐住,并且两根指头正好抵住他的脖颈大动脉。 “我等你很久了……”云倾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有股震慑人心魂的寒意。 黑衣男子身体瞬间笔直,他扭头朝身后望去,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后,朦胧的月色下,精致的小脸上有着稚嫩的娇柔,但是那双漆黑的水灵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与年纪不符的聪慧与……傲然冷冽。 她是……轩烨国传闻中,聪慧绝顶的妖孽皇后,他要杀的对象。 云倾看到男子眼底的震惊,红唇勾起的一抹带着几许狡黠的笑意,缓缓的靠近男子的面容,吞吐着空谷幽兰般的气息,却声音冷冽无比:“就你这几招,还不配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她,曾经是经过最高端、严苛训练的杀手,所以当他踏夜而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就算他的轻功再好,杀人手法再干净利落,在她这个‘无间道特工杀手’面前,却只能算是雕虫小技。 说着,云倾扬起小手,啪的敲击在了男子的肩头,瞬间,那男子栽倒在地。 “婉儿……”窗格外,听到声响的孙恒初跃进寝室,却见地上躺着一个身着夜行服,身材高大的男子。面色不由得一惊,紧张的道:“是刺客?” “不”云倾淡漠的看着地上,被自己打昏的男子,启唇道:“是赏金杀手” 因为只有赏金杀手才有这样上等轻功和灵活的杀人手法,他们必须经过绝对的训练。这一点,光是他潜进相府后院,却连孙恒初和冷战天都没有发觉就足以证明。 “赏金杀手?”孙恒初面色紧绷,他大步上前,委身一把扯开那名男子的面罩,只见那男子长着一张俊挺的国字脸,双眉斜飞入鬓,鬓角若刀裁,鼻梁高挺,薄唇冷清,但是美中不足的却是他的脖颈上有一块拇指大的圆形印记,外围为红色的环,而里面则有一个字‘赏’。 这是赏金杀手特有的标记,也是幕后组织为了更好的操纵这些人而给他们打上的印记,据说这个印记是用一种特殊的药物画上的,深入皮肤,若没有专门的药水,一生都无法清除。 这也断绝了杀手们背叛组织的可能性,因为只要有这个印记在,他们必须一身都躲躲藏藏,甚至不能娶妻生子。因为一旦印记暴露,不仅是魅影门,就连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和官府都会通缉捉拿。 “是魅影门的一级杀手”孙恒初立刻认出了杀手的身份,却在同时,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但却被云倾挡下,他不解的望向云倾,道:“魅影门是个难缠的对手,若是不杀,必留后患” “难缠?”云倾微挑秀眉,目光有些闪动的望着孙恒初。 孙恒初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道:“魅影门是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我三年前上山习武时,曾经听过很多关于这个神秘门派的传闻,据说魅影门有三千教众,杀手的等级也分三六九等,所有的生意都由分布在天下各方的‘掌柜’接应,谈妥生意后飞鸽传书给总部‘账房’,再由‘账房’算出这笔生意是否合算之后,送到各地方的‘懂局’手中执行分配。” 云倾双眸微眯,原来还是一个强大的组织团队,如此营运操作,倒是有些意思。 “婉儿,这个人非杀不可,因为宫里必然已经有人砸重金要取你的性命,我们决不能让他回去通风报信,否则,魅影门的杀手伺机而动,只怕难以抵挡。”孙恒初面色沉凝的说道。 江湖上的事很复杂,但是无论得罪谁,也不能与魅影门扯上关系,否则就算天涯海角也再无容生之处。 “留着他”云倾唇角的笑意勾起,眼底闪烁着精锐的光泽。 孙恒初怔住,有些错愕的望着云倾,似不明白她的意思。而云倾则是带着几分冷傲和狰狞戾气的道:“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魅影门,杀手联盟?呵,这可比她手上的那块虎符有用多了。 孙恒初有些愣怔的看着云倾充满邪气的侧容,月光穿透过她如锦缎般的黑发,精巧稚嫩的小脸犹如妖精般迷人心魂,可她的深邃的眼底却透着如魔鬼一般的狂肆气息…… 第二夜,一道灵敏的娇小的身影从相府后院的窗格上跃出,圆满的月色下,树影狰狞婆娑,张牙舞爪的晃动,而那矫捷的艳红身影却如同一只火狐般穿过阴暗的林子,消失在夜幕寒露薄雾中。 后厢最为偏僻的柴房内,残破的油灯点亮,密布的蜘蛛网和灰尘气息将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笼罩着,一个破败得几乎烧穿的铜盆内,几根木头噼里啪啦的跳着火星,其上则架着一个烤肉架,两只滋滋冒油的兔腿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云倾蹲在烤架上,不住转动着兔腿,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瞥向那早已经醒来,却被一根手臂粗的铁链捆绑得不能动弹的黑衣男子,娇小稚气的小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扬起手中寒光闪烁的匕首,割了一块肥美的肉,温柔的问道:“你饿不饿,很好吃哦!” 黑衣男子听道云倾这句柔软到滴水的话,和那张甜腻天真的面容,似乎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额头青筋暴起,用已经吼得沙哑的声音恶狠狠的道:“有种你就杀了我” 这个口蜜腹剑的六岁孩童已经用食物整整折磨了他一天一夜,让他看着食物,引发因腹内饥饿而干呕不止,但她却依旧笑得温柔无辜,天真得仿若不染尘世的仙子。 “杀了你?”云倾挑起秀眉,装作无辜的看着他,随后甜甜一笑,道:“那怎么可以,你可是魅影门的一等赏金杀手,以你的资历和这张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俊容,就算卖给贵妇人也值不少银子吧” 黑衣男子面色瞬间灰白,眼底暴怒汹涌,几乎有想一头撞死的气势,可是,他被云倾掉在半空中,双手连着双脚形成一种滑稽的跳跃姿势,所以每次挣扎只能如同坠着丝儿的蜘蛛,晃悠两下而已。 虽然只有一天一夜,但是这个赏金杀手却深刻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因为云倾每隔两个时辰就会拿着食物来看他,并且让他忍着腹中绞痛的饥饿和口渴看着那些食物和水被老鼠吃掉,被蚂蚁爬满,被苍蝇叮得发臭。 然后,再轻柔耳语,眼神带着关切的问他:“你一直不吃东西,难道就不饿吗?” 黑衣男子狠狠的瞪着云倾偶,喉间的干涩让他说每一字都如同火燎,腹中的饥饿更让他奄奄一息,他咬牙,再次一字一句的道:“有—种—就—杀—了—我” “原来你这么想死啊?”云倾歪着脑袋看着他,神色似有些惋惜,那神色,仿佛有种悲天悯人的慈悲。 黑衣男子怔住,看着她那略带哀伤的神色竟有瞬间的失神,但随后,男子拼命的摇头,神色张狂得如同发疯。 但云倾却没有让他继续这样自残下去,而是看着被折磨得已经差不多的男子,冷笑着伸手掐住他的脖颈,用力束缚住。 黑衣男子被强制住,他骤然睁开略带血丝的双眼,愤怒的眼神中充斥着视死如归。 但这样的眼神却被云倾直接忽略掉,她邪气的勾起唇角,温柔的道:“我从来都不会让人死,我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男子眼底陡然升起惊骇的恐惧,整个人如同冰冷僵硬的尸体一般,一双好看的眼睛呆呆的盯着云倾。那神色,如同灰土,似乎惊恐着云倾接下来会如何折磨他。 “赏金杀手从来都不会出卖金主的身份”黑衣男子咬紧牙关,控制住心内的恐惧,努力平稳的说道。 “正好,我也不想知道是谁想要杀我”云倾微微挑眉,神色显得有些玩世不恭,但双眼睛却闪烁着令人震慑的危险。 要杀她的人太多了,太后、颜美人、皇帝、甚至后宫所有畏惧她的人都想杀了她。 黑衣男子打了一个激灵,苍白的唇微微颤动,沙哑的声音有些吃力的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云倾笑了,抬手用力的捏住了黑衣男子因憔悴而满是胡渣的下颚,那笑容令人心惊底发怵,她缓缓的吐出自己的目的:“自然是魅影门门主的身份和……见他的途径” 黑衣男子瞳孔一收,仿佛瞬间被抽离了生命。 44省亲(三),石寒夜 石寒夜…… 魅影门赏金杀手的真实姓名,竟如此的古怪。 前院客厅内,已经被云倾折磨了一天两夜的赏金杀手石寒夜在孙恒初的督促下,梳洗刮剃,换了一件斗篷长袍,此刻正坐在客座旁饮茶。 也许是真的抵不过云倾那非人的折磨,所以石寒夜最终还是臣服了,这也让他在二十几年艰涩的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石寒夜喝着上好毛尖沏煮的茶水,吃着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点心,一张英姿勃发,俊美绝伦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虽然,整个客厅内的丫鬟都被他的那张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的容颜给秒杀得呆若木偶,口水横流。 站在门口的孙恒初面色冷凝,薄唇紧抿,但是眼睛却带着三分不解的不时瞥向坐在主位上,面色从容,淡雅而又带着几分稚气童真的云倾,眉宇时拧时舒,似在思虑和忖度什么。 “相爷回府了”客厅外,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众人不由得都将目光睇向门外,只见身着灰白袍子的孙管家匆匆的跑来。 孙恒初的面色更为紧绷,石寒夜的眼神也有些慌促,因为他们都看到前院的百余丈的青石地砖上,不仅只有身着灰黑色仙鹤朝服的冷仲一人,且身后还跟随身着银色铠甲的冷战天和几名年轻的将军。 “听说今日有贵客登府,老夫有失远迎啊”冷仲低沉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微烈的艳阳之下,他微显花白的发须闪烁着银白色的光华,脸上挂着慈和的笑意,但是深邃睿智的眼底却毫无波澜。 站在门前,半依靠着红木梁柱的孙恒初站直,怀抱着长剑的手松开,低头行礼道:“相爷,将军” “恩”冷仲淡漠的点了点头,。抬步踏进了客厅,此刻石寒夜早已经站起身,因为从来不苟言笑,也不曾与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所以他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语气也十分冷漠:“草民石寒夜,见过相爷、将军” 冷仲一见石寒夜,眉宇就不由得黜紧,一双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这名年轻人,随后落座于一旁的案几旁,有些疑惑的道:“石寒夜?这个名字倒是新奇,听说你是恒初的大师兄,云山药师华老先生的二弟子?” “是”石寒夜声生硬的说道,面色依旧紧绷。 “相爷恕罪,我二师兄常年呆在山上陪伴师父,从未下过山,也不曾见过陌生人,所以不善言词和打交道”孙恒初见石寒夜实在拘谨得有种做贼心虚的样子,黜了黜眉宇,不得不上前来打圆场。 “哦?”冷仲有些半信半疑的看了一眼孙恒初,随后又将目光落在了石寒夜身上,片刻后才缓缓点头,若有所思的道:“山野武夫的确是这个样子,不过这位石公子既然常年居住山上,陪伴在华老先生的身边,怎么会突然下山,还千里迢迢的赶到金陵来?” “呃……”石寒夜实在不善言辞,他杀过的人很多,见过的人也很多,但是却是第一次与人打交道,并且还是看起来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当朝臣相,所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在那里。 “石公子是受华药师之命,前来相府送信给初哥哥的”此刻,一直沉默的云倾突然开口说道。 客厅内的人都愣了一下,所有人瞬间都将目光落到了云倾身上,而云倾则是浅浅一笑,略带俏皮和天真的道:“婉儿听说石公子是华药师的徒弟,与初哥哥又是同门,所以特意请他留下来观赏金陵的风光,也顺道让初哥哥尽地主之谊,叙同门之情。” “是婉儿留下来的?”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冷战天有些诧异,不觉惊讶的望向石寒夜,这个男子全身上下戾气萦绕,杀气腾腾,实在不像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倒像山贼抢匪。不过那张俊朗的容貌却又有几分翩翩公子,不染尘世的卓越风姿。 冷战天忖度,这个男子可谓就是一个亦正亦邪,令人捉摸不透的危险人物。 云倾察觉得出冷战天对石寒夜的警惕,毕竟冷战天久经沙场,所以对于那些身上沾染了血腥之气的人十分敏感。 “哥哥放心,石公子虽然是远道而来,不熟悉金陵的风土人情,不通世故,但是由初哥哥陪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云倾故意曲解冷战天话中的意思,却是隐约之中提点他不要干预此事。 冷战天听出了名目,他疑惑的望向云倾,却见云倾平静淡漠的径自用着茶点,那神态与憨玩的小儿一般,只是淡雅之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 冷战天缓缓舒展眉宇,想着既然是婉儿决定的,必然有其道理,也不需过于担忧,于是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和父亲也就放心了”,说着,转身对一旁的三四名身着铠甲,面无表情的男子道:“我们去西苑议事。” “是,将军”那几名年轻男子立刻抱拳应声,而后转身,跟随着冷战天的脚步,大步离去。 “恩,既是如此,恒初,你可要好好关照这位石公子,可别怠慢了。有什么需要的,只需和你爷爷说,不必询问老夫了”冷仲眉宇黜紧,却又舒缓下来,随后叹息了一声,有些疲倦的起身,便离开了。 “你们都出去吧”云倾缓缓的说道,但口气中却有着不用质疑的命令。 “奴婢告退”顿时,客厅内的所有丫鬟全部福身叩安,虽然她们的眼睛始终都舍不得离开石寒夜和孙恒初,但还是扭扭捏捏的鱼贯而出,四下散去。 沉默、压抑的气氛在突然空荡的客厅内蔓延,似被抽离了空气。 云倾端着精致青花雕琢的茶碗在手中把玩,淡漠却潋滟如波光的眸子却扫向面色难看,拘谨得似还没有缓过神的石寒夜,隐隐讽刺的道:“怎么?第一次在白天以真面目见人,不适应?” “噗——”神色一直紧绷的孙恒初有些忍俊不住,亏得婉儿还能在这个时候说这么唯恐天下不乱的话。 石寒夜面色绷得更加难看了,他紧黜起眉宇,却好脾气的不说话,但是那张脸却已经憋得有些发青。他是赏金杀手,并且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威扬四海的魅影门的一等杀手,岂能容一个六岁顽童羞辱嘲笑? 可是,就在他怒气爆发的那一刻,却瞥见了云倾似笑非笑的眼,瞬间,那愤怒便被心底翻江倒海的恐惧便被关在柴房中一天两夜的记忆给冲散了,因而他只能尴尬而生硬的别过头,臭着一张脸,不说话。 孙恒初有些惊讶的看着石寒夜眼底蓄满怒气,却在看到云倾的瞬间,汹涌的怒火便消失殆尽的双眼,突然之间,心口便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只觉得石寒夜和云倾只见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于是眉宇间又染上了烦躁之色,索性将眼睛别向了门外。 压抑的气氛在蔓延,最终,石寒夜还是忍不住了。 “皇后娘娘想如何处置草民,请快些动手,草民也想早死早超生”石寒夜咬紧牙齿,虽然心绪复杂,可是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云倾对于他来说,就是人生中最可怕得噩梦,如若不是自己身不由己,他当真想不顾所谓的气节,一头撞死。 “呵呵”云倾失笑,那声音清脆婉柔,令人闻之心神一震。 石寒夜和孙恒初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云倾,心底有说不出的潋滟悸动,然,云倾却一副慵懒娇柔的摸样,晃着手中的茶碗,脸上有着蛊惑人心的笑意,她抬眼,眸底闪动着狡黠,道:“死了,就只剩下一副臭皮囊,怎么,石公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我扒你这副漂亮的皮囊么?” 石寒夜听得一阵恶寒,他睁大眼睛,实在不敢相信如此一个娇美得如同天仙下凡的女孩竟然会说出这样恶毒的话。于是,他嫌恶的别开眼,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如此狠毒,难怪仇家不少” “大胆”孙恒初猛然回头,怒目喝斥,手中的长剑也瞬间出鞘,寒光闪烁着剑锋直指石寒夜的鼻尖,瞬间闪过的光泽恍惚得刺痛人眼。 “初哥哥”云倾制止孙恒初。 “皇后娘娘,此人出言不逊,大逆不道,罪当该诛”孙恒初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不懂为什么云倾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他杀这个人。胸口的怒火囤积,另他不得不对石寒夜兵戎相向。 石寒夜冷冷的看着孙恒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毫无所惧,反而一副快决恩仇的摸样。 云倾缓缓起身,走到孙恒初面前,却是从容不迫的抬手捏住锋利的剑韧,推到一旁,随后委身笑意盈盈的看着石寒夜那张冷清决然的俊美容,徐徐吐纳着柔软的气息,道:“我的仇家的确很多,所以,你最好快点帮我将事情办完,也好早点脱离我这个小妖孽,否则,我可以保证,我和我的仇家都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说罢,云倾几乎是欣赏一般的看着石寒夜微微抽搐的俊美面容,笑得温柔妩媚,简直像只放肆的妖精,然后拂袖而去。 “今天就饶了你”孙恒初摇咬牙切齿的说道,咻的收起长剑,唰的入鞘,转身追随云倾大步走出了客厅。 45中秋之夜(一),杀机 中秋之夜,整个金陵城彩灯悬挂,热闹非凡。 “皇后娘娘,您不能穿这件,这……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奴婢可是掉脑袋的。”相府后院的厢房内,蛮儿焦急的声音起起落落,甚至还伴随着阵阵跺脚的声音。 “没关系,今天是中秋夜,你还怕他跑来捉拿啊?”云倾不屑的声音带着几分倔强,随后是衣裳的簌簌响动,仿佛两人在拉扯着什么。 厢房外的楠木雕菱花的大门外,十几名前来伺候的丫鬟们听着里面的声音,不觉都开始眼皮跳动,心头发慌,因为里面的声音她们再熟悉不过了,就在一两个月前,蛮儿焦急的声音还是属于她们的。 “哎哟,娘娘,您真的不能这样,天啊……”蛮儿的声音越来越凄惨,而门外的十几双眼睛则是都瞪大了看着碧纱橱上的两道追逐、拉扯的一大一小身影,个个都憋红了一张脸,忍不住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冷汗连连。 终于,门被吱呀一声踢开了,门外的丫鬟们都屏息凝视,然,在看到云倾一身月白色小锦袍,发束玉冠,腰系扣佩,像模像样的摇着一把扇子走出寝室大门时,还是刷刷刷的全部昏倒在地,不住抽搐。 果然,这个大小姐还是她们当初的大小姐,所以她们不该以为大小姐升迁为皇后娘娘就觉得云倾应该乖巧懂事,并且知书达理…… 站在门前的守候的孙恒初也震了震,而石寒夜则瞬间因眼前的景象失神。 只见云倾一身月白色锦袍,那柔白的绸缎衬托得精致的面容如玉雪白,一头如墨的长发束在玉冠内,纤细的娇嫩的小手摇着一把桃花扇,动作熟练而轻浮,眼带笑意,朱唇轻启,若非身量未足,只有六七岁孩童的摸样,否则只怕到大街上走上一走,就会令无数千金名媛芳心悸动,踏破相府门槛。 孙恒初几乎用贪婪的目光看着云倾,整个人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但就在他眼神痴醉之时,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云倾身后,从厢房内委委屈屈走出来的蛮儿。 蛮儿也穿了一身男装,精巧的小脸上满是别扭和无奈,但却也有七分俊俏三分风流,不过因在永巷长大的原因,使得她十三四岁的身材却过于瘦小纤弱,看起来只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书童。 孙恒初顿时清醒了,不禁黜起剑眉打量着二人,不明白云倾又想做什么。 “娘娘……呃,小公子,我们……我们这是去哪儿呢?穿成这样,怪……怪别扭的”蛮儿原本就紧张,再一见孙恒初和冷冰冰的石寒夜也站在门外,且不住的打量着她们二人,就更觉得别扭,不住的扯着衣裳,觉得全身不舒服。 其实在永巷的时候,再破烂的衣服她也穿过,但是第一次在人前打扮成这副摸样,她却怎么都不习惯。 “皇后娘娘这副尊容若是被皇上知道,恐怕要祸及相爷”石寒夜冷冷的开口,虽然他不得不承认云倾的姿色简直可以称之为‘天造之物’,但是对于她的凌厉狠毒的手段,他还是有些厌恶的嗤之以鼻。 云倾摇着扇子走下石阶,却是对着石寒夜那张臭脸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随后声音懒散的道:“石公子最好还是求神拜佛,祈求皇上不要知道这件事,否则,本宫出事,魅影门也逃不了干系。” 石寒夜眸光一沉,立刻有些紧绷的问道:“这跟魅影门有什么关系?” 云倾冷冷一笑,灵动而深睿的眸子瞥向石寒夜,淡淡的道:“不知道石公子有没有听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句话?”,说着,云倾勾起的唇角,转身又道:“魅影门的赏金杀手石寒受皇太后和颜美人的重金之托,夜胁迫刺杀当朝皇后,这个罪名,足以让朝廷发兵将魅影门一举歼灭了吧?” “你……”石寒夜面色瞬间发青,震愕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孩真的……只有六岁么?为何她的心思老练深沉得似经过百年的锤炼……但,随后,他却又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道:“就算是当朝皇太后重金托付,那也该牵连皇族内部斗争,也未必能牵连到魅影门” 石寒夜有些自作聪明的说道,但是略带生硬的话语却泄露了他的不确定。 云倾瞥了一眼石寒夜,却冷笑起来,那笑似讽刺石寒夜的无知和天真。 皇太后是皇帝的生母,颜美人是皇帝心爱女人,为了保住这两个女人,更为了遮掩皇室的丑闻,皇帝必然会毁灭所有罪证,到时候,魅影门还能有立足之地么? 而要毁灭一个江湖联盟的帮派根本就不需要任何正当理由,只要朝廷颁布一道圣旨,说其是邪教或者有残害百姓之举,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派兵攻打。 “石公子,皇权争斗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想全身而退的话,最好将分内的事情做好,若是你想节外生枝或者心存妄念的话,只怕,魅影门毁灭的杀戮是免不了的,到时候本宫一条命换你们上万教众的性命,也不算亏”云倾淡漠冷清的提醒石寒夜,告诉他,什么才是他现在该做的,否则,死的不仅是他一个人。 石寒夜虽然山野武夫,无情杀手,但是云倾话中的隐讳还是听出来了,他面色有些发白,虽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孩会有如此遮掩天日的本事,但是心底却暗自惊骇,毕竟,看云倾胸有成竹的摸样,并不像是在说谎。 于是石寒夜咬咬牙,冷冷的道:“石某已经飞鸽传书回了魅影门,相信不久便会有消息” “那本宫就静候佳音了”云倾邪气一笑,懒懒的说道。但是眼底却闪过志在必得的贪婪光芒,那沉寂了许久的野心也渐渐的蠢蠢欲动起来…… 金陵城内,大街小巷行人拥挤,四处张灯结彩,小贩的吆喝声更是不绝于耳。街道两旁,生意红火的酒楼和茶馆内外一片喧哗谈笑之声,偶尔也能听到歌姬的琵琶抚琴和婉转动人的歌声。 一派盛世繁华,歌舞升平的景象。 “公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望着满大街的人潮和喧哗吵杂,原本不情愿出来的蛮儿此刻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十分兴奋的东张西望,这是她第一次逛街,也第一次见到如此繁盛的景况。 找点有用的东西。云倾唇边含笑,但却不想让蛮儿知道太多的事,于是便道:“乔装出来自然是为了玩得尽兴” 蛮儿听了,顿时两眼放光,道:“原来是这样,啊……好漂亮的糖人,我要牛郎织女的那个……” “她想去哪里?”孙恒初拧这眉宇看着蛮儿为了一个糖人奋力的挤进了人潮,不觉烦躁的大步上前,想提醒她不要走丢,但一波又一波的人群拥上来,于是在他揪住蛮儿回头时,竟然已经找不到云倾的身影了。 孙恒初瞬间惊慌失措,蛮儿也吓傻了,二人不断呼喊着‘小公子’,四处寻找云倾,却只见从来都不曾上过大街的石寒夜也被拥挤的人潮挤得难以脱身,那高大的身影最后淹没在万芳楼前的一片姹紫嫣红中…… 云倾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望着集市上黑压压的涌动人潮和孙恒初和蛮儿越走越远的身影,唇角弯起狡黠的笑意,随后转身离开。 她,要去抓今天晚上的猎物。 淡淡的月色,圆满透亮,碧绿的竹影闪烁,婆娑沙响。 远离了人潮,云倾摇着手中的扇子,漫步在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这个地方有一种剧毒无比的蛇,名为‘竹叶青’,据传它全身透绿,聪灵狡猾,从它牙齿上分泌出来的毒液若掺入酒水中,无色无味,可媲美鸠毒。 然,正当她走到竹林深处,寻定了一个隐秘的位置,想从衣襟内掏出从石寒夜那里得到的那半块价值千金的迷迭香时,却听到一阵不寻常的沙沙声响,似有什么东西从不远处飞驰而来。 眸光一凛,云倾骤然转身,却见月色的斜长竹叶舞动的黑影间隙中,晃动几个快速飞奔的身影,并且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长袍斗篷的黑衣男子,而身后则跟随着青、白、紫、红四种衣袍的人,每个人形如疾风,快若闪电。 云倾双眼眯起,好快的身形和轻功。 突然,那些人似乎察觉到了云倾,只见忽明忽暗间,为首的黑袍男子突然一顿,长袍在月下张狂飞舞,铿的一声刺耳萧长的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陡起,寒光乍闪,一把长剑便在风中咻咻咻的直逼云倾而来。 云倾秀眉一动,寒光闪过她冷清的眉眼,眸瞳清澈如琥珀,而后娇小的身体旋身跃起,挥出手中的折扇打偏了男子手中的长剑。 铛一声,折扇的玉片与剑刃撞击,响彻整个竹林,顿时间群鸟扑翅惊起,啪啪啪的煽动着翅膀。 那男子似一惊,随后再次挥剑袭来,冰冷的剑气劈开了周遭的竹子,杀气弥漫。 云倾眯起双眼,月白色的身影在月下翩舞,跃上的竹稍,随后在男子靠近时,以一个近身搏击的姿势,扑上前,从背后擒住了男子的胳膊,用力一扯。 “恩……”冷寂的竹林中,男子发出了一声闷哼,顿时从空中坠落,一身黑色斗篷簌簌的响动,随后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公子……”身后赶来的青、白、紫、红四人都惊诧疾呼,快速奔到黑衣男子面前,紧张的查看男子的伤势,神色焦急万分。 云倾从竹稍上跃下,冷冷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而那黑衣男子也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月色下显得苍白的俊容铁青,但那双深邃得如同古井一般的眸子却狠狠的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那四名男子见他们的主子瞪着前方,也不由得顺着视线朝云倾看去,但这一看却让他们都怔得僵住。只见月下的云倾美若天仙,一身长袍衬托得她似乎脱离凡尘的仙子,但是那双与年龄不符,清透如琥珀般的幽深眸子却令人不由生畏。 这……这是一个孩子么?怎么会有这样威慑冰冷的眼神,还是,是他们遇见鬼了? 此刻的云倾的确像鬼,因为刚才的突然袭击,她虽然扯断了男子的胳膊,但是她的发冠却被剑气挑断,所以一头乌黑如绸的长发垂落在肩头,清风吹拂之时,肆意飞舞,而那原本如玉的雪白肌肤,在月色下更是苍白无血。 “你……”黑衣男子咬了咬牙,额头因为疼痛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紧抿的薄唇也失却了血色。他双眼紧眯的看着云倾,声音寒如覆冰:“是人是鬼?” 云倾冷清的看着黑衣男子,美丽的面容如同一张精致的面具,没有一丝表情,让人觉得她的存在并不那么的真切。 深夜的竹林里渐渐弥漫起了薄薄的寒雾,而她,就如同会突然消失在这雾里的飘渺仙踪。 46中秋之夜(二),毒 清冷的月色潋滟流光,风过竹林,沙沙微响,薄雾弥漫升腾,带着几分妖娆的气息从云倾脚边掠过。 青、白、紫、红四人原本并不笃定眼前看到的是否是幻觉,只觉这个林子十分邪气,但是在听到黑衣男子问出那句话时,都不由得苍白了面孔。连他们的主子都这么问了,莫非是真的撞邪了? 毕竟月下的云倾娇美倾城,就像一只精心雕琢出来的人偶,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 漂亮的女人他们见得多了,无论是描绘娥黛,脂粉堆砌,还是浓妆淡抹,风骚无比。但是一个女孩子竟然能生成如玉般光泽,眸似琥珀,并且周身散发着与年纪不符的妖异冷冽气息,眼神闪烁着毫不遮掩的聪慧与倨傲,这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云倾冷冷的看着那名黑衣男子,薄红的唇微启,稚嫩清脆的声音动人好听:“需要我也顺道卸了你的另一只胳膊吗?” 清冷的声音柔和得如同能挤出水来,令人心神驰动,但说出来的话却又森寒无比,令人不寒而栗。 这种两极落差的感觉让青、白、紫、红男子不觉颤了一下,随后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他们的主子。 他们主子的威严是不容许任何人挑衅的,如今这个小女孩竟然用如此羞辱的话语说出这样的话,那么,那么……他们已经不敢想象了。 果然,黑衣男子冰冷的瞪着云倾,眼神几乎喷火,那种桀骜不驯的邪魅在月色下展露,狂野倨傲,漆黑的眸子内的狠绝锋芒若能化作一把利刃,或许云倾已经死过千百回了。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你……”黑衣男子吃力的出声,即便如此狼狈却还是傲然邪肆,他微微眯起双眼,低沉的声音似同齿缝里蹦出:“找死” “呵”云倾不屑的笑了,那笑在月色下美奂绝伦,似也在笑黑衣男子的不自量力。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因为浪费时间是可耻的。 于是,她不打算再理会这五个身份刻意的不速之客,抬手从宽袖中拿出了那半块贵比千金的迷迭香,打算继续自己的事情。 一阵幽幽的冷香从云倾的衣袖中传出,那五人起初还疑惑云倾的动向,但借着月光看到云倾手中拿出来的东西时,都惊诧的睁大了眼睛,面色顿时灰白如土。 黑衣男子也看到云倾手中的东西,深邃的眼底划过一丝震惊,随即面色更为紧绷难看的道:“石寒夜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石寒夜?云倾秀眉一挑,面色有些微怔,随即疑惑的望向那黑衣男子。他认识石寒夜,这么说来,他也是魅影门的人? 黑衣男子看着云倾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诧异于她的警觉,若是一般的人,听了他的话必然会万分震惊的询问他是谁,与石寒夜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个女孩却用深究和探视的目光忖度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虽然闪烁着疑惑,却依旧冷静镇定。 果真是个奇特的女孩,黑衣男子双眼眯了眯,但片刻后,紧绷的面色露出一丝了悟,似乎想到了云倾的身份,于是那苍白得有些干涩的薄唇微启,自报家门:“本座是魅影门的门主” 云倾挑起傲气的秀眉,一副了然的摸样。 其实,她也在男子猜到她是谁的那一瞬间也想到他的身份,毕竟以石寒夜的性格,他认识的人肯定不多,八九层会是魅影门的杀手和掌舵人,而这个男子身上有一种狂肆傲然的邪气和霸道,身后又带着四名穿着像左右护使、座下法王一样的人,必然是魅影门中有地位的人。 那四名男子见云倾知道门主的身份后,竟然丝毫不惊讶,反而一副平淡的摸样,不禁都咋舌,不过随后他们又收敛了情绪,因为在他们认为,一个六七岁的女孩不知道魅影门是什么也是有可能的,但,云倾下面的话语却让他们再次错愕得僵住。 “我还以为是哪里的山野盗匪,原来是魅影门的门主啊”云倾冷清的吐出几个字,话语间没有一丝惧怕,倒是有几分不屑和挑衅。 “你”黑衣男子当场气结,他额头青筋也顿时暴起。从来都没有人能这样羞辱他,即便是这个被传闻中夸大其词,被妖魔化的当朝小皇后。 但他这一激动,额头顿时染上一层青光,苍白的唇上也渐渐弥漫上了诡异的黑气。 “门主,不可运用内力,否则剧毒攻心就难以救治了”青衣男子见自己的主子额头萦绕着黑雾,面色大惊,立刻在黑衣男子胸前打下了十几个穴道,将气血封住,以免毒性伤及五脏六腑。 黑衣男子被刚才的毒气一冲,整个人顿时有些昏沉,而胸前的十三处大穴被封死,也只能暂时缓解毒性发作和侵蚀,因而只见月色下,男子的唇越来越黑,随后渐渐的变成酱紫色,而原本俊朗的面容也慢慢的发青,发紫。 “快,快抓‘竹叶青’,取毒液为门主解毒,再这么拖下去,门主可就不行了”青衣男子眉宇深锁,显得十分焦急。 竹叶青?原来,他们突然闯进竹林,也是为了抓毒蛇取毒液的。 青衣男子身旁的三名男子接了命令,立刻起身准备寻找毒蛇,但在看到云倾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他们前面时,都顿了一下,神色都有些迟疑。 青衣也男子也这才注意到云倾还在,于是忙道:“这位姑娘,我们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不知道这夜深人静之时,竟然还有人藏身在这竹林中,所以才得罪了姑娘。现在我们门主身中云山华药师的‘紫蛊’,必须寻得竹林中的毒蛇才可医治,还望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本门的右使和两位护法寻找解药。” 华药师是孙恒初的师父,被江湖人称为‘云山长老’,乃是文武双修的奇人。这个男子居然中了他的毒。云倾眸光微动,看来这里面的事情还真不简单。 “这竹林这么大,你们打算就这样赤手空拳的寻找?”云倾并没有理会青衣男子,懒懒的问道。 竹叶青生性狡猾,剧毒无比,只怕凭他们三个人的力量,就算到了明日太阳落山也未必能找到。 “这……”青衣男子有些迟疑,他也知道这样找不是办法,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别的办法,于是只道:“现在门主身中奇毒,据传,‘紫蛊’乃是活物,能饮人精血,布散毒气,天下之间无药可解,惟独竹叶青的剧毒可与它相克,但是这种毒蛇又狡猾,与人则袭,与兵器则躲,所以我等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赤手空拳的将它引出来” “这个办法的确蠢笨的可以”云倾冷笑,丝毫不给青衣男子面子。这样的找法,只怕毒蛇没找到,这三个男子也成为了竹叶青毒牙下的冤魂。 “好狂妄的野丫头,居然敢辱骂我们魅影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青衣左使,简直活腻了”紫衣男子实在看不下去云倾的狂妄倨傲,她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就要攻击云倾。 原来这个紫衣男子还是个女子,云倾双眸瞥了她一眼,却依旧是冷冷一笑,似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云倾的傲慢激怒了众人,但青衣左使却喝道:“放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如此沉不住气,快去找解药,其他的事情由本左使处理,快” 青衣男子见云倾毫不让步,虽然心头也有些不悦,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救门主,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日后再计较,于是便怒喝着下达命令。但他却不知道,他看似调解的话语却被云倾轻易的识破了。 魅影门是云倾极力要拉拢的势力,所以,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于是她漠视了其他的三个因为青衣左使的话语和愤愤不平的人,目光睇向他,笑道:“要抓竹叶青,我倒是有一个快捷的办法,不过,我这个人向来不做无盈利的亏本买卖” 青衣男子有些震惊,更是诧异于云倾竟然愿意出手帮忙,虽然唯恐其中有诈,却还是十分大方的道:“姑娘若是肯出手相助,实乃本门之福,只要能救我们门主,无论姑娘想要什么酬劳,只要青衣和魅影门能给得起的,必然倾囊给予” “爽快”云倾接下他的话,她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却谦逊的道:“倾囊给予倒不必,不过我倒是希望青衣左使能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青衣男子暗自震惊,他没有想到云倾竟然还真的答应要救门主。但是现在情势危急,他不得不抓住丝毫希望,救治门主。 云倾浅浅一笑,温和无害的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希望青衣左使能给我一个信物,让我在将来若是遇上麻烦,用得上魅影门的时候,青衣左使和门主可以伸出援助之手,护我周全,保我性命” “原来是这个,姑娘放心,只要姑娘能救门主,别说是援助姑娘,就算是为姑娘肝脑涂地,青某也在所不辞”青衣男子十分笃定的说道。 “君子一言”云倾眼底闪烁着笑意,淡淡的道。 “驷马难追”青衣男子接道。在他认为,就算眼前这个小女孩再厉害,也未必能掀出多大的风浪,所以江湖上赫赫有名,是人闻风丧胆的魅影门护她周全,应该轻而易举。 “青衣左使可要记得今日说的话,”云倾笑了,温和而娇媚,但是眼底的流光溢彩却满是危险,她转身,用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了那板块迷迭香。 闻到香气的青衣男子吓了一跳,几乎以为云倾疯了,他忙要上前阻止,却见一旁的三名护法竟然接连倒在了地上,而他也因一时焦急,忘记屏住呼吸而吸入了那香味,所以刚站起身,就觉全身软了下去,而后一头栽倒。 云倾拿着一块用清水浸泡过的帕子捂在鼻子上,看着四周的人和竹梢上鸟儿极林中的活物都啪啦啦的往下掉,唇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意,随后从袖中扯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布袋,走到竹林密处,将一条全身幽灵透绿,但却行动迟缓,对着云倾吐着青黑的信子的竹叶青装了进去。 取出两枚白玉瓶,云倾从怀中拿出半块玉佩,用布帛扯住竹叶青如同三角形的脑袋,掐住两边,逼迫它露出一对尖锐的毒牙,将其狠狠的压在坚硬的玉器上。 毒蛇的牙齿一般会在触碰到硬物时分泌出毒液,这是当年云倾参加亚马逊丛林野战训练的时候学到的一门技术,一个优秀的杀手,应该在任何恶劣的条件下都可以找到让敌人致命的武器。 所以对于抓毒蛇摄取毒液这种事情,云倾早已经有了一套熟练的技巧,只不过那是用一块高温消毒的水晶薄片,而现在换成了玉器。 碧绿的毒液顺着玉器的边缘滴落下来,纯透得如同精贵的翡翠,竹叶青的毒液一滴价值万金,是最上等的药材,也是最致命的毒药,无色无味,如酒而甘,入汤而鲜,伴如菜肴中则更添美味,可以说是最无形的毒物。 取了小半瓶毒液,云倾便将那条蛇给放生了。也难为这条蛇兄了,虽然只挤出来这么一点毒液,可是蓄积了它多年的精髓。 那条蛇被云倾抛落在一旁的腐叶上,幽幽盯着云倾的眼神有些迟疑,但却因为迷迭香的药性,瘫软得缓缓的盘起身体,缩在一旁的竹根处。 云倾看了一眼那迷惑而茫然的小东西,笑着起身,走到那躺在地上,满脸已经黑紫到看不出肤色的黑衣男子面前,先将青衣男子腰间的水壶取下,拨开塞头,掐断了一根竹叉,沾了一点毒液混进了壶中的水里,然后提起黑衣男子的衣襟,进钳他颚骨,将水灌进了他的口中。 “咳咳……”黑衣男子被呛住,不住的咳嗽,他有些虚弱的睁开双眼,深幽的目光在看到云倾在喂自己喝水时,眸光骤寒,但是一张口,就被云倾几近粗鲁的动作给呛得喷出水泽。 将一整壶的水都灌完,云倾才放开黑衣男子,然后扯起他的胳膊,用力一提,只听咔嚓一声,接上了。 男子再次闷哼,疼痛让他的咬紧的牙齿发出嚓嚓的声音,在刚才的胳膊处一阵胀痛的灼热感涌起时,他倏地扣住了云倾的手腕,额头冒出大滴的汗珠。 手腕处的疼痛让云倾黜了黜眉,她冷眼看着男子胸口起伏,大口喘息着气息,然后呕出了几大块乌黑的毒血,这才甩开他的禁锢,淡淡的道:“你的毒已经解了,胳膊本姑娘也帮你接上了,想必刚才我和你得青衣左使说的话,你也全都听到了吧” 男子喘息了片刻,脸上的乌气已经慢慢的褪去,唇上的血色也逐渐恢复,他清冷的双目紧紧锁住云倾那娇小的身形,似诧异她竟然知道他并没有真正昏迷得不省人事。 “朝廷的兵马堪称百万雄狮,我魅影门只有几万教众和三千赏金杀手,你觉得这样悬殊的实力,我会为了一句承诺而轻易出手?”黑衣男子冷冷的说道,话语间没有一丝温度,但是冰冷的眼神却停留在云倾身上。 他在等,等这个传闻中的小皇后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更想知道她是否如同传闻中那般聪慧绝顶。 因为,想做他的恩人,也要看看是否有这个实力和资质。 云倾眼神暗了暗,眸光淡淡的对上了黑衣男子的深邃眸子。 是,他没有必要为了一句承诺而轻易出手,毕竟那是魅影门万千教众的性命,民不与官斗,江湖人不与朝廷结仇,这是自古不变的定律。 可惜,他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那就大错特错了。 云倾别开眼,冷然一笑,眼底闪烁着如月的清明,似琥珀透彻,却深蕴着千重杀机,十面埋伏,她淡淡的道:“门主的说极是,那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了。不过石寒夜,请恕我不能还给门主了,毕竟他收人钱财,刺杀当朝皇后,其罪牵连九族……” 言外之意便是,若是他不遵守她的承诺,那么云倾将提着石寒夜的人头进宫,以魅影门谋反弑君之罪,让朝廷派兵诛杀所有的教众,将其覆灭。 黑衣男子眸光陡冷,随即竟怒极反笑起来,他眼底闪烁着火焰,道:“好一个举世无双的皇后,好,今日的承诺,我们一言为定”,说着,他突然向身后倒在地上的四人挥了一掌,洒出了白色刺鼻的药粉。 那是迷迭香的解药,云倾双眼微眯,难怪这个人没有中招,原来他身上带有解药。 地上的四人缓缓的醒来,许是因为药粉太过刺鼻,翻座起来后便都咳嗽不止,而那黑衣男子则是冷瞥了云倾一眼,提起地上的长剑,道:“丫头,记住,我叫御君邪,今日的救命之恩,本门主铭记在心”,说着,凌空一跃,便带着那身后的四人如来时一般轻快若闪电的飞驰而去。 云倾站在竹林深处,看着月色朦胧,唇角勾起了邪气的笑意。 解决了魅影门的事,她也该回宫去清理门户了,太后,今夜你睡得可安好? 47半梦半醒 回到相府,云倾翻墙入室,原本想回避不必要的大惊小怪,但还是在孙恒初诧异的声音中,迎来了蛮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啕大哭,那声音凄厉惨绝差点将整个相府中的人都惊动。 今夜,是中秋之夜,原本云倾回府省亲,冷仲等人应该在府中开设家宴的,但是黄昏时,皇帝身边的赵公公却匆匆来下旨,请冷仲、冷战天二人进宫赴宴,说是契丹二皇子带着二十名姿色绝伦的少女前来朝贺,冷仲父子不敢推辞,只能着了朝服匆匆进了宫。 相府后院的厢房内,蛮儿抱住云倾的腿,将眼泪全部擦在了云倾身上,她委委屈屈的哭诉道:“娘娘,您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把您弄丢了,你若是再迟些回来,奴婢正打算以死谢罪呢……” 云倾听了这话,不觉抬眼看了一眼站在门前,面色铁青的孙恒初,知道他们二人是真的着急她,于是便安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皇后娘娘,您就别瞎扯了,您这哪里是好好的啊,你看您头发都松散了,而且衣裳还残破了些,呜呜……您赶快告诉奴婢您去哪里了,奴婢和孙侍卫找了您两个多时辰,都快吓死了” 两个时辰,原来她离开这么久了,云倾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面对这两个关心自己的人,她心底升出丝丝柔软,但,随即想起了另外一个人,抬眸扫视一眼厢房内,却不见人影,立刻问道:“石寒夜呢?”,自回来后,她似乎没有看到这个人。 “他不见了”孙恒初冷冷的说道,云倾微惊,抬眼睇向孙恒初,只见他眉宇深锁,似也在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道:“我看到他被人群挤到了万花楼前,然后被一群女人簇拥着拉了进去,但是当时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你,所以我们并没有去理会。” 蛮儿也哽咽着点了点头,证实了孙恒初的说法,她吸了吸鼻子,道:“后来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娘娘您,就想着将石寒夜那个冷冰冰的家伙也叫来,这样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孰知我们赶到那里时,却见老鸨十分惶恐的看着我们,说不久前突然来了五个男人,个个霸气邪魅,杀气冲天,特别是为首的那个黑衣男子,据说他一走进万芳楼,就吓跑了好几个客人,而石寒夜见到他,更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然后跟他们一同离开了” “应该是魅影门的人,听她们的描述,那个为首的黑衣男子应该就是魅影门的门主,而其他四个,便是青白左右使和紫红二法王,这些人轻功了得,行踪诡秘,看样子是石寒夜在送的信中做了手脚,所以他们来施救的”孙恒初冷静的推断。 不愧是魅影门,动作竟然如此迅速,云倾暗忖,随即笑道:“那也未必,不过既然他走了,那么也不必再多费心思了” “婉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孙恒初察觉到了云倾的异样,黜紧眉宇,眼底满是担忧的问道。直觉告诉他,在云倾失踪的这两个时辰里,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或许蛮儿感觉不出来,但是他却能看出云倾与人动过手了。 云倾垂眸,却没有回答孙恒初的话。有些事情,他无需,也不能知道,虽然,他一心向着自己,可是她却早已经失去了相信所有人的能力。 微微叹息,云倾拍了拍蛮儿哭得有些红肿的小脸,道:“别哭了,下去休息吧” 蛮儿虽然还是担心云倾,但是也不敢违逆她的意思,所以她擦了擦眼泪,缓缓的告退了。孙恒初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云倾心之所想,他是懂的,可是就因为太自己看的太清楚,懂得太多,所以才时常会觉得锥心的疼。 无声的叹息,孙恒初不着痕迹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随后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属下也告退了,娘娘早点休息”,说罢,转身大步踏进了浓郁的夜色中。 月,依旧圆满,可是心,却碎了! 第二日,卯时,云倾正在梦乡中,但相府内却迎来一片骚动。 因为昨夜睡得极晚,所以云倾有些疲累,此刻被厢外的吵杂声闹醒,双目有些惺忪的睁开,有些茫然的望向门外。却见房内的珠帘幔帐外,人影晃动,随后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云倾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了,但在那抹英挺的玄色身影穿过幔帐,撩开珠帘,发出细微的声响时,她不禁又有分恍惚,似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凌烨轩踏进大殿,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人儿,紧绷的面容有些缓和,随后抬手挥退一干人,信步走道云倾的床前。深邃的眸子在看到云倾慵懒而混沌的摸样,薄唇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坐在她身旁,低沉的声音带着几许倦意,道:“睡醒了?” 这下云倾彻底清醒了,她眼底的朦胧瞬间消失殆尽,顿时露出了警惕之色。原来皇帝真的来了,自己不是在做梦。 凌烨轩在看到云倾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剑眉微黜起,原本柔和笑意顿时凝固在了唇角,他面色露出了不悦,但却似故意做出亲昵之色一般,竟抬起手探进了被褥中,握住了云倾纤细的手腕。 云倾一僵,反射性的挣脱,却被他握的更紧。云倾黜眉睇向皇帝,却望进了他如深渊一般冰寒的眸子里,红唇轻抿,云倾有些不太情愿的放弃挣扎,唤道:“皇上” “皇后昨夜睡得可踏实?朕可是自从皇后回府省亲之后,便一日都不得好眠啊”凌烨轩话语淡漠,带着几分真几分假的说道,令人探听不出他话语里的隐射,但是他眼下失眠的痕迹却十分明显。 不过,那或许是陪伴在哪个嫔妃的身边,或应付契丹进宫来的美人所致。云倾从来都不会相信这个男人会对自己有半点真心,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还因为冷氏一族与皇室之间,在十年前的那段不为人知的血腥恩仇。 “皇上今日不用早朝么?”云倾淡淡的问道,回避了回答他的话。 其实,如果不是在回府的那夜,冷仲告知她先帝和凌烨轩为何忌惮朝中老臣的原由,或许她还会相信,终有一日皇帝会真的对她动心,毕竟冷婉儿的确生的倾城绝色,可是,现在,她却知道,就算他会爱上天下所有的女人,也不会爱上冷婉儿。 “皇后真会伤的朕的心,朕大清早顾不得别的就急匆匆的赶来相府看望皇后,可是皇后关心的却不是朕。是不是朕的皇后太贤德了,所以从来都不曾关心过朕是否安好,而是只关心朕是否早朝,为天下社稷做出丰功伟绩了呢?”皇帝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对云倾的回避却有着明显的不悦。 云倾眉宇微动,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因而索性别开眼,望向幔帐顶上的汉白玉悬穗,语气飘忽的道:“皇上说笑了,臣妾自然担心皇上的身体,但是臣妾也以为,后宫的姐姐们一定会照料好皇上,毕竟,皇上不仅时臣妾的夫君,也是她们的夫君” 皇帝神色沉了一下,突然深深的望向云倾,那眼神深邃的令人有些透不过气,虽然云倾没有看他,却还是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片刻后,皇帝依旧没有松懈,云倾终于熬不过了,索性装作倦累的神色,闭上了双眸,忽视了那种令她有些慌乱的眼神。 微微的叹息在她身前响起,皇帝似终于放弃了一般,只闻衣袍簌响的声音。 云倾以为他离开了,因为听不到一丝响动,于是她睁开双眼,但却赫然看到自己的面前有一张放大的俊容。 云倾一骇,刚想坐起身,但娇小的身体却被凌烨轩一只手给拦下,他用力的扣着她的纤弱的肩膀,让她不能动弹,然后那张带着微恼神色的俊容慢慢的俯下,充斥着危险气息的靠近云倾高挺的鼻尖,随后那冰凉的薄唇竟有意无意的滑过她柔软的樱唇。 云倾僵住了,惊诧的望着身前这个与自己四目相对,眼底酝酿着潜藏风暴的男子,几乎屏住了呼吸,不懂他想做什么。 “皇后怕了?”皇帝的声音冷冷的,没有温度。 云倾启唇,想回答什么,却被他突然吞噬了声音。惊骇和颤动在瞬间蔓延在云倾的身上,只见皇帝的唇含住了她的两片柔软,缓缓的,却又带着激烈,温柔中又掺了继续狠狞的吻着她,仿佛在调戏她一般。 “婉儿”过了片刻,凌烨轩终于抬起的头,他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眸光却似染上了深夜的漆黑,他抬起手把玩着她垂落在枕上的青丝,轻轻捏住,突然冷冷的看着她,轻声道:“皇后是皇帝的妻,就算她才六岁,也一样,对么?” 皇帝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似温柔耳喃,但却如同一块千金大石砸在了云倾的心头。 “所以,回宫吧。别让朕太想你,否则……”凌烨轩的把玩云倾发丝的动作顿了顿,再次深凝她的面容,突然笑了,那笑邪魅俊美,而后轻轻的靠近她的耳边,道:“否则,朕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对朕的岳父和……国舅。” 48御驾回宫 “否则,朕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对朕的岳父和……国舅。”皇帝的声音轻柔如呢语,在云倾的耳边却如同魔咒,重重的在心头敲击。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发现了什么还是……云倾秀美微黜,不仅在心头考量着在相府中的这两三日究竟有没有遗漏的设防的地方。因为皇帝这一次出现,显然有些不同寻常,更何况还是耽搁下早朝亲自前来相府。 凌烨轩看着云倾失神的模样,狭长的凤眼微眯,突然用力扯了一下手中如墨的柔软青丝。云倾有些吃痛的回神,却见他眼底浮现着淡淡的不悦,仿佛对她刚才的走神十分不满。少顷,他懒懒的道:“皇后回府省亲已经三日了,也该回了”,说着,他松开了云倾的长发,起身道:“来人,收拾皇后的东西,立刻回宫” 立刻回宫?云倾眯起了双眼,这样的迫不及待,让她嗅到了一丝触觉不到的危险…… 清晨,天色昏沉沉,隐约洒着点点小雨。 “昨个儿才是中秋,今天怎么就突然下起雨来了?”为云倾梳妆的蛮儿有些闷闷不乐,她来相府还没有三天,刚觉得这无拘无束的自在日子过的舒坦,却不想天还没有亮,就被后院的丫鬟紧张的推醒,说皇上来了。 精致的梳妆台前,云倾端庄而坐,纤细的小手托着下颚,把玩着首饰盒中一对对凤头钗,神色淡漠冷清。蛮儿手巧的将她的一缕缕青丝绾成簪花高髻,随后望向镜中那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肌若凝脂,面容精致娇弱,但眉宇却隐藏坚毅,笑而不达眼底的女孩,带着羡慕的道:“娘娘越发美了,就像九天上的仙女一样” 云倾真的很美,有时候蛮儿都会恍惚觉得,她伺候的根本不是一个六岁的皇后,而是一个失足跌入凡尘的仙子,因为云倾太过聪慧了,那是与年纪不符的深沉,何其罕见。 云倾懒懒的摆弄着凤头钗,眼神定定的看着那幽绿的碧玺凤眼,而后淡漠的递给了蛮儿,忽略了她每日必行的花痴,只问道:“这么说,皇上很早就来了?”,这的确不想皇帝的性格,凌烨轩向来以国事为重,从不为任何事情耽搁朝政,莫非,宫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亦或是,他发现了什么令他不得不亲自来相府,将她火速接回宫的理由。 “是啊,奴婢听说,皇上卯时未足就到相府了,不过没有立刻去后院找小姐,而是现随相爷在客厅中小叙了片刻,又下了两盘棋,待到天色起亮的时候才移驾后院的”蛮儿如实回答,她将那枚凤头钗插在云倾的发髻上,幽绿的凤眼和金灿灿的穗子衬托的云倾更为娇美,也增添几分傲然。 云倾闭上双眼,前半个时辰凌烨轩在床榻前对自己暧昧而危险的话语依旧萦绕在耳边,但是她却怎么都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样不急不燥,温柔含情的凌烨轩是危险的,女人,永远都要相信自古以薄情帝王家,否则……云倾蓦地睁开双眼,眼底划过一丝冰冷,起身道:“走吧……” 相府前院,蒙蒙细雨将周遭蒙上了一层薄雾,青灰色的百丈砖石被染成了暗沉色。一驾明黄色的马车缓缓驶来,停顿在数名太监高举的华盖下站定的云倾身旁。 “臣等,恭送皇上,皇上后娘娘回宫”细雨中,冷仲、冷战天及后院所有的侍妾,除却了称病修养的三夫人和已经疯癫的二夫人之外,全部聚齐,跪地叩拜。 “免了吧”马车内,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倦,他有些懒散的看着窗帘外黑压压的人群,眼神满是不耐,随后收回目光,落在云倾身上,有些虚弱的细微咳嗽了两声,低沉道:“皇后,该回宫了” “是”云倾垂眸,但眼角余光却还是撇见了冷仲微微抬头时,面色显露的一丝忧色。她眸光微沉,却不动神色的提起罗裙,踩在内务府小太监的背上,跨上了马车,坐在皇帝身旁。 马车缓缓行驶,摇晃颠簸的渐渐的远离的丞相府邸,如雾的烟雨朦胧中,云倾在回望的瞬间,竟有种恐怕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地方的悲凉之感。 冷仲、冷战天,她名义上的父兄。恐怕要在这轩烨国一生都要承受倾扎,而她,与凌烨轩的斗争,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因为皇族和冷氏这错综复杂的矛盾而从暗转为明,可待到那时,她又该如何选择未来的路? 无声的轻轻叹息,云倾不仅有些失神,她似乎从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开始,就一直在成就冷云倾的野心还是成全冷婉儿的孝心之间挣扎,拔河。可是,就在刚才她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又放弃了这种无谓的郁结,因为,冷氏必将会灭门,而她的未来,却依旧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皇后在想什么?”云倾耳边突然想起了凌烨轩低沉而不悦的声音。 云倾回神,下意识的朝皇帝看去,只见他剑眉微锁,双眼正探究的看着自己,似乎已经保持这种姿态很久了。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云倾淡淡一笑,轻道:“臣妾在想皇上对臣妾说的话” “哦?”皇帝的声音微扬,显然不相信云倾的话,不过他却笑起来,似乎很有兴趣:“皇后想起朕说的那句话了?” 云倾微怔,眉宇动了一下,她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追根究底,于是便胡乱的应了一句:“皇上今日对臣妾说的话。皇上说,让臣妾不要让皇上太过想念,否则,皇上会不知道往后该如何对待国丈和国舅”,说着,云倾睇向皇帝,眼神带着几分沉思的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凌烨轩微黜起剑眉,似乎对云倾的话很震惊,仿佛他根本没有说过这话,更像是他自己在无意中泄露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一般,面色变了又变。少顷,他竟有些遮掩的道:“恩,那可能是朕这几日太过思念皇后了,所以一时气恼所说的糊涂话,皇后别放在心上。” 糊涂话?云倾冷笑,这倒的确是个糊涂的回答。可是,云倾却还是理智的提醒凌烨轩:“皇上,臣妾才六岁,还是个孩子” “恩”凌烨轩有些倦乏的闭上了那深邃的双眸,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却淡淡的答道:“朕也说过,皇后是朕的妻子,无论是六岁还是两岁,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说着,他突然睁开眼,深沉的看着云倾,挑眉道:“皇后说是么?” 这游戏愈发有意思了,云倾淡漠沉静的双眸望进凌烨轩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静静的,冷冷的看着。 就如,她初入宫廷,在御花园被百官刁难之时那般,也如她在凌霄殿击败柳美人那般,更如在超堂上,他利用百官,想将她从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落下来,置于死地之时,她巧用柳大人的性命扭转局势时那般。 原来,她入宫一个多月间,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多到,他处心积虑的设下无数围猎陷阱,而她则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见招拆招,才走到今日,有了这样的对视。 “是,可是臣妾年小,还不懂得这些”云倾浅笑着回答,那面容足以用笑颜如花来形容。可是,那笑却不达眼底。 “可皇后终究会长大的,不是么?”凌烨轩也笑了,那笑深沉而冷清,眼底更是冰寒一片。 马车外,烟雨蒙蒙,初秋的凉意渐袭,竟有种初春乍寒的感觉。坐在车夫身旁的赵公公听着帝后这一问一答,原本就有些畏寒的身体不禁又缩了缩,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在心里叹道:这天,变得可真快啊…… 长大?云倾眼底沉了沉,长大,只怕那个皇宫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等不及的要除去她,又怎么会耐着性子等她长大。抿唇,云倾的笑意有些凉薄,却没有回答皇帝的话,而是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细雨。 凌烨轩看着云倾回避的神色,也别开了眼,缓缓的闭眸小憩。也许是都累了吧,在这一个月烦乱复杂的争斗里,他们都有些疲乏了,因而,今日二人便难得的安静独处,谁也都没有在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云倾也在这颠簸的马车内睡着了,因为昨夜太累,早上又起的太早,所以云倾竟然连时辰都忘却了。若非有人轻晃她的肩头,她恐怕要一直睡到中午才肯醒来。 缓缓的睁开双眼,云倾有些惺忪的望向眼前的男子,只见赵公公一脸和蔼笑意的看着她,小声道:“皇后娘娘,皇上的凌霄殿到了,皇上询问娘娘是否要下车前去休息片刻再回宸栖宫。” 云倾正沉浸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因而也没有反应得过来,其实凌霄殿和宸栖宫离得并不是很远,于是点了点头,道:“本宫的确有些倦了,就先在凌霄殿小歇片刻吧”。 想来她刚入宫,皇帝也不会这么快就想置她于死地,否则就太明显了,所以她也不用担心这一点。 “好”赵公公不知在高兴什么,顿时眉开眼笑,立刻转身出了马车,云倾正疑惑他为何不搀扶自己,却见凌烨轩又探进了马车,不知是幻觉还是自己真的太过困倦了,她竟见他脸上有着温柔的笑意,随后一双强有力的大手便将她抱起。 温暖的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龙涎香将云倾围绕,小皇帝将云倾抱在怀中,看着她娇小粉嫩的脸蛋贴着他的胸膛,唇边闪过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真的还是一个孩子,轻的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臣妾难得见到皇上这么温柔”云倾依靠在凌烨轩的怀中,有些含糊的说道。 是梦吧,只有梦中,才是如此恬静美好的。可是她却又偏偏是一个不愿贪念美好的人,因为她知道,幻境中越是炫目多彩,令人流连往返,现实就会更加的残酷,令人接受不了。所以要顽强的生存,就必须抛开一切虚妄。 “睡吧,敢情出了宫,你就憨玩过了头”凌烨轩低沉的声音低低的在她额前响起。而云倾则在再次堕入梦境的前一刻意识清醒的感觉到,皇帝并不赢弱,他胸膛宽厚而结实,只是那隐隐预约的药香气息十分怪异…… 皇上抱着小皇后回凌霄殿,并且小皇后还在皇上的怀中睡着了。 凌霄殿前,因皇帝没有上朝并且突然出宫而焦急万分,纷纷聚集到一起的大臣们看到远远走来的这一幕时,都震惊得目瞪口呆,甚至,有女儿在后宫中为妃的大臣们下颚险些掉在了地上。 这……这可是天大的隆宠啊! 可是,内宫不是传言皇太后不喜欢小皇后,所以利用省亲一事冷落小皇后么?怎么今天就见皇上抱着小皇后回宫了? 众大臣个个惊疑不已,面色各异。谁也不知道这究竟事怎么回事,于是便开始议论纷纷,毕竟,皇上为别的事情而撇下早朝,这可是登基六年来的首次。 后宫中,正在接受嫔妃晨省的皇太后王氏也突然得到这个消息,她一个轻颤差点打翻了茶碗,神色错愕而震惊。因为不明白皇后这个小妖孽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回宫了…… 49反击(一),彤史造假 皇后在凌霄殿的龙床上休息,皇帝命令赵公公亲自守候皇后,而自己则出殿在尚书房接见了百官,商议国事。 后宫之事,文武百官不得议论,这是太祖开辟疆土,制定君为臣纲之时就已经拟定的纲常,违者,斩立决。但是,皇帝却因为亲自前往相府延误早朝,让满朝官员在金銮殿苦等几个时辰,这却又牵扯上了朝廷纲纪,两处相抵,矛盾重重,所以齐聚在书房内的大臣们都各怀心思,忖度着这件事。 于是整个尚书房内,众人只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期待有人能对皇帝提起这件事,但有几分心智的人都不愿意站出来做出头鸟。 而曾经与小皇后交过手的礼部尚书武翊思及差点命丧朝堂的刑部侍郎柳燕衡二人是见识过云倾的手段和凌厉,所以他们只在书房内装傻充愣,而其他也知道小皇后威慑的四部,则是不想做炮灰,免得引火上身,所以也紧闭着嘴巴。 小皇帝踏进尚书房,狭长的双眼冷扫了一眼满殿的官员,面无表情的步上的龙椅,声音却温和如常:“让众位爱卿久等了,有本奏来,无本退下吧” 好一句滴水不漏的话,百官不禁都怔了一下。 他们原本以为皇帝会提到为何延误早朝之事,而他们也想顺道探听帝王的口气,孰知皇上也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这么草草的说了一句久等。 久等,他们是等了很久,整正两个半时辰。 可是皇帝这句话一说,却让他们执着的等待皇帝回来,并且簇拥在凌霄殿大门外守候的行为简直像一群傻子一样。 尚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百官更是面面相视,个个神色窘迫。因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因为六部的尚书都守在凌霄殿,便也随从了,并且今日冷丞相也缺席,所以感觉有些群龙无首。 “皇上,臣等齐聚凌霄殿,只是不明皇上为何久不早朝,而且臣等并没有接到圣旨说今日免朝,缩唯恐皇上身体有恙,才冒失前来见驾”就在这时,尚书房内有人说话了,但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向来沉默不语,鲜少好管闲事的礼部侍郎王言平。 王言平是武翊思的副手,玄德三十九年的榜眼出身,但为人却沉默内敛,不善言吐,不过做事倒是一板一眼,谨小慎微。但,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列说这样的话,却令人无不感觉蹊跷,也很是耐人寻味。 因为这话,一方面暗指了皇帝今日延误了早朝,另一方面也有些向皇帝讨说法的意味,不过人家的话却说的十分内敛,并且这样的说话方式在乍听之下也没有不妥之处。百官突然愕然,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这只闷葫芦竟然也有些城府。 小皇帝狭长的凤眸睇向王言平,神色却依旧淡淡的,慈和而可亲,他缓缓的道:“原来是这样,那既然如此,众卿也看到了朕安然无恙,那么便散了。朕,昨夜饮多了,也想休息了” 百官一怔,突然之间,他们发觉皇帝也有些不一样了,因为皇上从来都不会可以回避某些问题。 书房内,出列的王言平蓦地黜眉,眼眸露出了微微震惊的深邃之色。而其他的众人则是纷纷谨慎的睇向皇帝,却见皇帝闭上了双眸,面露倦累。 小皇帝想来身体赢弱,也许是真的累了,百官不敢怠慢,毕竟龙体关乎国家社稷,于是都选择了缄默。 “臣等恭送皇上”百官整袍下跪,叩拜在地。 这时,凌烨轩才缓缓的睁开了双眼,却是一片如古井的深沉,他有些慵懒的起身,沉稳的转身踏回了凌霄殿…… 正午时,睡在柔软大床上的云倾终于睡饱,她睁开双眼,但在看到那明黄幔帐和龙纹图腾时,怔了怔,而后才想起自己应该是在凌霄殿里休息。 缓缓起身,眸光扫了一圈大殿,只见赵公公乐呵呵的迎了上来,笑道:“皇后娘娘醒了,现在已经正午了,皇上去‘储秀宫’与契丹的二皇子商议国事,所以不在宫里用膳,所以皇上吩咐奴才询问娘娘是否要在凌霄殿用膳,若是不用,就让奴才送娘娘宸栖宫再布菜” 此刻,云倾的大脑已经彻底清醒了,她定了定神,想起昨夜冷仲和冷战天突然接旨进宫,也是因为这位契丹二皇子,于是便起身问道:“契丹国来求和的?” 这个契丹国有些怪异,堂堂的太子不来,却偏偏派遣一个二皇子来。莫非是怕轩烨国扣押了太子为人质不成? 赵公公一边吩咐宫娥前来为云倾整梳妆,一边道:“皇后娘娘应英明,契丹二皇子是受了契丹王的命令,向皇上进贡了十二名歌姬,以向轩烨国示好,现在入住‘储秀宫’还未做安排,皇上似乎也同意了言和,所以这两日会一直陪着契丹的二皇子” 进贡十二名歌姬就叫示好言和,凌烨轩倒还真不挑剔,难道不怕其中有诈?毕竟契丹的女子大多会狐媚之术。云倾眸沉了沉,不过转念一想,以皇帝深沉的性子,恐怕他也只是在试探契丹,毕竟在轩烨国开辟疆土以来,皇宫里还没有契丹女子为妃的,异族女子在中原的身份向来很低。 “是吗,那皇上这两日可要辛苦了”云倾淡淡的说道,对这件事情并不怎么上心,而后在衣袍整理好之后,便踏出了凌霄殿,上了凤辇,回了宸栖宫。 宸栖宫里已经有人等候了—— 刚下凤辇,云倾就察觉到了宸栖宫前的诡异气氛,随后在看到建章宫老嬷嬷碧珠的浅色罗裙身影时,长睫一闪,眼底划过一丝隐蕴的杀机。 原来,有人比她着急,不等自己亲自上门讨教,就已经捷足先登了。 红唇勾起一抹笑意,云倾笑得温柔无害,天真灿漫,那笑意,让宸栖宫大殿前守卫的两名侍卫都看得失神,只见她轻柔的挥动了一下绣着金丝鸾凤的艳红宽袖,柔白烟霞色的长裙随步而皱,大步走上的汉白玉石阶,踏进巍巍幽深的辉彩宫殿。 “奴婢、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恭迎皇后娘娘回宫。”大殿内,云倾一踏上雕龙浮凤的鸾红地毯时,张公公、碧珠及宸栖宫所有的宫娥都纷纷叩拜在地。 云倾清透如琥珀的双眸淡淡的扫了一眼地上黑压压的头颅,只见那些他们的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看似十分惶恐,特别是张公公,偷偷瞥向云倾的眼神就像见了鬼一般,面色都白了,而碧珠则是神色很不自然,双眼左右转动。 这或许就叫做贼心虚吧。云倾唇边露出凝着冷意的柔和笑意,精致娇美的脸上那样的恬静,但是眼底却满是冰冷,她启唇,脆嫩的声音高扬:“都起来吧”,随后稳步走进内殿。 守在内殿的红漆雕金色大菱花门旁的两名宫娥见云倾走进,面色也有所变化,忙忙的叩拜,随后撩开高悬的玛瑙珠垂帘和明黄幔帐,用金色的凤尾勾束住。 “婉儿这么快就回来了?”内殿中,传出一道慈和声音,云倾抬眼,只见太后王氏着一件金丝纹绣团凤的绿色锦袍,发梳福寿高髻,鬓侧戴着凤凰展翅的八宝斜珠,额垂碧玺眉心坠,雍容华贵的面容带着温和慈祥的笑意,正打量着她。 金丝楠木的凤榻旁,叠着了两个绸缎枕,芙妃跪坐在一旁,娇美的容颜施了脂粉却依旧还能看出几许苍白,她身着粉色华裳,发绾望天髻,头上插着六根凤尾金钗,髻后戴着一朵金丝绒花,细细密密的金穗子垂落,俨然一副贵妃的仪态。 但是,因为青涩而不经世事,所以那双有些怨毒的眼神出卖了她此刻的内心。她竟那般明目张胆的用嫉恨的眼光定定的睇着云倾。 云倾勾起一抹从容优雅的笑意,淡漠的神色憨直可人,她走进内殿,向太后福了福身,笑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呵呵,皇后快起来吧,哀家听说皇后今日回宫,于是便带着芙妃来拜望,却不想到了宸栖宫又听说皇后在凌霄殿歇着,所以也就坐在这里等了”太后心不在焉的说着客气话语,但眼神却一直都在云倾身上扫巡,眉宇也微微拧黜。 “臣妾谢太后娘娘挂怀,这三日省亲,臣妾过得很好”云倾故意将话语说得风波不起,任由太后去揣度和琢磨。以这老妖婆的心思,恐怕她做梦都不会想到,为何她下了重金,并且买的是魅影门的一等赏金杀手,可是要杀的人还是能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 说到买魅影门的杀手行刺之事,云倾倒是有些感激太后的缜密心思,若非她弄巧成拙的一番苦心,那么云倾站在这里说话的底气都不会这样的足。 见云倾当真安好,并且眉眼之间满是刺目的潋滟笑意,太后终于沉不住气了,她亲手安排的一切是不可能有疏漏的,而且像冷婉儿这样的丫头,若是拉拢过来自是一枚御敌制胜的棋子,但是若是拉拢不过来,只能杀。 可是现在,她竟然回宫了,并且生龙活虎,笑意盈盈。 太后眯起双眼,看着云倾比出宫之前更为光芒四射的摸样,胸口就如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有些喘不过气,她握紧了手中的茶碗,片刻后,平稳了心头的波动,笑着缓缓开口道:“皇后好便好,哀家看到皇后如此,也甚为欣慰。哀家坐了半日,也有些倦了,就不与皇后长谈了,来人,移驾建章宫” 芙妃听太后说要回去,满脸的不甘愿,她有些幽怨的看着太后,轻道:“姑妈,我……” “好了,想来皇后也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太后打断了芙妃的话,在张公公的搀扶下起身,小指上的金护甲闪烁着金灿的光芒,她雍容华贵的步下睡榻,缓缓向前走。 芙妃被太后一声低喝,顿时面色涨红,她抬眼狠瞪向云倾,冷哼一声,转身欲走,但刚抬脚就被云倾软软的叫住。 “芙贵妃”云倾的声音淡淡的,但却蕴藏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太后顿了一下,而搀扶太后的张公公则是心下一颤,只觉头皮都开始发麻。太后疑惑转身,而她芙妃则是百媚娇柔的顿住,随后满是傲气的抬起下颌,挑衅一般的望向云倾,声音几分散漫的道:“皇后娘娘叫臣妾有何贵干?” “难得芙贵妃还知道本宫是皇后”云倾冷笑,却转眼望向她,懒懒的道:“本宫还以为自己存在感太差,以至于芙贵妃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呢。” 太后面色一沉,但芙妃却有些茫然的看着云倾,似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然,片刻后,她察觉到云倾是在暗示自己还未请安时,面色更加涨红,她不甘愿的瞪着双眼,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云倾冷冷的看着芙妃,但是脸上却是温暖的笑意,这两种极差让大殿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心头惶恐。 皇后的手段他们是见识过的,从最初的颜美人禁足到后来的柳美人废黜以及后来被贬入永巷的秦美人、李采女,无一不提醒他们,当朝小皇后的聪慧和暴戾。 芙妃也有些慌了,但是却强持着太后这个牢不可破的靠山不愿低头,她自信小皇后不能将她如何,毕竟是她是太后的内侄女,皇上的表妹,当朝的一品贵妃。 可是云倾的眼神太冷,冷得她有些无措,于是芙妃立刻抬头望向太后,有些撒娇的道:“姑妈,芙儿不要……” “皇后啊,芙儿一直呆在哀家身边,是被娇宠惯了的,一时间忘记礼数也是有的,这次也就免了吧”太后黜着眉在旁打圆场,神色淡淡的,话语之间仿佛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间。 云倾目光一闪,顿生锋芒。娇惯?她倒要让太后知道什么叫做‘慈母多败儿’。 “太后娘娘,统辖六宫的主人是本宫,难道本宫连让一个贵妃下跪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了,将来,本宫还怎么立威于后宫呢?”云倾声音凉薄冷清,却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持。 顿时,大殿内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这……这皇后是在太后立威啊! 太后握着张公公的手猛地用力,那尖锐的金护甲几乎刺进了皮肉。张公公疼的揪起了面容,但是却哼都不敢哼一声。 “皇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对皇太后说话,难道就不怕皇上责罚吗?”芙妃见云倾气势逼人,咄咄不让,不禁火气冲天,立刻跳脚的叫嚣起来。 一个六岁的丫头,凭什么做皇后,而且还如此嚣张狂妄。她恨,恨云倾,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六岁丫头片子,若非她那日大闹凌霄殿,表哥就宠幸她了,可是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她连表哥的背影都没有再见到。 “当朝的贵妃就是如此目无法纪吗?”云倾看着芙妃动恼,不由得笑意更深,随后她不紧不慢的望向面色早已经铁青的太后,又道:“太后娘娘,芙贵妃这么不懂规矩,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云倾说着,眼底闪过蕴藏着杀意的冷笑,这一次,她回到后宫,就没有打算再给太后喘息的机会。她既然对自己已经起了杀心,并且付出了行动,虽然是未遂,却难保没有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她只能先发制人,用最凌厉狠绝的手段排除异己。 太后深吸了两口气,显然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气,她冷冷的,满是怒气的扫了一眼云倾,却是咬紧牙齿,道:“芙妃,还不快跪下给皇后请安,瞧你这点规矩都不懂,以后如何能留在哀家身边?” 太后这句话是在恐吓芙妃,为了不让她再娇惯横行而中云倾的计谋。但是芙妃心计尚浅,却不懂太后的苦心,她一见最疼爱的自己的姑妈再次倒伐了云倾,顿时委屈的红了眼,气的拂袖砸了案几上的茶碗。 咣当一声响,上好的白玉骨瓷四分五裂,茶泽沾染了大红地毯,一片狼藉。 碧珠吓坏了,她面色绷紧的冲进内殿,赶忙跪在芙妃身旁,道:“贵妃娘娘息怒,娘娘,太后都是为您好,您还是跪下向皇后认个错吧” 芙妃此刻已经气红了眼,她胸口不住起伏,晕蕴着泪眼的双眼泫然欲泣,贝齿紧咬红唇,怒道:“不跪,不跪,我就是不跪,看她能将我怎样。姑妈偏心,上次在凌霄殿也是一样,若非姑妈罢手,表哥早就宠幸了芙儿了……” “胡闹,放肆”太后见芙妃一怒之下竟然口无遮掩,顿时焦急的绷紧了面容,大声怒喝。 可惜,众人都已经听到了,并且都吓得傻在了那里。 皇上竟没有宠幸芙妃,这……这…… “哦?这倒稀奇了。”云倾装作十分惊诧的扬起了声音,随后懒散而危险的望向太后。 太后僵住了,身子摇摇欲坠,若非张公公搀扶,恐怕要摔倒在地了。 其实云倾在去建章宫处理颜美人攉掌栗美人的事时,就看到芙妃脸上的表情,她没有初为人妇的羞涩,而是有几分哀怨,这就已经证明了皇帝没有宠幸她,可是在看到彤史上记载时,她却又有些迷惑,可是现在,她终于确定自己的想法。 太后老谋深算,为了让芙妃晋级为贵妃,所以便私下买通了内务府,将芙妃侍寝之事记档,好让王氏一族在后宫迅速提升地位。但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一切都因芙妃的口无遮拦而满盘皆输。 “芙儿……你……你胡扯什么”太后声音发颤,彤史造假可不是儿戏,若是当真被查出来,虽说她是一朝皇太后,但王氏一族的名声也将会毁尽,到之后再想立足后宫就难了。 芙妃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吓得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浑浑噩噩。 碧珠傻了,她身子歪斜在地上,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姑……姑妈,我,我……姑妈救我”芙妃哭了,心头的悲愤和羞愧让她两处难容,于是心头一慌,便哇哇的哭起来。 云倾看着芙妃,不禁为她感到难道,毕竟,她才十三四岁,还是一个孩子。虽然自小在这尔虞我诈的后宫中生存,但却因为被太后保护得太好,所以根本不懂什么叫争斗。 她只是恋着皇上,恋着那个身为帝王的表哥而已。而在这场斗争中,她不过是云倾与太后较量下的牺牲品。 太后全身发抖,她努力定了定神,站直了身体,随后对上云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声音颤抖却极力保持平稳的道:“皇后,哀家认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芙儿也吓坏了,不如让哀家先带她回去,以后作处理” 太后已经认命了,但是却还是极力挽救,以她的身份和势力要想让这几件事情起死回生还是有可能的。 除非云倾得理不饶人…… 可是,她却再次料错了,云倾竟然十分大方的放过了这个天大的漏洞和把柄,并且十分好气的道:“既然太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只能遵从了” 太后有些诧异云倾的好说话,又那么瞬间甚至以为云倾愚蠢道得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但是,想到云倾以前的所作所为时,却又绷紧的神色,可暂时的缓解却让她得以空隙在心头重重的松了一口气,于是直起了背脊,再次拿出太后的威严,道:“来人,搀扶芙贵妃,随哀家回建章宫……” “臣妾恭送太后娘娘”云倾淡淡的说道。 “奴婢、奴才恭送太后娘娘”大殿外,再次哗啦啦的跪了一大片的人。 “皇后娘娘,这是机会,您为何不反击啊?”见太后等人离开,蛮儿便从珠帘外走进来,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她并不知道云倾被刺杀的事,只是单纯的觉得芙妃太过嚣张,云倾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这样太没意思”云倾抬眼望着正午的艳阳下,似战败丧家之犬一般匆匆离开的一帮人,眼底闪过狡黠的凌厉,她幽幽的道:“更何况她们有再大的过失,也毕竟是当朝的皇太后和贵妃。” 明抢实弹的打压太后和芙妃,只会让自己在朝廷和后宫树立更多的敌人,更何况她是凌烨轩的生母,皇帝,是现在她最不能得罪的人。 而且,比起亲手凌迟欲至自己死地的人,她更喜欢借刀杀人。 民间不是有一句流传语,叫‘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么?既然谣言就可以杀人于无形,她为何要亲自动手,而故意遭人怨恨呢? “蛮儿,摆饭,本宫饿了”云倾心情大好的说道。 “呃……饿,饿了?”还沉浸在刚才事件中的蛮儿有些回不神,她还在脑海中幻想无数折磨芙妃的十八酷刑呢,所以半晌后明白过来时,才恍然想起,皇后早膳和午膳还都没有用,于是立刻呀的一声蹦起来,火急火燎的冲出了宫殿,去张罗了。 皇宫里传达最快的是么?谣言、消息。 彤史造假,皇帝并没有宠幸芙贵妃的消息在整个后宫内不胫而走,如同一条毒蛇的信子,吐向所有人,于是,这原本因为小皇后离开三两日而稍微显得有些轻松的皇宫里再次炸开了锅。只不过这件事与以往不一样,后宫的人都不敢明着议论,只能在暗地里偷偷打听。 因为现在后宫的局势很诡异,让她们不敢过分放肆,也因为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她们这些曾经都没有经历过后宫风云争斗的人,都看到了什么叫做世事无常,风水流轮转。 三日前,小皇后因太后的排挤而回相府省亲,可是三日后,太后和如今刚得宠的芙贵妃竟然又突然卷入了彤史造假的事情,这样的事态发展让她们回不神,也品不出味,但是却让那些有心人看出了可钻空子的间隙。 于是,在戌时,皇宫初上灯火之时,宸栖宫中突然迎来了第一批拜访者,皆为后宫分位比较高的嫔妃,其中以前些日子仗着皇帝在‘怜颜宫’中数十日,风头正盛的颜美人为首。但是却也掺杂着不想过问此事,却不得不应势而来的栗美人、华美人和一向跟随这二人东跑西奔的卢采女。 云倾坐在金丝楠木的凤榻上,看着这些人面色各异,却风风火火的占了大半个内寝殿,不由得凝神而笑。 因为,她早已等候多时了。 太后和芙妃想必都以为她到现在还没有动手,必然是没有什么眉目。 可是,她,冷云倾,又岂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动自己心思的人?她不过是想送一份更大的惊喜给她们。 “蛮儿,给各位嫔妃、小主都拿张席子,奉上好的桂菊,让大家尝尝”云倾有些懒懒的依靠在一旁的玉枕上,手中捧茶水,神色不紧不慢。 “臣妾,嫔妾谢皇后娘娘”众人见云倾不并拒绝她们的求见,都有些喜上眉梢,于是在宫娥奉上软垫的时候,甚至连一项自持高贵的颜美人都乖巧了一回,没有过多计较。 颜美人脸上的伤已经消去了,据说是皇上每日都去帮她上药,和安慰的功劳。所以这几日来,从她身上竟然鲜少能见到病怏怏的神态,倒是一副脂红粉润,心情犹佳的模样,甚至唇角还挂着幸福的笑意。 “诸位姐姐今日突然驾临宸栖宫,不知道所为何事啊?”云倾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明知故问的说道。有些话,她说出来,意义就变了,所以,她要用她们的嘴巴来说。 颜美人抬头,娇美容颜上的依旧没有了当初的嫉恨,也少了些娇纵。不过,那自持身份的傲然却依旧不减,她挑着宛如柳叶的秀眉,道:“臣妾等人今日前来拜访皇后娘娘,是为了两件事,一则,是得闻娘娘省亲归来,所以就召集了几位姐妹特来看望。二则,是臣妾等人今日在后宫听到了一些令人震惊咋舌的事,据说还是在娘娘的宸栖宫发生的,所以特来求证。” 颜美人倒是会说话了,这些也是皇帝的功劳? 云倾微挑眉,浅浅的笑道:“多谢姐姐们记挂着本宫,但是却不知道姐姐想求证是么事情?” “自然是今日正午,芙贵妃在宸栖宫中大闹的事,臣妾听说,芙贵妃无意中提到,皇上并没有宠幸于她的事。”颜美人倒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击主题:“臣妾记得,皇后娘娘曾经给臣妾看过彤史,那彤史上却记载着芙妃于凌霄殿侍寝的记录” 旧事重提,颜美人没有半点羞涩和惭愧,确实说得理直气壮,大有为自己那日在建章宫内失德而受惩的事情讨一个说法的架势。 内殿中的所有嫔妃也都竖直了耳朵,几十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云倾,巴望着云倾能说出她们想听到的答案。 云倾笑了,淡漠从容中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善妒的女人果然是最好的武器,如果她将事情说出来,在后宫会形成怎样的风波和对太后及芙妃的伤害,她已经有些期待了。 “原来是为这件事,不错,芙妃的确提到过这件事,不过本宫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毕竟有太后保证,说会妥善处理这件事”云倾回答的巧妙,不仅证明了后宫的流言,更是将自己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此言一出,众嫔妃皆哗然,而震惊之余,也都显露出了愤怒与嫉妒。 “果然是这样”颜美人眼底涌起了怒火,她蓦地站起身,冷哼着跺了一下脚,咬牙的道:“没有想到堂堂太后的内侄女,确实用行骗的手段得到芙贵妃这个高贵的头衔。” “就是啊,嫔妾原本还以为,皇上真的宠幸了她呢,原来这事还是子虚乌有,凭空假造啊”一旁的几个姿色上呈的嫔妃顿时应和着满是酸意的说道,都有几分恼色。 “可不是吗,但是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就算别人弄错了,可是内务府的人怎么可能会作假呢,被皇上宠幸过,要记档的话,不是要建章宫的老嬷嬷去收染红的喜帕作为证据才成吗?难不成这帕子也能作假?”另外几个嫔妃也争相应和,没几句就已经扯到了内务府记档的事情上。 云倾默不作声的饮茶,但是心底却笑得狂肆,她眼底带着冷意的看着这些议论纷纷的嫔妃,随后放下茶碗,缓缓起身,不着痕迹的走向了一旁的寝室,将空间留给她们。 “皇后娘娘,不让她们走吗?”蛮儿见云倾进了寝室,不由得疑惑的跟了上去,原本以为云倾累了,却见云倾唇边带着算计的笑意。 蛮儿不由得怔了怔,但随即聪慧如她,也立刻知道了些什么。 “不必,你先出去吧,等她们察觉到了,就说本宫乏了,让她们自便”云倾噙着笑意走进微微摇曳的幔帐中,将一切议论和嘈杂都抛却在身后。 蛮儿有些失神的看着云倾遮掩在幔帐内的娇小而高贵的艳红背影,隐约间感觉到了阵阵风雨欲来的气息。小皇后刚才的笑太诡异了,她也不止第一次看到那样令人心底发怵笑意,而每一次看到,这后宫,似乎都会掀起一场风浪。 正午刚刚转晴的天气,月朗星稀的漆黑苍穹,一股看不见的风波又酝酿着来势汹汹的暴雨,正凝聚在天际…… 这后宫,又要变天了。 50反击(二),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 云倾坐在寝室的凤牙床榻上,一双灵动的大眼骨碌骨碌的转着,千百个计谋已经从脑海中划过,于是在想到最好的一石三鸟计策后,她精致娇小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模样,有几分俏皮也带着张狂的邪气。 一个反身趴在了床上,云倾有些没心没肺的想着明日的计划,小小的身体如同一只被惯宠的猫儿,带着撒泼的意味,两只小脚也难得兴奋的扬起来,来回甩动。 这是云倾惯有的姿态,或许也是她曾经在疲惫的杀手生涯中唯一保存下来,还属于女性温柔特质的一面吧。她喜欢抱着棉被在床上打滚,肆意的享受这片刻属于自己的温暖和空间,发泄心头的压抑和挥去脑海中血腥的残酷画面。 可是当从这张床上起来的时候,她就必须恢复成以往那个,冷静,自制,甚至冰冷无情得残酷、血腥的女子。 这是多年来的历练和习惯,也是保命之道。 精巧的下颚抵在玉枕上,云倾的小手划着那碧玉上浅浅的飘花,困倦渐袭,她长睫微微瞌下,颤动了两下后,便安静下来。 蛮儿掌着罩碧色琉璃的灯走进来,见云倾如同一只猫儿一般的趴着睡觉,不禁有些心疼的叹息。在她眼里,小皇后是一个既聪慧很绝,却又是孤独而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这一点,从回到相府,她对孙恒初及冷仲父子的态度的就可以看出来。 疏离,淡漠,冷静而坚毅。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依旧只是一个孩子啊。 蛮儿轻轻叹息了一声,悄悄的吹灭了手中的灯,撩起薄被,轻轻的盖在云倾身上,而后卸下被凤尾勾束住的幔帐,慢慢的整理了一番。 “蛮儿姑娘,娘娘睡了么?”寝殿外,一个小宫娥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朝里面张望。蛮儿回头,对着外面虚了一声。 那宫娥吓了一跳,赶紧噤声,缩回了头,杵在一旁等候。 蛮儿看了一眼没有动静的云倾,这才放心的转身,走到金叶托展的菱花重叠烛台前,拿起银剔,压熄了几盏蜡烛,让光线灰暗了些,而后才退出了寝殿。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蛮儿的声音有些责怪。云倾虽然闭着双眼,但多年来练就的良好视听,让她距离很远也能清晰的知道外面的动静。 “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只是有些事情要和蛮儿姑娘商量,所以……”那宫娥的声音有些怯懦,微微颤颤的。 “快说吧,我还要为娘娘守夜呢”蛮儿压低了声音。 “我,我,奴婢今日突然下体见红了,所以,所以就慌了,蛮儿姑娘,我,我是不是要死了?”那宫娥慌张的声音有些哽咽,无措的抽泣着,甚至连奴婢和我都分不清了。 唉,这深宫的女孩啊。云倾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没有兴趣再听下去了,于是转个身,继续睡…… 恍恍迷糊,烛火忽明忽暗的跳跃,渐渐入梦,恍然间跌进了重重迷雾中。 “小宝贝,乖乖的,听院长妈妈说……”突然,一道温柔而悠远的女性声音传入了云倾的耳中,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一般,带着回音和不真切,缓缓的,飘荡萦绕。 “谁……”云倾想开口问,可是,却发现张开嘴,竟然发不出声音。睁开眼,也看不清东西,自己就如陷入了一个雾蒙蒙的迷阵一般,让她有种仓皇的无助。 无助,对,是无助,那种心头揪疼的感觉那般的明显,几乎能将她五脏掏空。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并且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熟悉,仿佛,曾经发生过—— 突然,云倾眼前的模糊的雾气突然散去,一切都变得清晰,那是一条老街,街角的尽头有一所老旧的孤儿院,一群孩子在那里玩耍嬉戏,那旁边,有几棵百年老槐树,郁郁葱葱,有很多孩子抱着它。 而树的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美丽女人,她正拉着一个六七岁,扎着马尾辫的漂亮女孩和一个中年男子说话,她的声音温柔婉顺,就像她人一样美丽:“她叫冷云倾,是个孤儿,现在六岁。我为她做过三年的健康检查,她的体制非常好,很合适成为组织的成员。” “组织给你十年的时间去寻找合适的训练对象,难道在这十年里,你以孤儿院院长的身份收养了这么孤儿,就只选出了这么一个吗?你让我怎么向总部交代?”中年男子显得很不悦,但是带着黑色墨镜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表情。 “很抱歉,可是你也知道选择这方面的人才必须各方面都很齐全,可是这些孤儿,大多都是因为先天不足而被父母抛弃,唯独她”美丽女子将小女孩拉到了男人的面前:“她的父母是渔民,在六年前有争议的南岸岛屿上不幸遇难……” 中年男子有些村度的看着那睁着仓皇大眼的小女孩,似乎在考虑什么,随后,他突然蹲下高达的身体,抬起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擒住她的双肩,郑重的道:“冷云倾,你记住,你的父母是给敌国杀害的,从今天开始,你将要为成为探敌情报部的一份子而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明白吗?” 不……不明白,小女孩惶恐的大眼中明白的写着无助,可是,中年男子却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和时间,一把抱起了她小小的身体,抗在肩头上,大步走到了停在一旁的黑色林肯旁,打开车门,将她丢了进去…… 好痛苦的回忆,云倾在梦中苦苦挣扎,想从那样窒息的梦魇中醒来。那是一段她不愿意回忆的过去,她也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不曾再回到那个痛苦的一天,可是今天为什么,为什么再次梦见了…… “宝贝儿,别怕,听院长妈妈说……”就在云倾万分痛苦的时候,云倾再次听到了那个温柔的声音:“宝贝,如果人生从来一次,你回到了当初可以选择的年纪,你还要继续走那样的路吗?宝贝儿……” 选择?多可笑的词,当初亲手将她推进痛苦深渊的女子,她人生中第一个给予全部信任的人将她丢进了那个暗无天日,每日与血腥杀戮为伍的牢笼,现在居然跟她说‘选择’。如果有选择,她宁愿选择与父母一起死在枪林弹雨中,横尸大海…… “宝贝儿,如果可以选择,你要选自己要走的路……”凄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那般的令人心碎,也令人厌恶。云倾厌恶听到这个声音,厌恶得她想要拼命摇头逼迫自己醒来,逼迫自己摆脱当初的伤悲和背叛…… 选择……她这一生的确会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宁愿做一个‘宁我负天下人,莫叫天下人负我’的狠毒枭女,也不要在成沦落为别人手里的棋子,成为别人的武器…… “婉儿,醒醒,婉儿……”温柔低沉的声音在云倾的耳边轻轻吟诵,在这场无边际的噩梦里就如同天天堂照耀进地狱的光芒一般温暖。 谁……不,无论是谁,请拉她一把,带她远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梦境。 纤细的小手被握住,温暖而有力,那样令人安心,云倾突然觉得眷恋,迷上了这种在冰冷中得到慰藉的暖意,所以她的双手竟然不自觉的就攀附上的那个人的身上,深深的,埋进那温暖的,仿佛可以成为避风港的灼热胸膛…… 微微摇曳的烛火下,金碧辉煌的寝殿中忽明忽暗,凌烨轩一身柔白色的锦袍映衬着他俊美的容颜更为丰神俊朗。他错愕而僵硬的看着那个不断攀附到自己怀中,似乎沉浸在梦魇里的粉雕人儿,下颚紧绷。 凌烨轩的剑眉微黜,究竟是什么梦可以让一个如此凌厉聪慧的女孩变成这样?而她的梦里,又有谁? 云倾贪婪的吸取着那带着淡淡龙涎香和药味的温暖,几乎有种痴狂的贪恋,柔白细嫩的小手紧紧抓住那柔软的绸缎,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又会跌入那黑暗、冰冷的深渊。 一阵冷激之后,云倾身上温暖了,她微微转醒,却还是如同小动物一般的呜咽,将脸贴在那温暖的胸膛上磨蹭,可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却让那堵温暖的墙瞬间紧绷。云倾也怔了一下,她睁开惺忪未醒的眸子,长睫缓缓的轻颤,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己抱的东西,恩……枕头怎么变成了白色? 虽然……这硬度有些相当,可是,她的枕头是飘着绿花的玉枕。 有人偷了她的枕头…… 云倾缓缓抬起头,想寻找敢偷她东西的毛贼,但是却不经意间望进了如深潭一般的漆黑双眸。呆住,云倾眨了眨双眼。 凌烨轩静看着这个处于半梦半醒,甚至有些糊涂的女孩,只见她因睡熟而微红的小脸像五月的樱桃,茫然无措的大眼在昏暗的烛光映照下,如一对闪烁的琥珀,细长的眼睫一颤一颤,如欲飞的蝴蝶,高高的鼻梁下,俏皮的鼻孔喘着气息,柔软薄红的唇…… 该死的,他在想什么?凌烨轩眼神突然骤冷,对自己这莫名的情绪有着某种失控的混乱,他立刻别开了眼,不让自己再这么心猿意马,胡乱荡驰下去。 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陡然冰冷,云倾如同被一盆冰水灌顶,心底打了一个激灵,混沌的眸子顿时清醒起来。 眨巴了一下眼睛,云倾大脑迟钝的恢复意识,然后在看到自己竟然窝在一个男人的怀中时,她先是一怔,心头咯噔一下,然后眼神再往下,竟然看到自己的小手紧紧的揪着那柔白色的衣襟,轰—— 云倾满脸绯红,像烫着手了一半,猛的放开,整个人都往大床内缩了缩。随后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刚要开口叫唤,可是一个‘孙’字尚未出口,就见男子因为她激烈的动作而转头,接着,云倾傻掉了。 皇帝……怎么会是皇帝? 她在刚才的潜意识里以为能这样的温柔对她,只会是凌烨云,但是在随后想到能潜藏在内宫的只有孙恒初,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凌烨轩。 “怎么会是你?”云倾的话不经过大脑,就这么问了出来,但是话刚一出口,她变色一变,猛的闭上了嘴。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在后宫里,除了皇帝之外,哪里还有别的男人。 果然,凌烨轩的面色顿了顿,随后难看了起来,他先是狐疑的看着她,随后脸上阴云密布,深沉的眼底跳跃的火焰。那摸样,如同捉到自己不贞的妻子与别人的有染一般,全身都布满了戾气,下颚紧绷得僵硬。 “皇后以为朕是谁?”天子发怒了,那低沉阴冷的声音甚至惶然间有些酸涩的醋意,而那张俊容则是更加阴寒,目光如炬。 “不,我……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以为……臣妾记得今夜是蛮儿守夜,臣妾以为是蛮儿”云倾立刻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搪塞,但是心头却还因为刚才的一系列因自己下意识而产生的‘意外’而心慌难平,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三更半夜会来自己的寝宫。 “蛮儿?”小皇帝挑剑眉,生硬中带了些狐疑,但是脸上的颜色却缓和多了,下颚也不再那般紧绷。 云倾无声的在心头松了一口气,这就是男人的劣性,即使拥有三千佳丽,对某些妃子一年都顾不上一次,但心性却都是一样的。他可以左拥右抱,一天换一个暖床佳人,但是作为嫔妃的,就算心里想着别的男人都不行。 整理了一下混乱的心绪,云倾缓缓的平静下来,她挺了挺娇小的背脊,望向皇帝,这时才想起来他应该是在‘怜颜宫’陪着颜美人的,可为何跑来这儿?于是便平静的问道:“皇上怎么会到臣妾这儿来?” 软香温玉不要,却跑到这里来和她瞪眼? 云倾没有忘记刚才看到那陡然冰冷的眼神,他,应该对她厌恶至深吧。 这个认知,不知为何,竟让云倾心底有一丝丝的刺痛,也让她黜起了秀眉。 凌烨轩看着云倾黜起的眉宇,心情有些不太畅快,直觉她那一副不情愿摸样很是刺眼,于是他别开眼,冷哼了一声,道:“朕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朕的皇后睡得可安好” 皇帝臭着俊容有些鼻孔作气的摸样,让原本老气深沉的他,显露了几分十六岁少年该有的执拗和脾气。这样的变化倒是让云倾有片刻的愣怔和失神。 这三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云倾却能感受得出小皇帝有些不一样了,不再如以前那般明枪暗箭般的针对自己,时刻不停的提防,倒是一反常态的自己跑过来与自己亲近。可是,他还是排斥她,他眼底时常闪烁着警惕。 “臣妾睡得很好,劳烦皇上挂心了”云倾淡淡的说道,顺便扬起了娇美天真的笑颜,以作证明。 皇帝看她的眼神沉了沉,漆黑的眼底映她可人的小脸,但一瞬间,他却又别过头去,有些懒倦的坐在床边,声音带着乏累的道:“恩,朕今天很累,也不想再折腾着回凌霄殿了,就在皇后这儿勉强歇几个时辰吧,皇后不会介意吧?” 云倾长睫一颤,瞬间眯起。她的夫君要在这里睡?黜了黜眉,云倾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身为皇后,哪有违逆皇帝睡在哪里的道理,更何况自己才六岁,也不怕他能怎么样。抿起薄红,云倾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怎敢介意,来人,为皇上宽衣……” “老奴来吧”寝殿外的楠木菱花门旁,细细密密的玛瑙珠帘外,赵公公走进来,他不紧不慢的为凌烨轩卸了金冠、玉腰带,褪下那件似浴后才换上的柔白色锦袍和黑色戎靴,恭敬的道:“皇上,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恩”皇帝应了一声,显然是真的疲倦了,在赵公公服侍他躺下之后,便瞌上了双眼,闷沉的道:“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赵公公应道,随后看了一眼云倾,小声道:“皇上就拜托娘娘了,老奴告退” 云倾点了点头,在赵公公离去后,娇小的身体从被褥中爬出来,整了整幔帐。 说是整理幔帐,其实为了查看外面的动静,云倾掀开一条缝隙,双眼灵动的扫了一眼大殿,随后不着痕迹的拉拢好。蛮儿和内宫的宫娥都已经被撤离了,周遭静悄悄的,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朕睡得浅,不喜人打扰,所以将内殿的人都撤了”皇帝突然出声,口气懒懒的。 云倾一惊,骤然转头,却见他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似乎已经看穿了她刚才掩饰的动作和心思。 “恩”云倾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却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但却见皇帝又瞌上了双眼,叹息了一声,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云倾见他平静得毫无波澜,心头有些七上八下的混乱,并不是怕,而是心口莫名的心慌悸乱。她深吸几口气,暗自平静了心绪,而后轻巧的爬到了里侧,重新钻进了被褥中,面容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半个时辰后,耳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云倾长睫一颤,微微睁开双眼,流转向自己的枕头旁边,只见凌烨轩那张俊美的容颜微微的靠向自己,沉沉的睡熟了。他,似乎真的很累,但是就算在睡梦中,那对平日威严的眉宇依旧微黜着,似乎怎么都抚不平。 云倾呆呆的看着,不觉间竟有些痴然,她不是没有见过凌烨轩睡熟的样子,但是却不曾如此接近的看过他。他睫毛很长,细细密密的遮掩住了平日深沉如古井的眸子,鼻梁高挺,如同刀斧雕刻,红润的薄唇抿成一条线。俊美中掺着几许阴柔温润,乌黑的鬓角还带着几许十六岁少年的稚嫩。 他和凌烨云长得很像,只是那个多病的男子眉宇间总是缠绕着化不开的忧愁,而他,则是潜藏着危险和谋虑。 云倾眨了眨眼,心头提防一松懈,就觉得困倦来袭。她伸出小手打了一个还算优雅的哈欠,便也瞌上眼睛睡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是梦境还是错觉,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叹息了一声,那声音,若有似无,轻柔得几乎不可闻。脸颊上,被触上柔软而略带凉意的东西,温柔无比,而后灼热的气息俯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呢喃:“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该多好,该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第二日,云倾醒来的时候,凌烨轩早就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身旁被褥上的淡淡龙涎香气息和浅浅的温度。 蛮儿早早的捧着梳洗用水进来,看见云倾便笑意盈盈的道:“奴婢恭喜皇后娘娘” 云倾伸了一个拦腰,没有理会蛮儿的兴高采烈,反而似泼凉水一般的道:“有什么可恭喜的?原本一个人睡,现在却两个人挤着睡,多不舒坦。” 蛮儿噗嗤一声笑了,她捧着折叠整齐的锦袍走到床前,抬起云倾的双手,将亵衣的一个个扣子解开,轻道:“奴婢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可是皇上能来娘娘这儿宿夜,就说明皇上重视娘娘啊,娘娘年纪小,虽有威仪,可是后宫的那些妃子未必真的心服,可是现在皇上经常来,她们必然会收敛些” 云倾一怔,长睫颤了一下,随即道:“皇上昨夜来这里的事情可有人知道?” 蛮儿愣了愣,迟疑的摇头,道:“只有内宫守夜的两个小宫娥和赵公公及奴婢,怎么了娘娘,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妥,何止是不妥,传出去恐怕还会引起局势变动,甚至会让她的计划落空。云倾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你马上去嘱咐那两个宫娥,不允许她们将皇上在这儿过夜的事情传出去,否则,她们该知道本宫会如何处置。” 蛮儿呆住了,有些不知所以的看着云倾,迟迟疑疑的道:“娘娘,怎么了?皇上在娘娘这个宿夜不好么?” “不是不好,是不合时宜”云倾简单明了的说道,她坐在凤牙榻上,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胸前,映衬得小脸白若翠玉,细若凝脂,但眸光却异常冷清。 现在这个时候,她这个中立者是最危险的,稍有疏忽,太后的势力就会借此间隙起死回生,而那些将矛头指向芙妃的嫔妃们,也会瞬间倒伐,所以她不能有任何差错。 蛮儿拧了拧秀眉,云倾的话,她不懂,但是想着云倾说的话历来都有打算的。因而,她原本喜悦的面容微微苍白起来,眼神有些慌了,于是忙道:“娘娘,奴婢该死,奴婢现在就去嘱咐那两个宫娥,让她们将嘴巴封紧些”,说着,便起身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云倾在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淡漠的望着这金碧辉煌,华丽飞彩的宫殿,琥珀色的眸瞳中迸出杀机。 今个晨省,建章宫应该很热闹吧…… 建章宫大殿前,云倾从凤辇上步下时,高高的汉白玉石阶旁已经停满了各色小轿和步辇,后宫的嫔妃应该全部都到齐了。 “皇后娘娘到——”大殿外,一名内务府派来的太监有些惊疑的看着云倾,随后高声喧唱道,但是声音却明显有些不平稳,隐含着微微颤抖。 云倾抬手搀扶在蛮儿的手上,抬步踏上的汉白玉石阶,一层一层,在初升的红日下映照着鲜红的潋滟的地毯,如红光铺设,锦缎般的密纹接连细密,凤尾图腾似欲要展翅破出。 踏进大殿,云倾抬眼望向那华丽金灿的菱花空镂背景前,瑞兽腾飞的左右图腾旁,金丝楠木上依旧坐着那个端庄高贵的妇人。 太后端坐在凤尾翘头的乌木案几前,那一身灰黑色的金丝绣团凤锦袍光芒四射,胸前的碧玺佛珠流光炫目,福寿高髻上的宝瓒颤动,垂穗舞摇,碧玉平安扣的耳铛晃荡。依旧是如此威严慈和,可是,那眼角却有掩藏不住的憔悴与忧虑。 昨夜,她应该没睡吧,所以即便脸上涂抹了淡淡的妆容,三十几岁的美丽容颜上看不出什么痕迹,可是眼底的黑青却那般清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众嫔妃见云倾进殿,纷纷起身叩拜请安。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云倾缓缓的委身,乖巧柔顺的向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一拜。 太后有些疲倦的双眼朝大殿下一看,有些精力不足的双眼在映出那刺目鲜艳鸾红时,不禁眯了眯,整个身体微晃了一下,但随后,她高抬起下颚,提起十二分精神,挂上慈和笑意的道:“皇后来了” “是”云倾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几乎有些快意的欣赏这太后今日的憔悴。然后起身,迈开脚步,轻柔端庄而威仪的踏上的石阶,走到了她的身旁,跪坐下来。 此刻,大殿上的嫔妃也都纷纷起身,入座在一旁的位置上,而脸色有些苍白的芙贵妃依旧坐在太后身旁的鸾垫上。今日,她没有了往日的傲然神采,衣裳虽然依旧华丽夺目,但却微微垂着头。 太后精明的双眼睇向云倾,在看到她面色平静无波时,微动了动眉宇,眼底闪过瞬间的疑虑和仓惶,她憔悴了,但是却没有失去太后的威信和震慑,所以那些情绪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恢复以往的神态,对下面的嫔妃道:“都到齐了吧,哀家今日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总之,身为皇上的妃子,那便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该敬让些,如此后宫才能和睦,天下也会太平,好了,想来你们大清早的跑来,也都累了,散了吧” 说罢,太后脸上略露疲乏之态,便要起身回内殿休息,芙贵妃也站了起身,搀扶着太后。太后想回避芙妃昨日口无遮掩的说出并未得到帝王宠幸之事,所以那脚步快得显得仓促,但是大殿上的诸位嫔妃却一个都不动,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上面,使得整个建章宫寂静得分外诡异。 云倾抬睫,平静向大殿外一扫,只见颜美人及几名追捧簇拥其后的嫔妃都满眼嫉妒和愤怒的盯着太后和芙贵妃,而其他的嫔妃则是一脸幽怨噌怪,不过也有些胆小之辈只是低垂着头,虽然心里也巴望着芙贵妃落马,但却不敢明目张胆的计较。 太后发觉了大殿内的诡异气氛,她猛地停住脚步,而芙贵妃在没有听到诸位嫔妃叩安离去的声音时,身子也不由得颤了一下,她们二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却见台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们,那些人的目光是憎怨的,毒恶的,是深宫斗争中看习惯了,却又还是觉得不舒服的眼神。 太后见这些嫔妃竟然明目张胆的抗议,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顿起怒意,一把推开了一旁已经簌簌颤抖的芙贵妃,傲然抬头的怒道:“你们都杵在这做什么?哀家说散了,你们没有听见么?” 大殿下,那些没有什么身份的嫔妃都被太后吓住了,纷纷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但是再看到颜美人、栗美人等后宫的老人儿们一个都没动,不由得面色仓惶迟疑,片刻后,竟又坐了回去,只是脑袋垂得更低,生怕祸及自己。 太后见到这一幕,气的几乎发抖,她咬牙喝道:“反了,你们都想造反么?难道哀家说的话已经没用了么?” “太后娘娘,臣妾等人并非赖再这儿不肯走,而是想向太后娘娘讨个说法”这时,颜美人站了起来,她昂然娇宠的望着太后,眼底丝毫没有惧怕,声音很尖锐清脆,几乎整个建章宫中都能听到。 “大胆颜美人,你以为你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可以这样对哀家说话么?”太后面色发青,双眼怒火升腾,但是带着金护甲的手却微微的颤抖起来。 “臣妾不敢,臣妾虽然承蒙皇上眷宠,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分位轻贱,实在不能跟芙贵妃相提并论”颜美人见太后讽刺她,不禁也反唇相讥。 “你……你说什么?”太后知道颜美人暗指彤史造假的事,身上抖得更厉害了,她啪的一掌拍在乌木案前,美丽的容颜顿时染上了几分狰狞,大声道:“来人,颜美人目无哀家,出言不逊,给哀家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大殿中,顿时哗然一片,众嫔纷纷惊起,而云倾也微微一怔。 她转头望向太后,只见太后面容上怒气怏然,眼底满是杀意,原本那张慈祥和蔼的脸也略带狰狞之色,而那拍在案几上的金护甲,深深的戳在了木头里,中指上的艳红指甲也因为用力而齐齐断裂。 大殿外,两名侍卫冲了进来,架起颜美人就要往外拖,而颜美人则是奋力挣扎,满脸不甘的大叫道:“太后凭什么打臣妾?臣妾不服,臣妾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还不给哀家拖出去”太后发髻上的珠翠伶仃撞响,拍在案几上的手蓦地握成拳头,随后直直的挺起背脊,傲然的望着满眼毒怨,因为挣扎撕扯,发鬓都有些散乱的颜美人,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她就地凌迟,挫骨扬灰。 这就是后宫的争斗,即便是再雍容高贵的女人都有疯狂和丑陋的一面,并且位置越高,人便会愈发的丧心病狂。 冷笑凝在唇边,云倾很满意事情的发展。于是她懒懒的执起茶碗,慢悠悠的抿了一口,仿佛在这激烈的战场上,她是唯一置身事外的人。 “该死的奴才,放开本宫”然,就在这时,原本病体虚弱的颜美人突然喘息起来,她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那两名侍卫见状,知道不妙,于是立刻放开了她。熟知,颜美人一得到自由,竟猛地甩手,啪啪的在那两名侍卫脸上扇下耳光,而后在众人目瞪口呆时,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枚金牌,对石阶上的太后一亮。 云倾端着茶碗的手一滞,茶水不禁晃悠了一下,渐在了她的衣襟上。凤眼猛的眯起—— “你们看清楚了,这是皇上给我的免死金牌,你们都也动不了我”颜美人有些张狂的大叫起来,手中的金色龙纹令牌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辉,让所有人都惊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么一段转折。 云倾转头望向太后,只见太后也怔住了,她略显狰狞的面容带着错愕,随后,竟然身子猛地一晃,跌坐在了凤榻上。 “太后娘娘”张公公见太后突然跌坐,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上前去搀扶,但是太后却双手颤抖的指着颜美人,满眼震惊错愕,红唇也开始泛白:“那,那是……那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免死金牌,怎么会……皇上,皇上竟然给了她……”,说着,太后似受了很大刺激一般,突然昏厥过去。 “啊……”这下,大殿内外的人都吓得惊叫起来,原本嚣张于手中有免死金牌的颜美人还没有来得及得意,便也被吓傻了。芙贵妃见太后突然昏过去,原本就惊吓过度的她,顿时崩溃了,痴痴傻傻的看着整个建章宫的混乱,突然瘫倒了下去。 “快,快传太医,太后娘娘昏过去了”就在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时,云倾眼神一冷,随后立刻起身下令。 “快传太医,传太医啊”这时,张公公也才惊措回神,慌张大叫。而守在殿外的内务府的太监则是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 51反击(三),虚与委蛇 太后并没有真的晕厥。云倾看着张公公惊慌到老泪纵横的悲戚,双眼微微的眯起。 好一个缓兵之计,这样的峰回路转真是恰到好处,毫不牵强。不过,云倾转眸冷冷的望向呆若木鸡的芙贵妃,唇边隐现着冷笑,今日的事,太后用苦肉计的确可以蒙混过去,可是芙贵妃也扳回不了昔日的荣华富贵了,因为此事已经闹开,很快朝廷上的人都将知道太后假造彤史,如此一来,王氏的名声必毁,再难有死灰复燃之日。 就算,将来皇帝哪一天对芙贵妃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其备受冷落而真的施恩雨露,她也再不能如日中天的屹立在后宫中,更登不上皇后之位。 颜美人瘫倒在大殿下,她面色苍白如纸,一双大眼满是错愕和惊恐。她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转变成这样,而其他的嫔妃也吓得面如灰土,目瞪口呆,因为这一切来的太快,快得她们都反应不过来。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大殿外,碧珠急匆匆的领着两名太医院的老者踏进大殿,二人额头皆满是汗水,气喘吁吁,可见跑的十分急。 云倾冷眼扫视了一下众人,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便装作十分慌促无助的道:“太后娘娘昏厥了,太医们要全力救治,不能有人打扰,你们都跪安吧”,随后望向稍微有些平静的栗美人和华美人,又道:“栗美人,你搀扶颜美人回宫休息,也找个太医给她看看,今日之事,以后再议” 栗美人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与华美人及卢采女纷纷起身,忙道:“臣妾遵命”,说着,便三人走到颜美人身旁,小心的搀扶起她,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建章宫大殿。其他的嫔妃见了,也不敢再留,赶紧如逃命般的都散了。 不多时,建章宫内便安静了下来,静悄悄的,突然,一条鲜艳的红线从云倾的眼神闪过,只见那两名太医已经为太后悬线诊脉了,张公公和碧珠都满脸焦急,紧张的问道:“李太医,太后娘娘没事吧,娘娘她……她……”,问着,二人竟吓得哭起来。 他们是应该害怕的,因为若是太后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他们的日子必然难过,要被发配去守灵不说,就说这样宫中的荣华富贵,也再与他们无缘了。 悬脉的李太医也十分焦急,他顿了顿,把了几次却都是黜起眉宇,随后才有些疑惑的开口道:“太后娘娘是怒急攻心,疲劳过度,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至于这昏厥……”,李太医说得有些迟疑,但却也不太确定的道:“许是一时胸口闷了气,导致目眩心慌,所以才如此,待下官开些驱散郁积,安神的药来,吃上一两剂,也就好了” “好,好,李太医,请到书房开药”碧珠听了这话,忙擦了擦脸,似看到曙光了一般,立刻激动的站起身,领着太医便往书房去,而这时,两位老太医才察觉道云倾也在,于是仓惶下跪,叩拜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刚才一时慌促,不曾给娘娘请安,请娘娘恕罪” “两位大人救治太后有功,何罪之有,快去开药房,免得耽搁太后的病情”云倾轻扫了一眼太后脸上的细微变化,眼底冷笑,却抬头淡淡的说道。 “谢皇后娘娘,下官这就是去”李太医忙起身,转身就随同碧珠走了。 “皇后娘娘,太后真的没事吗?”张公公已经慌乱无错的急病乱投医了,在此刻,将平日里对云倾的惧怕全部都忘之了脑后,眼神焦急的望向她,似急于求证一般。 此刻,一直呆滞的芙贵妃也似突然清醒过来,她震愕的看着躺在张公公肩膀上的太后,眸光立刻如同发癫一般,突然爬到了太后身旁,双手猛地摇晃着太后,口中狂乱的哭叫道:“姑妈,姑妈你怎么了?姑妈你不能有事,你若是死了,芙儿还能靠谁呢?芙儿还要得到表哥的宠幸呢,姑妈……” 芙贵妃的癫狂让云倾和张公公都措手不及,而假装昏迷的太后则是被她摇晃的鬓发散乱。张公公吓得面色苍白,急忙阻止道:“贵妃娘娘,您快住手吧,您这样太后娘娘可经不起呀”,可是芙贵妃根本不听张公公的话,依旧歇斯底里的叫着,尖锐的指甲都将太后的衣裳扯破了。 云倾看着芙贵妃的癫狂,不仅露出一丝同情,她终是无辜的,毕竟深爱的一个人是没错的,唯一的错,便是她太过单纯,并且那单纯的爱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利用了而已。 想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利用,云倾的眼底骤然冷沉,刚才的那一丝丝歉意和怜悯都消失殆尽。她缓缓的站起来,看着太后隐忍的模样,而后冷漠的转身离开。 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已经不能再承受第二次欺骗,更,不会再让任何人用背叛来伤害自己。有些亏,吃一次就足以烙在心底,成为永久的疼痛…… 走出建章宫大殿,云倾没有直接回宸栖宫,面对蛮儿的担忧和疑问,她只说想一个人去御花园走走,让蛮儿先回去,若是发生什么事情,有她在也好应付。 今日的事情,想必很快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可是皇帝要怎么处理,她已经管不着了。这场仗,她赢的很漂亮,不仅让颜美人和太后的矛盾激化,更是除去了王氏一族有可能再登上后宫权利之巅的所有后路,还保全了自己,没有耗费丝毫的精力,也没有得罪任何一方。 可是,她竟莫名的觉得累。 凌烨轩会在颜美人和太后之间选择谁,她不知道,可是她却知道,往后这后宫,将不会再太平。而颜美人手中亮出来的面死金牌,更加成为她日后的最大阻碍。 她终究是忽略了一些细微的东西,云倾漫无目的的走到那片后山的树林中,脚步渐渐的缓下来,垂眸,慢慢的闭上双眼。 太后说那块面死金牌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所以可能只有一块,这便排除了其他人还有的可能。但是皇帝居然将如此珍贵的东西给了颜美人,那便说明了颜美人在他心里的分量。可是,这块金牌是什么时候在颜美人手中的?若是她早就有,当初自己攉掌她之时,她为何没有拿出来自保? 骤然睁开双眼,云倾脑中的思绪顿时明晰起来。向来这一次颜美人对自己没有丝毫芥蒂,并且满脸洋溢幸福,就是因为得到了那块免死金牌。 换言之,也就是这块金牌是在半个多月前或者她刚回府的那三天里,皇帝交到了颜美人的手中,为的,便是让她不再被任何人欺负。呵……云倾冷笑起来,凌烨轩,你果然是个好夫君,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他愈是如此疼爱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必须死的更快。否则,就会动摇她的位置,而她,在没有足够强大的背景和权利之前,必须保住这个皇后的位置…… “你的计划成功了”孙恒初的声音淡淡的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几许清冷的寂寥。 云倾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的转过面容,留给他最美丽的侧影,轻盈的道:“你的消息很灵通,说明你一直都在注意我” “婉儿,你在宫里作何我不管,毕竟你的地位和权利可以护佑你,可是魅影门的人,你为什么一定要招惹?”孙恒初看着云倾精娇小却坚毅的侧影,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气恼。 云倾微挑眉,有些稀奇的道:“你生气了?” “是”孙恒初面色紧绷难看的别过头,眼底有些不解和恼怒。他不懂,不懂云倾为何总要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别人不敢触及的禁地,后宫的争斗他是不懂,可是江湖的危险,他却十分清楚且深有体会。 云倾转身,静静的看着孙恒初别扭生气的模样,浅笑了一声,缓缓走上前,道:“初哥哥不是说,会一直保护婉儿的吗?怎么,现在后悔了?” “这与魅影门的事情无关,而我,也从未后悔”孙恒初立刻反驳,他看向云倾,眼底有着深刻的坚持和决然,那眼神,温柔的可以沉溺一切,可,始终无法化开眼前这个女孩如磐石一般的心。 “魅影门是我拉拢的势力之一,我在恰当的时候,需要用他们的力量来保命”云倾并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和考量,孙恒初既然决定跟她一生一世,许下不离不弃,就必须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残酷,血腥,如果他不能,她也不会挽留。 孙恒初眼底微露震惊,但,却不是因为云倾说出了自己的野心,而是,她第一次告诉他,她的计划和目标。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底的柔软被触动,升起了一股暖意,可是,他还是黜起了眉宇,因为担忧。 “婉儿,小皇帝不是等闲之辈,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的,只是他没有说出来罢了,但是假以时日,他羽翼丰满之后,有能力铲除相爷之时,那你又该怎么办?”孙恒初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他见过小皇帝,在六年前,小皇帝第一次踏进相府,看望婉儿的时候,他就看出来那个男子的暗掩锋芒。 他绝对比凌烨云更加危险,并且他有时看云倾的那种眼神更令他心慌。那样的眼神,是挣扎而复杂的,虽然没有凌烨云那般的纯粹,可是,却没来由的让身为男人的他都感到烦躁。 云倾没有想到孙恒初竟然会提到凌烨轩,其实,对于皇帝,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那个少年有时很接近,有时却又很疏远。 但是这种感觉的来源,她却从来都不曾去揣度过,或许,因为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以婴儿的双眸第一眼看到的人吧。所以有种特别的而复杂的情节。 “他知道又能如何?他将来羽翼丰满,可是现在,他还没有能力除掉我”云倾有些不屑的说道。她和凌烨轩,是注定要成为敌人的,所以知道或者不知道已经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谁能先快彼此一步铲除对方,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他们之间就算真的有了感情,那也注定是悲伤的。至于,是谁会悲伤,她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他,也或许是她。 但最终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路归路,桥归侨。 “婉儿?”孙恒初没有想到婉儿给他的答案竟是如此的冷漠,一时间,竟怔在那里。阵阵的寒意将他有些温暖的心再次冷却了,他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可是,却也觉得安心了。 因为他明白了,婉儿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所以她不接纳他,也就代表着不会接纳全天下的男人。可是,现在,他在她身边不是吗?他已经比所有爱慕她的男人都离她近,甚至被允许一生一世的相随,这还不够吗? 不知道是嘲笑自己的真心付之东流,还是真心为自己高兴,孙恒初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那个地方疼得几乎快麻木,可是,他却还是露出一抹笑意。 “我明白了,婉儿,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沉默的跟随,不会再有异议了”孙恒初几乎有些失神的说道,随后不看云倾有些诧异的目光,径自走进了树林深处。然,在那东方初升的红日笼罩得树林昏红一片中,却映照着他寂寥萧索的背影…… 云倾看着孙恒初有些失魂落魄般的离去,双眼染上了天地间的那抹殷红。 脚下青草已渐渐枯黄,失去了当初清雅扑尘的气息,她垂眸,转身出了树林。 秋天刚至,却已经染上了萧索飘零的气息。 御花园中百花怠谢,菊花遍布,金灿灿的一片,夺目绚丽。 云倾漫步在花园中的鹅卵石小径上,步伐散漫的欣赏着四周的景致,但是忽然看到前方一处姹紫嫣红袭入眼底,而后几处身着碧色罗裙的宫娥翩然起舞的身影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微挑秀眉,云倾有些好奇的走上前去,但是走近之后,才发觉那些宫娥是霓裳宫的舞姬,似乎正在排练什么舞蹈,她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些许疲惫,但是一旁执着教鞭的,身着深蓝绫罗,粉色烟霞长裙的俏丽女子却丝毫不懈怠的来回指点,只要有人一个旋转或上举的动作不对,她便毫不留情的抽上一鞭。 “皇后娘娘……”此刻,路经花园的宫娥发现了鹅卵石路径旁的云倾,立刻上前叩拜行礼,而这一声微微惊诧的声音瞬间惊动了那些飘然起舞的少女们。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凤驾下临,未曾迎接,还请娘娘恕罪”那执教的俏丽女子闻声,立刻带着那练舞的二十来名舞姬匆匆的走到云倾面前,拂裙叩拜。 云倾垂眸望着脚下的执教,走上前去,默不作声的伸手抬起那女子的下颚,只见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扬起脸,浅柔的红日光辉下,一张姿色俏丽,风情独特的面容映在云倾的眼底,虽然比不得后宫嫔妃的艳丽妩媚,却有匠心巧慧的资质。 那女子看到云倾,眼神微露惶恐,却不敢动弹,只能垂下睫羽,僵直着身躯。 云倾松开手,抬眼扫了一圈她身后的那些身材修长,似特别挑选出来的宫娥,淡淡的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回禀皇后娘娘,契丹二皇子前来朝贺,皇上下旨,要在三日后的晚宴上,让‘霓裳宫’献上舞蹈,因为时辰紧凑,所以奴婢只能带着舞姬们清早在御花园练习。”舞姬执教唯唯诺诺的说道,似乎生怕云倾怪罪。 “哦?”云倾秀眉微动,随即看了一眼周遭摆设的花红草绿,似乎也有些明白这名执教的意思。契丹进贡了十二名舞姬,应该都是擅长舞技的,而轩烨国的历代帝王都鲜少沉迷歌舞声色,所以虽然宫内设有‘衣裳宫’,却大多是闲置着。 而她刚才见这里的宫娥动作都颇为生硬,想必也是临时挑选出来的,但是皇帝下了旨意,所以执教便向借机取巧,利用周围的花草和别具匠心的设计来掩盖舞蹈本身的不足,也希望在契丹人面前起舞的时候不要差强人意。 可惜,她们却不知道,原本就是赝品瑕疵的东西,再在其上镀金镶银,便会成为贻笑大方,哗众取宠。 “契丹的舞姬姿色非凡,是你们这些投机取巧所不能比拟的,难道宫里就没有别的才艺能拿出手么?”云倾有些冷清的说道。 “这……”那执教有些吞吐,她低垂着头,有些紧张的道:“奴婢回禀皇后娘娘,历来‘霓裳宫’都是闲置的,奴婢虽然回些舞技,可是也只是在后宫筵宴上献丑的,而且内宫虽有乐师,也都年迈岁长,皇上登基六年,也未曾再纳这些人进宫,所以,所以……” “我明白了”云倾打断她的吞吞吐吐,不禁抬手轻抚自己的精巧的下颚。 这样的舞蹈,绝对是要拿出来丢脸的,而她们丢得,不仅是当今皇帝的脸,更是她这个后宫之主的脸面,和轩烨国的国体,所以…… 云倾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突然狡黠的笑起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道:“这个舞你们不用编排了,你,带本宫去‘霓裳宫’,将那些可用的乐器都吩咐人搬过去” 那名执教有些惊愕诧异,眨巴着眼睛望向云倾,面色迟疑。 “如果皇上问罪,就说是本宫的意思”云倾知道执教在想什么,便缓缓的道。 “是,奴婢马上去办”那执教不敢再说话,忙起身,小心翼翼的领着云倾向御花园北侧的霓裳宫乐师府走去。 云倾待在霓裳宫内整整大半日,待到傍晚时,才带着满身疲倦的回到了宸栖宫,但是还没有迈进大殿,就见蛮儿一直在大殿前来回走动,神色焦急慌张。 她眸光朝大殿内一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皇后娘娘”蛮儿见云倾回来,立刻冲了下来,双眼满是紧张的道:“娘娘您去哪儿了,奴婢派了好多人去寻找,都没有您的消息,皇上上午就来了,一个人坐在寝殿内,脸色难看极了,奴婢们不敢进去打扰……” 蛮儿一口气将话都说完,随后用力的咽了咽口水,又道:“娘娘,奴婢已经悄悄打听过了,皇上是从建章宫来的,恐怕……恐怕是知道了太后娘娘和颜美人冲突的事情。” 云倾长睫微扇,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她抬手握住蛮儿紧张得不住挥动的小手,用力捏了一下,笑道:“别怕,你去传膳吧” 蛮儿有些吃惊的看着云倾,在这个时候皇后还有心情用膳?但她随后眨巴了一下眼睛,也镇静了下来,点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去将内殿的宫女都撤了,再去御膳房传晚饭” 云倾点头,这丫头越来越开窍了。 蛮儿搀扶着与云倾步上石阶,缓缓的走进大殿,随后挥手撤下了所有的宫娥,虽然她还是担心云倾,更怕自己耽误事情,所以也跟着退出了大殿。 云倾走进内殿,只见细密的珠帘内,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正坐在她的金丝楠木凤榻上,他身子微微歪斜着,修长的手抵在额头前,手中似在把玩着什么东西,从侧容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情绪。 “臣妾参见皇上,让皇上久等了”云倾撩开帘子走进,轻声请安。 皇帝的身子微僵,他抬起头望向云倾,眼底满是深幽,但沉稳的声音蕴藏着某种不确定的情绪一般,有些暗哑的道:“恩,皇后回来了,起来吧” 云倾秀眉拧了拧,有些疑惑的朝皇帝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似让皇帝有些心虚一般的转开了目光,随后,她看到了皇帝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的复杂情绪。 疑惑更深,云倾缓缓起身,拂了拂烟霞色的长裙和鸾红凤袍,款步走到皇帝身边,入座在一旁的金丝绣团凤芙蓉簟上。 她瞥了一眼周遭的陈设,只见乌木色的案几上,有一杯已经凉透却没有饮用的茶水,但却渐出了几许,凤雕镶金的扶手两侧,枕头也有些凌乱,丝绸桌旗和塌下的明黄色绸缎就更不用说了,仿佛有人在这里打过滚一般。 看来皇帝的确在这里等她很久了,并且心情很是烦躁,以至于这里的东西都成了碍眼的对像。可是,倘若他是因为察觉了她的所作所为,为何不是质问,而是用那样心虚的眼神看她? “臣妾听说,皇上已经来了很久”云倾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只想找个话题刺探他此刻的态度。 “恩”皇帝应声,他神色有些慵懒,因为随意歪在凤榻上,身下的龙袍也有着褶皱的痕迹,但他却丝毫无觉,而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云倾那双淡漠的眸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摸样。 “皇上上午至今,还未用膳吧,臣妾已经让蛮儿去传膳了”云倾心头更加疑惑,秀眉宇不由得微黜起来。今日的凌烨轩也不对劲,但是至于哪里不对,她却说不清楚,或许是他从来都不曾如此吞吐过,也不曾露出的心虚遮掩的神色吧。 “婉儿”皇帝突然开口,云倾抬头望向他,却见他有些不自然的伸出手握住了她柔软纤细的小手,眸光深幽,却隐现挣扎的道:“婉儿,你就没有话问朕么?” 云倾挑眉,只觉得稀奇,但却见皇帝眼神有些错乱的望向别处,道:“其实,那块免死金牌会在颜儿手中,只是因为她缠了朕十几日,总是要朕陪着她,说她不敢一个人待着,更将朕以前许的承诺拿出来哭诉。所以朕耐不住她的纠缠,只能将免死金牌给她,以安她的心,也免得她再来纠缠。你知道,她与朕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也曾经为了朕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朕不能丢下她不管。” 皇帝说完,似有些紧张的看着云倾,而云倾则是狐疑的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似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唉……”皇帝突然叹息了一声,随后双手一收,便将云倾娇小的身体纳入了怀中,将她额头按在自己的胸口,闭眸道:“婉儿,你是朕的皇后,你会一辈子都陪着朕,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云倾心头一颤,她身子僵了一下,但是刚要抬头,却被皇帝搂得更紧。 “臣妾是皇上的皇后,怎么会离开皇上呢?”云倾疑惑的转动着双眼,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皇帝真的不一样了,他为什么对自己说这些?难道,他对自己动情了?还是,他身在这个牢笼里太寂寞了,所以要拉着她一起? 皇帝听了这话,身子微僵,随后似有些欣喜的放开了云倾,一双深幽却闪烁着喜悦的眸子看着他,就如同一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往日的沉稳内敛不复存在,他握着她的手,求证的问道:“真的么?婉儿发誓?” 发……发誓?云倾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跳,皇帝转变如此之大已经让她觉得措手不及,但是现在还让她为这句‘山盟海誓’对天立誓? “臣妾……发誓”云倾眨了眨眼睛,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但是即便万般不情愿,可脸上却露出了如花绽放的娇媚笑颜,仿若沉浸在幸福的少女一般。 “那朕就放心了”皇帝也笑了,但是那笑,却有些诡异。如同猎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一般高兴,眼底闪烁着令人看不懂却快慰的笑意。 云倾看着皇帝那深沉的神色,突然觉得很想笑,两个各怀心思的人,相拥相诉,情意绵绵,可是却与自己的真心背道而驰,暗中都想至对方于死地。并且,这两个人还是轩烨国的帝后。 “朕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就不陪婉儿用膳了,晚上朕再过来”皇帝显得很高兴,他拉着云倾起身,笑着说道。 “臣妾等皇上”云倾也十分自然的说道。 “恩”皇帝应了一声,随后低头在云倾的额前吻了吻,似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朕先走了”,说着,便踏出了内殿,大步离开。 云倾在皇帝从自己身边如风般的离去时,脸上的笑意就渐渐的退却了,她抬眸望着那摇晃相撞的玛瑙珠帘和清风拂动的明黄幔帐,眼底的温度渐渐冷却。 他是怕她因为今日的事情迁怒颜美人,所以才来这里上演这么一出的么? 如果是,那么……即便她知道帝王薄情,恐怕也要伤心了,并且,颜美人还要死得更快了一些。 因为,谁让她失望,她就会让谁绝望。 素手蓦地握成拳头,云倾眯了眯双眼。 用过晚膳,沐浴更衣,云倾一头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如墨如绸,在灼灼的烛火下滴着晶莹着水珠。精致小巧的月白色长裙罩着娇小玲珑的身体,让云倾看起干净得有些飘忽。 “娘娘,您要琴取来了”蛮儿带着两名宫娥,将‘霓裳宫’乐师府的一架上古凤尾琴抬进了内殿,小心摆放在乌木琴架上,缓缓揭去了上面的明黄绸缎,只见一根根琴弦如同月光凄冷一般的背银光包裹,案底为殷红色,这是一架百年七弦琴。 蛮儿看着那架琴,不禁又瞬间的失神,虽然不是懂乐器,但却也能看得出来这是无价之宝,于是在挥退了那些宫娥之后,竟有些兴奋的围绕着那架琴转来转去,两眼都因为那银闪闪的琴弦而发亮:“娘娘,这是什么琴啊,真好看” 云倾看着蛮儿那鬼鬼祟祟的摸样,笑道:“这是七弦凤尾琴,据轩烨本纪记载,是太祖皇帝请一位云游四海的乐师为当朝第一位皇后所制的”,可惜,自从太祖皇后去世之后,就没有人再碰过这架琴。 “哦”蛮儿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但却很是好奇的转望云倾,笑嘻嘻的道:“那娘娘要这架琴做什么呀?……娘娘会抚琴?” 云倾笑了笑,在相府的时候,冷仲为了将她教育成才德双全的皇后,琴棋书画自然是少不了的。起身,款步走到凤尾琴前,抬手小手轻抚那柔韧的琴弦,轻柔的拨动两声,只闻那琴音悠扬,于是她即兴弹奏了一曲《越人歌》。 她红唇微启,轻轻吟唱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人歌是诗经上最早的一篇情诗,但是这首琴曲却是凌烨云教她的。 关于它的来源却有两种,但是凌烨云只讲了其一个:相传是中国第一首译诗。鄂君子皙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一首歌,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变成为了这一首美丽的情诗。有人说鄂君在听懂了这首歌,明白了越女的心之后,就微笑着把她带回去了。 不过,传说总是美好的,所以当云倾听到这第一种传说时,不禁捧腹大笑。在这个年代里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这个越女是何其的开放大胆,而这个鄂君又是怎样的孟浪? 可是现在想象,或许是在凌烨云的心里,也有如那个越女一般冲破世俗的渴望吧。 蛮儿托这下颚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似想不到小皇后竟然还有如此才艺一般,然,就在她沉醉得当真不知今夕何夕时,云倾的琴音突然戛然而止。 云倾蓦地抬眸望向大殿外,神色紧绷,而大殿外也在这时,传来了一阵拍掌的声音。 “妙极,妙极,不愧是轩烨国富有传奇的小皇后,果然是才华出众,心比一般那”,大殿外,一阵沉稳的脚步不紧不慢的他进来,却是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 云倾眸光微眯,蛮儿则是惊诧的站起身。 这宸栖宫里怎么会有男人? 珠帘晃动,幔帐斜飞,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只见一个身着玄色长袍,发束金冠,满身霸气的霸气男子十分大方的踏进了内殿,他一手摇着扇子,眼光深邃带笑的看着斜睇云倾,唇边染笑,但那笑意却令人十分不舒服。 “你是谁?怎么会在后宫里?”蛮儿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大摇大摆走进内殿的男子,随后下意识的挡在云倾面前,大叫道:“人呢?宫外的人都去哪里了?” “不用叫了”云倾突然淡淡的开口。 蛮儿一惊,她回头紧张而疑惑的看着云倾,眼底满是不解。 那玄袍男子见云倾如此淡漠镇定,也微微一怔,但随后随时更为放肆的大笑起来,他负手而立,英姿挺立的摸样足以令无数女人尖叫失魂,但是,这里却不包括云倾。 云倾淡漠的抬眼看向男子,红唇微启,道:“齐太子不是已经回齐国了么?” 齐……齐太子?蛮儿大惊,震愕的望向那名俊美邪气的男子,吓得呆住了。 齐太子戎狄是轩烨国最忌惮的人,其人阴险狡诈,手段非常,这是整个轩烨国子民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就算蛮儿曾经身在永巷也曾听说过这个人的大名。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亲眼见到这个人。 云倾的冷静淡定让戎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但却也让他眼底染满了新奇和敬佩,他仰首大笑,随后收起手中的扇子,道:“皇后娘娘果然与众不同,那一日在朝堂上隔帘相望,臣下早已仰慕,恨不得一见,没想到今日总算得偿所愿,却又增添了几分惊喜” 这个小皇后果然不同凡响,原本他还以为传闻必然夸大其词,可是今日一见,才知的确才貌双全,虽然小小年纪,但那双在烛火下闪烁如琥珀的眸子却明白的写着聪慧,这样的女孩,倒是当之无愧于妖孽的称号。 “哦?”云倾扬起秀眉,齐戎狄眼底那种掠夺另她很不舒服,于是她只冷哼道:“如果齐太子来这里,只是为了一睹本宫的摸样,那么太子现在应该回去了,南伯侯年迈,齐太子不陪在身边,难道不怕他老人家有危险么?” 齐戎狄双眼蓦地眯起,他望进云倾那双深邃而危险的眸子,心头却是更加的兴奋,他呵呵的笑起来,不仅不愿走,反而更加的贴近云倾,笑道:“皇后娘娘聪慧无双,名满天下,轩烨皇可真是艳福不浅,可是皇后想必也知道,皇上的心,可是在那位与娘娘同样齐名天下的颜美人身上,娘娘如此冠绝天下,若是如此迁就,岂不是令人扼腕?” 原来是来拉拢她的,云倾长睫一颤,悠悠然的抬起手托在精致的下颚上,笑颜如花的道:“哦,那依齐太子的意思,本宫该怎么办呢?” 齐戎狄见云倾露出这样的神色,不禁更为欣喜,以为已经说动了云倾,于是忙旁敲侧击的道:“皇后娘娘才绝天下,相信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成为万人敬仰的神明,所以就算离开这皇宫又能如何,如果皇后娘娘不嫌弃,臣下愿意以一国之富倾于娘娘”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走?”云倾挑眉,神色天真。 “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的话”齐戎狄也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这样的女孩,拥有如此冠绝天下的才华,能利用就不能手软,若是不能利用的话,那就只能……杀! “哦,齐太子的意思本宫明白了,不过本宫还是有些疑惑,本宫做这堂堂中原大国,称霸天下的轩烨皇后觉得迁就,令人扼腕的话,那去你齐国那巴掌大的地方,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了?”云倾眨了眨眼睛,十分冷静的分析。 齐太子的脸顿时黑了一半,唇角甚至还有些抽搐,脸上的笑意都很难再维持,不过,他却压抑着没有动恼,而是依旧温柔却又一语双关的道:“娘娘说笑了,齐国虽然小,但是若能得娘娘相助的话,臣下相信假以时日,一定会壮大的。” “这倒是”云倾一点儿也不谦虚的点头,然,就在齐太子裂唇展笑,以为云倾上钩了之时,却听她又道:“南伯侯的治国也的确差强人意,就那小小天灾人祸,都要搞的民不聊生,不过齐国的子民既是轩烨的子民,本宫不会亏待的,再者,齐太子半夜翻宫墙进内宫向本宫请命,这一点本宫很是感动,不如这样吧,本宫现在马上就去凌霄殿向皇上启奏这件事……” 这下,齐太子的脸全都黑了,他瞪着眼前这个每一句话都似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女孩,只觉自己的脑袋里有无数蚂蚁在啃噬。 这个女孩是太过聪明,还是愚蠢?他已经说得那般明白,但是她却……莫非,她在装傻? 齐太子眼底锐光闪过,仔细的打量着云倾那张天真娇小的脸,却越看越让自己的迷茫,随后他索性咬了咬牙,道:“禀报皇上就不必了,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既然娘娘不愿意,那,臣下也就告退了。” 说着,齐戎狄眼睛眯了眯,有些愤恨的转身跃出了窗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呼……”蛮儿呼出了一口气,吓得瘫软在地,而云倾却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齐太子真是有意思,竟然想收买她。不过由此可见,齐国的确有逾越朝纲,谋权篡位之心。 “娘娘,奴婢都快吓死了,您还笑。”蛮儿有些埋怨,眼底满是惊恐,但云倾却挥手安慰她,道:“没事,这里是轩烨国的皇宫,你害怕什么?” “怎么能不怕呢?他可是一个男人啊,而且还是齐国太子,对了,娘娘,我们要不要禀报皇上,让禁卫军抓拿齐太子啊,他可是个阴险的人”蛮儿有些口吃,说话时更是不住的咽口水,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必”云倾笑着摇头:“这件事最好谁都不知道” “为什么?”蛮儿黜眉,她不懂云倾的意思,齐太子是何等人物,不捉拿,难道等着被杀吗?更何况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皇后的名声可就毁了。 “因为就算你去禀报了,也没有人能证明已经离开金陵十几日的齐太子会突然在皇宫里出现”云倾叹息着说道,齐戎狄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出现,必然是有十成的把握悄然无声的离开皇宫,不留下一点痕迹。 所以,如果他们现在兴匆匆的去禀报说,见到了齐太子,恐怕只会遭到质疑和议论,到时候别说捉拿齐戎狄,只怕自己的名声和性命都保不住。 蛮儿听了,有些惊诧的睁大双眼,但随后又似想起了什么,更为激动的道:“可……可他句句话都好像是想要打娘娘的主意啊,如果他为了毁灭证据,而要灭口的话……”,蛮儿顿住了,随后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立刻打了自己一巴掌,道:“我这张嘴巴,都说些说什么呀,娘娘吉人天相,怎么可能有事呢?” “呵”云倾看着蛮儿激动的样子,不禁失笑的摇头,但却一本正经的道:“这个倒不会” 蛮儿惊诧的望向云倾,不明白云倾为何有这样的把握,还如此笃定。而云倾则道:“原因很简单,第一,齐太子是个多疑的人,他今日此行只是想试探我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聪慧,所以,便有了之前的那番明勾暗引话,但是显然,他对我很不确定。第二,我没有直觉拒绝他,更没有答应,而他,要杀我的条件只能建立在,我的确很聪慧,但却不能为他所用的基础上。但是,目前两种条件都不成立。” 蛮儿睁大了眼睛,神色有些怔怔,但眼神却似已经悟透了其中的奥妙。 云倾知道,她已经明白了,可是却不得不嘱咐道:“蛮儿,深宫里的斗争比永巷激烈千百倍,也狠毒千百倍,所以你要随时提高警惕,今日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你我的性命都将堪忧,明白吗?” 蛮儿垂下了脑袋,她神色有些凄然,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离开了那个灰暗肮脏的地方后,竟又入了这样一个暗潮汹涌,杀机四伏的宫廷,所以一时间,悲从中来,竟掉出了两滴眼泪,但却依旧坚定的道:“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所以奴婢一切都听娘娘的” 听到这样贴心的话,云倾是感动的,于是便拉起她的手,道:“傻丫头,本宫当初救你出来,是因为在那个地方,你是唯一一个有存活信念的人。所以,你以后也要这么活着,别总说你的命是本宫的,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该由你自己主宰” “自己主宰?”蛮儿更为惊诧。 云倾点了点头,十分中肯的道:“对,自己主宰,用一切手段去得到你想要的,不要为任何人活着……” 蛮儿怔怔的看着云倾,蓦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久久不语。 为自己活着,为自己活着…… 52情愫,倾诉 深夜寂静,月上中天,凉风几许。 宸栖宫内,云倾练习了几个时辰凤尾琴,已经觉得累了。蛮儿为她梳理着已经半干的长发。她早已在兽香炉内放上了安神香,整理好了床铺,只等云倾休息。 已经二更天了。 “皇后娘娘,该歇息了,明日再练吧”蛮儿有些心疼的看着云倾那被厚厚布帛裹住纤细的指尖,面露心疼的说道。这抚琴虽然是高雅之事,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竟然这么辛苦。 云倾停下,十指按在琴弦上,也觉得有些累了。于是便起身,脱去了指甲上的布帛,道:“是该歇息了” 此刻,宫外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蛮儿疑惑的张望,只见一名年小的宫娥走进来道:“皇上娘娘,凌霄殿的赵公公来了” “赵公公这么晚来做什么?”蛮儿疑惑的嘟喃了一句,但却赶紧迎了上前去。而穿着一身黑色内侍长袍,有些匆忙跑进来的赵公公在看到蛮儿时,则是笑道:“蛮儿姑娘安好,娘娘可睡了?” “娘娘快要就寝了,总管这么晚来,又什么急事么?”蛮儿礼貌的问道,不觉下意识的朝赵公公身后看了看,但却没有看到皇帝的身影。 赵公公知道蛮儿在看什么,忙笑道:“蛮儿姑娘别看了,皇上刚批阅完奏章,说是要皇后娘娘这儿来歇息的,谁知建章宫的张立急匆匆的去了,说太后身子虚弱,恐有危险。皇上听了,便赶忙去了,所以只让奴才来这儿传话,让皇后娘娘别等了,先休息吧,皇上晚些再过来” 蛮儿不知道皇帝原来是要来这里安寝的,所以有些发愣,她转头望了望云倾,却见云倾已经走了出来。 “原来娘娘还没休息呢”赵公公笑呵呵的说道,满眼都是笑意。 云倾看了他一眼,最近,他和皇帝二人都似逢了什么喜事一般,开心的紧。她扇了一下眼睫,淡淡的问道:“刚才听赵公公说,太后似乎不是很好,建章宫发生了什么事吗?” “回禀皇后娘娘,是太后娘娘身子不太好,可能是因为今日早上的事情,心里郁结一直在,所以……”赵公公有些闪避的说。 “原来是这样,呵”云倾冷冷一笑,神色更为淡漠了,甚至有些不屑和讽刺的道:“颜美人手里有免死金牌,因为这样,连太后都治不了她,皇上就算去了有能如何?莫非,要宠幸芙贵妃安慰太后吗?如果是这样,只怕颜美人会闹得更凶吧” 云倾不咸不淡的话语,却如同一把把利剑一般,让赵公公面色微白,甚至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奴才不知道,天色不早了,娘娘还是早点休息吧,奴才去看看皇上是否有话吩咐,奴才告退了” 赵公公匆匆忙忙的走了,蛮儿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才转头,有些噌怪的道:“这个赵安也真是的,连句动听的话也不会说,什么叫做不知道呀,真是个没眼色的奴才” 蛮儿愤愤不平的说道,她以为云倾是因为皇帝不来而气恼,才故意说那些话,所以在赵公公没有说好话安慰云倾时,显得十分不满。可是她却不知道,赵安这么匆匆忙忙的走了,就是因为太有眼色,明白云倾心里不畅快,所以去通报皇帝了。 “休息吧”云倾没有回蛮儿的话,而是转身走回了床榻上,脱了鞋袜,和衣而睡。 蛮儿不敢打扰,于是整了整幔帐和被褥,与往常一样,压熄了几盏烛火,让内殿不是很亮,也至于太暗后,便出了内殿。但,云倾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外殿一片骚乱,随后响起了齐刷刷的衣袍簌动和宫娥惶恐的叩拜声:“奴婢参见皇上……” 躺在床上的云倾眼眸划过一丝精锐的光芒,唇角顿时勾起了笑意。 太后装病,想要留住皇帝,以亲情感念而给芙贵妃制造机会。可惜,现在看来,无论是利用或是真心,在皇帝眼里,还是她这个皇后比较重要。 小皇帝大步踏进内殿,在看到云倾背对着她,眉宇蓦地拧起,眼底闪过一丝慌张,随后低喝着挥退有些人:“下去” “是”赵公公见帝王震怒,吓了一跳,但在抬头看到云倾那在珠帘幔帐被隐约的背影时,似乎若有所悟,随后忙忙的退了出去,并小心翼翼的为帝后关上了楠木菱花门。 小皇帝走到床榻旁,见云倾不理会他,似真的有些急了,呼吸也有些重,显然是急急忙忙赶来的。想到这里,云倾心里不觉有些好笑,也有些内疚。但是谁让太后出损招呢?她向来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么损招自然是损招拆,太后做的绝,也就别怪她很绝。 “婉儿,朕来了”小皇帝轻柔的在她耳边说道,有种赔不是的小心翼翼。 云倾原本打算,既然他来了,也就不为难他了,可是自己毕竟有些做贼心虚,若是万一装的不好被识破了,要遭殃不说,可能计划也会被打破,于是索性闷声到底,两只小手将被褥一拉,盖住了半个小脑袋,然后冷冷的哼了一声。 小皇帝一怔,他面色僵了僵,随后伸出手去扯云倾的被褥,生怕她将自己闷坏了,但是云倾却狠狠的将他的手一甩,没好气的道:“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想必芙贵妃和颜美人都在盼着皇上呢。” 说出这两句拈酸吃醋的话后,云倾觉得自己当年情场行骗的手段就又回来,但是就在还想继续添油加醋,完美化这个骗局,却以外的感觉到了皇帝的不对劲,因为,他太安静了,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云倾有些疑惑,以为他受不了自己的任性而生气了,未免自己弄巧成拙,所以她赶紧暂停,掀开被褥,朝小皇帝看去,但随后,她却怔住了。 凌烨轩看着她,那眼神有无措和慌乱,眼底沉寂着受伤的光芒,但在看到她有些诧异的眼神时,却立刻别扭的转过头去,随后道:“婉儿要朕怎么解释才不生气呢?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母后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才误了来陪婉儿的时辰,婉儿就这么不待见朕么?” 云倾的心一沉,她颤了颤长睫,胸口因皇帝的话有种说不出的窒闷。没想到他真的当真了,可是就在自己打算说自己只是随意说说罢了,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时,却又想起了颜美人手里的那块免死金牌。 那是对她的威胁,对她以后的计划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祸根。于是便再次嘟起红唇,强加一剂,道:“臣妾哪里敢,臣妾虽然是皇后,可是只有六岁,既不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又不是皇上的表妹……” “婉儿,你非得这么折磨朕么?”皇帝突然扭过头来,眼底微红,俊容上充斥着怒气。 云倾噤声,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的看着皇帝,却还是执拗的不愿认输。 开玩笑,这次认输了,下一次再等到这样的机会,恐怕难了,而且这次是太后亲自设计了这一个机会给她,白白浪费,实在可惜。想着,云倾便别开双眼,不再看皇帝,但是心里却隐隐有些没底。 皇帝或许并不是真心的,他也许与她一样,只是虚与委蛇的应付,并且后者的可能性实在太大,所以,如果皇帝不愿意与她将这场戏演下去的话,那么她又该怎么办? 小皇帝的眼神变了变,特别是在看到云倾扭过头去时,眼底的紧张已经变成了无措的混乱,他眉宇拧了拧,突然站起身。 云倾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却见他突然大步走出了寝殿。眸光微暗,看来自己是有些过火了,原本还以为他们的关系可以这样和平共存下去,不过现在看来,一切又将要回到从前了。 撇了撇唇,云倾叹息了一声,而后翻了一个身,睡了。 孰知,她刚刚睡着,却又被慢慢的推醒了。云倾拧起眉,有些不悦的睁开惺忪的双眼,却见小皇帝一脸温柔笑意的看着她。 她微一怔,还没有开口,却见他拿出那块免死金牌放在她的手里,而后宠溺一般的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低头在她额头前的朱砂红轻柔吻了吻。 云倾错愕的怔住了,她片刻愣怔的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块分量极重的金牌,大脑有些清醒了。但是心头兴奋之余,却还是用指腹不着痕迹的划过那浮雕的龙纹,上次兵符的事情她记忆犹新,所以不想再次被愚弄。 “朕已经将免死金牌收回来了,婉儿的气也应该消了吧?”皇帝的口吻显得有些无奈,他修长的手指拂了拂她的脸颊,似带着恨意一般的捏了一下,而后道:“这次饶过你,下次若是再这么闹脾气,不理会朕,朕可就要打你屁股了” 听到说打屁股,云倾的身体如同鲤鱼打挺一般猛的坐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着皇帝,细嫩白皙的脸颊上浮起了微红,不禁有羞又愤。那件事或许是自己一辈子的心结了,可是这个当初的施暴者竟然还敢再提。 “哈哈哈……”小皇帝见云倾动作夸张,小脸绯红,不禁朗声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愉悦。 云倾狠狠的瞪了皇帝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躺下,扯起被褥蒙上,不再理会他。 小皇帝见云倾生气了,立刻止住了笑,但是眉眼之间却闪动着隐忍的笑意,俊容也憋得通红,他和衣躺在云倾身旁,将她娇小的身体捞进了怀中,道:“婉儿不是答应朕不再生气了吗?” “谁生气了?”云倾的声音闷闷的传来,酷似害羞。但是被褥下的手,却在那块免死金牌上来回划动,漆黑的双眼微眯,这块金牌应该是真的。 皇帝笑着揭开了她的被褥,而云倾则是悄然的将免死金牌藏进了枕头下,闭眸装睡。 “睡吧”这一次,小皇帝没有再为难她,也没有逗她,而是浅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而后自己也闭眸睡了。 小皇帝收回颜美人免死金牌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不过,却没有人联想到皇帝这么做是因为云倾,而是都以为因太后昏厥的事情。因为至今为止,皇帝两夜都在宸栖宫宿夜的事情后宫的嫔妃还都不知道。 第二日晌午,云倾依旧坐在宸栖宫内练习抚琴,但蛮儿却急匆匆的跑进来,满头大汗的大声道:“娘娘,不好了,‘怜颜宫’又出事了” 云倾琴声未停,却只淡淡的问道:“颜美人又闹了?”,小皇帝将她的金牌收回来,以颜美人的性子,不闹倒是不符合常理了。 蛮儿点了点头,但却道:“可是这次不一样,据说,据说皇上昨个儿将她的免死金牌给收回来了,所以今日她在凌霄殿长跪不起,又哭又闹的。奴婢听听内务府的小太监说,皇上似乎嫌她烦了,就……就让赵公公搀扶她出去,孰知,颜美人一回到‘怜颜宫’里,就扯了三尺白绫要上吊自杀,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云倾的琴声陡然停下,秀眉微微黜起。这个颜美人倒还是会找事情,不过,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与皇帝的感情不同,更别说还是少年结发,相濡以沫的扶持走过那么多年。 “皇上已经去了?”云倾抬眼,眉眼冷冷清清,没有一丝情绪起伏。 “是,后宫的大多嫔妃都去了,栗美人、华美人和卢采女她们都在,可是谁也劝不动颜美人,她一直都哭闹不休,还说皇上忘却了昔日的恩情,只闻新人笑,哪知旧人伤悲” “新人?”云倾挑眉。 “是说芙贵妃,太后娘娘昨个夜里病情突然加重,整个后宫都知晓,据说太后在病榻前,请皇上看在母子情义的份上,不要再追究彤史作假之事了,并且说,芙贵妃既然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早一日圆房,晚一日圆房都是一样的,若是能在自己还没有咽气前,能抱得一个流着王氏血脉的皇子,那样,她也就安心了”蛮儿将听来的话一字不漏的告知了云倾。 太后这个苦肉计还是用的一点都不浪费,可是她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每一步的走势都被云倾给猜到了,以至于计划落空。云倾眼底沉了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不过,昨夜的那两步棋,云倾亦时走得危险,因为她始终猜不透皇帝为何突然对自己这般的纵容和依顺,仿佛,他真的整颗心都已经放在了她身上一般。想到凌烨轩的温柔宠溺,云倾至今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通常太想不通的事情,她也就索性不去想了。 “蛮儿,更衣,本宫要去看看颜美人”云倾想了想,还是决定亲自去‘怜颜宫’走一趟。现在契丹二皇子尚在宫中,若是因为内宫有什么混乱而导致闲言碎语,那么她这个皇后必然又要被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蛮儿听令,立刻从内殿内捧出一件鸾红色凤袍为云倾披上,但却显得有些不解的道:“皇后娘娘,颜美人整日嚣张跋扈,现在又气坏了太后,她那样的人,今日既然自己要作死,咱们何必拦着呢?” 云倾听了蛮儿的埋怨,不觉失笑。颜美人在后宫的名声狼籍,恐怕也只有不计前嫌,只求安身立命的栗美人和性子淡泊的华美人愿意与她亲近了,此刻若是她真的为皇帝的冷漠伤了心,死在了这个后宫,只怕小皇帝内疚不说,太后也会趁此机会反戈,说是她管辖不利,那么她这两日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颜美人再嚣张跋扈,她的目的也无非就是留住皇上,不让别人的女人抢走自己心爱的男人。所以她并不可恨,只是可怜”云倾云淡风轻的说道。因为真正可恨的是太后,利用芙贵妃深爱皇帝的单纯心思,想借机掌权后宫,统驭半壁江山。 “可怜?”蛮儿更加糊涂了,那样的人叫可怜,乖乖,那这个后宫里的其他女人,岂不是活在地狱中了? 云倾一笑,却并不做多解释,而是在蛮儿将她的衣袍整理好之后,淡淡的道:“走吧……” 怜颜宫,西六宫居首—— “放开我,让我去死,皇上的心已经变了,臣妾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三尺白绫,从此天人永隔,皇上心里落得清静,臣妾也干净”云倾刚踏入大殿,就听到了内殿传来了颜美人声音沙哑的哭叫声,并且伴随着衣袍扯动的声响。 “哎哟,颜美人,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您与皇上青梅竹马多年,情分不同与他人,别人若是不知道还犹可恕,可美人您怎么也不清楚了呢?”赵公公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显然是在做和事老。 云倾秀眉轻挑,双眼眯了眯,今日怜颜宫似乎很热闹。 “美人,赵公公说的是啊,您别就生气了,正经儿向皇上陪个不是吧”这个声音应该是一个宫女。 “月儿说的是,姐姐的确有些过激了,您看皇上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您也就消消气吧。,在这个后宫里,谁不知道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呢?”栗美人也来劝说,不过话语却是依旧淡泊,没有什么心机。 “咳——”刚进内殿,云倾和蛮儿只见一个小太监正极其不雅的巴在楠木雕花门上朝里面张望,于是不由得咳嗽了一声。 那小太监原本还有些不耐烦,但回头一看,立刻吓得双腿一软,扑通跪拜在了地上,随后大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寝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里面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朝外面看去,在见到一身艳红凤袍,体态端庄,面色冷清的云倾踏进大殿内时,纷纷叩拜在地,道:“臣妾、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踏进大殿,清冷的双眼扫了一圈跪地上的众妃,只见大殿中央,一身素白长裙的颜美人瘫坐在贵妃椅旁,她一头青丝散落,娇美的面容满是泪痕,那神色楚楚可怜,而在她的头顶上,纵横交错的横梁上悬着一条三尺长的白绫,此刻正微微的飘荡。 凌烨轩坐在一旁的乌木案几旁,他眉宇紧锁,神色紧绷,眼底更是遮掩不住的烦躁与震怒,但在云倾进殿时,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面色更为深沉。 “臣妾参见皇上”云倾走到皇帝身前,福了福身。 “恩”皇帝应了一声,随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烦躁的道:“惊动皇后了?” 云倾浅笑,她抬眼有些俏皮的望着皇帝,道:“惊动倒是不敢,后宫本就是臣妾统领管辖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见云倾眼底闪动了鬼灵精一般的笑意,不禁眉宇一动,随即那脸上的紧绷竟然散去了些,心情也豁达了许多,他薄唇抿起了一抹笑意,却不能显露得太明显,于是只是看着云倾,一语双关的道:“那倒也是,但不知皇后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大殿内,那些原本都被颜美人闹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嫔妃听到帝后这一番对话,都不由得有些疑惑,甚至连颜美人也忘记了哭泣,抬起脑袋朝皇帝和云倾看去,但却瞥见了一幕类似于情意绵绵,秋波暗送的场景。 众妃心头一紧,而颜美人也怔住了,她的手蓦地揪起了长裙,指甲陷进了掌心。 皇上什么时候和小皇后这样的亲近了?他们不是一直敌对么?众人心头都闪过这样的诧异,但谁也不敢出声,可是那酸涩的醋意却已经暗潮汹涌,几乎站着都能闻到呛人的酸气。 “其实,颜美人之事,臣妾本不应该管,毕竟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在皇上的心里,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云倾凉凉的说道,但是这句话却是为了告知皇帝,刚才里面的人说的话她都已经听到了。 果然,赵公公面色有些泛白的僵住了,他有些紧张的望向云倾和皇帝,却见前者从容冷淡,而后者则是黜起了眉宇,随即狠狠了瞪了他一眼。 被皇帝这么一瞪,赵公公立刻垂下了脑袋,其实他很无辜,不过只是想做和事老而已,却没有想到再次祸从口出,惹得小皇后生气了。 “咳”小皇帝咳嗽了一声,他面色有些尴尬的道:“恩,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吧,朕以为,皇后现在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了” 小皇帝遮掩闪避的话语,让颜美人娇容瞬间苍白,而其他的嫔妃也怔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众人的脸上却浮现了各异的神色,有人甚至脸上浮现了快慰的笑意。特别是那些貌美却从来都没有得到宠幸的嫔妃,双眼都成了弯月。 “轩哥哥……”颜美人一双含着眼泪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凌烨轩,悲恸的神色令人心存不忍。 云倾察觉到了所有人的变化,她唇角的笑意勾起,随后朝皇帝眨了眨眼,似想确定一般的道:“皇上真的要先处理今日之事?” “呃,恩”凌烨轩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应了两声,他别开了眼,不看云倾,但是眼底却闪烁着宠溺的笑意。 “好”云倾眼底闪过一丝精锐,随即对身旁的赵公公道:“赵安,传藤条,今日本宫要就要执行宫规” “啊”众人都惊骇的长大了嘴巴,而被点名赵公公则是更为夸张的瞪大了眼睛。 “没有听见吗?”云倾扫了赵公公一眼。 赵公公一个激灵,身体也晃悠了一下,随即唯唯诺诺的朝皇帝看去,但皇帝竟然不看他,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奴才这就去取” 片刻后,一根细长的藤条握在了云倾的手中,她啪啪的在掌心拍了两下,赵公公心里直叫苦,可是却还是疑惑的望向云倾,不知道云倾到底要打谁,莫非是颜美人?如说是,那这一打,可是不得了的。 “皇帝,你可知错?”孰知,云倾竟然趾高气扬的将藤条扬到凌烨轩的面前,神色严肃的道。 这下,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傻了,连颜美人都呆在原地,忘记了此刻应该是自怨自艾,泪流不止的。 小皇帝也微怔了一下,但在看到云倾那冷硬的神色,突然会心的笑了,竟然立刻起身,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的动作。众人只见她们的夫君,轩烨国的皇帝,竟然在六岁小皇后的‘威慑’下,乖乖的转过身,但却显得从容不迫的道:“知道错了,皇后,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这……这是什么状况?众妃都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小皇后竟然就真的下得了手的啪的一声打了下去,并且还是小皇帝的屁股。 “你们都起来吧”云倾打完了,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意,随后撇了一眼大殿内所有的目瞪口呆的嫔妃,大声道:“今日之事,颜美人没有错,这一切都是皇上过于纵容所致,所以,本宫今日在这里以宫规惩戒皇上,从今日之后,后宫所有嫔妃都必须按照颁布的行德校令谨言慎行,若是谁还敢错本宫半点,就别怪本宫以宫规处置” 大殿内,寂静无声,众多嫔妃都惊呆了,而大殿外,闻声而来的那些还没有来得及踏进内殿的嫔妃更是惊得下颚差点掉下来,天啊,小皇后竟然打了皇上,并且……并且还那般的趾高气扬。 凌烨轩也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真的下手,不过在听到她后面说的那番话时,已经明白她是要为他解今日之围,也并且警告颜美人不得再如此放肆。 可是,毕竟皇后打皇帝这件事,实在太过荒唐了,从规矩上根本说不过去。可是于私,凌烨轩却有些怜爱云倾的聪慧,于是便在众多嫔妃还未回神之前,就先应声道:“皇后说的有理,朕,下次不会再犯类似的错了。” 大殿内外顿时一片哗然,寝殿内的嫔妃几乎都震惊得快晕厥了,而殿外的人而则是齐齐暴走,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六岁的小皇后给撕碎了。 这一场闹剧,很多人都回不过味,都只是震惊于小皇后的大胆之举,但是一向冷静低调的栗美人和华美人却在错愕之余,察觉小皇后和皇上之间的微妙。她们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已经有些明白其实皇后此举的意义,于是便率先起身,带领着众人向云倾道:“皇后娘娘英明,今日的训诫,臣妾铭记于心” “不,不……”但是,刚回过神的颜美人却突然大声叫嚷起来,众人心头又是一惊,纷纷朝她看去,只见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皇帝,神色痛苦,眼神哀怨中掺杂着恨意,不住的摇头,身世爬到了皇帝身侧,抓住了他的长袍,道:“不,不,轩哥哥,皇帝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为了取悦一个六岁的丫头而冷落颜儿呢?皇上,在这个宫里,只有颜儿才是真正爱你的呀……” 说着,竟有些发疯的一般的站起身,激动的道:“她们,她们,还有她们,都不是真心爱皇上的,惟独颜儿,惟独颜儿是真心的……” “放肆”皇帝震怒了,他看着颜美人疯癫如狂的摸样,眉宇蓦地的黜起,呵斥道:“刚才皇后的话你没有听见吗?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颜美人有些惊慌的看着皇帝的摸样,这也许是皇帝第一次对她发火,所以她既委屈又害怕,竟然脚下一软,又跌回了地上,但是小脸却还是仰着,泪水肆意的流淌,却不敢再如刚才那般放肆,而是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哎哟,颜美人,皇上今个儿心情不好,所以才震怒的,您也累了,还是奴才扶您进去休息吧”赵公公一见如此,脸上有些为难,但却看不下去颜美人如此狼狈,于是便上前去搀扶她起来。 颜美人哀怨的看着皇帝,那眼神满是伤痛和不甘,但却连句话也不敢再说了,只能垂着头晃晃悠悠的走进了偏殿。 “臣妾们也告退了”此刻,以栗美人、华美人为首的嫔妃,也都纷纷叩安。她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也许是第一次见皇帝发火,所以都十分胆怯惧怕。 “都下去吧”皇帝没好气的说道,神色暴戾。 “是”那些嫔妃快速的走出了大殿,那脚步如飞一般。 云倾看着凌烨轩那紧绷的侧容,知道他这样对颜美人,必然心里也不舒服,于是便也告退了,但刚要离开,胳膊却被他擒住。 疑惑转身,只见皇帝显得十分疲倦的闭上了双眼,声音低沉的道:“陪朕回凌霄殿吧,朕很累” 很累……这两个字,云倾不止一次从他口中听说,因而不禁垂下了眼睫。随后淡然的点了点头,道:“好,臣妾陪皇上回凌霄殿。” 回到凌霄殿,皇帝就如虚脱了一般躺在睡榻旁,而云倾就坐在一旁看着他。 今天的他,看起来真的很疲惫,或许对于颜美人的事情,他真的有着自己的无奈和说不出的苦楚。那是他唯一信任的人,就连太后都曾经说过,他对颜美人的感情,甚至胜过他与太后的母子亲情,如今那样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女人变成那样,他心里,自然是疼痛的。 “婉儿,你知道吗?她是朕小时候唯一觉得可靠得人”这时,皇帝突然淡淡的开口,可是声音却略显沙哑,仿佛包裹着无穷的痛苦,干涩而难以启齿。 说完这句话,他睁开满是仓惶的双眼,望向了云倾,竟如同一个孩子般的无助。 “臣妾明白”云倾安慰一般的说道,她明白,明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伤害,是多么的痛苦。 小皇帝伸手拉过云倾纤细的小手,紧紧的握住,似怕她会跑掉一般,随后继续道:“从朕记事开始,朕就知道,朕的世界很狭小,除了那一仗二寸之地的皇权宝座之外,就只有这偌大的后宫,这里,每年都会有很多进来,很多人出去,很多人死去,很多,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朕信任……” “朕小时候身体一直都不好,每天都要吃很多的药,父皇对这些很重视,他甚至挑选了自己的亲信为我选择药材、煎熬、试药,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放心,非得要每次端来的药都让张安先喝,如果他没事,朕才可以喝。” 说道这里,皇帝的眼底满是痛苦。 “可是有一日,张安被母后唤去了,那药端来,内侍便要服侍朕喝下去。朕那时年小,虽然听说过后宫的争斗凶险,可是终究没真正见过,可是那一次,若不是一直呆在张安身边,耳闻目染,知道该如何为朕试药的颜儿挡住,由她来先尝,恐怕朕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皇帝闭上了双眼,眼角因为伤痛而眯起一条条细纹,他突然翻身,将自己的头埋进了云倾的怀中,似无声的呜咽一般,随后,又道:“朕现在还记得颜儿倒下时,那内侍脸上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失职,唯恐父皇降罪,便当场抽出父皇赐给朕的宝刀自杀了,那血,渐了朕一身。而颜儿,则是躺在地上不住抽搐,口吐黑血,很快便僵硬着不动了……” “皇上”云倾听得有些心惊,更是满身冰凉。 一个六岁的孩子,被保护在深宫里,从未见过杀戮和血腥,所以,当时他的恐惧,她可以想象的出,也体会得到。 难怪,他现在会那般的纵容颜美人,其实这样的感激和情感,已经超乎了爱。那个女孩当年的勇气,已经变成了他今天的责任。 “婉儿,朕是不是很懦弱?”皇帝在她怀中扬起俊美而哀伤的脸,眼神幽幽的看着她,仿佛很在意这个答案。 云倾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于是便柔和了声音道:“没有,皇上一点的不懦弱,若是换了臣妾,臣妾恐怕早就死了” 皇帝听了这个答案,竟没有缓和,而是突然惊得坐了起来,一双哀伤的眼睛里陡然闪过心虚和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的道:“婉儿……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云倾疑惑的看着他,不懂他为何突然这样的紧张,她道:“知道什么?” 莫非,皇帝还有对她不利,但是她却不知道的事情?眼底微沉,云倾细细打量皇帝的神色,却见他隐隐的松了一口气。 心头猛地似被砸下了一块石头,云倾大脑瞬间轰的一声响。 难道,他真的……可是在什么时候?又是什么计谋?是否已经开始实施? 原来,他对自己的温柔和倾诉都是为了降低她的警觉性,呵!云倾原本在心头对他产生的积分内疚瞬间消失无踪了,她微黜起眉宇,藏在绣满团凤图腾的宽袖中下的小手缓缓的握起。 “皇上累了,早些休息吧”云倾掩藏了所有的情绪,带着温柔的笑意说道。 皇帝经过近日的这么一折腾,的确有些累了,他点了点头,再次躺下,却是拉着云倾的手如同执拗的孩儿一般,道:“婉儿会陪着朕吧” “会的,臣妾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云倾浅浅的笑着,抬手拉起被褥,温柔贴心的为他盖上,又道:“睡吧,等传午膳时,臣妾叫皇上” “好”皇帝露出了难得的天真笑意,他深深的看了云倾一眼,随后合上了双眼。 云倾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敛去了,她望着睡榻上呼吸渐渐均匀有序的少年,眼底划过一丝深沉的冷意。随后,缓缓的从他的大手中抽出了自己的小手,起身轻步踏下了床榻。 原本,她是想拿到更多的有利可图的东西之后再离开皇宫,创造属于自己的王国,再慢慢的扩大版图,蔓延疆土,最后得到至顶之巅的权利和一切,可是现在,她竟然有种立刻出宫,甩开这个少年的冲动。 轻步走到大殿前,云倾缓缓的回头,看着那依旧沉睡的男子,眼底划过复杂和烦躁的情绪。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刻的云倾,永远都不会想到,今日的决定,在将来竟然给自己带来那样汹涌的报复和索情。她一直都以‘自己觉得对’便去做,却不知,有的事情,虽然有博常理,却是刻骨铭心得足以窒息致命…… 53盛宴(一),暗潮 凌霄殿寝殿门外,赵公公见到云倾款步走出的身影,不禁怔了一下,随即紧张的上前的问道:“皇后娘娘,皇上呢?” “皇上累了,你进去守着吧,到了正午用膳的时间再叫醒皇上,让他多睡会儿”云倾清冷的说道,随即便召蛮儿回宸栖宫。 “皇后娘娘不多留会?也许……也许皇上醒来的时候,想看到娘娘呢”赵公公有些别扭的说道,他希望云倾能留下来陪着皇上,但是这位小皇后的脾却实在难以捉摸,所以,他也不敢说得太过生硬。虽然,他知道皇上肯定是需要皇后陪伴的。 “赵公公,皇后娘娘还要回宫练琴呢,你瞧皇上现在都熟睡了,他肯定也不知道陪在身边的人是谁,您就屈就了吧”蛮儿朝殿内张望了一下,有些不满的说道。皇后最近抚琴那般辛苦,后宫的事情又连接不断,哪里还有闲情陪皇帝啊。 “抚琴?”赵公公有些迷惑,忙道:“莫非皇后娘娘近些日子在学抚琴?哦,这倒也是一件乐事,但是娘娘还是给老奴一个好些的理由,免得皇上醒了,寻不见娘娘,又要怪罪。” 这说的可是实话,他犹记得,在皇后娘娘离开相府的第一个夜里,皇上忙政务一直到三更天,结果刚批完奏章,就丢下笔起身出了凌霄殿,他在后面跟随着想知道皇帝要去哪里,孰知皇上竟说:“朕去看看皇后睡了没有,你不必跟着,明日卯时去宸栖宫伺候更衣便可。”当时,可把他给吓坏了,赶忙冲出去告知皇上,皇后已经回府省亲了。 皇上当时的反应,他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夜,月色不错,而皇上就那样僵直的站在夜风中,身影被清冷的月色拖得极长,仿佛瞬间失去了至宝一般,整个人都怔怔的。 后来到底是什么时辰回宫的,他已经不记得,只知道皇上回凌霄殿坐了会,天便亮了,而皇上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就去早朝了。 那一日,皇上的反常将他吓得不轻,而他也跟着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皇上又是怎么了。但自从皇上那一日突然下令亲临相府,迎接小皇后时,他终于明白了皇上的反常为何,原来是思念小皇后了。 这一点,在这几日皇上看到小皇后便神采奕奕,便能看得出,所以,今日,赵公公无论如何,都要云倾给他一个极好的理由,否则皇上一旦心情不好,动起怒来,他这把老骨头可是再经不起数日不眠,跟随皇帝半夜在寝宫里踱步的折腾了。 蛮儿有些怪异的看着赵公公,心里有些茫茫然,敢情皇后娘娘现在日居起座都该需要向他汇报,她刚要愤愤不平的开口,却听云倾淡淡的道:“若是皇上醒了,你就告诉他,本宫突然想起来,从昨日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太后娘娘,为免落人口舌,所以先离开一段时间” 赵公公先是黜眉,疑惑着蛮儿刚才不是说要去抚琴么?此刻怎么又变成去探望太后了?但是却不敢多说什么,只笑道:“奴才明白了,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云倾淡漠的瞥了一眼眉宇紧黜,眼底闪烁着疑虑的赵公公,也不在说什么,大步走出了凌霄殿。 “皇后娘娘,要先去探望太后娘娘吗?”蛮儿搀扶云倾上辇,小声问道。 “自然”云倾点了点头。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她是当朝的皇后,前往探望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至于如何探望,那便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凤辇缓缓行驶,蛮儿在前方引路,突然看到一群宫女太监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理论什么,她好奇的走上前去,却不想自己还没有开口,一个眼尖的宫娥瞥见了她,立刻面色苍白的朝她身后一看,随后吓得扑通一声跪拜下来,道:“奴婢,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其他的宫人听见了,都吓了一跳,瞬间扭头朝云倾这边看来,而后簌簌的跪了一地,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匍匐的双手不住颤抖。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快,蛮儿也被吓了一跳,她呆了呆,随后赶紧跑回凤鸾前,有些吞吐的道:“娘……娘娘,这……” 刚才那一幕,云倾已经看见了,她在心底冷笑一声,知道这些人刚才不过只是在聚集议论她罢了,而刚才蛮儿靠近了他们,他们以为蛮儿已经听到了些什么,所以才吓成这副样子。 辇未落,云倾淡淡的道:“都起来吧,蛮儿,问问他们是哪个宫的,让他们的主子过来领回去。” 那些宫人一听云倾如此说,顿时都怔住了,错个个面色愕的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但蛮儿却明白了,于是她便上前道:“皇后娘娘的话,你们可都听到了,若是不想你们主子罚你们,就直接招了,告诉娘娘你们是那几个宫殿的” “回禀蛮儿姑姑的话,奴婢们是西六宫王美人和赵婕妤的宫人……”有两名胆小的宫娥颤颤抖抖的说了,因为若是要他们主子来领,恐怕她们要被打死的。 “奴才……奴才等人是内务府的”其后的三名小太监唯唯诺诺的道。 “奴婢……奴婢是建章宫外殿侍候的”旁侧,三五名宫娥也垂着脑袋说道。 蛮儿怔了一下,不禁回头朝凤辇看去,而明黄垂帘后的云倾也在寻思。王美人、赵婕妤是西六宫排的上分位的人,也是颜美人的党羽,几日众嫔妃聚集宸栖宫,想探问芙贵妃是否侍寝之事时,在颜美人一旁帮衬的,也就是那二人。 不过,这二人的宫娥却与建章宫及内务府的人混在一起,倒是有些意思了。 “你们下去吧,今日的事,本宫绕过你们,所以你们回去之后也给本宫乖乖的闭嘴,否则,就自求保命吧”云倾冷冷清清的说道。 “是,是,谢皇后娘娘恩典”众人听了这话,心中皆然惊惧,于是在叩谢之后,飞快的四散跑开了。 “皇后娘娘,为何不问她们在议论什么呢?”蛮儿回到云倾身旁,不解的问道。她们这帮人聚集在一起,行为诡异,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看他们的神色,肯定是以为你已经听到了什么,所以才吓成那样,本宫不问,也是想告诉他们,本宫已经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要她们要自为之,如此,他们才不敢在自己主子面前说遇见了本宫”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闭眸,又道:“不过,这两日你要注意,想来不久就会有人来行贿,到时候你随机应变,将今日之事套出来,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蛮儿睁大了眼睛,眨巴了两下,但随后便明白了云倾话中的意思,她笑道:“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小心的。”说罢,又命令凤辇起驾,向建章宫行去。 建章宫中,比往日的冷寂热闹了一些,百层汉白玉石阶两侧,停满了数驾宫妃的车辇,姹紫嫣粉,如同御花园内的斗艳芬芳。 凤辇停落,蛮儿搀扶云倾下来,朝周遭一看,秀眉不禁拧成桃心,杏眼轻眨,道:“这些娘娘们平日都安静的很,怎么今个儿全都聚到建章宫来了?” 聚集在建章宫门前的都是一些中等嫔妃的小轿,按照后宫的排辈,这些人虽也大多是美人、婕妤,可是却从来都不曾受宠,充入这后宫,也是因为她们的家世背景罢了。 可是这一切看在云倾眼里,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暗示。太后屡次施计,甚至连皇上都算计进去了,却依旧没能得手,所以,她已经开始笼络后宫的嫔妃,打算死灰复燃了。 红唇抿起了一抹笑意,云倾傲然的踏上汉白玉石阶,她向来不喜欢起死回生这句话,而除了她自己之外,也不允许任何人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今日她要将太后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扑灭。 “皇后娘娘驾到——”殿外的小太监看到云倾来了,先是一怔,随后赶紧高声宣召。 云倾踏进建章宫那铺设如虹的红锦地,烟霞色的长裙拖延在身后,绣凤鸾袍闪烁珠光,贵气逼人,威严冷清。她微闪一双琥珀色的凤眸,冷清的扫了大殿内一眼,只见有不少跪坐在席上的嫔妃都面色微变,而后起身叩拜。 “嫔妾、贱妾、奴婢参见皇上娘娘,娘娘万福金安”那些嫔妾异口同声的说道。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娘娘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身体,可也大好了?”云倾双眸幽幽的望着歪在楠木凤榻上的太后,声音柔和而关切的问道。 太后今日的脸色略显憔悴,眼下也有少许的黑肿,看得出来昨夜又失眠了。但是那身华贵的长袍与满头的金坠额却依旧金光闪动,她身子歪着,抵着额头的胳膊下垫了一只金丝绣孔雀的枕头,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神采,但是在看云倾进殿之时,眼底却略闪一丝震惊。 太后抬眼睇向云倾,精明的双眼眯了眯,随后却笑着淡淡的道:“皇后来了,张立,给皇后娘娘摆张垫席,上坐。”,随后才悠悠的道:“劳烦皇后挂心了,哀家已经好多了,就是这心口,气不顺。” 云倾步上石阶,整了一下长袍的宽袖,端庄的跪坐在太后乌木案旁,浅浅一笑,道:“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自然是没有什么事,李太医怎么说?”,云倾转头望向一旁伺候的碧珠。 碧珠面色一怔,眼底划过一丝紧张,她朝太后望了望,随后恭敬的道:“回禀皇后娘娘,李太医说,太后娘娘气虚体弱,不能再受刺激,在膳食方面也要多加注意,至于药膳方面,只需开些安神、定绪的药即可。” “哀家这个病啊,是在心里头,恐怕再难好了”太后叹息了一声,很是自怨自艾的说道,那神色也十分寂寥,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大殿两侧的那些嫔妃,又道:“你瞧瞧,这大殿内这么多妃子都说关心哀家,可是谁也不能为哀家添上几个孙儿,让哀家高兴高兴,哎……” 垂眸,云倾瞥了一眼石阶下的那些嫔妃,却见她们个个面带羞红,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看来应该是在她未进殿之前,太后已经对她们许诺了什么。心底冷笑,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太后永远都可以抓住这后宫女人的心思,然后加以利用,当初的芙贵妃是这样,现在后宫这些不得宠的妃子也是一样。 “皇上已经大婚多年,但是至今膝下却无子嗣,太后娘娘日益堪忧,时间长了,便也就郁郁成疾了。原本,太后是想让芙贵妃承欢膝下,诞下一子半女,如此,娘娘也可以安享天伦了,可是,孰知……”碧珠看着太后使的眼色,于是慌忙也跟着应和说道。 “皇上宠幸颜美人,哀家没有半点怨言,毕竟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又曾救过皇上,可是她身体虚弱,余毒未除,根本就不能怀有子嗣,可是,如此也就罢了,她偏偏还日日霸着皇上,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让这轩烨国的江山断后了?”太后按着额头,神色疲倦而激动的说道,双眼更是试探一般的盯着云倾。 云倾听着,却不做声,她慢慢的端起宫娥奉上的茶水,缓缓的捋着茶叶,在太后几次哀怨叹息,碧珠跟随唱和之后,才放下茶碗,却笑道:“太后娘娘思虑得极是,这件事,是臣妾疏忽了,臣妾回去之后,一定会劝皇上多去其他宫殿的嫔妃那儿” 太后听云倾话语有所松动,眉梢顿时燃上了希望,但她还是故作忧虑的道:“有皇后这句话,哀家自然是放心了,但是如今契丹二皇子尚在‘储秀宫’中暂住,若是皇后此刻这么劝皇上,只怕颜美人会闹出更大的笑话,到时候传了出去,可是要遭天下人的笑话的。” “太后娘娘放心,臣妾不会急于一时,一切等过了明日晚宴之后再说”云倾一语双关的道。 太后以为云倾在颜美人这件事上,是与自己站在同一条阵脚上的,因而不禁喜上眉梢。在她认为,只要小皇后肯出手,对付一个颜美人那样的贱婢,必然不成问题,那么她也就用不着这一帮蠢愚的嫔妃了,于是连看也不愿再那些人一眼,抬手让碧珠送客。 碧珠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太后的心思她最为清楚,于是忙起身,对大殿下还不知所谓的嫔妃道:“好了,各位娘娘,今个儿太后坐的时间有些久了,人也有些乏了,你们也就先回去吧” 那些嫔妃面面相视,都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又要她们走,但是碍于小皇后的威严,她们不敢多问,只能纷纷起身,叩安退下。 “既然太后劳乏,那臣妾也就不叨扰,太后早些休息”云倾也起身,向太后微微福身。 “皇后也多保重,现在哀家身子这样,后宫可全靠皇后一个人了”太后淡淡的道,依旧装作一副体态虚弱的摸样。 “臣妾遵命,臣妾告退”云倾低头说道,随后转身踏下石阶,然,却在转身一瞬间,眼神暗如漆夜,幽幽的闪烁着杀机。 的确,有些事情,只能得到明日晚宴结束才能动手…… 太后见云倾娇小鸾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大殿外的汉白玉石阶下,她疲倦的神色顿时变得深沉诡异,她冷冷的扫了一眼碧珠,挥手啪的甩了她一巴掌,而后喝道:“跟随了哀家这么多年,连说句话都打颤,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张公公和碧珠见太后动怒,吓得一同跪了下来。随后张公公抬头道:“太后娘娘,碧嬷嬷害怕小皇后也是有原因的,老奴有一事禀报” 太后眉宇一动,眼神犀利的道:“还不快说” “回禀太后娘娘”张公公有些颤,随后四下张望了一下,便起身趴到太后身旁,在太后耳边小声道:“太后娘娘,奴才听西六宫那些娘娘们的宫人说,昨个清早,皇上已经收回了颜美人的免死金牌,后来颜美人大吵大闹……” 张公公说完,有些胆怯的观察着太后的反应,孰知太后双眼骤然睁大,随后啪的的拍着桌子猛的站起来,面色难看的道:“冷婉儿,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打皇上。” “太后娘娘息怒”张公公忙安抚太后,又在一旁小声道:“太后娘娘息怒,虽然皇后大胆妄为,但是这也正说明了皇上对颜美人的吵闹不休已经厌烦了,如此,正是个好机会……” 太后眸光一闪,似被点中了心事一般,她双眼眯了眯,随后竟笑了起来:“好,张立,你说得很好”,对,只要皇上对颜美人已经厌烦了,那么一切都会好办了。 毕竟皇后才六岁,根本不能孕育子嗣,而她额头前的朱砂一直都在,也说明了她尚是处子。既然如此,那么她就势必要趁着这次机会,让芙儿承恩雨露,怀上皇嗣…… 回到宸栖宫,云倾便命蛮儿进偏殿书房取折子、研磨。蛮儿不敢怠慢,立刻取了明黄的折子摊在云倾面前,用玉勺舀了两滴水,而后撩起碧绿罗裙的宽袖缓缓研磨。 云倾端坐在书桌前,取了笔,便在折子上写下了,因皇太后操劳烦忧,病体拖延,恐久待后宫日益加重等等遮掩之词,而后请皇上孝心感念,允准皇太后前往骊山避暑山庄进行休养。顺道派遣护国寺小尼姑二十名,跟随前去,每日抄写佛经,为太后及轩烨国百姓祈福。 写罢,云倾命蛮儿取来皇后金印,再折子上深深的按了下去。 “皇后娘娘,为何要太后前往骊山啊?”蛮儿看着云倾慢慢叠起那份折子,疑惑的黜起眉。太后的病情明眼都能看出是假的,但是皇后为何还要故意帮她遮掩呢?最好太后故意装病被后宫人的人知道,让她们再去闹上一闹,才过瘾呢。 云倾放下笔,将折子交递给蛮儿,道:“记住,一定要放好了,这个东西在明日晚宴结束后,才能拿出来,在此之前,不允许泄露半个字” 蛮儿点头,忙接过,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上,而后才出来,对云倾点了点头。 云倾松了一口气,她冷笑道:“太后老奸巨猾,她在后宫多留一日,我就必须多一双眼睛盯着她。今日她在建章宫召集西六宫那些不得宠的嫔妃,无非就是想让她们用尽手段勾引皇上,以怀上皇嗣,到时候,只要一个成功,那么芙贵妃自然也可以效仿。至于,那些太后不喜欢的皇子,她也可以想办法一一铲除。你说,日长时久之后,会如何?” 蛮儿恍然大悟,她惊诧道:“原来太后拐弯抹角,还是为了让芙贵妃怀上皇子啊” 没错,太后所做的一切都只为芙贵妃能怀上龙嗣,现在的她,已经不指望王氏能再造神话,位立中宫了,但是只要芙贵妃能诞下轩烨国的第一皇子,那么就算其母不是皇后,也有可能成为当朝太子。 “所以,本宫只能将她送走,以免后患”云倾双眼微眯,凉薄冷清的道。 蛮儿点了点头,心头只觉得凶险,不过好在小皇后凡事都能够技高一筹,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死的。然,蛮儿还没有庆幸完,就突然听到大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倾和蛮儿都一怔,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正打算出去看看,但还没有跨出书房,就听到那些宫娥唯唯诺诺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 皇帝?云倾秀眉一挑,而蛮儿则是一怔,她怯怯的朝书房外看了一眼,随后紧张的望向云倾,小声道:“皇后娘娘,皇上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云倾刚从建章宫回来,所以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对付太后,竟然将这个人给忘记了,于是她抬手让蛮儿从侧殿的后门退下,而自己则踏出书房,款款走到内殿,叩拜在地:“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气匆匆的踏进内殿,长袍一挥,有些杀气腾腾的坐在了凤榻上,他双目喷火一般的瞪着云倾,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一般,他甚至不叫云倾起来。 云倾跪在红毯上,长睫微敛,淡漠的看着身旁的兽香中袅袅升腾的烟雾,等着皇帝消气。 但,就是她这无所谓,且淡漠得冷清的神色,让凌烨轩不觉要抓狂,他双眼眯起,看着云倾那似打算就这么跟他僵持的神色,愤怒的一掌拍在乌木凤尾翘头案几上,使得茶碗瓷器都晃动了一下,随后低沉的声音喝道:“冷婉儿,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跪着?” 云倾长睫微扇,却依旧沉默。因为皇帝根本没叫她起来。 凌烨轩眉宇黜起,他看着云倾连头都不肯抬一下的傲然冷漠,不禁更为愤怒,他起身走到她面前,指着她的小脑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气朕?” “臣妾不敢”云倾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只觉得自己冤枉。 “终于肯说话了”皇帝按捺不住云清的漠视,一把将她扯起来,修长的大手钳着她小巧的下颌,双眼暗潮汹涌的瞪着她。 眨巴了一下琥珀色的漂亮眸子,云倾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她别过头,淡淡的道:“皇上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你”凌烨轩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她居然还敢问自己? “哼”皇帝冷哼一声,他放开了云倾,转身又坐回了凤榻上,一脸紧绷的怒色。这个丫头居然还敢问他为何生气?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让他先睡,她会陪在身边?可是,当他安心的睡熟,甚至喜悦的醒来时,看到的竟不是她俏皮的笑脸,而是赵安那有些慌乱的眼神。 当时,他的心就如被冰凉的水倾斜而下,全身都冷了。而赵安更是蹊跷的告诉他,说皇后去建章宫探望太后了,若是他醒来,便让他这么说就行了。 “你欺骗朕”凌烨轩咬牙切齿的控诉。 “哦”云倾云淡风轻的应答了一声。 “你可知道欺骗皇帝,是欺君之罪?”凌烨轩见云倾毫无所动,心里怒火升腾,她这是什么态度? “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云倾抬起头,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皇帝被云倾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给震得目瞪口呆,他胸膛起伏了半晌,索性往后面一靠,无奈的叹息一声,随后有些认命一般的道:“看来是朕是太过宠你了,以至于你现在都不将朕放在眼里。” 明明一句气恼的话,到了皇帝嘴里却说的十分无奈,云倾看着他那紧绷的神色,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本不想理会他,可是却突然想到了他今日在睡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及明日晚宴之后对付太后的事情。 云倾睫羽微敛,她不能因为他可能已经行动对付自己而露出马脚,否则,让太后离开的计划也会落空,于是她便抬头,扬起了笑颜如花的娇媚面容,似讨好一般的走上前,歪着小脑袋看着她,双眼弯弯:“不生气了?” 凌烨轩虽然眼底还蓄积着恼怒,但在看到她那张甜笑的脸时,已经散去了一半,他将云倾抱进了怀中,坐在自己的腿上,狠狠的捏住她小巧的鼻子,道:“这件事,朕记着了,往后再找你算账” 往后?云倾听到这个词,心底泛起一丝丝说不出的惆怅。是,是惆怅,闷闷的,感觉有些哀伤。 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往后了吧,其实在今日他说出她可能知道什么事情之时,她就已经打算将一切计划都提前进行,然后,让魅影门的人保护自己离开。 “那就记着吧”云倾不屑的撇了撇嘴,大有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意味。 而凌烨轩则是有些头疼的看着她那嚣张的态度,心里都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她眼里多一点自己,于是只能敲了她一下脑袋,再次叹息一声,将她拥进怀中,护在胸前。 云倾依偎在皇帝的胸前,聆听着他略略加快的心跳,有片刻的失神。他的怀抱很温暖,就如那夜自己在冰冷噩梦中突然寻找的慰藉一般,有些令人心安的能量,可惜,这样的怀抱令她眷恋的同时,竟是充满危险的。 “婉儿,快点长大吧……”皇帝的声音闷闷的从云倾头顶传来。 “恩”云倾没有听清楚皇帝说什么,只是闭上双眼,有些懒散的窝在他的怀中,享受这可能只有瞬间的温暖…… 为了饯别契丹二皇子,皇帝在御花园大设筵宴,满朝文武都需参加,甚至连各大臣的夫人及家属都冲着热闹在清晨便进了皇宫。 于是,天色将晚时,整个御花园已经热闹非凡,各处亭台走廊,菊花丛中都挤满了人,远远望去,只一片繁盛太平景象。 内务府的人从早上就开始忙碌,由于是云倾亲自监管此刻盛宴,所以后宫各局的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小至茶碗、酒水、点心水果,大至垫席、桌椅、屏风,都分派了各热人检查,所以忙碌起来也是有条有理,丝毫不见半点混乱。 晚宴即将开始时,个大臣都已经入座,而身为百官之首的冷仲也早早的到了。他与冷战天对席,而冷氏的其他二子则坐在末席上。百官一见冷仲前来,纷纷上前打招呼,而冷仲也一脸温吞和蔼的与那些官员畅谈家常。 冷战天坐在一旁,一脸冷静,面色甚至还有些许寒意。其实,他与冷仲早早便来,只是因为听说今日的晚宴是小皇后一手操办,唯恐云倾不懂打理事务,所以来帮忙的,孰知刚一进宫,就被那些官员给围拥住,直到现在才得以喘息,而进筵席时,却见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了,所以想帮忙都已经来不及了。 “哎呀,这不是威烈将军吗?哈哈哈哈……”这时,一名五品官员笑呵呵的带着家眷走向了冷战天,他斜睇着冷战天独自喝闷酒的摸样,脸上挂起了奉承的笑意。 “哦,原来是林大人,失敬失敬,这边请”冷战天抬眼看到了林藉,忙起身抱拳说道。 “呵呵,威烈将军客气了,将军乃是一品镇国元帅,而臣,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如何能与将军同列啊,哦,对了,这时下官的贱内和小女”林藉说完,立刻转头向自己身后的两名衣裳鲜艳华丽的女子道:“夫人,烟儿,还不快见过威烈将军” “见过威烈将军”林藉身后的那一名中年妇女与一名姿色还算不错的女子忙向冷战天行礼。 “夫人,小姐”冷战天也抱拳回礼。 “呵呵,冷将军可是轩烨国人尽皆知的大英雄啊,而且,下官听说,将军至今无亲事,也没有纳妾”林藉笑得有些奸诈,已转上了正题。 冷战天黜了黜眉宇,心里已明白林藉的思意,他俊容一冷,淡淡的道:“冷某乃是一介武将,恐怕要一生征战沙场,所以不想连累好人家的女孩儿,所以,不打算谈婚论嫁” 林藉身后的那少女一听,顿时露出了失望之色,而林藉也愣了愣,随即笑道:“将军说笑了,如将军这般威武将才,恐怕金陵城的千金小姐都已踏破了门槛吧,将军心高,看不上也是自然的,不过……” 林藉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又有几名官员见带着妻女走了过来,纷纷朝冷战天作辑,笑道:“威烈将军和林大人谈论什么如此开怀啊,大老远就听到林大人的笑声” “哎哟,这不是武大人和王大人吗?各位大人都来了,哈哈哈”林藉被武翊思这么一说,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忙的让座。武翊思是礼部尚书,又是六部之首,本就该坐下冷战天的下席。 “林大人客气了”武翊思瞥了一眼林藉身后的那名双眼直盯着冷战天的少女,已知道林藉的心思,于是便笑道:“林大人,为女儿择婿的确是大事,可是现在各位大人都已经到齐了,皇上和契丹二皇子也快入席了,您这样,似乎不太好啊,更何况,冷将军还是国舅爷,他的婚事,至少先问问皇后娘娘才是啊” 林藉被说中心事,不免有些老脸热辣,他呵呵的讪笑,随后道:“是是是,武大人说的极是,既然各位大人都已经到了,那下官也就下去入席了,呵呵呵”,说罢,便偕同夫人、女儿走道了筵席末尾,与冷仲另外二子冷文言、冷自诩同坐,谈笑如常。 “看林大人的样子,似乎定要攀附上老丞相为亲家啊”武翊思见林藉挨着冷文言、冷自诩,不禁转头笑着对冷战天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冷战天尚未开口,武翊思下席的王言平却已经淡漠的开口,他的身侧,也坐着一名端庄的夫人和娇小美丽的少女。 “两位大人说笑了,冷某实在惭愧”冷战天不喜欢与文官打交道,便随意搪塞了两句。 而武翊思和王言平却难得识相的闭了嘴,因为,那御花园的拐角处,明黄龙辇已经缓缓驶来…… 54盛宴(二),汹涌 “太后娘娘——” “皇上驾到——” “契丹二皇子到——” “芙贵妃、栗美人、华美人等众位娘娘到——” 御花园的拐角处,明黄车辇缓缓停落,已经入席的百官赶忙携带家属起身,列位叩拜:“臣等,参见皇上,愿吾皇德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爱卿平身吧”凌烨轩一身明黄龙袍,大步走向筵宴,而其身后则是跟随这一位身着狐裘绣纹单衣,黑色翘头马靴,头上戴着黑荣帽,额头前绑着金丝缠龙的高大男子,他胸前垂落着帽檐上的两条璎珞,器宇轩昂,容貌狂野俊美,但是笑颜间却也有中原男子的温柔与亲和。 他便是契丹国的二皇子,秦安王耶律达纳。 “谢皇上恩典”百官起身,随后有抱拳,异口同声的道:“臣等,见过芙贵妃娘娘,诸位娘娘,参见二皇子殿下” 凌烨轩步上龙椅,张公公搀扶太后落坐于龙椅的垂帘之后,而其他嫔妃则是按照品级落座于皇帝的身侧。皇帝坐在龙椅上,抬头扫视了一眼花园内都已到齐的各位大臣,随后威严而和蔼的道:“各位爱卿不必拘礼,契丹国并不讲究中原这套繁文缛节,所以免吧” “臣等,谢主隆恩”众人衣裳簌簌的起身,又各自入列,稳坐于筵席上。 “轩烨乃中原霸主,自是仕礼簪缨之国,是臣下不懂中原的规矩,还请各位大人见谅”耶律达纳看着那些大臣,十分谦和的说道。 “殿下说笑了”皇帝淡淡的笑着,却不并刻意去炫耀夸赞轩烨国如何强盛,因为他向来注重隐藏实力。话刚落,皇帝眼神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列席的百官,目光落在了一脸温吞的冷仲身上,随后眉宇微黜,略带懒散的对一旁的赵公公道:“皇后与寿王呢?为何迟迟不来?” “回禀皇上,奴才已去请过,但皇后娘娘说请皇上先行开筵,娘娘稍后便来。至于寿王殿下,他身子欠安,也说推迟些再来。”赵公公听得皇帝一问,于是忙将云倾告知他的话及寿王的事转达给皇上,不过他自己却也满头雾水,不知皇后究竟想要作何。 皇帝眉宇一黜,他瞥了一眼身旁空荡荡的凤椅,眼底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但却还是笑着对耶律达纳道:“朕的这位皇后啊,年纪尚小,因被朕宠坏了,所以调皮的很,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二皇子见谅” 皇帝这半带宠溺,却又似别有所指的话让花园内所有的人都怔了怔,列坐旁的嫔妃也都变了面色,垂帘后的太后更是骤然眯起双眼。 而石阶下的百官列位中,冷仲和冷战天也都黜紧眉宇,心头有些不知其味的七上八下。婉儿向来是谨慎小心的,今日却推迟参宴,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耶律达纳早就听说过轩烨国这位小皇后的种种传闻,今天又听凌烨轩提起,不觉露出几分好奇,他笑道:“臣下早闻贵国皇上聪慧无双,曾经在朝堂上智压群雄,所以也很想拜访一下,今听皇上这些一说,臣下倒是更为好奇了” 皇帝高深莫测的笑了笑,却不再答话,而是抬手示意赵公公开设筵席。 “皇上有旨,开宴……”赵公公会意,立刻抬头,尖声宣道。 御花园中,百来名身着碧色罗裙,发梳俏缨髻,捧着各色菜色翩然入席,身着粉色罗裙的侍宴宫娥也匆匆入内,旁侍在各桌前,斟酒布菜。 “今日的宴席是为二皇子践行,朕,先敬二殿下一杯”凌烨轩在侍女满上金樽时,举杯笑着对耶律达纳说道。 “臣下惶恐,臣下先干为敬”耶律达纳也忙举杯,一干而尽。 “好,爽快,诸位大臣也一起干吧”凌烨轩朗声而笑,挥袖示意诸位大臣一起敬二皇子,于是诸位大臣忙纷纷站起,举杯道:“臣等,敬二殿下,愿我朝与契丹,共创盛世,四海升平” 耶律达纳笑着起身,又饮下一杯。如此一来二去,宴席上的气氛也渐渐的热闹起来,不复刚才的拘谨。 耶律达纳也多饮了几杯,他深沉的双眼扫了一宴席上的百官和他们身旁的夫人和千金小姐,突然温柔的眼底划过一丝精光,随即笑呵呵的转头望向凌烨轩,大声道:“皇上,臣下虽然身在契丹部落,不过却仰慕中原文化久矣,今日见得诸位大人都携带了夫人和千金,皇上后宫的贵妃娘娘,诸位美人也都齐聚,不知臣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见识诸位佳人的才艺?” 凌烨轩眼底一沉,而宴席上原本欢快的气氛也渐渐的安静下来,诸多大臣面面相视。原本,都以为这位契丹的二皇子应该是亲和的男子,没有想到原来是真人不露相。 “哈哈哈……”凌烨轩突然朗声笑起来,他狭长的凤瞳微眯,冷冷的朝宴席上一睇,竟道:“既然二皇子提出了,朕,如何能辜负殿下的期望,王大人,朕听说令千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确,不如,借此良时美景,献上才艺,也让二殿下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开开眼。” 王言平一怔,他有些错愕的抬头,竟不知道皇上何时注意他的女儿了,于是慌忙起身,抱拳道:“皇上言重,微臣惶恐,小女虽识得几个字,懂得几首曲子,但是却万万不敢在人前献丑。” “王大人谦虚了,来人,铺纸研磨,让王大人的千金作画一幅,赠于二殿下带回契丹作为纪念,如此,也能聊表我轩烨国言和诚意”凌烨轩不给王言平推脱的机会,面带温和笑意的下旨。 王言平面色一变,他有些慌张的睇向帝王,却见皇帝神色如常,面带亲和的笑意,根本看不出丝毫情绪,于是他黜了黜眉宇,只能硬着头皮道:“得蒙皇上青睐,微臣荣幸之至”,随后缓缓坐下,示意一旁的女儿上台献艺。 王言平身旁的少女身着粉色长裙,姿态婀娜,貌美娇羞,只见她款款出列,向皇帝及福身叩礼,声音轻柔如绵:“臣女王馨瑶,叩拜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及芙贵妃、各位美人长乐无极,二殿下千岁” 王馨瑶是王言平的独女,姿色出众,才华横溢,在金陵城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绝色佳人,如今年十三,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皆含少女特有的气质,令席间的官员都不由得耳目一亮。 耶律达纳也顿了一下,他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含羞娇媚的少女,不禁莞尔笑道:“臣下以往一直都听说中原女子长得如花似玉,如弱柳扶风,今日见得后宫里的这位娘娘还有这位小姐,才知道传言不假,当真是如花娇艳,似玉精琢,皇上好艳福啊,哈哈哈……” 契丹二皇子最后的几句话,让在场的百官都面色微沉,而在做的后宫佳丽也震了一下,他们纷纷将目光睇向出列的那名少女,眼底都划过异样的情绪。芙贵妃陪同太后坐在垂帘后,她的双眸一直痴痴的望着龙椅上那个俊美的少年天子,突然惊闻契丹二皇子话中有话,不禁也将目光落在王馨瑶的身上,眼底瞬间染上了凄楚和痛心。 她的表哥又要纳妃了么?那个女子是礼部侍郎的女儿,王言平又是朝中重臣,武翊思的左右手,轩哥哥一定会让她进宫的吧。 正当她神思凄苦时,素手突然被猛的一握,骤然回神,却见太后警告的看着她。芙贵妃心头一骇,立刻收回眼光,不敢再放肆。 王馨瑶是个聪慧伶俐的女子,又岂会听不出耶律达纳话中的意思,她娇容微红,轻垂额头,而后在赵公公取来宣纸笔墨之时,又向皇帝福了福身,便走到一旁的,执笔染墨,纤细柔白的素手轻盈而快速的在宣纸上挥洒,宴席间,顿时墨香四溢。 凌烨轩看着石阶下的少女,眼底冰冷阴沉,但俊容却依旧挂着温和笑意,但,皇帝这样的神色在旁人眼里看着,却当真以为是对这位王氏千金有几分兴趣,因为皇上从来都曾在宴席间看过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哪些后宫的嫔妃。 王言平也注意到了皇帝不同寻常的眼神,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看了那些后宫佳丽满含毒怨的目光,心里实在不知自己是觉得荣幸还是担忧。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而瑶儿的性情又极为单纯,更何况在那后宫之中,还有那个被传言为妖孽的小皇后…… “皇上,臣女的画已经做好,请皇上过目”不多时,王馨瑶已经落笔,她含羞带怯的后退两步,让宫娥将宣纸呈递到皇帝面前。 凌烨轩看着宫娥所捧的画,乃是一副踏雪寻梅图,枝条老练曲折,红梅点点娇艳,白雪纷飞飘扬,而梅花树下还有一个身着红色斗篷的美人仰手等雪,那艳红的梅花映衬着她娇美的侧容粉若桃李。 后宫中的嫔妃见了这幅画,不由得也出声惊叹,不愧是榜眼出生的王言平,礼部侍郎之女,果然是才情双绝。 凌烨轩点了点头,示意赵公公接过画,摆在了自己面前的案台上,笑道:“王大人的千金倒地确是才情双绝,更可见是虎父无犬女,不过这副踏雪寻梅图上没有题字,却是一大美中不足之撼……”,说着,皇帝抬眼望向前方,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众人一惊,不知道帝王想做什么,因为但看皇帝的眼神,根本看不出皇帝在看谁。而一旁的契丹二皇子也陡然收紧眸瞳,顺着皇帝的眼神望向前,心里暗自揣测。然,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之时,却听一道娇声高扬,道:“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 凌烨轩眼底的笑意更深,而文武百官和契丹二皇子都被这一道威信十足的稚嫩声音给怔住,纷纷朝前方声源处看去。 只见金灿灿的菊花丛中,一道鸾红色的娇小身影缓缓走来,灿若烟霞的长裙随步而褶皱,待走到宴席之间,灯火通明璀璨处时,众人不禁眼睛一亮。云倾娇小的容颜带着三分浅笑,七分威严,乌黑的簪花高髻上,凤冠颤动闪烁,摇晃的步摇伶仃,两条碧玺璎珞垂落胸前,额点朱砂,眸若琥珀,唇染薄红,端庄妩媚,恰若天仙神女。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上”云倾走到王馨瑶的身侧,缓缓福身。 “皇后终于来了,朕还以为皇后打算让朕一个人坐到散席呢”凌烨轩懒懒,看似在责怪云倾,但是眼底却满是笑意。 顿时,宴席间的其他的嫔妃脸上血色褪尽,皇上刚才那句话,简直就是没有将她们放在心里,她们个个瞪向云倾,但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今日是为二皇子饯别,若有差池,恐怕为以有失国体的大罪论处。 “臣妾耽搁了时辰,未能及时赴宴,臣妾知罪”云倾淡淡的说到,但是虽说是知罪,可那张娇小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知罪的样子,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摸样。 耶律达纳第一次见到云倾,不禁眯起了深邃的双眼,迅速变化的神色表现出了,他此次前往中原的目的:见一见这位被天下人议论纷纷的六岁小皇后。 皇帝见云倾嘴上说知罪,但脸上却没有半点悔改的摸样,不由得在心头叹息。这个丫头,真是被自己的宠坏了,他失笑了摇了摇头,但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落入了所有人的眼。 众人都惊疑不已,难道皇上喜欢小皇后?怎么可能,这个小皇后可是冷仲的女儿,还曾欺压皇上最宠爱的颜美人,并且与皇帝在朝堂上对着干,可是…… “皇后刚才说,你有办法,朕倒是想听听,皇后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这副佳作的不足?”凌烨轩不着痕迹的转换了话题,并示意赵公公迎接云倾上座。 云倾浅笑,提起长裙,缓缓的步上石阶,走到皇帝身边,落坐他身旁,随后一双在灯火映照下,闪烁着威严与聪慧的琥珀色眸子向台阶下一扫,落在了自云倾来了之后,面色就有些微显苍白的王馨瑶。这个少女,似乎心仪于她的夫君,可惜,她的父亲却是当朝臣相冷仲的死对头。 眼底微沉,若是一般大臣的女儿心仪皇帝,想要入宫为妃,倒也是美事一桩,可惜啊…… “臣妾以为,这幅画若是要赠送给契丹二皇子,必然要独一无二的,而在中原,能够流芳百世,使后人争相传颂的绝代佳话,惟独英雄美人,风花雪月,所以,臣妾斗胆,想请威名天下,战功赫赫的威烈将军来填这首《踏雪寻梅》。如此,英雄出少年,美人待闺中,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佳话?”云倾话语轻柔而平淡,婉约却稚嫩的声音听得人身心愉悦。 顿时,宴席间哗然一片,百官纷纷相视,有惊愕于小皇后的巧妙心思,更有惊叹这被生生凑合到一起的英雄美人。但,王言平却没有这种欣赏风花雪月美景的心态,因为他察觉了云倾的动机。 “臣以为不可”王言平突然起身说道,他面色紧绷,大声道:“皇上,娘娘,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一来,小女尚未许亲,若是与威烈将军共作一幅画,只怕不合宜” 凌烨轩也被云倾的提议怔住,但他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云倾,并不做声,看神色似乎想看看云倾该如何应付此事。 一旁,眼露微诧的一律达纳也面显深沉,看来这个小皇后还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不简单那。 云倾见王言平在众人面前十分横气的拒绝,竟不怒反笑,她淡淡的依靠在凤椅上,神色端庄从容,深邃的眼底闪烁着精锐的光泽,她柔柔笑道:“这有何不可?难道,我轩烨国的堂堂的一品镇国元帅,名扬天下,威赫四海的威烈将军还配不上王大人的千金么?” 云倾笑意柔和,却暗语相加,威逼王言平松口就范。对于王言平,云倾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是他三番五次在朝堂和私下拉拢官员,打压冷仲和她这个所谓的‘妖孽皇后’之事,她却早有耳闻,并且最近的一次还就在皇帝亲自接她回宫的那一日。 王言平一怔,显然已经听出了云倾话中的相逼,他身子一晃,赶忙道:“臣不敢,威烈将军声名显赫,乃是金陵少女心中的仰慕对象,小女才疏学浅,恐配不上将军。” “能画得出如此惊才绝艺的《踏雪寻梅》,居然还是才疏学浅之辈,莫非王大人府邸中,还有比令千金更为有才华的人在?”云倾冷笑,双目直逼王言平,大有暗指他结党营私,培养幕僚的意思。 王言平见识过云倾的厉害,但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的强势,一时之间心慌无比,只能迎合道:“皇后娘娘笑话老臣了,老臣不过是个肤浅庸俗之辈,府邸之中哪还有什么人才” “那既然如此,王大人也就不必推脱了,本宫相信国舅不会亏待令千金的”云倾说的委婉,但这句话却再次让筵席上所有的人都惊住。 皇后刚才那‘亏待’二字,用的实在微妙,莫非,皇后是想将王小姐许配给威烈将军? 后宫嫔妃都精神一振,不由得个个面露喜色,这么说来,这个会画画的女人不用进宫跟他们抢皇上了?刚才,见皇上对那少女赞赏有佳,她们的心都快凉了。 筵席上,王馨瑶的起初因羞涩而绯红的面容顿时苍白起来,她惊诧的看着坐在皇帝身边,一身傲然贵气的女孩,娇柔的身子几乎摇摇欲坠,若非一旁的侍宴宫娥搀扶,只怕此刻已经瘫倒在地。 皇帝对云倾的决定显得十分好奇,他狭长的凤眼静静的看着她,唇边显露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事情越发有趣了,而他的小皇后似乎正在做一件朝廷上最为忌讳的事情,可是,她自己却似乎全然不知。 在一旁看着众人神色变化的耶律达纳,只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这位小皇后和当朝的天子之间,也十分微妙诡异。看来这中原的江山朝廷,也是暗潮汹涌啊。 “威烈将军,你还不上前题词?”云倾睇向冷战天,却见他也是一脸错愕,而后在似乎悟出了云倾话中意味的时候,面色变了又变,随后才迟疑的望向云倾,满眼皆是不解。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只是一介武夫,不会吟诗作词,所以……”冷战天起身,却是满脸紧绷,眸露为难的说道。 “这倒不难,既然是要做出举世无双的画作,自然是要特殊一些,不如国舅执笔,本宫来说,如何?”云倾不给冷战天任何迟疑的机会,平静的说道。 云倾知道冷战天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但是当下最关键的是为冷氏一族排除异己,王言平虽是礼部侍郎,但是实力却不容小窥。而她,不容许有任何人在这关键时候破坏她的计划,所以,让王言平的独女嫁到冷家,王冷二族联姻,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局面是目前最关键的。 因为,那样的话,就算时机成熟,王言平更是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守寡、被牵连杀身大祸。 冷战天顿了顿,他抬眼看向冷仲,而冷仲则是早已察觉云倾的动机,因而眼底匿笑的看着冷战天,微微点头,示意他按照小皇后所说的去做。冷战天无奈,只能出列,走向云倾,恭敬的道:“既是娘娘盛情,微臣就斗胆从命了”,说着,便接过了赵公公递来的笔,屏息沉稳的等待云倾吟诗。 此刻,宴席间也是一片安静,众人都想见识见识这位小皇后的文采。 云倾有岂会不知道众人的想法,她唇角一勾,便淡淡的吟道。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冷战天速笔题词,顿时一群龙飞凤舞,苍劲有力的墨宝便跃然纸上。 “好,好一个‘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朕的皇后果然才华潋滟,让朕惊叹不已啊”此刻,皇帝突然开口说话,他不动神色的凝视着云倾娇俏的小脸,抬手一拍一拍的鼓起掌来。 顿时,宴席之上,百官纷纷鼓起了掌,有惊讶小小女娃竟有如此才华的,也有黜眉深思者,总之一扫望去,大可用众生相来形容了。 特别是王言平和王馨瑶,其二人的神色可是精彩绝伦,可谓之为瞬息万变。 “等一下”就在众人欢悦之时,耶律达纳突然开口,众人都惊疑的朝他看去,只见他双眼紧盯着云倾,那眼神放肆而不遮掩,仿佛对这位小皇后也是充满了惊奇,只闻他道:“皇后娘娘才华横纵,果然是天下无双,不过这诗虽然题了,英雄美人的佳话也有了,但臣下却斗胆再请娘娘写上一首,如若日后冷将军能与王小姐修得百年之好,那娘娘岂不是做了天作之合的第一媒?” 云倾秀眉一动,斜眼望向耶律达纳那肆无忌惮打量的眼神,对这个契丹的野蛮人全无好感,甚至心头升起继续厌恶,她唇凝冷笑,但却温柔和蔼的道:“二殿下说笑了,本宫久闻契丹以兵强马壮而闻名天下,所以,才特地请了我朝第一无往不胜的威烈将军亲自填词赠送,怎么?莫非契丹除了兵强马壮之外,女子也如中原这般可吟诗作对,习字抚琴?” 此话一出,契丹二皇子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连凌烨轩都微露诧异。 云倾锋芒毕露,话语之间毫不遮掩对契丹的轻蔑和不屑。 契丹以兵强马壮而闻名天下,时常掠过一些小部落扩充版图,而云倾刚才那番话,无非是警告契丹,轩烨国的镇国元帅,一品威烈将军无往不胜,战功赫赫,丝毫不惧怕契丹的兵强马壮,而中原的女子容貌出众,才情天赐,更是那些在大漠上的粗蠢女子所不能比拟。 因而,要她作诗,契丹国的王室之中也必须出一个予以媲美的女子才行。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起来,神色愉悦而隐含宠溺,他抬手捏住云倾小巧的鼻子,道:“朕的婉儿可是越来越调皮了”,说着,眼底藏不住笑意的望向也耶律达纳那早已黑了一半的脸,又道:“二殿下不要见怪,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童言无忌,皇后年纪尚幼,才六岁半,所以有时顽劣过头也是有的,哈哈哈……” 皇帝心情大好,百官也因小皇后的一番话而在契丹人面前扬眉吐气,故而也跟随着笑起来,但也有不开心的,比如王言平、冷战天和坐在角落里,打算用自己的女儿与冷氏联为亲家的林籍。 王言平原本是想将女儿送进皇宫的,却没有想到半路出了小皇后这个陈咬金,如今看着局势,自己已经回天乏术,所以只能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但冷战天的想法确是不一样,他虽然有些难过于云倾利用他来化解冷氏可能性要面临的危机,但是,这一点却远远比不上,他不想连累一个好女孩的心。 身在战场之上,他早已被血腥染了一身戾气,这样的人,如何能匹配得上金陵数一数二的才女佳人?因而,他从云倾身边归坐之后,便更为闷闷不乐。 耶律达纳虽然又怒在胸,但毕竟是站在别人的国土上,不能过于放肆,于是他冷冷的睇向云倾,突然脸上浮现一道诡异的笑,随后大声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契丹的女子也的确无法与中原的这些才女佳人相提并论,不过,臣下这次倒也带着几位尚可入眼的契丹女子前来,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臣下便命她们上前献艺” 55盛宴(三),利用 在文武百官和后宫所有嫔妃的眼中,云倾对契丹二皇子的不屑似乎已为中原千百年来兵力无法抵御契丹强壮兵马冲击的扬眉吐气。甚至垂帘幔帐后,佯装不适,假称不宜露面待客的太后都微微露出了笑意,对她而言,这个小皇后是眼中钉,肉中刺,已经到了不可不拔的地步,可是在一刻,她却是十分快慰。 但是凌烨轩带笑的眼底沉溺着宠爱和笑意的同时,却也闪过几许深藏的复杂情绪。他定定的凝视云倾,深深的看着那双轻透的琥珀色眸子,似在探究,因为他知道,云倾的性子向来不单纯,她能在众人面前如此奚落契丹二皇子,肯定包含着某种原因。 但是,云倾藏得太过严实,因为她的防守向来是无懈可击…… 听到耶律达纳提出的要求,云倾知道他必然是想让那十二名美人儿上来献舞,于是她红唇慢慢的,浅浅的勾起,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 抬眼,云倾淡淡的望向凌烨轩,他的眼神深邃得令人不敢直视,寒如古井,但是她却扬起了如花潋滟的笑颜。或许,他已经猜测到了她几分心事和设计,但是,他不会想到她练习了那么久的凤尾琴,要铺设的并不是让冷、王二族联姻这么简单。 “皇上,您看呢?”耶律达纳询问云倾的话,云倾不动神色的转而问皇帝。这事礼数,更是规矩,没有人会觉得不妥当。 皇帝淡淡一笑,沉沉的看着云倾,笑道:“今日的晚宴是皇后一手操办的,朕相信皇后的眼光” 好一个句相信,云倾脸上的笑意不减,但是眼底划过一丝寒意,她垂眸,睇向耶律达纳,婉和而端庄的道:“既然是秦安王的盛情,本宫和皇上又怎能拒绝呢?” “好”耶律达纳眼底一沉,随即站起身,啪啪啪的拍了三掌。 众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到御花园的拐弯处,一阵拍鼓声响,随后众人纷纷回头,竟见鹿角吹鸣之时,十几个身穿鹅黄抹胸,露脐,纤细如灵蛇扭动的腰肢上绑着银色脆响的铃铛的少女缓缓而来,那伴随薄纱围裹的长裙,沙沙沙的发出诡异而动人心魄的乐章。 这十二个女子双足裸。露,全身肌肤呈现健康的卖色,美丽的容颜上浓妆艳抹,排成雁尾的形状,舞动而来,那性感与与生俱来的妩媚让在场的所有官员都瞪大了双眼。 因为,她们的骨头里似乎充斥一股无形的噬心妖娆,勾魂夺魄,这是中原女子所没有的销魂和狂放,而这些东西,却能从她们的一个摄魂眼神和扭动的腰肢表达得淋漓精致。 鼓声依旧,鹿角抑扬顿挫,而那十二契丹女子更是跳得妖艳噬骨,纤细的玉足抵在艳红长毯铺设的青石上,旋转,扭动,伸展,仿佛那丰满香艳的身体没有骨头,并且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勾引与诱惑。 男人们看傻了眼,而那些贵妇和嫔妃则是煞白了脸,她们何曾见过如此大胆放浪的女子?就算是在闺房之中,只恐中原女子都未必能在自己夫君面前表现得如此形骸。而那些未经人事的少女们则是面色绯红,娇羞遮掩,不愿去看这火辣难堪的舞蹈。 云倾坐在凤椅上,双眼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如妖媚一般的女子,竟没有半点惊骇,反而显得兴致勃勃。跳得不错,胡人的开放表达在肢体语言上,难怪以前训练她们的导师曾说,一个真正的优秀特工,要懂得如何用自己身体和眼神去得到情报抑或是取人性命。 可惜,曾经的云倾是个天生尤物,根本不需要花这些力气,就可以对那些男人手到擒来,然而,今天看到这样活色生香的舞蹈,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以前是不及格的。 一曲舞罢,百官油然不能回神,而那十二名妖艳的少女则是徐徐走到皇帝面前,叩拜在地。 皇帝冷眼看着这些艳丽妖媚的女子,面容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丝毫不为所动。他转眸撇向云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道:“皇后以为这些少女跳的如何?” “很生动,妩媚流转,活色生香”云倾毫不避讳的回答。 然,这个回答却差点让宴席间的文武百官呛出水来,他们此刻才刚回神,都为刚才的忘情呆滞而耳热不已,此刻已是看都不敢再看那些少女一眼,更是有几个惧内的官员,面色都变了,也不知在那宴桌之下,发生了什么。 耶律达纳原本很满意文武百官的反应,但却见云倾和皇帝竟然丝毫不因为所动,不禁略黜起眉宇,眼底划过一丝震惊。这个六岁皇后若是年小,不懂男女之事,香艳闺密也就罢了,但听她刚才的那番话,竟又似这里的人,唯独她看懂了这舞蹈所表达的暗示,但她却还能如此云淡风轻,丝毫不受影响的说出评价,这让他何其震惊。 凌烨轩对云倾的回答也感到诧异,他眸光微动,但随后却一笑置之。 他的皇后向来都是人小,但心智却比任何都成熟,聪慧,仿佛天下间没有事情是她所不知悉的,所以,他并不惊讶。 “皇后娘娘果然厉害,竟然评出此舞的精髓,臣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耶律达纳说的是真心话,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一个六岁的孩子竟能聪慧冷静到如此地步,也一点也让他渐渐开始相信天下间那些神乎其神的传闻——玄烨国的六岁小皇后其实就是一个妖孽。 “秦安王谬赞了,本宫其实并不懂什么舞蹈精髓,所以若说本宫评对了,也是这几位舞姬跳得实在是好,所以本宫才能一眼便看出”云倾冷淡的说道,她睇望向石阶下那十二个妖媚女子,这些女人,无论是留在后宫还是赏赐给各位大臣都是个祸害,但是耶律达纳的本意或许就是让她们来迷惑君心。 若是以前,她或许可以不管,但是现在她却不容许有任何意外破坏她的计划。所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哈哈哈,这下,倒是皇后娘娘谬赞她们了,这些不过是臣下王宫内的一些普通舞姬而已”耶律达纳笑着说道,然,他刚想提出将这十二名舞姬送给皇帝,就听云倾突然道:“可是贵国的舞虽然跳得好,奈何我朝的皇上却无福消受,实在是可惜啊” 耶律达纳双眼陡然一眯,忙问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臣下不明白。” 云倾笑了笑,确实情意绵绵的朝凌烨轩看了一眼,在得到凌烨轩温柔回视之后,心中也明白了,其实皇帝也不想让这些可能是奸细和懂得媚术的女子留在中土,于是便笑道:“秦安王所有不知,我轩烨国自太祖开辟疆土以来,向来遵从以仁德治国,以孝示于天下,所以,历代君王都鲜少沉醉于歌舞声色,以防误国误民。而皇上才登基六年,更是不能违背祖宗的训诫,所以,这些舞姬们,恐怕皇上不能收下了” 耶律达纳面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冷冷的盯着云倾,对于这个六岁小皇后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自己的计划,十分的恼怒,但他依旧强忍下来,唇角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意,大有反击的意味。 因为,刚才云倾在说历代君王鲜少沉醉歌舞声色之时,就已经向他透露了一种讯息,那便是,既然皇帝不能沉醉歌舞,那么宫廷之内也应当没有人会舞蹈,而一个堂堂鼎立于中原的霸主国中,竟然没有一个会弄舞的,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皇后所说甚是,不过这些舞姬可是臣下的父王和太子长兄千挑万选之后,才让臣下千里迢迢的从契丹带来,若是就这么带回去,恐怕会辜负臣下父兄的一片言和之心。所以,臣下斗胆,请皇后娘娘给臣下一个十足的理由,如此,臣下才能安心回去”耶律达纳狡猾的说道,他始终不信这个小女孩当真能‘万夫莫敌’。 鱼儿上钩了,既然你如此蠢笨,自取其辱,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 云倾笑了,唇角绽开如花般娇媚潋滟的笑意,眉眼微动之间,似春色无边涟漪,看的众人都又瞬间失神,而耶律达纳也微微一怔。 凌烨轩懒散的依靠在龙椅上,他看着云倾那美丽动人的笑脸,胸口猛地一动,但随后,他一双凌厉的目光扫向众臣,仿佛被偷窥了至宝一般。 而那些茫然不知所以的大臣们则吓得个个垂眉低眼。但,所有人却不以为皇帝是因为他们看了皇后,而是以为没有一个人能应付契丹二皇子而震怒。 于是心虚加惭愧之下,就连后宫的嫔妃都垂下了脑袋,不敢言语。 云倾没有注意皇帝的略带妒意的眼神,而是在心里村度着该如何应付,她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但她却更是浑然不知,她这样的神态在两个至高无上的男子眼中,是何其的美丽动人,摄人魂魄。 “秦安王若一定要寻一个可以使得契丹王和贵国太子不恼怒的理由,那本宫就直言了”云倾抬睫,一双在烛火摇曳下呈现琥珀色的清透眸子睇向耶律达纳,那眼神闪烁着宝石的光芒,令人流连得移不开眼,而她凝聚在唇角的笑却是那般危险,仿佛随时都能见血封喉。 “皇后娘娘请说”耶律达纳有些被云倾迷惑住,双深邃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云倾。 而云倾则是缓缓的收回目光,对一旁的蛮儿道:“去将本宫的凤尾琴取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难道皇后娘娘的理由是赠琴?可是这不像啊,莫非是抚琴?不至于吧,小皇后如此年幼,就算再聪慧,也未必会抚琴啊,就算会,那抚的也能听吗? 凌烨轩也露出愣怔之色,他有些疑惑的望向云倾,不懂她想做什么,但看她神色不改,却也有些安心。这个鬼灵精向来如此,想必一个小小的秦安王,她是可以应付的。 而耶律达纳则是对云倾这种没有道理,更是思虑不出头绪的话语感到混乱,她要拿琴做什么?弹奏乐曲么?呵,如果当真是如此,恐怕也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拒绝理由吧。 正当众人疑惑纷纷之时,蛮儿已经带领着两名碧裙宫娥将凤尾琴抬来,小心的摆放在云倾的案几上。云倾瞥了一眼众人,随后一把揭开了那把整整沉寂在几百年的凤尾七弦琴,顿时间,只见琴弦上银丝微微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如刀锋犀利刺眼,而那成年的古色和幽香也缓缓飘散,笼罩住了整个御花园。 这下,宴席间的百官和皇帝都怔住了,甚至连隐藏在帘后的太后身子都摇晃了一下。因为,他们都认出了这把琴。 云倾抬手抚上琴弦,浅浅的笑道:“我们轩烨国历来的皇后,都有一个职责,那便是在统辖好六宫之时,也必须时时劝诫皇上以国事为重,勿忘太祖开辟疆土的艰辛,更不能忘记当初敌国进犯我朝边境之时,烧杀掠夺的奇耻大辱,而今,秦安王进献十二位美人给皇上,本宫身为一国之后,就算是死,也必须将太祖皇帝的戒律传承下来,所以,斗胆用太祖皇帝当年为了太祖皇后所制的文武七弦凤尾琴来转述忠心” 云倾的一番话,说的淡定从容,可是就是这样的口吻与端庄威仪的神色,竟比他人慷慨激昂的演说更为震动人心。 因而,凌烨轩也怔住了,他略带错愕的看着云倾,眉宇微黜。而石阶下的满朝文武虽然惊疑于云倾刚才说的那番子虚乌有的话,但是却还是不由得被触动了。 而云倾,在扫视了一眼众人后,便抬手抚琴,顿时只闻一阵悠扬和澎湃的琴音缓缓流泻而出,如气流一般在宴席上空流荡,竟然有种振奋人心的效果,随后那稚嫩却坚韧的歌声也随琴音而起。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轩烨要让四方,来贺…… 一曲唱罢,琴声嘎然而止,余音震动心弦,环绕宴席上空久久不散。 所有的一切拿捏得都恰到好处,云倾双眼一眯,却突然起身,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只见她蓦地跪拜在皇帝身侧,一脸坚定的道:“臣妾恳请皇上以家国为重,即刻送秦安王与十二名美人出宫” 大殿内,那被褶皱大气磅礴的歌曲震得尚未回神的百官和后宫嫔妃,在见云倾突然如此之时,都怔住了,随后纷纷起身,出席叩跪在地,异口同声的道:“臣等,臣妾等,恳请皇上以家国为重,即刻送秦安王与十二名美人出宫” 一首荡气回肠的歌曲,得到的效果便是如激荡动魄,而作为皇帝的凌烨轩则也是被震得久久无法回神,当他看到云倾和朝廷的文武百官,甚至后宫嫔妃都跪拜在自己身侧之时,才清醒过来。 他坐在龙椅上深深的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云倾,眼神的触动慢慢平息,随后却蒙上了一层深邃不见底的阴沉。但是,他还是笑了,虽然不达眼底,笑得令人发颤。 皇帝缓缓起身,走上前去搀扶住云倾纤弱的胳膊,在那个无人能够偷窥的角落中,修长而冰凉的指尖进钳上了她精致细小的下颚,轻柔的,却又用了很大的力,猛地抬起,深沉的双眼逼视她琥珀色的清澈双眼,低沉咬牙的声音带着狠拧:“你利用朕……” 云倾双眼一沉,有瞬间的心慌从眼底划过。他,竟然发觉了。 “好,好,不亏是朕贤良淑德的皇后,朕最最重视的女孩,好,很好”凌烨轩突然松开了云倾的下颌,站起身大笑着说道,然,他的笑声竟那般的震慑,令人惶恐,眼底森寒无比。随后,他猛地望向也被刚才的琴音所震惊的耶律达纳,毫不留情的道:“来人,契丹国与轩烨王朝自古以来就不共戴天,请秦安王即刻出宫,由威烈将军护送。” 话音刚落,凌烨轩又看了云倾一眼,随后咬牙的加了一句:“马上出发,散宴……” 云倾是怎么回到宸栖宫的,她自己都忘了,直到回神时,蛮儿已经服侍她躺在床上,压熄了大殿内的蜡烛,只剩下微弱的昏黄的光芒。 她的计谋成功了,一切都如她掌控和预料的那般,顺利结束。可是,凌烨轩似乎已经隐约察觉出了她的利用,而更为诡异的是,他竟然还是顺从了她的意,与契丹再次反目。 闭眸,云倾感觉自己有些虚脱。 没错,她要契丹与轩烨国反目,因为那样,一旦发生战事,皇帝必然要用的到冷战天,到时候,那块龙型兵符也会伺机现身。而只要冷战天得到兵符,那么她就可以顺利成章的利用他来掌控大批军队,甚至逃离出宫。 多完美的计划,可是,皇帝却察觉到了她太过心急而留下的蛛丝马迹。不过,她还是能够感觉到皇帝知道的并不多,也可能只是对她的行为所有猜测而已,但是她的行为终是损害到了轩烨国的利益,让两国百姓再次陷入水火之中,所以,他终于按耐不住而震怒离席…… 云倾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很乱,可是她却也清醒的知道,就算皇帝知道她所有的计划和用意,也暂时不会动她,因为他没有理由和把柄,更因为她耸动了满朝文武百官和后宫的嫔妃及太后,若是要降罪于她,那么今夜所有跟随她的人,也必须重罚。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云倾,已经不是那个给传闻为小妖孽的六岁皇后,而是一个即将名扬天下的贤后,因为她劝诫了皇帝不要接纳契丹的女子,让皇帝不忘当年中原的汉人被契丹人欺辱的历史…… 缓缓的闭上双眸,云倾突然觉得有种虚脱般的疲倦,但却还是对一旁的蛮儿下了命令:“去将本宫写的那份折子取来,送到内务府去” 蛮儿不知道今日帝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以为云倾是累了,于是缓缓点头,小声道:“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的”,说着,放下了床榻前的明黄幔帐,整理了一番后,便转身出了内殿。 第二日清早,云倾睡到很晚才起身,身旁的冰冷告知了她,皇帝昨夜没有过来。心底隐匿着点点的失落,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可以不必瞻前顾后的实行计划。 “皇后娘娘醒了?”蛮儿领着捧着梳洗水得宫娥进殿,在看到云倾依靠在床边上时,笑着说道。而后便捧着衣袍上前来为云倾更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云倾看了一眼窗外的万里晴空,知道已经不早了。 “已经晌午了,娘娘昨天累了,也睡得沉,所以奴婢没有进来打扰”蛮儿将云倾身上的亵衣褪下,捧好月白长衫,却被云倾挡下,云倾懒懒的依靠在床边上,淡淡的道:“本宫出了一夜的汗,你去准备,我要沐浴” 蛮儿怔了一下,起初有些狐疑,现在天气正值秋凉,怎么会出汗呢?但在看到云倾有些无力的摸样,也才察觉到不对,但也不敢多问,忙道:“奴婢马上去准备”,说着,示意宫娥全部出殿,摆设屏风,为皇后准备沐浴的热水。 看到众人出殿,云倾缓缓的躺回了床榻上,昨夜,她恍恍惚惚中做了一整夜的噩梦,仿佛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一般,怎么都挣脱不了。是巧合么?他不在身边,所以自己一夜混乱得不堪收拾? 是担忧自己的计划和布局吧,云倾眨了眨眼,不禁转头望向身边的空凉的位置。纤细的手抚上了那冰凉的触觉,不知什么,竟突然觉得有什么扎了自己的指腹一般,猛的又收回来。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感情和信任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永远都是禁忌,触者即死,永无翻身之日。 眼底的温情一点点的褪却,淡化,消失……。云倾琥珀色的眸子如星月般晶亮却冰凉,她蓦地掀开被褥,起身…… 偏殿的浴池中,蒸汽袅袅如烟似雾,紫金香炉中的檀香暖暖升腾,悠悠笼罩着池中央的那一波潋滟春色。 云倾娇小的身子埋在温热的水中,享受般的依靠在壁池边上,四周的凤飞瑞兽图腾栩栩如生,一道道冒着热气的水从凤嘴中缓缓流出,淌进浴池。一池碧波起雾,三千青丝如墨飘荡,晶莹剔透的凝脂肌肤在温热的水中浸泡成了嫣粉色,氤氲几许…… “皇后娘娘,您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该起了”蛮儿跪坐在浴池前,看着云倾一动不动的浸在水中,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她捧着一件浴袍,眯着眼睛却还是看不见被蒸汽围绕的云倾究竟怎么了。 皇后今日看起来很是反常,按理说,昨夜皇上夸赞皇后,皇后理当高兴才是啊。可是皇后从早上起身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几句话。 蛮儿不知道,其实云倾是靠在石壁上假寐,昨夜的噩梦让她有些疲倦,她需要休息一下,补充体力。然,就在她恍惚之际,却听到蛮儿突然叩拜的声响,随后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息,惊醒了云倾。她骤然睁开双眼,蓦地转头,潮湿的发丝从水中渐起,甩出温热的水珠,却在还没有看到人时,听到了一阵什么东西入水得哗啦声响,接着,一阵阵波浪般的水纹袭向她。 云倾此刻身无片缕,她如受到惊吓的麋鹿一般,双眼闪过瞬间的警惕和慌张,立刻用双手护在自己胸前,完全忘记了此刻的自己只是一个六岁,尚未发育的孩子。 一波波水纹荡漾而来,一抹明黄色龙袍子映入了云倾的眼帘,她长睫一颤,却还没有看得几来人的面容,腰身就被一只大手猛的从水中捞起,接着,身体被紧箍在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前,唇毫无防备的被压住,沉重而带着怒气的热浪瞬间席卷她整个娇小。 一双琥珀色的大眼蓦地睁大,惊骇而愣怔的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俊容,龙涎香的气息充斥她的所有鼻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秀眉紧黜,云倾伸出纤细的小手想推开,但是皇帝却作势将她压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上,胸口的两处大穴被点住。 皇帝真的会武功! 云倾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悬沓在自己身上,满身暴戾,俊容阴沉的男子,胸口因为刚才的突袭而不住起伏。 他,不是应该生气得不想再理会她了吗?为何此刻又突然出现在她的寝宫里,并且还在浴池中。 皇帝怒气汹汹的的看着云倾,阴沉的双眼满是怒火,他紧钳她的下颚,怒道:“你要太后去骊山静养?” 云倾眼底一沉,长睫猛的一扇。 原来是为了这个,他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她还以为他日理万机,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的事,所以这件事情要等他知道,起码要好几日。但是却没有想到,昨夜蛮儿刚将折子送到内务府,今日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是”云倾淡淡的道,冰凉的地板让她的身体有些僵直,但她却始终傲然的看着他,没有丝毫恐惧。 皇帝的眸光陡暗,眯了眯双眼,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为什么?” “臣妾在奏折上写的已经很清楚了,臣妾是为了太后娘娘的身体着想,所以才陡然向皇上请示”云倾不紧不慢的说道,神色没有丝毫情绪起伏,话语更是滴水不漏。 皇帝面色紧绷,他冷冷的看着云倾,随后怒极起身,粗鲁的扯起蛮儿面前,乌木托盘内的浴袍将她娇小雪白的身体裹住,而后猛的将她扛在肩膀上,大步走出了浴池。 大殿内外,看到这一幕的宫娥都吓得纷纷跪下,匍匐在地上发颤。 “恩……”皇帝将云倾扛到内殿中,一把将她按倒在金丝楠木的凤椅上,他双眼闪烁着火光,带着危险的看着她,怒喝的退下了所有的宫人,这才一字一句的质问她:“婉儿,说实话,朕,不想再听那些虚无缥缈的谎言” 云倾望着皇帝,这时才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莫非,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亦或是……他已经抓住了她的把柄,知晓了她的一切动向? “皇上……”突然,在云倾还没有开口说话之前,内殿的幔帐外,传来了一声娇柔而无助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云倾心头咯噔一声,瞳孔也猛地一收。 皇帝定定的看着云倾,那眼神寒意森然中却也掺杂着复杂情绪,他眉宇一拧,冷道:“进来……” 大殿外,珠帘微晃,幔帐拂动,一个身着嫣红色长裙的中年妇人缓缓的走进,她发髻简单,衣装朴素,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个袖内的手僵硬无比。云倾眸光猛地一沉,那个妇人竟是冷仲的第二个侍妾,当初在相府中被云倾废掉一只手腕的二夫人。 “说,将你跟朕的说的,说给皇后听”皇帝突然冷冷的开口,他似玩味一般的看着云倾脸上瞬息万变的神色,眼底更为阴霾。 二夫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颤抖的看着云倾那双威慑冰冷的眼神,随后似报复一般的道:“妾身遵命,皇上,小皇后她根本就是一个妖孽,她三岁之时就已经识得几万字,背诵千篇文章,就连名满京城的庄老夫子都望尘莫及。而且,小皇后她心智老成,力气奇大,妾身的手腕就是被她给折断的,而且,她……她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妖孽,她是个欲要图谋篡位的妖孽……” 云倾瞳眸骇然,她当真想起身将二夫人给一掌劈死,可是,无奈身上被点了两处大穴。二夫人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的野心的,可是,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自从她残废之后,她自己已经疏忽了这个人存在的危险。没想到,今日果然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皇帝冰冷的薄唇勾起了一抹阴沉的笑意,他转眸望向云倾,低沉道:“朕的好皇后,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云倾紧抿红唇,素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随后竟也顾不得皇帝信或者不信,只淡淡的突出几个字:“她撒谎” 皇帝一怔,显然是有些你震惊的云倾的淡然泰若,而云倾则是继续补上几句,道:“臣妾三岁能识得万字,背诵千篇文章,那是因为臣妾天资聪慧,旁人望尘莫及;臣妾气力奇大,是因为二夫人当时欲要取臣妾性命,且大骂臣妾是妖孽,臣妾出于自保,闪躲过致命一击,孰知,二夫人却因摔倒而折了手腕;还有,臣妾才六岁,何来图谋篡位之说?就算有,她一个失宠的相府侍妾又怎会知道,难道臣妾已经愚蠢到告诉她自己的预谋么?” 二夫人没有想到云倾竟敢如此的巧言善辩,她瞪大了眼睛,怔了怔,随后在看到皇帝沉默黜眉,似在思虑什么之时,忙大叫道:“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可是冒着身家性命告诉皇上实情的呀,若是妾身敢有半句假话,相爷也不会绕过妾身,妾身如此,图什么呢?” 云倾也斜睇向皇帝,却见皇帝也在看着她,那眼底满是挣扎,他,在天人交战。 “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二夫人哭喊起来。这可是她最后的王牌了,若是输了,她将连性命都不保。 “来人,拖下去”突然,皇帝起身,面色深沉的怒喝道。 云倾一怔,而二夫人则是傻了,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扑上来哭诉,就被门口早已经安排好的禁卫军给拦截下来,捆绑起来拖了出去。 门口居然有禁卫军,看来,皇帝是有备而来,如果不是她刚才的那番辩解,也许此刻被绑走的人就是她了。云倾眼底升起寒意,心头也陡然一阵冰冷。 她,始终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留有这一手,居然能找到已经被冷落多时,深住在相府后院破败之地内的二夫人,如此,是否也证明他一直都在调查自己? 清冷的目光对上皇帝那深沉狭长的双眼,云倾有些不确定的想闪避,但皇帝却在此刻解开了她胸前的两处大穴。 “朕不想这么对你的”突然,皇帝沙哑的开口。云倾微怔,有些惊疑的看着他,却望进了他深幽而无助的眼神,他低沉的道:“但是当朕见到那个女人,听到她对朕说起你的一切时,朕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皇帝的神色,复杂而烦躁,仿佛,就算此刻,他还是分辨不清楚究竟谁真,谁假。 云倾有些心虚,她轻颤长睫,不由得别过眼,正怕皇帝看出什么,也在心里寻思一个适当的理由来圆谎,但下颌却突然又被擒住,随后被强制的扭转过来。 清明的双眼对上皇帝那双有些无措的眼,云倾心头一怔,却听皇帝道:“婉儿,你是不是很气朕不相信你,所以连看都不想再看朕了?” 云倾心口震,双眼眨了一下,但身子随后却被皇帝抱紧在怀中,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胸口的心跳急促而混乱,略带胡渣的下颚抵在她额前,声音沙哑的道:“对不起,婉儿,对不起,朕也想相信你,朕也想,可是……可是你却如同一个不解的谜团,让朕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相信你” 或许,从她起死回生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有的,就只有猜疑。 听着皇帝这样慌促的话语,云倾心头的寒意竟渐渐的驱散了,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害怕失去的孩子,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不该相信什么,甚至连自己拥有的是真还是虚幻都分不清楚。 可是,即便如此,云倾心头的警惕却始终不减,她眸光转动,随后纤细雪白的双臂缓缓的攀附上了他的脖颈,纤细的小手捧起他的俊美容颜,扬起一抹灿烂而天真的笑,轻轻的道:“没事了,不怕,没事了……” 皇帝眸光一闪,痛苦的面色有片刻的失神,他定定的看着云倾那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聪慧与深沉,搂抱着她的手突然一握,而后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再次将她拥进了怀中…… 二夫人的出现让云倾措手不及,但是她的消失却也如谜团一般诡异万分。因为云倾根本不知道皇帝将她关在什么地方,而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也就短短了一个时辰而已,快的另她都回不过神。 但是这件事对于云倾来说却是巨大的纰漏,于是在皇帝回凌霄殿批阅奏章的空隙,她立刻以赐婚为由,召了冷战天和王馨瑶入宫。并且为了错开时间,所以先让蛮儿派人送信到相府,又隔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才又去礼部侍郎王言平的府第宣旨,让王氏千金入宫。 但是冷战天入宫后,云倾问起二夫人的事时,他却一脸错愕,颇为惊诧的道:“皇后娘娘怎么会想起二夫人?她早在娘娘回宫的当日清晨就跳井死了,尸首已经安葬,入了冷氏的祠堂” “死了?”云倾一怔,忙问道:“为何本宫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死了,居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宸栖宫内,向皇帝告状,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回禀皇后娘娘,因为相府上下都知道娘娘不喜欢二夫人,所以这等小事,就没有惊动娘娘,不过娘娘放心,丧事虽然没有操办,但一切都是诰命夫人亲自安排的,三夫人与二夫人相处那么多年,就算是看在姐妹情谊的份上,也不会亏待她的”冷战天并不知道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后的声誉,所以皇帝也必然封锁了消息。 死了,并且还那般巧合的在皇帝亲临相府的时候死的。云倾双眼眯起,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蛮儿那日对自己说,皇帝卯时就已经到了相府,但却与冷仲下了几盘棋的事情。莫非,皇帝当时并非是不想太早叫醒她,而是他想拖住冷仲和冷战天,让人去后院动手脚? 想到这里,云倾的心顿时有寒了半截。因为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大,于是云倾立刻又问道:“你确定那是二夫人吗?” “发现尸体时,臣不在场,不过据她平日伺候的丫鬟说,二夫人是穿着平日最爱的浅紫长袍跳井的,当时身上也戴着她平日最喜欢的首饰和珠宝,可是二夫人虽然在早上失踪的,却是过了两三日后才在井水中被发现,当时已经被泡的肿胀了,所以看不出相貌,”冷战天黜着眉宇回忆道,因为相府死一名失宠的侍妾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都没有人太注意这件事。 分辨不出相貌,就说明那根本就不是二夫人,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尸体。云倾依靠在了鸾椅上,只觉身心皆冷。 56暗流涌动(一),太后震怒 深秋,天气凉薄,雕刻菱花绣纹的窗格外,凉风徐徐吹进,幔帐飞舞,珠帘伶仃,凑成乐章动响。 宸栖宫内,悬挂在幔帐之上那雕龙浮凤的汉白玉也微微轻摇,明黄色的穗子随风而动,兽香袅袅,锦缎铺设的金丝楠木上,云倾端庄襟坐,一身大红色的鸾袍映衬着高贵威严。 王馨瑶入殿,她面含微惶,神色紧张的跟随在蛮儿身后,在踏上那大红色绣祥云团凤的地毯时,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妙曼纤弱的身子有些僵硬的叩拜地,轻柔的道:“臣女王馨瑶,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 云倾抬眼,打量了两眼眼前含羞带怯的少女,浅浅一笑,温和的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王馨瑶听了这话,不禁一怔,她迟疑片刻后,便有些紧张的抬起那张尖细的小脸,这时,云倾也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她倒的确是个精致水灵的美人儿:面若脂粉黛施,嫣若桃李;一双杏眼含情似水,娇羞生怯;红唇如樱,笑不露齿。 “难怪王大人如此珍爱,皇上也这般欣赏,果然是个才貌双绝的女子”云倾淡淡的笑道,昨夜的宴席,皇帝早就注意到了王言平的这个女儿,并且连她的才情都打听得清楚,可见其用心。 王言平是礼部侍郎,更为朝廷重臣,而以现在宫里嫔妃充盈,且都为朝廷官员的千金的现状来看,她入宫也是迟早的事。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向来都是照单接受的,虽然那些嫔妃大多都皇帝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过,对她而言,后宫里若是多一个这样聪慧的女子,便是对她多一分威胁,所以就算明知她心里倾慕是当朝皇帝,她也只能棒打鸳鸯了。 “皇上娘娘谬赞了,臣女惶恐”王馨瑶听着云倾的夸赞,不仅没有半点喜色,秀眉之间反而更添一分忧色,她神色显得有些凄然,但却还是温顺懂礼的说道:“皇后娘娘才是聪慧无双,名扬天下,臣女的雕虫小技让娘娘笑话了。” 昨夜的宴席斗技,所有人都被云倾震撼,而这个名满金陵的才女也一样,所以再面对云倾时,她更为惧怕和畏缩。惧怕,是因为云倾在后宫的所作所为,畏缩,却是她小小年纪手段如此凌厉,才华显著,实在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市井之上的那些鬼怪传闻。 王馨瑶对她的胆怯,云倾岂会看不出来,但她却依旧淡然一笑,而后将目光瞥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冷战天。冷战天神色沉默,面无表情,甚至连看都不曾看王馨瑶一眼。 “威烈将军,你瞧瞧王小姐,才德兼备,谦逊守礼,可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儿,如此绝色佳人,嫁入相府,配你这个鲁莽武夫,倒是有些糟蹋了”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话语间的意味却令人回味揣摩。 冷战天面色一沉,蓦地的抬眼望向云倾,而云倾则是带着深沉笑意的看着王馨瑶。王氏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她岂会听不出云倾的暗有所指,于是她慌忙的道:“娘娘言重了,威烈将军名扬四海,而臣女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岂能匹配将军如此英才,是臣女高攀了” 云倾笑了,眸光闪烁着算计,她微微叹息一声,转而对冷战天道:“王小姐乃是王大人的独女,视若掌上明珠,所以,人家嫁入相府之后,你可好好对她,若是本宫听说王小姐在相府受了一点儿委屈,可不饶你” “微臣谨遵娘娘圣谕”冷战天黜着眉宇说道。云倾见冷战天不再如昨日晚宴那般推辞,已知必然是冷仲提点过这门婚事其中的利弊,于是也不多说,只笑着对王馨瑶道:“本宫的这个哥哥啊,虽然在战场上骁勇,堪称万夫莫敌,但是平日里却是个闷葫芦,所以大婚之后,还望王小姐能够体谅些,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入了冷氏的家门,本宫和相爷都不会亏待你,国舅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臣女何德何能,蒙受皇后娘娘的天恩,能够踏入将相之门,臣女心中已感激不尽,不敢再贪念太多”王馨瑶低着头说道,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那般的哀怨。 云倾垂眸,她也不想再说什么,于是便道:“既如此,国舅,你就送王小姐回去吧,稍后本宫会派人到王大人的府上宣旨赐婚,蛮儿,送国舅大人出宫” “臣,谢皇后娘娘”冷战天立刻叩谢,随后起身。 “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王馨瑶也叩谢,随后在蛮儿的搀扶下有些不稳的起身,她抬起头有些怯怯的看了一眼冷峻沉默的冷战天,但随后却又迅速的低垂下了头。 “奴婢也告退了”蛮儿上前,向云倾福了福身,随后便领着二人出了内殿…… 赐婚的圣旨下达,皇帝准奏,于是整个相府便开始热闹起来,道贺恭喜的官员纷纷踏至。整个金陵城也顿时因为这段佳话而喧闹沸腾。后宫中,许多想巴结奉承的云倾的嫔妃也顺势而来,捧着礼物笑意盈盈的踏进了宸栖宫,满口客套恭喜。 迎来送往,直到夕阳的殷红洒满天际之时,宸栖宫中才又安静下来。蛮儿累了大半日,不觉虚脱了,她有些心有余悸的看着云倾,杏眼流连着疲倦,樱唇不住嘟囔道:“真是累死了,皇后娘娘,外殿堆的那些礼物怎么处理呢?” 云倾也有些累倦了,她虽然聪慧,但却不擅长应酬事务,特别是面对这后宫一张张趋炎附势的嘴脸。抬手,端起案几上的精致茶碗,轻饮了一口已经凉了多时的茶水,垂眸寻思了片刻,缓缓的道:“既然是送给国舅的大婚贺礼,那就派人送到相府吧。” 蛮儿点了点头,想着也是,否则那一大堆的礼物恐怕要收拾出一整个偏殿才能装得下了,于是她便道:“娘娘先休息会,奴婢现在就去安排。” “恩”云倾点了点头,她的确有些累了,特别是在今日发生了这么多诡异和令她想不通的事情之后。于是她在蛮儿出殿之后,便起身,走回了寝殿中。 窗外,凉风徐徐,吹拂起珠帘幔帐,暗香浮动。云倾走到睡榻旁,带着几分懒散的靠在金丝绣牡丹的软枕上,双眸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殿内,那青花瓷花瓶中多出来的一束金灿灿的菊花。 眸光闪过一丝情绪,云倾顿了顿,随后望向在风中微微晃荡的窗格,已经知道是谁送来的。突然,她眼底精光一闪,想到什么,精致小巧的面容上顿时一扫之前的阴霾和倦意,起身,灵巧的翻越出了窗沿…… 秋意渐渐浓郁,百花凋零,树叶微黄,后山树林中惟独几株大红枫摇曳生姿,在风中沙沙的作响。云倾踩着叫下松软的落叶,艳红的鸾袍拖延在身后,在这略显萧条寂寥的林中,如同点缀了一抹潋滟的春色。 后山上,水声渐近,涓涓流淌,在黄昏的红霞下渐起水雾,朦胧中一片烟赤灿艳,青山巍峨,崖松悬拔,古色古香的灰色亭台如沐烟雨,笼罩氤氲。 云倾走到小溪旁,抬睫望着青山得一条细若长虹的瀑布飞流千尺,荡起数丈水珠,双眸眨了眨,却不由得抬手拢了拢长袍。春色尽,秋风起,这里也清冷的很多,就连这水雾,都格外的凉薄。 “为什么不多穿一点?”身侧,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带着几分慵懒和低哑。黑色长袍在风中抖动,隐隐飘散着丝丝菊花的香味。 云倾转头,只见孙恒初手中捧着一大束盛开如金丝缠绕的大笑菊,那绚丽的颜色与他一身冷硬的装束相映,竟显得分外的滑稽。眼底闪过笑意,云倾转步走到他身旁,接过他手中大束菊花,淡淡的道:“这不是御花园的菊花,后山上也有菊花吗?” 孙恒初漆黑的双眼盯着云倾淡然若略显欢喜的神色,脸上不禁浮现出了笑意,他微微点头,道:“有,漫山遍野都是” “那一定很美”云倾轻嗅手中的菊花,难得面露几许兴致的说道。漫山遍野的菊花,那应该很美吧,或许在这个古老的时空,冷兵器为主力的年代里,也只有死人栖息的地方才是最宁静祥和,明艳若天堂的地方。 “是很美,金灿灿的一片,树枝藤绕,鸟语花香,每日还可以听到流水湍急”孙恒初抬头,看着那青山上的如梦如幻的烟雾,眸子光闪过几许哀伤的道,随后,他转过头,深深的看着云倾,又道:“可是,你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否则,我可以带你去寻找一个像这样美的地方隐居。” 云倾秀眉一动,突然勾起一抹冷笑,但是她自己却不知道该笑孙恒初的天真还是该笑以自己现在的立场。现在的她,连自保都需要花尽心思,更别说是离开这个宫廷,去逍遥自在,如今,这个皇宫中暗潮汹涌,她的敌人已经渐渐明朗,但是朋友依旧不明,稍有丝毫差错,便会万劫不复。 孙恒初看着云倾唇角上的冷笑,刚才那一瞬间的幻想顿时破灭,他眸光暗了暗,随后面露受伤的别过头,剑眉黜起。他知道自己不该有那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却从来不曾给如此硬生生的掐断。 “婉儿,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如果是这皇权富贵,你偏偏又要处处与小皇帝作对,如果你只想要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又为何要拉拢魅影门那样危险的势力?昨夜,你更是挑拨契丹和轩烨国的关系,阴图挑起两国战事,且将王言平的即将入宫的女儿嫁给冷将军……婉儿,这个皇宫四处潜伏着危险,就算是江湖中的人也都是各为其主,可是,我却始终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更想得到什么”孙恒初紧黜着眉宇,低沉的话语间略带激动,他越发不懂云倾的心思了,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懂过。 云倾挑眉,她把玩着手中的菊花,随后似漫步一般的缓缓向林中走了两步,看着那萧萧的落叶,眼底满也映满几许惆怅,可依旧淡淡的道:“初哥哥不是答应过我,不会再问这些问题么?” 孙恒初身子一僵,骤然转身望向云倾,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然,他刚要再次开口,云倾却打断了他,道:“皇上抓了二夫人,现在不知道关在什么地方,我要你暗中查访,伺机而动,但,不允许打草惊蛇” “二夫人?”孙恒初惊诧,他眉宇黜得更紧,疑惑的道:“二夫人不是在你回宫的那一日就已经投井自杀了么?” “是,也不是”云倾眯了眯双眼,幽幽的道:“今日晌午,我看见她了,这似乎是小皇帝安排的一个局,你要谨慎,他既然能查到二夫人的所在,或许你的行踪,他也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你找到二夫人的藏身之所后,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情,我必须调查清楚才能做下一步决定” “皇上已经怀疑你了?”孙恒初震惊,他眉宇一拧,随后大步走到云倾身前,突然半跪在她面前,擒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道:“不行,这太危险,我要立刻带你走” 云倾黜眉,她有些不悦的看着孙恒初紧张的神色,但却没有动怒,只是淡淡的道:“你以为,我走了就可以保住性命么?相爷怎么办?将军怎么办?相府上下的几百条人命又该怎么办?威烈将军现在没有兵符护身,就算是有,起兵造反的后果只是会将冷氏几代忠良的名声毁尽,背负上通敌叛国,亦或是谋权篡位的罪名。更何况现在兵权掌握在皇上的手中,一旦我消失,你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那又如何?”孙恒初眼底暗沉如潭,他依旧紧握着云倾的手,俊容上满是坚定,他道:“别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该保护你” 云倾微怔,看着孙恒初眼底的坚决与冷漠,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她猛的甩开他的禁锢,黜眉道:“孙管家也是相府的人,你也忍心连累他么?”,说着,看也不看他一眼,丢下了手中的菊花,转身离去…… 孙恒初变了,以前的他或许冷漠无情,但却懂得尊重生命,可是现在,他的性子仿佛已经被磨光了,甚至连对孙管家的亲情都已经蜕变。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云倾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因为太久的压抑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缓缓的走回宸栖宫的大殿后侧,云倾黜眉凝思,然,就在刚走窗格处时,却听到了一声声不同寻常的响动。灵敏的耳力让云倾立刻回神,她蓦地抬眸,几乎一刻都不思考就已经灵巧的翻身跃进了窗内,而后,便听到寝殿外一片混乱的嘈杂声。 眯了眯双眼,云倾大步走出寝殿,只见摇晃的垂帘幔帐外,一群嫔妃宫娥站在大殿外,中间还停落着一架明黄鸾驾,太后身侧的碧珠正嚣张跋扈的攉掌殿前的两个小宫娥。 “无耻贱婢,竟敢阻拦太后娘娘进殿,敢情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叫蛮儿给我出来,我道要看看皇后娘娘的架子有多大,居然连太后娘娘驾到,也敢阻拦在殿门外。”碧珠大声喝道,那声音张扬,神色跋扈,随后在看到那些宫娥一动不动时,更为愤怒,一脚踹在了一名宫娥的身上。 “碧嬷嬷息怒,皇后娘娘正在午歇,还请太后和各宫的娘娘稍等”此刻,在宫殿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云倾的蛮儿急匆匆的跑出了大殿,神色慌乱,但是面色却镇定自若的说道。 “混账,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皇后还午歇?”碧珠双眼一眯,突然一巴掌甩在了蛮儿的脸上,蛮儿重心失衡,扑通一声跌倒在地,而碧珠则是目露狠光的道:“哼,依我看,皇后娘娘是根本就不在宸栖宫吧,如此正好,今日我就替太后娘娘收拾了你们这帮贱蹄子,也好让后宫安静两日,来人,将这些人统统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要不要连本宫也一起打?”突然,大殿内传出一声稚嫩高扬的娇喝声,让大殿外的众人都为之一震。 众人纷纷的朝大殿内望去,只见一身大红鸾袍的云倾缓缓的从大殿内走出,一头青丝垂落在身后,风气飘扬,精致娇美的脸上,双眼冰冷如刀,全身如同笼罩着一层狰狞而冷冽气息一般的瞪着大殿外的人。 “皇后娘娘……”蛮儿见突然出现的云倾,顿时喜极而泣,就在刚才,她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小皇后了。云倾看了她一眼,而后立刻黜起了眉宇,只见她精瘦的脸颊上,深红的五指印记青紫相间,唇角甚至还带着几许殷红的血迹。 云倾在听到蛮儿跟碧珠说,皇后正在午歇时,便立刻扯下了自己的发髻,将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换了一件略干净的凤袍才出来。却没有想到这么短得时间内,碧珠竟然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顿时间,云倾怒从心起,她蓦地望向站在大殿前,在看到自己出现的瞬间已经有些站不稳的碧珠,眼底迸出杀机。碧珠原本就害怕云倾,如今一见云倾那隐藏狰狞冷冽的眼神,吓得脚下一颤,竟不胜防的从汉白玉的石阶上滚了下去,发出了阵阵的惨叫声。 “碧嬷嬷,碧嬷嬷……”大殿下,建章宫的宫娥见到这一幕,也都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上去将鬓发散乱,跌的灰头土脸的碧珠给搀扶起来,而那些围拥着太后辇驾的西六宫嫔妃们也都给这一幕给吓了一跳,个个面色惶惶。 “刚才是哪个狗奴才打本宫殿里的人?”云倾双眼微眯,冷冷的看着碧珠那几乎不省人事的摸样,蓦地将眼神扫向了那一日在建章宫中看到的那些嫔妃,心中已经明白太后跑来的意图。想必她已经看到内务府的那份折子,所以带着这些虾兵蟹将前来挑衅了。 那些搀扶这碧珠的宫娥一个都不敢回答,而那些嫔妃也有些畏惧,谁都没有想到云倾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魄力与气势,那眼神更为另人不敢直视。 “是哀家下的命令”突然,辇驾里的太后开口说话,她在张公公的搀扶下出了车辇,一身灰黑色的金丝长摆凤袍在夕阳的殷红下闪烁着华贵威严的光芒,她抬头,满是威仪的看着云倾,带领着那些嫔妃走上石阶,道:“哀家今日来找皇后商量点事情,但没有想到宸栖宫的这些奴婢竟然这么不懂规矩,所以,哀家就命令碧珠替皇后教训教训她们,也让她们知道,在这个皇宫里,究竟是谁说了算。” 好气势,云倾眼底酝酿着风暴,她冷冷的看着太后,但唇角却凝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宫娥犯错,一般都应该交付给内务府处置,这是规矩,但是碧嬷嬷却如此嚣张跋扈的对这些人大大出手,也着实不应该。难道太后只知道计较这个后宫谁做主,却不知道一切都要按规矩办事吗?” 太后一怔,她面色有些发青,双眼狠狠的瞪着云倾,几乎要将她娇小的身体挖出一个洞。她咬了咬牙,道:“这些事情,现在不必讨论,哀家今日来找皇后,倒是想和皇后商讨一番这后宫的事宜,我看,这件事在这大殿之外谈论,也不合适,不如进殿去商量,如何?” “太后说的是,不过,臣妾宫里的宫娥都受伤了,只怕不能奉茶服侍了”说着,云倾扫了一眼太后身后的那些嫔妃,大声道:“蛮儿,将这个宫人带去偏殿休息,至于这些端茶递水的事情,就交给这里分位最低的嫔妾来做吧” 说着,她转身踏进宫殿。 太后被云倾这冷傲的态度给气着,不过她还是保持平静,大步跟随进了内殿。不多时,宸栖宫中已经站满了人,灯烛闪烁下,嫣红柳绿,如同御花园的无边春色一般,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太后坐在内殿的金丝楠木凤榻上,众嫔跪坐在鸾垫上,而一个分位最小的采女则是在自己贴身宫娥的陪同下,有些颤抖的为各位嫔妃和太后、云倾奉茶,特别是在走到云倾前时,她的脚都快抖得瘫软下来。好不容易茶都奉完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跪坐在最末处的位置上。 云倾端起茶碗,漫不经心的拨动着漂浮的茶叶,等太后发话。 而太后则是喝了一口茶水,啪的一声将茶碗放在案几上。众人皆惊起,一双双含着惶恐的无辜双眼瞥向太后,然,云倾却只抬了一下眼睫,并不动声色。 “哀家听说,皇后向内务府上呈了要哀家去骊山别宫休养的折子,可是真的?”太后云倾不动神色,怒气更甚,她眯了眯双眼,沉沉的说道。 “是”云倾回答的很简洁,声音淡淡的,依旧没有任何起伏。 “啪”太后拍案而起,她面色难看的道:“皇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想要将哀家赶到骊山去。你的野心倒是不小,你以为哀家走了,你就可以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么?” 云倾垂眸,却是从容不迫的将茶碗放下,浅笑道:“太后娘娘息怒,臣妾这么做,也是为了让太后娘娘身体快点好起来。太后在后宫中整日为皇上膝下无嗣之事担心忧虑,如此劳神,臣妾实在有些不忍,不如,先行到骊山住上一段时间,等身子不好了,再回来,也好主持大局。” “回来?哼,冷婉儿啊冷婉儿,哀家果然是没有看错你,你用心叵测,心肠狠毒,先是用计阻止了芙儿侍寝,现在又让颜儿失宠,接着便利用柳美人压制朝廷命官,如今,又想将哀家赶出后宫,你这个小妖孽,倘若哀家今日不处置了你,只怕你明日都要弑君篡位了”太后神情激动,满身戾气,带着金护甲的手指笔直的对着云倾的鼻尖。 大殿内哗然,那些嫔妃都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她们都知道云倾的所作所为,但却从来都不曾将这些联系到一起,今日听得太后如此一说,都吓得娇容失色。 云倾挑眉,随即有些无辜的看着太后,她缓缓的起身,婉柔的道:“太后娘娘今日是病糊涂了吧,臣妾不懂娘娘在说什么,阻止芙贵妃侍寝?可笑,芙贵妃不是就因为已经于皇上圆了房才被册封为贵妃的么?颜美人失宠,这话臣妾真的不知从何说起了,难道这不是太后娘娘的主意么,倘若颜美人不失宠,皇上怎么会宠幸芙贵妃呢?至于柳美人,她目无尊卑,不将臣妾看在眼里,而柳大人则是教管不严,这些,怎么能说是臣妾的错呢?” 太后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云倾竟然话锋一转,将这些都推得一干二净,并且强加到她的身上,而下面那些嫔妃也听得目瞪口呆,都分不清谁真谁假。 “你,你胡扯什么?”太后气的有些发抖,身体也摇摇欲坠。 “太后娘娘,您可别在臣妾这里玩那招苦肉计,你知道,臣妾可没有颜美人那么好糊弄,若是太后将臣妾逼急了,臣妾也不知道会怎么回报太后娘娘此番大动干戈的劳师动众。”云倾眼底一沉,她知道太后又想玩什么花样,所以她索性将话说死。 这句话,再次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让那些嫔妃们都目瞪口呆,难道太后哪一日的昏迷是装的? 张公公也怔住了,太后假意昏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泄露出去半个字,但是小皇后如何知道的? 果然,太后惊住了,她转头望向张公公,而张公公则是吓得猛的跪拜在地,惶恐道:“太后娘娘,不是奴才,奴才跟随娘娘这么多年,从来都不曾将建章宫内的事情传出去分毫,娘娘明鉴啊” 但是张公公不说还好,而这句欲盖弥彰的话一出,却所有人都相信了云倾刚才的话。 太后气的全身发颤,她没有想到跟随了自己多年的张立竟然如此愚蠢,于是,她挥起长袖,啪的一声甩了张立一巴掌,那尖锐的金护甲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条鲜红的血迹,让他滚落在地上捂脸嗷嗷大叫。 云倾冷然的看着太后气急败坏的摸样,秀眉黜起。然,太后却突然掀翻了桌椅,她双目阴毒的望着那些吓得面色苍白的嫔妃,大声喝道:“今日之事,你们谁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就别怪哀家手下无情”说着,她狠毒的转向云倾,咬牙道:“冷婉儿,今日之事,是你逼哀家的,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来人,将皇后拿下,以大不敬之罪重打一百大板” 云倾双眼一眯,冷声道:“太后娘娘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权利?呵呵,哀家告诉你,在这个后宫里,哀家能将你扶植上皇后之位,哀家就能将你拽下来。原本,哀家留着你,是因为还觉得你是个人才,既然你不听哀家的话,那么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说着,太后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对门外涌进来的侍卫道:“还不快将这个小妖孽押下去乱棍打死” 那些侍卫是太后的亲信,听得太后命令,瞬间一拥而上,将云倾团团围住。 云倾眼底划过冷冽的杀机,蓦地握起拳头,但还没有动手之时,就听到大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宣告声:“皇上驾到,寿王殿下驾到——” 顿时,大殿内的众人都怔住了,而刚才还嚣张的太后则是一惊,整个人轰然瘫倒下来。皇帝这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宸栖宫?皇帝不是根本不到这里来么? 云倾也怔了一下,她原本已经打算出手了,可是那握起的拳头却硬生生的背藏进了宽袖中。 大殿内的所有的嫔妃都被这几次突如其来的惊吓,都已经傻愣住了,因而在那两抹刺目的明黄及飘然的月白色身影大步踏进内殿时,却都忘记了叩首请安。 皇帝和寿王匆匆的走进了宸栖宫内殿,却见太后的面前,乌木案几翻倒,满地茶水狼籍,张公公捂着一张脸缩在角落里哀嚎,而云倾的周围则是站着十来名剑拔弩张的建章宫禁卫军,并且每人手中都扯着绳索,似乎要将其捆绑。 皇帝眼底猛的一沉,然,寿王已经快他一步冲上了石阶,将云倾护在身后,俊容因为紧张而苍白,他眼底满是焦急的看着云倾,道:“婉儿,有没有怎么样?可是哪里伤到了?” 云倾望着这个出尘羸弱,却满眼紧张温柔的男子,竟有瞬间的失神。因为这一刻与刚才差点血渐大殿的场景差了十万八千里。然,寿王看到云倾这么摸样,却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心头一痛,竟什么都不顾的将她拥进了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哄着她:“婉儿不怕,没事了,云哥哥在,没事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突在大殿内然暴起,吓得所有人都惊回了游思,随后,只见众人扑通扑通的跪满了整个大殿,而太后这是才闪神一般的清醒,神色有些茫然和无措。 云倾也回神,她依靠在凌烨云的怀中,灵动的双眼扫向皇帝,却发现他双目满是骇怒的瞪着她紧揪着凌烨云袖袍的手,面色冰冷泛青,眼睛更是似要喷出火来。 “轩儿来了”太后找回了思绪,却立刻一改刚才的态度,转为了慈和的面容,她有些慌促的看了一眼大殿内的混乱,随后竟笑道:“皇上误会了,哀家只是来宸栖宫和皇后说说话,孰知哀家年老了,手脚不灵便,所以不一小心打翻了案几,外面的侍卫听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便都冲进来了” 皇帝目光沉,疑惑的瞥向太后,眼底有明摆的不信,但是他扫了一眼大殿内外唯唯诺诺,似都惊吓过度的嫔妃和宫人,知道这件事闹不出决然不会有好处,于是便道:“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宸栖宫出了什么事呢,既然如此,赵安,送太后回建章宫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赵公公看到大殿内的一幕,也被吓得不轻,但他还是赶紧接令,匆忙上步上石阶,走到金丝楠木凤榻上,搀扶住太后微微颤抖的身子,笑道:“太后娘娘劳乏了,老奴送娘娘回建章宫休息吧” 太后也怕今日之事被皇帝知道,但是听皇帝这番话,也是明摆着不想将事情拆穿,于是便也顺水推船的点头道:“恩,皇上说的是,既这么着,哀家也觉得有些累了,来人,回建章宫” 说着,太后便步下了石阶,但是颤抖的身子却还是有些摇晃,而大殿内的残破了半边脸的张公公和那些惊吓过度的嫔妃,则是在太后踏出大殿后,慌忙从地上起身,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大殿。 内殿中,顿时如同被抽离了空气一般,刚才的喧哗吵闹仿佛只是幻觉一般的消失了,只剩下三个人神色诡异的人。 皇帝带着阴沉骇怒的双眼扫向那对相拥得璧人,只觉得刺眼无比,他咬紧牙关,声音如同从齿缝里迸出一般,低沉而阴冷的道:“皇后现在已经安全了,寿王不必再如此”,说着,他大步上前,如同被抢走了至爱宝物一般,粗鲁的扯过云倾,护在自己的胸前。 寿王怔了怔,但是还未反应过来的他,竟然下意识的抢夺一般,还拉着云倾手腕的手竟将她娇小的身子往自己这么拉。突然间,云倾就如同一条拔河的绳子一般,在两个男人中间被拉扯。 秀眉一挑,云倾有些愕然的看着这两个男人,皇帝原本满是怒火的面色顿时暗沉,他目光阴寒的望着凌烨云,眼底猩红闪过。而凌烨云也似乎这时才发觉自己的所为,他呆滞的看着云倾纤细的手腕被他握在大掌中,整个人都怔怔的。 “寿王可以放开朕的皇后了吗?”皇帝咬牙切齿的道。 凌烨云蓦地松开口手,而云倾则有些失衡的跌入了皇帝的怀中。 “臣……”凌烨云此刻仿佛才回过神,他看着跌在皇帝怀中的云倾,眼神闪了闪,面色划过一丝复杂而惆怅的神色,随后低头道:“皇上,臣一时心急,忘了礼数,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寿王为朕护住皇后,何罪之有啊?”皇帝的口气有些沉闷,但是拥着云倾身体的手却暗中施舍了力道。云倾有些疼痛的挑眉,这时才察觉两个人的不对劲,于是抬头望向皇帝,却见他眼底浮动着类似与嫉妒的恼怒,而寿王则是略带淡淡的哀伤,情绪很是低落。 眨了眨眼睛,这两个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既然皇后娘娘平安无事,那臣就现行告退了”寿王看了一眼云倾,眼底的沉痛那般的刺眼,可是他却还是露出温柔和蔼的笑意,随后迟疑的转身,慢慢的走了,待走到大殿外的时候,云倾隐约看见他双肩微抖,似乎在压抑着咳嗽,可是终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人都已经走了,还这么不舍?”皇帝的声音突然如同炸雷一般在云倾的耳边响起,她一怔,骤然回头,却对上了一双布满熊熊怒火的漆黑眸子。 57暗流涌动(二),背叛与承诺 凌烨轩的暴怒的低喝声拉回了云倾的思绪,她骤然回头,却对上了他隐怒燎火的眸子,心头微怔。他不是一直都在设计自己么?为何在她看凌烨云的时候又如此的气愤? 别开眼,一天之内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原本应该是顺理成章的计划却被一次又一次的打乱,云倾红唇轻抿,她的秀眉不禁黜起,对皇帝也多了几分疏离。其实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这一种微妙的关系,她可以拆穿他,他亦可以拆穿她,可是他们都没有这么做,因为那么做了,以后的日子,或许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回答朕”皇帝见云倾竟然如此无视自己的威严,更加的狂怒起来,他一把将她的身子扛起来,丢在了金丝楠木的凤榻上,双眼狠狠的瞪着,似乎要将她的心事都看的彻透一样。 今天早上也被这么抗了一次,云倾似乎有些习惯了,她清澈如琥珀的眸子对上了皇帝骇怒阴云的眸子,神色却带着几许懒倦的撑起额头,淡淡的道:“臣妾三岁就已经认识寿王了,所以关系亲昵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睁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云倾居然用这样的话来回答他,随之,他眼底怒气更甚,几乎要到了抓狂跳脚的程度,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一岁的时候,朕就已经去看过你了,而且你还对这朕笑了” 云倾怔住,有些震惊于皇帝似乎在和寿王较劲的认真神色,但随后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于是又道:“可是臣妾三岁遇见寿王时,寿王对臣妾笑了”,那样一个温柔淡静的男子,笑起来也那般的爽朗耿直,可惜,自从那天之后,她都没有再见过那样的笑容,因为自那之后,他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久而久之,连笑容也消失了。 下颌猛地一疼,云倾回神,却看到了皇帝闪烁着痛怒的双眼,一瞬间,他的神色竟然显得那般凄凉:“那朕呢?”皇帝看着云倾那深沉却漂亮的眸子,低沉的声音暗哑的问道:“那朕呢?朕那个时候没有对你笑过,所以你对朕就没有如对寿王那般的感情,是吗?” “寿王只是单纯的想保护臣妾”云倾一语双关的说道。 “你在责怪朕?”皇帝眼底猛地暗沉,面色也紧绷起来。 云倾睇向他的神色,心里暗忖,这样的脸色与寿王的差距就更远了。凌烨云对她,只是单纯的情感,可是他对自己,却是复杂难辨,就连他这个人都喜怒无常,时而暴虐残酷,时而温柔含情,实在令人摸不透。 “臣妾不敢,臣妾不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皇上不愿意听,臣妾不说便是了”云倾不愿意跟皇帝拐弯抹角,今日太后的事情,她虽然逃过一劫,却还是心有余悸。 就差那么一点,她与太后就要死皮脸皮,到时候,她就真的不能待在皇宫里了,无论前面的路铺设得有多完美,她都必须听从孙恒初的话,立刻离开宫廷,甚至顾不上冷仲父子的生死。 而在那关键时候,她也曾经想过几种方式,一是顺从侍卫出殿,然后在乘其不备离开,再寻一个假尸装死,或者利用装疯来陷害太后等等,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居然突然跑来了。 “冷婉儿……”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刚才平息的怒火再次因为她的神游太虚而凝聚。 又来了,云倾突然觉得有些头疼。此刻,她甚至觉得当初做狙击手时,匍匐在满是蛇虫鼠蚁的丛林中三天三夜和在海水涨潮时,浪花冲击中练习俯卧撑,以及在西伯利亚的冰川上跑步散打都没有这么的费力劳神。 她是一个优秀的特工,冷静聪慧,手段凌厉很绝,做事干净利落。可是,她发现自己人生第一次不知道该对这样的男子如何。色诱吧,她年纪太小;讲道理吧,这个人完全没有道理;打昏他吧,明天起床时唯恐自己会身首分离,所以,她实在找不到对付他的办法。 可是,就在皇帝已经等得火气上扬的暴怒时,云倾却突然娇媚一笑,弹坐起身,一双纤细雪白的小手环上了他的脖子,漂亮的双眼眨了眨,长睫如蝶舞,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道:“皇上叫婉儿做什么,恩?” 皇帝怔住,他惊骇的盯着云倾刚才一副懒散,可是此刻却妩媚娇柔得如同一直狡黠狐狸的神色,整个人身体僵直。他瞪着云倾,神情警惕而提防,似乎怕她会咬他一般。 云倾见他这样,笑得更为欢快,甚至带上积分俏皮的憨厚,她缓缓的靠近他,再靠近,直到,他们呼吸相闻,鼻尖若有若无的磨蹭在停下,四目相对,云倾声音软软的道:“皇上晚上要在婉儿这里睡么?婉儿今天被吓着了,要皇上陪着……”,说着,不顾皇帝的诧异与那惊骇的眼神,将自己的柔软的红唇映上了那冰凉的薄唇。 一个六岁的女孩吻一个十六的少年,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很奇怪,但是云倾却突然感觉自己腰身被猛地收紧,一只大手穿过她柔软细密的发丝,托住了她的后脑,随后唇被狠狠的压住。 窒息的触感,自浅而深,渐渐火热的湿润,最后变成纠缠。 两人放开时,都已经气喘吁吁,云倾几乎因为刚才的掠夺而窒息,她面色潮红,双眼迷离,不住的大口换气,但是灵动的双眸还是不由得带着目的瞥向皇帝此刻的面色和眼神。他平静了很多,俊容也是一片火热的红,漆黑深邃的眸子深深的看着她,随后俯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 低哑的声音略带笑意:“你的计谋成功了”,云倾心头一动,目光微沉,她知道皇帝话中暗有所指,但他眼底的情绪却有瞬间隐没,修长的手指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又道:“好,朕今天就留下来陪你……”,说着,将她有些绵软的身体轻盈抱起,大步走进了寝室内,放在了凤牙大床上。 皇帝和衣躺在云倾身旁,神色带着慵懒和倦意,扭头看她,原本震怒的眸子里已经盛满了笑意,昭示着他此刻的愉悦的心情。云倾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其实这个男人也是很好哄骗的,主要主动示好撒娇就可以了。 “可以睡了吗?”云倾眨了眨眼,今天的混乱的一切,早已将她这副脆弱的小身体给累垮了,她需要补充足够的睡眠来维持体力,毕竟以她的做事风格,现在稚嫩的身体还承受不了。 皇帝浅笑,温柔的在她如同蝶翼的眼睫上吻了吻,低沉的声音分外好听:“可以睡了,睡吧” 云倾闭上了双眸,她是真的累了,完全不是随便跟这个人客气客气而已,所以,在皇帝刚说完这句话时,她的小脑袋就往凌烨轩的臂弯中一沉,睡了。 真的累了吧,凌烨轩看着云倾埋在自己臂弯中的小头颅,竟然有些神游太虚一般的飘飘然,因为这一刻太不真实,让他感觉自己在做梦。指腹轻抚那微微有些红肿的薄红,有些情不自禁的低头吻了吻她额前的朱砂红,随后也闭上双眸,轻轻的环抱着那娇小的身体睡去。 第二日,云倾睡到日照三竿才起身,一睁开眼,就看到蛮儿肿着半边脸跪坐在自己的榻前,正在整理云倾的衣物。 “皇后娘娘醒了?”蛮儿见云倾睡醒,扬起了笑脸,但是却抽痛了伤口,她的小脸顿时又黯然下来,捂着脸嘶嘶的哼了两声,随后却还是牵强的扯着笑意,道:“皇后娘娘,皇上卯时就已经起身早朝去了,临走时还吩咐奴婢不许吵醒娘娘,待娘娘醒来,再告诉娘娘,皇上今个儿会来宸栖宫用午膳” 云倾见蛮儿脸上青紫相间的浮肿,黜了黜了秀眉,心口不禁有些内疚的问道:“很疼吧,怎么不去给太医看?” “奴婢没事,刚才医女已经来过了,开了点止痛消肿的药,只是奴婢还没有来得及用而已”蛮儿神色依旧如常,显得并不在意脸上这点伤,对于她来说,被碧珠打一巴掌,比在永巷中每日挨饿鞭挞强太多了,而且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 看到蛮儿佯装坚强的样子,云倾眉宇黜得更紧了,也想起来宫娥是不能看太医的,最多只是医女跑来过问一下。想到这里,昨日的事情也一幕一幕突然也在脑海中浮现。 太后昨天来,就是打算与她撕破脸皮,由此可见,太后对与她周旋已经没有耐性了,在太后的眼里,她就如同一只脱缰的野马,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驯服和收为己用,所以只能想尽办法诛而杀之。 “昨天,委屈你了”云倾微微叹息,昨天的的确凶险,如果不是她回来得及时,只怕看到的就是蛮儿和宸栖宫大殿内外所有宫娥的尸体了。 蛮儿眼眶顿时红了,她眼泪婆娑的望着云倾,却依旧摇头,道:“奴婢不委屈,奴婢是皇后娘娘从那个暗无天日的永巷里带出来的,奴婢就算是为娘娘死了,也是无憾的。可是奴婢心疼娘娘啊,这后宫凶险万分,娘娘也才六岁,如今连太后都敢要对娘娘动手了,这往后,恐怕就难过了” 是啊,太后已经动手了,往后的日子的确会很难过。云倾眼神渐渐暗沉,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必须将太后赶走,因为她们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了,再无转机可言。她也不会相信,下一次发生类似的事情,皇帝还能恰好赶到。 想到昨日皇帝和凌烨云突然赶到,云倾也觉得事有蹊跷,只能等着下一次遇见凌烨云的时候再问了,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依旧有些懒倦,但却不得不起身了。 自从太后身体不适之后,后宫里晨省的惯例已经取消了,虽然有些嫔妃为了奉承太后,依旧前去,但无非也就是闲话家常,顺道为自己博个好前程,指望着太后哪一日能注意到她,好在扶植势力的时候能够凑上一个数字,获得隆宠。 云倾坐在镜前梳妆,蛮儿小巧的手娴熟的疏离着她的青丝,她托着下颚,懒懒的道:“今天就梳得简单点吧”,每日都顶着那么多头饰,太重了。 蛮儿笑了笑,她纤细的素手抚过云倾的发鬓,轻轻的向后抹去,将乌黑的长发绾成一朵朵如海棠花一般的小髻,用嫣红的玛瑙珠花束在脑后,又取了两条大红垂着碧玺的璎珞打了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在额前的眉心处坠了一滴珊瑚红的宝石。而后看着镜中娇美可人的小脸,道:“娘娘一日比一日明艳动人,将来一定是个绝色倾城的美人儿” 云倾看着镜中那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玉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的女孩,不禁也莞尔一笑,冷婉儿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其实当年的云倾也是个绝色尤物,只是她的美在于性感妩媚,拥有一眼勾魂的本事,可是冷婉儿却更像是大家闺秀,端庄娇美,有小女人的柔弱。 多年刀锋舔血,雷霆行事的任务不堪负重,但是这些历练却告诉云倾人类生存的一个基本准则:弱肉强食。无论是人与人,还是帝国与帝国之间,这个道理永远不变,不过,就算拥有一个端庄柔弱的体态,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和特工,永远都懂得如何将自己自身优势发挥到最大。 眼底浮动着暗涌的杀机,云轻看着镜中那张面容,眯了眯双眼,随后对蛮儿道:“你下去吧,派人去太医院将李太医传召来,就说是本宫的旨意” 蛮儿一怔,面色有些慌张的道:“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吗?” “本宫没事,你去吧”云倾安抚的看了她一眼。蛮儿看着云倾的神色,心里也有些明白了,于是便有些面红的道:“娘娘费心了,其实奴婢伤得不重,就是昨日被碧嬷嬷踢伤的那个小宫娥道现在还没有醒来,只怕是踢到了什么要害,但是今日来的那名医女却说,只能给奴婢看,别人她管不着” 云倾秀眉一挑,不禁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蛮儿迟疑了片刻,突然有些吞吐的道:“是,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清早就将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全都宣到了建章宫,说是身体不舒坦,要太医们会诊,奴婢想着,定是为了碧嬷嬷。而且据说,还是张公公亲自去请的,并且还对几个医女发话,说除了后宫贴身伺候主子的宫女之外,其他的宫人病了,一律不看,若是死了,就抬到内务府登记,然后由禁卫军送上后山的乱葬岗” 云倾眼神一冷,而蛮儿则是赶紧跪在地上,又道:“娘娘息怒,娘娘切不可再因为奴婢们这些小事而招惹太后娘娘了,否则,奴婢们这些贱命搭上不要紧,若是连累上了娘娘,使得娘娘又什么三长两短,奴婢们可是就算做鬼都不得心安的” “这件事你为何不早跟我说?”云倾心口怒火升腾,太后这么做,无非是一计不成,便连接着给她一个下马威,虽然折腾的是她的宫人,事实上却是暗中打压她。 “皇后娘娘,奴婢不忍娘娘再受委屈,所以……”蛮儿见云倾面露怒色,更加的着急了,她死不要紧,可是却万万不能连累小皇后。 看着蛮儿哀戚的摸样,云倾胸口一阵窒闷,但是随之,她还是将怒气压下,有些无奈的道:“好了,本宫有些烦闷,想出去走走,你就留下来照顾那些人吧” “娘娘要出去?”蛮儿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难不成待在家里坐以待毙?云倾笑着敲了敲蛮儿的额头,道:“难不成待在殿里憋死啊?放心,今日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以后也不会再有。云倾眯了眯双眼,深邃的杀机一闪而过。 轻便的衣裳,简单的头饰,让云倾行动快捷了许多。自从回王府一趟后,她伸展了一下筋骨,虽然不及以往的身手,但是曾经的手段却已经找回了七八成。 快如捷豹的穿梭在宸栖宫后殿的树林内,云倾如同一只从笼中飞出的小鸟,肆意而纵情的在菊花海中奔跑,一个轻巧的跃身,娇小的身体坐在了一棵参天大树的枝条上,放松的甩着两条小腿。抬眼,站在足够高的地方可以俯览大半个后宫的格局。 她清透而冷冽的眸子瞥向不远处的建章宫,金瓦闪烁,高墙巍峨,几百丈的青石路上,的确有不少人影来来去去,其中也有不少的嫔妃。然,就在云倾捉摸着应该如何对付这个老妖婆的时候,却看到了一抹英挺的月白色身影。 眸光骤然一寒,云倾轻盈的站在树枝上,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看错的,但是距离虽远,却还是看到了寿王凌烨云略显羸弱的身形,他站在建章宫大殿前,停步下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蓦然回首——可惜看不清他的神色,随后,他握拳抵在下颚上,似乎在咳嗽,接着,便入了内殿。 云倾双眼微眯,嗖的从树枝上跃下,璎珞挥动,青丝飘舞,一个漂亮的凌空翻转落在草地上。凌烨云在这个时候去建章宫做什么?是太后召见还是……云倾沉思,想到刚才看到很多嫔妃的身影,眼底更为森冷。她与凌烨云素来交好的事情是整个金陵城人尽皆知的,莫非太后想为了赶尽杀绝,已经将心思动到他身上了? 还真是步步紧逼,寸寸夺命,看来,她不动手也不行了…… 菊花锦簇,淡香来袭,秋风几许,撩起幔帐起舞。 霓裳宫中,云倾坐在琴前,双手抚动,一曲越人歌缓缓流荡在乐师府中,婉转悲戚,流连萦绕在这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这是凌烨云第一次教授云倾所弹的曲子,琴音沉重,每一根音弦都似要穿破长空,遁寻着那清晨浓雾弥漫的江上,筏舟缓行,偷偷仰慕王子的少女含羞轻怯,却不能开口倾诉的情怀。 云倾很聪明,虽然她不是很能体会那个筏舟少女的心思,但是却可以将凌烨云当时弹奏的神情和情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丝毫不差。 灵敏的耳边听到了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云倾秀眉微挑,手中的流转的琴声不停,眼底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甚至还带着几分俏皮。她敛下细密的长睫,听着那脚步声在跨入大殿后似乎微微一顿,衣裳簌响的声音,心里确定,来人必然是听到琴声后僵住。 随之,那脚步声一改之前的节奏,显得有些沉重的一步一步的踏进,显然是不想惊扰她,但最关键的是,来人呼吸稳健而绵长,似练过武功。骤然抬起双眼,一抹寒意闪过,云倾突然有些不确定这个是不是凌烨云。 直到,乐师府空荡荡的殿门前出现了一抹月白色的英挺身影,她的琴音突然戛然而止。双目微凝,原来身体羸弱的凌烨云也是会武功的,可是自己与他在一起相处三年之久,竟然没有发现这一个秘密。 清澈灵透的双眸望着大殿内推开楠木雕花门走乐师府的男子,他一身月白色的金丝长蟒图腾在此刻阴暗的宫殿中竟显得有些狰狞,戎靴踩踏在了不染灰尘却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的空旷宫殿里几乎可以听到回声,明黄色的腰带上垂落着两枚羊脂玉麒麟双兽和一块出入宫庭的墨玉腰牌…… 云倾眼神沉了沉,少许后才抬头望向凌烨云那张白皙如纸,俊美温柔的面容,在对上那双漆黑如玉的眸子时,瞬间将所有的怀疑和猜测都埋入心底,扬起一抹灿烂若朝霞的笑颜,亲昵的唤道:“云哥哥……” 凌烨云站在停在大殿中央,看着娇小可人,温婉得如同一只俏皮妖精的云倾,眼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少许后,那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才如同费了很大力气一般的道:“婉儿……” 今日,她特地命令霓裳宫的执教领着宫娥去出宫毕竟的花园拐角处练以‘越人歌’为曲的舞。越人歌是一首很特别的曲子,所以在凌烨云看到时,必然会问,而执教也必然会告诉他,她在乐师府。 云倾浅笑着起身,缓缓的走到凌烨云面前,仰头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身子,伸出纤细的小手握住那只温暖的修长的大手,娇容略带腼腆的道:“昨天多谢云哥哥了,若不是云哥哥,婉儿恐怕就被拖出去挨板子了。” 凌烨云整个人一震,眸光一沉,顿时显得有些慌促,他立刻蹲下身子,紧张的看着云倾,道:“婉儿没事吗?谁要打我的婉儿?” 云倾见他神色紧张,不禁被逗笑了,她撒娇的环住凌烨云的脖颈,俏皮的坐在了他半蹲着的膝盖,嘟起薄红,佯装委屈的道:“没事,不过若是云哥哥当时没有冲进来护着婉儿,婉儿今天就要趴在床上,哭鼻子了” 凌烨云剑眉黜紧,那云淡风轻的俊容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看着云倾脸上那似强装的笑颜,眼底满是不忍,声音低哑的道:“婉儿经常受委屈么?太后为什么要打婉儿,皇上没能好好保护婉儿吗?” 云倾撇了撇唇,笑容顿时黯然,她琥珀色的眸子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眼眶溢出的几许氤氲。 她不想利用这个淡泊出尘的羸弱男子,但是目前的局势却让她没有别的选择。凌烨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是与他相处了三年的云倾都还是不清楚,因为他身上有着难解的谜题,比如,他的病、他隐藏的武功和淡泊名利之外的东西。而这样一个如谜题一般的男人,若是被太后所用,那么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凌烨云看到云倾了眼中升起了雾气,整个人僵住了,他握住云倾柔弱的双肩,突然将她抱起稳当的放在地上,面色紧绷而难看的道:“我去找皇上”,说着,转身便要出殿。 “云哥哥”云倾一把拉住了凌烨云,娇小的身子直到他的腰,于是她用力全力揽住他,抽泣的道:“云哥哥,不要去,婉儿不想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否则皇上又要生婉儿的气了” 凌烨云怔住了,他几乎有些艰难的看着那双纤细娇小,却努力抱在自己腰间的一双小手,心口猛的一震,他眼底染满了复杂与压抑,随后握着她的小手缓缓转身,再次蹲下,却是将云倾紧紧的拥进了怀中。 “婉儿受委屈了”凌烨云的声音闷沉而沙哑,身体也有些颤抖,云倾将下颚抵在他的肩上,眼底的闪动的泪花中,露出一丝精锐的光。她伸出小手抱住了凌烨云宽厚的背,将娇嫩的小脸俯在他脖颈上磨蹭,小嘴嘟嘟的道:“不委屈,只要能看到云哥哥,婉儿就不会觉得委屈了。” 说着,云倾破涕为笑的抱起凌烨云得头,在他俊美的脸上啄了一下,满是期待的问道:“云哥哥以后天天进宫看婉儿,好吗?婉儿好想云哥哥,云哥哥在,婉儿就不怕了” 凌烨云被云倾的主动震惊得睁大双眸,突然只之间,仿佛在这个阴沉昏暗的空旷大殿中,他怀中搂抱的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妩媚娇柔,含羞带怯的少女。云倾看着他,那双灵动闪烁的眸子满是期待,就如刚才那曲越人歌中那不敢向王子表明倾慕的筏舟少女。 “婉儿……”凌烨云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耳边泛起了可以的红晕,并且渐渐蔓延到了刚才被云倾亲过的脸颊上。 以前的冷云倾是个情场老手,所以她又岂会看不出凌烨云的尴尬,但是通常这个时候,按照她以前的作风,就是再下一剂猛药,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于是她缓缓的再次靠近凌烨云,在看到他神色一怔,竟有些想闪躲一般整个人朝后仰了仰,但是他的俊容已经全部红透了,如同一个被调戏的羞涩少女。 “云哥哥不喜欢婉儿了么?”云倾故意泫然欲泣的问道,眼底再次泛起了泪光。 凌烨云顿时有些手忙脚乱的慌张起来,他忙哄道:“云哥哥怎么会不喜欢婉儿呢?婉儿不哭,云哥哥最喜欢婉儿,只喜欢婉儿,好么?” “真的?”云倾嘟着小嘴,可怜兮兮的看着凌烨云。 凌烨云失笑,宠溺的捏着云倾的鼻子,道:“真的,云哥哥永远都喜欢婉儿一个” “好”云倾瞬间有扬起的小脸,但是一滴泪珠还是掉落在了凌烨云的手背上,她抱住凌烨云的脖颈,用力的吸了吸鼻子,轻轻的道:“婉儿知道云哥哥不能天天来看婉儿,可是,云哥哥一定要在婉儿想念云哥哥的时候进宫,好吗?”,说着,也不等凌烨云答应,就用小手点了点自己的粉嫩的小脸颊,并且害羞的闭上了眼,做足了暗示。 云倾只觉得凌烨云身子一紧,随手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如鼓雷动,她红唇抿起了一抹笑意,而后,感觉自己的脸颊上飞快的沾染一丝湿意,而后在云倾睁开双眼时,就见那平日里冷静淡泊,高贵寡言的寿王满脸绯红,甚至在发现自己看他时,都尴尬的立刻别开眸子。 “呵呵……”云倾很想捧腹大笑,她没有想到凌烨云竟然是如此害羞的,但是终究是忍住了,随后也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而后转身就跑出大殿。 凌烨云被云倾突然的笑声和动作给惊住了,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云倾已如一只狡黠的狐狸,娇小潋滟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大殿外的楠木门边上。他怔了许久,才慢慢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突然温柔的笑起来,眼底也溺满了爱意,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啊…… 回到宸栖宫的时候,云倾心情大好,甚至雀跃的要一路哼着歌曲。其实,或许在她心里,也是有一些喜欢凌烨云的,因为他身上有着她一直都想寻求的干净气息,出污尘而不染,即便身在皇权贵族,可是在他的身上,却体现不到丝毫的势力和霸气。 可是,这样的男子或许就要毁在她手里了,云倾边走边想着,心里不禁浮了几个内疚的泡泡。其实,有些事情或许也是她过分担忧了,因为如果将来,凌烨云知道她的目的不过只是利用他来度过眼前的难关的话,或许,他对她的一切好都会变成恨,然后便将她淡忘了。 踏上石阶,云倾走进了内殿,却见蛮儿端着一盏茶匆匆的内殿走,她有些疑惑的黜眉,惊疑的以为又有人来闹事了,可刚要踏进内殿,却听到了一道低沉而不悦的震怒声:“皇后呢?皇后在哪里?” 云倾一怔,这是才想起来早上蛮儿跟自己说,皇帝中午要来用午膳的,而她居然忘记了。说不出什么感觉,云倾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心虚,所以在皇帝咆哮出第二声,甚至大有要掀桌子的怒气之时,立刻撩起珠帘,道:“皇上在找臣妾么?” 皇帝一听到云倾的声音,面色陡然阴沉,他一双凌厉的眸子扫向她,在看到她今日的装扮时,先是微怔,随后更加的阴霾,冷沉道:“皇后去哪里了?” “出去散散心”云倾面无表情的走进大殿,轻瞥了一眼满桌的佳肴,不禁挑了挑秀眉,这么快就已经到用膳的时间了么?不过她的肚子倒是的确有些饿了。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云倾十分不客气的在蛮儿的搀扶下坐到了皇帝的身边,大有不计前嫌的意味,转身很是适宜的问道:“臣妾饿了,现在可以吃了吗?” 皇帝见云倾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他阴沉的眼底划过几许疑惑,不过在看到她眼角飞扬,神采奕奕,不同于往日给自己一张冷脸的摸样,脸上紧绷的神色也不禁舒缓下来,竟破天荒的在没有布菜的情况下点了点头,哼了一声。 得到同意后,云倾就十分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按照规矩,帝后同桌吃饭,皇后要亲自为皇帝试菜、布菜,也就是皇帝想吃什么,只要手一指,皇后必须挟来先尝试,觉得味道好才能给皇帝吃。可是那样吃饭,估计皇帝还没吃,试菜得人就已经饱了。 蛮儿和赵公公见云倾这样的没规矩,都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他们也都能感觉到云倾今日有些不太一样。赵公公瞥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张阴沉到发黑的的面孔,却不想竟见皇帝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并且见小皇后吃饭的摸样眼角还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赵公公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他拼命的揉了揉双眼,随后似乎有所了悟一般,赶紧揪着蛮儿的衣裳将还在愣怔的她拉出了内殿。 “慢点,慢点”皇帝见云倾吃得很急,立刻黜起眉宇,且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云倾抬眼瞥了他一眼,却见皇帝竟然已经舀了一碗汤放在她的面前。一口饭含在嘴里,云倾顿时有些忘记咽下去,她抬眼看着今日特别温柔贴心的小皇帝,只觉自己是在做梦。 “瞧你,嘴上还粘着东西,这哪里像皇后的样子”小皇帝没有注意云倾的眼神,反而在看到她唇上黏着东西时,再次开口数落,并且抬起修长的手,捏着干净的帕子为她擦拭,接着又端起那碗汤,道:“喝点鸡汤吧,朕让太医院特别配置了些安神的草药一同熬制的,味道还不错,据说这个可以定心安神,你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是她的幻觉还是小皇帝今日哪根筋搭错了?云倾狐疑的看着凌烨轩,直到他将一勺温热的鸡汤送到她唇边才回过神,而后下意识的张开嘴喝下了,恩,味道有些怪,但的确还不错。 “好喝吗?”小皇帝笑着看向她,眼底的平缓和薄唇的凝笑都昭示着他此刻的好心情。云倾眼底陡然闪过一丝零碎的画面,昨天,她吻了小皇帝,然后他很高兴的与她同寝,那么今日他如此喜悦难道就是因为昨天晚上的那些一幕? 云倾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也许可能是跟小皇帝一直都是敌对情绪,如今突然间这样相处,只觉得怪异。更何况小皇帝处处暗算设计她,而昨天晚上她那么做只是为了保命和遮掩一些她不能说的事情,可是今日…… “唔……臣妾自己来”第二勺鸡汤入口的时候,云倾更加的不自在起来,她忙接过皇帝手中精致的骨瓷碗,捧在手心里看着那香气宜人的鸡汤。 “今天去哪里了?”皇帝突然问道。 云倾手里的鸡汤差点洒出去,她面色一怔,随即朝皇帝看去,然,就是这样一个心虚的动作,却让皇帝原本满脸的笑意瞬间僵住,接着,他闪烁着猜疑的漆黑眸子露出了阴沉与隐怒。只见皇帝猛的擒住云倾的手腕,剑眉紧黜,声音也寒意十足的道:“你有事瞒着朕?” “没有”云倾飞快的回答,但是说完之后,几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该死的冷云倾,你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什么谎话没有说过,今天怎么会这样心虚和混乱?云倾暗骂自己,可是在还没有想到一个足以欲盖弥彰的理由时,皇帝却已经震怒。 他猛然起身,一双漆黑的眸子怒骇翻腾,那神色几乎要将云倾给吞了,她眼神一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忙道:“臣妾原本是想去建章宫找太后的,可是……半路折回来了。” 云倾的话语有些委屈,她眨了眨清透的双眼,随后垂敛下了眼帘。皇帝看着云倾的神色,有瞬间的愣怔,但眼底却始终存疑,可是面色却已经比刚才好看的多,他眉宇微微抚平,冷沉道:“去建章宫?” 云倾见皇帝脸色好多了,便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随后抽回自己的手腕,有些冷清的道:“太后娘娘的宫女碧珠昨天打伤了宸栖宫里所有的宫人,就连蛮儿都挂了彩,甚至还有一个至此还昏迷不醒的。臣妾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些下等的宫人只能有医女诊治,但是今日蛮儿却告诉臣妾,医女已经来过,但却受了建章宫张公公的命令,只给蛮儿开了一些消肿的药,其他的宫人一律不诊治,臣妾无法,只能亲自去找太后娘娘理论,孰知,刚走到半路,就见后宫大多嫔妃都往建章宫去,臣妾心怯,所以又折回来了。” 云倾的话说得极为巧妙,不仅将今日蛮儿告知的话告诉皇帝,更是将在树林里看到的一切也联系起来。而她所谓的‘心怯’,联合昨天晚上太后大闹宸栖宫的事情,也毫不牵强,甚至可以说恰到好处。 果然,皇帝的面色布上了寒霜,他看着云倾低眉冷清的神色,眼底已经蓄满怒气,但是或许是他还是看出了几许端倪,所以突然捏住云倾的下颌,强硬的抬起,深邃如古井的眸子直视她琥珀色的瞳孔,阴冷的道:“朕暂且相信你的话,不过婉儿,若是朕发现你骗朕,哪怕一个字,朕,绝不轻饶你,你明白吗?” 云倾长睫一颤,知道皇帝已有所指,的确,今天的她太过得意忘形了,甚至差点忘记了小皇帝的心思有多敏锐,他可以对你温柔宠溺,却也可以随时至你于死地。垂眸,云倾面容淡漠下来,她凉薄的道:“那如果皇上没有证据说明臣妾是撒谎的话,皇上可以命令太医院的太医来为臣妾的宫人诊病吗?” 皇帝眉宇一动,看着云倾渐渐恢复以往淡漠疏离神色的小脸,眼神一沉,随即俊容上浮现了一抹烦躁之色,他起身在内殿踱步,随后猛然回头,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好,朕答应你,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婉儿,朕需要一个保证”,皇帝的口气突然生硬和低沉,他眸光幽幽的看着云倾。 保证?云倾疑惑的望向皇帝,却见他慢慢的走向自己,然后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脸颊。冰冷的触感让云倾有些想闪躲,但是皇帝却将她的脸捧起来,不容许她有丝毫的逃避。 长睫扇动,云倾秀眉微挑,而皇帝则是突然蹲下了身子,眸光有些贪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永远别背叛朕,永远都不要……” 云倾心头猛地一震,神色也微显错愕,难道皇帝发现了什么?不,他或许只是怀疑,如果真的察觉,或许她此刻已经没有了呼吸,早已是冰凉的尸体了。琥珀色的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云倾不禁想知道如果背叛他会如何,因为,她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不背叛他的。 “如果臣妾背叛了呢?”云倾淡漠凉薄的问道。 皇帝的眼神陡然凌厉,惊涛骇怒的漆黑眸中迸现出杀机,他捧着云倾小脸的手加重了力道,然后凑近她的鼻息,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如地狱的丧钟:“朕,会杀了所有可能让你会背叛朕的人,甚至是冷仲和冷战天。”云倾惊诧,想挣扎出皇帝的禁锢,而他的手却更加的用力,几乎是掐着云倾的细嫩脖子不让她动弹,而后阴沉如魔鬼一般的道:“别打碎朕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幻想,否则,朕的报复,你不能承受……” 说着,皇帝深深的看了面色有些苍白的云倾一眼,而后起身大步踏出了内殿。 “奴婢恭送皇上……”大殿外,宫娥的叩拜的声音迅速响起,借着便是赵公公跟随的急促碎步声响。 “皇后娘娘”蛮儿见皇帝似怒气冲冲的离去,立刻冲进了内殿,却见云倾坐在桌案前,面色冷清而苍白,而一旁,还有一碗翻倒的鸡汤…… 皇帝果然是遵守的承诺的,第二日清早,太医院的李太医及几个在宫廷内口碑极好的御医都纷纷踏至宸栖宫,对蛮儿和其他的宫人都低眉顺眼,十分客气。 蛮儿受宠若惊,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赶紧为极为太医端茶递水,而李太医则是笑道:“蛮儿姑姑客气了,我等万万不敢当。我等是今日接到了赵总管传达的旨意,特地前来为蛮儿姑姑和其他几位宫人诊病的,不敢耽搁时间,敢问蛮儿姑姑,那位昏迷的宫人在何处?” 蛮儿一听是皇帝派来的,先是怔了怔,不禁朝内殿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原来是这样,几位太医,请跟奴婢到偏殿来……”,说着,赶紧将这太医领进了一旁的宫殿内。 内殿中,云倾放开手中的明黄幔帐,转身走到凤榻旁歪身倚靠着,秀眉却紧紧的黜起。皇帝如此劳师动众,建章宫的太后必然也得到了消息,如今她要拉拢寿王对付她已是不可能,如今皇帝也向着她,是怕太后现在已经气得跳脚了。 58暗流涌动(三),鱼死网破 建章宫—— 明煌煌的大殿上,红毯如火焰一般殷红,汉白玉层层石阶之上,雕龙浮凤的瑞兽图腾威严震慑,金柱宫梁上幔帐在深秋清冷的风中微摇,碧色翡翠珠帘来回摆动,发出沙沙的撞击脆响。 大殿之上,汉白玉雕祥云飞凤做框镶赤金百兽屏风两侧,各跪着两名手捧绣凤金扇的碧衣宫娥,前侧的金丝楠木芙蓉榻上,太后王氏一身深绿色金丝绣团凤纹的长袍,身子略歪在一旁绣着百鸟朝凤的图腾软垫上,福寿髻上的碧钗缠凤,戴着碧玺圆戒的手抵着额头,正闭眸假寐。 大殿下,殷红的地毯两侧,西六宫的十几名分位较低的嫔妃跪坐在席垫上,个个低垂眉眼,动都不敢动,更是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芙蓉榻旁侧,脸上带着一条明显疤痕的张公公弓身站立,乌纱帽上的两条黑色璎珞垂在半空,如同静止一般,只有在凉风吹进大殿时,才微微晃动两下。 空气,寂静而压抑。 不多时,大殿外的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他一声响亮的报字,打破了大殿中的诡异。太后并未睁开双眼,而是张公公抬头,道:“寿王爷呢?” 那名侍卫单膝跪地,道:“回禀太后娘娘,属下前往寿王府,不曾见到寿王爷本人,但是王府的管家告诉属下,说寿王爷这两日身体沉重,偶感风寒,所以不能进宫见驾了” 太后猛然睁开双眼,犀利的眼神令人惶恐,她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名侍卫,雍容而威严的面容冷清而紧绷。 张公公见太后的摸样,心下颤抖,忙挥退了那名侍卫,随即道:“太后娘娘,寿王爷既然偶感风寒,依奴才看,就再等两日宣召吧,否则若是这病的确沉重,万一传染了娘娘也是一件棘手的事。太后娘娘现在可要保重贵体啊” “哼”太后双目冰冷的哼了一声,随后冷清的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嫔妃,冷沉道:“你还以为他是真的病了?若是身体当真虚弱,他也熬不过这十几个春秋,要死早该死了” 张公公被吓住,立刻叩拜在地,道:“太后娘娘息怒” “息怒?”太后眯了眯眼,突然挥手将身前的乌木凤尾翘头几给掀翻了,茶碗和兽香紫金香炉飞出了,噼里啪啦的砸在了大殿之下,吓得那些嫔妃都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争相闪躲,但还是有两名嫔妃被滚烫的茶水烫伤。 “滚下去,哀家不想见到你们,滚”太后恼羞成怒的喝道,她咬紧牙齿,突然怒骂道:“好一个冷婉儿,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简直就是一个小妖孽,竟然连寿王都护着她,好,好,要跟哀家斗,哀家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厉害” 那些嫔妃听到太后说这句话,都震怒得面容狰狞,都吓得快速的冲出大殿外,早已顾不得什么端庄仪态,个个都狼狈不堪的上了自己的小轿。 一时间,太后震怒的消息流走在皇宫之中,后宫中再次掀起了不小的风浪。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太后在建章宫掀桌子发怒之后,皇城的边关又迎来了一个新的消息,那便是契丹二皇子回国之后,契丹王亲笔书信一封,派使臣前来呈送给轩烨国皇帝,要与中原霸主国签订下百年互不侵犯的盟约。 宸栖宫中,云倾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全身泛凉,她猛地起身,立刻询问出去打听消息的蛮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蛮儿却是有些说不清楚的道:“奴婢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赵公公说,皇上现在还在御书房中与众大臣商议盟约的事情,契丹的使臣此次来金陵,不仅是来送信,而且还向轩烨国进贡了大量的珠宝、药材和狼皮貂袍之类的东西,足足有百来车,浩浩荡荡的从金陵城中运进皇宫,像一条长龙一样。也许就是冲着这些,皇上也不好驳回契丹王的心意吧” 是不好驳回,还是故意应允?云倾突然觉得头痛。契丹二皇子前来朝贺,却被她用计,使得小皇帝当夜将其轰出了皇宫,连夜护送回契丹,如此的奇耻大辱,契丹二皇子和契丹王竟然毫不在意,甚至如此大度的派遣使臣来签订盟约,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黜起秀眉,云倾心情有些烦躁,百年的盟约,暂且不说这盟约究竟有几分诚意,契丹国此举是否只是先放一个烟雾弹试探轩烨国,但是眼下最大的问题便是云倾出不了宫了。契丹与轩烨国不能兵戎相向,那么皇帝就用不着冷战天,兵权自然就还掌握在朝廷和小皇帝的手中,冷氏一族的威烈将军,当朝一品元帅的位置也就是形同虚设,半点作用的都起不了。 “本宫明白了,你下去吧”云倾抬手轻抚着额头,只觉心头郁闷无比。 蛮儿不知道小皇后为何听到这等天大的喜事居然会露出如此烦躁的神情,但是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道:“奴婢再去凌霄殿那边探听些消息,娘娘先休息吧”,说着,便退出了宫殿。 云倾歪躺在金丝楠木凤榻上,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她一直以为自己心智高于常人,但是却忘记了前途多舛,局势莫测这句话。就在前两日,她还坚信自己的离间计可以逼迫契丹不受其辱而大举进犯轩烨国,可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可笑的结果。 或许是她小看的契丹二皇子的忍耐性,也或许是这一切小皇帝早已暗中动了手脚,更或者契丹现在面临着根本不能与轩烨国为敌的局势,所以,不得不前来求和,但是无论是哪一种猜测,都与她的计划相克。 秋高气爽,清风带寒,但是云倾却烦躁的生出一身汗。她从凤榻上起身,索性转身走进了偏殿的浴池中浸泡片刻,也好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下,准备下一步的计划。毕竟就算天下真的安定平和了,但是这个后宫却还是暗潮汹涌,她必须在出宫之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一切可能的变数。 温热的水带着氤氲的烟雾,蒸汽笼罩在浴池之中,云倾褪下身上的华袍亵衣,将身体埋进水中,片刻后才在一旁的兽壁图案旁浮现水面,纤细粉红的双臂攀附在一旁的软垫上,懒洋洋的伏着。一头青丝粘在雪白的后背上,蜿蜒淌下的水滴如灵蛇一般,发梢漂浮在水中,如同墨色绸缎微微起伏。 睁开沾染着温热水珠的双眸,长睫闪烁着晶莹的光泽,琥珀色的瞳孔沉了沉,心头的烦躁已经减少了一些。抬起纤细的素手,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借着满地的蒸汽划出一张极为简单的地图,分析目前天下的大局: 齐国位居极南,地貌优势占尽,并且背倚大山,如果要私下屯兵,铸造武器的话,很难被察觉,当年越王勾践就是如此。但是这个最为可能成为轩烨国头等大敌的诸侯国,却因小皇帝的赈灾政策正处于内乱时期,所以暂时根本不会对轩烨国有威胁;至于其他的魏、楚、梁三国,楚国位居极北之地,终年寒冷,虽然有很多物资不足,但却能富盛得屈居齐国之后,可见实力也非比一般。但是当日朝贺之时,楚王体弱年迈,连开口说话都极为困难,而楚太子也并没有参加盛宴,所以在此期间,也不会有很大的动静。 而魏国居于极东,梁国则是极西,根据轩烨本纪的摘要,东西二极并没有什么地理优势,只是一个坐拥临海边江,一个为广阔草原而已。并且他们一向趋炎附势于齐、楚。魏王更是个沉迷酒色的老头儿,膝下子嗣又极少,梁国人丁不旺,又生在极西之地,物资稀少,根本没有实力起兵。 至于契丹与匈奴,前者身在沙漠,离齐国只相差几个城池的距离,而后者则身在楚国边境,只有一线相隔,并且那条隔绝的那条线还是太祖当年以铁骑三千跑马圈地而形成的楚河汉界。 匈奴人凶猛异常,契丹人狡诈非凡,这也是为了当年太祖皇帝让战功最为显赫的齐王和楚王封地于这两处的原因,无非是让他们成为轩烨国的天然屏障。而,齐楚两国常年与契丹、匈奴针锋相对的结果,也成印证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以至于国力和兵力越来越强盛。特别是楚国,在那样恶劣寒冷的环境还能抵抗得住匈奴的野蛮,足见楚王的伟大和睿智。 呵,看来还真是四海唱升平,天下成一家了。 不过,这样的局势也提醒了云倾应该将一切都从长计议,否则长时间围困在这宫廷之中,难免会让小皇帝看出她的狼子野心,而且有很多事情都必须速战速决,否则一旦印证‘久恐生变’这句话,恐怕她冷云倾的历史就要被改写了。 她,可不想再死一次。 正思绪中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应付现在的僵局,突然,云倾灵敏的耳力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并且还带着盔甲铿锵和玉佩步摇的伶仃的声响。 云倾身体一僵,双眼陡然眯起。蛮儿去凌霄殿打探消息了,那么敢于这么大张旗鼓,率领禁卫军在大白日闯入宸栖宫,且无人敢阻拦的,在这个后宫之中也只有那曾经统辖六宫的主子——太后王氏。 太后已经痛下决心要杀她,从她回相府时,以重金买魅影门的赏金杀手开始到这半个多月来的步步紧逼。足以证明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而云倾,也被她这样没完没了,反反复复的折腾给磨光的耐性。 可是,今日云倾隐隐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同寻常,不是太后这一次没有在大殿前折腾她的宫人而直接闯进内宫,而是她竟然带领了一大批禁卫军来。看来,她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要置她于死地,甚至连任何借口都懒得编造了。 “皇后好享受啊,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沐浴”太后的声音威严高扬,只见浴池前的镶金色大菱花的楠木门被轰然踢开,而太后则是在张公公的搀扶下一身雍容的走进浴池,其身后,还跟随着一大群西六宫的嫔妃。 脚步乱踏的声音顿时响彻在这个雾气萦绕的狭小偏殿中,打破了原本的幽静。 云倾将娇小的身体埋在水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被暖暖的热气蒸得粉若脂施的小脸露出无辜的表情,她懒懒的道:“是很享受,怎么,太后娘娘又想故技重施?” 太后的面色变了变,但是却没有恼怒,竟笑得有些狰狞的看着水池中的云倾,她冷哼一声,道:“皇后啊皇后,您以为今时今日,你对哀家而言,还有什么用途么?”,太后甩开张公公的搀扶,逼上前几步,透过重重的雾气眯起一双精明的眼望着云倾狡黠的眸子,冷道:“当初哀家不敢动你,那是因为怕契丹若与轩烨国万一有什么干戈,还需要用得上威烈将军,可是现在,契丹的使臣正在皇上的凌霄殿中,皇上已经同意与她们签订盟约,修百年秋毫不犯之好,所以,哀家也没有必要再容忍你” 太后略带得意的说着,美丽的脸上因为兴奋和浴池中的热气而微微泛红,三十来岁年纪的她,原本就风韵犹存,此刻因为喜悦更显出了女人的娇媚。 云倾双眼沉了沉,她冷冷的看着太后,但却忽而一笑,歪着头道:“太后娘娘算得好精明啊,看来太后娘娘今日是必要置臣妾于死地了?”,云倾秀眉扬起,一丝杀机从眼底划过。波荡着涟漪的池水中,素手已经握成拳头。 “冷婉儿,你以为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算得过哀家?哀家隐忍你,甚至费劲心思将你拉拢进宫,无非就是想让哀家的芙儿得宠,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包藏祸心的妖孽,不禁违背哀家的意愿,还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中作梗,如今让芙儿名声扫地,再不能继任哀家的期望。哀家早就想除掉你了,但是没想到你这条命还真是硬,三番两次都让你逃过,不过今日,就算你胁下生出双翼,哀家也绝不让飞出哀家的手掌心”太后端庄而狠毒的说道,眼底的杀气显露。 “愚蠢”云倾听了太后的只恐,不惧反笑,更是肆无忌惮的嘲笑了太后一句。 “你,你说什么?”太后震惊的看着云倾到了此刻还是轻松自如的小脸,面色紧绷,但是随后却又释然一笑,她冷冷的道:“小妖孽,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以为你的父亲是当朝臣相就可以如何么?冷婉儿,让哀家提点提点你,你这个臣相父亲,皇上从六岁被人下毒之后,第一个除去的就是他这个老狐狸,他勾结叛党,离间忠臣,招纳幕僚,甚至暗中贿赂太医院在太子的药膳中下毒,若非数月前,冷战天突然将兵符上呈朝廷,他早就被抄家灭族了。至于冷战天,他虽然交出了兵权,以至于哀家和皇上不能动他,可是现在天下太平,皇上已经用不着他了,并且他现在手无半点兵力,就算有万夫莫敌之勇,也不过只是一个武夫罢了,这两个人都救不了你” 云倾面色一怔,胸口猛地一窒,对太后口中所说的当年皇帝中毒之事分外惊疑。回府省亲之时,冷仲亲口告诉自己,他并不知道当时太子中毒的内情,但是此刻太后竟然说是冷仲勾结叛党,离间忠臣,甚至暗中指使太医去毒害的。双眼眯起,难道这就是小皇帝对冷氏一族如此忌惮的原由? 难怪冷仲和冷战天再说起这件事时,仿若有难言之隐一般。更是提到被抄家砍头常太医、兵部侍郎、吏部尚书这些曾与其交好的人纷纷因叛国通敌之罪前后被铲除,原来当时先帝的用意是要先砍断冷仲的左右手,削弱他在朝廷的势力,但是最终没有杀他的原因却在于太子年幼,还需要冷战天这样骁勇善战的将才去稳定江山。 而皇帝十岁登基,六年来已经平定了轩烨国内部斗争,更是化解了四大诸侯可能性的谋权,所以,小皇帝便开始设局围猎,打算清除冷氏一族,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她的‘以防万一,上呈兵权’之计给化解了。 云倾心里不禁泛起阵阵阴森的寒意,原来小皇帝早就已经着手要至她和冷氏一族于死地,但是却因为她刚入宫廷之时的误打误撞而破了筹划多年的局。此刻,她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了那一日皇帝在凌霄殿临入睡之前所说的话,不由得更为心寒,甚至这温热的池水都无法温暖她的身体。 太后见云倾面色苍白,心头不禁更为得意,冷笑道:“冷婉儿,没有想到你猖獗了这么久,也会有今日,哀家早就提醒过你,要记住这后宫究竟该是谁做主,你是皇后又如何,哼,当初你刚出生之时,皇上甚至派了大内高手去杀你,为的就是不让你这乱臣贼子入宫逍遥,可是没想到你这个贱蹄子居然就当真那般命硬,竟然不死,还长这么大来祸害宫廷。不过,游戏已经结束了,哀家也没有心情和耐性再跟你周旋,所以,今日哀家就要为后宫除害,铲除你这个小妖孽” 一连串的真相突然抖出,云倾震得有些错愕,心口甚至有些揪疼。但是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刚出生,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无辜婴儿。这时,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并且还占据着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原来,她还没有还得及挖掘和发现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呵呵……”浴池中央,云倾突然仰首笑起来,是怒极而笑。真是不简单啊,小皇帝,皇太后,以及这后宫里策划计谋的一切,原来自己当年在枪林弹雨中与敌国的军官周旋刺探,与自己的战友打无间道的战役都没有如此的惊心动魄。 而她,还一直自信以自己的智慧能够摆平这一切,可是现在想想,原来她一早就跳进了别人设好的陷阱。 看着太后的得意与嘲讽,云倾突然在一阵大笑之后有了鱼死网破的冲动,她冷冷一笑,反唇相讥:“太后娘娘说了这么多,想来是要臣妾死得瞑目吧,既然太后娘娘如此以诚相待,那么臣妾也不该有所保留,但却不知道太后娘娘愿意不愿意听呢?” 云倾双眼怒火燎原,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也就打算再回头了。 太后一震,而跟随在太后身后的那些嫔妃也都瞪大了眼睛,她们都是极为单纯的人,今日却听到了这些惊骇人心的秘密,岂能不惊慌?她们面色惶恐的看着云倾,仿佛生怕云倾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让她们承受不了。 “你能有什么秘密告知哀家?哼,可别再耍你那心智不全的计谋,就算你一直赢过哀家又能如何?今日哀家照样能让你死”太后神色傲然,颇为不屑的说道,但是却还是露出了半点迟疑。 云倾扯唇一笑,这笑,是笑自己的愚蠢,更笑太后的盲目,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道:“臣妾想告诉太后的是,当日芙妃不曾被皇上宠幸,可不是臣妾大闹凌霄殿的功劳,而是你的儿子,当朝的小皇帝根本就不想让你王氏一族再获隆宠,成为皇后,因为,他很忌惮任何对皇权有半点窥视的人,包括你这个母亲,太后娘娘,你聪明一世,难道看不出来,芙给贵妃与皇上独处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诡异之处么?还有,皇宫之中盛传经久不衰,得以盛宠的颜美人,不过只是皇帝对她有几分愧疚和信任罢了,至于所谓的盛宠,也不过是拿颜美人做挡你将芙贵妃推向他的借口而已。” 太后惊住了,她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而那些听到这些诡异的秘密的嫔妃,则是都吓得张大的嘴巴,她们从来都不知道这表面风平浪静的皇室后宫竟然还有暗掩这么多的秘密。 “该死的妖孽,你竟敢挑拨皇上和哀家的关系,来人,给哀家拿下,乱棍打死”太后怒得全身发抖,也许是云倾说中她的心事,触及了她一直无法解开的心结,所以她再也不能容下这只撒泼的狐狸,不得不让云倾立刻就闭嘴。 浴堂殿外,瞬间有涌入十几名身着灰黑色盔甲,手执红缨长枪的建章宫禁卫军冲了进来,他们完全不顾此刻当朝的皇后正身无片缕浸在水中。云倾眯起了双眼,一股羞愤与怒火瞬间侵袭上了她的双眸,她贝齿咬住红唇,突然在水中挥起雪白的手臂,在浴池中掀起了一股温热的水浪,而后哗啦一声跃出。 温热的水瞬间向那些士兵袭去,啪啪的打在盔甲之上,连太后及那些嫔妃都不能避免的中招,接着,众人呼啦啦全部摔滑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尖叫声四起。 云倾挥起挂在屏风旁的浴袍,旋身裹住了自己如雪的娇躯,冷眼看着那些人摔得四脚朝天,鬓发散乱,珠钗歪斜,扬手甩出自己潮湿的头发,一脚将屏风踢倒,那如同参天巨石一般屏风瞬间嗖的砸向那些人。 “啊,救命啊……”那些嫔妃见到大理石屏风飞来,都吓得花容失色,几乎要晕厥过去,纷纷混乱的从地上爬起争相而逃,而太后也是满身狼狈,若非张公公将她护到一旁,只怕早已被砸成肉酱。 “杀,给哀家杀了这个妖孽……”太后满身水泽,浸湿了金丝绣凤的华裳,她在张公公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起身,发髻上的缠凤也已经歪在了一旁,她既恼又怒,所以更为愤怒的咆哮起来。 那些禁卫军立刻湿滑的青石地砖上起身,持着长枪就冲上了前去,而云倾则是冷冷的站在那里,随后一把扯下宫檐上垂挂的明黄幔帐,呼的一声朝那些人卷去,飞身旋腿,踢了几个下浴池,只听砰的一声,水花渐起两米多高,而后哗啦一声落在冰冷的地上。 太后被这一幕吓的连连后退,她错愕的看着云倾,眼底露出了恐惧,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力气?但是越是惊怕,就越要杀掉这个如同魔鬼一般的丫头,于是太后抖着声音下令道:“给哀家拿下,将这个妖孽拿下,快……” 大殿外的禁卫军大批涌入,仿佛塌陷的蚂蚁窝一般,层出不穷,云倾红了眼,她轻巧的一跃,踩在了那些掉入池水中,因为衣裳和盔甲进水而沉重得起不来的士兵头盔上,挥起手中的幔帐,顿时那幔帐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缠住了几个士兵,而后接二连三的都滑进了水池。 凌空翻转到地上,雪白如玉的赤足,飞起一脚踢在一名士兵的下体上,随后扯了一个士兵的钢盔,揪住他的头发,连环腿一扫,解决了六七名士兵,全部轰然入水池。 浴池中,顿时哀嚎声一片,曾经见识过云倾手段的张公公则是彻底傻了,他双腿颤抖得差点没尿裤子,而太后则是长大了嘴巴,都忘记下达了命令。但是闪神之间,云倾却已经将那帮没用的废物全部解决,袭向了太后。 太后的眼中映出了云倾雪白的身影,可当她回神之际,脖颈却已经被一只小手叩住了颈动脉,并且中指还抵住她的脉搏跳动的穴位。 “啊……”太后的声音颤抖了,她被云倾推到在地,双目露出惶恐与狼狈,甚至语无伦次的道:“你,你,你这个小妖孽,你想怎么样?” “太后娘娘想杀我,还问我想怎么样?”云倾咬牙,手下一用力,太后便惊叫连连,那声音震动了整个宸栖宫。此刻,大殿外突起一片混乱,似有什么人已经赶到,太后眼里顿时升出希望,而云倾则是呼的甩出一巴掌,将一旁的张公公给打昏了过去。 “啊……”太后见云倾下手如此之狠,整个人吓得傻住了,完全不顾自己是否狼狈,只大声呼救:“来人,皇后要杀哀家,来人那……” 云倾冷眼看着太后贼喊捉贼的狼狈模样,红唇紧紧抿起,而就在此时,偏殿的大门被一脚踢开,那两块楠木门板顿时飞了起来,咣当一声跌落在青石砖上,镶金的菱花扭曲,四分五裂。 突袭而来的强风刮过云倾冷硬的小脸,吹起她微干的碎发,削过肌肤时,还带着强劲的疼,云倾抬眼望向浴池门前僵住的来人,眼底划过一丝浓郁的讽刺和愤怒,她冷冷的看着那呆怔的皇帝和急促而震惊的寿王,牙齿咬紧。 “轩儿,快救哀家,皇后要杀哀家”太后见皇帝来了,激动万分,如同看到曙光一般呼救起来。但是话还没有说几句,云倾手下的力道猛然加重,顿时让她一阵头昏目眩,而是不住的咳嗽起来。 “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谋杀太后么?”皇帝见到这一幕,顿时震怒,俊容上满是铁青,他大步踏进浴池,被那阵阵蒸汽氤氲的双眼怒火升腾,定定的盯着云倾,似乎要将她烧出一个洞来一般,他怒道:“朕纵容你,但是没有允许你可以在后宫为非作歹,你还快放开太后” “为非作歹?”云倾冷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双目如炬,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也没有必要再伪装了,于是她冷冷的道:“皇上利用臣妾的父兄稳定局势,现在又想连臣妾也一起诛杀,可是,皇上你自己动手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趁臣妾沐浴的时候派禁卫军冲进来抓拿,你,不只心狠手辣,更是卑鄙无耻,现在居然还想将这一切嫁祸给我,皇上,臣妾可真是敬佩您的英明神武啊……” 云倾说的咬牙切齿,若非此刻时不与我,她恨不得立刻解决了太后。 皇帝听了云倾的指控,略略震惊,他阴霾凌厉的眸子扫了一眼周遭,只见几十名印了建章宫字样的禁卫军都被泡在浴池中,因为盔甲沉重而在水中挣扎。青石地砖上,更是狼籍一片,扯下的幔帐、摔碎的屏风,打翻的香炉,以及到处都是水痕和斗打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咬牙,面色更为阴沉,他震怒的咆哮。 “怎么回事?皇上还真是会装糊涂”云倾讽刺的冷笑,她双眼眯起,全身都被冷冽的戾气包围,再没有平日的半点温顺和婉柔可言。 皇帝见云倾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甚至像只全身毛孔张开,随时都会扑上来攻击他的小兽,剑眉紧紧的拧起,低咒了一声,他大步走向云倾,却被云倾一声娇喝逼退了脚步:“别过来,否则你的母后能不能活着,我可有说不准了” 皇帝面色一沉,握拳怒道:“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太后,朕跟你去寝殿说……” “说什么?”云倾秀眉一挑,眼底满是讽刺,她冷道:“难道要说,皇上在臣妾刚出生的时候,没有派杀手前去刺杀?” 小皇帝身子一僵,他错愕的看着云倾,隐匿的眼神中划过了一丝不可触摸的慌乱。但随后,却又消失无踪,他面色黑沉,暴怒的咆哮道:“谁跟你说得?谁……” 原来是真的,云倾突然冷笑出声。而站在皇帝身后的寿王则是脚下猛的踉跄了一下,俊美的容颜上血色褪尽,一片苍白。 谁说真相揭开的时候不伤人呢?在这一刻,被伤害的也许不是云倾一个人,可是,被别人伤害的时候,还能顾得上什么? “谁说的?”云倾眼底冷如寒冰,她慢慢的望向太后,几乎如同凌迟她一般,唇角浮起了狰狞的笑意。太后知道云倾的意图,她睁大了眼睛,随后猛的朝皇帝看去,摇头道:“轩儿,不是哀家,不是哀家说的,皇后想要杀哀家,她想离间我们母子” “太后既然敢说,为何不敢当呢?皇上动手杀臣妾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呢?您说对吗?”云倾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说道,那神色有些慵懒,但是每一根神经却都绷得紧紧的。今日鱼死网破,她要么逃出生天,要么魂断后宫,再没有第三种可能性。 只是可怜冷仲父子,却要被她连累灭门,不过,她也不需要内疚,因为以太后的说法,小皇帝早有意向将冷氏铲除,就算不是因为自己,这也是迟早的事情。这是身为人臣的无奈,更是功高盖主之后的最终结果。 云倾眼底冰寒,她猛的揪起太后的衣襟,在太后惊恐的尖叫声中,看也不看皇帝,却冷道:“放我出宫,否则我掐死这个老妖婆” “婉儿……”凌烨云冲了进来,他看着云倾那杀气腾腾的摸样,眼底满是痛心,可是他眼底的痛,此刻的云倾看不见,更不懂。她已经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特别在这个时候。 “朕没有”皇帝突然焦急的否认,他眼神定定的看着云倾,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有些颤抖的握成了拳头,昭示了他此刻的心虚,可是他却依旧坚定的道:“朕没有,那些人不是朕派去的,朕没有派人去杀你,朕没有……朕也不允许你出宫” “婉儿,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太后”寿王面色苍白的说道,但是眼底却满是心疼。皇上居然曾经派人去刺杀婉儿,而近日太后又带禁卫军来宸栖宫闹事,他的婉儿在这个吃人的后宫里就是如此卑微求全的生存么? “放开?放开她我还能活着出去吗?”云倾凌厉冷冽的目光扫向浴池边上的两个男人,再次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她傲然的抬眼望着皇帝,眼底已经没有半点信任,全是疏离和陌生,再次重复道:“放我出宫,否则我杀了太后”,然,这句话刚说完,云倾只觉身后一冷,她猛的回头,却见张公公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竟拿起一根屏风上的梨花木,重重的敲击在了云倾的脖颈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因为愤怒而疏于防守,云倾纤弱的身体遭到重击,眼前一黑,随后眼底闪过一丝痛恨,却还是不支的簌的一声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失去了知觉。 “婉儿——”小皇帝与寿王异口同声的吼道,瞬间,两抹身影已经冲了过去,仿佛抢夺什么至宝一般。但是因为皇帝离云倾较近,所以三两步就扑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抱起来。 “啊……”惊吓过度的太后立刻向后退去,在脱离了云倾的禁锢之后,满目惊恐。而张公公则是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梨花木,不住颤抖。 “该死的奴才”皇帝猛的踹了张公公一脚,随后双眼冒火的道:“来人,送太后回宫”,说罢,抱着云倾大步走出了浴池。宸栖宫内外,那些跑出却被又皇帝羽林军截回的嫔妃和宫娥跪了满殿,黑压压的全是人头,皇帝冷眼扫了她们一眼,隐怒的道:“今日的事,谁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朕就废了她,抄家灭族”,说着,对一旁吓得呆怔的赵公公道:“宣太医,移驾凌霄殿……” 59暗流涌动(四),囚禁 雾薄星稀,一缕橘红色的月光透过雕龙镶金的楠木窗格缓缓透进来,泼洒在殷红的地毯上,兽香萦绕,寒意涌扑,带着深秋的萧索气息。 金瓦红墙的后宫之中,凌霄殿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御医与侍童来来去去,进进出出,每个人都擦抹着额头上的汗,蛮儿更是将大夫开的药方熬了一次又一次,送进去又端出来。 金柱镶象牙的龙榻上,明黄幔帐垂落,在风中微微吹鼓,碧玉枕和薄被下,躺着一个娇小的身躯,圆润的小脸苍白无血,已经半干的长发垂落在明黄色的锦缎上,她仍在昏迷,但是眉宇却黜得紧紧。 一根艳红色的线搭在那纤细的手腕上,幔帐外的太医紧张的诊了又诊,但说法都是一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怒火攻心,休息两日便好了,臣等下去讨论后,为娘娘再开一些安神的药。” “怒火攻心?怒火攻心会沉睡一天都不醒吗?”皇帝震怒了,他坐在窗前凌厉的瞪着太医院最资深的李太医,啪的将手中的茶碗丢砸在一旁。李太医见天威震怒,吓得赶紧跪拜在地,但却唯唯诺诺的道:“皇上息怒,臣等,诊断下来病因的确是因怒火攻心所致,皇后娘娘的身体甚好,至于一直昏迷……”,李太医偷偷的看了床榻上,隔着明黄幔帐一动不动的女孩一眼,却不敢再说下去。 皇帝注意到了李太医的神色,他剑眉紧黜,也朝龙榻上的女孩望去,眼底顿时升起惊涛骇怒,他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茶碗,起身怒道:“出去,全部都给朕滚出去,滚……” “皇上息怒,老臣告退”李太医吓得不轻,他赶紧起身,而一旁的侍童则是背上医药箱就搀扶着已经年迈的李太医大步退出寝殿,匆匆的下去。大殿内,因为皇帝震怒都吓得魂飞魄散的宫娥也都快速的鱼贯而出,甚至害怕自己脚下慢一点,就被殃及。 不多时,寝殿内已经空空如也,寂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分外清晰,皇帝大步走到床榻上,一手挥开幔帐,眼底隐怒的看着一直闭眸的女孩,咬牙道:“你这么耍朕,很开心么?” 床榻上,女孩细密的长睫颤了颤,随后缓缓的睁开,冰冷的眸子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一味的寒冷,琥珀色几乎透明的宝石光泽犀利而冷冽。皇帝深幽的眸陡然暗沉,猩红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他大手扣住她纤弱的肩膀,怒咆道:“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朕,不准,你听见没有?” 云倾红唇扯起冷笑,眼神依旧冰冷如刀刃,她脖颈微动,想抬手挥开皇帝的手,但这一动,却让自己疼得黜起秀美,咬唇,云倾闷哼一声,却是别开眼,小脸上浮现着决然的傲气和不屈。今日她虎落平阳,不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太过掉以轻心,早知道就该一下子扭断张立那老太监的脑袋。 “冷婉儿”皇帝见自己竟被如此的忽视,不禁低怒的咆哮起来,他抬手紧钳她的精巧的下颌,将她逼向自己,眼神深邃如古井的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朕么?还是,你想看到的另有其人?”皇帝的龙袍宽袖皱褶在云倾的胸前,明煌煌的金丝九龙图腾张牙舞爪,像极了此刻震怒咆哮的主人。 云倾一怔,心都不禁咯噔一下,脑海中顿时划过无数种可能性,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皇帝看着云倾眼底闪过的瞬间惊疑,手上的力道顿时加重了,他面色更冷,有些僵硬的道:“该死的,你在想什么?告诉朕,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连我的思想也要管么?”云倾挑眉,瞪回皇帝,对她而言,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她挟持太后当场被抓,现在还能躺在龙床上接受审问,待遇已经提高很多了。起初她还以为自己一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会是潮湿腐臭,到处散发着血腥气息,布满老鼠和蛆虫尸体的地牢中。 “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这一点永远不能变。”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却用身份和头衔昭示了她的所有权。但是云倾却再次冷笑,她讽刺的道:“皇上的皇后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难道皇上没有想过我这个皇后是冷仲偷梁换柱充假的么?” 皇帝的面色一变,俊容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慌促和狰狞,他深黑的双眼紧紧的锁住她,呼吸渐渐沉重急促,随即咬牙切齿的道:“就算是,朕也不打算放过你,冷婉儿,你别试图激怒朕,你这一生都是朕的,朕要你在这里陪着朕,你休想用任何事来逼朕放你出宫” 云倾有些微怔,她没有想到皇帝居然能忍住怒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寂寞么?在这个深宫金灿灿的牢笼中,所以,他想要一个人陪着他? 因为他逃不开这个地方,所以也不让她离开,就像这后宫里的所有嫔妃一样,即便是她们一生都得不到帝王的宠幸,但是一旦入了后宫,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能离开。 琥珀色的眸子失去了原本潋滟的光泽,云倾心头突然有种绝望和凄楚,她以前在接受训练时,被灌输的思想都是古代有位帝王的军事才能和治国英明,可是却从来都不曾注意他们身后的那一大片宫苑里的一切故事。可是现在,她却切身体会了,更讽刺的是,当初她急于入宫,为自己日后掌权铺路,可是今日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局面。 “你出去,我累了”云倾扭过头,不看皇帝。她需要一点时间给自己自怨自艾,让自己度过担惊受怕的几刻钟,然后再重新整理思绪,重新投入新的局势,从长计议。这是特工的基本要则,更是做杀手的觉悟——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想办法完成任务,否则,那就寻最后一颗子弹解决自己。 皇帝听到云倾这句话,俊容顿时发青,倨傲的下颚紧绷,随后十分粗鲁的将云倾扯起,将她的再次逼向自己,怒道:“冷婉儿,朕再说一次,你是朕的皇后,这一点永远都不能改变,所以,你不要装傻试图逃避什么,也别梦想着朕跟划清界限或者扯开瓜葛,你,是朕的,永远都是。” “皇上,皇上……”就在此时,大殿外的赵公公突然匆匆的跑了进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吁。 “说”皇帝暴怒的回头,凌厉的双眼满是骇怒。 赵公公被皇帝的震怒给吓住了,他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吞吐的道:“寿……寿王殿……殿下在内宫外求见,要探望皇后娘娘” 云倾一听凌烨云要来,立刻揪住了皇帝的龙袍。 皇帝身体一僵,陡然回头,眸光陡然一沉。云倾原本暗淡的眸子已经有了几分光泽,她显得有些楚楚可怜的看着他,眼神满是乞求:“我要见云哥哥……” 皇帝面色陡寒,他一把擒住了云倾纤弱的手,狠狠的将自己的袖袍从她手中扯出,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心口翻腾起了怒海狂啸,理智差一点都被冲散,原来她想见的真的另有其人,原来她的冷漠和心不在焉只是对他。 云倾见皇帝这样,瞬间两只小手都伸出来,如同一只乞求的小兽,紧紧的抓住他的袖袍,眼底的泪光显现,神色凄楚而无助:“求你,让我见云哥哥,我要见云哥哥……” “你该死”皇帝发疯一般的云倾推开,愤怒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袍,赵公公吓得魂飞魄散,但还不来不及上前阻止,却见皇帝一脚踢碎了一旁摆放药碗的乌木案几,满身充斥着狰狞暴戾的瞪着云倾,紧握的拳头发出悚人的关节响声,随后僵硬的指向云倾,咬牙道:“冷婉儿,今日的话你最好给朕吞下去,否则朕杀了你”,随后转身怒气冲天的出了大殿。 赵公公吓得呆住了,他怔了半晌,然后又僵硬的看了看床榻上满脸凄楚,娇小婉柔的云倾,心头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但是却还是立刻起身,连滚带爬的跟随帝王的脚步冲出了大殿。 咣当一声,楠木雕花门被踢开又被重重的关上,掀来一阵强劲而冰冷的风,触动满殿的幔帐。随后,一切又静止…… 云倾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底悲伤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她抬手托着自己的小脸,红唇坚毅的抿紧。 她现在可以说是身陷囹圄,所以不得不将皇帝的主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至于凌烨云,他是皇室宗亲,当朝的寿王爷,小皇帝就算真的忌惮他也不至于能将他怎么样,毕竟是血浓于水,骨肉亲情。 皇帝一夜未归,而第二日清晨,赵公公匆匆的回了凌霄殿,告知云倾皇帝昨夜宴请了契丹使臣,饮多了,醉倒在了书房内,但在半醉半醒间已经下旨让云倾搬回宸栖宫。 第三日清晨,云倾尚未起身时,蛮儿就来告诉她,太后已经启程前往骊山静养,随行还带着芙贵妃和西六宫的大半嫔妃,皇帝下旨,派遣冷战天率领三千精兵护送,并从护国寺中调出了三十来名年纪幼小的尼姑一同随行,每日唱经念咒,为天下百姓祈福。 第七日,契丹使臣回去,皇帝率领文武大臣送行于金銮殿前,并以黄金、绸缎十车,珍珠千斗为回礼。契丹使臣在玄武门前叩谢天恩,捧着轩烨皇帝同意言和的皇榜上路,依旧是威烈将军冷战天率领一万兵马亲自护送至齐国边关外。 转眼,三个月过去,隆冬将至,风寒气凉。 宸栖宫中,云倾闷闷的坐在金丝楠木凤榻上,娇小的身上裹着雪白的狐裘,那柔软的皮毛映衬着云倾略略红润的小脸更为娇艳。 蛮儿在宫殿里忙碌,取了铜炉取暖,将整个内殿中烘得暖如初春,她歪着头看着云倾,轻笑道:“娘娘不开心啊?最近这几个月,皇上可重用冷将军和相爷了,而且现在后宫也安静下来了,以后,再也用不着担心太后娘娘会来找皇后娘娘的麻烦了。” 云倾神色懒懒的,以前她很讨厌冬天的,可是这样无所事事的冬天她还是第一次过,所以厌恶情绪并不是很大。这三个月,冷氏一族的确在朝廷上占尽鳌头,小皇帝不仅将所有大小事务都交付给了冷仲这个丞相,并且只要有领兵之事,基本上都用冷战天,冷氏现在可谓是隆宠正盛,天下人无不羡慕。 自太后和西六宫的那些嫔妃搬离后宫之后,整个西六宫就如同成了废墟一般,每到深夜之时,只有零星的几个宫殿还有灯火,萧索之意森然。不过,自从太后和芙贵妃离开之后,颜美人倒是气色好多了,仿佛整个人再次复活了一般,后宫虽然已经没有晨省的礼节,不过也许是恐于这样死寂的安静,所以每日到了晌午时,大多嫔妃也多会到宸栖宫坐上一坐。 “有什么可开心的?大殿周围都是羽林军看守,宫殿内外也都有探子,这座宸栖宫现在就像一只金笼子,想出去散散心都不行”云倾慵懒而漫不经心的说道。皇帝虽然没有对她下禁足令,但是里里外外布下的天罗地网已经足以让她插翅难飞了,所以就算皇帝重用冷战天又有什么用呢?她在后宫寸步难行,更别说可以接应。 “娘娘……”蛮儿被云倾的话给吓住了,她张望了一眼,生怕皇后再说出什么话来激怒皇上。 这三两个月来,皇上政务繁忙,但是每隔两三天都会来宸栖宫看望皇后,甚至有时还在这里宿夜,可是皇后每次都会与皇上言语冲撞,而造成的结果就是,不是将皇上气的摔门而去,就是闹得不可开交。现在殿外的那些宫娥们也是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活,唯恐一步错,脑袋不保。 云倾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斗篷,起身走进了寝殿,也不在意隔墙有眼,隔窗有眼这些话,反正这里已经满是皇帝的探子,躲也躲不掉,所以她也索性大大咧咧的过日子,而每天的节目也无非是吃饭、睡觉、发呆,与后宫那些嫔妃扯扯无聊的话题。 娇小的身体爬上了凤牙床,云倾钻进了被蛮儿熏过安神香的被窝,如同一只懒倦的小狐狸一般缩着。这样的好日子能过一天算一天,指不定哪一日皇帝厌烦了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将她往丢冷宫里一丢,到那时候,她想过这样的日子都只能是妄想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半日,云倾醒来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但她刚睁开眼,就见蛮儿匆匆的跑见来,神色有些紧绷,但是还是咧着小嘴跟她打哈哈。 看到蛮儿这个摸样,云倾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皇帝来了。最近应付皇帝的御驾,蛮儿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因为云倾对皇帝的态度实在让她抓狂想哭。而今日也是一样,只见云倾懒懒的从床榻上起身,到镜前梳了梳一头乌黑的长发,随后披了件狐裘斗篷便走出了寝殿。 内殿外,一阵寒风吹进,掀起了明黄色的幔帐飞舞,珠帘沙拉沙拉的摇晃。云倾走出大殿,远远的只见昏暗的苍穹下,身着黑色内侍朝服的赵公公匆匆的跑来,他身后是一驾缓缓来的明黄车辇。 “臣妾,恭迎皇上圣驾”云倾在那辆车辇停落在大殿前时,缓缓的福身说道。蛮儿和内殿的所有宫娥则是面色紧张的全部叩拜在地,双手匍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连头都不敢抬。 皇帝从车辇上步下,一身墨色绣九龙长袍随步而皱,玄色的戎靴沉稳的踏上汉白玉石阶,抬手搀扶起云倾,略带疲惫的声音:“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大殿内等?” 云倾起身,却是一脸平静冷清的道:“皇上驾临,臣妾自当在大殿前跪迎,这是规矩” 皇帝黜了黜眉宇,冷冷瞪着云倾,随后哼了一声,甩袖大步踏进内殿。云倾垂着睫羽,在皇帝从自己身前越过时,缓缓的抬起,她灵动的双眼瞥了一眼大殿外的所有建筑和陈设,随后不动神色的转身跟随着走进了内殿。 皇帝坐在凤榻上,他一手拿着铁叉拨弄着炉中的炭火,零星的火光跳出,噗噗的响,让整个大殿内再次暖意融融。云倾褪下了身上的狐裘,也毫不客气的走到炉子前坐着,却是如同一只猫儿般的卷缩在一旁的鸾椅上。 “北伯侯去世了,朕派国舅爷去吊丧,可能要几个月,等楚太子平安登基之后才会返回金陵”皇帝云淡风轻的说道。最近,他每次来宸栖宫都会告诉云倾关于她父兄的消息。 “皇上是想利用国舅的威名震住匈奴人,以保楚太子平安登基”云倾冷笑,皇帝的心思她岂会不明白?北伯侯一死,匈奴必然猖獗,万一楚国失手,轩烨国必然要面临巨大的威胁,所以小皇帝便利用冷战天来威慑匈奴。 皇帝僵住,他剑眉紧黜,抬眼深深的看着对他已经疏离到了警惕的云倾,眼底闪过了不可忽略的怒意,他薄唇紧抿,随即丢下手中的铁叉,低沉的道:“朕就那么令你厌恶么?就是因为朕没有让你见寿王,所以现在你连跟朕说句话都那么夹枪带棒?” 云倾微怔,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见到凌烨云了,他那么关心自己,只怕急的已经不行了。但愿不要因为自己再加重病情才是,否则她真是罪恶滔天。 云倾突然的沉默,在皇帝眼底已经变成了无言的默认,他面色越来越难看,而后猛的起身,挥袖砸了一旁插着几支红梅的青花瓷瓶,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哗啦一声巨响,拉回了云倾的思绪,然,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坐在自己身侧的人已经入一阵骇怒的狂风一般出了大殿,只留下疯狂晃动的玛瑙珠帘。 她愣了愣,随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她跟小皇帝,只怕再难回到以前了,就算是虚情假意,也不行了。 一夜浑浑噩噩的过去,第二日卯时,云倾就醒了,因为今日窗外显得格外的亮堂,不似往日那般昏沉幽暗。娇小的身体爬上案几,穿着单衣的云倾伸出如玉的小手,推开窗外,入眼的竟是一片苍茫的雪白。 下雪了!云倾精神为之一震,不禁有些惊奇的看着窗外飘扬如棉絮一般的雪花,以及那原本萧条枯黄的树林此刻披上的银色华裳,上天仿佛花了一夜时间,鬼斧神工的雕刻了这洁白纯净的工艺品,令人惊叹不已。 三个月来,第一次有了振奋的精神,云倾立刻披上了一件狐裘,娇小的身体轻巧的跃出了窗外,而后如同一只踏雪而行的白狐一般,快速的与这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一体。 云倾的轻功很好,所以想要逃过那些暗中的眼睛可谓是易如反掌,但是这三个月来她自所以选择如此乖巧的带着宸栖宫与皇帝斗嘴怄气,也无非是想降低他的警觉性而已。浅浅的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沙沙的声音十分好听。 云倾一头乌黑如锦缎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飞快的奔跑的瞬间飘扬在耳侧,她轻盈矫捷的跃上了几株高大的树枝,微微一颤,那一夜堆积的雪便啪啪的落下。她心情舒畅的呼吸着这冰凉的空气,而后从树梢上眺望这个雪白的宫殿,即使,被遮掩了金碧辉煌的光彩,却依旧巍峨高耸。 从树梢上跃下,云倾缓缓的走到一片梅花盛开的园林中,万千雪白中一片嫣红,造就了雪地里唯一令人陶醉的风景,云倾抬手,掐断一根枝条,看着那含苞待放的梅花上,还结着晶莹的冰花,一股傲骨的暗香迎面扑来。 云倾轻柔一笑,心底的阴霾不禁一扫而光,喃喃的吟道。 啪啪啪——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拍掌声,云倾一惊,骤然回头,竟看到不远处竟然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裘的男子,且还伴随着低沉的赞赏声:“好一句‘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不亏是皇后娘娘,不仅景致如画,意境更是传神。” 。云倾双眼一眯,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在那男子缓缓向自己走来之时,云倾才陡然警惕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竟然是齐戎狄,他不是应该早回齐国了么? “皇后娘娘看到我,似乎很惊讶啊?”齐太子笑意盈盈,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与眼底的阴沉十分不相符,他负手走向云倾,眼神略带惊叹的打量着云倾,笑道:“臣下的确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过就在昨日,我受了父王之名,护送贡品来金陵,顺便叩谢皇上治理我国旱水之灾的隆恩,怎么,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欢迎臣下” 齐太子说的狡猾阴沉,并且双眼自始自终都没有离开过云倾。这个女孩,四个多月不见,竟然又蜕变得如此妩媚动人,虽然只有六岁,但身上却拥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倨傲和冷冽气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明白的写着聪慧与狠绝。这样的娇小的身体竟然蕴含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不得不让他以奇妙二字来形容。 云倾勾起唇角,却是冷清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梅花,道:“齐太子真是有心,想来皇上看到今年丰厚的贡品,必然也会十分高兴” 齐戎狄眼底一沉,云倾话语间的讽刺他又岂会听不出来,但是云倾愈是如此,他就愈是觉得她特别,所以不仅不恼怒,反而笑得更为爽朗,他道:“皇后娘娘果然言辞犀利,数月前,臣下在朝堂之上有幸能和娘娘对弈,现在想想,实在是荣幸之至,所以无时无刻不想着什么时候再能见到娘娘,果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臣下日夜思盼,却不想在今晨的树林中看到踏雪寻梅而来的娘娘。” 齐戎狄虚情假意的作呕之词,听得云倾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斜眼睇着这个包藏狼子野心的男子,不禁有些好奇的道:“齐太子千里迢迢的从极南之地前往皇城帝都,这来来回回的折腾,不会只是为了见本宫吧?”,云倾没有忘记那日深夜突然潜入后宫,对自己昭显虎狼之心的他。这个男子连一朝的皇后都极力拉拢,恐怕在朝廷上也已经有了不少幕僚。 “皇后娘娘聪慧无双,又岂会不明白臣下的意思?”齐太子笑的中肯,诚意十足。 “你觉得以齐国的兵力,可以与轩烨国为敌?”云倾挑眉,实在不明白他的信心来自于何处。 “哈哈哈”齐太子朗声笑起,他缓缓的在雪地上踱步,傲然而自负,且丝毫不遮掩自己野心的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卧薪尝胆,而后有吴越之争,臣下相信,虽然眼下不能立成大业,但是假以时日,必然可以君临天下。” “齐太子三番两次来找本宫,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不会将你的狼子野心告诉皇上?”云倾淡淡的说道,却是一步一步的说出自己的疑问。 从齐太子第一次如内宫之时,云倾就已经怀疑这一点。齐戎狄似乎很有把握她会与他联手,并且不会告诉凌烨轩一般,但是他的这份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齐太子微怔,似乎对云倾的问题有些震惊,他眼底划过一丝算计,随后竟笑道:“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皇上对冷丞相及威烈将军的忌惮么?而且臣下来金陵之前就已经听说一些关于娘娘不利消消息。” 云倾眼底一冷,忙问道:“什么消息?” “呵呵,现在,天下人都在传言,皇后娘娘是一个妖孽,并且暗中勾结国舅和当朝寿王小叔,想谋权篡位”齐太子眼底闪烁着笑意,一字一句的道。 云倾惊住,她有些错愕的看着齐太子,勾结国舅和寿王,谋权篡位? 眼底一冷,云倾随之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能传出这样对她不利谣言的人,只有远在骊山静养的太后王氏。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想到她虽然人已经离开了皇宫,竟然还可以兴风作浪。 但是——云倾眼底沉了沉,这一点小事还不足以让她忘却还注意的另一个重点。抬眸,秀眉微挑,云倾有些冷清的道:“刚才本宫听齐太子说,皇上忌惮本宫的父兄,看来,这其中的原由来去,齐太子似乎很了解啊?” 果然,齐太子面色一怔,所有有些诧异的看着云倾那张娇小的面容,漆黑深邃的眼底有瞬间的掩饰情绪,但却一闪而逝,他裂唇笑道:“皇上忌惮臣相和威烈将军的事情,天下皆知,臣下只是有所耳闻罢了,至于这其中的原由,臣下道也是听说过一些,好像是关于皇上六岁中毒之事,有外界传言,说是臣相买通了太医院的常太医,所以……哈哈哈,当然,这些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相爷对皇上忠心可昭日月,而皇上现在也对相爷十分重用,所以这些没有根据的市井传言,皇后娘娘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原来是为小皇帝重新重用冷仲父子才千里迢迢赶到金陵的。云倾眼底陡然升出杀机,聪慧如她,又岂会不明白齐太子话语中所隐含的阴谋和设计?看来,当年冷仲父子遭先皇猜疑,齐国还真是出了不少力啊。 不过,齐国这么做,也许只是想让先皇忌惮冷仲,从而离间君臣之间的关系,而后趁先皇想要对冷氏一族动手的时候拉拢冷战天。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冷氏一族现在都平安的屹立于朝堂之上,并且还生出了一个能成为当朝皇后女儿。所以,便有了那一日的朝堂刺探和暗藏隐喻的话,齐太子那一日目标是她,却也是想激起皇帝对六岁之时的记忆,用激将法催促小皇帝加快对付冷氏的进程。可惜,他没有想到短短数月,局势变化之快完全出乎了他的算计和预料。 一场惊天阴谋,害死朝廷多位老臣,而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就在她眼前。云倾胸口沉闷,她冷冷的看着齐太子那胸有成竹的神色与霸气凛然的摸样,有种想将他撕碎的冲动。 不过……云倾眼底突然划过一丝算计。 “齐太子的话,本宫明白了,没有想到小皇帝竟然如此卑鄙无耻,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本宫的父亲和兄长,如今还囚禁本宫……”云倾突然神色严肃,且满面哀伤的说道,且在说到‘囚禁’二字时,加重了语气。 既然齐太子想利用她,那么,她何不也利用他来摆脱这被围困的局面? 只见齐太子一惊,似乎十分诧异,他道:“皇后娘娘被囚禁了?”,可愣怔片刻后,却又露出一副有所了悟的摸样,道:“难怪臣下发现宸栖宫大殿内外都有高手潜伏,令人寸步难入,原来皇上竟然将娘娘禁足了。”,他原本以为,是云倾为了防备他才布下那些高手的。 云倾点头,道:“没错,所以现在本宫自身难保,恐怕不能帮齐太子成就皇权霸业了” “娘娘是怎么出来的?”齐太子没有理会云倾的暗语相加,而是带着几分警惕的问道。 好一个机敏的齐太子,云倾抿了抿唇,却故意挑眉道:“本宫让自己的贴身宫娥装扮成本宫的摸样在内殿里坐着,引去那些人的主意,而自己则是悄悄的从寝殿的后窗格上爬出来的。” “皇后娘娘很聪明”齐太子点头,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 “本宫的贴身宫娥武功不弱,所以知道大殿周围有高手潜伏”云倾知道齐太子怀疑什么,立刻找了一个适当的理由搪塞。 “原来是这样”齐太子眉宇舒展开来,显然是相信了云倾的说法。于是他脸上再次浮出笑意,对云倾示好的道:“如果娘娘愿意助臣下一臂之力的话,臣下倒是可以助娘娘离开这金丝牢笼,但却不知道娘娘的意思……” “凌烨轩不仁,本宫何必对他有义?齐太子有何高见,尽管说,只要能保住本宫的父兄,别说是谋反,就算是要本宫现在去取小皇帝的人头,本宫也在所不辞,只是可惜,本宫一个柔弱女孩,手无缚鸡之力……”云倾故意说得义正言辞,神色更是嫉恶如仇。 “皇后娘娘当真愿意与臣下合作?”齐太子眼底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唇角的笑也有些狰狞。 “除了齐太子之外,现在还有谁能帮本宫脱离困境么?”云倾带着几分安抚的说道,眼神坚定。 “好,爽快”齐太子朗声大笑,随即蹲下身子对云倾道:“皇后娘娘,臣下有一计……” 回到宸栖宫时,云倾神色如常。晌午时,赵公公来了一趟,带领了不少宫娥鱼贯进入内殿,将齐国太子进贡的那些上好绸缎、南海珍珠、芙蓉锦簟等等都送了过来,笑容可掬的对云倾道:“皇后娘娘,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还望娘娘能够笑纳” 云倾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因为上一次的经验,她已经懂得该控制情绪,不可得意忘形,于是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懒懒的道:“赵公公辛苦了,蛮儿,打赏,这里赏赐的东西,若是有什么是公公喜欢,也就拿去赏玩吧,本宫摆放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赵公公笑着道:“奴才谢娘娘赏赐,但是这些东西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娘娘可别辜负了皇上的心意,东西已经送到,老奴这就告退了”,说着,便领着那群宫娥退了出去。 云倾看着那些珠宝首饰,又扫了一眼大殿内的宫娥,突然有些心生不忍。自己一离开,这些宫娥的命运也不可知了,但是她自己都难以保命,根本就顾不上她们了,但是毕竟主仆一场,若是她们能逃过这一劫,也算是有造化的。 “蛮儿,将这些珍珠和银锭子都分发下去吧,这些宫娥连日跟着本宫担惊受怕,也难为她们了”云倾叹息一声说道。 蛮儿没有注意云倾的不一样,因为云倾平日里也经常打赏下人,所以忙笑着应道:“皇后娘娘的好,就算不打赏,她们也都记着呢”,说着,便起身将那些乌木托盘中的银锭子取出来,分发给了那些宫娥。 “奴婢谢皇后娘娘赏赐”那些宫娥得了赏,个个都眉开眼笑,丝毫不知,眼下正有一场大祸等待着她们。于是谢了恩后,便面色欢喜的告退。 “蛮儿,你跟随了本宫这么久,一直都忠心耿耿,本宫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但愿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还有能力保你一命”云倾有些伤感的说道,可是以小皇帝的城府和深思,她却不知道自己耍得这些小聪明究竟是否能够逃过他的眼。 “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啊?”蛮儿睁大了双眼,仿佛云倾说的话十分惊悚一般,吓得她的小脸都有些苍白,她紧张的道:“娘娘,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皇上他……他要,要对娘娘您……” “好了,天色不早了,传膳吧,本宫有些饿了”云倾看着蛮儿紧张的神色,心中一阵不忍,但是却为了自己的计划,不得不立刻岔开话题。 蛮儿看着云倾,一双清透的眸子闪烁着不安,但是却还是应声点头,轻轻的道:“奴婢遵旨,奴婢告退……” 珠帘微晃,蛮儿的碧罗色的身影消失在幔帐之外,云倾闭上了双眼,不禁暗自祈祷:但愿,她能逃过今晚这一劫,也但愿……她的离开不会连累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包括,凌烨轩和凌烨云! 60暗流涌动(五),火烧宸栖宫 二更,夜色浓郁,冰冷的月光幽幽的笼罩在被大雪覆的盖宫檐四角和瑞兽狰狞的宫殿金瓦朱壁上。御花园中寒梅盛开,点点嫣粉若脂,暗香隐隐浮动。 宸栖宫寝殿内,纯金莲花打造的烛台层层叠叠,在雕刻着菱花的窗格缝隙中吹拂来阵阵冰寒刺骨的风时,摇曳闪烁,如颗颗珍珠圆润火红。明黄幔帐已经垂落,蛮儿跪在榻前守夜,一切安静得带着丝丝诡异的气息。 云倾依靠在床榻上,手中捧着一本书册,确是半日都没有翻动一页。算算时辰,已经再过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身在驿行宫的齐戎狄应该已经动手准备。暗垂长睫,云倾缓慢的从玉枕下摸出一块金牌,用贴身的丝帕包住,随后淡淡的唤道:“蛮儿……” 蛮儿正拨弄着取暖的铜炉,听得云倾的声音,忙提着裙裾起身,撩开幔帐,问道:“娘娘唤奴婢” 云倾将手中的免死金牌递给蛮儿,笑道:“这个东西你保存好,记得要随时放在身上,如果有特殊情况可以拿出来应急” 蛮儿有些疑惑的看着云倾手中那被月白色绸缎帕子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接过,只觉得手上一沉,随即黜起秀眉问道:“皇后娘娘,这事什么呀,这么沉?”,说着,便要去揭开帕子。 “现在不要看,收好便是了,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关键时刻却可以救命”云倾淡淡的说道,她凝神听着宫殿外的细微声响,眼神一沉,知道皇宫四周的探子正在偷听她们的对话,于是立刻对蛮儿大声道:“今夜本宫睡不着,不想有人打扰,你回偏殿休息吧,没有本宫的旨意,不准出来。” 蛮儿听着云倾分外奇怪的话,秀眉几乎拢成了桃心,她眨了眨眼睛,还想问什么,却见云倾面色微沉,心下不禁一慌,忙将要问的话语吞咽回了腹内,低头道:“奴婢知道了,娘娘早点休息,奴婢告退……” 蛮儿迟疑的起身,缓缓的走到了莲花灯烛前,与往日一样捏着银剔压熄了所有蜡烛,只剩下一两盏,在大殿内照出昏黄的光芒,随后,她转身走出了寝殿。楠木雕花门开启后又缓缓关闭,空荡荡的大殿内,只剩下摇晃的珠帘和微微起舞的幔帐。 云倾躺下,她闭上双眸,只等今夜突围的时刻到来。 三更天,孤灯如豆。 宸栖宫大殿外突然发起一声剑气长啸。云倾蓦地睁开了警戒的双眼,几乎是立刻从被褥中跃出,而此刻,大殿内外陡然响起一阵兵器打斗的声响,随之是羽林军的划破夜空的吼声:“有刺客,保护皇后娘娘……” 宫檐金瓦雪覆的顶上,顿时传来一阵沙沙的踩踏声,应该是皇帝的探子。云倾凤眼眯起,矫捷的身体跃下床榻,一个翻滚躲到了阴暗的角落里。窗格砰的一声暴响,三名黑衣男子已经冲了进来,快速奔到床榻前,却见被褥下空空如也,一人骇道:“糟,皇后娘娘不见了。” 嗖嗖——那两名黑衣人尚未说完话,窗格外泼洒的月光下,就突然飞进两只银色白羽的毒箭,箭头上幽绿的光泽一闪,就已经噗的刺进了那两名因为云倾不见而瞬间慌张而降低警惕的探子。许是箭上的毒性很大,所以二人虽然未被射中要害,却仍然瞬间瘫软在地。 云倾一惊,她知道这必然是齐太子的军队,但是她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公然在宸栖宫开杀戒,灵敏的耳力听着窗外快速飞奔而来的脚步声和大殿外愈来愈激烈的打斗,她缓缓的褪下了身上的月白色亵衣,露出了里面早已经准备好的一身小巧的黑色劲装,从袖中扯出一块黑布蒙住了自己的脸。 早已绑在戎靴内的金鞘匕首无声的被取出,在皎洁的月色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中,云倾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狡黠危险的光芒,而后在窗外几抹高大的身影跃入时,悄然无声的翻起,扯住一旁的幔帐攀附上了朱红蓝底的宫梁。 那几名黑影谨慎小心的猫步走到床前,先检查了地上的尸体,伸指验动脉的心率,在发现二人已经毙命之后才猛地掀开帷帐,随即低沉的声音也是带着惊诧的道:“那女孩不在这里” “小心”另一个黑衣人也一怔,随即低声下令。 行动诡秘,脚步轻盈,眼露贼光,满身杀气,这些人应该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杀手或者死士。 云倾咬牙,瞬间用双脚勾住宫梁,长发如瀑布一般的倒垂下来,她眯起双眼,对于同行,她向来不留情面。于是一双琥珀色的灵动双眼在看到一名黑衣人猫着腰身走到幔帐旁准备搜索她的踪迹时,双脚一直,如同一直凶猛的兽簌的扑下,一只小手捂住那男子的嘴,匕首的金柄咔嚓一声戳断了他的C5背脊骨。 男子瞬间睁大了一双眼睛,但已经瞬间毙命。云倾有些吃力的将他的身体缓缓平铺躺下,从他手中撤下弓箭,随后便借着月光朝另一个男子嗖的放了一记毒箭。 “恩……”站在窗前的男子闷哼一声,砰的倒下,已然打草惊蛇。 大殿内的另外两名男子先是一惊,随后瞬间向箭发之处冲了过来,而云倾则是一个滚地翻身,越到了幔帐的另一端,抓起两只毒箭跃起插在了那两人的脖颈大动脉上。 “砰——”就在云倾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室,内殿的大门已经被大力踢开,混乱的脚步声冲进,似乎是皇城禁卫军。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云倾朝寝殿外望了一眼,只见楠木菱花大门上,无数身影缠斗一起,她知道齐戎狄的黑衣杀手必然在竭尽所能的拖延禁卫军冲进内殿救她的时间,以保证他们的同伙能将她带走,所以她也不急,翻身跃起,嗖的一声扯起屏风上的白色狐裘斗篷披在身上,随后走到了烛台前,那起那半根烛台走到床榻前,点燃了明黄幔帐和被褥。 火光渐起,瞬间如同毒蛇信子一般冲上了宫梁,环绕烧起,呼呼的发出吞噬的声响。 云倾扔下了手中的蜡烛,从怀中掏出那枚墨玉虎符,矫捷的跃上窗台。一阵寒风从她娇小的脸上刮过,如同刀削一般的刺痛,她眯起凤眼,扫了一眼天空中的圆月和洁白大地上的动静,纵身跃下…… “走水了,走水了,宸栖宫的寝殿走水了……”寂静的深夜,陡然爆发出了无数的呼喊声,大殿前与齐国暗卫缠斗的羽林军发现身后的宫殿突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都吓得大惊失色,而那些从宫檐上跃下的探子更是无从恋战,纷纷冲进了大殿中营救小皇后,但是一推开大门被火光冲了出来。 云倾在夜风中奔跑,速度快如闪电,月色下的白色身影如九尾狐一般在雪地上一闪而逝,便失去了踪迹,只留下一行行小小的足印。云倾飞快的奔向宫殿后的小树林中,乌黑的长发在她耳旁飞舞,而后在树林中快速飞驰而来的黑色英挺身影时,娇声喝道:“接着虎符,立刻去皇宫中调遣一万精兵前去宸栖宫,理由是有刺客纵火” 孙恒初惊诧,飞奔的身影停在狂风乍起的树林中,黑色斗篷迎风扬起,簌簌作响。他接住云倾抛来的虎符,剑眉一黜,道:“婉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云倾跃上树干,顿时那积压的雪啪啪的落下,皎洁的月色下,她青丝飞扬,雪白的面容娇媚冷冽,乌黑的双眼透着机敏和寒意,她道:“什么都别问,今夜出宫,在御花园的子夜亭回合,齐国死士手上有毒箭,你要小心”,说罢,她娇小的身体嗖的跃下树干,迅速消失在了苍茫的白色中。 宸栖宫的火势越发凶猛,因为华锦簇翘的大殿内全是易燃物,冬天气候干燥,燃烧起来也很难扑灭,所以在云倾奔到御花园的幽静隐蔽时,眺望东六宫之首时,就见宸栖宫已经火光冲天,几乎映红了漆黑的夜空,灼灼的火光照耀得雪地一片殷红铮亮。 看着自己住了半年的宸栖宫被烧毁,云倾心里还是有些难舍的,然,就在此刻,她却突然感觉到了脚下微微震动,她警觉的蹲下身子,只见皇宫北首的凌霄殿那侧,十来匹战马飞奔而来,马蹄踏雪渐起飞扬,沙沙的声响在夜色中分外引人注目。 云倾眯起双眼,在那些人从自己身前的宽道上奔腾而过时才发现,为首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是皇帝,而其后跟随的应该是皇宫各禁卫军的首领及羽林军得首脑。 有时候,擦肩而过就是这样的容易,云倾漆黑的目光在夜空下微微闪烁,她起身,走到被马蹄踏烂的雪地,远远的,深深的看着那个可能自己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再见的少年天子,瞳孔收了收,随后毫不犹豫的向子夜亭奔去。 今夜的骚动,惊起了整个后宫的无眠,云倾做在八角亭顶上积雪上,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长袄,雪白的颜色与整个皇宫足以融为一体。 然,就在她刚想休息片刻时,不远处再次响起一阵马蹄声,云倾警惕的匍匐在亭角上,只见不远处飞奔而来一群兵马,那应该是孙恒初调动的皇城禁卫军,但是在这些禁卫军飞驰一般的踏过雪地时,花园南首的幽暗处,竟慢悠悠的晃来一顶藏青色的小轿,轿前有四名黑衣男子,轿后也跟随着几名,比起之前的兵马浩荡,衬托之下,竟显得分外的猥琐诡异。 云倾不动神色的将身子从八角亭的斜坡上滑下,一个前滚翻,轻巧无声的躲在了一块风景石后面,探出一对漆黑如妖精的眸子望向那缓缓而来的小轿,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齐戎狄。 原本云倾今夜只是想利用他手下的兵马造成宸栖宫混乱,好让自己趁机脱身,但是齐戎狄似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竟派出死士杀手在宸栖宫中大开杀戒,打算将她擒走。如此,就是断了她所有的后路,让她不就范也不行。 好一个心狠阴毒,攻于心计的齐太子,只是可惜,她冷云倾从不受人摆布。 身后一道冷气袭来,云倾不回头也知道是孙恒初。孙恒初轻功了得,足不踏地便已向云倾飞奔而来,但是他的出现却让那些接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察觉,只见那些黑衣人突然掏出了腰间的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嗖嗖的向孙恒初射出箭头闪烁着幽冷碧光的毒箭。 孙恒初身形一定,翻身闪躲过两支毒箭,他单手撑在雪地上,抬头向云倾望去,随之在嗖嗖嗖的密密麻麻的飞箭齐射之时,咻的抽出腰间的长剑,如同长龙搅动一般啪啪啪的卷断,随后一个跃身站在了子夜亭上,居高临下的望着那已经停下来的小轿。 云倾也探出头,她眯了眯双眼,只见那藏青色的小轿已经停落,闪烁着金丝绣蟒的垂帘被慢慢掀起,露出了里侧男子的面容,齐太子俊美邪魅的脸上有些紧绷的怒意,他委身踏出小轿,一双冷冽霸气的眸子扫向子夜亭上空中,身着玄色长袍,黑斗飞扬,如鬼魅一般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没想到这皇宫里还有此等高手,你,是皇上的人?” 孙恒初站在亭顶上,俊容面无表情的看着齐戎狄,被黑色长袍包裹的全身透着浓郁的杀气,薄唇紧抿,却一字不发。齐戎狄见孙恒初气质不凡,不禁眯上深邃阴沉的眸子,他散漫的转动着手中的青玉扳指,随后眯起双眼,大喝一声:“杀……” 他身侧的十来名黑衣死士瞬间攻上,如同夜间雪地上的饿狼一般,孙恒初挥起月色下闪烁寒光的长剑,跃下凉亭迎战。积雪乱舞,剑影飞烁,孙恒初以一敌十,苍茫的雪地上,那黑色身影瞬间缠斗在一起。 噗的一声,血腥气息四溢,一道红光渐起数米高度,落在了雪地上,殷红刺目,甚至还能看到温热的白气。 孙恒初的剑锋上沾染了血气,而那丧失一名同伴的九名黑衣人也瞬间退开了数米,但依旧将他包围在其中。 “好功夫……”这时,齐太子说话了,他用阴沉闪亮目光打量着孙恒初,仿佛挖到了至宝一般,薄唇也勾起了邪气的笑意,沾染了雪珠的黑色戎靴慢慢的走上前,踩踏出一个个稳健的脚印,站在包围圈之外,月下的面容更显枭气和狰狞,他朗声笑道:“阁下既有如此好的身手,却只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掩藏锋芒,实在可惜,如果阁下愿意的话,不如……” 听着齐太子又在招贤纳士的话语,云倾秀眉顿时挑起,随即将地上那些毒箭捡起,中指发力,咻的一声射穿了一名黑衣男子的肩头,随即应着那黑衣人倒地的声音从石后跃出,娇叱道:“他不愿意……” 众人被这一声娇嫩却满含魄力的声音怔住,瞬间回头,只见巨大的黑石之上,站着一个身披狐裘,乌发飞扬,面孔白皙娇美,双眼闪烁着冷冽的女孩。云倾冰冷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随即对孙恒初道:“撤,出宫。” 或许是云倾出现得太突然,并且那娇小的身影在凄冷的月色下看起来就如同一只狡黠的九尾白狐,所以众人一时之间都回不了神。孙恒初接到云倾的指令,翻身跃出重围,长剑一挥,噗噗的两声就又砍下了两只人头,纵身一跃,就已将云倾护在自己的身后。 鲜红的血迹从他手中的长剑上滴落下来,在雪地上画上点点嫣红夺目的梅花,孙恒初紧绷着下颚扫视众人,带着云倾慢慢的向后退去。 “皇后娘娘?”齐太子终于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回神,他狭长阴狠的眸子一沉,面色顿时狰狞冷冽,浓眉黜起,冷冷瞪向云倾。 “齐太子到处招揽贤士的本事,真是厉害啊,居然在这样紧张的时候,连一名杀手都不忘拉拢,想来现在的轩烨朝堂上,已经有不少太子的幕僚了吧?”云倾冷声说道,她面无丝毫畏惧的迎上齐太子阴霾的目光,红唇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冷笑。 那仅剩的六名黑衣人见自己的同伴被杀,却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情绪,也不和孙恒初周旋,而是快速的退回到齐太子身前,围起了一堵人墙,取弓搭箭,对准了云倾二人。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娘娘了别忘了,我们之间定下了协议。”齐太子在这空隙间已经明白了孙恒初和云倾只见的关系,对于云倾为了自己留了这一手,十分的意外也很愤怒,他没有想到自己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这个小丫头。 “呵呵,协议?齐太子派杀手入宸栖宫血洗,无非就是想告诉皇上我私通外敌,企图逃跑,如此,也就是在轩烨国断了冷氏所有的后路。日后,不仅可以拿我的性命来威胁冷仲父子就范,倒伐旗下,更可以给凌烨轩戴上众叛亲离的帽子,动摇他花了六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平定的局势和打下皇权基础,齐太子这一招,真是既狠毒又巧妙啊”云倾红唇微启,清晰而镇定的说出了齐戎狄的阴谋,随后冷哼一声,道:“可惜,齐太子你将我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你可以利用得了我?” 在这个深宫后院里,她至今还没有被什么人利用过,虽然凌烨轩以她压制冷仲父子,但是他们也算是各求所需,最重要的是,皇帝虽然城府颇深,心思难测,但起码对她还不错。但是这个齐太子却处心积虑的断她后路,早已将虎狼之心昭显。 齐太子听云倾这番话,神色诧异,他冷冷的看着云倾,突然阴沉的大笑起来,双手轻拍,道:“好,很好,不亏是传闻中的小妖孽,果然是心思警敏,可是,皇后娘娘,就算你不愿意协助本太子成就大业,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你也不必千方百计的设下这么一局。你可知道,就算我的这几个手下不是这位兄台的对手,擒不住皇后娘娘,但是只要我现在放出风声,说皇后娘娘与一名男子私逃,您觉得皇上会将冷丞相怎么样?而且,国舅爷现在正统兵三万前往楚国吊楚王大丧,他若是听到这些,就算想返回金陵救国丈大人,只怕也是远水难救近火啊” “放肆”孙恒初眼神一沉,随即挥剑对着齐太子的面额,大声道:“齐太子若是敢这么做,我现在就取你性命” “啧啧啧……”齐太子摇了摇头,对孙恒初的威胁却没有丝毫畏惧,他意味深长的咂嘴,略带暧昧的笑道:“这位兄台似乎对小皇后的感情很深啊,看你的年纪,比当今皇上也长不了几岁,莫非,你也喜欢这个六岁的皇后?” “齐太子不必多费口舌,你以为这样拖延时间就可以逼迫本宫答应你,或者可以让禁卫军发现我们,好向皇上领功么?”云倾冷冷的笑着,齐太子的心思,她早就已经看穿了。 果然,齐太子一怔,随即面色有些被拆穿的难堪,他恼羞成怒的道:“皇后娘娘,你别得意,你现在答应本太子,本太子还可以考虑是否带你出宫,若是等巡逻的禁卫军来了,就算本太子想救皇后娘娘也是回天乏术了。” “无耻之辈,寻死”孙恒初听不下去齐太子的猖狂口吻,他脚下收力,踩住一根毒箭,用力一提,随后在几支毒箭飞来之时,抱住云倾飞转躲过,一手擒住那六支毒箭,转身咻咻咻的回敬过去。 齐太子大惊,他挥起袖中的折扇啪啪的挡下两支,但是他身前的那些杀手却还是倒下了三名。 “冷婉儿,你欺人太甚”齐太子面色铁青的看着地上的倒下的死士,他这次来金陵,为了隐蔽,就只带了这些死士,如今出师未捷竟然已经死了六七个,并且那些前去宸栖宫营救的暗卫也没有回来,这让他就算有泰山崩云顶而不乱的气势,也不免有些震惊的慌促起来。 云倾环着孙恒初的脖颈,如同一只狡猾的雪狐一般伏在他肩上,娇容笑颜如花,丝毫没有被刚才的干戈吓住,反而更为神采飞扬的道:“说到皇城禁卫军,我倒是忘了提醒齐太子,就在齐太子来这里之前,我的这个手下已经拿着兵甲虎符将皇宫里的一万巡逻禁卫军全部调遣去了宸栖宫前抓刺客了,所以,就算你在这里耗到天亮,他们也不会来。” 齐太子面色惊诧,而云倾则是依旧慢悠悠的道:“至于齐太子想抓我去邀功的事情,依我看,也还是算了吧,因为你派去宸栖宫的死士已经被我给杀了,尸体虽然会被大火焚烧,可是那些毒箭依旧是证据,所以万一皇上发现齐太子这么晚不在驿宫休息,而是带着这几名与夜闯宸栖宫所用武器一样的杀手在御花园拦截当朝皇后,齐太子觉得,皇上是会信你的忠诚,还是信我与人私奔呢?” “你杀了那些死士?”齐太子面色阴沉得发黑,他紧握手中的扇子,目光寒冷得几乎可以凝结成冰,但随之,他却又冷笑一声,道:“你一个六岁女娃,如何能杀得了本太子训练出来的死士和杀手?你以为本太子是黄口小儿,任你糊编滥造的话也能欺骗我么?” “哦?”云倾秀眉一挑,漆黑灵动的眸子瞬间划过一丝杀机,她抿唇道:“既然齐太子不信,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皇上驾临吧,不过那个时候,只怕齐太子的皇图霸业从此就要烟消云散,而齐国也将再从这个天下的版图上从此消失。” 云倾的话语狠戾冷冽,稚嫩的声音坚定沉睿,有种令人不得不相信的魄力。齐太子眯了眯双眼,手中的折扇因为过于用力而咔嚓一声折断,他眉宇冷清,满身蓄着邪气和杀气的看着孙恒初和他怀中懒倦如狐狸的云倾,最后还是作出了让步。 因为,他不能拿自己所有的一切作为赌注,于是,他咬牙切齿的道:“好,本太子就相信皇后娘娘的话,不过,若是哪一日娘娘与臣下再次狭路相逢,恐怕就没有今日这般走运了。” 云倾勾起唇角,根据她的经验,一般在这胜败悬殊的时刻依旧会逞口舌之快的人,必然是败将,所以也不放在心上,只道:“若是他日狭路相逢,我可以向齐太子保证,绝对不会凭运气与齐太子对决”,说着,向孙恒初使了一个眼色。 孙恒初哗的一声将长剑入鞘,冷冷的看了一眼因云倾的话语而气得面如铁青的男子,他抱着云倾转身向御花园的反方向飞奔而去…… 夜色浓郁,薄雾掺杂着宸栖宫中冒出的来的浓烟包裹住了整个皇城,呛迷人眼。宸栖宫人头混杂,喧哗声震天的大殿前,那原本金碧辉煌,瑞兽翔凤的石柱已经被大火熏成了乌色,从大殿外铺设直通的凤纹地毯也变成了一块破布,珠帘散落、宫檐垮梁已是七零八落,俨然已成了一堆废墟。 可是就在进进出出提水灭火的士兵忙碌的身影中间,苍白的雪地上一把龙椅铮亮的摆设在殿前中央,一个发束金冠,身着墨色龙袍的冷面男子正坐在上面闭目养神,灼亮的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紧绷的侧容,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塑。 龙椅前,几名宫殿内逃出的宫娥灰头土脸的跪拜在面前,都恐惧颤抖的嘤嘤哭泣,她们鬓发散乱,衣裳残破,不经人事的小脸上也满是黑灰,几乎辨不清原本的肤色。唯一一个没有哭泣是蛮儿,她虽然也是一身狼狈,却是却坚强的挺着自己的背脊,只是双眼却有些呆怔,仿佛还没有从这突来的一切中回过神来。 “回禀皇上,大殿内烧焦的尸体已经全部运出来了,的确如探卫所言,皇后娘娘应该在失火之前就已经不再大殿内了。”大殿前,和羽林军参领及探卫队长说了一阵话的赵公公忙忙的步下石阶,口中呼着白雾,向皇帝禀报。 此时,羽林军将用担架抬出了几十具尸体一字排放在雪地上,每具尸体都散发着浓郁的酸腐气味,漆黑一片,辨不清楚摸样,并且每个人死的姿势都十分僵硬,可见在大火焚烧之前就已经毙命。 最关键的是,这里面的尸体有的胸和箭中了形状奇异的箭,而有的,则是死的有些扭曲。 皇帝一直紧闭着双眼,冰冷得寒霜罩住了他,那一动不动的摸样另赵公公心惊胆战,若非天上飘落的几许雪花落在他刚毅的眉宇之间会瞬间融化,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天子已经没有呼吸和触觉,只是一副僵硬的雕像而已。 “回禀皇上,仵作已经验过尸体,那些烧焦的尸体中,有两名中箭的尸体身上有探卫的刺青,其余的四名身份不明,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死士”一旁的探卫首领庞炎踏着厚厚的积雪,身上的铠甲铿锵挫响,单膝叩拜在皇帝面前,大声禀报。 皇帝骤然睁开双眼,冰冷的眸子如刀刃犀利寒冷,已经被冻得有些苍白的嘴角微扯动,垂落在左右两侧,包裹着厚厚布帛却依旧掺出丝丝殷红血迹的手紧紧的握着,低沉沙哑的声音透着千年之寒:“说,皇后究竟去哪里了?” 皇帝终于开口说话,但是却不是对前来禀报的二人,而是一旁浑浑噩噩,哭哭啼啼的宫娥。 那群宫娥望着眼前高贵如天神,但却狰狞冷冽如魔鬼一般的男子,吓得都快昏死过去,除了了哭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而皇帝则是如同有着天大的忍耐性一般,慢慢的等着,等着这些在雪地里跪着,已经冻得簌簌发抖的宫娥开口。 皇帝那麻木的神色和镇定,让所有人都觉得心头发怵,因为就在刚到宸栖宫的那一刻,皇上如同发了疯一样赤手空拳的就要往大殿内冲,口中吼着皇后的名字,咒骂不断,谁敢上前阻拦便是一脚踢飞。可是,当众人齐力护着皇帝进入那残破得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地方的寝宫时,皇帝却突然震住了,随后便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的走了出来,接着就坐在龙椅上半日不说话,也不睁开双眼。 此刻的皇帝,神色冰冷,但对宫娥说话的口气却仿佛小皇后定是在跟他玩捉迷藏一般,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之后,便只能抓这些宫娥来问。 “皇……皇上……”赵公公担忧的看着皇帝,生怕皇帝有什么好歹,因为他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样的皇上,而这种镇定也太过不寻常了,仿佛在看到那烧毁废墟的瞬间就被掏空了一切一般,呆滞得至此还没有回神。 庞炎也睇了皇帝一眼,却是不动声色的推了赵公公一下,示意他安静。赵公公有些僵硬的回头看了一眼庞炎,面色无奈的垂了下头,在心底焦急。 那些宫娥依旧哭泣着,仿佛想这样与皇帝胶着,惟独愣神了半晌,似乎被膝下和周身的冰冷侵袭得已经有些清醒的蛮儿这时才慢慢抬起头来,她小脸上也满是黑灰,但是那双灵透的杏眼却很相似于云倾,淡然,镇定,虽然有时里面也布满迷茫。 她顿了顿,而后慢慢的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但这个动作还没有做完,就被一旁机敏的庞炎扑上前,大喝道:“该死的贱婢,你想做什么?”,说着,就将蛮儿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将她娇小的身体甩出了两米多远。 蛮儿跌落在厚重的雪地上,不禁闷哼了一声,而旁炎则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手中那被丝帕包裹的东西,那丝帕上绣着飞凤,一看就知道是皇后所用。但是看到这个东西时,庞炎却怔了怔,他刚才还以为这个小宫娥是想拿暗器刺杀皇上。 皇帝看到了那块丝帕,漆黑的瞳孔陡然一缩,他猛的站起身将旁炎手中的东西夺了过来,仿佛慢一步就被人抢走了一般,但是当触手的是沉甸甸的东西时,他却突然黜起眉宇。 心底,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但是同时被背叛的刺痛与羞辱却瞬间胀满了他的胸口,他眼底起了猩红的血丝,突然大步走向蛮儿,一手抓起她散乱的头发,低咆道:“皇后在哪,她在哪?” 蛮儿被刚才那一摔,现在又被大力的扯起,顿时眼冒金星,但是求生的意志还是让她瞬间清醒,随后吃力的答道:“奴……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昨夜突然将这个给奴婢,说万一出事,可以保命……” 皇帝的眼眸猛的一沉,他啪的松手,蛮儿再次跌落在雪地上。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东西,冷风刮过雪地,卷起白色的寒雾,也揭开了那丝帕的一角,只见朦胧的月色下,白雪映照中,金煌煌的免死金牌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都惊住了,那竟然是免死金牌,皇后竟然将一块免死金牌给一个宫娥,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这一切都是皇后蓄谋已久的计划?如果是,那这些刺客和宸栖宫的大火是否也…… 然,就在众人心底暗自揣测之时,皇帝面色僵冷,突然阴沉咬牙的道:“禁卫军参领杨飞何在?” 嚓嚓嚓的声响顿时由远而近,一名身着墨色铠甲的男子快步跑来,单膝叩地,道:“属下在。” 皇帝闭上双眼深深了呼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气,所有的一切似乎都瞬间在脑海中清晰无比,他启唇,冰冷的问道:“你是发现宸栖宫失火之后,特地来救火护驾的?” 杨飞浓密的眉宇黜紧,眼底划过一丝疑惑,随即铿锵有力的答道:“回禀皇上,属下是接到了皇上的墨玉虎符,才接命率领一万禁卫军火速赶至宸栖宫捉拿纵火刺客。” 杨飞的一番回答,震惊了所有人,特别是赵公公。他一直跟随着皇上,皇上根本就没有下令要召集禁卫军来救火啊。并且以宸栖宫的火势,也用不着一万兵马来救,这里早已潜伏了皇上的羽林军和探卫,这些人武功高强,身手都是一等一的。 皇帝似乎已经明白了一切,他缓缓睁开双眼,那猩红的眸子中满是愤怒与杀气,他猛的回头,望着地上那些烧焦的尸体,道:“杨飞,你立刻率领禁卫军分成十二个小分队,火速包围皇宫,将御花园、后山、东西六宫、承前宫小道、华东门、玄武门的所有路口全部包围,不准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立决,如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捉拿,提来见朕” 杨飞立刻接令,道:“属下遵旨”,随后,立刻跑回禁卫军处,翻身上马,道:“骑兵三支分队,立刻火速前往玄武门、后山锦道和华东门,步兵随后支援,走” “是”禁卫军的各小分队队长立刻根据命令分散开来,火速赶往指定的地点。 “庞炎”皇帝冷冷的说道。 “属下在”庞炎上前听令。 “调出所有探卫,将驿宫包围,如果齐太子问及,就说皇宫内出现刺客,为保护其安全,若是他有反抗举动,立刻以勾结刺客捉拿,必要时杀无赦”皇帝低沉有力的说道。 庞炎心头一惊,他望向皇帝,立刻道:“皇上,齐国兵力不容小窥,虽然几位大臣出使前往,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齐国背倚大山,有很多东西可以掩藏住,若是两国在此时交兵,契丹必然也会钻这个缝隙出兵,情势对轩烨国大为不利。” “你确定他一定会有动静么?”皇帝凌厉的眼神朝庞炎一扫,暴戾气息如陡起的狂风一般,含着肃杀之气。 旁炎心头惊骇,随即叩拜在地,道:“属下不敢,属下立刻去办”,说着,飞奔至一匹战马上,翻身握缰,率领着一大批黑衣探卫向西侧的驿宫奔腾而去。 “皇上”赵公公见皇帝如此,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无从找到言语安慰。 “朕没事”皇帝淡淡的声音带着沉重的沙哑,一身的戾气如同这咆哮怒吼的北风,带着丝丝的雪花飞扬,凌乱得无从整理。 “皇上,天都快亮了,奴才伺候您回凌霄殿休息吧,等杨参领和庞侍卫有了消息再做定夺吧”赵公公斗着胆子说道。皇上这几个月来每天都要忙碌到三更,先是太后与皇后的事发生后,忙于送太后前往骊山静养宫中,后来是契丹言和的事情,接着又是楚王大丧,现在又接待了前来进贡的齐太子,已经忙的昏天暗地,再这样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啊。 “赵安……”不知怎么的,皇帝突然有些虚脱一般的唤了赵公公的名字。 “呃……。啊?”赵公公惊慌上前,赶忙应道。 “回宫吧……”皇帝身体突然有些摇晃,他步伐沉重的向龙椅走去,脚下却是一个踉跄。赵公公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搀扶,这时,他才发现皇上仿佛已经被抽空了力气,连步伐都不稳了。但,皇帝却推开了赵公公的手,身体冰冷而僵硬的走向了车辇,威严而庄肃的坐在上龙椅上,再次闭上了双眸。 赵公公呆呆的看着皇帝,有那么一瞬间,感觉皇上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小皇后没有进宫之前的样子,冰冷,淡漠并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 凌霄殿中—— 皇帝坐在了龙椅上,神色有些愣怔,赵公公见状,只能撤下了大殿内外的所有宫娥。于是,原本就寂静的大殿内外,更加的冷清起来。 赵公公缓缓的走到皇帝身侧,端过那已经有些凉的羹汤,道:“皇上,吃点吧,您已经累了一夜,再不吃东西的话,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 皇帝眼神呆滞,他缓缓的转头看了一眼赵公公,随后机械性的抬起紧握着免死金牌的手,那鲜红的血迹已经将那条丝帕都染红,触目惊心。可是他却好无所觉的将那块帕子递到自己的脸上,剑眉紧紧的黜起。 此刻的皇帝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王者霸气,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变成了佝偻的老人,随后闭眸颤抖的痛吆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朕呢?朕对她还不好么?朕为了她甚至将太后都送走了,为什么她还要这样,为什么……” “皇上,皇后娘娘许是因为待在宫里待得烦闷了,所以要出去透透气,再者,太后娘娘那般对待皇后娘娘,娘娘心里肯定是有心结的。而且,皇后娘娘她虽然聪慧,但毕竟是千金小姐,又贵为皇后,哪里吃得了在外面流浪的苦,所以,就算娘娘侥幸逃出去了,也会很快就回来的。”赵公公在一旁安慰,可是他虽然说着这些话,却连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皇后的性子有多倔强,那简直是无可形容,就如同这次与皇上冷战了三个月一样。若是一般的女子,别说不敢有这么大的气性,就算有,看着皇上隔三差五的去探望、打赏,甚至好言好语的说话,不顾面色难看的留下来宿夜这一切,气也该早就消了。 可是皇后娘娘却是三月如一日,整个人如同一直刺猬一般,见着皇上就扎,足见脾气有多倔强了。 窗外的天色渐亮,而这一夜的变故,又将是一个怎样的开始—— 天色渐渐的亮了,玄武门、华东门,甚至于后山的路段全部被封死。整个皇宫进入了新皇登基以来最为严守的戒备的状态,红日初生时,那绚灿的阳光将这个白雪皑皑的皇宫笼罩时,却蒸起了漫天的浓烟和血腥气息。 御花园中,一具具血黑衣人的无头尸体被深夜的雪花盖了一层层的蝉翼,但是那鲜红的污物却依旧清晰的点红了那片洁净之地。 阳光升起,所有的一切无所遁形,深宫后院、御花园及后山都被找到了很多打斗的痕迹和脚印,足见昨夜在宸栖宫那场大火吸引去了所有人注意的时候,在这些无人问津的地方发生了何其惨烈的战事,可惜,所有人都没有目睹那一幕,只能光靠着仵作验尸的结果来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在晌午皇帝下早朝之后,一份有吏部和兵部讨论出来的报告交到了凌霄殿赵公公的手中,再由赵公公引着二人进御书房叩见有些疲惫不堪的皇帝,上呈报告。 “回禀皇上,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在御花园和宸栖宫内发现的黑衣人应该是一起的,其中六人是被利剑所伤,四人被因毒箭上的毒而死,还有一人……”说到这最后一具尸体,对于杀人手法阅历甚广得庞炎都有些震惊,他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随后才道:“还有一人身上没有伤口,但是背脊骨有一处被硬物戳断,看皮肤上的青紫痕迹,应该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皇帝面色一沉,黑眸闪烁,疑惑的盯着庞炎。而一旁的杨飞则补充道:“庞侍卫的意思是,那处怪异致命内伤的皮肤上有奇怪的碾压印记,很像楚国进贡给我朝的凤尾黄金匕首上的凤麟,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皇上在朝堂之上就让赵公公留下那把匕首,说是要赏赐给皇后娘娘的” 赵公公一怔,忙望向皇帝,却见皇帝也是一震,双眸漆黑而幽深,但却不知道还想什么。 “皇上,那几名被利剑所伤的尸体,有一具是刺穿心脏,其他五具则是被砍断了脑袋,而且在宸栖宫中的几具尸体中,也有两具是被毒箭硬刺穿脖颈大动脉而死,足见下手的人狠绝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像这样的身手,就算是江湖上最厉害的赏金上手也未必能有。”庞炎见杨飞已经将事情都说出来,所以也不打算遮掩,便将所有的推论如实禀报。 “皇上……”赵公公赶紧将桌案上的报告摊开。 皇帝神色冷清,在看到那些详细的验尸报告时,面色更是紧绷的渐渐铁青,他闭了闭上双眸,拳头缓缓的握起,更加阴沉的道:“可寻找皇后的踪迹?” “皇后娘娘并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并且那人的行踪很是诡秘,除了御花园和后山有一些脚印之外,其余的都如蒸发了一般,找不到丝毫头绪,属下领兵至玄武门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更没有出宫的痕迹”杨飞神色严肃的禀报道。 皇帝看着那份报告,突然挥手将那份报告揉成一团,丢进了一旁炭火灼红的铜炉中。众人一惊,都惊诧的望着皇帝,却见皇帝面无表情,神色刚毅而冰冷的道:“这件事情不得宣扬出去,你们,立刻去宸栖宫的宫娥全部处决”,说着,皇帝顿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又道:“皇后的贴身侍女留下,送入内务府圈禁” “是”庞炎和杨飞立刻领命。 “赵安,传旨六宫,皇后因昨夜刺客滋扰,过度受惊,所以入住凌霄殿由朕亲自照顾,后宫任何嫔妃不得前来打扰,违者斩立决。”皇帝的声音透着寒意,却句句凌厉。 “是”赵公公也立刻应声。 繁华鼎盛的轩烨国,金碧辉煌而威严锦簇的诺大皇宫中,因为一夜之间的变故而蒙上了神秘的薄纱。而这个如雾里看花一般的消息飞速传遍整个疆域各国时,各派势力都已经纷纷涌动,直扑金陵城,但却又不敢太过于猖獗。 皇城北首,因为一个六岁女好的突然消失,而风雷正起,山雨欲来…… 61出宫(一),骊山涉险 缓缓流淌的溪水,被大雪覆盖的山巅上,一片苍白如画,苍松陡峭傲立,山顶上的凉亭宫殿巍峨高耸,千尺瀑布奔流而下,荡起层层水雾。这里便是骊山,轩烨国的静养别宫,历代皇帝秋后狩猎休息的地方。 百里跋涉,当云倾走到骊山时,已经筋疲力尽,而一路潜伏,保护云倾周全的孙恒初也伤痕累累。因为他们都没有想到,那日夜行中,皇城禁卫军竟然那么快就将玄武门和华东门等出口全部封死。那夜,他们一路狂奔险走时,为了避免留下可寻的踪迹,几乎是翻越走廊,寻着那些被人踏过的雪地行走,极其艰难。 所以当他们一路借着月光奔向玄武门时,突然发现一大批兵马正奔腾而来,甚至还紧密有序的分成了骑兵和步兵小分队,将所有的路口全部堵死的时候,可以说,就算云倾再怎么聪慧也在瞬间被这样的阵仗袭击得措手不及。因为她知道,孙恒初武功虽高,但是敌众我寡,想在一万皇城禁卫军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势力悬殊太大,成功率渺茫,所以,她只能决断退回后山皇陵中。 后山的锦道和小路也皆备封死,不过云倾时常前去的那片小树林中却被疏忽防守,于是孙恒初便抱着云倾先从溪水中跋涉进皇陵的密道,然后再从后山为建造皇陵和开鉊的一条搬运山石的小径离开。 经过这样的一番折腾,云倾和孙恒初都有些疲倦了,而为了避人耳目,索性在皇陵的山洞内休息了一天,直到太阳下山时才继续赶路,接着几日,便每日都是日出隐蔽,月出赶路。 在皇陵中,孙恒初用布帛给和石墨给云倾画了一张最为简单的地图,让云倾定夺该往什么方向走,云倾看了地图之后才知道,原来轩烨国是位于中原沃土之北,而她们所处的后山则是皇城的最南首,按照地图上简易的线条来说,如果他们坚持往北行走,大概一个月的路程便可翻过那连接着皇陵山丘的群山,然后到达有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巫峡山,巫峡山虽然取了山名,但却不是山峦,而是一个关口,而过了这个关口,踏过玄烨国的北城门,就到了终年飘雪的北楚境内。 北楚有冷战天,看来是非去不可的了,而且就算他们的脚程跟不上,也至少可以在他领兵回朝的途中截住他。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而顺着地图的走势,如果他们从脚下的皇陵的后山往南走的话,不过三日路程就会到达南淮海域的渡口凤凰坡,大概五日的水路行船后,可登上终南五峰脚下的林越寨,过了那片河寨,也就是到了齐国的境内;齐国有阴险狡诈的齐太子,此人虽然可以利用,但是与其周旋却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若有一步走错,必然性命不保。 而若是往西行,十日的时间就会到达人称‘风云莫测,豺狼横行’的西北大沙漠,骆驼脚程三日,就可以看到西梁的大草原的一片宽阔绿洲。至于往东走……往东是不可能了,因为全部都是水路,只怕行船半月都找不到一片孤岛,而东魏只是一个孤零零的诸侯国,人丁稀少,资源紧缺,去了不仅没有藏身之地和发展前景,只怕在海中飘零的那几日就会丧命于东魏最为猖獗盛行的海贼子手中。 于是在一番斟酌之下,云倾决定先顺路前往骊山看望‘故人’,解决一些该了断的事情后再寻一个人脉广集的市井打听一下关于皇城内的风声,而后再做下一步决定。 这次逃离那那潮汹涌的皇城,云倾很难想象小皇帝会在震怒之下如何处置她和冷氏一族,毕竟她在宸栖宫内杀了那两名杀手和火烧了宫殿的这点微末伎俩,也许可以蒙蔽别人的眼睛,但是决然逃不过那些专业的杀手和士兵,而小皇帝手下的探子队长和皇城禁卫军的参领便是这方面的高手,所以,那些欲盖弥彰的东西,只要轻轻一揭,真相便一目了然了。 可是,那些铺设性的东西她还是要做,因为她也在赌,赌皇帝是否会放过她一马…… 走上骊山蜿蜒崎岖的山道中,孙恒初一直在前面探路,多年的训练让他的夜视能力比一般人强劲,所以就算天上的乌云隐去了月光,山洞内漆黑一片,他也能很快辨别方向。云倾跟随在他身后,虽然她的身手已经恢复了八成,但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的躯体,再加这半个月来的奔波流离,和在冰冷的雪地上走了那么久,所以突然间摸进这黑漆漆的骊山古道里,便出现轻微的‘雪盲症’症状,以至于眼睛因为不适应这忽明忽暗的光线调度而什么都看不见。 “婉儿,小心”在走了一段路后,孙恒初突然停住脚步,低低的对身后的云倾小声说道,他的嗓音有些暗哑,但却依旧谨慎。云倾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光听洞口吹来的呼啸寒风,也知道这条暗道他们已经顺利通过,前面,应该就是行宫的入口前殿。 “太后搬来骊山之后,冷战天曾率领了一万兵马驻守巡逻这里,你要小心”云倾从容镇定的跟随在后,不忘提醒他。 这一次前往骊山,极度凶险,但若是她不来会一会太后,恐怕以后的日子就会更加危险。太后四处散播谣言,说她内外勾结,意图谋反篡位,如今她又离开的宫廷,根本无法顾及冷仲和冷战天的性命,虽然佛说:六道轮回苦,前世与今生不过只是再造业和还债,但是她毕竟是血肉之躯,对于自己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还是有诸多不忍。 出了古道,孙恒初拉着云倾的手翻越过一处较矮得城墙,此刻,月朗星稀,云倾的视力也恢复了一些,她探首往前看去,只见十来名身着皇宫禁卫军‘勇’字盔甲的巡逻军脚步铿锵的走来,于是她忙拉着孙恒初闪入黑暗的角落里。 现在是二更天,如果这里的规矩和皇宫里一样的话,便是白天五个时辰一换班,夜里每一更一换班,而现在正值换班的空隙。 冰冷的湿透狭缝中,如刀锋一般刮在面容上的呼呼北风在耳边不住吹送低咆,他们头顶上,皎洁清冷的月光泼洒下来,苍凉的落在隐蔽身影的脚尖处。孙恒初漆黑的眸子闪烁着警敏,在那些士兵离开之后望向云倾,压低声音道:“骊山的戒备不比皇宫疏散,你要翻进宫墙,到达行宫顶处去见太后,太过危险,难道非去不可么?” 云倾抬睫,一身黑色的劲装衬托着她原本就娇小的身材更为的纤细柔弱,如今卷缩哪里,几乎只有一直猫儿那么大,瘦弱的让人心疼,但是她的灵动的双眸却炯炯有神,在月光照耀下,如同琥珀般的宝石闪烁光泽。她秀眉微挑,坚定的道:“非去不可” “为什么?”孙恒初不明白云倾为何这般笃定,对于他来说,如果云倾认为那个老妖婆是祸害的话,大可让他潜进内宫去杀了她便是,何必要费那么多力气,冒着重重危险去见面?若是那老妖婆奸猾狡诈的话,很可能就会引来大批士兵包围,到时候凭借他的力量,想救婉儿出来都难如登天。 云倾知道孙恒初在疑惑什么,但是这些曲折的事情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说得明白的。他们离宫十几天,皇宫里却没有任何动静,但是没有动静却并不代表皇帝没有察觉她的那些滥堪的遮掩修饰,而是现在冷战天出使楚国吊丧,也许皇帝正在收线,等放出的鸟儿回笼,而后再一起歼灭。 而她,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从太后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并让那个老妖婆闭上到处散播谣言的嘴巴。一来,是因为知子莫如母,小皇帝的动向,太后必然是知道的。二来,他们这一路走得躲躲藏藏,根本不能探听出什么消息,但是太后在宫中的人脉,必然是有丝毫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飞信传报的,消息来源可靠,值得相信。 “初哥哥在这里等着就行,我进去了”云倾没有回答孙恒初的话,而是简洁的交代了一声,随后探出娇小的身体,灵动乌黑的眸子警觉的扫了一眼周围,趁着换班的空隙,如同鬼魅一般的翻上了层层叠起的城墙,而后在听到不远处的走廊又细微脚步声时,眸光一沉,双手抱住朱漆石柱,双脚勾住宫苑内的走廊朱梁匍匐在回廊的顶上,屏息凝神。 前方,两名捧着玛瑙玉盘得碧衣宫娥缓缓的走来,厚厚的宫服遮挡不住深夜的寒冷,她们边走边呵着白雾般的热气,口中嘀咕道:“骊山好冷啊,一点儿都比不得皇宫” “那可不是,骊山原本是盛夏避暑和秋后狩猎,皇上率领后宫的娘娘们一起来取乐的地方,景色虽美,可是山高风雪大,冬天可冷了,不过我听说啊,太后娘娘居住的华清宫内有一处温泉,四季如春暖,可舒服了”另一名宫娥也应和着,神色口气满是羡慕。 “真的啊?可惜我们不是太后身边的,否则也可以去看看……” “你就别做梦了,太后身边的那个碧嬷嬷可凶了,我啊,宁愿在这里挨冻也不要去受训,你知道吗?太后刚搬的那两日,脾性可凶了,不过据说后来张公公将太后老家的亲戚请来慰问太后之后,太后好像好些了……”两名宫娥的声音渐渐远去,随后在拐角的宫墙处消失了身影。 华清宫?宫梁上的云倾眯了眯双眼,随后一个灵巧跃身,飞步上了走廊石瓦上,眺望整个行宫的格局,在看到山顶最高的一处灯火通明时,心下已经了然,于是一个侧身翻越,抱住冰冷的红漆石柱,如灵一般环绕着滑下,随后寻着月光与灯笼照耀下的死角和阴影处快速飞奔。 乌黑的青丝披散在身后,面罩遮掩去了半张雪白的小脸,额头前的朱砂红如同血珠一般的妖艳。云倾一口气向山顶奔跑过六重宫殿,最后在第七重巍峨高耸,灯火摇曳的华清宫前停住了脚步,埋伏在一旁。 沉重有序的脚步声再次从长廊深处响起,应该是巡逻军队。云倾微微喘息着,探头扫视,随后悄然无声的将靴内的匕首取出,咬在口中,而后抽出腰间的铁钩,呼的一声朝宫檐上甩去。 咔的一声,铁钩卡住了宫屋四角的瑞兽和翘角,但是发出的响声却在这北风呼啸的深夜里分外的刺耳。 “什么人?”禁卫军立刻警觉起来,纷纷迈着步子,持着红缨长枪奔跑过来,云倾看了他们一眼,一个用力,娇小的身体便借助了绳子的力道,飞快的攀爬上的高耸陡峭的宫墙,就如同江湖上所谓的飞檐走壁一般在墙壁上飞快的奔跑起来。 “发现什么没有?”为首的禁卫军队长大声呵斥。 “回禀副参领,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几名在走廊里巡视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的士兵立刻回报。 “提高警惕,刚才的声音很不寻常,下令弓箭手准备,查看宫檐上有没有什么落下来或者可疑的东西,这骊山野猫也多”副参领冷冷的下令。 “是”那名士兵立刻接令,随之便响起了操弓搭箭的声响。 云倾奔跑到了华清宫的后侧,机敏的听着那些士兵的脚步声,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侧身翻上屋檐,咻的一声收回铁钩,随后找了一处偏僻的窗格,灵活的跃进。 果然有股暖暖的气息流动,云倾轻轻的掩上窗格,只觉瞬间置身了另外一片天地,她呼吸着略带暖意和淡淡硫磺气息的空气,借着昏暗的灯火向前摸索去。 华清宫大得惊人,宫殿广阔,构造奇巧,四壁环绕,五梁十柱,一步一盏八角宫灯,艳红的地毯铺设绵长,汉白玉的地板雕龙浮凤,甚至还图画着各式瑞兽祥云,墙壁上更是五彩斑斓的画着群宴和歌舞升平的场景,栩栩如生,仿佛在无声的倾诉着轩烨国历代辉煌历史和鼎盛繁华荣耀。 云倾猫着步子向前,无声的穿梭过了几处曲折意境的回廊,灵透的双眸观察四面,机敏的耳力侧听八方,终于,在一处灯火通明,环烟雾绕的宫殿楠木门前听到细微的低语声。 观察了前后无人,云倾便轻巧的上前攀附在门上,只听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带着暧昧的呢喃道:“哀家费劲心思想将芙儿扶上后位,可是没有想到一切都被那个六岁的小妖孽给打乱了,如今,皇上还为了那个小丫头将哀家送到骊山,哼,不过,这样也好,在这里比在宫里舒坦不少,至少不必见面的时候鬼鬼祟祟的。” “一个六岁的奶娃能有那么厉害?”突然,里面又传出了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攀附在门外的云倾一怔,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里怎么会有男人?并且,刚才那幽幽淡淡的声音一定是太后。 然,就在自己失神之际,云倾的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她眸光一沉,随后好不迟疑的缓缓推开楠木门,委身翻进,而后又缓缓的掩上门,接着在满是蒸汽的华清宫内寻找张望了一眼,悄然的藏躲到了明黄幔帐垂挂的内侧。 “太后娘娘,您要的酒送来了”楠木门前,碧珠的声音缓缓响起。 “送进来吧”太后的声音十分威严,但却还是带着一丝懒倦的沙哑。而那屏风后也发出了一阵暧昧的嬉水声和讪笑。 “是”碧珠推开门,缓缓走近。云倾慢慢的撩开幔帐,只见碧珠也只走到屏风后便停住,随后将手中的托盘递了进去,而屏风里则是哗啦一声,仿佛有人又水中起身,接着,云倾便看到一只粗壮的大手接住了托盘。 眼底一凝,云倾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精锐,随后在碧珠告退之时,慢慢的从幔帐后走出,跟随其后,在她开门之时,突然跃起,一掌劈在了她的肩头。 碧珠身体一震,随后便瘫软下来。云倾接住她的身体,慢慢的平躺在地上,探出蒙着面罩的小头颅朝门外扫视了一圈,抬手又将门给关上。 “碧珠这个贱婢怎么出去都没有声音?”太后的声音突然又响起。 “管她呢,你怕什么?这里是骊山,就算皇上要来探望你,也需要花上十天的路程,放心,恩?”低沉的男音带着暧昧的调戏的说道,随之大殿内便响起了两道微微喘息的声音。 云倾听着这似乎立刻就已经进入状态的暧昧声,不禁心头泛起了俏皮的恶作剧。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高贵如太后,也会做出这样辱没皇室颜面的丑事,于是她便轻巧的跃过屏风,扯住明黄幔帐翻身缠住一直脚裸,如同倒挂金钩进一般的朝那不远处的温泉池中望去。 果然是一片春色潋滟,令人面红耳赤。只见虽然三十有余,但却依旧窈窕,风韵十足的太后王氏半身埋没在翻滚的温泉池水中,她一对雪白的双臂正攀附在将头埋在她胸前的男人脖颈上。那男子肌肤呈小麦色,高大强壮,正托着太后的腰身…… “噗——”看着这样缠绵入骨的春宫图,云倾没有半点浪漫的感觉,反而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或许是平日里看到的太后都是那个威严高贵的妇人,可是此刻的场景却如同在看情色电影,所以云倾没忍住。 这一声响,惊动了池中情迷放纵的男女,只见太后面色一惊,而那男子也快速的太抬头,一双狠厉毒辣的双眼瞬间朝云倾扫来。许是隔着迷雾朦胧,二人也没有彻底回神,所以在看到半吊在空中,一身黑色劲装,身形娇小如狐的云倾时,都震住了,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王氏胆小,吓得惊叫起来,而那男子则哗的一声从水中跃中,扯下一件亵裤套上,便向云倾冲来。 云倾双眼一眯,抬手锵的一声拔出匕首,飞快的从幔帐上跃下,快速而狠绝的刺进了男子的脖颈动脉。 “恩”男子闷声一声,显然没有想到云倾这个黑乎乎的东西竟然是一个小人儿。云倾用力拔出匕首,踏过高大的屏风跃到了池边,簌的一声扯下脸上的面罩,对着温泉中早已面色苍白的太后笑道:“太后娘娘,好久不见……” 太后一见竟是云倾,她先是呆了呆,随后失神尖叫起来,但云倾却毫不留情的一把扯过她潮湿的长发,捂住了她的嘴,猛的勾起她雪白的细颈,用匕首抵住她的动脉,黜眉道:“太后娘娘是想让大殿外的士兵看到娘娘的姘夫,然后去金陵禀报皇上前来捉拿么?” 太后惊恐的睁大了双眼,即便是被云倾捂着嘴却还是呜呜的叫着,但片刻后,她惊吓退却,似乎平静了些,整个人竟瘫软一般的跌坐进了池水中,若非云倾还勾着她的脖子,只怕她早呛死了水中了。 屏风后的大汉挨云倾一刀,血流不止,但是却不足以致命,听到太后的呼救声,他立刻屏风后奔来,只见他健壮的胸膛上到处是血,怒目圆瞪的看着半蹲在水池旁的云倾,要紧牙齿,低沉而阴森的道:“这个小奶娃是哪里冒出来的?” 太后见到大汉身上满是血迹,再次被吓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全身不住发颤,那满是水泽的柔白肌肤在烛光下闪烁着诱人的红晕,胸前的高耸更是在水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云倾勾起唇角,淡淡的道:“本姑娘就是你们刚才讨论的小妖孽,怎么?做一朝皇太后的姘夫,是否觉得荣幸呢?这个女人,可是当今皇上的母后,大行皇帝的遗孀,你,好福气啊” “冷婉儿,你,你别骗想糊弄哀家,哀家得到消息,你,你已经离开了皇宫。一个被皇上四处捉拿的判罪皇后,你觉得你有资格指责哀家吗?”太后颤抖之余,却没有彻底被吓的傻掉,于是便与云倾周旋起来。因为她知道,若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别说她这个太后的尊位保不住,只怕连皇上都不会放过她。 云倾双眼一冷,猛的掐住太后的脖子,冷冷的道:“消息倒是传的很快,说,是否是皇上颁布了圣旨要捉拿我?” “原来你这个妖孽也有害怕的时候”太后见云倾似乎对宫廷内的事情一无所知,便冷笑出声,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她冷哼道:“你放心,皇上心思缜密,怎么可能在冷战天还没有将三万兵马带回金陵的时候就颁布旨意,大张旗鼓的捉拿你?哀家和皇上设局那么多年都没有能将你们冷氏一族铲除,如今,你这个小妖孽亲手将这个机会放在哀家的手里……” “别跟她废话,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我们都会没命,让我先杀了她”一旁的大汉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他丝毫不顾太后此刻的危险,也不在乎身上的伤口还是不断的流血,就一步一步的向云倾走去。 “住手,难道你不怕她杀了哀家吗?”太后见大汉满目狰狞的走来,不禁吓得全身颤抖,立刻大喝道。 “你是太后,她不敢将你怎么样”大汉丝毫不理会太后,而是继续向云倾走去。 “真是不怕死乡野村夫,太后娘娘的品味倒是独特啊”云倾冷笑一声,随即在那大汉扑来之时,甩开太后的头发,跃起闪躲,而后巧妙的甩出一腿将其绊倒在地。 大汉的身体砰的一声砸在了冰冷的水池上,云倾迅速抽刀架在男子的脖颈上,一手的双指屈跪,抵在男子背脊的C5骨上,挑眉冷道:“就凭你也想抓我?” 男子趴在地上,要紧牙齿转头瞪着云倾,那眼神狠毒阴沉,似乎要将云倾给生吞活剥了一般。云倾不理会这个男子,她抬头朝太后望去,道:“说,在外界散播我要勾结国舅和寿王要图谋篡位的人是不是你?” 太后见那男子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云倾给降服,心头的惊恐更浓,但是她仍然不屈的高昂着头颅,道:“是爱家那又如何?冷婉儿,今日只要你敢动哀家,门外的一万禁卫军就会冲进来捉拿,若是哀家的丑事传扬出去,你也别想活。” 好一个鱼死网破,太后果然是太后。 云倾红唇凝起冷笑,却语气森严的道:“你说我要图谋篡位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扯上寿王?”,那个平淡风清的男子又与她结下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太后非要连凌烨云的名声也要一齐毁掉? “冷婉儿,你别在这里跟哀家装傻,他,一个贱妾所生的孽种,一辈子云淡风轻,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可是偏偏千方百计的维护你,甚至连哀家想拉拢他,他都以病体沉重而拒绝。哼,这样的东西,哀家让他活着就已经是仁慈,毁他的名声还算不了什么”太后提到凌烨云,便有些激动,仿佛那样一个如生活在凡尘世俗之外的男子与她有着深刻的仇恨一般。 “就是因为他维护我,所以你就要致他于死地?”云倾胸口怒气陡起,这个老妖婆实在是丧心病狂。 “是,只要是跟哀家对着干的人,哀家都要毁了她”太后咬牙切齿的说道,随后冷冷的看着云倾,神情大有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不如鱼死网破的豪赌之色,随即又道:“冷婉儿,哀家今日被你发现了丑事,就已经不打算再活着,但是今日哀家一死,名声既毁,可你也逃不过皇上的捉拿,毕竟,这等丑事,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知道,所以,为了轩烨国的江山,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云倾要紧牙关,双眼怒火升腾,她双指一发力,只听咔嚓一声,已经将被自己制住的男子的C5背脊骨掐断。那名大汉还没有还得及恐惧,就陡然瞪大了双眼,全身僵直着不动了。 云倾在太后惊诧的眼神中起身,将冷清的匕首藏进戎靴中,咬牙道:“算你狠,我不杀你,不过你也给我记住,如果我在外面听到任何关于你诬蔑我父兄和寿王的传言,我保证,今日之事不仅会传扬得天下尽知,并且你们王氏一族也从此在轩烨国的贵族名册上消失”,说着,云倾目露狠光,抬手指向面色血色退尽,因为云倾刚才凌厉的杀手手法而不住颤抖的太后,道:“而你,轩烨国的皇太后,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儿子亲手将你凌迟……”,说罢,云倾转身飞快的奔出了华清宫…… 夜色依旧沉郁,呼啸的北风如鬼哭狼嚎,掠过阵阵肃杀之气…… 62出宫(二),七年飞逝 苍茫的深夜,北风肆吼,残卷着冰冷的雪花呼啸横扫着夜空,七重宫殿的檐顶飞角之上,如刀锋一般刮过云倾的精致小巧的面容,带着刺骨的疼痛。乌发如绸缎飞扬,一双在月色下呈现琥珀色的闪亮眸子灵透而警惕的看着那一拨又一拨从华清宫大殿前来来回回的巡逻禁卫军,红唇坚毅的抿起。 委身匍匐,纤细雪白的小手捧起宫檐上厚厚的积雪,如同小孩儿堆雪人一般瞬间滚成了一个大雪球,趁着那些侍卫朝西北方向巡逻之时,抡起,用力向不远处的东南角砸去。只听碰的一声,雪球炸开,飞屑四溢。大殿下的禁卫军都被这一声巨响惊住,而那些早已待命的弓箭手则是瞬间起弓搭箭,只听嗖嗖嗖的声音,几十支弓箭齐发,直朝东南角的菱花楠木门射去。 云倾勾起唇角,将黑色面罩系上,扣住腰间的绳索,在宫檐斜坡上沙沙的滑下来,一个快捷灵巧的前滚翻,稳当的落在了一处月光斜射的阴影中。行宫的更漏在这时陡然响起,四更天已至。 “快,去看看哪里有没有人”禁卫军的弓箭手完毕之后,为首身着银色铠甲的副参令立刻下令,众多巡逻军便一拥而上,直奔东南角而去。 云倾眯了眯双眼,随即转身越过别致雕栏的回廊,向山下飞奔而去。一路上,几次遇见巡逻禁卫军,却都有惊无险,顺利躲过。最后,在山下的行宫朱漆大门前,脚下发力,灵巧的黑色娇小身体跃上行宫的高墙,随后寻了一个巡逻军离去的空隙跳下城墙,回到了孙恒初隐身的山石后的避光角落里。 “回来了?”孙恒初见云倾娇小的身体如同矫捷的狐狸一般跃到自己身边,不禁有些诧异的问道,墨色的眸子闪烁着喜悦,但在看到她小脸冻得有些发紫之时,一股心疼不禁袭上胸口,忙将包袱内的狐裘拿出,包裹在云倾的身上,连人一起纳进怀中,低沉道:“可是冻坏了?” 云倾的确冻坏了,她卷缩在孙恒初的怀中,止不住的颤抖着,过了许久,才微微呼出几许白雾似的气息,冻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微微道:“背我下山,我们必须尽快离开骊山,往北走……” 听太后的口气,皇帝目前为止还没有宣布她失踪的消息,但是他是用什么办法遮掩了这件足以导致朝廷内乱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可是皇帝这么做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待冷战天为楚国王吊丧回朝之后再收兵捉拿,如此,冷仲和冷战天只能束手就擒,而她的失踪,也只需要随便安一个罪名即可。 孙恒初微怔,他看着怀中虽然已经冻得僵硬,但神色却异常坚定,目光睿智而深邃的女孩,黜了黜眉宇。他并不知道刚才在七重宫阙之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云倾打听到了什么,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来说,如果还要前往寒冷的北方,只怕会出事,于是毅然拒绝,道:“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我必须先带你下山” 云倾的身体现被寒风吹了几个时辰,而后潜进了暖湿的华清宫,现在又在没有更加衣裳的时候回到冰寒刺骨的宫檐上,几次冷热,让她稚嫩的身体一时难以适应而有些酸疼,整个人也开始发沉。 所以现在窝在孙恒初怀里,眼皮和脑袋都有些沉重。但是她还是挣扎着伸出冻得已经有些麻木的小手,紧紧的扯住孙恒初的黑色斗篷,吃力的道:“不行,冷战天一旦回朝,冷氏就完了,我们……我们必须立刻赶往北楚,将他截下来……” “截冷战天?”孙恒初拧起剑眉,他定定的看着云倾,随后在听到身后一阵步兵的脚步声时,陡然噤声,随后悄然无声的抱着云倾跃出一段宫苑矮墙,快步穿梭回了之前的骊山古道中,这时才低低的道:“婉儿,你好像生病了,我先带你看大夫……” 天色蒙蒙亮,东方泛着鱼肚白,红霞已经染满了半边天际。孙恒初背着云倾踏在骊山脚下的宽阔的山道上,顶着冰冷的寒风走进了一个搭建残破的茶棚内歇脚。 “哎哟,这位客官,看您这一身风尘寒霜,想必是赶了一夜的路吧,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小的马上给您弄去”茶棚内,早早起身的小二哥伸展着拦腰,一见这样的大雪天气居然还有客人,马上笑面迎人的上前,热切的打招呼。 孙恒初扫视了一眼这残破的茶棚,厚厚的积雪堆积在年久失修的棚顶上,大风一刮,几乎可以听到吱呀吱呀的摇晃声,他背着云倾走进,坐在一条长凳上,声音略带疲惫和沙哑的道:“骊山脚下就这一处落脚茶棚么?” “那可不是”小二哥提着滚烫的茶水走来,笑着道:“客官是从远方来的吧,您不知道啊,这骊山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却也是天子脚下,因为这骊山顶上还盖着一座七重宫阙,名为华清行宫,是历代皇帝在盛夏避暑和秋后狩猎游幸的行宫,所以呀,这山脚下都不允许有闲杂人居住,可不,半个多月前,咱们轩烨国的太后娘娘因为身体欠安,便由威烈将军护送上了山。所以,这骊山脚下便冷清了,以前还有一些人家,现在都到华都城里去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孙恒初将云倾放下来,那店小二起初没有注意,只以为孙恒初是背着一个狐裘包袱,现在竟见那包袱里还有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女孩,不禁一怔,随后赶紧又倒了一杯茶,随后笑道:“小的原本也想走的,只是没有想到迟了两日竟突然下起大雪来,这骊山一旦被大雪封住,山里那些没有食物过冬的狼群便会成群出没,所以小的只能耽搁下来,待到明年融雪之后再走了” 孙恒初抱着云倾,拿起桌案上的茶水,自己先饮了一口,感觉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喂上云倾略带干涩的唇上,轻道:“婉儿,喝点水。” 云倾此刻全身如同火烧一般燎烫,她知道自己是真的生病了,也不逞能,便依从孙恒初喝了几口开水。她睁开微微干涩疼痛的双眼,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茶棚四周,随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身青布蓝衣的小二哥身上,咳嗽了两声,鼻音有些浓重的道:“问他皇城里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孙恒初目光一凝,随即望向一直好奇看着云倾的小二哥,神色有些不悦。而那小二哥也是一个懂得看眼色的人,赶紧收回目光,呵呵的笑道:“客官相貌不凡,器宇轩昂,这位小姐更是贵人相貌,两位肯定不是一般人吧?” “我们的确是从远方来的,不过却不是什么贵人,而是前往金陵城投靠远亲的,孰知走到这条山道时遇上了贼子,包袱和马匹都被抢走了,所以只能徒步跋涉,敢问小二哥,这里离金陵有多远,现在皇城中可否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们兄妹二人能否进城呢?”孙恒初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店小二,拐弯抹角的询问关于皇城的事情。 店小二听孙恒初二人要去金陵,不禁诧异的道:“客官是要去金陵的?哎呀,那两位可走远了,金陵城离骊山有百里之遥呢,两位如果就这么徒步跋涉的话,只恐要走上半个多月。这金陵城啊,最近也没有什么事,不过前些日子小的倒是听说皇宫内的宫苑遭遇刺客纵火,将整个宸栖宫烧得什么都不剩,好在皇后娘娘吉人天相,没有出事。哎呀,现在这个世道啊,虽说是太平天下,可是皇上毕竟年幼,不如当年先帝在时,四海皆臣服,我们这里,也好多年都没有遇上山贼什么的了,没想到两位一到这里,居然遇上了……” 云倾朝孙恒初看了一眼,而孙恒初则是尴尬的笑了笑。原本只是信口胡说的,却没有想到竟然给小皇帝脸上抹了黑。不过从这店小二口中的话足以证明,凌烨轩还是一个有为的皇帝,至少,他可以在将那把龙椅坐稳的同时,很好的将历代王朝传承的太平盛世延续下来。 “原来是这样”孙恒初点了点头,随后从腰间取出一些碎银子放在桌上,道:“小二哥,麻烦您打包一些干粮给我们兄妹,我们也该赶路了。” 小二哥见孙恒初拿出来的竟然是银两,不禁怔了怔,随后笑道:“小的这里是有干粮的,但是两位不必这些客气,山里人吃的东西不值钱。而且两位又是前来投亲靠友时被山贼抢了马匹,若是小的再收两位的钱,那可真是造孽了。两位等着,小的这就去取”,说着,小二哥便撩起青布垂帘,走回了屋里。 云倾见这小二哥憨厚诚恳,不禁有些失笑,她依靠在孙恒初温暖的胸膛前,闷闷的道:“没想到轩烨国的子民竟然如此耿直”,也由此可见,凌烨轩将中土统治的还不错,他虽然年纪很小,可也算的上时一代明君了吧。 孙恒初不说话,他知道云倾在想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害怕,怕云倾走到这里又想起了那个小皇帝好,突然又要离开他的怀抱,重回那个皇宫,回到皇帝的身边去。于是,他在店小二取出一包相当足量的干粮时,立刻起身接过,又在桌案上多放了一锭银子,道:“小二哥雪中送炭的诚意在下心领了,这些还请小二哥收下”,说着,重新背上云倾便离开…… 离开足以遮挡寒风的茶棚,太阳已经升起,红彤彤的映红了大片雪地,云倾趴在孙恒初的肩头上,头更加沉重了,她轻咳嗽了两声,嗓子有些发痒。这具身体或许是太过娇嫩了,又养尊处优这么年,所以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恶劣环境。她挣扎着想清醒一些,可是却还是按捺不住全身如蚂蚁啃噬一般的酸疼,慢慢的昏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云倾再次睁开双眼时,一阵刺眼的阳光从明晃晃的从头顶上照在眼底,她几乎是反射性的抬起手遮掩在自己的额头前,眼睛因为不能适应这样的光线而酸疼刺痛。眨了眨眼,大脑似乎有些清醒了,但是身上依旧疼痛的难受,她缓缓的转头,竟愕然发现自己躺在雪地上,而身下,则是铺着一条厚实的虎皮,上面丹青花白的纹路清晰的栩栩如生。 陡然惊坐起,云倾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却诧异的看到自己身前的不远处有十几匹雪狼的尸体,那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更是在这苍白的天地间点缀了唯一的色泽。 云倾吃力的爬起身,沉重的头突然一阵昏眩,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她单手撑地,却发现纤细的小手已经被冻得青紫微肿,秀眉微黜,不停的喘息着粗气,但却在这时,耳边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窸窣声。 心头警铃大作,这里的有狼群的尸体,云倾以为又是狼群来攻击,她瞬间将手探入戎靴中取匕首,然,在抬眼时,却见到不远处搭建着一个简易的青灰色帐篷,一个身着白色裘袄,满头白发长须的老者正从里面走出来,他眉须黑白相间,直垂衣襟,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小姑娘醒了?”老者见云倾单膝跪在雪地里,满身紧绷的警惕摸样,先是一怔,随后慈和的淡淡的说道。他慢慢的从雪地上踏来,竟轻盈的不留下丝毫脚印,随后走到云倾身旁将她扶起,道:“小姑娘,你被冻伤了,这里是云山之巅,虽然覆盖着大雪,但是却很暖和,你还是躺下来好好晒晒太阳,舒缓舒缓吧” 云倾疑惑的看着这个面目慈祥,轻功出神入化得如同传闻中的‘仙影萍踪’的老者,刚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但老者却似乎已经知道了云倾想问什么,便笑着道:“你在找恒初那小子吧,他与狼群搏击的时候受了点轻伤,但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倒在雪地上睡着了。那孩子太冷清了,连睡梦中都叫着你的名字,你,叫婉儿,是吧?” 云倾黜起了秀眉,有些惊诧老者竟然称呼孙恒初为‘恒初那小子’,并且还那般熟稔,她费力的开口,却只能发出十分沙哑的声音:“您老是……” “这里是云山,我是华药师。小姑娘,你病的很重啊,恒初背着你来我这儿时候,说你已经昏迷了七天,怎么唤都唤不醒,我已经给你服下了秘制的药方,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老者慈和的笑着,虽然满头华发,但却声如洪钟,眼神沉智有神。高大的身材不似南方男子,却格外的健朗。 云山,华药师?云倾一怔,不禁立刻环视周围,这是才发现这片雪域的确不是骊山了,原来她已经昏迷了这么多天,而孙恒初更是背着她彻夜不眠的跋涉,用了最短的时间将她送到了他师父的手上。 “谢谢……华老先生”云倾开口,但嗓子却如撕裂一般的灼热,疼痛难忍。她黜了黜秀眉,却还是坚持着起身,但脚下刚一发力,全身就虚汗直冒,头昏眼花的摇摇欲坠。 “小姑娘,你年纪尚小,如果再这么折腾,这副身子可是迟早要被你给毁了。孩子,活着已是不容易,可千万别再这么逞强任性了。”华老先生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捋着胡须,摇了摇头,却还是将云倾给搀扶住。 这个小女孩此刻虽然虚弱病沉,但是那双凌厉机敏的双眸目却微含震慑,人儿虽小,但是全身上下却似包裹着一股狰狞冷冽的戾气,有着倨傲而坚强不屈的精神。 这让年过百岁,阅人无数的华老先生都不由得震动。这,应该就是天生异相吧,有这样气质的人,若非王者富贵之尊,便是大奸大恶之徒。想着,华药师不禁拧起了眉宇,恒初那小子怎么会与这样的女娃娃在一起?而且,还拼了命的要保护她…… 云倾虚弱的喘息着,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身上的狐裘在阳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泽,就如已同它的主人成为了一体,化作这大雪山上的九尾飞狐一般。沉了沉的眸子,云倾站定后望向华药师,低哑的道:“谢谢老人家提醒,我没事。老先生不仅是孙恒初的师父,更是晚辈的恩人,但是晚辈现在就一件急事要处理,想请老先生帮忙。” 华老先生灰白的眉宇黜起,疑惑的看着这个少年老成的女孩,在惊讶于她的镇定淡然之时,不禁问道:“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只要我华药师能帮上忙的,必然会伸出援手” 云倾见这老者没有反驳说自己不是孙恒初的师父,也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便道:“初哥哥为了保护晚辈,连日受累,老先生既是其尊师,那晚辈就将他托付给老先生照顾了。如今,晚辈的哥哥正在前往极北之地的路上,可是这一路凶险异常,而且晚辈家里也出了急事,必须快马追赶哥哥告知于他,所以,还请老先生能借我快马一匹,送我下山……” 云倾说道这里,嗓子已经干哑到不能说话了,她不住的咳嗽,但是这一咳,却因为气力用尽而昏眩得跌倒在了虎皮上,身体沉重,虚汗布满了额前。 老者见云倾这样,不禁更为叹息的摇头,他道:“小姑娘,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急事,但是以你现在的身体,恐怕休养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够康复,我看,你还是将事情缓一缓,先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吧,你年纪尚小,要是因此落下病根,可是要一生被病痛缠绕,永远都不能好了。” 云倾吃力的摇了摇头,可是整个人还是渐渐迷糊了,随后眼前一黑,跌摔了下去…… 可是因为有心事,所以云倾即使是昏迷了,却一直梦呢。而这样的情况不知撑了多久,恍然间,她感觉自己身上一热,似乎被人抱进了温热的泉水中浸泡一般,随后,小手被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握住,只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坚定的道:“婉儿,你好好的休养,初哥哥现在就快马前去北楚找将军,一定将消息送到,你放心” 听了这样的话,云倾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她粘湿得长发贴在额前,缠如蝶翼的长睫顿时安定下来,头一歪,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云倾已经忘记了是多久。有句话叫做‘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而这句话用来形容再次睁开双眼的云倾此刻的心境,是再贴切不过了的。因为一直守候着她,每日喂她药汁茶水的老者告诉她,她因为得了很重的风寒,再加上身体冻伤,整整的昏迷了大半年,而且现在就算醒过来,也暂时不能行走,因为她的双腿因为在雪地上过度的劳累跋涉,寒毒入了骨髓,要每日以汤药煎熬浸泡,否则就可能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度过了。 上天真的很会跟她开玩笑,前生,让她死在自己战友的枪下,而今生给了她整整早于一千年的复活机会,却又让她承受身体的病痛之苦,并且还要每日如同一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休养。 为了照顾云倾,治好她的寒毒,华老先生也是想尽了办法,甚至去山下采买了两名药童来伺候她。孙恒初已经走了大半年,但是却没有一点音信回传,整个人仿佛蒸发了一般,而当云倾问起轩烨国当朝大将军冷战天是否回朝时,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皇帝在三月前突然下旨,因为匈奴猖獗,所以暂时让威烈将军镇守北楚,暂不回朝。 小皇帝没有蓄意设局要铲除冷氏一族?还是因为局势突然有变故而不得不暂时压下行动?云倾突然很不解,但是父兄平安的消息却还是让她得到了不少安慰,虽然,孙恒初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夏雷阵阵,狂风乍起,如同鬼魅嚎哭一般的呼啸在天地之间。万里苍穹之上,乌云滚滚,凄厉的闪电划破长空,山雨欲来。 皇城帝都,巍峨高耸的宫殿之上,金瓦映照着阵阵哄响的雷霆,金碧辉煌的凌霄殿内,忽明忽暗的倒映着幔帐珠帘的影子,黑漆诡异。御书房内,重叠的纯金莲花托灯,烛火摇曳,在大风呼的一声将窗台吹开之时,悉数熄灭,只剩下一室的寂寥和漆黑。 “哎呀,蜡烛灭了,快,快掌灯,快……”赵公公的声音急促的传来,大殿内的宫娥顿时像慌促了手脚一般,闪电划过,狂风卷起了凤尾勾束住的明黄幔帐,瞬间肆意飞扬,如薄纱一般的飘荡,很是怵人。 赵公公匆匆的走到楠木雕花的窗前,吃力的将顶着狂风将窗户关起,但却被吹了满身的潮湿的柳叶残花,沾染在黑色的衣襟上,很是狼狈滑稽,他擦了一把脸,接过宫娥递来的火折子将灯烛点慢慢点上,顿时,大殿内又是一片亮堂。 宫娥缓缓的退下,赵公公快步走道御案前,只见皇帝一身墨色长袍,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前,手上的笔却没有在折子上写半个字。幽幽的灯光照耀在他衣袖上的金丝腾龙图案,泛着冷清威慑的光芒。 “皇上,外面起风了,钦天监说,最近一两个月的气候都会一直反复,雨水不绝”赵公公小心的走到皇帝身侧,抬手执起砚台,慢慢的磨着。但在见皇帝没有丝毫反应时,不由得抬头瞧瞧的瞥了一眼,随后怔住了。 只见皇帝冷清的看着面前的折子,神色虽然平静无波,但是下颚却绷得极紧,深邃的眸光凌厉阴沉。笔尖上,一滴巨大的墨汁啪的一声落在了明黄色的折子上,慢慢的晕开成一堆墨花,但是他却依旧无所觉的僵直着身体。 赵公公见皇帝这个摸样,心下发颤,不觉慢慢的朝那份折子看去,而后再次僵住了。因为那份折子上正写着探卫这大半年来对小皇后追寻的密报和种种揣测,其中,用红色朱砂圈定的字迹写的是‘骊山脚下’。 其实,在小皇后失踪的当日,皇帝就将所有的黑衣探卫全部派出,开始大肆搜寻,甚至故意以匈奴猖獗为由,延迟了冷战天回朝的时间,但谁也不知道,这一切的举措,其实都是为了能够追寻道小皇后的踪迹。 因为皇上知道,那样的女子很聪慧,她知道自己一旦出宫,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定然会追寻着冷战天的脚步前往北楚。可是,整整半年的时间,四处追寻查访,甚至在北楚布下了天罗地网,但是却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直到数天前,探子们在小皇后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骊山脚下找到了蛛丝马迹。那名至今还未搬离的茶棚店小二曾无意中对前去喝茶歇脚的探卫说,大约在半年前的大雪封山时,曾有一个相貌冷俊,器宇不凡的黑衣少年带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相貌娇美,额头点着一枚朱砂的女孩路过此地,不过当时那名小女孩似乎已经生病了。 赵公公看到这些,心头不禁为皇帝担忧。这半年来,皇上日益冷峻,甚至渐渐的少言寡语,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异常凌厉。对于后宫中再起的纷争和事情,处理起来更是无情得狠绝,最关键的是,皇上没有再笑过。 “庞炎在哪里?”就在赵公公深思飞逝之时,皇帝低沉冷清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公公一震,随后赶忙道:“回禀皇上,庞侍卫在殿外等候皇上的召见” “宣”皇帝面色阴沉的道。 “是”赵公公赶紧小步跑出了书房,高声宣唱,让庞炎进殿。 一身风尘仆仆的庞炎从大殿外快步踏进,走进内殿,在御书房内的明黄案前叩拜,道:“属下参见皇上——” 皇帝不语,一双深幽而冷清的眸子睇向庞炎,庞炎只觉身上一凉,不禁有些惶恐的低垂下头。赵公公见状,忙道:“庞侍卫,你上呈的折子皇上已经阅过,快将事情前因后果禀报上来。” 庞炎听罢,随即禀报道:“属下禀报皇上,属下已经探查过了整座骊山,也曾入行宫参见太后娘娘,问起是否见过小皇后,可是太后一听到小皇后就大发雷霆,不仅怒叱了属下,还派张公公将属下从行宫轰了出来。属下无奈,只能带着皇上的金牌夜潜行宫打听,最后听巡逻军副参领说,在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华清宫的确出了几件怪事。” 皇帝眼底一沉,俊容被寒雾笼罩,他微启薄唇,威严而低沉的道:“说” “是,属下听那副参领说,大约在半年前的一个深夜,华清宫的宫檐上先后发出怪异的声响,可是护卫军和弓箭手探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异常,因为当时太后娘娘惧冷,在沐浴,所以众将士也不敢惊动,但是却没有想到刚过四更天的时候,华清宫被积雪覆盖的宫檐顶上却突然掉下来一个巨大的雪球,砸在了东南角的梨花门上,弓箭手齐集攻击,却还是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庞炎将听到了事情一一禀报,随后顿了一下,又道:“最蹊跷的是,七重宫阙之上发出那么大的响声,太后居然没有出殿询问,不过在第二日时,却在行宫的北角处发现了一具男子尸体,据张公公称,那便是当夜行窃的刺客,可是这人的死法却十分怪异。” 赵公公听了庞炎说了这么说,只觉得心惊肉跳,这不明白着说小皇后已经前往过骊山了么?而且在骊山脚下还有人看到过一个相似于小皇后的女孩,那么…… “继续说下去”皇帝的面色越来越阴沉,眼底已经蓄积暴风雨的怒触。 “副参领说,那男子身高八尺有余,一身青黑色衣装,身体强壮,当时将其抬出来时,还用了六名侍卫。原本那参领是要将此事禀报朝廷的,但是太后娘娘却说只是一个行窃的小毛贼而已,不必惊动皇上,所以这件事便隐瞒下来。属下为了查清真相,便让那参领将尸体掘出。结果属下发现,那尸体的脖颈动脉处,有被利器戳穿的伤痕,不过还不足以致命,但其身后的背脊骨处却被戳断,看骨头上的痕迹,应该是用手指发力所致”庞炎慢慢的说道。 而,这些话虽然没有明摆着讲出推测出这个男子与皇后有什么关系,但却挑明了这个男子的死确与皇后有关,因为这个太后所谓的行窃贼人的死法竟半年前在宸栖宫中行刺的杀手一样,脖颈动脉遭刺,背脊骨戳断。 皇帝面色沉凝,但是眼底已经冒出了怒火,他握着笔的修长大手猛的握成拳头,在这寂静的宫殿中,惊悚的想起了关节响动。随之,他一把将桌案上的折子扯起,哗啦啦的掀倒在地。 “皇上息怒”庞炎看到从自己头顶上飞下来的折子,浓黑的眉宇拧起。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赵公公也吓了一跳,赶忙叩拜在地,慢慢的将那些纸张捡起来。 “为什么?”皇帝突然开口,却是让跪拜在地上的二人一惊,有些不明所以的对视了一眼。而皇帝则是要紧牙齿,猛的一拳击在案几上,随之闭上了隐含着怒妒,几乎要喷出火焰的双眸,低沉而压抑的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半年,整整半年,你们竟然只找到这么一点线索” 说着,皇帝突然起身,掀翻了明黄御案,那些高高叠起的奏章瞬间如同山塌一般的轰然落地,吓得赵公公面色苍白。 旁炎脸上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但是他却意味深长的看着皇帝怒火升腾的神色。这半年来,他们东奔西走,耗尽了人力寻找小皇后,但每次都空手而归。可是,面对全然没有头绪的茫茫人海时,皇帝却沉默得令人心惊,那神色,仿佛已经全然接受小皇后失踪,并且那个女孩也对天子来说,似乎只是一个丢失的娃娃,时间久了,也就淡忘了。 可是今日,当他们找到了关于小皇后的一点消息时,皇上却震怒了,那原本威严冷峻的面容和庄肃隐忍表面,如同只是一个假象一般,瞬间被撕裂。于是,皇上狂怒,甚至大有恨不得将他们这些人都宰了的气势。 庞炎眼底沉了沉,突然又道:“皇上,小皇后已经失踪了,但无论她是生还是死,与轩烨国的江山和黎明百姓都没有什么关系。皇上,出现在骊山的那名窃贼身份可疑,太后娘娘的态度也十分怪异,此事关乎国体和皇室威严,还请皇上暂且放下皇后娘娘的事情,暂时以大局为重” 赵公公听得庞炎的话,不禁颤了一下,有些惶恐的望向他,示意他不要再让皇上震怒。皇帝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即一道冰冷凌厉的眼神扫来。 但是庞炎跟随皇帝多年,忠诚不二,如今见皇帝竟然为了一个任性的七岁奶娃如此劳心劳力,实在难以平复心中的情绪,因而宁愿冒死,也要将话说出来,他继续道:“皇上对皇后娘娘诚心一片,可是皇后娘娘毕竟已经离开了,而冷氏一族又是齐太子拉拢头等祸害,皇上若是因为一时仁义和不忍放过铲除冷氏一族的大好机会,只怕以后朝廷动荡之时,难以稳住局势。而且太后娘娘的事,属下也早有耳闻,但是皇上若是常此放纵,只怕终有一日事情会败露,而且如果那名男子当真有可疑之处,又是死在皇后的手上,那么就说明皇后也知道太后的事,万一皇后不死,而将此事到处宣扬,那么皇上的威严和皇族的基业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庞炎,你放肆”皇帝眼底阴沉的瞪着庞炎。 但是庞炎却视死如归般的道:“皇上,皇后娘娘逃离皇宫,并非一人,说明皇后娘娘对皇上早有二心。冷丞相是否包藏祸心,属下不知道,但是属下却知道齐太子是何等阴险狠毒之辈,冷战天又有三万兵马在手,若是他们当真倒戈的话,只怕……” “你该死……”庞炎话还没有说完,小皇帝突然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将他高大的身体甩出了两米远,砰的一声撞在了石柱上。 庞炎口中吐出一口污血,沉重的铠甲在红漆柱上摩擦出铿锵刺耳的声响,他瘫软在地,一手紧捂着胸口。可是,他却依旧不屈抬头望向皇帝,虚弱而沉重的道:“属下死不足惜,可是皇上难道为一个天下人喊骂的妖孽错付了真心还不够,还要拿整个轩烨国做赌注么?” “庞侍卫,你别说了……”赵公公被庞炎那大不敬的话语差点吓得昏厥过去,他赶紧冲上前,搀扶住庞炎,不让他再说下去。 但是,他这句满是斥责的话,却让皇帝陡然震住。 “皇上,齐国正虎视眈眈的看着皇上您,楚国新王继任,虽然短时间没有太大的干戈,可是是敌是友难以分辨,皇上,您是属下的主子,属下不能看着您为了一个心存二意的女孩这样至大局于不顾,皇上……”庞炎要紧牙关,貌冒死觐言。对他而言,死不可怕,但是他坚毅沉稳的主子失去了斗志才是最可怕得。 皇帝闭上了双眸,僵直的身影在闪烁的烛火下显得刚毅而苍凉。窗外,闪电划过,雷声阵阵轰隆,刚才情绪波动的少年天子,似乎在这瞬间陡然沉寂下来。 “传令下去,接太后回宫,拘禁于建章宫,严加看守,不得有误”过了许久,皇帝突然开口,那口气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这震怒,却没有一丝温度。而后,他缓缓的睁深邃如古井的眸子,沉稳的向内殿走去…… 七年的时间弹指而过,整个天下也从起初的稳定局势渐渐的失去了平衡。五年前,南伯侯齐誉去世,大权继任的担子落在齐太子戎狄身上。而这个野心勃勃的太子却在登基当日,便迫不及待的调动了三万兵马冲出终南五峰,北渡南淮海域,镇守在了齐国的疆域周围,建造了军机营地。而后一纸上书飘洋过海,递往了轩烨国的朝廷,言称齐国从此与轩烨国脱离下属国的关系,并且齐戎狄还自立为齐皇,而非诸侯。 此事一出,天下震惊,但就在众人纷纷将目光睇向皇城帝都,那已经登基十三年的天子,等待朝廷会有怎样的震怒和手段来血洗如此的耻辱。 但是他们兴奋的等待,却在半年前有了一个轻飘飘的消息传出:轩烨国的皇帝正陪着小皇后在骊山狩猎,没有时间过问这样的事情,并且权倾朝野的臣相,当朝的国丈冷仲则是说:齐国忤逆,出此自灭之举,必亡之。 而这消息一路南飞,传入齐国之时,齐皇戎狄却没有那样的胸襟,竟爆出一条天大的消息,言之小皇后冷婉儿七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朝廷,而那入住于凌霄殿的不过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然,这句话一传出,却是惹得天下人都觉贻笑大方,更是无人理睬。 只因,小皇后八岁之时,曾与皇帝同朝一次,虽垂于珠帘幔帐之后,但皇帝却破天荒,且宠溺的为其揉肩捶腿,恩爱之举天下尽知。而小皇后九岁之时,还下了谕旨,命令其兄,当朝国舅,威烈将军冷战天常年驻守北楚,以保卫疆域稳定,震慑匈奴…… 63北行(一),铸造兵器 七年,时光飞逝,天下四路诸侯分裂,齐国自立为皇,脱离轩烨国的掌控,更与契丹王勾结联盟,扩大版图,壮大兵马,如今更傲立在极南之地,对着那片中原浩土隔江相望,虎视眈眈。 但是对于齐国如此忤逆之举,轩烨国的皇帝凌烨轩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甚至任凭契丹兵马在边疆放肆挑衅,滋扰百姓,抢夺城池,却始终不曾下旨将曾经威震天下,赫赫扬名的威烈将军冷战天召回率兵抗击。于是,在这样的风血洗礼之下,原本基础坚实的帝国渐渐动摇起来,百姓谣言流飞,天下马贼盗寇四起。 而就在两年前,天下局势突然间又开始悄然无声的大逆转,传闻中,一个十二三岁的清俊少年,一人一马,千里走单骑,横穿终南五峰,在大齐的境内和轩烨国的边疆地域上挑衅所有的山头寨主,大设擂台,七十二战无一不胜利,于是那些草寇盗匪纷纷供其为神明,视若首领。而这个少年便在短短半年之内,领着七十二路人马直奔云山,掩藏于终年大雪覆盖的奇峦之中,从此消声灭迹。 而此事一出,天下更为纷乱,更是让齐国和轩烨国朝廷措手不及。所谓乱世出英雄者,所以这个传奇少年即使隐居灭迹,却依旧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各地武士壮丁纷纷投奔至云山脚下,此时,这座堪称神峰的云山便在一年之内便拔地而起一股新的势力——云山魍魉鬼盗。 之所以称之为‘魍魉’,只是因为这支军队虽然只有五千多人,却行踪诡秘,于是,天下间各种传说便纷涌而至,有人说,这五千盗寇全部都是鬼兵,既地府恶灵,所以来无影去无踪;有人说,在太阳升起的瞬间,烟霞色的雪峰之上曾又人见到那黑漆漆的兵马在雪地上操练,个个身着墨色铠甲,威风凛凛;有人说,在那神迹仙踪出没的半山腰上,那个传奇的俊美少年曾出现过,他逆风而飞,恍若仙尘…… 然,就在那位少年的声名鹊起,传闻接踵而至之时,轩烨国的皇帝凌烨轩却突然开了金口,向所有轩烨国的子民保证,决然不会让敌国的兵马踏上边域疆土,誓要铲除忤逆叛敌的南伯侯,废黜齐戎狄虚封帝号,派兵镇压日益猖獗的契丹,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漆黑的夜色弥漫,边疆常年卧雪的山脚下寒气阴森,一支精锐的探军快速的跃过重重防线,直达云山脚下,躲藏进了大雪筑起的防护遮掩城墙。此刻,一个墨袍黑衣的刚毅冷清男子快马飞奔而来,停在那狂风乍起,大雪纷飞的山脚下,一双冷清深邃的眸子在皎洁的月色下闪动期许的光芒。 可是,前方快速的探子来报却再次打破了他的希望。一名黑衣探子叩拜在马蹄下,抱拳道:“回禀主上,我等已经在这里秘密探查了三个月,但是却依旧没有丝毫线索,云山极大,常年被大雪覆盖,山中除了偶尔会有寻仙求道的僧人会经过之外,连飞鸟都不会经过这样的山头。” 马背上的男子眼底沉了沉,他下颚紧绷,抬起冷寒如雪的目光朝那一望无际,可入云霄的山顶望去,狂风将他身上的黑色斗篷扬起,簌簌作响,更加衬托了他的孤傲和威严。狭长的眸子眯了眯,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庞炎那边的可有消息?” “回禀主上,庞统领已经带了一支精兵上山去了,但是因为这个时节风雪太大,山顶上的气候又变化莫测,所以刚行两天,众人都支撑不住,便又往山下赶”那名探子沉沉的禀报,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双眼,冰冷的空气更是迷呛人眼。 “这里不是传闻中藏有几千盗寇吗?难道这几千人都能瞬间消失在大雪山上?”马上的男子声音淡淡的,仿佛波澜不惊。多年的煎熬和等待已经消磨尽了他的焦急和耐性,七年的岁月也足以让当初冲动情愫萌发的少年变得沉稳睿智。他微微抿起薄唇,那坚毅的神色如同此刻深邃得融入黑漆夜空的眸子,冷得令人心惊、 “属下无能,请主上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探得消息”那探子有些诚惶诚恐的说道,随后起身飞快的向山脚下跑去,纵身一跃,消失了在了茫茫的雪白之中…… “冷婉儿,你逃不掉的……”漫天苍茫的飞雪中,阴沉刚毅的男子缓缓的启唇,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四散在狂风中,飘向不知名得方向。 凌烨轩闭上双眸,扬起冷峻的面容迎着刺骨如刀的雪花,凌厉的鬓角肆意飞扬着如墨的长发。多年来,他设下重重圈套,甚至放纵齐国猖狂,为的,就是在这乱世之中寻找到她的身影足迹。所以……婉儿,你是朕的,你逃不掉的…… 巍巍高耸的山峰,陡峭赤壁,悬崖边缘,百年屹立的寒松青葱郁郁。云山是雪山,终年大雪覆盖,这里人烟稀少,除了极少数的修行高僧、求仙道者和隐士高人居住之外,能在这样恶劣的风雪之巅中里出没的,只有狼群。 云山的雪狼…… “这只狗究竟是谁的,为什么要咬我?”一声震天动地的男子咆哮声在大山间回荡,使得山顶上的陡峭处,积雪啪啪的落下,直坠千米,渐起如浪涛一般的雪沙。 “该死的,你给我闭嘴,这么大声音难道想引起雪崩吗?”当那低吼声还没有结束,另一个阴沉的声音便又在山间响起,隐隐有着世外仙踪的意境。但是,在这两个人的声音都没有落下时,一道女子娇叱的声音却随之响起:“你们都给我闭嘴,银貂,过来……” 云山的半山腰上,一处普通的似农家房舍的小木屋突兀得如同雪山仙圣一般出现在那里,只见灰黑色的篱笆围绕着方寸之地,一间石木小屋前,柳藤楠木编制的一扇小门十分简陋,在寒风呼啸之时,微微吱呀摇晃。而此刻,夕阳赤红的在天边划过一条细长的凤尾,映衬得整座雪山都如同披上了烟霞色的纱衣,而那站在木屋前,突然出现的雪裘少女则如高贵的神女一般,令人肃然起敬,顶礼膜拜。 少女的身前,一只全身雪白的雪狼撒欢的在她脚下转悠,狂风扬起,只见那身披雪白狐裘斗篷的少女,黑发如绸缎青丝,白皙的面容精致娇美,峨眉上点着一枚殷红的朱砂痣,柳眉凤眼,远远一看,清雅伶仃,但是仔细一看,却见她眸似琥珀,隐隐闪烁着狡黠的锐光,全身上下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冷冽戾气,此刻,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两个满身警惕的男子。 他们警惕,最初只是对那只刚刚四个月,个头比普通的小狗还矮一些的雪狼,因为就在一刻钟前,它扑出了篱笆圈叼住了一个黑衣男子的屁股,而以雪狼性情,它们从来都不是单个出行,一旦出现便是成群结队。可是现在,原本嗷嗷大叫的男子和他冷沉的主人却将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 “门主,为什么我被那只像狐狸的狗咬了还不能叫?”篱笆园外,一个身着黑色长袍,肩披狼皮的高大男子跟在一个身披上等貂皮长裘的冷峻男子身后,黜着浓密的眉宇,十分不满的抱着自己的屁股,那里的衣裳已经被咬出了两个洞,寒风一吹,只觉得凉飕飕。 “寒影,我再说一次,你给我闭嘴”冷峻男子面色难看的再次呵斥了一声,他俊美邪的面容阴沉冷清,一双如枭鹰般的厉眸紧紧的盯着那个抱起小雪狼的狐裘少女,两只眼睛差点瞪出来,随后声音阴霾低沉的道:“是你放飞的魅影信号?” 就在三天前,云山的上空突然出现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魅影门的独门暗号。于是整个江湖上都为之震动。所以,魅影门的门主御君邪便立刻带着自己的贴身暗卫,快马加鞭的直奔云山而来,但在这个飘渺无踪迹的山脚下转悠了五天,躲过了山下无数吃皇粮的黑衣探卫暗下查探,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于是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攀附上这座有着无数仙踪神迹,却也丧生了不少江湖侠客的鬼魅山峰,但却没有想到顶着烈日和风雪走了三天三夜,却在半山腰上发现了一处隐蔽而古怪的小木屋。 将房间盖在大雪覆盖的半山腰上,已是很奇怪了。但最关键的是,他们走进这家农舍的篱笆院子,还没有来得及问是否有人,屋子内那只热情的小雪狼便冲出了篱笆院飞扑过来,一口咬住了寒影的屁股,怎么甩都甩不掉。于是,接下来就发生了上面的一幕。 御君邪深邃惊疑的目光中,那清雅脱俗的少女缓缓抬起头,绝美的容颜上露出一抹似曾相识的邪魅冷笑,低低的声音带着轻柔和倨傲,如石破天惊一般的道:“御门主,七年不见,别来无恙……” “冷婉儿……”御君邪冷沉的瞳眸陡然一缩,高大的身影震在风雪中久久不能回神…… 大雪山隐蔽的天然山洞中,烈火灼烧得柴枝噼里啪啦的炸出火花,冰冷的洞岩四壁,挂满了虎皮和貂裘,大石雕磨的座位上,雪白的裘皮铺设,简单却奢华。御君邪和寒影在踏进这于山上的千年极寒完全相反的山洞时,都面露错愕,随之在入座取暖之时,不由得将目光扫向那七年,有些惊人变化的少女身上,黜眉道:“你住在这里?” 七年,岁月雕琢的痕迹可以让人衰老,布满沧桑和憔悴。但是也可以让一个当初粉雪可人的女娃出落成绝色倾城的傲视风姿,而此刻的云倾就见证了岁月流逝的所形成的奇迹,她就如一直狡黠而尊贵的雪山飞狐,掩藏在这不问人世的云山,却拥有着惊人的潋滟姿色。 “是,也不是”当年稚嫩的声音变成女子婉和却凌厉的嗓音,惟独不变的,便是那眉眼之间的冷冽和镇定。云倾淡漠却一语双关的回答了这个故人的话,随之一双琥珀色,如同宝石般的眸子闪烁着枭雄一般的算计光芒,红唇微勾,笑道:“御门主,我今日是请您来兑现当初的承诺的。” 御君邪双眼一眯,眼底划过一丝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真的是冷婉儿,因为那种似曾相识的放肆和刀枪直入的凌厉话语,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效仿,但是她不是应该轩烨国皇宫中受尽帝王宠泽,养尊处优吗?为何突然会出现在这样的凶险的深山之中? 然,就在御君邪想问出这个问题时,眼前却闪过那窈窕的身姿,只听那慵懒的少女慢悠悠的道:“御门主应该很好奇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吧,不过,我觉得一个聪明人不该如此迟钝,因为……山下的那些皇族探子足以可以回答你的疑问”云倾浅浅的说道,丝毫不顾及御君邪瞬间的紧绷和微怒神色,纤细白嫩的素手拎起一旁火架上已经沸腾溢出氤氲的水壶,在简朴的竹杯内斟上热气腾腾的茶水,又道:“这是云山的寒雪煮的茶水,两位可以尝尝。” 御君邪双目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少女,眼底酝酿着难解的情绪,而一旁的寒影则惊奇的再次发挥了他的打嗓门,道:“啊……你,你就是七年前在竹林中救了我们门主的小皇后?”,说着,更是瞪大了一双惊诧的眼睛,仿佛眼睛一眨,云倾就会消失一般。 “寒影,本门主再说一次,你给我闭嘴”御君邪原本有心烦,此刻听到寒影不停的啰嗦,大有想一掌劈死他的冲动。但是他还是忍耐了下来,双目眯了眯,上前执起竹杯,阴沉的道:“我一直都以为皇后娘娘永远都用不着魅影门,没有想到事隔七年,在天下尽传皇后娘娘承恩于皇上的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居然在云山遇见了娘娘” 云山是御君邪最忌惮的地方,因为他的死对头华药师便是在此地隐居。而七年前的那场竹林对弈,他也是因为一时疏忽而中了华药师的毒才奔赴竹林寻找那奇毒无比的竹叶青,摄取毒液自救。当年之耻,御君邪一直压抑在心头,但却没有想到七年之后却又来到这里,并且还看到了当初的恩人。 “御门主既然也知道那是天下尽传的传闻,就不用再多问了吧,我今日只为讨得七年之前的承诺,想求助于门主。”云倾淡淡的说道,她不不喜欢拖泥带水,拐弯抹角,于是直入主题。 “皇后娘娘隐居七年,至此时才寻御某,想来这件所求之事还不小。当初青衣左使对娘娘夸下海口,说只要魅影门能做到的,必然倾尽相助,看来今时今日,御某可要为这句承诺倾尽所有来报恩了”御君邪冷冷的看着云倾,邪魅的俊容上没有一丝表情,因为在平静下来初见的诧异之后,他想到了这两年在江湖上盛传的云山传说。 一个清俊少年,千里走单骑,马蹄踏遍堪称齐国最陡峻防守线的终南五峰脚下,击败群山连绵的七十二座奇峦的盗寇首领,成为了这乱世之中最为强大的草寇头目,名为鬼盗。但是根据魅影门两年来的调查,这些鬼盗,盗抢的却并不是百姓的财物,也不是官府的贡银,而是专门借用死人的钱财来维持巨大的军费开销,建立了一支数千人的奇特军队,名为‘魍魉’。 云倾坐在裘皮铺设的石凳上,眼底的闪烁着淡漠冷沉的笑意,娇美的脸上盈盈浅笑,缓缓的道:“今时今日,我已经不再是轩烨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所以门主不必如此谨慎提防,不过,在下所求之事,御门主却的确要好好考虑考虑”,说着,云倾将身侧的石台上一卷整张羊皮拿起,递给了御君邪。 御君邪疑惑,他接过抖开,却见羊皮纸上画这各种奇异的暗器,刀枪,长剑,弓箭,并且下面还有许多类似于说明的文字。剑眉黜起,御君邪睇向云倾,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需要的兵器和暗器,下面的文字则是最为先进的冶炼秘方,门主应该知道,现在的兵器都用青铜铸造,不仅沉重无比,刀锋也不利。如果御门主愿意成为我的后盾,帮我打造所需的军用物资,那么下面的冶炼生铁的技术和锻铸秘方便也是门主的了。”云倾诚意十足的笑道,她最擅长的便是利用最大的诱惑让别人心甘情愿的损害利益为自己办事。 要铸造五千人的刀枪铁剑,需要的不仅仅是人力、物力和财力,更要隐蔽的地方,召集无数手巧的铸造工匠和密不透风的把手。而在这个天下间,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只有势力遍布五湖四海的魅影门,而且任谁也想不到,一个以训养数千赏金杀手赫赫成名的组织,私底下还藏着冶炼兵器的巨大兵工厂,所以,魅影门担当此任也是最安全的。 御君邪被手中的东西给震住,他几乎是如同丢下烫手山芋一般的丢下那块羊皮地图,眯起双眼,危险的道:“冷姑娘,你需要这么多的兵器,莫非也是想吞并效仿南齐谋反?”,这个女人的胆子实在太大了,私造兵器可不是普通的小罪,若是被查处,那可是连坐谋反的大罪。 “这里是云山,处于南齐的边缘,轩烨国的塞外,不受任何国家管制,何来谋反之说?”云倾楞睇了御君邪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门主,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到魅影门头上啊,您看刚才那羊皮上写的可是整个天下都没有冶铁锻造之术,若是我们掌握了这套技术,就可以大量制造兵器,如果生意好的话,连朝廷都要向我们买兵器,到时候可不就……”寒影见御君邪有些迟疑,立刻上前,在他的主子耳边嘀咕着。现在正逢局势混乱,龙蛇混杂,魅影门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如果能在此刻接到这笔生意的话,那以后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然,寒影的唠叨和啰嗦却并没有得到主子的青睐,反而让御君邪愈发的觉得此次出门带着这个暗卫是失策之举。 “御盟主这七年来倒是变了不少,如今的胆子竟然不如你的属下了”云倾见御君邪犹豫,不禁冷笑着讽刺的说道。 魅影门这些年的境况她早已问过华老先生。因为御君邪是华老先生的对敌,所以魅影门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掌握,而华老先生告诉她,魅影门因为齐国自立,脱离轩烨国的掌控之后,生意就一落千丈,因为天下间就算再大的利益争端、刻骨铭心之仇,在战乱流离面前,都显得渺小不堪,于是这几年,魅影门也渐渐的失去了往日的风头,恐怕这些年还在吃老本。 御君邪面色一凝,冷冷的瞪着云倾,而寒影则是见自己的主子被怒气笼罩,吓得立刻退避三舍,为防无妄之灾。但是云倾却并不在于御君邪的瞪视,而是懒懒的抬眼,倨傲而冷清的迎上他的阴沉的眸光,娇美的面容云淡风轻,恰如这云山的纷飞的大雪一般,令人摸不透她的心思。 “哈哈哈……”过了许久,御君邪突然仰首大笑起来,他目光闪烁着阴沉和冷意,有些咬牙切齿的道:“冷姑娘果然是才思敏捷,稳如泰山,御某是在佩服,但是御某虽然欠姑娘一个人情,却未必要拿魅影门数千人的性命去为姑娘卖命,请恕御某爱莫能助,告辞” 说罢,御君邪转身便要往山洞外走去,但是双足还没有踏出洞口,却听云倾略带凉薄的声音不紧不慢的道:“御门主,你帮,或者不帮在下这个忙,都逃不过朝廷的捉拿。但是若你帮了,魅影门不过是过着以前的躲藏的日子,但是若你不帮,相信门主也知道山下有皇宫里的探卫……” 御君邪脚步陡沉,猛的停住。 跟随在其后的寒影差点因为没有反应过来而撞上他的后脑勺,他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刚庆幸自己没有贴主子的后背,孰知御君邪竟在此刻突然转首,眼底迸出滔天的怒意和杀气。 寒影陡然撞上御君邪的目光,差点被吓疯,但就在他下巴差点掉下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主子貌似不是在瞪他,于是他紧张的退让到了一旁。 “你威胁我?”御君邪的声音有些咬牙的说道,阴寒的俊容铁青,怒极癫狂的瞪着云倾,如同一直蓄势待发的猛兽。 云倾怀中,那感受到阵阵杀气的雪狼突然嗷叫起来,扑到地上,尖锐的前爪着地,浅灰色的犀利双眼恶狠狠的眼前的貂袍男子,利牙露出,张牙舞爪的摸样甚是骇人。 云倾安抚委身拍了拍小雪狼的头,却毫不在意御君邪那满身的杀意和狰狞,然而更为凉薄冷清的道:“如果御盟主觉得我是在威胁,那么便是。”云倾眼底一冷,随即抬眸锋芒毕露的看着他,邪笑道:“因为这是你欠我的……” 冶炼兵器需要浩瀚的工程,但是要供应五千兵马的兵器,对于魅影门来说,却是易如反掌。对于这笔没有银两,只有交换的生意,御君邪是不愿意的,毕竟风险太大,但是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之后的今日,那个冷冽凉薄的女子都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道一旦沾染,永远都别想脱身的噩梦。 于是他怒气汹汹的拿过那卷羊皮,带着随从飞奔而去,临行前不忘放下狠话,道:“冷婉儿,你今日的手段我会记住。他日若是御某能够翻身,定会讨回今日之耻”,可是话虽然这么说,在离开云山之时,这个在江湖上颇有盛名的男子却不觉在薄唇边上隐匿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因为七年前的竹林相见,他就知道她是一个不甘于屈就人下的女子,势必要在这片华夏浩土上掀起腥雨血浪,可是这些年朝廷上传来皇帝盛宠于皇后的消息却让蒙蔽了他的双眼,也让他渐渐的失去等待的决心,因为,在他的眼里,再强势危险的女人,一旦爱上便如傻瓜一般可随意与人玩弄鼓掌,他以为,她也一样。 但是却没有想到,七年来朝廷维持的竟然只是一个假象,而那个女子竟然就是传闻中霸气猖狂,震动整个江湖的清俊少年。这个认知让御君邪不由得开始兴奋,因为,云倾的最后一句话提醒了他此刻的处境。 如果,她可以成就自己的野心的话,那么魅影门也将成为她旗下的一部分,到时候,别说是朝廷缉拿,只怕连整个天下的王者都要敬畏他们三分,但是若是败了的话,魅影门自然也成为帮凶,到时候也一样过着现在被缉拿的日子,既然横竖都是死,何必不放手一搏? 想到这里,御君邪已经彻底放下了心头的疑虑,他加鞭策马飞奔,狂肆邪魅的大笑散下了一路,也震动了整个云山山脉。 云山之巅上,云倾乌发飞扬,雪白的狐裘包裹着她窈窕玲珑的身躯,一双琥珀色精锐的眸子隐藏着淡淡的笑意,看着那在山脚下狂奔放肆的黑衣男子,红唇勾起了冷笑。她的身旁,蹲着一只长尾拖地的小雪狼,正高昂着头颅对天嗷叫。 她身后,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缓缓走来,华发的胡须在风雪中飘荡,一双大手捋上自己的胡须,微微叹息道:“孩子,你真的决定了吗?要知道此番前往北楚凶险异常,而且恒初那小子已经七年没有音信了,如果还活着的话,只怕也……” “老先生放心,初哥哥是为了我而失踪的,您的爱徒,云倾就算踏遍青山大漠,走遍北楚雪域,已经一定会帮您将他寻回来”云倾抬起冷清的下颚,望着大山上苍茫的大雪,淡漠的说道。 孙恒初,那个为了帮她传达消息的男子,是否已经沦陷在凌烨轩在北楚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了? “老道不是药姑娘去冒险,只是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别人不能阻止的抱负和理想,你也有统辖四海的才能,可是,人这一生,名利追逐,战场厮杀,最后终将是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老者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姑娘时,就知道她并非等闲之辈,这片浩大的覆雪云山根本困不住她。她的性情就如同这肆虐的狂风雨雪,变幻莫测,心机也是如此。可是,即便是阻拦不了这场必将上演的群雄争霸,可是他却依旧不得不提醒她,杀戮这种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华药师的话,云倾岂会不明白,但是一个寻仙求道的隐居者,永远都不会明白她为何要扬起这场红尘世俗中的腥风血雨之手。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云倾缓缓回头,轻道:“老先生放心,‘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我明白,可是,我要的不是成将拜候,而是从此不必在屈居人下” 一名将帅之才,名垂青史的代价便是成千上万的士兵血祭战场,杀戮连连。就如今日威震天下,名扬四海的威烈将军冷战天一样,他镇守北楚,威慑着匈奴人的赫赫威名,也是如此得来的。 “既然你心意已决,老道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冷姑娘要记住,你的身子虽然已经大好了,但病根未除,遇上雨水潮湿的气候,只恐还会复发,老道这里有一套秘方,你随身携带,若是遇到病痛之时,只要配好这些药材,捣碎煎熬,包成药袋敷于双膝上便能减轻症状”老者也知道雏鸟羽翼已丰,该是离开的时候,便拿出一张密函递交诶云倾。 云倾接过,心头略略涌动着感激,她道:“老先生对云倾的再造之恩,云倾无以为报”,整整五年,孙恒初失踪,她身患瘫残常年卧于病榻,若非眼前的老者不舍弃的相救,只怕现在的冷云倾就是埋藏在这云山之巅的一具僵硬尸体,任凭雪狼分食,连骨头找不到半块了。 “老道行医救人,只是尽一些绵薄之力,冷姑娘雄心潜藏,我这么做也是顺应天意”华老先生慈和的笑着,随后慢慢的转身离去。 “嗷嗷……”云倾身旁的小雪狼歪着脑袋看着云倾,它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怪异的气氛,所以不停的在云倾的脚边磨蹭,以乞求主人的注意。 云倾看着华老先生的身影如同陆光怪异的仙者一般消失在皑皑白雪的山顶上,神色沉了沉,随后笑着委身抚了抚雪狼的小脑袋,道:“我们也该走了,先去通知七十二洞主,让他们严加训练,三日后,我们启程去北楚……” 小雪狼嗷的一声雀跃一跳,随后大摇大摆的向山下冲去…… 三日后,云倾带着银貂,谨慎的避开了有探卫气息的地方,离开了白雪皑皑的云山。但,就在她离开的两个时辰前,将她送到山脚下的七十二个身体彪壮高大的男子却是哭丧着脸的。 因为他们在听到她要独自一人前往北楚时,都震住了,以为他们的大头目想要丢下他们另辟天地了,于是个个夸张到几乎伏地大哭,千呼万唤的请求他们的首领不要离开。但是这些呼天抢地的哀嚎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被娇小却冷冽威严的女子一声呵斥,全部停下。 他们都是两年前,因为齐国自立之后意图造反未遂,只能逃离上山充当贼到草寇的人,个个身怀绝技,但是谁都没有想到,有一日山脚下竟然来了一个清俊的白衣少年,赤手空拳的要与他们擂台决战,立下生死状,言说若是赢了便要统帅山贼为王。当时,终南山的七十二路强盗头目都愤怒于这个少年的大言不惭,然,将近半月的比试,这些大汉竟然全部败下阵来。 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生死状既然立下,盗亦有道,否则难以在成千上万的兄弟面前立足,于是,纷纷臣服于麾下。 可是,最另他们震惊的是,这个少年竟然一人一马,要他们立刻撤离终南山随她前往云山隐蔽。既然是头目说的话,岂能不听,于是众盗贼赶紧收拾钱财跟随老大离开,却不想到了云山这个地方才知道,原来老大带他们来这里竟然不是为了抢劫,而是要将他们训练成一支军队。而后,他们便在想要乱世称雄的美梦中开始长达两年的隐蔽训练,接受各项任务,如今,已经成为了鼎立与中原,名声赫赫的魍魉鬼盗。 “老大,您一个柔弱女子要去北楚那个吃人的地方?不成,我们必须跟随您同去,就算您不看在我们七十二个兄弟的份上,也要看在五千辛苦训练的将士们的面子上啊。我们大家为了完成与头目您一样的愿望,甘愿放下山贼草寇,抢劫活人的事情,白天加强训练,晚上去挖别人祖坟,那个……”此乃终南山双驼峰的洞主胡荣,身高八尺,力大无穷,皮肤黝黑健壮,堪称有万夫莫当之勇,但是却有一个毛病,那边是说话白目,颠三倒四。 “胡将军,你说话不中,还是闭嘴吧”终南山仙女峰的洞主张信淡淡的开口,他神色沉稳,虽然有军事才能,但为人却长得平庸死板,他看着云倾,道:“首领此去凶悍万分,如果留守将士们在此驻扎只怕会因为担忧首领安危而军心散乱,我等都是仰慕首领擂台之上的威武和慧眼识珠而追随左右,甘愿放下……” “张军师,您这不是就将胡将军的话文绉绉的重复一遍吗?你们俩都闭嘴,还是我来说吧”就在云倾听得已经开始皱眉时,一旁的终南山横岳峰洞主洪斐立刻打断了张信的话,他十分中肯的道:“元帅,这次您前往北楚无论如何都要带上小将,小将虽然勇不敌胡将军,智谋不比张军师,但是……” 云倾眼底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隐怒,但终南山的寒雨峰的洞主却又打断了之前的洪斐的话,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张口,众人就感觉到了一道凌厉冰冷的目光扫来,随之,七十二洞主立刻噤声,个个低垂下了脑袋,谁也不敢再出声。 因为他们都知道首领的脾气,万一发起怒火来,无论是将帅还是士兵,一同受罚。 “我之前对你们说过什么?”云倾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身着墨色铠甲,高大威武的七十二名男子,双眼微眯,但声音却极为轻柔的问道。 砰砰砰……瞬间,山峰上响起了铠甲铿锵顿挫的声响,七十二洞主全部单膝叩拜在地,齐声道:“主公要我等驻守云山,严加训练,任张军师掌舵全军,听从胡将军、洪将军的调遣指挥,随时待命” “那刚才在我面前唠叨不休的是那两个?”云倾威严的喝道。 “属下愿领罚”顿时,胡荣、张信、洪斐三人高大的身体一震,随后匍匐在雪地上请罪。 “军师,军中法纪都是出自你手,你现在立刻带他们二人下去领罚,若有丝毫寻情,你们知道我的脾气”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冷瞥了一眼由七十二洞主的中身怀绝技的人组成的三十六人勘察探路的先锋,想了想,便又松缓了口气道:“我知道大家都放心不下,那么此次北楚之行,就由谍探队暗中跟随,这下,你们满意了吗?” 此言一出,七十二位洞主几乎高兴的泣不成声,忙恭恭敬敬的将云倾和小雪狼送到山脚下。 云倾跨上马背,也有些不舍的回头张望了一眼众将士,而后扬起马鞭,策马飞奔离开…… 皇城金陵,巍巍暗深的皇宫内,威严冷峻的帝王一次又一次的撕毁了云山传递来的谍报,因为,上面始终都没有丝毫他要得到的消息。现在齐国正是操练士兵,契丹也越发猖獗,可以说战事已经一触即发,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可是,就算在这样的情况下,凌烨轩还是将寻找七年前走失的皇后放在首要位置。 可是,上天并仁慈怜悯于他多年的穷追不舍,依旧不给这个日益冷峻的少年半点机会。而他,也并不知道,他一心想要寻找的女子正朝他布置了七年的局中飞奔而去,但她寻找的,却是另外一个男子。 64北行(二),草原飓风 一人一马独骑北行,越过云山地界,踏过南齐的边境,云倾顺着水路淌过了轩烨国和齐国的界限河,直往北上的大运河走去。而这次随行的碟探先锋队则是派出了三名前路打探,扫除障碍,六名乔装成过路的百姓商人随尾,其余的则是在一里之外远远跟随。 大运河上,因为天色已晚,河面上微微泛起了浓浓的白雾,已经装扮成男子摸样的云倾从马背上翻身跃下,拍了拍这一路而来的风尘,长衫青袍显得她娇小的身子丰神俊朗,而额头前的那抹朱砂则用易容药水遮掩去,她长发束起,临风而立,颇有英姿飒爽的风度。 “船家,敢问今日还行船吗?”云倾看着运河那侧,缓缓撑船而来的老者,那一片扁舟在临近大河岸边时微微荡漾,居高临下的遥望,简直如同在江上漂浮着一片树叶。 “行船,行船,不过现在河面上起雾了,怕只能行一个来回,老夫这条小船上,只能载上几个人,至于马匹,后面还有一条载马载物得小船,你们这么多人,谁今日先过河啊?”老船夫隔着重重升起的薄雾,眯着一双眼睛朝岸边张望,似乎岸上有很多人一般。 云倾有些疑惑,不过也的确听到了身后又细细微微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朝身后看去,只见不远处又来了几顶蓝布小轿,每个轿子都有四名轿夫和三五个随从。微微黜眉,云倾瞥了一眼身侧的六名乔装成商户的碟探队员,示意他们先去挡着。 孰知,那些人身形未动,就听到最远的一顶小轿那侧响起一个娇柔女子的声音:“骑马的那位小公子,且住” 云倾一定,随后扫视了一圈自己的身侧,看来那人是唤她的。微挑眉,云倾向前侧眺望去,淡淡的道:“姑娘是在唤我?”。 说着,眯起双眸望向前侧,只见那顶小轿缓缓的越过的其他人停落在离云倾不远得地方,而走在前侧的碧罗青衣的女子浅笑着盯着云倾,她大约二十来岁,疏着简单的发髻,两根玉簪插在鬓额前,身材窈窕的摇摇而来,笑道:“小女子冒昧唤住公子,还请公子莫怪”,随后,那自己转身抬手朝身后的小轿一指,道:“公子,我与我家公子今日有要紧之事要渡河,看得小公子只有一人一马,若是小公子不嫌弃的话,就与我们一起渡河吧” 原来是怕她不愿意他们同乘一条船,云倾淡然一笑,但却有些奇怪的看着其他几顶小轿,问道:“在下倒是没有什么,只是这些在你们先来的人,不知是否会愿意?” “公子放心,我家公子是前来中土做生意的,这些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此次前来不为渡河,而是来为我家公子送行的”那女子婉和的说道,随即对前面那四顶小轿的轿夫道:“各位就先送到这里吧,不必远送”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轿内的人并未出来,甚至连轿帘都不曾掀开,便淡淡的说道,随后,一大群人便又起轿,缓缓的离去。 “船来了,船来了,诸位谁先上啊?后面载马载物得船也来了”这时,老船夫已经靠了岸,薄雾的隐约中也的确看到了一片闭之前更大的一些的竹筏,是一个年轻人划来的,他憨厚耿直的擦着汗,对渡口的人歉意的笑了笑,道:“各位久等了,河面上雾重,辨不清方向。” 云倾不语,她牵着马匹就走下的渡口,而身后的六名探卫也快速的将那些行礼和箱子搬上的竹筏,她回头上了老船夫的木船,但刚等上船,就听到岸边上传来那女子的轻柔的声音:“公子小心,河面上雾大,多添一件斗篷吧” 云倾回头,只见那轿中的男子已经走出,一身黑色绣鹰长袍,银丝绣木兰花的团纹聚在袖口和襟侧,雍容华贵。目光微定,不由得有些好奇的瞥向那男子的面容,顿时怔住了。只见那男子清雅俊美,但是眉宇之间却隐匿着巨人与千里之外的凉薄,他抬起目光,无意中从云倾的脸上瞥过,随后由那名娇美的女子搀扶着步下渡口,踏上了行船。 云倾秀眉微黜,只觉这个男子虽然高雅俊美,但却有些太过目中无人。她转身撩起青布帘子进了船舱,而后又踏上船头,迎着黄昏清冷的风眺望着这似一望无际的平静湖面,神色略带沉思。 “小公子好像是中土人吧?”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云倾转首,只见那名青衣女子正撩起帘子,露出娇美的面孔温柔的对自己笑。云倾也礼貌性的略点了点头,轻恩了一声,随后便将目光移开。一个随同自己家公子出行的女子却时常跟其他男子说话,是否有些奇怪? 那女子见云倾不理会,也不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着,随后放下帘子后,又听到她对船舱内的男子轻柔的道:“公子,过了大运河,直上北去,会经过乌辖镇,我们在那里休息一夜,顺便飞书通知李辽他们回合,而后再启程,可好?” “恩”冷清的声音淡淡的从青布帘后传出,足以令人感觉到这话音的主人是何等的凉薄。 “小公子啊,河面上的大雾湿气很重,当心着凉,您还是进船舱内休息会吧,这横穿渡河,也需要半个多时辰的”这是,船尾的老船夫见云倾立在船头,不由得好心的提醒她。 湿气很重?云倾已经置身迷雾之中,她这是才想起华药师对自己的嘱咐,面色不由得有些沉凝,随即回头对老船夫感激一笑,道:“谢谢老人家提醒”,说着,赶紧委身进船舱。 “小公子这边坐吧。”但,云倾还没有来得及撩起帘子,就见那女子抢先了一步,并笑着指了指自己身侧的空位,就差没有伸出手来拉云倾一把。云倾突然见到那女子笑颜如花的面容,不由得一怔,随即尴尬的笑了笑,踏进了船舱,坐在了女子的身旁。 “小公子不要见怪,我家公子天生冷清淡薄,不喜与人亲近,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小公子包容”女子柔柔的说道,但是看向那淡薄男子的眼神却有些无奈。 “姑娘多虑了,在下与这位公子素不相识,所以没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云倾倒是真的不见怪那个冷漠的男子,但是却疑惑身旁的女子为何待她如此热情。如若她此刻是女子装扮的话,那还犹可恕,可是她现在却是一身男子装扮…… 想到这里,云倾不禁朝自己的胸前瞥了一眼,疑惑自己是否哪里出现了纰漏,然,这一看才发现,原来一路的风尘仆仆,再加上湖面上的大雾,她的衣裳已经有些湿了,整个包裹住了她玲珑有致的娇俏身躯。 看到这里,云倾顿时明白了那女子为何第一眼看到自己就如此的热切,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尴尬,她勉强的扯了扯唇,随后别开了双眼朝冷风荡起了青布帘子望去。湖面上的雾气越来越凝重了,顺着太阳下山,连船头都隐隐约约。 大运河虽然是两国的界限,但是历年来边关却从来都不曾疏忽管理,因为各国的贸易往来都是从这条河上度过,所以这里还算太平。 风越来越大,船身也开始摇晃,只听得身后的跟随载物得年轻男子不停的向那六名探卫道歉,似乎竹筏很不稳当。因为小船不能载很多人,所以那六名探卫便自发以看守行李为由都登上了竹筏,老船夫也不说什么,所以也就这样走了。 掐算时辰,应该有一段时间才能靠岸,云倾索性闭目养神。 到了湖对面的渡口时,天色已经全部暗沉下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老船夫十分抱歉的看着他们,道:“各位客官不好意思啊,因为雾太大,所以行船迷路,耽搁了几位的时间” 云倾睁开双眼,瞥了一眼月上中天的夜色,不由得微挑秀眉。刚才她有些累,所以贪睡了片刻,却没有想到被那女子唤醒时,竟然已经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 “老人家辛苦了,岚罄”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云倾踏步上岸,张望了一眼那为客人搬行李而有些手忙脚乱的小船夫,牵过了自己的马,拿出银两付了船钱。而那一头,被唤为岚罄的女子也拿出一掉钱递给老船夫,笑道:“刚才那位小公子的船费也在一起” 老船夫笑着收下,连说了几次谢谢,又嘱咐了前路小心之后才收拾了船桨,上了锁链准备回家去。 云倾牵着马,对那女子道:“多谢姑娘一路上关照,就此告辞了” 那女子见云倾要离开,不禁面露诧异,随后道:“小公子独自一人要去哪里呢?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先随同我们去前面不远的小镇上的休息一夜再上路上,现在正值两国纷乱争锋,小公子又是……”,说着,那女子顿了顿,瞥了一眼云倾窈窕的身姿,随后又道:“现在路上盗匪野狼出没,实在不安全” 云倾浅笑,知道这位名唤岚罄的女子是真心担忧她,但是她真的不能与他们为伍,否则很容易暴露身份,便笑道:“在下多谢姑娘美意了,若是有缘,也许还能遇见,先告辞了”,说着,云倾翻身上马,抽鞭快速离去。其后,那六名商人乔装的男子也开始收拾了行李和箱子,慢悠悠的上了路。 一路也奔疾走,云倾特地避开了那个小镇,直上东北方向,在过了两处山丘时,天上的雾也有些浓重了,于是她便停下来,找了一棵大树,栓住马喂草。而自己则是取出已经快喝完的水,走到一条已经凝结了薄冰的小溪边上,破冰取水。 这时,她身后草丛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她身体猛的一震,立刻转身回望,却见一直雪白毛茸茸得东西扑的一跃的冲进了自己的怀里,满是口水的舌头在她的脸上舔着。云倾被银貂的动作给逗得咯咯笑出声,这个小东西钻在商队的大箱子中一定闷坏了,所以此刻跑来向她诉委屈了。 “主公……”小雪狼的身后,六个身高体壮,身着锦衣华袍的男子带着大堆的行李向她走来。云倾抱起银貂起身,走到草地上,道:“一路上可发现什么异常?” “回禀主公,前方的探路先锋刚才回传消息来,说前路没有什么异常,不过要路过一片大草原时,每隔三天就会路过一大群商队,而最近的一次商队就在两日前,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清晨时,又会有商队经过,这些商人都是因为惧怕路上出现不测,所以才结队而行,前方先锋请示询问主公是否也要随行?”其中一名专门负责通达讯息的探卫上前低声问道。 云倾沉吟片刻,抬眼望着山丘下那被浓雾笼罩的郁郁葱葱。其实从刚才的河流走向及此刻脚下的草坪的厚度就能感觉得出接下来几日所走的路途是如何的。 大运河以北,相隔于巫峡山之间有一大片相似于敦煌丝绸之路的贸易通道,是让那些从中土运丝绸、珠宝前往北国换取貂皮的专用商贸路线,最快也要行至三五日才能到尽头。 “跟着商队走吧,你们先行,到了商队的聚集地之后与他们商量加入商队,记得小心行事”云倾下达命令。 “是”六人立刻领命,便开始收拾行装,推着撞在着一箱箱价值连城的珠宝和丝绸吱呀吱呀的往前面赶路。银貂见云倾让那些人前行,不禁更加费力的在扒在云倾怀中撒欢,不愿意再憋闷在箱子里,要求与主人同行。 云倾看着这个既可爱又顽劣的小雪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应允。于是整夜,在这片绿意昂然的草原山丘上,离很远都能听到雪狼的仰月嗷叫的声音。 一夜平静,第二日天色蒙蒙亮,浓雾还没有散去,云倾就起了身。其实这样的天寒地冻,就算搭建了简易的帐篷,生了火,却依旧难以入眠,所以云倾索性起早赶路,先在小溪旁取水清洗了有些困倦的双眼,随后在帐篷内换了一身干爽厚实的长袍,外罩长裘,如此看起来也比较像商户。 雪狼在马腹下待了一夜,见云倾起身,赶紧冲上前去示好。云倾踩熄了篝火,拆了帐篷后,便翻身上马,带着银貂向雾茫茫的大草原走去。 一个多时辰后,东方的山顶上露出了殷红的光芒,笼罩在山头,透过重重的雾气,照耀在那片深绿色,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云倾快马飞奔,呼吸着空气中浓郁的寒露气息,在奔下山丘,看到成群如棉絮的白羊时,不由得心口一阵豁达,唇边露出了释放的笑意,随即调转马头向那些已经开始出发的商队奔腾而去。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嘿,远方客人,要同行的话就跟在队伍后面,不要跟丢哦……”商队领头的是一个老者,高大的身材,花白的胡须,悠长的声音底气很足,看起来就是这篇草原上土生土长的人。他看见云倾从山坡上飞奔而下,一身雪狐长裘,便以为她也是商户,于是大声吆喝了一句。 云倾朝他淡淡的一笑,便加入了队伍。这条商队很长,从头至尾都是马车接连,人人身着灰黑色的裘衣,头带灰兔裘毛所制的帽子,马车前后都堆积着沉重的箱子。云倾清扫了一眼,这里大多数还是体格高大的楚国人,只有少数是身材略次得中土人。 云倾跟随在商队的最后面,但是不多时又有陆陆续续的商人赶了上来,如此接连便成了一条蜿蜒的长龙。 草原上的人很喜欢唱山歌,富有民族特色的情怀,所以这一路上走了大半个时辰,云倾的耳边一直都萦绕着深远悠长的歌声,人眼前则是骑马赶着羊群的威武少年。这里的平和盛况,足以证明了大运河之外的紧张局势还是没有延续到这片土地上。 车队继续前行,在正午时陆陆续续的停了下来,前面得人一一相后传话,说暂时停下休息片刻。云倾也的确有些累了,她见商队已经停缓,便要翻身下马,找了一块土丘处坐下休息。但是刚坐稳,眼前突然被一道黑影遮住,她微怔,抬眼一看,竟见那个在大运河的渡口与自己分别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见她面露惊讶之时,和蔼的笑道:“小公子,我们又遇见了,看你这身装扮,好像是打算往北楚去啊?”,说着,她便亲热的坐在了云倾的身边,将手中用布帛包裹的干粮和水拿出来,分了一半给云倾。 再次遇见这个美丽的女子,云倾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排斥,因为她知道这个女子必然是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才会对她如此关切,于是也不客气,接过她递来的水和干粮,但是却还是警惕的不答反问道:“看姑娘的样子,好像也是去北楚啊。” 岚罄笑了笑,咬了一口干粮,道:“是啊,我和我家公子及仆人们都是北楚人,姑娘呢?看姑娘的样子应该是地地道道的中土人,不过,中原人一向惧怕北方的寒冷,可是我初见姑娘的时候,却见姑娘只着了一件青衫长袍,好像不怕冷的样子” 岚罄见云倾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漠疏离,便也不客气的唤她为姑娘。云倾秀眉微动,瞥向她娇媚的面容和恬静的神色,不禁心头更为疑困,她挑眉道:“你是北楚人?”,不过随之心头也有些释然,因为楚国在北方,而北方的女子大多没有南方女子那般娇羞矜持,她们处事说话向来是落落大方的。 “恩,姑娘呢?对了,认识姑娘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贵姓呢?”岚罄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也不介意云倾之前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浅笑着说道。 “我姓冷”云倾淡淡的回答。 “中原冷姓并不多呢。”岚罄若有所思的道。 云倾刚咬了一口干粮,听了岚罄的话,不觉又绷紧了神经,她淡然的瞥了一眼不远处,停落的青布马车以及马车前的几个高大的壮汉,眉宇黜了黜,随后喝了一口水,点了点头,道:“恩,是不多” 云倾刚才淡淡的扫了一眼那些大汉的摸样,就已经看出了这几个人的身手不凡,看来,那位冷清的公子和这个热情得姑娘若非是贵族出身,就是北楚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但是看那个男子的摸样却又不像是楚国人,至少他那清俊高贵的气质很像中原男子。 这时,停下来休息的商队又开始行走了,云倾也起身,向岚罄告辞。岚罄笑了笑,道:“冷姑娘先请吧,我家公子可能要多休息一会再上路。” 云倾有些奇怪,却没有多问,只笑道:“告辞”,随后再次上马,随着车队缓缓的上前走去。 行了一段路,天色渐渐的暗沉下来,草原上的气候向来是变化莫测,但是就云倾想着若是碰上风雪是否该先停下来时,藏在马鞍上的裘皮袋中的银貂却突然弹出头来,呜呜的叫着。 云倾心头一惊,立刻向身后看去,只见银貂突然嗖的一声窜出来,站在了她的肩头,对着前面那黑沉沉的天色张牙舞爪的露出了利牙。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云倾猛的勒紧了缰绳,因为坐在马背上,所以眺望得比较远,只见不远处的商队还是行走,但是前方的天色却是暗沉得有些不寻常,随后,只见那似乌云滚动的上空突然花开了一道亮白刺眼的闪电,雷声随后震天地隆隆作响。 还真是瞬息万变,云倾从来都没有见到这样的天气,但却还是知道在草原上遇上这样的情况代表着什么,她猛的勒紧缰绳,使得马匹有些受惊的抬起前蹄挥舞。云倾身后,那些跟随商队的人都绕过她向前赶去,似乎唯恐慢了一步一般,可是云倾却已经不敢再走了。 “冷姑娘,冷姑娘……”就在云倾犹豫不决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岚罄的声音,她调转马头,只见岚罄驾着那辆马车,车后跟随着四名骑马的随同飞奔而来。 大风似拔地而起一般突然狂卷过来,呛得人睁不开双眼,云倾抬手挡住忽然卷起的狂风,对岚罄大声道:“岚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岚罄也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那辆马车更是不住的晃动,她从车上站起来,道:“冷姑娘,这是草原上黑飓风,难得碰见,很危险的,我们还是先找到地方避一避吧,因为黑飓风过后就会有……”岚罄还没有说完,突然,前方的商队陡然混乱起来,只听有人用着很浓重的草原口音大叫道:“不得了,黑飓风神来了,黑飓风神来抢东西了……” 云倾心头大惊,立刻回头,只见那上千人的商队顿时混乱成一团,原本有序的队伍顿时变成四下窜逃的蚂蚁一般,甚至有不少马车已经被大风刮翻在地,金银珠宝洒下,布匹绸缎飞出老远。 原来,黑飓风来的时候,前面得领队已经开始出现了混乱,但是由于别人都是坐在马车里,因而都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于是在发现大风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一下子都混乱开来。 飓风就是飓风,何来的黑飓风神?云倾看着这兵荒马乱的场景,一时间都没有回神,她虽然聪慧机警,但是却习惯于单独作战,所以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这时,那个坐在那车内的男子去突然掀开车帘,淡漠而平静的道:“岚罄,带着他们去通知那些商户,全部下车聚集在一处,匍匐在草地上不要乱动,快。” 岚罄原本还想跟云倾解释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如今听得主子这么一说,立刻回头对那四名随从道:“快跟我来”,说着,扯下了马车上绳索,跃上上马,向那些四乱飞奔的商户跑去。 风,越来越大,卷起了草屑从人的脸上划过,有着升疼的触感。她黜着眉宇,抬手挡着眼前呛眼的大风,看着岚罄等人相互转告那些人,然,奇迹就这样出现了,只见不多时,那些商户就真的都安静下来,个个搀扶着主子下了马车,匍匐在地上。 云倾也跃下马车,她肩头上的银貂是在大雪山长大的,已经看习惯了呼啸的风雪,但是在此刻却还是被那黑乎乎的飓风被吓倒。云倾见那些商户也自觉的相互转告该如何自救,便望向那马车内冷清的男子,上前顶着狂风大声道:“这位公子,要不要在下搀扶下马车?” 看那男子的摸样,应该是被人伺候习惯了,不过那处变不惊的神色却实在另云倾敬佩。所以她在见他似乎还等着仆人前来搀扶才会下车的摸样,挑了挑眉,所以便上前去问他。 那男子见云倾对他说话,剑眉微动,似乎有些诧异,深邃平静的眼神看了云倾一眼,神色略带迟疑,但是还是伸出了修长的大手。可是就在云倾抬手拉他之时,那如同猛兽一般的狂风却陡然袭来,云倾一震,也顾不及许多,赶紧拉住男子的手,一个用力将他扯下马车,快速的抱住他的身体,纵身一跃,二人便翻滚在草地上。 “呜呜……”被云倾突然的动作吓得没有回神的银貂嗷嗷得叫起来,一堆尖锐的小爪子飞快的抓住了云倾的裘袄,在云倾摔倒之时,一溜烟钻进了她的斗篷内。 狂肆的大风在草地上转了一个弧度极大的圈,卷起了刚才男子所乘坐的马车甩出了几十米远,随后砰的一声落下,四分五裂,随后剩余的狂风从他们二人的身侧哗的一声飞驰冲出,向不远处的羊群卷去。 呼……趴在地上的云倾不禁舒缓了一口气,她闭了闭被风吹得有些干涩的双眸。生死历劫她见识得多,但是却第一次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束手无策,缓了一会,云倾有些吃力的抬头望向前方,只见那些趴在地上的人似乎都安然无恙,并且迎面吹来的风力也没有刚才的强劲,心知所谓的黑飓风已经过去了,于是便打算起身。 然,她一动,身下突然发出一声细微的沉闷声。 整个人一僵,随后低头一看,云倾的面色瞬间怔住了,因为,她竟然望进了一双漆黑如宝石的深邃眸子,并且,那眸子的主人也平静的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那身上好绸缎的墨色长袍却因为被她的身子压着而略显凌乱。 “呃……”云倾有那么一瞬间大脑空白,随后十分尴尬的翻坐起来。那名男子见云倾起身,也坐起了身,但是神色依旧淡漠冷清,似乎刚才发生的不过只是幻觉罢了。 “公子,冷姑娘……”不远处,岚罄和身后的四个男子匆匆的奔了过来,五人皆是面色苍白,显然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那四名壮汉将男子扶起,而岚罄则是小心的将云倾扶起,关切的打量她,问道:“冷姑娘有没有受伤?刚才真是多亏了姑娘机敏,否则我家公子可就……咦?” 岚罄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看到了云倾的斗篷内掉着一只雪白蠕动的物体,她面露诧异,而银貂这时也呼的跳出了云倾的狐裘斗篷,落在草地上舔着自己被大风吹得竖起来的毛发。 “雪……雪狼?”众人都错愕的出声,那淡薄的男子也略略一震。岚罄更是惊诧的后退了两步,随后紧张道:“难道刚才的飓风是从大雪山刮来的?它将巫山上的雪狼给卷到了草原上?” 而银貂在舔顺自己的一身雪白的长毛之后,才发现自己身前竟然围绕了很多人,它顿时紧张的竖起耳朵,随后尖锐的爪牙露出,目光凶狠的匍匐在地,做出蓄势待发的动作,阴毒的瞪着除了云倾以外的人。 云倾有些头疼的看着银貂,这个小家伙看来是被吓坏了,所以竟然没有发觉周围又陌生人便从她的衣襟里跳了出来,于是她黜着眉宇对岚罄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宠物,叫银貂,它应该是吓坏了”,说着,便蹲下身子将银貂抱起。 小雪狼一触碰到云倾温柔的手,便整个人化成了绕指柔一般,刚才的凶悍瞬间消失无踪,变成一只卷缩的白雪球温顺的依偎在云倾的怀里,呜呜的撒娇。 这个小东西惹得众人不禁莞尔一笑,甚至连那个冷峻的男子都微动了一下剑眉。而岚罄则分外惊奇的道:“呵呵,冷姑娘的宠物还真是有趣,你们中原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可见这不一定会男子,对动物也是一样的。我身在北楚,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大雪山最凶悍的猛兽居然可以如此温顺。” 云倾也扯唇一笑,却没有回答。此刻,前方的商人车队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而那四名大汉也跑去了马和摔坏的地方,结果马车结构还算完好,但是一个轮子却不翼而飞,想来是被大风卷走了,不过好在马匹没丢,于是岚罄便提议道:“既然马车已经坏了,那只能委屈公子了,胡泰尔,将你的马给公子乘坐,这条商旅之路,就有你为公子牵马,保护安全” “是”那四人之中的一个高大黑壮的男子应声上前,将自己的一匹上好的汗血马牵来,委身便要搀扶那男子上去。 云倾看了一眼前方的路道,只觉这片草原几乎长的没有尽头,于是便提议道:“这条路很长,如果这样走的话,只怕要延误时辰了,如果各位不嫌弃,岚姑娘就随我同坐一骑吧,这样赶路也快一点” 其实云倾并不愿意跟这些人继续相处下去,一来他们身份不明,二来,她带领的三十六暗探都混杂在这些商队中,万一被发现的话,对方若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也就罢了,若是与楚国皇权牵扯上什么关系的话,只怕后面的事情就难以想象了。可是,刚才他们毕竟一同度过了生死劫难,而那个冷清的男子又摔坏了马车,她总不好意思自己策马前行,将他们甩在身后。 岚罄听云倾这么说,显得十分高兴,她是一个热情得北方女子,所以当下就不拒绝了,可是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一旁的淡漠的男子道:“还是不必了,岚罄,我们不可以耽搁这位姑娘的时辰,慢就慢一些吧,等到了巫峡山可以再买马匹” 随后,那男子看也没有看云倾一眼,就在胡泰儿的搀扶下上了马。 云倾见自己的心意被拒绝,心头不禁一紧,她抬头望向那名平静淡泊的男子,却见他只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那张好看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薄唇轻轻的抿着,昭示着他的天性凉薄和云淡风轻。 岚罄见自家公子如此冷情,不觉有些尴尬,她眨了眨双眼,有些歉意的看着云倾,道:“冷姑娘,我家公子说的也是,姑娘千里迢迢从中土前往北楚,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若是被我们耽搁了,我和公子都会内疚的,所以还是姑娘先行吧,若是有缘分的话,我们在楚国或许还能相遇” 真是个热情好客的仆人,云倾挑了挑眉,随后轻柔一笑,也不说什么,便转身走到自己的马匹旁,抬手抚了抚刚才受惊的马,登上马鞍,翻身跃上,将银貂放进了一旁的裘皮袋囊中,策马而行。 待到太阳下山时,云倾已经走到了商队的最前沿,淡漠机敏的眸子扫了一眼那六名依旧安好的探卫,故意贴近他们,低声问道:“可有什么消息?” “再过百里路就到巫峡山得关口了,主公可有指令?”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宿夜时小心,见机行事”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放缓了马行速度,渐渐的又落后在车队后,独自一人慢悠悠的前行。 天快黑了,云倾看了一眼已经落下西山的太阳,默然的在心头说道。但愿,这三日路程,不要再发生任何意外…… 车队又行了十来里路,天色已经暗沉,如同黑幕的苍穹夜空,月朗星稀,于是车队也便渐渐停下来各自安营扎寨。今日第一天上路,就遇上如此凶险的飓风,大多商旅也都惊累万分,所以没有多少闲谈交流,各自都在帐篷中休息了。 云倾也从马背上取下那些简易的材料,在草地上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而后揭开行囊,取出厚实的羊皮铺在上面,拿了些干粮和肉,便钻了进去。银貂也拖着长长的尾巴跟了进来,依靠在云倾的身旁,呜呜的趴在了羊皮上。 从包袱中取出一块肉扔给它,银貂瞬间来了精神,前爪抱住那块肉,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云倾懒倦的躺在帐篷里,全身因为疲倦而有些酸疼,双膝处也因为这两日浓重大雾而隐隐刺疼。她黜起眉宇,扯出一条灰色貂裘的斗篷盖在自己身上,闭眸休息。 深夜,草原上呼啸的狂风吹得帐篷呼噜噜的作响,云倾因为太累,所以迷迷糊糊的睡了。孰知,刚睡熟,就听到了帐篷外一阵细微的声响,并且伴随着谨慎的脚步声。蓦地睁开机警的双眸,云倾骤然起坐,而身旁卷缩在一起的银貂也醒来,它似乎也嗅出了隐隐的危险。 云倾抬手对他嘘了一下,机灵的小家伙瞬间按捺不动了。云倾悄然的拨开帐篷,只见皎洁的月色下,离云倾帐篷不远处,有三五个身着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罩,身形高大的男子委身在草地上,鬼祟的交头接耳,似乎在商议着什么。 云倾看到这一幕,第一个想法便是遇上的马贼或着盗匪。因为这里是商贸之路,能在这里赶路大多都是商人和富户,所以这些人出现必然是为了打劫钱财。可就在她打算悄然的翻滚出帐篷,前去将这几个可能打扰自己赶路和造成困扰麻烦的毛贼给干掉时,却听到不远处渐渐的临近了马蹄声。 这么晚了还有人赶路?云倾不禁又是一怔,随后朝那月下的草地上看去,只见四匹马缓缓的奔来,其中还有一个牵着马在前侧飞快奔跑的高大男子。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云倾不由得一怔,随即想到了那岚罄和那个淡漠的男子。呵,还真是怪异,不愿意乘坐她的马,怕耽搁她的时辰,但是却在半路跟上商队,看来那位公子很是讨厌她,否则为何如此? 前方的草丛内,人影晃动了一下,似乎也感觉到了那马匹渐渐靠近。云倾眯了眯双眼,在心头权衡了一下,即立刻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她此行北楚不能沾染一点麻烦,否则她只怕永远都不能找到孙恒初和见到冷战天。于是她缓缓放下了帐篷,慢慢的躺回了羊皮上,不动神色,静观其变。 银貂见主人似乎无心插手闲事,索性也放松了警觉,溜到了云倾将衣裳折叠做成的枕便,趴了下来,雪绒绒的身体就如同一堆棉絮一般。这个小东西最近似乎胖了! 帐篷外,马蹄声渐止,云倾闭眸分辨着那细微的声响:衣裳窸窣的声音伴随着沉稳的踏步声,这些人都已经下了马;一道轻柔的脚步声走到了云倾的帐篷前侧停下,似乎在观察什么,这应该是岚罄;随后她突然又往回走,接着,所有人都静止不动——他们应该都已经发觉了周遭的异样。 看来这个岚罄也是深藏不漏。云倾不动,但是双眸却一动不动的看着那道在月色下被照的斜长,映在自己帐篷上的英挺身影,眼底划过一丝警惕,静等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如果这些人身手不简单,那么她就该离他们远点了,但是如果他们不敌那些马贼,她又是否该动手相救?可,就在云倾思虑着下一步的动作时,却突然听到几声异常的声响,随之,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心头惊起,云倾不禁动了一下,但这一声响却惊动了外侧的人。 “有人醒着”一道压低的女子声音响起,听起来很是紧绷。随之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向云倾的帐篷走来,云倾立刻闭上双眼。 咻的一声,帐篷被掀开,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袭进,月色中,一道阴影挡住了云倾的娇嫩的小脸。 随之,一股凉薄的寒意伴随着淡淡的麝香气息飘进了云倾的鼻息间,使得云倾貂裘下的素手蓦地握紧了那把凤麟匕首。 那男子看到云倾,身子一震,似乎很是诧异一般。但顿了片刻后,竟缓缓的靠近了她,似乎在观察云倾是否真实睡熟了。 而云倾此刻的身体已经全然绷紧,她甚至算着在那男子再靠近一点时,就暴起反击。但是那男子却一直静止不动,在一阵寒风吹送进来时,几缕发丝垂在了云倾的脖颈边上,缓缓的飘动,带着酥痒的触觉。然,就在这样的情况持续的一段时间,那人却突然似乎看透了云倾的假寐一般,低沉而冷清的一笑,随后抽身离去。 “公子,里面的人……”是岚罄的声音,云倾猛的睁开双眼,面色满是警惕。这帮人果然不同寻常,看来刚才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被处理了。 “已经睡了,我们也休息吧”男子低沉却好听的声音缓缓的响起,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 云倾心头不禁一凛,刚才那男子的一声冷笑分明是已经识破了她是假寐,可是为何却……眸光露出深沉的冷意。 看来,她已经遇上了不该惹的人,明日,应该加快脚程,至少要快他们一步到达巫峡山…… 夜,沉静得诡异,漆黑的苍穹无数的星辰眨这眼睛,几近圆满的月亮幽幽的挂在天际,一片暗藏汹涌的祥和笼罩这一条长长的商旅队伍。前路凶吉,未能卜知…… 第二日天色灰蒙蒙时,云倾便走出了帐篷,但是迎接她的却是岚罄热情得笑意,她微带诧异的看着她,笑道:“冷姑娘,我们真的很有缘分,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见了。” 缘分?云倾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回应道:“是啊,几位是怎么赶上商队的?”,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的扫向了那缓缓从帐篷内走出的青衣长袍,肩披灰裘长袍的淡薄男子。 “我们是昨天半夜才赶上的,没有想到冷姑娘并没有走远,呵呵……”岚罄婉和的笑着。 那名男子察觉到了云倾的目光,他淡然的朝她看去,但随后便别开了眼睛,冷清的声音带着凉薄和疏离,道:“上路吧,天色不早了” “是”那四人立刻应声,马上开始收拾行装。岚罄看着她的主子,有些意外的挑动了一下眉宇,但随后还是微笑着云倾道:“冷姑娘现在启程吗?我们一同上路吧。” “不必了,反正我们有缘,还是会再遇见的”云倾的口气分外的淡薄,随后扯起一抹隐匿的冷笑,转身走回了帐篷。 65北行(三),雪夜杀机 天色渐渐的转亮,云倾在太阳露出红光之时才再次踏出帐篷,她眯起沉睿的凤眼望向天际,口中隐藏的哨子突然吹响。如同凤鸣一般的声响顿时响彻整座草原,那些早已经收拾好了形状准备上路的商人都被这突然的尖锐吓了一跳,纷纷东张西望,但那声音却渐渐的远去,消失了踪迹。 红唇缓缓的勾起,云倾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随后走到自己的马匹旁,整理行装。银貂飞快的跃上云倾的肩头,唯恐迟疑半步被丢下,但是就在它打算在主人身边撒欢的时候,不远处被朝霞猩红笼罩的黑黝山头也突然响起了一阵回应一般的尖锐名叫声,隐讳的传达着不为人知的消息。 这下,商旅的车队顿时慌乱起来,纷纷用浓重的北方口音交流,面色和眼神都流露出了惊恐,似乎在说草原上经久不衰的一个传闻:黑飓风之后必然黑盗魁,而黑盗魁便是大草原上的黑飓风神,是来抢掠财物和女人的。 而云倾则是默不作声的翻身上马,带领着银貂策马奔腾向前。于是瞬间,商队都用惊诧的眼光看着那飞驰的清俊少年,甚至连领头引路的老头儿都紧张的喊道:“年轻人,你不跟着商队一起走,很危险啊……” 但是,云倾的马匹已经飞奔离开,只留下马蹄荡起的青草飞屑…… 辽阔的草原上,劲风吹送,刮过云倾白皙尖细的小脸,扬起如绸的长发,肆意飞扬。她快速的飞奔,穿过了重重山峦起伏,但在正午暖日洒照之时,发现了前路上不同寻常的碾压印记和细微的打斗痕迹。 勒紧缰绳,云倾翻身下马,银貂也跟随跳了下来,它灵敏的凑在草皮上嗅着,随后飞快的窜上了一处有明显翻过土壤的草地上,呜呜的叫起来。云倾跟上前,只见周遭的草地上有几滴猩红的血迹,已经凝固成了褐色。 草原上的风很大,气候也变化无常,所以就算是一个多时辰前留下的痕迹也会变成这个颜色。 云倾黜眉,不觉朝山头的那侧望去,这些应该是两个时辰前岚罄等人经过时动的手。那六个人身份看起来很特殊,不仅主子看起来高贵不凡,连一个女仆都有极高的警惕性,而那四个属下就更不用说了。昨夜在月下,云倾亲眼看到那名为胡泰尔的男子竟然牵着马在草地上飞奔,那样的脚力和体力实在惊人。 但这些死去的人究竟是马贼盗寇,还是冲着那个男子而来?薄红微抿,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鹰鸣,云倾抬眼,只见一只苍鹰在上空盘旋,而后收起极大的翅膀缓缓的下降落在了云倾的肩头上。 云倾的身子被它的重量压得一沉,这个家伙是训练营中最强壮的一个,最近似乎又重了不少。眸光瞥向它粗壮尖锐的勾爪,上面用月白绸缎绑着一只纤细的蜡管,应该是几个探路先锋传达的信息。 抬手取下密函,碾碎了外层的薄蜡,拈开。云倾眸光猛地一沉,前方的路果然不太平,按照探路先锋所说的,山头那边埋伏了不少黑衣人,但是却并非盗寇,因为已有不少单独行走的商户从山脚下的小道离开,却没有遭遇打劫。 云倾将手中的字条揉碎,云倾翻身上马,唤了银貂一声,随后又启程向前方飞奔而去。 原本三天的路程,终于在日落黄昏时走完了,当云倾牵着马登上巫峡山黑黝的古道时,已是月上中天,整个大山都笼罩着森冷的寒意。 巫峡山与云山一样,顶峰终年覆盖大雪,山脚下也是充斥着万年不散的寒意和寒风凛冽,时常出现雪花飞溅的场景。并且,脚下的山石古道却是一片黝黑,甚至连木头搭建的跳桥也都因为长年的雨水寒露而被腐蚀都发黑,一人一马行走上面,发出了吱呀吱呀的诡异声响,在这寂静的深夜中分外的惊悚刺耳。 银貂站在云倾的肩头上,一双发出绿幽锐光的眼睛警惕的观望着四周,喉咙不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随后在云倾踏过那片大风一吹都会摇晃的吊桥时,突然窜到了前面的山石突兀处,仰首对月嗷叫,接着,苍凉的月色下,只见它飞快的上前奔去,最后在一处临近悬崖的地上不住的用尖锐的爪子吱吱的扒着石头。 云倾心头疑惑,立刻牵着马上前去,朝悬崖下一看,那狂肆的寒风从下面涌上来,扑鼻便是一股夹杂着血腥气息的寒意,那气息令人作呕。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和在大雪山多年的生活,云倾眯起双眼隐约看到那下面似乎堆积着横七竖八尸体,并且一旁还有兵甲器具凌乱的散落着。 兵甲器具?在看到月光下幽幽照耀的长矛和反着寒光的弯刀之时,云倾整个人一怔。这些人虽然身着黑色夜行服,但是被刺破的衣裳处竟然露出了银白色铠甲,难道是官兵?这个认知让云倾心头不禁惊骇,因为她知道遇见官兵代表着什么? “银貂”云倾朝雪狼换了一声,那通人性的小家伙立刻跃上马背,衔住了一大捆绳索拖到云倾身侧,云倾解开绳索,在一旁的山石上绑好,随后握着绳子的另一头系在自己的腰身上,灵巧的身体在月光下轻巧一跃,便如雪花一般飘然的落在了山崖下的石壁上,她双脚发力,飞檐走壁的往下奔去。 血腥的气息越发浓重,云倾在到达那些尸体堆积的地方时,不禁掩住了鼻息,她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警惕,不动声色的从那些几乎摔得尸骨不全的尸体上走过,捡起一把还算完好的长矛翻动着那些尸体,检查伤口。 “好利落的手法”云倾在看到那些尸体上致命的伤痕,眼底一沉,这些人全部都是死于心脏和脖颈动脉,但是所用的武器却不尽相同。有的伤口成圆锥形,显然是被长矛所刺,但是有些伤口却平滑,应该是比较锋利的长剑或刀具,而有些则是直接扭断头骨。 云倾缓步上前,心头已经了然,光从伤口上看,他们应该是死在自己的所持用的武器下,也就说是,他们所要杀的人武功在他们之上不止是几个层次,所以打斗之时轻而易举的抢夺了他们的武器反击。 抬手扯住腰间的绳索,云倾打算回到山路上,但是她身后的尸体堆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动。心都一震,云倾猛然回首,竟骇然的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那些尸体中爬出,苍白的月光照耀着他满是血迹的模糊面容,他一双被鲜血染红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云倾,缓缓的朝她伸出手。 云倾定睛一看,竟见他手中握着一份如同地图一样的羊皮卷,迟疑片刻,云倾伸出手,然那男子却猛地揪住了她的衣袍,口中吐着鲜血,却还是断断续续的道:“八,八……皇子回朝,拦……拦截住……”,说罢,那人轰然倒下,鼻孔和口中不断的往外涌着鲜血。 残忍的画面云倾看得多,临终托孤或者知道自己力不从心而将任务传达给战友的例子她也不是没有碰到过,当年在亚马逊远古森林中时,一个战友不幸被毒蛇咬伤,临死之前便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将终结炸弹交到她手上,让她去将隐蔽的地下核武器实验室销毁的。可是她现在身在楚国境内,又是在查看与自己无关的官兵尸体时遇见这样的事情,一时间竟让她觉得很是乌龙。 看这个男子的死状凄惨无比,可见他必然是服用了某种延续生命但是却剧毒无比的药物才能拖延到她悬崖下的。可是他临死之前却急病乱投医的将拿命保护的东西交给她…… 云倾看着手中的羊皮卷,秀眉微拧,突然想起那男子临死之前所说的‘八皇子回朝,必须拦截’之类的话,八皇子……这个称呼她以前似乎在哪里听过,并且还觉得十分熟悉,更有种如雷贯耳的感觉。 扯开那块羊皮,借着月光却只见羊皮上画着很多云倾看不懂的文字和符号。于是云倾只能先将羊皮塞进衣襟内,扯起绳索飞快的攀附上了悬崖。 回到山路上,银貂热切的围着她转,似乎闻到了她身上羊皮气息,以为她带了猎物回来。 云倾有些无奈的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道:“乖一点,这里不安全”。 银貂听明白了云倾的话,立刻安静的跳进了马鞍上的裘皮袋中,探着小脑袋,幽幽闪烁绿光的眼睛警惕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行了一段路,云倾终于走到了山脚下的村寨小镇中,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再行一里地便到了巫峡山的关口,出了巫峡关,便是北楚的雪域,也是正式踏上楚国的领地了。 赶了一天的路,云倾已经有些疲倦,而一旦入了北楚的雪域,就必须随时谨慎提防,所以她打算先找个客栈让自己疲倦的身体缓过来再赶路。牵着马匹缓缓的走在静悄悄的小镇中,寒风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如同鬼泣,而不远处在雪地中依旧亮着灯火的酒楼便十分引人注目。 云倾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上前,只见那被风雪吹得有些略略摇晃的灯笼映照着古老的牌匾:驿馆。 “哎哟,这位尊贵的远方客人,应该是来投宿的吧,本店是巫峡山唯一的歇脚驿馆,公子可否要进来休息?”云倾刚走到那家驿馆的门前,就见灯火通明的跑堂内,一名身着灰色裘袄,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的男子跑出来,笑脸迎人的说道。 云倾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他,因寒意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准备一间上房和热水” “好咧”那店小二十分热情,随即将牵着云倾的马便朝店内唤了一声,道:“一间上房,准备热水咧……” “公子,里面请”此刻,闻声而来的另外一名头戴鼠裘帽的男子也迎了出来,十分热情得将云倾领进了驿馆内,接了掌柜的钥匙,引着云倾上楼,随后在一个印着天字的房间前停下,开了门请云倾进房间。 “公子应该是中土人吧,我们这里是巫峡关唯一的驿馆,在这里入住的也都是各国的商人,所以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朝大堂下唤一声即可,小的们都是守夜的”那小二哥见云倾身材娇小,面容尖细白皙,一看就知道是中原人士,所以生怕他腼腆,便说了一串话安抚她。 云倾浅笑,递了几块碎银子上前,道:“劳烦小二哥了” 那店小二乐呵呵的接过银子,又嘱咐了云倾几句,随后便退出了门外,掩了门。 云倾打量了一眼房间,北方国度的百姓生活与中原人差异很大,床榻是上等的熊皮和羊毛所铺垫的,上面垂挂着一条垂挂圆锥形得月白色帐绸,一张矮小的案几前摆放着两条虎皮软垫,没有椅子和睡榻,甚至连屏风的周围都缝制着灰鼠毛皮,略带粗糙的书画显示出了这个国家并不注重文墨气息,但是精致雕花的紫红铜炉却昭示了冶铁制铜得技术十分先进。 银貂从云倾身上的包袱内爬出来,抖了抖身上因为挤压而略略竖起的长毛,随后谨慎的在每一个角落中转悠了一圈,在没有发现丝毫危险之时,便跳上了那张铺设着皮毛的床榻,舒服的趴着,一条雪白的长尾拖延在被褥上,有一下没一下的上下拍动。 云倾也累了,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后,便将那块羊皮取出,躺在床上拈开,借着微微摇曳的牛角灯看着上面古怪的文字和符号,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是否曾经见过这些文字,但是片刻之后,还是无果的将羊皮折起。 八皇子回朝……云倾颤了颤细密的长睫,那在冰冷寒风中的虚弱的话语顿时又回荡在脑海中,然,就在她黜眉疑惑这八皇子究竟是何许人也,是否曾经听闻其名之时,眼前猛地闪过一道灵光,随后她呼的一声翻坐起身。 银貂被云倾这个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见白如棉球的身体在灯火下嗖的一声跃起,一双无辜的灰黑色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主人。 八皇子……在列国之中,几乎没有一个诸侯国有排行第八的皇子,但是七年前,楚王驾崩之前,似乎曾经传出了下旨让所有在外的皇子都认祖归宗,而这其中,就有一个被誉为‘贤王’的八皇子楚桓。但是这个八皇子却常年带兵驻守在楚国边塞,与匈奴的名将萨鹿王领导的凶残部落遥遥相对,所以这位八皇子又被楚国百姓信奉为‘楚国的守护神’。 莫非,那个士兵临死之前所说的八皇子就是北楚的元帅楚桓? 而就在这时,云倾又突然想起了岚罄等人。那个淡漠冷清的男子先商队两个时辰离开了草原,而云倾随尾而至之时,就看到了那山崖下横七竖八的血腥尸体,这,会是巧合么?那些黑衣人与那日她在月夜中看到的三名黑衣人是否是同伙? 就在云倾思绪飞转之时,店小二已经将饭菜和热水送了进来,银貂见有人来,咻的一声钻到了床底下。 “客官,热水送来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店小二忙碌了一阵后,又将云倾房间内的铜炉燃上了木炭之后,才恭恭敬敬的离去。 送走店小二,云倾只觉身上的筋骨都有些酸痛,于是便取了华药师送的那些药材用热水熬开,倒进了水桶中,而后褪下身上厚重的衣裳入桶浸泡。 这七年前,每一日云倾都是在药罐子中度过的,因为身体受了极阴的寒意侵蚀,所以她经常咳嗽和全身发冷,而华药师为了驱逐她身上的病根,就用云山特有的雪莲为药引,制成了一颗颗药丸,每日用热水熬开,放入温泉中浸泡身体,如此,还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将寒阴之毒从她稚嫩的身体里驱散。 云倾坐在水桶中闭眸休息,在感觉全身都已经暖和,并且双膝之间的疼痛也有所舒缓之后,才起身,更换了一件黑色夜行劲装,外罩狐裘,一头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还湿漉漉的滴着水珠。 然,就在云倾打算休息之时,头顶上的屋檐上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银貂敏锐的竖起了全身的绒毛,而云倾则是目光陡然一沉,一对琥珀色眸子猛的朝屋梁上看去。 巫峡山终年寒风肆虐,雪花纷飞,所以无论是建筑还是山丘都蒙上了一层皑皑的纯白,因而,就算轻功再好的人,攀附上屋檐时始终都会留下一丝沙沙的细微声响。而此刻,那轻微细致的声音正是脚步声,并且还不止是一个人。 淡漠的眸光陡冷,云倾眼底迸出了沉寂已久得杀机,那原本在远山休养七年而渐渐蜕去的暴戾杀气瞬间又将她娇小的身体笼罩。 这一次,无论是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她都必须先下手将其干掉,因为这一路,她不该碰见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于是她迅速褪下身上的狐裘,露出了里面黑色劲装,那紧身的衣裳衬托着她娇小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窈窕诱惑。 扯下一块黑色布帛罩了因为浸药而洗去的易容的小脸上,那白皙的肌肤与眉宇间的暗红色朱砂如同妖冶的罂粟花一般潋滟夺目。随后轻缓的推开窗子,张望了一眼月光洒照的雪白天地,随后一个轻巧的跃上,翻身上了屋檐。 寒风呼啸的从耳边吹过,云倾眯起双眸,如同妖异的黑色毒蛇一般缓缓的攀爬,果然在走两步时就发现了身侧一个个成年男子的大脚印。从脚印上来看,应该是北楚的高壮汉子,而从雪上留下来的清浅步伐来看,此人受过特殊训练,并且懂得龟眠吸气,从而才能走的如此轻快。 漆黑的巫峡山上空,皎月苍凉幽冷,云倾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动静,随后如同雪狐一般快速的在屋檐上飞奔起来。月色下,她的身形娇小快捷,身后还跟随着一只雪白的银色雪狼,氛围十分的妖异鬼魅。 越过一段屋檐,云倾扫视了一眼在四周,只见那些步伐从屋檐偏斜处消失,她秀眉微黜,随后快速的抱着房梁石柱,旋转跃下,随后继续跟随着那几个凌乱的大脚印向驿站的后山追踪而去。 高黑的大石头耸立,在月下投下一条条黑色长影,云倾身影一闪便翻过,她半跪在光滑的卵石上朝下望去,微眯双眼朝下面望去。 只见,后山的碎石堆处,大约有十来个身体高大魁梧的黑衣人,他们聚集在一处似乎在议论着什么。云倾侧耳聆听,但却因为呼啸的狂风而听不清楚,但是看他们的摸样应该是再分配任务,纤细的手摸索到黑靴内,握住了那柄从不离身的凤麟匕首,铮的一声拔出鞘,月光映照下,闪过冰寒的光芒。 刺眼的匕首光芒惊动了那些敏捷的黑衣人,而云倾则是瞬间跃下了山石,咔嚓一声,手起刀落,血光一闪,已经倒下一个。 那些黑衣人对于云倾的出现很是措手不及,所以有瞬间的愣怔,但随后便蜂拥的扑上来。云倾双眼一眯,快速的跃上山石,啪啪啪的跑了两步后一个后翻身,尖锐的匕首从身后插在了大汉的心脏,嗖的拔出,又倒下一个。 “大胆逆贼,竟敢在这里聚众密谋,全部包围起来”突然,山石上暴起一声娇呵,瞬间,四周响起了铿锵的铠甲声,随后石坡之上便出现了银光闪烁的士兵,个个手持红缨长枪,对准了下面,气势凛然,蓄势待发。 云倾眸光一怔,她顺着月色望上前,只见那些银色铠甲士兵包围的中央,站着三个人,一个身着烟霞色长裙,外罩大红狐裘的女子,她面容娇媚冷冽。 另一个男子身着银色铠甲,高大魁梧,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身上却充斥着将领着威严。 而他们中间则站着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在寒冷狂啸的风雪中,即便是沉默却也散发着清冷而雍容的气势。 “糟,我们中埋伏了”那些黑衣人中顿时有人喝道,随后众人快速的后退了几步,显然对来人十分畏惧。而云倾则是眯起了双眼,原来这两个人的身份果然非比寻常,并且他们何时来她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大胆狂徒,八皇子在此,你们还快束手就擒”一旁,那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发话,他声音分外低沉,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着腰间的长剑,气势凛人。 “哈哈哈……”山下,那刚才遭到云倾突袭的黑衣人的首领突然狂笑起来,他冷冷的道:“八皇子果然是八皇子,用计如神,没想到我等谋划了这么久,竟然只是往八皇子设计的圈套中跳。不过八皇子您也不别得意,只要您出了巫峡关,二皇子的军队便会围剿您,若是八皇子能听小人一言,还请八皇子回到封地去,免得战事爆发,生灵涂炭。” 原来那个男子当真是八皇子,可是即便早已经猜测到几分,可云倾心头还是猛的一震。没想到这一路上与自己几次巧遇同行的一群人竟然是楚国的威名赫赫的八皇子,可是,这是荣幸还是灾祸? 黑袍男子沉稳冷清的看着那些杀手,一双淡漠从容的眸子在扫到那群黑衣杀手中,最为娇小孤立的云倾时,剑眉不由得一动,随后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两名倒下的黑衣人,眼底似乎有些了然。 他启唇,皎洁的月色笼罩在他冷清的身上竟如同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一般,低沉的声音平和而干净:“你觉得,二皇子的军队可以抵挡得住我回朝?” 一句云淡风轻的问话,却昭示了自信和冷意,果然,那些黑衣人的身体都僵了僵,虽然都蒙着黑罩,但是依旧更够想象得出他们的此刻的神情是如何的惊恐。 片刻死寂的沉浸,只听到大风呼啸的声音,随后又有一名黑衣人站出来,他大声道:“八皇子,我们是拦不住你,可是太子已经登基七年,根基已然稳固,而且楚宫又有轩烨国皇上派来的威烈将军镇守,他名扬四海,战功赫赫,就算你的大军战无不胜又能如何,你以为你能进得了王城?” “楚桓回朝,只是想祭拜先王,看望母后而已”墨袍男子的声音依旧冷淡,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挑衅和轻蔑。 “八皇子才高八斗,天下尽知,若论这些大道理,小的们争辩不过,但是今日小的们既然已经落在了八皇子的手里,也只能认命了,但是王命不可违,就算是死,小的们也要与八皇子斗斗法”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突然严肃而悲壮的说道,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必死无疑,但是主子下达的任务,就算不完成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否则就算回去也是死。 那黑衣男子话音一落,其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便纷纷掏出了暗器,朝山石上面的银甲士兵射去,因为措手不及,那些士兵瞬间接二连三的倒下。 云倾一惊,她漆黑的眸子一眯,随后飞身跃上山石,在岩壁上飞奔,打算离开。 这里的战斗已经展开,但是看这对立的局势,这两派人都不是针对她而来,所以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但是,那些黑衣人却似没有放过她这个突然杀出的陈咬金,一见云倾要离开,两名大汉便瞬间冲上前拦截。云倾秀眉一挑,飞起一腿劈在了一个男子的肩头,只见男子瞬间从山沿边上落下,而后正好被冲下来的银色铠甲军队给擒住。 另外一个黑衣男子见云倾身体娇小窈窕,但手段却凌厉万分,不禁有些愤怒的大喝道:“臭娘们,你找死……”,随后就是一拳抡上。云倾翻身躲过,抬手抓住崖壁上的一株斜松,娇小的身体便如同垂挂在风中的绸缎一般摇摇荡荡。 那黑衣男子见状,立刻再次狠扑上来,抽出腰间的弯刀锵的一声砍断了那株并不粗壮的斜松,刀刃撞击黑石,砰出了无数的火花。 云倾的身体因为失去支柱而猛的下沉,远远看去,如同一直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但就在山石上面的三人看到这一幕猛然一震时,却见云倾突然在半空一个灵巧翻身,踩在了山下银甲士兵的肩头,飞快的奔上前,而后在那名大汉追扑下来之时,跃上前,猛的擒住他的袭来的弯刀柄,用膝盖一顶。 只听咣当一声,弯刀落地。 接着,便上演了众人都诧异惊骇的一幕,只见那黑衣窈窕的女子拽着那男子的手臂一拉,纤细雪白的素手顺着他的后劲一直滑下,随后停留在背脊处,双指屈跪发力,骨碎的声音顿时响彻夜空。 但更为惊悚的是,那少女随后又用手指猛的刺下,回荡串流的寒风顿时又突兀的响起了一声咔嚓声。 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雪地上的飞屑扬起,而那名刚才还逞凶的黑衣大汉的身体已经陷在了大雪中,一动不动。 苍凉的月色下,雪地被陷进了一个高大的人形状,而隐隐约约还能看黑色夜行服的后背上,被抓起脊骨凸出在外。 这一幕,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但云倾却丝毫无觉得走上前,委身抬手一按,嚓嚓嚓的三声响,那男子的背脊凸出便被压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山石下的士兵和那些被擒住捆绑跪地的黑衣人都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这种杀人手法简直闭挖心掏肺更令人惊悚,而就在这一刻,有几个承受不住心里压力的黑衣人咚的一声昏厥了过去,而其他人则是瞪大了双眼。 云倾这是才慢悠悠的起身,她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烁着如精灵一般的妖异的宝石光泽,娇小的身躯被寒风吹送,一头略带潮湿和结霜的青丝飞舞而起,诱惑而秫人。 她抬眼,朝山顶上那三个面色紧绷的人看去,随后转身飞快的跃过山石,消失在了茫茫的大雪地里…… “元帅……”女子的声音含着颤抖在寒风中响起,她美丽的眸子闪烁着惊异和恐惧,担心的看着那深冷冰冷,剑眉微黜的淡漠男子。她主子似乎永远都是这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即便在此刻,看到这样惊悚骇人的一幕也一样。 “元帅,刚才那应该是女子,要不要追拿?”一旁,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也顿时开口问道,他眼底有着与女子同样的惶恐,仿佛刚才撞见了魔鬼一般。 男子没有说话,空气中只听到北风呼啸的声响和掠过雪地的肃杀之意。 许久,只见楚桓缓缓的转身,清冷的目光朝那驿馆望去,眼底却闪烁着不明的情绪,他慢慢的启唇,清冷的道:“或许……我知道她是谁……” 云倾从原路返还驿馆,但是却聪明的寻了一根枯木枝条,将整个驿馆屋檐上的覆盖的大雪都用细长的枝条削平,将所有的脚印而遮掩去,随后才翻身跃入窗沿,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檐上,那没有来得及跟随云倾前去黑山石那边的银貂也跃进了缓和的屋子,先是抖去了一身的雪珠,随后有些委屈的嗷嗷跟随在云倾身后,用前爪攀着她的衣服。 云倾坐在床上,观察了一下四周,在发现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后,便褪下了身上的黑色夜行衣,挂在屏风上,摆放在铜炉旁烤着。雪地里湿气重,又经过了几番打斗,所以那件衣裳已经有些潮湿了。 更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袍,云倾赤足踩踏在铺设着羊皮的地毯上,跪坐在铜炉旁,缓缓的梳理着自己已经结霜的头发,不多时,暖意包裹着全身,发梢上也渐渐冒出了一层雾气,啪啪的水珠滴下。 松缓了一口气,云倾只觉自己更为疲倦了,她又烘了一会略略麻木的纤细素手,便回到了床榻上,一头倒下。但是紧绷的神经却让她不敢立刻睡熟,一直等到东方微微起亮,一缕红光泼洒在这片雪域大地上才闭上双眼,放心的让自己睡去。 这一觉是云倾这几日赶路时睡得最沉的一次,所以她睁开双眼时,已经是深夜了。半圆的月色倒挂在天空上,寒风呼啸依旧,仿佛一切都没有变。 银貂也醒了,它懒懒的在云倾的脚下的被褥中弹出脑袋,随后跃上窗台,对着天空的月亮仰头,但是却十分识相的没有嗷叫。云倾起身,打算开门去走廊里叫店小二准备热腾腾的饭菜,等吃完后再休息片刻,天亮便上路。 可是她走到门前,就察觉到了外面有一丝诡异。目光一沉,云倾的手开门的手顿时停在门板上,然,门外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举动,便淡淡的开口道:“冷姑娘在吗?” 是楚桓。云倾心头一震,这个清淡冷漠的声音她听得出来,可是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前?难道他也住在驿馆中?心头瞬间闪过很多疑问,随后转身依靠在门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在确定只有一个人之后,便从衣袖中取出一些易容的药膏涂抹在了自己的额头前,遮掩去了那枚朱砂,而后才拉开门。 门外,楚桓依旧一身墨色绣鹰长袍,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分外冷淡的凝视着她,但在瞥了一眼她眉黛之间后,剑眉却微微黜起。但这种表情却只维持片刻,随之便听他淡淡的道:“这么晚还来叨扰姑娘,没有打搅姑娘休息吧?” “原来是……这位公子怎么知道在下住在这里?并且,公子今日怎么一人来,岚罄姑娘呢,她没有陪在公子身边吗?”云倾在看到他那淡漠深邃得几乎可以将人吸入的眼神时,不禁有瞬间的恍惚,差点将他的名字唤了出来。但随即想到了自己在昨夜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他,也不应该知道她住在这里,并且这个淡漠的人从来都与陌生人交谈,一切事情都只吩咐岚罄去做。 “她在休息”楚桓淡淡的说道,仿佛如与云倾探讨今夜的月亮是否圆满一般自然,随后顿了顿,又道:“一般的商户在进巫峡关之前都会入住这家驿馆,而且昨晚姑娘进驿馆时,在下就在房中赏月。” “哦,那公子找在下有事吗?”云倾对于楚桓淡然说词和云淡风轻的口吻并没有放松警惕,身体甚至堵在了门口,大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可是楚桓今日却是难得好的耐性,也不动怒,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声音也十分柔和有磁性:“没什么事,只是明早在下就要上路了,突然想起姑娘在草原上的救命之恩,所以特来拜访姑娘” “哦,那不过只是在下误打误撞,巧合而已,公子不必放在心上”云倾浅柔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 “冷姑娘如此大方,实令在下佩服,只是在下与冷姑娘结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不知姑娘是否可以告知在下?”楚桓见云倾笑得柔和娇美,眸光不禁一动,随即淡淡的问道。 名字?云倾一怔,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字应该叫冷婉儿,可惜,这个名字是轩烨国的小皇后的,而她真是的名字叫冷云倾,可惜,却属于曾经那个死去的杀手,所以……不知道为什么,云倾在这个男子问起自己的名字时,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触动,那是一种找不回生前死后一切因果的茫然感觉。 名字,她究竟该叫什么名字呢? “突然询问姑娘的姓名,是在下冒昧了,既然姑娘不愿意回答,那在下也不勉强,冷姑娘好好休息,告辞”楚桓见云倾突然沉默,以为她不愿意说出名字,剑眉微微的黜起,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随后转身离开。 “公子的大名呢?”云倾秀眉一挑,突然抬头问道。她突然也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受人忌惮的男子是否也会告诉别人自己的真是姓名。 楚桓的脚步停住,他身体似乎震了一下,随后缓缓的回头,依旧那般的不染尘世和云淡风轻,他淡然静默的看着云倾片刻,随后好看的薄唇微启,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轻道:“我叫楚桓……” 楚桓……他竟然告诉她真是的姓名?云倾有些微怔,但随后释然的笑道:“我叫冷云倾……” “云倾?”楚桓缓缓的呢喃,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的意味,随后他缓缓的笑道:“冷姑娘的名字真好听,想来姑娘本人,也是一个倾国倾城,如天空浮云一般美丽的女子吧,楚某告辞了”,说罢,楚桓转身离开…… 楚桓,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云倾看着他高大却寂寥的身影,突然在心底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使得当今楚王和二皇子都如此忌惮他,却又同时成为楚国人心中信奉为神明? 66北行(四),楚淮王 五更天,天未大亮。但雪域之国的漫天盖地的雪白却将一切映衬得铮亮。云倾在驿馆中用完早点,又打包了些干粮之后,便带着银貂下了阁楼。但她的脚刚踩上略带吱呀声响的木板时,却见楼下的两张八仙桌前坐着六七个人,而那些人听到声响便都齐刷刷的朝云倾看来。 “冷姑娘早”率先开口的是楚恒,他神色淡淡的看着今日穿了一身青衫长袍,外罩貂裘斗篷的云倾步下楼梯,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但是却已不似初见那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好看而轻抿的薄唇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楚公子早”云倾看见楚桓对自己大招呼,也回以浅浅的一笑,她背起包袱到掌柜处付了帐。 “冷姑娘现在就走了么?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跟在下一同吃些东西吧”楚桓见云倾似打算离开,剑眉微黜,随后冷清而和煦的说道,那好听的声音就如同是一曲乐章一般,带着清雅脱俗的感觉。 “是啊,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再次遇见冷姑娘,不如就一起用早饭吧,等会一同赶路”岚罄也开口说道,但是她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看着云倾的眼神也带着几许警惕。而她身旁的那位已经更换了便服的将军更是一脸冷漠,深幽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云倾娇小的身形和清俊的面容,浓眉紧黜。 这一切,云倾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眼底隐匿几分冷意,但娇美的面容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她道:“几位慢用吧,在下此次来北楚是为了寻找兄长的下落,所以心急万分,只能辜负几位的盛情了,告辞”,说着,便要离开。 “我们也走吧”突然,楚桓冷清的说道。 云倾一惊,蓦地回头。只见那其他的人也如云倾一般,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特别是岚罄,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盯着自家主人,立刻起身,道:“公子,我们……您的早饭还没有吃完,我们还是等会再走吧” “是啊公子,过了巫峡关还有一段很长的路,您还是多吃一点吧”那名男子也起身,面色更加凝重的说道。 “我想早点回去,吃不下”楚桓冷清淡薄的说道,神色虽然还是淡淡的,但是语气却有着令人不敢忤逆的气势。岚罄和那名男子面色顿变,随后只能低头道:“是,公子,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云倾双眼微眯,冷淡的扫视这几个人,但随后却是默不作声的踏出驿馆,接过店小二递来的缰绳,牵着马匹上路。 前往巫峡山关的路上,积雪堆积,一片白茫茫。为了不与楚桓等人再次相遇,更为了避免关口二皇子的军队和不必要的麻烦,云倾加快了脚程,几乎是在雪地上飞驰。她长发飞扬,裘袄鼓起,薄红的唇上微启,舔出粉舌下面的隐藏的黑色小哨,轻吹了一声,顿时尖锐的凤鸣中响彻整座巫峡山。 又行了一段路,只见山头上突然跃下了三名黑衣人和六名身着锦衣狐裘的高大男子,他们推着三车巨大的木箱和包袱,其中探子领队魏堰叩在云倾的面前,道:“主公,前路有很多官兵搜查行李,请让小的们跟随护送主公入关” 巫峡山关是北楚入关的最后一道闸口,会有很多重兵把守,这些人对于关口检查也是十分严苛,所以云倾为了防止身份暴露,只能让早已潜伏在前路等候的探路先锋出来乔装,她淡淡的朝前侧那段高耸严备的关口看去,只见有无数认着铠甲的士兵早已开始巡逻,于是便道:“你先派一人去通知其他人更换戎装,跟随商队入关,其余的先跟随我入关” “是”马下的九人立刻领命,而云倾此刻也将手中的缰绳甩给了魏堰,由他牵马,如此以来,看起来也颇为像主仆众人一同北上行商的样子。 黑黝的山道慢慢的到了尽头,城门口的官兵立刻对他们叉起了红缨长枪,一个高大的士兵喝道:“下马检查” 云倾在魏堰的搀扶下翻身下马,众人立刻打开箱子、包袱等接受检查。银貂自然也躲不过,于是它乖巧的从马鞍上的羊皮袋中跳跃出来,钻进了云倾的怀中。 来北楚行商的人经常带着宠物和猎狗,为了消遣寂寞和以防万一,但是那些关口搜查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带着雪狼,于是顿时间都面色都紧绷起来,十分紧张的向后退去。因为在楚国这片雪域上,雪狼是最凶猛的野兽,攻击性极强,也是楚国百姓最为忌惮的生物,它甚至于熊瞎子能令人讨厌。 “各位关大哥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公子养着解闷的宠物,脾性温顺,不会伤人的”云倾身旁的魏堰连忙恭敬的解释。他脸上挂着抱歉的笑意,但是眼底却异常冷静,并且十分客气的从几大箱珠宝中取出了几枚金珠递上前去。 那些官兵一听这雪狼很温顺,先是露出了狐疑的神色,随后在看到银貂在云倾怀中撒娇的舔着她的手,不禁都怔了怔,随后狐疑的嘀咕了两句,而后才扯开嗓子嚷嚷道:“真是的,还没有见过有人养雪狼坐宠物的,这玩意儿在我们楚国多得是,性情残暴贪婪,我瞧着你们还是趁早将它杀了吃肉,免得留下后患”,说着,几个人便不客气的接过了金珠,又派了几名小兵去检查了一下几个大箱子,发现没有问题这之后便放行了。 “好啦,好啦,你们可以走了,这是通行令,出关的时候可以不必接受检查”为首的官兵见没有问题,便眉开眼笑起来,他把玩着手中的金珠,从胸前的带袋囊中取出了一枚出关通行目牌递给云倾,便挥手让他们离开。 云倾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牌,不禁露出了一抹冷笑。其实这木牌虽说是出关通行令,但是用途却并非是有了这块牌子就可以不接受检查,这是楚国为了防止有人暗潜入关所准备的,因为如果出关时没有这块小木牌,就代表着此人身份可疑。 “多谢几位官爷,若是这次小的们生意做得顺利,回头再谢几位官爷”魏堰乐呵呵的说道,随后搀扶云倾上马,再次道:“几位官爷,小的们先走了” “恩,走吧,走吧,后面的,停下检查”那为首的官兵对魏堰的热情很是受用,立刻让他们入关,但随后却凶神恶煞的指着云倾等人后面的大喝一声。听得这一句态度反差极大的话语,云倾和随行的八人都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正摇摇晃晃的驶来一驾青布垂落的马车,而前侧赶车的人正是岚罄。 岚罄也看到了云倾,她神色淡淡的,早已没有初见之时的热情。但是在看到云倾身后的几名锦衣大汉之时,却面露惊诧,随后眼底浮现出了警惕。 此刻,一旁骑马的英挺男子也黜起了眉宇,紧紧的盯着云倾,那意味大有想将其诛杀的汹涌。 但是云倾却云淡风轻的瞥了他们一眼,目光从容的扫过那青布马车,随后回头,对魏堰道:“快走吧,再迟些,再天黑之前就赶不到王城了。”,此次北行一路危机暗伏,所以她已经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事情。 魏堰等人一路跟随云倾,自然也认识岚罄他们,但谁都没有说话,而是推起那些沉重的箱子装载的大车,慢慢的入关,踏上了楚国境内的土地。 头顶上的天空飘落再来几许鹅毛一般的大雪,云倾微微一怔,随即抬首,却见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被乌云隐蔽,而灰蒙蒙的苍穹上肆意飞舞的雪花再次零零落落的飘下来,落在了众人的发丝和衣襟上。 “马车里的人呢,也下车……”身后关口,依旧能听到那官差的大喝声。 云倾挑了一下秀眉,立刻抬手让众人停了下来,她转头望向关口,只见两名士兵在为首官兵的命令下大步朝那青布马车走去,似要将马车内的人扯下来一般。 看到这一幕,云倾不由得有些好奇,她很想知道那个淡漠沉稳的男子会如何应对这危机重重的关口检查。然,就在云倾以为又好戏可看的时候,却见岚罄猛的拦在了车前,她娇喝道:“大胆,我们公子身份何等尊贵,岂容你们的脏手沾染,让开” 莞尔一笑,云倾眼底的兴趣更浓,其实她也不否认岚罄的说的话,楚桓的确是一个身份尊贵且凉薄冷清的男子,可是那个男子却又偏偏干净得似不染一丝尘埃,完全不像所谓的元帅。 但是,此人若是自视过高,恐怕今日的关口就会出现麻烦。 “不得无礼”突然,马车内的清冷而和煦的声音响起,云倾一怔,遮挡在青布垂帘的岚罄也是一顿,随后,只见一只修长的大手撩开了车帘,一个淡漠的墨袍男子从车内探出身体,他目光淡然的看着那些在他露面的瞬间就有些惶恐后退的官兵,淡淡的道:“在下想入关,还望几位能通融。” “八……八皇子……”那为首的官兵顿时惊骇得有些结巴的说道,而其他的士兵听得八皇子这个称呼,瞬间仓惶的很后退,执着红缨长枪的手也都开始发颤,面露惊恐。但是随即,周遭似早已埋伏好的士兵瞬间翻开地上厚厚的积雪,冒了出来。 云倾见这场景,不由得也是一怔,因为这些士兵包围的圈子实在太大,且成圆弧形,所以将刚出关不远得云倾等人也都包围在其中。魏堰一惊,他忙扣住了腰间的长剑,紧张的道:“主公,他们也将我们包围了。” 云倾眸光顿时森冷,她轻扫了一眼周遭,只见那些士兵个个面露视死如归之色,目光坚定无比,最关键的是,他们手中拿的武器并非刀剑,而是铁链和刺锤。这些人早已潜伏在这里,但是她竟然没有察觉,甚至连银貂都没有嗅出气味,足见这些人并非一般的士兵,而是……受过高等训练的杀手和死士,否则何以能潜伏在大雪里这么久? 并且刚才他们踏过雪地时,也没有发现雪地上有被翻动掩藏的痕迹,可见这些人早就潜伏好了,并且是由天上飘下的雪花将地上的痕迹全部遮盖。这样的耐力并非一介小小的士兵能拥有的。 “随即应变”云倾并不惊慌的说道,但是眼底却已杀机迸现。 看来这个人的事情,她是想摆脱都摆脱不了了,可是看这些人的身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她虽然曾经被称之为风驰杀手,为四大特工之中身手最为敏捷快速,聪慧果决的第一人。但是她最为擅长的确实分析事情的走向和实力悬殊。 就如此刻,她在脑海中勾绘的第一条并且是如何应战,而是对敌方的势力评估和如何摆脱这缠身的麻烦的计策。 那些官兵个个的虎视眈眈的盯着你那青布马车内出现的淡泊清俊男子,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足以证明了他们此刻心头的惧怕。然,那骑在马背上,一灰白长袍的男子则已经策马挡在前方,将帅的威武和凌厉气息在此刻顿显,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低沉浑厚的声音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关口布下埋伏围猎八皇子,可知这是灭九族的死罪?” “李将军,事已至此,您何必在这里说风凉话”此时,那为首的官兵突然大声说道,他脸上神色凝重,已然没有刚才的气势,可是却依旧隐忍着握刀大手的颤抖,继续道:“没有想到二皇子派出了两百精兵都没有能拦截得住八皇子的脚步,既然八皇子已经走到了关口,那么小将们就只能与八皇子拼死一战了。” “败将卑卒,竟然在八皇子面前口出狂言,找死”李将军面露怒气,猛的挥起长剑,哗的一声在空气中划下一个月形弧度,顿时间,那名为首的官兵已经血渐当场。顿时,周遭的士兵都紧张起来,甚至有些胆小的士兵立刻叫起来:“李辽杀了督门检,八皇子身边的李将军杀人了……” 关口处顿时混乱起来,而那些正在往关口处行来的商户看到这一幕,都吓得面如土色,个个调转车辆扭头奔逃。 云倾眯起了双眼,只见那些死士正慢慢的向前逼近,随即下令道:“先撤,走不掉再做打算” “是”魏堰明白云倾的意思,立刻牵着云倾的马向关城内走去,但却见十几名死士却无声的将他们拦截出。魏堰眼底一沉,立刻出示手中的木牌,大声道:“我们只是过路的商人,有督门检给的通行令” “今日之事,见者即死”孰知,那名死士却冷冷的说出这么一句,随后便挥刀冲上前。 嗷……云倾怀中的银貂见状,立刻冲出扑向那名死士,尖锐的爪子抓破了那名死士的面罩,留下了三条深深得血痕。 “啊……”那死士凄惨一叫,随后挥刀追击雪狼,而银貂的则是露出尖锐的牙齿,猛的一扑,咬住了那名死士的手臂,鲜红的血迹瞬间飙出。接着,那死士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一人一兽便缠斗在一起,打得雪地上白屑夹杂着鲜血乱飞,惨不忍睹。 “全部拿下,谁能取得八皇子和李辽的首级,赏金万两”此刻,不知从哪里发出的暴喝声,顿时,所有的人便全部都向关口的处扑去,但却还是有几个死士扑向了云倾和魏堰等人。 云倾杀气显露,她翻身下马,抽出靴中的匕首便与面前的杀手缠斗起来,而其他的人也立刻丢下那些行礼大箱,与死士打起来。 在雪地里被映得闪亮晃眼的长剑刺目的挥来,云倾一个灵敏翻转,飞起一脚踢在那死士的手腕上,使得那人手一抖,随即云倾飞扑上前,刀刃封喉。 鲜红的血渐出几米,洒落在雪地上,如同点点红梅花苞一般明艳动魄。 然,云倾得以喘息的机会,只听身后打斗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眯起双眼向身后望去,竟见那个灰白长袍的大将手挥长剑,骑马开道,两侧已经堆积了不少士兵和死士的尸体,但是朝廷似乎在这片关口上布下了很多杀手,只见不远处的雪不断的被翻起,更多的黑衣人向他们冲过来。 “该死的”云倾在口中咒骂一声,随后回头道:“先撤”,看这来势汹涌的布阵,他们以寡敌众,势力悬殊,决然不能恋战。 “我们护送主公先走”魏堰虽然气喘吁吁,却依旧大声说道,他砍下了一名死士的头颅,沾了一身的鲜血,随后奔向云倾,但是脚下却又猛地沉,只见一名埋伏的死士突然掀起雪积冒头,紧紧的箍住了他的脚。 云倾从袖中抽出几枚银针,唰唰唰的飞出,直中那死士的脑门。只见那死士震了震,随后轰然歪倒在一旁,但是手却还是死死的抱住魏堰的腿。 魏堰眉宇一拧,好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将那只手给砍了下来,但是就在他要将云倾搀扶上马时,却见眼前马蹄声奔腾,雪花飞渐的迷住了人眼。 云倾也一惊,骤然回头,长发在冰冷的空气中甩起优美的弧度,而后眼前一道墨色身影一晃,就被人钳住了腰身,而后身体轻盈的一提,便跌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中。 “主公……”魏堰大惊,奈何周遭的死士是还太多,根本无法分身上前,因而声音和身形都瞬间又埋没在了一堆黑衣死士之中。 银貂也在雪地上打斗得满身沾染血迹,但是它却越战越勇,不住的撕咬那些死士,灰色的眸子一惊染成了猩红色,它一见云倾被人掠走,奋力咬住一名死士的脖颈,而后快速的飞奔而来,但却无奈何马蹄的速度的太快,它的力气也耗了不少,所以根本追不上…… 云倾被人抱上马时,也有瞬间的回不过神,她眯起双眼,在感觉到狂风如刀刃一般的吹拂在脸上时,不由得猛的一震,然,身后的人却将她娇小的身体再次压进了怀中,甚至用手臂为她挡去了寒冷的风雪。 “追,不能让八皇子入关,快,拦住,拦住……”身后的嘶吼声飘荡在整个雪域之上,飞穿上天空。而那无数的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也瞬间穷追不舍的响起。 云倾被肆虐的寒风的大雪吹得睁不开双眼,更被这不舒适的坐姿颠簸得头昏脑胀,所以因而只能伏在那男子的胸前。 不知奔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的远离了,但是马蹄声却始终没有缓歇的意思,只到一片有喧嚷吵杂人声的地方时,马匹才慢慢的缓下来。 “冷姑娘……”耳边略带微喘的声音带着关切的响起,此刻的云倾已经有些迷糊了,她挣扎着睁开双眼,有些迷糊的抬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男子,却望进了一双深幽而关切的淡静眸子。 “楚公子”云倾吃力的唤了一声。她没有想到将她抱上马奔离那个血腥争斗之地的竟然是楚桓。 “冷姑娘,这里是北域的小镇,我们安全了”楚桓淡淡的说道,仿佛刚才的那场杀戮并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带着几许抚慰情绪的看着云倾,似乎再安慰她,让她不要害怕。 这样的暧昧的靠近和如此怪异的气氛,另云倾一时间有些愣怔。她这一生只有在轩烨国那富丽堂皇,暗潮汹涌的皇宫中被凌烨轩如此的爱护过,自从出了那里,孙恒初又失踪之后,这种被人安心的保护便从此与她无缘了。 云倾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温暖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却让她更加迫切的想找到冷战天和孙恒初。她缓缓的离开楚桓的胸膛,扭过头张望了一眼周遭向他们投来暧昧目光的行人,不由得有些尴尬,随即她低声闷闷的道:“哦,多谢楚公子搭救,虽然大恩不言谢,但是在下还是在这里说句谢谢” 随后,云倾翻身下马,环视了一眼周遭,这时才想起了银貂和自己的随从还没有跟上前,于是有转身望向楚桓,道:“楚公子,既然这里已经安全了,不知公子能否将马匹借给在下,在下……” “冷姑娘放心,我的手下会妥善保护好姑娘的随从和那只小雪狼的,怕就怕姑娘的宠物认生,会对我的手下有敌意”楚桓似乎看出了云倾的心思,立刻打断她的话,缓缓的道。云倾有些诧异的望向他,却见他眉眼带着几许笑意的道:“姑娘的宠物凶悍异常,只也有它欺负我属下的份,所以冷姑娘大可放心” 这算是风趣吗?云倾看着这个淡然若清风的男子,眼睫扇了扇,随后也有些释然。其实魏堰的和其他几个人的武功并不弱,而且那被称之为李辽的将军也十分厉害,就那一幕驾马横扫千军的架势就足以让她相信,他们应该会没事。 至于银貂,它虽然脾气倔强,但是在关键也非常听魏堰的话,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心。 “既然楚公子这么说,那在下也就放心了,只是这里人来人往,难免有龙蛇混杂其中,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又该怎么通知他们?”云倾秀眉微黜,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与楚恒在一起,必然会成为那些官兵的争相对付的目标,到时候不仅身份会暴露,就连魏堰等人都会有危险。 “我们现在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不过不能在这个小镇上,至于姑娘的那些随从,李辽会带着他们寻到我们所要去的地方”楚桓不紧不慢的说道,随后对云倾伸出手,道:“冷姑娘,上马吧” 云倾抬头看着楚恒,心底有一丝迟疑,但在看到不远处突然有些混乱之时,眸光一沉,随后不假思索的将自己的手交给楚桓,蹬住马鞍跃上马背。可是这次,云倾坐在楚桓的身后,并且尽量的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楚桓没有说什么,他嘱咐了一句坐稳了,随后便扬起马鞭飞驰而去。云倾回头,青丝飞洒在寒风,她隐约的看道身后有很多官兵整齐的向此处跑来…… 一路飞奔,在风雪中肆意飞踏,马蹄声骤响,雪花飞渐,而此刻,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沙沙的落在这片原本就雪白的大地上。但是因为楚桓高大身躯的遮掩,所以云倾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又行了一段路,风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密集,天地之间几乎都成了苍茫一片。 云倾在云山待了七年,什么样的风雪恶劣天气都见过,但是这里毕竟是楚国,是雪域之国,所以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狂风和大雪还是有些适应,然,就在她有些娇小的面容有些冻僵之时,突然听到身前的男子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闷闷的道:“靠着我……” 云倾一愣,起初没有听见他说什么,于是探过头,迎着风雪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只见楚桓回头,那冰冷的雪花已经沾染了他的乌发和衣襟,但是面容和眼神却却依旧淡漠而平和,他扯起一抹好看的浅笑,学着她的扯起嗓子在大风中叫道:“我说,靠紧我,这样不会冷……” 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传进了云倾的耳朵里,让云倾不觉眨了眨双眼,随后,在明白他眼底的笑意来自什么时,云倾不觉面色有些发烫,她撇了一下冻得有些发乌的唇,立刻坐正了,但是却对着自己面前那一个高大的身体发怔。 楚桓也回过了头,他加快的速度向前奔走,于是便颠簸得更加厉害,耳边穿过的去的风声也越来越大,甚至吹得两只耳朵都隐隐发疼。 这下,云倾明白了楚桓为何要让自己靠着他,于是不假思索的靠了上前,紧贴着他略带温暖的墨色长袍,一双小手环住了他精壮的腰身。 很明显的感觉到那高大的身子一震,但是冷得发颤的云倾已经不计较那么多了,生存是首要条件,否则一切都是废话。 于是她更加抱紧了楚桓,想利用这样的贴近温暖自己冻僵的身体。身下的马奔跑的越来越快,终于在长达半个多时间的路程后,随着一声马蹄嘶鸣声缓缓的停了下来,耳边也随之传来一声低低的声音:“到了” 云倾被大风吹得几乎睁不开双眼,她松开楚桓,抬手挡住那密集的雪花,只见这里竟然到了楚国王城的交界处,骑在马上眺望,甚至可以看到被大雪覆盖,巍巍深檐高耸的楚王宫以及那戒备在四周的王城禁卫军。 “这里是王城?”云倾惊讶的出声,他们竟然这么快就走到了王城。可是,冷战天的军队应该驻扎在王城的哪一个方位? “是”楚桓简单的吐出一个字。云倾翻身下马,在听到楚桓这云淡风轻的话语时,不由得回头望向他,她没有忘记在昨夜他站在黑石上对那些黑衣人说的话,他说他回朝是为了探望他的母妃。这么说来,他是打算进楚王宫的。 “楚公子要去王宫吗?”云倾有些期待的问道。 他是楚国的八皇子,就算楚王和二皇子再怎么忌惮他,想至他于死地,也不至于在王城打开杀戒。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的军队和杀手千方百计要在他入巫峡关之前将他截住的原因。 或许也是刚到了北域的集市小镇,楚桓就自信的认为他们已经安全的所在。 因为无论是哪一个国度,皇室的斗争却是大同小异。当初她回府省亲的时候,太后也是派了杀手去取她性命,但回到皇宫之后却不敢将她如何,为的就是那句‘难度天下悠悠之口’,虽然后来太后已经恼羞成怒,千方百计要杀她,可是无论如何在皇帝面前她还是不敢太过放肆。 而现在楚桓回朝也是一样,王宫之中有满朝文武,王城之中更有奉楚桓为神明的百姓,最关键的是,还有镇守北楚的轩烨国威烈将军。所以此刻进王城,就算楚王和二皇子将牙齿咬碎了,也是无可奈何了。 楚桓也下了马,他看着云倾眼底的期待,眸子光闪过复杂的情绪,他疑惑的道:“冷姑娘也要进王宫么?” 云倾一怔,这时才发觉将自己的情绪泄露得太多,所以她瞬间敛去了所有的心绪,扯唇一笑,道:“我只是想进王宫,如果楚公子能进去得话,在下自然也想借机沾光,但是如果楚公子不愿带着在下的话……” “楚某这次回朝,是危机四伏,而不是荣归故里,冷姑娘跟随我一同入宫,只怕会连累姑娘。”楚桓若有所思的说道,他目光深远的睇向王城的方向,神色有些凝重,但那样严肃的神情却是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望向云倾,轻道:“冷姑娘只是想去王宫看看,还是……要去找人?” “我……”云倾迟疑,她看着楚桓的那张似乎永远都温和的面容,心头沉了沉,随即还是决定撒谎,她道:“我这次来北楚,并非做生意,而是来寻找七年前在楚国做生意失踪的哥哥。不过我听说,我们中土的皇帝曾经派遣了一位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来楚国守护边疆,也姓冷,也仰慕这位将军已久,所以想跟公子一起进宫去……” 楚桓看了一眼云倾,似乎知道她在撒谎,但是他却没有拆穿,而是淡淡的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我们在进王宫之前必须先做些准备,也要好好的休息一下,冷姑娘,请随我来”,说着,牵着马匹转身就走。 被人识破了谎言,云倾不禁有些不自在,她看着楚桓又略略疏离的摸样,心里升起了几分内疚。但是她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的跟随着楚桓的脚步。 原来楚国八皇子是楚淮王,云倾在踏进气势恢宏的淮王府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在这个关于楚国第一元帅的传闻中,还疏漏了很多东西。就比如说这位王爷的身份并不低于所谓的二皇子,也不逊色于当朝的王储,王位与他无缘并非他没有这个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八皇子,不是先王的长子。 这也难怪他一回朝,就引起了楚王和二皇子的忌惮,派出那么多的杀手和士兵去刺杀。 跟随着楚桓踏进王府的客厅时,两名内殿的丫鬟匆匆而来,立刻铺设裘垫,上茶果点心,且向楚桓和云倾行礼道:“奴婢给王爷请安,这位公子好!” 云倾对着她们微微点头,随后望向楚桓,却见楚桓则是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执起茶碗缓缓的问道:“最近王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王爷的话,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只是在三日前镇守在楚国南侧疆域的威烈将军和四皇子都突然回宫了,并且楚王殿下打算册封二皇子为易王,四王子为荣王,九皇子为宣王,分别赐封地,建盖府邸”其中一名姿色较为俏丽的女子恭敬的说道。 云倾睇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手捧乌木托盘,身着青色长裙鼠灰裘袄,容貌娇美,气质与岚罄有几分相似,看来也是楚桓的得力属下。 “朝中大臣们怎么说?”楚桓饮茶的动作顿了一下,冷清的问道。 “朝中的大臣们都极力反对,认为先王既然已经下旨,只允许册封王爷一人为王,定下二十年后传钵的规矩,就不能更改,并且楚国的百姓都支持王爷登基。所以那一日早朝,王上和几位皇子都不欢而散”那名女子说着话,随后不禁谨慎的看了一眼云倾,眼底有几许警惕。 “冷姑娘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楚桓依旧没有抬头,但是却似知道那名丫鬟斜睇了云倾一般。 “原来是王爷的恩人,请恕岚月刚才的无礼冒犯,受岚月一拜”那名女子听了楚桓竟唤云倾为姑娘,先是一怔,随后叩拜在地,对云倾就是一拜。 “不敢当,其实在下只是凑巧而起,说起来救命之恩,倒是在下该感激王爷才是”云倾听那名女子竟然叫岚月,不禁先是一怔,随后有些了悟的起身搀扶她起来。岚罄岚月,她们应该是姐妹二人吧。 “你们都下去吧,收拾出一家客房给冷姑娘居住,不得怠慢”楚桓抬起双眼,淡淡的看了一眼云倾,清冷的说道。 “是,奴婢告退”岚月与另外一名丫鬟立刻退下。 “这位应该是岚罄姑娘的妹妹吧,难怪我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她们十分相似”云倾浅笑着望向楚桓,却见楚桓看着她,那眼神幽幽的,有种说不出的深邃。 云倾顿时怔在那里! “冷姑娘的匕首很漂亮”楚桓突然然说出了这么一句。 云倾一惊,这是才回神,下意识的朝自己的戎靴看去,却发现并没有露出什么痕迹,但是这一个似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被楚桓看在了眼里。 “呃……匕首?”云倾装傻的挑眉,却见楚桓浅浅的笑起来,那漆黑的眼神闪烁着宝石的晶亮,温和如暖风一般。云倾再次怔住,而楚桓则是走到她的面前,笑道:“冷姑娘似乎并不擅长撒谎”,说罢,突然抬手轻抚上她的额前,轻轻的拨去了她垂落了几许碎发,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了她微微黜起的秀眉。 “王爷在说什么,在下不明白”云倾心头猛然升起警惕,她目光如刺一般的看着楚桓,身形也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暧昧的距离。 楚桓的手僵在半空,他眼神沉了沉,但随后却是从容的垂落下来,负于身后。清俊的面容上依旧是淡淡的,没有恼怒也没有尴尬,而是十分和蔼的道:“冷姑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愿意对本王伸出援手,搭救我的人,所以冷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本王说,只要我能做到的,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说罢,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云倾因为这几句云淡风轻的话语怔在了那里,她眸光有些微沉的看着楚桓踏出客厅那英挺却又萧索的墨色身影,心头不觉触动了一下。这个男子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危险,但是他全身都包裹了一层凉薄的气息和疏离的味道,而这种沉闷的感觉甚至让她忘记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很擅长撒谎,七年前在轩烨皇宫中,她可以将整个局势都拿捏在自己的鼓掌之间,可以眼睛不眨的对着凌烨轩诉说着绵绵的情话,可以不动神色的威慑百官,可以夹枪带棒的镇压后宫嫔妃,可是现在,居然面对一个这样清冷而孤独的男子竟失去了那种能力。 微微叹息,云倾收回了目光,不禁打量起整个王府的景观来,可是她刚打量了几眼,脑海里却便又开始闪过楚桓那张淡泊冷清的面容和那句提及匕首的话。 他应该已经知道了那夜在山石下面袭杀黑衣人的女子就是她了吧。可是她却没有什么紧张的感觉,也许是他那句孤独冷清的表述,也许是他们只是陌生人,并不熟悉彼此的身份,更没有任何利害冲突,所以,才会如此的放松吧…… 今夜,是关键,可是明日,她真的能见到冷战天吗? 一夜寂静,第二日云倾起身时,便见到岚月笑着走进房间,恭敬的对她道:“姑娘早,王爷请姑娘道前院大厅去” 云倾起初先愣了一下,随后便披上衣裳跟随着岚月去了大厅,孰知,还没有踏进大厅的门,里面就有一只满身雪白潮湿的物体咻的一声飞窜出来,扑进了云倾的怀中,随后便是一阵口水乱舔,几乎是给云倾洗了一把脸。 大厅内,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禁失笑起来,随后魏堰等人便匆匆踏出客厅,踏进雪地向云倾叩拜。 云倾见众人都无事,不觉有些欣慰,忙问魏堰是如何突破重围的,而魏堰则是笑道:“回公子的话,这还是多亏了李辽将军,他果然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公子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就已经将所有的杀手都制服了” 没过多久就制服了?云倾有些意外,她清冷的眸子扫了一眼似乎有些疲倦的李辽,随后疑惑的问道:“那你们怎么现在还赶到这里?是路上出现了什么意外吗?” 这下,魏堰的脸突然有些憋红,他偷偷的瞥了一眼云倾怀中的雪狼,而刚才还热情洋溢的银貂则是瞬间拉茏下了脑袋,它将头伏在了云倾的手臂上,一动不动。 众人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禁瞬间轰然大笑起来,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而云倾也不禁莞尔失笑,因为就算魏堰不说,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厅内,楚桓看到这一幕,薄唇也隐隐露出一抹笑意,他目光深幽的看着云倾脸上洋溢的那种类似于阳光的笑颜,幽深的眼底也有些明亮了。 岚罄站在楚桓身后,她看着自己的主子从未流露过的温柔笑意,整个都僵住,随后顺着那目光望向门外,却正好看到了站在清晨初生朝霞下的云倾,美丽的眸子瞬间一眯。难道,王爷对那个女子…… 岚罄的眼神顿时露出了一抹受伤,浅浅的,几乎不可察觉。 这日清晨,楚桓分配的众人各自出去打探消息,也安排了魏堰入住王府。之后,便让府内的丫鬟为云倾精心梳妆,以侍女的身份跟随入宫。 楚桓没有问云倾魏堰等人的身份,但是云倾却能看得出来,他是知道的,知道云倾身份不同寻常,更知道她此次入宫必然有着某种目的,可是他却始终保持沉默,甚至分派了王府中两名功夫不错的侍卫给她,以护她周全。 房间内,岚月取出一件月白丝绸长袍和雪貂长袄放在床前,笑着为云倾装扮,看着镜中云倾娇美水灵的中原女子气质,不禁羡慕的赞不绝口,轻道:“冷姑娘还真是地道的中原女子,灵透得跟水似的,果然是桃花盛开,青山绿水的地方生养出来的女儿家,不比我们楚国,身在极北之地,常年雪花纷飞,都不曾见过那碧海青天的摸样” 云倾淡淡一笑,她知道自己是极美的,但是对于岚月的夸赞,却还是找到了几分疑问,她秀眉一挑,问道:“听岚姑娘刚才的口气,好像见过中原女子?” 在这个极北之地的雪域天地中,也会有如她一般,前来这个冰天雪地的中原女子么? “是啊,原来姑娘还不知道啊”岚月浅浅的笑着,将云倾的长发绾成了楚国女子的发髻,拿起金钗和珠花插上,随后才慢慢的道:“其实王爷的母妃就是中原人,是当年先王去轩烨国朝贺之时,在半路上救回来的女子,据说有倾国之倾城之姿,奴婢也有幸见过一次,果然是如水一般的美人儿。其实王爷长得很像王妃呢……” 云倾一怔,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楚桓那酷似于中原男子的面容和气质,竟是源自于他的母妃。 67选妃宴(一),见冷战天 清晨,难得温暖的阳光普照这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雪域之国,但是外面的寒风却依旧凛冽,乍起呼啸,掠过积雪厚重的地面,卷起几许白色浓雾般的碎雪,丝毫都没有减缓的意思。 云倾着上了楚国女子的衣裳,也梳了一个楚国少女的发髻,当她跟随着岚月从客房内走进大厅时,几乎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甚至连跟随云倾两年多的魏堰都瞪直了双眼。 只见云倾一身月白色长裙,外罩雪貂长袄,乌黑的青丝绾成了弯月形的角髻,几对流苏坠微微摇晃在鬓侧,耳铛是两颗圆润的南海珍珠,肌肤嫩白若凝脂,柳眉凤眸,朱唇皓齿,但是妩媚婉柔之间,却有凝聚了一股冷冽的气质,灵动清澈的双眸内蕴藏着几许深邃和城府。 这样的女子,似复杂却又似单纯天真,美丽动人却又感觉寒霜铺面,只睇一眼,众人却已经多种滋味浮在心头,只觉眼前的人另他们难以分辨。 “冷姑娘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就在众人面色各异,心思猜疑之时,大厅内,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平静和煦,没有一点压迫力和命令的口吻,但是却让众人瞬间回神。 随后,岚月便笑着将云倾引到了客厅前早已准备好的小轿前,撩开了轿前的芙蓉色绸缎垂帘,搀扶云倾上轿,笑道:“姑娘坐好,奴婢告退了”,说罢,缓缓放下帘子,退到了一旁。 “王爷,请让岚罄也一同随行,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大厅内,岚罄提着浅绿长裙追上了大步踏在雪地上,准备入轿的楚桓,然,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楚桓淡漠的声音缓缓的响起:“你留下看守王府,若有万一,应变处理” 岚罄一怔,眼底浮现出了一丝失落,可她还想力争之时,却见一旁的李辽上前,抬手拍了拍她纤弱的肩膀,随后转身翻上马背,用力蹬了一下马腹,便率领着众人缓缓启程。小轿也顿时被抬起,晃晃悠悠的向楚王宫走去。 云倾坐在小轿内,行了一段路后,便撩开轿帘朝外面看去,一阵冰寒刺骨的寒风呼啸而入,吹得人有些睁不开双眼。而与她平行的那顶墨色绣苍鹰的小轿上,窗帘的锦缎也被掀开,只见楚桓眸光深幽的看着她,淡泊的声音分外低沉,但是那清俊的面容却带着几许浅笑,道:“冷姑娘不必担心,一切由我。” 云倾起初一怔,但随后明白了楚桓的意思。他以为自己在这里东张西望,是因为心头忐忑不安,所以才对她说了句安慰的话。虽然他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是云倾还是感激的对他浅柔一笑,道:“多谢王爷”,说罢,便放下了芙蓉色的垂帘。 冷战天,冷战天,我今日是否能见到你……云倾闭上了双眸,身体依靠在了轿内的红漆梁柱旁,黜眉沉思…… 小轿在厚厚的雪地上穿过王宫的北正门,那些士兵一见前面的轿子上绣着金丝苍鹰图腾,立刻面色一变,随后不敢阻拦的退让到一旁,接着,不远处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楚桓没有下令停轿,所以轿子即便是停了,也不曾落下。云倾感觉到了隔了一层绸缎之外的诡异气氛,抬手轻掀开轿帘朝前方睇望,只见前方有三匹棕色骏马,中间的马上坐着一名身着暗黄色绣蟒长袍,外罩灰色貂裘,头戴裘毛所制的帽子,两侧垂落着如狐尾一般长裘的国字脸男子,他气势逼人,目光深邃,一看便知身份尊贵不凡。 而两旁,左侧是坐着一个年纪略小的少年,而右侧则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们的打扮与中间的男子极为相似,也是一身戎装裘袄,富贵的傲气凛人,但却一个略带天真,另一个看似沉闷。 “这不是八弟吗?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中间的那名男子大声说道,他目光紧凝着那顶绣金鹰的轿子,眼底翻滚着深邃的冷意。 “多谢而皇兄关照,臣弟的身体康健如初”此刻,那黑色绸缎垂帘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掀开,只闻楚桓声音凉薄而冷清的道。虽然只是客套话,但是却让云倾感觉到了暗潮汹涌的压抑。 “哈哈哈,八弟真是风趣。对了,八弟怎么舍得从边域那个威震四方,受人拥戴的军营里回来?而且……这位是?”二皇子拐弯抹角,暗嘲讽刺的说着,但随后似乎发现了云倾的所在,他目光一冷,随即朝云倾望去,但在看到云倾的容貌时,却僵在了那里。 其他的二人见二皇子反应奇怪,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望云倾,随即,也怔住了。 “这位是臣弟的侍女,若是二皇兄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弟想先去后宫探望母妃”楚桓也察觉了三人的异样,淡泊的目光陡沉,随后冷清的说道。 云倾看着马上的三人,一丝冷意从眼底划过,随后,她松开了手,掩在了轿帘后。 “哈哈哈,那是,那是,八弟多年未曾回宫,先去探望姜太妃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八弟,为兄倒是不知道原来在边疆塞外之地居然也会有如此妙曼水灵的中原女子,八弟,你艳福不浅啊,看这位姑娘的摸样,倒是不像什么侍女,而像八弟的侧妃侍妾啊”二皇子见云倾肤若凝脂,美貌端庄,全身上下更是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质,深邃的眼神都暧昧邪祟起来。 因为在楚国,一个无主的中原女子会遭受什么样的待遇,就算不说,众人心里也都清楚。至少,如云倾这样一个美貌娇媚,似水一般的女人在这个王宫里,必然会引起王室的抢夺。 这是楚国靠近匈奴人而形成野蛮风气,更为代表了中土女子在这个国度的地位卑微,因为在楚国男子的眼中,中原女子身材过于娇小柔弱,根本不能为楚国男子繁衍出足够强大的子嗣。但是中原女子的美丽却让所有楚国男子都为之疯狂,所以,便也成为了绝色尤物,争夺的瑰宝。 即便,楚桓的母妃是中原女子,可他在世人的眼中,楚桓却只是倍受天神青睐,被上天赐予了伟大天赋的皇子,所以根本不足以让楚国的男人们改变这一观点。 楚桓面色沉了沉,他转眸望向云倾的小轿,就算隔着轿帘,他依旧能感受得到轿内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戾气。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容忍别人的羞辱,于是他眼神定了定,身上有着不可拒绝的威严,他声音低沉冷淡的道:“她是臣弟的贵客,二皇兄可以让行了吗?” 二皇子没有想到楚桓竟然用如此命令的口吻对自己说话,他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露出了恼怒,但是片刻后,他却又突然仰首大笑起来,浑厚的声音带着危险的气息:“既然八弟这么急着去拜访姜太妃,那么为兄也不能打扰你们母子相聚”,说罢,他还是不忘扫了云倾的芙蓉色小轿一眼,眼底沉溺着邪气和冷笑,随后猛踢马腹,喝道:“我们走……” 马蹄声渐渐远去,楚桓神色冷沉,少顷,他转头望向云倾的小轿,启唇想说什么,但是沉吟片刻后,最终还是沉默下来,随后低沉的道:“往后宫去……” 楚国的后宫巍峨华丽,朱漆大门拢起一块鎏金的长匾额,大门吱呀一声被徐徐来开,映入眼前的依旧是纯白的世界,但是那些宫殿的走廊亭台却是用纯金打造,瑞兽祥和,宫檐飞角,四壁华贵。 “冷姑娘”小轿停落,楚桓步出小轿走到云倾的轿帘,低声唤道。 云倾撩起锦帘,对着楚桓浅笑,道:“楚淮王不必顾及我,见姜太妃是要紧事,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也好”楚桓想了想,便应允了,随后转身对一旁的几名侍卫交代了几句后,便转身踏进了后宫内,在两名前来引路的宫娥带领下直向东侧走去。 云倾看着楚桓走远,便撩开帘子出了小轿。那两名侍卫忙赶上前道:“姑娘,还请在轿内等候王爷,王宫不比别处,不可掉以轻心” 云倾灵敏的双眼扫了一眼周遭,在进宫的路上,她就暗自记下了这里的路线和构造,此刻,袖中的帕子上已经绘制了一幅楚王宫的大概。她转头,对着那几名侍卫扯了扯红唇,缓缓的一笑,随后又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下后宫内的走廊阁楼,随后才回到了轿中。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楚桓就从后宫内走了出来。云倾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一脸的沉默,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与姜太妃多叙叙?” “没有必要”楚桓声音很淡,丝毫没有重逢亲人的喜悦,甚至连神色都相较于之前更为淡泊冷清了。 心头闪过一丝惊疑,但云倾随后垂下了眼睫。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心事吧,所以她不想如此的不识趣,便不再说话。 “王爷,现在去哪里?”随从的侍卫问道。 “拜访楚王”楚桓入了小轿后,淡淡的说道,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顿了顿,随后又道:“你们先送冷姑娘去威烈将军的军营吧” 云倾一怔,刚想开口,却听楚桓缓缓的对她道:“威烈将军是个正人君子,他若知道姑娘是本王的朋友,必然不会怠慢。本王现在去拜访楚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稍后会去军营接姑娘回王府,可好?” 温和询问的口气,让人无法拒绝,更何况云倾根本不想去见那什么楚王,于是便道:“好,有劳王爷了” 楚桓沉默,似在忖度什么,但稍后只道了声起轿,便率先离开了。 云倾隔着芙蓉色的轿帘看着那顶黑锦绣苍鹰的小轿缓缓向东门处走去,眯了眯双眼,随即道:“去威烈将军的营帐” “是”四名轿夫和楚桓派给云倾的侍从应声,随即起轿而行。 冷战天的军营位于楚王宫的最北侧,楚国人性情刚烈勇猛,所以对于外敌一向都是硬碰硬,因而在第一任北伯侯接任楚王大位之后,便以‘天子守国门’的誓言将楚王宫建盖再与匈奴只有一线之隔的临界线旁,常年布兵镇守,以示天子威仪,震慑匈奴。 而七年前,楚王大丧之后,匈奴有一段时间十分猖獗,那时,楚王在登基之时虽然害怕匈奴趁此时机大举进犯,但是比起凶悍的匈奴人,楚太子却更为惧怕守在楚国南侧边疆的八皇子回朝夺位,于是便舍弃了召回八皇子的念头,下令让其继续镇守边域,七年内不得回朝,而另一方面则是上书向轩烨国奏请派兵支援。 而凌烨轩当下决定派遣朝中第一猛将冷战天率领三万兵马出使楚国,以吊楚王大丧为由,镇守于此。 这些事情,是云倾来到楚国之后,偶尔听李辽和岚月提起的,当时,她心头猛的一震,翻滚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没有忘记当年凌烨轩在宸栖宫中对自己说,派了冷战天前往楚国时,自己对他的态度,她反讥他以调离冷战天和囚禁她来牵制住冷氏一族。 可是现在想来,一切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回事。凌烨轩当初此举,只是为了维护楚国的安全,可是后来七年不曾召回冷战天,却十分蹊跷,甚至连李辽都觉得,凌烨轩是否已经与楚王达成了某种协议,故意打压楚桓而如此。但,只有她知道,其实凌烨轩虽然知道楚国有一个厉害的皇子,但却不知道楚王和其他皇子忌惮他到什么地步。 一路北行,穿行过了几处高耸巍峨的宫殿,小轿终于停落在了下来。云倾回神,只听一名侍卫对守卫的驻兵道:“麻烦通传一声,这位是楚淮王的朋友,要入军营拜访威烈将军。” “楚淮王回朝了?”那名士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云倾隔着芙蓉垂帘看到那名长相似中原男子的士兵,只见他疑惑的朝这里张望了两眼,眉宇黜紧,随后道:“你稍等,待我去通报将军。” “是”侍卫应声。只见那名士兵快步走进了驻营基地中央最大的一个金黄色的大裘帐走去,不多时,便又见他从大帐中快步小跑走出,而他身后,跟着一名身材威武高大,外罩墨色龙纹铠甲,头戴蛟龙缠绕,红缨长垂头盔的男子走出来。 云倾在看到那象征着轩烨国上属国图腾的墨色铠甲时,秀眉一动,随即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面向自己走来,面色带着几许沧桑印记,却满身坚毅,被塞北的风雪染了一身冷冽的男子,长睫缓缓的颤动了一下。 “听说楚淮王的朋友要见末将”冷战天大步走到云倾的轿前,一双漆黑深邃的目光打量着云倾的轿子,浓郁的剑眉微微黜起,似乎疑惑着来人既是要来见他,为何不下轿一般。云倾看着他那饱满风霜却显得更为成熟稳重的俊容,有那么一瞬间,欣慰了笑了。 云倾在前生,没有亲人和牵绊,所以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久别重逢会是怎样的感觉。可是现在,此刻即便是隔着垂帘看冷战天,心头竟流淌一股难以说出的情绪,她顿了顿神,缓缓的开口,道:“小女子云倾,久仰威烈将军大名,所以特地请求楚淮王予以引荐。原本,拜访将军自当下轿叩礼,但是因为此处乃是军营重地,小女子又是一介妇人,实不敢露面唐突将军威名,不知将军是否愿意让小女子以轿带脚程前往营帐后再下轿?” 云倾的一番言吐,让周遭的人都为之一震,并非她声音清脆婉柔,令人升起无数遐思,而是在北国地界,一般的女子根本不讲究中原女子的那些闺中规矩,并且楚国人也不曾听过这些荒诞之言,所以,冷战天当下就怔住,随即疑惑的道:“原来是位姑娘……姑娘是中土人?” “将军慧眼,小女是帝都金陵人氏”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目光却注视着冷战天的面色。 果然,冷战天变色一变,漆黑的眼底闪过了太多的疑虑,但随后却还是迟疑的道:“原来姑娘与末将还是他乡故知,既然如此,请姑娘起轿跟随末将进军营” 云倾唇边隐匿着几分笑意,其实,刚才冷战天根本不想让她进军营,所以才亲自出帐过来看看。而她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所以不得不说自己来自于金陵,且表明自己不愿露面。可是,这么做也太过于冒险,因为就算是打着楚淮王朋友的名义,也未必能做到不露嫌疑,更何况,既然冷战天能听出其中的蹊跷,那么这些士兵里可能存在的探子也一定会察觉得出来。 “冷姑娘,请下轿吧”不多时,主帅营帐已经到,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来撩帘搀扶。 云倾一怔,这是才陡然想起忘记了嘱咐这两名侍卫不要唤她的姓氏,而就在此时,她的头顶处也传来了冷战天略带诧异的声音:“姑娘也姓冷?” 糟!云倾整个人都僵住,她立刻环视一眼周遭,只见已有不少士兵朝这边看来,并且有几人神色诡异。而此刻,侍卫又已将帘子掀开,所以情急之下,只能扯起长裘斗篷上的帽子遮掩起来,随后委身,低头对冷战天道:“小女子随母姓,唐突将军了” 冷战天眉宇动了一下,他看着云倾,因为她遮掩住了半张脸,所以也没有察觉哪里不对劲,不过她娇小的纤弱的身材倒是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是中原女子的说法。而中原女子来到北楚雪域,自然是惧寒的,所以他也不多说,立刻掀开帐帘,道:“冷姑娘请进” “承谢将军盛情”云倾缓缓的说道,随后抬脚踏进了金黄色的大营帐。 营长内,铜炉木炭烧得通红,阵阵暖气迎面扑来,云倾走进营帐后,先是扫视了一眼周遭,随后才将斗篷的帽子摘下,口中微微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姑娘一路行来,应该冷了吧”冷战天没有看云倾,只是走到铜炉那侧,提起已经烧滚的开水在一只瓷杯中斟了一杯冒着浓郁热气的茶水,随后抬头笑道:“军营简陋,若是冷姑娘不嫌弃的话……”然,他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一双漆黑的眼神从刚才的深邃瞬间变成了震惊,而后整个高大的身子都僵住。 云倾站在冷战天的面前,娇小精致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清澈而深沉的眸子却带着琥珀色的宝石光泽,她红唇微启,吐气如兰,清幽而镇定的声音缓缓的道:“天哥哥,好久不见……” 冷战天手中的杯子咚的一声摔在木头堆砌的地板上,滚烫的开水飞渐上他的黑色戎靴,热气氤氲散开,可是,他却毫无所觉。 云倾秀眉微黜,却见他突然叩拜在地,低沉道:“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哥哥快起来”云倾知道冷战天认出了自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此次北行,一路凶险,几历重围,现在也算是圆满了。 冷战天认出了云倾,他心头激动狂乱的瞬间又觉得有些恍惚的不真实,他起身,不禁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倾,眼底甚至有些湿润,但随后,却似十分疑惑的道:“娘娘怎么会驾临北楚?”,但这话刚问出口,冷战天就猛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末将这个脑袋,肯定是在北国呆久了被冻住了,末将怎么忘记了再过几日就是楚王的天命寿辰,想来娘娘肯定是随同皇上前来为楚王陛下贺寿的吧……可,可末将为何没有得到消息啊?” 云倾秀眉一动,神色有些惊诧,她道:“你说再过几日,凌烨轩要来楚国为楚王贺五十岁的寿辰?” 冷战天原本也在疑惑之中,如今见云倾神色诧异,已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他眸光有些惊疑,随即道:“难道皇后娘娘不知道此事?莫不是娘娘私自离宫,瞒着皇上自己到楚国来了?”,冷战天的神色有些慌乱,但随后顿了一下,又道:“不,不可能,若是皇后娘娘离开皇宫,末将不可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末将一月前还收到皇后娘娘信呢……” 云倾看着冷战天惊异不定,且十分慌乱的神色,知道他必然不能接受她此刻出现在面前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必须去承受,即便,这个事实和真相整整迟来的七年。 “天哥哥,我七年前就已经离开了皇宫”云倾目光深邃而平静的说道,丝毫不给冷战天半点缓和的机会,便说出残酷的事实。 冷战天抬头,整个人瞬间僵在哪里。 一个多时辰后,楚桓的小轿进入了军营,这两个从来都不曾见过面的人僵硬和随意的寒暄了两句后,云倾便出了营帐。可是在云倾离开时,却被冷战天唤住。 云倾回头,只见冷战天眼底波动着不明的复杂情绪,随后不做声的将一个锦囊交付到了云倾的手上,道:“冷姑娘一路小心” 云倾颤了一下长睫,随后轻柔的浅笑,道:“冷将军也保重”,说罢,转身步出营帐。 这一切都被楚桓看在眼里,但是他却没有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偕同云倾除了营帐,入轿出宫。 回到王府后,云倾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关紧了门窗之后,才走到床榻前坐下,拿出了袖中那个锦囊,扯开系着的丝带,取出了里面的东西。这是冷战天这七年来在北楚收到的信件和一块北楚关内的通行金牌。 云倾修长的手指触摸着那块金牌,只见上面印刻着楚王玉玺的字样,知道这必然是楚王为了方便冷战天出入边关而赏赐的。而那些信件……云倾放下手中的金牌,拿起一封最近收到的信件拆开。 这些信件,以冷战天的说法,便是轩烨国的使臣加派送来的,且都是以小皇后的名字所写。云倾在看到上面那娟秀整洁的字迹时,整个人都一怔,因为那些字迹竟然与自己的字迹几乎一摸一样。 目光流露出惊诧,云倾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奇人可以将别人的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也曾见过美国海盗为了偷窃蒙娜丽莎的油画而所做的赝品,那些东西从表面上看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可是仔细观察却还是能发现仿造的蛛丝马迹,云倾就是验证这方面得高手。 可是,她手中的这封信件却让惊住了,因为那些字迹简直就是一个人写出来的,丝毫不差,甚至连她自己都有些难辨真伪。 这些信件的大概内容只是慰问冷战天,让他安心在北楚驻扎,以及冷仲身体安好和‘她’在皇宫之中也一切平安。其中两封也提到了齐国自立之事,但是却还是闲话家常,言说轩烨国有办法处理,不用其忧虑等等。 云倾放下这些信件,突然觉得全然没有头绪,这些字迹究竟是谁模仿的?皇帝这么做的用意难道只是想安慰冷战天,让他耐性驻守,不要轻举妄动么?而孙恒初如果没有来北楚的话,他又该在哪里? 闭上双眼,云倾突然感觉自己大脑一片混乱,心绪难平。今日,她在冷战天的情绪稍微稳定之后便告知了他所有的事情,且问及孙恒初的消息。但是冷战天却分外诧异的告诉她,孙恒初根本没有来过北楚,否则,他也不至于至今还不知道原来云倾早已离开的宫廷的事情。 而云倾在惊疑之余,也将怀中得到的一份羊皮卷递给冷战天,但冷战天却说这只是一份密旨,大致是楚王联合了二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对楚桓下了诛杀令,而这份羊皮密旨,便是见圣旨如见楚王,得圣旨者,必须不顾一切完成任务,且能取得楚桓人头者,可进宫领取万两黄金的奖赏和高官厚禄的待遇。 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云倾蓦地睁开眼,警惕的道:“谁?” “冷姑娘,王爷让奴婢来问姑娘是否方便。”楠木梨花雕绘的门外,岚月的声音缓缓响起。 云倾眼底闪过疑虑,迟疑的开口:“什么意思?” “姑娘不要误会,是王宫里刚刚派人来呈送了两份帖子,请王爷和姑娘明日去参加选妃盛宴,王爷不能为姑娘做主,所以让奴婢来问问姑娘是否方便,若是方便得话,王爷会亲自来问姑娘”岚月十分谨慎而恭敬的说道。 选妃盛宴?那是什么? “好,你去请你们王爷来吧,我收拾一下东西”云倾迟疑的片刻,随后淡淡的说道。 “是,奴婢告退”岚月的脚步声慢慢的响起,离开了客房门前。 岚月一离开,云倾便立刻将床榻上散乱的书信全部扔进了铜炉中烧毁,取了那块金牌塞在袖中,而后拿起那卷羊皮迟疑了片刻,但随后还是扔进了铜炉中。炉中顿时冒出了青色烟雾,扬起了一股刺鼻的气息。 楚王要楚桓死,但是楚桓却不仅救过她,甚至让她顺利的见到了冷战天。并且听冷战天的口吻,他虽然没有见过楚桓,但是楚国百姓却对他有着极高的评价,据说在城北还特地建造了一座淮王金像以香火供奉,足以证明他的确是一个贤王。既然他对自己和楚国的百姓都无害,那么她也没有必要留着这份害人的密旨,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冷姑娘在吗?”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了低沉浑厚的声音,是楚桓。 云倾看着铜炉中的羊皮和书信几乎上都烧完时,才上前开门,对着楚桓轻柔无害的一笑,道:“王爷来我?” 楚桓在踏进房间时,剑眉微动,随后目光落在了缓缓冒烟的铜炉上,那双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沉了沉,但却没有问什么,而是柔和的看着云倾,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宫里的人刚才送了两份帖子来,邀请冷姑娘和本王明日一同前赴晚宴。”,说着,从袖中拿出两份红色笺子,随后又道:“这是楚国三年一例的选妃盛宴,大致就是朝中的大臣和楚国的富户带着自己的千金给王室皇子们选正、侧妃的宴席,姑娘要去吗?” 这下,云倾听明白了,她秀眉一挑,道:“政治联姻?” 楚桓面色顿了一下,随即莞尔,点头道:“是,不过不同的是,那些千金也可以自请成为心仪王室皇子们的妃子,自然,皇子们也可以拒绝。我们北楚没有中原的繁文缛节,婚姻必须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这里,女子是可以挑选自己心仪男子谈婚论嫁的。” 云倾听罢,不觉有些意外,她淡淡的看着楚桓,却恍惚的感觉楚桓眼底似乎隐匿着几分期待。可是,刚才那一段冠冕堂皇的说辞却没有让云倾心动,因为在这个年代里,无论是中原还是北国,女人的作用只有一个,那便是为自己的夫君延续香火,传承子嗣而已。 “楚王的盛情,云倾自然不敢推却,但是我只是王爷的客人而已,为何也要前去参加选妃盛宴?”云倾有些疑惑的黜起秀眉,今日她入宫只在半路上遇见二皇子等人,看来必然是他们想借助她大作文章,说不准,还是为了对付楚桓。 “今日姑娘入宫,途遇二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想来应该是他们三人禀报了楚王此事。冷姑娘放心,若是姑娘愿意随我一同赴宴,本王以性命向姑娘保证,定然护姑娘周全,决然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楚桓十分诚恳的说道,眼神深幽的凝视着云倾,神色带了几分期许。 看着楚桓有些期待的眼神,云倾突然有些无法回绝,毕竟自己现在住在王府,此人又对她有恩情。于是她沉吟片刻,允许道:“好,我明日就随王爷去参宴” “好,我让岚月给姑娘准备入宫的衣裳”楚桓笑了,俊美的脸上似乎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随后转身踏出了客房。 云倾看着楚桓,心底也有些柔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淡泊冷清的男子如此微笑,那神采,几乎可以迷惑人的双眼。就当是帮他一次吧,看二皇子的样子,必然是个奸诈小人,除掉也是大快人心的事,云倾在心里暗忖。 只是,过了明日,她无论如何都要动身启程了…… 68选妃宴(二),皇帝驾临 楚王宫选妃盛宴在即,整个宫廷都瞬间忙碌,布置得繁华锦簇,富丽堂皇。因为这三年一次的政治联姻,对于那些富户攀附皇族及皇子拉拢各方势力是最为直接的契机,所以就连楚王都十分注重,并且这次选妃,也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大婚。 第二日黄昏时,宫中拨来两顶华贵小轿,接迎云倾和楚桓入宫。当小轿行至宫门前时,只见四周声吵喧哗,人影晃动。云倾缓缓撩开锦帘,凤眸朝外面一睇,只见已经有百来顶布置得华丽张扬的轿子早已在王宫的北正门前排起了长队。 “淮王殿下驾到——”随着一声尖锐的高扬声,城门口的士兵立刻撤下了防守双钗,让楚桓和云倾通行。然,就在他们的轿子重新被抬起时,只闻身后一阵骚动,随后有无数的富户商家都在窃窃私语,大致便是没有想到楚淮王居然在这个时候回宫了,更有几个貌美的千金小姐撩起窗帘,秋波荡漾的眸子含情张望。 小轿一路行至奉天大殿前,这里是楚宫君王上朝的地方,今日的晚宴便也设于此处。侍从缓缓的撩起帘子,恭敬道:“冷姑娘,奉天殿到了,请下轿。” 云倾抬手扶在红漆轿扶上,委身下轿,发髻上的弯月碧玉簪闪烁着翠色光华,一身雪貂长袍映衬得她肌肤似雪,面若桃李,娇小怯弱的姿态瞬间成为了奉天大殿之前的焦点。 今日楚桓也虽然穿得与平日一样随意,但是那墨色绣蟒长袍,与黑色苍鹰戎靴却更为显出了他的俊美与淡然,云倾抬头一看,只觉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如玉无瑕。因而他一出轿便引起了早早前来的待选少女们的张望议论。 “王爷似乎很受楚国女子们的欢迎”云倾的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奉天殿内,不觉有些打趣的说道。楚桓的确很受欢迎,刚才入宫之时,北正门外的那声势就足以证明他的魅力,看来就算是在风俗比较开放的北楚,未婚男子也是一样的抢手。 “进去吧”楚桓却只是冷清的看了一眼那些女子,不动声色的说道,随后竟故意搀扶了云倾一把。云倾一怔,有些下意识的抽回手,但是随后却想到楚桓必然是拿她来挡桃花的,无奈一笑,只能随从着被拉进了大殿。 然,这个小小的动作却在原本就因为楚桓的出现而略有骚动的大殿内顿时轩然大波,云倾只觉突然有无数双灼热嫉妒的眼神直射向她,耳边也顿时响起了无数的议论。 “她是谁?淮王殿下怎么会拉着她?” “什么嘛,那小女孩一看就知道是中原人,淮王殿外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这个女孩是什么来头,她竟然霸占着淮王殿外,哼,一个卑贱的中原女人居然也敢来参加选妃宴,简直不知羞耻……” 周围的议论声另云倾骤然挑眉,她眸陡冷,但是握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却猛然一紧。云倾顿住,转头望向楚桓,只见他眸光深幽的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歉意和温柔,似乎在请求她陪着自己一般。 “天啊,淮王殿下竟然用那样的眼神看那个汉女,他们该不会是……” “那个中原女孩居然敢公然勾引淮王殿下,真是该死,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身份,哼,汉女在楚国,最多只能是一个玩物而已……” “就是啊,所以就算淮王殿下喜欢她也没有关系,她最多也只能算是一个侍妾,连侧妃都够不着,若是等我嫁给了淮王殿外,我不将这个无耻的汉女给打死,哼……” 其实,周围人的议论声很小,听起来只是嗡嗡的一大片,但是云倾的耳力是何等的灵敏,所以她们的每一句话,甚至连是谁说的,云倾都听得清楚,看得真切。 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但是却显得分外端庄柔和,云倾随着楚桓入座在宴席的首位上,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周遭,但却只是打量周遭的陈设。 奉天殿内,今日似乎为了选妃盛宴而做足了功夫,只见四面金碧辉煌的雕瑞兽蛟龙的图壁上,周用明黄色的幔帐垂挂,上悬雕了合欢二字的翠玉,而一旁的石柱上则是用大红绸缎包裹,其上绣了金丝戎马图腾,以示楚国是马背上的民族,强大不衰之意。 大殿内的中央铺设一条殷红色的地毯,上面则是纹绘着百子千孙的图案,而红毯的尽头,君王的宝座石阶上更用椒和泥涂满,似乎喻意着‘椒聊之时,繁衍盈生’之意。最关键的是,大殿内所有的蜡烛之上都被涂了一层蜂蜜,伴随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百合欢气息,熏染得四周气氛都略显暧昧,使人整个身子也懒倦软绵。 从这些成设就知道,楚国人对娶妻的作用就是为了生子这个事实是毫不遮掩的,而他们所娶纳的妃妾,一般只也择取两种为要,其一:家事地位;其二:身体是否高大壮实。 而美丑与否都是其次的,因为在这个以金戈铁马而扬名的国度里,这些皇子们从来都不强求自己妻妾该是如何三从四德,勤俭持家,他们需要的,就是女人可以多生儿子,为大楚的未来奠定基础。 片刻时辰,大多的参宴的人也都陆续赶至,而众人一踏进大殿,首先便是略带惊诧的望向楚桓,不明白这位威名显赫的淮王殿下为何在他们没有得到半点风声之时,突然出现在王宫中,因为楚桓一向冷漠淡泊,从来不参加这些类似相亲的筵席。随后,众人在察觉意外之时,又将目光落在了楚桓身侧,娇美纤弱,但是却水灵美丽得另人移不开双眼的云倾,再然后,便又引来一阵议论。 宴席两侧的人都已坐满了,但是楚王与几位皇子却都没有驾到。云倾淡淡的望向楚桓,这四个人同时不在,必然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楚桓在感觉到云倾的眼神时,却只是淡然饮茶,随后给了她一记安慰的眼神。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掌握在手中,但是那份淡泊与冷清却又似不愿意与任何人争夺什么,使人感觉到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似乎,在他的心里,什么都不重要,也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吗?云倾看着楚桓的俊美而柔和的侧容,秀眉微微黜起,眼底也闪过几许不易察觉的疑惑。这个男子,仿佛就是一本读不懂的书,看似简单纯粹,可是却又跌宕起伏,暗潮汹涌。他,应该算是自凌烨轩之后,第二个令她难以捉弄的男子…… “哈哈哈……”就在这时,奉天殿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朗笑声,众人纷纷朝殿外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色九蟒长袍,头戴灰黑色狐裘帽,胸前垂落两条几粗的白狐尾的中年男子领着一群人大步走进了殿中。 顿时,众人立刻起身,齐齐抱拳叩拜道:“参见楚王” “哈哈哈,好,好,各位坐,都坐,快请坐”那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说道,但是眉眼只见却冷峻无比,他不发沉稳而霸气的走向石阶之上,随后气势凛然的入座。 这时,众人才敢入座。 “哈哈哈,这不是八弟吗?八弟向来都不喜欢这些聚宴,但今日看起来却似乎来得挺早啊”跟随在楚王身后的二皇子楚燕突然向楚桓走来,他一双深邃的眸子只看了楚桓一眼,随后便紧盯着云倾那张精致俏丽的容颜,双眼眯了眯。 云倾微挑了挑秀眉,却沉静不语,而是缓缓的执起桌案前的精致瓷杯饮了一口茶。然,云倾这个漫不经心且没有半点惶恐之色的动作却让众人都为之一震,他们没有想到一个中原女子竟然会如此的镇定,并且身上的端庄气势,与那张美丽怯弱的面容和身材完全不相符。 “臣弟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席,自然不敢怠慢。”楚桓轻描淡写的说道,随后,也不动声色的执起茶碗因了一口茶,连眼都不曾抬一下。 楚燕见楚桓和云倾似乎都视他如空物,剑眉蓦地黜起,眼底更为的冷沉,他冷哼一声,随后转身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来,与楚桓遥遥相对。 “哦,原来这位就是八弟的贵客。”二皇子刚刚安静下来,大殿内一片沉静,但是楚王却又突然发话。此刻,众人的目光不禁再次聚到了云倾身上。只见云倾缓缓起身,不卑不亢的向楚王福身道:“草民不懂楚国的礼数,还请陛下恕罪” 柔软的声音清脆而柔和,听得众人一阵心神荡漾,甚至连楚王的眼神都沉了一下。他不是没有见过中原女子,可是眼前的女子却令他不得不惊奇,因为她虽然怯弱娇柔,但是那双如琥珀宝石般的眸子却深邃平静,甚至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聪慧。 “这位姑娘太过见外了,我们大楚是粗鄙之国,没有中原那么多繁文缛节,所以姑娘在这里不必拘谨。对了,看姑娘如此娇小玲珑,应该年纪尚小吧”楚王上下打量着云倾,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卷一般,但是却是越看眸光越深邃,这个女子怎么会和八弟在一起?她简直如迷一般,身上的气质也极为与众不同。 “回陛下的话,草民年芳十四”云倾淡淡的说道,她在感觉出楚王打量和疑惑的眼神时,秀眉微动,随即微抬那细密的长睫,瞳眸微沉,这时,也才看清楚楚王的容貌。此人一张国字脸,大约四十来岁,神色和蔼,却霸气凛然,目光深邃狡暗沉,却一副正派君王的端庄坐姿。 云倾眼神微沉,看来这个人比齐戎狄也好不到哪里去,若非因为匈奴猖獗凶悍,楚桓势力强大而牵制住了他的手脚,只怕今日的北楚也要步齐国的后尘。 “十四岁?”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甚至连楚桓都怔了怔。云倾知道他们诧异什么,但却不动神色,面容依旧淡淡的。 在楚国,十四岁的少女早已该嫁做人妇了,可是在中原,十四岁的少女竟还如此稚嫩娇小,如同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一般。 “姑娘原来已经十四岁了,哈哈哈,真是奇妙,难怪人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中原地大物博,山清水秀,所以养出来的女孩儿竟然也如水一般长青不老,绝色倾城那”楚王乐呵呵的笑着,但是眼底却闪烁着犀利的光泽。 旁坐的二皇子楚燕、四皇子楚怀也都怔住了,他们也诧异的望向云倾那张稚嫩的小脸,阴沉的眸子眯了眯。起初,他们也以为云倾只有十一二岁,因为那娇小柔弱的身体怎么看都没有说服力,然,在听的云倾已经十四岁时,却更加触动了他们心底的邪祟,二人的眼神更加深沉了。 “陛下谬赞了”云倾轻柔的说道,她没有去跟楚王讨论中原大地是有何等的大好风光,因为她知道这些人定然都是已有所指。 “冷姑娘果然是典型的中原女子,言吐婉柔,娇美窈窕,快请坐”楚王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他的后宫里也有几名中原的嫔妾,可是任何一个都无法与眼前的少女相比,因而,他眼底陡然沉溺了几分邪气,看着云倾的眼神也略略隐笑。 “草民谢陛下”云倾垂眸,缓缓的入座,她淡漠的接受众人或诧异,或惊叹,或质疑嫉妒和不屑的眼神,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始终平淡如水,但也隐隐散发着冷清危险的光泽。 “恩,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开宴吧”楚王将目光不舍的从云倾身上收回,随即下令开筵。随后,只闻大殿内锣鼓铛的一声响,殿外便瞬间涌入了无数端着酒肉菜肴的宫娥来。 楚国的饭菜没有中原那般讲究,无非烤肉、美酒和一些用马奶制成的点心。宫娥将酒肉上齐,便纷纷入席伺候,为参宴的富户和王室贵族们斟酒切肉。 “各位不用客气,慢用,慢用啊,哈哈哈……”楚王十分豪气的说道,随即执起面前的金樽,大声道:“来,今日是三年一次的选妃大宴,本王先敬诸位一杯” “臣等、草民承谢王上恩泽”楚王话音刚落,大殿内的皇子、朝廷大臣及那些偕同千金参筵的富户们都纷纷起身,执起酒杯异口同声的道,随后一干而尽。 “好,很好,都坐吧”楚王爽朗的大笑道,随后深沉的眸光扫了一眼大殿内,落在了角落处一个身体肥壮的高大,身着戎装裘袄的男子身上,笑道:“樊大人,本王听说你的千金今年也来了,何不引荐?” 那男子忙起身,笑道:“臣多谢王上挂怀,这便是小女”,说着,便将自己身侧的一个姿容俏丽,身材也略显高挑的女子拉到了红毯前。 “臣女参见王上”那女子面带笑意,却没有丝毫害羞娇涩之意,举止落落大方。 “不错,不错,寡人记得三年前时,你就提及要将这个小女儿许配给二皇子,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樊大人和小姐的心意没有改变吧?”楚王犀利的眸光上下打量着那位樊姑娘,似乎对其也很是满意,随即冷淡的望向樊大人。樊大人一怔,那神色似乎有些出乎所料,他慢慢抬头看了一眼楚王,在见到楚王眉目冷峻之时,不由得颤了一下,随后目光又落到了楚桓的身上,显得有些不甘愿。 樊大人的神色,被云倾看在眼里,想来这位樊大人三年前是想将这个小女儿去配给楚桓的,可是没有想到楚王竟然不动声色的张冠李戴,要李代桃僵的完成这桩婚事,可惜,樊大人身为人臣,却不敢说半句违逆之言。 “王上,这……小女不才,容貌不出众,只怕配不上二皇子……”樊大人略带吞吐的说道。而一旁的樊小姐脸上的笑意也早已消失,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不懂父亲为何突然提及四皇子。 “樊小姐貌美俏丽,是我大楚数一数二的美人儿,樊大人这句话过谦了”楚王打断了樊大人的话,随后转头望向坐在云倾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四皇子,笑道:“二弟,樊大人乃是朝廷重臣,你又是寡人的左右手,所以这门亲事,寡人就亲自赐婚了。樊小姐乃是樊大人的掌上明珠,你可要好好对待,知道吗?” 二皇子眉宇黜起,他疑惑的看着楚王,但在看到楚王眼神坚毅犀利之时,顿了顿,随后又瞥了一眼面露诧异的樊小姐,随后起身,道:“多谢王上赐婚,臣弟一定会好好待樊小姐的。” “不是的,王上……”就在众人羡慕这位樊小姐终于攀龙附凤之时,这位樊小姐却突然焦急的开口,然,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樊大人打断:“不得无礼,你能配得四皇子,已是天恩浩荡,还不快谢王上隆恩。” 樊小姐一双美丽的眸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而樊大人则是一脸戾气。她惊恐与父亲的威严,只能委屈的低下了头,缓缓的道:“臣女谢王上赐婚”,说罢,竟有些泫然欲泣的朝楚桓看去,可惜楚桓却如同什么都不曾察觉一般,依旧淡泊冷清,独自饮酒。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而看到这一切的云倾也不由得勾唇冷笑,刚才的那一幕,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云倾却再明白不过。当初,她也曾因为王言平在朝中与冷氏作对一事,硬是将王氏之女赐婚给了冷战天,为的,就是打消王言平的势力。而今日,楚王故意将樊大人的女儿往四皇子怀中推,无非也就是想壮大自己的党羽,唯防楚桓利用选妃来勾结朝廷大臣,从根基上有威胁窥视王位的资本。 樊大人和其女退下入宴,大殿内再次热闹起来,席间,有不少官员都连连向樊大人道贺,毕竟王上亲自指婚,何其荣耀。樊大人有些心不在焉,但是却依旧举杯一一回敬,他是朝中的老臣了,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楚桓,也是有所思虑,因为先王驾崩之前曾立下太子登基二十年之后禅位的圣谕,而他,也只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大楚的未来皇后而已。 如今,事情虽然未能顺其心愿,但是楚王的意思他也明白了。楚王在为太子之时,就心胸狭隘,想来这二十年之后的禅位还未成定数,也许,楚淮王虽是人中之龙,也未必能有天子之命呢。想到这里,樊大人心里顿时也爽朗了不少,立刻又笑着把酒言欢起来。 大殿内众人饮酒,不多时,歌曲齐上,气氛甚为奢靡。但是在席间,二皇子的眼睛却始终都没有离开云倾,他一边饮酒,一边则用深邃起淫的眼神在云倾的身上来回穿梭,脑海中不知在勾勒着什么样的无耻画面。但是,云倾明知道如此,却依旧神色沉默,甚至偶尔露出浅柔的笑意。 二皇子的眼神,楚王早已看在眼里,而他也按兵不动,只等适当的时机。楚桓依旧冷清如常,惟独在偶尔饮酒之时,能察觉出他眼底压抑的不悦。其实此刻的楚桓心头已经有些纷乱,只因为当初他愿意带着云倾前来,是因为他也以为她才十一二岁,可是现在众人皆知她已十四,事情就变成十分棘手。 “冷姑娘、八弟……”几场歌舞停歇,众人都已经喝得有些熏染,然,此刻楚王却突然开口。 楚桓一怔,握着金樽的手顿时滞住,但随后又缓缓的饮下了那杯烈酒。 “王上,王兄”云倾和楚桓同时起身。 “哈哈哈,两位请坐,无须如此客气,来,寡人前敬你们一杯”楚王举杯金樽,深沉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脸上却依旧挂着慈和的笑意。 “王兄客气了,臣弟和冷姑娘先干为尽”楚桓看了云倾一眼,随后淡淡的说道,随后仰首饮下了那杯酒。云倾也缓缓的提起精致的玉杯,将那自己不喜欢的烈辣液体咽入喉间。 “哈哈哈,冷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可谓是中原女子的表率,哈哈哈”楚王朗声大笑,随后在一旁的宫娥再次将酒杯斟满之时,目光又落在了云倾身上,意味深长的道:“冷姑娘既然已经年芳十四,想来就算是在中原,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其实寡人的二弟,一直都倾慕于冷姑娘的,若是姑娘不嫌弃的话……” “冷姑娘只是前来楚国寻亲的,王上的美意,臣弟替冷姑娘心领了”楚王的话还没有说完,楚桓就突然起身,淡漠而冷清的说道。 大殿内的众人一怔,纷纷将目光投到这位一向沉稳内敛的王爷身上。而云倾也微微一怔,她转眸望向楚桓,只见他眸光沉溺着冰冷的寒意,面色带着不可反驳的威严,静静的对上楚王的目光。 第一次见到楚桓露出这样的神情,云倾不由得有些惊讶,但是此刻,喝的已经有几分醉意的二皇子突然砰的一掌击在了案几前,一身醉意冷冽的起身,目光深沉的盯着楚桓,肆意狂妄的道:“八弟,朝廷之上,你这么对王上说话,难道是想谋反吗?” 大殿内,原本的欢声笑语顿时沉寂下来,众人都用惊异的眼神望着这突然而来的变故,都吓得噤声不语。而坐在王位上的楚王也眯了眯双眼,冷冷的看着楚桓,握着金樽的手已经开始泛白。 “二皇兄言重了,臣弟只是为冷姑娘拒绝王上的美意罢了,难道臣弟的贵客不愿意委身于二皇兄,也是谋反么?”楚桓面无表情,但是身上却充斥着不可忽视的威严,那气势让满朝文武都不敢出声。大殿内,寂静得有些压抑。 二皇子目光一凛,许是酒饮多了,所以丑态毕露,他面目有些狰狞的低咆道:“楚桓,你还说你没有谋反之意,你竟敢公然回绝王上的赐婚,眼里可还有王族,有王上?她……”二皇子话锋一转,眼底戾气迸出,带着几许淫邪的望着云倾那张精致娇美的面容,醉意飘然的道:“她不过是一个无主的汉女,既然来了北楚,就必须听从王上的命令。” “放肆”楚桓突然怒叱,而一声则让满殿的人都惊得面如土色,随后纷纷起身,叩拜在地,道:“淮王殿下息怒,淮王殿下息怒” 被楚桓这一声怒叱,二皇子的酒似乎也醒了些,他回头朝大殿下一看,只见众多大臣都已经叩拜在地,面色也有些僵硬,眼底更是闪过几许退缩。在楚国,楚桓手握重兵,又是先王唯一钦封的王爷,在楚国百姓心目中得口碑更是极高,所以若要对付这个人…… “哈哈哈,哎呀,二弟、八弟,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若是八弟喜欢,不愿相让的话,也就罢了……”楚王此刻也起身打圆场,他也是惧怕楚桓的,因为这个男子在一天,他的王位便有危险的一日,再加上先王的遗旨和他手里的兵权,他不得不忌惮他。 “王上,冷姑娘是臣弟的贵客,更是臣弟的救命恩人,所以臣弟视她为上宾,故而不能容许任何人怠慢羞辱,今日选妃盛宴,臣弟是在无福消受,先行告辞”楚桓声音冷硬,他转身牵住云倾的手,出席,大步向殿下走去。 “淮王殿下,殿下……殿下莫要动气,淮王殿下……”朝中的一员老臣见楚桓负气出席,唯恐筵席生乱,赶紧起身上前,但是却留不住楚桓的脚步。 然,就在这气氛僵持之时,楚桓拉着云倾突然在踏出大殿之时,猛的一停。云倾因为他的脚步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但还没有回神之时,楚桓突然转身将她环住,拉到了一旁。 众人都被楚桓的这突然的动作怔住,不由得纷纷朝大殿外望去,竟见一名黑衣探卫匆匆奔来,这是楚王室的探子,一般只在暗地里行事,今日突然明目张胆的跑上了朝堂,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楚桓的面色也有些凝重,他眯起双眼望着那名探子,眼底闪动阴霾的情绪。而那名探子则是急匆匆的奔上殿堂,气喘吁吁,神色惊恐不定的叩拜在红毯之上。 楚王因刚才楚桓的无视王权,而自己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原本就有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如今见自己的杀手探子居然突然冲进了大殿,更为震怒,于是砰的一掌拍在了御案前,怒道:“该死的东西,竟敢跑上大殿,来人,拖下去砍了。” 大殿内,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众人都吓得苍白了面孔,不住的哆嗦,而那名探子则是吞吐的道:“王……王上,属下有要事禀报。” “现在能有什么要事,还不快滚下去”二皇子也怒了,当初这些杀手没有能在关外劫杀掉楚桓,已经是犯了大罪,如今还能有什么大事?于是他当下恼怒的喝道。 那探子被吓得不轻,可当他刚要张嘴禀报事情之时,大殿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兵甲整齐的脚步声,众人都一惊,随后只见漫天的火光映染的漆黑的夜空通红一片,无数闪烁着墨色兵甲光芒的士兵飞速的奔跑而来,不多时已经将整个奉天殿全部包围。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轩烨国的兵马?”朝堂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一时间又慌乱起来,因为他们认得轩烨国兵马所穿的墨色铠甲。 楚王也是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望向二皇子,而二皇子楚燕则趁着酒性和被楚桓霸气所恼的怒气骂骂咧咧的道:“冷战天这个时候来奉天殿做什么?简直是找死”,说着,便大步跨下石阶,一脚踏平了石阶上涂抹堆积的椒泥,怒气冲冲的朝大殿外走去。 大殿内,没有一个人赶上去拦,但却并非因为惧怕二皇子的怒气,而是他们发现淮王殿下楚桓正护着那个娇小的汉女站在大殿旁,他一对英气的眉宇紧紧黜起,俊容也紧绷得格外冷清。 云倾依靠在楚桓的怀中,她一双机敏的眸子也有些惊讶的看着大殿外,那被火光照耀得灼亮的铠甲图纹让她眼底映出了惊惧。这些士兵不像是冷战天的军队,倒像是轩烨国皇城的禁卫军,难道…… 云倾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分析,就见刚才醉醺醺的冲出去的二皇子被人一脚踢进了大殿内。顿时,大殿内惊起四座,吓得众人纷纷后退,随后,一道尖锐而圆润的声音陡然划破夜空,响彻整个楚王宫:“轩烨皇帝驾到,楚王出殿接驾——” 轩烨皇帝……云倾怔住了,她全身的血液似瞬间被冻住了,那聪慧的琥珀色眸子骤然睁大。身后的楚桓似乎也明白了云倾在恐惧什么,他将她搂得更紧,修长的大手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啊……,皇……皇上驾临了?”大殿内率先回神的大臣们都面露惊慌,有些不明所以,都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听错了。而坐在上座的四皇子和九皇子则是面面相视,随后,不知是谁突然道:“啊,皇上肯定是来为王上贺寿的,我们还是赶紧迎驾吧”,此话一出,众人响应,而刚才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楚王则是立刻步下石阶。 他绣着蛟龙突图的绒靴踩在那黏腻的椒泥上,险些不稳,亏得四皇子在一旁搀扶一把,随后,他便大步走出大殿,率领着满朝文武百官和众人一同叩拜迎接,道:“北楚诸侯,率领淮王、皇弟、文武百官、王城富户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内,顿时众人都齐齐叩拜,远远一看,只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其中,刚才被殿外的皇城禁卫军都统领踢进来的二皇子楚燕也慌促之中跪拜在下,而楚桓和云倾也缓缓的跪拜了下来,但却是故意将身体隐身在人群中,不易注意的角落中,低垂着头。 大殿外,一驾明黄绣金丝龙腾图案的八抬龙辇缓缓的移来,一声沉闷的响动落下,众人的心头也跟着沉了一下,随即那道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楚王陛下有礼了,陛下快请起”,说罢,便是一阵衣袍窸窣的声响。 这是赵公公的声音,云倾秀眉紧紧的黜起,但,就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觉自己的手突然被握紧了。她一顿,缓缓转头望向楚桓,却见楚桓默默的看着他,那神情依旧另她无法猜测,但是有种说不出的凝聚力。 云倾僵硬的扯唇对他一笑,表示自己没事,但是楚桓却缓缓的对她摇了摇头,眼底闪动着一丝说不出的无力沧桑和纠结的挣扎,仿佛在取舍着什么。 心头猛地一震,云倾突然间有种其实楚桓已经知道她身份的感觉。可是,她却确定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的纰漏,并且轩烨国皇后走失的消息一向封锁得很好,虽然齐戎狄不断的生事,但是凌烨轩却连冷战天都骗过了。 “哪位是北楚淮王,三军元帅楚恒?”突然,一道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大殿前的火光摇曳中,那闪烁着张牙舞爪龙纹图腾,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狰狞的辇内传来,听得众人的心不觉一紧。 楚王已被赵公公搀扶起身,他听得皇帝要见楚桓,也是怔了一下,随后转身,有些无措的扫了一眼身后跪拜在各处的众人,也许是一时紧张,竟然怎么都寻不到楚桓的身影。而跪拜在云倾身侧的楚桓则是松开了云倾的手,不卑不亢的起身,那一身墨色蟒袍衬托着他淡然俊美的英姿,从容的踏步走来,抱拳道:“臣下楚桓,参见皇上” 赵公公一见眼前的男子丰神俊朗,英姿挺拔,不由得一怔。但随后忙回望明黄色的龙辇,笑道:“皇上,淮王殿下来了。” 楚桓抬头望向那尊贵威严的龙辇,一双深邃而淡漠的眸子不经意的对上那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垂帘,却依旧慑人凌厉的目光,剑眉微动。而辇内的人也似乎顿了一下,随即那低沉得令人心头发寒的声音再次响起:“久闻淮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器宇不凡,失敬,失敬。” 众人惊呆,就连楚王都僵住了面容,皇帝竟然对楚桓说‘失敬’二字,这……这…… 然楚桓也是面色一沉,但随后,他却从容的淡然一笑,眼底却没有半点温度的道:“臣下何德何能,承载皇上如此厚爱,臣下惶恐” “哈哈哈……”突然,龙辇内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笑声,让众人再次心神颤动了一下,甚至连努力保持自己心绪,唯恐露出半点端倪来的云倾也怔了一下。她目光微沉,缓缓的疑思流动,凌烨轩也会有这样的笑么? “整个天下都知道楚国的淮王殿下是个人才,楚国百姓心目中的神明,在城北处,还甚至为淮王盖了一间庙宇,塑造金身,日益香火供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在我轩烨国统辖的诸侯国内竟然出现如此贤才良将,朕,自然应该觉得失敬。但是朕今日却不是为了和淮王说这些,而是听说淮王在回朝的路上曾遇见一个中原女子,不知,那女子现在何处?”凌烨轩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乍听之下威严和蔼,但是仔细琢磨却寒意怵人。 楚桓怔住了,而云倾则是猛然抬头。大殿内,众多人也都震了震,似不能消化皇帝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一般,但是却随后迟疑的纷纷将目光落在了云倾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一阵冰寒的狂风从大殿外狂卷而进,却无人察觉。 云倾抬起了头,她娇小精致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闪过一丝慌促,随后,一对如琥珀般的眸子望向了明黄龙辇,却瞬间感觉到了一道暴戾阴狠却又复杂的眼神将自己包围,有种难以挣扎的窒息感直袭她的胸口。 “皇上,她是臣下途遇的一位客人,不知皇上找她有何贵干?”楚桓冷清的说道,他剑眉紧黜,神色冰冷。 但是皇帝却没有回答,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哗啦簌响,只见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掀开了帘子,随后一个面容俊美刚毅如天神,身着墨色龙纹长袍,目光阴沉凌厉的男子步下了龙辇,他抬起倨傲而紧绷的下颚,冷冷的盯着云倾略带震惊的精致面容,狂肆的寒风下,全身笼罩阴寒的暴戾气息…… 69双龙争锋(一),恨入骨髓 大殿内外顿时一片死寂的安静,只听到北风呼啸的狂吼,众人都震惊的抬头望着这个鼎立于中原,统辖天下的君王,可是他们能看到的却只是那绣着张牙舞爪的金丝腾龙图纹的墨色袍摆及那双黑色戎靴,腰间的龙形古玉散发着暴戾慑人的气息。 云倾跪在地上,只觉得全身发冷,她目光楞楞的看着那高高在上,如同可以傲视一切,甚至连身后的漆黑苍穹都成为衬托的皇帝,膝下的凉意如同植入骨髓一般的刺疼起来,心绪也瞬间混乱。 七年,她曾经想过必然有一日会相逢,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中,以这样的距离和身份。 凌烨轩站在寒冷的狂风中,他俊美的容颜菱角分明,如同刀斧雕刻一般,发束紫金玉冠,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肆意飞扬,深沉冷凝的眸子愈发睿智沉稳,紧抿的薄唇充斥着薄怒和坚毅。 他,也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天子,身上再找不到当初偶尔微露温柔和半点脆弱的痕迹。现在的他就如同天下人都要敬仰信奉的神明,高高在上,却寒意逼人。 “冷姑娘,好久不见……”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众人的耳边炸开,让那些还没有回神的人再次惊住。因为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刚才还在选妃盛宴上被二皇子和淮王殿下争夺的中原少女,那个被他们视为身份卑贱的汉女,竟然与当今统辖四方的君王是旧识。 而,皇上突然悄然无声的驾临北楚,莫非不是为楚王贺寿,而是为了这个少女?天啊,如果是,那这个少女又该是如何尊贵的身份…… 而皇帝身边的赵公公在看到云倾的那一瞬间就僵直了身体,眼珠差点掉落下来,因为此刻的云倾一身楚国少女的装扮,美丽妖娆,青涩婉约,但最重要得的是,她竟然参加在了楚国的选妃盛宴。 云倾被凌烨轩这句没有起伏,却足以寒彻入骨的话给惊住,他认出了她吗?不可能,七年的时间,她的变化很大,而且连眉宇只见的朱砂也被易容遮盖,他不可能…… “草民参见皇上”云倾轻垂下眼睫,用自己几乎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珍珠耳铛在贴着她的脖颈嫩白的肌肤悠悠的晃荡,在这寒风凛冽的深夜,更多了几许妖魅和诱惑。 凌烨轩漆黑深邃的眸子猛的一沉,紧绷的下颚僵住,他眯了眯狭长的凤眼,俊逸却令人不敢直视的容颜瞬间似蒙上了一层寒霜,随即,薄唇轻启,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浑厚的道:“赵安,请冷姑娘到冷将军的军营来,朕,要单独与她谈谈……” 云倾一怔,而楚桓的双眸猛的迸出寒意,他大步走到云倾身边,几乎是将她护在身后一般,目光坚毅而毫无畏惧的睇视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沉声道:“皇上,冷姑娘是臣下的贵客,如果皇上只是想找故人的话,臣下想,皇上应该是认错了。再者,冷姑娘也未必想和皇上但单独议事” 楚桓的话一出,楚王的脚差点软得摔倒在地,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二皇子等人也都惊住了。因为就算这里是楚国,可是如此对皇帝说话,依旧是大不敬的忤逆之罪。对于他们来说,楚桓若是犯上杀头,他们自当高兴,可是这欺君犯上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凌烨轩的目光更冷,他沉沉的看着楚桓那张俊逸淡然,却又坚持的摸样,深沉的眼底顿时掀起惊涛骇怒。众人都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个个都低垂脑袋,不敢仰望皇帝那带着山雨欲来前奏的深邃眸子,因为,实在抬令人心胆俱裂,毛骨悚然。 云倾也没有想到楚桓竟然会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护在她的身前,她缓缓的起身,却因为膝盖上的刺痛略有些沉重,可是这些她已经顾及不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凌烨轩的脾性,更熟悉他谈笑间杀人的凌厉手段。 “淮王殿下,我没事……”云倾拉住了楚桓的衣袖,让他不要插手这件事。 这是她与凌烨轩之间的事,如果光靠几句话就能解决的话,那么他策划设局了七年,甚至花了那么多心思骗过冷战天和冷仲岂不是白费了?所以,云倾知道,凌烨轩如果已经认出了她,决然不会轻易放手。 “冷姑娘,你是本王的客人,更是本王的恩人,虽然你是中原人,但是既在我北楚,就是北楚的贵客,更何况本王曾经答应你一定要护你周全”楚桓对面四周的惊骇和诧异,毫不为所动,而是更加仔细的将云倾护在自己的身后,似若是一个疏忽,云倾就会被凌烨轩抢走一般。 “看来淮王殿下对这位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凌烨轩淡淡的开口,可是那声音却听得人直发毛,他目光冰冷的看着云倾揪住楚桓衣袖的那只纤细白皙的素手,全身似突然长出了刺一般,连呼吸都有些不稳,随即,他冷冷的道:“朕早闻淮王殿下是用兵如神,是北楚的第一元帅,所以淮王殿下的客人,朕自然不会为难,但是殿下否也该问问那位姑娘是否也愿意与朕谈谈。” 楚桓一僵,随即望向云倾,但云倾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表示时,就听到凌烨轩阴寒的声音如同丢下一颗炸弹一般轰然响起:“冷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北楚就是为了寻找失落的亲人,难道,事隔七年,冷姑娘不想见见你要找的人吗?” 云倾猛的一震,她错愕的望向皇帝,但,惊骇之余却是突然了悟,她道:“孙恒初在你的手上?” 难怪,他失踪了七年了杳无音讯,不过,这一点她也早有猜测,可是她却不相信皇帝的人可以布遍四海,因为毕竟孙恒初的武功不弱,警惕性也很高。 “冷姑娘不想见他吗?”凌烨轩没有回答云倾的话,而是满身戾气的反问,他冰冷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那张令人失神的精致面容,眼底酝酿的风暴更为的浓郁漆黑。 “冷姑娘……”楚桓回头,他目光沉静而复杂的看着云倾,那神色仿佛是要她不要去,因为即使在楚国,即使他手握重兵,可是若是她一旦进了冷战天的营帐,他也许就已经没有能力再护她周全了。 而云倾又岂会不明白楚桓的意思,她缓缓的抬睫,细密若蝶翼的长睫轻颤,看着楚桓那张清俊且似永远都淡泊平静的面容,以及隐藏着风波却又令人难以猜测的好看眼眸。 她在忖度,在衡量,可是最后却还是闭上了双眸。 如果孙恒初真的在凌烨轩的手上,那么她是必要与他谈判的,并且在冷战天的营帐中,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就算是犯上欺君,冷战天也必然会保全自己,哪怕是背负上叛国离道的罪名。于是她咬了咬牙,转首望向大殿外,那冷峻如这黑夜中的邪魅一般的君王,道:“好,我跟你走……” “呼……”在云倾回答出这句时,楚王和大殿内跪拜着几乎发颤昏厥的所有大臣都舒了一口气,纷纷的歪斜在了一旁。就连酒已醒了大半的二皇子楚燕都不由得闭了一下双眼,因为对他来说,就算他再怎么想得到云倾这样的中原美人,可比起性命来,这还是微不足道的。 可是楚桓的面色却僵住了,他定定的看着云倾,眼神似突然暗沉了了一般,失去了平日的光彩,似乎就在云倾回答的这一瞬间,又变成了几日前,云倾与他初见时的那个冷淡凉薄,且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俊男子。他目光沉了沉,随后,慢慢的让开了一道距离,让云倾离开。 “淮王殿下对我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永不相忘”看着楚桓突然的沉默和改变,云倾只觉心里一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翻滚着,似不忍,也似不舍。 “冷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若非姑娘,本王在草原上早就粉身碎骨了”楚桓淡淡的回答,但口气中却已经有了一丝疏离。 “告辞”云倾见楚桓这样,眼底突然一酸,但是她随即扭过头,大步踏出了奉天殿,走进漆黑的夜色和狂风肆卷的夜幕中。而她的面前,便是站在寒冷的夜风中,冰冷僵硬得没有一丝暖意的皇帝。 皇帝的面色阴沉冷清,他如冰寒冷的眸子隐匿着深藏的怒气,在见到云倾向自己走来时,转身上了龙辇。 “我可以走着去”云倾挑眉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一顶小轿,不禁冷冷的道。因为上了轿子的话,万一发生特殊情况,逃跑会有一定难度。 “姑娘,这里离军营还有一段路,姑娘还是上轿吧,毕竟这天寒地冻的,就算……”赵公公顿了顿,随后望了一眼皇帝已经缓缓启程的龙辇,不得不小声在云倾耳边道:“就算娘娘您可以等,但那个年轻人恐怕……” 云倾身子一僵,蓦地转头望向赵公公,心下不由得一颤,原来,他们早就已经认出了她,看来今日之事也是早已就安排好的围猎,而她,只是在没有半点防备的情况下跳下了这早已挖好的陷阱。 抿唇,云倾神色沉了沉,随后大步走到轿前,掀开轿坐进轿中…… 王宫北侧的军营中,三万兵马齐集待阵,站在如鬼魅用一般呼啸的寒风中整齐站立,无数冲天火光的火把将那些墨色铠甲照耀得狰狞冷冽,反出光芒如利剑刀刃一般铮亮。冷战天身着元帅盔甲,肩披殷红斗篷呼簌飞扬,他站在营地的最前侧,一双坚毅漆黑的眸子静静的看着缓缓醒来的明黄龙辇,浓黑的剑眉黜起。 君王的驾临让整个楚国都措手不及,而冷战天此刻的心情却也不比楚王好到哪里去,因为他也是在半个时辰前来才接到探卫队统领庞炎的千里加急报告,得知皇帝会在今夜驾临北国王宫。 皇上半夜驾临,并且一路行踪诡秘,这次北行甚至脸楚国的巡逻军队和百姓没有察觉出蛛丝马迹,足见必然是有备而来,更像是不愿打草惊蛇的举动。可是,皇帝究竟来北楚做什么?如此急促的突然驾临又是否是因为察觉出了婉儿的事情? “皇上驾到——”赵公公尖锐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响起,响彻黑幕苍穹。 冷战天整个人一怔,而军营中那些看到天子下临的士兵都不由得略显激动,塞外七年,对于他们来说比在边关打仗更为思乡心切,但是皇帝这驾临,却让他们觉得,轩烨国没有忘记他们这些远在他国的将士,于是众将士纷纷叩拜在地,一时间整个军营内的铠甲都齐齐发出铿锵搓响:“恭迎圣驾,参见皇上……” “平身吧……”皇帝清冷威严的声音沉沉的响起,在这冰天雪地的皑皑营地里分外的震响。 “谢皇上”三万兵马同时应声,随后哗哗的再次起身。 赵公公在龙辇前侧引路,在看到冷战天高大英挺的身姿之时,忙笑着上前,搀扶起他,道:“威烈将军快请起,呵呵,将军,皇上深夜驾临军营,要进入将军营帐与冷姑娘谈些事情,将军尽快安排吧。” “冷姑娘?”冷战天惊住,漆黑的眸子惊疑的看着赵公公和他身后的的龙辇,只觉得有些刺眼的了眯了眯双眼。难道皇上已经认出了婉儿?那么……冷战天的手蓦地握成了拳头,关节在惨白。 “是啊,将军快去准备吧”赵公公也看出了冷战天的疑惑,但还是笑呵呵的说道。 冷战天迟疑了一下,他眉宇紧了紧,随后才低头抱拳道:“末将遵命”,说罢,转身走向自己的军营中间那最大的营帐,撤下了四周的士兵,然,就在这时,一大批黑衣探卫整齐的跑来,将整个主帅营帐都包围住。 冷战天一怔,而赵公公则引着龙辇走到了营帐前,笑道:“将军,皇上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一切便由皇上统领了,还请将军呈上兵符,好控制局势”,说着,便已经伸出手,笑容可掬的跟冷战天要兵符。 数百名黑衣卫站在冷战天身后,遮掩了外围士兵的视线,云倾的小轿也已经行至了金黄色的大帐前,但是前侧却也有是来名黑衣卫守着,所有的空隙都被已被占领,几乎滴水不漏,甚至没有丝毫缓解的余地。 轿内的云倾隔着薄纱看到这一幕,也怔住了,她心头顿时陡凉。看来皇帝不仅在这里设下了陷阱,更是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看这些黑衣卫熟练的动作仿佛已经演练多少遍一般。云倾轻咬了咬红唇,她簌的一声掀开垂帘,探出头来,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两名黑衣卫挟持,随后,从营帐中走出的庞炎道:“皇后娘娘,营帐内已经收拾好了,请娘娘入帐。” 云倾双眸眯起,双肩反剪,锵的一声甩开了那两名男子的束缚,眸光阴沉的看着自己面前身材高大魁梧的庞炎,冷道:“我自己会走。” 庞炎面色沉了沉,却还是不敢怠慢,忙低头道:“娘娘请……” 云倾抬步上前,而此刻,冷战天也在那些黑衣人的包围下,将兵符交递给了赵公公。赵公公呵呵一笑,拿着那块半边的龙头兵符走向云倾,委身道:“娘娘,请把”,说着,上前掀开了那金黄色的大帐。 大帐内,孤灯如豆,昏黄暗淡的光线令人分辨不清里面的情况,云倾眯起双眼,她转头看了一眼赵公公笑意盈盈的摸样,心下一横,只能踏进去。 寒风狂肆的呼啸,吹得帐篷簌簌作响,云倾走进营帐,抬眸只见凌烨轩背对着她站在乌木色的剑架前,墨色的龙袍在孤灯下闪烁着隐隐狰狞的图腾,而那修长的大手则是缓缓抚在了那雕刻着虎头纹路的乌木上,背影英挺孤寂,却也有着令人不敢忽视的威严冷冽。 “皇上,冷将军的兵符已经呈送上来,请皇上过目。”赵公公将手中的兵符递到皇帝面前,面色恭敬。 凌烨轩看着微微转头,刚毅冷清的侧容在烛光下在烛光下闪动着冷峻的光芒,他抬手拿起赵公公手中的那块兵符,指腹缓缓的抚着上面的龙纹图腾,而后顿了顿,低沉的声音略带懒倦的道:“下去吧” “是”赵公公看了皇帝一眼,随后转身从云倾的身侧走过了出去。 身后,营帐给狂风掀起,呼啦一声骤响,里面的牛角灯也瞬间熄灭。漆黑一片,出了月朗星稀的映照的微弱光芒和雪地上皑皑积厚的苍茫。 “你参加楚王宫的选妃盛宴?”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阴沉的闷声,如同怒雷一般骤然而起。 云倾一怔,她眯着双眼望着那静立不动的凌烨轩,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可是那股熟悉的龙涎淡香与浓郁药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却那般明显。黜眉,云倾别过头,生硬的道:“我是淮王府的客人,受了楚王的邀请” 皇帝的身影微震,随后转过身,在昏暗中看着云倾那娇小的身形和一身楚国少女装扮的窈窕身姿,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静,道:“朕在关外布置了五万精兵和一百二十名黑衣探卫,看你身上有药香味,必然是在北楚这冰天雪地中落下了病。回宫吧,有温暖阳光的地方适合养病,热暑的时候,朕可以陪你去行宫避暑。” 云倾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因为凌烨轩太过平静了,这种令人错觉的感知仿佛她离开皇宫七年只是七年而已,而他的口气,更像是在哄当初那个六岁的孩子,用糖果诱惑她,告诉她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皇上威胁我?”少顷,云倾挑起了秀眉,打破了心头那一点点的恍惚。关外有五万精兵,此刻又没收了冷战天的兵符,也就是他可以统领八万将士,而楚桓……就算他有心想救她,也根本没有时间立刻召回守卫在边塞的兵马。 “婉儿,不要任性,朕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已经不想再这么寻觅下去了。所以,跟朕回宫,朕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想得到的,后宫不会再成为你的困扰,太后也不会再去滋扰你。”皇帝淡淡的口吻却充满了诱惑的说道,他深邃沉睿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身披雪狐长裘的云倾,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足以感受得到那不容拒绝的生硬和威严。 “设局七年,皇上真是有耐心,难道就是为了将婉儿重新带回宫廷中?”云倾不懂凌烨轩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冷静,而这平静也掺含了暴风雨的来袭的气息。 “那你还以为朕会怎么样?”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慢慢的走向云倾,脚步沉稳而令人心惊。云倾黜起秀眉,想后退,却已没有了空间。 温热的气息几乎已拂在了她的面容上,七年的时间,他更为高大威武,而她,也已经到了他胸口的臂弯处。岁月,悄然无声的改变,在这一刻才被看得清楚。 “威烈将军的兵符已经被没收了,冷氏一族已然没有半点作用,皇上为何不就地正法,何必还要那么麻烦的将我带回金陵?冷仲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所以就算朝中还有不少幕僚,他们也会明白这个人不能依靠,皇上还顾忌什么?”云倾僵直身体,警惕的看着胸前那宽厚的胸膛,呼吸都有些混乱。 关外五万精兵,一百二十名黑衣探卫。军营中三万兵马和庞炎统帅的百来名黑衣探卫,无论是那一边的人,单凭云倾和掩藏在外的三十六名探路先锋根本不能抵挡,更何况,现在冷战天和孙恒初都已经落在了皇帝的手上。 此刻,营帐内突然寂静沉默,气氛压抑得似乎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和彼此的心跳声。云倾黜起秀眉,素手缓缓的握住了袖中那把无声滑出的凤麟匕首。今日参加选妃宴,她为防意外,特地留了这一手。 然,刀柄刚落在云倾的手上,她胸前猛的一震,大穴已被悄然无声的点住。她抬起精巧的下颚,一双错愕的眸子抬起,对上那深邃得足以将人吸进去的漆黑眸子,随之,她的腰身被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娇小的身体无法抵抗的撞击在宽厚坚实的胸膛上,下颌被擒住。 “朕的皇后,你,想杀朕?”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形的震怒,如同燎原的怒火一般点燃了那双深邃的眸子,皇帝冷冷的看着云倾,另一手锵的一声将云倾袖中的匕首抽出,咚的一声甩出了几米外。寒光闪烁的刀刃幽幽的晃动两下,便停住了。 云倾目光陡沉,心头在匕首离身的瞬间咯噔一声,她眨了一下双眼,被逼迫迎上那双骇怒的眸子,红唇微抿,却什么都没有说。事已至此,欲加之罪她也已经没有了反驳了余地,所以此刻,无论是弑君还是谋反,她都已经不在乎了。 凌烨轩看着云倾那双坚毅倔强的琥珀色眸子,心头的怒气更甚。他抬手扯下了她身上雪白狐裘,而后哗啦一声撕开了她身上楚国戎装,一只大手灼烫的覆在她的胸前的高耸上,慢慢的捏着,随后低沉的道:“你真的长大了。” 云倾感觉到了胸前的炽热,她身子一僵,随后一股羞愤袭上心头。她咬住红唇,狠狠的瞪着凌烨轩,咬牙道:“你无耻……” “胆子也大了”皇帝冷笑一声,他倨傲的下颚紧绷,眼底的骇怒足以令人窒息,随后,他俯下了头,狂肆的侵占了那两片阔别了整整七年的甜美。 这是柔软的温存,在每一个午夜梦回袭击他的身体,展开一个潋滟的美梦。那种香甜如同罂粟的花果,诱人的鸠酒一般干畅,撩拨人的心虚。 凌烨轩紧紧的箍住了云倾娇小窈窕的身躯,不住的抚动,另一只手从下颌探到了脑后,扯下了她繁杂的北楚女子发髻,将那金簪丢在地上踩踏,随后那修长的手指滑进她柔软的青丝,将她压向自己。 窒息的吞噬,如同魔咒一般唤醒了凌烨轩心底压抑的渴望,七年,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曾经梦见过当初那个在烧成废墟的宸栖宫凤榻上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温存,可是,刚美梦醒来的时候迎接却是无法承受的巨大空洞,如同黑石压在心头一般的压抑,有窒息的疼痛。 可是,今日他终于又寻到了这份甘甜,所以便如饮鸩止渴的痴狂一般孟浪得不愿意放手,想这样继续下去,直到自己没有那种刺骨揪心的痛楚。 云倾被皇帝这掠夺得在沙漠中突遇水源一般饥渴的吻几乎吞噬窒息,她想摇头拒绝,可是他的狂乱邪肆却不是她能够控制的,那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在她身上来回抚摸徘徊,让她原本冰冷的身体顿时如火燎一般的灼热,甚至还溢出了继续细密的香汗。 不知过了多久,云倾的身体已经全部软下了下来,她想咬他,可是他的却如同看透她心思一般,来回闪动,让她无从下口,最后,他放开她时,她已是满脸潮红,娇喘起伏,披散垂直的青丝如同绸缎一般缠绕在他有力的肩膀上,柔软的身体已经算是半挂在了他的胸膛上。 凌烨轩低头望着这个仿佛自己抱着就会有安心踏实感得小女人,心也因为刚才的悸动而狂乱不已。这种感觉是痛苦的,是明知道她是极具危险的,却还是忍不住挣扎着靠近。 七年前,他在挣扎,而她远离自己的七年中,他还是在挣扎…… “婉儿,跟朕回去,就算你想杀朕,朕也要带你回去,跟我回去,不要再离开我……”凌烨轩的声音沙哑而沉闷,仿佛承载了太多说不清的痛楚和折磨,他冰冷的薄唇从她的唇角边慢慢的吻着,细密的落在她的额头前,眉眼,长睫,和小巧的鼻尖,随后越来越粗重的滑落到雪白细嫩的脖颈处…… 营长外的寒风不住的呼啸而进,带着细微的凛冽寒意,云倾那被撕开的楚袍微微的掀动,洁白的肌肤被冷风一激,整个人僵了僵,刚才混沌的大脑也迷离的眼神也瞬间清晰了不少。可是她胸前的大穴却始终被点着,所以根本不能动弹。 灼热的吻如同火一般在云倾细嫩的肌肤上蔓延,一路往下,那被撕坏的地方,若隐若现的雪白让凌烨轩眼底再次燎起了火焰,他呼吸越发沉重,冰冷的唇在她身上流连…… “我……”云倾的意识渐渐的恢复,她闭气冲胸前的穴道,但是却知道短时间根本不可能成功,于是只能断续的道:“解开我……我难受……” 凌烨轩的身子一僵,似乎这才想起这个性子刚烈的女子自所以承欢自己是因为被点了穴道。于是他顿了顿,深邃如寒潭悬渊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似乎在忖度着是否该放开,还是该继续…… 云倾琥珀色的眸子清亮,在着昏暗中也遮掩不住闪动的光泽,修长冰冷的指腹忍不住的去触摸这两颗宝石,但是却不想还未触及,云倾就似乎已经察觉他的动机一般,微微的歪过头,躲过了。 无声的叹息在这略显暧昧的空气中流淌,随后,云倾胸前的大穴被解开,身子一僵,已经能得到自由。她狡黠的眸子凌厉一扫,瞬间又变成了起初那个刚烈女子,而后她纤细的素手在凌烨轩的腰间一探,猛然抽身。 皇帝身子一震,怀中的人儿已经闪过,他满是情迷的眸子瞬间清醒,随后大手朝腰间一探,目光顿时寒冷如霜,他望着跃向一旁的云倾,沙哑沉迷的声音带着恼怒道:“把兵符拿来……” 云倾握着兵符,在营帐内扯下了一件黑色斗篷披在身上,遮掩住了那外露的肌肤,她敏锐的眸子眯起,后退一步,踢起了被皇帝仍在地上的匕首接在手中,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凌烨轩,冷道:“我不可能再回到皇宫,凌烨轩,你别逼我……” 他们之间,已经回不去了。他或许不明白当初她入宫是为了什么,可是她自己却清楚那是因为无可压抑的野心和对权力的渴望,现在,她已经在云山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就已经不需要在那个宫廷中与他周旋。因为她知道,她的梦想不可能从他身上实现,他,或许比她更为深沉有心机。 皇帝的眼神沉了沉,却没有回答云倾的话,而是重复着那一句话:“吧兵符拿来……” 云倾又朝后退了一把,手中的匕首已然出鞘,她扬起闪烁着寒光的凤麟匕,抵在营帐的一角上,蓄势待发的告诉皇帝她不可能照他说的做,红唇微启动,道:“不要再逼我,冷仲和冷战天都是一代忠良,他们不会背叛轩烨国,更不会背叛你。至于我……如果你愿意,就当我不曾出现过,反正皇宫里的那个替身,也做得非常好,足以瞒过天下人的眼睛。” “婉儿,朕再说一次,把兵符拿来……”皇帝不为所动,依旧冷沉的喝道。 云倾已不在于他做口角之争,她抬手哗的一声划破了大帐,娇小的身体飞快的窜了出去,然,早已将这里重重包围的黑衣探卫却突然涌上来,将云倾堵得严严实实,甚至不留丝毫空隙。 营地上的寒风狂肆的凛冽,伴随着拂面刺痛的雪花,惨白的月色下,积雪映照上,只见一个娇小的身体裹着一件略显笨拙的斗篷与二十几名黑衣探卫周旋,场景分外的诡紧张。 皇帝也踏出了营帐,他站在包围圈外,刚才的情迷温柔瞬间已经被这冰天雪地冻结,剩下的,只有刚毅紧绷的俊容和满身的暴戾气息。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得令人看不清,可是那冷意却逼迫得所有人不寒而栗。 “放我和孙恒初离开,兵符自然归还你”云倾也不想再做困兽之争,她知道,皇帝在这里,就算有兵符也没有用,可是,这却是她唯一的筹码。 皇帝不说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孤独的身影在这人影聚集的军营分外的冷清,让人都有些不敢直视。 “皇上,娘娘她……”赵公公见元帅主帐处突然响起一阵骚动,赶紧匆忙的赶过来,却见到了令他惊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一幕。 云倾看着皇帝僵直的身影,也知道他必然不会放过自己,于是只能咬牙,将兵符收到自己的袖中,随后将匕首咬在口中,一个凌空翻身,跃出了包围圈。顿时,众多黑衣卫瞬间跟随扑上,那些人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是身形却极为敏捷,所以云倾还没有跑几步,就再次被包围。 要紧牙齿,云倾凌厉的目光朝这些人一扫,随即蹲身扫腿,撂倒两名,随后在有人主动上前擒拿之时,一个翻身旋腿,掐住那男子的脖子,猛的翻身飞滚。 云倾的手段快捷狠绝,让所有人都震得呆住,甚至在一旁指挥的庞炎都有瞬间的呆愣。这个女子真的是他们要寻找的小皇后么?看她的身手和敏捷度,根本不可能时是一朝一夕的训练出来,起码有二三十年的功底,可是这个少女明明才十四岁…… “皇上,皇后娘娘的身手了得,是否要……”庞炎立刻望向皇帝,他没有料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所以一时间也不敢下令。 月色下,凌烨轩墨色长袍在狂风肆扬,那张牙舞爪的腾龙图案如同此刻主人的心情一般狰狞,但是却有闪烁着至高无上的光辉和威严,他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只映出那娇小的人儿的敏捷身手,而后,低沉的声音在狂风中响起:“拿下……” 瞬间,周遭的黑衣人便如浪涛泉涌一般的冲上了上来。云倾咬牙,她步步后退,一对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傲气紧盯着那看起来犹如神明一般的凌烨轩,娇叱道:“凌烨轩,你是统辖四方的主子,为何总要对一个女人穷追不舍?”,七年的围猎,漫长的等待,需要的不仅仅是精巧的布局和等待的耐心,他,究竟为何不肯放过她? 庞炎见云倾全身充斥着冷冽的戾气,不由得又是一震,随后不得不听从皇命下令:“捉拿皇后,快……” 一声令下,云倾的眼底顿时迸出杀机,她一咬牙,突袭身前的一名黑衣探卫,掐住他的脖子,随后泛起跃身,一掌劈下,而后闪过了几下的偷袭,素手扣住两只近身的拳头,猛的扭断。只闻咔嚓一声,哀嚎声起,三名男子依然倒下。 这样没有血腥的逐角,就如同中世纪的格斗一般,内在的残酷无法形容,那些黑衣探卫因为有着不能伤害云倾的前提,所以就算身手再好,也只能眼睁睁的被眼前全身狰狞的女子毙命于凌厉的手段下。 而云倾,她也明白这些人的难处,所以比起战场厮杀,敌国战役,她更加尊重这些人的生命。他们跟曾经的她是何其相似,只要主子下命令,就算冒着生命也必须将任务完成,但是若是死了,即便是被赐予最高的军衔和勋章,也不能公开身份,甚至受他们庇护的人民都不知道曾经出现过这样的英雄。 所以,杀手和探卫的命都是不值钱的,即便,训练一个杀手需要二十年的寒暑,可是要死一个杀手,却只需要一瞬间。 “庞炎,这些都是你精心培养出来的人才,难道就为抓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而要全部陨命吗?你主子糊涂,你也跟着犯傻……”云倾又拿下了几个人,此刻已经有些气喘,可是她却不忘煽动一旁的沉默的庞炎。因为云倾曾经见过这个人,此人耿直忠心,进言大胆,是个人才。 庞炎一怔,他没有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竟然会说出如此的话来,而这句话,七年前他就已经对皇帝说过,但是换来的却是帝王的惊涛骇怒。他眉宇紧黜,随即立刻朝皇帝看去,却见皇帝依旧无动于衷,仿佛已经成为了风雪中的磐石,那冷硬和紧绷的神色,就如当年宸栖宫中烧毁时,他坐在风雪中的摸样。 黑衣人越来越多,云倾的体力也在渐渐的流逝,她知道,在这么下去决然不是办法,如果不动真格的,只怕自己很快就被擒住。于是她猛的握起匕首,冷道:“不要再逼我,否则休怪我无情……” “皇上……”庞炎看着云倾似乎已经消磨了所有的耐性,明白她打算动真格的了,于是再次向皇帝询问,孰知,皇帝却依旧淡漠冷清的望着那抹在雪地上打斗飞舞的黑色娇小,声音低沉坚毅:“拿下” 庞炎咬紧了牙齿,他深深的望着眼前这个一旦扯上小皇后就已经失去了一切判断能力的主子,心头不禁绞痛。可是,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庞炎突然间恨起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在七年间劳师动众,占据了皇帝大半时间去寻找的小皇后,于是他狠狠的道:“将小皇后拿下,一定要拿下……” 一定要拿下,将这个女人永远的困在皇宫中,留在帝王的身边,或许,这一切不顾后果的设局都可以结束了。虽然,他还是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偏偏要追逐这个女人。 随着庞炎的一声令下,云倾彻底死心了,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随即狠道:“这是你们自找的”,说罢,挥起匕首,灵巧的身子如同月下狡黠的狐狸和灵蛇一般,刷刷刷的就已经见血封侯,倒下了六名黑衣人。 她手指探出暗器,猛的跃起,踩在一名黑衣人的肩上,素手一挥,只见月色闪处几点银亮,不远处奔来支援的黑衣人就啊的一声倒下几下。随后她翻身探手,在一名男子的背脊骨处猛的一顶,随之一握,咔嚓一声脆响,又一个男子丧命。 “这种杀人手段……”看着这凄惨的画面,庞炎痛心疾首,然,在听到那碎骨声时,不由得惊住,随后大声吼道。 皇帝冰冷的身体也震了一下,他深沉的眸子陡寒,薄唇也顿时紧抿。 周遭的众多探卫也都呆住了,他们都见过七年前在骊山后那一具烧焦的尸体,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出自眼前这个女子之手。但是,这同时,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一件真相,那边是眼前这个下手狠辣的女子的确就是当初逃离皇宫的小皇后。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住了,掺杂着血腥气息的寒风依旧呼啸,却没有半点声响。然,此刻,皇帝却突然眯起双眼,冷声道:“带上来……” “是”庞炎立刻领会了皇帝的意思,马上从一个白色的营帐中拉出一个人来。 云倾一怔,只见刚才才包围自己的黑衣人纷纷退让在两侧,给她让出了一条空旷,她疑惑的转头,借着月光朝皇帝那侧的望去,却在突然看到一个披头散发,满身狼狈且被五花大绑的男子被四名士兵抗了出来,而后啪的一声扔在雪地上。 娇小的身体猛的僵住,在寒风狂肆中,云倾几乎瞬间有种力气被抽离的感觉,身体摇摇欲坠的发颤。她睁大了眸子,随后,眼底无法压抑的溢出了一丝氤氲。 那个人,竟然是孙恒初。 “他,是朕在追寻你七年时间里的唯一收获”皇帝冰冷低沉的声音传来,只见他脚步沉稳而傲然向孙恒初所跪的地上走去,修长的大手掐上他的脖颈,抬起那男子披散长发的头颅,让他如同被折断一样的抬起,随后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的望着云倾,深沉令人恐惧,他缓缓的开口,竟用从来都不曾温和的声音道:“婉儿,你说,他将朕的皇后带出宫廷,朕,割了他的舌头,打聋了他的耳朵,戳瞎了他的眼睛,是否还是太仁慈了?” “不……”云倾的心随着皇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渐渐冰冷,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个长得像孙恒初,但是却如同一个痴呆一般的跪在冰冷雪地上,没有一点触觉和反应的男子就是她寻找的七年,从小依靠着的孙恒初,于是她抱起头,咆哮道:“不,不可能……” “婉儿不相信么?其实,朕也觉得这样太仁慈了,因为,若不是朕舍不得让婉儿那么伤心,早就将他剁碎喂狗,挫骨扬灰……”凌烨轩咬牙切齿的说道,他眼底迸出了从未有过的深沉仇恨,可是那恨意中却又沾染了太多的伤,太多的痛,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用七年的时间交织出了他此刻的狰狞暴戾。 “不,不可能,不可能”云倾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她只能在狂风中咆哮着那句话,可是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七年前,这个男子带着她在雪地中奔走了七天七夜,才将她送到了云山华药师的手上,救回了一条命。 为了能让她安心,他连休息都不曾,就又开始一人单骑前往北楚,给她送消息给冷战天,这样的男子,为她牺牲了几乎大半生,可是现在却又因为她变成这个样子,她怎么能接受? 然,就在这两下僵持,气氛怪异的时候,云倾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打了一个激灵回神,却见不远处,数千兵马踏雪奔来。 “皇上,有兵马来袭……”庞炎立刻大声禀报,随后一个闪身挡在了皇帝的身前。只见那披兵马飞快的穿梭而来,如同天降神兵一般,不一样的只是每个人都身着黑色夜行衣,手握弯刀,身材高大壮实,看起来很像楚国和匈奴人。 凌烨轩眯起双眸,他抬手推开庞炎的护佑,大步上前。黑衣探卫见皇帝如此,都立刻用上前组成人肉盾牌护驾,但是,皇帝的脚步却分外沉稳,他推开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依旧直直向云倾走去。 此刻,精神以后些涣散的云倾只是呆呆的看着身后那成群结队,脑中已经无法分辨那是哪路的人马,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仿佛一切危险都已经不在乎了。 凌烨轩大步走向他,近了,他离她近了,可是就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却走了七年还是到达不了,触摸不到。然,就在还差十来步左右的是距离时,凌空却飞来一道白羽箭,颤抖的落在了他的脚下。 70双龙争锋(二),抢夺、迷情 不远处飞来的白羽箭不整不偏的射在了凌烨轩的黑色戎靴前,发出嗡的一声响,犀利的抖动着。身后,庞炎着黑衣卫都吓得瞬间失色,而后一拥而上,将皇帝包围在圈内。 凌烨轩抬起头,狭长的凤眼眯起,凌厉而骇人的望向前方,只见被马蹄踏过的积雪漫天飞舞,沙沙的白浪腾起,而为首的那个男子一身黑色貂裘,高大威武,黑罩遮面,根本看不见容貌,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在月色下如妖异一般,他手提长弓,手搭白羽铜箭,直直的对准凌烨轩。 “保护皇上,保护皇上……”庞炎有些失措的下达命令,而自己则也在雪地上飞快的跑向皇帝,但是凌烨轩却无动于衷的看着那名黑衣男子,二人四目对视,仿佛在较量着什么。须臾间,众人突见皇帝陡然拔起的地上的白羽箭,大步上前走去。 黑衣卫顿时慌乱,跟随其上,而不远处奔来的那男子则是毫不留情的又一箭飞来。 此人的力气极大,只见那箭在冰冷的狂风中如同划破了空气一般咻的一声直飞而来,庞炎见状,刚想飞扑上前,以身护驾,可是却见凌烨轩大手猛的挥起那支长箭,不动声色的回敬过去。 点火石花,铿锵一声,两支箭交叉射再雪地上,发出尖锐的兵器触碰声响,沉闷回荡。见到这一幕的众人顿时惊骇,人人错愕的呆住。 那群军队已经到了近在咫尺的距离,为首的男子勒紧缰绳,只见那匹飞扬着一身棕色鬓毛的马提起双蹄在空中踢舞,一声昂天嘶鸣,随后双足有力的踏在地上,震动了众人的脚下积雪。 这时,有些呆滞的云倾才回过神来,她抬眸望向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马背上的黑衣男子,在望进那深邃漆黑的眸子时,心头一动,随后在身后响起了沙沙的踏雪脚步声时,猛的回头,随后眼底一沉,因为凌烨轩竟就在自己身后。 两路人马,气势逼人,而云倾就站在他们的中间,如同被抢夺的珍宝一般,进退两难。她前后张望了一下,似还不能回神究竟是怎么形成这样的局势,但随后,她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前侧那大队黑衣人马的身上。 “大胆,轩烨国圣上在此,你是何方贼寇,竟敢偷袭,可知这是灭九族的死罪”这一切似乎在瞬间就发生了,快的令人无法回转思绪,而一直紧绷的着心弦的庞炎在看到对方已经停下,立刻大声喝道。 北楚地界,危险重重,南北都相隔着匈奴蛮子,如今圣驾突临于此,难免走漏风声,若是一直忌惮于轩烨国的匈奴趁火打劫,对皇上不利,那么他们这些人必然是万死难辞其咎。所以庞炎索性抽出长剑准备应战,可是,虽然敌我实力悬殊,可是营地上的兵符却在小皇后的手上…… 想到这里,庞炎的牙齿咬得发疼,他瞪着站在两对人马中间,一身漆黑斗篷,身单薄弱的少女,双眼眯了眯。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趁此乱可以除去这个让他们花费了大量精力,而劳师动众的女子,如此一来,皇上也不会再如此执迷,朝廷也不用担心这样一个聪慧绝顶如妖孽的女子落在别人的手中,会对轩烨国有什么危害。 “轩烨皇帝夜奔千里到北楚来,居然只是为了追拿一个汉女,哈哈哈,难怪你们中原人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就算是统辖地方的霸主,依旧逃不过软玉温香的纠缠,怎么,莫非这个小女子当真有这么厉害,可以使得当今皇帝都如此沉迷?”此刻,对方的人马终于开口,但是却不是为首的男子,而是其后的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 他声音洪亮浑厚,霸气凛然,嚣张跋扈,并且带着浓重的极北地方口音,一听就知道是匈奴人。数百黑衣探卫和庞炎都瞬间紧绷起来,顿时喝道:“匈奴狗贼,竟然私闯北楚界限,简直是找死。” “哈哈哈……”孰知,庞炎的话音刚落,那高大男子就突然仰首大笑起来,口气充满了不屑和狂妄,道:“我听说过在北楚有第一元帅楚桓,在轩烨国有骁勇善战的威烈将军冷战天,在齐国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齐戎狄,在契丹有阴狠狡诈的秦安王耶律达纳,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听说你的名字,小子,你敢这么大声对我说话,看来轩烨国还真是人才辈出啊,哈哈哈……” “该死的蛮夷,居然敢大言不惭……”庞炎被那匈奴人说的怒火高扬,他手握长剑,更不得立刻上前斩杀那个猖狂逞凶的匈奴大汉,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却突然听到皇帝低沉冷笑了一声。 那匈奴男子也听到这声冷笑,刚才猖狂的神色不觉一僵,随即将凶狠的目光转到了刚才一直沉默的皇帝身上,随即,目光一怔,扬起粗暴的声音道:“你是什么人?” “匈奴的残兵败卒也敢到营地来趁火打劫,楚桓还真是不挑啊,你以为找这些人来充数,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朕的皇后带走吗?你当朕是三岁的黄口小儿,还是一个连分辨能力都没有的昏君?”凌烨轩冰冷的声音伴随着浅缓的节奏,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起伏,但是却令人得全身泛冷,心头惊惧。 众人再次怔住,就连云倾都不由得怔住,她错愕的望向凌烨轩,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楚桓?楚桓在哪里,怎么又会与匈奴人扯上关系? “你……你说什么?”那名匈奴大汉有些慌了,或许是从来都不曾见过身上有着如此冷冽凌厉气势的男子,也或许是没有想到站在雪地上这个披着乌黑长发,长相虽然极为美丽,但身材却娇小的如同孩子的少女竟然是当今的轩烨皇后,所以舌头不禁打结。 他愣怔的看着云倾和凌烨轩,不禁猜测那个刚才开口说话的男子究竟是谁?因为虽然他静立不动,却足以令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那潜藏的狰狞戾气,这种气质与楚桓不一样,却又太相似。 “朕一直都相信北楚的淮王楚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可是原来远赴天下盛名的元帅也不过如此。为了抢夺当朝皇后,竟然连夜越线匈奴招来这些败类充军拦截皇族军队,这,还真是让朕敬佩啊……”皇帝没有回答那匈奴大汉的话,而是冷笑着嘲讽,一双深幽漆黑的眸子对上为首的那名淡漠沉静的男子,冷然而不屑的说道。 皇帝此言一出,众人惊骇,几万双眼睛瞬间望向那群黑衣人,难道这些匈奴人是楚淮王召集来的?云倾的眸子也一怔,不禁也回头朝皇帝望去,却见他眸子阴沉的望着那为首的男子,眼底有着凌厉的杀气。 云倾立刻回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雪中飘扬,琥珀色的眸子望向那为首的男子,却见男子也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却流动着淡泊冷清,没有对她这高贵身份的诧异,也没有对凌烨轩暗嘲锐讽的恼怒,一身黑色貂裘长袄在狂风中微微的飘动,如同一尊天神一般。 “轩烨国的皇后不是在金陵吗?”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突然开口,声音沉沉的,如同万年的磨砂一般浑厚,随即他望向凌烨轩那冰冷紧绷的俊容,淡淡的道:“皇上,楚桓绝非有意冒犯圣驾,臣下,只是想带走我的贵客而已。” 说着,他翻身下马,扯去了脸上的黑布面罩,露出了清俊淡泊的俊容,狂风吹乱了他乌黑的长发,却更显得丰神俊朗。 “楚淮王,你好大的胆子,可知这是弑君犯上之罪?”庞炎一见那为首的男子当真是楚桓,随即想起了他居然对皇上射出两箭,顿时咬牙怒喝,挥剑便要上前。 “退下”孰知,他刚要冲上前,就被凌烨轩喝退。 “臣下久闻皇上英明神武,果决凌厉,今日一见果然是天命所归,只是臣下也听说,皇上曾经因为身体不好而长久服药,这两年,寿王殿下更是因为病体沉重而卧榻五年之久,看来皇族凌氏一族的子嗣实在是不如我们这边北域之疆的人来得强壮。所以,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还请皇上驾临楚王为皇上准备的行宫中休息。”楚桓冷冷的望着凌烨轩,丝毫不在意所谓的忌讳,淡淡的说道。 这样忤逆犯上的话语让所有的黑衣探卫队和其身后的匈奴都惊诧万分,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楚淮王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对待当今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刚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匈奴大汉敢那般猖獗,也是因为没有发现帝王在此,只以为这里的人全部都是虾兵蟹将而已。 “哈哈哈……”然,就在他们惊疑不定之时,凌烨轩却突然仰首大笑起来,那笑虽不达眼,但是俊容上却全然都是欢悦,看那场景,仿佛二人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可是,这里没有人会相信这两个人会是朋友,因为无论的地位悬殊还是此刻的敌我两对,都无从找到一点和谐的地方。 “名震北楚的楚淮王果然是快人快语,既然在朕统辖的北楚境内有着如淮王这般傲世人才良将,朕又怎么舍得自己病体沉重,而勿了与淮王见面的机会呢?可是朕却是今日才知道,原来楚淮王除了可以镇守北楚边塞,威慑匈奴人之外,居然也可以统领这些蛮夷为自己卖命,甚至让他们不惜全族上下几十万人的项上人头来阻截当今皇帝,这样一呼百应的手段,倒真是让朕敬佩不已啊……”凌烨轩笑着说道,但是眼底却闪烁着杀意。 楚桓是楚国的顶梁柱,更是这个北域之中唯一的象征,他比他那几个败类兄长好得太多,所以就算势力已然能威胁到轩烨国,但凌烨轩却还是没有打算杀他。可是现在,他半夜带着那些被降服的匈奴人闯进军营,而云倾在奉天殿中对他又是那般依赖,所以他竟有种想不顾后果杀之后快的冲动。 楚桓怔了一下,而他身后的匈奴人果然都有些慌促起来,甚至有些退却的想逃离,可是他们既惧怕轩烨皇帝的威严,也恐惧于楚桓的威名,于是个个都神色紧张,连原本战马整齐的队伍都有些混乱了。 “皇上谬赞了,臣下不过只是一个诸侯国的元帅罢了,比起声名显赫的威烈将军,臣下显然是微不足道的。”楚桓不紧不慢的说道,随即向云倾走去,而凌烨轩则是目光一沉,也大步向前。 此刻,战役的中心越来越小,似乎这场冲突已与任何人没有关系,只是在这三人身上。云倾站在中间,看着他们各自向自己走进,秀眉黜起,然,她还没有来得及逃离,双手就被二人突然擒住,接着,两个男人都被对方的动作恼怒,便开始了一场拔河赛一般拉扯着云倾娇纤弱的身体。 “放开”凌烨轩怒瞪着楚桓,刚才的君子风度早已变成了隐怒的阴云密布,他瞪着楚桓拉扯着云倾的那只手,俊容寒霜紧绷。 “该放手的是皇上吧,皇上要找的皇后应该在金陵,而非北楚,这位姑娘是臣下的贵客”楚桓毫不想让,他紧紧握住云倾的手腕,试图将她从凌烨轩的手里夺来。 “朕说她是皇后,她便就是皇后,你,要抢朕的女人?”凌烨轩咬牙切齿的说道,身上满是暴戾气息,仿佛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人偷窥抢夺,让他张狂的想杀人。 “臣并不认识谁是皇后,臣下只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娘是臣下的救命恩人”楚桓用力的拉过云倾的手,企图将她带离皇帝的身旁。 “放肆,楚桓,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在北楚的地界动你么?”凌烨轩费力的将云倾扯过,双眸已经布满了杀气。 然,楚桓却又一把将云倾扯回自己的胸前,黜眉道:“臣下原本就是一名草芥,皇上若是非要致臣下于死地,臣下也无话可说,但是皇上,这位姑娘是臣下的朋友,就因为这里是北楚,臣下才不能袖手旁观。” 云倾如同一个布偶一般被两个男子挣来抢去,那种滋味就如同街头卖艺的女子被两个霸王调息抢夺一般,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轻咬下唇,不禁也怒从心起,娇叱道:“放手,你们都给我放手” 凌烨轩和楚桓都一怔,二人的目光不由得都落到了中间的女子身上,只见云倾娇容微红,显然是刚才被他们大力抢夺所致,她散落的长发在大风中飞扬,映衬的白皙的肌肤分外娇嫩妖娆,分外的令人心动。可是,女子的目光却冷冽愤怒,她先看了一眼楚桓,道:“淮王殿下,请放手……” 楚桓虽然在那个雪夜中曾见过云倾如此狠绝冷冽的神色,但是她对自己从来都是笑脸相迎,而刚才那句含怒的话语又那般的威严,隐匿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命令,所以楚桓顿了顿,不禁放开了手。 一只手得到了自由,云倾不由得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手腕,随即又瞪向另一边,看着凌烨轩深沉阴霾的神色,大声道:“皇上,也请您放手……” 凌烨轩第一次见到这般与自己争锋相对,甚至连虚与委蛇的温柔都已经消失无踪的云倾,他心头猛的一震,眼底也顿时暗沉下来。她曾经的温柔俏皮,她的美丽狡黠,她的甜美……可是现在都消失无踪了,并且她竟然还与眼前这个清俊的男子在一起。 想到这些,皇帝突然勃然大怒的将她猛的拉进了自己的怀中,然,那一侧的楚桓发现异常,也立刻冲上前来抢夺了云倾的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握住,目光凛然的道:“皇上此举未免有失君王风度。” “她原本就是朕的,她是朕的……”凌烨轩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楚桓碎尸万段,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只见他猛的扣住楚桓握着云倾的那只手的手颈处脉门,低吼道:“放手,否则,哪怕是失去北楚这个天然屏蔽,朕,也绝不绕不过你。” “皇上这么说,未免太过勉强于人,毕竟你从未问过冷姑娘是否愿意成为皇上的人”楚桓也不留情,他当下却扣住了皇帝握着云倾那只手的手颈处,紧紧的扣住脉门,二人争不相让。 这下,两批人马顿时都傻了,众人都静立呆滞在风雪中,看着这两个男人像抢夺孩提时的玩具一般争抢不休,谁也插不上手,甚至连一只在旁侧打算让黑衣卫护驾的庞炎都僵直的看着这啼笑皆非,却又暗潮汹涌的一幕,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该怎么下这个命令。 云倾被他们二人夹在中间,又愤又恼,实在忍无可忍之时,不禁怒道:“你们疯了吗?一个是轩烨国的皇帝,一个是北楚的淮王,两个人为一个女人这样纠缠,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不怕”孰知,云倾话刚说完,他们二人竟然都恶狠狠的对着她咆哮,将云倾吓得怔住。随之,两个男子又开始辩论一般的讨论着物品所有权归属谁,丝毫不将云倾的意志放在眼里。于是云倾恨怒之下,猛的双手反剪,凌空翻身摆脱这两个人的纠缠。 这突然的变故让凌烨轩和楚桓都怔住,他们错愕的望着云倾,只见云倾长发飞舞,一阵黑色斗篷在雪地中飞驰,手中的匕首再次出鞘,一双冷冽的眸子瞪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喝道:“你们都疯了吗?也不看看你们的属下都看着你们,你们不怕被天下人笑话,我却已经厌恶了那妖孽的称号……” 这句话一出,众人都一怔,因为‘妖孽’这两个字,他们都曾经听过,而此刻,凌烨轩和楚桓的神色可精彩了,只见凌烨轩略带惊喜,而楚桓则面色陡然冷沉。云倾看着他们神色的突然变化,也顿时僵住,因为突然想到,自己说出‘妖孽’这两个字,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轩烨国的皇后。 轩烨国的小皇后,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妖孽。 “婉儿,你终于承认了你是朕的皇后”凌烨轩有些欣喜的说道,随后他目光在扫到手中的凤麟匕首时,眼底划过一丝深沉,而后狂然大笑,竟对一旁面色已经分不清喜怒的楚桓道:“楚淮王,皇后手中的那把匕首还是楚国进贡的,朕当时对着满朝文武和楚国使者的面,将其赏赐给皇后,想必,楚淮王在看到这个匕首第一眼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一句话,使得众人惊然错愕,而云倾也睁大了眸子,不敢置信的望着凌烨轩。但随后,很多与楚桓相遇的场景都一一漂浮在了脑海中,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已被泄露了,可是如果楚桓是真的如凌烨轩所说的那般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为何他还要救她,甚至收留她入住王府? “臣下不知道皇后究竟是谁,我只知道眼前的姑娘姓冷,却不是皇上的冷婉儿,而是臣下的客人冷云倾”楚桓清俊的面容无动于衷,但是袖中的大手已经握成了拳头,隐隐泛着苍白。 “淮王真是泰山崩云顶而不乱啊,不愧是连朕的威烈将军都赞不绝口的北楚第一元帅。不过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大白,朕,也有些累了,庞炎……”凌烨轩已经不愿意再与楚桓争执什么,此刻,他心情大好,甚至可以用龙颜大悦来形容,他甩开楚桓,大步向云倾走去。 云倾见凌烨轩逼来,不由得后退一步。凌烨轩见云倾竟然对自己如此警惕,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目光闪过一丝阴沉,但是却依旧面不改色的道:“皇后,既然我们与楚淮王的误会已经澄清了,就一起回行宫吧,再过两日就是楚王的生辰大寿,可不要失礼了”,说着,便猛地握住云倾的手腕。 云倾目光一冷,奋力挣扎,但是凌烨轩却箍得极紧,甚至俯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皇后难道真的想要孙恒初死么?” 云倾身子一僵,顿时停止了挣扎。而凌烨轩却仰首朗声大笑起来,他猛的将云倾横抱起来,贴在自己的胸前,可是眼底满是阴冷和怒气的道:“来人,起驾行宫……” “护送皇上回行宫……”赵公公赶紧扯起嗓子喧道。 “护驾,护驾”庞炎却回了神,立刻命令黑衣卫保护圣驾,而他自己只是奔到皇帝身后,警惕的看着楚桓,似乎生怕他会偷袭皇帝一般。 楚桓站在雪地里,身体僵直,他淡泊冷清的眸子望着被凌烨轩抱走,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云倾,眼底,沉溺起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痛楚,他深深的看了那似一对璧人一般的两个人,随后转身上马,闭眸道:“撤……”,随后调转马头,扬起长鞭,飞奔而去…… 皇帝抱着云倾上了龙辇,今夜的事情,仿佛就是一场匆匆的闹剧,以最平静的方式落幕,甚至连那些回不过神的黑衣卫都一脸冷漠。因为今夜之事,决然不能穿出去,否则,皇室名誉必然受损,所以就算是那些没有兵符统领的三万军马都十分安静的闭紧嘴巴。 一路前行,来到了楚王早已经在一月前就为接驾而收拾停妥的行宫中,凌烨轩依旧抱着云倾步下龙辇,大步踏进那富丽堂皇,巍峨深深的宫殿,随后在拐了几处回廊曲折后,来到一间偌大的行宫寝殿,这时,他才将云倾放下。 柔软的床榻,明黄色的幔帐垂帘,行宫里的一且虽然没有凌霄殿那般奢华富贵,但是却也有几分相似的地方。云倾躺在床上,突然有种回到了金陵皇宫的感觉,她猛的起身,抬眸望向坐在一旁凝视自己的皇帝,双眼满是警惕,冷道:“放了冷战天,让人救治孙恒初。” 皇帝剑眉一挑,竟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的深凝着云倾,他神色懒倦,已经没有之前在雪地上的怒气,而是淡淡的带着畅快的笑意,他低沉浑厚的声音透着几许沙哑,道:“如果朕说不放,不救,你会如何?” “凌烨轩”云倾突然从床榻上跳起来,但是却被凌烨轩突然起身而逼退,重新跌坐下来,她一对闪烁着琥珀色光芒的眸子警惕的瞪着他,怒道:“你究竟想怎么样?我说过,冷战天是忠臣良将,他不会背叛你,只要你放过他和孙恒初,我可以将兵权还给你……” “婉儿……”皇帝突然沙哑的唤了一声云倾,目光深深的凝视着她。云倾的陡然噤声,有些警惕的看着凌烨轩,不明白他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而皇帝则是慢慢的靠近她,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目光似乎着火一般的暗沉下来。 云倾这时才察觉哪里不对劲,她猛的低头,只见自己的黑色斗篷已经滑下,身上原本被撕烂的楚服残缺不全,使得她的胸前的肌肤若隐若现。面色陡然一红,云倾立刻扯起胸前的斗篷遮掩住了那潋滟春光,秀眉黜起,有些羞愤的道:“你……无耻!” “你是朕的皇后,有什么是朕不能看的吗?”凌烨轩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摸样,他扣住云倾的双手,高举过头,暧昧的对着她呵着热气,随即竟有些恬不知耻的贪恋她的怒颜相向。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那只有回忆支撑他度过的无数个深夜里,他呼吸都是冷的,心都是疼的,所以此刻,即便看到她恼怒的摸样,他都觉得那般珍贵。 刚才,就在刚才,他还差点为了争夺她而与楚桓大大出手,竟然,已经有人敢为了她而与他抢夺了,并且还是自己最为忌惮的楚淮王。她已经长大了,但却始终保持着曾经的气息,那是他留恋而怀念的,所以即便是冷冽暴戾,他还是觉得那样的舒心。 “你究竟想怎么样?不要以为你在这里,就算我又兵符也调动不了那三万兵马,告诉你,若是等我的耐性过了,就算你拿孙恒初的性命来威胁我,我也未必会妥协……”云倾看着眼前带着淡淡笑意的温柔俊容,不由得心头发慌。她眼底闪烁着不安,因为凌烨轩从来都不会如此对自己,曾经的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朕知道,所以朕也不打算要回兵符,你喜欢就拿着吧,朕刚才带你回行宫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既然你喜欢这些,朕就给你,只要你留在朕身边,便什么都不重要了”凌烨轩暧昧的在她耳边呢喃,如同倾诉着缠绵的情话,随后,冰凉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耳边,细细的吹着气息。 云倾全身一僵,有些发痒的扭过头。他们之间很早以前就曾如此亲密过,所以对皇帝,云倾的身体也不怎么排斥,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没有没有心思和他演戏。七年的岁月,她不相信他不介意,也不相信他那么容易释怀,如果他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孙恒初也不会…… 想到孙恒初凄惨的摸样,云倾的心陡然冰冷,她开始奋力挣扎,但是皇帝却突然擒住了她的腰身,猛的覆上了她的红唇,辗转吮吸,热烈而贪婪,仿佛要将再营帐中的那段被硬生生打断的情迷重新温故,可是,现在的吻却没有当初的吞噬般的掠夺,却带着惩罚性的啃咬,仿佛一个胜利者对着自己的战利品发泄心头的不满。 唇上的疼痛让云倾黜起了眉宇,她奋力的想挣扎开他的束缚,但是却发现力量悬殊太大。七年的时间,已经将他的青涩褪去,变成了沉稳睿智而强壮的男子,成了她的力量无法撼动的强大。 云倾努力的扭过头,摆脱了这样的凌虐,却不由得喘着粗气,她眨了眨双眼,咬牙道:“你变了,可是你究竟想怎么样?” “跟朕回去吧,回金陵,回到中原去,曾经的一切朕都会想办法弥补,朕会好好对你,宠你,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凌烨轩温柔的说道,那声音满是诱惑,却又那般诚恳。 可是云倾却冷笑一声,她看着凌烨轩闪动着某种深沉情绪的漆黑眸子,冷冷的道:“皇上不要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我,非我不可?” 凌烨轩的眸子沉了沉,仿佛云倾刚才的冷笑刺痛了他一般,但是那情绪却瞬间即逝,而后淡淡的应答:“如果朕真的这么说,你会相信吗?婉儿……” 云倾的心猛地一震,随后如同看到怪物一般惊悚的瞪着凌烨轩,而凌烨轩则是当真似低声下气一般的轻抚着她的柔软的青丝,道:“婉儿,跟朕回去吧,不要让朕再承受失去第二次的痛苦,以前……朕不怪你,毕竟我们之间有太多的误会,可是以后,陪着朕,不要再将朕丢下……” “不要……”云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想挣扎开这样的迷惘,但是身体却突然着火一般,原本就抵不过他的力气,此刻更像是螳臂当车,无力的挥动。 但是皇帝似乎并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他的吻越来越热烈,让云倾几乎无法阻挡,他举起她的双手扣住,大手在她凹凸有致,玲珑窈窕的身上探抚着,而后长叹一声,将她的身体抱起,埋进了她的胸口。 沉迷的暧昧充斥着整个行宫寝殿,伴随着跳跃的烛火闪动着满室的春色,云倾忍受着这样的狂乱,垂下场睫看着皇帝俊美邪肆的面容,眼底的沉迷顿时清醒了。她在做什么?现在冷战天和孙恒初都处于那样状态,可是她还有心思与这个百般策划算计的男人温存,甚至差点就失去自我的沉沦下去。 也许是这幅身体太冷了,所以就如同七年前那样,需要靠着他得到温暖。可是这一刻…… 云倾眼底划过一丝精锐,那杀手的本能让她与眼前的男子玩起了当初自己最擅长的手段。其实,云倾还是电掣的时候,就曾经用过美人计完成这种任务,那样的手段是每一个特工必须学会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没有尊严的生活和任务,所以云倾才那般的厌恶和愤怒,甚至疯狂的要在这个世界建立自己的势力,摆脱那种噩梦。 抬起已经褪去残破楚服的纤细藕臂,云倾缓缓的抱住了凌烨轩的头,只觉那男子全身一震,抬起头看着她。可是云倾却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机,于是忙闭上双眼主动吻上了他的薄唇,缓缓的轻咬。 云倾的主动让凌烨轩眼底陡然升起了火焰一般的猩红,他喘息的将云倾狠狠的压在了床上,忘我的痴缠着她的娇小的身体,大手抚过她每一寸细嫩如凝脂的肌肤。啪的一声,衣裳随着兵符掉落在地上,但是却无人问津,幔帐飞泻而下,遮掩住了这暧昧的春色。 云倾承受着凌烨轩孟浪的吻,她娇喘盈盈的从他身下翻为主动的位置,随后,薄红的诱惑在他的耳边轻咬,纤细的玉指挑开了他的衣裳。 随后……云倾眼底猛的一冷,抬手点住了凌烨轩的胸前大穴,扯下他身上的明黄绸带瞬间将他的双手环绕,打了一个简易结,猛的一拉,只闻嗖的一声,就变成了两只手铐。 皇帝的身体一僵,陡然清醒过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云倾却已经翻身坐起,又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绸带将他的脚也绑了起来,书在床头上的象牙雕龙柱上。然后,斜睇的一双满带笑意的双眼看着一脸错愕的凌烨轩,有些心虚的一笑。 “你……”此刻的凌烨轩满身如着火一般,干渴难耐,他怒瞪着云倾,用力扯着自己的双手,不禁吼道:“婉儿,你疯了吗?你这样是想让朕死吗?” 云倾拍了拍手起身,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他的雄伟,然后扯起棉被盖在他身上,随后在他面前褪下了自己残破的衣裳。这个令人喷血的画面让凌烨轩瞪大愤怒的双眼,眼底的火焰更为的浓烈,而云倾却是从大殿内翻出了一件黑色衣裳穿上,长的地方毫不犹豫的用手一扯。 “冷婉儿……”看着这个女人似乎有所行动的摸样,凌烨轩的大脑已经彻底清醒了,他咬牙望着眼前的女子,怒道:“你……想做什么?难道是想劫囚,救孙恒初那个小子?” 云倾穿戴整齐后,回头望了凌烨轩一般,眼底已经平静无波,她缓缓的委身,对上他那炽热而愤怒的眸子,却是俏皮的吻了一下他好看的薄唇,道:“你的身材很好,做情人肯定很棒,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如果可能的话,恩……回来再继续吧……”,说着,她转身扑出了窗外。 “冷婉儿……”凌烨轩咆哮,但是想到自己被捆绑得如此狼狈,顿时又噤声,他恶狠狠的道:“如果你不回来……” 71共进同退(一),斗气 楚王宫的行宫位于最南侧,宫殿巍峨高耸,回廊曲折,构造精致,四处都是用纯金雕刻大菱花镶在四壁,奢华美仑。深夜的苍穹又飘起了零零呼啸的雪花,寒风凛冽,吹拂在面容上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 云倾翻过几处回廊,矫捷的身形攀附上了浮雕着龙纹的石柱,飞快的上了宫檐,在看到几处巡逻军队走过之时,脚踏厚厚的积雪,轻盈的飞奔起来。楚王在王宫建立的这个行宫并不大,所以禁卫军巡逻时可以说没有丝毫间隙,想寻找到关押囚犯的地方十分困难。 又行来一批禁卫军,只听为首的队长大声道:“你们都仔细了,楚国不是轩烨国,一切都要小心为是,不得有丝毫马虎,明白吗?” “明白”响亮的声音顿时震起,只见那些禁卫军果然十分小心谨慎的检查各处,甚至连雪地上凸出和凹陷的地方都要用银枪刺两下,回廊走道,雕镂兰砌更是无一遗漏。云倾清冷的目光顺着禁卫军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四周有什么禁囚一般守卫特别森严的地方,终身一跃,向行宫的别处寻找。 一个时辰后,依旧没有收获,甚至找不囚禁孙恒初宫殿的蛛丝马迹。此刻,云倾再次回到了宫檐上,面对着漆黑苍穹上肆意乱舞的雪花,她的思维突然清醒了很多。莫非,那在军营里被扛出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孙恒初? 云倾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得心头一惊,随后,目光一凛,似顿时明白了什么一般,飞快的反回了凌烨轩的行宫寝殿。 一身寒气包裹,云倾沾染了满身雪白的翻进了帝王行宫的窗沿内,素手快速的掩住了窗格,随后瞪望向床榻上依旧被五花大绑的男子,眼底露出了隐怒,她身形飞快的上前,抽出匕首抵在了他的脖颈大动脉上,咬牙道:“你耍我?” 床榻上,凌烨轩已经从刚才的情迷诱惑中清醒了,只见他一双带着笑意的深邃眸子盯着云倾那张因懊恼而微红润的精致面容,沉沉的道:“终于还是被婉儿发现了,朕的婉儿果然是最聪慧的……” 她是很聪慧,就如同一个没有尾巴的妖精一般,让他想爱却又更觉得痛恨。如果不是他现在双手双脚被束缚,胸前大穴被点住,他一定好好调教她,让她想起当初在皇宫里的规矩。 云倾冷笑,琥珀色的眸子在灯烛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她愤恨的道:“你在我出行宫的时候没有惊动禁卫军和庞炎,就是早就知道我在没有找到孙恒初下落的时候必然还会回来找你,是吗?” 在刚才回来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太安静了,不像初次见面那般怒火冲天,甚至没有让别人来拦截她,必然是早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并且她在行宫中没有找到关押囚犯痕迹的可能性也只有两种,第一,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孙恒初,但是孙恒初却的确在他手上,否则,按照道理来说,皇帝根本不可能认识孙恒初,可是他认识了,并且还知道他将自己带离了皇宫。第二,他将孙恒初囚禁掩藏得太好,以至于她根本无从下手。 “朕喜欢的,就是这样冷静聪慧的婉儿”凌烨轩没有回答,却是依旧笑得诱惑,俊美刚毅的面容和那沉溺着深邃的眸子另她看不清楚他的想法,甚至,云倾分辨不出他的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 七年,当初的小皇帝已经变成了一个如此攻于帝王心计,深谙王者之道的君主。云倾双眼眯了眯,随后有些负气的收回匕首,娇容紧绷,眼底冰冷,声音生硬的问道:“你究竟将孙恒初藏在哪里?放了他,当年的事情都是我逼迫他做的,离开皇宫、调离皇城禁卫军去宸栖宫救火,甚至勾结齐戎狄,诱惑他派出杀手趁乱刺杀,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凌烨轩的目光一沉,狭长的凤眼陡然布上了寒霜,而云倾则是傲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当年的事情的确都是她一个人策划的,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如果有,那就是孙恒初对自己的那份痴心太过憨傻了。他总将她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仿佛离开了她,他就无法再存活一般。 “婉儿,当年的事,朕不想再提”皇帝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深沉得溢出冷冽杀意略带痛苦的眼神深深的看着云倾,口气分外生硬。随后,他别开了目光,刚才的浅笑已经成了紧绷,他不想再提七年前的事情。 看着这样的皇帝,云倾的心有些软了,或许七年前,自己的确伤害了他。因为那时,就算他们争锋相对,勾心斗角,可是,他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可以说倾尽了三千宠爱于她一身,甚至连他最珍视了颜美人都不能敌,可是…… “你究竟想怎样?”云倾淡淡的问道。 “你是朕的”凌烨轩突然有些赌气的低吼,他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云倾冷静机敏的眸子,似乎不甘心的咆哮。她是他的,从一出生就是他的,为什么她总是忽略这个事实? 云倾见皇帝突然这般激动,心头震了一下,随即不由得有些头疼的起身,她真的不懂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什么,每次说话说到节骨眼上就会重复这一句无关紧要,甚至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的话题,于是她有些疲倦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懒懒的道:“我再重复一次,你究竟想将我怎么样?至于我是不是你的,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暂时先撇开……” “冷婉儿,朕已经厌烦了与你争论你的问题,有种你就放开朕,朕让你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朕的”皇帝也恼火了,他不想跟她讨论那该死的究竟想怎么样的话题,他只知道她是他的皇后,是她的妻子,她要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致死不离。 云倾震住了,皇帝的火气似乎也比以前大了,她黜眉,斜睇了他半晌,却是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凌烨轩见云倾那如妖精一般的眼神,不禁神经都绷紧,他冷冷的看着她,低沉道:“你……想做什么?” “皇上觉得,臣妾想做什么,恩?”云倾故意装得万分妖娆,千般娇媚,甚至连看凌烨轩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挑逗的邪恶,她缓缓的走上前,委身蹲在床榻前看着皇帝那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的俊美容颜,抬起修长的手,性感而迷离的在他的眉宇只见轻柔划过,随后贝齿轻咬红唇,凑近他的气息,轻轻的道:“皇上,臣妾想知道,皇上这次来北楚,究竟想做什么?南齐现在自立为皇,勾结契丹,已然威胁到中土的安全,而这个时候皇上却还有心思离开金陵,为楚王贺寿,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凌烨轩看着突然如此妩媚的云倾,喉结不住的上下滚动,他眸光瞬间又染上了几许迷离,但是却还是保持着清醒,他声音沙哑的道:“小妖精,别以为你这样,朕……朕就会臣服,有种你就放开朕……”,可是虽然这么说,呼吸还是不由得凝重起来,看着云倾的眼神也如同着火一般。 凌烨轩的意志倒的确比一般人强,云倾记得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只要她抛几个媚眼,做几个撩人的动作,一切情报就可以手到擒来,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云倾黜了黜眉,随即绽出妩媚的笑颜,在他吹着暧昧而灼热的气息,附在他耳边轻呢道:“你……想要我?” 凌烨轩的身体顿时一僵,他眼底几乎已经喷出了火,对于云倾这样不负责任的挑逗已经到了几乎癫狂发疯的状态,他咬紧牙齿,却只是怒瞪着她,依旧紧闭口风,但是却还是不忘咬牙切齿的道:“朕发誓,如果你再这么折磨朕,朕回金陵后,一定将孙恒初处以车裂之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孙恒初在金陵?”云倾挑眉,找到了一点言语间的空隙,面色有些惊诧的望向皇帝。 皇帝双目如炬一般的盯着她,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只见他咬紧牙关,额头上已经流下了汗水,他忍着全身燥热如火的痛楚,恶狠狠的道:“是,所以你若敢再逃,朕就立刻下下令让庞炎火速回宫,砍下孙恒初的人头悬挂在金陵城的城门上示众,昭告天下,说其是忤逆叛贼,让他的尸体丢弃于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你混蛋……”云倾实在听不下去,她有些恶心的挑起秀眉,怒骂了一声。 “朕是混蛋,可是婉儿,这是你逼朕的,若是你再敢从朕的身边逃离,朕可以保证,你逃哪里,朕就追到哪里,要是有人敢将你私藏,朕就灭他九族,要是你以后再跟楚桓在一起,朕就屠了整个北楚,将这里移为废墟……”凌烨轩有些张狂的说道,眼底的猩红甚是骇人。 “你……”云倾被凌烨轩那残忍的话语惊得怔住,她睁大美丽看着他,而皇帝则是粗喘着气息瞪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今日这么对朕,朕可以不计较,但是若是你也敢这么对别人,朕,就杀了冷战天和冷仲,挖了看到你妩媚摸样人的眼睛,断了他的手脚。” 这下,云倾终于明白了皇帝为何突然这么疯癫,原来他以为自己也曾对别人如此过。心头不觉叹息了一声,其实,她前生的过去若是告诉他的话,或许他的疯癫还不止只是如此,可惜…… “睡吧,我不走,可是你答应我,一定要放了孙恒初……”云倾终于妥协了,她可以暂时留在皇帝身边,甚至跟随他回宫。一切,等她见到孙恒初之后再做打算。 这下,换成了皇帝惊诧,他一双凤眼紧紧的盯着她,仿佛生怕自己听错了一般。但云倾则起身,褪下了身上略带潮湿的外衣,而后上了床榻,跨过他高大的身体,睡在了内侧,扯过棉被该在身上,淡淡的道:“只要你不欺负我,我就不走……”,而后,也不理会凌烨轩那样是否能睡着,闭眸翻身,睡了。 凌烨轩怒瞪着睡在自己身旁的娇小女人,肺几乎都快被气炸了。可是就在他想抗议时,却见云倾显得十分累倦的睡熟了,不禁又黜了黜眉宇。 不欺负她……凌烨轩有些气恼的看着自己无法动弹的身体,不禁有些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好吧,他承认,其实绑住手脚的确是预防男人兽性大发的最好办法。不过,最值得安慰的是,即便是手脚被绑住,可是自己狂乱的心至少安定了。 第二日,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但是几年来已经养成了浅睡警醒习惯的云倾,却在卯正时就已经醒了,只是全身的酸疼却让她睁不开双眼。昨天的突发事件和打斗消耗了她不少力气,再加上身旁有危险人物在,所以她一直都没有睡得沉稳。 危险人物?云倾蓦地睁开双眼,突然想起昨夜没有将凌烨轩的穴道和绳索解开,然,她一双警惕的眼睛一睁开,映入瞳孔的竟然就是昨夜被她气愤得几乎抓狂的俊容。心头一惊,几乎是瞬间从床榻上跳起来,娇小的身体如同被欺负的小兽一般缩在床角处,喝道:“你干什么?” 凌烨轩邪肆一笑,却是懒倦的抬起手抵在额头前,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宽大的墨色长袍敞开,露出了精壮坚实的胸膛,腰间的衣带已经不翼而飞,长袍也撒乱着。 云倾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禁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随后目光又移到了凌烨轩的脸上,只见他眸光漆黑带笑,薄唇坚毅的紧抿,却隐匿着危险的笑意,沉沉的看着她如同惊弓之鸟的摸样。 他这一身凌乱,是被她昨夜折腾出来的,可是他身上的大穴和绳索什么时候给解开的?她为什么毫无所觉,她记得自己睡得没有那么沉。 皇帝似乎看出了云倾的疑惑,却是慵懒一笑,极尽感性和诱惑的道:“皇后以为朕想做什么,恩?” 云倾的眼皮几乎有些抽搐,因为皇帝的摸样像极了昨夜的她,于是她咬了咬下唇,黜起秀眉,警惕的道:“凌烨轩,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哦?”皇帝佯装讶异的挑起剑眉,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一般。 云倾心沉了一下,灵动的双眼扫视着床榻上的空隙,想找空隙翻下去,可是皇帝的双眼一眯,似乎已经看透了眼前这个小妖精的诡异,便不咸不淡的道:“婉儿,如果你敢跑,朕保证会恩赐你一个终身难忘的早晨……” 云倾僵住了,她原本流转的双眼顿时瞪向皇帝,脸上满是愤恨,她咬牙道:“无耻,下流” 然,面对这样的漫骂,皇帝却丝毫不动怒,并且还保持着那懒倦的姿势欣赏着云倾那娇羞恼怒的摸样,他抬起修长的手,缠绕住云倾倾斜下来的青丝,却是分外享受的道:“恩,原来皇后喜欢朕无耻和下流一点,虽然朕不会,不过为了皇后,朕可以用心的学……” “凌烨轩……”云倾的脸已经红透了,如同一把火再烧。斗智斗勇她可以,讲理辩论她也会,但是面对这样死缠烂打,完全不讲章法的人,云倾却无计可施,只能瞪着一双美目表示自己的愤怒。 在奉天殿外初见时,云倾只觉得凌烨轩变得更加沉稳睿智,不如以前,只要被她一激,便会跳脚怒咆,现在,她发现他的性子真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她用什么办法,似乎都不能再让他顺着自己的意志去改变任何事情了。 就如在昨夜的军营中,如果七年前的凌烨轩,必然会设局将楚桓歼灭,他,不容许任何的势力威胁到自己,可是现在,他却是能够耐心的衡量杀这个人的利弊之后再做决定。而至今还放任南齐和契丹猖獗作乱的事情,恐怕也是另有所图,可是这所图得究竟是什么,云倾却猜测不透。 凌烨轩看到云倾又羞又怒的摸样,不禁哈哈大笑,他抬手将她捞进了自己怀中,有力的臂膀如同箍着一只爱撒泼的猫儿一般,用力将她拖向自己,无视她的反抗着挣扎,让她靠着自己,随后暧昧的靠近。 云倾的小脸红扑扑的,她警惕的看着凌烨轩,几乎在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他敢对她怎么样的话,就顶起膝盖让他致残。这一招虽然狠了一点,但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她只能自保…… “你在想什么?”皇帝看着云倾扑扇如蝶翼的长睫,轻吹着热气问道。云倾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神游太虚,于是她立刻别过小脑袋,道:“没什么,已经卯时了,皇上不打算起身吗?” “恩,是该起了,不过这里不是皇宫,不必早朝,所以朕可以多陪婉儿一些时间。”皇帝懒倦的说道,不但没有起身的打算,还更加靠近了云倾,一夜就长出来的胡渣在她细嫩的肌肤上磨蹭,惹得云倾直黜眉,但是他却怡然自得,没有停的意思。 云倾忍无可忍,她蓦地曲起腿,但只见皇帝眼神一沉,似乎早就已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突然将她修长的双腿夹住,逼得她一点都不能动弹。云倾惊诧的睁大了眼睛,而皇帝则是悠悠的道:“婉儿的护身功夫练得不错,不过,这种功夫怎么能对为夫用呢?”,说着,俊美的脸就靠下来。 崩溃的折磨,云倾咬着红唇别过头,孰知皇帝却丝毫不介意的在她雪白的项颈处摩挲,缓缓的亲吻,让云倾一阵颤栗。 “凌烨轩,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不准欺负我……”云倾咬牙说道。她现在真的很后悔为了孙恒初答应跟他回行宫,更后悔在没有找到孙恒初的时候自己居然还跑回来受这样的罪。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将这个男人给打得不能人道,可惜,她现在被压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朕这算欺负么?如果这也算是欺负的话,那你昨夜那样对朕,岂不是十八般酷刑,恩?”皇帝邪笑的看着她,修长的手将她的双臂高举过头,紧紧的扣住,大有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架势。 然,就在此刻,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二人都怔住,随之便听到了庞炎的声音:“皇上,楚淮王求见……” 云倾身子一僵,而凌烨轩则是眸光陡然暗沉,他隐怒的黜起剑眉,瞪着云倾略略紧张的面容,竟如惩罚一般的猛的低下头颅,吞噬她的薄红,毫不温情的肆虐。云倾瞪大了双眼,唇上的疼痛让她不住的挣扎,但是皇帝却突然松开了她的手,扣住她摆动的头颅深深的激吻,直到二人几乎窒息时才放开。 “皇上,您,您醒了吗?楚淮王殿下在行宫外求见……”等了许久,门外的人只听到了宫殿内细微的声响,不由得都生疑,也生怕帝王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再次问了一句。但是却听到大殿内皇帝不耐烦的怒咆声:“退下,朕不想见他……” 凌烨轩看着云倾红唇微肿,面色酡红的娇羞模样,很是满意的捏了捏她细嫩的小脸,低沉的声音满是阴霾的道:“婉儿,听话,不要再跟任何人又牵扯不清的关系,否则朕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门外,一阵沉默之后,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陡然起了一阵慌乱的骚动,凌烨轩眉宇一黜,然,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发问,就听到庞炎的吼声:“拦住,快将这只畜生拦住”,接着,行宫的楠木雕花大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只见一只雪白如雪球一般的物体嗷的一声向床榻冲来。 凌烨轩还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银貂却已经将扑到了他的面前,对着他龇牙咧嘴的狂嗷,尖锐牙齿森白,碧绿的眼神凶悍残忍,前爪黑尖如刺,身上的裘毛几乎如刺猬一般全部竖了起来。 “快,护驾,抓住那只雪狼……”大殿外的人也跟随着冲进了大殿,但却看到惊诧得几乎足以让他们跌破眼,掉下巴的一幕:皇帝衣裳凌乱,长发披散的压在皇后的身上,而皇后满脸绯红,娇喘细细,脖颈处有几点红痕,至于他们要抓得那只雪狼,则是如同遇见敌人一般的对着皇帝嗷叫,并且那小小的身体还挡在了皇后的身前…… 阅历无数的庞炎惊呆了,慌慌张张入宫护驾的赵公公也吓傻了。那些禁卫军的神色就更不用说了。 凌烨轩见床榻上突然多出来一只不明生物,先是一怔,随后在看到众人都闯进了大殿,不由得怒火升腾,他瞪着眼前的雪狼,看它护着云倾的姿态就已经猜测出了几分,于是他咬牙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倾看到银貂,却露出了笑意,她刚才羞愤的神色顿时变成了欣喜,忙道:“银貂,过来,帮我赶走这个人”,银貂一听,觉得自己的主人果然被欺负了,于是这个不识人间风情的小家伙顿时对凌烨轩发动攻击。 “皇上……”赵公公看到眼前的一幕几乎吓得昏过去,只见一人一狼已经开战,并且在那一张龙床上翻腾着。皇帝知道了这是云倾的宠物,不由得更为愤怒,他身手矫健的猛的扯住了银貂的尾巴,随即对着门外赤目咆哮道:“滚,全部都给朕滚出去,谁要是再敢看,朕挖了他的眼睛” “啊……啊?”赵公公的脚早已软了,而庞炎怔了怔,立刻将禁卫军全部撤离,并且还不忘将门再次掩上…… 砰,咚,铛,啪……寝殿内,不是发出巨响,那声音么令人心惊胆战,并且还伴随着雪狼的嗷叫声和帝王的低吼:“该死的,朕今天就将你宰了下酒”,随后还伴随着某人偷笑的拍掌声:“银貂,好样的,今天晚上赏你一口酒……”,于是,在雪狼的兴奋和男人的震怒下,打斗更为激烈了…… 行宫门外,跟随着楚桓的六名男子都十分紧张的看着大殿内撤出的禁卫军,神色各异,而一名打扮得如同商人的蓝衣男子则压低着声音道:“淮王殿下,我家小姐当真没事吗?为何轩烨的皇帝要将小姐带到行宫中去?而且银貂它……” “没事”楚桓淡漠的俊容上满是冷清,他目光深沉的望着行宫内外匆匆来去的禁卫军,随后闭上双眼,转身道:“走吧。” 于是一行人缓缓的离开。 正午时,行宫大殿内,香气四溢的饭菜早已经摆满了乌木案几上,赵公公僵着一张老脸捧着银壶金尊走到皇帝面前,双眼十分胆怯的瞥了一眼蹲在云倾怀中,竖着两只耳朵,一双灰绿的眼睛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雪狼,双腿都开始打颤。 乌木案几前,一脸阴霾的皇帝紧绷的下颚,满是怒火的双眼则是瞪着那只雪狼。虽然皇帝的脸上没有任何伤痕,但是包裹在重重复杂的华裳龙袍下却到处都已经挂了彩,甚至险些断子绝孙。 “退下……”皇帝冷哼一声,挥退了赵公公。 赵公公几乎是立刻拔腿仓惶而逃,因为他发现,就算他活了一大把年纪,可是到现在却依旧很糊涂,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后的怀中会有一只雪狼,而皇上居然还容忍这个小东西。那不是北楚最凶残的杀手吗?皇后抱着它干什么? “赵公公,皇上可安好?”见赵公公走出来,早已经等候在门外的庞炎立刻上前询问。赵公公看了庞炎一眼,却有些难以启齿,他黜眉思虑,随后只道:“庞统领放心吧,皇上龙体安康,一切都很好”,因为他是在看不出来哪里不好,虽然那只雪狼出现的很是诡异。 “很好?”庞炎疑惑的黜起了眉宇,随后迟疑的看了一眼行宫的楠木门,顿了片刻,随后只能撤离,但是却让禁卫军守在殿外,以防局势有变。 一顿午膳用下来,皇帝的心情很是不爽,倒不是这菜色如何不好,而是原本该在他怀中依偎的女子,竟然抱着一只雪狼亲昵无间,并且,那只雪狼居然还喝酒。 喝就喝吧,灌醉了正好,今天晚上可以来做一道酒刷狼肉,可是那匹狼喝了三大杯居然没有一点儿反应,并且在云倾的打赏下,叼了一整只乳猪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 “它能吃那么多吗?”凌烨轩挑起眉,他跟这只雪狼算是彻底接下梁子了。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竟然霸占了云倾一个晌午,让他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这玩意,他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了。 “银貂的食量很大”云倾淡淡的说道,自从楚桓将这个小东西送到她身边,她跟凌烨轩在一起就安全多了,因为每一次凌烨轩想接近她,银貂便会先发出危险信号,与凌烨轩张牙舞爪的相对。 “哦,那就再吃两只烤鸭吧”凌烨轩的眼神有些邪恶的端起桌案上的两大盘肉,打算打赏给银貂。云倾秀眉一拧,立刻挡住,道:“你想撑死它吗?” 邪祟的心思被看穿,皇帝心里更为苦闷,他阴沉的眸子朝银貂一扫,随后执起酒杯,道:“那就再来壶酒吧” “你对它似乎很仇视”云倾再一次挡住凌烨轩的胡来。银貂的确很喜欢喝酒,并且来者不拒,曾经在云山时,因为缠得华老先生是在没有办法而给了它一坛雪山老窖,而那次它整整大睡了三天。她,可不想再与凌烨轩这个危险人物在一起时,这个唯一可以阻挡他侵犯的小家伙再次醉昏了。 凌烨轩心事又一次被看穿,心底的恼怒已经要冲破了极限,他怒瞪着蹲在云倾脚边,吃饱之后显得十分懒散的小东西,冷哼一声,随后丢下筷子起身,大步踏出了寝殿,对着门外的人道:“穿庞炎到偏殿,朕有事与他商议。” 云倾见凌烨轩要走,不禁挑了一下秀眉,也好,她正准备好好睡个午觉,弥补这几日来的奔波。但是她身子还没有动,就见原本已经走到门前的凌烨轩突然停顿了下来,随后回头看着她,眼底沉溺着不知名的情绪,随后低沉道:“皇后也一起来吧,这件事,也关系到冷氏一族”,随后便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偏殿中—— 凌烨轩坐在一张木头案几旁,其上铺着一条羊皮地图,从地貌形式上来看,应该是齐国和契丹的整个地形图,因为距离轩烨国边塞的地方,终南山得七十二峰十分清楚的标示着名称和黑点。 庞炎和杨飞二人站在两侧待命,他们面色都极为凝重的望着帝王案几上的羊皮地图,黜眉沉思,似乎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凌烨轩看着地图,他黜眉凝思片刻,随即低沉的问道:“齐戎狄又做出了什么惊人之举?” “回禀皇上,齐戎狄今日越发猖狂,不仅与契丹的二皇子耶律达纳签订了秘密约定,且打算在终南山的仙女峰中挖出一出隐蔽之所,铸造铁器,用于军队,看来,准备攻打我朝之心已经显露。而且在杨统领赶到北楚的这几日里,边域已经得到密报,齐国正在征集铁匠、寻找铁矿,似乎要现铸造冶炼炉”庞炎立刻回答道。 “齐国山地,资源丰富,铸造铁器不成问题,只是七年的休养生息,此刻才大肆招兵买马,足以证明他的国库空虚不盈,看来当年将齐国的灾民招入轩烨国,的确伤了他不少元气”凌烨轩冷笑一声,却不以为然。 “皇上说的是,可是齐国有契丹撑腰啊”杨飞有些紧张的说道,齐戎狄几年前突然自立为皇,如今又大肆铸造兵器,这是在是一件令人堪忧的事情。 云倾坐在一旁的幔帐后,轻抚着银貂雪白柔软的长毛,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随后在听到皇帝说齐国正在铸造兵器之时不禁顿了一下,随后淡然一笑,缓缓的道:“杨统领多虑了,这个天下间,铸铁技术最高,也最精湛的便是北楚,如今,齐戎狄勾结的是契丹,而我们却在楚国,相较之下,已是占尽了先机。” 庞炎和杨飞都怔了一下,因为他们没有注意到偏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二人不禁都将目光扫向了那明黄色的垂帐,只见里侧端坐着一个身着鸾红色长袍的女子,而她的身旁则躺着一只懒倦的雪狼。 二人的眼睛不禁都一眯,随后对视一眼,都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因为他们都知道,里侧坐着的那个就是失踪七年的小皇后。这个女人,被全天下人喻为妖孽,聪慧无双,果决狠辣,非一般人能比。 而杨飞和庞炎仔细琢磨了云倾的一番话后,都有些恍然大悟,难怪皇上这么多年来都不召集对付齐戎狄,但是随后,他们二人却还是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可是北楚有楚淮王,此人目无王法,秉性嚣张,甚至在昨夜还……还对皇上大不敬,所以就算齐国不会成什么气候,要是朝廷不立刻阻止的话,只怕楚国也会效仿,到时候,够过不堪设想。” 云倾抬眸,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她知道刚才杨飞想说什么。没想到庞炎这么快就已经将昨夜在军营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看他的架势,早已有了煽风点火的可能。看来,她离开宫廷真的太久了,久到就连一个小小的禁卫军都统领都可以挑衅自己…… 双眼眯了眯,云倾懒懒的将身子歪在一旁,隔着幔帐对上杨飞那探究的眼神,淡淡的道:“这一点,杨统领就更不必担忧了,楚国虽然冶铁技术精湛,但是位于北域,资源稀少,更没有矿物材质,所以,自太祖开始,楚国就是从轩烨国采买矿石提炼兵器的,难道这一点,杨统领不知道吗?” 杨飞再次怔住了,他曾经在朝中的时候虽然听闻过这位小皇后是个厉害人物,曾经连满朝文武都不敌,但是却从来都不曾亲自见识过。后来,又加上小皇后失踪七年,后宫中虽然有替身稳定局势,却再没有上过朝堂,所以,就连满朝文武的忌惮都已经消失了。而今,他突然与这个传闻中的小皇后隔帐相望,不觉有些惊慌。 “属下见识短浅,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杨飞顿了半晌,也找不到什么说词,只能恭敬的应答道。 庞炎也黜眉了眉宇,他也是第一次与皇后对弈,不由得也在心头惊叹这个少女的才识,顿时间也似乎有些明白皇上为何七年来奔波万里,几乎放下一切以寻找皇后为先机,更是在得到蛛丝马迹的消息后便在齐国、契丹联合在即,局势岌岌可危的时候劳师动众的赶来北楚的原因。 看来,这个皇后的确不简单。 “两位大人都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助手,应该是本宫的班门弄斧让两位见笑了”云倾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变化,不动神色的说道。而心头却在寻思着她来北楚之前,托付魅影门铸造兵器的事情,目前,各国都使用青铜器,只因没有人能制造出最为坚韧的兵器,而她给魅影门的秘方自然也留了一手最后工序,所以就算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还是全身而退。 “皇后娘娘折煞属下了”庞炎和杨飞异口同声的说道,但是各自的眼神却不由得都瞥了一眼那明黄幔帐。 “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凌烨轩看着云倾略带深沉的摸样,不由得黜起了眉宇,冷清的问庞炎与杨飞二人。 她依旧如当年那般聪慧冷静,可是,却多了一丝心机。而这份心机已经不再是如当初为保护冷氏一族那般的单纯,而是有翻云覆雨的迹象。这,另他十分不舒服。 “回禀皇上,别的没有了,只是过几日楚王陛下的寿辰,属下是否要布兵包围奉天殿,以保皇上的安全?”杨飞低沉道。 “你以为,如果楚桓当真要想将朕如何,凭这些兵马就能阻挡得了吗?”皇帝冷笑一声,略带阴沉的说道,随后,他转过头,望着云倾,又道:“皇后你说是吗?” 云倾目光一冷,随即转头对上皇帝那深沉的眼神,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秀眉微动,随即冷哼了一声,从袖中拿出兵符丢到了桌案上,有些赌气的道:“我要国舅领兵镇守,否则,我保证可以再次消失……” 皇帝的眼神陡神,似乎对云倾的威胁十分生气,但是当着庞炎和杨飞的面,他却忍住了怒气,而是拿过兵符扔到庞炎手中,随后宠溺的点了一下云倾小巧的鼻尖,咬牙道:“既然是皇后说的,朕自然舍不得拒绝,传令下去,将兵权交给威烈将军,从即日起,重新统领三万兵马……”,随后,他眼神闪过一丝邪肆的笑意,接着一语双关的道:“让他好好保护朕……和皇后的安全。” “是”庞炎而杨飞同时接令,立刻退出偏殿。 72共进同退(二),寿宴 大殿内,暗潮汹涌,而帝后二人早已经瞪圆了双眼冷睇对方,似乎在相互较劲。 “你威胁我”云倾挑起柳细的秀眉,抬起倨傲的下颚。皇帝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居然故意让庞炎带谕旨给冷战天,让其好好保护他和自己,这,已经明摆着警告冷战天,她在皇帝手中,以此牵制住那三万军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彼此,彼此,朕的这些手段,不过也是现学现卖而已”皇帝俊美邪肆的淡笑,一旁的大手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探上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身。她洗去了脸上的易容,重新穿上了华贵的鸾袍,比当年更为娇艳动人,眉宇间的那枚朱砂更是让他兴奋激动,她,果然还是他的。 “嗷……”可就在皇帝遐思之时,一旁的银貂却突然傲起头颅,对着凌烨轩的手就是一口,虽然它很有分寸的不伤及他皮肉,但是威胁的气息却不容忽略。 凌烨轩眉宇一黜,一股厌恶的情绪袭上心头,他愤恼的甩开了手,低咒了一声该死。随后便离了云倾的身侧,一双燃起熊熊怒火的眸子狠狠的瞪着那只总爱在关键时刻冒出来搅局的畜生,恨得牙痒。 但是云倾则是赞赏的一笑,拍了拍它的小脑袋。于是银貂顿时其实昂然的对着凌烨轩又嗷嗷了几声,十分得意的上下拍打着尾巴,以示胜利。 楚王寿宴在即,整个王宫都如火如荼的忙碌着,皇家的禁卫军也没有半点懈怠,以最高的警惕性巡逻着周遭的亭台楼阁,甚至为了保证安全,将行宫大殿外的厚厚积雪全部铲去,露出了宫殿原本的面貌。 凌烨轩果然是已经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甚至这次前来楚国,似乎也有十成的把握会抓住她,将她带走。因为,居然连皇宫里的几名裁匠小厮都已经带了过来,此刻,正在偏殿中为云倾测量身段,裁制衣裳。 云倾此刻一身大红鸾长袍,艳红的绸缎上绣纹着金丝祥凤,衣襟和袖口处也密纹着精致做工的团凤,这件衣裳,在凌烨轩命令随行赵公公捧给她更衣的时候,云倾就十分诧异,因为穿上身,竟然那般的合适,仿佛就是为她定做的一般。 莫非皇宫内的那个替身皇后也与她极为相似? “我身上的这件衣裳,你们是怎么做出来的?皇宫里的小皇后与我很相像吗?”云倾疑惑的问道。其实在多年以前,当云倾听到皇宫内传出有关皇帝和皇后的种种传闻时,她就觉得疑惑,难道凌烨轩当真能找到一个与自己一摸一样的女孩? 那两名裁匠被云倾问得一怔,甚至脸色都有些仓惶,显然他们根本听不懂云倾所谓的皇宫内还有小皇后的意思,于是二人对视一眼,便有些吞吐的道:“回……回禀皇后娘娘,奴才们是内宫中专为皇后娘娘裁制衣裳,绣凤鸾袍的人,不过去的七年里,都是皇上画了样子,说了尺寸让奴才二人裁制的,娘娘身上这件,是来楚宫之前的三个月里,奴才二人日夜赶工做出的,因为皇上说,楚王大寿,娘娘要穿上新凤袍” 云倾秀眉一挑,不禁对这二人的话十分惊诧,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凌烨轩还会画这些凤袍的图腾和花样。但是听他们的口气,应该在这七年里,他们都不曾见到过那个皇后,而所有的衣裳等物,都是由皇帝亲自置办的。 难怪她失踪的消息可以掩藏得这么久,甚至连齐戎狄一再发话,言说小皇后早已离开宫廷,轩烨国的百姓却全然不信。可是,最让她疑惑的是,几年前,在朝廷上垂帘后的那个少女究竟是谁。即便,皇帝将此事掩藏的密不透风,但是那一次,必然是有一个少女扮成了她的摸样。 “那你们每年要为皇后做几件凤袍?”云倾再次问道。她想证实自己的想法。 然,那两名裁匠却更为惊讶的看着云倾,对皇后的第二句问话已经疑惑不定,不过他们还是谨小慎微,颤颤怯怯的道:“奴才回娘娘的话,过往的几年,奴才们每年只为皇后缝制一件凤袍,花样和身量也都是皇上派赵总管送去的” 那时,他们二人也觉得奇怪,为何皇后每年只裁制一件凤袍,并且那每年都小些的袍子最后送到裁衣局拆金丝线的时候,居然还是簇新的,根本就没有被穿过。 不过皇宫里的人却一直传说,七年前有刺客闯进宸栖宫,吓坏了皇后娘娘,而皇上心疼皇后年小,便将其接到了凌霄殿中亲自照顾。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再疑惑他们为何见不到小皇后了,至于那些凤袍是新的,也许是皇后既然不愿接见任何人,那么自然也不必打扮得太过繁琐。 云倾听了这两个裁匠的一字半语,心里已经有些了底,看来这些衣裳还并非是用哪个替身的身量裁制的,否则,何以一年只做一件?但是云倾却没有再问。因为有些事情,即便是面冷心硬的她,对于那些情感和人情世故,一向都愿意糊涂一点,太清楚,会难过…… “量好了吗?”此时,偏殿的大门猛的被推开,云倾转头望去,只见一身墨色龙袍的凌烨轩有些不耐烦的从门外踏进,他身上还沾染了一些雪花,看来是在门外站了很久。 “奴才参见皇上”那两名裁匠立刻跪拜在地,随即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们已经量好了” “那就下去随赵安取布匹吧”皇帝淡然的说道,随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黜起了剑眉。北国的气候是在令人烦躁,没完没了的下雪。 “是”裁匠赶紧应声,而后起身跑了出去。 “皇上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云倾拂了一下身上的鸾凤长袍,许久没有穿这样厚重的衣裳,突然有些不太适应,觉得全身都压得极沉。 “难道皇后喜欢这里每日飘雪的气候?”皇帝挑起剑眉,斜睇向云倾,那神色仿佛若是云倾敢说喜欢,他便要震怒一般。云倾扯唇一笑,走到一旁的裘皮垫上跪坐下来,淡淡的道:“我习惯了。” “因为云山?”皇帝眼底一沉,突然说道。 云山,应该算是他们二人之间最有隔阂的地方,七年来,他四处派人搜集情报、打听她的下落,最后,将地址确定在云山,可是他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却依旧没有找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可是,他相信她一定就藏身在那冰天雪地的山上,也同时厌恶了冬季,因为,她离开皇宫的时候是大雪天气,她藏身的地方也是漫天覆盖着苍白,那种皑皑的积厚,让他产生的极为痛苦的无力感。 云倾怔了一下,却不可置否,她端起乌木案几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据说是梅花树上收集的雪煮沸的茶水,随后才缓缓的道:“两年前,你就在云山下布置了黑衣探卫,这个我知道” 皇帝走到了云倾对面坐下,听得云倾这么一说,递到唇边的茶碗都顿了一下,他抬眼望着她,眼底深邃如雾,似乎在等她下面的话。而云倾则是漫不经心的饮着茶水,半晌后才又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在我逃离皇宫的时候,立刻以勾结刺客的罪名废了我。如果只是因为冷战天还在北楚而不能轻举妄动的话,你也应该可以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你偏偏放任了冷氏一族七年,也放纵了齐戎狄猖獗七年” 有时候,云倾真的不懂为何凌烨轩可以将事情处理成这样,虽然这一切从表面看似乎也符合常理,但是却经不起斟酌。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其中隐藏着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你很聪明,朕当年的确很想这么做”云倾话音刚落,凌烨轩就突然阴沉的说道。云倾微微错愕,随即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目光深邃的看着自己,眼底浮动着太多看不清的情绪,少许,他声音显沙哑的道:“你离开的那夜,朕最想做的就是立刻派人冲进相府,将冷仲抓起悬在城门上,昭告天下,然后将整个轩烨国翻过来一遍,将你逼出来。” 说到这里,皇帝的眼神闪过一丝残酷,可是随即又被眼底的伤痕代替,他深深的看着云倾那略带惊讶的眸子,继续道:“可是朕却知道,如果那么做,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未来了,你的脾性有多倔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朕就一直催眠自己,警告自己,若是冲动了,就会永远的失去你,也许,我们可能再见,可是必然是兵戎相见,所以,朕只能将一切的罪责全部强加在后宫那些嫔妃的身上,发泄在母后的身上,认为是她们将你逼走了。” 云倾手中的茶碗不禁一晃,心头也跟着紧了一下,她甚至有些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然,她的手腕却突然眼前探来的修长大手紧握住,抬睫,云倾双眼眨了一下,却见皇帝一副认真而急切的看着她,似乎有些千言万语要说一般,但是最终只问了一句话:“婉儿,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好么?” 以前……云倾有那些么一瞬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不知道曾经竟然发生过这样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所以心头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也许是自己一直冷硬的心突被这些话语给熨烫了,所以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想惊慌而逃。 心不动,不代表心不痛。有时候人就是这般的脆弱,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事情经历的多了,就连突然感受到温暖都会失措。 勉强扯起红唇,云倾想抽回手,但是这一动,凌烨轩却握得更紧。她秀眉微黜,望进了皇帝那深邃如古井,含着受伤的眸子,几乎有种想立刻消失的感觉。然,皇帝却不允准她再逃避,猛的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的拥住,有些慌促的道:“婉儿,相信朕,朕一定会努力做你想要的夫君,你从一出生就是朕的,所以就算你不爱朕,朕也不容许你心里装着别人,你明白吗?” 云倾被他强索的依靠在那宽厚得使人安心的胸膛中,侧耳听着那狂乱的心跳,自己的心,突然就跟随着乱了。她想抬头看他,但是皇帝却用手将她的压在自己的胸口处,不让她看他此刻的神色。 “婉儿,答应朕好么?”就这样拥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沉闷的声音才从头顶处缓缓的传来。云倾缓缓的从他怀中起身,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他期许的神色,长睫轻煽,而后,也许是不忍心打破他的期待和眼底凝聚的那一点点希望,于是云倾慢慢的点了点头。 先答应他吧,虽然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长相厮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传奇。对她来说,霸王别姬的凄美,只在于那七年流离颠沛的生死与共,如果项羽当真有一日称霸天下为帝,建立江山,也许,虞姬也只会成为深宫怨妇,有一个坐拥三千的夫君。 爱情,她信,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她不信。 “婉儿……”皇帝动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随即她的唇被温柔的覆住,带着狂肆和探索,高大的男人将她压在了裘皮地毯上,怠倦缠绵的享受这一刻的心安,撷取这一刻的甘甜…… 第三日清晨,楚王大寿,北楚百姓普天同寝,四处张灯结彩,从清早起,就听到行宫外的王宫中一片喜气洋洋,炮竹震天的轰响。 龙榻上,睡得分外沉的云倾有些懒倦的睁开双眼,纤细的素手缓缓的触摸身侧的温暖,却被一阵冰凉的气息给惊醒。她蓦地睁开双眼,只见大殿内跪拜着两名年小的碧色棉袍的宫娥,而皇帝则是满带着温柔笑意的从殿外向自己走来。 墨色的龙袍沾染了大雪的寒意,却带凉薄的唇亲吻上自己额前的朱砂,随后娇小的身子便被捞进了某人的怀中,听他低哑的道:“醒了?”,说着,一直修长的大手轻抚她披散在明黄床单上的青丝,细细的揉搓着。 “恩,殿外的声音好大……”云倾眨了眨眼睛,有些懒洋洋的说道。昨夜,皇帝抱着她的入睡,动作缠绵到几乎失了控,可是到了关键时刻,他终究还是忍住了,在自己的耳边粗喘着保证,决然不会在她不愿意的时候‘欺负’她,随后便抱着她和衣睡下。 “恩,今日是楚王的寿辰,朕派遣杨飞和庞炎二人率领三百禁卫军去奉天殿送贺礼,怎么,吵醒你了?”皇帝宠溺的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而后低头又印下了一吻。云倾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因为,他们太过于亲昵了。 他们之间还有那么矛盾阻挡着,可是,他却对自己这般的爱护温柔,比当年在皇宫中的宠爱更甚,这,让她很不自在。 皇帝看着云倾略带小女人羞涩的摸样,不禁更为开怀,但是却舍不得再这么继续逗下去,于是便扶她起身,笑道:“起来吧,这两个是朕从皇宫带出来的宫女,让她们伺候你更衣梳洗,今日楚王会大摆午宴,到时候楚国有地位的人都会出席,朕,也要带你出席……” 带着她?云倾一怔,突然想起了楚桓,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动,开口就要回绝。孰知,皇帝却似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眼底一沉,而后不给她丝毫回转余地的道:“婉儿,你是朕的皇后,朕对你说的话,绝不是虚言”,说罢,起身立刻了内殿。 云倾看着皇帝的身影,刚才沉浸在温柔中的恍然突然间就被这突袭的冰凉给震醒了。凌烨轩是在警告她,如果她敢逃避自己是皇后这一事实,且再与楚桓又丝毫牵扯的话,那么他之前的警告,决然不只是唬她而已。 “皇后娘娘,北国气候寒冷,娘娘这么坐着难免会着凉,还是奴婢侍奉皇后娘娘更衣吧”此刻,那两名宫娥起身,捧着那几重华裳鸾袍走来,十分恭敬的说道。 非要带她去宴会不可么?云倾心头沉了沉,随后秀眉微微黜起,或许皇帝说的对,逃避不是一个好办法,即便是自己不想伤害楚桓,可是有些事情,她必须去面对…… 层层重重的华贵礼服,绣凤菱花的凤袍包裹在云倾纤细娇小的身体上,一条早已经准备好的白玉金丝环扣的凤带系在腰间。艳红色的绸缎铺设着潋滟的色彩,衬托的云倾白皙精致的面容更为娇艳美丽。 七年,云倾第再次穿上这样华贵厚重的凤袍,十四岁的少女已经能显现出母仪天下的华贵和威仪。 “皇后娘娘真美……”为云倾整理凤袍的两名宫娥在看到云倾穿上这艳红色的凤袍时,眼底都不禁露出了惊艳的光泽。 她们都是帝王身前的御前侍女,可是在皇宫中侍奉了多年,却都不曾真正见到皇后,甚至连皇上的更衣梳洗都是由赵公公亲手侍奉的。她们早闻皇后长得绝美俏丽,可是后宫中关于这位小皇后的手段凌厉,残忍严苛的事情也不少,所以他们之前都还偷偷的庆幸不用伺候这位可怕得主子,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日见到皇后,竟然是这样一个亭亭玉立,美貌若天仙的少女。 这样美丽的少女真的会心狠手辣么?皇宫内五年一次的宫女大选进出皇宫,曾经那些老宫女几乎都已经离开了,但是宫内的传说却留了下来,而,她们这些新人也深信不疑,可是当见到了真人,却迷茫了。 云倾看着为自己整理衣裳的两名宫娥,她们眼底跳跃闪烁的羡慕和惊叹,她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或许,整个天下的人也都如她们二人一样在迷惑,当今的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七年前,小皇后威慑满朝文武,天下人皆知,可是自宸栖宫被烧毁之后,小皇后却便从此安静下来,成为了皇帝的至宠,再也不曾如以前那般嚣张。可是她们眼里的残暴和乖巧的皇后,与眼前这个少女又是否相似? 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七年,皇帝为了保全冷氏一族和再找回自己,布置了一个漫长的假象,可是,作为被圣宠的她来说,却还是提防着这来的如此容易得宠爱,不愿意轻易卸下心房。 因为,她不信。也正因为这份不相信,让她更加的坚定了要跟随皇帝回宫的决心,因为她想赌一把,看皇帝是否是真的对自己有情。即便,她任然不相信天长地久的誓言,仍然不愿交出自己的心…… 正午时,王宫寿宴开启,整个奉天殿红绸锦簇,金碧辉煌。 今日的奉天殿,已经不若前两日选妃宴,铺设得娇纵花俏,而是揭了所有的红毯锦地,露出方寸长宽得青色石砖,中间铺设着一条条长宽大小都一摸一样的白狐裘皮密缝,从殿前直到大殿前。其上,十层汉白玉雕刻着瑞兽龙纹图腾的石阶上是一尊赤金蟠龙宝座,旁侧是鎏金赤凤坐榻,两侧各供奉着上好檀香的紫金龙头凤环双耳香炉。 淡淡的龙眼香气息缓缓萦绕整个宫殿,宝座后面则是一副十二折翘金压翠的长春屏风,前侧还跪拜着两名楚国身材高挑的俏丽宫娥,她们身着青色厚裙,肩披灰鼠大毛小袄,娇容带笑,妩媚万分。 正午时,朝中个大臣入席,紧接着楚国一些有身份的商户也紧跟着入席,并且依旧带着家眷。这是楚王的意思,那一日因皇上突然驾临而临时耽搁了选妃筵宴,今日正好一起举办,毕竟这寿辰重要,但是政治联姻更是关乎着王权命脉。 半个多时辰,众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到齐,楚桓与楚王同坐于左侧首席,二皇子楚燕、四皇子、九皇子三人同列坐在右侧首位,其他后宫排的上名分的夫人们则排至其后。 他们每人面前各有一张乌木飞檐翘矶,其上早已经摆用各种精致金皿、骨瓷盘等上等工艺的盘盆装满了各种点心、水果和美酒佳酿。但是,大殿内的气氛却怪异得有些沉重。 因为今日清晨,皇帝身旁的两大统领率领了三百皇室禁卫军前来送了大批贺寿礼品之时,曾下圣谕,说会与皇后一同前来参加楚王的寿辰。 皇后,轩烨国的那个被天下人称之为小妖孽的皇后。单凭这两个字,众人心里已是一震惊悚,虽然这个小皇后已经七年不曾传出任何令人诧异的消息,可是,当他们陡然听到皇后驾临北楚之时,还是心头都惊了一下。 因为北楚的人都知道,七年前,契丹二皇子耶律达纳出使轩烨国的结果,他们是在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聪慧的女孩,居然可以有那般的警敏的心机。 其实这次筵席之上,楚王早就安排了各大商户、大臣偕同家眷一同前来参加,也就是动了想送极为美人给皇帝的心思,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可是如果这位小皇后也来的话…… 楚王不敢继续往下想了,他面色有些紧绷的看了一眼二皇子,而那一日饮醉,险些触犯圣颜的楚燕的面色也好看不到那里去,面色十分暗沉,而一旁的四皇子和九皇子都沉默着。整个大殿上,惟独八皇子楚桓面色淡泊冷清,一如以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不曾有丝毫改变。 大殿内,寂静无声,众人都在等待,突然,奉天殿前一阵脚步声响,无数双眼睛不禁瞬间都朝殿外看去,只见无数身着墨色铠甲的皇宫禁卫军快步奔来,不多时就已经在殿前排出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而不远处,一架明黄色龙辇正缓缓向这边驶来。在雪白积雪的映照下,其上的龙纹图腾斜飞狰狞,霸气威严,使得众人心头都不由一震。 楚王赶紧起身,二皇子、楚桓等人跟随,接着,满朝文武大臣和百姓都纷纷起身,叩拜在了筵席两侧,在那驾龙辇在大殿前停落之时,忙叩拜道:“北伯侯楚缉,率领后宫家眷、四位王弟、文武大臣等,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圣驾,愿吾皇万岁千秋,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公公站在龙辇前,缓缓掀开纹绣着龙纹图腾的垂帘,只闻一声低沉的声音道:“北伯侯请起,诸位也都平身吧” “谢皇上隆恩”楚王这才缓缓起身,其后的众人也都分别入席,偌大的大殿中,只闻玉器碰撞的伶仃脆响,而连一点咳嗽都不闻。 “皇上,皇后娘娘请上座”楚王紧绷的面色带着僵硬而客气的笑,低头恭敬的请迎帝后二人下辇。 赵公公搀扶着皇帝下辇,此刻,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已经屏住呼吸想看那位传闻中的皇后究竟是何等的尊荣,然,当他们看到一身墨色龙袍,英气逼人的皇帝转身搀扶那一身鸾红凤袍,身材娇小的皇后时,都震得惊住。 因为众人只见皇帝从龙辇上抱下一个身材纤细娇小的少女,她一身大红鸾凤长袍,衣襟处和宽袖口处都是刺目的金色团凤图腾,乌黑的望天髻上碧眼凤翅环绕,珠花闪烁,金珠垂坠潋滟的垂落在云鬓两侧,高贵端庄。 而,那名少女的额头前还有一枚如傲骨寒梅一般的朱砂,精巧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但那似琥珀色的冷冽目光却闪烁着聪慧。 这个少女如此的熟悉,熟悉得令大殿内的所有都惊骇的几乎石化,就连一向沉稳老练的楚王都被僵住了,呆愣的站在殿前震惊的看着帝王怀中如至宝一般的拥着的女子,那不是三日前参加选妃筵的中原少女吗? 云倾靠在皇帝的怀中,一双似乎可以洞悉一切的眸子朝凌烨轩的刚毅英挺的侧容望去,她,知道他的心思,他是要在整个楚国王室面前宣布她的身份,也警告那些企图对她邪念的人,她的至高身份。 “皇上,臣妾可以自己走”云倾淡淡的道,但她的目光却已经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大殿内,只见那些认出她的众人都惊诧的几乎掉了下巴的呆在那里,但,惟独坐在左侧首位的楚桓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情绪,淡漠冷清的令人感觉到了一丝彻骨的冷意。 皇帝勾起薄唇,却没有让云倾的计谋得逞,他浑厚好听的声音淡淡的道:“皇后莫非不喜欢朕这么抱着吗?你看着奉天殿这么大,朕可舍不得让皇后走这么多的路”,说罢,便忽略了楚王一脸傻样的僵持,大步向殿内走去…… “她……她竟然是当朝的皇后……”这时,那些惊诧万分的商户金援们都惊诧的呼出声来,眼神中的骇然与那日与云倾的不屑一顾,辱骂她为卑贱汉女的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们每个人都是惊诧、疑惑甚至带着羡慕的看着那能被轩烨国帝王抱在怀中宠爱的少女,有的甚至险些失了身份的尖叫起来。在她们眼里,轩烨国的君王不禁至高无上得不可触摸,还俊美得如同神邸,可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却抱着一个曾经与楚淮王在一起出席选妃宴的少女,并且那女子还是皇后,这,是在令她们回不过神,连思维都乱了套。 大殿上的那些大臣也都毫不到哪里去,而最夸张的便是那一日想夺云倾为妾的二皇子,他此刻面色早已黑青,双目也瞪得极大。 皇帝抱着云倾,步上了汉白玉石阶,而后温柔的将她放在了铺设厚厚裘皮的凤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的龙椅上,俊容冷清,目光威严而震慑的扫视了一眼大殿外,随即对迟缓的入席的楚王道:“北伯侯的寿辰,朕,应当先敬你一杯,来,朕先干了” 楚王立刻慌促的起身,迎合的笑道:“皇上言重了,臣下谢皇上”,说着,也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好,不愧是北国人,性情豪放”皇帝放下杯子,笑着说道,随即看了一眼那些目瞪口呆凝视着自己的皇后,至今还未回过神来的商户和大臣们,剑眉黜了一下,眼底流露出了一丝不悦。 随即,整个大殿慌乱失措,众人顿时都紧张的将目光收回,随后纷纷起身,对着楚王道:“臣等、草民也敬楚王陛下一杯,愿祝陛下万寿无疆,愿北楚繁荣昌盛,愿天下太平……” “哈哈哈,诸位客气了,本王先干为敬”楚王忙笑呵呵的起身,他的心神也平复了些,于是立刻恢复了之前的深沉老练,应接着满朝文武、北楚百姓的祝贺。 云倾坐在皇帝的神色噤声不语,因为她知道凌烨轩今日带来她来的目的,也就是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归属权。于是她便安静的执起酒壶在金樽内斟酒,代替了一旁打算上前来伺候帝王的楚宫卑女的工作。 “皇上”楚王饮下了几杯酒,他的大脑已经清醒了不少,想起了那一日在选妃宴上二皇子与楚桓争夺皇后的场景,心头不禁有些惊怕,所以想将此事瞒混过去,但,他更像试探皇帝对那件事是否介怀,因而他忙起身道:“皇上,其实今日臣下请这么人来参加寿宴,只是因为楚国有三年一选妃的制度,所以臣下斗胆,便让今日寿宴与选妃宴一同操办,以示双喜临门,如今皇上驾临,可谓是三喜临门,但是臣下却不知道皇上是否愿意施舍些许恩泽,为臣下的几位王弟择赐婚配,如此,也算的上时四喜临门了” 楚王说的几位巧妙,且在说这话时,不时观察帝王神色,在发现皇帝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所谓的选妃宴时,心头不禁松懈了一些,也露出了笑意。 大殿内,有心的人自然也听出了楚王的意思,见得君王依旧悦然,便也都放下了提心吊胆的心,各自也露出了笑意。 云倾垂眸,薄红的唇微微勾起冷笑,这个楚王倒也的确是老奸巨猾。而皇帝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暗设试探,但是却依旧朗声笑道:“既然是北楚的风俗,朕,自然会赏脸,北伯侯不必拘泥太多” “皇上圣明”楚王见帝王同意,更为欢悦,于是立刻穿宫人布菜,开筵席。 这一次的菜色比选妃宴丰盛得多,可谓是酒肉欢畅,虽然依旧不及中原的奢华,不过那北国风味的烤肉蒸食却是别有滋味。 “哈哈哈,诸位,既然皇上开了金口,那么本王也就不在拘束了”菜色上全,众人又小酌几杯后,楚王便豪爽的朗笑说道,开始了今日的选妃赐婚,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先将前几日未完的那桩婚事上奏,道:“皇上,臣下欲将朝相樊大人的千金许配给二弟楚燕,三日前已经敲定了好日子,不过既然那是选妃宴,就必须按照规矩走,樊大人,将你的千金请上来” 于是,只见樊大人身侧,一名比前两日略带消沉的娇美女子缓缓出列,向皇帝、云倾和楚王行了礼。 “皇上,这便是朝相的千金,乃是我北楚的第一美人儿,哈哈哈”楚王十分豪气的说道。 73共进同退(三),赐婚 北楚的第一美人,的确,此刻站在大殿之中的少女很美,高挑的身段,姣好的容颜,只是可惜,短短三日的时光,这个美人儿却已经憔悴得苍白无力,几乎成了中原女子的软柳扶风。 云倾睇视着汉白玉石阶下的女子,颤若蝶翼的长睫微煽,却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 楚王想借助朝相的势力,壮大二皇子楚燕的内需,从而镇住楚淮王,使得目前强弱不明的局势明朗起来。只是可惜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白白成为了这些北楚权贵们铺设王权的筹码。 “的确是个美人”皇帝也点头称赞。但是却他却略显懒散,似乎根本没有兴趣观赏这一局并不高明的政治联姻的戏码,而是雍容的端起云倾为他斟满的美酒,慢慢的饮下,随后才对楚王道:“以前就常听人说,北楚的酒凶烈无比,今日饮了两杯,朕都有些耳热了。” 楚王微微黜眉,显然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三言两语就已经将赐婚之事混弄过去了,于是便再次开口道:“皇上,虽然臣下的二弟并非第一次迎娶新妃,但是这次却是要娶朝相千金为正妃,如果能得到皇上的赐婚的话,那实在是我北楚之福啊……” 云倾听了这句话,不禁勾唇冷笑,其实,楚王纠缠皇帝,定要让皇帝下旨赐婚,无非也就是知道樊大人及其千金相中的根本就不是二皇子那般的邪祟淫靡之人,而是心向楚桓。 这一点,满朝文武大臣也都心里也都有数,所以,如果此刻,楚王能求得凌烨轩下旨赐婚的话,那么这一桩原本不甘愿,且唯恐有变数的亲事变成为了理所当然。 到时候,樊大人自然不敢悔婚,而二皇子在朝中的人脉必然势涨,如此一来,楚王的位置也就得到了巩固,可谓是一石二鸟的计策。可惜,他想要设计的人是凌烨轩,一个比他更懂得驾驭帝王心术的天子。 “皇后,你也尝一口”果然,皇帝没有理会楚王的那番话,就似根本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而是再次执起金尊,亲昵的递到了云倾的面前,带着宠溺的低沉说道。 云倾轻柔一笑,却并不让皇帝的计策得逞,她缓缓的道:“皇上,楚王陛下在等皇上的话儿呢?你瞧樊小姐也站得有些累了……”,云倾并不以为装傻充愣就可以解决这些事情,她更喜欢斟酌棋子,利弊使用得当。 皇帝深邃的眸子一沉,握这金尊的手也顿了一下,但随后却明了的哑然失笑,捏住云倾的鼻尖,淡淡的道:“皇后越发俏皮了,看来朕以后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了,否则这般没规没矩的下去,指不定哪一日连朕都降伏不了你了。” 云倾眼底的狡黠,皇帝看得清楚,他知道自己这个恼人的小皇后必然是别有心思,所以便也放任着她胡闹,不愿插手。 这一幕温馨暧昧的画面让整个大殿内的人都瞪圆了眼睛,因为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对这个小皇后如此宠爱,最关键的是,小皇后三日前还与楚桓一同参加的选妃宴……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在令他们心头纠结,不明所以,甚至找不到任何破绽以解心头的疑惑。 云倾依旧缓缓的笑着,但是那双闪烁着狡黠的琥珀色眸子却淡然平静。皇帝不想参与楚国的内政,是因为他既不想让楚桓势力突出,也更允许楚王掌势,因为这两者对轩烨国来说,都是大忌,所以,目前这样强弱部分的状态是最有利的。 “皇上多虑了,臣妾不过只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放肆而已,岂敢越矩违抗皇命?”云倾缓缓的说道,她吐气如兰,声音轻柔悦耳,在话中已经表露自己的心机。她不会违背与皇帝的承诺,但是,对于这些前几日对她羞辱和大不敬的人,她却不得不好好教训教训。 凌烨轩凤眼一眯,而云倾却敛下了长睫,端庄从容的朝看着他们微微怔愕的楚王,缓缓的启唇,脆声道:“楚王陛下莫怪,皇上身子赢弱,不甚酒力。所以刚才没有听见陛下的请求,不如,这道圣旨就由本宫来下吧,楚王陛下意下如何?” 温婉的声音轻柔娇脆的充斥着整个大殿,使得众人心头都震了一下,不觉纷纷抬眼望向那高高在上,一身鸾红凤袍,娇美却又端庄的少女身上。随之,众人心头都暗忖:这个小皇后的胆子果然不小,竟敢代替皇帝开口。 但是即便如此,却没有人敢说半句话,都静观其变。毕竟楚国朝堂上的纷乱复杂,并非一字半言可以解得清,道得明的。 楚王的眉宇却黜了一下,对于这个前两日还温柔静默,但是今日身上却散发着冷冽威仪气息的少女也是十分疑惑,但是他还是笑颜堆在面容上,眼底闪烁着深邃光芒的看着云倾,十分恭敬的道:“皇后娘娘的恩典,臣下感激不尽。” 对于他来说,谁赐婚并不重要,重要是的将这桩亲事生米煮成熟饭,掐断一切有可能的变数,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一局。 云倾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淡笑着轻扫向那面色苍白,唇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的樊小姐,神色冷淡漠然的道:“赵安,拟旨,朝相千金赐许二皇子楚燕为正妃” 云倾一开口,大殿内的众人便接连着安静下来,纷纷面面相视,他们不知道眼前的小皇后是否明白北楚的局势,因为这桩婚事一旦敲定,王室原本就不明朗的纷争便会瞬间涨势成为朝廷之上的争端,朝相之女如皇子宫门,就代表着整个朝堂的势力都倾斜于楚王了。 如此,二十年之后,先王遗旨所言的禅位还能实现吗?而且楚淮王一旦失利,那么兵权是否也将…… “奴才接旨”赵公公不慌不忙的应声,随即取出皇榜,将这件事记下。 然,伴随着赵公公尖锐浑圆的声音的,却是樊姑娘摇摇欲坠的零落身姿及楚桓微微黜起的剑眉。 大殿下原本安静的朝臣和那些有些心思的商户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而樊大人则是挑了挑眉宇,随后起身出列,站在自己的女儿身侧,领着她向云倾叩恩。赐婚之事已成定局,楚王心情大好,他朗声笑起,对樊大人父女二人道:“这还真是天赐良姻啊,樊大人,此后,你可要好好辅佐二皇子啊,哈哈……” 三言两语,已露出心机,樊大人是楚国朝相,权倾朝野,自然也是听出了楚王的意思,他心底不禁叹息,但还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剑眉紧蹙,却依旧淡然饮酒,仿佛置身世外的楚桓,而后才低头道:“臣,遵旨” 樊小姐低垂着头,原本憔悴的面色更为苍白,她也缓缓向楚王施礼,而后跟随着自己的父亲重新入席。 众人见这场景,心头都觉得北楚的局势已定,看来楚淮王是没有机会登基王位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今朝为王,明日败寇的事情从来都是变化莫测的。而身在朝廷为官的臣子都明白一个道理,那便是学识和才干虽然重要,但是若不懂得见风使舵,就是脸基本的保全之道都不会。于是当下,满朝重臣纷纷起身,齐贺二皇子、樊大人。 原本见云倾竟是皇后,而面色暗沉灰败的二皇子楚燕此刻早已换了一副容颜,他见当朝皇后竟然允以赐婚,当下心情开朗,于是便笑着起身,举杯应承那些官员的贺词,笑道:“多谢各位大人捧场,我先干为敬……”,随后,仰首饮下杯中的酒。 “二皇子乃是人中之龙,朝相之女又是楚国第一美人儿,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大殿内的那些懂得溜须拍马的大臣们立刻笑呵呵的说道,脸上可谓是流光溢彩,喜气洋洋,仿佛要娶妻的不是楚燕而是他们一般。 楚燕听得这几句话,又灌了几杯烈酒,方才开宴之时的阴霾已经一扫而空,他笑呵呵的再次端起酒杯,对着上座一敬,道:“臣下仅此一杯,谢过皇上、皇后娘娘” 皇帝但笑不语,而是将目光扫向云倾,而云倾却是一脸温和婉顺的笑意,纤细的素手执起凤尾金杯,掩袖缓缓的饮下了杯中的酒。 楚王见帝后二人都饮下了酒,深邃的眸子不禁眯了眯,随即脸上的笑意更浓,看来,这个被誉为第一妖后的小皇后也不过如此,市井江湖传言想必也是夸大而已。想到这里,他心头更为舒畅,起初的胆怯也一挥而散,于是对于身旁冷漠淡泊的楚桓也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云倾坐在凤鸾上,一双清透灵动的眸子轻扫大殿内的众人,在看到楚王的深沉笑意,二皇子的暗中得意和楚桓的淡静沉默之时,薄红的唇角也缓缓的露出了狡黠的笑意。楚国的朝廷争斗,与中原一样的激烈,可惜,这些人的心智却远远输给轩烨国朝堂上的那些心思谙沉的朝臣。 接下来,楚王便以巩固自己的势力为前提,将几位朝臣的女儿都许配给了四皇子、九皇子,又为其三人纳了几名侍妾,赏赐了后宫中姿色俏丽的宫娥后才罢休。于是二皇子、四皇子、九皇子纷纷起身叩谢楚王的恩典,领了那些赏赐的侍妾与宫娥在一旁陪酒。 指婚完毕,接下来便是歌舞,耍杂之类热闹气氛的节目,而众人又是酒后三巡,便都兴致勃勃的看了起来,没有人再提及什么。但是,三支歌舞歇下之后,接下来上殿的女子却众人都为之一震,因为她一身紫红长袍,身姿如柳扶风,面容娇美,嫣红若桃李,发梳楚国妇人的发髻,其上插了六根碧玉簪,雍容华贵,但是身上却带着一份说不出的忧伤之色。 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大殿内的众人都惊骇住了,甚至连一直平静无波的楚桓都陡然一怔,随之双目微眯,但是,楚王和二皇子等人却面露冷笑,神色邪肆。 “这不是姜太妃吗?哎呀,太妃怎么今日也来赏光寡人的寿辰,快,来人,请姜太妃上座”此刻,楚王突然大声说道,言语之中满是惊讶,但是眼底却隐匿着笑意,当即命令宫人设宴请坐。 姜太妃……云倾秀眉一挑,难道这就是楚桓的母妃? 想着,云倾的双眼也微微眯起,随后看似淡漠的扫了一眼楚桓紧绷的面色和楚王得意的表情,心中已然明白这不过是楚王设下的另一个局。看来这个楚王的心思还真是不简单,居然可以在当朝皇帝和皇后的面前公然将楚桓的势力架空,致使一朝势力倾斜,如今,更是派人去后宫将一个不出深宫门院落的先王嫔妃请进大殿献艺,以此羞辱楚桓。 素手再次执起面前的金樽,云倾缓缓的饮了一口,打算静观其变,毕竟,她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让楚王称心如意的过寿。至于二皇子……云倾长睫微敛,隐去了眸中迸出了一丝杀机,随后红唇勾起了冷凝的笑意。 姜太妃是一个典型的中原女子,即便在北楚生活了二十几年,却依旧保持着中土女子该有的如兰气质,只见她缓缓的走进大殿,却皇帝和云倾轻轻福身,随后才淡淡的回复楚王的赏赐:“陛下多礼了,哀家今日来,不是前来入席的,而是得知陛下今日寿辰,所以特来献曲祝寿的。” 果然,姜太妃的一句献曲祝寿,让整个大殿上的人都惊住了,随后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声。王上寿辰,姜太妃居然前来献艺,这是什么规矩?这分明是辱没伦常,玷污先王的英明,更是损害了楚桓的颜面。 自己的母亲为兄长献艺祝寿,这是何等的暧昧不堪,这姜太妃是怎么回事? 但是,面对大殿上众人的质疑,姜太妃却无动于衷,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旁侧人的议论一般,而是让身后的宫娥将一架乌木古琴摆设好,随后跪坐在裘皮软垫上,一双纤细的手指缓缓的抚上的琴弦。 楚王笑意更浓,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个姜太妃这个虽然算是徐娘半老,但是却风韵十足,貌美如花的女人,呵呵大笑起来,但口中却还是推辞道:“哎呀,姜太妃真是客气,虽然,寡人与太妃的年纪相仿,但是毕竟太妃还是寡人的母妃,让母妃屈尊下驾,是在是令寡人不安啊……” 楚王暗有所指的话语,让众人都一震,大殿内不禁一阵唏嘘。 二皇子的面色也露出了轻蔑的笑意,他毒辣的双眼紧紧盯着楚桓那紧绷的神色和深幽得依旧看不透其心思冷眸,双眼眯起,挑衅之意分外明显。如今,他已经有了朝相和许多大臣的倒伐协助,就算自己不能被册封王爷,地位和权势却都已经比楚桓这个淮王殿下高,最重要得是,他还有楚王的提携。 悠悠的琴声缓缓流淌在大殿之上,婉柔的琴音包含着淡淡的忧伤,姜太妃双手抚琴,面色从容,但是那双漆黑美丽的眸子却隐藏不住凄苦。 云倾看到这样一个委曲求全的哀怨女子,心头不禁一阵沉痛,她再次望向楚桓,却见他已经无声无息的灌下了几大杯烈酒,可是,平静的面色却始终不露丝毫情绪。其实,北楚接近匈奴,有很多恶习都已被沾染,比如说,丈夫死后,妻子就要下嫁给丈夫的弟弟,或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可嫁给丈夫的长子。 可是,这毕竟是北楚的王室,当真要有如此惊人之举,的确有伤风化,更何况还是一个三从四德的中原女子。也许别人看不出来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但是云倾却能从她眼底的哀伤看出,她只是一个用娇弱身体保护自己孩子的母亲。 为了楚桓,作为母亲的她宁愿被天下人所不齿,背负上向自己丈夫长子示好的深宫怨妇的恶名。 皇帝的眼神也有些冷清,虽然他也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些类似事情的传闻,但是亲眼见到,却还是有些怔然,只见他剑眉微黜,但,却始终一言不发。 楚桓和楚王,这二人都是他所容不下的人,他们争斗,最得利的便是轩烨国,所以他愿意看着他们争斗相残…… 一曲琴音缓缓落幕,姜太妃自始自终都没有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也许是怕泄露了自己的情绪,也许是怕得罪了楚王,所以她只低垂着头,而后慢慢起身,婉约的道:“哀家仅此一曲,愿祝王上万寿千秋,贵体安康,祝北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好,好,哈哈哈……”楚王朗声大笑,心情甚悦,随后示意身旁侍宴的宫娥倒酒,起身道:“本王多谢姜母妃的盛情,来人,赐酒,本王敬姜母妃一杯”,说着,一杯酒仰首饮下,十分畅快。 姜太妃接过了宫娥递上来的酒,神色微沉,但是随后还是缓缓的饮下,而后淡淡的道:“哀家谢过王上” 大殿内,气氛诡异,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姜太妃风韵妩媚的身姿都倾城绝色的容貌及楚淮王深沉的面色,都在静观其变。虽然,他们也都知道北楚的民间因受匈奴渲染,也有这方面得逾越伦常的事情发生,但是在王室却还是头一遭,这么做,不能说是不合理,但是毕竟楚淮王是楚国的第一元帅,若是当真如此,那么楚桓岂不要被天下人笑话? 于是众人有叹息扼腕,有得意嘲讽,更有怜悯摇头的,面色各不相同。不过,他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那便是:楚淮王只恐在朝廷上再无立足之地了,虽然现在兵权在手,却难以说准将来的兴衰。 然,就在众人各怀心思,暗自揣度唏嘘这位原本位高权重,被喻为天神之子的王爷从此将权势落马之时,却突然听到了大殿的高位之上,传来声淡淡的笑声。 众人一惊,立刻回神,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扫向那淡柔和煦的小皇后身上,甚至连刚才喜悦得几乎原形毕露的楚王和冷睇着楚桓和姜太妃的二皇子楚燕都立刻回神,都朝云倾看去。只见,云倾慵懒的望着大殿之下,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令人看不清楚的光泽,红唇凝笑,看似温柔可人,精致娇美,但是无形中却也露出一丝令人无法忽略的冷冽和威慑。 姜太妃也抬起头,原本委屈的眸光在看到云倾那深邃聪慧的眸子时,也是一怔,随即面色呆了呆。这个少女身上充满着危险和狡黠的气息,她就是传闻中的当朝小皇后冷婉儿? 对于冷婉儿这个三个字,就算身在北楚深宫中的姜太妃也有所耳闻,但是她始终没有办法相信,一个中土女子居然可以狂妄到那般地步,但是今日的一眼,却令她心头一阵战栗,她,当真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么?为何那眼神却似沉寂了百年的智慧一般深沉? “姜太妃的琴,弹得真好”云倾淡淡的道,仿佛在说家常。 “哀家谢皇后娘娘夸赞,多年不抚琴,曲调乏味,让娘娘见笑了”姜太妃十分有礼的应答,她身上有中原女子的特有的婉柔气质,想来也是出身书香门第。 这两句极为平淡的话语,却让大殿内的人都震了片刻,众人目光流连,都在观察云倾和姜太妃的神色,因为这个两个女人似乎挺投缘。一旁的楚王黜了黜眉宇,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沉默的看着云倾,手中的金樽也顿住,似乎在猜测小皇后想如何。 楚桓面色淡漠,不知已经饮下了多少杯烈酒,神色已经有些微醉,但是那目光却已然冷清深沉,但是惟独云倾看出了他握着酒杯的手已经泛白,似用了极大的力道。或许,在战场之上他是强者,可是在权利纷争面前,他也依旧是弱势的皇子。 “姜太妃与本宫虽然不能算是旧识,但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确是我们中原人的人生三大喜事。今日楚王寿宴,为二皇子赐婚已经是一大喜,如今在北楚的王宫居然还能看到本为中原人的姜太妃,本宫今日可谓是占了两大喜事”云倾浅浅的说道,神色淡漠,随后对一旁的赵安道:“赵公公,本宫与姜太妃一见如故,摆案上座” “是”赵公公立刻应声,随即,一张乌木翘头案几便摆设在了云倾的身侧。 大殿内的朝臣们都有些诧异,而楚王也是目光一沉,不明白云倾意欲何为,但是他心头情绪翻转忖度之后,又想到这个小皇后也许根本就懂楚国的朝政局势,向来也只是姜太妃是中原人罢了,于是便又放下心,和笑如初。 姜太妃却是有些诧异云倾对自己的厚待,今日,她受楚王威胁,进殿献艺原本就已经做好了被天下人羞辱耻笑的准备,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突获如此隆宠,所以一时间不禁有些回不过神,但是毕竟是个才思敏捷的妇人,愣怔片刻后,便十分有礼福身谢恩,在宫娥们的搀扶上步上了汉白玉石阶,缓缓的入座在了云倾的身侧。 “皇上,臣妾与姜太妃一见如故,所以想请太妃一同入席”云倾转头望向凌烨轩,淡淡的说道。今日虽然是楚王的寿宴,但是皇帝在此,自然要先询问他。 皇帝神色有些熏然,似饮醉了,但是却还是极为宠溺的对云倾笑道:“就依皇后的意思吧” “臣妾谢皇上”云倾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随即将目光睇向神色微沉的楚王,淡淡的道:“楚王陛下的意思呢?” 楚王一怔,目光陡然一沉,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还会询问他一般,但他随即收敛情绪,恭敬的含笑道:“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就不客气了”云倾婉柔一笑,但是面容上的神色却已然不似刚才那般的和煦,正午亮堂的大殿内,金碧辉煌的灯烛映照着她那双闪烁着琥珀色光泽的聪慧眸子,缓缓的朝大殿内一扫,随即倨傲的抬起下颚,道:“哪位是北楚首富?” 云倾此言一出,楚王顿了一下,就算凌烨轩都有些疑惑的微黜剑眉,深沉的目光睇向身侧那张精致娇小的侧容,寻思着她的动向。 “草民叩见皇后娘娘”此刻,大殿之上的宴席间,一名年纪约在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出,他身着上等的貂裘长袍,身材高大,面容端庄憨直,而身侧则坐着两名年纪尚小,但却姿色俏丽的少女。 那少女一双大眼盼顾流离,身材娇小纤细,肌肤白粉似雪,看起来也极为像中原女子。 楚国的男子对中原女子都有一种狂热的痴迷,所以一般大户和王室子弟都会借着前往中原做生意之机,采买中原长相俏丽的女子纳室为妾,所以一般的富户家中,也会有几个中原女子生下的儿女,只是,这些儿女却不能被立为嫡,只能是庶出。 “本宫初来北楚,所以不知道诸位的姓名,还请诸位莫怪”云倾双眼盯着大殿下那名叩跪的男子,缓缓的说道,随后转头望向一旁的一直淡漠冷清的楚桓,突然又开口道:“淮王殿下” 楚桓一怔,他抬眼望向云倾,只见云倾眸光悠悠的看着他,他剑眉一动,随即起身道:“皇后娘娘” “你来为本宫介绍一下这位老人家”云倾不懂声色的说道。 楚桓眼底露出了疑惑,原本淡泊的神色也有些松动,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云倾,随即低头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位是北楚的首富张宜,居住在王城北都,是北楚最大的粮商” 云倾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张宜慢慢的起身。 “张宜,本宫问你,你身边的这两位妙龄少女是什么人?”云倾淡然的瞥向他身后座位上,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这两个都是草民的小女”说罢,张宜立刻转身对那两名少女道:“琴儿、珠儿,还不快来拜见皇后娘娘” “草民拜见皇后娘娘,参见皇上”那两名少女倒也不矜持,立刻从宴间步出,缓缓的叩拜在地。 云倾这才仔细打量她们二人,只见她们身材娇小玲珑,容貌娇美精致,但是眉宇只见却没有中原女子的羞涩,反而显得路落大方。应该是出生于北楚,所以天性养成了北楚女子的风范。 “张先生的这两位女儿倒是可人,不知可取配了人家?”云倾挑眉问道。 此刻,楚王和楚燕二人都有些惊疑的对视了一眼,随之将目光落在了张宜的身上,只见张宜也是一顿,随之显得有些豪气的道:“回禀皇后娘娘,还没有。” “哈哈哈,张宜,你眼高于顶,这两位千金,就算是你北楚第一富商的女儿,但毕竟还是汉妾所生的庶女,你又何必如此高低不就呢?瞧,连皇后娘娘都问及此事了,呵呵!”楚王在此刻突然出声,他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盯着张宜,目光微眯。 张宜挑起浓黑的眉宇,抬头看了一眼楚王,却有些肆无忌惮的不屑之意,他冷哼道:“王上此言差矣,草民的这两个女儿虽然是汉妾所生,但是却如中原女子一般,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再者,小女知书达礼,美貌温柔,难道这样的才情还不配取一个王室子弟为正妃吗?” 云倾眉宇微动,有些诧异这个张宜竟敢如此大胆的对楚王说话。不过,随后她便莞尔一笑,她在淮王府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北楚首富的大名,据闻,他曾经三登王府大门求见楚桓,要求将自己的大女儿嫁入王府为正妃,但是却因楚桓常年在边塞,所以三次登门都无功而返。 楚王剑眉一黜,也显得很是不屑,而二皇子则是笑道:“王上莫要动怒,张宜不过只是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罢了” “哼……”张宜却不领情,他冷冷的哼了一声,长裘大袖一甩,显得十分狂妄,丝毫没有将楚王和二皇子放在眼中。这,也是因为他富可敌国所致,据说,他是先王钦封的北楚第一粮商,曾在北楚与匈奴缠战,北楚缺粮陷入慌乱之时,亲自押送家底充为粮草送入军中,才解了北楚的燃眉之急。 楚王见张宜如此嚣张,面色不禁有些难看,但是毕竟张宜掌控着北楚的粮草命脉,所以不能将其如何,这,也是楚王不愿意将二皇子等人迎娶其女为正妃的原因,因为他不会让这个无知的草芥攀附上王室,增加跋扈的焰气。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只见朝臣们都纷纷对视,而其他的富户也都不敢说话,因为众人都知道张宜的身份,所以也没有人敢得罪,但是,却也有不少官员对其十分不屑,因为此人五大三粗,愚笨不通世事,就如这两个庶出千金来说,他竟然想要将其捧入王室为正妃,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众人的神色云倾都看在眼里,对于她而言,所有人的不屑,却为她创造了绝佳的时机反戈楚王的阴谋,于是她缓缓一笑,道:“张老先生想为两位爱女择如意郎君,这本不是错,如今,正好有一个良机,不知道张老先生是否愿意?” 张宜一听这话,眼神一亮,憨厚耿直的性情让他不懂得掩藏情绪,忙道:“皇后娘娘请说。” 云倾一笑,随即将目光落在楚桓身上。 顿时,大殿内看到云倾这眼神的人都惊住了,莫非皇后要将张宜的千金许配给淮王殿下? 楚桓也是一怔,他的眉宇冷然黜起,对上云倾的目光,深沉淡泊中升起了一丝怒气,显然,他已经明白了云倾的意思,于是立刻起身,开口想回绝,但是云倾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淡淡的开口,但是却不是对楚桓说话,而是对一旁的姜太妃。 “姜太妃,淮王殿下至今尚未婚配吧?”云倾收回目光,落在了姜太妃身上。 姜太妃一怔,随即抬头望向云倾那双深邃得看不清情绪的眸子,整个人都顿了顿,但随即低头道:“是” “那太妃以为,若是由本宫做主,将张宜的千金许配给楚淮王为正妃,如何?”淡然的声音,明明只是询问,但是众人却听说话语中的威慑。 “皇后娘娘,臣下一介武夫,常年镇守边关,回王府的时日是少之又少,实在惶恐不敢应承”楚桓突然冷漠的说话,他一双冰的眸子紧紧盯住云倾,丰神俊朗的面容早已紧绷暗沉,失去了往日的云淡风轻,甚至连话语都有些急促。 此刻,众人再次怔住,甚至连楚王和楚燕都不禁面色冷了下来,因为周旋了这么久,他们这才终于看出来这位小皇后的意图,小皇后竟然是想让张宜这个供应整个北楚军队粮草的第一富户与楚桓联姻,以此掌控整个军队,巩固楚桓兵马大元帅的地位。 “皇后娘娘,臣下也以为不可,张宜的千金可是一名汉妾所生的庶女,如果要将其许配给淮王殿下为正妃的话,那是在是有些荒唐……”楚王也起身阻拦,他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小皇后是否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件事,他绝不容许发生。 此刻,姜太妃似乎也悟出了云倾话中的意思,她先是神色微变,随后有些急促的望向楚桓,那眼神包含着太多东西,似乎,在求自己的儿子答应这门亲事。因为若是楚桓答应了,她不仅可以不再委屈求全的受楚王摆布,楚桓也可以将兵权抓得更牢靠。 楚桓看到姜太妃的眼神,面色沉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但最终还是坚定抿起的薄唇,不愿意妥协。 “皇后娘娘,臣下也认为王上说的极是,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此刻二皇子楚燕也站起身,刚才的事情,他寻思良久,突然也发现这其中的弊端,于是立刻起身说道。 “你们是在贬低本宫身份卑微吗?”孰知,他们话音刚落,只听云倾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那威严的声音荡漾在大殿上,空旷的骇人。 楚王一惊,二皇子也怔住,随即,二人抬起双眼,只见云倾面色淡漠,但是目光深邃冷凝,有着令人敬仰而不敢窥视的威严,于是二人赶紧出席叩拜在地,有些惶恐的道:“皇后娘娘恕罪,臣下惶恐” “楚淮王,你的意思呢?”云倾没有理会楚王和二皇子等人,而是将一双琥珀色的淡静眸子扫向楚桓,如果他再回绝,就是藐视皇后,更是辱没自己的生母。她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止。 楚桓一怔,剑眉紧紧的黜起,随之,那淡漠的神色上露出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沉伤,漆黑的眼底却流露出悲郁。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那般英姿卓越,只是站在那里,便可以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俊逸如风,淡静似水,让大殿上的所有的女子都心驰神往,芳心悦动。 “臣……”楚桓吐出了一个字,随即剑眉紧紧的拧起,仿佛似要发泄自己的不满和痛苦一般,随后薄唇紧紧的抿起。众人都被他这个神色惊住,也都纷乱猜测着接来下的事情变化,而那些原本已经以为楚桓落势的大臣们则是又惊疑不定。 云倾眯了眯双眼,冷冷的看着楚桓,红唇也缓缓的抿起。其实她也不确定楚桓会不会答应,或许,他有更好的方式解救姜太妃,扭转自己的被被薄弱势力的办法,但是,她却有些急于将之前的恩情全部抵消,甚至,将他们之间那牵扯不清的关系快刀斩断。 楚桓对上了云倾的那冷清的目光,紧黜的眉宇如同永远都抚不平的沉郁,许久,才微启坚毅的薄唇,如同赌气一般的道:“臣下谢皇后娘娘赐婚……” 姜太妃在楚桓答应的这一刻,娇弱的身子一软,而楚王和二皇子则是猛的一震。接着,大殿便响起了一阵骚动,随之是张宜那爽朗的大笑,他笑呵呵的对云倾道:“皇后娘娘英明,草民谢皇后娘娘赐婚”,但他高兴了一阵,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随即疑惑的道:“皇后娘娘,草民愚钝,不知道娘娘是要将草民的哪一个女儿许配给淮王殿下?” “皇后娘娘,臣下想两位都娶”然,在云倾还没有说话之时,就听到楚桓赌气一般的大声说道。 这下,整个大殿内的人都怔住,云倾也微愣,随之秀眉挑起。 “哈哈哈……”突然,大殿上方传来了一阵朗笑声。让众人还没有在这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的人都吓得惊住,随即目光全部朝前方看却,只见皇帝俊美带笑,他似乎十分开怀的望着楚桓,眼底却隐匿着沉冷,有些慵懒的道:“淮王殿下真是艳福不浅啊,没有想到,朕的皇后总算是做了一件另朕舒畅的事情,皇后啊,既然淮王要双臂揽娇,你就成全他吧,恩?” 凌烨轩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云倾的下颌,动作轻缓得暧昧,他目光深沉隐怒的盯着云倾那双淡漠的眸子,冷冷的道:“皇后既然已经凑成了这一对金玉良缘,是否也该关心关心朕的身体呢?朕,饮醉了……” 云倾目光一沉,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他已经不耐烦了,甚至对于她周旋在北楚朝堂势力之中,暗自操控局势的事,很是不满。于是她垂下眼睫,立刻缓缓的道:“臣妾知罪,臣妾现在就扶皇上回行宫休息”,说罢,立刻命令赵公公摆驾。 “皇后娘娘不打算留下来喝一杯臣下的喜酒么?”孰知,就在云倾搀扶着皇帝起身时,楚桓王却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一双满是寒意和伤痛的眸子紧紧的盯着云倾搀扶凌烨轩的手,一丝杀意和痛恨划过眸瞳。 云倾长睫,秀眉不禁黜起。但却不是因为楚桓的话,而是凌烨轩放在她腰间突然施力的大手。 她眨了眨双眼,微微抬头,却不动声色的道:“楚淮王大婚,若是本宫还在楚国的话,自然会前往祝贺。不过操办喜事,却需要很长的时间,姜太妃,你身为淮王殿下的母妃,如今淮王又大婚在即,你就跟随入王府居住吧,来人,移驾” 姜太妃一听,心头不禁一阵欣喜,出了皇宫就等于摆脱了楚王的控制,那么她……双眼微微湿润,二十年的深宫哀怨,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朝一日可以脱离那样的苦楚,于是立刻出列,叩拜在地上,重重的一叩首,道:“哀家谢过皇后娘娘的恩典” 楚王彻底怔住了,而二皇子则是目瞪口呆。他们甚至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样的结果,明明他们才是赢家,可是到了最后竟然让楚桓占尽了先机。 “草民偕同小女谢皇后娘娘赐婚,恭送皇上,皇后娘娘”张宜欣喜不已,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愿竟然在今日终于达成了,并且让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给了楚淮王,因而喜上眉梢,笑意盈盈。而他身侧的两个妙龄俏丽少女也浅浅的笑着,目光都极为热切盼顾的望向楚桓,眸含羞情,秋波潋滟。 大殿内被张宜的声音一震,众人才从刚才的局势转变中惊醒,随后,纷纷起身叩拜,道:“臣等、草民恭送皇上,皇后娘娘……” 一场波澜不惊,却暗藏汹涌寿宴终于结束了,在龙辇缓缓晃动之时,云倾在心头舒了一口气。 楚桓应该会恨她吧,事情落幕之后,也许凭借他的心智,也必然猜到了她之前为何一定要代替皇帝答应为樊大人的千金与二皇子赐婚,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之后让他与张宜联姻所铺设的阶梯。 缓缓闭上双眸,可是脑海中却始终浮现着楚桓那沉郁的双眸和受伤的神色,她微黜秀眉,随即睁开,然,就在自己思绪混乱之时,她的腰身猛的被一只大手紧紧的钳住。 疼痛的轻呼,云倾转头望向皇帝,却见他目光怒火升腾的看着她,仿佛在质问她的心不在焉。云倾一怔,还没有来得及回神,下颚就被皇帝猛的钳住,接着,红唇被掠夺。 皇帝的吻充满的怒叱和愤恨,却又炽热得如同烈火一般将她包围,云倾黜起秀眉,无动于衷的任由他发泄心中的不满,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的心,还对楚桓有种亏欠和内疚。她用自己觉得适中的帮助决定了他一生要走的路,像他那样的喜欢运筹帷幄的男子,或许宁愿与楚王和整个朝廷兵戎相见都不愿意用这种联姻的方式来解决今日的羞辱吧。 凌烨轩看着云倾冰冷的双眸,脑海中顿时显现出了那个清俊忧伤的男子,于是怒火更甚,他抬手叩住了云倾的头颅,用力的压向自己,肆意的吮吸着那应该只属于自己的甘甜温柔,原本温柔的动作顿时变得狂野而失控。 云倾轻吟了一声,感觉到了皇帝似报复一般的粗暴动作,不禁开始挣扎,但是却被他扣住了双手,只见他双目跳跃的怒火的瞪着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隐怒道:“明日就离开这里,你,与朕同行……” 微愕,刚想询问皇帝为何走得这般急促,却又听道凌烨轩阴冷的声音:“如果再不走,朕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控制自己不冲进淮王府砍了楚桓的人头……” 今日,他放任她太多了,而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乖巧的女孩,所以,他现在应该时时刻刻的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否则,他总是觉得只要自己稍微一放松警惕,就会有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臣妾已经答应了皇上,就不会反悔”云倾明白了皇帝话中的意思,她有些黜眉的轻抚自己微微红肿的唇,对于他这样的惩罚方式有些排斥。 “可是朕不相信你。”皇帝一句话反驳了她。 74踏雪寻梅(一),局中局 寿宴之上,原本的势力纷争已经因为云倾的涉足而胶着起来,似乎变成了一盘死棋。朝相樊大人之女为二皇子正妃,而四皇子、九皇子也相继迎娶了正妃和侍妾,这,原本已经算是拉拢了整个楚王朝的大部分势力,让那些眼看着楚淮王落势的官员立刻逆转了风向,投靠了二皇子楚燕。 但是,偏偏在宴席尾声时,却因小皇后一句似天真之语的赐婚打破了原本了局势,乾坤逆转。 张宜是何等人物?当年先王钦封的北楚第一粮商,他开仓运粮大义在先,不畏生死亲自押送粮草,险些丧命匈奴贼寇之手,又在军营中拼死护主,有救驾大功在后,所以,在整个北楚可谓是权轻位高,无人敢藐视。这,也是他为何敢在楚王寿宴上嚣张的原因。 如今,北楚的粮草商户竟与手握重兵权的第一元帅楚淮王联姻,这种局势,就算再愚的人也都会明白,以后楚淮王的兵权不会再动摇,因为养兵所需的粮草和军饷都已经有了着落,无需再背依朝廷。而按照这样的局势发展,若是楚淮王有任何不轨之心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于是,朝廷上那些有些心思的大臣都暗自心惊,斟酌着是否该投靠楚淮王,毕竟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二十年之后,楚王禅让大位得可能性极大。于是众大臣面面相视,在帝后二人离开之后的片刻僵局间,纷纷起身,打破了这压抑的平静,对着张宜及楚桓高举酒杯,连连道贺。 楚王的面色早已难看至极,他浓眉深拧,目光冷尘,略带喜气颜色的蟒袍下,大手早已握成了拳头,泛着惨白的色泽。他冷冷的扫视着满朝大臣,双眼深沉的眯起,杀意浓烈。 七年登基,北楚局势不稳,朝廷动荡,因为楚桓才是民心所向。所以,他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算计着一切,为的就是将这个汉妾所生,但是却深得父王疼爱的皇子斩草除根,但是七年的布局设计,今日终于可以将其势力打压下去,没有想到却因为小皇后的一旨赐婚而功亏一篑…… 楚王双眼渐渐深邃,目光犀利冰冷。小皇后……这个心机颇重的少女竟敢屡次坏他计划,而且她最早出现之时,竟然是与楚桓在一起,看来这一路上劫杀楚桓未能成功必然也有她一份功劳,最关键的是……皇后早一步,且入住在淮王府,两三日后皇帝才匆匆赶至,莫非,小皇后朕如齐戎狄所言的,在七年前早已离开宫廷? 如果是……楚王慢慢的咬紧牙齿,他非要除掉这个祸害不可。 二皇子的面色也难看至极,他目光阴沉的看着楚王,因娶到朝相千金而略带喜悦的面色早已经消失不见,他嫉恨阴毒的斜睇着接受众人祝贺的楚桓,有些熏醉神色有些狰狞癫狂,少许,他猛的拍案而起,双手揽住了身后的樊小姐和一名侍妾,醉醺醺的道:“我也喝醉了,只怕不能再作陪,唯恐酒后失德,王上,淮王,各位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便,摇摇晃晃的离开。 樊小姐这几日身子原本就虚弱,被二皇子如何一折腾,显得更为纤弱了,樊大人一见二皇子竟然在朝堂上如此不堪的折腾自己的女儿,老脸不禁一阵羞辣,他忙起身,道:“二殿下,小女这两日身子尚虚,恐怕不能搀扶二殿下回寝宫了,并且大婚尚早,如此不合时宜……” “不和适宜?”二皇子眉宇一挑,随即抬脚踢在了樊大人的胸前,怒骂道:“我看你是长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对本殿下如此说话,今日,本殿下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合时宜”,说着,竟扯过樊小姐,一把撕毁她的外袍…… “啊……”大殿内的众人都惊呼起来,而摔倒在地的樊大人则是惊目结舌,没有想到传闻中邪祟淫靡的二皇子竟然当真如此不堪,因而一口气憋闷在胸口,再加上挨了那一脚,竟口吐鲜血,昏厥了过去。 大殿内顿时骚动,楚王大惊,在如此的局势之中,决然不能再发生意外,否则后果会更为糟糕,于是他猛的拍案而起,怒道:“楚燕,寡人看你是醉疯了,居然敢公然殴打朝廷命官,侮辱朝相之女,你还不退下清醒清醒……” 二皇子原本就怒火高涨,欲将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发泄在这一对父女身上,但他耳边听到楚王的怒叱声时,全身一凛,大脑有些清醒了,但是在抬头时,却撞见了楚桓讽刺冷笑的双眼,于是他怒气更甚,甚至当众将樊小姐压在了大殿上的狐裘地毯上。 这下,整个大殿内更为的骚乱不堪,甚至众人都忘记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朝相,而那些被楚王赏赐给二皇子的侍妾也都惊叫连连,吓得捂住了眼睛不住哭泣。 然,整个大殿上,楚桓却一直无动于衷,他唇含冷笑,目光深沉,仿佛,这是他希望发生的事情一般。 张宜在众人的慌乱中将目光睇向自己未来的贤婿,在看到楚桓神色淡泊,双目冷清的凝视这一幕的时候,不禁怔了怔,随后越过混乱的人群上前。此刻,樊小姐已在地上拼命哭喊挣扎,她鬓发散乱,衣裳残破,但是却始终抵不过二皇子的暴行和力气,眼见北楚第一美人儿的青白就要被一个赤目丑陋的禽兽毁去,众人都不忍去看。 “淮王殿下,您看这……”张宜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从他怜爱两个汉妾所生的庶女来看,却是个外表愚钝粗笨,但是却极为正义的一个人,所以他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凄惨一幕。 楚王见二皇子已似丧心病狂一般,立刻派宫娥上前去将他拉起来,孰知那些宫娥一上前,就被二皇子一同拉扯下来,场面混乱不堪。 几十双眼睛见证了二皇子的淫邪无耻,而那些有爱女被赐婚给二皇子的大臣们也都颜面无光,于是便在这关键时刻一同奏请,请求楚王收回成命。楚王见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于是怒从心起,他打不上前,扯起二皇子的头,啪啪就是两个巴掌。 这两个巴掌下去,二皇子僵住了,大殿内顿时又恢复了平静,但是却少女凄厉的哭声却分外的刺耳。楚桓眯了眯双眼,似乎时机已到一般,突然冷尘的开口:“来人,二殿下楚燕目无朝廷纲常,大殿淫乱,欺凌良家妇女,殴打朝相,拖出去关进天牢。” 几个冷清的字眼却分外有力,震得大殿内的众人都惊骇了瞬间,就连楚王都有片刻没有回过神。而此刻,大殿外那些似乎早已布置好的大批兵马突然冲进了大殿,将偌大的奉天殿围堵得水泄不通,更是将狼狈不堪的二皇子揪起来制住。 二皇子双目赤红,脸色狰狞,他奋力挣扎,一双狠毒阴险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楚桓,因为挨了楚王一巴掌,他已经清醒多了,但是却更加的张狂,因为,楚桓依旧嘲讽的看着他,那眼神如同他只是脚下的贱泥一般。 此刻,发现异常的楚王才猛然将目光落到楚桓身上,在看到他那轻蔑的眼神时,心头陡然明白,原来二皇子突然癫狂至此,是被楚桓下了药。但是他尚未开口阻止,就闻楚燕突然张狂的咆哮道:“楚桓,你敢蔑视本殿下,本殿下终有一日会砍了你的脑袋,悬挂在北楚的城门上示众……” 大殿内再次哗然一片,因为按照分位等级,二皇子至今只是皇子,但是楚桓却是淮王殿下,是先帝钦封的唯一王爷,如今二皇子竟敢辱骂楚桓,这简直是大不敬之罪。 但是,楚桓却没有气恼,也没有震怒,他的面色始终都是淡淡的,俊美的容颜和温和的神色给人一种高贵而正派的气息,于是大殿上的朝臣瞬间全部倒戈在了淮王身边,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二皇子和楚王。 “八弟,二弟他只是一时饮多了……”楚王见局势有变,于是立刻要上前求情,可,却被楚桓冷冷的打断:“身为皇子,如此行径是在辱没王室威严,若是不拿下,将来北楚的百姓还会甘愿臣服吗?这件事传出去,王上的威名又何在?” 两句云淡风轻的话,将楚王堵得哑口无言,而楚桓则是冷笑一声,道:“押下天牢,三日后问斩……” 一句问斩,让四皇子和九皇子面色陡然苍白,而楚王也猛然跌坐在宴席的鸾椅上。 大殿内的士兵顿时拖着二皇子就往外面拽,二皇子奋力挣扎,一路怒骂,那不堪的话语在整个奉天殿的上空回荡。 “淮王殿下英明,淮王殿下英明……”看到二皇子的不堪和楚王的袒护,众大臣立刻觉得楚桓此举大快人心,于是纷纷叩拜在地,三呼英明。而楚桓则是十分谦逊的搀扶起众人,立刻派人将樊大人送王宫中太医院救治,而后,又命宫娥取来斗篷披在惊吓过度的樊小姐身上,派人送回府中。 “小女子叩谢淮王殿下救命之恩”樊小姐哭哭啼啼的叩拜在楚桓的面前,两眼早已经红肿,而楚桓则淡然的宽慰她道:“樊姑娘放心,既然二皇子被问斩,姑娘也就不必再受如此羞辱了,本王会上呈奏书给皇后娘娘,请她收回成命” “淮王殿下真是心慈仁厚,真乃我北楚的神明啊”此刻,大殿内那些商户们都纷纷激动的说道,原来外面传闻中的楚淮王果然是个活神仙。 张宜也看到了自己女婿威风的一面,不由得心里更为得意,他朗声大笑,立刻以岳丈身份对那些人笑道:“哎呀,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淮王殿下原本就是先帝定下,二十年之后要继承大统的王爷,如今重振朝纲也是理所当然的,哈哈哈……” “张老先生好福气,真是好福气啊……”众人不禁有开始羡慕起张宜起来,纷纷将自己的女子送到了楚桓的面前,但愿能得承一丝恩泽,一时间,大殿内再次热闹起来,但是却都只簇拥着楚桓。 但,楚桓却站在人群中,面对着那些人的钦佩、敬仰和赞不绝口无动于衷,他目光沉远,深邃淡泊,更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北楚行宫—— 龙辇缓缓的在行宫大殿前停落,庞炎和杨飞已经率领皇城禁卫军将整个行宫包围。赵公公口中呵着白雾,踏着原本已经扫得干净,但此刻却又是一层层厚厚积雪的青石地面,走到辇前掀开明黄垂帘,搀扶皇帝下辇。 “皇上,冷将军到——”刚下辇,不远处就跑来一名侍卫,他单膝叩地禀报。 皇帝面色紧绷,面无表情的牵着云倾的手抱着他下了龙辇,随后冷沉的目光睇向不远处踏雪而来,一身墨色蛟龙浮雕的墨色盔甲,大红斗篷披在肩上,在风雪中的苍白中英姿卓越的身影大步跨来,随后在云倾和皇帝面前铿的一声单膝叩拜在地,声音浑厚有力的道:“末将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云倾面色沉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缓缓的将目光转到了皇帝的身上,只见皇帝剑眉微黜,目光深沉冷清,下颚紧绷,薄唇坚毅的抿起,少许后,才裂唇道:“冷将军在行宫外守候这么久,难道是放心不下皇后?” 冷战天高大的身体一震,他剑眉拧起,大声道:“皇上误会了,末将在北楚镇守七年,许久不曾见皇后,所以特地前来想与皇后小叙片刻,以慰思乡思亲之情,还望皇上准许。” 皇帝目光一沉,下颚绷得更紧。一旁的庞炎立刻上前,警惕的道:“冷将军,现在皇上和皇后都身在北楚,将军与皇后娘娘单独见面恐怕不合时宜,如果将军当真思亲思乡心切,还请待回中原之后再行上折请示。” “皇上,末将只是想与皇后小叙片刻而已,更何况行宫外还有旁统领的数百黑衣探卫把手,还请皇上恩准”冷战天并不松口,并且刚毅的俊容上满是无畏。 庞炎见冷战天如此倔强,先是一怔,随即喝道:“威烈将军,你如此咄咄逼人,眼中可还有法纪?” “末将并不觉得想与皇后娘娘小叙片刻有违军纪,更何况,若是皇上不相信末将的话,又何必让末将率领三万将士在这北楚与匈奴的交界处镇守七年?再者,若是末将不是对朝廷忠心一片,对皇上赤胆忠心的话,今日那三万兵马又怎么会一人不少?匈奴又怎么会不曾侵犯北楚半毫?”冷战天面色冷硬的反驳了庞炎的话,随即又对庞炎道:“末将请示的是皇上,但是旁统领却是句句逼咄,末将倒是不知,一个三品御前侍卫,皇宫暗卫统领竟然三番两次为皇上裁决,这,又是何来的法纪?” 庞炎面色一沉,竟被堵死,他抬头望向皇帝,却见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冷战天,漆黑深邃的眸子内探不出丝毫情绪。 “哈哈哈……”突然皇帝大声朗声起来,随之浑厚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冽的赞许,道:“好,很好,不愧是国舅,果然与朕的皇后一样能说会道,好,很好,朕,今日就让你和皇后小叙半柱香的时间,不过你今日与御前侍卫旁统领冲突,朕也不能轻饶,朕罚你半月俸禄,回轩烨国后闭门思过三月,足不出户,你可心服?” 冷战天低头,道:“末将谢皇上隆恩,末将领罚。” “好”皇帝威严目光又朝庞炎一扫,只见庞炎也立刻叩跪在地,而皇帝则道:“朕一向公私分明,从不袒护,庞炎,你身为朕的贴身侍卫,却以下犯上,冲撞朝廷一品威烈将军,朕罚你降职一等,罚俸三月,在回朝之前都听命于杨飞差遣,不得有任何违背,你可心服。” “属下甘愿领罚”庞炎低首领罪,但是面色却分外阴沉。 “赵安,引冷将军到朕的寝宫偏殿,让他与皇后小叙半柱香的时辰,探卫严加防守保护,若有丝毫差池,朕严惩不贷”皇帝面无表情的下令,随即大步负手,大步离开。 “是,老奴遵命……”赵公公有些惊恐的应声,随即望向跪拜在地上的冷战天和庞炎,僵硬的扯唇道:“威烈将军、旁统领,皇上已经离开了,两位快请起吧” 冷战天冷冷的起身,狂风中,大红斗篷扬起,颇为冷峻,而庞炎则是冷着面容起身,斜睇冷战天,随后哼了一声,向云倾抱拳一拜后,道:“属下告退”,而后大步向一片担忧的凝视这这边的杨飞走去。 “皇后娘娘,冷将军,请随老奴来”赵公公心头有些戚然的扯着笑颜,随即引着云倾和冷战天,佝偻着略显苍老惧冷的身子向行宫的偏殿走去…… 偏殿内,紫金香炉袅袅升腾着檀香,堆积烧红木炭的铜炉暖气迎面扑来,让人感觉到了一丝舒缓,大殿外的楠木雕花门外,赵公公守候,整个四周和屋檐上虽然悄然无声,但是静听却可以感觉到起码两百多人的气息。皇帝为了防止万一,竟然在整个行宫安置了两百多名武功高强的黑衣探卫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云倾褪下了身上的狐裘,示意冷战天到乌木案前的裘皮垫上坐下。冷战天显然也感觉到了周围两百双眼睛,因而面色分外凝重,他听从云倾的意思走到案几前坐下,拧起的剑眉,漆黑深沉的双眼盯着云倾,却不敢说一句话。 而云倾则是略带慵懒的坐在一旁,缓缓的开口问道:“国舅受苦了。” 冷战剑眉一动,他威严而犀利的目光朝屋檐上一扫,随后直听到两声细微的声响,而后,他才冷沉而恭敬的应答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末将一介武夫,就在北楚镇守了七年,早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倒是皇后娘娘身子娇弱,又有畏寒的旧疾,另末将担忧不已……” 云倾轻柔一笑,为冷战天在这个时候还关心自己而觉得心里温暖,或许,这就是有亲人的感觉吧,因为血缘的关系,所以他们相依为命,即便到了自身难保的危机时刻都不会放弃。身在侯门公府,拜为一朝大将,冷战天还能如此顾念自己在七年前就为冷氏闯下大祸的妹妹,应该算得上是至人至义了。 “劳烦国舅费神了,本宫很好,倒是国舅已经成亲,却将诰命夫人丢在金陵相府中来边塞七年,让本宫觉得惭愧”云倾缓缓的说道。那一日,在军营中,冷战天给她的那些家信中也有几封来自相府,提及王言平之女王馨瑶之事,据说她入嫁王府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除了每日前往后院向三夫人请安之外,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出门。 三年前,皇帝以威烈将军镇守边关有功为名赐了冷战天将军府邸和封地,新将军府邸建成之后,王馨瑶便搬住了进去,但却依旧少言寡语,惟独三夫人隔三两日上门去探望时才出门见礼,少言家常,然后依旧是深居简出。 七年,哪一个女子愿意花费这么漫长的时间消耗青春?等待一个连年在外打仗的人?更何况,她所嫁的人还并非她心之所向。 “皇后娘娘严重了,是末将不懂得体贴夫人的心”冷战天突然有些沉重的说道,剑眉锁得更紧了,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七年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新婚之夜,自己用金挑拨开红头盖时,那张满是泪水的艳丽娇容,那个女人嫁他是极不情愿的,若非忌惮冷氏一族的权势,生怕王氏一族有危险,或许,她宁愿死也不会委身于他吧。 云倾看着冷战天,突然发觉这些年的岁月在他的眉宇只见似乎留下了很深得印记,看得出来,这些年来在这塞外风雪中,他也是常常黜眉的。 “国舅不要想太多,既然已经绑在一起了,就走下去吧。虽然这场婚事是本宫的意思,但是身为朝廷一品将军,就算你娶的不是王言平的女儿,也会是另外官员的女儿,这是宿命”云倾叹息着说道,这就是有权势的好处,也是悲哀,一生的命运都要与家族权势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冷战天唇角略带苦笑,他望向云倾,愈发沉稳睿智的面容有着坚毅,他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末将明白,其实,若非皇后娘娘为末将指婚,末将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为何父亲要在后院纳那么多的妾室”,他的母亲是官宦千金,但却不是冷仲所爱的,可惜,婉儿的母亲难产而死,否则,或许冷仲也应该不会那么寂寞。 “皇后娘娘,冷将军,半柱香的时辰到了,还请娘娘回寝殿休息”此刻,大殿的楠木门外,赵公公的声音响起,随之,雕刻着菱花的殿门被推开,数名黑衣探卫涌进,将四周围堵的森严戒备。 云倾秀眉微挑,只见那些黑衣探卫都似乎将警戒提到最高一般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和冷战天,似生怕自己一眨眼睛,这两个人就从眼前消失一般。赵公公踏进大殿,带着恭敬笑意的走到云倾身侧,抬起手道:“皇后娘娘,时辰到了,老奴搀扶您回寝殿休息吧” “本宫也的确有些累了,国舅自便”云倾有些不悦,她抬手搭在赵公公的手背上,缓缓起身,而大殿外跟随而今的宫娥则忙不迭的将云倾丢在一旁的狐裘长袄披在云倾的身上。 “皇后娘娘”就在云倾已经走到门前时,冷战天忽然唤住了她。 云倾停下脚步,转首望向冷战天,只见他目光坚定的凝视着自己,似下了什么决定一般的道:“末将愿为皇后娘娘赴汤蹈火,只需要娘娘一句话,末将万死不辞” 云倾目光一沉,而一旁的赵公公面色突然苍白,他错愕的看着冷战天坚定的摸样,目光闪动。 “国舅的心意本宫心领了,等回宫之后,本宫会亲临相府探望诰命夫人,国舅保重”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转身踏出了大殿。 大殿外,寒风伴随着风雪呼啸,飘扬在天空中,萧萧落下。云倾呼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微微呼出一口白雾,随即淡淡的道:“都退下吧,都已经走到了寝殿门口,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云倾身后,两百名刚才偏殿中严正以待的黑衣探卫全部涌出,此刻正整齐的排列在雪地上,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以黑色面罩遮起面容,只留下一双没有情绪,但是却万分警惕的双眼盯着云倾,似乎她随时可能插上翅膀飞走一般,提着最高的警惕。 身后的人没有一丝动静,而赵公公也颇为尴尬的低垂着头,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天空中飞雪的沙沙声。云倾闭上了双眸,随即甩开了赵公公的手和两名跟随的宫娥,推开寝殿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深沉的眸光带着冷凝笑意的睇向云倾略带薄怒踏步而来的窈窕身影,慵懒的抬手抵在额前,剑眉微黜,低沉的声音道:“国舅可还好?” “皇上会不知道吗?”云倾不答反问,精致的小脸上,秀眉微挑,随即褪下了身上的裘袍丢在一旁,缓缓的跪坐在凌烨轩的面前,一身鸾红凤袍在铜炉中灼灼的木炭照耀下金光闪烁,华贵威慑,面色也格外的冷清。 “婉儿,你这是在生朕的气吗?”看着云倾对自己冷脸以对,皇帝的剑眉黜得更紧,俊容也紧绷起来,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折子丢在乌木案几上,怒道:“就是朕不让你和冷战天多说一会话,你就这样对朕吗?” “臣妾与国舅小叙片刻,是皇上答应的,但是皇上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何还要在偏殿的四周走廊、雪地,甚至连宫檐上都布置眼线?难道这就是皇上对臣妾的信任么?”云倾冷言反驳,其实她人已经在行宫了,就算插翅也难飞,他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的布置这么多的局? “你知道?”皇帝目露诧异,但随后面色却更为难看,他起身看着她,大步紧逼上前,欺近她,阴沉的道:“婉儿,这么多年来,朕一直都低估了你的本事,就算朕在偏殿外布置了探子那又如何?这,并不影响你和冷战天的叙话,莫非,皇后和冷将军说的话是他人不能听的么?” 云倾抬头怒瞪着皇帝,不敢相信他竟然承认的如此大方,且理由充足。而皇子则是满身戾气的瞪着她,眼底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但更多却是理直气壮,仿佛他这么做是理所当然,云倾根本没有资格责怪一般。 “不可理喻”云倾冷冷的说道,这个男人越来越神经了。 “你竟敢骂朕不可理喻?”皇帝大怒,大手探出就要扯住云倾,但却被云倾轻巧的躲过,他黜紧眉宇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随即砰的一声啪大在乌木案上,肺几乎已经被云倾给气炸了,他怒道:“冷婉儿,你当真以为朕舍不得罚你么?还是你觉得自己现在翅膀够硬了,可以冲突朕设下的重重围猎,逃出这里?朕可以告诉你,你别痴心妄想” 云倾冷眼斜睇皇帝,胸口的怒火也顿时被挑起,立刻怒道:“如果皇上想知道臣妾的翅膀是不是已经够硬了,臣妾可以让皇上见识见识”,说着,转身就向大殿外走去,她需要透透气,否则恐怕自己会受不了这个男人的臭脾气而发疯。 “你……”皇帝见云倾竟然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禁膛目结舌,他立刻大步追上前,想教训教训这个女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帝王威严,什么叫做夫为妻纲,但是云倾刚将楠木们拉来时,就见皑皑白雪堆积的行宫外,呼啸寒风中,一名身着墨色铠甲的传信士兵骑马飞奔而来,他手中提着一只明黄绸缎包裹,显然是有加急送来。 云倾怔在门前,而从大殿内走出来,打算教训云倾的皇帝也停住了脚步,满是怒火的眸子瞪着那名传信的士兵,剑眉挑了一下,脸上有着与云倾一样的疑惑。现在这个时候,会有谁传加急信报来? 那名士兵驾马到行宫大殿外,将手中的缰绳甩给了前去迎接的士兵,而后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了云倾面前,叩跪在地,道:“属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禀报皇后娘娘,淮王殿下上呈急奏给娘娘,言说事情紧急,想皇上、皇后娘娘尽快定夺,以安北楚百姓之心,重振朝廷纲常。” 皇帝和云倾听到这名士兵的话,都有些愣怔,他们对视一眼,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时,而就在此时,大殿外又有一名男子飞快的奔来,大声道:“报——” “说”皇帝不假思索的喝道。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驻守奉天殿的探子回报,说二皇子被淮王殿下押送进天牢,说要三日后问斩。”那名士兵呼吸急促的说道,冰冷的天气,他带着头盔的脸上竟然溢出了汗水。 “报——”突然,不远处又响起一声奏报声。 皇帝双眼微眯,冷声道:“说”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朝相樊大人在奉天殿被二皇子殴打,太医们束手无策,已经暴毙身亡,樊大人的千金在被侍卫送回府中后,闻得宫中传来樊大人的噩耗,羞愤自缢,已经去世了,现在整个皇城都被淮王殿下控制了”那名士兵匆匆忙忙的跑来,一口气将事情汇报完毕。 “怎么会这样?”云倾惊讶,才短短一个时辰而已,奉天殿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想着,她立刻上前拿起传信侍卫手中的明黄绸缎包裹的折子,扯下繁杂的包裹,打开折子一看,眸光瞬间暗沉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凌烨轩的面色也不好看,他紧绷的下颚询问云倾。 “进殿再说”云倾凝重的说出几个字,随后转身踏进大殿。皇帝冷眼扫了一眼大殿外,挥退了所有人后,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折子是楚桓上呈的,他说二皇子酒后失态,在大殿之上公然凌辱樊大人的千金,夺其清白,樊大人上前阻止,却被二皇子一脚踹上,不过送到太医院的时候已经迟了。所以,上折子请示,要收回赐婚的圣旨,斩首二皇子以儆效尤。”云倾看了折子上面的内容,面色有些冷清的说道。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匪夷所思了,二皇子的确邪祟淫靡,不过竟然在大殿上公然如此,是在令人惊骇。最关键的是,当时朝廷上还有楚王在,楚桓倒地是怎么将整个局势操控在自己手里的?难道,她低估了楚桓的实力,其实他在参加寿宴之前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只等空手套白狼? 斩杀一个皇子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定然要这个皇子做出过分出阁或者辱没王室的威仪的事情才可以,如今一场寿宴,两条人命是铁证的事实,二皇子大殿失德,欺凌朝相千金,如此淫邪无耻之事,可以说就算在民风开化的北楚也算是惊世骇闻了。 “哼,楚桓的母妃姜太妃之是中土女子,你以为他一个庶出的皇子是如何争得王爷之位的?婉儿,北楚的朝廷争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皇帝却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明白这就中的原由一般,薄唇上凝着冷笑。 云倾望向皇帝,有些震惊于他的淡漠。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吗?初见时,楚桓那云淡风轻,淡泊冷清的摸样再次浮现在眼前,那个人,仿佛这个世上的名利和纷争都与他无关,只一身孑然,干净得仿佛不染丝毫风尘,与这皑皑白雪的天地是那般的相衬,可是…… 下颚猛的被擒住,云倾一惊,蓦地回神,却对上了凌烨轩震怒的眸子,只听他隐怒的道:“又在想那个人?”,说罢,不等云倾开口,竟有些狰狞暴戾的道:“你当真以为楚桓是一个全无心计,需要女人去保护,要用联姻去巩固地位的文弱书生么?你可知道,匈奴十万大军曾经在先王征战之时,逾越界限,屠杀了北楚三万百姓,抢掠城池,血流成河,就连先皇派兵支援都无济于事,但是自楚桓领兵之后,竟然在短短三年内,将整个匈奴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敢越城池一步,更是每年大肆进贡,送往楚桓的军营中充为粮草军饷?你可知道楚桓用兵如神,在北楚被称为天神之子,受尽百姓爱戴,甚至有不少北楚富户亲自押送珠宝钱财去充入军中?你可知道,楚桓的所用一切都不靠朝廷支持,只需他一句话,就可一呼百应,在三月之内屯兵数万,暗中训练数千杀手?你可知道,楚桓的兵强马壮,实力根本不输于冷战天,就连楚王都忌惮他三分?婉儿,楚国朝廷上的人都是乌合之众,这也是为是楚桓根本不屑以联姻来壮大自己势力的原因,更是为什么他想杀二皇子,就可以设下这天机一局一般?你以为楚王的位置没有动摇是因为楚桓没有实力吗?错,他只不过是一个将自己妆点成一个贤王,欲取天下而先得民心而已……” 云倾睁大双眸,不敢置信的看着凌烨轩咄咄逼人的暴戾面容,他的话语几乎都是吼出来的,似乎想要将她震醒一般。 “不可能”云倾低低的吐出这几个字,但是却发现自己竟然底气不足。楚桓真的会是那样一个攻于心计的人吗?他明明那样淡泊寡言,冷清倨傲,怎么会…… “不可能?”皇帝眼底的怒气更甚,随手大手擒住了她的双肩,猛的摇晃,恨怒的咆哮道:“朕真的不知道他给你中了什么蛊,让你在朕的面前竟然这样袒护他。” 云倾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是因为楚桓的心机,更因为凌烨轩这突然的癫狂。 “皇上,又有军情奏报……”大殿外,赵公公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大殿内凝固的气氛。云倾有些呆滞的瞳孔陡然一收,而皇帝也蓦地抬起怒火蓄积的双目,随后放开云倾,骇怒的大步上前,咣当一声拉开门,怒喝道:“说……” 赵公公等人被吓住,立刻叩拜在地上,随即只见一名小将有些畏缩的道:“回……回禀皇上,楚淮王率兵包围了整个王城,说要……要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前往梅花林赏梅,顺便谈谈关于二皇子的事情,刚才探子传来消息,四皇子和九皇子都被幽禁了,是楚王陛下的圣谕,理由是他们二人长日与二皇子厮混,性情蜕变,所以关押起来严加管教。” 大殿内,云倾惊住,难道真的被凌烨轩说中了?楚王已经走投无路,所以不得不拿四皇子和九皇子开刀,以保全自己。如果楚桓当真已经控制了整个王城,那么他来请自己与皇帝前去赏梅,可就不是谈论关于二皇子之事那么简单了。 “楚淮王在哪里?”大殿门口,皇帝阴冷的问道。 “梅花林中……”那名小将颤抖的说道。 凌烨轩蓦地回头,看着大殿内面色有些沉凝的云倾,忽然冷笑出声,深幽沉睿的眸子闪烁着云倾看不懂的危险光芒,却不发一语,只是那么深深的看着…… 王城风变,天空阴云密布,一场含着血风腥雨的气息悄然布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战马嘶鸣,军队整列,冷战天率领着三万兵马严正以待,两百名黑衣探卫潜伏四处,庞炎飞扬步守两侧,整个梅花林中杀气重重。 “如此冒昧的请皇上和皇后来赏梅,实在是唐突了,不过,今年的王宫的梅花似乎开得特别娇艳,所以臣下就斗胆相请了。”不远处的雪地上,楚桓骑在一批棕色汗血马上,依旧是一身墨色蟒袍,神色从容淡泊,目光深幽,狂风吹去他胸前垂落的发丝扬起,只觉得似看到了一幅精美的雕像一般不真实。这个男子,永远都是那般丰神俊朗,云淡风轻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摸样。 “淮王客气了,虽然朕没有觉得这北国常年不败的梅花究竟有什么可赏之处,但是既然是淮王相邀,朕和皇后又岂能不赏脸?”皇帝笑脸相迎,但是目光却冰冷深邃,毫无温度。 二人四目相对,似乎在较量着什么,少许,都仰首爆出一声朗笑:“哈哈哈……” 两对军马暗中对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可是敌对的二人却仿佛见了多年的老友一般,几乎朗声大笑,就差没有拍肩共饮,豪气畅谈。 云倾看着楚桓和凌烨轩二人的怪异,秀眉不禁挑起,但却始终沉默不语。 “今日既然是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前来赏花的,有花自然不能无酒,皇上可有兴致陪臣下在这梅花树下共饮一杯?”楚桓笑着说道,言语间满是诚恳相邀。 “原来淮王还在这花园中摆设的宴席,这倒是风趣,不过却不知道这酒中是否也加了二皇子所饮的东西?若是有,朕可不是敢恭维啊,淮王不知道,朕的皇后可是一个小醋坛子,朕若是酒后失德,多纳一个妃子,朕的皇后可是饶不了朕的。”凌烨轩淡淡的说道,但是话语间却暗有所指。 75踏雪寻梅(二),计中计 楚王宫的御花园中,灰暗的梅枝曲折,嫣红映雪,暗香浮动。漫天肆意飘洒的雪花零落,北风卷起寒意,掠过积雪皑皑的地上,突显肃杀之意。 凌烨轩的话刚落,楚桓的面色就紧绷起来,他目光微沉,随即望向云倾,眼神深邃平静,少许后却冷笑起来,道:“真正风趣的应该是皇上吧,天下人尽知,皇上坐拥后宫三千,但却独宠颜美人,若是皇后当真要吃醋的话,恐怕早就离皇上而去了,又怎么可能在陪伴在君侧?至于这酒,皇上若是不愿赏脸也就罢了,毕竟臣下可不敢担当皇上是否会在北楚纳妃的后果” 楚桓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却无形中戳穿了凌烨轩的话,暗示云倾其实早已经离开了皇宫。 凌烨轩双目微眯,眼底划过隐怒,他冷声道:“楚淮王的盛情,朕心领了,你看这天寒地冻,这里虽有傲骨寒梅,但是朕的皇后身子却纤弱,所以淮王还是长话短说吧” “好,既然皇上这么说,那么臣下就斗胆直言了,来人,带上来”楚桓也不愿拖泥带水,仿佛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凌烨轩这句话一般。 众人顿时屏住呼吸,目光纷纷朝楚桓的后方看去,只见两名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架着一名头发凌乱,身着华袍,神色有些癫狂痴傻的男子走来。 凌烨轩黜眉,而云倾则是眸光一顿,因为被架来的男子正是二皇子楚燕。 二皇子面色苍白,嘴唇发乌,但是却看不出来任何中毒的痕迹,他口中却不住的谩骂,仿佛给下了蛊一般,口中喋喋不休。那两名是将他架来之后便丢弃在雪地上,而他则是一头栽进雪里,满头满面都沾了如结霜一般的苍白。 “二皇子在奉天殿殴打朝相,凌辱良家妇女,臣下已经命令将他收押天牢,三日后问斩。但是现在,朝相不治暴毙,樊小姐也羞愤自缢,两条人命横尸在王宫门口,樊府上下几百口在王宫外嚎啕大哭,已闹得整个楚国的百姓都人心惶惶。所以,臣下恐怕已经不能将处置二皇子之事拖延到三日后了,只能派人前往行宫以踏雪寻梅为由,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前来御花园商讨此事”楚桓淡淡的说道,似乎这是一件极为平常,且无需斟酌的事情,而寻他们来并非是要如何定夺二皇子的罪,而是要让二皇子怎么死。 云倾黜起了眉宇,她冷睇着趴在雪地上似乎已经昏聩的二皇子,疑惑着楚桓究竟是给他下了什么药,才致使他如此。而楚国的少女是何其的不拘小节,如果只是因为在奉天殿内当众被楚燕羞辱而导致羞愤致死的话,恐怕太多牵强了,如今,事情刚发生没多久,樊府上下数百口就已经带着两句尸体在宫外大哭闹事,这,似乎也太快了一点。 “哦?”凌烨轩挑眉,声音略带惊讶,但是眼底却丝毫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楚桓的一切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一般。他冷笑道:“一个时辰前才发生的事,樊府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已经全部聚集到了王宫北门前,并且还能宣扬的整个楚国的百姓都知道,这是不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皇后,你是否也觉得这件事,是有人事先谋划好的,恩?” 凌烨轩转头望向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云倾,淡淡的说道。 云倾秀眉一黜,冷睇向皇帝,却见他眼底满是赌徒的豪赌之色,仿佛是在逼迫自己在他和楚桓只见做一个了断,他不想再这样纠缠不清下去。 “臣妾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云倾淡淡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陡然一慌,有种失魂落魄的恐惧感,似乎只要她回答了是或者不是,就会发生什么她接受不了的事情一般,所以,她只能镇定的说出这几个轻飘飘的字眼。 凌烨轩眼底划过一抹失望,随之紧绷的俊容更冷了,他淡然一笑,那笑虽然看似云淡风轻却冷得足以令人打颤,浑厚的声音低沉的道:“皇后怎么会愚钝呢?朕的皇后聪明着呢,否则,怎么连名震天下的楚淮王都会觉得皇后可能会忍受不了皇宫,早就离朕而去了?” 云倾心底泛凉,她看着皇帝的侧容,突然觉得那般的陌生,似乎,刚才楚桓的几句话已经碰触到了他的底线,让他在这瞬间已经变成了刺猬一般。 楚桓看着云倾紧黜秀眉的神色,剑眉也跟随着拧紧,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关节处已经泛白。但,少许之后,他却朗声一笑,淡淡的道:“皇上的话,别说皇后觉得愚钝不明,就连臣下也觉得疑惑。我们闲话少说,还是谈谈二皇子的事吧,皇上以为,此等罪恶滔天之人应该如何惩罚?” “行凶者是楚国的二皇子,受害者是楚国的朝相和其千金,这脚下的地方是楚国的御花园,扣押人犯,要重振朝纲、安楚国百姓之心的亦是楚国的淮王。这些,既然都是楚国的事,淮王又何必问朕呢?”凌烨轩略带懒散的说道,有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 “皇上说的也是,只是既然圣上在北楚,臣下多少应该启奏皇上才符合规矩,如今皇上这么说,倒是显得臣下叨扰了”楚桓面无表情的说道,随即挥手示意一旁的士兵将二皇子押下去,淡淡的道:“拉出王宫北门斩首,剩下的事情全由樊老夫人定夺。” “是”一旁的两名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立刻接令,随后拖起二皇子似有些虚脱的身体,向御花园后拖去,只见他的双腿笔直的僵起,在积雪厚厚的地上划出两条深深的痕迹。 云倾有些震惊的看着被拖走的二皇子,楚桓竟然就这般轻易的处决了他,无论怎么说,他都是王室的皇子,就算犯了天大的罪过,也不至于将尸首交与百姓泄恨,那样的话,又与将其丢弃在山野间让野狗分食,秃鹰啄肉有什么区别? 轩烨国身后的士兵和左右将领也对楚桓这一做法大为震惊,但鉴于凌烨轩沉默不语,所以都不敢说什么,倒是已经被降罪待罚的庞炎突一冷笑,大声道:“淮王殿下的手段如此凌厉,这,的确是对天下苍生、北楚百姓有了交代,但是身为二皇子的手足同胞,却不知如何感受?难道楚王陛下允许淮王殿外这么做么?还是,淮王殿下已经逾越了楚王陛下,私自做的决定?” 庞炎一语惊动两军,也许是愤怒于一名御前侍卫竟敢如此猖狂无礼,楚桓的左将军愤然策马上前,双目恼怒的瞪着庞炎,道:“轩烨国虽是北楚上方,何时轮得到一个无名小卒来评判淮王殿下的决策?若是有本事,就上来较量较量。” 云倾挑眉,但凌烨轩却薄唇凝冷,剑眉微动,冷冷的看着那名手提长剑就要动粗的小将。 “不得无礼”楚桓面色沉凝的呵斥了一声,但那名左将却性情十分倔强的道:“殿下,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御前侍卫,居然敢对殿下如此无礼,就算殿下咽的下这一口,我们众将士却咽不下,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是……”那左将军身后,两百多名起兵瞬间舞动手上的兵器,高声齐喊,在狂肆的风雪中,如雷震动,直入九霄。 “圣驾在此,不得无礼”楚桓看着凌烨轩,口中呵斥,但是眼底却隐匿着一丝挑衅的笑意。 云倾看着楚桓的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真是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可是,他薄唇上的笑意竟是那般的明显,眼底的挑衅也愈发浓烈,清晰得如同艳红色的梅花映在苍茫的白雪中一样,让她忽略不了。 楚桓,他故意纵容属下起哄,究竟意欲何为? 凌烨轩眼底一沉,随即似应战一般的扯唇笑起来,随后低沉的道:“庞炎,既然淮王殿下的左将军如此看得起你这个小小的御前侍卫,那么你就上前与他一较高下吧,朕,也很想知道,身为北楚第一元帅身侧的左冲锋将领究竟是何等的威猛。” 庞炎一听,原本的敢怒却不敢应战的神色顿时变成了眉梢上的喜悦,他从容硬气的喝了一声:“是”,随后扯下一名士兵手中的长枪,喝道:“下去” 那名骑兵立刻翻身下马,将马让给了庞炎,而庞炎则是一个飞身落在马背上,眼底酝酿着冷冽的寒意,提枪倨傲的对着那名身材高大,五大三粗的左将军道:“要较量是吗?今日庞爷就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上阵杀敌”,说罢,脚下猛踢马腹,飞快的冲上前去。 那左将军一见庞炎当真敢应战,笑得狂肆,随后抽出腰间的弯刀也策马上前。御花园中,两对人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只见纷纷萧落的雪花中,两匹战马迎头相撞,长枪银刀闪烁过刺目的光芒后碰撞,而后发出震天的响声咣当声,三招已过,刀刃余生刺耳,长枪抖动轰鸣。 两队人马的人心都被这一幕抽紧,轩烨军队没有想到那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竟然能如此矫捷的躲过庞炎的刺心枪,而楚国的军队则是不敢相信庞炎那不敌左将威猛身材的居然用那般大的气力,勾枪回弧之间就硬是顶回了致命的一击。 “无名小卒,力气倒是不小”那名左将军显然对庞炎的大力也感到惊讶,但他随后又策马冲上前去。但对面应战的庞炎不紧不慢,而是猛的收紧缰绳,只见战马奔上前时陡然失前蹄,随后空中跃起一道矫健的身影,银枪得红缨在雪花中飞舞,紧接着,刺进了那左将军的咽喉。 鲜血渐起,噗的一声喷在雪地上,时间,顿时凝住。 楚国的士兵都震惊了,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只见庞炎黑色长袍的身影在空中翻越了一个弧形,随后抽出银枪落在雪地上,单膝着地,他唇带冷笑,刚毅的脸上还沾染着几滴血迹,双目冰冷的看着那殒命的左将军。 汗血宝马的雕鹰铜鞍上,那名左将军的身体僵在风雪里,一双倨傲的眼睛瞪得极大,带着不敢置信和不甘心的空洞,轰然载在了马下,银色的铠甲映着皑皑的白雪,一样的醒目刺眼。 “淮王殿下,得罪了”庞炎得意一笑,随后起身,抱拳对楚桓一拜,随后飞起掠回马匹,快速的回到了凌烨轩的身侧,将缰绳甩给那名骑兵小将,自己依旧站在地上,跟随在杨飞的身后。 楚桓双眼微眯,他看也不看那名丧生的左将军,而是抬手突然慢慢的拍起手掌来,低沉浑厚的声音不带一丝阴霾,且云淡风轻的笑道:“不愧是皇上身侧的三品带刀御前侍卫,武功果然高强,本王佩服。” “殿下,他竟然杀了我们的左将军,属下们上前去跟他拼了……”此刻,那些回过神来的楚军顿时都面带愤怒,阴狠的瞪着庞炎,恨不得一起冲上前将他乱刀斩杀。 “怎么,你们除了这个自视甚高的左将军,还有什么能人么?”庞炎也不屑的回应,他是皇宫中三千黑衣探卫的总统领,就算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以二敌一也未必能赢他,所以他根本不在这些无名小卒的叫嚣。只要皇上下令,他一人一马,不出片刻就已经让他横尸遍野。 然,就在双方争持不下之时,云倾察觉出了一丝诡异,那便是楚桓根本不阻止属下的暴动,甚至连那名左将军上前挑衅庞炎时,似也是他怂恿。按照道理来说,作为掌控军机大要的元帅,楚桓是应该知道庞炎的战斗力和自己左将军的势力的,但是他却故意让他们二人单挑,且现在还在楚军面前夸赞庞炎,这,分明是要故意要激起楚军对轩烨大军的敌意。 凌烨轩冷沉的看着楚桓,面色看不出喜怒,也楚桓则也是睇望着凌烨轩,从容的面色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楚军与轩烨军渐渐暴起的纷乱与他们无关一般。 此刻,在云倾身后,一向洞察敏锐的冷战天也察觉了出异样,他黜起剑眉,双眼扫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和楚桓,目光沉溺着危险预兆。轩烨国在北楚一共有六万兵马,和几百黑衣探卫,若是御楚桓对抗的话,不会吃亏到哪里去,但是,他却没有忘记楚桓是可以召集臣服于他的匈奴人前来作战的。 若是此刻的剑拔弩张当真变成了战役,那么轩烨国就要在树立齐国和契丹两个敌国之外,又多了北楚和匈奴,而皇帝此刻人又在北楚,这,可是大忌。 但,冷战天还没有开口阻止自己的士兵叫嚣,就突然听到一声凌厉的娇叱在呼啸的北风中响起:“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响,吓得众人都错愕的瞪大了双眼,两军原本的示威喊杀声也陡然静止下来。楚桓和凌烨轩也怔住,二人都将目光转到了云倾身上,似不敢相信这个一直沉默着,仿佛置身事外,根本不想理会他们的女人会突然恼怒的呵斥一般。 云倾冷冽的眸子扫了一眼那些膛目结舌的楚军和身后的士兵,身上的凌厉和威慑瞬间让他们感到了一丝微惶,随后,他们手中高举的红缨银枪都纷纷落在了雪地上,周遭寂静的只剩下狂风的怒吼和大雪的沙沙声。 凌烨轩看着云倾那凌厉狠绝而满含威慑的眸子,心头不禁沉了沉,而楚桓则是陡然骤起剑眉。他见过云倾月下刺杀那些黑衣人的凌厉狠绝,也见到她的淡漠冷清,但就算是在奉天大殿内也不曾看见过她这样的威严震慑,那神色和气势,仿佛已经有了王者之风。 而凌烨轩则是相反,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云倾,她自小就是如此,但是再次相见之后,她总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不曾在露出这样的神色,而这样的神色恰恰代表着,她将他的事当做自己的事情,无论是敌对还是携手…… 于是,凌烨轩和楚桓二人,瞬间一个满含嫉妒和不甘,一个似找回了至宝一般的兴奋,竟同时唤道:“婉儿、云倾……” 而这两个不同名字,却叫唤着同一个人的称号,让三个人溶蚀震住,凌烨轩与楚桓的眸子再次相撞,似在拔河一般,而云倾则是神色一呆,不知道该答应哪一个,而且更是不明白他们两个同时叫自己做什么。 凌烨轩与楚桓二人瞪视了两眼之后,随后瞬间又快速的将目光落到了云倾的身上,但是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而是直直的看着她,仿佛在等着看她答应谁一般。 楚桓知道婉儿是云倾的名字,但是他却偏偏故意唤了云倾告知他的名字,而凌烨轩从来都不知道云倾还有一个这样的名字,所以心口的妒火陡然被点燃,连眼神都变得热切而愤怒。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似乎含着某种意味的名字,并且楚桓还用这个名字叫唤她…… 云倾看着这两个人的眼神,先是心头一慌,有种心虚的感觉,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倾突然觉得自己被这样看毛了,于是她秀眉慢慢的黜起,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但,这两个人却似根本没有将她表现出来的不满当回事一般,依旧看着她。终于,云倾忍无可忍,她陡然怒道:“你们俩在看什么?” 那是什么眼神?两个居然都似逮到了妻子有情郎的场面一般,死活盯着她,不愿意放松。这种感觉让云倾很是恼火,她跟这两个人有那么‘深厚’的关系吗? “在看你”凌烨轩意外的与楚桓异口同声,随之,他们二人也怔了一下,而后,令人膛目结舌的一幕便出现了,只见轩烨国的皇帝竟如同被抢夺走了糖果的小孩一般转头瞪着楚桓,咬牙切齿的道:“楚淮王,婉儿是朕的皇后,就算你身为楚国王爷,也应该尊称她一声皇后娘娘,而不是以‘你’称呼。” 楚桓剑眉一紧,随即竟也反驳起来:“皇上言重了,如果论起交情,臣下是在大运河的渡河上遇见冷姑娘的,且冷姑娘亲口告诉臣下她的名字叫云倾,难道臣下叫错了吗?冷婉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可是臣下认识的冷姑娘却只叫云倾。” “楚桓,你要朕说多少次,她是朕的皇后,不是你所谓的冷姑娘”凌烨轩更为震怒,他双目微赤,大有要冲上前去与楚桓一决高下的意图。而楚桓则也不放过一般的道:“臣下也说过,臣下只认识皇上身边的女子是与臣下同甘共苦的冷姑娘,不是什么当朝皇后……” “你……”凌烨轩面色紧绷起来。 “够了”云倾几乎快被他们这对骂争货物一般的说话方式给逼疯了,天啊,这是轩烨国统辖四方的皇帝和北楚的淮王殿下吗?为何这两个人看起来竟然像两个还没有长大了孩子。最关键的是,这两个男人竟然不止一次的在他们的属下面前为了她争吵不休,这简直就是丢人。 凌烨轩和楚桓都瞬间住了嘴,但目光却依旧落在了云倾身上,似乎在等着她下面的话,而云倾看到两道热切而期待的眼神时,更是要发狂,于是她只能横眉竖眼,暴戾凶悍的吼道:“你们要吵你们继续,大冷天的,我回去睡觉了……”说罢,鞭了一马背,策马离开,丢下了错愕的众人。 两对依旧僵持,但是至关重要的当事人却已经离开了,凌烨轩怔了片刻,也不再恋战,他冷睇了一眼楚桓,随即喝道:“撤回行宫”,便浩浩荡荡的走了。 楚桓鼎立在风雪中,狂风肆虐的刮过,几片零落的雪花沾染在了他乌黑的长发和英挺肩上,如同飞舞的蝴蝶停驻。他深幽的眸光在那抹鸾红凤袍的身影离开之时,就染上了萧索的色泽,一人一马直立在风雪中,久久的僵持着…… 云倾策马奔回行宫,在大殿前将手中的缰绳甩给一名看守的黑衣探卫,腾空翻身下马,踢开了行宫的楠木雕菱花大门,大步踏进内殿,嗖的一声便扯下了自己肩上的鸾红色裘袄,丢弃在一旁的屏风裘毛垫上。 “皇后娘娘……”率先追进来的冷战天,他身上的铠甲铿锵挫响,大步踏进了大殿,浓密的剑眉紧紧的的黜起,略带喘吁的道:“皇后娘娘息怒,现在正值两国僵持之际,兵马实力悬殊太大,若是娘娘此刻因为恼气而引起两国的战端,只怕会被有心之人说成是祸国妖孽,娘娘还是息怒的好。” 云倾回头望向冷战天,只见他额头汗水密布,刚才定然是在她离开之时就立刻丢下了兵马急匆匆的追赶而来,才得以在这个空隙能与她说上几句话。云倾心头的怒火在看到冷战天焦急的神色,已经消去了不少,她双手环胸,挑起秀眉道:“我没有恼气,只是觉得皇上和楚桓两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话音刚落,大殿外的就响起了几个人的脚步声,云倾和冷战天转头睇望殿门前,只见皇帝一脸黑沉的大步跨进大殿,显然刚才的那句话他已经听到了,而身后,则是跟随着面色都有些紧绷的庞炎、杨飞、赵安几是来名黑衣探卫。 云倾见凌烨轩面色冷沉,她冷哼一声,转身踏进内殿,纤细的素手一甩垂落的玛瑙垂帘,艳红色的窈窕身影已经隐没在摇晃伶仃撞击脆响的帘后。 这下,皇帝身旁的侍卫个个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接着,都快速的低垂下了脑袋,假装刚才的一幕没有看见,而皇帝的眼神更为阴冷,他也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走到一旁的乌木案几上前坐下,阴沉的开口道:“你们也都坐下,将各小队探查出来的消息都上报” 刚才,趁着楚桓在御花园与皇帝胶着之际,杨飞已经派遣了十来个以黑衣探卫组成的探查队前往各处收集消息,想查清这一个时辰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珠帘后,慵懒的坐在雪白狐裘地毯上逗着银貂的云倾也顿了一下,不觉也将目光朝外侧看去。 “是”杨飞接令,随即,是十来名黑衣探卫瞬间在大殿内一字排开,随即便开始禀报:“回禀皇上,属下已经查清,淮王殿下给二皇子药中下的是一种致使疯癫邪祟的药物,这种药中原和北楚都没有,应该是从匈奴人手里得到的” “回禀皇上,属下等人跟踪到了樊府,但经过细查,樊姑娘似乎并非羞愤自缢,而是被人勒死”第二名黑衣探卫说道。 “回禀皇上,属下前往地牢寻找验证朝相樊大人的尸体的仵作时,发现仵作已经失踪,至于樊大人的尸首是淮王殿下派了一支亲卫军送到樊府的,并且王府的一个名唤岚月的姑娘亲自登门率领众人将樊氏父子二人的尸首送到王宫北门前哭诉,要求楚王立刻为他们伸冤,这才有了楚王幽禁四皇子、九皇子之事。”第三名黑衣探卫禀报。 “回禀皇上,属下已经前往后宫细查,找到了几封楚王派人传递给姜太妃的信,楚王似乎想以淮王殿下的性命威胁姜太妃委身下嫁,成为楚王的妾室,姜太妃护子心切,所以忍辱前往奉天殿为楚王贺寿。”第四名黑衣探卫禀报。 “回禀皇上,属下等人已经四下走访,且在北楚关门内外都已彻查了一遍,这次淮王殿下回楚国,似乎就是已知道楚王对姜太妃图谋不轨,所以才快速回王城,但是在数日之前,楚王入后宫探视姜太妃时,姜太妃却以身体不适拒见,淮王在宫殿门前等候一炷香的时辰后,便离开了。并且,这次淮王回王城,二皇子和楚王二人一路布置了重重兵马阻杀,并且还下了诛杀令,可是我们翻过山崖下所有人的尸体,却始终找不到那道诛杀令,还请皇上降罪”后六名黑衣探卫是出关巡查的一个小组队,于是六人一同下跪领罚。 “皇上,朝相樊大人的底细我们也查过了,此人虽然学识渊博,但是自视甚高,一直认为楚王不配继承大统,所以一心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淮王为正妃,因为先王临终曾经下旨,命令淮王辅佐政,且让楚王在位二十年后主动禅位给淮王,所以,樊大人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成为未来的王后。这,也许就是淮王为何要除掉樊大人父女的原因。”此刻,杨飞开口,他十分谨慎的分析了事情的整个过程。 珠帘后的云倾彻底怔住了,虽然她也知道这些事情必然是楚桓所为,也知道他必然有这么做的理由,可是,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复杂。并且,那一日他进后宫探望姜太妃,竟然那么快就回来,原来竟然是被拒之门外了。 现在,云倾才明白,楚桓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脆弱,甚至心计竟还如此的之高。护母回朝,下毒嫁祸二皇子、趁机除去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的樊氏父女、再利用民愤威逼楚王囚禁四皇子、九皇子。如今又利用樊府上下的人围堵王城北门来让皇帝裁决二皇子的生死,要立刻斩杀为防有变。 这一招所致的连环计,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已经控制了整个朝堂。云倾瞬间不禁该觉得自己愚昧,还是该感叹楚桓的手段。 “皇上,看来楚淮王已经将所有的局势都已经控制住了,如果万一他将心思动到皇上身上,那岂不是……”庞炎在此刻也开口说话,但话语未说完,就引起了众人的一片慌乱,甚至连冷战天的面色沉凝起来。 因为今日和那夜在军营的状况,众人都是看到的,所以,不禁都将目光望向了珠帘后的那抹懒倦的鸾红色的身影。楚桓的目的似乎很明显,就是要抢夺轩烨国的这个传闻为妖孽的皇后,所以…… “还有什么要禀报的?”皇帝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拉回了众人的思绪,于是众人都有些慌促的收回眼神,惶恐着低垂着脑袋。皇帝宠爱这位皇后已经到了他们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他们谁也不敢在说话。 云倾垂敛长睫,怀中的银貂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压抑,乖巧的匍匐在云倾的腿边不语,呜呜唤出两声,舔着云倾纤细的素手,撒娇的用小脑袋磨蹭着。 大殿外的那刚才几十双眼睛的凝视,云倾又岂会感觉不到,她在奉天大殿扭转局势,对楚桓的袒护已是人尽皆知,如今楚桓又掌控着整个朝中的大局,甚至连楚王都被压迫其中,如果此刻再发生如他们所言那般的对皇帝不利,只怕她也要落下勾结藩国的罪名了。 于是她冷笑一声,娇柔的声音懒懒的道:“楚国虽然兵强马壮,但皇上却还是九五之尊,天下民心所向。如果楚淮王当真如诸位说得那般有狼子野心,那么有这般心智的人就不会在皇上还在楚国的时候冒然动手,因为楚淮王虽然身受北国的百姓爱戴,奉为神明,但是这也只代表北楚与匈奴而这片北域之国而已,如果他敢轻举妄动或是皇上在北楚有任何闪失,他都逃不过意图谋反、弑君篡位的骂名,到时候,便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杨飞与庞炎均是一怔,随即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珠帘后那慵懒高贵的鸾红色身影上。连冷战天都陡然震住。 皇帝剑眉微动,他目光凌厉的扫向云倾,微微眯起,之前的怒气尚未退却,深幽的眼神满是冷意。因为云倾的这番话,虽然是准确的分析出了目前的局势,但是却还是有几分拥护楚桓不会造反的意味。 “皇后这么确定楚淮王不会对朕不利么?”凌烨轩十分不是滋味的说道。他不明白云倾为何这般的相信楚桓,难道她就从来不担心他的安危么? 云倾听着皇帝带着浓郁呛酸得话语,秀眉微动,但随后却还是无惧的道:“南齐自立为皇,齐戎狄野心勃勃,但是却至今不敢派兵攻打中原,原因就在于,皇上是天下人都拥护的正统,是凌氏血脉的象征。所以就连齐戎狄那般愚蠢之辈都知道不能冒犯对中原如何,所以,被传闻为心机叵测的楚桓又怎么会愚到这种地步,在北楚的地盘上对皇上不利?” “皇后娘娘,楚淮王三次与皇上争锋相对,谋反之意昭然,难道娘娘还以为他是个忠臣良将么?”庞炎突然出声,十分不满的望着垂帘内的云倾。若非是为了这个失踪七年的皇后,皇上何必深陷在北楚这个情势凶险的地方? 云倾蓦地抬头眼,目光陡沉,随即冷道:“楚淮王是否是忠臣良将本宫不知道,但是本宫却知道,皇上若是在北楚有任何闪失,就算不是楚淮王所为,楚王也会借机嫁祸来扭转局势,所以,我们要防的,不是楚淮王,而是楚王,毕竟现在楚王弱势,为了扭转局势很可能会不折手段” 几句话,却无形中点到了目前局势的重点,让众人膛目结舌,无语应对。庞炎也怔住了,他心头有瞬间的震撼,没有想到在如此纷乱、人心惶惶的时候,这个小皇后居然还能这般冷静的讲局势分析的透彻,少许,他眉宇黜起,却不在说话。 大殿内寂静压抑,听不到丝毫声响,杨飞在沉思片刻后偷偷的斜睇了一眼帝王,却见皇上的面色十分暗沉,眼底也蓄积着沉思,似乎也在忖度皇后的话,于是他尴尬的轻咳了两声,随即道:“皇后娘娘英明,是臣等愚钝,没有想到这一层,既然皇后娘娘已经说道危险暗伏所在,那么臣等就立刻下去分派布置,以防楚王有可趁之机,告退……” 众人一听杨飞的话,瞬间如同找到了方向一般,忙都齐声道:“末将、属下也告退”,说罢,纷纷踏出了大殿。 吱呀两声,门声开启关闭,随后便陷入了空荡荡的寂静。 云倾隔着珠帘斜睇向皇帝,只见他闭眸襟坐,抬起手轻按在额前,剑眉黜得极紧,似乎在烦躁着什么。 拍了拍银貂的小脑袋,云倾起身,慢慢的走向微微摇晃的珠帘处,身子半依在朱漆石柱上,淡淡的问道:“怎么了?还在生气?” “朕,是否说过会杀了所有可能让你背叛朕的人?”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却阴沉的骇然。 云倾身子一僵,双眸顿时睁大,秀眉陡黜,她哗的一声掀开赤红色的玛瑙珠帘走出,道:“你是什么意思?” 凌烨轩睁开双眼,眼底深沉如古井,他冷沉的凝视着云倾那娇小的身形,淡漠的神色有种令人畏惧的威严和不容忽视的霸道。云倾一惊,蓦地后退,但凌烨轩却冷冷的道:“婉儿,你告诉朕,朕现在就调遣兵马冲进淮王府中将楚桓的首级取来,你觉得如何?” 云倾目光一冷,怔怔的看着凌烨轩那隐匿着骇怒和杀意的神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凌烨轩却突然仰首大笑,而后起身慢慢的走向她,抬手轻捏住她精巧的下颚,笑道:“婉儿放心,朕现在不会这么做,不过,终有一日,朕会拔除这枚眼中钉,肉中刺,哈哈哈……” 说罢,凌烨轩竟似心情突然大好的踏进内殿,就连银貂对着他嗷嗷得恐吓都忽视了。 云倾缓缓的回头,看着凌烨轩的那孤傲霸气的英挺背影,顷刻间觉得,他又恢复了七年前她初见他时的那个隐忍的小皇帝…… 夜色渐渐降临,皇城禁卫军原本打算明日就撤离北楚的计划再次因为二皇子被斩首的事情而耽搁。二皇子被楚淮王斩首,悬头颅于北城门外示众的事情不胫而走,一个下午就已经闹得整个北楚和匈奴人都知晓,于是引来了各地跋涉而来观看的百姓。 于是,一时间楚淮王的名声再次水涨船高,淮王庙的香火也达到了空前的鼎盛,远远的就能看到人山人海在大雪地中排队敬香叩拜,为楚桓却祈福祈寿,但愿这位贤王能够长命百岁,永远的为百姓谋福。 此间,淮王府的大门被几乎踏烂,朝中所有的官员几乎都上门拜访,而楚桓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接纳朝臣的拜访,且亲临樊府祭拜朝相,下令以朝相和一等夫人的大仪下葬樊大人和樊小姐,举国发丧三日。 这样的劳师动众,是楚桓不曾有过的,甚至连明眼的朝中大臣都能感觉得出他们的淮王殿下已经不同以前的那个淡泊冷清的人,而是拉拢各方势力,巩固自己地位的王爷。 三日后,发丧期满,樊府除白戴红,全国上下的人都衣装鲜艳绚丽。而寂静整整三日的楚王也终于在朝堂上露面,却是消瘦了一大圈,并且在主持早朝的时候也只是以身体不适草草收场,甚至连匈奴的大汗前来慰问都拒之不见。因而,一切的大权便理所应当的落在了楚桓的手上。 行宫在冷战天、杨飞等人的严加戒备下,也安稳的三日,而云倾每日的任务便是跟随凌烨轩接受楚桓等人的请安,而后便是一整日无事。但是这样的平静,却让众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压抑和不安,只因为楚王突然间的重病。 当庞炎带着楚王重病卧床的消息前往行宫寝殿禀报的时候,云倾的面色顿时沉凝住,她朝凌烨轩看了一眼,唇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冷笑。看来,楚王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所以,要借病装疯了。 “你下去吧,今晚,将行宫周遭的士兵全部撤离,只留黑衣探卫隐藏各处”云倾淡淡的吩咐道。 庞炎震惊的看着云倾,似不能理解云倾的意思,于是他立刻又望向皇帝,却见皇帝深沉的看着云倾,带着几分宠溺的道:“皇后想引狼入室?” “是引狼入虎穴”云倾冷冷的回应,十分不喜欢凌烨轩的风趣。 凌烨轩失笑,随即道:“下去吧,按皇后说的做,朕,也想看看楚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朕,更想看看大名鼎鼎的楚淮王是否真能如传闻中的那般用兵如神。” 庞炎眉宇拧了拧,似乎不是很明白帝后究竟在说什么,但随后立刻接令道:“属下遵旨……” 夜,无声降临,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逐角战役即将见分晓…… 行宫内,烛火昏暗朦胧,大殿外,冷清寂寥,月光幽然皎洁,洒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清透一片。 寝殿中,铜炉内的烛火噗噗的吞吐着艳红的火舌,四溢着热浪一般的暖意,两名身着碧色袄裙的宫娥来回翩然的温酒端菜,在乌木翘角案几上斟下两杯冒着缓缓热气的酒,随后退下。 云倾坐在案前,与凌烨轩对面,她看着满案烤肉和蒸菜,面色淡泊冷清,缓缓捋起艳红色金丝绣团凤的长袖执起用晶莹剔透的玉器所制的酒杯,放在唇间轻抿。 凌烨轩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云倾,俊朗的眉宇只见沉溺着慵懒,也执起酒杯饮下了一杯酒,随后低沉的声音懒懒的道:“皇后不喜欢北楚的菜色,倒是很喜欢这些烈酒。”,说罢,放下杯子,拿起精致的骨瓷酒壶,又为云倾斟了一杯。 “北楚的气候太冷”云倾静默的回答,神色没有太多变化,随后,又饮下了一杯。 “那就多喝点,朕,也很喜欢这种浓郁的冷香气息”凌烨轩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后又为云倾斟了一杯酒。 云倾浅笑,面色浮现了红润的娇美的潋滟,她柔柔的道:“臣妾从来都不知道皇上居然也会给女人斟酒。”,说着,婉柔的笑了两声,身子已经显得有些软绵的依靠在了一旁,尽显妩媚之色。 “皇后醉了”凌烨轩眼底深沉的晶亮的道,他看着云倾妩媚动人的娇艳,缓缓的起身向她走去,随后言词有些模糊的道:“恩,这酒是有些烈,连朕都有些耳热了”,说罢,竟突然脚下踉跄,咚的一声瘫软在了裘皮软垫上。 “皇上……”云倾面露惊诧之色,然,她刚一动,就有些昏沉的瘫软下去,昏厥在地上不省人事。 此刻,突然一阵寒风吹进,熄灭了灯烛,四周陡然漆黑,宫檐上也瞬间跃下三五名黑衣大汉,他手提大刀,在窗外透进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寒的光芒。这几个人猫着身体缓缓上前,以圆弧的形状将皇帝和云倾包围,随后,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其中一个男子便高举起手中的闪烁着寒光的弯刀,对着凌烨轩的头就要砍下去。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嗖嗖嗖的飞来几支白羽箭,只闻几声闷哼,随后那五名黑衣人就相继倒下,弯刀无声的落在了裘毯上,晃悠了两个不动。 接着,又是一阵寒意飘散在宫殿中,窗门吱呀几声,又翻进来是来名黑衣人,他们动作轻盈矫健,身法快速,显然与刚才不是一批人马,并且,这些人靠近之后竟没有理会皇帝,而是向云倾走去。 凌烨轩眯着缝隙看着那些黑衣人的动向,在他们似乎想将云倾带走之时,突然一个筋斗翻身,一脚踢飞了两名黑衣人。 那些黑衣人见皇帝突然醒来,都显得十分诧异,甚至有片刻的慌促,但随即都一拥而上,但是每个人都赤手空拳,显然并不想伤害他。云倾也陡然跃起,她褪下了身上厚重的凤袍,露出里侧早已经准备好的黑色夜行衣,借着月光只见那些黑衣人身材高大,只见其中似乎有一个男子的身形还十分熟悉。 云倾眯起双眼,正在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帮助凌烨轩之时,突然看到那名男子跃出了战斗圈,朝云倾别有深意的一看,随时,向窗外跃去。 云倾心头一紧,随即追上前去,跟随着翻出了窗外…… 76峡谷负情 苍茫的大雪中,皎洁的月色下,那黑衣人的身形在雪地上轻盈飞快。云倾在身后穷追不舍,但在追到行宫大院外时,却突然发现有两队黑衣人正在厮杀,她目光一沉,看来还真被自己被料中了,楚王的行动已被楚桓识破,所以,楚王的人马行至大殿外之时,正好被早已埋伏的军队暗伏。 云倾抬眼望着那名也在停住的黑衣人,只见他眼神幽幽的盯着自己,随即又开始向前侧跑去,随后跃过几重蜿蜒曲折的回廊,便消失了。那边,是楚宫的御花园。 那个人是要将自己引去御花园……云倾在心里斟酌了片刻,在有几名黑衣人杀手袭来之时,一个斧式踢腿打昏一个,随后闪过攻击,飞快的向回廊那侧飞奔,脚下猛地发力,踏步上红漆石柱,两步一跃,整个人已经跨过了高耸的宫墙,身影轻盈的落在御花园内的雪地上。 月光皎洁,泼洒银光,苍凉的照耀在云倾紧身夜行装包裹的纤细窈窕身体上,在寒风中散发着诱人的身姿,她眯起双眼望着前方的梅花林海中似乎驻足而立的英挺身影,随即轻缓的向前移步,披散的长发直垂纤细的腰际,狂风吹起,妙曼撩舞。 微微颤抖的梅花枝条在寒风中摇曳,嫣红的花骨散发着幽幽的冷香,云倾抬手拨过及株梅花,有些警惕的望向眼前在雪地中傲然挺立的男子,冷声道:“你是谁?刚才的那个人引我来这里,必然是因为你吧……” 那英挺的身影僵了僵,随后转过身。狂风吹拂过那墨色绣银鹰的长袍,簌簌的发出衣袂声响,一双戎靴在雪地上转了个弧形的深陷,那张风神俊朗的淡漠容颜就那样出现在云倾的眼前。 楚桓……云倾神色一变,蓦地后退了一步,似乎诧异于竟然在这里看到他一般。 云倾警惕的动作让楚桓剑眉微黜,眼底也深邃的也随之沉了沉,但,随后他依旧笑若春风一般和煦,但却淡泊得令人心疼的凝视着她,轻柔的声音在狂风的怒吼中听得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缓缓的道:“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云淡风轻的一句问话,却包含了太多云倾不能解的情愫,月色下那双漆黑的眸子沉沉的看着云倾娇小干练的身材和那随风肆意飞扬的青丝,突然间沉溺起了温柔,仿佛,他只要这样看着她就满足了,就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云倾有些不敢直视楚桓那双明明很淡泊,但却又显得分外热切的眸子,挑起狂傲的秀眉,淡定的道:“是你派人将我引过来?”,随后她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也跟随着沉静下来,接着问了一句在心口凝结了许久的疑问:“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在那夜我杀那些黑衣人的时候,你也认出了我,是不是?” 这几天,她将与楚桓认识的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按照道理来说,楚桓在凌烨轩出现在奉天殿中要与她单独议事之时,他就应该诧异她怎么会与轩烨国统辖四方的皇帝有瓜葛,而那夜他率领匈奴的俘虏出现在军营中之时,皇帝说出她是皇后之时,他也似没有一丝惊讶。 这,就说明了他早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是,她自信自己没有泄露半点可疑之处。 “是”楚桓似乎也不惊讶云倾会问这个问题,他神色也十分淡然的道:“其实,起初遇见你时,我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只是觉得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少女,因为你身上有着隐藏的冷冽戾气,令人忽视不了,但是令我真正的注意的你的时候,确是在草原上你救我一命,那时,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属于雪莲的药沫清香。” 云倾怔住,她没有想到楚桓竟然能分辨得出她身上常年因浸泡草药而凝聚的雪莲香气,但她随即又反驳道:“但这不足以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楚桓失笑,他眼神突然有些宠溺的看着云倾黜眉,如同一个小孩儿那砸破砂锅问到底的倔强,但是这种眼神却让云倾有种想闪躲的冲动。只听他低沉的笑道:“的确,不过我在看到皇帝之前,却还是不能确定你的身份,但是我开始怀疑你与当朝皇后有不可分割联系的确是你在驿馆杀那些打算围剿我的杀手时,因为你用的匕首是我在七年前,请北楚最好的铸剑工匠,取北海深处的寒铁所制,匕首和刀柄上都雕纹了无依无二的凤麟纹路,而当年前往金陵进贡的使臣也带话回来说,皇上很是喜欢那吧匕首,且在金銮殿上就开金口将其赏赐给当朝六岁半的小皇后坐生辰贺礼,所以,当我看到那把匕首在你手中时,我就有了几分笃定。” 云倾有些震惊,她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但是却还是疑惑的看着楚桓,道:“可那时你并不惊讶。”,她没有忘记她在驿馆一觉醒来后,在门外见到他时的场景,那时,他似乎已经察觉出了是她杀了那些黑衣刺客,但是神色却平淡如常。 “云倾,我并不愚笨,齐戎狄自立为皇之后,一直四处散播你早已经离宫的消息,所以我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也并不难猜测出你的身份,更何况天下间早有轩烨国的小皇后是妖孽的说辞,所以,我并不诧异会在大运河遇见你,因为,冷战天在我楚国镇守边关,而你,也说是来寻找失散多年的哥哥”楚桓淡淡的说道,言语从容。 云倾诧异,原来自己无形之中竟然已经露出了这么多的破绽,可是她自己却还是不自知。 “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在入关中埋伏时救我?”云倾眼底盈满了警惕,楚桓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就该明白她与轩烨国是一荣皆荣,一辱皆辱,那么他收留她的原因又是什么?楚王寿宴在即,又值选妃盛宴,而他,更是将自己拉扯进了这些原本与她无关的风波里,他意欲何为? 楚桓看到了云倾眼底的警惕,他温和的俊容沉了沉,随即叹息了一声。云倾疑惑的看着他,而他则慢慢的走进了梅花淋中,淡淡的道:“很多年没有回王宫了,今年,这里的梅花似乎开得很是锦簇,以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这里竟然这般的美……” 多少年了,连他自己都已经忘却了,可是却从来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重回故地,竟然会觉得当初这个灵自己厌恶的牢笼和只有争斗的地方竟然是这般的潋滟,北国没有春天,却也冷香暗涌,春色潋滟。 云倾挑眉,楚桓的答非所问另她心头更为不舒坦,她大步上前,跟随着他的脚步走到了梅林深处,被阵阵暗浮的冷香包裹,置身于一片曲折嫣红之中。 “你知道吗?我九岁的时候,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父王不曾注意过我,母妃在那后宫之中连自保都困难,每日等待我们母子二人的,只有后宫嫔妃的羞辱嘲笑和兄长弱弟的欺凌。他们,每一个人都想从我们的身上得到这深宫中的一丝优越的满足。母妃隐忍着,甚至不能保护我,每夜,她只会在镜前哭泣,然后在父王来的时候更加尽心的伺候他,为的,就是给我争取一点点作为皇子的该有的权力,可惜,她始终都没有做到,因为父王爱的,只是她的美貌和屈意承欢的泪水。”月色下,楚桓停住了脚步,他抬起手轻抚那灰色曲折的枝条,仿佛,他就如同那样干枯的枝条一般,虽然沉静得不被人察觉,但却有朝一日却能开出如此艳丽醉人的花朵。 云倾沉默了,她虽然不明白楚桓为何要跟她说这些,但是却还是选择了沉默聆听。因为,有些人的故事,可以代表他的过去,却也能体现出他的未来,而她,想知道楚桓究竟有没有别人所言的那些野心。 “后来,父王渐渐的老了,后宫的嫔妃们也渐渐的失去了昔日的颜色,惟独我的母妃,依旧淡静如水,美貌沉静,所以,父王越来越宠爱母妃,甚至,在母妃不时的提及下,他终于注意到了我,可是,他却始终认为我是一个庶出的皇子,不该有别的皇子该有的待遇,甚至,他说,男子俊容,文弱气息太重,不配位立大楚的朝堂之上。”楚桓抚着枝桠的手如同顿时,仿佛回忆到了什么痛苦一般,连眉宇都紧紧的黜起。 “后来呢”云倾的心头有些动容,她可以想象得出,在曾经的十几年中,楚桓这个被整个北楚的人都看不起的汉妾庶出之子,是怎样度过那段心酸痛楚童年和年少时。被人唾骂、嘲笑、甚至被人在自己面前羞辱自己的母亲,就算是现在,他已经足够强大,而楚王却还是将心思动到了依旧风韵美丽的姜太妃身上,这,对今时今日的他,又是怎样的羞辱? 楚桓回头看着云倾,清冷的月色下,她窈窕美丽的身姿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下,长发在狂风中飞舞,一双漆黑灵动的眸子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如同两颗宝石一般,令人心头一阵柔软触动。 “后来,父王寿宴,其他的皇子们都拿出了昂贵的礼物,可是身为一个贫穷得连一日三餐都是奢侈的我来说,我能拿什么去庆贺父王的寿诞呢?那时,母妃为了能让我在朝廷上又一次翻身的机会,便变卖了所有的父王赏赐的首饰,将一包银两塞进我的手中,让我去买一样像样的东西呈送给父王。那时,我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窟一样,冷得几乎发颤,我觉得我的心和血液都已经被冻结了,也开始憎恶这个王宫,憎恶父王,憎恶那些曾经辱骂和羞辱我和母妃的人,更憎恶母妃的委屈求全,在我认为,她可以不争宠,甚至可以让我与她一起被这个王宫抛弃,因为即便居住在凄凉的冷宫里,我都觉得比较有尊严。”楚桓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一丝颤抖,他英挺的身影僵得笔直,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云倾眨了眨双眼,红唇轻轻的抿起,不禁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因为那种憎恶,我在十四岁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置身于仇恨中,也是人生第一次懂得了不掠夺,就将什么都没有的道理,于是,我拿着那包银两,踏出了那个勾心斗角的王宫,却没有顺着母妃的意愿去买所谓的贺寿礼物。因为那个时候匈奴人经常来犯北楚的疆土,民不聊生,穷人很多,每年饿死的人也很多,所以,我买下了一家富户的粮仓,告诉他我只是一个落魄的皇子,且是汉妾所生,但是为了北国的兴亡,我宁愿饿死也不会让北楚的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于是,我开仓放粮,接济穷苦百姓和那满大街的乞丐,甚至于他们一起衣装褴褛的同吃同住、同起同睡,为他们用最那些富户用丢下的木头建造房屋,吃剩下的饭菜填饱肚子,告诉他们生存之道。于是,我的声名便在北楚不胫而走,使得不少富户感动,都来支持我,甚至,震动了整座王城”楚桓唇边凝聚着一丝苦笑,那段岁月,肮脏艰苦得不是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能够比拟,甚至不是那十六年的隐忍成就霸业就可以说的清楚的。 “父王得知了我的所作所为,很是震惊,可是他不相信,于是在寿宴的哪一日没有见到我前来贺寿时,他亲自率领着后宫的嫔妃和其他皇子、文武百官到大街上去寻找我。其实,我知道,他还是不在意我,可是,他却不得不为我给他树立了好的名声而感到欣慰,所以,他亲自下临,要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我是他的儿子,而有如此的儿子必然有一个英明的王者父亲调教的,所以,那一次,他第一次承认我是他的皇子。”楚桓眼神变成了灰暗色,即便,在这铮亮的雪地里也映不出他眼底的光泽。 “可是,他的承认并没有让我冰冻的心感觉到温暖,我甚至不理会母妃的哭泣和哀求,依旧留在了宫外,那时,我在破烂的山地内扫雪,教他们用雪水蒸饭,用利器去打猎烧烤食物充饥,用熊掌和那些前来北楚做生意的中原人换取食物和麻布缝制的衣裳,用熊皮、狼皮和狐皮换取上等的丝绸,再拿这些东西卖给北国的富户,换取钱财。”说道这里,楚桓的眼底有些晶亮的色泽,这,仿佛是他的骄傲一般,可是,那骄傲的眼神中又带着几许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冷冽和残酷。 “后来,财富越聚越多,而那些从穷人和乞丐变成能吃饱饭,穿上体面衣服得市井百姓后,他们开始死心塌地的跟随着我,甚至将所有的财富都交给我处理。而那一次恰巧匈奴又来滋扰便将,而父王竟然素手无措,任由他们的铁骑马再次烧掠了北楚刚刚繁荣一点的城镇和百姓。而我,明明可以谏言父王该如何应对,但是,我却忍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烧杀凌辱我一手建造的一切。云倾,你知道为什么吗?”楚桓说道这里,突然顿时,随后回头望向云倾,那眼底有些悲悯和痛苦,仿佛,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底的煎熬,就连俊美淡泊的容颜都染上了一丝哀戚的神色。 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因为这种手段,她也曾用过,当她还是一个特种兵最底层的士兵时,她也曾经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敌国间隙将自己的战友一个个凌虐致死,却不曾出手相救,为的,就是寻找适当的时机达成了自己的目的,成就自己的野心。 因为在最底层的士兵,就算是死了,都不能拥有勋章和荣誉,甚至没有人帮他们收尸。 “你是想利用楚王的无能和北楚的百姓的痛恨建造自己的权利,与匈奴抗争吧?”云倾淡淡的说道,这一点,她并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可耻。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历史上必然的成果,冷战天是这样,楚桓自然也是这样。 “没错,云倾,你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当时,我等着匈奴人离开之后,从那片废墟中爬出来,先将众人安顿好后,便开始煽动那些失离亲人,骨肉分离的难民和百姓,让他们从军,让他们支持我建立军队,甚至让他们帮我传话给整个北楚的百姓,告诉他们,就说我以一个皇子的身份请求他们,让所有的壮丁前来参军,让城中铁匠们为我们提供武器,我们要血债血偿。结果,整个北楚的百姓都热血沸腾,那些有些报仇雪恨的壮丁从各地赶来,他们有的穿的甚至破破烂烂,那些百姓们也将自己家中的所有铜铁器皿都捐到了我手上,让那些铁匠们重新铸造成利器,而就在这一切都顺利进行的事情,朝中的一名大将军也赶来支援我,他将毕生的所学都交付给我,甚至倾尽家底为我训练军队,将自己的几个儿子都送到了我的军营中,而后的一年里,我率领着这支百姓促成的军队,突袭了匈奴的一个村落,抢夺了他们所有的牛羊、食物、钱财,并且将所有的俘虏押回了北楚,让那些百姓们泄愤”楚桓的言语略显激动,但却也满含苦涩的意味。 那时他第一次大开杀戒,亲手将一片沃土变成了横尸遍野的禁地,无视于那些匈奴百姓的凄惨的求饶和悲愤的嚎哭,硬是将那些人丢进了囚车拖到北楚的境内,让几万愤恨的北楚百姓肆意的在他们的身上泄恨,将他们身首分离,死无全尸的痛苦死去。 楚桓闭上双眸,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样血腥的场面,耳边还充斥那些凄厉的咒骂声和北楚百姓的称赞颂扬声。他,用一些无辜的匈奴百姓换取了在北楚百姓心目中至高如神明的地位,用那些抢夺来的牛羊和食物及财富充入了军中物资,犒劳了那些辛苦的将士,将他们更为忠诚的跟随着他。 云倾心头揪紧,在楚桓的叙述中,她几乎也能看到当时那血腥的场景,这一步棋其实是很险的,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难怪凌烨轩那夜就那般张狂的对她咆哮,对她说楚桓是一个颇有心计的皇子,否则他不可能从汉妾所生的庶出皇子这个头衔攀附上今日王爷的身份,更不会在北楚一呼百应,受人尊敬。 “可是,这一路我走得好累……”许久,楚桓又缓缓的吐出了这一句话,他抬眼望向天空中那轮皎洁月冰冷刺骨的明月,轻轻的吐出一口白雾,随后无比沉重的道:“云倾,你知道在你救我的那一瞬间,我有多惊讶吗?” 他垂下眼睫,淡淡的看着她,眼底沉溺了太多云倾不能承受的沉重情感,他道:“那时我在想,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一个无知的少女,竟然会救一个被匈奴人称之为魔鬼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将来还会威胁到整个天下,甚至吞并一切。” 可是,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当她将他护在身下,身上的雪莲暗香充斥着他呼吸的时候,他有多震撼。那种感觉,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保护,也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清香的味道,另他有那么瞬间竟忘却了置身于危险,而沉迷于那片刻的柔软。 云倾黜紧了秀眉,只觉周遭的空气越发的凝固压抑,她沉默的看着楚桓那双凝视自己的热切双眸,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想逃离的冲动。她微挑眉,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草原上的事情,只是我的本能反应,楚淮王不需要介怀,更不需要一直惦记着。”,她没有忽略他刚才说,他会威胁道整个天下,甚至吞并一切的话语。 如果,从她个人的角度,她能够理解楚桓的野心,因为他与她一样没有安全感,怕失去,更是恐惧于被人控制,被人掌握,所以,他们都要拼命的往上爬,为了让自己挣脱那份枷锁不择手段。 可是,从整个天下的角度来说,她却还是站在凌烨轩那一方,因为从他登基以来四海升平,民生富庶来看,他是个有为的皇帝,更是一个懂得心疼天下百姓的君主。可是楚桓不是,他只是利用百姓的脆弱和恐惧建立政权,如果将来他真的与凌烨轩兵戎相见,只怕他会利用军队的脆弱和恐惧赢得天下,那么,那时的天下还会如此太平么? “云倾,如果回宫不是你的意愿,我可以帮你。”楚桓看着云倾深思的神色,突然低沉的开口说道,眼底划过几分期许。 云倾怔住,心头猛地一跳,楚桓的意思她岂会不明白,难道他…… “淮王殿下费心了,这,是我跟皇上只见的事,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云倾眼底有些冷沉的说道,如果楚桓要在北楚对凌烨轩不利,那么他们就只能恩断义绝了。孙恒初、冷战天、冷仲以及相府和将军府上下几百挑人命都搭在这里面,七年前,她敢走,是因为冷战天在塞外,她做了一个倾尽所有的豪赌,可是这一次,皇帝已经不再是当初青涩的少年,她没有把握,也不敢再赌这一次。 “你不想回宫,我知道,既然不想为何要勉强自己?不如留下来,我只想告诉你,我有这个能力留下你”楚桓目光陡然暗沉,言语突然有些急促的道。 是的,他告诉她这一切,就是要她知道,他的手段可以凌厉很绝,可以为了她而做出任何牺牲,只要她愿意。 “这件事没有可商议的余地,楚桓,我救过你,也也救过我,我们扯平了,我的那些随从如果还在王府,就请你放了他们,他们自然有该去的地方。至于你的野心,我可以放手不管,你要争夺天下,也与我无关,但是,如果你在北楚时想对皇上不利,那我们就只能为敌了”云倾坚定的说道,随后转身不再看他,声音更为冷淡的道:“我走了,今夜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而我也不会将淮王殿下的事情说出去,以前的一切也一笔勾销,告辞” 说罢,云倾便飞快的奔出了梅林,矫捷的纤弱身影在月下飞快的穿梭过了重重蜿蜒曲折的回廊,然后跃上宫檐,在厚厚的积雪上飞奔,而后,在看到以及喊杀打斗声响时,纵身一跃,飞踢在几个黑衣人的脑门上,轻盈的落在雪地上。 行宫大殿前的厮杀声响并大,并且因为云倾将所有的禁卫军全部撤离,所以只有皇宫的黑衣探卫在与之交战,那些杀手虽然身材个个高大魁梧,但是却还是不敌训练有素的黑衣探卫,雪地上已经尸横遍野,而,云倾的从天而降,更是让他们惊骇,从而更为凸显出了悬殊的实力。 几名杀手见是云倾,想都不想便挥刀砍开,云倾一个闪身,凌空一跃,双脚勾住那男子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撂倒一个,但她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解决,就见一把闪烁的寒光的利剑已经噗的一声插在那人的胸膛上。 云倾一惊,抬眼望向前往,竟见一身墨色龙袍的凌烨轩站在自己面前,一双漆黑的目光在夜色下如擦亮得宝剑锋芒一般铮亮,却也隐匿着熊熊燃烧的怒火,冷冷的瞪着她那在娇小美丽的容颜,浑厚的声音分外低沉:“你去哪里了?” 云倾挑眉,知道这个男人的多疑的毛病又开始犯了,所以本不打算理会他,却不想他身后竟然突然袭来三名杀手,她面色微惊,随后倾身上前抱住他高大的身体,雪地上翻滚了十几下,闪过了连环砍刀般的快速攻击,随后一跃而起,挥起匕首,见血封侯,快速的解决了一个。 这些人杀手前赴后继的涌来,虽然伤亡不少,但是人数却在渐渐增多,看来楚王已经下定了决定,打算倾力一搏了,她眯起双眼,打算要解决再次冲来了那两名杀手时,却见皇帝手中的剑影闪烁了两下,然后,那杀手便轰然倒地。 “朕是你的男人,应该是朕来保护你”皇帝突然气冲冲的云倾吼道,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吓得他差点停止了心跳,就差那么一点点,那吧弯刀就砍上了她的后背。 但云倾却不能了解凌烨轩突然的怒火,她先是愣了愣,而后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口中嘀咕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 “你说什么?”皇帝听见了云倾的话,怒气更为高涨,几乎咆哮出声。云倾冷睇了他一眼,愈发觉得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然,就在这争锋时刻,行宫大殿外突然马蹄声震动,似乎有千军万马在雪地中奔来一般。 云倾怔住,而凌烨轩也剑眉陡黜,他们都已经猜到了是谁,楚桓想趁此交战之际冲进行宫抓活口审问,想必这里不仅有楚王的杀手,还有他的探子,否则,他不会如此赶巧的在皇帝在这里时突然前来,因为,此刻他的出现就是名正言顺的救驾,如果那些杀手承受不了皮肉折磨,一旦供出是楚王所为的话,那么整个北楚就真的要成为楚桓的了。 楚王谋反弑君,二皇子淫乱宫廷,四皇子、九皇子已经被幽禁成为了二皇子的帮凶,亦或是楚王的同谋。整个楚国就只有楚桓一人是最为适当登基称王的人选了。这一招计策,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楚桓才可以用的如此淋漓尽致,甚至丝毫不浪费一点可能的契机。 可是,楚桓一旦得势,楚王被斩杀,对凌烨轩便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因而,云倾不禁朝凌烨轩望去,想揣度他的心思,然,她还没有想到下一步应该怎么般时,皇帝竟就突然冲到了她的身侧,抓起她的手就向旁侧的宫殿跑。 “你做什么?”云倾惊骇凌烨轩突然而来的动作,但是皇帝却抿唇不语,而是突然一个急步停止,在云倾硬生生的撞上他的后背时突然转身张开双手抱住了她,接着,竟然将她身子横抱起,跃上了宫檐,在行宫大门吱呀一声被顶开之时,快速消失在堆积着厚厚积雪的王宫之中…… 一路狂奔疾走,凌烨轩的身形矫健快速,原本身后还有不少人杀手和黑衣探卫及楚桓的士兵追赶,但是不多时就已经被甩出了很远。云倾从来都不知道凌烨轩的轻功竟然如此卓越,在雪地上奔跑如同踩踏在云端飞翔一般轻快。 寒风吹送在云倾的耳边,她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一般楚楚可怜的攀附在他的胸膛上,在寒风吹过自己的面容时,不禁闭上了双眼,感受着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 突然,身体猛的下沉,云倾心头一悬,蓦地睁开双眼,却见他们二人如同掉下了万丈悬崖一般,寒风呼啸的回旋在耳边,发出刺骨的疼,她惊诧的望向凌烨轩,但是,却意外的望进了一双带笑的漆黑眸子和俊美得从来不曾如此喜悦的面容。 身体不住的往下掉,随后在落到底的时候,凌烨轩抱住云倾腰身的手猛的一收,噗哗的一声,二人跌进了厚厚的积雪中,云倾趴在上面,而凌烨轩仰首对着天空。终于有了着落,云倾的心不住的狂跳着,她大口喘息,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凌烨轩是疯了,她立刻昂首望向山崖处,竟更为错愕的发现,这里竟是一片雪山的最底部,月光可以照见,可是,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你疯了吗?”云倾怒目圆瞪的望着皇帝,他竟然带着她跳进了悬崖下。 “哈哈哈……”凌烨轩却不如云倾那般担忧,而是狂肆的笑起来,那声音震动了寂静了夜色,在山谷中不住的回荡,使得周遭的雪都发出沙沙的声响。 云倾常年住在云山,知道在雪山上是不能发生出声响的,否则就会引起雪崩,于是她立刻捂住了皇帝的嘴,怒吼道:“凌烨轩,你想引来雪崩将我们都埋在这里么?”,然,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一阵轰隆的声响,如同闷雷一般炸开,接着,远处的山峰陡然卷起了如同怒涛的一般的白色雾气,直朝这边袭来。 这种声音云倾太熟悉了,但就因为熟悉所以才觉得毛骨悚然,每一个神经都紧紧的绷起,她撑住皇帝的胸膛起身,只见那白色茫茫的大雾已经飞卷而来,瞬间便跳了起来,然后扯起凌烨轩就向山石后面躲藏。 雪崩比洪水更为可怕,别看那轻飘飘的一片雪花,可是当它们厚重的挤压在你的身上的时候,却足以令你瞬间致命,从此成为这片雪域中的木乃伊,变成大山的‘收藏品’。 轰,铺天盖地的大雪残卷而来,云倾与凌烨轩几乎就差那么一步就要被埋没,他们跌坐在黑石的后侧,一个踉跄摔倒。云倾大惊,立刻回头寻找凌烨轩的手,然后紧紧的抓住,沙的一声,大雪从头上灌顶,然后,陷入了黑暗。 究竟,凌烨轩为什么要干这个玩命的事。云倾在身体被大雪压实的时候还在思索这个该死的问题,因为,她真的很气恼,不懂他突然发什么神经。吃力的推开身顶上厚厚的大雪,云倾大口喘着新鲜的空气,人生第一次觉得,原来黑暗如此的可怕,能呼吸这样冰冷的空气都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她有些虚脱的仰首看着天空中的月亮,随后心头一动,这才想起不该只有她一个人出来,于是立刻四下寻找,但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在连唤了几声之后,听到了自己的身后有细微的声响。她心头一喜,立刻回头,刚要开口想唤凌烨轩,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站着一只面目狰狞,口露獠牙的黑熊。 云倾的身子猛地僵直,随后向后倾去,现在,她连走路都困难,根本别提与一只熊瞎子斗法了,然,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的身后突然铮的一声响,一把长剑已经快若流星一般的扎进了那只狗熊的脑袋里。 “嗷……”狗熊突然咆哮嘶吼,两只大手抱着自己的头砰的一声跳起来乱蹦狂跳,甚至有头去撞击黑山石,云倾长大嘴巴,几乎忘却了反应,但凌烨轩却一跃而起,飞快的收回了自己的长剑,对准黑熊的天灵盖又是一刺。 噗的一声,云倾几乎感觉到的黑熊的脑浆都已经喷了出去,温热的洒在雪地上,发出腥臭的气息。她眨了眨眼,只见那黑熊轰然倒在雪地里,庞然大物在白茫茫的大雪山上显得十分突出。 凌烨轩从它的身上跃下,已经粗喘着气息,他身上的墨色龙袍已经有些残破,但是却依旧傲然如王者一般挺立,高大色身姿在月色下狂野邪肆。 云倾看到凌烨轩没死,不知为什么,鼻尖竟然陡然一酸,眼眶已经染上的氤氲。但是心口却是陡然升起了一把怒火,她飞奔上前,就是几拳锤击在了他的胸口,眼泪也不争气的掉落下来,怒道:“该死的皇帝,你想吓死我吗?我刚才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你这么可以这样……” 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三年,云倾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绝望和伤悲是这样的感觉,另她连压抑都来不及泪水就已经冲出了眼眶,不住的掉落。 凌烨轩心疼的看着云倾,任凭她捶打,可是在感觉到她泪水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突然被揪紧了,随后一种类似于喜欢的情绪在胸口肆意的撞击着,如同脱缰了野马一般奔腾,他猛的擒住了云倾的手,将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抬起来,低沉的声音带着震撼的颤抖:“为什么哭?” 云倾黜起秀眉,有着倔强的怒道:“谁哭了?”,她怎么会哭?可是,脸上那温热的水泽又是什么?模糊了实现的咸涩又是什么…… “婉儿”凌烨轩捧起了云倾脸,仿佛此刻的云倾是他见过最动人的美丽一般,久久的凝视,漆黑的眼底满是沉醉和澎湃,随后将她紧紧的按在了自己的胸膛里,握着她捶打不休的手,扣在自己胸口,有些哽咽的道:“朕不会再放开你了,就算是一辈子相互折磨,朕,也会与你纠缠下去……” 云倾依靠在凌烨轩的怀中,也许,是这里隔绝与人世的纷争,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绝望让她懂得原来她竟然是这么害怕凌烨轩会死去,而自己也那般的怕死,所以,她竟然没有挣扎出这温暖的怀抱,而是贪恋这样的温暖和安心,直到自己忘却了何时,泪水不在滴落…… 两个时辰后,天色渐渐的亮了,云倾从凌烨轩温暖的怀中睁开略带红肿而惺忪的双眼时,竟意外的发现他们身处一片漆黑的山洞中,外面的阳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云倾有些吃力的想伸手挡住,可是还没有动,就觉得身下的人换了一个姿势,用身体为她挡住了那刺目的光芒,她眨了眨眼睛,待适应这种光线的时候,眼前便映出一张带着笑意的俊美容颜,随后,头顶上传来低沉而略带沙哑的感性声音:“醒了?” 云倾怔了怔,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但是却凌烨轩再次拥住,他浑厚的声音在她的脖颈处缓缓的传来,带着戏谑的低笑道:“怎么,现在才觉得害羞,是否迟了些?朕,可没有忘记你抱着朕又哭又闹的可人摸样……” 娇小的面容刷的染上了红晕,云倾瞪大了双眼,怒瞪向凌烨轩,几乎整个人都暴起揍他,但是刚睡醒软绵绵的身体却动也不想动,最关键的是,她竟然发现自己竟可耻的贪恋着他胸膛的宽厚温暖。 “你说什么?” 轻柔的呢喃,云倾气喘吁吁,而凌烨轩则是温柔沉溺的看着她,几乎是要逼迫她卸下最后一道心房,完整的将一切交付于他。细密的轻柔的吻如同蝶翼轻拂在云倾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柔婉转,吐出的热气暧昧的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这样的感觉,让她陌生,甚至仓惶的想逃…… 凌烨轩的身子僵了僵,早已昭示的欲让他喉结滚动,难以收手,他看着云倾又恢复了之前那个警惕的摸样,眼底原本跳动的火焰也渐渐的熄灭了,所致变成了漆黑而深邃的颜色,他平复了自己混乱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之后,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而后从云倾的身上翻下,躺在了一旁,闭上了盈满失落和痛苦的双眼。 终究,她还是不能接受他,他们之间仿佛永远都隔阻这一道墙,他进不去她的心里,她也不愿意跨过那道栏杆来到他的身侧。 突然失去了温暖的来源,云倾的心头一阵空虚,她长睫颤了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冰冷的空气中有掺杂着暧昧之后的尴尬气息,凝重得令人不舒服。 云倾缓缓的起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去看凌烨轩的面容,昨夜的一切历历在目,可是现在想来竟然是那么的不真实,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她还记得那略带粗糙的大拇指在脸颊上的触感,可是,此刻却如同梦境一般。是人类在深陷绝境时的脆弱使然吧,云倾这样安慰自己,随后起身,踏出了山洞。 北域的冰冷并没有因为阳光的明媚而变得温暖,反而时凉意更甚,云倾眺望着这片白茫茫的山谷,心底原本仅存的一丝希望都被埋没了。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四面环着陡峭的山峰,山体全部被大雪覆盖,根本看不出丝毫的原本的轮廓,看来,如果禁卫军和黑衣探卫找不到他们的话,估计,他们可能要在这里困上一辈子。 昨夜的混乱的思绪已经被平复,此刻云倾的思绪也清晰多了,她看着这座山谷,突然间挑起秀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转身望向山洞内的皇帝,道:“你知道楚桓会在你面前捉拿那些杀手问罪,要借机铲除楚王,所以,你才带着我夜离王城,让楚桓扑空?” 她早该想到了这一点,凌烨轩是何等人物,他根本不可能让楚桓的计划成功,毕竟,北楚的势力落在楚桓手上对轩烨国没有一点好处。所以,凌烨轩索性让自己消失,到时候就算楚桓抓到了杀手,逼供出了何人指使,却不能请求皇帝决策楚王的生死,因为,那些人刺杀的人,皇帝没有亲眼看见。 “呵……”躺在地上的凌烨轩突然冷笑一声,随即睁开漆黑深沉的双眸,却没有看云倾,而是低沉沙哑的道:“你对这些事情,似乎永远都有无法磨灭的热衷,对楚桓,更是关怀备至,连他的一切行动都能猜测到。皇后,你能告诉朕,你的心里究竟装着什么?” 云倾惊住,而凌烨轩却再次突然翻座起身,一双冷冽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含着不可忽略的怒气,更是带着几分苦涩的嘲讽。她的心里仿佛永远都只装着那个清俊的男子,从来都不曾将他放在心上…… 是不是,她注定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她为什么从来都不曾属于过自己,从来都不曾…… 苦涩的味道在心口涌动,仿佛划破了喉咙一般难以下咽,凌烨轩的心像被撕扯一般的疼起来。从来都不曾属于过他,是的,七年前,她入宫是怀有目的的,因为她不曾依恋过他半分,她的笑颜只对病怏怏的凌烨云展示,就算偶尔对他笑,也是别有目的和敷衍。 现在,她心心念念的只有楚桓,甚至三番两次在他的属下面前为那个男子说话,却不曾想过他的感受,甚至在他受伤的发怒时,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摸样。 云倾看着凌烨轩那瞬间闪过无数情绪和满载痛苦的面容,心头猛地一窒,竟有些回答不出他的话。是,她的确很袒护楚桓,那是因为那个男子自始自终都是那般的和煦温柔,可是眼前的男子……他们之间横着太多的阻碍,而这些让她没有办法放下提防去真心接纳他。 起初,入宫时为了颜美人他们相互斗法,而后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再然后就是与太后争锋相对。为了冷氏一族,她甚至牺牲了冷战天的幸福,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咄咄相逼。那些深宫中的记忆,就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让她没有办法不时刻提防他。 “凌烨轩,我们之间有太多……不好的回忆,所以,不必勉强了”云倾淡淡的说道,她很像想说的婉转一点,可是从自己口中吐出的话语,却连她都觉得一阵揪心。 她和他,永远都是背道而驰的人,这一生,有交集却不可能以诚相待,她不知道以后的路会如何,可是她却明白,那些复杂的过去,他们都不可能忘记,更何况,他拥有的是一座偌大的宫殿和三千后宫佳丽,那些,是他逃脱不了的责任和牢笼,也是他权利的基础,他丢不了,而她,也不会接受。 “你还可以说出更能伤害朕的话吗?”皇帝起身,他背对着云倾,声音低沉而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云倾僵住,她望着凌烨轩背影,心头猛的升起一丝不忍。可是,她说的是事实不是吗?垂睫,云倾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道:“如果皇上可以放我一马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 如果,刚才的话很残忍的话,那么就让她更残忍一点吧,如果他们都了却了这奢侈的幻想,或许,冷战天父子都不会在有危险,而凌烨轩也不会再这么纠缠着她不放,从此天涯各方,是否会更好。 凌烨轩的身影僵住了,他猛然转身望着云倾,那眼底有些她几乎不忍看的慌促,仿佛,这个统辖四方的男子在突然间失去了方向一般的,满眼凌乱的看着她,甚至,她看到他眼底闪烁的晶莹。 不是说自古薄情帝王家吗?为何他偏偏追逐着她的身影不放?云倾的脚下有些打颤,随后转身想离开,她不能再这里待下去,否则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可是她脚下还没有移动,凌烨轩就突然冲了上前,从背后将云倾抱住,颤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道:“别走,婉儿别走……” “皇上”云倾被这样突然的拥紧,整个都一震,她刚要挣扎,却又听到他似恐惧的道:“我答应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不要走,朕以后再不过这样了,朕保证,除非你愿意,好吗?” 云倾心头陡然窒住,有些喘息不过的感觉,凌烨轩见云倾不在挣扎,猛的将她的身子扳过,却不给她任何看到自己的机会,一把将她的头按在了胸口。 那里,混乱的跳动昭示了他此刻的彷徨和无措,就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不安的骚动着。 云倾呆住了,她眨了眨灵透的双眸,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北域王城的行宫大殿,几乎已经闹翻了天,而昨夜就已经闯进行宫护驾的楚淮王楚桓也冷峻着一张面容,平静而紧绷的听着各路人马前来的汇报。 “回禀殿下,末将们已经将整个行宫都找遍了,冷将军和杨统领也都四处搜查过,但是却还是没有找到皇上和娘娘的踪迹,不过,听那些被擒住的杀手说,他亲眼看到皇上抱着娘娘跃出了行宫的宫墙,似乎朝东南方走了。”一名士兵叩拜在地上,急促的禀报。 其实,这些禀报不过只是表面上的敷衍罢了,因为昨夜,这些人马都跟随黑衣人追寻向了东南方向,可惜,跟丢了。 “东南方?”楚桓的剑眉微动,随即眼底冷沉的道:“那名刺客在哪?” “已经自缢了,他口中含着毒药”那名士兵镇定的回答。 “冷将军,既然已经有了线索,我们是否应该立刻向王宫外搜寻?经过了这一夜,也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如何了。”楚桓面无表情的望向冷战天,其实,他知道这一切是都是预谋好的,但是他还是急切的要找回云倾。 77山洞情迷 凌烨轩是一个深谙帝王心计的皇帝,这一点,楚桓从来都不曾否认过,所以这一次的计划失败,他并没有觉得过多诧异。 十三年前,当中原传来少帝登基之时,他还是一个在深宫中苦苦跋涉,受尽倾轧的皇子,但是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突然就觉得,原来无论是诸侯还是皇族,身为皇子,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因为十岁的太子登基,受到四方的质疑,契丹大举进犯,可齐国却故意以粮草不足而不愿发兵,只为探知这个少帝的实力,是否匹配得上那把紫玉九龙椅,可是,这个昔日的少年当真可以用一双略显稚嫩的手撑起了轩烨国的整个天下。 楚桓冷睇着冷战天,冷清从容的眉宇之间满是淡泊之色,只有那双深沉的眸子令人感觉得到其实这位所谓的贤王也并非是毫无所有求的,只是他的所求,别人无法猜测。 “淮王殿下说的是”冷战天凝重的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明白,光靠他们这些人的微末演技,根本骗不了楚桓的眼睛,可是,有些秘密,虽然是公开的,只要大家都不戳破那层纸,那么这便还是秘密。 “那威烈将军打算何时发兵?本王这次回朝所带的兵马虽然不多,但是毕竟皇上和娘娘是在我北楚遇刺失踪的,是本王的重大失职,所以还请威烈将军务必让本王协助前寻”楚桓见冷战天同意,也不愿意在周旋其中浪费时辰,立刻下令道:“李辽,你带三支分队前往东南方一路寻找,另派七支分队前往周边峡谷探险。东南方都是险峻的山脉,没有人烟,为防万一,请太医院的两位老太医也一同跟随。” “是”李辽上前,恭敬的说道。 “威烈将军的意思呢?”楚桓望向冷战天,而冷战天则是剑眉微动,随后道:“淮王殿下能如此相助,末将感激不敬,末将也立刻前去调遣人马,跟随殿下一同前往”,说罢,转身便要去布置一切。 “等一下”楚桓突然似想到什么一般,唤住了冷战天。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冷战天一顿,有些疑惑的转身看着楚桓那若有所思的深沉的眸子,突然觉得一阵不安。 “没什么,本王记得,皇后娘娘身边以前一直都跟随着一只雪狼,不知道它还在不在?”楚桓黜着眉宇问道。 “哦,这个,自然在,不过它性情刚烈,除了皇后娘娘之外无人能驯服。可是昨天娘娘失踪,许是这个小家伙没有能赶得上跟随,跟丢了,所以回转到行宫之时便兽性狂发,嗷叫不已,末将是在无法,只能将它关进了铁笼里,惟防它伤人。”说到那只小雪狼,冷战天满脸的无奈,那东西除了云倾之外谁都不认。 楚桓剑眉微动,突然道:“威烈将军是否能将它借本王一用?” “殿下的意思是?”冷战天有些不明所以。 “它一直跟随皇后娘娘,必然认得出主人的气味,所以用它来寻找娘娘的踪迹,必然事半功倍”楚桓面色从容的说道。 冷战天怔住,他眼底露出一丝疑惑,但却找不到理由拒绝,毕竟他也很想找到云倾的下落,于是他便点头道:“淮王殿下英明,既然殿下这么说,末将只能遵命,不过这雪狼的性情实在暴戾,末将只恐它会伤了殿下”,说罢,立刻吩咐身旁的副将将银貂带来。 一个偌大的铁笼子被拖出来,冷战天上前揭开了上面的黑色罩头,只见里面一直雪白的小物体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楚桓见银貂似乎十分沮丧,不由得裂唇一笑,这个小东西的狂躁的模样他虽然没有见过,却听李辽描述过,据说那一日他将云倾带走之后,它几乎烦躁的发狂,甚至连魏堰都差点制不住它。 起身,缓步走到那只铁笼子面前,而那只原本卷缩着一动不动的银貂,似乎嗅了熟悉了气味,立刻昂起了圆嘟嘟的脑袋望向四周,银灰色的眼睛闪烁凶光,但两只耳朵却拉耷着,显得无很无力,但是在看到一身墨色长蟒袍的楚桓时,双只耳朵陡然竖了起来。 它还认得他,楚桓轻笑,他委身将铁笼的销子提起,但这个动作却让周遭的士兵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连冷战天面色都沉凝了一下。 “银貂,过来,我们现在要去找你的主人”但楚桓却不紧不慢的说道,甚至将手伸进了铁笼中。周遭的士兵顿时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个淮王殿下的愚蠢行为,而庞炎和杨飞也都也大步上前向阻止,但是却被冷战天阻拦了下来。 银貂是一只极为通人性的雪狼,它听懂了楚桓的话,顿时间兴奋的在铁笼中蹦了起来,然后抖了抖身上的如雪一般的毛发,冲到楚桓的手上,乖巧的趴着。楚桓轻柔一笑,捧出这个最近似乎又重了些的小家伙,随即对周遭目瞪口呆的人道:“出发……” 峡谷下的大雪因为雪崩而异常的厚实,黑漆漆的山洞中,凌烨轩用捡来的松枝取火,暖融融的照亮了一小片空地,而那只昨夜被击毙的黑熊则成了他们的食物。 云倾坐在火堆旁,娇小的身体卷缩成一团,天寒地冻的峡谷外,寒风呼啸,不多时似乎又开始沙沙的飘起了大雪,让她原本患了的寒疾的双膝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以前,成为杀手的时候,她也经常受伤,甚至落下病根,有时执行任务的环境比现在还要恶劣百倍,她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身处这片冰天雪地之中,又面对着这个沉默压抑得令她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的男子时,云倾却没来由的烦躁起来。 几个时辰前,凌烨轩抱着自己,那一句一句的恳求让她不知所措,更不懂该怎么对待。她以前虽然也曾经在很多男人之间周旋,但是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原本,她只以为年少的凌烨轩缠着她,多少是因为她的背景,可是时隔七年,她所犯下的错误已经足以令他致整个冷氏于死地,可是为何还是这样? “冷吧”凌烨轩隔着烧得噼里啪啦的松枝,目光深沉的看着她。刚才的慌促已经从他的眼底消失,仿佛那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可是,云倾却能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因为,他的神色里有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一阵不忍袭上心头,云倾抬睫望着凌烨轩,想了想,只轻恩了一声。可是这个声音却让对面的男子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只见他立刻起身,褪下了身上的外袍走到她的身侧,将那件黑色金丝九龙长袍包裹在了她娇小的身上。 火光灼灼映照,云倾低头看着衣袍上那张牙舞爪的腾龙,突然觉得有些刺眼,随即道:“这种感觉很像黄袍加身……” 凌烨轩轻笑,他坐在她的身旁,为她挡去了洞口吹入的冷风,薄唇隐笑道:“婉儿想做皇帝吗?” 云倾僵住,虽然不知道凌烨轩是否在打趣自己,但是她的心却猛然咯噔一声乱蹦,她骤然转头望向他,却见他仍然在全神贯注的烤着熊肉和熊掌,铮亮的锋利的长剑戳过厚实的后肢,立刻漂出一阵香气。 “为什么这么问?”云倾心虚,不答反问。 凌烨轩的将一块快的熊肉撕开,里面已经熟透,他从袖中扯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铺在云倾的面前,将那一大块后腿肉四成几小块放在上面,淡淡的道:“尝尝吧”,随后才懒散的半依靠在身后的黑石上,沉稳的道:“婉儿,朕花了七年时间才找到你,却不代表着这七年来没有寻到你的任何蛛丝马迹,两年前齐国终南山的的事情,朕早就听说过,只是不能证明那个千里走单骑的少年就是你罢了” 云倾原本折腾了这么久,觉得腹中的确有些饿了,现在听凌烨轩突然这么说,竟然食不下咽了。她震惊的望着这个面色沉稳,似乎波澜不惊的男子,心头如沉下了深海一般。她挑起秀眉,想装傻,但是又觉得做作,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道:“这七年来你一直都在找我?” “恩,朕很想你”凌烨轩云淡风轻的回答,但是话语间却充满了压抑。七年,他已经寻遍了所有的地方,也跟随着可能是她的踪迹一直追寻到云山脚下,可是,却在那片白茫茫的雪域上失去了线索,但,他却始终都不曾放弃。 应该说,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而是每一个午夜梦回的缠绕令他无法松手。因为面对满朝文武和成堆的奏章时,他可以是孤家寡人,可是当夜晚入睡时触碰到冰冷的床榻时,他总会觉得高处不甚寒。 可是,也许这一切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就如,她不会知道在她消失的七年里,每一个夜晚沉静时,他是如何入睡,又是如何在被她困扰的梦魇中醒来,却看不到那张熟悉笑颜的空洞。 云倾垂下眼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这七年的精心布局都是为了一个‘想’字的话,这份感情是否过于沉重了?而她,不会,也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份掺杂了太多东西,丝毫没有信任的情感,所以,他们之间,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沉默,再次充斥着整个闪动,惟独眼前的火光跳跃,发出一丝丝的声响,云倾缓缓拿起那些被撕开切好的肉,慢慢的放在口中咀嚼,第一次发现,即便是饿了,却还是全然无味。冷云倾,在这里的一辈子,结局究竟是怎样,她不知道,可是对于爱情,却始终是禁忌…… 太阳渐渐的下山,凌烨轩出山洞寻找了更多的松枝取火,可是他明明可以利用这些生烟求救,但他却没有那么做。或许,他还贪恋着想在这个没有一切世外烦恼的地方和她多相依片刻吧,所以云倾也没有拆穿他的刻意装出来的‘愚钝’,而是收拾了一下山洞,打算在这里再住一夜。 膝盖上的刺痛越来越沉重,让她起身走路都有些困难,但是云倾始终忍着。按照时辰算,这里离王宫也不是很远,就算冷战天等人当真不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而是花费时间全城搜索的话,起码在明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也应该找到这里了。他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并且庞炎和杨飞又深知帝王的脾性,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凌烨轩抱着柴火回来,看到云倾的面色很不对,他立刻丢下那些松枝大步上前搀扶住她,问道:“婉儿,你怎么了?可是那不是舒服?” 云倾的额头已经冒出了一丝丝冷汗,她咬紧牙齿,却摇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冷” “冷?”凌烨轩疑惑的看着她额头不住冒出的汗水,根本不采信她的话,但却还是抱起她走到了火堆旁边,将柴火烧的更旺,用身子将他紧紧的拥住,低沉的道:“现在还冷吗?” 双膝已经被冻得似乎那寒毒再次渗进了骨髓里,如今被灼热的火一烤,顿时是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啃噬一般,让云倾不由得揪紧了凌烨轩的淡薄的外袍,疼得连发白的唇都开始颤抖,额头上的汗更是顺眼着光洁的肌肤流淌了下来。 “婉儿,你究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凌烨轩慌了,他能感觉得到云倾不是所谓的冷,而是必然是达到了痛苦的极限,否则不会如此的强忍着,他修长的大手在她身上抚摸,想找到她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在触碰到她僵硬而如冰一般冷的双膝时,他一怔,也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这里吗?婉儿,是这里疼吗?”云倾这时已经疼得几乎没有了力气,她的脸上的汗水不住的掉落下来,也因为强忍着而微微喘息,她双眼再也无法掩饰痛楚的望着凌烨轩,吃力的点了点头。 凌烨轩看着她的神色,心都快被揪碎了,随后,他再也顾不上所谓的欺负不欺负,云倾是否会生气之类的屁话,大手解开了云倾的腰带,就要退下她的黑色劲装,查看她的膝盖。 云倾察觉到凌烨轩的动作,心头一惊,可刚要开口阻止,胸前的大穴却被凌烨轩也点住,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十分严肃霸道:“婉儿,生存最重要”,随后,云倾腰间的带子就被他撤下,接着,衣裳一件一件的被褪下。 凌烨轩摸着云倾的衣裳,这时才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雪水被浸湿了。难怪会这么冷,凌烨轩立刻起身,找了几根粗壮的松枝用布条捆绑扎实,做成了一个简易的架子,然后将云倾的衣裳一件件的挂在上面,又拨了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云倾瞪着凌烨轩如此霸道的为她宽衣解带,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双膝上的疼痛,她有些喘息的道:“别让我讨厌你,不许再脱了……”云倾真的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身上的衣裳要被一件件扒光的感觉,而且这么做的还是一个男人。 “朕说过,生存最重要”凌烨轩也说得咬牙切齿,其实,此刻他比云倾痛苦千百倍,毕竟,是面对这样一幅潋滟的春色,他能够隐忍着自己不去掠夺已经很正人君子了。他蹲在云倾身侧,大手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裳褪下,几乎是眯起双眼看着那嫩白细腻的柔白,随后闭上眼睛连同云倾身上的芙蓉色肚兜都一起撤下,甩到了支架上。 “凌烨轩”云倾几乎尖叫,但却见他对着自己邪气一笑,随后三两下用他的外袍将她的身体全部包裹起来,然后,抱紧了怀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取暖。 云倾曲着双膝,疼痛的感觉依旧在持续,而凌烨轩则是安顿好她的身体之后,就将温热的大手探进了衣襟内,握住她的双膝,轻轻的揉搓,想借此传送一丝温暖给她,让她觉得舒坦一些。 原本苍白的面色顿时如被火烧一般酡红起来,一边是膝盖的刺痛另她难受至极,另一边竟又是凌烨轩大破尺度,使得她只能瞪大了一双美目,狠狠的对着眼前这个眼神渐渐暗沉,呼吸也微显急促的男子,她,感受到了危险的来袭。 “婉儿,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凌烨轩很是全神贯注的揉搓着她的双膝,可是怀中这个包裹着自己宽大的长袍,雪白的娇躯若隐若现的撞击在自己的怀中,却令他忍不住的口干舌燥,他狠狠的咽下了那如火一般燎起的欲望,喉结却咕噜一声上下滚动,声音已经沙哑,喉间也觉得干涩无比。 云倾的身子僵得如同一块木板,她觉得此刻的身体几乎要被他身上传来的灼热温度给烫伤了,她咬了咬唇,索性别过头不看自己与凌烨轩这暧昧得她都快崩溃的一幕,可是,她细嫩的脖颈一转,胸前的衣袍却有些松动,甚至慢慢的下滑到了的傲人的高耸处,黑色锦袍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成了诱人的弧度,香艳无比。 凌烨轩见云倾似乎有些负气,不禁笑着想安慰她,却不想恰巧看到这令人血液喷涨得一幕,他突然吸气,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云倾察觉异样,蓦地回头,却见凌烨轩双眼微赤,竟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胸前,她脑中警铃大作,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但这一看,她几乎昏厥过去,随即秀眉紧黜,羞愤的道:“给我闭上眼睛,该死的,解开我的穴道,否则我杀了你……” 色胆陡涨得男人究竟有多恐怖,云倾现在总算见识到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在两个多时辰前,他还向她发誓,再不会勉强她,直到她自愿为止……想到自愿这两个字,云倾几乎要咬舌自尽,她是不是也被这头狼给感染,居然想到这两个该死的词。 脖颈间,突然袭来一阵冰冷的湿意,云倾的身体一阵颤栗,她眨了眨双眼,竟发现凌烨轩的头不知何时已经埋进了她的肩头上,且那滚烫的气息正喷洒在她的耳边,让她难受得几欲发狂。 她欲要开口怒骂,但是凌烨轩却似早就料到她会这样一般,突然封住了她的红唇,在云倾愣怔间,长驱直入,吮吸着她口中的甘甜芬芳,原本捂着她双膝的手也缓缓的上游,在那黑色的长袍内触摸那细嫩的肌肤,直到触摸到那从未被侵犯的禁地。 云倾目光陡然睁大,呜呜的逃离这样的窒息和混乱,但是凌烨轩却不容许她退却一般,突然将她压在了身下,他的身体滚烫如火,煎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那不规矩的大手在她的身体上缓慢的游动,让云倾全身打颤。 此刻,双膝上的疼痛已经被眼前的混乱忽略,变得微不足道,云倾的呼吸也渐渐加重,全身似火一般的发烫。不能这样,云倾在脑海中不住的提醒自己,她还有自己的目标,自己想要做的一切,不能跟凌烨轩扯下不该扯下的纠缠。 凌烨轩缓缓的放开了云倾,他胸膛起伏,汗水滴落在她的雪白的肌肤上,如同盛开了一朵潋滟诱人的花朵。云倾得以喘息,立刻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别……我,不能,别让我恨你……” 凌烨轩看着云倾娇喘盈盈,红唇微张,眼神迷离,长发披散缠绕在他的精壮的手臂,娇容酡红,长睫缠动,就如同一只诱惑人心魂的妖精一般,令人抗拒不了,只想狠狠的爱她,将她每一寸肌肤都占为己有。 “婉儿……”凌烨轩感觉此刻自己什么都听不见,脑中只有这与她缠绵的场景一幕幕闪过,他不是君子,也把持不住自己。以前,她在抗拒他的同时,他也在抗拒,他虽然知道自己想要她,可是却更怕一旦沾染她的味道,从此就会彻底沉沦,再也无法自拔。 可是此刻,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想不被诱惑,可是却还是把持不住,他想要她,想将她变成自己的,想从此以后都不必再担心,即便,他知道就算他得到了她的身体,也没有办法留住她。 粗喘的声音透着炽热的暧昧,凌烨轩的唇从她的雪白的脖颈上缓缓的下滑,去往了那片从来都不曾被占领的圣神,他沙哑的声音透着浓郁绝望的味道,身下的欲望更是抵在了云倾的双腿上,烫的惊人,另她不安而羞愤,也令他难受的摩擦着。 “凌烨轩,你疯了吗?这里是山洞,他们……很可能会找到我们。”云倾粗喘着说道,她知道自己已经根本没有能力反抗了,她也不在意那所谓的贞洁,可是如果再这个时候冷战天找到了他们的话,可就壮观了…… “不会的……”凌烨轩低哑的说道,他的唇一寸一寸的下移,随后大手解开了她胸前的黑色长袍。云倾看着他,不禁立刻闭上了双眼,而胸前突然激起的酥麻却让她不由得轻吟出声。 她惊恐的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这种感觉退让她陌生得发颤,而凌烨轩似能明白云倾的抗拒一般,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机会,扯下了她身上仅剩下的遮羞黑袍,让她柔白得似散发着圣洁光辉的身体展露在自己面前。 凌烨轩眼底的火焰炙热得几乎可以毁灭一切,他看着云倾的妖娆,再也无法克制,他大手探到了云倾的胸前,不着痕迹的解开了她的穴道,然后如同要立刻释放自己一般猛的拖住了她窈窕的纤细的腰身,让她靠向自己。 云倾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可以动弹,她几乎是立刻弹坐起来想逃离,可是凌烨轩却低吼一声,将她深深的侵占。 “啊……”撕裂般的疼痛让云倾呼出了声音,但那微张如邀请般的红唇却立刻再次被堵住,炽热疯狂的纠缠起来,云倾的手抓破了凌烨轩的背后,如同报复一般的伤害他,可是却无法阻止他的开始起伏的身体。 “痛……”云倾眼角滴落了一颗泪水,是真的很痛,可是却也在这同时,身体里如同被点了一把火一般,燃烧起来,伴随着那股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微妙感觉蔓延全身,让她不住的颤抖。 “婉儿,我的婉儿……”凌烨轩疯癫一般的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呢,忽略了所有的一切,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怀中的女子,甚至连天和地都已经消失,他肆意的侵占着她的领地,感受着那从来都曾尝试过的美妙,不愿意停歇。 热情挥散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山洞外的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惟独那雪映衬得朦胧光洁。 或许一种真的能取代另外的所有的触觉,云倾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双膝应该疼痛得令自己冒冷汗,咬牙打颤,她漠然的起身,将木架上早已经烤干的衣裳一件件的穿回身上。可刚系上腰间的绸带,就被一双大手握住那没有一丝赘肉的细腰,接着,她的后背就贴住了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他们彼此感染了对方的气息,整个山洞内甚至留下了暧昧的汗水气息。云倾的面容上的酡红尚未褪去,娇柔的人如同刚刚成熟的桃李,令人忍不住的想采撷。 凌烨轩从云倾的身后抱住她的身体,激情褪去,可是他胸口的激荡却依旧澎湃,原来拥有一个自己心爱得女子竟然是这样美妙,令他想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温柔中,如果不是云倾第一次,或许,他就算强占也要彻夜不离开她的身体。 “还疼吗?”低哑的声音尚有刚才的气息,凌烨轩亲吻着她布满吻痕的脖颈,痴痴的呢喃。 云倾垂睫,她娇小的身体僵直不动,但混乱的气息却已经渐渐平静,她目光幽沉的望着山洞外的苍茫,没有做任何的挣扎,但是脑海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却是回到行宫之后,无论如何的都要冷战天给自己弄一碗药来防止万一。 凌烨轩看着云倾沉静如湖面的侧容,心头蓦地一慌,大手立刻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在看到她眉目低敛时,眼底露出怜爱和心疼,他以为,是他的孟浪让眼前的少女羞涩,于是将她娇小纤弱的身体拥进了怀中,轻抚着她的长发,吻着她的额头。 云倾的沉默另凌烨轩有些心慌,但是他却被刚才的喜悦冲昏了头,可是却还是下意识的搂得更紧,不住的告诉自己,她只是累了,只是有些气恼自己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占有了她而已…… 时间缓缓的流逝,在半夜时,山洞外突然有了细微的声响,云倾警惕的绷起神经,而凌烨轩则是双眼一眯,率先大步上前去查看,但二人一前一后的踏出山洞时,只见峡谷的不远处到处是在寒风中飘荡的火把,墨色铠甲和银色铠甲的两种眼神在大雪的映照中分外的明显。 是冷战天的军队和楚桓的兵马,云倾瞬间分辨出了那些人的身份,她秀眉微动,想都没想就直接踏出山洞,但手腕却被凌烨轩猛的握住。 云倾一震,回头望着他,只见他眼神迫切的看着她,显然他也看到了楚桓的军队正向这边赶来。颤了颤长睫,云倾心头一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而这种改变让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男人。 “婉儿”看着云倾微微失神,凌烨轩握得更紧,他双手擒住她柔弱的肩头,将她拉拢向自己,急切的说道:“婉儿,你会跟朕回中原的吧?你说过的,而且,而且孙恒初还在皇宫里,所以……” 然,凌烨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沙沙的骚动声。 嗷嗷——突然,云倾的身后传来两声雪狼的嗷叫,二人都一惊,相继向前侧看去,只见银貂兴奋的在大雪地里飞奔而来,一跃簌的扑进了云倾的怀中,摇摆着尾巴,如同一只小狗般舔着云倾的手。 78撷取温暖 再旖旎的景象也终有散掉的时候,再宁静的夜色也有太阳升起的映照,远方踏来的脚步声四处包围的火把映照在皑皑的白雪之上,红焰一片,打破这片陡峭山峰峡谷之中的平静。终究,这个世界不止只有他们,还有别人,还有权利纷争,还有天下大义,还有很多…… 凌烨轩看着银貂撒欢一般的扑在云倾的怀中肆意的舔着她的手,如同一只差点被丢弃的小兽般可怜得依偎着云倾,突然之间一丝苦笑凝结在了他的唇边,慢慢的蔓延至心底,最后渗透血液,直达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原来,他连一直跟随她没多久的雪狼都不如,至少,在这只凶残的雪山野兽面前,她还会露出会心一笑和淡淡的心疼,可是对他,却连一丝真正的心绪都不愿透露半分。也或许,在她的心里,他比这雪山最为残忍凶悍的狼更为令她惧怕吧…… “皇上,皇后娘娘……”不远处,跟随着雪狼的脚步飞奔而来的冷战天等人十分欣喜的唤道,众人气喘吁吁的奔来,口中都喷着白雾般的雾气,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随后叩拜在地,道:“末将、属下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末将救驾来迟,还请皇上、皇后娘娘降罪”冷战天见云倾没事,心头悬着的巨大石头猛然落下,他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低沉的说道。 这一路上的四处寻找,因为大雪封住了原本的足迹和气味,使得雪狼都难以分辨寻找,当时,他们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亏得楚淮王一直坚持向东南方向走,甚至到了悬崖处也没有放弃,且还亲自带领一队士兵走险入山谷,才使得这么快就找到了帝后二人。 “都起来吧”凌烨轩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其实,此刻他甚至连自己的心究竟是冷的还是温的,都已经没有感觉了。 “末将、属下等谢皇上”众人快速起身,铠甲的声音在平静的夜色中分外的刺耳。 “臣下听说皇上昨夜带着皇后娘娘到这这片雪域来观光,皇上的喜好还真是特别啊。”不远处,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冷意,慢慢的响起。 众人立刻将目光望向前方,只见身着灰色貂求长袍,脚下一双月白长靴,面色从容冷静的楚桓正带着几组士兵踩踏着皑皑的白雪向他们走来,他深邃的目光冷得如冰,直直的对上凌烨轩那双沉冷的眸子,薄唇微抿,随即又笑道:“皇上可还好?臣下救驾来迟了,让刺客闯入了行宫行凶,实在是大大的不该,不过亏得皇上与娘娘不在行宫,否则臣下的罪过可就大了。” 凌烨轩冷冷一笑,俊美的容颜在月色下刚毅如刀斧雕刻,他轻启薄唇,慵懒的道:“现在整个王城都掌控在淮王的手中,几个宵小刺客有何惧怕,想来,楚淮王已经将这些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楚桓双目微眯,狂风中,灰色的貂裘缓缓抖动,苍茫的雪地上映照,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王者傲气,他淡泊的面色微变,但随后却朗声一笑,道:“皇上对臣下眷顾良多,这些分内之事,臣下自然已经处理妥当。如今行宫已经重新收拾,如果皇上观赏够了这里的景致,可以起驾回王宫了。” 冷战天剑眉微拧,庞炎、杨飞及楚桓身侧的大将军李辽也都十分疑惑的眉宇拧动,因为现在的气氛很是诡异,只觉得楚淮王和皇上在暗自较劲一般,可是,却又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可那股涌动的暗潮却令人心头发毛,坐立难安。 “多谢楚淮王记挂,朕与皇后在这里待了十几个时辰,是该回宫了”凌烨轩冷冷的回应,随后望向云倾那面无表情的神色,上前道:“婉儿,我们走吧” 云倾不语,跟随着凌烨轩的脚步便离开。但在经过楚桓身侧之时,却那见他的身子僵了僵,目光陡然沉寂下来,随后大声道:“请留步。” 凌烨轩停下脚步,目光凌厉的扫向楚桓,冷声道:“楚淮王还有什么事吗?” 楚桓抬起头,沉沉的望着云倾那淡泊纤细的身体,剑眉黜得极紧,他的嗅觉很也灵敏,正因为如此,他闻到了她身上掺杂着某种不该有的气息……闭眸,楚桓貂裘内的大手蓦地握成了拳头,紧得关节都泛白,他心头沉寂已久得杀意猛然袭上了他的胸口。 “殿下……”李辽见楚桓面露痛苦之色,以为发生什么,立刻上前询问,却见楚桓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眼底的情绪已经流逝,只剩下淡泊和冷凝,他再次抬眼望向凌烨轩那略带嘲讽的神色和薄唇上的冷笑,开口淡淡的道:“臣下唐突皇上了,臣下只是看到皇后娘娘衣着单薄,而现在又正值夜半,未免受寒,所以想将臣下的外衣赠予娘娘罢了”,说罢,他褪下了身上的貂皮长裘,走到云倾身侧,缓缓的披在了她的纤弱的肩头上。 陡然包裹而来的暖意,让云倾有些挑眉,她转头向楚桓,只见他目光一片清明,似乎不含半点杂质的繁星,灿亮得几乎可以照亮一切的灰暗,可是眼底的深沉却又似永无止境的黑夜,令人无法摸索,更探知不了其中的深邃。 楚桓见云倾看着她,那双如琥珀色的眸中有着淡淡的疑惑,他裂唇轻笑,从容的为她系上绸缎带,道:“北楚气候寒冷,娘娘回去应该用随身携带的药沫浸泡片刻才好,否则长久受寒,对身体不利,臣下的府上也还有几株雪莲,明日会派人送到行宫去。” 云倾看着着这样温柔和煦,如同三月春风的楚桓,长睫微颤了一下,随即扯唇浅笑,道:“劳烦淮王殿下费心了,告辞”,说着,如一阵冷风般的转身,走向了一脸阴沉,目光如炬的凌烨轩,淡淡的道:“走吧” “多谢淮王记挂皇后的身体”凌烨轩有些咬牙切齿的对楚桓说道,随后似负气一般的转身大步离去,甚至不愿意等待云倾。云倾看着飒踏如风的凌烨轩,先是怔了一下,但随后还是低眉冷清的缓缓的跟随在身后,那身影傲然而从容。 上山是几名士兵用竹筏做成的轿椅,云倾和凌烨轩各坐一乘,伴随着长长的护卫队伍,慢慢的往上坡上行走,四周的火把照亮了整陡峭的山壁,如同蜿蜒的长龙一般。 凌烨轩面色紧绷,双目冷清的看着前不着边,后也看不到头的长队,胸口凝聚的怒火和妒意却始终无法消散,他慵懒的依靠着竹椅,几次想打破平静,却始终还是忍住了。他要说什么呢?说自己嫉妒她对他总是不理不睬,却对着楚桓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吗?还是承认自己在山洞里的所作所为是都是出于想留住她的私心? 闭上双眼,凌烨轩从未觉得心头如此凌乱过,仿佛成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却窒息的发疼。 “皇上,娘娘睡了”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有人低声提醒他。凌烨轩蓦地睁开双眼,冷清的转向身侧,只见云倾的身子图同虚脱一般的靠在椅背上,整个样子看起来就如同断线的木偶,她歪在一旁,闭着双眼,俨然一副睡熟的样子。 凌烨轩眸光一沉,只见月光照她精致娇小的面容上,映照着揉着的光芒,此刻,她不同往日那般的冷冽绝情,也没有如刺猬一般的毒刺,而就像一个十三四岁,未经人事的单纯少女,尖细的小脸上有着疲倦的神色,如同酣睡的孩儿…… 原本蓄积的怒气和汹涌得想爆发的愤恨,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禁慢慢的被心底的柔软和怜爱所取代。他似乎忘记了,其实她才十三岁,如果一般的女孩儿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懵懂而羞涩的,可是她却太过倔强和强势,可是就算如此,依旧磨灭不了她的娇小和稚嫩。 “不要吵醒皇后”凌烨轩有些不忍,开口低沉的说道。 是真的累了吧,在这峡谷中先是受到惊吓,后来又忍痛,如今是应该累了。 “是,属下明白,但是属下怕皇后娘娘着凉,雪山气候原本的就阴寒,而现在又正值半夜,露重”旁侧略带担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凌烨轩才发觉原来是杨飞。呵,看来他也累了,亦或是想的太多了,竟连最熟悉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可还有御寒的东西?”凌烨轩叹息着淡淡的问道,言语有着关切,也有苦涩。为什么连说句关切的话语,都觉得喉中泛着无法下咽的甘苦? “回禀皇上,有,是属下为了防止万一带来的一件皇上平日里的明黄金裘”杨飞低声说道。 凌烨轩剑眉微黜,明黄金裘是历代皇帝的象征,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穿。难怪一向细心的杨飞不敢轻易拿出,而是悄悄的在他耳边说话。他迟疑片刻,又看了看云倾,随即道:“取来给皇后盖上吧,北楚不比皇城,不必拘泥那些规矩,皇后的身子要紧” 杨飞怔了怔,虽然他想到了皇上可能会以皇后为重,但是在听到这个回答时,还是有些惊诧,看来,这个小皇后在皇上的心里已经比一切都重要了,甚至让皇上可以破处太祖定下了来的多年规矩,将这件与龙袍一样性质的金裘给皇后披上。 可是诧异归诧异,杨飞还是不敢违逆皇帝的意思,立刻道:“属下明白,属下现在就去取来。”,说着,缓缓的退下,将随军带来的包袱取来,抖开了一件印着黑色龙纹的金色长裘小心的盖再了云倾的身上。 云倾在自己的身上又多了一道温暖厚实的裘袄时,长睫颤了颤,随后,依旧沉静的闭着双眸。她的确累了,很累…… 回到行宫时,天色已经蒙蒙亮,灰暗的天空中,斗转星移,月隐归西,参商二星此起彼落,东方的泛着乳白色如羊脂一般的云彩。 竹椅落在了行宫大殿前,寂静的清晨凉意渗人,让那些彻夜不眠的士兵全身都布满了寒霜,原本出的汗水落在盔甲上,也变成的冰雕的小珠子,薄薄的覆盖在墨色铠甲上。 凌烨轩从竹椅上起身,走到云倾的身侧,看着她睡得沉静,不由得有种不想打扰她的怜爱,于是缓缓的将她抱起,下令道:“都退下吧” “是”众人都识相的压低了声音,迅速的收拾东西离去。行宫大殿前,楚桓在清晨冰冷的寒风中,看着凌烨轩,眼底沉浸着复杂而犹豫的神色,可最终还是没有去打扰那个睡熟的少女,他转身,踏过那厚厚积压的雪,萧索的离开。 大殿内,伺候的宫娥见皇帝抱着睡熟的皇后入殿,都吓了一跳,随后皇后的冲到床榻边上,开始整理床铺,整叠被褥。 皇帝将云倾轻轻的放在了床榻上,小心的解开了她身上的貂裘和金色长裘,将她娇小的身体掩在了被褥中,掖好了棉被。许是原本的温热突然变成了冰冷,云倾秀眉黜起,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身体,纤细的小手挥舞着,似乎在找寻什么,神色也有些害怕。 凌烨轩原本想去偏殿小歇片刻,因为今日楚桓的出现让他原本的雀跃的心再次投掷湖底,所以他的思绪凌乱,需要好好的静一静,而面对她,他永远都无法安静。可是,就在他刚想起身的时候,云倾藏在被褥中的小手却突然挥出,急切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猛的揪住了他的衣襟,道:“不要……” 凌烨轩一怔,他剑眉黜起,垂眼望着自己宽袖上那只纤细且握得关节都泛白的小手,心口一窒,随后望向云倾,却见她的小脸上满是痛楚纠结一般,缓缓的摇晃着头,随后突然大叫道:“不要,院长……不要送我走……” 凌烨轩的眼神一沉,多年以前的记忆中突然冲进自己的脑海中,似乎,在某一个夜晚,她也曾这样的慌乱无助,只是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可是当时的无助彷徨却同此刻一样,抓着他就如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甚至不住的攀附上他的胸膛,似要寻找安稳的慰藉一般。 此刻的云倾紧黜着秀眉,面色痛苦,整个人再次被丢弃在那已经七年不曾再梦到的那场梦魇里。 残破的孤儿院……漂亮和蔼的院长妈妈……一个开着超长林肯前来的黑色墨镜男子……。然后,她被丢进了汽车后座,被那些人用胶布封住了嘴巴,捆绑住了手脚…… 为什么她还要继续困再这样的噩梦中?她的心早就空空如也,为何连一个好梦都不能给她,偏偏让她永无休止的沉陷在过去那段痛楚的回忆里? 梦境中,场景不停的轮换,如同天空的星辰抖转一般,一幕幕曾经见到的人,遇到的事在眼前飞逝: 十七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妖娆的艳红色长礼服和水晶高跟鞋踩踏在机密组织的舞会上,成为一个又矮又胖的老头的伴舞,然后走进了一间豪华的套间,那肥胖短矮的男人将她压在了总统大床上……那是她第一次杀人,用的是训练出来的最熟练的手法,取男人背脊骨的C5骨切断,瞬间毙命。 恶心,那身体触碰的每一个部位都另她想呕吐,可是任务,却令她不得不跨出每一个杀手都必须学会走的这一步…… 十九岁,她穿行在亚马逊的丛林中,接收了牺牲战友临死前托付的末日炸弹,掠走了一名德军为他们上校准备的日本少女,与她更换了衣服,混进了基地大营,在勾引那名金发碧眼的男子时,一刀剖膛,将炸弹藏进了他的身体里,按下了时间倒计,然后在树林中潜伏逃离,那一次,她的左耳几乎被巨大的轰响声震聋,回去之后养了大半年的伤。 不过,在那片被炸后的废墟弧圆中,云倾才惊骇发现,若非自己有着电掣的称号,逃离的速度又超过了计策的范围,那么,自己便要与这片隐蔽的基地同归于尽。 也是那一次,她知道,原来在国家眼里,她们这些人的性命竟然是那样的不值钱,她们只是工具,杀手的工具,有必要时,国家可以任意的牺牲任何特工杀手。 这些过去得一切,都如走马灯一般的从眼前闪过,最后,停落定格在了雷霆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他对着她笑着,如同平时一样关切她旧伤是否复发,新伤又没有处理好,可是就在她没有防备的想回应时,他的脸顿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拿起了一把枪,扣下扳机,一颗子弹从她的胸膛穿透而过…… “啊……”一声惊叫,冷汗连连,云倾从噩梦中惊醒,她蓦地睁大一双眼睛,满是恐惧的望着突然转换为自己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场景,整整对着明黄色的幔帐呆了片刻,才猛然转过头,望着床榻前那张满是担忧和震惊的俊美容颜。 眨了眨双眼,七年了,再一次被拖进自己前世的噩梦里,仿佛中了某种诅咒一般,必须要清楚的看完曾经自己所走的每一步,做过的每一件事情才会放过她,让她从那深渊中醒来。 凌烨轩看着云倾汗水连连的摸样,几乎分辨不出心里的肆虐的感觉究竟是什么,酸涩得刀刃划过,痛疼得几欲窒息,他蓦地握住了她泛白微颤的小手,紧紧的,沙哑的声音带着某种压抑,保证一般的道:“没人再能将你带走,婉儿,你哪里都不用去……” 云倾气喘吁吁,额前香汗淋漓,被惊醒的茫然还没有从脑海中散去,一双无措混乱的琥珀色眸子就如同一只受了惊怕的小兽一般,无辜的望着凌烨轩,怔怔的,傻傻的,令人有着说不出的爱怜。 凌烨轩看着云倾如此脆弱,显得连自己稍微用力都能捏碎的娇柔,心头一软,再不顾及自己是否被她伤了,立刻倾身上前温柔的将她拥住,如同安抚婴儿一般的轻揉着她的背,缓缓的道:“婉儿不怕,有朕在,婉儿不怕……” 不怕……云倾长睫忽闪,那些如恶鬼索命一般的影像在脑海中慢慢的消退,她眨了眨双眼,渐渐恢复了神智,这时,她才猛然惊觉自己攀附着凌烨轩的宽厚温暖的胸膛,竟如同他是自己混乱抓到的浮木一般,双手紧得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种温暖而熟悉的气息,将她的思绪瞬间拉回了七年前的某一个噩梦连连的夜晚,她从那混乱的梦境中挣扎出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也是自己这副摸样,她依靠在他温暖的怀中,贪恋着这种混杂着淡淡药味的龙涎香气息。 “是……你……”云倾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吞吐的说出这两个不连贯的字。但,这两个字却如同炸弹一般让凌烨轩的身体猛的僵住,随后他似碰到了烫手山芋一般的丢开了她,站在床前的身影充斥着暴戾的骇怒,一双阴沉的眼睛也狠狠的瞪着云倾,似在看一个天外来物般的不敢置信。 云倾突然被丢下,有瞬间的茫然,她抬头却凌烨轩的眼神震住。 “你以为朕是谁?”皇帝突然冷冷的开口,其实,在拥有她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她和楚桓的认识的那段不为自己所知的过去,可是当在峡谷下面看到她对楚桓露出笑意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竟然更加的排斥他们的纠缠不清,甚至嫉妒的快要发疯。 云倾没有想到皇帝这么问,她顿了顿,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但是这样茫然的神色看在凌烨轩的眼底竟是这般的刺眼,他剑眉一挑,咬牙切齿的道:“你以为朕是谁?凌烨云还是楚桓?亦或是……孙恒初?” 云倾秀眉微动,然,还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下颚就被猛地擒住,只见凌烨轩满眼伤痛和怒火的看着她,仿佛她犯下了滔天大罪一般的道:“冷婉儿,你真的很有本事,你……”,皇帝胸膛起伏,似乎已经被气得语无伦次,他额头青筋暴起,而后一拳击在了云倾身后的石柱上。 杀气腾腾的拳风从云倾的侧脸飞驰过去,让她眼睛眨了眨,随后,皇帝提起她的下颚,咬牙道:“婉儿,朕说过,这一辈子都会跟你纠缠下去,所以……。就算你爱的是别人,也永远都别想撇开朕,永远都别想……” 说罢,皇帝愤怒的转身踏步走出寝殿,大力推开偏殿的楠木门,而后砰的一下关上。 此刻,云倾已经彻底清醒了,可是她却无法消化凌烨轩突然的怒气和狠绝。她眨了眨双眼,随后抬眼望向那扇被紧紧关闭的偏殿楠木雕花门,却是轻舒了一口气,随后缓缓的躺回了床榻上,有些累倦的闭上了双眸,许是真的太累了,所所以她再次跌入了睡梦中。 直到第二日晌午,云倾才算真正醒来,这段时间,她的噩梦依旧不断,每每都是全身冰凉的醒来,冷汗浸湿的衣裳。 寝殿内,两名宫娥已经准备好的热水,二人捧着寝衣,将屏风布置好后,低声道:“皇后娘娘,皇上吩咐奴婢准备热水给侍奉娘娘沐浴,娘娘可要起身?” “现在什么时辰了?”云倾从床榻上起身,纤弱的身子半依在榻旁,白皙的面容因汗水而微微酡红,粘湿的长发沾在柔白弧度的脖颈上,细密的长睫缓缓颤动。这一觉,她睡得混乱不安,直到现在还是不够清醒,但也没有之前那么迷糊。 “回禀皇后娘娘,已经是晌午了,皇上和威烈将军在偏殿议事”那名宫娥谨小慎微的回答,声音缓缓的,似怕惊扰她一般。 提到凌烨轩,昨天的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脑海中,这时,她才陡然发觉这两名宫娥眼神的异样,秀眉微挑,然就在自己刚要发问之时,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的确有了些该让他们惊诧的变化,因为,她眉宇之间的朱砂不见了。 “退下吧”云倾的声音有些懒倦,却也紧绷着。 “是”那两名宫娥以为触怒了皇后,吓得赶紧退出了出去。 没有恶心,也没有觉得特别抗拒,虽然不是自己情愿,也不是很在意,但是,这件事情毕竟是真的发生了。云倾在楠木门关闭的时候,有那么瞬间的恍惚,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却提醒着她,那是真的。 没有哀声叹气,没有抱天怨,只是短暂的一段失神,然后又恢复了以往的精神。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就如同以前执行任务时所受的一点小伤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悲痛的因素。 褪下衣裳,将身上携带的最后一包药粉洒在温水中,搅拌均匀后,将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舒坦了一下双膝的的刺痛和下腹的不适。然,就在她闭上双眼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时,却突然听到偏殿的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沉稳的脚步在踏进寝殿时,微顿了顿,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不多时,那脚步声却再次响起,缓慢而略显沉重的走到屏风处,绕过屏风,站在她的身后。 光洁的双肩埋在水中,波纹荡漾,微微拍打在她雪白细嫩的肌肤上,飘入水中的乌黑长发如绸缎一般紧贴着她窈窕的身躯,如同灵蛇一般滴落着水珠。云倾慢慢的睁开双眼,她几乎能闻到除了水中飘散出来的淡淡雪莲药香之外的龙涎檀香气息,还有,那微微沉重的呼吸声。 琥珀色的眸光平静无波,只是淡漠的平视着前方,袅袅腾起的蒸汽朦胧的覆盖了整个大殿,香气四溢,浅浅升温。 凌烨轩站在云倾的身后,看着她的淡漠和平静,剑眉紧紧的黜起,眼底瞬间划过太多的情绪,随后,他抬起手缓缓的按在了她的柔弱细嫩的双肩上,慢慢的,迟缓的,探入了水中,然后紧紧的将她娇小的身体抱住。 墨色长袍浸湿在温热的水中,金丝绣龙的图腾在水中闪动着刺目的光芒,云倾的身子微僵,轻回头,但头顶却被凌烨轩的下颚抵住,只听他低沉的声音满含着沙哑和疲惫的道:“别回头……” 云倾秀眉微挑,意外听话的没有再动,而凌烨轩也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许久,久到云倾以为他就这样睡熟了,可她身子刚一动,却又听到了他浑厚而压抑的声音说道:“婉儿,我们明天就回中原好么?跟朕回宫吧,你还是朕的皇后,七年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朕会好好待你,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一点点的委屈和滋扰,可好?” 凌烨轩的性情反复,另云倾有些措手不及,虽然她一直平静的对面着他的怒气,可是此刻这如同山盟海誓的话语却另她有些不安。黜眉,云倾想挣开他的手起身,但龙烨轩却慌促的抱得更紧,带着急切的道:“朕知道你还在生朕的气,对不对?朕知道不该乘人之危,在那样的情况下要了你,朕以后会好好的弥补你的,好不好?” 如同哄着一个无知孩童般的柔软话语,如果此刻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动吧,云倾的心底也有些触动,可是过于清醒的大脑的却让她排斥这样的温柔呢语。她颤了颤长睫,但却依旧沉默。 “婉儿,朕知道之前不该那么对你,可是,朕却控制不住的自己发怒的脾气。你知道吗?当你在山洞中对朕冷漠甚至无视的时候,朕心里有多难过?可是朕当时只以为,你只是一时没有办法接受,朕相信,你以后会喜欢朕的,或许你还会爱上朕,觉得朕才是最好的。可是,朕却没有想到你不笑,并不是你不会笑,而是你的笑永远都只属于别人的,所以,当朕在峡谷中看到你对着楚桓笑的时候,朕都快疯了,朕害怕,朕觉得即便得到了你,你的心依旧离很朕遥远,很遥远,远得朕可能这一辈子都触摸不到。所以,朕当时就怒了,很想怒叱你,甚至想让你和朕一样的疼痛,因为那样你才能明白朕的心究竟承受多大的煎熬”凌烨轩抱着云倾,声音几乎有些颤抖,低沉沙哑的令人心碎。 云倾僵住,想回头,但是凌烨轩却箍住她的身子,痛吆一般的道:“婉儿,你能明白朕心里的痛吗?七年前,你刚入宫的时候,朕就一直的排斥你,因为你是冷仲的女儿,虽然朕也没有证据说他曾经加害于朕,可是毕竟他私招幕僚,拉拢党羽在先。可是,朕却发现,愈是寻你的不是,朕就愈在意你的反应,那时,你只有六岁,可是朕却不明白为什么会渐渐的去注意你的神色,你的眼神,你的浅笑或漠然。” “朕起初以为,这只是一种好奇,因为你那么小,却如同一个精明的妖精一般,谁也不能设计你,陷害你。朕一直都以为你天生就是冷冰冰的,即便听说你与皇兄很是亲厚,可是朕却以为,即便亲厚,你对他必然也是冷清的。可是后来,在看到你的后山的树林中那般开朗大笑,声音如同银铃一般脆响的时候,朕的心几乎瞬间跌入了谷底,那时候朕才知道,原来,在朕看不见的地方,你是这样的,你居然可以笑得那般婉转开心,可是你对朕却从来都不曾有过……”凌烨轩的话语越来越急促,随后甚至有些激动的道:“那时候,朕气的走了,可是却并没有走远,因为朕觉得心里别扭,更是想到你和皇兄在一起就涌起一股难受的感觉,于是朕转了回去,却看到你与皇兄亲厚甚密的样子” 云倾怔住了,这些,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所以眼底带着错愕。那一日的后山林中,她几乎已经忘记了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是凌烨轩竟然离开之后还返折回来,那么他是否也看见了什么? “你对着皇兄笑,像一个天真的孩儿一般,没有提防,没有冷漠,甚至你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于平日的冰冷……”凌烨轩声音渐渐低沉微小,仿佛已经没有用力再说下去一般。 云倾的心似瞬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当年竟然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可她却全然不知,她一直都以为,她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做了很多事情,却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凌烨轩的眼睛竟是始终盯着自己的。 不知道是感觉可笑还是讽刺,她一直以为的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他没有说而已,这,倒是的确可以解释他当年为何会突然间震怒和闹脾气。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纵容自己?如果当年的事情,不是因为冷氏一族,也没有任何权利牵扯的话,或许,今日他们不必如此敌对,当初她也不至于离开的那么早,可是,那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她却想象不出来。 凌烨轩抱着云倾,突然那冰冷颤抖的吻从她的侧颊上缓缓的轻触肌肤。云倾微微一颤,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身姿,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从已经有些凉的水中抱出。 呼啦一声,雪白光洁的肌肤和窈窕的身姿就那般呈现,随后就被放置在了宽大柔软的床榻上。 急切渴求的吻从她的脖颈处再次顺滑,几乎不给云倾任何喘息的机会,带着一种诱惑她的口吻一般,轻呢道:“婉儿,留下来,好么?婉儿……”,随后,一直密布的吻落在了她的胸口,在他曾经贪恋的地方流连忘返。 云倾的身体有些颤栗,在山洞时,她不拒绝是因为没有能力,更是知道如果这个男人当真想要她的话,就算抗拒也没有用,毕竟冷战天和孙恒初的命在他的手上,而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在云山一呼百应的山贼大王,而是他手中的一只蚂蚁,所以,她选择臣服。 可是现在,她却是听了他的那些话之后,心口充斥着说不出的动容,更是在噩梦之后想寻找片刻的宁静,所以,她允许自己沉沦在这样的温暖中,即便,那温暖可能到达不了心里,可是,她却知道一个人堕落噩梦是孤寂的,而她,就算再坚强,却也有害怕的东西。 凌烨轩将憔悴的俊容从她的怀中抬起,望进了她如同一汪春色的眸中,心口一热,覆上了她的红唇。云倾闭上了双眼,抬起双手抱住他炽热的精壮的胸膛。 听到云倾的轻吟声,凌烨轩退下了所有的衣裳,抱住她窈窕的身体,大手游走在她如同凝脂的肌肤上,让她与自己相对,逼迫她凝视自己。 云倾的脸上一阵热辣,对于男欢女爱,她是不陌生的,甚至可以说有上呈的手段,否则也不至于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用机密情报换取与她的温纯,可是面对这样的索求的男子,云倾竟然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的羞涩,混乱的眼神不知道放在哪里。 “看着朕,婉儿,看着朕……”凌烨轩捧起云倾的头,让他看着自己,细密的吻在她的眉宇只见流连,亲吻她小巧的鼻尖和醉人的双唇,随后大手滑入她的腰际压在自己的欲望,喘息道:“我的婉儿,你是我的……” 就放纵自己一次吧,就当做是相互利用,他要寻求他所为的爱情,而她需要这样的温暖。云倾闭上双眸,在着疯狂的肢体交缠中寻找着慰藉。 铜炉内,暖暖的热浪涌动在这片寝殿内,明黄色的幔帐缓缓垂落遮掩,暧昧情迷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冲昏了两个人的神智,春色怏然…… 睡梦中,云倾被被一阵麻酥的挑逗惹醒,她长睫如蝶翼一般的颤动,却迎来了轻柔的一吻。云倾轻呢,慢慢的睁开双眼,却见凌烨轩满是笑意和满足的看着她,如同对待一个婴儿一般的吻着她的脸颊,修长的手指触摸她的长发,沙哑的声音低沉感性:“醒了?” 眨了眨双眼,云倾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是下午了,日落西山的猩红在雕刻着菱花的窗格上留下了一道红晕,从缝隙中射进来,在雪白的狐裘上洒下点点的胭脂般的光点。 “恩”云倾淡淡的应声。 “婉儿想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的响起,如同磨砂一般悦耳。 云倾目光回转到凌烨轩的身上,脸上更为热烫,有些尴尬的道:“太阳都已经落山了,该起了”,说着,裹着被褥就要起身,但是那两只禁锢在她腰身间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云倾秀眉,尴尬之后便是羞愤,她琥珀色的眸子怒瞪着凌烨轩那张带着邪气笑意的俊容,挥起如藕般的手臂想挣开他的束缚,却不想凌烨轩竟一个翻身将她压下在了身下,暧昧的呵着滚烫的气息,哑声道:“如果朕不想呢?” 云倾一怔,在感觉到自己身下的硬物时,又羞又怒,她面色一红,蓦地将用手指按住凌烨轩双手手腕的脉门,趁他沉迷之际,一个分反剪翻身。黑漆如绸的长发披散,空中飞跃旋转,瞬间,已经颠鸾倒凤。 凌烨轩一愣,可还没有来得及至于云倾,身上的被褥就被嗖的一声抽走,他猛然起身,却见他的小皇后已经站在了屏风处,纤细窈窕的身子裹着一条羊皮被褥。凌烨轩的脸色顿时喜怒莫变,好不容易能得到的温存岂能让她就这么就跑掉了,孰知他刚起身扑来,云倾却竟身上的被褥扯下丢在了他的脸上。 一阵噬骨的香味扑进鼻子,凌烨轩心神一阵荡漾,他立刻扯下被褥,只见云倾扯起了一旁的锦袍裹在自己身上,随后他眼前却飘来一双美腿,然后他的胸膛被踹了两脚,整个人不防备的摔倒在雪白的狐裘地毯上。 这下,凌烨轩真的怒了,他吃力的起身,他愤然起身,却见一件黑色的长袍飘落在他的身上,挡住了他身无片缕,随即,耳边响起了云倾冷冷清清的声音:“该起了,我肚子饿了……” 温存过后得到的便是这样的对待,凌烨轩怒瞪着云倾,似乎他们的身份完全被调换了,她成了吃完就走的大爷,而他却成了委委屈屈的凄惨弃妇,他抓起衣服披在身上,低沉的喝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夫君的吗?” 云倾穿好衣服,漠然的转身看着凌烨轩,却在听到他所为的‘夫君’二字,微微挑眉,随后大步走到楠木门前,素手握着门,威胁一般的道:“你再不穿上,我可要开门了。” “你敢”凌烨轩咬牙切齿的吼道,难不成他就驯服不了这个女人?他可没有忘记几个时辰前,她紧贴着自己所求温暖的妖娆摸样,于是他眼底划过一丝邪气,随即扯起薄唇笑道:“婉儿,为何醒了就这么对朕的,恩?朕可没有忘记你在朕怀中哭闹想要所求更多的妩媚摸样……” 云倾目光一沉,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她怒从心起,随后冷冷的看着凌烨轩,咬牙道:“看来皇上是想要让外面的人看看他们英明神武的主子是多么的威武健壮”,说着,在凌烨轩微微失神的瞬间,吱呀一声拉开了大门…… “冷婉儿……”暴怒的声音陡然在寝殿中响起…… 僻静的偏殿中,一张乌木凤尾般的翘头案几上,早已经摆满了各种烧烤和点心,银貂酒足饭饱之后在飞快的奔到了这几日冷战天特地为它做的一只用狐裘缝合的小窝里,常常的尾巴拖延在地毯上,悠闲的摆动。 赵公公侍奉晚膳,他端着酒壶,不时的在帝王的面前的杯中倒酒,面色沉凝而紧绷,因为,皇帝已经喝掉了一坛的酒,并且看起来十分恼怒的摸样。而一旁的皇后则是慢悠悠的用膳,丝毫不为所动,整个大殿内气氛压抑窒闷。 凌烨轩又灌下了一杯酒,他双目深沉的凝视着云倾平静冷清的面容,剑眉紧紧的锁住,仿佛有着化不开的烦躁,少许,他冷冷的道:“赵安,给皇上也斟上酒,朕一个人饮着觉得无味。” 赵公公一怔,随即有些惶恐的望着面无表情的皇后,忙应声道:“奴才遵命”,然,刚要斟酒,却闻云倾冷冷的道:“我不喝” 赵公公手中的酒壶一抖,差点摔在地上,他微微颤颤的抬头望向皇帝,倒不是,不倒也不是。但皇帝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懒懒的道:“朕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这……”赵公公更加为难了,他又望向皇后,孰知,云倾也是连眼睫都不抬一下,而是放下筷子,冷声道:“臣妾已经吃饱了,皇上慢用” 啪——一声脆响,案几上的盘碗都晃动起来,赵公公吓得扑通一声叩拜在地,而云倾则是缓缓黜起秀眉,随后冷然的对上皇帝骇怒的眸子。凌烨轩胸膛起伏的瞪着她,隐怒道:“你敢走?” 云倾秀眉一动,随即别开眼,冷冷的大步上前。 “冷婉儿”皇帝怒吼,可是却留不住那抹傲然离去的身影。 窗外,月上中天,一片皎洁—— 云倾披上了狐裘缓缓踏在厚重的雪上,身子依靠在石柱上,仰首望着天空的月色。迷茫,十几年都不曾有过的那股不安的骚动,此刻在她的身体再次翻滚起来,令她不由得黜起了秀眉。 经过了峡谷之后,她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冷婉儿了,失去了以前的决绝,狠戾,甚至,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不舍。是的,她不舍,竟然贪恋起了凌烨轩的温柔和那宽厚的胸膛。 一阵呼啸的北风来袭,她抬起修长的素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裳,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指尖都已经凉得麻木了,寒气包裹着她的身体。 “皇后娘娘,皇上还在偏殿整理军机处传来的加急文件,您还是早些安歇吧”一旁的宫娥有些担心的催促,她不是的呵着热气,身上早已冻僵了。 军机处?云倾秀眉微动,突然想起来今日似乎听到了一些从金陵传来的风声,于是她挥退了身侧的宫娥,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宫殿门口,本想推门进去,却无意中听到了庞炎低沉的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楚,却听到了‘颜美人在后宫吵闹要来北楚见皇上’及‘齐戎狄图谋不轨’等话语。 秀眉顿时紧黜,原本抬起的素手也突然顿住了。颜美人……七年不曾听到这个这三个字,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和当初因为她花费的神思,听刚才庞炎的口气,必然是这个被娇惯的小女人已经按捺不住深宫的寂寞,想奔来北楚投入凌烨轩的怀抱吧。 那个,因为凌烨轩而落下了一身病根的柔弱少女,事隔七年,性格却似乎没有一点改变。 至于齐戎狄,他图谋不轨又岂是一日两日。云倾垂下眼睫,转身想离开,既然他们在谈论皇宫中的事,她也没有必要参与,孰知刚回头,就遇见正往此处走的杨飞。 现在,整个行宫的人看云倾的目光都有一些异样,因为,她眉宇只见原本艳红潋滟的朱砂消失了,这,代表着什么,众人心里都清楚。自然杨飞也不意外,他看到云倾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叩拜在地,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殿外寒冷,还请娘娘保重贵体” 偏殿内的人似乎也听到了门外的声响,于是楠木立刻被拉来,云倾转头,淡漠的扫视了一眼大殿内,却看见了凌烨轩微显慌促的眸子,似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有一瞬间的紧绷,但片刻后,他立刻换了一副神色,起身向她走来。 “婉儿什么时候来的?”凌烨轩的声音略带低沉,十分爱怜的揽住了她娇小的身体,大手握住她的纤细,在感觉到她的冰凉时,剑眉微拧,随即有些责难的道:“没有人跟着你吗?手怎么会这么冷?” 大殿内的庞炎也微微怔住,似乎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悄然无声的出现在门外一般,他眉宇拧了拧,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沉凝。 “刚到这里,原本以为冷将军会在这里,不巧竟然碰见了杨统领”云倾淡淡的说道,她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拢了拢身上的裘袄。 皇帝看着云倾漠然的神色,剑眉拧得更紧,但是想起她对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的冷漠,也有些不在意,但是或许是心虚的,所以他转头望向杨飞,在看到杨飞微微点头的时候,释怀一笑,道:“婉儿是想国舅了?是啊,国舅与皇后上次一叙之后,还没有再说过话,赵安” “奴才在”大殿内的赵公公赶紧跑过来。 “去军营请国舅来,让皇后与国舅小叙片刻,你给朕仔细了,若是出半点差池,小心你的脑袋”凌烨轩冷冷的说道,话语只见的威胁之意昭然。 赵公公身子一僵,他岂会不明白皇帝话中的意思,赶紧应道:“奴才遵命” 云倾在心底冷笑,她知道凌烨轩至此还是不相信她真的会跟随他回宫,而刚才,若非她的听力比寻常人厉害,站在这样的距离根本听不见殿内的人说什么,但是皇帝却还是对她还是不放心。 或许,如果不是他突然对自己这般的警惕,云倾差点都忘记了他还有后宫的三千佳丽,还有自小的青梅竹马,那个弱柳扶风的红颜知己正等着他。冷清的红唇微抿,云倾低垂睫羽,看也不看皇帝,转身便踏出了偏殿。 赵公公见云倾离开,赶紧跟上。 “皇上,娘娘她……”此刻,庞炎快速的跑到皇帝身后,有些紧张的说道。 凌烨轩目光深沉的看着云倾纤弱的背影,眼底闪动着深邃得令人看不清楚的情绪,如同映入了这漆黑的颜色,而那对眉宇却始终没有放松过…… 赵公公果然是个精明的人,不住半柱香就已经火速请来的冷战天,也再次调遣的黑衣探卫和守卫军将行宫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冷战天一入大殿内,就见云倾跪坐在案几旁,正提着精致的瓷壶沏茶。她神色淡漠从容,如同那殿外的冰雪一般凉彻,另人感觉到了丝丝的寒意。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冷战天叩拜,但眼睛却凝视着云倾眉宇间的光洁和眼神的淡漠。虽然他已经知道在峡谷中,皇上已经宠幸了皇后,可是却还是有一阵难以接受。 “国舅请起,时辰不多,还是不必拘礼这么多,坐吧”云倾淡淡的说道,声音没有什么起伏。 冷战天立刻起身,大步走到云倾的身侧,跪坐在裘皮软垫上,然,他还没有开口询问,云倾就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面前,浅浅的笑道:“这是北域的梅花雪,据说这里的人沏这种茶很有讲究,本宫根本不懂什么茶艺,国舅别见笑” 冷战天见云倾眉宇只见并没有忧色,心头的郁结也顿时豁然开朗,他释怀的一笑,道:“皇后娘娘笑话末将了,末将乃是一介粗鄙之人,就算娘娘沏的茶是瑶池仙酿,只恐末将也尝不出来”,说罢,就端起茶碗饮用,却不想刚端起,就看到了下面押着的一张折叠的字条。 面色一怔,冷战天眉宇猛然拧起,蓦地望向云倾,却见云倾淡淡的看着他,轻柔的声音带着冷意,道:“国舅觉得这茶如何?” “这……”冷战天立刻捏起那张字条,随后不动神色的饮了一口,随后十分谦逊的道:“末将无能,还真是尝不出来。” 云倾点了点头,随后瞥了一眼窗外穿梭了几个身影,又道:“国舅可知道皇上何时回宫?”,她记得凌烨轩几次提过要立刻回宫,但是却都因为一些繁琐的事情耽搁了,刚才,听到庞炎的那些话,似乎原本安排的行程,又要因为某些事情搁置下来了。 冷战天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问这个,他沉凝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少许后答道:“回禀皇后娘娘,可能暂时不能回去,因为不出三五日,齐戎狄将来北楚,淮王殿下今日清晨才上报了皇上此事,似乎要与皇上一同协商要趁机擒拿。” 齐戎狄来北楚?云倾有些惊诧,一直沉默的神色也有些被打破,她挑起秀眉,疑惑的看着冷战天:“他不知道皇上也在北楚吗?” “知道,这也是末将疑惑的地方,齐戎狄是个阴险狡诈之辈,他一定是有充足的准备,否则不肯能如此肆无忌惮,大张旗鼓的赶到这里来。”冷战天也十分疑惑的说道。 齐戎狄的确是个阴险狡诈之辈,当年与他几次交手,虽然她都技高一筹,可是却始终没有真正的赢过。此人的手段非比寻常,在七年前,朝中就已经了他的幕僚,所以皇上不在金陵的事情,他若是知道也不稀奇,但是,他在自立为皇之后,竟敢还敢跑来这里,定然是有充分的理由和准备。 可是这个理由是什么?他的目标,又是什么…… 79梅林设局 深夜,更深露重,窗外的月光幽幽的照进,如银色的灿亮似的泼洒映照在白色的狐裘地毯上,明亮却冰凉。 明黄色幔帐垂落,寒风微浮,缓缓鼓起,铜炉内的木炭肆意吐着火蛇,紫金香炉内的安神香也袅袅的升腾着烟雾。柔暖的被褥下,云倾娇小的身体卷缩着,清浅入梦,因为多年来的习惯和今日已经睡足的原因,她即便是睡熟了也能听到外侧的动静,所以一直都半梦半醒。 三更时分,偏殿通往寝殿的楠木门被缓缓的推开,虽然只有些许动静,但是云倾的秀眉顿时动了一下,随后缓缓的睁开双眸,扫视了一眼明黄帐外,只见几个模糊的身影掠过,听到了几句含糊的话语:“齐戎狄已经在北行途中……颜美人前来必闹是非……楚淮王已经布下精兵……” “都退下吧”皇帝的声音刻意压低,但是却依旧清晰的入耳,云倾长睫颤动了两下,在看到楠木门关闭,那抹墨色绣龙纹长袍的英挺身影向自己走来时,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佯装睡稳。 齐戎狄已经在北行途中,如果颜美人也同时出发到达北楚的,那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一个是轩烨国致命的敌人,一个是皇帝无论如何都无法抛下的责任,而且北楚还有楚桓,这种局势真的奇特且诡异,最关键的是,她无法猜测颜美人来到这里之后,见到她占着帝王的床榻会是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云倾喉间不知为什么,竟堵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令她有些烦躁。但她自己却知道究竟是烦躁那个曾经让她‘劳神费心’对付的女人又要来纠缠,还是怕看到凌烨轩左右都无法顾及的样子。 明黄大帐被掀开,一阵温暖的热气涌来,凌烨轩站在床榻上看着云倾似乎已经睡熟的摸样,剑眉微微的黜起,随后似有什么心思一般的坐在了榻旁,依靠在床前上的龙头雕文壁上,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从口中溢出。 一阵褪衣的窸窣声在片刻后响起,被褥被掀开一角,一抹寒彻的凉意钻进。云倾身体被那冰冷一激,不禁有些不适的僵住。凌烨轩感觉到了云倾身体的僵硬,立刻顿住,随即望向她的精巧可人,可是眉宇之间却沉溺着一丝烦躁之色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慌促,她醒着? “婉儿?”凌烨轩试探的轻唤,却见云倾清浅的呼吸柔和的在自己耳边响起,带着暖暖的气息,他的心似瞬间坠落下来一般,不禁闭松了一口气,而后轻柔的将她的娇小的身体拥入怀中,却不想,大手刚触及到她纤细的腰身,云倾竟然翻身背对着他。 凌烨轩的动作一僵,剑眉随即拧起,他抱起她的娇小,这次,他已经确定她醒着,否则,她不会如此僵硬和巧合? “婉儿是在生朕的气,怪朕回来晚了?”凌烨轩有些心虚的在她耳边轻问,修长的大手轻抚过她温暖的侧容,想说几句暧昧贴心的话语逗逗她,可是在看到她漠然的神色时,竟什么都说不出来。 云倾闭着双眸,似熟睡又似一直都醒着,让凌烨轩根本猜不透究竟是怎么了,他有些烦躁不安,但却依旧沉默的看着她的睡颜,可当他想再次拥住她,她却再次不着痕迹的挣脱时,他已经无法再镇定了,抬手将她扳向自己,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的压在自己的胸膛前,气息混乱的道:“婉儿,你究竟怎么了?是否告诉朕你为何一直反复?今日晌午时,你明明对朕那么的……朕能感觉到你是需要朕的,心里是有朕的,并且,也许你心里还有一点点是喜欢朕的,可是现在为何又这样的拒朕于千里之外呢?” 云倾秀眉微挑,却不想睁开双眼,可是凌烨轩在看到她这似不耐烦的神色时,却全身都僵硬,甚至连血液都似被瞬间冰冻住了,他的面色瞬间阴沉起来,心口有着无法说出的疼痛在肆虐,就是她这样一个无所谓的神色,他却可以烦躁到慌促,害怕到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他怀中的女人却始终都是那么的薄情冷清。 凌烨轩剑眉紧紧的黜起,胸口突然蓄积起来想杀人的震怒,他隐忍的看着云倾的摸样,突然猛的将她压在床榻上,覆上她的身体,连原本温柔的语气都有些狰狞的道:“为什么你总是对朕如此,对别人却可以笑颜相对?为什么,告诉朕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云倾终于承受不了凌烨轩渐渐升起的骇怒与暴戾气息,她冷冷的睁开双眼,目光却异常沉稳的凝视着他满脸的气怒,红唇微启,淡淡的开口:“你想怎样?” 他想怎样?凌烨轩被云倾这句话问得一怔,但随后却有些张狂的冷笑起来,他扣住云倾的双手将其高举过头,气息不稳的道:“你问朕想怎样?朕倒是想问问你想怎样,你一时冷,一时暖,让朕总如同抱着一根浮木,在海中飘荡一般起起伏伏,失魂落魄,朕只想知道,你想怎样,你想要朕怎样才能不再这么折磨朕?” 云倾目光微沉,听着凌烨轩的控诉,她竟有些想笑的冲动,她有吗?或许,在今日晌午的时候,她的确利用了他,可是,她的真的有如他说的那般冷热无常么?如果有,那么她又是否该承认,当听到颜美人这三个字的时候,的确对她影响很大,大到了自己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渐渐变得反复无常。 女人,从来都是这样反复纠结的动物,明明对自己说过不在意,可是嘴上说的和自己以为的,却还是不代表内心是真的这么想。也许,他们之间的肌肤相亲,早已不是她以为撷取温柔那般的单纯,而是有了某种东西在这里面发酵、变化,更可能已经萌发出了某种情感的萌芽。 可惜,这些东西在萌发的瞬间就被现实被生生的扼杀,而她心底对他仅存的几许信任和情愫也被‘颜美人’这三个字瞬间给冲刷了。 “睡吧”云倾眼底的情绪缓缓的流动,却没有一种凌烨轩能够读得懂,凌烨轩漆黑的眸子紧紧的凝视着她面容上的所有变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束住了,疼得有些窒息,而这两个简单得几乎是敷衍的字眼,更是让他发狂。 究竟是哪里错了,她为何会露出这样淡漠疏离得令他觉得仿佛就算抱着她,她也可能会如空气一般瞬间消失的感觉?无形的巨大惶恐罩着他,让他觉得呼吸沉重。凌烨轩猛的抓起她的手腕,大力的禁锢着,似真的怕她如同他此刻不安的感觉一般突然不见了,让他再花上七年的岁月踏遍青山大漠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云倾感觉自己的手腕几乎被这个男人被揉碎了,她黜起剑眉,想甩开凌烨轩的束缚,但是却被他握的更紧。 如同两个执拗的孩儿,两个人相互纠缠,但最终,处于弱势的云倾选择了放弃,因为这样的对峙对她来说没有一点胜算可言,凌烨轩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所以,她索性别过脸不予理会,想着这样他应该会放过她吧。孰知,她这个略显不耐烦的神色竟让凌烨轩更为火冒三丈,他愤恼的低头覆住她的红唇,似惩罚和不甘一般的肆虐。 云倾黜眉,奋力的推让,但是握成拳头的双手却只能屈在他的胸膛前,如同一只诶凌虐的小兽一般,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凌烨轩的吻痕急促,带着霸道的索求和对她的不满,狂肆而孟浪,不带一丝温柔,更有一种泄愤的味道。 待到这种窒息的纠缠分开时,云倾的唇已经红肿,在噗噗吐着火苗的铜炉红光照耀下却显得那般的诱人妩媚。她盈盈的喘息,琥珀色的眸子却有些恼怒的看着施暴者,眼底隐匿着隐忍,可是却任然无动于衷…… “告诉朕,你究竟怎么了,要朕怎么做你才可以不再对朕这么冷颜相对?”凌烨轩有些粗喘的问道,他真的不懂,为何他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开心,甚至连对自己笑一下都那般困难,他没有忘记今日晌午她对自己的热情,可是为什么那种温柔会突然冰冷成这样。 “臣妾累了”云倾淡漠的说道。被他这个一折腾,她的确累了。 “冷婉儿”皇帝的怒气再次升起,连目光都似燃烧着火焰,但云倾却慢慢的推开了他热烫的身子,扯起了棉被闭眸,言语略显凉薄的道:“夜很深了,皇上也该早点休息”。随后,便不再言语。 凌烨轩几乎可以预计自己今夜一定是要失眠的,他目光沉沉的看着云倾那几乎可以将自己冻伤的冷漠,心口的揪疼和怀中的空虚似变成了一个无形扩大的破洞,怎么都填补不全,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拳头握紧,在这宁静的深夜发出惊悚的关节响声,可是,仍然无可奈何…… 第二日清早,天色微微亮得时候,行宫的大殿外就传来了一阵吵杂,云倾听见了,却仰装依旧在沉睡,而凌烨轩则是很是烦躁的起身。昨夜,他一夜辗转,却始终不曾睡着,心口的怒火和被漠视的委屈让他如同一只被惹毛的狮子,起身之后,扯下屏风上的衣裳便大步走向偏殿中。 楠木门被陡然推开,又被重重的关上,一阵冷风吹动了珠帘摇摇晃晃,随后,便听到了皇帝怒喝声和其他人的惊恐的叩跪声,似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倾也没有了睡意,她起身披上了狐裘,轻步走到了楠木门前,只听到庞炎严肃的声音道:“消息已被确定,颜美人在后宫中大闹不休,就连太后都无法,只能让她出宫来北楚,可是不知道齐戎狄这个贼寇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然派了一队人截住了颜美人,如今正往北楚前来” “皇上,此事巧合的诡异,只怕其中有诈,属下唯恐是颜美人知道了皇上找到小皇后的消息,生怕再失去皇上,所以故意放消息给齐戎狄……”杨飞的声音也有些急促的响起,显然很是急躁。 云倾整个人都一怔,难怪皇帝和其他的将士会如此的反常,原来颜美人竟然被齐戎狄抓住了。呵,巧合?这种巧合也未免太过于牵强了,颜美人一出皇宫,齐戎狄就半路拦截,这两个人若非是早有联系,又怎么会在同一时间前来北楚? 昨天,云倾还疑惑齐戎狄为何有那么大的把握竟敢肆无忌惮且大张旗鼓的前来北楚,原来,是得到了颜美人为人质作为要挟。凌烨轩宠爱颜美人的事情天下皆知,对于这个女人,有多少女儿家羡慕和嫉恨,看来,齐戎狄也是知道了这个传言并加以确定之后,才敢出这样的险招。 “那你们可想到了什么办法?”皇帝的声音阴霾隐怒,显然很是震怒。 颜美人是皇帝的妃子,如今竟被齐戎狄掠去,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一旦出现了什么丑闻,必然有辱皇室颜面。 “回禀皇上,属下猜测齐戎狄在见到皇上之前,决然不敢对颜美人对任何不敬,只是若是颜美人见到了皇后在此,只怕事情会难办了,而且齐戎狄早在几年前就大肆宣扬皇后出宫之事,此次必然也是有备而来,所以不得不防”庞炎面色沉重的说道,因为此事,稍有不慎,皇室必然会遭到天下人的嘲笑。 云倾目光冷沉,齐戎狄来北楚,不用说,她也知道这个人必然是冲着自己而来的,七年前在御花园的羞辱,他岂能那么快就忘记?云倾垂睫,正思绪应该如何应对这个人,却突然听到了偏殿内突然传来了一声轰响,显然是乌木案几和摆设被掀翻,随之,便是众人惶恐的声音:“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秀眉微黜,云倾转身踏离了偏殿的楠木门,却没有任何行动,而是退下了斗篷,钻回了被褥中,等待着自己算计的时机来临。庞炎,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男人时,他眼底对她的讨厌就毫不遮掩,而在这个关键时刻,想来,他必然会有所行动,而这个,会是她可以利用的绝佳时机。 闭眸,云倾无声的掐算的时间…… 猩红色的阳光破晓出云,艳红的光芒笼罩着整个北域白茫茫的山野,照耀得王宫内外一片宁静祥和。 寝殿内,宫娥捧着衣物热水进殿为云倾梳洗,而云倾也是难得一次配合,她起身,张开双臂让她们为自己更衣及靴,镜前梳妆,然后与银貂一起用了早膳。其实,北楚的早膳并不好吃,云倾也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用早膳却是云倾试探凌烨轩是否在行宫的唯一办法,因为他无论再忙,只要在行宫偏殿中,必然会前来陪同她一起。 可是,今日没有,于是,云倾用完早膳后便放心的挥退了两侧伺候和随从的人,只带了银貂,踏出行宫大殿。 大殿内,有两名侍卫看守,他们一见云倾踏出寝殿,立刻拦住,冷清的道:“皇上有旨,无谕,皇后娘娘不得踏出行宫半步。娘娘若是想出去,还请先禀明皇上,待属下们有了圣谕才可放行。” 云倾淡漠的扫了两眼这两个神色紧绷,打着十二分警惕看着自己的两名侍卫,却也没有为难他们,而是抬手拢了拢自己的肩上的狐裘,淡淡的道:“那你们就去禀报吧,本宫想去御花园走走,若是皇上不放心的话,就多派几个人跟着吧。” 那两名侍卫相互对视了一眼,眼底都有些疑惑,但却不敢怠慢,忙道:“皇后娘娘请先回宫殿休息,待属下禀报接谕之后再来回禀娘娘”,说罢,也不问云倾是否愿意,就将寝殿的楠木门被关上,随后,一声哨响,不远处便又跑来几名士兵,严加把守。 半柱香之后,那名前去禀报的士兵跑回,身后还跟随着两个人身材高大,披着墨色铠甲的二人。云倾秀眉微黜,只见大门被吱呀一声推来,庞炎、杨飞二人如同门神一般守卫在门前,在看到云倾般蹲着身子与银貂玩耍时,都怔了一下,随即抱拳低首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 云倾眼睫未抬,只淡漠的问道:“皇上怎么说?”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现在寒暄殿与淮王殿下议事,不能前来陪同娘娘一起游幸御花园,所以由属下等人保护娘娘前往”杨飞沉声说道。 果然如她所料! “那就有劳杨统领了”云倾面色不变,起身抱起银貂,大步朝殿外走去。 庞炎见云倾踏出,眼底不由得升起警惕,小心谨慎的随尾跟上,一步不离,直到云倾上了备好的小轿。 “起轿”杨飞一声令下,小轿被徐徐抬起,晃晃悠悠的前行。 冰冷的寒气从小轿的两侧涌进,云倾闭眸养神,怀中的银貂探着头,竖着双耳左右张望,灰黑的眼睛很是警敏。 杨飞是禁卫军统领,七年前,她火烧宸栖宫时,为了将所有的禁卫军视线全部转移,曾经利用皇帝赏赐的虎符将皇宫中的数万禁卫军全部调遣去救火,这件事情之后必然被查出,所以,杨飞对她应该有很高的警惕性,因为在他眼里,她是个会耍手段的女子。 至于庞炎,他性情耿直,脾气火爆,此人忠君不二,但有时却太过与刚愎自用,只要是他认为怎样做对主子好,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甚至不惧怕做这件事会让主子震怒而取其性命。 小轿缓缓的停落,轿帘被撩开,只听杨飞道:“皇后娘娘,御花园到了。” 云倾缓缓的睁开双眼,委身走出,只见白茫茫的一片寥落雪地上,枝桠曲折,艳红点点,胭脂的粉色点缀了整片雪域,景致美得足以令人流连忘返。踏足梅林,幽幽冷香萦绕,令人心醉。 杨飞和庞炎二人对视一眼,紧跟其上,却无心与云倾一样欣赏这寒梅的傲然娇艳,而是各怀心思的低头思忖。而他们的神情云倾又岂会不知道,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她要让他们自己先思虑再过几日就要发生的事情和产生的后果。 半个多时辰后,云倾依旧在梅林中转悠,雪狼也大摇大摆的跟随其后,也许是狼的天性,它的尾巴始终拖延着,即便很是可人粉雪,可是却埋藏不了那股凶残的气势,因而由它跟随在云倾身后,杨飞和庞炎二人都不由得退让几步,留有半寸余地,以免被这个家伙攻击。 “听说,齐戎狄要来北楚见皇上”又观赏了片刻,云倾突然淡淡的说道,那话语仿佛在谈论家常一般自然。 跟随其后的杨飞一怔,而庞炎则是猛然将双眼眯成一条缝隙,冷冷的看着云倾。但云倾却轻柔婉笑,抬起纤细白皙的素手折下一根开满胭脂色花骨的灰色枝条,放在鼻尖轻嗅,那神色,纯真的似一个懵懂于人世的小女孩儿。 可惜,就算眼前的这幅景色再美,警惕的二人却只觉得刺眼,因为云倾的手段他们都见识过,甚至他们至今都不明白他们的主子为何喜欢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女,比起貌美柔弱的颜美人,她简直就是一个魔鬼,一个妖孽。 “皇后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庞炎警惕的说道,话语间充满了冷笑和讽刺。 杨飞斜睇了庞炎一眼,似在提醒他不得如此藐视皇后,可是庞炎却丝毫不理睬,或许他心里对云倾原本就是有芥蒂的,所以,在皇帝不在之时,正好将原本那些不敢和不该说的话,都一吐为快,于是又道:“原本,那等无知奸臣不足为患,可是孰知颜美人久居深宫,见皇上迟迟不归,心生思念,出宫前来寻驾,正好被齐戎狄拦截……” “庞统领,够了”杨飞突然大喝,制止庞炎再继续说下去。这些事情是皇上亲自下令封锁,不得让皇后知道的,虽然他也知道一旦齐戎狄拿颜美人威胁皇上,而皇后又有可能随时与颜美人发生争斗,局势实在凶险万分,但是他还是遵守帝王的旨意。 “杨统领多虑了,你看皇后娘娘丝毫没有半点震惊之意,必然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既然如此,为了皇上的安危,何必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庞炎双眼紧盯着云倾的每一个表情和深色,但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女子竟然淡漠得好似什么都不在乎一般,他心下立刻明白,她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杨飞怔住,他略显紧张的目光扫向云倾,似也在疑惑什么。云倾扯唇一笑,不愧是三千黑衣探卫的首领,观人入微,神思敏捷,可惜,他碰见的是她。 “庞统领今日在偏殿中,声音那般激动紧张,本宫想不听到也难”云倾漫不经心的说道,但眼底却凝起了几分算计。也许,凌烨轩的手段和心计都在她之上,以至于她屡屡失算,不过要对于一个小小的黑衣探卫的首领,她却还是绰绰有余,毕竟,若没有这千年的时空差异,他们也算是同行了。 庞炎惊住,但他毕竟是有心机的,所以当下便咬牙道:“皇后想嫁祸给属下?” “呵……”云倾淡笑,冷眼睨向庞炎,而他在看到她的眼神时,面色顿时苍白,随即,咬紧牙关,猛的抽出手中的长剑,铛的一声刺耳的犀利声响中,就已经对准了云倾的面额,他眯起双眼看着这个绝色娇艳的少女,冷声道:“你这个妖妇,想要惑主杀忠良,今日,我庞炎就算丢了脑袋也要为皇上除掉你这个祸害” 说罢,长剑已经直击云倾雪白的脖颈间,只听剑刃划破冰冷的空气,直逼而来,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取云倾的性命,就被另一只长剑被阻拦,只见杨飞早已经阻挡在了云倾的身前,手握长剑挡下了庞炎的致命一击,喝道:“庞炎,你疯了吗,难道不怕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庞某掉脑袋是小,但是今日却一定要清君侧”,说罢便与杨飞缠斗起来。御花园中,二人挥剑厮打,雪花渐飞,艳红零落,狂风中只见刀光剑影闪烁,剑气划破长空。 云倾冷笑着看着这两个人,不仅没有半点惧怕之色,反而缓缓的拍起掌来。清脆的鼓掌声让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怔住,他们目光同时扫向云倾,却见那个妖精一般的女子竟然神色懒散,似在看一场好戏一般对着他们轻柔的笑着,聪慧的琥珀色眸中满是嘲讽。 “妖女,该死”庞炎挥开杨飞,又要冲上前去取云倾的性命,却再次被杨飞挡下,剑锋挑起的雪花从云倾的面前飞过,如同一层薄纱般飘荡在风中。 “你觉得你能杀得了我?”云倾挑眉,有些不屑的看着庞炎,他的武功的确不错,可惜,未必在近身搏击上是她的对手。 “妖妇,你好大的口气,杨飞,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狂妄的妖孽,否则他日她必然祸害朝廷”此刻,杨飞实在见不得庞炎如此激动,索性将他制住,而庞炎则是口中不时谩骂,双目更是阴狠的瞪着云倾,若是眼神可以杀人,云倾恐怕已经灰飞烟灭。 就是这样的愤怒,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庞炎。云倾听着庞炎的谩骂,却丝毫不为所动,唇角更是露出了得逞了笑意,她轻步上前,突然委身蹲下,冷冷的看着庞炎那双怒火升腾的漆黑眸子,道:“清君侧?是个好借口,自古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是这样死的。” 庞炎怔住,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一般,而制住庞炎的杨飞也愣住,他眉宇纠结的凝视着云倾,不敢相信这位皇后在面对这样的谩骂居然可以平静到这种程度,且说出如此的话来。 “妖妇,今日庞某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还是要交给皇上处置随你的便,但是只要庞炎不死,总有一天要除掉你这个祸害”庞炎依旧嘴硬的说道。 云倾轻笑,缓缓的道:“这句话我倒是相信,可是,现在你若是敢杀我,皇上不仅不会放过你,还会连累护驾不周的杨统领,最关键的是,齐戎狄正挟持颜美人来北楚的途中,如果此刻我死,兵权在握的威烈将军心生愤怒而反戈的话,你觉得,后果会怎样?” 庞炎身子猛地一震,杨飞也呆住,二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云倾。 云倾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缓缓起身,不紧不慢的从庞炎所跪的地方绕了一圈,随后慢悠悠的道:“最令人头疼的是,皇上心尖上的颜美人在齐戎狄手上,而我与颜美人向来都是不对盘,如果齐戎狄抓拿了颜美人要皇上以我为交换,也不知道皇上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冷冷清清的两句话,已经如同丢下了重磅炸弹一般,惊起了二人的警惕,庞炎目光冰冷,他挣开了杨飞的禁锢起身,喘着粗气道:“你是什么意思?” 云倾浅笑,转头淡淡的看着他们二人,缓缓的道:“很简单,我要庞统领和杨统领帮我办三件事,事情办完之后,我可以保证立刻消失在皇上的身边,以除你们的后顾之忧” “庞炎,不要这么做,若是被皇上知道的话……”杨飞面色紧绷的说道。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倾凉薄的打断:“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如果皇上万一知道,我们三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且都要受到惩罚,莫非,杨统领不想同庞统领一样‘清君侧’么?” “这……”杨飞黜起了眉宇,只觉得这件事荒谬,他忖度片刻,却还是犹豫不决,道:“皇后娘娘还是收回刚才的话吧,庞炎冒犯,娘娘若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话,属下会感激一辈子。” 云倾挑眉,而庞炎也在此刻陷入了沉思,似乎也在思索刚才是否太过冲动。双眼微眯,云倾冷笑,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对于自己要达成,且必然可以成功的计划,向来都是完成到底,于是便冷笑道:“不可能,若是两位反悔,我会立刻去皇上前面告状,我的手段,你们应该知道的” 杨飞骇住,而庞炎则是冷面皱眉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皇后何必牵扯上杨统领?” “他护驾不周,致使本宫遭受惊吓,与你忤逆弑君同罪”云倾不假思索的说道,眼底满是冷清。 “皇后娘娘要属下做哪三件事?”杨飞扯住庞炎,为防他再次冲动,低眉思索云倾的话,随即问道。现在正是危险时机,局势不稳,若是他们再在这个时候起内讧,就更加危险了,所以他索性问云倾要他们做哪三件事,然后在忖度是否该依从。 庞炎听杨飞这么一问,也安静了,他冷哼一声,双手环胸站在一旁。 云倾把玩着手中的梅花,抬手捏碎一只花骨朵,淡淡的道:“这御花园虽美,可是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春色。” 杨飞眉宇顿时挑起,而庞炎也是怔住。皇后的话语已经很明显了,颜美人一旦前来,她们是必然要争吵的,一山容不下二虎,更何况这一妃一后,都不是善主,当年在后宫中,小皇后第一次入宫就将颜美人禁足思过,甚至攉掌的事情他们早有耳闻。 想到这些,杨飞和庞炎不觉全身泛凉,耐着性子等待下文。 云倾轻扫了一眼二人的颜色,觉得火候已到,于是继续道:“本宫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是举手之劳,并且只要你们有心,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说罢,将手中的梅枝插在梅树得枝条的缝隙间,目光微沉,冷道:“第一,立刻传信回皇宫,放了孙恒初,并让他回传信物给本宫,本宫见到东西后,自然能分辨他是否已经安全离开” 杨飞的手猛的颤了一下,而庞炎则是面色僵持的道:“这可是其君犯上的灭族大罪,皇后娘娘的胆子倒是不小。” “你持剑行刺本宫,胆子就不大了吗?”云倾冷睇他。 庞炎顿时语塞,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清醒了,也为刚才的一怒之下所做的蠢事懊恼不已。可是现在已经没有路可以回头,只能听从这个妖妇指示,毕竟,他忘记了万一皇后驾薨,身为国舅的冷战天和与皇后有着扯不清关系的楚桓会反戈的可能性。他,已经触犯了大忌,更何况现在局势如此凶险,所以不能再冲动。 “皇后娘娘,这件事的确不难,但是要从天牢中放出一个人来,这很难如娘娘所言的那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杨飞摇头,只觉着是天方夜谭,他黜眉道:“天牢守卫森严,就算上下都打点了,孙恒初也未必能平安出皇宫” “这个你不用操心,只要完好的走出天牢就可以”云倾自信的说道,随后在他们二人狐疑之时,立刻转移华话题,道:“第二,今日子时之前,本宫要见国舅一面,你们替我安排。第三,待到我收到孙恒初的信时,你们必须放行,让我顺利离开北楚,仅此三件,两位统领可以考虑考虑。” “为何要见国舅?”庞炎警惕的道。 “因为,本宫托付了国舅给本宫寻找藏红花,你们应该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云倾挑眉,冷冷的说道,也不遮掩自己的意图,毕竟这样可以博得他们更多的信任,也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杨飞和庞炎先是一怔,随后二人都有些尴尬,不过倒也如云倾所想的那般,不再多问,只应道:“属下尽力而为,若是不能安排,也会尽力将东西送到娘娘手上,这一件,还请娘娘放心” “既然如此,那么本宫也有些累了,想回行宫休息了”云倾的目的已经达成,便不愿再花费时间在这里逗留,毕竟,再过两三日就会碰到齐戎狄,这段时间她应该好好享受这暴风雨前来的片刻宁静。 凌烨轩此刻也应该很烦躁吧,那个他永远都无法抛开的责任已经来了,并且还带着巨大的麻烦,齐戎狄如果当真如她所料的那般为多年前的失策雪耻,只怕真的会用下三滥的招数,逼迫凌烨轩要他在她和颜美人之间选择其一,到时候,场面可就壮观了。 “娘娘请上轿”杨飞跟随云倾离开御花园,在小轿前停住,为云倾掀开轿帘。 云倾委身入轿,银貂撒欢的扑上前来,靠在她怀中。这个小家伙愈来愈通人性了,知道今日她必然有计划而来,所以在庞炎对她长剑相向之时,竟然没有发怒攻击,而是一直警惕的在一旁观战。 “移驾回行宫”杨飞下令。然,云倾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撩开小轿的窗帘,道:“慢着。”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庞炎面色黑沉的说道。 “摘几支梅花让本宫带回去吧”云倾没有理会庞炎的不甘愿,只淡淡的说道。带了梅花回去,才像是真的为赏梅而来。 “皇后娘娘也喜欢这里的梅花吗?”不远处,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使得众人都一怔,随即,只听杨飞和庞炎二人大步拦在了小轿前,不让来人走近。 这个是声音很熟悉,熟悉到云倾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垂眸,轻遮掩了窗帘,云倾委身踏出小轿,望着在梅林深处大步走来的楚桓,只见他一身青衫长袍,月白长靴,淡泊清雅得似乎世外仙人,他摘下了几根梅花枝条,递给了一旁的侍卫,随后便远远的站定,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这个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的风姿卓越,身上有种远离世俗超然气息,干净得几乎不染尘埃。可是,他心或许也与凌烨轩、齐戎狄一样赋予了想拥有皇图霸业的野心,只是,凭借她的智慧,根本看不出来。 缓缓的轻笑,云倾淡淡的道:“淮王殿下似乎也很喜欢这片梅林”,她记得,那夜,他也是让人将她引到这里来,跟她诉说自己的故事,那似乎也是她第一次知道这个男子的内心所想,甚至了解他的手段为何如此的高明和狠绝。 “是,臣下是很喜欢,上次,似乎也忘记了告诉皇后娘娘,这片林子是臣下小时候栽种的”楚桓的目光深沉如潭,眼底流动着云倾看不清楚的复杂和寂寞,他只是那么远远的站着,可是那悲凉的感觉却令人不由得心头飘渺。 捧着梅花跑来的士兵恭敬的将枝条递给了云倾,云倾轻挑秀眉,对楚桓刚才的话略带震惊,这片梅花林竟然是他亲手栽种的……鼻息间,暗香浮动,云倾抿唇,却不能再多说,只道:“多谢淮王殿下相赠,今年的梅花,是的确开的不错,本宫告辞”,说罢,转身回了轿内。 楚桓的目光在云倾娇小的身影隐在那芙蓉色的幔帘瞬间暗沉下来,他望着那载着云倾的小轿慢慢的离开,整个人似陷入了某种难解的迷思中。 “殿下,王妃和侧妃入宫来寻殿下,殿下是否接见?”楚桓身后,一名身着裘衣的少女缓缓走来,淡淡的说道。 楚桓的思绪被打乱,他有些不悦的道:“上次让你将王府内的雪莲送去行宫呈给皇后,可送到了?” “回禀殿下,奴婢送了,但只交到了赵公公的手上,并且行宫戒备森严,所以奴婢没有见到皇后娘娘”岚月有些畏惧的说道。 楚桓闭上了双眼,缓缓的转弄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随即道:“送王妃和侧妃回去,就说本王今日在宫里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回去了。” 岚月一怔,忙道:“殿下从新妃入府以来,都不曾在王府住过,这样下去,只怕……”,可是话还没有说完,楚桓却已经移步离开…… 行宫的寝殿内,两名碧一宫娥捧着寻来的翠绿幽兰色的花瓶走到案几前,有些惊艳的看着云倾手中的梅花,都觉得不可思议,其中一名宫娥感叹道:“没想到北国冰天雪地的,什么都没有,惟独这梅花居然开的这般艳丽,瞧那花骨,居然还是是胭脂色的,真美……” 云倾浅浅一笑,将手中的花枝插在花瓶中,看着那胭脂色花骨,指尖微触,突然想起那个月色清明的夜色中,那寂寥沧桑的英挺背影用手触摸这些花朵的场景。 那个男子,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复杂,或许,对她而言,他还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知己。可惜,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没有如果…… 就在云倾神思之时,身前的两名宫娥突然面色沉凝住,而后快速的退下,而云倾的腰身也在此刻突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禁锢住,随之,后背贴近了温暖胸膛中。 微微挑眉,正疑惑着凌烨轩何时走路连声音都没有了,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想什么这么用心,居然连朕回来了都不知道?” 他喝酒了,并且不少。云倾目光微沉,却没有挣扎,原来刚才不是他脚步轻盈,而是自己心不在焉。 凌烨轩见云倾依旧不理会自己,猛的将她的身子扳过,漆黑灼亮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身上的酒气浓郁的呛人,他靠近她,缓缓的在她的脖颈上细吻,明明轻柔的动作,却突然开始发狠发拧,让云倾黜眉痛呼。 可是,凌烨轩却毫无所觉一般的突然抱紧她的身子,头颅埋进了她的脖颈,炽热而孟浪的啃咬着,在云倾挥手挣扎时,束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的乌木案几上,然后覆上了她的红唇,肆意的吮吸蹂躏,仿佛是要将胸口的怒气全部都发泄到她身上一般。 云倾呼吸有些凌乱,她知道抵不过凌烨轩的力气,索性不再反抗,而她的冷硬却让凌烨轩更为的恼怒,他猛的放开她的红唇,粗喘着瞪着她,咬牙的都:“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逆来顺受?这不像你,告诉朕你在想什么?你又在盘算着这什么?” 凌烨轩略带肯定的口吻让云倾有些心惊,他目光炙热的看着她,那眼神似乎可以看透她的灵魂,直达她的心底。 80风雨来兮 正午的天色,窗外温暖的阳光映照不了行宫寝殿内的暗沉幽冷,铜炉中的火依旧不断的喷着丝丝暖意,却令人更觉得寒意充斥。因为,凌烨轩那双深邃的眼睛似寒风凛冽一般的凝视着云倾,蕴藏着如暴风雪一般的骇怒,紧紧的束住她已经被反剪的双手,如同今日就要将她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一般。 他不信任她,却并非自己不愿意相信,而是她的所作所为和沉默的聪慧眼神眼他觉得胆战心惊。这个女人太过于会耍手段,任何人都可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于老练深沉的他,有时都会觉得力不从心。 最关键的是,她还在外面欠了一身的情债,招惹了无数的令他恼火却又嫉妒的男人,从起初的孙恒初、凌烨云到现在的楚桓,甚至连前线发回了情报竟也告诉他,齐戎狄是为她而来的…… “告诉朕,你的心究竟是怎样的?为什么朕总是看不透你,你该死的为什么那么聪明,聪明得让朕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招惹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告诉朕究竟为什么……”凌烨轩似发疯一般的骇怒咆哮,似乎要将云倾柔软的身体给揉碎,他低沉沙哑的吼声带着仓惶的窒痛,显得那般无力和徘徊。 云倾看着眼前这个似一头被惹怒的雄师一般张狂暴戾的男子,心似瞬间被什么东西无形的抓住,沉闷的无法呼吸。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计划,否则他不会只是发怒而已,抿唇,云倾别过头,不愿意看凌烨轩,更不想回答他的话,因为言多必失,而且,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倾的凉薄刺激了凌烨轩原本就仓惶抽搐的心,他看着她那冷绝的美丽侧容,胸口的怒火在肆意燃烧的时候,突然怒极反笑起来,那声音苍凉的刺耳,听着令人惊悚,也许还有烈酒砸血液中的肆虐,所以,顷刻间,他的双眼已经赤红如血,额头也青筋暴起,他突然将云倾娇小的身体逼向后侧,滚烫的身体贴合着她薄薄的单衣,在触及她凹凸有致的窈窕曲线时,目光如火。 云倾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心下惊骇,蓦地回头,却见凌烨轩如同魔鬼一般的看着她,又似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猎物的狮子,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她,狂肆的目光在她的胸前扫过,喉结滚动,身下的欲望也已经毫不遮掩的昭示着自己的渴望。 第一次对眼前的男子有毛骨悚然的感觉,云倾的心似突然间浸泡了在冰冷的溪水中,有种沉溺的感觉,她眼底划过一丝恐惧,随后奋力扯出自己的双手,但却不想凌烨轩的禁锢竟如同钢铁一般,自己的力气不能将他动摇半分。 “你要做什么?”云倾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已经竖了起来,警惕的看着眼前发狂的男子,只觉有一种叫做害怕的情绪已经侵占了她每一个细胞,在她的血液里肆虐发酵,让她全身都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原来这就是惊惧的感觉,原来,这就是比死亡更可怕,更令人心生胆怯的恐慌。 “婉儿以为朕想做什么?”凌烨轩发狠发拧的面容更为的恐怖,他凑近自己,凉薄的唇轻柔却又用尽力气一般的触碰她的薄红,在她微微闪躲的时候,竟然如同掠食的野兽一般毫不留情的咬住,在云倾痛得几乎掉出眼泪时才放开,冷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可是婉儿,你不觉得现在太迟了吗?在你将朕伤得千疮百孔,都不知道该怎么修补的时候,才露出这样的表情,婉儿,你告诉朕,你想得到朕的怜悯而放过你,还是想仗着朕的宠爱,再次从朕的怀里逃开,然后让朕承受痛苦,而你却挥霍着自己的美貌去沾花惹草……” “我没有”云倾声音微颤,虽然她极力保持着冷静,可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的慌促,究竟是怎么了,她为什么这么害怕眼前这个男人,凌烨轩又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上露出那样狰狞恐怖的气息?她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狡黠,随即道:“凌烨轩,不要这样,你是皇帝,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齐戎狄要来了,唔……”,可是,她的话只说了一般,身子就被压在了案几上,狂虐炙热的唇已经封住了她的柔软。 为什么,云倾眼底挣扎,她想挣脱这种被浓郁酒气熏染的昏沉,可是凌烨轩却突然腾出一只手,扯下了她腰间的绸带,捆绑住了她的双手,逼迫一般的将其高举过头,随后,她胸前的衣裳被拉扯下来,露出了雪白的锁骨和胸前柔白,云倾身体猛的僵住,脑海中飘过无数的画面,突然,她停止了挣扎。 这种事情云倾是有经验的,她以前在完成任务的事情也曾遇到过这样的饥渴甚至喜欢玩这一套的对手,而她就算要装欲拒还迎也要有一个分寸,否则,被伤害的会是自己,女人,在被侵犯面前永远都是弱势的。 而眼前的男子怒火高涨,如果再这个时候她挣扎反抗的话,只会更加的激怒他,最后导致两败俱伤的结果。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从来都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她懂得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贞操这种东西对于杀手和特工来说什么都不算,关键是,后面的问题是否能处理好,她不能为这个男人的怒气和自己的放纵留下不能承担的后果。 凌烨轩见云倾突然如同一具冷硬的尸体一般,不挣扎也不动,他猛的停住了自己的索求,悬沓起身体望着云倾那倨傲执拗的眼神,赤目微眯,怒气尚未消去却又更添一份寒意,突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道:“是不是朕就算得到了你,你也一样会跑掉,因为你根本不在乎这所谓的女子贞德?” 云倾一僵,似被看穿一般的猛的升起一股恐惧,她呆怔的望向凌烨轩,只见他目光突然划过一丝狠绝和精锐,随即低沉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在她耳边响起:“那如果你怀了朕的孩子,还会不会整天想着逃跑呢?”,他的声音像自言自语,但却又似十分肯定。 “不要……”云倾几乎反射性的回答,心也陡然被什么东西给刺穿一般,那种惊恐是莫名的,却又真是的存在。他想做什么?不,不可以,他疯了吗? 云倾看着凌烨轩似乎在斟酌什么一般的眼前,奋力的挣扎开他的束缚,或许是真的慌了,为他的荒谬和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于是她将所有的本事全部使出来,花费了所有的力气推开身前那高大的身体,快速挣开束缚,飞快的向大殿内跑去。 人的本能总是出乎意料,云倾无暇顾及其他,唯一的信念就是逃跑,逃出这个牢笼,哪怕是计划失败,哪怕自己救不了孙恒初,哪怕连累了冷战天和冷仲,她说服自己,她原本就是自私的,并且还是个无情冷血的杀手,别人的生死永远都与她无关的。 可是,她再矫捷轻盈的步伐,亦不能逃脱凌烨轩如虎狼狩猎一般的速度,他飞扑向她,掠过她娇小的身体在地毯上打滚,打翻了案几上的花瓶,摔碎了大殿内的摆设,几乎掀翻了满桌的奏章。 “不要,我求你,不要这样”云倾被抓住的瞬间,恐惧再次将她笼罩,她发髻散乱下来,青丝如绸缎一般披散在白色狐裘上,白皙精致的娇容惨白,目光也显得涣散,馨香的气息围绕在大殿内,喘息声凌乱。 凌烨轩扣着云倾的双手,在看到她那似哀求一般的眼神时,原本的怒火瞬间似被冰冻起来,他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凛冽与怒火并存的眸子令人惊骇,可,一瞬间产生的怜惜在嗅到她身上的香味时,却再次变得狰狞起来。 “朕说过,为了得到你,朕可以不择手段”凌烨轩低沉的声音带着阴沉的吼声,薄唇已经探进了她的项颈,肆虐一般的吻着。 云倾僵住,那种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在一瞬间将她整个人击溃。仿佛,在这一刻,她已经不是那个手段凌厉,什么都不怕的杀手,而是一个唯唯诺诺,胆小害怕的小女人。可是,她不排斥凌烨轩的碰触,甚至贪恋他的温暖,却不代表她要接受这样的对待方式。 “你究竟想要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纠缠我?”云倾突然吼出声,是在为自己寻找最后的逃离的机会,也更想打醒他的沉迷。是的,他对自己似乎太过于迷恋了,七年的追寻究竟是为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被云倾这么一口,凌烨轩的身子猛地僵硬起来,他迷离的从她的脖颈处抬头,眼神幽幽的望着云倾那似乎豪赌一般的神色,沙哑的声音带着情迷的气息,酒气依旧浓郁呛人,他理直气壮,神色认真的道:“你是朕的,所以朕要将你讨回来” “错”云倾气息凝重的说道,她全身凌乱的被压在狐裘毯上,但却拥有着诱惑人心的妖娆,让凌烨轩无法克制自己,他双手撑在她的头颅两侧,压抑着身体渴望她的肆虐咆哮,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听完她的讲话。 “你是因为我拒绝你,想逃离你,你觉得我是得不到的,所以才这样的痴狂,凌烨轩,这只是你的虚荣心作祟,你并不是非我不可,时间长了之后,你就会觉得腻烦了,其实我和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是一样,更何况,我能给你什么?你又能在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呢?”云倾发挥了自己专长,想说服眼前狂乱的男子。 “我要你的爱”谁知,凌烨轩不等云倾说完就突然狂吼道。 云倾怔住了,爱……那是什么东西? “那你爱我吗?”云倾突然反讥,爱,做皇帝的男人也有爱吗?那是什么东西,一种情绪,一种感觉?这个尘世间又多少男女将自己的一生豪赌在这一种虚无的情感上,仿佛这边是名正言顺,可是当这种情感消失了时候,便得到了正当的理由遗弃对方。 凌烨轩猛的僵住,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般。他只知道自己心里有她,她的影子在他孤独的七年里随影随行,无处不在,让他无时无刻不思量着,觉得空洞的难以承受那样的寂寞和压抑。 所以,他发疯一般的追寻,只想重新拥她入怀,让自己空虚的感觉填满,想宠她一辈子,给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所有,她想要什么他都答应。在每次遐想她会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时候,他的心口都会溢满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激动,甚至恨不得现在就与她携手,一夜之间白头。因为,人生的变数太多,变化也太大,让他不敢想象今天他得到了,明天是否还会失去。 可是这些,就是爱吗?就是颜儿从小哭闹,要求他给予,他却一直迷惑不懂的情感,也是芙儿含泪求他,求他施舍一点点爱怜的那种情愫? 如果是,那是否这种感觉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眼泪堆积的寂寞?因为他从发觉自己在意她,要她,疯狂的思念她的时候,只有心痛的感觉,并没有觉得幸福或者……甜蜜! “朕爱你……”凌烨轩似梦呢一般的说道,随即,他肯定了自己心里的那种澎湃和动荡的起伏,几乎怒吼一般的道:“朕爱你,所以朕也要你的爱。” 云倾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百般辩解,想要让他放弃纠缠,却令他更为痴狂的纠缠,他的薄唇吻上了她的唇,她的眉眼,她的耳垂,一寸一寸的品尝一般,带着某种云倾不懂的激动和爱怜,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青涩癫狂的少年,在看到自己心上人一般的万分亢奋。 “不是,这不是爱,凌烨轩,你清醒一点,你爱的不是我,是颜美人……”云倾努力说服他,可是唇却再次被封住,凌烨轩炙热的温度熨烫着云倾的身体,让她无力的瘫软下来,她目光渐渐的迷离起来,身体也瞬间似被点燃了一把火。 “婉儿,你是朕的,朕要你爱上朕,朕要你为朕孕育子嗣。 “恩……”轻柔的呢喃声从云倾的喉间溢出,让她自己都怔住。不能这样,她警告自己,可是身体却一点都不听使唤。素手缓缓的握紧,云倾闭上双眸,在心头盘算着日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若是庞炎和杨飞能拿到冷战天寻找的藏红花,她应该不会有事。 “婉儿,朕要你,婉儿” 云倾紧闭着双眸,呼吸也渐渐的凌乱起来,在凌烨轩有些狂野的进入的时候,微微咬唇,有种逃离的冲动,但是纤弱的腰身却被他抓住…… 凌烨轩躺在云倾身边,爱怜的抚着她娇柔的面容,亲吻她的熟睡时显得天真恬静的精致小脸,目光隐匿着太多复杂情绪的深凝着她。如果,她有了他的子嗣,会不会就心甘情愿的在他身边了呢? 他不知道,于是心头再次如同沉入湖底一般的茫然和无措起来。他相信,她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他要掏空心思的宠她爱她,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手段是那样的卑鄙和见不得光。可是,要得到她,他只能不择手段,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稍微迟缓一点点,她就会离开,就会被别人捷足先登的抢走了。 “不要背叛朕,永远都不要……”凌烨轩突然如同受伤野兽一般的在她耳边低吟,像极了一个脆弱得孩子,将她的身体紧紧的拥住,而自己也埋进了她充斥着馨香的发丝中…… 看来凌烨轩是铁了心想要自己怀上他的子嗣,云倾从累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窗外一片猩红的色红光,笼罩整个行宫大殿,甚至将窗外的白雪都染上了烟霞色的光泽。 她缓缓的起身,侍候沐浴的宫娥早已经准备的药粉和热水,云倾全身都酸痛得动一下都觉得懒倦,她扯着被褥遮掩着自己的身上淤青的羞涩痕迹,看着那相似于云山华药师配的药方时,先是一怔,随即略带低哑的声音问道:“这药是哪里的?” “回禀皇后娘娘,是皇上将娘娘前两日浸泡的药渣取出,命令随行来北楚的太医研制的”一旁的宫娥见云倾醒来,赶紧步上前,取下摆放在一旁的衣物披在云倾的肩膀上,遮掩去了那布满了细密痕迹的肌肤,然,云倾抬手拢衣裳的时候,那原本如玉藕一般的胳膊上的淤青痕迹,却让那宫娥微露惊诧。 但云倾却没有在意,对于她来说,就算这是耻辱,也已经人尽皆知了,所以就算遮掩也没有用。帝王晌午饮醉入行宫,宠幸皇后至黄昏时才离去,这样的事情,不是要他们闭上嘴巴,就可以阻止得了流言蜚语的。 而她,也不想刻意去遮掩什么,云倾缓缓的起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疑惑的问道:“这副药的药引需要上好的雪莲,随行的太医也有带来么?” 那宫娥捧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细密花瓣,洒在了水桶中,温热的气息氤氲了她的双眼,她缓缓的道:“回禀皇后娘娘,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倒是听赵公公说过,似乎淮王殿下在两日前曾派一位名叫岚月的姑娘送过几株雪莲来” “岚月?”云倾走到了那包扎的几大份药粉,突然发现其中还有一包颜色有些不太一样的,她疑惑拿起,发现里面的东西也很轻,似乎是某种花草的干料。 “是啊,那岚月姑娘原本还想入殿求见娘娘,可却被赵公公拦下来了”那宫娥腼腆的说道,毫无心机的面色露出天真,可,云倾的心思却已经不再这雪莲上,她秀眉微动,立刻又问:“这些药是谁送来的?” 那宫娥被云倾突然间的严肃吓到,有些畏缩的看着云倾,忙吞吐道:“回……回禀皇后娘娘,是杨统领和庞统领,据说,这药还是威烈将军亲自监制的,娘娘,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宫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现在就算行宫外的士兵都知道皇上宠爱皇后到了什么地步,若是她接来的药有什么问题,她的脑袋可是要落地的。 听到冷战天及杨飞这几个人的名字时,云倾的目光陡沉,心头猛地一震,甚至连握着手中药包的指头都微微施力。她已经猜到了这包鱼目混珠的东西是什么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她要的东西。 “我自己来就行了,你退下吧”云倾淡淡的说道。 这个东西也算是冷战天和杨飞他们几个人提着脑袋寻来的东西,若是被别人发现,只怕就连这个小宫娥都逃不了被砍头的命运。她不仁慈,却也不愿意她和凌烨轩之间再有血腥的事情发生。 那宫娥知道云倾不喜欢有人打扰,也不疑惑什么,立刻福身叩安,告退出了寝殿。 云倾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大殿,随即扯开了那药包,只见里面装了足量的藏红花花干,成色上呈,没有一点杂质,应该是精心挑选的。云倾从里面捏出两片,谨慎的走到案几前,放进了精致的骨瓷杯中,斟上开水,而后取了一只小壶盖闷上。 藏红花原本是民间的土方中的美容花茶,无毒素,但是却对行房后的女子有避孕作用,因为其性寒,对于那些怀有身孕的人,更是饮下即流产。 片刻后,取下杯盖,花叶已经被茶水浸泡得色泽艳润,杯中的水也渐渐的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云倾不迟疑,立刻举杯饮下,而后将残花捏碎与那些药沫子一起混进了热水中,这样,一般人就不会发现,至于剩余的干花,云倾则是藏在了宫屋顶上的一只八角美人图腾的灯烛中。 用药浸泡之后,云倾出浴更衣,此刻,已早晚膳的时辰,殿外的宫娥匆匆入殿收拾,撤下了屏风,随后上了盘盘有着中原风俗的饭菜,不多时,就已经摆满了一桌。 赵公公也跨进寝殿,他笑呵呵的捧着一碗野鸡汤走进大殿,身后还跟随几名中原女子装扮的中年妇人,每人手中都捧着各色的菜肴。 “皇后娘娘,这些是皇上搜寻全城找来的中原厨娘,她们虽然在北楚住了不少年月,可是中原的菜色还是烧的不错,从今日起,她们就是娘娘的人,娘娘若是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赵公公低声说道,随后指示那些中年妇人将菜肴全部端上来,一一摆放在桌案上,俄顷,竟然摆了两张案几。 云倾挑眉看着那些山珍海味,这些东西都不是北楚盛产的,只有中原的商人在来北楚做生意时才会带着些东西前来,看来凌烨轩为了这顿饭花了不少心思。 心底,没有感动,因为她知道凌烨轩这么做是为什么?他已经决定必要让她怀上皇嗣,用他所谓的牵绊和荒谬来绑住她。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曾经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野心勃勃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以为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在这个时空翻云覆雨,却没有想到会碰上那个脾性如暴风雷霆一样暴戾凛冽的男人,并且,还被他用这样的方式囚禁在这异国的行宫中。 “皇上在哪里?”云倾淡漠的问道。她醒来时,他已经走了,她甚至闻不到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息。他身上的那种味道,掺杂着麝香,也是很容易致女子流产或者不孕的,可是她醒来的时候却没有闻到一丝一毫,看来,他也很精通医理,或者,已经询问了御医要忌什么。 赵公公的面色瞬间沉凝,他有些吞吐的道:“这……皇后娘娘,皇上最近几日会很忙,所以,只恐不能前来,若是娘娘有什么需要的话,只管吩咐奴才,奴才一定为娘娘办的稳妥。” 云倾黜眉,一丝不悦从心底蔓延,不过,她还是忍住了。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做,言多必失,行多必误,只有耐心的等待,等待金陵那边的消息…… “我知道了,不用伺候,都退下吧”云倾目光隐匿着沉思,却异常平静的说道。 赵公公见云倾神色沉静,不禁有些起疑的黜眉,但却不敢怠慢,忙道:“奴才遵旨,奴才告退”,随后,挥手示意所有的人退下,而自己也缓慢的离开了寝殿,慢慢的开关楠门,离开。 赵公公离开之后,云倾有种虚脱的疲累感,她身子懒倦的歪斜在垫着厚厚裘皮软垫的椅榻上,目光冷沉。等待,是她唯一觉得难熬的事情,可是现在,似乎除了等待之外,她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晚膳云倾用的很少,也许是有心事,也或许是太久无所事事,所以没有什么胃口。 凌烨轩始终在二更天时还没有回寝宫,似有躲着云倾的意味。但庞炎却意外的满身风雪踏进了寝殿,带来了皇帝传话:政务繁忙,让云倾早些休息。随后,他身后的一队人马似在查寻什么一般,入殿搜查,将所有的利器、花瓶、瓷碗甚至连发簪、珠花这些可能成为武器的东西全部撤出,换上了金器和银器等东西。 云倾黜着秀眉不语,只冷冷的看着突然金光灿灿的大殿,薄唇扯起一抹冷笑。还真是有心,可是他究竟是怕她刺杀他,还是怕她自杀?如果是怕她刺杀他的话,她可以谅解,毕竟皇帝的性命关乎国家社稷,王朝的稳定,就算他不为自己,也要为天下苍生着想。但如果是怕他想不开的话,就太可笑了,他以为,她会为了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轻生么? “皇后娘娘受惊了,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娘娘莫要怪责”庞炎看着那些东西进进出出,目光十分冷淡,因为这护卫的是他主子的安全,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庞统领言重了,本宫岂会因为这些小事而怪责,只是本宫怕有些事情‘久恐生变’”云倾端起纯金打造,雕刻精致龙凤图腾的杯子,缓缓的抿了一口清茶,平静的提醒庞炎他答应自己的事情尽快办妥,她,原本就没有什么耐性,如今见凌烨轩防备自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更是十分烦躁。 逃离,也要看时机,这个道理她懂。可是凌烨轩突然间的行动却让她觉得她好不容易抽出空隙布置的计划又会有变化,这种感觉另她不安。 庞炎面色一沉,自然也听出了云倾话中的意思,他顿了顿,忙道:“皇后娘娘放心,属下丁当尽心尽力维护娘娘的安全,天色不早了,娘娘早点休息”,说罢,他退出寝殿,抬手将楠木门关上,随后喝道:“严加防范,小心行事” “是”门外的士兵高声应道。 云倾闭上双眸,细密若蝶翼的长睫微微颤抖,随后,她睁开双眼,猛的摔下了手中的金杯,只闻咣当一声响,空洞清脆的响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滚动,温热的开水泼洒在狐裘上,微微的冒着热气。 大殿外,庞炎听到里侧的响声,背脊僵了僵,目光深邃的似能融入黑夜,他知道,里面的那个妖孽般的少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闭了闭双眼,他挺直了脊梁,大步离去。 当夜,云倾已经将近睡熟时,凌烨轩才回寝殿,他带了一身的寒霜踏进寝殿,褪下身上的金裘斗篷袍,抖下了一身的雪花。宫殿无声轻盈的侍奉宽衣脱靴,一切准备好之后,慢慢的告退。 凌烨轩大步走到床榻上,掀开明黄幔帐,在看到云倾沉睡的娇容时,原本冷沉的目光顿时变成了深邃的温柔,如同一对明灿的深潭,另人看一眼就足以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也许,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刻他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着她,因为他发现自己恋上她的气息,她的味道,甚至她美好的一切的时候,竟然害怕再面对她的冷冽的眼神和漠然的神色。因为那样,他会觉得自己的心如撕开一样的疼痛。 今日,他让庞炎将宫殿内可能破碎的瓷碗和利器,包括发簪全部都收拾换新,为的,就是怕她会因为这几日他的对待而伤害自己,更怕她拿那些东西威胁自己,要他放她离开。 此刻,凌烨轩突然觉得,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执着的追寻她该多好,否则,也不至于现在沾染了她的气息,如同饮鸠止渴一般的疯狂思念她的味道,有时想得心都发疼。 低头,温柔却又激荡的吻着她的红唇,缓缓的含住那两片温润的香甜,很想再吻深一点,可是却又怕她醒来,所以只能收住。凌烨轩缓缓的喘息,有些把持不住的想要更贴近她,可是还是咬紧牙关,稍稍的退开,然后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 云倾长睫微动,却没有挣扎,直到许久之后,身侧的男子传出均匀的呼吸声时,才缓缓的睁开双眼。 转眸,沉静的目光缓缓转向凌烨轩,借着铜炉中吞噬的火舌看着身侧沉睡的男子。凌烨轩即便是睡熟了,但剑眉却还是紧黜着,仿佛有化不开的烦愁一样。 云倾几乎已经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曾也这样看过他,那时,他还是一个少年,眉宇之间虽然深沉却没有现在这样的愁绪,轮廓也没有这样的成熟睿智。 长睫轻煽,云倾深吸了一口气,他身上的含着麝香的龙涎檀香气息果然已经消失了。想到今日晌午的炙热纠缠,云倾的心头突然就升起了一股说不出的悲恸,她是应该早点离开他了,否则,待久了,或许困住的不仅是她的人,就连心都会不再自由。而她,害怕这种有束缚的感觉。 闭眸,无声的叹息,很多复杂的情绪从她的心头串流着,但是却还是被她理智的压下,可是却还是无法平复那酸涩的感受…… 接下来得三天,凌烨轩每日都早出晚归,几乎与云倾不曾碰面,但是,在灯火熄灭的寂静幔帐中,却如同猛兽一般的索求着云倾的甘甜和馨香气息,霸气凛然的强取豪夺,甚至在狰狞孟浪的时刻,放肆的问她:“告诉朕,你认为多少次可以让你受孕?” 云倾无声的承受,或许也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所以她甘愿在这样的纠缠中沉沦,直到累倦的睡去。因为这样,她才能不去想齐戎狄来了之后的事情。可是,不想却不代表这件事会遥遥无期的不发生。 齐戎狄的兵马已经入了楚国巫峡关,在关内的驿馆小住。这个让全天下人都猜测议论的齐国太子、自立为皇的反贼来北楚做什么?就在北楚知道皇帝驾临的百姓们更是惶恐不安更是疑虑猜测的时候,整个朝廷都跟随着动荡起来。 然,就在所有人都疑虑重重的时候,北楚淮王楚桓突然发话,言之南伯侯前来北楚做客,下令清王城,不得有百姓围观滋扰。于是北国的百姓在大清早便纷纷撤离王城,正午时,齐戎狄的大军北上,两个时辰之后,到达楚王宫。 楚桓出宫相迎,随行的,还有憔悴消瘦,病体缠身的楚王。楚王的病,来势汹涌,甚至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之势,可是却没有人注意这个曾经在朝堂上荒淫的想纳楚淮王的母妃为妾,甚至纵容二皇子致朝相樊大人和其千金含冤而死的王储,因为,现在整个北楚的人都心向楚桓。 楚桓,已经无形的成为了整个朝堂百官心目中的新一任楚王。 晌午时,烈日高照,灿烂的四射着整个北域雪峰,齐戎狄一身戎装佩剑,骑着汗血马率领着两万青灰色铠甲的士兵,扛着‘齐’字赤焰旗风风火火的策马向王城奔来,英姿飒爽的姿态有些枭雄的风姿。 王城门前,楚桓一身银色铠甲,猩红的斗篷随风飘荡,在风中肆意簌响,他目光深邃的望着远处如白浪一般翻滚而来的青灰色铠甲和那刺目的齐字战旗,睿智的双眼微微眯起,薄唇扯起了一抹冷笑,勒紧缰绳,策马迎接上前,浑厚的声音低沉朗笑:“南伯侯驾临北楚,本王与王上特地前来接驾,南北数百年不曾往来会见,不知南伯侯近来可好啊?” 齐戎狄英姿飒爽的勒住缰绳,一双阴沉的目光落在了楚桓淡泊冷清的面容上,头顶的阳光刺目,可是即便再怎么灿烂,却始终觉得这里冰寒刺骨,他裂唇朗笑道:“原来是楚淮王殿下啊,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威名显赫,一表人才,乃是人中之龙啊,哈哈哈……” “承蒙郡驾夸赞,本王才疏学浅,难及南伯侯半分啊,但不知道南伯侯今日大张旗鼓的率兵驾临北楚,有何贵干?”楚桓的声音浑厚淡泊,双目平静,丝毫没有将齐戎狄这两万禁军放在眼中,但是在看到齐戎狄身后缓缓驶来的一驾明黄色马车时,剑眉却微微黜起。 因为不难猜想,那马车内的人是谁。 “哈哈哈……”齐戎狄并不在意楚桓的讽刺,他仰首大笑,随后竟半真半假的道:“若是抡起军事才能和手段,我哪里能评价淮王殿下,所以淮王殿下还是莫要过谦。至于我为何来此,呵呵,自然听闻圣驾下临于此,所以特地从极南之地,连夜赶路前来,为皇上呈送一份厚礼,顺便也换点东西。” 楚桓目光一沉,却冷笑道:“南伯侯想与皇上换什么东西?” “这个,就是我与皇上之间的事了,相信,淮王殿下不会插手齐国与轩烨国之间的事吧,毕竟淮王与那位冷姑娘的事,我可是早有耳闻,若是殿下可以袖手旁观的话,我自然会留一份好处给殿下”齐戎狄奸诈的笑着,阴沉的双目却不含半点笑意的盯着楚桓的双眼。 “南伯侯现在说这话,只怕言之过早,不过眼下,本王已经准备好的行宫,还请南伯侯卸甲休整,至于见皇上的事情,还是到奉天大殿再说吧”楚桓剑眉微挑,他自然听明白了齐戎狄的话语,但是神色却始终淡漠冷清,让人猜测不透他的心思。 齐戎狄双目陡眯,他上下打量着楚桓,眼底划过危险的气息,但还是十分客气的道:“入乡随俗那是原本应该的事,既然到了北楚,当然要听从淮王殿外的安排” “爽快,那就请南伯侯入宫吧”楚桓淡淡的说道,随即抬手示意士兵开宫门迎请齐戎狄。于是,宫门外,一声洪亮的钟声陡然洪响,随之便是传荡在整个北楚的尖锐声音:“南伯侯入宫,行驾西行宫——” 三天,齐戎狄终于已经到了北楚,但是在东行宫处等待孙恒初消息的云倾却始终没收到金陵的半点密信,这,让她原本就不平稳的心绪更添了几分焦急。 杨飞和庞炎都已经绷紧了神经,冷战天也带兵撤离了军营,伏击在各处,包围了整个皇城,暗头与楚桓相接。 因为今夜,在奉天殿将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饮宴,虽然由头是为齐戎狄接风洗尘,但是实质上却是一场交易的谈判,谈判的筹码已经明确,那便是颜美人。 颜美人已经入了西侧的行宫,内外步兵把手,几乎是水泄不通,难以破阵。齐戎狄表面上只带了两万禁军,但是七年前就见识过他手段的云倾却知道,他必然与凌烨轩还有楚桓一样,暗中还布置了算不出的黑衣探卫和死士杀手,这些人武功高强,行踪鬼魅飘忽,难以掌控。 正午用膳时,赵公公入殿布菜,与前几日一样山珍海味齐全,甚至有些贵重的饭菜恐怕就连今夜的宴席之上都未必能尝到,但,凌烨轩给她找来了,为了,让她养好身体,更为了让她能养好身体,为凌氏的孕育健康的子嗣。可是他却不知道,她每日三餐之后必饮藏红花,甚至还在袖中藏了让庞炎花费了很多心思才找来的麝香丸。 今晨,凌烨轩离开的时候就将整个行宫都封闭了,门外的士兵虽然都已经调离,但是所有的黑衣探卫几乎全部留守,潜伏在四周及宫檐顶上,甚至连回廊和偏殿内外都布置满了,幔帐后,案几下,到处都是人。 杨飞奉命率领皇帝带来的兵马布置,冷战天手握重兵,而庞炎却因为特殊情况和非常时机,临时统领黑衣探卫护卫云倾的安危。并且所有的保护已经到了数丈之内鸟兽皆无,百丈之内生人勿近的境地。 81胜负豪赌 漆黑深幽的天牢中,铁锁咔嚓一声破开,铁链铛的一声骤然响起,在这只有哀嚎声和腐臭的阴森地方分外的响亮刺耳。 干草铺设的地面,老鼠来回窜动,在听到这诡异的声音时也吓得嗖的一声躲藏起来。哒哒哒,几声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随即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吆喝:“孙恒初,皇上下旨开恩,赦免了你的罪,赶紧收拾一下跟随狱监大人出去谢恩吧” 阴沉的声音在这地牢中骤然如同天籁一样美妙,周围的牢房内顿时响起了铁链的摩擦声和沙哑的求饶的哀嚎:“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我们要求见皇上,我们是被冤枉的啊……” “都给我闭上嘴,皇上是你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吗?老子在这里已经十几年,也从来都没有能得见圣颜,你们就别做春秋大梦,再叫,老子割了你们的舌头”那狱卒十分凶悍的吼道,在这个阴森的地方,没有一个人的脾气是好的,更何况这里不是普通的监牢,这里是天牢。 天牢,皇宫内关押重要死囚的地方,一般都为刺客和那些有政治背景的叛臣。这个地方是与皇宫的金碧辉煌完全格格不入的,也是皇宫内的所有人恐惧的两个地方之一。还有一个,便是关押妇孺的永巷。 铁门被吱呀吱呀的被拉开,铁锈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狱卒点燃了一只火把,呼的一声照亮了地牢中的方寸之地,只见他是一个身材矮小但却满脸满肉,面带几许狰狞的男子,他一双狭长的鼠目望向里侧,探头吼道:“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是死了还是烂了?他妈的,好不容易能熬到头,居然挂了” 那名狱卒骂骂咧咧的踏进牢内,在看到地上躺着的黑衣男子时,黜了黜眉宇,一脚踢上,孰知,地上的人哼也不哼一声。那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一把揪起地上瘫软的人,怒骂道:“真他妈的死了?这个鬼地方已经够臭的了,居然又死了一个”,说罢,就将男子往外拖去。 “怎么回事?”此刻,别的狱卒似乎也听到了声响,全都跑来,而那名狱卒则将那尸体往地上一扔,道:“谁知道,刚才我接到典狱长说皇上召见这个家伙,谁知进去时,发现他竟然已经不动了,八成是死了” “死了?这怎么可能,这小子可是皇上亲自审问的犯人,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杨统领还特地下令不准对他动刑什么的,怎么可能死了?”其中一个男子疑惑的说道,随后上前提起地上的男子,孰知一测鼻息,竟然真的没气了。 “糟糕,他是可是钦犯,若是真的死了,我们可是都要被砍头的”那名狱卒慌了,嚷嚷的叫道。这一句话,让周遭的几个狱卒全都骚动起来,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到那一张张黝黑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这可怎么办?”那名将孙恒初拖出来的狱卒也慌了,平日在天牢里死一个人只是小事一桩,如今死了这么一个人居然要砍头,他的双腿都快发抖了。 “没办法,赶紧找件干净齐整的衣服给他换上,万一皇上查起来,可别说我们苛刻了这个人,快点,趁现在天刚黑,快点……”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突然说道,他话语平稳,丝毫不急躁。 那几名狱卒看了看那名三五日前才刚来天牢当差的男子,虽然不这么喜欢这个新丁,但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陡然听到这个主意,却也觉得不错,于是立刻着手准备,不出半个时辰,就找了一件黑色的锦袍给孙恒初换上,甚至给他沐浴和梳理了头发。 然,就在他们大张旗鼓的用担架将这个‘尸体’抬出天牢,要向皇帝请罪,言说孙恒初自杀的时候,那高大的男子却跟随其后,乘其不备劈掌将那抬担架的两名狱卒劈昏,随后借着月色清明,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孙恒初的口中。 “咳咳……”片刻后,一阵剧烈的咳嗽从孙恒初的喉中发出,沙哑干涩的如同撕裂的声音一般。担架上,略显虚弱的男子吃力的撑起身子,抬起面容,皎洁的月色映照出他俊美刚毅的面容那双锐利眸子,他在看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时,先是一怔,随即陡然望向自己的身后。 “你是什么人?”孙恒初目光一沉,全身似紧绷的望着眼前身着并不合身的狱卒兵服的高大男子,眼底满是警惕。但是,他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我在你的饭菜里加入上软骨化魂散,可以让你暂时性气息全无,如同死尸,刚才给你服用的是解药,但是药性很慢,所以你现在还不能动,要过半个时辰才会行动自如”那身材高大的男子冷冷的说道,随即从衣襟内抽出一封信扔在地上。 孙恒初一怔,有些迟疑的抬手接过,竟发现是一个木制的令牌,他吃力的起身,身子有些摇晃,但在看到自己身上心换的墨色长袍的时,却更为疑惑,他略显虚弱的道:“是谁要你们放了我?”,依他这几年被囚禁的情况和对当朝皇帝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这个带走皇后的人,若非至今还没有找到婉儿的下落,或许,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凌烨轩那个男人,他只在相府时见过一次,他看淡泊羸弱却心机深沉,霸气外露,后来七年的审问中,他更是见识到了这个如暴风雨一般暴戾冷冽的脾性,那几乎如狂风卷残云的暴怒更是他无数次的徘徊在生死边缘,但是,他却始终没有杀他,因为他需要用他来放长线钓大鱼,引婉儿出来。 “能出这样主意救你的人还能有谁?”那男子有些不屑的冷哼,随即道:“杨统领千里传信回来说,他奉了皇后娘娘密令,要我混进天牢,在你饭菜中下药,然后假借皇上传召将你运出地牢。现在,你自由了,赶紧传信回北楚告知皇后娘娘,千万别迟了误事。” 孙恒初震惊,他双眼猛睁,上前一把揪住那男子的衣襟,道:“你说什么?皇后怎么会和杨飞在一起?又怎么会在北楚的行宫?”,莫非……不可能,不能,婉儿现在还应该在云山养伤,他没有忘记师父在他临行前说的那句话,他说婉儿双腿寒毒入侵,可能终身残废的事情。 那男子有些不耐的挑起了眉宇,他扯住孙恒初喝道:“你声音小点”,而后将他拉到了一处隐蔽之地,道:“你赶快走吧,若是被皇宫中的禁卫军发现,传信给北楚,不仅杨统领和庞统领活不了,你也再见不到皇后娘娘。现在皇上人在北楚,据说齐戎狄也已经赶到北楚,皇后要杨统领吩咐我等带话给你,说你出来之后,立刻传信给她,出宫之后立刻前往北楚接应,闲话不说,我先走了” 那男子说完便将身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包银子扔给了孙恒初。孙恒初抬手接住,但是月下的神色却还是有些愣怔,似乎根本不能接受这突然而来的消息。婉儿竟然在北楚,难道是去寻找冷战天?难道这么多年来,冷战天都没有回朝? “快走,今日之事攸关整个地牢的狱卒性命和庞统领等人的项上人头,你好自为知”那男子临行前不忘搁下狠话,随后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孙恒初握住手中的银两,眯起双眼望着那男子的诡异的行速,知道他必然是皇宫内的人,看来这个皇宫还真是卧虎藏龙。握紧手中的银两和信件,孙恒初大致已经猜测到了云倾这么做的原因和指示他应该走的路,于是快速的向后山飞奔而去…… 夜色渐渐的降临,月如钩,繁星点缀苍穹,幽幽的照耀在这片晶莹的雪域,寒气如霜。 行宫中,宫娥进进出出,却只能在寝殿和偏殿走动,那些碧绿色翩然的身影几乎让云倾恍惚间似回到了那金碧辉煌巍严高耸的皇宫中。宫娥们更换了铜炉中的木炭,在大殿内熏了安神香,罩上纯金所制的龙头双耳垂悬的香炉,添置茶水之后,才缓缓的退下。 桌案上的沙漏缓缓的计算着流逝的时间,云倾沏了一杯藏红花,跪坐在寝殿的狐裘,她身披一件灰色的貂裘斗篷,刚刚药浸之后的长发还滴落着水珠,纤细雪白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金杯,触摸着上面的精致玲珑的雕琢,面色沉静,在微微摇曳的烛光中,如同一尊绝美的雕像一般。 二更天,奉天殿的盛宴开始,楚王以身体虚弱而未曾参与,将大权交给了楚桓。 或许,这位北楚的王储到此刻才明白这个自己一直防备,却又疏忽于防备的皇弟竟然是一个手段如此凛冽狠绝的人,可是他终究还是想不通,为何这二十年来他一直不出手。 但这一切他也不需要想明白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臂膀,如今身体的状况日益愈下,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跟楚桓争夺的了,所以,他也识趣的不愿在朝堂上久坐。 行宫大殿内外都布置了层层人马,黑衣探卫全部出动,庞炎接圣旨镇守行宫保护皇后。其实与其说是保护皇后,不如说是看紧云倾,不让她有机会逃离,也不允准她接近奉天殿,更不让她知道一点点的内在消息。 云倾轻饮了一口茶,面如平湖,但是却时刻注意着周遭的动向。凌烨轩用庞炎,是因为他知道庞炎与自己不对盘,并且深痛她恶绝,所以,用庞炎镇守行宫是最佳人选。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这个手下已经忠诚到了想杀她以绝天子相思的地步。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突然,隐约中空气中似流动着一股寒梅冷香的气息,她秀眉宇微动,只听到身后的楠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即便是庞炎低沉的声音:“属下叩见皇后娘娘,刚才楚淮王的侍女送了两支梅花来敬献给娘娘” “进来吧”云倾淡淡的说道,她缓缓的放下手中的茶碗。 “是”庞炎捧着两支枝条曲折傲然,满是胭脂色花骨的梅花枝条走进寝殿,将其插在了纯金雕琢的百福花瓶中,可惜,华贵之气太过凝重,却不能衬托着梅花的娇艳。 “这是楚淮王派人送来的?”云倾挑眉看着这几朵枝条,不禁起身,抬手轻触那些曲折的嫣红,但是目光却不经意的瞥见了庞炎手中捏着的一块银制的令牌,那是北楚巫峡关的通行令,只有身份特殊的人才可以用的银令。 庞炎也望向云倾,那眼底用意昭然,他缓缓的讲令牌塞在花瓶上的梅花枝桠上,随即低头道:“是的,那名侍女说,淮王殿下听说皇后娘娘甚喜梅花,所以就命她以后每日都送来一些供娘娘观赏,还问娘娘的身体如何,据说淮王殿下又派人去巫峡山顶寻了几株上等的雪莲回来,正好呈送给娘娘”,庞炎淡淡的说道,但是话语间却遮掩不住嘲讽。 云倾红唇抿起一抹冷笑,她岂会听不出庞炎话中的意有所指和含沙射影。的确,她是一个不称职,更可谓是该千刀万剐的妖后,七年前私自出宫,现在还无缘无故的招惹了楚桓这样的危险人物,她,应该算得上时轩烨国的一大祸害了。 而今日,万事已经俱备,庞炎也应该松一口气了,因为她这个妖孽终于又要离开他的主子,不会再以妖媚之性情缠于万尊之前,每日颠鸾倒凤,让那些士兵都天下的臣民们觉得如此一个英明的皇帝在遇见她这样的妖女之后便变得荒淫。 呵……云倾薄唇间的笑意更为明显,她的手顺着梅花枝条下滑,将那枚银牌捏在手中,随后淡泊的道:“帮本宫多谢淮王殿下的诚意,本宫心领了”,三两句话语,却已有些了诀别的意味,今日,若是她能顺利离开,或许,再与凌烨轩和楚桓相见,局势已不会如此单纯。 人生的变数究竟有多少,云倾不知道,可是她却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今天走到了这个局势,她已经无法扭转,即便,她心里还有一点点的不舍。 庞炎听出了云倾话语中的决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又黜起了眉宇。其实,他也很迷惑,如果将这个女人放走,将来或许会成为轩烨国的祸害,可是不放她走,只怕皇上会陷得更深,若是这个妖女再使出什么诡计的话,那么整个轩烨国岂不是要葬送了? “属下一定会将娘娘的话带到,天色已晚,娘娘早点休息,属下告退”庞炎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云倾绝美冷清的侧容,眼底沉了沉,随后转身踏出了大殿,吱呀一声将楠木门关闭。随着那声刺耳的关门声,云倾闭上了双眸。 一切,该结束了! 大殿外,月光肆洒,银光笼罩整个王宫,皎洁冰凉。寒风呼啸吹拂,掠过巍巍森严的楚王宫,直向巫峡山吹去,北风卷起而起。 行宫内外的窗格呼的一声被狂风吹起,大殿四周的兵马瞬间骚动,但没多久就听到一名士兵压低声音汇报:“没事,皇后娘娘已经睡了,一切谨慎”,于是,这至关重要的一夜,瞬间又变得安静起来,甚至笼罩着前所未有的压抑。 一抹娇小狡黠的身影在宫檐上飞走,身后跟随着一只踏雪飞奔,碧眼幽冷的雪狼,一人一兽飞快的在厚厚的积雪上滑下东行宫的宫殿,翻出曲折华丽的回廊,入了暗香来袭,艳红成阵的御花园中。 御花园是楚王宫的与周遭四大宫殿的分界点,因为地方很大,建筑不多,出了北楚稀少的一些耐寒梅花和雪松之外没有任何可藏身的地方,而三方人马都已经用了极致,所以就算是楚桓都没有浪费一兵一卒布置在这个地方。 云倾跃下城墙,灰色的貂裘在狂风中飞舞起来,银貂跟随在自己的身侧,一双碧绿眼睛幽幽的盯着花园中的每一个人眼无法看到的角落,敏锐的鼻尖在雪地上嗅着,竖起尖尖的耳朵望向云倾。 “先去奉天殿”云倾压低声音。银貂一听,立刻嗷的一声带领云倾向前方跑去。 奉天殿周遭的兵马布置防守森严,回廊四周几乎没有任何空隙的时间可以钻入,身披楚王宫禁卫军银色铠甲的士兵个个都提高了警惕,四处巡逻,其中,甚至还掺杂了不少墨色铠甲和青灰色铠甲的士兵。 三方的禁卫军都已经到齐,奉天殿大门紧闭,虽然能从四周看出里侧灯火通明,俏丽的宫娥舞姿偏偏,锦纱罗绸飞舞,却始终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说什么。以这样的防守密度来看,今夜,三方势力都必然做好的搏战的准备。 云倾脚步轻盈的落在了回廊的暗处,月光照耀不到的死角中,她抬手缓缓的退下了身上的貂裘。一阵寒意瞬间将她娇小的身体包裹,有种刺骨的感觉。眼前,一行齐国巡逻士兵踏步而来,在云倾的面前踏步走过。 月色下,只见一抹娇小窈窕的身影悄然无声的跟随在那支巡逻军身后。齐国的士兵这次都是有备而来,所以个个趾高气昂,但此刻却不知道夺命的危机已经接近他。 一只柔白的素手猛的捂住最后士兵的嘴巴,在那男子微怔之时,云倾的另一只手已经顺着他的铠甲下滑,探进后侧,用双指顶碎了他的后脊骨,随即,快速的将尸体拖到了阴暗的角落中。 死不瞑目的齐兵长大的嘴巴,一双惊恐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漆黑的夜色,渐渐失去了焦距。云倾扯下他身上的铠甲头盔,穿戴整齐,虽然有些大,显得很不合身,但是却足以让她混过楚军和皇宫禁卫军的眼线。 从黑暗中出来,云倾特地赶上了第二批齐国巡逻军得脚步,在雪地上咔嚓咔嚓的向前走去,在即将接近奉天殿时,快速的向某个黑暗的角落躲藏。 “齐兵,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云倾身侧响起,她猛的回头,竟见杨飞一身墨色铠甲,正踏着英姿飒爽的步伐向她走来,他身后还跟随着两支小分队,个个威武高大,腰佩长剑。 眯起双眼,云倾奔向立刻逃离,但是却又想到自己身上连个可用的武器都没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凤麟匕首是被凌烨轩没收后交给了杨飞保管。于是她立刻低下脑袋,故意沉声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肚子痛,想找个暗角方便” “方便?”杨飞身后的禁卫军听到这句话都不由得笑起来,但杨飞却始终冷着面孔,因为他看出了这名齐兵的不一样,那件盔甲穿在娇小的身体上显得很不适合,而且这名士兵也太过于矮小了。 他踏步上前,借着月光看着眼前士兵的,而云倾在他接近之时故意抬起脸。杨飞在看到那张绝美的面容时怔住了,他目光一冷,随后立刻回头喝道:“你们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巡逻。” 那些禁卫军被统领一声大喝,都吓得噤声,随后立刻分位东西两队,快速的离开。 “是你?”杨飞在禁卫军离开之后,有些惊疑的看着云倾的这身装扮,她竟然真的能逃过那些黑衣探卫的视线跑出来,并且已经突破了前面得重重防守到达了奉天大殿外,她是怎么做到的? “放心,你们的防守很好,只是锁不住我而已”云倾知道杨飞在想什么,便笑着打趣了一句,随后伸出手跟他讨要东西:“我的匕首在哪里?” 杨飞一顿,随即立刻想到了那枚凤麟匕首,可是他却为难的道:“匕首皇上虽然已经交给了属下保管,但却被锁在了金匣子中,钥匙在皇上哪里” 云倾黜了黜眉,这道的确是个问题,那把匕首足以削铁如泥,材质十分锋利,是把非常好的防身工具,不过现在拿不到也没有办法了,于是她又道:“将你手上的宝剑借我,我先去奉天殿探探底”,说着,顿了一下,随后挑眉问道:“颜美人可也在宴会之上?” “那里有人,过去看看”此刻,不远处行来一队身着银色铠甲的士兵,一看就知道楚桓的军队,杨飞不及回答,只能将手中的长剑塞到了云倾的手中,道:“现在说不清楚,快走”,随后他站直了,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大声呵斥道:“齐国的士兵难道没有军规吗?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方便去茅厕,滚……” 云倾立刻低下头,做出了惊恐的神色,随后在杨飞的眼神示意下大步向奉天殿的方向跑去。 李辽带兵匆匆走来,在听到是杨飞的声音时,眉宇微拧,随即道:“原来是杨统领,怎么,齐国的士兵不懂规矩?刚才看那个士兵年纪似乎很小啊,看来南伯侯为了来楚国,还真是下了狠手。” “齐戎狄忤逆,不知天高地厚,淮王殿下还能有如此心胸对他以礼相待,其人心胸不问即可分辨,李将军有何必多问呢?”杨飞也算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李辽是代表着楚国向轩烨国靠拢,虽然以后是敌是友难以尚不明确,但是对待齐戎狄这等无耻之辈,他们却站在统一战线上。 李辽听了杨飞的话,朗声大笑起来,他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杨统领放心,今日之事无论成败,淮王殿下与末将等人都会为皇上、杨统领效犬马之劳” “那本统领在这里就多谢李将军了”杨飞抱拳对李辽一敬。李辽也爽快,又与杨飞寒暄两句之后,便又带了士兵去其他地方巡逻去了。 云倾已经攀附上了宫檐,青灰色的铠甲披在身上略显沉重,她手握着长剑眯起眼睛看着杨飞与李辽寒暄之后分外,随即分秒必争的向北侧奔去。 齐戎狄这次来北楚,以为押着颜美人就可以控制凌烨轩,也许,他暗地里还想借此时机拉拢楚桓一同反轩烨国,毕竟齐国在七年前被凌烨轩摆了一道,至今元气尚未恢复,否则他也不至于已经勾结了契丹却还不敢对中原有所举动。最关键的是,契丹的耶律达纳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齐戎狄若是想利用契丹对轩烨国大举进犯也是痴人说梦。 也许,这也就是齐戎狄千里迢迢前来北楚的原因,否则,光是她在这里,理由似乎太过牵强。因为以齐戎狄那奸诈的性子,不至于为一个女人而置身犯险。 跃过几处宫檐,云倾已经到达了奉天殿的走廊处,躲过几批巡逻军的视察,云倾褪下了身上沉重的青灰色的铠甲,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宫墙。此刻,银貂也闪过众人的视线到达了奉天殿,亲热的舔着云倾的衣裳。云倾趁着来回巡逻军交叉之时,抱起银貂飞奔起来,脚下发力,踩踏在石柱之上,利用重力跃上了宫殿顶上。 厚厚的积雪上,满是飞檐瑞兽,大气磅礴的巍严在银装素裹的衬托下更为的凛然威慑。云倾慢慢的攀爬在屋顶上,纤细的素手探进了雪里,拨开出了一块瓦片,缓缓的揭开,屏息朝下面看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灯火明亮,四周一片奢华景致。大殿之上,艳红的色的长毯从宫殿前沿长长的蔓延至龙椅上之下的汉白玉石阶上,几百丈的青石砖蒸汽排列,两旁的十几张乌木翘头案几摆设,几个熟悉的身影晃过云倾的眼前,其次,便是无数舞姬身着碧罗轻纱缓缓舞动着窈窕妙曼的身体,虽然有暖炉烘着火,可是她们的雪白的肌肤还是冻得略略泛着青紫。 “齐国的舞姬果然是天下无双,足见南伯侯的品味超凡啊”一曲舞歇,楚桓浑厚的声音缓缓的在大殿内响起,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是云倾却知道他必然是淡泊冷清的。 “哈哈哈,淮王殿下真是风趣,此等姿色,在我齐国不过只是泛泛罢了,我此行匆忙,未曾来得及打点,如果早知道淮王殿下也喜欢这些舞姬的话,那就该多带些来送给殿下,哈哈哈……”齐戎狄的声音低沉响起,他手捏金樽,仰首饮下了一杯酒,随即召来了刚才那些跳舞的舞姬,大有让楚桓挑选的意思。 云倾秀眉微黜,她目光在大殿内流转,突然看到了龙椅之上的凌烨轩,还有,他身旁的一名娇弱美丽的紫衣女子。 目光顿时凝固,云倾的眼神陡然转冷,她立刻从瓦片上抬起头来。银貂被云倾的动作吓了一跳,如同一直雪球一样缩在一起,竖起两只耳朵看着云倾,碧绿的眼睛幽幽的。 呵,云倾扯起了红唇,露出一抹讽刺的冷笑。心头混乱的情绪顿时翻滚起来,看来,事隔七年,齐戎狄的手段倒也是上了几个层次,居然在这个短得时间就已经将截来的美人送到了凌烨轩的怀中,并且还大方将众多舞姬往楚桓哪里推。 大殿下的声音云倾听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看筵席的景况,应该是已经接近了尾声,看来,她在这里的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齐戎狄似乎已经于凌烨轩和楚桓达成了某种协议。但,这个协议是什么?拿她去换颜美人,还是齐戎狄请求凌烨轩对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 “南伯侯客气了,虽然本王也愿意怜香惜玉,只是可惜了,前段日子,皇后娘娘已经为本王指婚,所以,这些美人,所以还是南伯侯自己留着吧,本王与皇上,恐怕都无福消受美人恩了”楚桓的声音淡淡的,他漫不经心的饮下了一杯酒。 “哈哈哈,原来淮王殿下已经大婚了,那真是唐突了,今日,我也饮得有些多了,唯恐醉酒冲犯了皇上和淮王殿下,宴席也差不多了,所以就此告退”齐戎狄有些摇晃的起身,虽说是饮醉了,但是话语却分外清晰。 “本王送南伯侯一程”楚桓也跟随起身,随后二人叩谢了凌烨轩和颜美人,都出了大殿。 云倾立刻匍匐在宫檐上,一动不动,如墨的青丝垂落在皑皑的白雪上,如同滴落氤氲的墨汁一般,成了艳丽的画。奉天殿外,突然热闹了起来,几路人马伺机而动,只闻齐戎狄乐呵呵的对楚桓说着什么,随后二人便上了小轿,又各自的禁卫军守护跟随。 两对人马如同长龙一般缓缓的离去,在雪地上留下了压轴的痕迹和踩踏的痕迹,狂风嘶吼中,还能听到齐戎狄张狂的大笑声,十几名身着薄纱的舞姬跟随其后,纤弱单薄的身体微微颤动…… 云倾见周遭的巡逻军基本上都已经撤下,她忙将手上的瓦片盖上,用雪重新覆盖,随后一个跃身滑下宫檐,探身到了奉田大殿的后侧,找了一个窗格跃身而近,在看到那朦胧明黄色幔帐时才知道,原来这里是楚王下朝之后前往后宫休寝的通道,因为它的大门直通后宫入口。 缓缓探身向前,云倾眯起眼睛望向幔帐内,只见凌烨轩一身墨色金丝龙袍,站在大殿之上,而刚才还面带温柔浅笑,满脸洋溢幸福的颜美人却跪拜在红毯之上,那烟紫色的长裙与膝下的猩红映照,竟然那般的刺眼醒目。 “皇上是要问臣妾的罪吗?”颜美人抬起头,那张美丽的面容含着泪水,双目娇柔无力而楚楚可怜,神色泫然欲泣,那瘦弱的双肩和纤细的楚腰更是不盈一握,真是一个水做的美人儿。 因为云倾站在凌烨轩的身后,所以根本无法看清皇帝的的面容,但是看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却能感觉得到他身上蓄积的怒气和冰冷,因为,她同时也看到了颜美人眼中微微闪动的惧怕和惶恐,可是,她却依旧倔强的直挺着背脊,似乎不愿意示弱一般。 “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凌烨轩的声音异常冰冷,似乎透着彻骨之寒,就连躲藏在明黄幔帐后面的云倾都有些震动,在那空旷的大殿上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微微眯起双眼,云倾看着颜美人脸上越来越明显的恐惧,知道即便她再受宠,可在面对凌烨轩的问责时,她还是害怕的,但多年来的得宠和高傲却不容许她退却,她含着眼泪道:“皇上觉得,臣妾应该向皇后娘娘请罪是吗?还是臣妾被齐戎狄掠来北楚的事情,皇上到现在还不敢告诉那个皇后?” 凌烨轩的背影一僵,似乎被说中了什么一般,顿时怒气大甚,他猛的掀了一桌的美味佳肴,那只金樽甚至差点砸在了颜美人的脸上。颜美人大骇,整个人向后倾去,软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你以为朕不敢将你怎么样吗?”凌烨轩一张拍在案几上,怒气冲天,似有着暴风雨的暴戾狰狞气息,另云倾都心头一惊。 颜美人有瞬间的失神,似不敢相信皇帝竟然会这样对待她一般,她美丽眨了眨,掉落的泪水印染在了红毯之上,变成了暗红的色泽,呆呆的目光从那些狼籍和险些砸自己身上的金樽上收回,随后似乎受到了什么伤害和刺激一般的突然叫道:“这就是皇上给臣妾的承诺吗?为了那个妖孽,皇上居然拿这些东西砸臣妾,是,皇上在北楚的消息的确是臣妾放的,他来齐国求和也是臣妾唆使的,因为这一切都是皇后当年的诡计,她离间齐戎狄怂恿他自立为皇,皇上,那个妖孽是要分离太祖打下的江山啊……” “你给朕闭嘴”凌烨轩暴怒的打断了颜美人的话语,而幔帐后的云倾则是秀眉挑起,虽然说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狼籍,可是却看着别人诬陷自己却还是不好受的。 “皇上,你……你居然这样对臣妾……”颜美人被凌烨轩的怒吼给吓住了,她泪水顿时掉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或许,是真的伤心了,所以就算闪烁着泪光,云倾也能看得出她眼底那撕心裂肺的伤痛,因为,这种情绪,她也曾在凌烨轩的眼中看到过,那时求而不得的痛苦。 可是,皇帝的震怒却没有因为颜美人的怯弱和娇楚而停下,他咬牙的道:“你以为,齐戎狄为何要答应你来北楚?你以为你那点微末的伎俩可以驾驭齐戎狄那样奸诈的小人?齐国的国库并不充裕,七年前他自所以敢自立为皇完全是契丹耶律达纳唆使,契丹此举,不过是想利用齐国试探轩烨国的兵力如何,再做决定是否进军中原而已。而你,朕的后宫居首的嫔妃,居然外通敌寇,想怂恿齐戎狄用你来换取皇后,好除掉自己的心头大患,颜儿,朕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智竟然是如此的低下” 也许,是没有想到凌烨轩竟然知道了他的计划,颜美人眼睛顿时睁大,身体也顿时软下,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内心的惊恐让她全身颤抖,甚至连娇美的面容都退却了颜色,红唇顿时苍白。 而乍听到当年的事实真相时,云倾也怔住了。原来,凌烨轩一切都已经在掌握中了,所以才如此放任齐国肆虐,因为他知道,齐国最终肯定会受不了压力而向轩烨国低头,到时候,他不仅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复失地,并且还更为凸显出自己乃是一代明君的威望,使得天下归心。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计谋,若是在此刻能激起契丹的恐惧,只怕凌烨轩还有更大的收益。 颜美人坐在地上打颤,她突然扑上前去抱住了凌烨轩的黑色戎靴,哭闹道:“不,不是的,皇上,臣妾没有怂恿齐戎狄拿臣妾来换取皇后,这些都是齐戎狄的主意,是齐戎狄告诉臣妾,说要让臣妾知道在皇上的心目中是臣妾重要还是皇后重要,所以臣妾才听了他的话,臣妾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利用臣妾,皇上,臣妾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爱皇上啊,皇上……” “你该死……”凌烨轩毫不留情的将颜美人踢了出去,颜美人身体虚弱,又一路颠簸,挨了这么一脚,整个人都在歪倒了在一旁,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也曾经宠爱自己至极的男子,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臣妾?臣妾究竟哪里做错了?” “错?”凌烨轩声音阴冷,几乎如同一把利剑一般残酷冰冷,他慢慢的走向颜美人,吓得颜美人身体不住的退缩,但是皇帝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表现,而是一把揪起她,将她娇小的身体拎了起来,阴沉的声音似从地府传来一般:“你现在还知道错?你道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颜美人颤抖,云倾几乎可以看得到她那窈窕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不住的晃,苍白的面色无血,仓惶的眉目睁大,樱唇不可控制的蠕动着,她张着嘴巴,吞吐道:“臣妾……臣妾不该来,不该来找皇后的麻烦……”,说着,在凌烨轩松手之时,如同虚脱一般的背依着白玉石柱滑落跌坐在地上。 云倾的眼底划过一丝悲悯,突然觉得,这个让她多年前费尽心思的张狂女人也并非那么可恶,因为,她只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女人,只是一个深爱着皇帝而不择手段的嫔妃罢了。可是,如果她没有做这些事情,或许皇帝依旧怜爱她,可惜,她偏偏做了,并且还与齐戎狄交易。 “你走吧,朕,从此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皇帝冷冷的声音如同巨石掷地一般,在颜美人和云倾心底炸响,让两个人同时惊骇。 “皇……皇上?”颜美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以为自己听错,那神色就好似刚做了一场噩梦才起身一般。可是,当她看到皇帝的表情时,一股绝望笼罩住了她,让她几乎疯狂的起身,随后尖叫起来:“不,不,皇上,你不能那么对颜儿,你让颜儿去哪里?颜儿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颜儿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 “你后宫中放肆无礼,欺凌皇后,无视太后,这,朕已经不想追究;以前你嚣张跋扈,那是朕欠你的,而且为了稳定后宫的局势,你也甘愿被朕的利用,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你今日勾结敌寇,使得皇室颜面无存,朕,绝不会再轻饶,你是要朕削去你的美人封号,归隐与民间做一个普通的妇人再嫁,还是要入冷宫老死,这,朕可以让你选择……”凌烨轩的声音渐渐的平静下来,似乎,他刚才的震怒只为了这句话做铺垫一般。 颜美人似乎瞬间绝望了,她呆滞的站在哪里,全身不住的颤抖,微微凌乱的发髻和哭花了的妆容已经没有半分嚣张的气焰和身为宫妃的端庄仪派,此刻,她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女子,一个被心爱的男子丢弃的少女。 “哈哈哈……”颜美人突然狂笑起来,那娇美的面容也跟随着狰狞起来,她冷冷的望着皇帝,眼底有着痛入骨髓的恨意,随即,她尖锐的叫道:“皇上,你终于露出了你的本意了?哈哈哈,你要臣妾立刻就走,是因为你怕皇后知道臣妾来了,从而让皇后心存芥蒂,怕她会生气是吗,呵呵呵,可笑,真的很可笑,没有想到从小就冷血无情的轩烨国皇帝,居然也有这个时候” 云倾黜起了眉宇,疑惑的望向皇帝,但却见凌烨轩一动不动,似乎颜美人说的都是真的一般。 “皇上知道吗?这件事在半路上时,齐戎狄已经告诉了臣妾,可是,臣妾不相信,呵呵呵,臣妾居然不相信呵,而且,就在刚才,刚才齐戎狄将臣妾送到大殿上时,臣妾看到皇上的面容,虽然很冷,像以前一样冷,可是臣妾觉得,皇上还是疼爱臣妾的,可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被齐戎狄给说对了,皇上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妖妇,不要臣妾了……”颜美人有些语无伦次,连神色都疯癫张狂起来。 原来,她疯狂的行为和愚钝的伎俩都是为了知道在皇帝的心目中,究竟谁更重要,是她这个青梅竹马,还是云倾这个名动天下的妖孽。可是,她似乎赌输了,倾尽了一切的豪赌,最后竟然落的被抛弃的下场。 凌烨轩不说话,他全身被冰冷笼罩,似已经默认了颜美人的说辞,可是就是他的沉默,让颜美人更加的疯癫恨绝起来。 “皇上,你真的好狠啊,臣妾还记得小时候,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皇上说,会保护颜儿一辈子,会疼爱颜儿一辈子,可是现在,承诺犹在,却新人胜旧人,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颜美人嘶吼,皇帝的无动于衷让她崩溃,让她肝胆俱裂,更让她绝望到了尽头,她咬牙切齿的道:“皇上以为那个妖孽爱皇上吗?她出宫七年,了无音信,并且还跟别的男人私奔,她已经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了,她凭什么还可以得到皇上的眷恋?凭什么还能得宠,难道,她比轩烨国的江山更重要吗?” “没有人比轩烨国的江山更重要”突然,皇帝冷硬的开口。 幔帐后陷入沉思的云倾一怔,而肆虐痛苦的颜美人也是一惊,随后眼底露出了希翼的光芒,可是,皇帝的下一句话,却再次将她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她是朕的命……” 82三年之约 一句简短的话语,生硬的几个字,却已经打碎了颜美人所有的幻想。站在明黄幔帐后看到这一切的云倾也震住,娇小的身形僵直的定在那里。 颜美人已经呆住了,娇美的容颜似乎在瞬间被抽离了魂魄,就连双目都变得空洞。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歪倒下去,苍白的面色清泪两行,似乎已经彻底绝望了,可是,在皇帝欲要离开之时,她却还是费劲所有力气的抱住了凌烨轩的腿,凄厉的嚎哭起来,声声如泣:“皇上,颜儿知道错了,颜儿知道皇帝哥哥心里只有皇后一个人,颜儿再也不敢争宠了,可是,皇帝哥哥不要这么残忍,你要颜儿去哪里呢?颜儿的身子虚弱,随时都有可能死,皇帝哥哥要这样的颜儿嫁给谁呢……” 撕裂般的哭泣,柔白的手指紧紧的拽住凌烨轩的墨色袍摆,空洞的哭声带着痴恋和凄凉,另人听了都觉得心痛。云倾站在明黄的幔帐后,看着颜美人如此卑微的请求,也知道,她必然是真的绝望了。 一个曾经那样嚣张跋扈,几乎宠冠后宫的女人如今落到这样的境地,应该是令人心痛的,或许,这就是后宫女人的最终的下场吧,因为皇帝只有一个,而在那后宫之中,当美貌成为了寻常,年轻便是最有利的武器,作为后宫的嫔妃,无论是遇见喜新厌旧的皇帝,还是专情至一的夫君,都是一种悲剧。 云倾别开眼,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刺探消息,否则,她的心不会如此不平静,更不会觉得这样的一幕那般刺眼。 “皇帝哥哥,你忘了吗?你忘了在新婚之夜对颜儿说的话了吗?皇帝哥哥说,一生一世都会照顾好颜儿,会爱护颜儿,虽然皇帝没有碰过颜儿,也是因为顾忌颜儿的身体虚弱。皇帝哥哥说过的话,应该是君无戏言,可是今天皇帝哥哥怎么能不要颜儿了呢?皇帝哥哥……”颜美人的嘤泣声那般的沉静,仿佛她已经回顾在往日的回忆中,回忆那段她并不很长的人生中最美好快乐的日子。 可是,凌烨轩却始终没有说话,放佛她说的,他听不见,他的眼睛和耳朵都已经封闭,只能听得见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走吧,朕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去跟杨飞说,朕已经吩咐过他会尽全力给予你所要的东西。”皇帝开口,但是话语竟然是那般的冰冷和无情,就如同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一般,口吻中带着凛冽决然,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不要……”颜美人突然再次尖叫起来,她紧紧的抱住凌烨轩,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无情决然的离开,将她抛下一般,她歇斯底里的道:“皇上,不要,不要丢下颜儿,颜儿不要离开皇帝哥哥,颜儿已经知道了皇帝哥哥对皇后的心,可是,可是颜儿只是不甘心啊……” 颜美人已经绝望,所以那说话的语气都充满了悲凉,她抽泣道:“皇帝哥哥以前跟颜儿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跟颜儿下棋,可是自从小皇后来了,皇帝哥哥来陪颜儿的时间都少了,渐渐的,皇帝哥哥就算来陪颜儿都会变得心不在焉,甚至连颜儿都能感觉得到皇帝哥哥心里的挣扎啊……所以,所以颜儿才会那样对皇后的,可是,皇帝哥哥看皇后的眼神还是一天一天的变了,皇帝哥哥晚上会偷偷的去宸栖宫,皇帝哥哥会去挑各国进贡的东西,找最特别的送给皇后,皇帝哥哥会因为皇后而甘愿在所有嫔妃面前挨打,皇帝哥哥甚至为了皇后七年不曾踏进后宫,都不来看颜儿一眼……皇帝哥哥,颜儿不想闹的,可是颜儿害怕,害怕皇帝哥哥心里再没有颜儿了,再没有了……” 这些是诉说也是控诉,颜美人的哭泣得连声音都失去了,她的泪眼也似乎流干了,可是抱着凌烨轩的腿却始终不肯放弃,但是,皇帝却动了,他无情的向前走去,甚至不顾颜美人的身子已经趴在地上。 手,终于还是松开了,颜美人闭上了双眼,空空的手落在了艳红的红毯上,她失声痛哭,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却仍然盯着那抹英挺的黑色身影,直到,那个人的消失在了龙辇中,缓缓的,却又急促的离去。 云倾看着凌烨轩离开,原本也想走了,可是却在转身间发觉一滴冰凉而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手上,她微怔,抬手看着掌心的那滴晶莹,却发现越来越多的水滴落下来,甚至打湿了她的面容。 她哭了,第一次,在没有觉得恐惧和生死劫难的时候,落下了泪水,她抬起手,轻抚自己的眼角,那里却已经泪如泉涌。为什么她要哭?是为了大殿内那个被帝王抛弃的女人,还是听到了当年许多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转身,隔着朦胧的幔帐看着颜美人匍匐在地上抽泣的凄凉身影,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或许,作为皇帝的确是不该对任何女人深情的,否则,就会让更多的女人受伤,在那片寂寥的后宫中,所有的深闺美人,等待的,也只有这么一个男人。 闭眸,云倾转身飞快的奔了出去。银貂见主人从宫殿出来,立刻奔动着四条粗短的小腿,紧追其上…… 云倾从原路返回,她在宫檐上奔走,娇小的身影如同月下狡黠的狐狸一般快速穿梭在狂风中。奉天殿的筵席撤离,所有埋伏在周遭的巡逻军队和死士杀手也基本上都被撤离,只有两三队的楚军和皇宫禁卫军四处搜查,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他妈得,这个齐兵死的也太惨烈了,怎么找不到伤口?”云倾在宫檐上停住,在听到回廊中有人嚷嚷大叫的时候,目光一沉,知道必然是那名齐兵的尸体被找到了,她匍匐在雪地上,偷偷朝下扫视,只见不远处,接到消息的杨飞和李辽二人正匆忙赶来。 手中还握着杨飞的宝剑,云倾眯了眯双眼,随后一个翻身从回廊的另一头跃下,将宝剑插在了雪地上,而后快速的离开,但是却没有向王宫外侧逃跑,而是直奔东侧行宫的大殿。 在奉天大殿听到那些话后,云倾突然觉得,或许她应该和凌烨轩谈谈,毕竟自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明智的,倘若他真的是为了自己而将颜美人赶走的话,那么她的离开必然会引发一场无法收拾的灾难。 然,当她带着银貂飞快的越过御花园的回廊宫檐时,却见到行宫大殿前已经乱成一片了,庞炎和数百名的黑衣探卫叩拜在雪地上,那一架明黄的龙辇分外的醒目,昭示着皇帝已经回到了行宫,并且发现了她已经失踪。 暴戾冷冽的怒吼从行宫大殿内咆哮而出,带着狂风暴雨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赵公公跌跌撞撞的从大殿内跑出,面色苍白无血,显然是被吓坏了,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庞炎的面前,颤抖的道:“庞统领,奴才求你了,您告诉皇上,皇后娘娘去哪里了吧,否则,否则这……” 庞炎身上已经有着明显的伤痕,他双手被捆绑在后侧,头盔已经滚落在一旁,头发散乱的遮挡着额前,有些看不清楚面部的神色,但是那双漆黑镇定的眸子却透漏着异常的坚决,他薄唇坚毅的抿起,不发一语。 咣当一声巨响,大殿内的东西似乎全部被掀翻,甚至连乌木案几的残片都飞出了大殿,连同那几株嫣红色的梅花和黄金雕琢的花瓶。 匍匐在宫檐顶上的云倾僵住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匆忙的赶回来,却还是没有赶上凌烨轩的脚程,局势瞬间就变成了如果此刻逃跑一定会被发觉,但是若下去的话,恐怕她也不能承受凌烨轩的惊涛骇怒,因为,她桌案上的一杯藏红花茶还没有来得及处理。 “皇上息怒,皇上饶命,皇上……”大殿内传来了两名宫娥的惊恐尖叫,凄惨无比,随之便是惊天的巨响。 云倾立刻揭开了一片瓦砾,朝内殿看去,却发现寝殿内已经混乱一片,所有的陈设都已经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甚至连明黄色的幔帐和大床上被褥都已经被掀翻在地,足见,凌烨轩已经将大殿内外全部都翻了一遍,但是意外的是,殿内没有皇帝的身影。 轰隆一声巨响,云倾一惊,目光立刻朝偏殿看去,却瞬间窒息,只见凌烨轩高大慌促的身影在偏殿内忙碌着,他背对着自己,将案几,珠帘,精致的乌木小和柜甚至连布画后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似乎,她可能会藏在那几个角落里一般。 赵公公听到巨响,吓得连滚带爬的冲进了大殿,四下张望之后跌跌撞撞的向皇帝跑去,颤抖的声音带着惶恐道:“皇上,别翻了,娘娘不会藏在这儿,娘娘她已经……已经……” “滚……”赵公公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凌烨轩一声如受伤雄狮一般的怒吼给吓着了,脚下一颤跌坐在地上,可还想说什么时,却见凌烨轩似撒气一般的将那些花瓶都砸向了他,吓得赵公公匆忙的爬出了大殿,样子狼狈不堪。 凌烨轩瞬间变成了一只掠食的猛兽一般,他目光带着凌乱和残忍,眼底聚集着赤红的血丝,修长的手指因为翻动那些东西而划破滴血,可是他自己却好无所觉,而后大步跨出大殿,似癫狂一般的望着整个大殿,而后发泄的一拳的击在了朱漆裹绸的白玉石柱上。 砰的一声,石碎血渐,整个行宫都被晃动了一下,云倾被吓得差点惊呼,瓦砾处的雪花也沙沙的掉落了下去,只见宫顶上的一只八角灯笼吱呀吱呀两声晃动,随即应声落。 糟糕!云倾暗叫不好,可是一切都来不及的,那八角灯直直的向凌烨轩砸去,咚的一声,落在了因震怒而忘却了防备的帝王身上,随后沉重的琉璃滑落在地,哗啦一声破碎,从里面滚落一个醒目的药包。 凌烨轩的身子震了震,从云倾的角度看不见他的面色,但是他身上凛冽残酷的暴风雨气息却让她不由得颤抖起来。她以为凌烨轩会朝屋檐上面看,但,皇帝的眼神却落在了地上的那个药包上。 似乎,一切早就已经注定了一样,云倾的呼吸和心脏几乎在这一瞬间停止了,不忍和疼痛在心口肆虐着,她紧张的抓了一把雪在手中,任由那冰冷刺骨的感觉沁入肌肤,可却还在心里祈祷,但愿凌烨轩不要看见那包藏红花。可是,事与愿违。 凌烨轩在看到那包药时身子先是震了震,肩头上的血迹印染在黑色的锦袍上,看不清楚,但那血腥的气息却已经被那温热的铜炉中的暖气飘荡到了宫檐上,袭进了云倾的鼻息中。云倾僵直的身体,几乎不忍看凌烨轩弯身捡起那包药,然后动作迟缓的打开…… 时间,在那片片完整的干花花瓣呈现在凌烨轩眼前的那一刻停止了,大殿外惶恐不安的赵公公也惊呆了,随之,便是跪拜在雪地上沉默不语的庞炎,他原本坚定的眼神在看到那包似从天而降的腰包时,猛然阴沉,随后身体都颤动了两下。 沉重的呼吸,云倾就算闭上眼都能听到凌烨轩渐渐粗喘暴怒的呼声,他带着血迹和修长的手指将那包干花慢慢的捏起,用的力气极大,就仿佛是要将云倾捏成碎片一样,他手上的青筋爆出,几乎在冰寒的空气中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撕裂的声音。 泪水,在瞬间溃堤,云倾几乎忍不住的掉出了眼泪。是退还是进,似乎瞬间已经变成了一种无法抉择的拔河,心头的酸楚也如同江水一般翻滚着,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这汹涌而来的冲击。 不是说,自古薄情帝王么?不是说薄唇的男子必然是薄情寡意,冷血无情的么?为何他偏偏可以为了自己追寻这么多年,甚至背叛了自己当初对颜美人的承诺,抛下了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甚至是自己年少时唯一相信的女子,只是为了不让她知道,怕她心里有芥蒂。 “为什么……”凌烨轩颤抖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蹦出,他目光赤红的看着手心里的一包干花,手掌心的血迹如同从心里流出来的一般,啪啪的滴落在雪白的狐裘毯上,他的脚下,楚桓送来的嫣红梅花花瓣飘落一地,让背脊挺直的他显得那般落寂凄凉。 也许,是无法承受心口突然来的冲击,也许,是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的不忍心,所以,云倾的身体慢慢的从宫檐上滑下去,那黑色窈窕的身体如同从天而降一般的落在了门口,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一阵雪莲的幽香突然飘散在空气中,云倾泪眼朦胧的望着大殿内的凌烨轩,而皇帝在抬头的一瞬间也僵住了。 此刻,云倾才看清楚他的神色,他面容惨白憔悴,似乎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眼底也满是绝望,他握着藏红花的手不住的颤抖,仿佛已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惊悚,可是,在他眼底映出了云倾那娇小的身体时,整个颤抖的身体突然震住,目光也陡然升起了一丝生气。 云倾的眼泪越来越多,几乎看不清楚眼前的男子脸上瞬间划过了无数复杂挣扎的情绪,可是,她却能感觉到凌烨轩在这一瞬间的眼底划过骇怒、震惊、痛苦、抽搐与纠结的撕扯。 大殿外,惊恐万状的赵公公和已经视死如归的庞炎在云倾的纤弱的黑色身影时都怔住了,随后一个吃惊后满是欣喜,一个是愣怔后满眼杀气。 “为什么……”凌烨轩的声音满是嘶哑和痛苦,他望着云倾,眼神从起初的复杂渐渐变成了痴恋,然后是无尽的绝望,他缓缓的抬起手,将手中的藏红花递到云倾的面前,因为捏的力气太大,所以那几乎变成了粉末,如同秋天的残叶一般沙沙的落在了地面上。 “对不起”云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能掉眼泪,心里的那种疼痛来的太突然,所以让她措手不及。 “为什么?”可是,凌烨轩却似只会说这一句话一般。他目光赤红的凝注云倾,似乎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倾注了所有的怨恨和所有的挚爱,而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空壳。 云倾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的无奈,可是,她刚要张口时,却听到了冷清寂静的深夜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凤鸣一般的哨声。她整个僵住,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也瞬间清醒了,这是信号,应该是有人收到了孙恒初的发来得飞鹰传信而传出的信号。 孙恒初逃出了皇宫了。 孙恒初逃出皇宫,魏堰他们还在巫峡山的关口等着她,所以…… 云倾的脚步突然向后挪去,但她这一动,大殿外原本都被罚跪在雪地上的黑衣探卫全部都伺机而动,似只要皇帝一下命令,他们就会全全扑上前去将云倾拿住。 皇帝的目光在云倾的后退的瞬间,冷凝住了,而后,全身渐渐的被寒意笼罩,脸上的沉痛与眼底的挣扎都被冰封,再没有其他的表情。 冷,只剩下如霜凝结一般的冷。 云倾震惊的看着周遭,知道自己很难逃离,突然有些后悔因为一时失控而跃下行宫来,她的眼泪已经干了,一双流转狡黠的目光警惕的扫视着身后,想要突破重围。 “皇后娘娘,您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赵公公见云倾回来,喜极而泣,完全不知道云倾此刻又生了逃离的念头,他从雪地上爬到云倾的身侧,忙道:“娘娘,奴才求您,求您就留在皇上身边吧,奴才求求您了……” “你还要……离开朕,是吗?”就在赵公公哭泣的声音使得云倾分外厌烦的时候,凌烨轩的声音突然飘荡在这个空旷的夜幕中,如同一阵狂风一般肆倦,虽然没有太大的声音,甚至是沙哑的,可是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立刻噤声。 云倾也是一怔,她望向凌烨轩,竟有些恐惧的又后退了一步,可是,看到她的神色的皇帝却突然仰首凄厉的大笑起来,如同一直凶残暴戾至极的野兽,随后,他迈开步子走向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危险的目光如同可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一般,深邃得足以使人窒息。 凌烨轩走到了云倾的面前,他略显狰狞的俊容上已经没有什么表情,只剩下冷硬,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在与他无关了一般,除了冷,还是冷,无尽的冰寒冷意…… 前面步步逼近,后背群起攻之,云倾进退两难,精巧的下颌就凌烨轩一把捏住,猛的提起。灵动的目光对上他漆黑的眸子,那狂肆的暴怒如同天空的蓄积的雷电一般令人胆战心惊。云倾秀眉微动,想挣扎却突然被他紧紧的抱住,随后红唇被覆住。 大殿内外一片惊呼的抽气声,云倾也吓得睁大了双眼,但是凌烨轩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仿佛要用这个吻来发泄之前承受的所有不安和心伤,所以这个吻几乎是窒息,更是疯狂到另云倾大脑一片空白。 唇齿的交缠间,凌烨轩狠狠的咬住了云倾的红唇,痛呼出声的同时,她身体被猛地推来,一双原本冷冽的眸子瞬间又暴怒起来,他望着云倾那即便将自己伤成这样却依旧贪恋的气息和红唇,拳头握得极紧,关节响动分外的惊悚刺耳。 “说吧,你是否还想要离开朕?”几乎是怒吼出来,却又似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凌烨轩狂怒的赤红双眼紧紧的锁住云倾微微红肿的唇和略带错愕的眸子。 “冷婉儿,你这个女人,居然还回来纠缠皇上”然,在云倾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更没有想到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跪在雪地上的庞炎突然暴怒而起,用力挣断了身上的绳索,随后在众人都没有从刚才那情景中回神之后,铛的一声抽出了一旁探卫的长剑,飞冲上前,剑刃直袭云倾的后背。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所有人都没有准备。而当云倾察觉时,已经晚了,庞炎的剑快如飞一般的已经袭来,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烨轩突然将她扯到了一旁,抬手挡剑,只闻一阵刺入血肉的噗嗤声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血,如同冬日盛开的梅花一般绚烂,点点飞逝在狂风中,凌烨轩的大手紧紧的握住了庞炎飞来的长剑,那猩红的血迹缓缓流淌在剑刃上,在这天地一片苍白的世界中显得分外的刺目。 云倾呆住,庞炎也傻掉了,大殿外的几百黑衣探卫及赵公公几乎都被这一幕给吓得定格住了。 “皇……皇上……”庞炎机械的发生声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云倾则是将目光从那把刺目阴寒的长剑与血迹上移开,几乎是艰难的望向凌烨轩,却见凌烨轩目光阴冷而坚定的望着庞炎,然后一脚踢开他。 庞炎的身体飞出了大殿,沙的一声跌入了雪地上,凌烨轩握住那把剑咣当一声丢在地上,月光反射,殷红刺目。 “皇上……”此刻,赵公公似被这一声刺耳的响声给吓得收回了神智,立刻大叫道:“快,快,快请太医,快将太医叫来。”,而后他快速飞奔到了大殿前,抽出袖中的一条帕子就捂在了皇帝满是血迹,但却紧紧握住的手上,颤抖的道:“皇上,您把手张开吧,奴才,奴才不能为您包扎啊皇上,皇上……” 凌烨轩的目光沉沉的凝视着云倾,薄唇紧紧的抿着,坚毅得如同天神一般,更像是永不屈服,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帝王。他看着云倾,眼底漆黑深邃,却有着狂热的爱恋和痛苦,但是,这一次,他只是凝视着她,不发一语。 仿佛,在赌什么,因为他的眼神像极了在奉天殿中,跪求哭泣的颜美人,似乎要用所有的一切倾尽豪赌一般。 “皇上,皇上……”就在这混乱而又寂静的时刻,行宫的大门前突然又惊起了一声尖叫,众人一震,竟见一名身着姹紫色长裙锦袍的女子飞奔而来,她面容娇美,发丝略显凌乱,满脸泪痕,愕然是奉天殿中被皇帝呵斥出宫的颜美人。 她飞快的向皇帝跑来,姿色的长裙在月色下朦胧得如同仙子一般,可是,就在她接近行宫大殿,看到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披散,面色冷冽而绝美的云倾时,猛的停住脚步,神色呆了呆,随后才似恍然大悟一般,甚至来不及喘息就尖叫道:“你……你……你就是冷婉儿那个妖孽……” 一切的局势在颜美人突然冲过来的时候瞬间混乱起来,黑衣探卫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庞炎从雪地上吃力的起身,赤目血红的瞪着云倾,可是眼底的杀意却不在那么浓烈了,或许是皇帝的出手震撼了他,让他已经忘记了对云倾的仇视。 云倾看着颜美人,七年岁月,她的美貌依旧,纤弱的身体如同易逝凋零的花瓣一般足以人和和男子想去珍惜,一双美目楚楚可怜,绝色的姿容摇摇晃晃,紫衣在风中飞驰,如同月下的仙子。 这样的女子,深爱着凌烨轩,可是却要因为她而将这份爱生生的折断。可是,云倾却分辨不清楚这场逐角里,谁才是真正残酷的侩子手,如果是凌烨轩,偏偏,他有是为了她。 这,就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吧,云倾流转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凌烨轩的身上,而他,亦时深深的凝视着她,仿佛,其他的人和声音他根本看不见,听不见一般,眼底,只有她娇小美丽的身影。 天空中再次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凤鸣声,从巫峡山的顶峰响彻整个王城,如同飞入云霄的凤凰一般嘶叫。云倾的心迟疑着,她目光几乎不敢看凌烨轩的手,可是,她的脚还是迟疑的后退了下去。 “皇上……”赵公公看着云倾似乎要离开,立刻惊叫起来,似乎要问皇帝是否下令捉拿。因为,大殿外的几百名黑衣探卫已经蓄势待发,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冲上前去。可是,皇帝却始终没有发话,他只是紧紧的盯着云倾,那眼神,漆黑深凝,几乎可以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也许是不敢在看这样的眼神,云倾转身踏步下了石阶,踩踏在了厚厚积雪上,她的决定已经很明显了,她要离开。 “皇上”黑衣探卫中人有人呼出声音,等待皇帝下令,可是,凌烨轩的双手只是紧紧的握着,关节泛白,猩红的血迹慢慢的滴落,随后如同凝固成了冰晶一般,在地上盛开出了妖冶的红花。 云倾感受着这千钧一发的紧张,她已经不敢再去看凌烨轩,因为害怕自己心软。此刻,山头那侧又响起了哨声,云倾已经不再犹豫,她迈开步伐就逃离。 “皇上……”众人都惊呼起来,可是,身后依旧寂静一片。 云倾轻巧的翻身上了城墙,可在跃下的瞬间,还是忍不住回头。 灯火通明的大殿前,凌烨轩一身墨色长袍在狂风中肆虐,金丝绣龙得图腾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闪烁着至高无上的尊贵与冷冽和狰狞气息,他目光深幽的凝视着她,紧紧的,可是她已经远的看不清楚那样的眼神。 突然,云倾娇声扬起:“凌烨轩,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如果你还爱我,就处理好你所有的事情来云山找我,如果……” 如果,三年之后他们都彼此淡忘了,他依旧还有那么多牵扯不断的情和债,那么他们,就永别了。可是,这句话云倾却没有说出口,狡黠娇小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高耸的宫墙之上,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皇上”赵公公见云倾的身影消息,他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上,几乎瘫软得失去了力气。 但是,皇帝原本灰败的眼神却突然越来越深邃,甚至在月色下似乎被点亮了生命一般,骤然有了生气与活力。这样的变化,虽然是细微的,可是却让众人都感觉得到,大家只觉得帝王原本被掏空的灵魂又一寸一寸的复苏一般,那高贵的背脊听得笔直,冷峻的容颜威严得令人不敢直视,一双似火也如冰的眸闪烁着睿智和凌厉的决然。 就在众人被帝王的渐渐改变而不知所措的时候,皇帝却突然仰首大笑起来,那声音震动九霄,令人胆怯和不寒而栗…… 云倾飞快的雪地上奔走,速度如飞,银貂也一步不落的跟随其后,一人一兽在雪地上飞奔起来,远远看去,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却又和谐。 狂风在耳边肆意的呼吼,迎面而来的寒风的如刀刃一般从云倾的面容上刮过,带着刺痛的感觉。她脚下不停,却在翻越出楚王宫的瞬间紧绷的神经,因为外侧火光映天,有无数的身着银色铠甲的男子策马在前侧巡逻,似在寻找什么。 云倾立刻带着银貂退到了阴暗的角落中,但,那些人却已经察觉到她这个不速之客,顿时一声大喝声震起:“什么人,给我拿下……” 云倾双目一眯,在那些金戈铁马冲来之际,一个转身脚下发力啪啪啪的登上的城墙,如同传闻中的飞檐走壁一般在宫墙上飞奔起来。这一幕,惊呆了不少楚军,但也有一些机敏的弓箭手立刻搭箭,对准着云倾。 然,就在他们打算射箭之时,却见墙壁上娇小的身影突然飞跃而起,在如勾的月下黑色嗅的一声闪过,在他们眯起眼打算分辨之时,却见一只白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落在了一个士兵的脸上,随之,惨叫声骤起。 云倾红唇抿笑,轻巧的从空中约过了那些士兵,快速的闪过雪地,向宫外的黑石山处飞奔而去,而身后的大批巡逻军却因为一只凶残突降的雪狼而大乱阵脚,顿时间骏马嘶吼,拔枪抽刀的声音不绝于耳…… 银貂是个聪明的雪狼,搅乱了楚军的阵仗之后便找了个空隙逃跑了,但是那些楚军却还是因为王宫出现凶残的雪狼而打乱阵脚,四处寻找,大肆喧哗,直到领兵大将李辽赶到才平静下来。 “冷姑娘要走了吗?”在云倾赶至淮王府的时候,楚桓竟然早已经在大门前恭候了,他身后站着两名姿色潋滟绝色的美丽女子,是岚馨和岚月姐妹,她们都用略带吃惊的看着云倾,似乎她们陪同了自己的主子站在夜幕中这么久,却不知道作何一般。 云倾带着一身夜霜寒露的走到一身青色蟒袍,肩披貂裘长袍的楚桓面前,目光一沉,道:“淮王殿下早知道我回来?” 楚桓面色淡泊的看着云倾,狂肆吹拂着他鬓前浮动的长发,月光柔和要找在他身上,令人有种隔绝世外,一尘不染的纯净。他俊容含着淡淡的笑意,从容的道:“本王不知道,只是赌一把而已。” 赌一把?云倾秀眉微挑,但楚桓却并不愿意过多解释,而是缓缓的踏步走在雪中,解开了身上的狐裘斗篷罩在了云倾的肩上,深邃的目光在她冷傲的面容上流连,随即淡淡的道:“离开之后要多保重,楚国和轩烨国联手,大战在即,你走了也好。不至于会让某些人有机可趁,也不至于让两国人马分散精力。” 云倾一顿,虽然楚桓没有明说,但是她却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齐戎狄此次来北楚,以颜美人为人质,决然不只是归顺而已,定然还有其他目的,而其中一个目的显然是冲着她这个妖孽皇后而来,毕竟,对于阴险狡诈的齐国来说,真正的对手或许不是轩烨国和北楚,而是她这个妖孽。可是,这也只属于云倾自己的猜测,于是便问道:“齐国受契丹利用,如今前来归顺,皇上和楚桓殿下都会得到天下人的赞许,此刻联兵攻打,又是以什么理由?” 齐戎狄前来北楚玩的这一招,可以说是铤而走险,他明知道自己的忤逆足以让他此行丧命,于是他巧妙的利用的颜美人嫉妒的心思为诱惑,使得一路前来北楚畅通无阻,而后又昭告天下是被契丹利用而反叛,如今诚心归顺,使得凌烨轩为度天天悠悠之口和英明君主的威严而无法动手。 “云倾,你是个聪慧的女子,你应该明白齐戎狄究竟是冲什么而来的。更何况要对付齐戎狄这样的奸诈小人,就算是你也可以在想到几百种让他身败名裂,而后出兵攻打的理由,不是吗?走吧,一路小心,但愿以后还能见到你”楚桓淡淡的说道,虽然话语平淡,却无形中点出了凌烨轩和楚国必要拿下齐国的决心。 没错,如果是她,她可以想出几百种手段让齐戎狄瞬间身败名裂,可是,她却不知道凌烨轩会用什么样的手段。他是统辖四方的皇帝,高高在上,眼底绝对容不下一粒沙子,所以,齐戎狄必须死。 “你会登基吗?”云倾突然又问道。从认识楚桓道现在,他一直都是无所求的,那种淡泊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可是,她却突然想知道,除了捍卫自己的母亲之外,他是否也有称雄的野心,如果有,将来,楚国也将会是轩烨国的一大强敌,不可不防。 “云倾希望本王登基吗?”楚桓没有回答云倾的话,而是反问她。 云倾怔住,有些疑思的看着楚桓那张略略闪过一丝不明的复杂情绪,但楚桓却突然笑起来,温柔的为她系好胸前的绸缎带,缓缓的道:“快走吧,巫峡山的关口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你可以顺利离开”,说罢,从岚月手中接过缰绳,将自己的坐骑递到了云倾的手上。 云倾深深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秀眉微微黜起,但随后丝毫不犹豫的翻身上马,策马奔离。 马蹄踏雪飞奔,渐起雪花如沙一般渐起飞落,云倾娇小的身体在月色下渐渐离去,随后消失了在山丘起伏的白雪皑皑处…… “殿下既然在意这位冷姑娘,为何不留下她呢?”岚月在楚桓的身侧缓缓的说道,她目光从那遥远处收回,疑惑的落在了自己主子的身上。这些日子,主子一直都在王宫内,为的,就是能离这个小皇后近一些,可是为何今日小皇后终于从行宫里离开,淮王殿下却不留下她呢? 楚桓目光幽幽的从云倾消失的地方收回,却没有回答,而是淡然的道:“走吧,摆驾进宫……” 云倾策马飞奔,直向巫峡关而去,一路上果然是畅通无阻。原本,齐戎狄入关之时,楚桓就已经将王城的百姓全部撤离,为防不必要的杀戮,所以行了将近半个时辰,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狂风呼啸怒吼,云倾奔至巫峡山时,只见从雪山上下跃下三十来名身着黑衣劲装,他们齐齐叩拜在云倾的马前,道:“参见主公” 83路遇杀截 云倾戎马飞驰度山,巫峡关的都门监几乎都不曾检查就放行,因为,她的坐骑已经说明了身份——淮王殿下的贵客。因而她一路飞踏至关外的雪域交界处,四周空旷的没有一个人影,口中含哨,尖锐的一声凤鸣声直入九霄,顿时,巫峡山的雪峰顶上顿时滑下三十几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个个身形快捷矫健的叩拜在雪地上:“参见主公” 巫峡关的山道旁,六名戎装佩剑的男子也早已拖着大批行礼等候,云倾策马上前,问道:“金陵传来什么消息?” “回禀主公,华药师的徒弟以飞鹰传信回来,说已平安出了皇宫,现在后山的皇陵中跋涉,不足半月就会赶至北楚”魏堰首当期要的应答,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根精细的铜管递给云倾。 云倾翻身下马,接过铜管,从里侧抽出一张被拈得紧实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寥寥几字:已出天牢,后山皇陵跋涉,骊山买马,半月余可行至北楚。 半个月对于云倾来说已经太长了,但是按照孙恒初的脚程来算,就算不出意外的话,他想从后山到达骊山都需要十天的时间,已经算是分秒必争了。将手中的字条揉碎,云倾在冰寒的空气中微微吐出一口气,道:“半个月对于我们来说,太过危险,但是传信万一出现纰漏,只会害了孙恒初,所以现在先出北楚的地界,到了大运河再作打算” 魏堰听了云倾的话,面色也有些凝重,他点了点头,道:“属下听从主公的安排,现在是深夜,若是我们要启程的赶路的话,就必须在天亮之前赶上前方的商队,属下已经查探过地形,有一批商队正在往中原的行走,现在停歇在巫峡山脚下” 云倾黜眉,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的月色,黜眉凝思。现在楚桓、凌烨轩和齐戎狄都聚集在北楚,这三个人只要有一点小动静,必然会震动整个天下,更别说是凌烨轩和楚桓联手要致齐戎狄于死地,所以,他们多停留一刻都是危险重重,于是她当即道:“到驿站买马,即可上路,在天亮以前赶路,少则一天一夜,多则两天,必须离开草原。” 魏堰和其他几人都怔住,但他们虽然不知道云倾为何突然如此加急的要离开楚国和边界称为贸易之路的草原究竟是为什么,但是却明白主子必然自有道理,于是众人立刻应声道:“遵命……”说罢,便开始四下行动起来。 天色微微亮,驿馆前,歇脚上路的人群已经络绎不绝,在驿馆买马时,云倾特地多递了几两银子给店小二,询问了最近的状况,但店小二却摇头叹息道:“客官运气真好,居然在北楚住了半个多月竟没出事。唉,最近风声紧啊,不过,我们的真神回来了,我们的淮王殿下回王宫主持大局了,所以北楚的百姓还是安全的,可是前两天,那个恶名昭彰的齐戎狄居然突然跑来这里,还带了不少兵马,所以吓得很多商客都连夜跑了,唯恐出乱子,不过啊,只要有淮王殿下在,无论是商客还是北楚的百姓,一定都是安全的。” 店小二不知是安慰云倾还是歌颂楚桓的功绩,但是足以说明一切的便是,楚桓在北楚百姓的心目中有着至高无上,足以媲美神灵的本事,是一个人人赞颂的贤王。北楚的人不信神灵,但是在北城却建有楚桓金像的神庙,香火不绝,供奉不断,由此可见,就算楚王突然驾崩,楚桓立刻登基为王,估计,整个北楚也没有一个人会怀疑是楚桓从中做了手脚。 这就是政治的最高手腕,因为楚桓曾经屈膝卑微的生存过,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最穷苦流离的百姓,和那些只能仰人鼻息生存的人的心理,所以,在恰当的时机中,他利用了所有北楚百姓的惶恐,以带给他们安稳的生活为前提,得到了民心。 云倾听着店小二的滔滔不绝,不禁微微失笑,随后在魏堰他们都挑选好了马匹之后,翻身上马,打断那说得眉飞色舞的店小二,笑道:“淮王殿下原来有这么多的功绩,难怪使得北楚如此安定,匈奴不敢侵犯丝毫,可惜我们这些中原商客没福,不能一睹尊容,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哈哈哈,这说的倒是,不过淮王殿下虽然不好客,人却十分和蔼,而且据说殿下已经迎娶了我们北楚的第一富户的两位汉妾所生的千金,唉,殿下果然是个大善人,居然不藐视汉女所生的庶出之女,还册封为正王妃和侧王妃,嘿,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娥皇女英共事于飞’吗?呵呵,瞧,这样的佳话在我们北楚也有”那店小二一提到楚桓就喜上眉梢,可见,淮王殿下楚桓在他的心目中地位之高,竟能攀比人类始祖的尧舜禹大帝。 云倾一笑,不再与他闲话,道:“多谢小二哥告诉在下这些,下次来北楚,必然前去拜访淮王殿下”,说着,调转马头策鞭而去。 “欢迎再来北楚……”那店小二听云倾这么一说,立刻扯尖了嗓子对着踏雪飞奔的云倾等人叫道,那声响,在整个巫峡关的上空回荡徘徊。 “淮王殿下的确是个贤王”魏堰跟随在云倾身侧,走了一段路之后,也突然说道。 云倾有些讶异的望向他,而他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属下很少见到如淮王殿下这般仁心慈爱的王爷,或许,他的确有很大的野心,但是天下的百姓从来都不问当今的统治者想做什么。他们关心的,永远都柴米油盐酱醋茶每天一样都不能少,因为那样就是好日子,而淮王殿下做到了。楚王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可是他却让百姓颠沛流离,匈奴猖獗,所以,他即便是王,也没有人敬重” “你在淮王府住了半个月,似乎对楚桓是赞赏有加啊”云倾淡淡的说道,可是对魏堰会说出这样的话却一点都不意外。楚桓是何等人物,他的手段她见识过,一个人在入关之时受到重重阻杀,可是入王宫半个月却能手到擒来的将所有的局势都扭转过来,足见此人的手段非比寻常,不过,他也为今日的局面付出了很多艰辛,当初一个几岁的小皇子在皇宫外艰难的跋涉,与乞丐和那些流浪没有归宿的百姓生活在一起,这种境况实在难以想象。 “属下只是说实话,而且淮王殿下对主公的好,属下们也是看的真切,而且自新妃进门之后,殿下就不曾回王府住过”魏堰若有所思的说道,似在暗指什么。 云倾突然朗声笑起来,那声音清脆婉转,却又有着无可忽视的威慑,随后,在魏堰愣怔之时,斜睇向他,:“淮王府的岚月姑娘也不错,要不要我现在传信给楚桓让他将你留在身边拜为上将,他日若有机缘还可以成就好事。” 魏堰听了这话,黝黑的面色顿时红涨起来,他吞吐吐吐的道:“主公,属下……属下……” “走吧”云倾邪气一笑,快马加鞭,而魏堰则是低垂下了脑袋,再不敢对云倾提起楚桓的事情了。而云倾的目的也就在于此。 一路快马,六人乔装商户跟随云倾,三十人隐身保护,在天色将近正午之时,云倾的脚程已经赶上了最前侧的商队。领队的依旧是那个花白胡须的老头子,他一身戎装裘袄,一把黑白掺半的胡须垂落在衣襟上,面色沧桑,眉眼只见的皱纹细密纠缠,但是却精神抖擞,目光炯炯有神。 或许是对云倾的印象很是深刻,那老头听到马蹄声时,转身望去,先是惊异,随后哈哈哈的笑起来,很是好客的道:“嘿,年轻人,没想到你还能活着从北楚回来,真是真神保佑。”,随后将目光瞥向了云倾身后的三个托运着马车和许多大箱子的六人,又笑道:“看来运气不错啊,恩,北楚的真神回来了,上次前往北楚的商队也都发了财,可是这样的事情,老头儿我,还是一百年才遇见一次。” 北楚的真神——没有想到就算出了巫峡关,奔走在这片碧绿的草原上,却还是有无数的人知道楚桓这个人。 “老头子,你烦不烦,我们来回草原数十趟,每次都听你说北楚的淮王有多厉害,是真神,呵,真神,真神也会杀了自己的兄弟手足,将他的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么?哈哈哈……”突然,云倾的后侧,突然暴起了几声粗鲁而狂放的声音。 云倾和魏堰都瞬间凝神,因为此人说话口气中气力足,狂放无礼,丝毫没有中原人的矜持和文雅,而是满嘴粗话。魏堰回头,只看了一眼,便快马跟到云倾身侧,低声道:“好像是契丹人,个个身材高大魁梧,刚才那只是一个驾车的,此行也有六七个人,最面前的马车里应该是正主。” “让后面的人分散,大运河畔回合”云倾下令,魏堰低头,悄然无息的渐渐缓了脚程,与身后的那六名男子落了后侧。 老头儿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变化,他捋着呼吸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年轻的勇士们,我不知道在你们国家,是否有楚淮王这样的贤王,但是他却的确是北楚百姓心目中的真神,老百姓嘛,他们从来都不在乎王室的斗争中那些所谓的真相是什么,他们只在乎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敌国的侵略和践踏,毕竟那才是最实在的。而这位淮王殿下便就是这样的人,他守卫边关,镇压匈奴人,开仓放粮,让北楚在近十年里没有一个人饿死,所以老百姓们才相信他嘛。” 这句倒是最朴实的话语,夺权篡位,战乱烽火,这些东西只是强者之间的较量,人天下那些芸芸众生期待的是什么?无非是三亩小地,一间草房,吃饱穿暖,妻儿平安。其他的,都与这些人无关,所以,在天下的百姓眼中,无论今日天下谁主沉浮,只要能满足他们的这一点点愿望,谁都是真神。 据说,三国时的曹操枭雄声名狼藉,被刘备孙权所不齿,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性情朵多疑,刚愎自用的男子却使得天下良将前来归降,且从家乡带了一批难民,择地开荒,十年间,不仅连军用粮草充足,甚至不曾有一人饿死。这,就是历代英雄豪杰眼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的曹孟德和百姓眼中亲自耕田种地的曹丞相的差别。 云倾想到自己竟然将楚桓和曹操联系在一起,不禁自己也莞尔一笑。或许吧,其实楚桓他的性情就如同曹操一般,但是他却懂得隐藏锋芒,这种功夫甚至比刘备更厉害。当年关云长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点燃烽火却无救兵支援,最后被袁绍擒拿砍头。在历史上,发生这惨烈的一幕时,所有人都将矛头对准袁绍,却不知,下令不支援军队的刘备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 轻缓的一声帘响声,打破了云倾的神思,因为她突然感觉到自己身后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秀眉微挑,云倾立刻回头,却无意中撞上了一双深邃而充满邪气的眸瞳中,她目光猛的一眯,只听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的道:“这位姑娘应该是中原人吧?瞧这身打扮,并不像是前往北楚的商客。” 马车内是一个年轻的契丹人,身材高大魁梧,眉目刚毅如刀斧雕刻,一张冷硬的国字脸带着邪气妖冶的俊美,身着蓝紫色的纱袍,看起来尊贵无比,他修长略带老茧的手上提着一个牛皮酒袋,神色狂放懒散,薄唇上更是带着几分戏谑着邪肆。 云倾眯起双眼凝视这个突然与自己答话的男人,秀眉傲然的挑起,随后不发一语的回头,并不理睬这个人。但是心头却暗自寻思,因为这个人的相貌很是独特,另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她曾经在哪里见过。 “好大的胆子,居然不理会我们的主子”驾车的男子见云倾眉目秀丽娇美,身材娇小婉柔,也有瞬间的失神,但在看到她竟如此放纵无礼之时,立刻大喝了一声。 “哎呀,年轻的勇士,不要这么冲动,这位是中原的女娃娃,自然不必你们契丹狂放,你这个大声音可是要吓坏人家这位小姐的”此刻,领商队的老头子突然说道,话语间充斥着责怪,竟然没有一点惧怕这些气势凶狠的契丹人。 “老头儿,你有完没完,每次大爷我说话,你都要插上两句,是不是活腻了?”那车夫脾气十分暴躁的说道,显然对老头儿这种喋喋不休,任何事情都要插上一句半句的性格十分讨厌。但是那老头子却也十分的傲气,他挺直了腰板,继续啰嗦道:“哎哟,老头子就说你们这些契丹人没有中原人的性情好,还真的是,唉……” 也许是老头子实在太不知趣了,所以那驾车的大汉也乖乖的闭了嘴,而那马车中的男子也没再露过面,说过话。 行了一天的路之后,在黄昏日落之时,商队缓缓的停驻在了一片草原土丘的高地上,商队自带帐篷扎营。云倾也停下来,却只是想休息片刻,然后在日夜兼程的赶路,毕竟草原空旷,若是万一发生什么特殊事件,连一处藏身之地都没有。而云倾最担忧的便是齐戎狄的军队,那个阴狠狡诈的男子,若是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北楚行宫,就算是暗杀,也会派人一路跟随。 草原的夜降临得特别快,不足半个时辰,就已经漆黑暗透,天空中弯月如勾,离商队不远处的地方,更是灯火通明,那一个个白色圆顶的蒙古包,如突兀的立在那里。 篝火灼灼,从巫峡关吹来的寒风带夹着一丝雪花,云倾坐在土丘上休息,原本打算用哨子催促魏堰他们继续赶路,但刚起身,却就见领队的老头向她走来,并且手中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羊奶和几块奶酥饼,对她和蔼的笑道:“小姑娘,看你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啊,这是当地游牧人自制的奶茶和酥饼,你尝尝吧” 云倾没有想到这位老人家竟然知道她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但随后看了一眼天色,便推辞道:“多谢老人家的盛情,只是在下实在该走了,这些东西还是老人家自己留着吃吧。”,说着,便向正在吃草的马走去。 “嘿,小姑娘,你又要一个人先走啊?这是很危险的,你可知道为何这里熟悉这条贸易之路的商客那么多,却来来回回都要我老头儿在这里领路?无非就是大家要结队行走,因为最近这段时间,这里很不安全啊,出了草原飓风和强盗之外,还有商客被杀害,小姑娘,你这样很危险的,年轻人不要跟上天赌运气”老头儿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后便硬是将东西塞到了云倾的手中,又从自己的行礼中拖来简易帐篷的东西给云倾,道:“将就着住一夜吧,从这草原到尽头的山丘,一般都是三天的路程,挨过了这三天,什么都是皆大欢喜的。” 云倾看着手中的奶茶和酥饼,瞬间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和身材使得人觉得她太过柔弱,所以才屡屡受到关爱吧。看着老人家的忙碌的身影,云倾突然就有种不知该如何拒绝的感触,只能硬着头皮道:“谢谢老人家的东西” 搭建帐篷,顺便将一些有破损和支架弯曲的地方修缮了一下,随后取下魏堰偷偷送来的裘皮毛垫和羊皮被褥,云倾吃完东西之后便躺在了帐篷里。银貂摸摸索索的偷偷从行货的大箱子里溜到道了云倾的帐篷内,卷缩着毛茸茸得身体卷缩着身体靠在云倾的枕边,看上去就像一团上好的皮毛一般,它将自己的小脑袋埋进枕下,呼呼的睡起来。 夜色凝重。草原上因为空旷所以更为寒冷一些,所以,商队之中经常听到一些不适应这样寒冷天气的人微微的咳嗽着。深夜,一切都寂静得只剩下帐篷外呼啸的风声,警惕浅眠的云倾起身,拍了拍银貂,悄无声息的收拾了一下行装打算上路。 然,当她准备掀开帐篷时,突然闻到了一丝怪异的香气,她秀眉一挑,随即捂住了鼻息,而银貂也似嗅了这种不寻常的气息,也屏住了呼吸。她挥手撩起帐篷出帐,四处一眺,只见不远处正有三五十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正在缓缓的前行,且从怀中取出一块小小的东西方在了篝火上,点燃之后便向各个商户的帐篷处抛去。 云倾双目一眯,低头朝自己的脚下一看,果然也有一块,她委身捡起,只见竟是一块拇指大的迷迭香。这个东西云倾也有一块,是七年前从赏金杀手石寒夜手中得到的,并且至今还留在云山。 这种迷迭香小小半块,价值千金,比市面上最上等的田黄石还贵上几倍,这些黑衣人竟然如此大肆使用,必然来头不小。云倾将那半块迷迭香放在地上拈熄,借着清明雾绕的月色望向那些黑衣人的行踪,他们看起来并不像是打劫,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暗隐杀气。 云倾匍匐在地上,退下了身上的貂裘,也是一身黑色劲装,她长发披散在草地上,对着眨巴着眼睛警惕凝视前方动静的银貂嘘了一声,正准备爬上前去观察,孰知,身旁的帐篷也猛地被掀开。 心头一惊,云倾快速的翻滚进了自己的帐篷,从缝隙中瞥向前方,只见那名驾车的大汉和自蓝紫纱袍的男子也已经出来了,他们先是快速的拈熄了地上的迷迭香,而后六七人在等到帐商队中的人没有一点声响的时候,纷纷抽出腰间的弯刀。 弯刀出鞘的声音在宁静的月色下分外刺耳,云倾心口一紧,随即只闻那些黑衣人慌乱的声音:“该死的,被发现了,杀……”瞬间,那些几十名黑衣人便飞快的冲上来,闪烁着杀气的寒光在冰冷的薄雾中交缠打斗起来。 “齐国的狗贼,果然是玩不出花样的走狗,居然敢在半路偷袭我们主子,找死”一声大喝,粗狂的声音在丛原上飘荡,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高举弯刀,却矫捷快速的冲上前去砍了两个黑衣人的脑袋。 那些黑衣人显然没有料想居然碰到这样的对手,他们纷纷四散来开,如同布阵一般,个个手中的长剑都闪烁一层碧绿的诡异青光,一看便知剑刃上有剧毒。但其中一名看似首领的则向那些人低沉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会知道我们是齐国杀手?” 这一问,似乎让对方的人都怔住,甚至连那名蓝紫纱袍的男子也微微僵直,而后,只闻那名魁梧的车夫再次大喝道:“他妈的,给爷我少装蒜,齐国的杀手不是来截杀我们主子难不成是来打劫的?齐戎狄那个家伙是越来越不入流了,既然敢做,竟然不敢当,如今还跑到北楚去归降,呵,简直是一个孬种。” “大胆狂徒,竟然辱骂主上,给我杀”那名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那名魁梧大汉竟敢怒骂齐戎狄,于是一时怒气,竟不顾任务是否是与这些人缠斗,便率领那些杀手冲上前去。 帐篷外,喊杀声震天,而躲藏在帐篷内的云倾却被那名车夫的话语给震得僵住。那名男子看似高贵的男子果然不是普通人,否则何以连一名车夫都敢于大呼齐戎狄的名讳?可见,他必然是契丹的皇族的人,而那些齐国杀手,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便定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可是,却因为自己迟了一步出去,所以让这两派人马阴差阳错的打了起来。 想到这种可能性,云倾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觉得可笑,然,就在她打算既然是误打误撞,自己索性不出去之时,却闻那些喊杀声越来越近,随后几乎已经到了她的帐篷处。云倾眸光一闪,果然,一把锋利的长剑,嘶的一声划破了云倾的帐篷,那闪烁着青光的剑刃直冲云倾的天灵盖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云倾一个闪身躲过,但那两名男子却依旧在缠斗不休,不多时就已经将她的帐篷支架给打散了,而后只闻噗的一声,血渐数丈,啪啪的两声沾染在了帐篷之上。 抽气声顿时四起,而后在有人大呼:“这不是那位中原姑娘的帐篷吗?”的同时,云倾几乎是忍无可忍的一个翻身,从那帐篷残骸中跃起身。月色下,她长发飞舞,一身黑色劲装紧贴窈窕娇小的身材,一双精锐的深沉的眸子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白皙娇美的容颜紧绷,红唇紧绷,整个人几乎都充斥着坚毅和危险。 这样的云倾,让众人都傻住了眼,其中最为惊诧的便是那名在路上一直叫嚷彪悍车夫,他手扬弯刀,嘴巴张大,双目瞪出,几乎变成了一尊雕像。而云倾则是凌厉的扫了一眼众人,在见到那些黑衣人已经全部被击毙之时,黜起秀眉,随后却是淡漠冷清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银貂也从废墟中跃出,十分不满的抖着身上的灰土,一双在月色下碧绿幽幽的眼睛带着凶残的望着眼前的几个人,随后优雅懒散的舔着自己的被弄乱的毛发,活像一个尊贵的公爵。 这下,那些目瞪口呆的人顿时慌促起来,他们都目露惊恐的望着这只本该生存在雪山上的凶残雪狼,满眼警惕,但是银貂却不理会这些人的惊诧,继续舔着自己的白如雪的长毛。 “呵……”凝固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冷笑,云倾拍完身上的灰尘,将貂裘斗篷也拿出来抖了一下,随后披在自己的肩上,却丝毫不理会眼前的人。但是那两道犀利探究的目光却始终在自己身上徘徊,而后就闻一道低沉的声音淡淡的道:“姑娘好胆识,却不知贵姓?” 云倾挑眉,抬眼扫了一眼那些人,最后沉稳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身着蓝紫纱袍的男子身上,只见他目光陡然一眯,似乎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淡静一般,而云倾却只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向自己的马匹,准备上路。 在路上遇见这样的同行者,是祸非福,现在前行的路上危险重重,她还要在大运河要与孙恒初会合,这是离别七年的再见,不能有任何差错。 但是身后的这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见云倾竟然如此淡漠冷清的离开,都面色凝重,随即,一名男子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我们的主子,真是该死”,说罢,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便向云倾冲来,随后一只受搭在了云倾的肩膀上:“嘿,中原女人,我们主子在跟你说话呢。” 云倾秀眉陡然黜起,她蓦地回头,一双凌厉冰冷的双眸瞪向那男子。那男子先是一怔,随后还没有回过神时,手腕就被云倾给擒住,随后,猛的翻转,只闻咔嚓一声,脱臼了。 惊悚的声音在夜幕中骤然响起,突兀的另人头皮发麻,那名大汉也是一怔,随后面目狰狞的发出了凄惨的叫声,高大的身材轰然倒地,在地上扭曲挣扎,面色痛苦的发白。 这一幕,让那些人再次怔住,而那名身着蓝紫纱袍的男子面色也冷清起来,他深沉的目光紧紧的凝视着云倾,薄唇紧紧的抿起。 “主子,萧戎他……”一旁的男子见那名大汉在地上痛苦的打滚,甚至额头上都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禁紧张的望向自己的主子。但却惊骇的发现,他们的主子竟沉凝的注视着那名淡漠冷冽的少女,他目光不由得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却见那少女也冷冷的看着他们,且与他们的主子对视。 虽然只是平静的对视,但是众人却觉得一股杀气迸出,让周身都冷飕飕的,似乎这二人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也在较量这什么。 “姑娘好功夫”少许,那名蓝紫衣袍的男子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话语中满是寒意。他身侧的那些随从都怔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他们的主子从来都不会向任何人低首,更不会可以夸赞谁,但是刚才那口气仿佛是被惹毛了的狮子,甚至带着浓郁的火药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退让。 “该死的中原女人,居然敢偷袭我,我,我……啊……”可是地上的男子却并不服输,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竟然会败在一个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子身上,可是刚才的一瞬间发生的是在太快了,快到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么发生的。 云倾红唇一勾,在清明的月色下扯起一抹冰冷却娇美的弧度,她眉目冷清的道:“公子的这位随从似乎不长记性啊。” 这句话一出口,就让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是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过这个女子竟然当真敢如此放肆的对他们的主子说话,二来则是因为这个女子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凛冽霸气,这种气势,几乎与他们的主子不相上下。 这个中原少女是谁?怎么会有如此的气势? 身着蓝紫纱袍的男子陡然眯起了双眼,他额前的青筋缓缓的暴起,手掌也顿时发出关节的响动,那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听的令人惊悚,众人都屏息,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经恼怒了,但随后却又听到了更为惊世骇俗的一句话:“萧戎,向这位姑娘道歉……” 84耶律南宫 幽冷的月光,稀薄的白雾,冰冷的寒风将巫峡山的上雪花吹送在大草原上,如同棉絮一般的飘飞。商队的帐篷营地中间,那一只手脱臼的大汉在地上挣扎,口中凄厉的惨叫声如同大漠上空盘旋的秃鹰一样刺耳,惊悚。 商队露营的地方,因为齐国杀手的迷迭香,所有人都睡得极为深沉,丝毫没有察觉到冰冷空气中的隐匿的杀意和危险。身着蓝紫纱袍的男子薄唇紧紧的抿起,喝声下令,使得其他人都僵直了身体,而那原本几乎痛得嚎哭的大汉也绷紧了,错愕的望向自己的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子竟然要他向这个柔弱娇小的中原女子道歉,这……这怎么可能,可是就在他忍痛疑惑之时,又听到自己的主子咬牙的怒吼声:“萧戎,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这下,萧戎彻底清醒了,不知道他是已经痛得无法承受了还是恐惧于自己主人的威慑,所以他吃力吞吐道:“对……对不起……” 云倾屹立在肆意猖獗的冷风中,狂风吹拂的长发肆意飞舞,她微微眯起双眼,凛然的目光对着那身着蓝紫纱袍的男子,看着他紧绷着俊容,红唇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虽然充斥着不屑和无礼,但是却美得令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云倾走到那名躺在地上,用惊悚目光瞪着她的大汉身前,抬脚一踢,在众人惊骇的瞪大双眼之时,只闻寂静凝重的空气中发出一阵骨骼脆响,接着,便是那名大汉凄厉的长啸,听得众人都不忍侧目,但是片刻后,声音消失了,周遭又恢复了静悄。 “萧戎,你怎么样?”一名男子见萧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如同雨水一样滚落,已经将衣襟都浸湿,吓得赶紧上前搀扶他。而萧戎被搀扶起来之后才接上一口气一般,大口呼吸,一双似雷的大眼瞪着眼前那抹黑色窈窕的娇小,杀意浓烈,可惜,他被刚才那一下接骨,已经痛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那名男子见萧戎没事,不禁欣喜的扛着他的肩膀起身,对一旁的男子道:“主子,萧戎没事了。” 蓝紫纱袍的男子眯了眯双眼,凝视着云倾的目光却更为森寒,而云倾则是毫不在意他的瞪视,面无表情的转身,将残破的帐篷内的羊皮裘垫等东西收拾好,用绳子捆绑起来放在马背上,牵马打算先行。 “站住”可是云倾的脚步刚移动,就又被身后的男子喝住,那男子阴沉的目光一直笼罩在云倾的身上,另人有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可是云倾的动作却没有慢一啪,而是从容且冷清的翻身上马背,根本不理会这个男子狂怒的吼声,不动声色的在刚才的土丘上留下了些记号之后了,便策马奔离。 银貂见云倾离开,四肢粗短的小腿立刻也飞快的跟随,白乎乎如雪球一般的身体一个冲锋跳跃,就跳进了一旁的羊皮袋囊中,探着一对尖角似的耳朵,幽绿的眼睛紧盯着身后那被甩得远远的一群契丹人…… 天亮时,云倾已经将整个大草原的一般路程走过了,暖和的阳光照耀在身上,令人觉得昏眩,也许是渐渐远离了巫峡山的雪峰,所以空气中的寒意也没有那么浓烈了,马蹄踏青草,周遭一阵春意怏然的气息。北国,四季是雪,唯一的颜色或许就是御花园中的那几支傲然的梅花,而出了巫峡山之后,天地间却是一片复苏的景致,阳春三月已经来临。 翻身下马,接应上了夜行昼伏的护卫军,在他们搭建的如蒙古包一般的帐篷内休息了片刻,吃了东西后继续上路。又行了半天一夜,在第三日的五更天时,云倾终于走出了草原,踏上了崎岖不平的山路,在正午时落脚在了乌辖镇的一处‘来福客栈’中。 乌辖镇是大运河和商旅之路的狭缝,并不繁华,但是却也是来往商户的必经之路,正午时,买菜的的商贩大多都已经撤去,只剩下几个卖糖人和棉花糖的老人。 云倾踏进这间客栈时,里面大多也都是打算前往楚国的商客和已经返回的商客。大堂内,寥寂无人声,只有几个从北楚回来的人边吃边谈,也无非只是北楚的见闻和楚桓回王宫主持大局的事情。 点了几碟小菜,要了一间上房,云倾带着一身疲惫跟随着店小二踏进了房间。环视四周,只见房间虽然朴实,却十分干净,于是她抬手递了一两银子上前,声音因连日赶路而略显沙哑的道:“下去吧,到了晚间的时候再送茶水来。” “看客官的样子应该是累了吧,小的就不打扰客官休息了”那店小二接了银两,十分客气的退下来。银貂在门关上的瞬间,唰的一下从云倾仍在床榻上的包袱中跃出,扑到云倾身上撒欢,而云倾则是有些疲倦的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道:“别闹,我累了,去看门”,说罢,身子便歪躺在了床榻上,不多时已经沉沉睡去。 晚间,云倾起身时,店小二已经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和茶水上来了,一见云倾开门,便笑道:“客官醒了,您要的饭菜” 云倾点了点头,让他进来,随后在听到门外似乎有些吵嚷一般时,秀眉微黜,不禁疑惑的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店小二回头朝外侧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客官不知道,最近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南边突然来了很多齐国和契丹的商人,以往常听人说,齐国自立之后,一直与契丹交好,可是咱们遇见的这些齐国和契丹人却一见面不是吵架就动手,可不,下面有开始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昨个儿还是有两帮人在小店里动了手,唉,生意难做啊。” 齐国和契丹人?云倾面色凝住,却不再深问,只是点了点头,道:“哦,是这样。” “客官应该是中原人吧,小的劝客官在小店住的这几日,可千万别到处乱走,若是有吩咐,直接叫小二就是了”店小二十分好心的提醒云倾。 “谢谢小二哥关心,我明白的。”云倾感激的一笑,那店小二见云倾笑颜如花,不禁一阵失神,随后面色酡红,显得十分尴尬的搔了搔头,笑呵呵的退出的房间。 齐国和契丹人常在这条商贸之路上的逗留来回,这决然不是一种巧合。看来,契丹人早已经察觉了齐戎狄的动向,所以也借着这条商旅之路前往楚国打探消息。 至于齐戎狄,应该算得上是狡诈得已经有了几分道行,因为就在数月前,她才听到齐国和契丹要联合铸造兵器,如今齐戎狄一拿到契丹人提供的铁矿和铸造之术便踢了契丹,转投轩烨国,这种本事还真是极为少见。 也许,就是齐戎狄这样摇摆不定,见风使舵的性子,才使得楚桓也要灭他的地步,此人奸诈阴险,手段圆滑,若是不除掉,只怕以后必然还要生出更大的祸端,可是,她却总有种北楚的战役决然不会成功的预感,因为齐戎狄必然做好了一切准备。 门外吵嚷声越来越大,云倾喂了银貂两块肉之后,就很是不耐烦的起身。她推来门,步上回廊朝楼下望去,只见两群人在大堂内对峙,这些人全部穿着华贵的衣裳,所以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否是商客,但是云倾却在一张独坐一人的四方桌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名身着蓝紫纱袍的契丹男子。 “哼,齐国的走狗也敢跑到乌辖镇来,真是他妈得天上下红雨了,敢情是你们那个没用的南伯侯跑到北楚去向轩烨国的皇帝归顺,所以你们觉得翅膀也硬朗了,所以也敢充商客跑来这里关上北国风光了?我呸……”如此粗犷的声音一听便知是萧戎,他在大堂内对着一群齐国人骂骂咧咧,声音洪亮的即便离几条街都能回荡。 “狂妄的契丹狗,竟敢辱骂我们的王上,兄弟们,今日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南齐的厉害”齐国的商户不堪受辱,也一同喧吵起来,且是一呼百应。 “齐国除了无耻之外还有厉害?他妈的,大爷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厚脸皮,人家都说我们契丹人粗鲁,可是论起卑鄙无耻,下作不堪还真是不能和齐国人比,你们瞧瞧这个几个鼠辈,他们当家的这么无耻,他们居然还能趾高气昂的在这里叫嚷,哈哈哈……”萧戎的嘴巴甚是刻薄,几乎是不顾南齐所有人的颜面,直接大骂起来。 那帮齐国人都气的面红耳赤,但是却没有当真如所说的那般上前打起来,而是大声吵嚷,这样一来二去,差不多半个多时辰后,两方人马才口干舌燥的安静下来,随后,那帮齐国人骂骂咧咧,满身带刺走了,但是萧戎却还是不放松的继续大声喧哗,直到,那些齐国人离开的不见踪影之后才抓起桌案上的一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看到这样的场景,云倾不禁冷笑。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这帮契丹人的这些微末的伎俩却逃不过云倾的眼睛,看来,他们是想将行踪暴露给齐戎狄,利用谩骂来激起那些一路暗伏的杀手,打算在乌辖镇江他们一网打尽。 看来,她遇上一个善用心计的高手。转身,走回客栈,关上门,她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因为今夜,如果这一场垂线钓鱼的把戏得逞,乌辖镇上的血腥的杀戮在所难免。 夜幕悄悄的降临,客栈里的牛角灯闪烁着昏暗的光芒,随着窗外带着寒意的冷风微微摇曳。素手推开窗沿,狂风陡然大作,吹熄了牛角灯,使得周遭一片灰暗。空气中含着山雨的湿气,从远至近,接着便是狂风大作,一滴滴豆大的雨点打落在了窗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街小巷上顿时想起一阵敲锣的声响,只见漆黑的街道有人提着灯火叫道:“下雨啰,下雨啰,小心关窗哦……”,随后客栈里也有些一些细微的声音,是店小二急促的脚步声和关闭窗子的声响。 大雨倾泻而下,哗啦啦的连成水珠,突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将近。云倾秀眉微挑,眼底闪过一丝精锐狡黠的光芒,随后,慢慢的关上的窗格,这一场逐角布局,胜负即将揭晓…… 大雨磅礴,下了足足半个时辰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而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似也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于是,客栈内便响起了细微的声响,而后在一阵混乱的骚动之后,砰的一声巨响,大门被踢开。 “啊……有劫匪啊,救命啊……”掌柜子的声音在这大雨的深夜中显得格外的突兀,此刻,客栈中人的瞬间骚动起来,许多商客纷纷冲出房间朝楼下看去,接着,更是混乱一片,吵嚷尖叫之声不绝于耳。 云倾披着貂裘斗篷,带着银貂也出了客栈的大门,只见灯火昏暗的大堂内人影浮动,已经混乱不堪,而那几十名黑衣人则是站在大门口,面蒙黑罩,个个手持长剑,杀气腾腾,那一双冷冽双眼注视着大厅内的一举一动,随后,在云倾踏出走廊和一帮契丹人大摇大摆的走下楼梯之时,嚓嚓的全部将长剑拔出鞘,冷冷的寒光闪烁,剑刃上的绿光有着诡异的气息。 “哈哈哈……”那身着蓝紫纱袍的男子站在楼板的最前侧,原本的一身华贵已经换成了青黑色的绣蟒锦袍,气势逼人,笑声更是狂放。 那些黑衣人一怔,随之,为首的一个人眯起双眼上前踏了一步,喝道:“耶律南宫,你羞辱我们主上,且在乌辖镇放任属下口出狂言,今日,我们就要替主上雪耻。” “就凭你们?”耶律南宫挑眉,低沉的声音十分不屑。 “我们本不想契丹皇室作对,但是一路上你却苦苦相逼,也怪不得我们了”那黑衣人的首领咬牙切齿的说道,显然已经被耶律南宫那大言不惭的话语给激怒了,他身后的杀手更是个个严正以待。 耶律南宫冷笑一声,仿佛似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可笑,他慢慢的抬起手,啪的一声击在了么楼梯的负手上,顿时那木头发出刺的断裂声。顿时,大堂内原本混乱尖叫,四处窜逃的商客都安静下来,个个长大嘴巴,全身颤抖的望着堵在门口杀气腾腾的黑衣人都气势逼人,冷冽高贵的耶律南宫,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更是有几个胆小的随从丫鬟已经抽泣的哭起来。 “两国相争,不杀来使,更何况这些商客都是无辜的中原人,与齐国、契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放他们走吧”耶律南宫冷冷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王者的霸气,甚至骇人,却也令人肃然起敬。 “哼,没想到杀人如麻的契丹太子居然也会怜惜这些中原人,不过也是,我们齐国现在已经不再受契丹利用,且已归顺了轩烨国,自然不能杀中原的百姓”黑衣人的首领阴沉的说道,似同生意场上的客套一般,随后转头喝道:“退开,让那些商客离开。” 那些商客一同,顿时似看到了天神一般,吓得个个连大批的行礼都不要了,纷纷逃命似的冲进了大雨中,四下窜逃。而客栈的掌柜子和店小二则是从角落的桌椅下爬出来,颤颤抖抖的道:“两位大爷,这家客栈可是我们的生计啊,两位可千万别砸了这里。” “啰嗦”萧戎突然喝道,那掌柜子被萧戎粗犷的声音一吓,扑通一声软脚跪在了地上,但是萧戎却扔了一大包金元宝在他的面前,道:“这够你们盖一百间这样的破客栈了,大爷我们没有时间跟你耗,滚出去,否则我第一个就杀了你。” “啊……”那掌柜子吓得几欲昏厥,不过好在那店小二还算精明,赶紧抓起地上的金元宝,搀扶起老掌柜,虽然胆怯却还是抖着声音道:“谢谢这位大爷,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但是他目光朝耶律南宫等人看去的时候,竟发现在站在回廊上冷静凝视着这一幕的云倾,忙又大叫道:“那位客官,快逃吧,这里不能住了,其他的商客都已经跑光了。” 店小二这一叫,将两派人马的目光都扫向了上面,随之,只闻大堂内响起了两种惊呼声:“是你”、“是她”,接着,两排人马都怔住了,而云倾则是猛的眯起双眼,呵,这些杀手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给我上,一个不留”那名为首黑衣人一见云倾,眼底的杀气陡增,随即下令。 “啊……”掌柜子吓疯了,面色苍白,满脸惶恐的惊叫起来,而店小二见情况不妙则是立刻拖着店掌柜往角落的椅凳下面的钻了进去,二人簌簌发抖的看着刀光剑影的碰撞,都捂上了耳朵。 黑衣人与契丹人的战斗一触即发,萧戎首当其要的冲了下去,而那名为首的黑衣人却紧紧的盯着云倾,一个飞身跃上了楼层,抽剑便向云倾砍去。云倾闪身,正踌躇着是否该出手,只见一把精致的短刀挡在了她的面前。 “耶律南宫,你少管闲事”那黑衣人先是一怔,随后破口大骂起来,显然对这个契丹太子三番两次的坏自己的好事十分不满,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耶律南宫就将云倾扯到了自己身后,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你们的主子也就这么大的能耐,本太子原本以为,他除了手段卑劣了点之外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劳师动众竟要杀一个中原女子,这种高瞻远瞩还倒是让本太子真是敬佩啊。” 那黑衣人眼神一沉,怒不可泄的就要挥刀,但是目标却还是云倾。耶律南宫双眼一眯,唰的从腰间抽出一把软件,梭梭的向那名黑衣人袭去,二人缠斗起来。 这个满身邪气的男子竟然就是契丹的太子耶律南宫,云倾眼神凉薄的看着眼前的缠斗,心头不免微微诧异。她的确猜想过这个人身份必然不平凡,且定是契丹皇族的人,但是却没有想到他就是耶律达纳的亲哥哥耶律南宫,那个传闻中神秘的契丹太子。 难怪,第一次见到他时,她会觉得那般眼熟,现在想起来,他的面容和身形的确与耶律达纳有些相似,只是耶律达纳喜欢将自己伪装成翩翩君子,但是这个人却丝毫不遮掩自己满身的邪气和狂放。 黑衣人的武功很高,与耶律南宫缠斗了数百个回合却依旧不分胜负,大堂下面的打斗也很是激烈,萧戎和其他几名契丹所从几乎像切西瓜一样,不多时就已经杀了不少杀手,但是就在胜负即分之际,客栈的屋顶上突然发出了除了暴雨声意外的怪异,接着,屋顶被掀开,瓦砾飞落,啪啪啪的掉落下来,几百名黑衣人全身浸湿的从空中跃下来。 “糟糕,有埋伏”大堂上,不知谁大喝了一声,瞬间,敌我势力分化悬殊立显。而那名与耶律南宫打斗的黑衣男子也冷笑一声,道:“南宫太子,今日咱们算是碰上了,原本不想对太子不敬,毕竟大家曾经是一条船上的,但是今日既然局势已经到了这一步,可就别小人不犯上了”,说罢,对着大堂下喝道:“主上有令,一个人头悬赏五十两黄金,南宫太子赏一万两” 瞬间,那些黑衣杀手都赤红了双眼向前攻来,不少人已经跃上了二楼,他们杀气满身潮湿的云倾和耶律南宫团团围住,带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穷凶极恶的眼睛,狠狠的瞪视着他们二人。 那黑衣男子似这时才想起来还有云倾一般,随即加了一句:“呵,差点将这个为姑娘给遗漏了。谁,要是能取下她的人头,赏黄金十万两,拜官封侯,赏赐良田美宅” 大堂下,萧戎等人已经杀红了眼,如今听得黑衣首领这么一说,顿时愤怒起来,其中一人大喝道:“他妈的,有你这么开价的么?咱们的南宫太子只值一万两黄金,他妈的一个中原女人倒值十万两,还可以拜官封侯,齐戎狄这打的是什么算盘,给我杀,他娘的,气的老子一肚子火” “杀,一个不留”那黑衣男子也怒喝道,顿时间两帮人马再次交战。二楼上,几十名黑衣人包围着耶律南宫和云倾两个人。 云倾面色冷清,琥珀色的眸子冷清冷冽,却不动声色,仿佛这里的打斗与她根本无关一般,只是漠然的看着那名步步紧逼的黑衣人首领,秀眉微微的挑起。 周遭的黑衣人伺机而动,长剑挥来,云倾的手腕突然被抓住,只见耶律南宫扯着她的手腕,挥起那把软剑快速的解决了几个黑衣人,但却因为那名武功高强的受首领也扑过来而节节败退,几次差点抵挡不住这样凶猛的攻击。 耶律南宫眼见敌众我寡,猛的将云倾纤细的腰身一握,带着她跃下了楼层,而后将她安置了一处安全的角落中,便挥剑袭上那些追击而来的杀手,寒光剑影闪烁,血光乍现,噗噗两声,两名杀手已经被挑断了咽喉,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口中鲜血溢出。 “好剑法”那黑衣首领双目一沉,刺剑飞来,但耶律南宫却凌空翻滚,咻的用软剑将那把剑刃浸毒的长剑缠住,锋利的剑刃将那男子的手腕上的青筋挑出。 “啊……”那男子惨叫一声,立刻松手,长剑便飞了出去,耶律南宫飞起接住,将长剑扔到了云倾的面前,道:“给你防身”,说罢,再次与那些黑衣杀手打斗起来。 云倾黜了黜秀眉,低垂眼睫看着自己脚下的那把长剑,在有人冲来之时,缓慢的捡起。而耶律南宫正好看到这一幕,不觉剑眉一拧,又跃到云倾身前用软剑挡住那一击,见血封侯,又砍杀一名杀手。 客栈的大堂内,屋顶被掀翻,夹扎着寒冷冰渣一般的大雨瓢泼而下,渐渐升起了一股薄雾,耶律南宫和几个随从的衣裳都已经潮湿,地板上被雨水和血迹冲刷,血腥的气息浓郁得使人作呕。 躲藏在桌椅下面的掌柜子和店小二已经被眼前这血腥的一幕给吓得昏死过去,大堂内的所有陈设几乎已经被全部被打烂,破碎,木屑哗哗的乱飞。 此刻,客栈外突然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似乎又有人赶到,此刻,大堂内的缠斗的众人都心神一凛,纷纷朝外看去,只见三五匹战马在大雨中抖擞着,马头两侧都套着银色的铁甲,马背上的人个个高大魁梧,身材与契丹人几乎相当,但是个个面色黝黑,满脸胡渣。 这时,不知谁大叫了一声:“不好,是匈奴人……”,而后,便听到了那倒在地上,捂着手腕挣扎起身的黑衣首领骂道:“还真是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给我撤。” “撤?”客栈外,那高大的男子一声浑厚粗狂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带着戏谑和不解,随后哈哈哈的大笑起来,道:“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我走运,不仅碰见了齐国的走狗,还有见着了契丹的南宫太子,真是天赐我大汗称霸的良机啊,给我上,将这两贵客请回匈奴去做客” 瞬间,客栈外的一大批匈奴士兵便冲了进来大堂中,踩着无数黑衣人的尸体,高举着弯刀和长矛上前,高大魁梧的身材和带着裘毛帽子的摸样十分狰狞诡异。 “该死的,在乌辖镇居然会遇见匈奴人”黑衣首领扯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罩,露出了一条从眼角鼻梁处横过去,拖延至脖颈处的粗长狰狞刀疤,他猛然瞪向站在雨中,俊容冷清,目光森冷的耶律南宫,粗喘着道:“南宫太子,现在时不与我,不如休战,一同杀凶匈奴。” “哈哈哈,南宫太子乃是人中之龙,未来契丹的王储,怎么可能会与齐戎狄这等卑劣无耻小辈的走狗为伍?再说了,契丹与匈奴原本是一体,是后来因为首领不和而各分南北,就算再怎么敌视,也不至于残杀手足啊,南宫太子,我们大汗请太子前往匈奴做客,一起商讨吞并齐国、北楚的大事,若是南宫太子愿意,将来这个天下何愁不是咱们的?”那名骑在马上的匈奴男子大声说道,一双阴沉的眼睛扫视了耶律南宫和那名黑衣杀手的首领。 “契丹是契丹,匈奴是匈奴,别他妈的侮辱我们契丹人的名声,谁跟你们这帮蛮子是一体?”萧戎大喝道,部分不屑那名匈奴首领的话。 “哦?原来萧氏的族长也在啊,这就更好办了,相信若是我能将各位请回去,不禁可以使得耶律一族束手无策,就连萧氏一族也会乖乖的束手就擒”那男子十分狂放的说道,似乎根本不将萧戎放在眼里。 大雨依旧倾盆,哗啦的浇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几乎分不清面目,耶律南宫下颚上流淌着雨水,他握着软剑得手骤然一转,薄唇邪气的冷笑,道:“承蒙阁下看得起,不过刚才萧将军已经说了,契丹是契丹,匈奴是匈奴,无论以前怎么样,可是现在一南一北,可是分的清清楚楚。” 那马背上的男子立刻冷下脸,他阴沉的道:“这么说来,南宫太子是不愿意跟匈奴合作了?” “他妈的,真是废话,若是匈奴真和契丹是一体,你干嘛不帮咱们杀了这帮齐国的走狗?在这里啰嗦什么。要打就打,别那里废话”萧戎气焰十足的吼道,几乎是高扯起嗓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男子也怒了,大手在雨中一挥,顿时那些匈奴兵便冲了进来。 云倾站在角落中,神色淡漠的看着这一幕,天上的雨水在打斗中四渐,沾湿了银貂漂亮的毛发,它跳跃到了一张小凳子上,散漫的舔着着,神色也与云倾一样淡静,如同置身事外的闲人。 三方人马各自相残,原本契丹只是布局的人,齐国是掉进陷阱的麋鹿,可是现在局势却又转变成了三方对立,如此瞬息万变的的场景还真是精彩绝伦。 两名黑衣人许是这时才发现云倾的所在,心头都惦记这那十万两黄金的悬赏,于是又直扑而来。琥珀色的眸子微眯,云倾握住手中的长剑打算解决这两个之后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却不想前侧的耶律南宫突然飞转而来,长剑咻咻两声,就绞断了这两个人的脑袋。 黑衣人轰然倒地,匈奴的大汉飞扑而来,耶律南宫扯起云倾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长剑飞梭,刚杀了两个,却见那名骑在马背上的首领突然越来,手中拿着一直巨大的神斧重心砍下。 云倾秀眉一拧,而耶律南宫则是猛的一个闪,长剑飞出,却几次都被神斧被阻挡下来。这时,那些黑衣杀手已经差不多全部阵亡,其余的人便不再与萧戎等人缠斗,而是全部扑向耶律南宫,弯刀长矛如同密雨一般的袭击而来。 耶律南宫心知不妙,立刻将云倾推到身后,挥剑飞起,刷刷刷的绞断几个人的脑袋,但是后背却不胜防的被匈奴的首领巨斧劈破长袍。大雨中,他身形震了一下,随即回头应付,可是毕竟是不是三头六臂,几次打斗,身上就多出了几处伤口,鲜血顺着雨水流淌。 “主子”萧戎等人已经发现局势不对,而齐国的杀手首领也已经倒在身首异处,可是他想前来救援,却被众多匈奴大汉给团团包围住,其他的契丹人大多都已经牺牲,原本挤满人的大堂内,现在是挤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猩红的血与雨水混杂成河,流淌在了客栈的每一处角落里。 耶律南宫依旧在缠斗,但是已经寡不敌众,并且身上伤势越来越多,就在他又砍杀几个人匈奴人的脑袋之时,又重了那名首领的一斧,正中大腿,他闷哼一声,在雨中跃身而起,长剑一挥,削去了那人的一只耳朵。 “啊……”那男子惨叫一声,大手捂住自己的耳朵,鲜血横流,随即,更为凶残的上前,高举巨斧蛮横的砍下,耶律南宫的体力不支,他节节败退向后,一直到云倾的身前时,踢飞起一旁的桌椅向那男子砸去,却被巨斧劈碎,他乘机补上一剑,却只将他胸前的铠甲断裂,铿锵一声响,护心罩飞裂出去,而后,一张羊皮卷子掉落下来。 那男子原本还想上前砍杀耶律南宫,但在看到自己的东西掉了,立刻大惊失色,神色显十分惶恐,立刻扑身上前去捡,但是耶律南宫似也察觉这东西似乎十分重要,于是长剑一挑,落在了自己手中。 “耶律南宫,将东西还来”那男子见耶律南宫拿走了羊皮卷,面色更为凝重,怒吼着冲上前去。云倾和耶律南宫都眯起了双眼,只觉这个东西似乎对匈奴十分重要,于是他一个翻身躲过攻击,随后竟将羊皮卷扔到了云倾手中,道:“快逃……” 云倾接过东西,先是一怔,似没有想到耶律南宫竟然将这东西交给自己,这让云倾想起了初次前往北楚,在山崖下发现那么多楚国士兵尸体之时,一个小将截杀楚桓的圣旨交付到自己手中时的景况,似乎人在危难时刻都喜欢急病乱投医。云倾疑惑的看着手中的羊皮卷,想着不会有事某道密旨吧,于是她便摊开了羊皮地图。 “该死的,你还有时间在那里看,还不快跑……”就在云倾将羊皮卷打开得时候,耶律南宫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云倾朝他看了一眼,只见他身上又有两处挂了彩,连衣袍的缎带都已经散落,不过那名匈奴首领也好不到那里去,身上满是软剑击破的伤痕。 不理会二人,云倾将羊皮卷打开,借着微弱的光线,只见上面似乎画着某种象形图,似乎是什么东西的工艺流程图一般,她眨了眨眼睛,可惜光线实在太暗,所以就算她有良好的夜是能力也看不清楚。不过,只觉告诉她,这是个好东西。 “中原女人,将东西还来”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那男子已经将耶律南宫打伤,摔倒在了雨中,而后直向她扑来。云倾双眼一眯,脚步轻快的旋转,娇小的身体顷刻间就已经闪躲过了那男子的三次砍斧。 耶律南宫也从雨中站起身,他邪气阴沉的目光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微微一怔,但还没有来得及回神就又与其他匈奴人打斗起来,他奋力退敌,而后冲到云倾身前抵挡,边打边吃力的道:“你的伸手还不错,赶紧带着东西离开,那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云倾红唇抿起了一抹笑意,神色却依旧淡漠,但这种笑意却让打斗中的二人都惊住,有瞬间的失神凝视她。随后,都闪过一个相同的疑问: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在面对这样的场景还能泰然不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还闪烁着狡黠和淡漠,面色淡泊而凛冽,简直就如同一个妖精一般。 “你要我将这个东西藏哪里?”云倾见缠斗的两个人都看着她,于是挑起一对傲气的秀眉淡淡的问道。 耶律南宫和那男子都一怔,随即一个低吼:“跑的越远越好”,而另外一个字则喝道:“把东西拿来。”,随后,已经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二人都后退了一步,虎视眈眈的瞪视着对方。 但是,云倾接下来得做法却另众人都震惊,甚至冲出了匈奴人重围,前来救主的萧戎也僵住,只见云倾将羊皮卷递给了身后的一只全身雪白的雪狼,道:“银貂,跑,可别弄丢了,回来重重有赏” 而那只雪狼似听懂了人话一般,立刻兴奋的跃起,张嘴叼住羊皮卷,一个转身溜出了客栈,消失在狂风暴雨中。 “该死的,将那玩意追回出来”那男子暴躁的吼道,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云倾竟然一个跃身攀爬上了一旁的木柱上,在众人惊骇之余,挥起那把有毒的长剑噗的一声砍断了那名匈奴男子的头,而后轻巧的在门前落下,扣住那匈奴人的骏马,长发飞转回头,雨水冲刷在她娇美的容颜上,红唇邪气的勾起,而后一个翻身,策马奔离。 “该死的,追……”耶律南宫在云倾砍断那名匈奴男子的头颅时,瞬间怒火攻心,这个女人竟然有武功,但是她却站在旁边如同看戏一般,现在还拿走了那份东西,于是他顾不身上的伤势,喝令萧戎,快步奔向大门前,牵起两匹马就向云倾奔离的方向快速追赶而去。 夜幕中,大雨升腾起朦胧的雾气,乌辖镇血腥气息笼罩,一客栈的死尸昭示着刚才那场血腥的杀戮…… 在大雨一路狂奔,云倾知道耶律南宫必然会追赶,所以并没有离开这片小镇,而是奔离小镇数里之后,在大运河附近逗留了片刻,掐准了时间调转马头向原路返还,而后天亮之前在小镇的一处最繁华的地界,找了一家上好的客栈入住,并且在半路弃了那匹匈奴的马。 一身风尘仆仆,满身被雨水浸透,云倾感觉到了一阵寒意,她入了客栈后,便让店小准备热水和几件朴素一点的男装送来,随后用哨声召回了同样湿淋淋的银貂,在客房内用铜炉烘烤着衣裳。 银貂口中的叼的羊皮卷,也被浸湿了,云倾原本害怕上面的图腾会被雨水冲刷,但是却没有想到打开之时才发现,那些字其实就是刺青,根本不会掉色。沐浴后,云倾裹着被褥蹲在铜炉前打开羊皮卷,将它擦干之后摊在地上,借着牛角灯的昏暗的光芒,这才看清楚自己那的是什么——竟然是冶铁炼钢的工艺流程。 在这个年代冶铁炼钢就代表着一个十分敏感的字词:铸造兵器。而一旦牵扯这个,就有了骑兵打仗之类的遐想。 匈奴与契丹,原本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名字叫耶律阿保机,他是蛮族历史上最为传奇和伟大的领导者,这个原本并不强大的民族也就是在他的领导下渐渐成为了不可忽视的强大种族。后来,因为部落冲突,便被分割为两体,迁移南北两地,遥遥相对。 这就如同二十一世纪的朝鲜和韩国一样,曾经,他们只是南朝鲜和北朝鲜而已,而匈奴就是北契丹的更名。 在契丹很强大时,有四大姓氏,其中的耶律和萧氏在契丹,他们凭借联姻政策才巩固强大的地位和统领整个部族的权利,而现在的另外两种姓氏,就已经在了匈奴。 光凭匈奴人的本事,根本不可能画出这样的铸造工艺,因为云倾从第一幅看来,笔法十分细腻精致,甚至有点像专业人员的设计图,而那些字面上的表述则另云倾震惊。 因为,这套工艺,与她给御君邪的那份图纸有异曲同工之妙,而唯一不同是,她主要冶铁,而这时炼铜术,这种技术虽然古老,但是这副图上却给了最精湛的冶炼方法。 其实这种方法云倾也曾经在史书上看过,据说,在春秋战国之时,冶炼技术就已经盛行,这,并不是多高的技术,并且韩、赵、魏、楚、燕、齐这流过都在使用,可是,惟独秦国依旧在用青铜器,这种兵器十分笨重,但是因为长久以来的研究和创新,秦国的青铜器竟然锋利到了可疑砍断六国的铁器,这,也是秦始皇统一六国最至关重要的一个环节。 而这幅图上的工艺,就与传闻中青铜器精湛工艺十分相似,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差。 可是,这个工艺究竟是怎么流传下来的,又怎么会在匈奴人的手中?因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始皇统一六宫之后,便将这种工艺封锁了,就连二世都不得知,为的就是预防有人得到而造反,可是悲哀的是,就是因为失去了这套工艺,秦国才会在项羽的大军横扫之时,以败丧之姿,瞬间消失在历史舞台上,而后才有了楚汉争霸。 皇权更替,朝代换变,没有永久的盛世,也没有永无止境的衰败。这,就是历史的规矩,也是定律,而决定这些定律的东西,现在,却握在了云倾的手中。 云倾拿起那份羊皮卷,将里面的所有流程彻底的记在了脑海中,而后,红唇勾起,将东西折起,扔进了铜炉中,而后又从包袱中扯出一块一样大的羊皮,用石墨在上面钩钩画画,做出了一份假的流程,将其折叠整齐,藏在了贴身的衣襟内。 银貂看着云倾忙忙碌碌的钩钩画画,一对眼睛转溜,直勾勾的。云倾笑着点了点它的鼻尖,道:“干得不错,今天打赏你两碗酒。” 银貂的两只耳朵一竖,兴奋的嗷的一声。 85冤家路窄 五更天,天色渐亮,但窗外的大雨却始终不停,从窗外望去是无尽的灰败和朦胧,天地之间升腾起了阵阵浓郁的白色雾气,在这片位于商贸之路与大运河缝隙中的乌辖镇中弥漫,萦绕。 昨夜,那场杀戮的血腥气息也不曾散去,伴随着涓涓流淌的雨水串流成河,散发着令人惊悚的气息。但是,因为这座小镇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所以,就算如此,也没有人前来管辖。 乌辖镇原本只是一片荒地,后来因为开辟了这条贸易之路后,便有无数的中原和北楚人看中了这块地方,开荒建房,数十年的时间,便变成了一座并不繁华的小镇,但是却又是无数商客的必经之路。可是,也因为这个地方前不着中原,后不着北楚,所以,出事之后,就算官兵赶过来也需要花上三五日的时辰。 数百具尸体,密密麻麻的躺在来福客栈那被掀顶倾斜的大堂内,无人问津,但是因为那些四下逃窜的商客四处诉说,以至于一早,整个乌辖镇的人聚集到了那里围观,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壮汉进去寻找活口,最后将昏迷的掌柜和店小二给拖了出来。 大雨依旧瓢泼,铺天盖地的冲刷下来,休息了几个时辰的云倾,换上了朴素的男装,将烘干的长发束起,带着一个用兔毛做成了帽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一般,一双灵动漂亮的眸甚至还闪烁着俏皮。她出了客栈大门,点了两个小菜,要了一壶酒,让店小二送进房间来。然,就在她转身回房间时,突然见到客栈门外闪过几个全身淋湿,衣裳狼狈的几人,且一名大汉一进客栈就嚷嚷道:“他妈的,追了一整夜居然连个人影都看着,那女人是狐狸成的精吧,怎么一溜烟就不见了?” “少说两句,你没看主子心情不好吗?更何况,你见过那么美丽的狐狸精吗?狐狸都是一身骚臭,可那位姑娘身上有淡淡的香气”另外一名男子有些冷清的说道,显然很是疲惫。 而,他们身前,一名身着残破墨色蟒袍的男子则是一语不要发,他身上有多数伤痕,虽然手腕上的一些小伤都已经被包扎起来,可是后背上被巨斧砍下的痕迹却依旧那般明显,甚至令人惊恐,可是他却面色紧绷冷清,抬头手中的酒囊狠狠的灌了一口酒,邪气的面容充斥着怒气,深邃平静的眸子令人不敢直视。 “三……三位客官,请问,请问是住店还是打尖?”店小二迟疑的跑过来,很是惶恐的吞吐问道,一双惊恐的眼睛不时的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身为有些唯唯诺诺。 “要三间上房,来一桌好酒好菜,再准备洗澡水,大爷的,又冷又饿”萧戎大声粗口,他提起一条长凳,就坐在了四方桌前,面色隐匿着暴戾和不耐烦,在看到店小二发愣的摸样,又吼道:“你耳朵聋了,大爷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那店小二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应道:“是,是,小的现在就去准备”,而萧戎则是不屑的啐了一口,从怀中拿出一锭金元宝就砸扔到了掌柜子的算盘上,道:“快点,否则老子拆了你们的店” 云倾站在楼上看着这一幕,红唇缓缓的勾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路窄,乌辖镇那么多客栈,居然他们还能碰上。眼底划过一丝精锐的狡黠,云倾转身回了房间。 饭菜来齐,云倾将那壶酒赏给了银貂,银貂很多天都没有沾酒,兴奋的跳上了桌子,抱起那酒壶就咕嘟咕嘟的喝起来,然后又啃了一块羊排骨,才算酒足饭饱,安安稳稳的跳上了床榻上,卷缩在枕边上熟睡了。奔波了一夜,又为云倾看门防守,这个小东西也累坏了。 半个多时辰后,云倾在房间里收拾已经烘干的衣服时,只闻木头楼梯吱呀吱呀的声响。随后又听到了萧戎的声音:“这客栈还真是寒碜,居然只剩下一间上房,店小二,你给我好好伺候我家主子,要是有一点不周到,萧爷我扭了你的脑袋”,随后,就听到他与另外一个男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房间,而连忙应声的店小二则带着耶律南宫住进了云倾房间旁侧的客房内。 细微的声响惊动了正在熟睡的银貂,云倾转身,抬手抵在唇上嘘了一声,银貂眨了眨碧绿的眼睛,随后倒头继续睡。而云倾则是缓缓的在房间内踱步,直到听到一旁的男子沐浴的哗啦水声,而之后的轰然倒在床榻上的声响。 看来这帮人的确寻找了她一整夜,已经累坏了。云倾从袖中取出那在草原上,从齐国杀手那里得到了半块迷迭香,在牛角灯上点燃,随后悄然无声的出了房间,在糊纸上破洞,丢进了房间去。 轻盈矫捷的身形在掐算时间差不多之时,从后面的窗子处跃身而入,前滚翻在地上跃身而起,抽出一条黑色面罩挡住了自己的脸,轻步走到窗前观察了一下沉睡中的男子。他似乎很累,但是睡熟了却还是紧黜着眉宇,身上只罩了一件宽大的黑色寝袍,被褥歪斜的盖在身上,乌黑的长发因为沐浴而潮湿,垂落在羊皮枕头,还徐徐的滴的水泽,氤氲在青木地板上,看起来俊美而妖冶,有种说不出的邪魅气息。 一母同胞,竟然有如此的差异,还真是令人意外,云倾想起七年前第一次遇见耶律达纳时的场景,算起来,这个南宫太子比他那个狡诈的弟弟实在好得太多。目光流转,云倾打量着这间客栈,随后在看到地上潮湿残破的墨色长蟒袍时,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扯起一块布料,拼凑上面的蟒图,只见刺绣细腻,的确是上等工艺,衣料绸缎柔软,也是上等的绸缎,从衣装上看,他的身份应该不是伪造的。 转身,看到地上还有一只黑布包袱,她走过去打开,最上层的都是一些上等绸缎的衣物,探手在里面触摸,突然碰到了一个硬物,黜眉,掏出一看,竟是一块金牌,正面雕刻着双龙戏珠,反侧过来,则雕刻着几个篆体大字:耶律南宫,中间镶着一颗猩红色宝石,四周雕着繁杂的祥云图腾,下侧坠着一条明黄穗子,上面用金丝缠线绑着一颗圆润幽蓝的夜明珠。 云倾秀眉微动,随即在包袱内翻动,又取出了一块龙形玉佩,玉佩上的花纹几乎与金牌一摸一样,只是中间镂空处,雕刻着精致的龙凤图腾,并且龙与凤是分开的,中间用一条猩红色的丝线捆绑,最后还打成了一个精湛的同心结。 这个东西很像云倾大婚时,太后赏赐的同心龙凤结,左为龙,右为凤,以红线相接,意为龙凤祥和,弄璋之喜。也就是祝愿新妃、皇后能为皇族诞下皇子。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契丹太子耶律南宫根本没有迎娶太子妃,就中原由无人能知,但是传闻中,他却是一个性情古怪的神秘太子。 正当沉思,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擒住,云倾一惊,骤然回头,却对上了一双深沉却又显得朦胧的眸子,身体瞬间僵住,他怎么可能会醒了?然,就在云倾想要逃离之时,却见耶律南宫突然邪气一笑,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磨砂一般的响起:“你跑不掉了”,然后,大手束住她的腰身,猛的一提,便将她娇小的身体摔倒了床榻上,高大熨烫的身体压住了她的娇小。 云倾被这样的一个翻转,头上的帽子甩出,乌黑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披散下来,她眉宇一挑,双腿刚要曲起攻击,却见耶律南宫迷迷糊糊的将头歪在她的脖颈处,双腿束住了她的长腿,似乎说梦话一般的呢喃道:“小妖精,本太子终于抓到你了”,随后,竟如同银貂一般在她的脖颈间磨蹭了两下,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低吟道;“好香啊……” 接着,沉稳的呼吸声再次响起,云倾的身体僵硬得笔直,她愣怔的看着自己身侧的男子,第一反应就是他刚才只是做梦,于是立刻探手想将他箍在自己腰间的双手颁开,却发现他竟然圈的极紧。 耶律南宫身上传来的温度滚烫灼热,云倾几乎快要被这种高温给蒸熟了,但就在她黜眉凝思该怎么脱离禁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男子脸上熨烫得有些不太寻常,随后,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身上有多处伤口,再加上连夜淋雨,所以发高烧了。 挣扎了片刻,云倾几乎被这种蒸人的温度给热的虚脱了,身上也布上了一层细密的香汗,最后,她不得不在气喘得几乎窒息时,放弃挣扎。一双琥珀色灵动的眸子瞪着埋在自己脖颈内的睡得香甜,且将自己当做抱枕的男子,目光流转片刻之后,索性闭上双眼,静等时间。 黄昏时,耶律南宫身上的烧似乎已经退了,他全身有些冰凉,但是云倾的衣裳却几乎都被汗湿浸湿了。终于,身上的男子动了一下,似乎已经不再满足这样的睡姿,也或许也潮湿的衣裳另他觉得难受了,所以他慢慢的放开了云倾的身体。 几乎在耶律南宫放开自己的同时,云倾弹坐而起,打算跃窗而出,但是她的动静却惊醒了床榻上的男子,只见那刚睡饱的男子蓦地睁开漆黑深沉的眸子,在看到床榻上有人影时,便如同一只猛兽一般飞快的扑上前擒住,一只修长的大手掐住了云倾雪白的脖颈。 第二次被擒拿,云倾怒火升腾,她幽深的眸子对上耶律南宫的双眼,随后,两个人都怔住了。 耶律南宫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且是这幅光景一般,整个人先是一僵,随后深邃的眸子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道:“是你……”,但随后,他顿了顿,却又邪气一笑,如同一种慵懒而妖冶的豹子一般,暧昧的道:“果然是不枉费本太子找了你一夜,你是否也觉得对不起本太子,所以来投怀送抱了?” 云倾秀眉一挑,眼底的愣怔已经渐渐的敛去,只剩下冷清和淡泊,她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红唇紧抿,充斥着坚毅和凉薄,却不说话。 耶律南宫看着云倾的神色,目光沉了沉,随后竟似欣赏一般的抬手触摸着她如绸缎一般的青丝,温润的指腹轻触她光洁精致的脸颊,低沉的笑声响起,暧昧的声音似掺杂了几许真心,道:“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跑到本太子的床上的,不过本太子今天做了一个非常美的梦,所以就恕你无罪。不过,作为惩罚,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 说着,耶律南宫带着几分懒散的缠绕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上把玩,对着云倾暧昧的吞吐着灼热的气息,俊美的容颜上邪气更甚,且带着几分狂野,眼底的情绪万变,令人根本捕捉不到他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思。 果然是一个脾气怪异而神秘的契丹太子,云倾在看到他眼底瞬息万变,但自己却抓不住任何一丝情绪的深邃眸子时,心底有了这样的认知。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的确有种震人心魂的诱惑力,就连说话和言吐都似妖精一样的慵懒而高贵。可惜,他碰见的是她。 抬手,纤细雪白的玉指抵在耶律南宫的精壮的胸膛上,慢慢的推开这个男子。耶律南宫微黜眉宇,似乎没有想到云倾竟敢对他如此无礼和拒绝一般,他被云倾推开,懒散的歪在了一旁,一双深沉的眸子凝视着云倾平静淡漠的整理衣裳,然后下床。 “你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耶律南宫挑起剑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云倾的淡漠和冷清,这个女人全身都似冰冷了,若非他能拥抱过那有着馨香和柔软温度的身体,他当真会以为眼前这个不过是一具漂亮的尸体。 云倾冷笑,她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束起,捡起地上的帽子戴上。耶律南宫眯起了双眼,他慵懒的神色有几分紧绷,随后从床榻上翻坐起身,身上那件寝袍的腰带散落,露出了大片麦色精壮的胸膛,充斥着一股阳刚气息,他薄唇勾起,懒懒的道:“本太子很少见到像你这种不将贞洁当回事的中原女子,有意思,很有意思。” “多谢南宫太子夸赞,我可以走了吗?”云倾挑了挑秀眉,有些消瘦的精致面容满是淡漠和冷清,她回眸睇了一眼耶律南宫,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凉薄的气息。 耶律南宫剑眉蓦地黜起,似乎是云倾的淡漠已经挑起了他的怒气,他邪魅一笑,走上前抬手捏住云倾精巧的下颚,漂亮的脸靠近她,阴沉的眸子凝视她冷清的双眼,似想从她的眼底里找到了什么一般,随后,闪烁着漆黑光泽的眸子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懒懒的道:“中原女子,真是枉费本太子几番救你,那个匈奴人手中的东西本太子或许可以不要,但是,你既然上了本太子的床,至少该留下一个名字吧。” “无聊”云倾挥开他的手,大步走向窗格,但是那抹高大的身影却似耍赖一般的挡在了窗前,面露了然的神色,赖皮一般的道:“哦,原来是翻窗户进来的,这件事传出去,本太子的名声岂不毁尽了,中原的小姑娘,本太子尚未娶妃,也没有抱着女人睡过,你今日占了便宜之后就要走,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让开”云倾冷冷的瞪着眼前邪魅的男子,这个人根本不像一国的太子,简直就是一个无赖。原本以为他比耶律达纳那个伪君子好些,但是现在看来,也差不多。 “生气了?”耶律南宫有些期待的看着云倾的那双琥珀色,漂亮到不可思议的双眼,可是,看到的依旧是无关痛痒的淡漠和冷清,仿佛,眼前这个少女就是一块用冰玉雕琢出来的美人,虽然美得几乎没有瑕疵,可是始终是冰冷的。 可是,他明明记得怀中那温软的触感和那股幽幽的冷香,甚至在梦中还享受了这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温柔和安逸,那种飘然如云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让他有些恍惚,觉得不真实。 云倾目光缓缓的闪动精锐的光芒,她望着眼前这个散漫而不可理喻的男人,而后,竟红唇一勾,露出了狡黠的笑意。耶律南宫一怔,心头有瞬间的狂跳,但是却见云倾突然转身,走到了房间的大门前,开门离去。 耶律南宫从愣怔中回神时,但那抹娇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他目光渐渐的暗沉,对着那空荡荡的大门低咒了一声:“该死的……” 他居然忘记了那里还有门…… 回到房间,银貂已经在房间被转了几百圈,一件云倾,立刻飞奔上前,跃进她的怀抱,但嗅到她身上的气息时,猛的跳到桌,嗷嗷得凶狠咆哮。 银貂很通人性,在最初遇见凌烨轩时,它也是如此的凶狠,但是之后经常在她身上嗅到他的气息时,便也慢慢的接受了凌烨轩,甚至有时还能表现的十分友好,对于凌烨轩偶尔与她亲昵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雪狼有种共性,在它们的世界中,对于自己的伴侣都是绝对的忠诚,所以,它对自己的主人也是一样,因而,在闻到云倾身上其他人的气息时,它显得很烦躁,很愤怒,甚至有种要循着气息去将那人撕成碎片的气势。 “别闹”云倾不理会银貂的发怒,只淡淡的说道。银貂顿时像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双耳瞬间拉耷了下来,小脑袋低着呜呜的哼起来。 而云倾则是漫步走到窗前,眯着双眼望着窗外萧条的风雨,淡漠的眸子沉静下来。昨夜来福客栈的那一场杀戮,血流成河,尸体更有三国的人马,齐国杀手和匈奴蛮夷全军覆没,这件事情既然已经惊动了整个乌辖镇,必然也会随着那些受到惊吓的商客流传到北楚,而北楚临近匈奴,齐戎狄和凌烨轩又都在那里。 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不出数日,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楚国士兵也会前来彻查。而匈奴人的铸造工艺流程图又丢失,自然也会暗中查访。 十天,离孙恒初到达大运河的时间还有十天,按照他现在的脚程算,恐怕连骊山都还没有走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大雨停了之后,传信给魏堰,让他们率先渡河前往中原的骊山会合孙恒初,然后直接回云山,否则若是他们全部陷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夜色,悄然无息的降临,窗外的大雨已经淅淅沥沥,渐渐停止,云倾些了一封简短的书信绑在了银貂的腿上,让它连夜赶回草原的山丘处向魏堰报信,并命令他们回云山之后第一时间联系魅影门的御君邪。 银貂离开之后,云倾摊开一块上好的羊皮,在上面画出了简易的地图:轩烨、北楚联盟,对付齐国,而齐戎狄人在北楚,可谓是深陷囹圄,进退两难,就算他能逃过这一劫,顺利回到齐国,也会兵败城破,更何况铸造兵器之事,一年半载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进展。 匈奴临近北楚,就算齐戎狄发现势头不对,想要投靠匈奴,但只要有楚桓和冷战天在,恐怕匈奴的大汗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为了齐国那区区两万人马而对抗北楚。至于契丹,齐国的反叛已经另契丹的两大家族愤怒,从萧戎对齐国杀手的谩骂和不屑就可能看得出来,所以,齐戎狄涉险,契丹决然不会伸出援手。 但是齐国毕竟还是轩烨国的一部分,若是契丹敢动他,就是与轩烨国树敌,到时候就给了中原歼灭契丹的理由。也就是说,齐戎狄这一次,就算不死,齐国的历史也将改写,因为以凌烨轩的性格,他必然会钦封其他人为南伯侯,派遣到齐国镇守边关,这样,不禁可以威慑大其他的诸侯国,也可以更加巩固边塞的防守。 两个时辰后,银貂回来,口中叼着魏堰回传的信件,上面提供了两条至关重要的讯息:一是,乌辖镇发生的残杀事件已经随着北上的商客顺着贸易之路传回了北楚。二是,最近草原上来了一大批匈奴人,行踪诡异,赶路仓促,现在正向乌辖镇策奔而来。 “砰砰砰……”突然,门外传来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云倾挑眉,立刻将手中的羊皮卷用绳子绑在了银貂的身上,而后冷声道:“什么人?” “客……客官,是,是我。”店小二唯唯诺诺的声音颤抖的传来。 云倾眯了眯双眼,她沉思片刻,抬手将一块石墨飞向牛角灯,嗖的一声,灯烛熄灭,回廊上的灯光在门上映照出了三个高大的身影和店小二畏缩颤抖的样子。 回廊上的人身形都震了一下,随后都似明白了门内的人究竟想做什么,一只大掌劈开了房门,三人冲进了房间,却见云倾站在窗格上,身上的青布长袍随风肆扬,长发在凛冽的寒风飞舞,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宝石的光泽,淡漠的凝视着眼前的几个人。 耶律南宫看到这个场景,邪魅的面容顿时就黑了一半,而萧戎则惊叫道:“啊,主子,这个女人要逃跑……” “你,给本太子下来”耶律南宫双目阴沉的盯着云倾,目光深邃如炬,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云倾红唇一勾,突然从怀中取出那卷羊皮工艺图,如同挑衅一般的挑动秀眉,随后飞身跃下,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中。 “该死的”耶律南宫低咒一声,也跟随着冲到了窗格前,在身后三人的惊呼中跟随跃下。 漆黑的夜幕降临,将这片幽静的小镇笼罩住,四周一片死寂的安静。雨已经停歇,但狂肆的寒风不止,云倾长发在风中飞扬,矫健的身形快速的飞奔在青石大路上,随后趁着身后的人尚未追击来时,口含哨子吹了一声响,身后的银貂立刻赶上前来,云倾委身道:“去传信” 银貂嗷的一声,雪白的身形快速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后,马蹄上骤响,耶律南宫策马奔来,一身华贵的锦衣长袍,在狂风中簌簌作响,他在看到云倾娇小的身影站在马路中央时,勒紧缰绳,双眼一眯,满身邪气的怒道:“该死的女人,你不要命了吗?竟然从窗格跳下来” 云倾回头,在夜幕中望着马背上英姿昂然的男子,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她刚才自所以要跑,只是为了掩护银貂送地图罢了,现在银貂安全的离开,她也没有必要躲藏,毕竟,她怀中还有一份假的工艺流程需要利用这个契丹太子来传达给匈奴人。 如果她算的没错的话,匈奴人必然会因为那份丢失的工艺图追击耶律南宫,到时候,她将羊皮卷交出去,自然没有人会怀疑那是假的,而如匈奴当真根据了这份羊皮地图去铸造兵器的话,不仅会劳民伤财,更是会浪费矿石资源,到时候必会内乱。 耶律南宫看着云倾那绝美却又狡黠的笑意,目光一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不善言语,似乎天生凉薄的少女简直就如同一个谜团一样令他觉得新奇,于是他策马上前,走到云倾身侧,竟伸出手,道:“上来” 云倾眼底露出几许疑惑,但耶律南宫却委身抓起云倾的手腕,将她提上了马背,圈在了自己的胸前。云倾黜眉,想要挣扎,但是却听他道:“女人,本太子不管你是谁,但是今天你既然惹了我,那么你便就是我的。” 云倾挑起秀眉,转眸望向他,而他则是十分得意的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大笑,随后策马转回了客栈。 客栈前,萧戎和另外一名男子早已经等候多时,他们意见耶律南宫带着云倾回来,便道:“主子,这个女人……” “我叫冷云倾”云倾淡淡的说道。她十分不喜欢‘这个女人’和‘中原女人’这些称号。 萧戎怔住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云倾讲话,而耶律南宫则是回头看着云倾,漆黑的眼底也流动着点点惊诧的情绪,但是随后却十分高兴的拉过她的手,道:“你的名字很美,本太子喜欢。” 这下,萧戎彻底僵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他主子竟然说,说,说喜欢这个中原女人,不,这个叫做冷云倾的女人,天啊,他们太子不是不近女色吗?要知道因为太子这个问题,契丹王可是费尽心思的对天下人隐瞒,从而,他们太子也就变成了神秘的人物。 其实,只有天知道,他们太子压根就是个玩世不恭,手段凌厉,计谋深远,但是却只对女人没有兴趣的怪物……哦,他说漏嘴了。 但是,面对众人的震惊和耶律南宫的一厢情愿,云倾却始终没有说话,她神色淡漠从容,像一只口蜜腹剑的小狐狸,带着狡猾的气息。而云倾的神色,耶律南宫都看了眼里,他薄唇勾起,邪气一笑,抬起修长的手指宠溺一般的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道:“冷云倾,云倾,相信本太子,我,绝对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云倾眼底闪过琥珀色妖冶的光泽,却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她的沉默与似天生凉薄的神色,却让耶律南宫高兴不已,他拉着云倾踏进客栈,就对一旁全身颤抖的店小二道:“给我上你们这里最好的饭菜,还有准备一些好吃得干粮,我们在天亮之前就要赶路。” 那店小二被吓得几乎没有脚软的昏死过去,只能唯唯诺诺的道:“是,是,是,几位,几位客官稍等,小的,小的马上就去准备”,说罢,跌跌撞撞的,如同身后有恶鬼一般的跑进了厨房,只闻砰的一声,应该是摔跤了。 耶律南宫和回神的萧戎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众人的心情似乎甚是畅快。 不多时,一顿丰盛的饭菜上齐,三坛烈酒被店小二背来,大红绸布揭开,一阵香气飘散。萧戎一嗅到这香气,就粗话连篇,直嚷嚷着要捧起坛子喝酒,但是却被耶律南宫一瞪,瞬间如同凋谢的花一般拉耷了下来,只能委屈的提着酒坛子将酒倒在一个破瓷大碗内,然后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你也喝一点吧?”耶律南宫转头望向身侧的云倾,但云倾却只淡漠的抿着茶水,根本不理会他。他自讨了个没趣,却还是薄唇隐笑的凝视着云倾平静淡漠的眼神,仿佛她是他捡来的宝物一样。 萧戎见自家主子吃了闭门羹,居然还这么乐呵,差点将嘴里的酒杯喷出来。这究竟是这么回事,为何他们契丹神勇无敌的太子在今天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并且看这个拿了匈奴首领那卷不知道藏着什么内容的羊皮,抛下他们溜走的中原女人还情意绵绵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人还不将他们主子当回事,连睁眼都不看太子一眼。 “多吃一点”三个人喝酒吃肉,很是畅快淋漓,可当耶律南宫发现云倾吃得极少之时,不由得黜了黜剑眉,随后挟了一大块羊肉放进她的碗里,低沉的道:“你太瘦了,多吃一点,否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原本就是还是一个孩子,云倾秀眉微动,冷瞥了碗里的一大块羊肉,此刻,耶律南宫似乎也察觉出了不对的地方,立刻又将那块羊肉挟到自己的面前,用桌上的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块快切开,再递到云倾的碗里。 萧戎的下巴瞬间掉了下来,而另外一名男子僵住了,仿佛看到这一幕比看到最令人惊悚的天外来客一般,让他们都瞪大了眼睛。 云倾执起筷子,挟起一块羊肉尝了尝,味道不错,不过她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但是耶律南宫见到云倾吃,眉宇瞬间舒展开来。 一个多时辰,酒足饭饱。但门外的天色却依旧灰暗,似乎进入了黎明前的漆黑一般,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耶律南宫却丢下了筷子,让萧戎去付账,随后带着云倾等人出了客栈,牵回了原本系在来福客栈的马匹,准备上路。 云倾也牵回楚桓送给她的汗血马,这匹马十分壮实,且脾性温顺,在看到云倾时似乎认识她一般,多少有些亲昵。云倾拍着它棕色的鬓毛,而它则对云倾点了点头,鼻息间喷着白色的雾气。 “冷姑娘的马真漂亮,应该是纯正的汗血马吧”萧戎翻身上马,目光凝视着云倾那匹强壮彪悍的棕色马匹,那品种一看就知道来自北楚与中原的马匹杂配的优良品种,据说这种马不惧怕水火,一日可跋涉千里。 可是这个中原少女怎么会有这样的马匹?这样的马一般都是北楚王室的坐骑,而每三年才进贡到金陵也不下三五匹,极其珍贵,可谓是万金难求。而像这样的马,除了轩烨国的皇帝、麾下第一元帅冷战天之外,就只有轩烨国的四大诸侯才有,据闻,当初冷战天就是骑着这样的马匹,才击败了契丹的第一勇士。 想到七年前的异常战役,萧戎眼底划过几分危险,这个中原少女身份不明,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凉薄冷清的气势,昨夜斩杀匈奴首领的手段更是凌厉狠绝,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萧戎的话引来的耶律南宫和另外一名男子的注意,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云倾的马匹上,那匹马是真的很漂亮,棕色的皮肤光滑,呈现赤红色,鬓毛如发一般柔顺,马尾更是如同似穗子一般,甩动时威武无比。 云倾翻身上马,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三人,云淡风轻的道:“抢来的” 三人先是一怔,随后便听到萧戎仰首大笑起来,他道:“冷姑娘真是太风趣了,难道北楚有很多这样的汗血马么?看这匹马,应该还是最上呈的,起码般配得上楚国的第一元帅,淮王楚桓,当年,轩烨国少帝登基,天子驾六巡视金陵,那六匹马也不过就是这个品种,冷姑娘是去哪里抢来的?” “你可以闭嘴了,萧戎”耶律南宫在这时冷冷的开口,因为云倾神色有些不悦。 萧戎顿时住嘴,他望向自己的主子,只觉得委屈。太子已经不止一次为了这个女人怒叱他了,可是,这个女人身世如迷,行踪诡异,独自一人涉足北楚,还骑着这么名贵,据说是抢来的汗血马,而且武功似乎也不错,难道,这不奇怪吗? 然,他张望左右,却见耶律南宫和身旁的男子都没有说话,于是他只能在地耷下脑袋,好吧,也许是他想多了。 四人缓缓的在乌辖镇的街道上行走,因为大运河渡口的行船在天没亮之前不会开船,常年行船的人最忌讳大雾天气和辨别不清楚方向的漆黑,很容易迷路。但是云倾自所以慢行,是因为在等,等那些匈奴人来抢回羊皮卷。 86浑邪义渠 夜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惟独乌辖镇的那并不宽敞的青石路道两旁的客栈和山庄前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着几许红光,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条赤红的长龙。 四匹马慢行,一路随散。 萧戎是个粗犷的契丹将军,最是没有耐性,因而在见到这天慢慢不明朗,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甚至对耶律南宫道:“主子,我们别管那老船夫什么时候开船,不如先上船,让我来划船,就算这大运河再长再宽,也能在一个半时辰内赶到对岸去,这么等下去可不是办法,这个地方待久了,难免会有是非” 云倾听了萧戎的话,长睫不禁颤动了一下,看来萧戎也已经察觉这今夜的不寻常,这些契丹人的嗅觉都异常灵敏。 耶律南宫剑眉紧黜,黑漆中,只有两侧的灯笼光亮照着他俊美邪气的侧容,他沉默不语,也看不清神色,不过似乎在思量什么,少许,低沉的声音浑厚有力道:“匈奴人凶残阴狠,来福客栈的事情他们决然不会轻易放弃,要来的,躲也躲不掉,如果我们此刻过大运河,他们趁机追赶,湖面水深,对我们更是不利,还不如就在这里速战速决。” 云倾在夜幕中挑起了秀眉,不觉有些惊讶耶律南宫的推断,看来他们必然也暗中调查过了匈奴人的走向。而且契丹位居沙漠边缘,基本上都是旱地虎豹,虽然勇猛无比,但是却见不得水,所以他们在明知山有虎的情况下,必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地界。 就在耶律南宫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已经响起了一阵马蹄声,杀气冲天,顺着寒风迎面扑向了云倾等人。萧戎变色微变,立刻嚷道:“主子,他们起码有数百人马,我们该怎么办?” “将他们引到大运河边上,我们生活在旱地,他们生活在雪地,比我们好不了多少”耶律南宫说罢,大喝一声,策马前奔。云倾与萧戎等人跟随其后,顿时间,急促的马蹄声再次震动了整个乌辖镇。 乌辖镇离大运河的石岸并不远,但是因为一天一夜的大雨,却使得路上泥泞难行,马蹄踏过,更是泥水飞溅。一炷香的时间,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丝猩红的云彩在漆黑的湖面上映照出了凤尾的斜长,红日初升。 几声马蹄嘶鸣,众人勒紧缰绳,调转马头之时,身后的数百匈奴人已经追了上来,将他们的路全部堵住,只见一名彪壮的匈奴大汉提着一对带利刺的铁球上前,他身上包裹着狼皮,脚上穿着黑靴,头戴虎裘帽,额头暴起凸出,及腮的如刺猬一般的胡渣,声如雷动,喝道:“南宫太子,久违了。” “雷神怒,你还真是老当益壮啊,本太子见你身体健朗,足见七年前的那一箭都没能穿透你这身厚皮囊,真是令人敬佩”耶律南宫冷冷一笑,却没有丝毫惧怕,俊美邪气的脸上依旧带着玩世不恭,但是眼底也划过一丝狠辣之色。 “哈哈哈”雷神怒仰天大笑,那声音几乎震动了脚下了山石,他双目如雷,面如重枣,肤色极为深沉,身体也宽大壮实,一双粗糙的大手突然将衣襟上的狼裘猛的一扯,突然露出了一块紫黑色的钩形印记,似乎那里少了一块皮肉一般,他粗糙的声音如同磨砂一般刺耳,道:“南宫太子神勇无敌,当年的一箭从我胸口对穿,险些丧命,不过,好在我的天生心脏偏移,没有伤到要害,哈哈哈……”,说罢,他眼底满是嗜血的残暴,狠狠的瞪着耶律南宫。 耶律南宫猛的眯起了双眼,显然他刚才那句话只是在试探眼前这个人是否是当初被他一箭穿心的雷神怒,而那个男子竟然扒开胸口的伤痕,讽刺他射了偏箭。 云倾看到这个名为雷神怒的男子时,眸光也微沉了沉,看这个男子的摸样,应该力大无穷,因为他手中提着手腕粗的铁链,链子上还坠着两只极为粗的狼牙刺球,寒风怒吼,那狼牙刺球在风中呼呼的转圈,在初升的红日照耀下,闪烁着刺目的猩红光泽,令人惊悚颤栗。 萧戎冷哼一声,也十分狂放的大笑起来,道:“雷神怒,我原本以为你只是长得像怪物一样,没想到你他妈得连心脏都长得都是歪的,你们大汗的眼光还真是特别,居然让你这样的人做部落首领,可是你他妈得做也就做了,居然在看到楚桓的时候吓得尿裤子,真他大爷的,连契丹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雷神怒一听萧戎竟然辱骂他,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凸出的额头暴起青筋,看起来还真的很想雷神,他甩起手中的铁链,呼呼的几声骤响,策马上前,大喝一声,道:“萧戎,你找死” 萧戎不屑的啐了一口,随后抡起手中的长剑猛踢马腹上前,二人兵器碰撞,发出震天的声响,只闻咚的一声,火花四溅,回声震荡在大运河的空荡荡的湖面上,惊得平静的湖面荡起了无数涟漪波澜。 “雷神怒,住手,不可对南宫太子和萧将军无礼”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匈奴的马群中发出,冷静从容,且包含着威慑。雷神怒一听到那声音,立刻收回铁链,退回了匈奴那侧。 耶律南宫和萧戎都震住,云倾也微挑眉,四人都朝匈奴的马群中望去,前方,那数百人快速的让出了一条道,只见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骑着一匹套着铁盔的战马慢慢的走来,他一张国字脸十分严肃,目光沉稳,平静的凝视着耶律南宫和萧戎,但在眼光扫到一旁身着青布衣裳,青丝在寒风中飞扬的云倾时,顿了顿,浓郁的眉宇也慢慢的拧起,但随后却平稳的道:“南宫太子,当年旱地一别,承蒙太子和秦安王的照顾,使得我和雷神怒险些没能踏出大漠,七年了,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啊。” “哈哈哈,本太子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鲁王殿下,您老还真是福大命大。当才,在您老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本太子抬疑惑雷神怒凭什么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现在我看到鲁王殿下,顿时就豁然开朗了”耶律南宫朗声大笑,但是眼底却满是冷意的凝视着眼前这个原本已经在七年前就该殒命的男子。 “天下之大,能与我匈奴并肩,且被中原人排挤在外的也只有契丹,而在契丹能与我相识的也只有南宫太子,所以既然太子至今还生龙活虎的活着,那本王,自然也不能有事了”鲁王朗声笑起,话语间满是客气。但是此刻的气氛却令人感觉不出丝毫的和谐,而是凝重的诡异。 “哦……”耶律南宫似了然一般的出声,声音拖拉得极长,随后冷笑道:“但是鲁王殿下千里迢迢的从匈奴跑来大运河岸边来,却不知所谓何事?” 鲁王双眼微眯,他目光突然扫向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倾,低沉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前天夜里,本王的几个属下在乌辖镇的来福客栈惨遭灭口。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居然敢背着本王做手脚,死的倒也是活该,但是他们身上却还带着一份对我匈奴极为重要的羊皮卷,现在已经不见了,而本王一路打探下来,据说,是被一位与南宫太子同行的中原少女拿走了,所以,只能一路追随南宫太子和这位姑娘。” “放屁,什么羊皮卷,他妈的,老子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一提到羊皮卷的事情,萧戎身上的每个毛孔都似竖起来一般,充斥着杀气,手中的长剑扬起,挡在了耶律南宫和云倾的面前,大有要掩护他们先走的架势。 鲁王面色一变,目光更为深沉,他沉声道:“我匈奴义渠氏族的长老个个敬佩契丹萧氏的功绩,若非因为两国首领不和,匈奴与契丹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步田地,所以浑邪部落里那些趁机作乱分子的挑唆,本王只能对南宫太子和萧将军的说句抱歉,还请两位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将羊皮卷还给浑邪部落,若是将来契丹有什么要差遣义渠氏族的事情,本王自然一马当先” 鲁王的这番话让耶律南宫和萧戎都略带震惊,因为以义渠氏族的性格来说,七年前,雷霆怒和鲁王险些丧生在旱地大漠,他们必然是对契丹已经憎恶到极点,但是鲁王今日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那份羊皮卷里,当真藏着不为人知,但却至关重要的秘密。 可是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耶律南宫突然觉得很好奇,而萧戎更是蠢蠢欲动。 于是萧戎便皮笑肉不笑的道:“鲁王殿下客气了,契丹和匈奴原本就是一个老祖宗,并且还是耶律氏族的先祖,所以说这话就太生疏了,但是殿下啊,您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我们可真是没有见过你所谓的那什么羊皮卷啊,莫不是你们浑邪部落的那些属下为了保命,故意嫁祸给我们太子吧?” 萧戎是个铁铮铮的契丹将军,他凶悍起来可谓是神勇无敌,但是耍起无赖起来却也如同耶律南宫一般,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都不含糊。 鲁王双眸眯起,知道谈判已经没有结果了,他神色也冷了下来,而在一旁的雷神怒更是挥起手中的狼牙刺球,喝道:“萧戎,你这个卑鄙小人,敢做不敢当。王爷,看来这帮契丹人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就让属下上前去将那个中原女人绑回来。” 云倾秀眉一挑,而耶律南宫的眼神陡沉,刚才那玩世不恭的神色瞬间消失,他双目眯起,露出怒意,冷冷的道:“无耻卑卒,竟敢藐视本太子的女人,萧戎,给我上。” 萧戎虽然被耶律南宫那句‘本太子的女人’给怔了一下,但是大战在即,他也没有过多的心思计较太子是否真的看上了云倾,只大喝了一声,提起长剑便再次策马冲上前去。雷神怒见萧戎气势汹汹的冲上来,不等鲁王下令,就提起铁链应势上前,呼呼的挥起狼牙铁球,飞上前去。 萧戎一长剑挡回,大力挥起,铛的几声穿梭在那狼牙铁刺上,火光溅起,二人都是大力,可谓是旗鼓相当。但是看到这一幕的鲁王却面色发青,他薄唇抿了抿,似在寻思着什么,少许,他十分阴沉的对耶律南宫道:“南宫太子,为了一个中原女人大动干戈,有这个必要吗?那个女人虽然的确貌美,但是契丹王族可是容不下一个如此娇小的女人登堂入室,毕竟,耶律一族自古都是与萧氏联姻,萧大将军的妹妹在七年前早已是契丹王钦定的太子妃,难道南宫太子想为了一个中原女子而悔婚?再者,这个女子也不像是甘愿为妾的样子。” 鲁王知道不能跟耶律南宫真的大动干戈,毕竟匈奴边境不仅有楚桓、冷战天,就连中原皇帝凌烨轩和那个叛徒齐戎狄也在,如果此刻他们再与契丹结下梁子,福祸难测。 云倾目光微动,她平静凉薄的望着鲁王,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浑邪部落最为年轻的首领,曾在七年前与契丹交战一次,可惜那一次误入契丹的埋伏,全军覆没不说,还差点丧命大漠。她也一直都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没有想到居然还活着。 鲁王的话让萧戎有片刻的山闪神,险险的躲过了雷神怒的一棒槌,他推开数米,气喘吁吁,不禁将目光落在鲁王身上。而鲁王见自己激将法奏效,则继续道:“萧将军,是家族的利益大,还是这个南宫太子喜欢的中原女人重要?本王一直都钦佩萧将军的勇猛,但是就算是契丹的第一勇士,一旦失去了家族的威望,也不过只是一介草莽。” “你休想用这个来激怒大爷我,他妈的,我以前还一直都以为义渠一族的人都他妈的都是个人物,现在看来,还比不上呼延氏族的那些小卒,要打就打,老子不怕,别他妈的在打仗的时候跟老子说什么仁义道德,家族耻辱”萧戎啐了一口,大声嚷骂道,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这位匈奴的王爷。 “萧戎,你少在那里废话,王爷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雷神怒也是一个直肠子的武夫,所以也听不明白鲁王刚才的那番话究竟是想做什么,他只知道丈夫战死沙场,那时至高无上的荣耀,于是他再次挥起铁链,冲上前去。 “本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萧将军而已,若是萧将军不愿意听,那就算了,毕竟无论是匈奴还是契丹,家族的利益永远都是放在最前面得,若是萧将军为了主子的喜爱,要葬送了自己妹妹的一生的话……呵,不过,这或许也可以成全一段佳话,将来在历史之上,契丹还有一位中原的王后,并且这位王后还改变了契丹原本勇猛的血统”鲁王并不在意萧戎的咒骂,而是继续云淡风轻的说话,但每一句话都将矛头直指云倾,想要激怒萧戎和耶律南宫。 实际上他已经达到目的了,但是萧戎的确愤怒到了极点,可惜,鲁王却猜测错了萧氏一族对耶律一族的忠诚度,所以,萧戎并没有将怒火发泄到云倾的身上,反而是对雷神怒奋力抗击,只见一阵火花青铜铁器铿响之后,双目怒赤的萧戎突然从马背上腾起,啊的大吼一声,将长剑劈在了雷神怒的天灵盖上。 “啊……”雷神怒惨叫一声,那声音如同闷雷轰响,传荡的令人惊悚,而萧戎收回长剑之后还不死心的又是一击,直直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雷神怒身子在寒风中僵住,脑袋上的鲜血流满了那张狰狞的脸,胸口的鲜红液体喷出,渐红了马匹和周遭泥泞的雨水烂泥,但是他还是怒睁着大眼,狠狠的对上萧戎,牙齿咬得极紧。 鲁王见激将法不管用,握着缰绳的手猛的一紧,随后再也管不了别的,立刻下令道:“杀,将那个中原女人手上的羊皮抢回来”,顿时间,那些匈奴士兵纷纷冲上前,长矛刺枪锋利的刺上前去。 耶律南宫见状,立刻挥起腰间的软剑,唰唰的两下就砍下了几名匈奴的头颅,且对云倾道:“你退后”,说罢,在马背上腾空跃起,飞速的抢走三五名匈奴士兵的长矛,对着鲁王挥过去。 鲁王先是一惊,随后也跃身旋转躲过,但是坐下的战马却被刺中,双足腾空嘶吼了两声之后,转头就受惊的乱奔。此刻,萧戎已经杀红了眼,他策马掩护耶律南宫和云倾,在人群中胡乱挥舞着长剑,只见四处人头飞起落地,被马践踏成泥。 “耶律南宫,你为了一个中原女子而与匈奴为敌,你会后悔的”鲁王见情势不妙,站在满是烂泥血水的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随后大喝道:“给本王杀,一个不留。” “等一下”突然,就在两军混战,杀得昏天暗地,那地上的鲜血比天空赤红的火云更加猩红狰狞的时刻,一道娇嫩婉柔的女子声音响起。这道声音,在厮杀声和血腥的交融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但是,这种带着凉薄淡漠的声音却让匈奴的军队着耶律南宫等人都僵住了,瞬间,几百双眼睛都直直的望向了云倾。鲁王也怔住,他目光陡然眯起,望着那个骑着珍稀汗血马,一身冷傲,显得凛冽却又凉薄的少女,眼底原本的疑惑又转为了惊奇。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她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否则面对这样的杀戮何以还能这样的平静? “云倾,你做什么?”耶律南宫面色沉凝的望着云倾,身上的戾气充斥,见众人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之时,目光冷凝,挥剑挡在她的身前。而鲁王则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云倾,淡淡的道:“这位姑娘似乎有话要说?” 云倾面色平静,一身朴素的男装和不施粉黛的素颜遮掩不住倾城绝色的美貌,如墨的似绸的长发在寒风中飘扬,目光沉稳冷冽,红唇轻抿,不怒而威。众人都惊叹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红唇微微张开,似能感觉得出她的吐气如兰,随后,她浅浅一笑,淡淡的道:“鲁王殿下只要那卷羊皮,是吗?” 一句话,众人震惊,耶律南宫剑眉一挑,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云倾,而鲁王先是一怔,随后突然仰首笑起来,他道:“还是这位中原姑娘开明,只要姑娘愿意将那羊皮卷给本王,本王可以用义渠氏族和浑邪部落的声望保证,定然不会再追究这件事,并且还会护送南宫太子和萧将军安全度过大运河。” “我呸,老子还不知道浑邪部落和你们义渠氏族居然还有他妈的什么声望,而你,义渠一族的首领,堂堂匈奴的鲁王殿下,刚才还不是用激将法想致我于死地,声望,信用,去你的,别萧大爷我大口啐你”萧戎十分粗鲁的大声嚷起来。 鲁王目光凝重,面色紧绷起来,显然已经被萧戎给惹怒了,但是却还是强忍着,似乎没有听见萧戎的那些粗话一般,继续看着云倾,诱惑的道:“这位姑娘的意思呢?” “羊皮卷我们没有,要杀现在就动手”耶律南突然冷冷的说道,满身邪魅的气息衬托得他更加的玩世不恭,但是那双深沉的眼底却充斥着某种令人看不真切的危险和凛冽。 云倾不再说话,因为太过大方的将东西送出去,只会惹来揣测。鲁王见云倾不再说话,顿时震怒起来,他咬紧牙关,眯起了深邃阴毒的双眼,冷冷的道:“看来,这场谈判不能成功了,既然如此,南宫太子,你可别怪本王不留情面”,说罢,突然从怀中扯出一快令牌,喝道:“大汗密令,将契丹太子和萧戎绑回匈奴,夺回羊皮卷,能胜任者重重有赏” 耶律南宫剑眉一挑,而萧戎则是怒目圆瞪的喝道:“就凭这些败将小卒,还想抓本将军和太子殿下,真他妈的找死”,说罢,就冲上前去砍下了几个匈奴士兵的脑袋,挥剑应战起来。 已经受了重伤的雷神怒捂着胸口的不断喷出的鲜血,面色黝黑,双目赤红,满脸血污,甚是骇人,他抡起狼牙刺球,咬牙道:“萧戎,你该死”,说罢,策马冲撞上前,其间甚至砸死了两个匈奴士兵,只见血光飞渐,密布如雨。 耶律南宫软剑飞驰,唰唰的杀开了一条血路,随后在看到雷神怒如同一头失控的野豹一般冲向正在混战的萧戎,双眼一眯,腾空而起,持剑飞去。鲁王见状,也抽出金丝大环刀腾起身体,一脚踏在一名士兵的肩膀上,然,他原本想去截住耶律南宫,可在看到云倾独自一人骑在马背上时,眼底一沉,竟突然转头,向云倾砍去。 赤红的初升日光中,一把金煌煌的环扣大刀从天而降,在云倾琥珀色的眼底映出了一丝金光。耶律南宫从雷神怒的后背刺穿,萧戎冲上前噗的一声砍了他的脑袋,然,就在二人欣喜之际,却听到一阵惊呼声,骤然回头,猛然看到了惊险的一幕。 鲁王的弯刀横劈而下,云倾面色从容不迫,且在鲁王的刀险些劈到她的白皙的脖颈之时,才突然低头弯绕过去,刀锋刷的一声飞过,割断了几缕青丝,在风中飞散。 “该死的”耶律南宫突然一声怒吼,他抽出被鲜血染红的长剑踩在了那些匈奴士兵的身上向云倾飞奔而来,鲁王发现不对,立刻放弃攻击云倾,转身与耶律南宫缠斗起来。 耶律南宫的软剑如灵蛇一般刷刷刷的飞来,令人闪躲不及,鲁王连续后退十来部后,用弯刀挡住,却不想竟被软剑缠住。 “没想到契丹从来不近女色的南宫太子居然为了一个中原女人沾染了满身杀气,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契丹王会怎么想”鲁王咬紧牙关,心中暗惊七年的时间,当初那个毛头少年竟然已经变得如此风姿卓越,甚至力气也大的惊人。 耶律南宫冷笑,他长剑一收,将鲁王手中的弯刀缠绕得更紧,深邃的目光幽冷,道:“这,应该与鲁王殿下无关吧?” “哈哈哈……”鲁王突然仰首大笑起来,但是握着弯刀的手已经暴出了青筋,额头也冒出豆大了汗珠,但是却还是咬牙道:“倘若本王知道原来南宫太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储君,就不用花这么大的力气率兵拦截,只要抓一批中原美女敬上交换就行了。” 耶律南宫冷笑一声,眼底杀意陡起,鲁王看得心惊,二人各自推了对方一掌,抽回兵器后退了几十步。噗的一声,路玩么给吐出了一口鲜血,而耶律南宫也好不了多少,他唇边溢出一丝猩红。 “太子殿下……”萧戎震惊,他挥起长剑冲来,但是却又被后面的一大波人群围住。此刻,太阳已经升起,大运河湖面上的雾气也几乎散尽,碧波荡漾,金光点点,而不远处的又是一阵尘土泥水飞溅,只见无数身着狼皮的匈奴人奔腾而来,应该是前来支援的浑邪部落。 耶律南宫也察觉了不远处奔来的匈奴人,他抬手擦去了唇边的血迹,剑眉黜起,现在原本就是寡不敌众,前面竟然还有匈奴的支援军队,胜负悬殊,立刻见晓,然,就在他沉思之时,身后响起一阵马蹄声,只闻云倾的娇叱一声:“走” 耶律南宫回头,只见云倾已经奔到了他的身侧,他迟疑片刻,随后一个翻身跃上了云倾的马背。云倾勒紧缰绳回头,就向大运河的下河岸奔去。 “拦截住”鲁王见状,立刻吼声下令。那些与萧戎缠斗,只剩下五十多的匈奴士兵一听命令,立刻转身向下河岸追赶而去,满地的尸体与混乱的马蹄踩踏,泥水混乱,血腥气息冲天。 鲁王捂着胸口在泥塘里跋涉,在看到雷神怒死不瞑目的尸体时,眉宇紧了紧了,随后从他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踩踏过去,走到自己的战马上,吃力的上马,但是这一用力,再次吐出了一口鲜血,噗的沾染在了衣襟上。他低咒了一声,双目阴沉的望着那匹飞奔的汗血马,咬牙道:“耶律南宫……” 然,就在鲁王打算追赶之时,却见前侧的士兵突然混乱起来,似乎在抢夺什么。他目光一沉,顾不得内伤严重,狠踢马腹,冲上前去,却见那些士兵正发疯的抢夺了一份羊皮卷,他整个一顿,随即喝道:“该死的东西,将羊皮卷给本王,你们都有赏赐”,瞬间,那些人都停止了抢夺,那羊皮卷飘荡落地。 鲁王翻身跃下,腾空抓住了那羊皮卷,扯开一看,发现的确是铸造炼铁的工艺图腾之后,心口一动,噗嗤一声又吐了口血,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抬眼望向前方,眯起眼睛,但随后又陡然睁大,因为前方的四人,三匹骏马已经停下,上了一艘木船和运载的竹筏,正往大河中央飘去。 “耶律南宫,今日之仇,本王记着了。”鲁王气喘吁吁的仰天长啸,震怒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中。 木船上的四人回视,萧戎一身鲜血泥水,他扯着粗犷的嗓门,大吼道:“鲁王殿下放心,今日匈奴的浑邪部落劫杀契丹太子之事,你萧大爷我一定会禀告契丹王。这件事,我们契丹也记下了……哈哈哈……” 行船在水上漂流,划船的并非老船夫,而是萧戎属下的那名青衣男子,他将木船和竹筏都绑在一起,撑着竹篙在水中缓缓的前行。天空中,艳阳高照,波光粼粼,耀眼夺目,大运河四周宽广,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一般,令人心头都顿时豁然开朗。 耶律南宫走到床头,踏步上竹筏,碧水清悠的沾湿了他的靴沿和青衫长袍,但他却似根本不在意一般,而是掬起冰凉彻骨的水浇在自己的脸上,洗去了手上的血污,随后粗犷的抹了一把脸,仰天望了一眼青天白云,随后又跃上了小船,走到云倾身侧就将她拦在怀中,一本正经的道:“为什么要将那样东西扔出去?” 萧戎和那划船的男子一见自己的主子似乎又发病了,立刻都扭过了头不去看。而云倾则是淡漠的王了一眼耶律南宫,淡淡的道:“寡不敌众,保命要紧。” 简短的八个字,另船上的三个男子都震住,六双眼睛顿时都扫向她,但是云倾却神色淡漠,甚至眉宇之间还充斥了几许凉薄的冷意,目光深幽闪烁。耶律南宫沉沉的看着怀中这个与众不同,冷漠似冰得女子,突然扯起薄唇一笑,满身邪气的倾上前去,扣住她的下颚抬起,使得她直视自己,笑道:“你是怕本太子出事了,你做不了契丹的太子妃?” 云倾长睫颤动了一下,随后转而望向一旁,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无聊且有无赖的男子,但是耶律南宫却似已经赖上了云倾一般,俊美到妖冶的面容再次凑近她,又道:“本太子这辈子第一次抱女人,就抓到了你,难道你不觉得荣幸么?告诉我,刚才你将羊皮卷扔出去,是不是怕本太子出事,恩?” 真的不是一般的无赖,云倾垂下睫羽,抬手挥掉了他的禁锢,径自委身入了船舱,独自一人踏上的船头,迎风而立。 萧戎等人看到自家主子再次吃了闭门羹,不禁忍俊的瞪着湖面,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因为他们的主子竟然立刻跟了过去,可是船头上屹立的那抹娇小的素衣女子根本不理会他。 原来太子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没有遇见自己喜欢的。可是,契丹王若是知道太子喜欢的女人是中原的一个娇小到,风一吹都可能飞走的女人的话,也不知道会不是当场被气死。想到契丹王那满头华发,巍巍颤颤,整日里念叨着要给太子物色太子妃,要与萧氏联姻的契丹王,萧戎不禁有些全身发毛。 云倾立在船头,长发在风中肆意飞舞,娇好的容颜精致而冷清,一双平淡而机敏的眸子望着远处河岸相对遥遥的高大建筑和连绵起伏的山脉,眸子微微眯起。踏上中原的土地时,她就该和这个无赖太子分别了,因而她在掐算着自己是先回云山还是先联系御君邪,因为她手中又多了一套铸造兵器的技术,如果那套秦汉时期流传下来的青铜提炼术是真的话,那么她就已经拥有了雄厚的资本。 “你有心事?”耶律南宫站在云倾身后,在看到云倾淡漠却略显深沉的摸样时,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似乎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对她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这个女人虽然淡漠冷清,甚至少言寡语,一切如迷一般,但是她的冷静和临危不乱,以及眼神中无意中透出了聪慧都说明了她决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中原女人。 这个女人,有些像妖精,令人觉得掌控不住,并且那种妖冶美丽和冷漠的气息很是令人着迷。 云倾知道耶律南宫就站在自己的身后,但她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的话。言多必失,这是她北楚之行的教训,更何况眼前的男子是契丹的太子,是轩烨国除了北楚之外,最大的敌人之一。七年前,她就已经见识道了耶律达纳的手段,而作为长兄的耶律南宫,必然也心机叵测。 耶律南宫见云倾不理会自己,剑眉蓦地黜起,深邃复杂的眸子瞬间划过许多情绪,少许,他走上前去,从身后将云倾纤细的腰身圈住,看着知道自己胸前的娇小女子,竟邪魅的一笑,而后将下颚抵在了她的发丝上,有些贪恋的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气息,声音懒懒的道:“你不说话也可以,只要时刻让本太子抱着,本太子就饶过你的无理。” 云倾秀眉挑了挑,几乎是有些无奈的叹息了一声。这个契丹太子,果然是一个无赖。 大运河的行船约有一两个时辰,如果要被这样一个男子抱一两个时辰的话,不用想,云倾也知道必然会很累,所以她索性闭上双眼,淡淡的开口道:“我很累。”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身后的男子兴奋起来,随后,他横腰一抱,竟将她揽起,大步走进了船舱。云倾目光冷淡,在耶律南宫将她抱在怀中坐下之时,挥手,但纤细的手腕却被他抓住,只见他邪气的扯着薄唇,圈住她的柔软的腰身,道:“本太子说过,既然你招惹了我,那你便就是我的,不许反抗。” “你很无趣”云倾淡漠的说道,目光沉稳而淡泊的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他真的一点都不像一国太子,倒像是个打劫的山贼,无赖的实在可以。 孰知,云倾这句话并没有能让这个无赖太子反省,反而使得他更为得意,甚至捏住云倾的下颌,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拥住她的身体靠在自己的臂弯中,笑道:“你真是聪明,本太子天生就无趣,在遇见你之前,甚至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不过,云倾,你是我的,从我醒来时发现你在我怀里像要逃离的时候,我就发誓,绝对要将你看好,你注定是我的。” 云倾挑起秀眉,冷道:“自负” “哈哈哈,本太子喜欢你的坦诚,我的确自负,可是……”耶律南宫眼底陡然深邃,如同看不见底的深井一般,随后袭上她的红唇,在上面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了一下,而后邪魅的笑起来,道:“可是,本太子有这个资本。云倾,不管你是谁,你曾经是什么人,从本太子见到你的那一眼开始,从你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床上那一瞬间,你只能是我的。” 云倾看着耶律南宫眼底的深邃,不再说话。这个男子将锋芒和锐气都掩藏的太好了,甚至将所有的野心和杀戮都封存起来,他的眼底看不见任何情绪,但是却能隐隐感觉出霸气凛然,和傲视天下的威慑,这个人,或许比耶律达纳更为厉害,比楚桓更懂得什么叫做心计。 耶律南宫见云倾不说话,轻轻的笑起来,这一次,他的笑里不再那么的玩世不恭,甚至带着几许云倾无法捉摸的情绪,他收起手臂,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的圈在怀中,轻柔的拍着。 无法挣扎,云倾索性闭眼休息片刻,因为到了河对岸,她需要精力去应付这个无赖太子的纠缠,否则,逃跑恐怕难如升天。 小寐片刻,在一阵混杂的声响中,云倾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但视线刚清晰就望进了耶律南宫的带笑的邪魅眸子。微挑秀眉,云倾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慢慢起身,但这一动,却发现自己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她低头一看,竟是半块用红绳缠绕的龙佩。 这个是云倾前天深夜在耶律南宫包袱中翻出来的龙凤玉佩中半块,在中原,应该是皇室帝后婚嫁洞房之时宫娥上呈佩戴的东西,名为‘凤锁龙心’。七年前,云倾和凌烨轩大婚的时候,太后也曾赏赐过一块,但却被他们锁在了碧玉匣子里,从来都不曾带过。 “这是什么?”明知道这个东西的来源,但是云倾却还是佯装不明所以的问道。因为这种皇室才有的东西,一个普通的少女不该认得。 “是历代契丹王和契丹王后的信物,你们中原的皇室也有,这是半块,现在是你的了”耶律南宫说的颇为自豪,随后便扯开上面的红线,就要系在云倾的腰间。云倾抬手挡住,淡漠的道:“不要” 耶律南宫剑眉微黜,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却有着不可忽视的威严,他道:“要,我要你带着”,说着,不顾云倾的拒绝,便系在了她的盈盈一握的腰间,随后似欣赏一般的看着,大手抚托她娇小的身体,笑道:“真好看,以后就带着吧,本太子要看着你时刻都带着它。” “不可理喻”云倾起身,冷淡的说道,随后踏出了船舱。外面的天色已经接近晌午,温暖的阳光洒照在大运河的岸边,春分时的青草郁郁,生机盎然,远离了冰天雪地的北楚,一切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是两个世界。 耶律南宫跟随着云倾走出来,他脸上得意洋洋,邪魅妖冶的俊容更是有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征战牵马上岸的萧戎回头看着二人,先是黜了黜浓郁的眉宇,但在看到云倾腰间的龙佩时,高大的身形陡然顿了一下,而后眉宇黜得更紧了,眼底也沉溺着几许情绪,但是他却始终都没有说什么,转身牵马大步的向岸上走去。 “主子,往南行的话,还有淌过南齐和轩烨国的界限河,这里数十里之内没有人家,不过前往轩烨国的边境倒是有不少歇脚驿馆,不如,我们先去驿馆休息一下,补充些干粮再上路吧,。”那名划船的青衣男子也上了岸,他也在打斗中满身泥土血污,甚至身上还多了几处伤痕,血已经止住了,但是已经风干的血迹却十分狰狞骇人。 耶律南宫眺望了一眼四周,在看到不远处有一处山坡时,黜眉道:“我们一路上已经引来不少杀戮,如果此刻再入轩烨国边境的驿馆,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前面有座山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应该还有一片林子和小溪,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再做打算” “是”萧戎和那男子立刻应声,随后四人再次翻上马,耶律南宫依旧与云倾同骑一匹,这一次,他已经有些肆无忌惮了,甚至有力的双臂直接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满脸享受的表情。 云倾挣扎两下,但是他却散漫的道:“别动,我有些累了”,随后,便将他长满了胡渣的下颚抵在了她纤弱的肩膀上,闭上了双眼。 “别忘了你太子的身份”云倾淡然的提醒他,她没有忘记两个时辰前的那杀戮和鲁王说的那番话,似乎萧戎的妹妹是被契丹王钦定给耶律南宫为太子妃的,而当着自己未来小舅子的面上公然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这,似乎不太合适。 “也别忘了,你是我的”耶律南宫丝毫不在意云倾的警告和提醒,而是在她耳边暧昧的吹着热浪,邪气的笑着说道。 云倾黜起秀眉,不禁有一种慢慢行走,然后趁他不注意时,将他摔下马,策马奔离的冲动。但是看着这里地域空旷,离轩烨国境内又有十来里的路程,实在不值得犯险,所以只能隐忍下来,她黜眉道:“我,不是你的。” “你是,本太子说你是,你就是”耶律南宫仿佛在和云倾说绕口舌一般,不肯放弃的辩解。但最终,在到达那片茂密的山林之前,还是云倾选择妥协,因为她实在是抵不过耶律南宫的无赖和啰嗦。 行了半个多时辰,马匹踏进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即便才至春分,但是脚下的脆嫩绿草和山石上的青苔却都已经覆盖,鸟儿的野兽被惊动,扑翅腾飞,飞奔乱窜起来。萧戎见前方窜处一只黑乎乎的东西,立刻叫了一声好家伙,然后便策马跟随奔去,在他们找到一片闪动之时,便在马鞍上绑了两只野兔、一直满身健壮的野猪和几只野鸡。 “他妈的,这片林子的玩意还真多,没走到溪水边上,就抓到这么多东西,胡卢,给我将这些都开膛破肚的收拾干净,烤熟了,带着路上做干粮”萧戎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大咧咧的走进了山洞,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圆滑的石头上,擦了一把汗,撩起的衣袖上还有不少旧伤新痕,可见这一路上,他吃了不少苦头。 云倾在山内看了一下,只见耶律南宫难得自己动手的收集了一些枯草残叶,堆积在一起,然后捡了些干枯的枝条扔在上面,取出火折子点燃,顿时,火苗窜为,噼里啪啦的烧起来。 “你去哪里?”云倾的脚步刚向前走了两步,手腕就被耶律南宫抓住,黜眉回头,只见他很是无赖的看着她,但眼底却满是深沉,那神色,仿佛怕她偷偷溜走一般。 “找水”云倾淡漠的吐出两个字。 “我陪你去”耶律南宫丢下手中的干柴,就要跟她一起。但云倾则是甩开了他的禁锢,淡淡的道:“我去清洗一下”,说罢,不理会他,径自离开。 耶律南宫望着云倾背影,片刻之后才回味过来云倾的意思,他剑眉微黜,这么冷的天,她去清洗?想着,他也大步跟了上前。 流水涓涓的消息旁,冰凉的水温在阳光的点点照耀中,有一丝几乎不能察觉的暖意。 云倾站在溪水边,掬起一碰水洗去了身上的泥水和血迹,随后慢慢的解开腰间的绸带,敞开衣襟,抽出袖中的丝帕拭去肌肤上的在杀戮中留下的猩红血迹,还有脖颈处被衣襟遮掩着,那几乎不可察觉的伤口。 那是鲁王义渠的金环弯刀的气力所伤,伤口不深,也只流了一点血。 “该死的,你受伤了”突然,身后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他来,伴随着低沉的震怒声。 云倾黜眉,立刻将身上的衣物包裹住,但是耶律南宫却顾不了中原人那所谓的‘非礼勿视’这些屁话,而是一把扯过云倾的衣襟,双目满是怒火的瞪着她雪白柔和的脖颈上多出来的一条血痕,面色都紧绷得铁青起来。 素手扯过他大手上的衣服,云倾不着痕迹的穿好衣裳,根本不顾因为自己的排斥动作,是否会让这位刁钻的太子震怒。她纤细的素手系上腰间的绸带,漠然的望着他,随后转身离开。 “该死的女人,你给本太子站住”耶律南宫见云倾竟然如此的无视自己存在,顿时怒火更甚,一双深邃骇怒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窈窕的背影,几乎没有跳脚。 云倾脚步顿时,竟出乎耶律南宫意料的转身,冷冷的问道:“南宫太子有什么要吩咐?” “你……”耶律南宫听这个刺耳陌生且带着点点讽刺的话语,肺几乎被眼前这个不知好歹,三番两次拒绝他的女人给气炸了。他咬牙道:“你没有权利拒绝我,你是我的。” “呵”云倾冷笑一声,她琥珀色的目光流连酝酿着危险,随即淡淡的道:“这,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罢,丝毫不理会身后膛目结舌的男子,款步轻盈的离去,只留下一抹倩丽的背影…… 87再遇皇帝 正午的阳光细密的照耀在这片山林中,柔和的光线从青葱的树叶划下,零星点点的斑驳在葱郁的草地上,落在一个个光点,刺眼夺目。 山洞内外,萧戎和胡卢已经搭好了烤肉架和简易的晾衣架,二人将那一身满是泥水和血迹的衣服换下,穿着几件山野村夫一般的麻布粗衣,打扮得很是忠厚憨直的摸样,然后拿着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分割那头已经清理完内脏的野猪和和其他猎物,用削去外皮的树枝对戳,架在火上烧烤。 云倾回到山洞,萧戎和胡卢都疑惑的看着她,似不明白他们的主子怎么没有一起来,但随后便看到了云倾身后一脸怒气冲天,满身充斥着暴戾和霸气的男子大步跨来,正在工作的二人不免都怔了一下,而后对视一眼,多多少少已经猜测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主子又被拒绝了。 其实从见到云倾第一眼开始,萧戎就有种不祥且不安的感觉,因为这个女人太不寻常了,年纪极小,但是手段却凌厉过人,尤其是在来福客栈中砍下那匈奴浑邪部落的小首领的脑袋时,娇小的身形一闪而过,在他们都不曾回神之时,手起刀落,且人都已经逃之夭夭,不见踪迹。 今日,在大运河的渡口时也一样,面对鲁王义渠的金丝大环刀,她竟然泰山不动,若非她在大刀逼近之时闪躲,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而就算是他与鲁王交手,心口也必然存在着三分畏惧,毕竟那把金丝大环刀是匈奴中最重的兵器,杀伤力极强,。 由此可见,这个中原少女决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而在渡口处被匈奴士兵追击之时,她突然掏出羊皮卷扔出,使得匈奴士兵瞬间因为抢夺而混乱,而他们才能逃出升天之时,他更是疑惑这个女子的用心,因为他没有忘记她为了那块羊皮卷跳窗逃离时的场景。 想到这些,萧戎浓郁的眉宇黜起,目光不禁又落在了云倾腰间的那枚系着红绳的龙佩上,那是契丹历代的珍贵之物,能佩戴者只有契丹的王后或者太子正妃,可是南宫太子却将这块从来都不曾拿出来的东西送给了这个名为冷云倾的中原少女,是否也就代表着太子当真想要册立她为正妃。 “萧将军,萧将军……”正当萧戎心头混乱,一旁的胡卢急忙的推了推他,萧戎回神,疑惑的转头,只见耶律南宫正双眼冒火的瞪着他,而空气中也已经弥漫出一阵烧焦的味道,他身子一僵,忙将目光望向烤肉,然后啊的一声跳起来,手忙搅乱的捣鼓着将那块滚烫的肉给拿下来,但是几次都被烫的破口大骂。 萧戎的粗犷和不修边幅有着契丹人最朴实的一面,因而看到他这个样子,胡卢都原本心情不爽的耶律南宫都不禁大笑起来,但,惟独云倾神色淡漠的不动声色,因为萧戎之前的那探究以及疑惑的眼神她都感觉得到。 匈奴和契丹本是一体,鲁王义渠说的没有错,就算再大的利益和忠诚都比不过家族的地位和荣耀,因为一旦家族地位受到撼动,就算是一国勇猛的将军,也只是一介草莽。相信,这一点,萧戎也应该想清楚了。 契丹国,历代以来,只有两大姓氏,而这两大姓氏都利用通婚来巩固自己的家族地位,于是统领契丹的耶律氏族与历来有着至高无上权利的萧氏便开始数百年的纠缠,所以,便产生了历来的契丹王的王后都是萧氏家族的女子。而萧氏一族,曾经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一个相当厉害的,颇有政治头脑的太后,在她的带领下,位于中原的宋朝曾经兵败城破,抵御不住那些蛮子的侵略,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萧太后——萧燕燕。 萧戎的妹妹竟然是钦定的太子妃,也就是将来契丹国的王后,可是现在这块原本应该属于契丹族的玉佩竟然挂在她的身上……云倾长睫微颤,抬眸淡漠的扫了一眼正在将烤糊的肉剥开重新烤制的萧戎,眼底划过一丝沉睿,薄唇也微抿了抿。 只主子的喜好重要,还是家族的利益重要。鲁王使用激将法而问出的话,似乎很有参照价值,毕竟,这个答案对她能否顺利离开也是至关重要的。 在山洞里休息了几个时辰,天空中的太阳已经渐渐西倾,空气中也穿透了一丝彻骨的寒意。春分时,空气潮湿,夜晚的树林通常都是很冷,并且还会升起如浓雾一般的瘴气。这些瘴气都是因为树林中的腐叶堆积和山野中湿气融合形成了毒气,对人体伤害很大,但是若是燃起篝火,和将洞口遮挡住的话,一般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吃了东西之后,耶律南宫的气似乎也消了一大半。胡卢从马背上去下随行的一大堆包袱,从里面扯下几大块羊皮裘垫铺在山洞中,又拿出了帐篷和被褥等物,搭建出了三个帐篷。因为他们一路随行的人都死了,所以多余出来的东西还算很多,但是为了行路方便,帐篷却只留了三个。 “主子,今晚就在山洞里住一夜吧,属下连夜将干粮都准备好,明日一早再上路”胡卢将东西铺设好之后,便恭敬的坐在一旁再次架起那些野猪肉,烧烤起来。 耶律南宫没有说话,而是瞥了一眼偌大的山洞中突兀的三个大帐篷,其中一个金黄色最大,是他的御用。剑眉微动,懒散的眸子转向了云倾,却见她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神色淡漠的凝视着山洞外的风景,根本没有察觉山洞内的一切似的,心头的怒火不得有再次汹涌而起,恼怒的不行。 冷哼一声,似乎赌气一般,耶律南宫起身走向了帐篷,委身钻了进去。萧戎和正在忙碌的胡卢则是呆住,他们的主子这么早就打算休息了? 而云倾在听到耶律南宫的鼻孔出气的声音时,却缓缓的起身,淡淡的道:“我出去走走”,随后,大步踏出山洞。 已经进帐篷的耶律南宫听到云倾的话,嗖了一声从帐篷内钻出来,怒火汹涌的瞪着云倾窈窕的纤细的身影,然,在感觉到萧戎和胡卢的目光时,剑眉一动,随后又冷哼了一声,回了帐篷里,重重的摔在柔软的羊裘上,面色紧绷得几乎发黑。 “该死的女人,居然敢无视本太子……”可是,一回到帐篷中,面对着空荡荡的黄金色大帐,耶律南宫顿时又后悔了,但是他毕竟是契丹的太子,居然被一个中原女人这样的忽略,心里肯定难受,所以咬了咬牙,索性不去理会,但是刚闭上眼睛又睁开,根本毫无睡意,只能瞪着眼睛望着大帐的圆顶。 萧戎见耶律南宫负气,所以便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大声道:“我去看看。”,随后踏出走出了山洞,跟随云倾的脚步慢慢的走着,但却一直小心的跟着,并没有惊动她。 云倾走到溪水边,缓缓的坐了下来,望着那碧青的流水,长睫颤了颤。算算时辰,魏堰等人应该已经过了大运河,所以她也应该找一个机会离开。 身后的腐叶发出细微的声响,虽然离得极远,但是云倾的耳力惊人,岂会听不到。聪慧的女子已经知道是谁,红唇不禁抿起了一抹冷笑,却不动声色。 看来对萧戎来说,忠诚和家族的地位是同等重要的,他既不愿背叛自己的主子,剥夺主子的喜好,但对她的忌惮和猜疑却也说明了他心里同样担心自己的妹妹,害怕萧氏的地位所有动摇。 纤细的素手将腰间的龙佩取下,放在掌心看着,阳光下,那块碧玉晶莹剔透,如同幽灵一般闪烁着华贵的光泽,恍然间,云倾又想起了那两块被自己丢进碧玉匣子里的龙凤玉佩。纤细的玉指握起,云倾起身,漫步走向萧戎,在他见到她微微一怔之时,将手中的东西甩了出去。 萧戎抬手接过,摊开掌心一看竟是那块龙佩,神色一惊,随即面色沉凝,目光疑惑的望着云倾淡漠的神色,低沉道:“什么意思?” “鲁王说的对,主子的喜好和家族的地位哪个更重要,萧将军自己心里应该清楚”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在萧戎面色暗沉之时,又道:“而我,只是一个中原女子,也不可能去旱地生存,更何况契丹的一切都与我格格不入,而我也无法忍受契丹的宫廷。” “冷姑娘是什么意思?你要离开南宫太子吗?”萧戎对云倾的话有些惊诧,或许是他已经寻思过该这么对付这个身份如迷一般的中原少女,可是在还没有想到办法之前,云倾居然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所以令他一时间措手不及。 云倾琥珀色的眸子淡漠的睇向萧戎疑惑的眼神,冷清的道:“萧将军不明白吗?” 萧戎眉宇蓦地紧黜,他望着手中的龙佩,黝黑的面色有着明显的挣扎和混乱,少许,他低沉的道:“你是南宫太子第一个愿意接近的女人,太子他,从来都不喜欢女子近身,在契丹王宫时甚至还打死了两个企图在酒中下药勾引,坐上太子侧妃宝座的贵族千金,可是,太子却喜欢你。” “那又如何?”云倾挑起秀眉,仿佛这件事情与他们要谈的事情根本没有关系一样。 萧戎惊异不定的看着这个眼前美貌而冷冽的少女,突然间脑海中划过一些怪异的想法,但是这些想法瞬间又被他给甩去,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似乎还不能这样仓促的决定这件事,于是又道:“我们萧氏一族,历代都是忠于耶律氏族,所以,这件事情我不能做主。” “即使,我跟你们回了契丹,做上了太子妃,甚至唆使耶律南宫不再迎娶萧氏一族的任何女子为妃,动摇了你们家族的权利和地位,你也无动于衷么?”云倾红唇勾起,冷笑着说道。 萧戎双目陡然睁大,随后一握拳头,怒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萧将军是契丹的忠臣良将,七年前曾经领军设伏鲁王殿下和雷神怒,使得浑邪部落险些群龙无首,甚至俘虏了数百匈奴士兵能。拥有这样功绩的将军,不会连一个小女子说的话都无法分辨吧?”云倾冷笑着说道。 萧戎和庞炎很相似,他们都有一颗忠主的心。但是庞炎为了自己的主子可以做任何冒险,甚至是被砍头的事,而萧戎只是更为愚忠。或许这就是地域不同而产生的变化,而每一个君主帝王的身侧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忠臣良将,只是这个人对待君王的事情,处理的手段不一样罢了。 如果此刻站在云倾面前的是庞炎,或许他会毫不犹豫的将云倾杀了或者送走,以免她用美色诱主,致使国破家亡。可是萧戎,他只是一个耿直的将士,虽然有些心机,但是却被那份忠诚的赤胆给冲刷了。 萧戎沉凝住了,他岂会听不出云倾话语中的暗示,可是他在心头思绪挣扎半晌之后,竟闭上了双眸,冷声道:“冷姑娘,南宫太子现在心情很是不好,还请姑娘回去” 虽然萧戎的反应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但是云倾却还是忍不住失笑,这个男子还的确憨厚耿直得愚昧,于是她瞥了他一眼,只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愚昧”,随后,转身离去。 这个男子的确愚昧,但是这种愚昧却使得她的计划落空,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绝顶聪慧。 回到山洞中,耶律南宫已经从帐篷里出来了,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原本还汹涌的怒气在看到她窈窕的身影出现的一瞬间全部不翼而飞,甚至还带着淡淡的欣喜。他,已经等了很久,在没有见到她回来的时候几乎心急如焚。 很奇妙的感觉,这个小女人竟然可以牵动着他的心绪,让他心神不宁。 “你还知道回来?”耶律南宫面色紧绷的说道,但是虽然神色冷硬但是心头却极为雀跃,他站起身,走到她身侧,抬手圈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拥在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沁香,贪恋的道:“本太子已经不生气了,但是现在很累,所以你要陪着我。” 云倾秀眉微黜,淡漠的目光中划过一丝不悦,但是耶律南宫却不予理会,而是无赖的将她抱得更紧,拉着她就像帐篷走去。 萧戎看着这一幕,眉宇黜得极紧,但是少许后,还是扭过了脑袋,不去看这一幕,而后大步走到了胡卢身侧,和他一起干活。 黄金大帐内,耶律南宫拥抱着云倾躺在羊皮裘毯上,他略带粗糙的大手轻抚她披散如绸缎一般的乌黑长发,缓缓的绕在了手指上,口中轻柔的呢喃着,但,在看到云倾闭着双眼,根本不理会他时,剑眉微黜,一抹怒火从胸口囤积,随即猛的扯了一下她的长发。 云倾秀眉微动,随后淡漠的睁开双眼,冷冷的望着耶律南宫那双深沉的眸子,红唇依旧紧抿。而耶律南宫在看到云倾那冰冷的眼神时,眼底也瞬间充斥起了骇怒,他翻身压住她娇小的身体,一只拳头击在了她的旁侧,怒火吞噬的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如此的冰冷,难道他对她还不够好么?他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个女人,除了她之外。而他的心也因为她的每一个表情,甚至一个眼神而混乱不安,在每一刻见不到她都会心神不宁,可是这个女人居然用这样冰冷的态度对待自己。 “放开我”云倾淡淡的道。 “不放,你是我的”耶律南宫无赖而霸气的说道。 云倾淡漠的看着他,眉宇之间尽显凉薄之色,给人一种飘渺的感觉。而耶律南宫最恨的就是这种明明抓住了却还是觉得不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他咬紧牙关,突然袭上了她的红唇,想品尝那样的甘甜的芬芳,但是云倾的冷漠却让他索然无味,更是怒火高涨。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那样的占有欲,想将她锁在身边,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身体是热的,心却是冰凉得足以刺痛他,他拧紧眉宇瞪着她,那种表情很是复杂,甚至可以用爱恨交缠来形容,但是身下的女子却始终冰冷淡漠,那双眸子透着琥珀的颜色,漂亮的像一对宝石。 云倾的耐性已经用完了,起初与他同行只是为了将假羊皮卷交付到匈奴人的手上,利用耶律南宫与匈奴人的打斗争夺做掩护,使得她扔出羊皮卷时,令匈奴人觉得那是被迫使然,没有任何争议。 所以,此刻的云倾已经没有更多的耐性与这个男子周旋,于是她只道:“太子殿下不是累了吗?” “你……”耶律南宫几乎被气疯了,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态度?于是他怒吼道:“不累,本太子突然觉得精神百倍,想出去打猎”,说罢,起身,哗的一声掀开帐篷,怒气冲冲的道:“萧戎,备马,本太子现在闷得慌,要去林子里打猎” “啊……”萧戎怔住了,而一旁的胡卢则是长大了嘴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刚才,他们在偷听帐篷里的说话,虽然不是太愉快,但是貌似他们太子已经抱得美人了,可是现在怎么突然又变天了。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耶律南宫怒火冲冲的吼道。 这下,萧戎和胡卢几乎蹦了起来,连忙一人牵马,一人捧剑,恭恭敬敬的将耶律南宫送出了山洞。不多时,在马蹄声响起之后,就听到了整个树丛中一片飞鸟的扑翅声。 萧戎和胡卢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木讷,但是却在心里明白,他们的主子似乎火气很大啊…… 太阳西倾落山,在天空中留下一片猩红。山洞内篝火灼灼,驱散了这日落西山的冷意。胡卢坐在山洞前侧,用自己的弯刀砍这捡来的那些细长的树枝,而萧戎则拿着烤熟的兔腿,不时的在手里吹着热气,然后将上面烤糊的部分剥去,露出肥美的香嫩的肉来,再用匕首戳起来,递给了云倾。 云倾接过,长睫微敛,随即轻柔的道:“你们的主子已经出去一个多时辰了。” 萧戎怔住,他抬眼望向云倾,浓密的眉宇紧紧的拧起。其实,他也知道应该去找自己的主子,但是却又因为今日在树林中听得了云倾说那些话之后,又生怕自己一离开,这个中原少女就会趁机逃离。她的身手自己虽然不曾见识过,但是那夜砍下浑邪部落首领和跃下窗格的事情都已经表明,这个女子的身手应该还不错。 “主子会自己回来的”萧戎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片林子没有人烟,所以这座山上不只有山猪和野兔,也许,还有狼群虎豹”云倾看着手中的戳这肥美兔腿的匕首,目光缓缓的流动。这把匕首的材质不错,虽然不能媲美北楚的工艺,与自己那把被凌烨轩拿走的凤麟匕无法攀比,但削铁如泥不成问题。 萧戎见云倾神色云淡风轻,他猛然站起身,但是想了想,又望了一眼胡卢,却又坐了下来,道:“胡卢,你去找主子,有任何状况立刻来汇报” 云倾红唇勾起了一抹冷笑,真是一个忠诚的将军,难怪契丹可以如此壮大。 胡卢毫不迟疑的起身,道了声是,便出了山洞牵马。 “冷姑娘很想离开南宫太子?”萧戎在胡卢离开之后,紧握着拳头说道。这个女人虽然一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是自己却能感觉得出她的心思必然不单纯,因为从见到她到现在,她一向都是少言寡语,但是每次开口,都是有目的。 云倾玩味的一笑,却不说话,她轻咬了一口肥美的兔腿,点了点头,道:“萧将军烤肉的手艺不错。”,淡淡的声音却并不似在赞美。 萧戎黜紧了眉宇,一阵烦躁从心底划过,他冷声道:“冷姑娘,我劝你最好别耍什么手段,否则的话,休怪萧某不客气” 云倾依旧淡笑,她目光平静的看着萧戎,慢慢的品尝着这块肥美的兔腿,在吃完最后一口时,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缓缓的擦拭刀刃。萧戎一怔,立刻道:“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不需要这样珍贵” 怎么能不珍贵?这可是她防身的好东西,云倾红唇勾起一抹冷笑,随即慢慢的起身。萧戎见云倾神色怪异,忙也跟随着起身,但是云倾却慢慢的向山洞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萧戎有些急促,只觉云倾很是奇怪。 而云倾却走到自己的汗血旁,撤下缰绳,淡淡的道:“离开” 萧戎面色一沉,目光陡冷,他上前一把扯住云倾手中的缰绳,阴冷的道:“萧某说过,姑娘最好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姑娘真的想离开,也应该等太子殿下回来之后,向殿下禀明情况,若是殿下同意了,姑娘要去哪里,萧某都不会阻拦。但是,现在不行。” 云倾秀眉微挑,她冷淡的望着萧戎那五大三粗的摸样,突然不屑的笑起来,那声音脆响而悦耳,令人心神不觉一动,但是下一刻,云倾却凉薄的道:“你以为你能拦得住吗?” 话音刚落,萧戎就觉得自己下体一痛,他的面孔顿时皱起,痛苦的几乎扭曲,而云倾则是冷笑一声趁机将他手中的缰绳夺国,然后翻上马背。萧戎吃痛的面色发青,但是在看到云倾欲来逃离之时,立刻喝道:“给我站住”,随后大步奔来。 蛮夷身高体壮,连跑的步子都分外的快速,云倾眼见要被追上,索性勒住缰绳,然后一个翻身上树。萧戎怔住,没有想到这个女子身体竟然如此轻盈灵活,就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然,就在他这片刻呆愣之时,云倾双腿倒挂,飞扑下来。 萧戎一惊,大步后退,但是云倾却猛地揪住了他双肩的衣襟,一个漂亮的翻身腾空跃过,利用惯性将他的身体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萧戎高大笨重的身体如同一直黑熊一样撞上了一旁的大树,使得整个林子似乎都震动了一下。他吃痛的整张脸都扭曲,但是却还是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少女,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个那样娇小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这般大的力气?甚至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让他都没能回神就已经被甩出了这么远。 他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迹,吃力的起身,漆黑的双目紧紧的凝视着云倾,似乎在看一个妖精,喘吁的道:“好功夫,看来姑娘不是普通人。” “萧将军谬赞了,雕虫小技,只为防身”云倾俯视着萧戎吃痛的摸样,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但是一向性子刚烈的他竟然没有如同平日一向对云倾恶言相向,这倒是有些稀奇。 “呵……”萧戎突然大笑,但随后却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喘息着捂住胸口,可见摔得不轻,他粗糙的大手扶住大树,吃力的爬起身,委身站着,粗犷的声音道:“呵,原本这一路上,萧某就一直猜测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能骑着如此珍稀的汗血马从北楚边关踏上草原,但是我却一直都没有证据说你身份非同寻常,可是现在,你的身手足以证明你若是留在太子殿下身边,绝对是个祸害” 云倾秀眉挑起,突然间明白了为何萧戎愿意这样白挨了两下之后居然还没有震怒的原因。他也希望她这个危险人物能够快点离开太子,但是却一直都找不到适当的理由,现在,她将他打伤,就足以证明她居心叵测,如此,他也就有理由将她放走了。 好一个忠诚却狡猾的萧戎,看来契丹还真是人才辈出。 云倾微眯双眸,随后冷笑着翻身上马,扯住缰绳,淡淡的道:“难怪萧氏一族能在契丹立于不败之地,萧将军好手段,我受教了。”,说罢,调转马头,奔腾起来,然,还没有出树林,突然见到前方一批人正在向林中赶来,其中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色锦袍,连带面具,身后则跟随着几十名略带仓惶的青灰色铠甲的士兵,跑得十分散乱,如同败兵散卒。 青灰色的铠甲,云倾双目猛的一寒,这竟然是齐国的士兵,那么那个带着青色面具的为首男子莫非是…… 云倾立刻勒住缰绳,走到一片密集的隐蔽之地,然后跃身上树,眺望着那片混乱的地方,只见,那些散乱的齐兵后面还有大批身着墨色铠甲的骑兵在追击,那些人虽然离自己较远,但是云倾却还是一眼就判断出了,这是杨飞率领的皇宫禁卫军。 难道为首的那个男子真的是齐戎狄?云倾从树上翻下,稳当的落在了马背上。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随即策马上前,与那些齐国的士兵从边角擦过,而后在与皇宫禁卫军还距离拉近之时,喝道:“你们中计了,全部撤退,不许再追了。” 刚才那个人绝对不是齐戎狄,因为齐戎狄根本没有必要带着面具,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假扮齐戎狄的摸样,想引开轩烨国大军的追杀,从而使得正主儿趁机逃离。 云倾这一声大喝,怔住了那些冲锋追赶的轩烨国士兵,他们个个勒紧缰绳望着在这片本应该没有人烟的树林中出现的一身男装的貌美少女,都怔住了,而那些仓惶而逃的齐国军队也都停了下来,特别是那名带着面具的男子,他回过头去望着云倾,口中喘着粗气,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色,可是云倾却还是能感觉得出他的震惊。 “你是谁?”轩烨国的士兵中,一名冲锋队长望着云倾,十分警惕而疑惑的喝道。这个女子很美丽,几乎不像是凡人,但是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裳却能感觉得出她又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但是她身上却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戾气和冷冽,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哈哈哈,轩烨国的士兵只有这么大的能耐么?怎么,还是你们害怕本皇,不敢再追了?很哈哈哈……”然,云倾还没有回答那名队长的问话,就听到齐国士兵中,那名带着面具的男子仰天大笑,讽刺的谩骂着。 “败将之卒,还敢在这里忤逆称皇”那名队长一听,顿时蔓延杀气,挥手就要让那些士兵冲上前去追赶,但是云倾却秀眉一黜,因为刚才听到那男子的声音,她更加确定那根本不是齐戎狄,轩烨国的士兵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于是扬声喝道:“他不是齐戎狄,你们中计了,还不赶快回头救驾……” 齐戎狄用这一招除了逃跑之外肯定还有别的目的,杨飞的士兵能一路追赶道这里,说明皇帝必然也来了,可是冷战天呢?他是否在凌烨轩身边保护着? 轩烨国的士兵再次被云倾的气势怔住了,而那名假扮齐戎狄的男子也没有想到半路居然会冒出这样一个女子,于是两兵顿时对弈起来,而云倾,就在他们的中间。 “队长,那个女子长得有点像冷将军啊”不多时,只闻禁卫军中有一名士兵小声说道。而那名队长顿时一震,随后上下打量起云倾来,然,越看越显得惊异不定,他黜起眉宇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树林中?”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队长若是中计,使得皇上受惊,只怕难辞其咎。树林中有契丹人,齐国与契丹反目成仇,所以就算那个人是齐戎狄,他们一旦进了这片林子也难以逃脱,你们还不快撤离,回去救驾。”云倾冷静的分析的目前的局势,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一阵马蹄声,而后只闻一个男子的大喝声:“冷云倾,你给本太子的回来……” 而后,便响起了两名男子的急促的声音:“太子殿下,殿下……” 是耶律南宫。 “太子殿下?”那名队长惊疑起来,他虽然没有见过耶律南宫,但是看来目前的情况的确很是诡异,于是他当即决定道:“这里恐怕有埋伏,先撤,回去请示圣上再做定夺” “该死的……”云倾身后,那假扮齐戎狄的男子低咒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长矛挥向了云倾,那长矛在风中呼呼的飞来,犀利无比。 云倾眯起双眼,腾空而起,但是却被一把长剑咻的穿来,砍成半截,而那把剑则是砰的一声发出刺耳的嗡声,穿进了树干上。突来的变故另两方人马都僵住,只见林中突然冲出了两名男子,一个英姿飒爽,俊美妖冶但却满是怒火,一个五大三粗,凶悍无比。 这二人在看到有两对人马在树林中对峙,也惊住,纷纷勒住缰绳停下,只见耶律南宫目光一沉,扫视了一圈后落在云倾身上,紧紧的盯着她,怒火升腾。而萧戎则是诧异的望着这些人,片刻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名戴面具的男子身上,喝道:“齐戎狄,你这个王八蛋,居然在这里被你萧大爷逮住了。” 那名带面具的男子怔住,显然不认识萧戎是何方神圣,也不明白这两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三方僵持的很是诡异,并且局势难以分辨。云倾深沉的目光流转,素手紧握着缰绳,随即灵光一闪,突然喝道:“齐戎狄,难道你连契丹的南宫太子都不认识了么?今日撞上了,是否该将草原上和客栈里的那两笔帐好好算算了?” 云倾的话让耶律南宫和萧戎突然想起了在草原和乌辖镇的两次暗杀及人头犒赏的事情,二人胸口顿时怒火汹涌,而那名戴面具的男子则是一怔,俨然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萧戎却已经等不及,他一马当先的冲了过去,吼道:“大爷的,说到这件事,你萧大爷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该死的齐戎狄,萧大爷我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那些齐兵没有料到萧戎竟然策马奔来,有的吓得四下窜逃,有的上前为假齐戎狄挡剑,而那假齐戎狄则是慌乱的向后退了一下,随后策马奔逃。耶律南宫一见齐戎狄逃跑,也立刻策马追上前,拔出了穿在树干里的软剑,咻的一声刺上前去。 长剑破风而至,划破空气的声音刺耳惊悚,随后只闻树林中一阵凄惨的叫声响起,那男子的人头已经飞落,身体也从马背上颠簸落在地上。云倾见状,立刻狠踢马腹,向树林外奔逃。 那些禁卫军一见齐戎狄已经殒命,无论真假也该有了交代,于是大喝一声:“撤”,众多士兵也飞快的调转马头离开。 耶律南宫收回长剑,猛然回头,却发现云倾的身影混杂在那些轩烨国的士兵中奔跑,他怒吼了一声,勒紧缰绳,立刻调转马头甩起长鞭追赶,于是树林中顿时扬起了一片草绿灰尘,在这渐渐暗沉的夜幕中飞逝,刮得人脸都发疼。 云倾骑的是汗血马,所以行速飞快,不多时就已经将禁卫军和耶律南宫都甩在了身后,但是在奔出树林之时,却看到大运河渡口的不远处倒是都横躺着尸体,有齐国士兵也有禁卫军,显然,刚才这里也上演了一场血腥的杀戮。云倾根据尸体的堆积的方向奔跑,不多时,果然见到两军对垒厮杀的长面,并且是齐国士兵居多,轩烨国士兵居少,而在厮杀的地方不远处,还停落了一架明黄色的马车,凌烨轩一身墨色长袍正持剑与几名黑衣杀手缠斗。 云倾抽出手中的匕首,腾空而起,身体飞转中刷刷刷的已经取下众人的脑袋,而后停落在马背上,向凌烨轩冲过去,匕首一抛,刺进了一名打算从凌烨轩背后暗算的杀手。 那男子应声倒地,云倾奔去,柔软无骨的腰身一个旋转,将匕首从尸体上拔出,又朝另外一个杀手的心脏刺去。如此炮制,包围在凌烨轩身边的那些黑衣杀手都死了差不多了。 那些齐国杀手显然没有想到这里突然会出现一个不速之客,都持刀警惕的望着云倾,而发现有人支援的凌烨轩也回头,他目光在看到云倾的那瞬间,那漆黑深沉的眸瞳似乎划过了闪光的东西,但,却又一闪而逝,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云倾的坐骑上。那是楚桓的战马,是匹日行千里的汗血马。 云倾也察觉到了凌烨轩的情绪变化,但是她还是冲进重围,对他伸出手,道:“上来” 援军很快就到了,但是这些齐国杀手个个都是高手,很是难缠。 凌烨轩深邃的目光中流转着云倾看不懂的复杂,随后甚至升起了怒火,他没有上马,而是挥剑再次与那些杀手缠斗起来,这一次,明显手段狠绝残酷,长剑刺进一名杀手的胸口,然后从后背处握住剑刃拔出,只见鲜红的血迹渐出数米,沾染了那原本干净的墨色龙袍。 云倾咋舌,那些杀手更是惶恐的瞪大了双眼,似乎没有想到刚才似乎在和他们周旋,根本不想动手慵懒皇帝居然突然间这个狠绝,这根本不是杀人,而是在虐打,因为那名杀手倒在地上,还在不停的抽搐,口中呕吐着鲜血,可见根本没有对准心脏。 “杀……”那些杀手对峙的半晌,在看到那些本应该被引开的禁卫军突然回来之时,猛的吼出了一声,然后一起冲上了前面。 凌烨轩双目冰冷,挥剑就要上前与那些人厮杀。云倾咬住红唇,这根本就是自杀,于是上前,一个翻身揪住了他的衣襟,用力将他扯上马背,甩出手中的匕首击毙一名杀手,而后向空旷的地方奔去。 “朕不要坐楚桓的战马”凌烨轩上了马背,却暴躁的怒吼起来,仿佛是一只被惹恼的狮子一般,有吞噬一切的暴躁,甚至要跳下去。云倾无奈,只能抬手一劈,打在了他的脖颈处。凌烨轩身子一震,而后软在了云倾的肩膀上。 云倾立刻转过马头,前方,禁卫军已经一哄而上,将齐国士兵全部包围,那名小队长也带着人马上前与那些杀手缠斗起来。不多时,只见大运河渡口处,杨飞和庞炎也策马飞奔而来,却仍不见冷战和他的三万士兵。 杨飞和庞炎奔腾而来,快速的解决了所有的杀手,但在看到云倾之时,都大吃了一惊,特别是庞炎,他瞪大了双目,随后在看到凌烨轩昏迷之时,更为大怒,喝道:“你把皇上怎么了?” 云倾目光一沉,知道不好。但是想将凌烨轩甩给他,自己逃走之时,那些士兵听得庞炎的一声怒喝,已经纷纷上前将云倾团团包围住。 此刻,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齐军已经全军覆没。 88夜刺 夜色浓郁,漆黑的星空因为塞外的繁星点缀,渐渐变成了银灰色,四周渐渐升起一层寒雾,萦绕就地扎营的军队。 华丽的明黄色大营帐中,牛角灯的灯光昏暗,宽大的空间内,那一张并不宽大的床上,凌烨轩躺在上面熟睡。其实所谓的熟睡就是被云倾劈了一掌,昏厥过去而已,但是也可能是他本身就已经很累了,竟然到了二更天的时候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杨飞和庞炎守在大帐两侧,两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云倾,仿佛生怕他们一眨眼,她就会对他们的主子如何一般。而云倾只是淡漠的跪坐在床前的一张羊裘垫上,微黜秀眉思绪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在这片空地上将皇帝劈昏之后,就被杨飞和庞炎的随后赶来的黑衣探卫和禁卫军包围了,若是以前,或许云倾还有几分能力冲破,但是偏偏凌烨轩昏迷在自己的马背上,如果他将皇帝扔下去自己逃离的话,只怕会引起众怒,万一逃不掉,后果难以设想,且不说皇帝醒来之后会如何处理她,就算是庞炎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权衡之下,她还是留在了军营中,因为这样,起码生命不会有危险,并且耶律南宫未必敢闯轩烨国的军营。 不多时,两名士兵提着热水走进大帐,云倾闻到那温热而散发着药香气息时,秀眉一动,转眸望向庞炎和杨飞,而他们二人则也凝视着她,眼底阴沉而冰冷,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欢迎她这个不速之客,但是因为皇帝知道她已经出现,所以不要将她送走,否则,或许这两个人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这是淮王殿下在皇上临行前,特意让我二人留下,让楚王宫的太医研制的药粉,也因为这几包药粉,皇上差点受刺”庞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自所以在那么长时间后才赶到,就是因为那该死的楚桓为了几包药而耽搁的时辰,今日的一幕,他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杨飞知道庞炎的脾气,他上前用力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在帐外又走来几名士兵,提着大大小小华贵的箱子走进之时,道:“我们先出去吧,让皇后娘娘沐浴更衣,皇上醒了,见到娘娘回来了,必然会高兴的。”,说罢,扯着不甘愿的庞炎就出了大帐,却守在帐外。 沐浴更衣?云倾眸光微动,随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略带残破的衣裳,又望了一眼床榻上即便睡熟了,却依旧黜紧眉宇的男子,抬手轻触自己的双膝,手指按下,又传来一阵阵刺痛,于是她便起身,向水桶走去。 微暖的热气散发着氤氲,袅袅的环绕在整个大帐内,云倾出浴,一头散落的长发滴着晶莹的水珠,点点的滴落在雪白的脚裸上,散开一朵朵梅花。委身,从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内找出了一件最为淡素的芙蓉色长裙,前侧是绣着娇艳牡丹的抹胸,嫣粉的色泽柔和的映衬着她雪白如凝脂一般的肌肤,诱惑妩媚。 突然,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射来,云倾的身子僵了僵,眼睛眨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的抬起素手将纤腰上的绸带系上,而后转身,淡淡的道:“醒了?” 床榻上,凌烨轩已经醒来,他目光炙热而深沉的凝视着云倾,在看到她回首时,眼底划过一丝浓烈的情绪,但随后又闭上了双眼,仿佛不愿意再见到她一般,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既然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她给他定下了三年之约,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孤独和承受寂寞的准备,可是她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让他原本已经狠狠压下的思念和痛苦瞬间又溢上了咽喉,吞不下,吐不出,只能梗在心间里。 云倾垂下了眼睫,她,的确是不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但是事情就是如此的巧合。 “只要你一声令下,让庞炎和杨飞撤离看守,我可以立刻就走”云倾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是,在话吐出的那一刻,云倾又觉得自己太过直接了。 凌烨轩的身子一僵,宽厚的肩膀如同被什么定住了一般,他倨傲的下颚紧紧的绷起,他蓦地睁开双目,已是怒火冲天,略带赤红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云倾,那里掺杂着伤痛,愤恨,和说不出的交杂。他撑起身子,声音几乎因为云倾刚才的那些话而发抖:“既然这么想飞走,就不用管朕的死活,要离开就走得远远的,别让朕再看见你,也别让朕再想起你……” 真的恨她了吧,云倾心头有一种悲凉慢慢的流淌,是的,他是该恨她的,因为她自始自终都是一个自私自利,不顾所有人感受的女人。垂眸,云倾转身便向营帐外走去。 凌烨轩见云倾决然的身影,心口猛的一疼,喉间几乎翻滚上一丝腥甜,他簌的一声掀开被褥,怒道:“冷婉儿,你敢走……”,她居然真的走了,她居然还是这样的绝情…… 云倾听到了凌烨轩的声音,双腿突然不听使唤的如要逃离的加快的速度,身后一阵冷风飞来,她的肩膀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扣住,她秀眉黜起,想挣脱,但是大帐外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护驾,护驾……”杨飞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幕中突然响起,带着急促和怒吼。 云倾怔住,但凌烨轩却似乎对外的一切毫无所闻一般的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的拥住,带着怒恨的粗鲁扳过,扣住她的手腕高举,俊容阴沉紧绷的道:“你以为朕是什么?在你高兴时招惹一下,你不高兴时就可以随时丢弃的玩偶吗?冷婉儿,你知道朕现在有多恨你……” 恨……一个窒息的字眼,虽然云倾做好的心理准备,明白他是恨自己的,但是在听到这个字时,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摇晃了一下,她对上他深邃怒骇的眸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营长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清晰,甚至伴随着一个粗犷声音的怒吼。这个声音云倾是熟悉的,是耶律南宫和萧戎。 她的身体僵住,眼神也有瞬间的混乱,她知道耶律南宫决然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却不曾想到这个男人还当真敢闯轩烨大军的军营。他能来这里,说明树林中的齐军已经全部被杀了。 云倾细微的情绪没能逃过凌烨轩的双眼,他眼底一沉,在一阵风之势飞穿而来的时候,猛的扣住她的腰身,两个旋转将她带到了床榻前,随后一双威严冷峻的眸子凝视着似狂风一般掀开营帐,出现在大帐内的高大黑衣男子。 俊美而妖冶气息顿时随风一般吹进了营帐,那男子满身狂怒和粗犷,一把软剑握在沾染着血迹的手上,深邃的眸子对上了凌烨轩,随后在看到他身后的云倾时,目光微动,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而后他缓缓的向她伸出一只手,低哑的声音道:“过来……” 云倾一惊,却不是因为耶律南宫的话,而是凌烨轩紧扣自己手腕突然加大了力道,她痛呼了一声。而这一声却让耶律南宫全身上下都如同布满了毛刺一般,他目光陡然狠戾,阴沉的道:“堂堂统辖四方的霸主,居然如此对待一个女人,皇上不觉得可耻吗?将她给我……” 凌烨轩冷冷的瞪着耶律南宫,额前的青筋几乎暴出,但是少许后,他竟突然昂首大笑起来,随后猛的将云倾扯到了自己的面前,紧紧的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捏住她精巧的下颚,沙哑而阴沉的道:“皇后好本事啊,在北楚惹了楚桓,现在还没有离开朕几天,刚离开楚国的边塞,就又惹上了契丹的太子。皇后,朕不是跟你说过,不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么?如果别人当真了,收不回情感,岂不是要惹祸了?” 云倾的面色陡然一沉,目光也微露惊骇。 “你说什么?”耶律南宫怒吼出声,手中的长剑也因为颤抖而簌簌的发生响声。 凌烨轩的臂弯紧紧的禁锢着云倾的纤弱的额腰身,冷笑道:“南宫太子的口味倒是不小,居然看上了朕的顽劣俏皮的皇后。可惜啊,朕的这个皇后年纪尚小,因被朕宠坏了,所以有些无法无天,不知道究竟在哪里遇见了南宫太子,又给朕惹了点麻烦。” 耶律南宫的身猛的僵住了,不敢置信的望着一身芙蓉色长裙,长发上甚至还滴着点点水珠,妖娆得如同一只娇小妩媚妖精一般的云倾,她依偎在凌烨轩的怀中,他们的相拥的摸样就似一对璧人,怎么看都那样的般配。 原来她就是轩烨国传闻中的妖孽皇后冷婉儿,天下第一元帅冷战天的亲妹妹。 可是,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云倾被凌烨轩紧紧的抱着,娇小的身体紧贴着他紧绷的胸膛,双眸对上他骇怒的漆黑双瞳。她秀眉微动,想挣扎,但是凌烨轩却阴沉道:“皇后,你是否也该向南宫太子说清楚你的身份呢?”,说罢,用力将云倾的头转向了耶律南宫。 耶律南宫紧绷的站在帐门外,萧戎和杨飞等人打斗的声音划破了这夜的平静,但是他们都似乎没有察觉。突然,大帐的一角如被狂风掀起,庞炎持剑跃进来,对着耶律南宫就攻击。 耶律南宫目光一沉,提起长剑与庞炎打斗起来,不多时,整个大帐都已经被士兵包围住,萧戎也与杨飞不相上下的对峙,整个局势陷入僵持。凌烨轩目光阴沉看着耶律南宫,云倾几乎可以从他的流动的眼神里读出他此刻的思量。 耶律南宫是契丹的太子,是齐国最大的敌人,若是可以利用契丹歼灭齐戎狄的话,轩烨国不仅可以拥有了正当的理由大举攻打契丹,还可以留下空隙重新册立王侯派往齐国,镇守边疆。 这,是政治高手惯用的尖端手段,而凌烨轩就是这个人,七年的时间,改变的不仅是他的外貌和睿智,还有渐渐懂得深思熟虑的心。 “放他走”片刻后,凌烨轩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果然……云倾眯了眯双眼。 庞炎与耶律南宫打得正火热,听到帝王的命令,立刻收剑闪开,两把长剑在空气中划过一声犀利刺耳的声响,二人各立一旁。 “皇上,契丹太子突然出现在军营中,行机可可疑,不能放过”庞炎握住长剑,高举起,眯着眼睛望着满身戾气的耶律南宫。这个太子的武功极高,虽然刚才的过招二人不分上下,但是他也几次险些失手,所以这个太子绝对不能留。 “朕说放了他”凌烨轩冷冷的补上了一句。 庞炎怔住,不敢再说话。此刻,外侧的萧戎和杨飞也打进了营帐,二人分开各自站在两旁,气喘吁吁的瞪着对方,少许,萧戎见到云倾站在凌烨轩身侧,先是一怔,随后满眼惊疑,但少许后他却变得异常平静。他,已经猜测出了云倾的身份,不过却还是诧异不已。 耶律南宫的面色也冷凝起来,看来已经接受了云倾是轩烨国皇后的事情,其实这一路走来,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她是个不寻常的女人,虽然几次试探猜测,可最终选择什么都不问,因为,他觉得,她的过去都不重要,既然上天让他遇见了她,那么她就注定是他的。 现在,耶律南宫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因为,这个女人竟然轩烨国高高在上的皇后,她是一个没有出生时,命运和未来的一生都被别人定下的女子,这个女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他…… “云倾,跟我走……”可是,就算事实在眼前,耶律南宫还是不愿意相信,他想要一个理由,想要云倾给他一个放手的理由,即便知道了她的身份,可是他还是要给自己这几日心烦意乱的思绪要一个结果。 云倾的下颌猛的一痛,她望进凌烨轩的漆黑的眸子,腰间的臂弯已经禁锢得她喘不过起来。于是她漠然而吃力的道:“你走吧” 耶律南宫伸出的手猛的握紧,青筋爆出,指尖泛着骇人的白色。 庞炎见耶律南宫不走,突然一个闪身到了他的身后,长剑劈下,硬生生的划破了耶律南宫的,鲜血渐出。 耶律南宫僵了僵,但却无动于衷,但那眼神却渐渐暗淡下来,少许,他转过身,慢慢的向营帐外面走去。 狂风乍起,吹拂着他身后残破的衣裳,飘动着,血腥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 “主子”萧戎见耶律南宫受伤离开,面色紧绷着,随即狠狠的瞪着了一眼庞炎,跟随出了营帐。而庞炎和杨飞则是怔住,目光惊诧的望着耶律南宫渐渐消失了黑幕中的身影,神色难辨。 89私语 大运河的岸地上,弥漫着血腥气息的狂风肆意的怒吼,吹拂得帐篷簌簌的响动,金黄色大帐前侧的那一处在月色下照耀着猩红色显得格外的突兀。庞炎和杨飞退出了营帐,救治外面的士兵,因为萧戎和耶律南宫勇猛无敌,竟然短短半柱香的时辰未到,就打伤了三十几名禁卫军,所幸,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军队的秩序因为这场突来的夜刺混乱,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以不多时就已经安静下来,开始整顿,抢救伤员,大帐内跟随前来的太医也赶紧的提着药箱来回在伤员的营帐内跑着,止血救治。 黄金大帐内,气氛格外的压抑,凌烨轩坐在床榻上,多日的夜不成眠让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和疲倦。他闭着双眼,不知道是不愿意在看云倾,还是在忖度着什么,许久,低哑的声音才吐出一句话:“是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比朕好,所以你即便是要一个蛮子,也不想回到朕的身边?” 云倾的身子僵了一下,抬眼望向皇帝,心头千万种复杂的情绪慢慢的流淌,可是最终她却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人的话。耶律南宫是她从半路上遇见的,若非齐国的杀手突然出现,和草原上刺杀的失误,或许,他们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而一路上她的顺从,也都是因为想要将假的羊皮卷送到匈奴人的手中而已。 “我和南宫太子之间有一点误会”云倾只能这么说,因为这原本就是一场齐国杀手错杀的误会,无论是在草原上还是在来福客栈中,虽然最后那些匈奴人是为了羊皮卷追赶而来。 “误会?”凌烨轩重复云倾的话,猛然睁开眼,眼底的讽刺那般的明显,他冷笑出声,可那似又不是在笑,因为比哭还难看,他突然起身,信步走到云倾身前,对她对视,沙哑的道:“婉儿,你很爱撒谎,可是朕却还是想听听你接下来能编造出什么样的故事。告诉朕,是一个什么样的误会才能让一个契丹从不近女色的太子对朕的皇后如此痴迷,甚至不惜夜闯军营来夺人?还有,又是什么样的误会,能让楚桓将自己心爱的连别人触摸一下都不允许的战马送给你逃生?” 云倾看着凌烨轩这样的讽刺的眼神和嘲笑的唇角,突然觉得那般的刺目。原本在心底踌躇着该如何解释,此刻却已然被怒气所代替,于是她扭转头,不禁闭上了双目,不去看他那样的眼神和表情,凉薄的道:“既然皇上已经认准了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那么我就是,无需多说,现在,只要皇上一声令下,我是死在这里,还是立刻离开,都拿捏在你的股掌之间。” 该结束了吧,经历这么多的误会和挫折之后,再次相逢还发生这样的事情。或许这也是老天的旨意,它已经用这一切告诉他们,他们不适合在一起。 下颌的疼痛让云倾回过神,睁开闪烁着宝石光泽的琥珀色眸子,却再次望进了一双骇怒的漆黑眼底,只是,这一次,凌烨轩的愤怒中含着很多的悲凉,仿佛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痛楚一般,他的大手探上她的脖颈,几乎要瞬间捏碎,恨与爱的交织,让他咬牙切齿。 云倾怔住了,凌烨轩这样的神情让她陡然产生了一种恐惧,更让她心惊。她后退了一步,但是脖颈间的窒息却让她无法挣扎,她惊骇的望着满身暴戾的男子,纤细的素手握住了他如钢铁一般的手臂,吃力的道:“你想杀了我?” 是,他的确想杀了她。凌烨轩在内心咆哮,如果杀了她,是否已经就不用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会彻底断了自己魂牵梦绕的念头,会让自己重新变得没心没肺?可是,手指明明已经掐住了她,指尖的温暖触感却让他心不住的颤抖,这种温度是他最贪恋的,他无法想象以后她是以冰凉的温度陪伴在他的身侧…… “冷婉儿,如果可以,朕真的希望让你关在皇宫里,让你承受朕现在承受的孤独和痛苦,然后长命百岁的活着……”凌烨轩咬牙切齿的说道。因为这些就是他此刻的感受,他拥有整个天下却孤独得连夜晚入睡都失眠,都会被心痛和身侧的冰凉惊醒。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要好好的活着,因为他是帝王,不能让轩烨江山就这样毁于一旦。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恋上这个无情的女人,为什么贪恋到除了她之外,自己看任何女人都会觉得索然无味,甚至,他愿意抛下自己的责任,废弃自己曾经的承诺,甚至将后座那些用来巩固自己权利的妃子禁闭起来,将一个偌大的后宫变成废墟,让那些女人承载绝望。可是,也许这就是报应,他负了所有的女人,所以自己所爱的女人也永远都要负他…… 是报应吗?凌烨轩看着云倾无声承受他的施压,甚至闭上眼睛承受他的怒气,心再次如刀绞一般的疼痛,他额前青筋暴出,可却始终下不了手,他闭上双眼,随即竟是猛的松手,将她娇小的身体扯进了自己的胸膛,狠狠的拥住。 突来的灼热熨帖,让云倾僵住,她慢慢的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在凌烨轩的怀中,他的拥抱另自己窒息。眼眶,突然就溢出一阵酸涩,温热的液体也渐渐的随着轻颤的长睫滴落在他的肩膀上。抬起手,也许是为了发泄自己的委屈,也许是真的想念这种气息,她握起拳头用力的捶打着凌烨轩的后背。 也许是感受到了云倾的情绪,凌烨轩将云倾抱得更紧,许久之后,他才握起她的拳头,狠狠的击在自己的胸口前,声音沙哑压抑的道:“婉儿,你知道吗?你一直都在朕的这里,你将朕的心都给拧碎了。” 云倾睁开泪水婆娑的双眼,在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挣扎一般的想缩回手,但是手腕却被凌烨轩紧紧的禁锢住,她摇头,不想再承受这样沉重的情感,但是却再次被拥进了那宽厚温暖的怀中,被紧紧的抱住。 也许,这就是她逃不开的梦魇和劫数,否则,她的心里怎么会这样的酸疼?七年的分别,她曾经想过无数种再见的可能性,却不曾想过竟然会是这样的境况,她以为,他们会兵戎相见,会如同以往一般在朝廷上争斗,他要守护与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颜儿,而她亦是要为了家族的利益和自己的权利不停的周旋,可是,上天却在这个时候跟她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为什么……”云倾淡淡的问道。可是却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凌烨轩,亦或是问上天。 给她重生的机会,给她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也赋予了她可以称霸天下的野心和睿智,可是,却又在一切似乎理所当然的时候,横出一劫,让她心底牵挂起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是这个天下原来的霸主。 她,是要在他的手里抢走这个江山,霸占这个天下,皇权更替。他们应该成为这个世界上对般配的敌人而不是爱人。可是这么荒唐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她居然眷恋着他,心疼他,甚至不止一次为这个男人哭。 人生的变数真的没有预料这两个字可以形容,或许,一切也是早已经注定。云倾没有忘记,当自己从那个昏暗的世界到这个世界,睁开双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当初年少的帝王。当时,他羸弱得如同一个淡泊的翩翩君子,和煦温柔,虽然抱着她的时候,眼底有着深沉和睿智,可是,在那座困住他也困住自己的皇宫里,她也看到了他那深邃的目光里因为自己而乱了情绪,也曾看到他为后宫的事情依靠在自己身侧露出疲倦的脆弱,更在她假装生气的时候,去了颜美人那里拿回了免死金牌,交到她的手上…… 太多太多的场景从脑海中漂浮而过,原来,这些她以为记不得的细节,在这一刻也可以这么清晰的,清晰到仿佛就在昨天发生的。仿佛,他们只见没有这七年来的分别,曾经的一切的都只是一场梦魇。 凌烨轩抱着云倾,如同疼惜一个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至宝一般,怎么都不肯放手,他抬手穿过她潮湿而柔顺的青丝,炙热的薄唇在她的脖颈上寻觅着,划过她柔白的肌肤,一双幽深的眼睛凝视着她带着泪水的眸子,突然如同不可收拾的骇怒浪涛一般的覆上了她的薄红,唇齿纠缠。 “婉儿,我想你,我好想你”凌烨轩吻着云倾的红唇,肆意的纠缠,似要将这几日的痛楚和思念都发泄出来一般,他的大手在她沐浴后,还残留着药香和水珠的身体上用力的揉着,吻去了她脸颊上的泪水。 娇柔如兰的喘息缓缓的响起,凌烨轩眼底陡然升起了火光一般的热浪,他大手抚上云倾的长发,扯下了她腰间的绸带,沙哑的声音带着情欲的压抑,在她耳边低喃:“婉儿,婉儿……” 凌烨轩的诉求她懂,可是突然间心底竟然升起了羞涩的情绪,她别扭的转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容上的潮红和不自然,但是,却听到了头顶上传来两声满足的笑意。她秀眉挑起,转头望向皇帝,只见他眼底闪烁着某种心满意足的情绪,大手抚着她的面容,低哑的呢喃道:“婉儿,这是朕第一次发觉原来你也会害羞……” 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表现的十分羞涩,这代表什么?凌烨轩感觉自己的胸口已经被一种称之为雀跃的情绪所代替,兴奋得令他难以自抑,他的吻密密麻麻的落在了她的脸上,算是对她这样诱人表情的赞许。 可是云倾却觉得尴尬无比,甚至开始挣扎逃离,但是凌烨轩那双如钢铁一般的双臂却紧紧的圈住她的腰身,而她身上的衣物也不知不觉中全部给褪得只剩下芙蓉色绣牡丹的抹胸。黜眉,其实她很不喜欢这种颜色的衣裳,太过妩媚诱惑,不适合她。可是,悬沓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却被这种娇艳的颜色迷住了双眼。 “朕见过太多的姹紫嫣红,却从来都没有注意过那种颜色的娇艳,七年前,朕觉得鸾红色是最美的,而现在,朕却才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诗人赞美芙蓉,它真的很美……” 凌烨轩以唇封住了云倾的呼声,将她的一切都吞噬,然后,在初次见面的误会和痛苦折磨之下,他狠狠的将这几日的思念讨要的了回来,甚至在她累倦得已经虚脱之时,还是不肯放过的索要爱语,他要她的承诺,和那自己都已经不再奢望的……爱。 卯时,原本该渐渐起亮得天色,却因为大运河湖面上浓郁的雾气而变得朦胧不清。庞炎站在大帐外禀报,请示是否按照原计划立刻启程。其实,大雾对于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来说,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但是……凌烨轩望着怀中沉睡的女人,突然有些不舍的吻了吻她的光洁的额头和累倦的双眼,低沉道:“等雾散之后再启程吧,飞信传送冷战天,就说皇后回来了。” 大帐外,庞炎和杨飞都怔了一下,黜眉对视一眼,随后低声道:“是” 昨夜,营长内发生夜刺之后,却没有听到帝后之间有所争吵,而且刚才听到帝王沙哑的声音,就算他们再笨拙也知道昨夜必然发生了些什么。看来,就算皇后真的背叛了皇上,也不能阻止皇上对她的爱意,因为皇上还称那个妖女为皇后,还承认她的身份。而他们之前做的事,由此看来,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凌烨轩看着臂弯中娇小的女子,她脖颈以下柔白的肌肤都已经布满了紫青的痕迹,那是他爱她的证据,薄唇凝起笑意,在她的眉眼间亲吻。云倾的长睫微颤,缓缓睁开,朦胧中只见凌烨轩低着头似在偷笑什么,可是自己却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继续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正午了,营帐外明煌煌的大太阳悬挂在上空,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大运河四周的浓雾也已经散尽。她慢慢的起身,可是这一动,却让她感觉到全身的关节几乎都散架了,发出刺骨的酸疼。 “皇后娘娘醒了”大帐外,两名碧衣宫娥缓缓走近,提着裙襦叩跪在床上,垂着脑袋低声说道,她们手中捧着乌木托盘,上面是简单的首饰和折叠整齐的衣裳,并不华丽,但是却显得十分高雅。 云倾黜起秀眉,这两个宫娥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两个,于是她问道:“在北楚行宫伺候的那两名宫女呢?你们又是哪里的?” 听到云倾的话,那两名宫娥都颤抖了一下,似乎害怕极了,其中一个宫娥都吓得哭起来。云倾黜眉,只见另外一个宫娥也抖得连托盘都拿不住,她唯唯诺诺的道:“回禀皇后娘娘,我们原本是太医院的医女,今日清晨,庞统领下令,让奴婢二人前来伺候皇后娘娘梳洗” 看她们来伺候她,居然被吓成这个样子,决然不寻常。云倾扯起被褥遮挡在胸前,缓缓的坐起身,依靠在床壁上,用尽量不吓到她们的柔和声音道:“我问你们在北楚行宫伺候的那两个宫女在哪里?”,医女可以成为侍女,可是一般的侍女可不能成为医女。 那名刚才回答云倾话语的医女砰的一声将盘子摔落地上,珠宝首饰都滚落满地,随后只听到她微颤的哽咽声,和语不连珠的话:“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开恩,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说罢,那名医女就在地上磕起头来。而一旁的医女见到这样的境况,也忙叩头,道:“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们只是普通的医女,奴婢们……” 这下,云倾确定那两名宫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目光微沉,起身扯起地上的托盘内的衣裳穿上,纤细的素手系上腰间的绸带,而后大步踏出大帐。 咣当一声,两根长矛竖在云倾的面前,两名黑衣探卫笔直的站立,面色冷漠紧绷,看也不看云倾一眼,就道:“皇上有旨,无令,皇后娘娘不得踏出营帐半步,这里四周都已经密布了黑衣探卫,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云倾长睫一颤,刚要开口,却又看到不远处正向这里走来的凌烨轩和杨飞等人。凌烨轩看到她站在大帐前,剑眉微动,随即大步走来,其身后,跟随着几名端着饭菜的士兵。 “醒了?”凌烨轩走到云倾身前,环住她的腰身,掀开大帐走进,然,在看到那两名叩跪在地上哭泣的医女之时,剑眉陡然黜起,面色也冷下,随即下令:“来人,将这两名宫女拖下去。” “慢着”云倾挣开凌烨轩的束缚,抬眸相望他,在看到他眼底隐匿的不悦时,察觉到了什么,忙道:“你把她们怎么了?”,她突然想起,那夜她离开之时,凌烨轩在行宫发怒,那两名宫娥被吓得大哭的场景。 凌烨轩面色紧绷,他深深的望着云倾,大手拖住她的腰身,将她压向自己,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压抑,冷清的道:“婉儿,朕没有办法在你这样的背叛和伤害之后,还能心平气和的对待每一个人放走你的人。冷战天朕可以放过,庞炎朕也可以不追究,至于那个逃走的孙恒初,朕也可以原谅,但是,终究要有人才承受朕的怒气,你说是吗?” “滚出去”凌烨轩说完之后,突然对那两名医女怒吼。那两名医女一听,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大帐外。那两名碧色的身影消失,云倾的身体才陡然僵起来,她望着凌烨轩阴沉的面色,心,瞬间凉了下来。 他需要有人承受他的怒气,所以,那两个宫娥遭了殃。垂眸,云倾突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因为她的关系,已经有太多人受到了伤害,他与她,两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鲜血。 “你把她们怎么了?”云倾淡淡的问道,她无法猜想那两个宫娥的下场是什么,无论是死了,还是被丢弃在了北楚,她总有不想听到的答案。 凌烨轩冷笑一声,她的心思,他懂的。因为爱她,所以他几乎可以掌控她的心之所想,可惜,他能知道的永远都是她如何对待别人的那一部分,而不能知道在她的心里给他的位置有多少。 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颚,凌烨轩冰冷的指腹贴着她的肌肤,似玩味一般的看着她的神色,少许,他低沉的道:“你似乎很在意她们怎么了,如果朕告诉你,朕将她们送给了楚桓做姬妾,你会觉得怎么样?” 云倾目光一沉,而凌烨轩却哈哈大笑起来,他带着凉薄的道:“楚淮王很是赏脸,因为中原的女子对北楚的蛮子来说,似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所以,楚桓收下了,作为回礼,他还将府中的两名姿色上呈的侍女送到了朕的军营中,婉儿要不要去看看她们?” 秀眉猛的黜起,云倾奋力挣开凌烨轩的禁锢,甩手啪的一下打在了他的脸上,怒道:“你无耻”,随即转身就要向大帐外跑去。 簌的一声,云倾掀开大帐,身前再次横起了两根长矛,云倾愤怒的抬手推开,却被庞炎和杨飞再次挡住,她双目微眯,娇叱道:“让开,让我走……” 杨飞和庞炎怔住,不明白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却听到营帐内传来一声低沉的阴霾:“给朕将这个目无王法的女人拖进来……” 云倾眼底一沉,在杨飞和庞炎没有动手之前就飞起一脚,而后动作快速的向军营包围圈外跑去,却不想四周潜伏的黑衣探卫瞬间都冲了出来,将云倾重重包围。她咬牙,正打算豁出去的时候,却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想起,那些黑衣探卫让开了一条一人宽得缝隙,只见凌烨轩满身怒气的走过来,他俊容上的五指纹路分外清晰,吓得杨飞和庞炎二人都目瞪口呆。 “放我走”云倾愤怒的说道,琥珀色的眼眶都有些干涩。凌烨轩眯起双眼,走到她的身旁阴沉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打朕了。” 云倾眼底泛起了红,心口酸楚,突然有种受了委屈的感觉,她扬起手又要打凌烨轩,既然他怒了,不如就此一刀两断,孰知手一伸上前,就被凌烨轩猛的擒住,然后在众人的愕然之中,只见皇帝将云倾扛在腰间,大步想营帐走去。 “放开我……”云倾怒吼,抬起拳头狠狠的捶打凌烨轩的后背。凌烨轩受到攻击,他僵了僵身体,剑眉黜得更紧,随后簌的一声掀开营帐,将云倾扛进大帐,摔在床榻上。 云倾吃痛的黜眉,弹起身子怒骂道:“你混蛋”,然后又跳了下床,但是腰身却再次被擒住,凌烨轩用力将她按在了床榻上,一拳击打在她的身侧,咚的一声发出巨响。 云倾怔住了,只觉得耳边一阵刺耳的穿透,随即一双凤眼瞪圆的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咬紧了牙齿,不服的倔强浮现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带着嫣红的粉色,美得像一只发怒的小妖精。 “该死的,你居然敢打朕”凌烨轩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现在就像一只伸出了爪牙的小兽,全身都充斥暴戾,若非她抵不过自己的力气,只怕早就将他的头都扭下来了。这个女人越来越张狂了,他记得她六岁的时候还是一个很温柔的小人儿。 “是,所以你最好放了我,否则一有机会我还要杀了你”云倾怒道,他既然已经有了暖床的侍妾,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昨夜,她甚至是用真心来对待他的,可是居然遭受到这样的愚弄。 他,该死。 凌烨轩先是一怔,眼底猛然间划过愤怒和受伤,声音也随之沙哑起来,带着压抑的恨怒将云倾扯起来,拖住她的娇小的身体,阴冷道:“你就那么讨厌朕吗?还是一夜之间突然想起来耶律南宫的好,或者是楚桓的温柔,觉得朕比不上他们是吗?” “你……”云倾被凌烨轩禁锢的发疼,她挣扎,但是凌烨轩却圈得更紧,让她透不过起来,只能喘息的道:“放开……我。” “你告诉朕,朕究竟做错了什么,总是让你这样的排斥?你为什么总是再让朕喜悦之后在刺朕一刀?你觉着这样很好玩是吗?很有意思是吗?看着朕痛苦,你会觉得很开心吗?”凌烨轩在看到云倾不耐烦的神色,痛楚的咆哮出声。 云倾呆住了,突然间觉得可笑,她讽刺道:“既然你已经收下楚桓的两个姬妾,为什么还要找我?是北楚的女子不如中原女子,皇上看不上吗?” 凌烨轩一顿,似乎有些云里雾里,随后才想到之前自己为了气云倾所说的话,他身子僵了僵,随后突然做出了一个另云倾尖叫的举动,只见他突然从床上起身,将云倾抱起来旋转,朗声大笑起来,而后在云倾惊慌得目光散乱的时候,抱着她的身子凝视她的散乱的青丝和错愕的神情,低声道:“婉儿,你吃醋了,哈哈哈……” 云倾半晌才回过神,她面色一红,奋力的推开云倾,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床榻上,一双凤眼恼怒的瞪着凌烨轩,道:“你疯了?” “朕是疯了,朕高兴的疯了,哈哈哈……”凌烨轩此刻根本不像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帝,而是一个青涩张狂的少年,他走到云倾身前,蹲在地上,握住她的双手,突然又变得一本正经,随后在云倾愣怔的眼神中,低头吻了吻她的柔白的手背,如同至宝一般的捧到心口,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婉儿,朕今天在这里用整个轩烨江山向你发誓,朕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至死不渝。” 云倾身子一僵,双眼猛的睁大,有那么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凌烨轩却那般诚恳的凝视着她,眼底有着深沉而浓郁的情绪,握着她双手的大手也显得十分紧张的收紧,似,生怕她像以前那样拒绝他一般。 他将她的掌心摊开,贴在他的胸口,云倾的掌心几乎要被那里的混乱而澎湃的跳动给灼烫到。她想抽回手,但是凌烨轩却慌促的握得更紧,眼底升起了几分企求,那卑微的神色另人不忍侧目。 “我入宫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的”云倾眼眶有些发红,声音也略带颤抖。 “朕不在乎”凌烨轩急切的回答。他什么都不在乎,更何况那还是过去的事情。 “我出宫七年,做了很多事情,甚至在云山收集了五千山贼为士兵,有着狼子野心”云倾闭上双眸,突然就想将一切都告诉他。 “朕知道,当年你千里走单骑的事情和云山神峰上出现军队训练的传闻,朕都已经听说了”凌烨轩不假思索的回答。这都不重要,她一向都是要一个好强的人,他也知道她离开自己必然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虽然,他在听到那个消息时有些震惊。 可是细细想来,这才是她,不是吗? 云倾错愕的睁开双眼,却见凌烨轩目光深幽的看着她,剑眉微微的纠结着,似乎这些都不重要,他也不在乎这些。 “我……我是天下人尽知的妖孽,甚至与楚桓和耶律南宫有牵扯,且在行宫中逼迫庞炎和杨飞放走孙恒初……”云倾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今天要这样的坦白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可是,她总觉得这是她唯一能说的机会,也许错过了,她和他就永远只能敌对下去。 凌烨轩的手一颤,目光也阴沉下来,仿佛堆积了很多的痛楚,这,是他唯一的心结,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对于这件事,他却如几把利匕扎在心头一样,疼得几乎撕裂。薄唇紧绷,凌烨轩闭了闭双眼,少许,他缓缓的睁开双目,已经敛去了嫉妒和恨怒,而是幽幽的看着她,沙哑的道:“朕只在乎从今天以后,你还会不会去招惹那些人,还会不会再离开朕……”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扭曲了,疼得颤,可是瞬间,一切的防备都缴械投降,云倾闭上双眼,声音轻颤的道:“对不起……” “朕要听的不是这个”凌烨轩的双目也微红起来,他起身将她娇小的身体拥住。 “好”云倾哽咽道。 凌烨轩先是一怔,随即将云倾搂得更紧…… 90局势 乌辖镇一代,四处都有匈奴人的身影,楚国的边关似乎破了一个缺口,使得大量的匈奴蛮子踏过了边境,越过当年太祖跑马圈地所画下了楚河汉界。冷战天率领了三万士兵绕过大运河之前,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于是但当下飞信传送给军营中的杨飞。 轩烨国的大军在正午时启程,顺着沙地向南前行,在行至十里开外,到达边关驿站时,再次驻扎,只因,北楚有消息传来。 杨飞和庞炎的军营大帐内,凌烨轩坐在羊皮铺设的椅榻上,抬手捏着眉宇之间,缓缓的揉动,只听杨飞再次禀报道:“皇上,冷将军传信说来说,匈奴人来到边关似乎并非要对我们不利,也不是追缉契丹太子,他们好似在收集什么,而且在乌辖镇一代抓了好几名铸造铁器的匠师。冷将军推断,他们必然是找到了铸铁造兵器的办法,否则不会如此轻易的出关。” 凌烨轩的手一顿,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发出柔和而威严的光芒,他剑眉微拧,冷沉道:“他们想铸造铁器?” “不,应该是青铜兵器,因为所抓得匠师都是懂得锻炼矿石,取铜铁液的,其中还有一名是北楚王城中最有名的一个匠师,虽然没有人看到有匈奴人进城,但是这个匠师在此刻失踪,必然跟匈奴人有莫大的联系。”庞炎在一旁补充说道。 杨飞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只是北楚的淮王现在根本没有时间理会这件事,据说楚王卧榻数十日,消瘦得已经不成人形,满身枯骨,大限之日也就是这几天。楚桓要准备楚王大丧和自己登基的事宜,而且听说,皇后娘娘赐婚的那两名汉妾也突然染病了,恐怕新婚之喜还未来得及操办,也要薨了。楚桓向来就是一个不愿意让任何人安排他的人生,也不准许任何事情牵绊住他,所以这些想攀附他,利用他的人,都会被一个个的除掉。” 这就是楚桓的性格,庶出皇子的隐忍,已经让他变得刚毅甚至残酷,他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情牵绊住他的脚步,他想得到的,会不择手段,他不想要的,你若纠缠,就只能死。不过,也就是拥有这样凌厉狠绝的手段,他的威名才会震慑北楚,更使得猖獗的匈奴人如此的惧怕他。 听到楚桓的名字,凌烨轩缓缓的睁开深沉的眸子,冷静的面容也有些松动。这个名字曾经是他生命中的忌讳,或许现在也是,因为每次想到那个外表淡泊清俊的男子,他的心都会有一瞬间的慌促和愤怒。 “这件事就交给楚桓处理吧,他登基在即,暂时耽搁也情有可原,庞炎,传朕的圣旨回宫,令臣相冷仲准备一份厚礼,派两名使臣赶往楚国,先奔楚王大丧,再贺淮王登基大喜”凌烨轩散漫的说道。楚桓登基,原本是他不期望的,但是现在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也就只能如此。 毕竟,要杀齐戎狄,楚国也出了很大的力,再者,对于匈奴那帮蛮子,轩烨国还要依靠楚国这个天然屏障来维持暂时的安定。更何况,以楚桓的作风,匈奴猖獗他不可能放手不管,所以他只需要坐等就可以。 “是”庞炎接令,但是却还是踌躇了一下,似有什么事情要禀报一般,但顿了半晌才又道:“皇上,皇后回来的消息已经传给了冷将军,但是冷将军没有回言。皇上,冷将军手握重兵,若是他当真心存二意的话,只怕属下们难以抵挡。” 杨飞黜眉,似乎也突然想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一般,立刻上前道:“皇上,冷将军对于皇后娘娘是十分敬重和怜爱的,而且冷将军曾在北楚行宫中为了皇后与庞统领争锋相对,几次忤逆皇上的圣旨,所以……” “这件事容后再议,朕有些累了”凌烨轩突然打断了杨飞的话,在他们二人略显震惊的时候,慢慢的起身,踏步走出了军营大帐。 自从云倾答应与他携手之后,凌烨轩总是一度觉得这是一场美梦,随时都会消散掉。所以,一刻见不到云倾,他就会觉得心神不宁,生怕自己已经从梦境中醒来,她,也消失了。 轩烨国边关的驿馆极大,为的是招待各国前来轩烨朝拜的使臣和商客的,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和保守皇后离宫的秘密,凌烨轩还是下令全军驻扎在关外,待明日一早再启程入关。 在前往金黄色大帐的时候,凌烨轩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哗啦一声掀开大帐,深邃沉稳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急切,但是他踏进就看到了一阵氤氲的蒸汽,空气中淡雅的沁香迎面扑来。 两名医女在大帐两侧守候,在看到皇帝时,吓得猛的叩拜在地。凌烨轩对她们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而那两名医女则是战战兢兢的福身离去。 依靠在木桶中浸泡的云倾疲倦的闭上了双眼,青丝粘在柔白的肩膀上,隔着屏风,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以为是宫娥送衣裳来了,便淡淡的道:“放下就好,天色晚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凌烨轩听到这样柔和的声音几乎是听到了天籁一般的觉得身心舒畅,他缓缓的走到云倾的身后,绕过屏风,却猛然见到令人血液膨胀的画面。云倾依靠在水桶中,白皙若凝脂一般的双肩浮在水面上,雪白的酥胸在水中若隐若现,脖颈上满是他吻过的痕迹,从胸口一直延续下去…… 喉结滚动,凌烨轩挑了挑剑眉,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好色,青涩少年时都不从来不曾有过的骚动此刻仿佛迟来了十多年一般的在他身体里骚动,令他觉得口干舌燥,双目深沉。 听到了怪异的声音,云倾的秀眉微挑,睁开略带惺忪的双眼,转眸望向自己的身侧,却陡然看到了一抹墨色的龙纹长袍,目光一沉,几乎是瞬间整个人从水桶中起身。哗啦一声,水花四渐,窈窕柔美的身段就这样暴露在凌烨的眼前,云倾眨了眨双眼,片刻后才回神,而后抬手一扯,将屏风上的寝袍遮掩在了自己身上,面色羞红,凤眸含怒的瞪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有些吞吐的道:“你……你……你转过身去” 凌烨轩眼前突然出现一幅春色潋滟美人图,整个人也是猛然一怔,而后很是听话的转过身。云倾的面色已经红透了,但是这两日的累倦却让她有些恍惚,所有疏于防备了。 她见凌烨轩转身,自己也转身披上寝袍,但是衣裳还没有穿好,腰身就被一对臂膀圈住,而后耳边响起了凌烨轩低沉声音而沙哑的声音:“婉儿,朕……” “放开”云倾如同刺猬一般的叫道,她扒开凌烨轩的手臂跃出了水桶,远远的躲着。大帐内,牛角灯的光亮忽明忽暗,隐隐约约的照耀着,云倾如临大敌一般的躲道了床榻的边角上,一双琥珀色似宝石的眼睛警惕的望着凌烨轩朦胧的身影。 突然被这样的拒绝,凌烨轩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闷闷的,不过却被云倾那躲闪的摸样给逗笑了。看来他的孟浪已经将自己的小皇后给吓坏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要一看到她那诱人的摸样,就控制不住内心的骚动,想时时刻刻的跟她在一起。 凌烨轩大步走到床榻前,不顾及云倾如猫儿利爪一般的张狂摸样,将她娇小的身体圈在怀中,吻了吻她的额头,抬手点了点她精致挺翘的鼻尖,宠溺的道:“看你怕成这个样子,朕今天就开恩放过你。” 云倾冷睇了他一眼,转身躺在床榻上。经过了昨夜,她突然有些后悔答应留下来了,因为那种激情和灼热的孟浪让她无法承受。 凌烨轩和衣躺在了云倾的身侧,抬手抚着她的长发,低头吻住她的额头,搂抱住她娇小的身体,低沉道:“睡吧,你累了。” 云倾闭着双眸,的确是累了,但是却还是疑惑的问他:“庞炎那么匆忙的将你请出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恩”凌烨轩微微叹息,指尖轻触她细密颤动的长睫,描着她眉形,随后在她的红唇上轻啄了一下,懒散的道:“冷战天传信到军营中,楚王快不行了,楚桓即将登基。匈奴人最近频繁出现在乌辖镇一代,王城中也失踪了一名铸铁术精湛的匠师,我们怀疑,匈奴似乎得到了什么铸造技术,已经开始大肆铸造兵器,看来不出三五年,天下又有一场不小的战役。” 匈奴人铸造兵器?云倾长睫一颤,猛的睁开双眼,随后,却是薄唇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这么说来,鲁王已经认为他得到的羊皮卷是真的,并且已经开始行动了。 “你笑什么?”凌烨轩疑惑的看着怀中露出怪异笑意的云倾,低沉的问道。她的笑像极了一只奸诈的狐狸,抬手,捏了一下她的细嫩的脸颊,滑到她的下颚上,要她讲实话。 “秘密”云倾俏皮的回答。匈奴如果当真劳心劳力的按照那份假的羊皮卷去铸造青铜兵器的话,损失必然很大,而秦始皇留下来的最高青铜兵器造诣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就算,他们抓到了北楚技术最为精湛的匠师,但在铸造之初,也不能看出任何瑕疵。 就像她给御君邪的那份铸造术一样,那是一份最古朴的现代工艺,可以铸造出最轻盈简便的兵器,但是兵器出炉锻造之后,却不能用一般的方式开锋,必须用她准备的药物浸泡、黑沙摩擦再加以高温烘烧,才可以成为最为锋利的兵器。 “对朕也有秘密吗?”凌烨轩剑眉黜起,对于云倾的回答很不满意,昨夜,她虽然对他坦白了很多事情,包括她的野心,她的军队,和她的一切,可是,他还是看不清她的内心,不懂她隐藏的情感,而这些,比她的雄心大略更让他想迫不及待的掏出。 云倾知道凌烨轩的心结,她睁开双眸,笑嘻嘻的不说话,但是一双如灵蛇一般雪白的臂膀却环住他坚实的胸膛,搂住他的后背,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前,聆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而后累倦的闭眼,喃喃的道:“匈奴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专心应对齐戎狄吧,他用调虎离山之计潜逃回齐国之后,必然会有所行动,不得不防” 她终是没有说,不过看到自己胸前的温暖和沁香,心头却不在那般的难过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低头就能看到她依偎着自己沉睡,双臂圈起来,她就逃不出自己的视线。她是他这一生对不再寂寞的唯一渴求,所以她既然已经甘愿的剪去一对原本可以飞翔得更高的翅膀,停留在他的怀中,那么他还计较什么呢? 她的过去,她坦承了,可以说面对他时,她是以性命为赌注才敢讲说出来的。她和楚桓还有耶律南宫,包括凌烨云的事情,就算是真的那又能怎么样?她现在是他的了,她现在只属于他…… “好,我听你的”凌烨轩吻上云倾的发丝,带着倾尽天下的豪赌气魄说道。他要相信这个女人,要跟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以,他选择以自己的江山和性命去赌这一场只怕是上天都没有办法定夺谁赢谁输的局…… 云倾笑了,双手拥抱住凌烨轩的身体,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清晨,轩烨国的大军拔帐启程,云倾身着一身凌烨轩特地准备的合体男装,一头青丝束起,转身变成了一个俊美的少年。凌烨轩很是满意的看着云倾,将她抱起来看来看去,让站在一旁的杨飞和庞炎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该放哪里。 若非他们二人都知道这个美少年是当今的皇后,必然也会以为他们的主子有断袖之癖。不过小皇后打扮成男子摸样时,还真的有些像优伶。 想到优伶,庞炎的面色有些尴尬,而杨飞则是握拳轻咳了两声,随即禀报道:“皇上,军队已经收拾停妥,属下派了三十几名探路先锋前行,若有变故可以立刻回传,只是回传的行速可能会有些迟缓。” 然,杨飞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凤鸣,响亮的在空地上荡起,惊得整个军队和驿馆的防守士兵都紧张的四处张望。 凌烨轩抱着云倾的手一僵,目光蓦地一沉,而云倾也是一顿,知道是魏堰的信号,立刻冲出了营帐。杨飞和庞炎面色紧绷,带着警惕,跟随着皇帝大步踏出的脚步走了出去,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上空竟然盘旋着一只苍鹰。 云倾抬手遮掩去清晨初升的熊红阳光,眯起双眼,知道这是引路的苍鹰,于是从舌下绕出一只哨子,吹响,顿时间,空地上再次响起了刺耳嘹亮的声音,随即,只见那只原本在空中盘旋的苍鹰陡然俯冲下来,随后大军一片骚动,忽然有人叫道:“不好,前方有雪狼跑来……” 旱地怎么可能有雪狼?杨飞和庞炎听到士兵呼叫时,立刻上前制止平复骚乱,但不多时当真见到一只如同粉雪球一般,四肢粗短,长得似一只小狐狸的雪狼飞快的向这里奔跑而来,它仿佛是根据苍鹰在天空中指示的方向而来。 那是皇后的小宠物,杨飞和庞炎都认得,甚至那些黑衣探卫也认得,要知道在北楚行宫的时候,皇帝和这只雪狼可是大干过一架,那打得是鸡飞狗跳,轰动无比,并且皇帝除了那张俊美的面容之外,其他地方全部都挂了彩,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情,所有的黑衣探卫的御林军都已经认识这个小东西。 杨飞见苍鹰和雪狼快速的到达营地,剑眉紧紧的黜起,随后几乎是用同情的眼神望向皇帝,而皇帝面色则绷得青黑,显然他也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 云倾见银貂回来了,欣喜万分,而银貂也几天没有见到主人了,所以猛的一跳,钻进了云倾的怀里撒娇起来,将云倾逗得咯咯直笑,而那只苍鹰也盘旋而下,落在了云倾的肩膀上。 这是云倾训练的所有苍鹰中的探路先锋,起初训练时还很小,可是现在却已经重得云倾的身子都微微倾斜了一下。她抬头拍了拍苍鹰,而苍鹰则是乖顺的抬起一只粗壮利爪的腿,上面绑着一根用蜡封住的细长竹筒。 “这是什么?”凌烨轩见云倾拿起了苍鹰脚上的竹筒,剑眉黜得更紧,而云倾则道:“进营帐再说。”,于是四人走进了营帐中。 云倾将手中的竹筒在牛角灯上烘化,一滴滴的蜡油滴落,随后折开竹筒,抽出了里面一张字条,拈开,只见上面写着:“楚王猝死、孙恒初回云山、匈奴搬运矿石,铸造炼铁炉、在大运河一代发现契丹太子及齐国逃兵的痕迹。” 云倾看着字条,感觉道对面射来一道炙热的目光,她微挑秀眉,知道这个人决然不会放过她手中的信息,而她则是瞪着关于孙恒初的那条信息,很想将它给撕了,但是凌烨轩已经不耐烦的大步走来,抽走了她手中的信息,冷淡的看了一眼。 剑眉微挑,凌烨轩目光突然更为阴沉,但却也露出微微的诧异和赞许。用苍鹰来传递消息,不仅速度快而且安全,的确是个很好的办法,但是云倾收集这些信息做什么? 凌烨轩望向云倾,目光深沉,而云倾则是十分识相的道:“我这次前往北楚,一共带了三十六名探路先锋,这是探路先锋的队长魏堰回传的消息,他们应该刚度过大运河,所以将一路上发现的消息都传达给我。” “你没告诉他们,你要随朕回金陵吗?”凌烨轩目光落在关于孙恒初的那条讯息上,虽然他不想嫉妒和生气,但是这上面却无声的告诉他,云倾原本是想度过大运河之后就回云山与孙恒初会合的。 “苍鹰和银貂都不在我身边,我没有办法向他们传递信息。”云倾老实回答。 “那现在呢?”凌烨轩有些咄咄逼人,但是口气却满是酸味。现在她得到了通讯工具和孙恒初的消息,她想怎么做呢? “先传信息让他们密切注意齐戎狄的行踪,这对我们很重要,毕竟齐国之前与契丹人签订铸造兵器的合约,按照齐戎狄的脾性,他必然是将一切都拿到手之后再过河拆桥的。”云倾冷静的说道,这一切从萧戎和耶律南宫一路上只要遇见齐国杀手就大骂齐戎狄这一点都可以推断的出来。 凌烨轩目光沉了沉,似乎在思量这件事,而杨飞和庞炎则是立刻道:“皇上,皇后娘娘说的是,自从太祖开辟疆土之后,就下令除了轩烨国以外,任何诸侯国都不得私自铸造兵器,所以所有的军用兵器都是给予一定的数额由金陵的御林军派发送往各诸侯国的。如今齐戎狄既然已经得到契丹提供得铸造之术,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 “现在我们所有的兵器都是秦汉之时流传下来的铸铁术,兵刃虽然锋利,但是却也有很多的弊端,如果齐国造的兵器工艺在轩烨国之上的话,只怕麻烦会更大”庞炎思索了一会,也在一旁补充道。 凌烨轩凝视着手中的讯息,猛的将其捏碎,目光却停留在云倾身上,突然问道:“你手里有多少人马?” 云倾微怔,杨飞和庞炎也略显惊诧。皇后手中有兵马? “五千人,全部都是齐国纷乱时的山贼和草寇”云倾挑眉回答,不懂凌烨轩究竟想做什么。 “有兵器吗?”凌烨轩沉思道。 “现在还没有,不过很快就有了”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在三人都用惊疑目光看着她之时,狡黠的一笑,又道:“我在来北楚之前,已经以铸造之术跟魅影门的门主御君邪换了提供兵器的契约,魅影门势力雄厚,资产富庶,担当这个任务轻而易举,绝对可以在齐戎狄之前铸造出五千士兵所需的铠甲和兵器。” “魅影门?”杨飞和庞炎惊诧的吼出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皇帝却只是神色沉了沉,随后面色更为阴霾的看着云倾,冷道:“你还真是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人,看来太后给你提供了不少便利。” 云倾先是微露惊诧,但随后肯定的道:“你知道太后派魅影门刺杀我的事情?” “婉儿,你是朕的皇后,你的一切朕必须知道”凌烨轩意味深长的说道,随后走到她的身侧,抬手捧住她娇小精致的脸,深深的看着她,随后竟有些叹息的道:“你知道吗?朕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自己将你找回来了,否则他日兵戎相见,你为了自己的潜藏的雄心不理会朕的话,朕就算是死,也会永远孤独和寂寞。” 有什么东西瞬间在束在了心头,带着疼痛的感觉。云倾望着凌烨轩那双带着沉重爱意的眸子,说不出的内疚在血液里翻滚,随后缓缓的依靠在了他的胸膛前。 皇后失踪七年,在那片小小的云山竟然做了这个惊天动地的事情。庞炎和杨飞在听到云倾提到铸造兵器和与魅影门合作的事情时,只觉那是天方夜谭。御君邪是什么人?传闻中,他张狂邪肆,是人间的索命魔鬼,无论江湖上的那一派人物,只要提到这三个字,都会闻风丧胆,望风而逃,因为这个人不仅武功高强,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是一个遍布天下,养了三千杀手的魅影门门主。 “皇后娘娘哪里来的铸造之术?”看着帝后相依,庞炎突然开口问道。在他的眼里,这个小皇后实在太危险了,原本,他还只以为她会迷惑君心,拥有狼子野心,可是没有想到,她现在竟然还在云山囤兵五千,更是铸造兵器,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庞统领”杨飞喝道,他不希望庞炎再与皇后争锋相对。前几日在北楚行宫,皇后离开的那个晚上,皇上险些就杀了庞炎,将他的人头扭下来喂狗,若非冷将军及时出现,楚桓又突然进宫见驾,只怕现在庞炎早就去了阴曹地府了。 但是庞炎却丝毫无惧,他的性情向来如此,他的忠心使得他不容许轩烨国有任何人一个可以威胁到皇帝的人存在,哪怕这个人是皇帝最心爱的女人。 云倾也知道庞炎身上的毛孔又张开了,他就如同一直猛兽一般,想要撕碎所有对于皇帝来说危险的人物。于是她慢慢的离开凌烨轩,眸光清透的望着庞炎那双才充满杀意的双眼,冷道:“铸铁之术从秦汉时期就已经兴起,并被大肆运用到战争中,难道除了轩烨国的宫匠之外,全天下得老百姓都不会制造刀具了吗?” “那不一样”庞炎一口反驳:“铸造兵器与寻常百姓所用的刀具有天壤之别,虽然江湖上也有不少人去寻一些造诣高的匠师打造刀剑,那些工艺已属上呈,但是拥有这些手艺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怎么可能……” “凭借魅影门的势力,想找到这些匠师是轻而易举”云倾冷冷的打算庞炎的话,这个人太过锋芒毕露,另她觉得很不舒服。 “皇上,如此妖后,将来必然是轩烨国的祸害,属下恳请陛下快到斩乱麻,将妖后处决,以除后患”庞炎突然叩跪在地,大声向皇帝说道。在他的心里,知道云倾的事情越多,就越觉得这个女人不可思议,将来若是反叛,必然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庞炎,你放肆”凌烨轩眯起双眼,眼底酝酿着骇怒。 庞炎面色一沉,但随后却继续道:“皇上,这个妖后私自囤积兵马,现在又与江湖上声名狼藉的魅影门牵扯上关系,还手持铸造兵器的上呈之术。而且她前来北楚这段时间,先与淮王楚桓关系密切,一同参加选妃大宴,后与契丹太子耶律南宫牵扯不清,还致使南宫太子夜闯军营欲要杀王夺后。可见,这个妖后早已经居心叵测,想要致皇上于死地,且野心勃勃……” “放肆”凌烨轩震怒,他一脚踢在了庞炎的胸膛上。顿时间,只闻一阵暴风雨的骇怒气息席卷而来,随之,庞炎高大的身体便飞出去,撞在了营帐的支架上,咔嚓一声,支架断裂,整个大帐朝下倾倒。 云倾心头一骇,她没有想到凌烨轩居然会发这么大的怒火,而杨飞见帐篷倾倒,立刻冲上前用双臂抱住,他气喘吁吁的着脚下口吐鲜血的庞炎,也觉得他有些过头了,于是便道:“庞炎,你清醒清醒,如今皇后已与皇上和好了,你就别在说这些了” 庞炎捂着胸口,眼神却斜睇着云倾,冷笑一声,有着视死如归的不屑,他咳嗽道:“她,不愿孕育皇上的子嗣,甚至逼迫我们二人以不再谗陷皇上为条件,放过孙恒初,这个妖后心机叵测,防不慎防,实在不能留”说罢,他又吐了一口血,随即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道:“皇上,自古以来忠言逆耳,属下惟独一死明志” 说罢,就要抹上自己的脖子。 凌烨轩的身体陡然僵直,搂着云倾腰间的手也猛的收紧。云倾心口一沉,随即喝道:“住手” 庞炎双眼一眯,竟狂妄的大笑起来,他道:“妖后,怕我一死,你声名狼藉,再不能缠架万尊,享受荣华富贵,承载狼子野心了是吗?” 云倾目光陡然阴沉,突然,红唇一勾,露出了狡黠而奸诈的笑意。庞炎一僵,手下也缓了片刻,而云倾则道:“如果庞统领为了抹黑我的名声而死的话,我无话可说。只是,你这一死,要致君于何地?你为觐见身死旱地,皇上也必然要背负上因美色而杀害忠良的昏君之名,如果此刻四国诸侯得到消息,假借‘勤王’之名群起而攻之,我倒是敢问庞统领,是否要为你一个人而误了现在的大好局势,使得皇上在将来的史册上臭名昭彰?” 庞炎怔住,杨飞也微呆。他们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将一个统领的死,牵扯上整个天下的局势,这样的帽子扣得太大,大到庞炎都不敢动手自尽。 凌烨轩剑眉黜起,疑惑的望向云倾,而云倾则是朝他淡淡的一笑,随后走向前,继续道:“齐戎狄在楚国归降的消息现在是天下尽知,皇上和楚淮王大设筵席款待的事情也体现了皇上的仁爱之心和心胸豁达。而轩烨国军队和楚军暗中夹击齐军,齐戎狄逃回齐国之后,只要有丝毫风吹草动,皇上就会有理由派兵攻打,并且,契丹若是能快轩烨国一步灭了齐国,那么皇上不仅有理由连契丹一起拿下,更是可以在契丹兵将劳累之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收并。不仅如此,皇上的此举还会得到天下人的称颂,可是,如果此刻庞统领为了杀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后而丧命的话,这一切都会成空。敢问,若是如此的话,究竟我是轩烨国的祸害,还是庞统领你是祸害?” 云倾的声音轻柔冷淡,却一字一句如同钢针一般刺进庞炎的心底,让他目瞪口呆。他不是第一次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巧言善辩,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将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若是他死了,皇上的英明毁尽,齐戎狄将越发猖獗,若是未来激怒了四国诸侯,使得他们拥有了‘勤王’的借口,那么等待轩烨国的必然是兵败宫倾…… 庞炎抬头,望着云倾琥珀色深沉的眸子,这个女人实在令他心惊胆战,不仅仅是她的智慧,还有她眼底的冷冽和与帝王相似的威严和戾气。咣当一声,长剑落地,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云倾目光微眯,随即傲然的抬起头,冷笑道:“这才是对皇上赤胆忠心的统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杨统领,扶庞统领坐在马车内赶路吧。” 云倾说罢,转身望向凌烨轩,在看到皇帝那深含着太多情绪的双眸时,有些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头,随即二人便率先踏出营帐,上了明黄的辇驾。 “婉儿这张嘴比以前更厉害了”上了辇驾,凌烨轩便淡淡的笑道,刚才的那些怒气瞬间已经被冲散了。 “与皇上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云倾凉薄的说道。 凌烨轩眼底溺着笑意,将云倾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双手圈住她的纤细的腰身,在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笑道:“是,朕是大怪物,你是小怪物,所以朕才能将你留下来,留在朕的身边” “庞将军是个忠臣良将,可是……”云倾却没有凌烨轩那般轻松,而是黜起秀眉,有些若有思的说道。 “可是什么?”凌烨轩疑惑的看着她,大手将她的额头压在自己的肩上,他喜欢她这样靠着他,因为胸口有种被填满的充实感,不会觉得再如以前那般空虚。 云倾目光沉了沉,闻着凌烨轩身上那阳刚的气息,抬手也圈住他的腰身,淡淡的道:“我只怕,终有一天,我会与庞炎敌对相向,到时候,皇上就必须在我们之间选择一个。可是,皇上会选择谁呢?” 凌烨轩的身子猛地绷紧,而云倾则是慢慢的闭上双眸…… ‘勤王’的意思:指君主制国家中君王有难,而臣下起兵救援君王。 周幽王放烽火戏诸侯,就是拿正经的勤王搞笑,导致亡国。 其实勤王还有很多种情况:有些是瞎起哄的;有些是来清君侧的;也有些是志在夺权的。 像靖康之难时,宋朝各路军队,明显的是帮皇帝的忙,是出自好意的。至于董卓,名义上是去洛阳帮何进的忙,但是到了洛阳之后,就变成心怀不轨的坏分子了。古罗马帝国规定军队不得越过罗马河,就是因为怕勤王之师造反弑上。 91地怒 暖日当空,轩烨大军踏过驿馆,进入了轩烨国的境内,在防守士兵将高耸的朱红圆钉大门缓缓开启又慢慢的关闭之时,无论是北楚的争斗、南齐的纷乱,还是契丹和匈奴的危险,全部已经被抛在了门外。 入关的那一瞬间,云倾感觉有些恍惚,因为这七年来的纷纷扰扰和在北楚的点点滴滴,以及曾经以往的潜藏的雄心壮志,都在这一刹那间支离破碎,变得遥远而不清晰。千转百回,任何一种命运安排的可能性,云倾都曾经想过,却从来都知道,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龙辇缓缓的行驶,颠簸摇晃,明黄色的绸缎在风中飘簌,龙纹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严震慑的光芒。三万士兵慢慢的前行,踩踏在渐渐浮现绿草沃土的地面,春风拂来,伴随着阵阵的泥土香气,使得所有人精神为之一震。 庞炎受伤,坐在马车内随尾而行,杨飞策马担当护卫先锋。在这个天下的局势中,目前中原还算是最稳定的,因为凌烨轩的仁爱和慈厚,使得齐国谋逆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而此次齐戎狄前往北楚归降,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凌烨轩的地位无疑又高尚了许多。 一日行了几十里路,因为要收集信息,所以在太阳落山之时,军队又再次停行驻扎,在一处最为偏僻的山城中三里以外的地方安营扎寨,生火烹饪。 云倾利用苍鹰给魏堰传信,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他。魏堰是云倾在前往终南山时,第一个败在自己手下的山大王,所以交情颇厚,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魏堰却多多少少能猜测得出她的身份。因而,在知道自己是轩烨国的皇后,已经跟随皇帝,打算回金陵时,并没有多少惊诧,只是有些许疑惑。 当晚,率领将士度过大运河的冷战天派了探路先锋前去传信,言说在北楚境内已经找不到齐戎狄的蛛丝马迹,可见他已经逃离了楚桓的势力范围,奔回南齐。于是云倾立刻让苍鹰传信回去,命令魏堰一路追踪,不得打草惊蛇,并且要暗中保护让齐戎狄安全回齐国。 大帐中,刚沐浴完得凌烨轩带着几分疲惫和懒散的走到云倾身侧,在看到她写好的讯息时,臂膀将她的纤腰环住,身上还带着潮湿和温热的水珠,就靠上前来,在她的脖颈上轻啄,低哑的道:“为什么要保护齐戎狄?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云倾长睫颤动,却不打算回答凌烨轩这个问题,因为他明明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却偏偏装傻充愣。她将讯息绑在了苍鹰的粗壮的脚上,拍拍它壮实的身体,叹息道:“也不知道魏堰都给你吃了什么,居然养得这么壮,去吧” 苍鹰似乎能听懂人话,它猛的拍起翅膀,在云倾和凌烨轩面前掀了一阵风,表示抗议,而后才快速的飞出大帐,翱翔在夜晚的天空上。 凌烨轩见这只苍鹰竟然也这么张狂,面色都黑了一半,随即将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时已经蹲在床榻上,虎视眈眈的凝视着自己的粉雪白球,剑眉微动,更是觉得一阵烦躁。这个小东西似乎想鸠占鹊巢,但是它那双警惕的眼神又好似他抢了它的东西一样,这种感觉另他很不舒服。 “你,给朕下来”凌烨轩突然起身,也不会理会云倾让魏堰保护齐戎狄的用心,当下,他需要解决的是这个似乎想霸占他的床榻的小东西。在北楚行宫中,他跟这只长得像狐狸的雪狼算是结下了天大的梁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化解了,此刻,它竟然还如此嚣张的待在他的营帐中,这简直就是挑衅。 银貂见凌烨轩气焰升腾,两只眼睛忽闪忽闪,随后露出了碧绿的凶光,算是接受了这个帝王的挑衅。只见它粗短的小腿直起,露出了黑尖得力爪,嗷的对着凌烨轩嚎叫了一声。 云倾看着这一幕,不禁莞尔一笑,其实银貂并不是十分讨厌凌烨轩,如果凌烨轩知道在乌辖镇中,银貂对耶律南宫的气味都那般排斥到发狂的摸样的话,估计会很喜欢银貂的。狼,在所有动物的种族中,是唯一崇尚对伴侣的忠贞的群体,虽然它们性情残忍嗜血。 “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凌烨轩走到银貂身侧,目光暴怒的瞪着眼前这个小东西,可是看着看着,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啼笑皆非的话。 云倾怔住,起身道:“你想怎么样?” 凌烨轩回头,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是公的,朕就撕了它做晚膳。” “噗……”云倾忍不住的笑了一声,但是银貂怒了,它双脚抬起来,对着凌烨轩怒吼起来,仿佛在抗议什么。而云倾则是走到银貂的身侧将它抱起来,道:“不要欺负弱小,它才几个月大,还是个孩子” 凌烨轩看着云倾与银貂亲昵的摸样,胸口顿时泛起酸溜溜的泡泡,闷极了,他面色一沉,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哗啦一声营帐被掀开,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营地上,篝火灼灼,初春时的深夜异常的寒冷,阵阵凉意从大帐外充斥而进,让原本就昏暗如豆的牛角灯来回摇曳,忽明忽暗。 云倾早早的休息了,连日来的路途奔波很累,然,在云倾和银貂已经都快睡熟了,凌烨轩才回营帐。他身上带着满身的寒露,应该是在外面待了很久,云倾朦胧睁开双眼的时候,甚至看到他外面穿了一层墨色的龙纹铠甲。 凌烨轩站在屏风处,咔嚓两声卸去身上沉重的铠甲,将一把墨色长剑依在桌椅旁,然后脱去了靴履和外袍,轻步走到床榻前,掀开被褥的一角,钻了进去。云倾暖和的身体被这股寒意一激,不禁颤动了一下,大脑也清醒了很多,但凌烨轩却从被褥外面搂住她娇小的身体,拍了拍,低沉道:“夜深了,早点休息。”,说罢,冰凉的吻在她额前停驻。 雪狼听到了动静,从云倾的枕头旁昂起如棉球一样的小脑袋,两只眼睛也眯着,但在看到是凌烨轩时,却咕噜了一声,又将脑袋垂趴了下去。即便睡熟了,银貂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它知道现在他们是在凌烨轩的麾下混日子,所以不能得罪金主。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这么晚了还披上盔甲,看着一身的寒意,应该是从外面才回来。但是军营里却没有什么动静。 凌烨轩摇了摇头,似乎有心事一般的抱紧云倾,将她搂在怀里,抚着她的额头,道:“没什么,只是前方的探子回来说前路有一些异常,朕便带领杨飞去查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前方十里以外,井水外溢,浑浊发臭,家禽异常不安,但是太医已经检测过了,没有发现有毒或者其他不适的迹象。” 云倾听着凌烨轩所说的话,有一瞬间失神,但是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和安慰声中,却不想去思考任何事情,而是乖巧的点了点头,靠在他的怀中沉睡。 然,还没有安稳多久,卯正时刻未到,原本沉睡正香的银貂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云倾和凌烨轩都被它给吵醒了,云倾恍惚间起身,只见银貂显得十分烦躁的在床榻上蹦来蹦去,似乎十分不安。看着银貂这个样子,云倾立刻清醒了,突然又想到凌烨轩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她猛然起身,将银貂抱起来,道:“情况很不对劲,快出去看看。” 凌烨轩面色也十分凝重,这种情况他不曾经历过,起初还以为是有人搞巫术。因为在皇宫中,巫术是一种忌讳,但也更是一种盛行的东西,人与人的勾心斗角从来如此,当无法用武器对付对方的时候,这种迷信思维便会应运而生,肆意纵横。 穿上衣裳,凌烨轩与云倾踏出帐外之时,杨飞和伤势未痊愈的庞炎早已在帐外等候,一见到他们二人,便上前道:“皇上,大事不妙,前方数十里发生怪异,探路先锋屡次回报,说前方十里处的村寨中,深夜间骚动声越来越大,甚至有几只家养的看门犬因为慌乱咬伤了主人,那井水中的溢出的黑臭物体越来越多,而我们晚间在不远处取水的溪泉水流也突然断流,像突然被什么抽干了一样。” 杨飞说罢,面色也露出惊疑和混乱,庞炎更是面色凝重。这种情况他们从来都不曾遇见过,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不多时,随行的李太医也急匆匆的跑来,他满头大汗的提着药箱,喘吁道:“回禀皇上,老臣根据皇上的指示,已经将军中的粮草和水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状。不过,老臣活了这么大的一把年纪,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真是太吓人了。” “莫非这真的是巫蛊之术?”庞炎冷声说道,随即便将目光停落在云倾这个他认定的妖后身上。既然她是妖后,拥有将皇上迷惑的能力,那么运用这些东西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 水井溢出臭气,家禽混乱,溪泉干枯,连银貂都显得分外的烦躁……云倾双眼微沉,在感觉到庞炎的一样眼神时,突然转身看望凌烨轩紧绷深沉的面色,问道:“皇宫中可有地震仪?” 凌烨轩挑眉,有些疑惑的道:“地震仪?” 看来这个时代还没有人发明地震仪这个东西,但是这个迹象却实在太像了,一般情况下,除了像唐山那样出现极地之光后瞬间就山崩地裂,一切倾塌为废墟的状况是很少见的。中原地区,没有几处山峦,所以经历这样情况的也很少,但是一般的地震发生前,总会是动物先感觉到异常,然后地下水因为地壳运动开始出现怪异的现象。 她记得,曾经在东京一次执行任务中,正好发生地震,当时最明显的就是当地的一口淡水井中清澈冰凉的水,在瞬间溢出了鲜红如血液一般的触目颜色,然后喷出了地面两米多高,吓得周遭的居民和游客四处逃散。 如果这个年代没有地震仪的话……虽然,这个年代似乎被历史埋没了,但是它似乎又与历史接上轨道的,因为在这个年代的书籍中,也有秦汉时期,也有焚书坑儒,也有三国鼎立和五代十国,所以……张衡也许也早已出生在这个时代中。 “就是一个圆润像水桶一样的金色大鼎,周围镶着八条栩栩如生的金龙,每条龙的口中含着一颗金珠,大鼎下面还有八只与之相对应得三脚金蟾”云倾不死心向凌烨轩描述,因为如果皇宫有这样的东西,即便时间来不及,也可以在事后有个可寻的证据。 因为看这几个人面面相视,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应该都不曾经历这样的事情。而她,就算说将要地震,只怕他们也不会相信,只以为是无稽之谈。 凌烨轩剑眉紧黜,虽然不似庞炎和杨飞那般觉得云倾在胡说八道,但却有些茫然。但,片刻后他又似突然响起什么一般的道:“婉儿说的是周易八龙含珠鼎吧?” 什么周易八龙含珠鼎?云倾有些莫名其妙,但在重复这几个字时,突然想到,地震仪在张衡设计之初,的确是根据周易八卦在占卜位置,而所谓的八龙含珠,也只有那东西上才有,于是她露出欣喜笑容的道:“原来在这个年代里就已经有这个东西了” 凌烨轩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云倾所谓的这个年代是什么意思,但却道:“朕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据说,是太祖在天下纷乱的时候从一个蛮夷部落首领手中掠来的,那时,随同救出来的还有一个年迈的老者,老者告诉太祖,这是一个宝物,能得天下者必然要带走,以后会为江山社稷和百姓造福。所以太祖择地金陵建立皇宫之后,就一直将这个东西锁在了行宫中,可是几百年来,有无数的江湖异士和学识渊博的儒者去看过,却无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说此物工艺精湛,恐是天外神器,护佑我轩烨国千秋万代。” 真能胡扯,云倾挑眉,但是却不由得敬佩古人的想象。不过在这个年代中,无论是王储还是起义的领袖,都要将自己和天命联系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统领那些愚昧的百姓。而百姓自所以信神佛,也只是因为对自然界太过畏惧,人力太过渺小而已。 “皇上相信臣妾吗?”云倾突然问凌烨轩。现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不是所有人的支持,而是凌烨轩的相信,因为既然这件事情不曾发生过,那么她的决定必然会让所有人觉得费解。 杨飞和庞炎一怔,都有些心头猛然提起的感觉,他们不知道小皇后要做什么。 凌烨轩看着云倾认真的神色,目光沉了沉,随即低沉而坚定的道:“婉儿,朕说过,朕相信你,永远都相信你。” “好,那你立刻派人回宫,让臣相冷仲率领朝廷百官打开行宫大门,观察周易八龙含珠鼎的有什么变化,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立刻加急来报”云倾一本正经的说道,在凌烨轩面露疑惑之时,又道:“还有,请杨统领立刻率领三千兵马立刻赶往前方发生骚动最严重的村寨中疏散百姓,就说皇上有旨,在今日或者明日晚间之前必然会发生地怒,让他们火速撤离。” “简直荒谬”庞炎在一旁怒吼,这个妖女越发猖狂了,竟然在这里妖言惑众,危言耸听。 “庞统领,我可以跟你打赌,若是我说的是事实,你,就从此给我闭嘴,但是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立刻离开你的主子”云倾挑眉,厉声回敬庞炎。 “婉儿”凌烨轩面色陡然发黑,他倒不是因为云倾刚才那些的确有些危言耸听的话,而是她竟然用他和她之间的事情来与庞炎打赌,他也不是对她没有信心,可是若是万一输了,她就要离开他吗?不可能,他不允许。 云倾知道凌烨轩的心思,她缓缓的露出一抹笑意,轻道:“相信我” 凌烨轩怔住,随后火气便消散了,他也笑着道:“朕相信你”,随后便按照云倾所说的下达命令。杨飞虽然分辨不清楚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当下皇上下令,皇后与庞炎下了这样的赌注,所以他丝毫不敢怠慢的翻身上马,率领受过最严苛训练的三千禁卫军骑兵在天色灰蒙蒙的时刻就策马向十里外的村寨飞奔而去。 天色渐渐的亮起来,但是太阳却被乌云遮掩,漆黑的云如同镶了金边一样漂浮在空中,带着诡异的汹涌,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令人骇然。此刻,十里外村寨上的异样已经越来越严重,甚至延续到了军营中,营地上的几百匹战马都还是混乱嘶鸣起来,而云倾的银貂也烦躁的营帐内窜来窜去,一刻都不能停歇一样,甚至发出嗷嗷的叫声。 周遭的巡逻士兵也不停的向凌烨轩汇报情况,就连不远处的溪泉处都已经干枯得撕裂开来,那些在泥塘里挣扎的鱼蹦来蹦去。但是,云倾等待的地怒却迟迟不来,仿佛在跟她耗上了一般。 凌烨轩听着那些汇报,剑眉紧紧的拧起,随后踏步走到屏风处披上铠甲,带着三十几名黑衣探卫策马向其他地方巡查。 天色越来越阴沉,云倾见凌烨轩离开,索性坐在大帐外的篝火处烤着鲜嫩的鱼,这些,都是以士兵去勘察溪泉时捡回来的,足足有几百条,并且都十分肥美。握着手中的木戳,云倾抬眼望着天空中山雨欲来的景象,秀眉微微黜起,随手抬起纤细的素手撕了一块鱼肉放进口中咀嚼。 “味道不错”她淡淡的说道,好似在自言自语。 但是云倾这样的淡静却让坐在轮椅上,面无表情的庞炎露出了几许沉凝,他目光瞥向她,略带讽刺的道:“你好像很有自信能赢这场赌局?” 这两日,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个女人的手段可以说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比拟的,但是,这不代表他会放弃杀这个妖后。 七年里,为了寻找到这个突然消失的小妖后,皇上不惜劳民伤财,踏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齐戎狄自立为皇,与契丹勾结打算铸造兵器这样的时局最为紧张的时候也一样,只要皇上听到一点关于这个妖后的消息,甚至可以什么都不顾,甚至放弃大局,亲自前往寻找,就似那次的云山之行一般。 皇上眷恋这个女人已经到了无法割舍的地步,七年不停歇的寻找,起初庞炎只以为那是一种迷恋,毕竟像这个聪明而美丽的少女不多,可是当皇上再在楚国见到这个长大的小皇后时,竟然比以往更加狂热,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这让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皇上从来都不曾如此过,即便后宫有三千佳丽,和那个名满天下的颜美人都不曾影响皇上至如此。 最关键的是,皇上竟然为了这个妖后放弃了颜美人,背叛了青梅竹马时的承诺。 云倾冷清一笑,却不看庞炎满眼的讽刺,只道:“你以为,我会输?” “如果你赢了,只能证明你是妖孽,要你是输了,哼……”庞炎有些森冷的哼了一声,对于他来说,无论云倾是赢是输,都与当下的时局没有关系,赢了,如此诡异的境况,不是妖孽做法是什么?若是输了,她离开皇上是最好的结果。 “庞统领对我的成见是越来越深了”云倾吃的差不多,觉得已经饱了。她喂银貂吃东西,但是银貂却已经烦躁的什么都吃不下,它蹦来蹦去,无论云倾怎么安抚都没有用。 云倾黜着眉宇,银貂是有灵性的雪狼,从出生就被华药师送到了她的身边,可是这个小东西终究还是不会说话,无法表达出此刻的烦躁究竟因为什么,但是它却对云倾做足了暗示,甚至撕咬着云倾的袍角,要扯着她向北方走去。 庞炎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小东西,也能感觉得出它似乎有所暗示,在它看来,应该北方比较安全,否则它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银貂紧咬着云倾的衣裳,用小小的身体将云倾向北侧拖去,见云倾不动,更加的烦躁。而云倾则是叹息一声,抬手拍了拍它的小脑袋,道:“银貂,听话,我们不能走,还有很多人在这里。” 现在,她已经不能那样轻易的离开轩烨大军的营地了,就算,真的发生什么她无法预计的危险和解决不了的危难。 然,云倾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四周突然晃动起来,而后只闻军营中有人呼叫,马匹四处乱奔。借着,便是天地摇摆,营地上的篝火四处飞溅,狂风乍起呼啸,有种昏天暗地的感觉。 整个营地的人都慌促了起来,云倾见状,立刻道:“所有人出营帐,趴下”,庞炎见状,先是一怔,随后也吼道:“快,所有士兵出营帐,趴在空地上,快”,说罢,只见不少营帐的支架都应声断裂,嚓嚓两声,随后被狂风吹起,而庞炎自己也用尽力气匍匐在地。 他的轮椅被狂风卷走,然后重重的落在地上,支离破碎。 银貂钻进了云倾的怀中,恐惧的呜呜直叫,云倾护着它,直到一阵几乎是乾坤逆转的昏眩感过去,才将它放开。 地震过后,银貂安静了下来,它呜呜的舔着云倾,一双无辜的眼神有些憨厚和惊魂未定,而云倾则是躺在地上被它的摸样逗笑了,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 营地上已经变得一片狼籍,有的营帐甚至被篝火烧着了,好在人员都没有伤亡,可是却个个灰头土脸。云倾躺在地上喘了一口气,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然,她刚想起身之时,却闻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奔腾而来,转头侧目,只见凌烨轩十万火急的骑马奔回营地,他一身墨色龙纹铠甲,身上有了明显的几处伤痕,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他翻身下马,就向云倾奔来,沉重的铠甲砰的一声跪在云倾身后,随后她的身子就被他急促的抱起。 身体撞进了宽厚的胸膛,一双如钢铁一般的臂弯将她紧紧的束住,云倾几乎可以听到凌烨轩的急喘和混乱突兀的心跳声,她还没有明白他是怎么了,就闻他急促的道:“朕还以为你……婉儿,没事了,没事了……” 刚才,他策马赶出来的时候,看到雪狼在一旁惊魂不定的舔着她,他以为她出事了,那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血液都凝固冰冷起来。还好她没事,她还完整无缺的活着。 听着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话,云倾突然失笑起来,有些打趣的道:“我没事,只是刚才吃的鱼差点被晃得吐出来” 凌烨轩也噗嗤一声笑了,紧紧的将她拥抱在怀中,闭上双眼,原本混乱的心跳,才慢慢的缓和下来。 这次的地震,边缘的村寨损失很严重,强烈的动荡已经将原本的地貌改变了不少,在轩烨国大军赶到之时,只见那几百名衣裳朴素的老百姓都围坐在一片空地上,神色茫然无措,似还没有能从一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杨飞和三千禁卫军正在废墟中为那些百姓寻找家当,这片原本完好的村寨已经消失了,甚至周遭的庄稼和大树都歪斜倾倒,满地的木头和砖块堆积成了坟墓一般的圆顶,埋葬了所有的一切。 “皇上,我们已经疏散了所有的人,那些百姓都没有受伤,但是房子已经变成了废墟,恐怕他们要无家可归了”杨飞满身灰土的从废黜中走想凌烨轩和云倾,恭敬的禀报。但是目光却有些赞许和不可思议的看着云倾。 没有想到这个被庞炎称之为妖后的女子说的话竟然真的发生了。其实他们都听闻过地怒这件事,但是却不曾想过竟然是这样的场景。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实在令人惊恐不已,有一瞬间,就连他都以为是末日降临。 凌烨轩点了点头,也在寻思着还如何安置这些百姓。而云倾则是慢慢的走到了那片废墟前,目光微微暗沉。 人,只有在天灾面前才会觉得自己是那般的无力渺小,当年中国的唐山地震就是如此,多少无辜绝望的面孔沾满了尘土和鲜血,也是这样凄凉的望着他们被摧毁的家园,露出那样神色。 “还是先回传消息到金陵城,让朝廷下拨银两,再让工部的官员下来勘察,带着这些人迁移道安全的地方重建家园吧。这里离金陵很远,如果带着他们长途跋涉,这些百姓的身体恐怕受不了,而且从生活半辈子的地方重新迁移到那样繁华的天子足下,对于他们来说,未必不是另一种流离失所”云倾突然淡淡的说道。 凌烨轩黜起眉宇,走到云倾身侧,大手扣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过来,而云倾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此刻的神色,转身便靠在了他的怀中。 她没有忘记曾经的东京突击时,突然发生地震和海啸的事情,那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和敌人都已经被卷走,那原本精美的建筑物也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和废墟的恐惧。那时,他们用自己特有的技能逃生,而在大海上漂流时再次相遇时,看对方的眼神都从之前的杀气腾腾变成了悲悯。 国家的仇恨和任务,在自然灾难面前原来竟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她在异国执行暗杀任务,而那个人虽然没有死,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家园瞬间毁灭的场景,他的悲凉,是她这个惊恐未定的异乡刺客无法体会的。 也许,也就是这样的震撼,使得他举起了手中的一直都不离身的手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她至今都记得他说的那句话:“人到了绝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渺小,我们的任务在这天灾人祸面前竟然显得那样的可笑,中国娃娃,你们现在知道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要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了吗?” 她当时受了很重的伤,却还是不屑的讽刺他:“这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知道你们的民族为什么可以这么强大吗?因为你们时刻担心受怕,这是一种福气” 然后,她看着那个男子带着凄凉的冷笑扣下扳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凌烨轩不知道云倾曾经的经历,但是却能从她纤弱微颤的肩膀上感受得到她此刻的无助,他紧紧的拥抱住她的身体,低沉道:“朕听你的,婉儿,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他们重建家园的,包括,你曾经在皇宫里烧毁的宫殿,朕也会为你重建。” 云倾怔住,而凌烨轩则是将她抱起来,道:“你很累了,这里的事情就留给其他人操心吧,恩?” “你是不是太宠我了?”云倾在凌烨轩的怀中低喃。这样会将她宠坏的,她一直都相信生于安乐死与忧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句话,若是她习惯这样的养尊处优,以后会吃不了苦的。 “朕就要这样宠你,让你以后想要离开朕的时候都要先想想朕的好,让你就算敢跑出去,也会心甘情愿的再自己跑回来”凌烨轩宠溺的说道,但是这虽然很像一句玩笑话,却隐匿着几分真切。 因为,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你很奸诈”云倾挑眉说道。七年的时间,让那个少年天子渐渐变成了如此睿智的帝王,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拜你所赐,朕的皇后”凌烨轩抱着云倾踏进了刚刚驻扎好的金黄大帐,淡淡的笑道。 这句,也是实话。 92伤逝(本节最后一章) 地震之后,天空阴云密布,翻滚涌动,狂风嘶吼。吹拂着营帐簌簌作响,原本那些倾倒歪斜树木和庄家都被狂风折断了枝腾,四处飞散,发出啪啪的声响,空气中充斥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杨飞已经从废墟中找出了不少东西,虽然那些烂摊子似乎不起眼,但是他却也明白这些对于这些历代在这里生存的耕农百姓来说,却是所有的积蓄,所以即便冒着风雨也要继续寻找。 凌烨轩令禁卫军多支了几个大帐篷,以便在暴风雨来时安置那些难民,而当那些憨厚的百姓知道眼前这个丰神俊朗,温和俊美如天神的男子就是当今天子之时,几乎都哭跪在地上叩头,呈谢圣恩,大呼皇上万岁。 在营帐中听到这声淳朴的声音,心头不禁有些触动,她抬手抚摸着怀中卷缩在一起的银貂,这个家伙在经历刚才的地震之后,吓坏了。 她还记得自己在北楚之时,李辽在王府中就说过,天下的百姓并不热衷于皇权更替和诸侯纷争,他们在乎的,是谁能让他们安定的生活。 楚桓是枭雄,他总以天人之姿出现在北楚百姓的面前,如同守护神一样镇压着那些猖獗的匈奴,所以,北楚的百姓拥戴他,崇敬她,甚至尊为天神一般敬仰,建立庙宇。而在这个只有史书记载流传的远古年代,更不会有人去猜测帝王心究竟如何,因为所有人都只在乎国家治理的如何。 云倾休息了片刻,就听到凌烨轩脚步声略带疲倦的沉重踏进营帐,随之,便是卸下铠甲的声响。略带懒散的歪着身子看向他,带着几分戏谑懒散的道:“大英雄回来了?” 凌烨轩黜着眉宇,显得有些烦躁,显然刚才应该还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他大步走到云倾身侧,将她圈在怀中,闭上眼,带着几分累倦的将头靠在云倾的胸前,想寻求片刻的安静,随之淡淡的道:“这帮刁民……” 云倾秀眉微挑,抬手搂住凌烨轩的头,抚了抚他乌黑的发,指尖描绘着他刚毅如刀斧般雕刻的面容,浅浅的笑道:“有谁敢刁难皇上呢?莫非,是那些难民中的几个俏丽的姑娘看上了皇上,非要以身相许不成?” 刚才,她也听到了一些娇柔女子的低语声,似乎是村寨里几个年迈的儒生仗着自己学识渊博,也见过一些世面,懂得帝王后宫又三千佳丽的事情,所以非要将几个姿色上呈的姑娘送给皇帝为妾。而凌烨轩怒叱的声音虽然很低,似怕被她发现一般,但是她的耳力是何等厉害,又怎么会不知道? 凌烨轩身子一僵,随即似发生了什么天下的事一般猛的从云倾的怀中抬起头,眼神又那些瞬间的慌促,他一把擒住云倾安抚他的纤细素手,紧紧的握在掌心,剑眉纠结,言语混乱的道:“婉儿,朕没有,那些该死的刁民,朕……” 云倾抬手抵在凌烨轩语无伦次的薄唇间,被他紧张认真的摸样给逗笑了。如果不是这一次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要留在他身边,只怕将来兵戎相见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他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儿时的记忆在此刻不禁又从脑海中悄然闪过,回忆起曾经与他不是那般争锋相对的场景,不禁唇角凝聚一丝浅笑。也或许,他一直都是如此,只是野心磅礴的她被一切迷住了双眼,从来都不曾看到,所以以至于现在,越看他越觉得如同一本晦涩难懂的书,要慢慢的品味,细细的解读。 “这也是当地百姓的心意,女子对搭救自己的英雄都是充满感激的,而且自古以来不就有很多美女喜欢以身相许吗?”云倾不让凌烨轩说话,但是却还是忍不住的戏谑他。 凌烨轩怒了,一双原本慌促的眸子陡然深沉阴冷,大手随即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身体顶上前,将她逼迫在椅榻和他的身体中间,无法逃离,随即低沉好听的声音带着威胁的道:“看来朕这几日是让你太过清闲了,所以你竟然笑话起朕来了,要不要朕在白天也惩罚惩罚你,好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夫为妻纲?” 这样暧昧的姿态让云倾的面色顿时酡红起来,她微微娇喘着将双手抵在凌烨轩的胸膛上,漆黑的双眼如同琥珀一般忽闪,令人迷醉。凌烨轩的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甚至带着情欲的迷离,俯身在她的耳边喘息,声音瞬间沙哑起来:“婉儿,你真美……”,美到,他此刻什么都不想去心烦,只要抱着她,拥有她。 说罢,他含住了她圆润精致的耳珠,让云倾发出一阵抽气声。她好香,有着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令他迷醉。有时,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从做太子开始,他见过了颜色何止姹紫嫣红,可是,却在丞相府邸中第一眼看到那一身娇小的大红色时被迷住了双眼。 他很讨厌红色,非常讨厌,因为六岁的记忆中,那名侍者自杀因怕父皇怪责时,在他面前自杀的血液是那样的夺目,颜儿试药之后躺在地上抽搐,口中吐出的鲜血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可是,当她第一次入宫,出现在御花园中时;当在金銮殿上,她傲然出现,答应跟随他一同上朝堂上时;当大婚那夜,她一身鸾红凤袍锋芒毕露的走向他时;也是在洞房花烛夜中,她将两名想得宠的嫔妃打入永巷之后捧着起他的头,在他冰凉唇上亲吻的瞬间…… 他突然就想贪恋起她的气息,她的温度,甚至她的每一个眼神和表情来。然后,他更是会偷偷的观察她,注视她的眼神,起初,他只以为这一切只是好奇心在作祟,因为她那样的小,才六岁,可是却聪慧得如同千年的妖精,可是这一切在那次与凌烨云漫步后山树林的溪泉边上,听到在似乎天空阳光一般泼洒在密集的树林和青郁草地上的银铃笑声时,被打破了。 因为那一次,让他明白了,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是那样的。她像一个俏皮的孩童一样,没有了皇后的威仪,竟在林中飞奔,那鸾红的身影如同红狐一般穿梭在碧绿的树林中,然后,她坐在卵石上,拖去了鞋袜,将如碧玉一般的雪白双足探进沁凉的溪水中,阳光照射在她的面容上,她恬静的笑意几乎刺痛了他的双眼。 太多太多的过去从凌烨轩的心底划过,虽然已经适应了这种彻骨的心痛,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还是觉得晦涩难当。 因为当时的他还是一个不识滋味的少年,不懂感情纠葛,所以在她突然消失的时候,他才没有办法适应和承受那突然的汹涌窒痛,甚至常常疯癫的对待自己,借酒消愁。 七年……那些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彻骨思念和心痛是她永远都不能体会的,当时他甚至觉得天地都旋转崩塌,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的滋味可寻,所以,渐渐的开始恨她,恨她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在每一个午夜梦回都缠绕住他,紧拽住他的心脏,让他在翻天覆地的疼痛中醒来,然后再面对一室的冷清和空旷。 云倾不明白凌烨轩为何突然变得这样的孟浪,可是却在这令她窒息的吻中感觉到了他的愤怒和激荡,他仿佛在报复什么,更像是在发泄。素手握成拳头,紧紧的抵在他的胸膛上,整个身子都已经软了下去,提不起一点力气。 银貂看到这样的一幕,几乎没有脸红的找个地方钻进去,它烦躁的转悠了两圈,随后只能冲出营帐。 “不要,现在是白天……”云倾有些气喘的说道,不仅是白天,外面还在狂风大作,随时都有可能下暴雨和发生意外情况,而杨飞和其他黑衣探卫也随时可能进来禀报事情。 凌烨轩吻上了她的胸前,带着火热的吮吸,低哑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诱惑,道:“那又如何?就算现在天塌下来,朕也要抱你……” “外面有人……”云倾用最后的理智瞥了一眼营帐外,在狂风肆卷得瞬间看到似乎有两名年迈的老者和几名已经梳洗过的清秀少女,几个人正在和门口守卫的黑衣探卫及走过来的杨飞说着什么,应该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将那些女子送到皇帝的大帐来吧。 “别管他”凌烨轩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事情。 “可是,他们似乎要进来了”云倾看着营长外的人,用尽力气将凌烨轩推开,在看到他略带薄怒和不满的眸子时,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有些失笑道:“你是皇帝,要有威仪” “去他该死的威仪”凌烨轩怒了,他转头望向营长外,陡然眯起眼睛,似乎对帐外的那名老者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将女人送给他的事情已经厌烦了,于是他索性将云倾抱起来,自己坐在椅榻上,然后将她圈在自己的胸前,大手抽去了她发髻上的簪子,让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黑绸一般的倾泻而下,遮掩去了胸前隐约的春色,也露出了属于女人的妩媚妖冶。 云倾一怔,还没明白凌烨轩这么做的意图,就听到大帐外突然传来杨飞的声音:“皇上,村寨的两位老者带着几位姑娘求见。” “让他们进来”凌烨轩突然低沉的说道。云倾的身子一僵,现在他们都有些狼狈,但他竟然让那些百姓进来,这……云倾转头,却见凌烨轩淡淡薄唇上抿起了阴沉的弧度,似在算计着什么,她目光微沉,刚才的情迷已经散去,大脑也顿时清醒了很多。 凌烨轩想做什么? 大帐突然被两名黑衣探卫掀起,一缕阳光照耀而进,让云倾有些刺眼的眯起,但是她刚要抬起手遮挡,身旁的一只大手却已经代替了她,在众人踏进营帐叩拜声起时,只闻凌烨轩有些薄怒的道:“将帐帘放下……” 威严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凌烨轩放开手之后便将云倾抱得更紧,大手轻抚着她垂落的青丝。 这时,云倾才看清楚面前的几个人,只见两名发须花白的老者叩跪在前,全身上下充斥着儒生的气息,而其后,则是跪叩着几名姿色清秀,身材窈窕的少女,衣裳虽然朴素,但却遮掩不住娇俏的窈窕的身姿,想必这几个就是村寨上的人想要敬献给皇帝的女子。 那几名女子个个含羞带怯的低垂着头,从那淡淡的清雅的香气来判断,应该是刚刚沐浴更衣,并且发髻都是精心梳妆打扮过的,虽然都是素颜,却遮掩不去年轻和美丽。虽然这等姿色不能与皇宫中那些佳丽相比,但是在这里,却已算是绝色倾城之姿了。 云倾再次回头望向凌烨轩,却见他目光冷然的扫视着身前的那两名儒生,剑眉微黜,似乎显得很是烦躁,少许,懒散道:“老人家身子骨不好,都起来吧,杨飞,赐坐” 山野村夫虽然畏惧皇权,但是仍然是单纯质朴的,所以不也拘束许多,简单的谢恩之后,便客气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开始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然,他们刚要开口,却无意中瞥见了帝王怀中依偎的娇小女子,这一眼,让这两个自以为已经学识渊博的老者都震呆了。 因为他们眼中所看到的,是一个绝色娇纵,如同民间传闻中妖冶美丽到至极的狐妖幻化为人的少女正淡然从容的靠在帝王的胸前,那三千青丝如同绸缎一般光华亮泽,肌肤如雪,双眸似琥珀色的宝石,精致娇小,就像画中走出来的广寒仙子。 这是人吗?那两个老者眨了眨眼睛,都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而他们身后,那五六名少女也缓缓的起身,他们见老者突然语塞,都有些惊奇,不禁都向俊美的帝王望去,但却看到了另她们震惊也心碎的一幕。 几个原本面红娇羞的少女瞬间面色苍白,随后羞恼得低垂下头。 她们都是本分的农家少女,何曾见过如此暧昧耳热的场景,但是身为女子心头却不得不渐渐升起嫉妒。因为她们原本以为如此俊美的男子,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女人可以匹配,可是帝王怀中的女子是谁?竟然可以长得那般美丽,看他们的样子,俨然一副潋滟图腾,一对精雕细琢的璧人。 “两位老人为何突然又要见朕啊?”凌烨轩见他们眼底有着惊诧的情绪,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却更加拥紧云倾,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然后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这个动作,更是惊世骇俗,让众人惊诧得几乎僵住。但是帝王却似感觉不到众人的诧异一般,而是眷眷情深的凝视着怀中的女子,即便,这个女子似乎不甘愿陪他演这一场戏,身体僵直的像块木头,可是凌烨轩抱得仍然是十分享受。 “这……”两名儒生有些吞吐,但随即想着帝王既然喜欢美女,这件事情也就该成了,毕竟能像帝王怀中这名女子如此娇艳的,世上应该没有几个,所以他们便斗着胆子说道:“草民启奏皇上,这几位都是村寨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今日草民受全村的乡民所托,带着他们再次向皇上觐见,还请皇上不嫌弃村民的一片敬上之心” 这句话说得倒是巧妙,看来这个儒生也的确有些见识。云倾目光深沉的朝那老者看去,只见那老者也在看她,二人视线相撞,随即只见那老者似看到妖怪一般的僵住,立刻收回了视线,神色很是惊魂不定。 凌烨轩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拍了拍怀中的人儿,而云倾则是双眼眯起。 “老人家的意思朕明白,虽然老家人说的没错,身为君王的确有后宫佳丽三千,按照道理来说,朕不应该拒绝这份盛情,但是朕虽然皇帝,也有些惧内啊,皇后,你说对吗?”凌烨轩声音淡然的说道,却话锋一转,将事情全部都推到了云倾的身上。 那个美丽的少女竟然是皇后,众人再次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虽然这里与皇城远隔千里,但是小皇后的事迹却传得天下尽知。他们都知道,轩烨国的小皇后六岁位居中宫,手段凌厉,聪慧似妖孽,曾经在朝堂上威慑百官,更是在契丹二皇子出使轩烨的晚宴上率领百官觐见帝王,将耶律达纳连夜送出皇宫的事情。 当时,整个轩烨国对这位小皇后是称赞声一片,但是那件事情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有刺客入宫刺杀烧毁宸栖宫,小皇后惊吓过度的消息。然后的七年里,就没有人再提及这位当初传奇的小皇后,也鲜少有人见过她,只说皇上下旨,将皇后接到凌霄殿中,亲自照顾。 于是众人再次将目光睇到了云倾的身上,只见那女子目光沉冷,傲然高贵,全身充斥着一股令人说不出的冷厉气息,使人不敢直视。 而云倾依靠在凌烨轩怀中的身子已经绷得极紧,她没有想到凌烨轩居然拿她来做挡箭牌,且戏说自己惧内。抬眼,琥珀色的眸子瞪着他,而帝王却淡淡一笑,抬手宠溺的捏了捏她的脸颊,装作一副无辜的摸样。 然,这一幕看在那些儒生和少女的眼中,却俨然是一副悍后与惧内帝王的景况,于是营帐内的众人都有不少的骚动,随之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们都知道,小皇后被吓着之后,外界一直传闻,皇帝专宠皇后一人,数年前更是荒唐得传出,少年天子在朝堂上为小皇后揉肩捶腿的消息。但是,那时他们只以为是皇帝宠皇后罢了,却没有想到竟是…… “皇后娘娘,这……草民……”那老者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虽然有些见识,也听闻过皇室的不少事情,所以自以为必然能操纵大局,却不想帝王凭空说了句惧内的话语,所以只能吞吐的望向云倾。 后宫女子是不能对其他嫔妃产生的嫉妒的,否则就是犯了七初,特别是六宫之主,不仅要和善对待新人和其他嫔妃,更是要时刻劝诫皇帝雨露均沾,不得专宠哪一个嫔妃,如此女子,才可称之为贤后。 云倾从凌烨轩的身上收回,淡漠的看着那些少女,或许在他们心中,凌烨轩已经是如意郎君了,毕竟他俊美如神,高大威武,面色一绷就能让所有的人都吓得脚软。女人,特别是在这个远古年代中,或许都会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最为迷人的。 “既然是老先生的美意……”云倾见凌烨轩居然敢故意败坏她的名声来挡这些艳遇,突然一股恶作剧的想法从心底窜出,然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凌烨轩圈在她腰间的手就猛地收紧,让她几乎岔气,随之,腰间被拧了一下。 云倾的话说了半截就没了,随后在疼痛中瞬间横眉竖眼起来,美丽的面容异常的严肃端庄,声音也陡然冷淡起来:“原本是村民们的美意,本宫应该劝慰皇上接纳,但是现在局势不稳,若是皇上此刻还在行军途中纳妾,只怕不能竖立军威,难以服众。所以老先生还是带着这几位姑娘下去吧。” 那两位老者何时见过一个女子竟可以如此威严慑人,一时间都吓得全部叩拜在地,连连应声,道:“草民知罪,草民告退……” 于是,众人便匆匆的起身,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在众人都离开营帐之时,云倾倏地抬起素手,猛的揪住凌烨轩的衣襟,娇容含怒的道:“你敢说你惧内。”,这分明是在败坏她的名声。 凌烨轩剑眉挑起,深沉的眸子带着几许笑意的看着她,随后视线下滑,落在了她紧揪他衣襟的玉手上,口吻却淡然不变的道:“难道不是吗?” 云倾顺着凌烨轩的视线垂眸望向自己的手,随即似被烫着一般的收回手,赌气的转过头,红唇紧抿,冷道:“我是被你气的。”,这个男人现在心机太重了,居然设计她。 “婉儿,你是想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很多女人缠着,还是做一个善妒的皇后,你自己选”凌烨轩眼底隐匿着一丝算计,然后温柔的亲吻上她的脸颊,打算将刚才没做完的事情继续下去。但是云倾却推开他的胸膛逃开,娇小的身体如同狡黠的狐狸一般,转头看着他黑青的面色,笑道:“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为了冷氏一族的名声,臣妾只能做一个贤良的皇后,所以,不能陪皇上”,说着,红唇勾起一抹戏谑,转身走出了营帐。 凌烨轩坐在椅榻上,双目瞪直,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还在怀中的软玉温香此刻已经逃之夭夭,不见踪影,惟独可留游丝一般的沁香。他咬牙切齿的起身,高大的身体僵直的大步走出营帐,低低的咒了一声。 杨飞和几名守卫的黑衣探卫见帝王黑沉的面容踏出营帐,先是怔,但还没有来得及请安,就听到皇帝道:“在暴风雨前将一切收拾停妥,留下一千精兵安置难民,其他的人,明日就起程” 杨飞顿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而后连忙应声,却赶不上帝王离开的脚步声。皇上今日的火气似乎很大啊,杨飞思绪,但随即想到之前皇后飞快的从营帐内跑出的场景时,突然就恍然大悟…… 士兵们整理废墟没多少时辰,天空中就五雷闪电轰鸣,似天地都微微晃动。那些才受过再难的村民已经惊怕的草木皆兵,因而在大帐内不是发出惶恐的尖叫,唯恐是再次地怒。更有不少百姓吓得叩拜在地,对着上天不住口头,乞求天神不能再发怒。 杨飞见这些人愚昧至极,虽然有些啼笑皆非,但却还是同情的摇了摇头。随后命令士兵给他们分发食物,准备草席被褥,先安置这些人。 不多时,天空都降下了倾盆大雨,来势汹涌得令人措手不及。而后天地之间便被笼罩上了一层浓郁的大雾,方圆数十里之内,一片苍茫,什么都看不清楚。 云倾回到营帐时,已经全身湿透了,原本在地震时呛得满身灰土,此刻都被雨水冲刷干净,但是那件贴身的男装此刻却粘贴在自己身上,衬托出了原本被遮掩去的窈窕曲线,那俏丽的身姿在牛角灯摇曳昏暗的光线中显得分外的诱惑。 凌烨轩赌气一般的坐在已经摆满的饭菜的桌案前,在看到云倾满身狼狈却无比诱人的身影回来时,双眼猛的眯起,而云倾却好无所觉的拿着宫娥递来的干布擦拭了一下长发,随后走到凌烨轩身旁坐下,准备用饭。 “朕已经下令留一千将士安置灾民,等待工部派人下来为他们重建家园。明日,我们就拔营启程”凌烨轩若有所思的说道,但是目光却在她的身上流连。 云倾点了点头,他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的确太长了,齐戎狄的事情也必须回宫之后才能处理,于是便道:“是该尽快启程,但是这一千将士必然有人留下来指挥,自古以来因为士兵侵害百姓而落得臭名的皇帝不在少数,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婉儿以为该留谁下来?”凌烨轩突然饶有兴趣的看着云倾,他的皇后总是将任何事情都想得周到,连一丝缝隙都不放过。 “杨飞随从保护皇上的安全,自然不能留,庞炎受了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宜赶路,不如就留下他吧。以他对皇上的忠诚,想必就算是累死,也会将这件事情处理完好的。”云倾有些嘲讽的说道。庞炎自地震之后,就一直在营帐内休息,虽然他的行径可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了她。 既然他执意的当自己是妖孽,那么她也只能从身边将这个人撇除掉,以免是非不断。这一次她重回皇宫,要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信恐怕不会如同七年前那般容易,毕竟在众人眼中,她这个皇后已经因为惊吓而沉默了七年。 凌烨轩目光微沉,似乎在想到庞炎也很是头疼,对于君王来说,能得到一个不二之臣,的确是幸事,但是这个忠贞不二的臣子却固执得令他难以化解,这,就如同一件稀世珍宝却有着致命危险一般,另他心烦不已。 看着云倾淡漠的神色,凌烨轩突然有些不安,他抬手握住她因为雨水浸透而冰凉的素手,眉宇拧了拧,沉声道:“会着凉,去换身衣裳吧”,随后便将她拉起,往屏风处走去。 外面的大雨磅礴,砸在营帐顶上分外的响亮,声音令人觉得惊悚。云倾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便道:“没事,我没有那么娇弱” “可是朕不是柳下惠,做不到坐怀不乱”凌烨轩见云倾一脸无所谓的神色,炙热的目光在她窈窕的曲线上扫视了一圈,眼底深沉的说道。 云倾先是一怔,有些莫名其妙,随后瞥了一眼黏贴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时才发觉不对劲的地方,她面色一红,娇怒的瞪向凌烨轩,将他推出了屏风,喝道:“不准偷看” 凌烨轩见云倾娇羞的摸样,不禁失笑,却难得听话的转身踏出了屏风。 云倾这是才放心的褪下了身上的潮湿的衣物,可当回头时,却发现一旁没有干净的衣服,她秀眉挑起,随即却隔着屏风听到了一阵沙哑的沉闷声:“婉儿,需要朕帮忙吗?” 一阵尴尬从云倾的心头流淌过,她目光沉了沉,有些羞愤的走到床榻上扯起床单遮掩住自己的春光,已经明白刚才他为何那般听话的离开了,因为她的衣服在他手里。 “你是皇帝”云倾咬牙切齿的用床单将自己窈窕的身体包裹起来,一边与这个越来越没有帝王威严,整天缠着她的凌烨轩理论起来,试图纠正他的思想。男人,是好色的,但是有哪个男人会对着自己的老婆又是藏衣服,又是暗中算计的? “朕也是男人”凌烨轩无所谓的说道,甚至话语间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听到这句直白热辣的话语,云倾突然觉得有些耳热,她别过头,双手环胸,冷冷的道:“你是一国的君王,统辖四方的皇帝,为什么总是对一个女人耍心机?”,并且越来越像一个无赖。 “婉儿,你觉得你有资格这么指责朕吗?”突然,屏风那侧的声音陡然冰冷起来,云倾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黑色身影就已经从背后将她紧紧的环住,昏暗的光线中看不清什么,却能听到凌烨轩略带薄怒的声音:“你抛下朕七年……” 凌烨轩阴沉的声音带着控诉,云倾的身体僵直,突然发觉,也许这七年的岁月已经成为了凌烨轩心里永远都抹不去的伤痛,无论她如何给予,如何宽慰他,都弥补不了。此刻的他,就如同一个曾经被抛弃的孩子,生怕怀中的人再次消失不见,所以,他总是时时刻刻的追随她的身影,凝视她的喜怒哀乐,唯恐她不开心,又让他重回寂寞。 “皇上……”云倾向唤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用这个尊称。 但是身后的男子却很是不满一般的猛的收紧怀抱,让云倾有瞬间的窒息,而后便听到阴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传来:“叫朕的名字……” 云倾挑眉,张了张嘴,却发现怎么都叫不出来,只能用蹩脚的理由推辞道:“那是不大不敬,要砍头的。” “你在大运河的旱地军营里,还曾打了朕一巴掌,那时,你为何没有觉得那是大不敬?”凌烨轩否决了她的话,执拗的像个孩子。云倾无奈,她尴尬的抬起手,提高声音道:“那你至少让我先穿上衣服再叫啊?” “没有必要,朕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不能太顺着你,否则你会更加的无法无天”凌烨轩低笑了一声,然后便将云倾猛的扛起。云倾惊呼一声,身体已经悬空,然后天旋地转之后被躺在了床榻上,双手被高举,身体被压住。 “这里是军营,会被人听到”云倾又羞又恼,不明白这个男人哪来那么多的精力。 “现在雨声很大,没有人会听到”凌烨轩笑得邪魅,随即在她的脸颊上细密的吻着,随后靠着她的耳边摩挲着,低沉道:“如果婉儿不信的话,可以放纵一次” “凌烨轩……”云倾尖叫起来,受不了得开始挣扎。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色?简直已经到了采花大盗的地步。 “将姓氏去掉,再温柔一点”凌烨轩挑剔的说道。 “你,你放开我”云倾都快被逼疯了。她真的很想挣扎开来给他两脚,这个男人实在令她忍无可忍。但是凌烨轩却扣住她的双手抽出一根绸带绑在了床头上,而这个举动则让云倾双腿飞踢起来,口中怒骂道:“你疯了,放开我。” 凌烨轩似乎早已料到云倾会来这一招,所以猛的将她双腿夹住,而后在她不能动弹时,低低的笑出声,暧昧的道:“婉儿,这是情趣,告诉朕,你爱朕吗?” 这夜,风雨不停歇,大帐内的春光也如此缠绵。或许,是真的怕了这个男人,所以云倾瞬间从张牙舞爪的猛兽变成了一直乖顺可人的猫儿,而凌烨轩也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应该没有人会相信这样威严冷漠的皇帝竟然会如此炽热的眷恋一个女人吧。七年前云倾也想像不出来,虽然她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并不陌生,却还是诧异于凌烨轩竟然会这样的彻骨缠绵。 天色渐渐的明亮,风雨也渐渐的停止,云倾睁开疲倦的双眼看着自己身侧沉睡的俊容,抬手触摸他的脸颊。他的样子和七年前没有多少改变,睡熟之后依旧是这样的沉静,安稳的像一个不染风尘的孩子,俊美温柔,与平日里的凌烨云很相似。 只是,眉宇之间偶尔缓缓黜起的纠结却似永远都无法撇除的梦魇一般,如影相随。究竟,还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里挥散不去? 凌烨轩睡熟了,可突然似受惊了一般,猛的握住云倾触摸他的纤细素手,带着急促和痛苦的道:“别走……”,随后呼吸都凝重起来,面色也渐渐狰狞起来,突然吼道:“不要,朕不要等三年,婉儿……” 心,猛的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疼得发拧,云倾想安抚他,而凌烨轩却已经被噩梦惊醒了,他蓦地睁开一双深沉而痛恨的眸子,乌黑而灼亮,如火一般。 云倾怔住,而凌烨轩在看到云倾的面容时,则是陡然将她抱住,气喘吁吁的看着她,似乎抓住了即将逃离的鸟儿一般,目光满是愤怒和痛楚。可是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松开了云倾的双手,急切的起身,抱起云倾搂在怀中,紧张的道:“婉儿,你没事吧,朕可有伤着你?” 云倾望着凌烨轩紧张的神色,心头一阵酸痛。她已经将他伤成这样了吗?就连梦中都那样的痛苦? “我……”云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何总是这样的热烈的索求,总是说他想要感受自己是真的存在,为何有时看她的眼神包含着爱恨纠结,甚至有时在爱她的时候总是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般对她发狠发拧。 原来,他在心里已经留下那样深得伤痕,可是他却将这伤埋藏的那么深沉,甚至让她都不曾发觉。可是当他一松懈下来时,就会无意中从心底冲出来。 “婉儿?”凌烨轩看着云倾呆怔的神色,以为是自己吓着了她,却不想云倾却突然滴出了眼泪,双臂紧紧的将他厚实的胸膛拥住。凌烨轩的身子僵了僵,惊诧的看着云倾,却听她用低的连她自己恐怕都听不见的声音低喃道:“对不起,烨轩,对不起……” 凌烨轩顿住,知道自己刚才说了梦话,他神色瞬间凝固成冰,僵直的坐在那里。少许后,紧抿起了薄唇,闭上了深沉似乎黑夜的双眸。 多少天了,他没有再从噩梦中被惊醒,自从再次拥有她之后,他似乎已经不再这样患得患失了。可是为什么今夜又是这样的混乱? 他低头看着紧搂着自己的女子,剑眉紧紧的黜起,随后紧紧的将她拥住。他不容许她再离开自己,不允许,绝对不行…… 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莫大的阴霾渐渐的席卷而来,笼罩住了他平稳的心绪,让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婉儿,别离开朕,永远都别……”凌烨轩低沉的声音带着某种嗜血的说道,她不能离开他,哪怕是一刻也不行。 云倾的泪水已经浸湿了凌烨轩的衣襟,她无声的闭上双眸,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为他征战下这个天下,否则,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弥补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此刻的云倾却不明白,凌烨轩真正想要的,只是她,不是这个天下…… 93雷霆 清晨,阳光泼洒,空气中弥漫着暴风雨后的淡淡泥土和青草气息。三万士兵整顿上路,却再还没有启程之时,杨飞发现了不远处跋涉而来的一支浩荡军队,那是冷战天的兵马。 两师会合,冷战天与杨飞也只是客气了两句,随后便翻身下马,大步向黄金大帐的方位走去,一身被雨水浸湿的铠甲上满是泥泞,昭示出了他是日夜不歇的快马急奔才赶上,他单膝叩跪在凌烨轩和云倾的面前,大声道:“末将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属下救驾来迟,请皇上、娘娘降罪。” 云倾看着冷战天满身狼狈,知道他定是听闻自己又回来的消息后,半信半疑,所以才连夜赶路,所以只垂眸不语。凌烨轩负手而立,深沉的眸子凌厉的扫了一眼那三万疲乏的兵马,剑眉微黜了黜,应该也猜出了几分,他低沉道:“冷将军一片护住之心可嘉,居然在暴风中前行一夜赶上朕的禁卫军,如此忠良,朕怎么能降罪呢?启程吧” 冷战天高大的身形震了一下,随即抬眼望向云倾,而云倾则是对他浅浅一笑。凌烨轩冷眼看着他们兄妹的神色,随即抬手环住云倾的腰身,带着慵懒和威严的道:“时辰不早了,皇后,我们该上辇了,若是想念冷将军,回宫之后有的是时间叙旧,走吧” “属下遵旨”冷战天剑眉紧黜,随即收回视线,大声说道。 “众位将士,拔营上路……”杨飞见帝后离开,冷战天也会师,于是大声喝道。随之,只见那些几百村民都纷纷踏出营帐,叩跪在泥水中拜别帝王,其中,那些被儒生送到帝王营帐,却没有机会服侍君王的少女们则个个含泪凝望,悲戚的神色挂带少不经事的脸上,恨不能随君同行。 这一切凌烨轩根本不在意,但云倾却看在了眼里,她唇边凝着几许淡笑,转头望向凌烨轩,带着几分俏皮的道:“皇上真的打算辜负这些美人的一片芳心,不后悔吗?”,这些少女虽然不及后宫嫔妃那般娇艳美丽,但是在这个村野山峦之地,却当真可谓是倾城绝色。 初升的红日,猩红的光芒照射着凌烨轩的侧容,让他原本俊美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柔和,可是眼神却凝聚着冷意,似化不开的寒冰一般。他缓缓低头看她,眼底的冷意渐渐流逝,化为温暖,随即抬手捏住了云倾小巧的鼻尖,道:“嘴硬” 云倾撇了撇唇,讨了个没趣,却还真的十分嘴硬的反驳道:“我才没有,皇上原本就该三宫六院,随行的路上纳几个姬妾又如何?”,当年刘备征战天下的时候,一路上不知道娶了多少位夫人。 冷烨轩轻笑,带着几分宠溺的将云倾横抱起来,大步踏上了龙辇,将她娇小轻盈的身子圈在身前,道:“好,婉儿没有嘴硬,是朕觉得她们索然无味,只想要婉儿一个人,好吗?” 云倾笑了,也许是出于知道缠绕他噩梦之后的内疚,她难得温顺的主动依靠在他的胸前,聆听他平稳和有力的心跳,双臂环紧。凌烨轩轻抚着她的发丝,也享受着这难得平静安逸的时刻。 龙辇缓缓的颠簸,累了一夜的云倾慢慢的合起了双眼,不多时,竟然熟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张望了一眼左右,竟发现自己躺在客栈柔软的大床上,而身侧却是空空如也。云倾带着几分懒倦的起身,闻到了空气中一片幽幽的饭菜香气,肚子咕噜噜的声响让她双眼滴溜的转动,寻找目标,却听到屏风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踏进。 云倾快速的从床榻上跳起来,朝屏风后一看,只见凌烨轩身着一身青衫长袍,脚下是月白长靴,如同风度翩翩的淡泊君子一般的踏进房间,手中还端着一个托盘,看起来不像什么美味佳肴,但那香味却充斥着人的鼻息。 凌烨轩见云倾如同毛贼一样的巴着屏风看着他,淡然一笑,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前去。云倾好不客气的走了出来,坐在案几上,这才看到原来是一烤只鸭,皮脆油嫩,香气四溢,看起来十分美味。 云倾好不客气的抓起一只鸭腿就啃起来,完全没有皇后的威仪,并且边吃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陌生啊?” 凌烨轩坐在云倾身侧,看着她离谱的吃相,却还是露出笑意,不时的拿起帕子擦拭她的唇角,而后低沉道:“巍山,朕让驻兵扎营在三十里外” 云倾惊诧的抬起头,不明所以,而凌烨轩则是倒了一杯茶水慢慢的饮着,淡淡的道:“这是轩烨国的边关,有很多异族同盟在这一代生活,大多都是太祖开辟疆土以后收纳的少数民族,朕刚满三岁时,有一位郡主下嫁到这里,所以朕想在回宫之前,带你去拜访她,顺道游玩一番。” 云倾差点被噎住,这都什么时候了,皇帝居然还有心思游玩。而且下嫁的是一个郡主,又非公主,为何凌烨轩要亲自拜访?但是刚想到这里,云倾就感觉出了不对劲,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似乎曾经听冷仲说过,在皇帝三岁的时候,皇室曾经将一位公主下嫁给了一个部族的首领。莫非,这个公主就是郡主充当的? “是淮悦公主?”云倾想起了那个女子的名字。凌氏一族的子嗣向来稀少,先皇也只有凌烨轩与凌烨轩这两个儿子,并且一出生就身体羸弱,常年要靠药物维持,但是凌烨轩究竟是怎么摆脱这样的命运的,她不知道,可是光看凌烨云常年染病的摸样,她就猜测得出为何皇室没有公主可嫁的原因了。 而先皇也只有一位兄长,是哪位亲王,云倾忘记了,但是始终记得他去世的也极早,留下了一位小郡主,后来因先帝怜爱,被加封为公主,赐号‘淮悦’。在皇室,只有长公主才有资格领授封号,但是这位郡主却能得到如此的厚待,足见先帝对她的喜爱。 凌烨轩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几分愁思,淡淡的道:“算算她的年纪也应该临近四十了,朕还记得三岁时,她披上嫁衣远赴巍山时的场景,那两她才十五岁,并且正值巍山的首领叛乱,就在先皇寻思是否该出兵的时候,她自请前往,接着,巍山的叛乱便被平复了,她也再没有能回来。” 云倾听凌烨轩说的有些云里雾里,因为按照道理来说,既然是以公主的身份出嫁,且还是下嫁,想要省亲的话,只需皇城发一道圣旨即可,为何要被说成再没有能回来? “那现在呢?这个部族的首领和皇城的关系还好吗?”云倾吃了半只烤鸭,肚子已经有了饱了,为了自己的矫健身手,这么多年来她一只控制自己的食量,从来都是吃道半饱就停手。今天是真的太饿了,并且这烤鸭的味道太好,所以没控制得住。 “好吃吗?”凌烨轩没有回答云倾的话,却是在见到云倾难得能吃下这么多,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随即也撕了一块肉放进口中,却不觉得有多美味。这个用奇怪工艺拷出来的东西比皇宫里的御厨烧的很好吃吗? 云倾有些心虚的笑起来,其实这个烤鸭并非十分好吃,而是这种味道像极了二十一世纪的味道。要知道这种东西,若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云倾从来都不会看,因为每个特工的一日三餐都是有严格规定的,她们必须随时保持着最好的状态,所以这些东西是无缘的。 这,就像跳芭蕾舞的少女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肯德基和薯条的味道一样,身为随时要为国家效命和牺牲的特工,每日的饭菜和药物都是特别营养师搭配的,甚至要被迫补充哪些维生素等等,就像一台机器一样,等着人来输入程序,然后执行工作。 “你是吃尽了天下的美味,所以不觉得这道菜怎么样而已。咦,既然你觉得不怎么样,干嘛要送进来?”云倾突然想起这个关键问题。在这个年代里,也有人会用这种方式烤鸭么?瞧那上面还沾了很多芝麻,怎么看都像现代工艺。 也许是云倾话语间的毛病很多,所以凌烨轩挑起了剑眉。他是吃尽了天下美味,难道她不是吗?她一出生就是皇后,虽然住在相府,也必然享受了最尊贵的待遇,而六岁之后就入宫了,一切膳食都是按照分位配制的。可是她说的话却似乎曾经流落民间一般…… 凌烨轩眉宇黜了黜,淡淡的看着云倾,她身上有着难解的迷,就如她还是襁褓中的婴孩时,他看到她第一眼时的那种怪异。眼底划过一丝烦躁,每次他想到这个就觉得心慌,因为他总觉得她太过神秘,神秘到自己就算身为帝王都抓不住她。 “这是这家店的招牌菜,据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厨子做出来的。”凌烨轩懒散的回答。 很特别的厨子?云倾心头突然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她又瞥了一眼桌案上的烤鸭,越看越觉得诡异,但随即她突然又释然一笑。怎么可能呢?难道在这个远古时空中,脱离生死轨道的不止她一个人? 看着云倾若有所思的面色,凌烨轩剑眉黜得更紧,想开口,但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薄唇紧抿,起身走到她的身侧,抬手抚着她如绸缎一般的青丝,低首吻了吻,道:“我给你准备了衣服,去换上吧,我们今天晚上去‘翠烟楼’” 云倾身体一僵,因为听到这个名字感觉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抬起双眼看着他,还没有张口问,就连凌烨轩笑道:“如你所想,但是不能想得太多,我们去做正事。” “到青楼去做正事?”云倾挑起漂亮的秀眉,带着质疑的看着凌烨轩。而凌烨轩则被她这种似乎抓到自己丈夫偷腥的神色和打算吵闹理会的摸样给逗笑了,于是委身将她抱起来走到床榻上按住,笑道:“是,去做正事,做青楼里的正事。” 云倾其实不想胡思乱想,但是看到凌烨轩居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心头顿时泛起了酸醋泡泡,红唇嘟起,扭过头不理会这个人,口中胡乱的敷衍道:“我不去,我累了,想一个人在客栈里睡”,说着,翻身扯起被褥拉高过头,将自己娇小的身体包裹在里面。 凌烨轩朗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他俯身问道:“真的不去?朕可听说,在那青楼这种地方,会媚术的女子很多,婉儿就放心让朕一个人去?” 云倾在被褥下面咬牙切齿,想大骂他,但是想想自己的夫君原本就是坐拥三千的皇帝,她有什么资格阻止呢?于是忍住了心头的不舒服,只冷哼了一声,闷闷的道:“不去。” 凌烨轩挑眉,他目光隐匿着笑意,随后带着几分暧昧的道:“那朕去了”,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客栈前的木门开启关闭,声音悦耳脆响,遮掩去了那沉稳的脚步声。云倾掀开了被褥,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目光转悠了一圈,已经是一室的空寂。她坐起身,心头不觉发闷,觉得整个人都很是烦躁,随后再次躺下,打算在眯一会后,出去走走。 夜晚,繁星点缀,巍山的城镇虽然远离京城,却也十分繁华。云倾在客栈中沐浴更衣,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男装,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美少年。随后摇着扇子,推门踏出,从木质的走廊上慢慢步下木梯。 巍山的名字很像山川,其实只是一片如同土丘一般的高地。客栈的楼下生意十分红火,满堂宾客,一片吵杂谈笑之声不绝于耳。 云倾步下木梯,引来了无数人的侧目,就连跑堂的小二哥都怔得差点摔倒撞上木柱,随后便见到一名身着青布衣裳,身材魁梧高大,但是面色冷清得很是不苟言笑的男子端着一盘烤鸭走出,送到了一张桌案前面,淡淡的说了句:“几位慢用” 云倾在看到那个男子的身形时,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不真切的错觉,她目光一眯,整个人都怔住。 这个男子容貌刚毅,一张很是俊朗的国字脸,声音低沉有力,所以一出现就惹得几桌侧目的妇人和少女秋波相照,但是他却没有察觉大堂内的异样一般,转身回头,却在看到云倾的注视的眼神时,浓密的眉宇微动,随后大步上前,客气的问道:“这位小公子想用点什么?” 这个声音,这种淡漠的眼神,这种波澜不惊如同死水一般的面色,他……云倾双眼陡然一眯,杀气迸出,握着扇子的手也瞬间握紧。 那男子看到云倾眼底的杀气,先是一怔,随后僵住,接着,他静入平湖的眼底也起了几许情绪,随即二人同时开口道:“雷霆、风驰?” 大堂内的众人都被眼前的二人给惊住了,随后都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因为大堂内的两个人,一个白衣胜雪,红唇皓齿,美得不似人。而另外一个则是五大三粗,高壮挺拔,神色冷漠,面容出众,虽然衣裳粗鄙,但是却遮掩不住一身与众不同的气质,特别是那双冰冷犀利的眼神,令人望而却步。 云倾震惊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几乎以为自己又陷入了以前那摆脱不了的噩梦中,他竟然真的是雷霆,可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时空?莫非她死了之后,他也被人杀了? 而那男子的惊讶的神色不亚于云倾,他冷静的目光有些松动,随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倾,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穿梭,随后在看到她那满是杀气的冷冽目光时,眉宇黜得更紧,随即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动作——拉住云倾的手就向客栈外面走去。 云倾怒火攻心,前世的点点记忆中她的脑海中如水淌过,她目光越来越阴沉,待雷霆拉着她走到一片无人之地时,她猛的抽回手,在他疑惑回头时,飞起一脚袭向他的小腹。 雷霆的身手是他们四个人中最好的,虽然身材高大,但是却矫健轻便。就如此刻,他一见云倾袭击,立刻翻身闪躲,随后稳当的前滚翻站稳。 “风驰,听我说……”雷霆刚开口,但云倾的长腿却又突然来袭,他快步后退几步,抬手挡住了致命一击,大手猛的擒住她的长腿,吼道:“我一直都在找你” 云倾眼神一冷,一个旋转,另一条腿飞起重重的踢在了他的脖子上,将他甩出了几米远,随后单膝跪地,一个漂亮灵巧的前滚翻,膝盖抵住他的小腹,素手按住他的脖颈大动脉,喝道:“找我?想再杀我一次吗?” 她不讨厌恩将仇报的人,反之,很讨厌以德报怨的人。可是那也都是她对别人的观点,并不代表她能够接受。老天爷真是安排了一场奇妙的而有趣的游戏,前世的仇恨,居然追到了两千年前还可以继续纠缠,他妈的,这都是什么事? 雷霆听到云倾这句话,先是一怔,随即目光流转着一丝哀伤的情绪,他紧紧的凝视着云倾满身张扬的戾气和杀机,面色沉了沉,随后全身放松下来,竟有种任她宰割的悲凉,他沉声道:“我知道那件事情就算我现在向你解释,你也不会相信,因为我们都意外的身处这个不知名的远古时代,根本没有办法回去寻找证据。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是国家设计的一个局,让我们相互残杀,当日,我所以会向你开枪,是因为电掣拖着重伤来告诉我,国家派人假扮成你的摸样,想要混入我们的队伍,然后将我们清理掉,而你又在那个根本不肯能突破重围的时候突然出现,所以我当时理所当然的讲你当成了那个假扮的人” 雷霆淡淡的说着,一双深幽漆黑的眸光凝视着天空的繁星,随即又将目光落在云倾微微震惊的面容上,随即又道:“可是当我看到你惊诧的眼神时,才知道,我中计了。国家根本不可能找到身手足以与你相媲美的特工,所以他们采取了反间计,先打伤了电掣,然后故意放话说找人假扮你来清理我们,好让我们自杀残杀。所以,在你受伤之后,电掣很内疚,就联合万钧掩护我将你背出去救治,可是,国家是铁了心要将我们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清理掉,所以,我们都没能逃出去” 云倾秀眉一挑,她尖锐的指甲猛的刺进雷霆的脖颈动脉,冷笑道:“别给我装蒜,我记得我昏迷的时候还看到有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抢救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撒谎” 雷霆没有惊慌,即便脖颈处已经流出了鲜红滚烫的血迹,他凄凉的笑起来,声音沙哑,看着云倾有些心惊肉跳,但是即便自己再不想听事实的真相,可他还是说出来:“那是地下医生在取我们的身体芯片和器官,当时躺在那里的不止你一个人,我们四个人都在,只是我最清醒。我们当初入中央情报局的时候,身体里植入了记忆传送芯片,他们必须将这个证据拿走销毁。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的身体器官比我们的更为强壮?某个政协领导心脏衰竭,他要在我们四个人之中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好让他长命百岁,继续为国家效力” 云倾的手颤抖了,指尖上满是雷霆的鲜血。其实,这些事情后来她都仔细想过,可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她不太相信,因为她明白,如果当时那些人真的在抢救她的话,就算成为半残废,也不会莫名其妙的穿越。 特工的身体里的器官是无价之宝,因为经受过这种高负荷的任务训练,肺部拥有强大的空气储备功能,可以潜伏水中很长时间,心脏有着最强的跳动功能,甚至是肾脏都是最为强健的。可是,就算云倾以前也曾听说过死去的特工的器官都会被捐赠进国库,提供给那些政治地位最高的领导们,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都可以长命的原因。可是她却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的身体也会被人分割。 “你撒谎”云倾大吼,她还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其实国家要狙杀特工是很正常的事情,她和雷霆及电掣、万钧四个人还曾接受过这样的任务,在临死前的最后一次还前赴阿富汗去杀十几个身份暴露的特工情报技术员,而他们看到他们四个人时,更是慷慨赴死,没有任何的怨言,因为,他们很懂这一行的规矩。 那时,他们的尸体也被他们带了回去,原因是身体有芯片,那是无价之宝,更是敌国可能掌握的证据。然后,他们亲眼看着那些人被送进手术室,十个小时之后变成了无数铁箱子里,用冰块护住的血浆和人体器官被直升飞机接走。 云倾想到以前的所有血腥,她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膨胀的炸开。她抱住自己的头,几乎是发疯的嚎叫,而雷霆则是从地上跃起,将她比前世娇小很多的身体紧紧的搂抱在宽厚的怀中,眼底也有着说不出的痛苦,道:“没事了,风驰,现在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我们摆脱命运了……” 摆脱了命运?真的摆脱了吗?云倾冷静下来,却在雷霆的臂弯中大口喘息,她整个身体瘫软在地,随后喃喃的道:“电掣和万钧呢?他们在哪里?”,她记得,电掣和万钧是亲姐弟。 雷霆坐在云倾的身后,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也一直都在寻找。原本以为你们和我都去了不同的地方,但却没有想到真的能在这个梦一样的世界里碰见你,你,现在还好吗?” 云倾冷静了下来,她身子有些虚脱的依靠在一棵大树上,清俊的面容有些迟疑的看着天空的星星,随后噗的一声躺下,闭眸平息这突来的内心冲击,随后转过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雷霆道:“我出生在轩烨国的相府中,汉族籍贯没变,你呢?” 雷霆见云倾冷静了下来,他笑了一下,道:“我出生在契丹的一个小部落里,七年前追随了二皇子耶律达纳,拜为左将军,后来耶律南宫要与齐国诸侯勾结谋篡的时候,二皇子将我指派给了太子做暗卫,一个多月前,南宫太子在终南山一代遭齐国杀手伏击,死了不少暗卫,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你假死之后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云倾疑惑的问道,她对雷霆那套假死的功夫还是很敬佩的,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这招可谓是百试不爽,还总能扭转局势。 “因为我一直都在关注轩烨国小皇后的传闻”雷霆略带凝思的说道,随后在云倾怔住之时,他道:“我们四个人中,你向来充当军事的角色,你也是最聪明的一个。所以当二皇子出使轩烨国,结果被一个六岁的小皇后设计连夜赶出了皇宫的事情传扬出来之后,我就一直都在关注,因为我觉得那很可能就是你,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唱精忠报国之类的歌曲?” 云倾陡然起身,怒瞪雷霆:“你在讽刺我吗?”,她自己精忠报国,结果被国家给设计残杀了,还真是够讽刺的。 雷霆笑了笑,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膀,道:“你的歌声很美,我有十几年没有听到了,所以在契丹人传言轩烨国的小皇后唱什么‘江山北望’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真的不可思议,你竟然也在这里,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后” “雷霆,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帝王统治也很好,至少他们剥削老百姓的时候,不用假惺惺的说是为人民服务”云倾失笑的说道。 “可以这么说,只是,不知道我们都离开了之后,国家未来的命运会怎么样。不过,那些我们都管不着了,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听齐国人说,你七年前利用齐戎狄偷偷离开了皇宫,为此,齐太子气得大发雷霆,发誓要称霸。可是没有想到现在就灰溜溜的去归降了”雷霆谈及往事的时候,多少有些避讳,那些,都是他们的前世了,如今时空相隔几千年,说了只会徒增悲伤。 被雷霆问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云倾突然想起来凌烨轩今晚前往青楼的事情,她面色有些难看,随后却潇洒的一挥手,道:“没什么,跟随轩烨国的皇帝来的,他现在‘翠烟楼’里喝花酒呢,有没有兴趣陪我在客栈里也喝两杯?好久不见了,我们今夜不醉不归。” 雷霆浓郁的眉宇一黜,深深的凝视着云倾,刚才没有察觉,现在却觉得云倾似乎改变了不少。她不在如以前那般听到某件事情,全身的灵敏气息都紧绷起来,然后便开始冷静的推断,设局,甚至丝毫不在意的用美人计去勾引那些人,更是为取得机密情报而不择手段。 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吃醋的小女人,或许她自己没有察觉,可是他却能看到她在说皇帝在青楼时,眼底划过的一丝沮丧和懊恼。 “你变了很多”雷霆若有所思的说道,风驰雷霆在异时空再次聚首,这原本是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毕竟是昔日的战友。可是他们现在都拥有了一副这个时代的人赐予的身体和童年的记忆,所以很多事情也变得不一样了。 “我软弱了吗?”云倾开始废话,可是心头却一直想着凌烨轩在青楼里会做点什么。 雷霆失笑,摇了摇头,随即上前如同哥儿们一般揽住了她纤弱的肩膀,带着几分豪气的道:“既然不放心,我们今天也去‘翠烟楼’逛逛吧,这段时间为了找你,我可是什么苦力都做过,现在也该放松放松了,据说‘翠烟楼’里的姑娘个个都跟水一样,捏一下都会滴出来” 说罢,雷霆就揽着云倾向前集市走去,而云倾则是黜起秀眉,怪异的道:“你也喜欢逛青楼?我记得以前执行任务时,让你去日本高官情妇那里套点消息,你都差点举枪自杀来保卫贞操,现在怎么这么放纵了?” 雷同扑哧一声喷笑,随即调侃一般的道:“哦,那时候因为你还没有喜欢的人嘛,所以想给你留个好印象,现在你都名花有主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装模作样了” 谈话间,万家灯火,整个繁华的集市两侧,灯笼灼亮,吆喝声四起。翠烟楼位于巍山最为繁华的地段,来来往往的客人形色各异,有中原人也有前来这里做生意的商户,还有当地的异族人。 “哎哟,这不是对面客栈里的厨子吗?怎么,今个儿你也来喝花酒了?瞧你,平日里我们的姑娘去找你,你都不理会人的……”翠烟楼门门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一见雷霆,就阴阳怪气,扭动着肥腰上前来娇滴滴的说道,捏着红色丝帕的手还搭在了雷霆的胸前。 雷霆面无表情的看着老鸨,口中却说着不正经的话:“翠姨说笑了,平日里姑娘去客栈,我不敢搭理,是因为掌柜子太凶了,但是今天我听说花魁红绫姑娘会在这里跳舞,所以就算再怎么,也一定要来啊。” “呵呵,我翠姨阅人无数,没想到还真是看走眼了一次,算你小子识相”翠姨抬起涂抹得艳红的手在雷霆脸上拍了拍,但随后却有些没趣的道:“但是今个儿,你们是见不着红绫了,一个多时辰前,来了一位俊美得像天神一样的客人,一进翠烟楼就将红绫给包了,足足扔了我老太婆一千两,哎哟,那个出手大方的呀。所以今天,红绫不见客,专门陪那位客人。” “翠姨你喝多了吧?”雷霆装作半信半疑的说道,但是目光却落在了云倾的身上。 云倾面色紧绷,心口的怒气顿时升腾起来,但是却分不清楚就是什么什么滋味,总之混乱云集,让她十分沉闷。虽然,她也知道凌烨轩不可能将后宫佳丽三千闲置在那里,而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找一个青楼的花魁,可是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你小子说的话呀,还真是不中听”翠姨斜睇了雷霆一眼,却没有生气,但随后却叹息了一声,喃喃的道:“不过这事说来也真是奇怪,我也是怎么看,我们的红绫都配不上那位公子,不过啊,这男人都是一个样,妻不如妾,妾不如妓,你们两个……” 翠姨抬手指了一下云倾,随即定住了,一双眼睛陡然睁大,随后口中啧啧的道:“哎哟,我的妈呀,这位小公子好标志啊,都像画里面的金童,呵呵,失礼了失礼了,快请进来,请进来,呵呵呵呵……” 翠姨一见到云倾就心花怒放,她活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没有见到这样漂亮的男子,只觉得今天晚上是做了神仙梦,于是当下眉开眼笑的二人引进大堂。 翠烟楼的生意极为红火,大堂内已经坐满了前来喝花酒,与那些姑娘们打情骂俏的商客和满面横肉的富户,四周,大红灯笼如同一串红花一般从楼上直垂而下,声乐奏起,一派奢靡暧昧的景象。 云倾和雷霆坐在一张桌子前,立刻就有两名衣装暴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前来黏贴,雷霆一手揽着一个,让那些女子惊呼不已,随即他狂肆的笑道:“兄弟,这两个女人我今天都要了,你要挑,就去楼上挑吧”,说着,抬手调戏了一下身侧女子,惹得那女子气喘吁吁,娇柔大骂。 云倾挑眉看着雷霆,而雷霆眼底没有一丝暧昧情绪,他只是为了给云倾找个空隙去抓凌烨轩罢了。 没想到经历了两次人生,最终没有背叛她的人还是以前的战友。云倾心头沉了沉,突然很想如自己之前说的那样,与雷霆来个不醉不归,不去管凌烨轩究竟有没有在这里花天酒地,于是她一拍桌子,冷然一笑,道:“两个美人都归你没关系,今日大爷我是来喝酒的。” 雷霆一怔,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这么说,但是想了想,却也有些释然的笑了。其实他们都是不相信这个人世间所谓的感情的人,否则当初别人不至于用一个反间计,就使得他们溃不成军,相互残杀。 回想到生命最后一刻的悲凉,雷霆突然也豪气起来,他将怀中的两个女子一推,道:“好,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 不多时,酒菜上齐,云倾和雷霆对坐,仿佛两个多年不见的挚友一般,开始开怀畅饮起来。云倾端起一杯酒,笑道:“我在北楚给楚桓赐婚的时候,说过人生有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雷霆,我敬你,我们相隔两千年的时空居然还能相遇,并且第一眼就认出地方,不愧是生死相随的战友。” 雷霆眼神幽幽的看着云倾,突然朗声笑起来,随后直接拿起了一坛酒,扯开上面的红布,道:“说的好,人生何处不相逢,上辈子我们生死相依,结果给他妈的那破烂组织给离间了,这辈子我誓死跟随你,就算是被唾骂为叛国通敌,不忠不孝也在所不辞”,说罢,仰头咕噜咕噜的灌了下去。 云倾见雷霆居然这样豪迈,顿时也站起身,道:“臭小子,以前喝香槟都会吐上三天,现在居然这么会喝酒”,说着,也提起一个酒坛子喝起来,可是喝得太急了,居然呛住,拼命的咳嗽起来。 “喝红酒的女人是最妩媚的,所以你被称之为数千特工中的第一人,集美貌智慧于一身,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会在喝酒的时候这么不雅的呛住”雷霆黜着眉宇,虽然口中在调侃,但是却还是很是心疼的拍着云倾的后背。 云倾冷笑,咬牙切齿的道:“你再损我,我扭断你的脖子”,说罢,就灌了几大口。 究竟喝了多少酒,云倾已经不记得了,只感觉自己的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一声低沉阴沉的怒吼,随后似乎有人在翠烟楼里打了起来。她迷糊的叫唤着雷霆,但眼前却浮现凌烨轩骇怒的俊容。 以为自己梦见他了,云倾心里很烦躁,所以想也没想就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怒气汹汹的道:“走开,我今天不想看见你”,随后在四周一片抽气声中,摇摇欲坠,随后,跌进了一堵温暖宽阔的胸膛。 “风驰,你没事吧?”是雷霆的声音,他的话语听起来有些急促。而云倾则是嘻嘻哈哈的抬手捏住他的紧绷的脸,笑道:“还是你最好,雷霆,带我走吧,我好累啊,好累啊……”,随后,云倾就跌入了黑暗中…… 好累啊,这么多年来,她唯一不想承认的事实。十几年来,一直支撑她争权夺势的一切突然逝去,云倾突然发觉,曾经的自己竟然是那样的愚蠢。她用恨意将自己蒙蔽,以为这样会更加坚强和所向无敌,可是,却发现自己越是偏激,却是觉得寂寞和孤独。 雷霆、电掣、万钧,生死相交,命运相连的四个人,居然在别人的设局围猎下变成了手术室里的四具冰冷的尸体。他们也算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了,连死后,肉体和器官都可以继续为国家做贡献,成全政权领导们抢手的宝物,他们,是该值得骄傲的。 人民不会记得他们的功绩,因为人民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国家不会觉得他们是英雄,因为他们知道太多秘密,而这些秘密每一个都可以成为引导两国战争的导火索,所以,当局势适当稳定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多余的。对于多余的东西,国家采取的手段从来都是清除掉…… 好累啊,曾经的二十年人生,在枪林弹雨中穿梭,最后,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好累啊,今生的十三年人生,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勾心斗角,步步为营,以为最后爱情是温暖的归宿,却不想还是掺杂着辛酸和痛心…… 宿醉的可怕就在于会头痛欲裂,当云倾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身子一动,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爆开一般的疼痛。她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一缕阳光照耀在脸上,几乎同时,她扯起了被褥,将自己如同鸵鸟一般的掩藏起来,不想去面对这又一天的生活。 可是屏风外细微的声响却惊动了她。 睁开双眼,云倾懒散的掀开被褥,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色长袍,但是已经褶皱的不成样子。她迷糊着双眼,隔着屏风看到桌案前坐着一个男子,随后便探足走了过去。 凌烨轩坐在桌案前,冷清的侧容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桌案前却摆着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壶,而他,正在自斟自饮,一杯连着一杯。 云倾这下彻底清醒了,昨夜的一幕一幕顿时都从脑海中划过,她几乎瞬间打了一下冷战,然后拔腿就想回到床上继续装睡。但是脚下刚动,就听到了凌烨轩阴沉低哑的声音:“想去哪里?” 遭了!云倾僵住,随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悄然溜到了床边,可是身后却猛的响起了一阵酒壶砸碎的声响,凌烨轩已经愤然起身,大步向她走来。 昨天的那些模糊景象只是噩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天啊,那都不是真的。云倾将自己埋在了被褥中,不时的呢喃着。 如果她没有做梦的话,她就真的打了凌烨轩一巴掌,还挡着他的面调戏了雷霆…… 凌烨轩满脸骇怒,双目因为彻夜未眠而略略猩红,他等着云倾装死一样的将自己包裹在被褥里,怒气更是不从一出来。他昨天去见自己早已经设伏在这里的死士、翠烟楼的花魁红绫那里取她在这里收集到的所有消息,却不想一出门竟然看到她在和一个似乎早就相识的男人在哪里喝花酒。 该死的,他让她陪同自己一起去找红绫的时候,她不愿意,可是他一转身,她就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喝酒。并且那个男人还是做他傍晚时端来的那只烤鸭的厨子,她觉得吃了可口,于是就去看那厨子了? 想到这些,凌烨轩觉得自己的肺已经快炸了,人也快疯了,脸颊上的疼痛直达心底,令他想发怒。 簌的一声扯掉云倾身上的被褥,凌烨轩却怔住了,只见云倾整个人缩得如同一只猫儿一般,口中似乎还在碎碎念着什么。他剑眉一黜,疑惑的靠上前去,却听到她口中一直叨唠着:“这是噩梦,这不是真的,这是噩梦,噩梦,皇帝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瞬间,凌烨轩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他瞪着吓得似乎已经胡言乱语的小女人,既是心疼又是生气,随后只能将她圈到自己怀中,面目冷清暴戾的道:“说,那个男人是谁?” 云倾见逃不过了,索性拉耷着脑袋不理会,但是这个动作却让凌烨轩更为恼火,他捏起她的下颚,咬牙切齿的道:“婉儿,朕向你发誓,只要你再不说实话,朕就立刻去杀了他,将他大卸八块,丢出去喂狗。” “你变态”云倾开口了,并且是尖叫。 凌烨轩目光陡然阴沉,并且带着嗜血的愤怒。云倾僵住,知道大事不好,于是立刻狠狠的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随后泫然欲泣的看着他,委屈的神色楚楚可怜,妩媚动人。 局势一直都在转变,只看谁的伎俩高一点。果然,凌烨轩原本震怒的想咆哮,但却在看到云倾这个神色时,陡然僵住,骇怒的眸子也定住了,而云倾则是委屈含泪的望着他,带着几分凄楚的道:“我去翠烟楼找你,你居然用一千两包下了那个花魁……” 凌烨轩一怔,刚要开口解释,但是云倾的眼泪陡然掉下来,她哀戚的道:“你既然有了新人,就让我走吧,我要回云山,要……唔……” 凌烨轩一手抓住云倾死命揪住自己大腿的手,一手拖住她的后脑,倾身吻住了这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唇。其实,她演苦情的戏码真的一点都不像,不过,他很受用…… 这个磨人的小女人啊。 94淮悦公主 云倾被凌烨轩吻的几乎窒息,她想挣扎却被他禁锢得更紧,这个吻长到他们彼此差点窒息才分开。云倾面容酡红,气喘吁吁,大脑因为缺氧而恍惚,就连目光都略带迟钝。 凌烨轩也粗喘着,他深幽的目光看着云倾如此迷人的面容,低头在她的唇上又啄了一下,而后慢慢的贴合移到她的脖颈处,呼吸炙热的吻着她,随后带着几分诱惑和低哑的道:“告诉朕,那个男人是谁?告诉朕……” 云倾身子一个激灵,情潮从眼底褪去,人也开始慢慢的清醒,然,她的情绪却被凌烨轩一点不漏的看在眼里,他大手猛的扣住云倾的腰身,用力收紧,让她几乎不能喘息,而云倾在发觉他的意图之后,奋力挣扎,可始终没能挣扎得开这样的束缚。 “说”凌烨轩的声音渐渐阴沉,大手也猛的捏住了她小巧的下颚,让她动惮不得。 云倾看着凌烨轩骇怒凶涛的摸样,贝齿咬住红唇,随即十分倔强的扭转过头,不理会他。凌烨轩见云倾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怒火更甚,可是刚要狂风暴雨一般的发作时,猛然间似又想到了什么,随后面色阴沉下来,怒气也渐渐弱了下来。 云倾感觉到凌烨轩的怒气似乎不再那么的强硬,不禁疑惑的回头望向他,却见他眼神幽幽的凝视着自己,眼底竟有几许晶亮。云倾一惊,而凌烨轩似这才察觉她在看着他一般,立刻将她的额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前,随之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侧脸贴着他温暖的胸膛,云倾有些惊诧的眨了眨眼,而后却听到他沉稳的声音:“婉儿,朕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你的什么人,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却让朕明白,他认识你,并且很在意你。朕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你都可以跟一个陌生人突然间就那般的熟稔起来,甚至你还可以与他把酒言欢。” 云倾僵住,她刚抬头说什么,但是凌烨轩却将她的身子抱得更紧,轻柔的护在胸前,又道:“婉儿,朕一直都不敢去想,你是否当真是心甘情愿的留在朕的身边,你是否已经从内心里接纳了朕。可是朕今天想告诉你,就算你不爱朕,不想理会朕,朕也不容许你心里装下别的人……” 凌烨轩的话语很迟缓,似乎在承受着什么重大的压力一般,身体都有些紧绷的发颤。 长睫一颤,云倾有些心惊,惊诧于凌烨轩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样。其实,昨夜踏进翠烟楼,听到老鸨说的那些话时,她觉得心很痛,痛到想抛下她对凌烨轩承诺的一切,从此放手天涯,然后带着雷霆回到云山去先灭齐,占领要地之后再与契丹周旋。 可是,那种想法也只是在心底逗留了片刻便消散了,可是却还是凭着一股赌气,便与雷霆灌了几大坛的烈酒。昨夜的记忆又慢慢的回到了记忆中,云倾整个人都拉耷了下来,心里也有些内疚,于是抬手环抱住他宽厚的腰身,算是无声的道歉。 凌烨轩感受到了云倾的回应,闭上双眸将她拥紧,二人就这样静坐相拥。 客栈门外,坐在回廊上灌了一夜酒得雷霆在看到糊纸的门上两抹相拥的身影时,深邃的眸光沉了沉,似有瞬间感叹这个世界变化无常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印象中,云倾是一个冷血无情,聪慧凉薄到几乎如千年寒冰的地步,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如她这样似永远都不会明白眷恋和情感是什么的女子,竟也会为了一个男人彷徨无措。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雷霆灌完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摇摇晃晃的起身,随后在掌柜子满嘴唠叨的声音中,将空坛子平稳的扔到了他面前的算盘珠子前面,慵懒而不雅的伸展双臂,打了一个哈欠,道:“老子今天很累,不想干活了”,随后如同地痞一样的抬脚踩在凳子上,一脸横意的道:“不过,你要是敢扣老子一个子儿,明日,我就收摊走人。” 掌柜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沉默内敛,此刻却满身霸气傲然的厨子,几乎没有抬手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去睡觉”雷霆甩下这么一句话,随后转身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踢开房门。 掌柜子被吓得一愣,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雷霆离去的高大壮实的背影,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二楼回廊上,慢慢踏出房门的凌烨轩目光深邃的看着雷霆的背影,而原本已经万事皆休,什么都不想再去思索,只想睡一觉的雷霆却在跨入房间的瞬间震住,随后猛的回头,目光对上了凌烨轩深沉如古井的眼神。 凌烨轩目光微眯,而雷霆则是沉静的看着他。两个人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而刚才还在愣怔的掌柜子则是猛的揉眼睛,因为他似乎看到火光碰撞,杀气凛然。可是他还没有回过神时,这两个男人却又各自冷哼了一声,扭头离开。 这是什么回事?掌柜子呆愣的说不出话,而一旁一直观看这一幕的店小二则是很吃力的咽了咽口水,随后有些吞吐的道:“那个……掌……掌柜子,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好像,好像那个家伙得罪了我们客栈里的贵客啊” “我怎么知道,你给闭上乌鸦嘴”掌柜子一听,顿时恼怒的啪的一下打在了店小二的脑上,随即喝道:“听到没有,那家伙今天不干活,还不快去招呼着,等会有客人来了” 店小二捂着脑袋,满是委屈的点头,然后转身就跑,似怕脚程慢了一点,就被狗追上咬一口一般。 客栈的房间里,云倾在屏风后更换衣裳,在听到凌烨轩走回的脚步声,秀眉微挑起,有些疑惑的向门外探去,却看到了凌烨轩满带笑意,却一脸深沉的摸样,于是便问道:“你好像很开心?” 皮笑肉不笑的摸样实在令她觉得诡异,可是她却分不清他是否在笑。凌烨轩抬头看她,眼底带着宠溺和看不清的情绪,他走上前来,圈住她娇小的身体,在她额前亲吻,低沉的道:“朕想到可以跟婉儿在这里游玩数日,想着自然就高兴了,婉儿呢?是否也很高兴?” 云倾看着凌烨轩闪烁着奇怪光泽的漆黑眸子,秀眉微黜,然,凌烨轩却抬手压在了她的眉宇之间,有些责怪的道:“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还有,不许怀疑的黜眉,婉儿觉得朕会骗你吗?” 看着他难得孩子气的摸样,云倾不禁失笑,而凌烨轩却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唇齿纠缠之间,轻柔的呢喃:“婉儿,你是朕的,你永远都只属于我……” 正午,在客栈里用完饭,凌烨轩就急匆匆的拉着云倾上了马车。而云倾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他究竟为何这么着急时,他却回头将她抱起,塞进了马车内,随后才道:“赶路要紧” “可是……”云倾很像跟雷霆先道别,但是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又被凌烨轩打算,只闻他剑眉刚毅冷清的道:“没有可是,我们该上路了。” 云倾疑惑的冷凝凌烨轩,只觉得他今日十分反常,好像有什么事情故意瞒着她一样。于是她在马车里柔软的铺垫上面爬到窗格前想看看外面的风景,但却又被他猛的扯过,楼进了怀中,而后又听到一句冷硬的话语:“先休息一会吧,我们傍晚时才能赶到目的地。朕已经传信到几个部落的首领那里,今夜,山里会比这些城镇更热闹一些,你也可以玩得尽兴。” 马车缓缓的行驶,但是驾车的人确实一个十分年轻且身材与云倾略显修长的男子,长相还算的是清秀俊美,一身粗布蓝衣,只闻他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两位坐好,我们启程了。” 云倾依靠在凌烨轩的怀中,山路的颠簸让她觉得有些倦累,可是她却还在纠结凌烨轩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可是她刚要抬头问他,就被他凉薄的唇给封住。这一路上,凌烨轩似乎对这种阻止她发表言论的方式用得十分得心应手,就如此刻…… “唔……”云倾伸出小拳头抗议,但是凌烨轩带着笑意的将她娇小的身体压在身下,深深的吻住,大手在她纤细却诱人的身体上来回游动,让她娇喘盈盈。贝齿轻咬红唇,云倾目光渐渐的迷离起来,她羞愤的抵在凌烨轩的胸膛前,怒道:“为什么要这样,我现在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吗?” 凌烨轩邪魅的一笑,却不回答她的话,一连串炙热的吻已经从她的脖颈下滑。云倾心心惊肉跳,却又不敢动弹,因为大风将马车的窗帘吹拂起来的时候,她发现他们现在正在山地中行驶,而且前面的那个车夫……云倾揪住了凌烨轩的衣襟,用力的推开他,低声喘吁道:“前面……恩……有人” “那又如何?”凌烨轩笑得更为放肆,这让云倾顿时间无措起来,于是她只能吞吞吐吐的道:“会将衣服弄皱,我……我没带更换的衣裳。” “哈哈哈……”凌烨轩朗声大笑起来,随后将云倾揽在怀中不在逗她,但修长的手指却不时的勾勒着她的秀眉唇角,亲吻上她的脸颊和如同蝶翼一般扑闪的长睫,许久才低沉而沙哑的道:“休息会吧,到了山里,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云倾看着凌烨轩说得一本正经的摸样,顿时觉得事情可能的确有些严肃,但想问什么,却又见他眼神似警告一般的将薄唇凑上前来。无奈,只能扭转头闭上眼睛休息,这个人,越来越不可理喻。 正如凌烨轩所料的那般,他们在太阳西倾时,赶到了一处看似繁华的地方。掀开帘子一看,竟然到处都是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这些人男子高大健壮,皮肤呈现麦色,而女子则是窈窕修长,衣装鲜亮夺目,肌肤也不如中原人那般白皙。 马车缓缓的行驶在这片称不上是山地的地方,因为宽广如草原,而四周围绕的也只是一个高耸的土丘和茂密郁葱的大树,到处都是一片碧绿的颜色。山地里的人在看到他们的马车时,都面露惊奇和诧异,甚至开始四处奔走,交头接耳,似乎在传达着某种消息,并且还有不少人向前跑去,似乎要通知他们的族长。 云倾疑惑的望向凌烨轩,而他却无动于衷,只淡淡的道:“这个部族是不允许任何陌生人进入的,但是我们马车前帘上有绣龙的纹样,所以才能一路无阻。可因为这个地方很隐蔽和偏僻,所以是全民皆兵,他们一旦发现异常,就会相互传达信息,告诉他们的部族首领。” 凌烨轩话音刚落,云倾就已经看到了前侧大批人马从四面八方的涌出,虽然穿着都并非铠甲,但是看那十分有秩序的摸样,就知道必然是经受过特别训练的。那些人整齐排列,将他们的马车拦下,随后从中间让出一条道,只见一名身着宽大黑色袍子,头戴裘帽的男子走来,在看到他们的马车帘子上的绣纹时,眉宇拧了拧。 驾车的少年将马车停下,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那男子听闻之后,眼底一沉,随后低沉的声音带着洪亮道:“原来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失迎了。”,随后便扭头对那些人嘀咕了几句,而那些士兵则立刻退下,四散开来。不多时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果然是全民皆兵,云倾看着这样的情况双眼眯了眯。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在轩烨国境内居然还潜藏着这么多的异族百姓,看他们的样子,似乎独立成国,不仅有自己的地方首领,还有自己的军队,最关键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曾向朝廷上贡。 留这些人在这里,对于一国的君主来说,是危险的。因为地方偏僻遥远,这些人的警惕性又是如此之高,若是他们能自立军队,且势力日益壮大的话,只怕也可能会有起兵谋反的可能性。 可是凌烨轩却似看出了云倾的疑虑,他淡淡的道:“这里地方狭隘,人口极少,因为他们不愿意向朝廷上贡,所以朝廷也不曾派人下来教他们如何耕地种植,所以他们一直都靠养畜来维持生活,每年春冬交际之时,还有很多人都挨不过而饿死。最关键的是,作为条约,他们世世代代都不能踏出这片山地一步,否则,朝廷就以谋反弑上的罪名攻陷。” “这是太祖定下的条约?”云倾惊诧的回头问道。 “是朕”凌烨轩淡淡的说道,随即在看到云倾眸子略显错愕的时候,继续道:“因为太祖和先皇的不加约束,在这几百年来,他们早已踏出了这片山地,势力也日益壮大,所以在先皇在位之时,才有了部族谋反起义的事情。不过虽然那次谋反很快的被平定,甚至天下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存在,但是朕却在登基之时,就发了密旨,让他们全部归于这片山地,定下了这份契约” 原来是这样,云倾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但是却还是疑惑的道:“在我的记忆中,历史上有很多次公主和亲,成败皆有,但是一般公主和亲之后,都会将本国的一些生产技术带过去,难道他们这样的窘迫的生活,淮悦公主就没有援助吗?” 提到这位公主,凌烨轩的面色变得更为幽深起来,他深深的凝视着云倾,在马车再次停止下来之时,起身下车,随后转身将她抱下来,道:“等你见到她的时候,你就明白了”,说罢,拉着她的手踩踏在葱郁的草原上向前走去。 这里是一片荒地,甚至放牧的人都不曾走到这里,但是这片略高的地方却也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建筑。说是与众不同,那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人都住着帐篷,可是这里却有用石头砌成的堡垒,走进去一看,不禁觉得震惊,因为四周没有石柱,但这个建筑就这样托起了巨大的穹顶,顶上还有琉璃瓦砾,十分精美,而墙壁的四周也都雕刻着各式的图腾,看起来很是庄严肃穆。 但是,里侧却什么成设也没有,甚至没有门,整个看起来就是一间空荡荡的大房子,但是凌烨轩却突然沉默下来,而后略带沉重的道:“这就是淮悦公主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云倾挑眉,实在没有发觉这里究竟哪里可以入住,可是却在低头时,发现脚下用巨石砌成的砖块上也雕刻着奇怪的图案。这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又将目光扫向四周的墙壁上,在看到上面似乎每一幅图上都会出现一个相同的女子时,立刻道:“这是享堂” 享堂既是阴宅,云倾听说过中土人的风俗,有的会在埋葬亲人的地方,四周画圈,然后在上面盖一座很是华丽的房子,算是祭奠他们,而房子内的墙壁图腾,则是刻画着这个人一生的功绩。 凌烨轩目光沉了沉,他点了点头,道:“是享堂。因为淮悦公主原本是带着诛杀这里部族首领的任务而来的,却在大婚之后,与自己的夫君相爱了。所以,在面对朝廷的期望和父皇的养育之恩及自己心爱的丈夫面前,她选择以死来谢罪。也正因为她的死,部族首领悲痛欲绝,无心恋战,最后溃不成军” 云倾心头有些窒闷,她以为凌烨轩来见的一个活着的高贵女子,却不想竟然是一座华贵却冷清的享堂。一个女子用自己的死,就可以平息一场战争么?如果是,这个美人计应该说是用的最为成功的,可是自古以来,成功运用这个计谋,背后的故事和当局者的下场却终归是凄惨的。 可是,历史只在乎光鲜的一面,却从来都不提及晦涩的角落。 三国时,司徒王允利用貂蝉离间董卓与吕布,计策是成功了,可是在吕布被曹操擒杀之后,这个绝世聪慧的美人却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周瑜曾用孙权的妹妹送到刘备怀中,打算施展美人计,却不想被诸葛亮识破,导致赔了夫人又折兵。 唐太宗为了安邦定国,册封一名宫女为文成公主,前往边塞和亲,嫁给松赞干布。这个女子在历史上为人称道,因为她用纤细的腰肢和女子特有的智慧,维护了两国的和平。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在丈夫死后,竟要被迫嫁给丈夫的长子为妻,且还为其孕育二子。 她曾经书信给大唐王朝,请求回故乡,可是却被当时强盛的唐王朝拒绝。这,就是一个女人的悲凉,她用自己的一生稳定了局势,让自己的王朝的天子在深宫享乐,坐拥三千,可是自己却在塞外承受悲苦。 “可是她最后却只能睡在这里”云倾有些凄楚的说道,这就是美人最后的下场。 “婉儿是在埋怨朕吗?”凌烨轩目光深沉的看着云倾,眼底流淌着窒痛,他略带沙哑的道:“婉儿觉得轩烨国的君王真的很没用,居然要一个女子来承担这一切恶果,而皇室却享受用他们生命换来的安定,是吗?” 云倾不可置否,可是凌烨轩却略显凄楚的笑起来,原来,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淮悦公主曾经嫁过一次,玄德四十一年,她亲自挑选了兵部侍郎之子为驸马。”凌烨轩突然又说道。 兵部侍郎?云倾一惊,那不是在玄德四十一年被先帝以通敌罪抄家灭族了吗? 面对云倾双目间流淌的疑惑,凌烨轩却丝毫不遮掩的道:“父皇原本以为她既然自己挑选了如意郎君,便依着皇长女的仪派风光的办理了婚事,可是却没有想到,一个月之后,淮悦公主突然回到皇宫要拜见父皇,父皇接见她时,她竟将驸马通敌叛国的罪证上呈。那时,她已经有身孕了,父皇有意以对社稷有功的名义放过这个孩子,却不想她竟然自己喝下了藏红花。” “为什么?”云倾不明白。 “朕也不明白,可是朕在看到你竟然背着朕饮用藏红花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她”凌烨轩面色暗沉,语气也带着淡淡的悲伤。 云倾僵住,震惊的望着皇帝,而凌烨轩也看着她,目光深幽的让她看不出任何情绪。藏红花……这件事情几乎已经久远到云倾已经将它遗忘在生命的某个角落里了,因为他对自己的温柔和疼爱,她以为他也忘记了,却没有想到…… “那时,我……我很迷茫”云倾语气有些乱了。她是很迷茫,但是却坚定那个孩子是要不得的,因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她不能为了一时的激情而忘却了本真,所以,她才向冷战天索要了那包藏红花。 而在那个时候,也没有任何人希望她怀上龙嗣,否则庞炎和杨飞不可能那般配合的她。因为,他们都知道,若是她这个妖后一旦怀有龙子,皇帝就会被彻底控制。她,更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未来的命运变成那样。 也或许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世界上有孩子。 “婉儿,朕知道,当时对你太过粗暴了,可是你不能明白朕害怕失去的心”凌烨轩握住了云倾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口,神色也突然苍茫起来,仿佛像一个无助和迷茫的孩子,他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云倾长睫轻颤,突然间就不敢看凌烨轩的目光,她低垂先脑袋,但却被凌烨轩拥进了怀中,大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少许,她在他的胸口处闷闷的道:“对不起……” “朕不要对不起,如果你觉得对不起朕,就为凌氏开枝散叶吧,皇室的子嗣向来稀少,而朕的皇后也该到了孕育子嗣的年纪,婉儿,皇室以后的盛衰,可就要靠你一个人了”凌烨轩看着云倾歉疚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将以前的痛苦重提,于是便淡淡的笑着说道。 果然,云倾听到这句话,面色立刻就变了,她抬起脑袋,一对冷冽的凤眼顿时怒圆瞪直,但是在云倾还没有来得及怒骂之前,享堂外突然响起了一阵铿锵的脚步声。 云倾和凌烨轩同时回头,只见数十名身着盔甲的魁梧士兵快步跑来,他们身后有三名骑马的裘袍男子。三人同时翻身下马,而中间的一名男子则是大步上前,面色庄肃而恭敬的单膝叩拜在地,道:“圣驾下临,臣下失迎了。父汗重病在身,不能前来接驾,所以特派臣下前来,臣下已经在帐篷被备下薄酒,还请皇上移驾。” 云倾疑惑的看着这几个人,而凌烨轩则是将她的腰身揽住,命令一旁的车夫道:“下山吧” 这时,云倾才注意到这个车夫,只见她面色平静,镇定自若,似乎根本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略显单薄的身体却另她觉得很是疑惑。可,就在云倾疑惑的凝视那名车夫之时,那些大汉却更是惊疑的看着她,目光在她与皇帝之间打量,而那名为首的男子更是黜眉,将目光留在皇帝揽住云倾腰身的大手上。 云倾此刻的装扮是男子,并且唇红齿白,可谓是偏偏美少年,而这副面孔,多多少少会让人联想到一些别的事情。毕竟自古帝王,有断袖之癖的可不再少数,就连汉朝的惠帝刘盈、文帝刘恒和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大汉天子刘彻也是一样。 但是凌烨轩却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揽着云倾上了马车。 回到山下的营寨毡帐时,天色已经全部漆黑下来,苍穹如斗,月朗星稀。 在这片看似辽阔,但是版图却又不是很宽广的地方,无数的牧人赶着牛羊回走,四处篝火冉起,马头琴和歌舞也一并在这美丽的夜色中开始。 到了草原上最大的一支毡帐中,云倾看到了凌烨轩在淮悦公主享堂里所说的那位驸马爷。原本,她以为曾经能将这个异族的历史扩大到可以与轩烨国较量的首领,必然是威风八面,老当益壮,可是,她一踏进帐篷,看到的确实一张宽大的床榻上,躺着的一个佝偻苍老的老人。 他脸上雕刻着无数岁月残留的痕迹,一道一道,深邃如鸿沟。老者见到他们走来,面色略显惊讶,但是麦色黝黑的肤色却很难显现太多的情绪,只有一双深凹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但是,却蒙上了沧桑和悲凉。 “皇上长大了,臣下记得第一次见到皇上时,皇上才三岁,而最后一次见皇上,是三年之后,当时皇上六岁,即将登基”老者没有惊恐的情绪,看到天子就如同看到一个故友一般,缓缓的,慢慢的说着成年往事。 凌烨轩目光深沉的看着眼前的老人,似乎也没有想到昔日的英雄居然会变成这副样子,他叹息了一声,淡淡的道:“朕去拜望了皇姐,得知你一生都没有再续弦,觉得很意外。” 那老者听到凌烨轩提到淮悦公主,眼神都突然亮了起来,仿佛想起了生命中最珍贵,最美好的时光一般,但片刻后,又黯淡了下来,他神伤的笑道:“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子,原本不该匹配我这种粗鲁的莽夫,对我来说,她就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让我想要好好的珍藏,妥善的对待。可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国而来” “她并没有负你,她曾经传信回朝时,告诉先皇,她爱你”凌烨轩的深思也似穿梭回了以前的岁月,但是这种神色在他俊美的脸上只停驻了片刻,随后又消失无踪。 床榻上老人听到这句话时,先是一怔,随后竟激动的想要坐起来。他身侧,三个高壮的男子立刻上前搀扶。老人坐起来,面色带着激动和颤抖的道:“这……这是真的吗?你……你没有骗我?” 老人家激动的连尊称都忘记了,但是凌烨轩却没有丝毫在意,只是点了点头,低沉的道:“如果不是,她不会为你孕育三个孩子,陪在你身边四年” “淮悦……”老者听了,顿时老泪纵横,或许他一辈子都以为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下嫁来,为的,只是破坏他打算进军中原,更替皇权的计划,可是,却没有想到整整十二年,他苟延残喘的活着,还能等到这样的一句真相。 他至今仍记得那个女子眉宇只见淡淡的柔和光芒和美丽的姿容,在草原上,篝火旁边,她摇身起舞,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绚丽夺目,让当时已经年过而立,却不曾知道什么叫爱情滋味的他忍不住的奔向她,将她娇小的身体护在怀中,带回了自己的毡帐。 那时,他也知道她可能是轩烨国所使的美人计,他也知道她可能心怀有异,甚至会让他一败涂地,可是,他却控制不住内心的骚动,排除了众人的反对,迎娶了她,与她日夜相对。然后,他决定夺得皇图霸业的决心,渐渐的在温柔乡中沉迷堕落,特别是在她为自己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 泪水肆无忌惮的在那张原本不该这样沧桑的脸上流淌,可是老者却笑了起来,仿佛将一辈子堆积在心头的郁结都已经化解了一般,似乎瞬间年轻起来,他道:“这么多年来,我思念她,却不敢去见她,因为怕见了,无法面对曾经的一切。可是我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让她在哪里苦苦等了我十二年……” “父汗,母亲会希望你身体养好的,快躺下吧”刚才在山上接他们的男子立刻说道,似乎唯恐老者有丝毫闪失一般,立刻要搀扶他躺下。而老者似乎也是真的累得,他慢慢的躺下,随即笑道:“你们,好好招待贵客,我们部族虽然已经衰落了,但是你们三个人身上毕竟流着轩烨国皇族凌氏的血脉,所以,为了你们的母亲,还有父汗这么多年来的愧疚,无论如何都要听从皇上调遣,明白吗?” 老者的话语意味深长,有些像临终的遗言。算算时间,他也才天命之年,可是,他却已经沧桑的如同度过了几百年的春秋一般,已经疲累得不堪负重。 那三个高大的男子点了点头,神色也有些沉重,而后全部都叩跪在床榻上,不言不语。 凌烨轩拉着云倾出了毡帐,在草原上散步。这里的风带着青草的香味,视线宽阔,给人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深吸一口凉气,云倾看着凌烨轩的侧容,突然很好奇的问道:“淮悦公主真的传信给先帝,说她爱上了可汗吗?”,如果,淮悦真的是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她应该不会让任何人表露自己的心绪,而看到那老者的摸样,他也是一生都没有等到那句话吧。 然,回答云倾问题的却是凌烨轩的一声低沉而淡然的笑意,他转头看向她,借着篝火与月光凝视她漆黑闪动的眸子,道:“婉儿是否也想让朕如这里的可汗一样?”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云倾轻挑秀眉,有些面红的不想理会凌烨轩的那炙热的眼神,只是当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是她这个别扭的神色却让凌烨轩低声笑起来,随之,身体被抱起来。 “你又要做什么?”云倾娇叱,面色更红了。 “朕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的回答你刚才提的问题”凌烨轩邪魅的一笑,随即大步走向一片茂密的林子中。 “你放开我”云倾一看到树林就尖叫起来,而凌烨轩则是将她的身子一圈,两个人舒适的躺在柔软的草坪上。 云倾躺下,感觉不对劲,立刻又坐起来,却见凌烨轩平稳的躺着,双目凝视着她。黜眉,云倾靠近他,道:“你来这里究竟有什么意图?拜望淮悦公主只怕只是一个幌子吧,而且看那个老可汗的摸样,在知道了淮悦曾经爱过他的事实,只怕要急着去见她了” 凌烨轩赞许的点了点云倾的小巧的鼻尖,却如同一个孩童讨要物件一般的道:“聪明,不过这件事情朕不能告诉你,不过如果你能行贿的话,朕可以考虑” 云倾收起笑脸,但凌烨轩却笑得开怀,似乎在看她有几分诚意一般。云倾见他那副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她扭头不理会,冷冷的道:“不愿说就算了,反正时皇族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凌烨轩圈住她的腰身,拉向自己,可是云倾却如同一个小女孩一般的执拗不理会,抬手颁开他的大手,起身要走,可是却还是抵不过凌烨轩的力气和纠缠,只能坐在她的身侧。只闻他又笑道:“这个部落自所以衰败,就是因为这个老可汗不再过问世事,可是,他却有惊人的军事才能和凌厉的手段。为了防止死灰复燃,我只能让他安心的离开尘世” 云倾惊诧,有些震惊于凌烨轩的心机,但是还是疑惑的道:“你就断定他会死吗?也许,在他解开了这么多年的心结之后,突然就生龙活虎了呢。”,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那个男子似乎对淮悦的情感太深了,深到他在维持了这么多年的恨意之后,突然得知真相,竟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一般。 “朕早就已经调查过他的一切,他卧床十二年,几乎成了一个废物。但是他每天也有必做的事情,那便是去土山上的享堂里待一段时间,随从的人更是时常听到他在里面自言自语。”凌烨轩有些残酷的笑起来。 云倾顿时明白凌烨轩为何千里迢迢的在去往金陵的半路上转到这里来祭拜淮悦公主,原来,一切并非出自于情,而是为了铲除可能会死灰复燃的阻碍。这,就是政治家的城府,甚至连感情都利用。 “你花了不少心思吧”云倾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比自己更可怕,她的手段虽然凌厉,可见血封侯,可是他更可以杀人于无形。而她,是否也在他所设的计谋下慢慢的开始死亡,直到她的野心被磨光的时候,他也会这样对付她? 凌烨轩看着云倾眼底缓缓的变化却慢慢升起的警惕,突然起身将她扑在草地上,身体重重的压住,似有些愤怒的道:“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朕,这是帝王的心计,朕必须如此,你明白吗?” 云倾怔住,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已经表现得那般明显了,可是却还是有些执拗的道:“你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告诉我,后宫的那些女人都那般死心塌地的跟随你,都是因为你对她们使用了这样的手段,是吗?” “婉儿”凌烨轩有些怒了,他扣住云倾的手,似乎她的话伤害了他一般。 “告诉我,是吗?”云倾追根究底,她突然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又不是那么的确定了。因为七年的时间,似乎已经将他从之前的潜藏雄心的少年天子,突然变成了一个深谙帝王心计,城府颇深的帝王,这,让她有些不能适应。 云倾的话彻底惹恼了凌烨轩,或许是他有太多的委屈不能解释,也或许是他深爱的女子竟然在这个时候质疑他。所以,他竟充斥着怒气的覆上了云倾的红唇,想阻止这张明明甘甜如蜜,但是话语里却满是锋刀利刺的嘴。 如果说,平日里凌烨轩宠溺云倾时的吻,是温柔的话,那么此刻,就是炙热如火甚至带着纠缠的折磨一般。他肆意的凌虐的她的薄红,不顾及她的挣扎,只因为自己的心在她的话语中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许久,凌烨轩才放开云倾,两个人都会武功的人刚才似在比谁的呼气更为绵长一般,纠缠的昏天暗地。他看着身下娇容酡红的女子,她的唇有些红肿与血丝,但是看起来却那般的娇艳诱人,目光沉了沉,升起了情欲的深幽,却咬牙问道:“疼吗?” 疼,一阵火辣的感觉从自己的唇上蔓延开来,云倾怒目瞪着凌烨轩,奋力的挣扎,娇容带着凶悍,如同一直发怒的小兽一般,道:“你放开我,让我走。” “痛吗?”凌烨轩却不理会云倾的愤怒,而后抬起手触摸她的唇。 云倾扭头闪躲,凌烨轩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面色沉了沉,但随后缓缓的停留在了她的面容上,似她是他的珍爱之物一般,慢慢的抚摸着她脸颊,少许,带着沉重的道:“婉儿,不要再伤朕的,朕怕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如果你也痛,你就该明白朕的痛”,说罢,轻柔的在她红肿的唇上亲吻。 云倾的心头一阵揪紧,却不敢看凌烨轩的眼神,因为,光听他的声音都另自己觉得心疼。原来,她现在已经这样的依恋他了,依恋到连他说这样的话,都会心神不定。 凌烨轩叹息了一声,随即起身将她抱起来,淡淡的道:“朕今夜要与淮悦公主的三个儿子谈些事情,先送你回去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起程……” 95苗疆蛊毒(上) 草原上,月朗星稀,宽阔的山地里,四处篝火,载歌载舞。云倾坐在一支还算得上是陈设华丽的毡帐内,牛角灯的火光如豆,昏黄暗沉,所以就算隔着大帐,也能看到不远处的篝火狂欢。 云倾躺在铺设着软和裘皮的床榻上,原本有了几分睡意,却又因草原上不远处的喧哗而失神。她扯起被褥将自己的头盖住,却在此刻,灵敏的耳朵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声响。 云倾猛的掀开被褥,弹坐起身,只见大帐外盘旋着一只偌大的身影,是苍鹰。云倾立刻起身跑出大帐,口中吹了哨子,只见那只大家伙在毫无目的的盘旋了一阵之后,陡然回转方向,收起翅膀停落在云倾的肩膀上。 苍鹰抬起一只粗壮的脚,黑色的鹰爪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狰狞犀利,她剥去字条外层包裹的蜡油,缓缓的打开,在看到上面的字迹时,目光一闪,随后红唇勾起了一抹笑意。齐戎狄已经安全回到齐国,这就代表着她可以实施下一步行动了。 于是她立刻从身上找出一块指甲大小的石墨,在字条的背面写上了简短的话语,随即又绑回了苍鹰粗壮的腿上,抚了抚它脑袋,道:“去吧”,苍鹰似能听懂人话一般,对天长啸了一声,随后扑起翅膀翱翔飞走。 然,当她昂首凝望苍鹰的飞旋的方向时,却突然听到身侧一声破风的声响。心头一惊,猛的抬眼,竟见一只银色的白羽箭划破长空直奔九霄,她双目一眯,猛然回头,竟见那名身着粗布衣裳的车夫手中怔持着弓箭,一双冷目阴沉的看着她,唇上还凝着冷笑。 秀眉挑起,云倾从舌下勾出哨子,骤然吹响,天空中的苍鹰在即将中箭之时,陡然一个回旋,那支白羽箭悬空回落,铛的一声掉落在草地上。 “你是什么人?”云倾目光冷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月色下,他眉宇略显柔和,甚至带着几许媚气,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看他握弓的手势,纤细的食指抵在弓背上,关节泛白,看得出来他武功不弱,而刚才的那支箭的力道有乘风破浪之势,可见他还曾受过严苛的特殊训练,因为他的摸样看起来并不强壮,原本根本不可能达到那样的力道。 那少年目光幽幽的凝视着云倾,突然,抬手将弓扔在了一旁,随即凝声道:“妖后惑主,蛊动皇上毒打庞统领,让后宫三千佳丽被禁闭失宠,你,罪该万死。”,说罢,竟猛然握拳,只闻撕撕的几声,那少年身上的蓝布衣裳竟然全部破裂,而后砰的一声变成了许多布屑飞散在空中,飘扬卷起。 云倾双目陡眯,只见刚才的少年长发披散飞舞,一身红衣如血,面如白纸,在月色下陡然一看,还以为是见了鬼。她红唇微抿,抬起一只手,只见袖中突然飞出了几尺长绫,簌簌的向云倾飞去。 云倾脚下后退,对刚才看到的一幕还有愣神,却不想那血红如舌的红绫已经向自己袭来。身上没有武器,只能拳搏,云倾一个旋身翻滚,闪过过了那红绫,却闻自己身后的大树发出吱吱的声响,随后应声而断。 原来,红绫上面还缝了一层铜钱,并且边缘已经磨得如刀锋一般锐利,足以见血封侯。 “妖后,没想到你还会武功”那女子见云倾居然能轻盈的闪过过自己的攻击,面色微微惊,随即目光更为沉冷,眼底也满是杀气。但是眉宇之间似天生凝聚的一股柔媚,又令她此刻的狰狞看起来像是蛇蝎美人。 云倾红唇勾起了一抹冷笑,因为已经猜测出了她的身份,这几尺红绫和那一身酥骨的妖媚和那衣裳微显暴露,似只罩这一层薄纱,还能映衬出里侧的若隐若现的春色的摸样,足以证明她就是凌烨轩那夜前往翠烟楼见的那名花魁——红绫。 原来,在这片山地里,凌烨轩还布置了死士和杀手埋伏在这里,难怪他能那般自信的说,自己已经将部族的情况都打探的一清二楚。翠烟楼是青楼,龙蛇混杂,来去的人多位商客和富户,如果要收集消息的话,可是轻而易举。 “你为庞炎愤愤不平,看来他是你的主子,而你,也应该是黑衣探卫的三千杀手中的其中一个死士。你,为何要杀我?”云倾冷冷的说道。这个女人生得如此娇俏,居然做了杀手,还潜伏青楼打探消息,呵,这种任务倒是有几分她以前的影子,可是,她不该忘记,杀手只是用来完成各项艰难任务的,如果有了私人的情感,就等同触犯了规则,会被清理掉。 “妖后,你还敢问。你用妖术魅惑主上,今日,在山上的马车内,你以为你那套欲拒还迎的手段我还没有看到?哼,旁统领说的没错,你的确是绝色倾城的妖孽,能使主上乱了分寸。主上向来为人冷清,不近女色,可是今日居然对你那般宠爱有佳,必然有鬼,今日,我就杀了你这个狐媚的妖孽”红绫眼底闪烁着杀意,俨然一副石心杀手的摸样,但是在提及凌烨轩这个另她尊崇的主上时,目光中还是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感。 也许,连红绫自己都没有感觉的出来那瞬间的变化,但是,云倾却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可是,她却没有过多的惊讶,属下喜欢主上,自古以来数不胜数,于是她冷笑一声,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不过,若说狐媚之术,想来出生风尘的你,比我了解的更多吧” 红绫先是一惊,随后面色有些变化,但随即怒道:“妖后,送死”,说着,两只长袖中的红绫瞬间咻的一声飞出,直逼云倾的脖颈。云倾一个凌空翻越,双足踏在红绫飞走,随即一个凌空甩腿,踹在了红绫的胸口。 薄纱遮掩的雪白酥胸遭袭,红绫的身体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草地上。她美目睁大,似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然有如此的手段一般,她唇边溢出一丝鲜血,苍白的面色和红唇在月色下更显妩媚与楚怜,但是眼底的杀气却愈发浓郁。 “你的忠心可嘉,可是找错了对象”云倾不屑的冷笑,其实这个杀手的武功的确不错,不过要应对她锻炼了多年的擒拿术,却还是欠了火候。 “妖后,迷惑主上……”红绫吃力的喘息,挣扎着起身,身上的红纱却脱落下来,她目光陡然一沉,突然望向云倾的身后,随即猛的撤下了身上的红纱,做出了妩媚妖娆的摸样,声音软绵娇甜的道:“这位公子,如果你能帮我杀了这个男子,小女子愿意侍奉公子。” 云倾听着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同时也觉得惊诧万分,她骤然回头,只见那折断的大树影下似乎站着一抹高大的身影,她眯了眯双眼,只见那黑影突然闪动,沉稳的从黑幕下走出来,在月光穿透过重重树叶,斑驳的落在他的脸上时,云倾看到了那双波澜不惊,冷沉稳重的眸子,竟然是雷霆。他居然也到了这个地方…… 红绫一见是翠烟楼对面客栈的厨子,心下更为欢喜,她当下就做出了柔弱的姿色,似羞涩一般的扯起的落地的红纱,遮掩在了胸前,殷红的抹胸遮掩,妖娆娇媚,她缓缓的走到雷霆面前,装作虚弱的依靠在他的宽厚的胸膛上,柔柔怯弱的道:“公子,这个男子要对我用强,你快帮我杀了他。事后,红绫愿意服侍公子,以报救命之恩……”,说着,更是妩媚的伸出修长的素手在雷霆的胸膛上前抚摸。 云倾看到这一幕,不觉想大笑,于是带着淡淡戏谑的道:“雷霆,你艳福不浅啊,在客栈里时,已经看得出你很受欢迎,没有想到居然连翠烟楼的花魁都对你如此爱慕。可要我成全你享用软玉温香?” 雷霆有些烦躁的挑起浓密的眉宇,垂眸看着攀附在自己身上的妖媚女子,红绫的确算是一个尤物,她胸前的丰满紧贴着雷霆的胸膛,不是的撩动,扭着纤细的腰身,或许一般的男人遇到这样的女人必然会受不了诱惑,但是,雷霆却冷冷的说了一句:“这个年代里的死士,手段蹩脚多了”,说着,将红绫推开。 红绫不敢置信的跌坐在地,一双大眼望向雷霆,原本似有些怒了,因为她从来都是被男人捧在手掌心里当做珍珠的,可是今日居然被这个冷硬的男人如此粗鲁的对待。但是随后她目光一流转,娇美的面色顿时又楚楚可怜的泫然欲泣起来,纤细柔白的素手揪住雷霆的袍摆,嘤嘤的道:“公子,你……” 雷霆已经腻烦了这个女人的做作,他抬脚走向云倾,根本不理会红绫的尴尬和错愕,道:“那个皇帝还真是有一套,居然就这么将你带到这里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他的属下似乎都要杀了你。” 云倾面色微沉,黜起秀眉,似乎在想什么。而雷霆看着云倾的神色,突然嬉皮笑脸的低头道:“嘿,不如你跟我走吧,凭靠你的才能,将来建立自己的势力也未必不能啊。” “私奔?”云倾挑起眉,觉得雷霆的提议其实也不错。 “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先通知皇帝,然后跟他道别之后,再离开”雷霆说的一本正经。 “名分很重要,我是轩烨国的皇后”云倾知道雷霆在逗自己,不禁笑起来。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雷霆有些无奈的耸起肩膀。然,他们这样的一唱一和,完全忘记了还有另外的人存在。 红绫见他们二人很是熟稔,分外震惊,随即明白了这个高壮的大汉为何不理会自己的原因了。她手下暗自发力,猛的探出一根尖细的银针,而后在二人没有注意之时,猛然跳起,向云亲袭击而去。 云倾眯起双眼,翻身闪躲而过,但是红绫却突然头发披散飞起,一双美目陡然赤红,长袖中的数尺红绫咻咻的飞出,直逼云倾和雷霆而去。雷霆高大的身影轻盈的闪躲,粗壮的大手扯住那红色绸缎飘带,目光望向云倾,道:“皇帝就这么放心让你跟这个妖女在一起,看她的样子,应该修炼是邪门武功。” “妖后,你不仅勾引皇上,还与山野莽夫纠缠不清,我杀了你这个妖妇”说着,那飘飞的长发陡然向云倾飘来,竟如同毒蛇的信子一样,似赋予了生命一般。云倾一惊,这才发觉红绫的不对劲,因为她这个摸样简直就像魔女,她一边闪躲,一边向后侧跑去,但是红绸与发丝却紧追其后。 “该死的魔女,停下来”雷霆见云倾闪躲不过危险,用力将红色绸缎扯起,撕开了上面的铜钱,如同飞镖一般的抛出去,只闻咻咻咻的三声撕裂声响,追逐云倾的红绸丝带陡然变成了一片片丝绢一般的破布,在月色下飘扬飞起。红绫震惊,赤红的目光顿时对上雷霆,长发扬起,转而袭向雷霆。 云倾红绫反戈,双目眯起,在草地上奔跑的双发力,飞跃而起,一脚飞踹在了红绫的后脑上。只见红绫先是一震,长发如波浪一般翻滚,然后口中吐出鲜血,轰然倒地。 云倾落地,还有些惊魂未定,倒不是因为红绫的武功,而是她为何突然变成这副摸样。凌烨轩的黑衣探卫起码有三千多人,全部都由庞炎统领,但是每一个都很正常。在北楚时,她也曾在营地上与这些人交过手,当时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会有这样的状况。 雷霆也有些失神,但是他愣怔的确实这个妖女竟然这样就倒了下去,唯恐有诈,他轻步上前,扯起那女子如同灵蛇吐信一般的长发,却在皎洁的月色下看到了一张狰狞恐怖,七窍流血的面孔,而这张脸一点都不妩媚和美丽,而是令人惊悚。 “怎么会这样?”云倾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目光露出惊诧。这个女子刚才突然失控,如同魔鬼一般的袭击他们,而她刚才的那一脚虽然用了不少力道,但也顾及到了她是凌烨轩的死士暗卫,所以没有想要伤及性命,可是,她有力道大得致使这个人七窍流血的程度吗? 雷霆面色沉凝,他抬手抵在红绫的脖颈上,随后十分沉重的对着云倾摇了摇头。这个人已经没气了,脉搏已经停止。 “看来你的确不能跟我走,这件事很蹊跷,必须告诉你的皇帝,很可能这个杀手已经被人下了蛊毒,在这里有不少苗疆人出入,据说,苗人的女子很擅长使毒,特别是在大婚之时,会在丈夫身上中蛊”雷霆起身,大步走向云倾,将她搀扶起来,十分严肃的说道。 “我知道苗疆人会使蛊毒,但是他们怎么会在轩烨国的死士身上下蛊?难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云倾疑惑的说道,这片山域与苗疆人住的地方并不远,被下毒也是极有可能的,但是对一个青楼的花魁使蛊,是否过于诡异? 就在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不远处,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处的平静,混杂着前侧载歌载舞的声音,显得分外的突兀。 云倾和雷霆同时回头,竟见十来名高大的男子正向这边大步跨来,有人甚至持刀奔走。而他们为首的男子正是一身墨色长袍的凌烨轩,他面色冷清,月色下,紧绷的俊容显得十分威严慑人。云倾一惊,而凌烨轩则是大步走来,他目光阴沉的扫视着云倾和雷霆,眼底的骇怒如同即将席卷而来的狂风暴雨一般令人觉得望而怯步。 “发生了什么事?”他身后,大汗的长子疑惑的看着四周,在看到一名红衣残破,长发凌乱的的女子面朝地下,身体僵直,看起来应该已经死了的时候,面色微露震惊,立刻道:“是刺客?” 云倾望着凌烨轩,不觉有些心虚,红绫是他的暗卫,如今死的这样凄惨,而且她还跟突然出现的雷霆在一起,这件事恐怕光靠解释说是巧合,只怕任谁都不信。而凌烨轩向来都是多疑的,特别是对她…… 凌烨轩目光阴冷的瞪着云倾,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怒而威的骇怒,阴冷的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霆见凌烨轩气势逼人,不觉眯起了双眼,随即上前想说什么,却被云倾拦下。因为依她对凌烨轩的了解,这个时候如果雷霆帮她说话的话,只会让误会更深,于是她厉声道:“你,退下。” 也许是前世羁留下来的习惯,云倾总会在危难的关头,指挥雷霆、电掣和万钧三个人,而他们对于作为军师的她也向来唯命是从,所以雷霆在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竟习惯性的立刻后退了一步,面色庄肃。 凌烨轩看到这一幕,目光不禁一沉,似乎在疑惑什么。 而云倾则道:“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刚才我在给魏堰等人传信的时候,这个人突然拿着弓箭出现,企图要射下我的苍鹰,而被我阻止之后,就发生了打斗。至于雷霆……”云倾转身望了一眼面色刚毅的雷霆,继续道:“只是想帮我一把,以免我受到伤害,至于她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也知道。” 说罢,云倾目光坦然的对上了凌烨轩,话语间虽然将红绫勾引雷霆的那一段省却了,但起码也道出了基本的事实。凌烨轩目光沉了沉,将视线落在了红绫的身上,在看到她衣裳不整的时候,剑眉微黜,但随即却沉声道:“惊动各位了,都退下休息吧” 其后的人虽然还有些惊疑不定,但是在皇帝发话之时,却不敢多做抗争,只道:“皇上早些休息,臣下等告退”,说罢,纷纷四下散去。 众人一散,三个活人,一具尸体在这片空旷的草地上,就显得十分尴尬和压抑,凌烨轩目光幽幽的望向云倾,又看了一眼雷霆,随即似赌气一般的转身掀开营帐就进了毡帐。云倾一怔,转头望向雷霆,而雷霆则也是静静的看着她,似乎也在等着什么。 云倾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即走向他,道:“我已经承诺了皇上,要与他一起携手,所以必须跟他回去,我们都出生在这个世界上,虽然还拥有前世的记忆,可是却不能抹去在这个世界上的血骨亲情,我的父亲、哥哥都在金陵,我不能留下” 雷霆的眼底闪过一丝情绪,而云倾则是取出了一块玉佩塞进了雷霆的手中,十分真诚的笑道:“如你所说,我的确有了一股势力,不过不在中原,而是在云山。这是我的信物,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就带着这块玉牌前往云山去找魏堰,那里有我的五千将士。” “云山?”雷霆惊诧,没有想到云倾竟然有股这样强大的势力。当年曹操起兵的时候,也无非就只有这么多的兵马,但是却将半个天下给平定下来。 “是,我还与魅影门的门主御君邪做了铸造兵器的交易,雷霆,当初我们合作的时候,你一直都是研究军火设备的,这件事情我可以交给你”,说着,云倾又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魅影门的讯通烟花,而后不等他回身就转身走向大帐,且道:“快去吧,先去跟魏堰会合,他会安顿好一切的。” 雷霆看着手中的玉佩和通讯烟花,整个人愣了愣,但随后,在看到云倾娇小的背影隐没在大帐中时,突然笑起来,没想到前世今生,他都要跟随这个女人过日子,不过,这也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因为他至今还无法改变前世的习惯。 所以,停留了片刻之后,雷霆便将东西塞进怀中,随即看了一眼红绫的尸体,眉宇黜了黜,索性将她一起带走了…… 这一夜,凌烨轩没有理会云倾,像一个气鼓鼓的刺猬一般,不允许她靠近。云倾也很识相的待在一旁不闻不问,就这样,一夜安然度过。 第二日清早,草原上突然传来了可汗去世的噩耗,整个大草原上的百姓都嚎啕大哭。可汗的长子带着两个弟弟和士兵前来送行,跪在凌烨轩的身前久久不起,似乎感激帝王的恩德,少许后,还派了一名车夫将驾车,送他们出山。 一路上,凌烨轩与云倾相对而坐,云倾依靠在马车的红漆壁上,而凌烨轩则是懒散的看着窗外的景致,似乎马车内根本就没有别人一样。两个多时辰后,马车从他们最初所住的客栈前面走过,只见原本生意十分红火的翠烟楼已经停歇了下来,大街小巷上的人都惶惶不安,马车停下,云倾随便拉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翠烟楼的当红花魁饮鸠自杀了,死相凄惨无比,七窍流血,吓得客人都不上门了,而老鸨也昏厥了过去。 红绫的尸体是被雷霆带回了这片城镇,但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具恐怖的尸体,所以那小子便欲盖弥彰的做出了红绫饮鸠自杀的假象,将她丢在了翠烟楼里,然后自己逃之夭夭了。云倾转头望向凌烨轩,原本以为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一点惊讶,孰知他竟然依旧面无表情,甚至连冰冷的眸子也没有半点情绪。 又过两个时辰,马车约过了这片土丘高地,这时云倾才看到凌烨轩带她来的这片地方。这是一片平坦的土丘,四周全部都是茂密的树林,郁郁葱葱,西倾的红日破散,却穿透不进这片密集,且因为空气潮湿,慢慢的升起了瘴气,但是脚程却没有缓慢下来,在出了树林时,更是借着月光奔向了土坡下。 深夜,万物寂静,出了树林之后,只见周遭一片亮堂,明月当空悬照。天地之间除了车轮碾压的青草香气之外,广阔而平静。三更天,终于赶到了军队的扎营之地,杨飞踏出大帐和进军区域前来迎接,在看到是一名异族大汗驾车之时,先是一怔,随后叩拜在地,庄肃的声音在深夜中显得分外强硬:“属下恭迎皇上圣驾。” 马车停落,凌烨轩大步踏下,面无表情的扫了杨飞一眼,墨色的长袍在风中簌扬,随后停下脚步,似乎在等什么。云倾掀开帘子,也跳了下来,一身轻巧简便的男装让她看起来风姿卓越,她大步走到凌烨轩身侧,而他则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之后,拔腿就走。 杨飞有些震惊的看着帝王离去的背影,因为皇上竟然不理会皇后了。但是他也只是怔神片刻,就想起了还有外人在,于是忙道:“这位壮士一路辛苦,请到大帐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但那人则是客气的推辞,要了一匹快马便立刻返回了山地。 云倾踏入营帐时,军营里的数名将军都已经聚集在了皇帝的身侧,而凌烨轩则是坐在大帐中央的乌木案几上,前面摆设着一张羊皮地图,他黜眉剑眉似在沉思。 云倾掀起帐篷踏进时,似惊动了他们,众人都将目光扫向她,每个人都神色各异,而凌烨轩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又低下头,带着白玉扳指的手抵在了额前,低沉的道:“刚才谁说宫里传来了消息?” “回禀皇上,金陵传来消息,冷臣相接皇上圣旨,率领满朝文武百官一同踏进行宫,打开了黄金锁,结果发现南北方向的金龙口中的金珠不知为何落下了,且稳当的落在了三脚金蟾的口中。于是冷丞相立刻派人前往钦天监卜算,钦天监的司徒大人说,这应该是百年难遇的灾难,只恐我朝的南北方向会发生妖孽横行而致的灾害,不得不防”大帐内,一名身着墨色铠甲,头戴禁卫军标志头盔的男子立刻说道。 凌烨轩剑眉挑起,但是却似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一般,他抬手抵在了羊皮卷上被点了朱砂红点的地方。那便是地震的中心,也就是那片村寨,随即又问道:“工部的人可已经启程了?”,随后思索了一下,又道:“庞炎如何?” 此刻,杨飞送走那名异族大汉后,也踏进了营帐,他抖去了身上的寒露,呵了一口雾气,足见初春时的深夜也十分寒冷。他眉宇刚毅的走道帝王身侧,禀报道:“今晨才收到金陵传来的消息,工部的人已经开始准备启程。庞统领接圣谕在村寨里安置寨民,目前已经往南迁移了数十里,找了一处山水靠近的地方安营扎寨,只是,村寨的里那些老者似乎定要与朝廷结亲一般,硬是要将几名向皇上敬献不成的美人送给庞统领。” “这些百姓唯恐朝廷将他们遗忘,所以才出此下策,实在愚昧。”杨飞身侧的一名左将军淡淡的说道。 “老百姓嘛,向来都是如此,可是那些儒生如此盛情,只怕庞统领不能接受啊”另外一名将士略带笑意的说道。大帐内的气氛顿时缓和起来,甚至连凌烨轩刚毅冷清的面色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云倾坐在角落里看着这些人,突然发觉,其实在这些将士的心目中,凌烨轩也并非是一个冷漠到令人无法接近的地步,可是就连她都很难想象,以往的少年天子会坐在大帐内跟将士们说这些并不好笑却带着暧昧的段子,而后淡淡的笑着。 不多时,冷战天也走进了大帐,他风尘仆仆,似乎从什么地方才赶回来一般,大帐内的众将士见了,立刻各自让开,而他则是大步走向帝王身前,叩拜在地,道:“属下参见皇上。”,随即起身,脸上还带着风霜寒雾的道:“北楚的暗卫传来消息,楚桓已经登基,但是登基当日竟然遭到了暗杀,好在一个叫岚馨的侍女眼疾手快的挡住了毒箭。楚国已经查探到了是二皇子的余党所为,那些人已经全部进了天牢,只怕是时日无多。至于匈奴,他们已经开始铸造兵器,并且大肆收集矿石,且集中了兵器守护边疆,应该是怕楚桓多加阻止,但是楚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动静” 凌烨轩目光微沉,随后看了撑着下颚,似乎在寻思着什么的云倾,突然带着几分倦意的道:“好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禀报吧” “是”众将士接令,纷纷退出,但是杨飞却站着没动。 凌烨轩抬眼,而杨飞却是欲言又止,目光警惕的望着云倾。云倾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秀眉微挑起,随即起身就向大帐外走去,但还没有跨出大帐,就听凌烨轩低沉的道:“婉儿是朕的皇后,杨统领有什么话,不必避讳。” 云倾停住脚步,只觉身后射来一道炙热的目光,她目光沉了沉,却还是掀开大帐走了出去。 清冷的深夜,寒风刺骨,云倾踏步草原上,还没有走两步,就见不远处一团白色的物体飞奔而来,嗷的一声跃进了云倾的怀中。云倾黜了黜眉,随之轻笑起来,这个小东西又重了,也长大了不少。 身前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云倾抬眼望去,只见冷战天大步走来。云倾秀眉微动,这才发现银貂身上的毛发也是潮湿的,看来这段时间,它都跟随在冷战天的身边。 轻步上前,四目相对,冷战天率先开口:“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几许无奈,他,终究是希望她自由的飞翔,而不是被禁锢在深宫之中。 云倾回以一笑,道:“那如果我现在觉得委屈了,还想离开,你会帮我吗?” “婉儿,为兄身为人臣,有太多事情是不能做主的,虽然我明白,也许皇上对你是真心的,而你重回深宫,对我们冷氏一族也有着莫大的荣耀,但是我与父亲的一生被围困在这个官场之上勾心斗角就已经足够了,你只是先帝制住冷氏的棋子,不该用一生承受这样的委屈”冷战天的声音有些激动,看在他的眼里,云倾重回帝王身侧,定然并非自愿。 而云倾听到这句话时,心头却是感慨万千。冷云倾或许是不幸的,没有父母,自己唯一信任、依靠的院长也只是为了选择体质优秀的特工而收留她,组织为了计划轻贱她的生命,最后在自己出生入死,为国家累得满身伤痕的时候,却被无情的遗弃。 可是,冷婉儿却是幸运的,自己任性的离开皇宫,置冷氏一族的性命于不顾,可是自己的哥哥却还是如此坚毅的要用双手为她支撑一片属于自由的天空,让她能够翱翔的更远。 “哥哥,这次我可能离不开了”云倾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窒闷。回不去了,因为她的心已经不自由了。 她曾经千方百计的排斥那个人,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能逃脱得了那层疏而不漏的陷阱。 “婉儿……”冷战天还想说什么,可是却突然噤声,他目光深沉的望向了云倾的身后。 云倾察觉身后的几乎将自己包裹的目光,骤然转身,却见凌烨轩与杨飞踏出了营帐。杨飞神色怪异,而凌烨轩则是面目冷清的深凝着云倾与冷战天,下颚紧绷,眼底也带着几分隐怒。 杨飞大步走到冷战天身侧,道:“冷将军,夜深了,也让皇上娘娘早些安歇吧”,说着,转身离去。冷战天身形未动,但僵持片刻后,也道:“臣下告退” 高大的身影沉稳离去,云倾有些不舍的看着这个坚毅的背影,却不想耳边却传来凉薄讽刺的声音:“人都已经走远了,朕的皇后却还是如此的恋恋不舍,看来皇后和冷将军还真是兄妹情深啊。” 云倾黜眉,转眸望向皇帝,却见他目光如炬一般的凝视她,薄唇紧紧抿起,下颚紧绷着一触即发的骇怒,眼底也酝酿着暴风骤雨。或许,是这一路上的隐忍已经到了云倾的极限,所以她也冷冷的丢下一句:“随便你怎么说”,说罢,转身走回大帐。 “你……”凌烨轩气的不轻,随即跟随上前,扯住了她的手腕,吼道:“你想气死朕是不是?” 云倾甩开凌烨轩的大手,但是却发现他抓得极紧,她黜眉瞪着自己的手腕,与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怒目对视,而就在此刻,守夜的士兵却突然发起一阵骚动,二人一顿,随之竟闻有人大叫道:“不好,有人冲进了军营……” 云倾震惊,她立刻甩开凌烨轩的手跨出营帐,只见皎洁的月色下一道高大的身形策马奔来,他手提长枪,威武高壮,气势也不同于寻常的人。凌烨轩也跟随着云倾踏出大帐,在看到那一人一马横冲而来之时,眼底猛然阴沉,随后竟将云倾的腰身猛的扣住,低咒了一声:“该死的,他居然还追来”,随后,将云倾扛起,转身走进大帐,且大声下令道:“截住外面的人,抓活的” 云倾听到凌烨轩的话,奋力挣扎,她怒道:“凌烨轩,你疯了吗,雷霆冲进军营一定是有急事,你放我下来,快点”,雷霆应该已经去云山了,可是却在此刻跑来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但是凌烨轩却狠狠的将云倾仍在了床榻上,按住她挥舞的双手和乱踢的双腿,咬牙道:“朕发誓,如果你再敢招惹任何一个男人,朕就将他大卸八块,剁碎喂狗” “凌烨轩,你放开我,如果你再这样蛮横无理的话,我立刻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云倾讨厌极了这两日的压抑,明明是他乡遇故知的好事,却硬生生的因为他变幻莫测的情绪而提心吊胆。或许,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痛苦,总是害怕担心着什么,即使是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和一个表情。 她渐渐发觉,她已经为凌烨轩改变得不像自己,她讨厌这样。 凌烨轩僵住,他眼神陡然暗沉下来,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创一般,高大的身形都颤动了一下。而云倾则是推开了他,有些气喘的起身,掀开大帐,只见帐外一片混乱的打斗声,并且此刻,雷霆已经被几个将领团团围住,所以就算他有万夫莫当之勇,也难以脱身了。 “住手”云倾娇呵,声音柔美却包含着威严和震慑。这道声音让大帐外的人都怔住,随即纷纷停下来,目光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云倾看着雷霆,目光微沉,冷声道:“如果你是因为任性才跑来营地的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云倾话音刚落,周遭的人都如遭雷击一般,个个面色苍白,甚至有几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但是雷霆却在马背上憨厚的嘿嘿笑了两声,而后将一个包裹扔给了云倾,立刻调转马头奔腾而去,狂放的声音如同天外的震雷一般轰响:“我只是来道别而已,这个东西给你,也许有用……” 高大的身影策马奔离的营地,很快消失在了茫茫淡雾的夜色中。 云倾提起手中的包袱,神色有些疑惑,而那些刚才包围雷霆的将领则是个个一脸愤怒的看着她,而杨飞甚至都已经黑青了面孔,惟独冷战天神色平静不语,仿佛刚才那句惊世骇俗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见一般。 其实这只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而已,她以前经常这个对雷霆和万钧说,因为他们都是不太听话的男人。可是,这句话在这样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却是轻浮到足以灭九族的地步。因而,云倾再陡然想起来的时候,心头也暗自一惊。 也许是惯性,她猛然回头望向身后,只见凌烨轩站在大帐前,眼神深幽的看着她,已经看不出任何悲喜,只是面色紧绷,狂风乍起,掀起他墨色的袍子,让他看起来如同天神一般不可靠近,只能远远的仰视着。 这样的陌生感让云倾心口有些窒闷,也让她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语。因为时代的差异是无法解释得清楚的,毕竟她不是空降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出生在相府,从婴儿长了这么大。 身后,众多将士四散而去,云倾垂眸,也没有打破平静,在凌烨轩转身走进帐篷时,也跟随着走进,随后将包袱打开,只见有数张羊皮地图,一看竟然是南齐和契丹的皇城图纸以及四周环山的一些标记。 凌烨轩也看到了那张图纸,目光陡然一沉,似乎有些惊愕,但是却没有太多表情。而云倾则是扯起两张地图,目光突然冷凝,而后对凌烨轩笑道:“这就要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凌烨轩却凝视着她的笑脸,剑眉微动了一下,却陡然转身走上了床榻,褪下了衣裳打算就寝。 云倾看着他,知道自己今天真的让他误会了,于是叹息了一声,有些茫然的坐在乌木案前,却不说一句话。 夜,深沉浓郁,却也分外压抑。 一夜无眠,凌烨轩硬是在床榻上躺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天色蒙蒙亮时,才小寝片刻,但却被一场原本不该再缠绕自己的噩梦惊醒。 他冷汗连连的猛的睁开双眼,随即下意识的朝自己身侧看去,在看到身旁空空如也之时,面色瞬间苍白,而后慌张的起身,差点将整张床榻都掀翻了,然,在他目光有些混乱无距的张望时,却见云倾趴在乌木岸上睡熟了,她手中还握着一支笔,面前有几张如同密信一般的字条,上面已经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凌烨轩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有些疑惑的上前,抬手轻缓的拿出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将两份地图交换,反送两国,以谣言鼓惑之,促使征战,可坐收渔翁之利也。 剑眉微动,凌烨轩有些诧异,不禁又拿起另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敌在内而攻其强,敌在外而攻其弱。 这是兵法的要点,更是政治手段。第一封是隔岸观火,促使鹬蚌相争的计策,而下面一封却是借刀杀人的精髓策略。眉宇间露出几分赞许,凌烨轩不禁叹息了一声,可是,在看到云倾微微转醒,并如同一个小孩儿一般揉着眼睛朝他看时,依旧板起了面孔,冷哼一声,转身踏出营帐。 刚刚睡醒的云倾就遭遇到如此的对待,她还处于混沌的脑袋顿时停止了运转片刻,随后才渐渐回神,但却是无奈的托住了自己精致粉雪的脸颊,轻轻叹息了一声。 谁说女人心海底针的?其实男人的心难以猜测的时候,就是山顶上的一粒沙尘…… 96苗疆蛊毒(下) 天明后,营地里四处篝火,但是凌烨轩却意外的没有下令拔营行军,而是与冷战天、杨飞及几名左右将军入了冷战天的大帐一同商讨事宜。 云倾的苍鹰在清早就已经回来,这几日它两地来往送信,飞得勤劳。因而云倾接住它的时候,每次都抚摸它身上长出的丰翼,不过银貂很不喜欢这只庞然大物,在每次苍鹰来的时候,它总是闪躲的远远的,独自一个窝在床榻上孤芳自赏一般的舔着满身漂亮的毛发,然后将如同狐狸一般的脑袋垂下休息。 云倾将雷霆即将投靠云山的消息和她的作战计划全部绑在苍鹰的腿脚上,让它带给魏堰。按照时日来算,如果耶律南宫没有其他的事情,而他的随从也只剩下三个,所以他必然会将一切事情都耽搁下来,迅速回契丹搬兵。再者,契丹的二皇子秦安王耶律达纳为人何其阴险,他必然不会看着自己的王兄受辱而袖手旁观,可是他们也未必不能识破这是轩烨国的计策。 所以,云倾便将作战计划一分为三。 然,就在云倾打算将苍鹰放飞之时,军营里却突然发生了一丝骚动,声音不大,但是却似从冷战天的营帐内发出的。 云倾心头一震,而已经睡熟的银貂也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它快速的从床榻上蹦下来,与云倾一起冲出了大帐,奔向冷战天的帅字营,却见营帐上空似被笼罩了一片漆黑的乌云一般,可是近看却令人作呕,因为那竟是密密麻麻的飞蚁一般的东西,成群结队,几乎将半边天都给遮掩了。 “快,护驾,护驾……”杨飞的声音分外急切,似乎里侧已经出了什么事情,而,就在云倾向冲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听里面一阵混乱的打斗声,随之,一片黑色如蛇的黑蚁从营帐被蜿蜒飞出,与上空的会合,接着,似宣告胜利一般的飘然离去,直向东南方。 银貂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它两只耳朵都被吓得直直的竖起。云倾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邪门的玩意,所以她在身上如同被这些蚂蚁啃噬一般的难受之后,立刻拔腿冲进了营帐,但却见凌烨轩被杨飞和冷战天支架着,双手如同木偶一般的没有力道,在二人的肩膀上垂摇。 “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这样的凌烨轩,云倾大惊,立刻上前问道。 而营帐内的人也显得惊魂未定,他们面色都极为惶恐,少许,冷战天才回神道:“婉儿,快扶皇上回营帐,刚才不知从哪里飞来很多黑色的蚂蚁,有很多钻进了皇上的眼睛里,皇上痛得吐了一口鲜血,然后就昏厥过去了。” 钻进了眼睛里?云倾心头颤抖了一下,随后上前,却发现凌烨轩真的已经昏厥了过去,于是她立刻道:“快,会营帐,严加防守,另外将太医宣来。” 此刻,没有人再顾忌这个皇后是否是妖孽,都为了皇帝的性命而慌张起来。回到营帐,云倾整理了床榻让杨飞和冷战天将凌烨轩抬上去,而后将他的长靴脱下,衣裳褪去,再去观察的他的眼睛。 太医接到命令,几乎是魂飞魄散的冲进了营帐,一见皇帝昏迷不醒,差点吓得自己也跟随昏厥,他连滚带爬的上前查看,少许后,竟整个人都僵住,随后嚎啕大哭起来。众将士见太医如此,原本征战沙场,屠敌万千都不曾眨眼的他们,几乎都软了脚,而云倾也震住了,心似被什么绞了一块肉一般,既慌也痛。 可是,她却没有如那些将士那般呆滞,而是上前一把扯住了太医的衣襟,娇叱道:“该死的庸医,本宫让你为皇上治病,而你居然在这里大哭,寻晦气,你当心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那太医泪眼婆娑,似乎束手无策,如今一见皇后发怒,瞬间吓得叩拜在地,哭道:“皇后娘娘息怒,老臣该死,老臣该死。可是皇上的病,老臣却无能为力啊,怪只怪,不该扎营再此,让那些恶毒的苗人有可趁之机,现在老臣就算有华佗的天医神术,也无能为力啊……” “皇上……”杨飞等人听了,都扑通一声叩跪在地,面色全都苍白无血,神情也有些呆滞,似乎在懊悔没有能保护帝王周全。惟独冷战天神色虽显焦急,却还算镇定,毕竟是一国的元帅,岂能在此刻乱了阵脚。 云倾的手从老太医的衣襟上滑下来,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老泪纵横的,胡须半百的老者,随即猛的望向皇帝,而后一字一句的道:“你给本宫说清楚,皇上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你为何确定是苗疆人所为?” 众人见云倾大有立刻踏马,夷平苗疆的气势,都怔了怔,随即众人似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一般,纷纷道:“苗人猖獗,竟然敢用巫蛊弑君犯上,简直是罪无可恕,我们现在就去将他们夷为平地,逼迫他们拿出解药来。”,随之,这句话一呼百应。 但云倾却神色冷清,似乎在想什么,她目光沉了沉,却没有理会身后起哄的人。因为,她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不会那般简单,苗疆人没有理由与朝廷过不去,想来,他们必然有这种某种目的,否则,就算他们的巫蛊再厉害,朝廷百万雄师围剿,也会将他杀个片甲不留,横尸遍地。 于是云倾立刻从刚才的紧张和慌乱中清醒过来,立刻喝止他们,道:“全部都给本宫闭嘴”,随之,在那些人僵住停下之时,一双凌厉的眸子扫去,一字一句的道:“冷将军,立刻封闭消息,不允许任何人泄露此事,否则以扰乱军心处置。” 杨飞等人一怔,随即一名左将军道:“皇后娘娘,现在皇上如此,你居然说这样的话,如果我们不出兵而是坐以待毙的话,万一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娘娘可承担得起?” 云倾目光一沉,在看到这些人气势汹汹之时,却是冷笑一声,道:“诸位将军周围皇上的安全,却使得苗疆人有机可趁,使得圣驾中蛊,不知道这护驾不周之罪,诸位将军可承担得起?” 众人怔住,似都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巧言善辨一般,一时间都语塞起来。杨飞黜紧眉宇,似在寻思云倾的话,在北楚时,他是见识过云倾的聪慧手段的,于是在混乱之后不由得又在心底升起了一丝希望,于是上前一步,道:“皇后娘娘六岁入宫立于中宫,失踪七年的时间里,皇上曾踏遍青山大漠寻找娘娘的踪迹,对娘娘的情义日月可表,天地可昭,所以属下相信,娘娘一定不会辜负皇上这一片盛情,至皇上的安危性命于不顾,所以,众将士都冷静下来,听娘娘如何裁决此事。” 云倾眼底划过一丝惊诧,但随即明白杨飞是要她顾念与凌烨轩的情义而营救皇帝。毕竟,在他和庞炎的心里,她是一个手段狠绝的妖后,如今冷战天又是元帅,万一发生专权蛮横之事,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应付,所以他索性以情动之,想挽回局势。 眯了眯双眼,云倾虽然有些恼怒于此刻杨飞居然还怀疑自己,不过凌烨轩的性命关系国家社稷,朝廷势力动荡,更何况他膝下无子,若是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也很难说不会发生江山易主,权势倾斜的事情。而杨飞忠心一片,诚挚可表,如果她呵斥他,肯定会让众将士产生抵触情绪,对此刻的局势绝对不利。 云倾在心头寻思,少许后,她缓缓抬头,冷道:“杨统领说的极是,现在皇上危在旦夕,本宫身为皇后,必然要时刻侍奉左右,片刻不离。但是现在局势紧张,本宫希望诸位将军都要听本宫的命令行事,本宫也以项上人头向诸位担保,不会有丝毫忤逆叛乱之心,全力救治皇上。” 云倾的这句话,让众人多少有些松动,但杨飞却乘胜追击,继续道:“皇后娘娘如此说,属下们不敢妄自揣度,定然听命,但是却不知皇后娘娘现在有何良策?而且属下刚才还在冷将军的营帐内听到探子来报,齐戎狄和契丹的南宫太子也都已经归国,这对目前的局势极为不利……” 云倾面色微冷,她知道杨飞在试探她,但是此刻她别无他法,只能承担起这一切,否则,大军必然自乱,溃不成军。于是当下就道:“对于南齐和契丹,本宫已经准备了三步计划”,说罢,召来苍鹰,将它粗壮的腿爪上的信函揭下,传递给众人看,随后又道:“第一步,本宫会先派人装扮成齐国的杀手前往契丹刺杀耶律南宫和耶律达纳,挑起两国矛盾;第二步,散播谣言,将两国的地图互换,在齐国宣扬契丹要攻打南齐,而在契丹则宣扬齐戎狄辱骂南宫太子及老契丹王,将两国矛盾加深激化;至于第三步,要适时机定夺,以局势推测,若能坐收渔翁之利最好,否则,大可隔岸观火,再做商议” 众人听罢,都有些惊叹,甚至连驰骋沙场十几年的冷战天都微露震惊,他只知道云倾聪慧极顶,但却不知道运用对于军事方面,也可以如此圆滑轻巧。而杨飞也暗自吃惊,没有想到他们揣度了半日究竟该如何应对,这个小皇后居然轻描淡写的就拿出了可扰乱两国,不费一兵一卒的计策,这种政治手段和将帅之才,实在罕见。 云倾见众人惊疑,知道他们已经心服,所以不再与杨飞在做周旋,而是转头问一旁吓得不轻的太医,道:“你刚才说皇上病入膏肓,就算有神医华佗之术也无力回天是吗?” 那太医还没有从云倾刚才的战略的震惊失神中回顾,陡然被这么一问,吓得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叩跪在地,随之回神,道:“回禀皇后娘娘,老臣实在无力回天。此蛊毒十分怪异,老臣不曾遇见过,不过老臣听闻刚才杨统领的描述,想来应该是噬心蛊,此蛊是要先种在别人身上,让其繁衍,而后在那人身体里存在一段时间后,促使那个人发癫失常伤人破血而死,而后再从这个人的身体里成群溢出,寻找熟悉的气息追踪,然后钻入指定的人身体里。” 众人大惊失色,连云倾都怔住。而冷战天则道:“这么说来,那皇上岂不是也要……” 难道凌烨轩也要失常? 老太医摇了摇头,捋了捋胡须,似乎也在回忆这种蛊毒是否该是如此,而后才继续道:“老臣记得,此蛊在脱离繁衍之躯后,再伤人时,已不会致人疯癫失常,甚至胡乱伤人或者破血致死。而是会使得人的某一处致残。老臣之前听杨统领说,见那飞蚁钻进了皇上的眼睛,只怕,皇上会失明,但是性命却无忧……” “失明?”杨飞惊诧的叫出声,而冷战天也一脸沉凝。一代君王失明,这代表着什么?他们几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之后,冷战天立刻道:“皇后娘娘,属下立刻去封锁消息”,说罢,转身踏出营帐。 而杨飞也道:“属下去调遣禁卫军严加防守”,说罢,也快速踏出营帐。而其他的将士也快速的退离,各自忙碌起来。 此刻,云倾也怔神了,可是,却陡然想起来死得诡异蹊跷的红绫。莫非是苗疆人早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和红绫的身份,所以便以商人的身份进了翠烟楼接触红绫,将虫蛊毒种在她的身上,而在凌烨轩那晚前往翠烟楼包下红绫议事之时,那些长成的幼蛊记住了凌烨轩的气息,所以就算红绫死了,那些破血而出的虫蛊便寻着他的气息来到了这里? “没有一点救治的办法吗?”云倾在冷静分析之后,似已经找到了突破口。如果这是早有预谋的话,苗疆人必然是想有所求,否则他们不敢如此大费周章的做这件冒天下之大不为却灭九族的事情。因为,苗疆只是疆域边缘的一处巴掌大的地方,就算有几分兵力,也不能翻出了什么惊天阴谋出来。 老太医想了想,随之面色竟有些暗红,他轻咳了两声,略显尴尬的道:“至于救治的办法,老臣也只是道听途说,据说,苗疆有一位公主,在数年前被族人们供奉为圣女,她身上有着天神赐予的神力,若是谁中了蛊毒,只要与这位圣女交合,就可以解蛊。” 云倾一怔,而那老太医则是十分羞愧的低下了头,但因为事关帝王安危,他不得不继续道:“不过,老臣听说这位圣女至今还是处子,而且在六七年前,还曾被苗疆的长老们上呈要送入宫中侍候皇上,可是皇上没有理会就驳回了。” 原来如此,云倾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局,他们已经布置了六七年,为的,也只不过是想将苗疆的公主嫁入宫廷而已。红唇勾起一抹冷笑,云倾的眼神沉了沉,看来,为了凌烨轩,她这一次还不得不让步让一个女人与自己的丈夫共处一室了。 “你下去吧”云倾冷淡的说道。 那太医见云倾面色冷清,以为皇后不同意此事,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出了大帐,唯恐遭殃。然,他一踏出大帐,就看到了守在大帐外的数名将军,他们,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话。 于是杨飞一马当先的踏进营帐,与其他诸位将军纷纷叩拜在地,先三呼皇后千岁,而后长跪不起。 云倾看着这些人,心里已经有了名目。他们应该是求自己这个在之前村寨中连帝王纳妾都不允许的皇后,为救帝王允准皇上迎娶苗疆公主,以安邦定国。虽然,她明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她却还是没来由的悲凉起来。 如果,这是唯一救凌烨轩的方法,就算她在介意也不可能拒绝这件事,可是,他们却不相信她。唇角的冷笑更为悲凉,但云倾却没有说什么,而是淡淡的吩咐道:“这件事既然是苗疆人策划多年的阴谋,那么他们定会按捺不住自己送上门来。如果我们现在冒然上门求救,只会受制于人,所以,就耐性等待吧。” 杨飞抬头望向云倾,在看到她神色清冷,目光深幽之时,顿了顿,随即叩首道:“皇上现在可能失明昏聩,危在旦夕,多一刻则是多一分危险,属下等还请求皇后娘娘当机立断,立刻带着皇上前往苗疆求助。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却独宠皇后娘娘,所以就算多了一位公主为妃嫔,也不能撼动娘娘的地位,所以……” “放肆”云倾陡然娇声呵斥,随即在杨飞等人都震住之时,微显怒意,且威仪庄肃的道:“杨统领,你可知你的自以为是,冒然前往苗疆,不仅不能救治皇上的病情,反而会使得苗疆人因为心虚而动其他的手脚。万一皇上真的被他们用妖蛊治住,还能是后宫多一个嫔妃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众人惊骇,却更多是不明所以,其中,一名副将道:“皇后娘娘,属下等愚钝,不明白其中利害,还请娘娘明言赐教” 云倾冷笑一声,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眼众人,随即高声道:“苗疆人此刻的确在等我们送上门,但那却是因为他们想试探他们此举,是否已经让我们产生怀疑,若我们冒然前往,他们必然会知道我们已经察觉是他们动的手脚,所以,为了杜绝后患,他们会做什么,你们应当可以想象。所以,我们现在只能按兵不动,做出迷茫不解的状态迷惑对方,使得苗疆人以为我们并不知道皇上是种了苗疆的毒,而他们等待不下去,自然会派人前来试探询问,到时候再让那名圣女亲自送来,岂不是不用受制于人,又可以减少危险?” 前往苗疆,只能几人简装随行,若是发生危险,必然难以抵挡。但是若是苗疆公主自己送上门来,就算她的妖术再厉害,这里也有六万将士,踏平苗疆是绰绰有余。 杨飞震惊,而其他的将士也是错愕不已,他们个个面色惊疑不定,显得十分慌促。而云倾则是平静下来激动的情绪,淡淡的道:“是送上虎穴等人宰割,还是请君入瓮,本宫相信各位忠贞爱国的将军,都应该知道选哪一个才是最明智的” “属下等该死,险些误了皇后娘娘计策,致使皇上于危险之中,属下等甘愿领罚”众人听得云倾这么一分析,都恍然醒悟,纷纷叩头请罪,甚至连杨飞都甘愿受罚。因为,他惊诧的发现,自己一心救主,却忘记了潜在的危机,这,是兵家大忌。 但云倾却突然间觉得很累,所以也不想再计较那么多。于是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随后在察觉冷战天凝视自己之时,对他心虚的一笑,道:“哥哥帮我准备些食材吧,这几日我与皇上闹别扭,都不曾好好对他,没想到现在居然出了这些事情。我今日想亲自做些食物给皇上。” 冷战天剑眉黜起,低沉的道:“婉儿真的打算那么做吗?” 云倾垂眸,却不愿意再回答这件事,只有些疲累的道:“将军出去吧,随时注意契丹和南齐的动向,现在皇上身体抱恙,不能出任何乱子,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事情宣扬出去,再加上若是有心存旁念者,从中做些手脚,不仅皇上更加危险,就连冷氏一族都要栽在这护驾不周的罪名上了。” 这才是至关重要的,天下第一将军冷战天陪同帝王身侧,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得君王受人陷害而遭受蛊毒之痛。这个消息要是传扬出去,朝廷上的那些与冷氏格格不入的朝臣,只怕要趁热打铁,磨刀霍霍了。 冷战天愣住,似乎这才意识到事情真正的严重的地方,他剑眉紧紧的黜起,张口想询问如何化解,可是却见云倾身侧的帝王突然一动。云倾也察觉了,立刻握住凌烨轩微微抬手的手,低声道:“皇上醒了?” 凌烨轩浓密而好看的睫颤了颤,有些迟缓的睁开眼,但那双以往威严震慑的眼睛此刻却没有任何焦距,并且显得十分空洞,他剑眉微微挑起,有些虚弱的大手反握住云倾柔软修长的素手,沙哑的声音带着磨砂般的干涩,道:“天黑了吗?” 云倾心头涌起了一阵酸涩,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凌烨轩说这突然发生的事情,而冷战天看到这一幕则抱拳低头道:“属下立刻去准备皇后娘娘的要的东西”,说罢,转身离开,那铠甲铿锵的声音十分刺耳。 凌烨轩剑眉挑起,似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将云倾的手握得极紧,那漆黑的眼底没有焦距也看不见痛苦,就如同一尊漂亮的木偶一般,呆滞的看着她。云倾心疼的将他的大手抱紧,轻声道:“没事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治好的。” “婉儿……”凌烨轩的眼前一片漆黑,甚至连云倾的脸都看不见了,他的手不住的颤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俊容,也渐渐有一丝松动,昭示出了几分痛楚。少许,他抬起手抚上了她精致的面容,冰凉的手指温柔而僵硬,少许,沙哑的道:“你不会离开朕,对吗?” 云倾觉得自己的心都痛得快要撕裂了,她闭上双眼,随即将额头依靠在了凌烨轩的胸膛上,聆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缓缓的抬头,道:“不会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的。也一定会让你重新看见的,这段时间,我会寸步不离的守着你,伺候你,为你处理那些贼寇的叛乱,我要他们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此刻的云倾,内心充满的痛楚和愤怒,苗疆的妖女、南齐的卑鄙、匈奴的猖獗,她以往从来都没有觉得他们竟然如此的可恶,可恶到她立刻想将其全部清理的地步。可是现在,她看着凌烨轩居然要承受这样的痛苦,还有受制于一个手段卑劣的女子,她就更觉得可恨,连每根骨髓都在叫嚣。 听着云倾这样温柔而残酷的话语,凌烨轩身子猛然震住,随后却是紧紧的将云倾拥住,抚着她的长发,沙哑的道:“婉儿,朕对你很放心,朕早就已经将自己的命给你了。婉儿,你知道吗?其实朕的愿望也简单,就是你能如刚才所说的那般,寸步不离的守着我,朕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云倾闭上双眼,眼角溢出了泪水,她不想哭,可是此刻却难以控制这样汹涌酸涩的情绪,她环抱住他精壮的身体,无声的哽咽着。为他的痛楚,更为自己的难以自拔的痛惜…… 凌烨轩失明,他自己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痛楚,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发生极为寻常的事情。而在众将士前来探望时,他也是云淡风轻的命令众人一切听皇后差遣,不得有半点违逆,否则以忤逆论处。众将士不敢有也不可能有任何怨言,因为现在情势非常,就算帝王不说,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 而对于凌烨轩的衣食住行,也全部都是云倾亲料理,为了让他觉得舒适,云倾甚至亲自伺候凌烨轩沐浴更衣,铺床叠被,和一切膳食茶水。 大帐内,蒸汽袅袅,凌烨轩坐在浴桶中,上身精壮的线条和麦色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水珠蜿蜒下滑,虽然不如女子的娇媚燎情,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云倾施展了自己十几年没有用的按摩技术,缓缓的揉捏着凌烨轩的双肩,纤细的素手从刚开始的一点生疏到此刻的灵活,让云倾有种重回以前的感觉。 凌烨轩闭着双眼,神色享受,但是淡漠的面色却没有任何表情,直到云倾觉得已经洗得差不多,要他起身更衣时,他才如同银貂一般赖皮的靠过来,虽然看不见,却还是能准确的寻找到云倾的气息,他低沉的道:“吻我” 云倾秀眉一挑,知道凌烨轩这几日闲得发慌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他便又会说一些嫌弃他,和盲瞎之类的话,于是她只能有求必应的靠近,在他的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的掠过,孰知,刚要起身,凌烨轩却呼啦一声从水中起身,刚毅的双臂是将她娇小的身体箍在怀中,低头覆上她的红唇,纠缠辗转,直到云倾几乎窒息时才放开,随后声音略得沙哑着意犹未尽的道:“婉儿,这才叫吻,你刚才的那是亲” 一副指责服务态度的摸样,两云倾不禁瞬间抓狂,但是凌烨轩却是天神一般的丝毫不理会云倾的抗议。即便,他眼睛看不见,似乎也能想到云倾烦躁的可人憨样,所以薄唇不觉流露出笑意,足见云倾这两日的伺候,让他很满意。 “你应该检点些,毕竟是一国之君,如果被人看见,可是要贻笑大方的”云倾看到凌烨轩那副满足的样子,觉得有些窝囊的冷声说道,随后将他搀扶出水桶,擦拭了身上的水珠,更上干净的寝袍。 听着云倾的教训,凌烨轩不以为然,并且依旧淡淡的笑着,似乎,就算听她唠叨,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云倾已经懒得理会这个男人的如同偷腥的摸样,缓缓扣起他胸前的盘扣,那精致的龙形镶金的扣子很是难弄,每次给他宽衣、更衣,云倾都要忙一柱香的时间,第一次弄的时候,甚至急得满头大汗,让凌烨轩大笑不已。 “婉儿的更衣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凌烨轩感觉那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前若有若无的划过,在脑海中想象着让她此刻服侍自己更衣的摸样,就觉得胸口一阵熨烫,某种炙热的东西在身体里翻滚起来。于是,他抬起大手,触摸着云倾的脸,然后缓缓的扶着她一头披散的长发,喉结也不觉滚动了两下。 云倾此刻穿的几乎可以用薄如蝉翼来形容,芙蓉色绣粉红牡丹的抹胸,外罩一件浅紫色的薄纱,长裙极地尾摆拖延,因为要侍奉凌烨轩,为了避免搞得自己大汗淋漓且一团糟,所以她刻意穿得极少。而她敢这么穿的原因也是仗着凌烨轩看不见,所以壮大了胆子,可是有时凌烨轩凝视自己的时候,她还会心虚,总觉得他是能看见的。 云倾搀扶凌烨轩坐下,蹲下身体为他穿亵裤,但是刚拿起衣服,凌烨轩的大手就突然再次环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身,将她拉向自己。云倾面色一红,几乎想将凌烨轩劈昏,但是他却呼吸凝重的将她身体抱起身放在了床榻上,随即喘息凝重的道:“你极少穿得这么少?” 说着,大手就在她身上流连起来,在触摸到她的胸前时,突然暧昧的笑了,道:“这是朕最喜欢的那件芙蓉色衣裳,婉儿,你穿成这样是想勾引朕吗?” 云倾横眉竖眼的想要将他推开,不想理会他的不正经,但是凌烨轩却异常的固执的稳如泰山一般的动也不动,且还变本加厉的压上云倾娇小的身子,突然半真半假的道:“婉儿,朕昨天听那老太医说,苗疆的这种巫术似乎可以用亲子的脐带血也可解,要不然,我们先回宫吧,等你为朕生下子嗣之时,再用脐带血引毒,如何?” 云倾心头一怔,在凌烨轩亲吻她的时候猛的扣住他的手,惊诧的道:“你说什么?” 凌烨轩见云倾十分惊诧,面色沉了沉,那失明的双眼也似乎划过一丝情绪,但他随之却道:“恩……朕昨日问了那老太医,他慌慌张张的跟朕说了这些,可惜朕膝下无子,后宫也无人有身孕,所以这种方法索性省略了,不过朕以为,与其在这里拖延时间去找解药,不如回宫,让皇后为朕孕育子嗣,这样,不仅可以治好朕的眼睛,轩烨江山也后继有人,岂不是一举两得?” 云倾起初以为,那老太医已经告诉了凌烨轩,他们在这里扎营不懂是为了等那个苗疆公主自投罗网,没想到只是说了这些。不过这倒是另云倾产生的几许疑惑,因为这个方案,老太医并没有告诉她。 不过想来,在所有的人看来,在最短的时间内治好皇帝眼睛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用孩子的脐带血来引毒,无论是真是假,耗时都太长,别说后宫没有嫔妃怀孕,而就如凌烨轩所说,要她诞下皇子,也起码要等九个多月,更何况,她还不想有孩子。 想到孩子的事,云倾的身体猛的僵住了,因为她与凌烨轩在日夜相对这么久,根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若是万一有了…… “婉儿?”凌烨轩感觉道了云倾的僵硬,疑惑的轻唤她,薄唇已经在她的胸口落下了一连串细密的吻,且每一个吻都如同赤焰烈火一般似要燃烧起来。 云倾看着凌烨轩那双没有焦距的双眼,在感觉到他沉重炙热的气息时,心头一沉,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沉声道:“你累了,该早点休息,估计过两日冷战天就可以找到解药了,到时候还要赶路……” 然,云倾的话还没有说完,凌烨轩就似突然震怒了一般猛的扣住了云倾的手。云倾惊诧,却见凌烨轩满身怒气,面容上更是隐匿着暴戾的气息,仿佛,他已经知道了云倾所谓的解药是什么一般,随即原本温柔的大手也粗暴起来,不住的扯着云倾的衣裳,怒道:“朕不要解药,朕只要你孕育朕的孩子,朕别的什么都不要……” 凌烨轩扯开了云倾的衣裳,火热的唇贴上了她的胸前,似发泄一般的咬住。云倾惊呼了一声,而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高举过头,凌烨轩如同一只愤怒的野兽一般的吞噬她的娇嫩,毫不留情啃咬。 此刻,云倾已经感觉出了凌烨轩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所以他才如此动怒,可是自己却连半点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的狂肆和烈火一般的情潮给吞没,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泥潭一般,不可自拔。 凌烨轩撤下了自己的衣裳,也撕毁了云倾的纱袍,似发泄一般的在她身上横冲直撞。云倾从刚开始细微疼痛到后来被一阵颤栗的感觉淹没,不禁发出低吟。凌烨轩在听到这样蚀骨的声音时,不仅突然温柔了下来,动静的安抚她,可是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又汹涌的撞击起来,口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低吼道:“为什么你可以将朕推给别人……为什么,为什么……” 一夜的激情,如同梦魇一样缠绕着云倾,因为这一夜凌烨轩几乎不曾停歇,即便,云倾已经累得无力挣扎,可是他却还是抱起她的光洁的后背,将冰凉而又如火的吻蔓延而下,随后再次覆上她的身体,索求那已经变成折磨的热情。 云倾看着凌烨轩孟浪的摸样,除了盈盈的娇喘之外,已经无法吐露话语,她企图将他推开的双开手禁锢在头顶,一波一波的痛苦快意同时侵袭她的身体,让她无法承受。 一次又一次的激情退却,直到东方泛白。云倾想控制自己不跌入席卷而来的睡意,可却还是抵挡不住。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见凌烨轩怔抱着她,大手温柔的抚弄着她的长发,细密的吻落在她额前,袭上她的眉眼、鼻尖、红唇和圆润的耳珠。 “为什么……”云倾用尽力气,从略带红肿的唇内吐出这三个字。昨夜的一切来得太过凶猛,让她感觉自己如同漂浮在云端和深海里,说不出清楚究竟是什么感受。 凌烨轩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在她的发丝上亲吻,低沉的道:“婉儿,朕要你为朕孕育子嗣,朕要你怀上朕的孩子,让我们之间有血骨的牵绊。婉儿,朕宁愿永远都看不见,也不要再与你之间有任何的芥蒂,朕不要任何女人,哪怕只是为了解毒,朕只要你,只要你……婉儿……” 或许这样的柔情蜜语,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会听的心头柔软,永远都会再离不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吧。云倾也有一瞬间的神痴,纤细的素手轻柔的握住那只抚摸自己长发的手,可是眼底,却还是有迟疑。 如果凌烨轩的眼睛不能立刻就好,那么他们回宫之后必然要发生许多不便之处,更是要对天下人、满朝文武有个交代。所以,不能拖延…… “不行……”云倾急了,即便此刻精神萎靡,她也知道不能答应。但是凌烨轩却猛的吻住了她的红唇,阻止她喋喋不休的话语,在她被吻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低沉的道:“婉儿,这是皇命,不可违,你明白吗?” “你……”云倾突然觉得自己中计了,更是感觉凌烨轩在得知自己眼睛看不见那一瞬间的痛苦只是装出来的,而且,她觉得,或许在那虫蛊涌进大帐内的时候,他甚至可以阻挡,可是他却为了设计自己怀上龙嗣这一局,而故意中招。 想到这个可能性,云倾突然又想起了红绫死时的那副凄惨摸样,她死的太过诡异了,但是凌烨轩却没有多加追究,或许,他也是早已经知道了红绫死于什么,但是他却纵容这一切发生。而他一路上故意不理会自己,只是怕她识破红绫的死是因为中了虫蛊。 再后来,路过翠烟楼时,她在听闻了红绫死相凄惨的时候朝他张望,而他甚至连问都不问为何尸体又突然的出现在了翠烟楼,更是不顾念主仆之情,连一丝怜悯的表情都没有。之后回到了大帐,在没有发生失明的事情之前,他也是对自己冷热无常,只有在雷霆突然闯入营地的时候,他才表现得十分惊慌。 她太不了解凌烨轩了,也太过于将他想的单纯,却不知他居然用苦肉计给自己摆下了这么一道。 “你暗算我”云倾要紧牙关,已是十分肯定的说道。她骤然做起身,精力消耗殆尽之后,只剩下虚弱的喘吁,只是一对凤眼,却还是睁得极大,也不管凌烨轩是否看得见她此刻的愤恼。 但是她的怒气却渲染了凌烨轩的低沉笑意,他不以为然的吻上她的额头,似乎老马识途一般没有任何偏差,似乎她的身体,他已经熟悉到就算看不见也可以知道什么地方了一般,随后,淡淡的低沉道:“婉儿,朕以前就说过,为了你,朕可以不择手段” “凌烨轩,你混蛋”云倾突然觉得自己委屈万分,她为他的事情劳心劳力,甚至以为了这几日没有理会他而觉得内疚,亲自侍奉他的生活起居,可是他回报她的竟然是如此卑鄙的局。 凌烨轩剑眉一挑,显然很不喜欢云倾这句话,于是他再次将她压下,带着情欲沙哑的道:“原本想让你休息一会,但是现在看来,是朕太过仁慈了。朕的婉儿还有力气对朕吼叫,就说明还不是……很累”。说着,再次吻上了她的身体,撩拨新一轮的激情。 正午时,凌烨轩难得亲自发号施令,命令拔营启程。冷战天和杨飞等人都不明所以,甚至跪叩在大帐前久久不肯起身,只为帝王的双目,请求皇上让苗疆的公主前来救治。但是凌烨轩却冷笑了一声,双目虽然漆黑一片,但是却依旧威仪不改的道:“你们想要朕纳一个会巫术的女子回去祸害宫廷,扰乱视听么?” 众人不敢说话,而那名年迈的老太医则是在帝王的传唤声落时,颤颤栗栗的走向前来,向那些将士禀报了另一种可以治愈帝王双眼的办法,然在他说道要用亲子的婴儿脐血来引蛊时,杨飞立刻道:“简直胡扯,皇上现在尚无子嗣,后宫也没有嫔妃即将临盆,这根本就不是双目救治方法,而是胡言乱语” 那太医吓得不敢再说话,但是从他的行径却可以推断得出,他的所言所行,都是依照皇帝的意思分毫不差的演戏。因为如果不是的话,他也不至于只告诉众人一个方法。 凌烨轩薄唇一勾,在杨飞还要说话之时,竟淡淡的说出一句让众人错愕的话语:“朕的皇后有身孕了” 一句话如同重磅炸弹一般投进了众人的心头,轰然炸开,让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皇后怀孕了?这怎么可能,皇后在北楚用藏红花避孕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而这次与皇帝会合,也还不足半月,这就算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看得出皇后现在会有喜脉啊。 但是皇帝说皇后怀孕了,皇后就是怀孕了,没有人敢旨意。毕竟皇上是侍奉皇上的,这件事情是真是假,皇上是最清楚的,外人如何敢反驳? 但是杨飞却没有放弃,他继续道:“属下恭喜皇上,但是就算皇后现在怀有身孕,也未必能解燃眉之急。皇上要生产的话,需足十月,但是我们现在就要拔营回宫,这一年里,皇上要如何对天下人交代,如何对满朝文武大臣交代?堆积如山的奏折,就算臣相大人可以代劳,但是许多重要的定夺,都必须皇上亲自过目,如此才可以避免鱼目混珠。况且,现在正值南齐和契丹的大战在即,若是稍有疏忽,唯恐百年大计毁于一旦啊……” “是啊,是啊,属下等还请皇上三思”其他的将士听闻杨飞这么说,也纷纷迎合,甚至全部叩拜在地请命。 凌烨轩面色紧绷起来,漆黑没有焦距的眼底陡然闪过一丝厉光。杨飞无意中瞥向帝王,却看到这一幕,他心头一骇,但随即又低下头来,心头虽然惊疑不已,但却还是不得不继续道:“皇上,苗族人敢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设计皇上,可见是早有准备,所以,皇上应当留在此地等他们自投罗网,治好眼睛只会再严惩,也未必要将那苗疆公主册封为妃啊……” 众人听闻,更是觉得有道理,但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附和,就被冷战天厉声喝止:“放肆,皇上乃是一国之君,岂能做出如此惹人贻笑大方的事情,杨飞,还不快接旨拔营启程。” 杨飞等人一怔,而凌烨轩则是云淡风轻的道:“还是冷将军深知朕的心” 众人心头一寒,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决然,所以都不敢再说什么。可是杨飞却难以明白,为何皇上要舍近取远?但,在他思绪略显混乱之时,大帐外突然有人来报:“报——前方发现苗疆人的踪迹,应该是苗疆公主” 众人顿时都惊起,冷战天更是挑起了剑眉,随即请命道:“皇上,苗疆公主自投罗网,可见皇上中蛊之事,的确是苗疆人所为,请皇上允准属下前去将她抓来向皇上请罪,任行处置。” 凌烨轩神色幽沉,似乎在考虑,而其他的将士都提着心眼等待皇帝的裁断,因为他们都希望皇上能够遵从杨飞的意思,先宠幸了那名苗疆公主,解去身上的蛊毒之后再作处置,因为那样,至少他们可以向天下的百姓和朝臣们有了交代,但是皇上如果执意要这么回宫的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押进囚牢,送入刑部审问”凌烨轩思绪片刻后,竟冷清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送苗疆的公主进刑部?那岂不是要严刑逼供吗?这……众将士都纷纷相视,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刚才百思不得其解的杨飞却突然明白了。皇帝是想用这个公主的供词,来将整个巫蛊苗疆而覆灭,因为此刻杀,显得有些不公正,但是一旦入了刑部,有了供词,便是天下皆知,到时候再斩杀,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了。 “属下遵命”冷战天声音坚定冷清的说道,随即掀开大帐踏了出去,随即便听到他大声喝道:“左右将军随我来,活擒苗疆妖女,押解回宫审问。”,说罢,便听到了一阵战马奔腾的声音。 “皇上”杨飞黜眉望向皇帝。 而凌烨轩却是懒散一笑,冷清而威严的道:“朕不允许任何人打朕的主意,左右朕的决策,除了……皇后。” 除了皇后……杨飞再次惊住,难道皇上失明的这段时间要将大权交给皇后? 97回宫(上),群芳妒 草原上,狂风肆吼,杀气升腾。冷战天策马提刀带着一支骑兵飞奔向有数百苗人护卫的一辆马车前,提起缰绳。骏马前蹄腾空嘶吼,冷战天将长刀的铁柄砰的一声着地,令人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有摇晃了几下,他低沉浑厚的声音刚毅慑人,道:“四周百姓不得闯进军营,行者绕道而行” 马车缓缓的停止,只见四周都是一些身材并不高大,但是却都穿着具有民族风情的花俏衣裳的男人,而马车两旁随行的少女发髻上更是带着苗族人纹绣鲜丽花纹,边角垂着细密银穗子的帽子,看起来个个姿色含羞,面容娇美,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那些男子应该是苗族的武士,因为就算看到威震天下的冷战天时,脸上也没有多少表情。马车旁,一名少女上前向冷战天欠身,中原的礼仪竟然做的十分熟练,似乎曾经练习过一般,随后甜美的声音带着淡淡笑意的道:“这位将军,我们是周边苗族的人,马车内的是我们苗族圣女,得闻圣上驾临此地,所以特来见驾问安,还请大将军能够通融,代为传达,小女子感激不尽” 马背上,冷战天威风凛凛,红色披风迎风飞扬,霸气凛然,他双眼眯了眯,随即冷笑道:“原来是苗疆的公主,其实,公主殿下要见驾问安,这本是敬上之心,但是皇上最近这两日突然龙体抱恙,只怕要辜负公主殿下的一份盛情了,殿下还是请回吧。” 冷战天故意说龙体抱恙,继而观察这些人的神色,果然,他们相互凝视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雀跃的神色却难以掩饰。而那名少女则是立刻先来马车的帘子,浅浅的道:“圣女,这位将军说皇上龙体欠安,只怕不能接见圣女了,所以……” 马车的芙蓉色绣苗族传统图腾的垂帘内缓缓伸出了一只如玉般洁白细嫩的素手,那少女一见,赶忙将她们的公主搀扶出了马车。冷战天目光更沉,随之只见一个身着薄纱,妩媚感性的女子缓缓探出半个身子,竟是一身中原女子的装扮,她长发绾起,一副柔弱娇美的摸样,而容貌更是绝色倾城。 苗疆圣女一双似能勾魂的美目含着羞怯的凝视着冷战天,在看到冷战天眉目刚毅冷清,似如天神一般不可仰视之时,带着柔媚的眉宇微微拢起,似乎有些震惊眼前这个男子的不动声色,于是她目光流连,在看到那一身墨色双龙铠甲之时,眼底也有些深沉,因为,她已经猜测出眼前男子的身份——威震天下,名扬四海的大元帅冷战天。 娇颜巧笑,眉宇盼顾,苗疆圣女柔弱的声音带着酥骨的妖媚,道:“这位将军,我是苗疆的圣女,也是仙医,可驱逐百痛和疾病,既然今日圣上有疾,若是将军不弃,可否让小女子前往一试。就算是我们苗族的一片心意,毕竟,皇上的身子关乎家国社稷” 冷战天见这个苗族圣女已经渐入圈套,目光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数百名武士,这些人的武功应该都不弱,不可小窥。于是他爽快的道:“没有想到公主殿下还会医术,如此甚好,还请殿下尽快跟随本座前往军营。”,说着,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的调转马头就领着这对苗族人向军营走去。 营地里,杨飞看到冷战天带着那些人进军营,立刻下令黑衣探卫全部埋伏,伺机而动。而其他的左右将领则是警惕的看着那群人缓缓而来,目光阴沉,随时准备擒拿那名妖女。 黄金大帐内,云倾无法入睡,索性起身梳妆。但这次,凌烨轩却没有阻止云倾,而后温柔的抱着她娇柔的身子,抬手抚着她垂落的长发,虽然双目无神,但是唇角却带着淡然而暧昧的笑意。 云倾的腰身被凌烨轩禁锢在他的怀中,所以无奈只能坐在他的腿上。也不知道凌烨轩究竟想做什么,竟然挑选了一件华贵的长袍给她,还是硬要让她穿上这一件。云倾拗不过他,只能依从,但是衣裳刚穿上,胸前的几颗凤型盘扣却又被他拉拉扯扯的松动开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云倾懊恼的嘀咕,真是不明白这个男人哪来那么多的精力,已经折腾了一夜,此刻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摸样,若不是他双目伤残,她绝对会狠狠的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但是同时,云倾也明白了,如果凌烨轩愿意宠幸那些后宫的嫔妃的话,肯定能做到雨露均沾,而那些后宫的女人就算再争宠,也未必能独霸帝王,因为一个女人侍奉一个男人实在太辛苦了,就如此刻的她。 云倾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累过,感觉全身的骨头快散架了,如今他还要自己穿这么厚重的衣裳。穿也就穿吧,她好不容易穿上了,他居然还动手动脚的将口子又弄开,更是意乱情迷的调戏。 最近,凌烨轩已经被她宠得娇惯了,以往无论吃什么菜色都不会挑剔,但是自从她亲自料理他的衣食起居之后,他不仅耳灵敏到她慢一步都要叫嚷,而且还随时挑剔和指点她的手艺,总之,她做的事情,他似乎没有一件称他的心,如他的意,但是他却又不肯让别人做,宁愿对着她指手画脚。 仿佛,这就是他的乐趣,就如每日夜晚和清早向她索求,在折腾一番之后,还有缠绵相拥一般,而当她每次恼怒时,他又表现出极为委屈的摸样。 而最后,云倾总结出了这个男人为何精力如此旺盛的原因,那就是因为她的自作孽不可活。自从他的眼睛看不见之后,已经闲散得时刻无聊,而她却因为无数的军务忙得焦头烂额…… “婉儿,你真香……”凌烨轩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薄唇在她的脖颈处亲吻,呵着滚烫的气息,嗅着她身上刚沐浴完得清香,带着流连的亲吻,随后大手又开始在她身上游动,从腰间缓缓的探上胸前。 云倾黜眉,扣住他不规矩的手,随后窈窕的身躯从凌烨轩的怀中逃出,在大帐外走进两名侍女之时,道:“皇上不累吗?”,说着,坐在梳妆镜前,让侍女为她绾鬓。 凌烨轩慵懒的低笑一声,他抬手抵在额前,薄唇带着宠溺的笑意,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准确的找到云倾的位置,而后淡淡的道:“皇后不满意吗?” 云倾的娇容顿时如同扑上了一层胭脂,但这熏然娇俏的精致的面容上,一双带着几分尴尬的眸子却瞪了向了凌烨轩,而凌烨轩在察觉到云倾的视线之后,竟然不怒反笑。 那两名侍女也似听懂了帝后二人之间的暧昧,都羞红了面容,低垂下脑袋,在为云倾的发髻上装饰完华贵的凤簪翠钗之后,便福身告退,匆匆步出了大帐。 “报——”大帐外,一名士兵的声音十分响亮,且带着几分急促的道:“禀报皇后娘娘,苗疆公主带领百余名苗疆五十踏进军营,冷将军请示娘娘是否接见。” 云倾目光一沉,而冷烨轩也是一怔,随后,那双漆黑的眸子竟对上了云倾,仿佛也在等她的回话一般。云倾望向凌烨轩,只闻他道:“婉儿,你该知道怎么做,朕,不容许任何人成为我们之间的芥蒂和障碍,否则,朕的报复,谁都不能承受。” 云倾知道凌烨轩在威胁她,如果,她今日在他身上动了手脚,借用苗疆圣女解去他身上的蛊毒,只怕,将来就算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如同噩梦一般的如影相随。可是或许他也不明白,她虽然很想他的眼睛好,也很想借助苗疆圣女这一步棋,可是,要她亲手安排,将他送到别人的女人的怀中,她也会心痛。 起身,缓缓走到凌烨轩的身侧,抬起厚重的凤纹锦袍的宽袖,将凌烨轩缓缓的搂抱在怀中。凌烨轩身子猛的一震,随后紧紧的将云倾抱住,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她的怀中。云倾抚着他的后背,如同安慰一个迷茫的孩子一般,随后低头,学着他平日待自己的摸样,缓缓的吻上他的发丝和额头,随后放开他,声音娇扬道:“请苗疆公主入营地” 凌烨轩的薄唇露出了一丝奸诈的笑意,他享受一般的沉溺着这份踏实的温柔,在放云倾离开时,缓缓的转动着自己的白玉扳指,没有焦距的眸子慢慢的敛下,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一只凶猛的虎豹,就算再安静温和,也总散发着致命的危险…… 云倾踏出大帐,一身长尾凤鸾华袍在阳光下闪烁着威仪光华,她抬起素手,袖口处密纹的团凤耀眼华贵。众人见云倾走出,先是一震,随后纷纷叩拜在地,三呼皇后千岁。而她则是傲然的抬起精致的下颌,敏锐冷冽的双眼微眯,远远的看着冷战天领着那一辆有数百人守卫的马车缓缓的驶进了营地大门。 那辆马车一入栅栏,数千将士便一拥而上,将那些苗疆武士阻挡在外。那两名随从的少女发现异常,立刻停驻脚步,面色显得有些慌促,但冷战天却道:“请公主下车吧,面圣时,身上也不能带任何武器,还请公主将身上所有的武器、尖锐的饰品物件全部拿下,再跟随末将前往圣上的大营。” 马车两侧少女听罢,立刻撩开马车的垂帘,对着里侧的苗疆公主请示,少许,只见两名少年搀扶着一名身着芙蓉色绸缎长裙,外罩薄纱,一头乌黑长发绾髻,珠翠伶仃,装扮得如同中原千金小姐一般的苗疆公主走出了马车。她纤腰半露,肚脐处还系了一根金丝垂带,妩媚妖冶,没有半点公主的仪派,却是妖媚横生。 苗疆公主踏出马车,一双勾魂的眼睛左右盼顾,如蛇一般的腰肢扭动到冷战天面前,妩媚一笑,道:“将军请带路吧。” 冷战天瞥了她一眼,转身向金黄色的大帐走去,而四周,看到这个着装暴露,妩媚到几乎令人血液膨胀的苗疆公主的士兵和杨飞等人,都黜起了剑眉,几乎瞬间有种幸好皇上没有答应要宠幸这个妖女,因为这个妖女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妖邪淫靡的气息,根本不像一个公主,倒像是妲己褒姒一般的祸水。 云倾也看到了这位撩人的苗疆少女,她摇曳生姿的走来,可谓是处处留情桃花眼,一步三摇水蛇腰。身材修长,扭腰娇美,若是一般的男人看了,必然都会被其吸引,不过,如今在这里的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杨飞等人什么阵仗没见过,所以,都只是冰冷而警惕的看着她,没有人目光邪光或者垂涎几尺。 冷战天将苗疆公主带到了云倾的面前,在看到云倾端庄的站在大帐外时,立刻叩跪在地,道:“禀报皇后娘娘,苗疆公主带到” 那名苗疆公主起初没有注意云倾,现在听到冷战天这么一说,面色一惊,而后一双妖媚的美目上下打量着云倾,似乎轩烨国传闻中的妖孽皇后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她并不知情,因为原本四处送秋波和娇笑的脸容顿时都冷了下来,随之,缓缓的欠身,道:“原来皇后娘娘也随军伴驾,玲儿不知娘娘在此,失礼了。” 的确够失礼,云倾上下打量着这名苗疆公主,红唇勾起了淡淡的笑意,但眼底却冷傲如霜,她道:“公主请起吧,不知公主前来营地,有何贵干?” 苗疆主公起身,一双媚眼带上了几分奸诈和狡猾,她娇柔一笑,道:“回禀皇后娘娘,玲儿今日得闻皇上行军此处,所以特奉父命前来向皇上问安,而后又听闻冷将军说,皇上抱恙在身,不接见任何人。玲儿虽然笨拙,却有些医术,所以特地请旨前来为皇上诊断,却不想娘娘也在此处。” “哦”云倾秀眉微挑,她佯装惊讶的神色,随后立刻道:“原来公主也懂医术,如此甚好,来人,请公主进帐为皇上诊断,若是能治好皇上,本宫重重有赏。” 那苗疆公主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好说话,她眉宇只见瞬间染上了几分得意之色,以为轩烨国大名鼎鼎的皇后也不过如此心智,于是当下摇着水蛇腰跟随一名侍女踏进了大帐。 众人不解的望向云倾,特别是冷战天,他原本以为云倾定然会阻止苗疆公主,但是她却当真让这个妖女与皇帝共处一室。云倾承受着众人质疑的目光,随即闭了闭双眼,在等到大帐里发出细微暧的声音和凌烨轩暴怒的吼声时,陡然睁开双眼,随后大步走向大帐前簌的一声掀开。 大帐内,春色潋滟,几乎无法形容,只见苗疆公主早已经急不可耐的褪去了自己所有的衣裳,光洁的肌肤和娇好的身段暴露的空气中,但是人却十分不雅的摔在了地上。而坐在椅榻上的凌烨轩却是一脸暴戾,薄唇抿得极紧,虽然双目无神,却令人可以感觉到他此刻汹涌的怒气。 苗疆公主不敢置信的睁大一双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如此粗暴的对待她,而大帐外,云倾疾步踏入,身后还带着几名将军。她立刻扯起地上的薄纱遮掩在胸前,却掩饰不去那妩媚的春光。 “公主就是这么为皇上把脉的?”云倾面无表情的挑起秀眉,冷冷的看着这个苗疆公主。而那女子在看到云倾的冷冽的眼神时,骤然明白自己中计,于是她立刻起身,将薄纱包裹在身上,一双阴沉的眸子瞪着云倾,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云倾冷笑,道:“何止,本宫甚至知道你定然会妩媚光鲜的来这里。可惜,公主似乎失算了,因为你的虫蛊让皇上双目失明,所以就算公主穿得再美,姿色再妖娆,皇上也看不见。” 苗疆公主面色一阵白一阵青,原本妩媚娇柔的面容顿时变成有些狰狞,似乎,她现在才想起来帝王是看不见的,所以自己是美丽还是狰狞根本就重要,所以她目光也顿时恶毒起来,带着诡异的色泽,也不在意自己衣不蔽体,而是冷笑一声,道:“本公主早闻轩烨国的皇后手段狠绝,六岁之时,就为了拉拢势力,排除异己而让王冷两家联姻,使得王言平整日郁郁寡欢,仕途不畅,更使得王氏千金空守闺房七载。我本以为,我们初次见面会是在宫廷里,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山野之地。” 冷战天听闻苗疆公主竟然将云倾当年的所为的事情都说出,面色陡沉,跨步上前想要速斩这个妖女,却被云倾抬手阻拦。云倾浅浅一笑,缓缓的走到面色冷清的帝王身侧,道:“苗疆公主也聪慧过人,居然想利用这些谣言来重伤本宫,好让皇上收纳你。皇上是一代明君,你以为他会相信你这个妖妇的胡言乱语么?” 苗疆公主双眼一眯,看着凌烨轩不动神色的表情,顿时有些恼怒。似乎为帝王听到这句话却还纵容云倾的事情十分不满,于是她立刻又道:“皇后好本事,本公主不知道皇后娘娘对皇上下了什么蛊,居然让皇上如此宠爱娘娘,甚至对娘娘的话言听计从。不过,本宫今日见到这副光景,倒是可以确定外界为何传言冷氏一族要谋权篡位了。” “大胆妖女,你胡言乱语什么?冷氏乃是几代忠良,你这个妖女竟敢血口喷人”冷战天动怒,他不容许有人质疑冷氏一族的忠心,因为,冷氏一族在朝廷上树敌太多。并且为了这件事情,他们付出的也太多。 “冷将军急了,怎么,说道你们的痛处了是吗?”苗疆公主见冷战天动怒,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不禁有些得意,于是继续道:“这还是小事,关键是,本宫还听说,皇后娘娘曾经在宫中时,与寿王爷关系暧昧,后来又因齐戎狄那个叛贼离开了宫廷七年有余,哼,一朝皇后离开宫廷七年,只怕是什么事情也都经历了,而且皇后六岁的时候就已经与寿王有苟且之事,行为暧昧,只怕这些年,偷的汉子也不少吧。” 苗疆公主言语下作,污浊不堪,让所有将士都黜起了眉宇,心起愤怒。但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那窈窕娇美的身材因为薄纱而若隐若现,甚至胸前的红点都在冰凉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云倾眯起双眼,已经不打算再与她周旋下去,因为,她引她入帐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将士都看清这个妖女的手段和本质。否则,以杨飞其他几个副将的心性,他们未必会体谅她这个皇后的所作所为。 而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她便就不用再多费口舌,毕竟这个公主已经自己承认了一切,可是她刚要下令,一旁的凌烨轩却突然握住了云倾的手。 云倾一惊,转首望向他,只见他突然将自己拉进怀中,双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身,紧紧的箍住。 众人都被帝王这个动作怔住,有些不明所以,而苗疆公主也僵住,一双美目不敢置信的看着俊美邪肆的凌烨轩,妩媚的脸变得更为狰狞起来,她咬牙道:“没有想到轩烨国的皇帝居然也喜欢破鞋,皇上难道不知道,你怀中的这个看似高贵的女人,已经被别人的男人抱过了吗?” 大帐内,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冷气,只觉这个苗疆公主是在是找死,而一直想请求皇帝宠幸这位公主用以解蛊毒的杨飞更是面色发青,大手紧握腰间的佩剑,恨不得立刻砍下这个厚颜无耻的妖女。 搂抱着云倾的凌烨轩面色也瞬间沉凝,他的臂膀猛然收紧,让云倾娇小的身体猛然僵直。云倾以为凌烨轩生气了,孰知他却突然抬手捏住了云倾的精巧的薄唇吻了上去。 云倾睁大了双眼,吞吐的想说什么,但是凌烨轩却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深深的吻着,似无旁人一般的极尽缠绵。大帐内的人再次倒吸了一声,几乎被这两场突然来的变故吓得都会不过神来。 苗疆公主看到这一幕,面色顿时发青,她咬紧了牙关,恨不得立刻上前去将帝王怀中的那个女人给撕成碎片。但是她还没有行动,就见凌烨轩缓缓的放开了云倾,那双漆黑没有光泽的眸子似能看到怀中的女子一般,深情凝视,而后略带沉迷沙哑的道:“就算是又怎样?她是朕的皇后,朕唯一爱过的女子,而且,她现在就在朕的身边,陪着朕……” 一句话,道尽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痛楚和不愿舍弃的眷恋。而这种踌躇而复杂的情感,云倾或许看不到,可是跟随凌烨轩东奔西走,天南地北的寻找云倾下落的杨飞却深有体会,这,也是为了杨飞和庞炎如此抵触云倾的原因。 众人都怔住了,不觉都开始回味帝王话中的意思,云倾的心也因为这句话而突然刺痛,她望着他没有焦距的双眸,却感觉能从里面看到他对她的指责和不满。这是积蓄了七年的窒痛和等待,那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情感囤积在胸口,日夜发酵。所以,在初见云倾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的失控,甚至在行宫的时候,他才会那样癫狂如痴的要了她,想尽一切办法要将她绑在自己身边。 苗疆公主也僵住了,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一个统辖四方的帝王居然只为一个女子情忠,而这个女子曾经名声狼籍满天下,可是,这个男人居然说他不介意。一股嫉妒和羞辱在苗疆公主的心头发酵,渐渐翻滚成了恶毒,她突然从口中吐出一根银针,咬牙道:“妖后,受死……” 银针咻的一声闪过,云倾一惊,但凌烨轩却突然抱起云倾闪躲而过,砰的一声,闪亮的扎在了椅榻上。冷战天见状,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剑,怒道:“大胆妖妇,居然敢谋害皇后,给我拿下……” 瞬间,大帐外的黑衣探卫和禁卫军及军队蜂拥而进,苗疆公主见状,竟猛地撤下了身上的红纱,那些士兵惊住,然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衣探卫却毫不留情的一拳击在她的小腹上。苗疆公主没有料到营帐周围还潜伏了这么多冷血死士,所以在下腹受创之时,吃痛的委身,随即,一条粗黑的练子便捆绑在了她的身上,而杨飞则是走上前,扯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甩在她身上,喝道:“押进囚车,以青布包裹,其他人继续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冷战天也冷瞥了那名公主一眼,随之道:“传令下去,将军营外的那些武士全部抓住,顺从者一同押送回金陵,不从者,格杀勿论。” “是”刚才那些失神的士兵瞬间回神,转身冲出了大帐。杨飞和其他副将拖着苗疆公主走出大帐,而那公主则是眉宇凶狠的挣扎,开口辱骂,杨飞恼怒,宣了一名侍女取来布条,绑住了她的嘴,丝毫不怜香惜玉的道:“公主殿下最好识相点,否则,本统领可不能保证公主是否会不会吃苦头。” 苗疆公主顿时停止了挣扎,但是一双恶毒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杨飞,闪烁着狠绝和杀气…… 冷战天带着一支军队去捉拿些苗疆武士,花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全部收罗。那些人也算是识时务,在发现实力悬殊之后全部跪地求饶,于是冷战天询问了片刻,在已经确定了这名公主的确是有预谋而来之后,便将他们一同押解。 但为了防止苗疆人起疑,冷战天在请示云倾之后,便书信一封派人送到了苗族,信中写的较为模糊,只言公主被皇上带回宫廷,而那数百武士英勇威武,遂于公主同行。 明黄色的龙辇中,云倾为了防止凌烨轩的眼睛病情恶化,所以听从了太医的建议,用一条绸缎蒙住,因为这种蛊毒是活的,在太阳照耀之时,会缓缓蠕动,所以眼睛却分外的刺痛难忍,而在深夜时他则处于休眠状态。据说,这种蛊虫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便是在每年春分时节,还会自行交配繁殖,所以,中蛊一年,还未能解开毒性的话,便会病入膏肓,神仙难救了。 可是,就算苗疆公主此刻被押解,如此好的时机就在这里,可是凌烨轩却执拗的不愿意,对于那种解毒方式,他似乎更热衷于云倾能怀上他的孩子,所以他时时刻刻的要与她黏腻在一起,甚至不问此刻的情况是否允许。 龙辇行路上摇摇晃晃,而凌烨轩则是享受一般的抱着云倾,享受这片刻的软玉温香。而后在听到她累倦的在睡梦中轻呢的声音时,薄唇缓缓的划过她细嫩的脸颊。云倾长睫扑扇,已经被他惊醒,在看到他带着邪气笑意的面容时,面色一红,随后扭头不理会他。 “生气了?”凌烨轩虽然眼睛上蒙着布条,却还是能想象得出云倾那娇憨羞涩的摸样,这种感觉令他内心骚动不已,又开始遐思万千,但是他刚一动,云倾凌厉的目光就扫过来,带着隐怒的道:“凌烨轩……” 凌烨轩顿时缩回了手,面色也有些委屈。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似乎过于让云倾操劳了,但是他却还是厚脸皮的笑着,凑上她的脖颈,沙哑的道:“婉儿,到了明年春分的时候,若是你不能为朕诞下小皇子或着小公主的话,朕的眼睛就只能瞎一辈子了……”,说着,似乎若有其事的开始上下其手的游动起来。 云倾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因为每一次当她拒绝的时候,凌烨轩终归会这么说。现在正值春分,在明年春分来临时,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原本,她希望这种不曾经历的陌生事情能够晚一些再来,但是面对凌烨轩没有节制的索取,云倾却突然期盼这个月在太医把脉的时刻,就能欣喜的告诉她,她有了。 因为这种日子,她真的有些过不下去了。就如此刻一般,明明,在一个时辰前,凌烨轩才折腾完,可是现在却又开始不规矩的拉扯着她的衣裳,薄唇火热的吻了下来,随后在感觉到她似乎一脸哀怨的摸样时,低沉一笑,竟暧昧无比的道:“朕喜欢在马车里,婉儿想逃都逃不了……” 云倾面色顿时如同火烧一般的火辣,她咬牙道:“放开我,我要骑马……” “婉儿不想跟朕在一起吗?”凌烨轩略显无辜的说道,大有被云倾的话刺伤的失落。 “别跟我玩这招,我不相信你”云倾立刻驳回他,凌烨轩太擅长玩苦肉计,他甚至为了设计她能怀上孩子,不惜拿自己的双眼和整个凌氏江山做赌注,这种事可不是一般能做得出来的。 凌烨轩一震,似乎真的有点被云倾的话语给刺伤了,他面色沉了沉,随后有些叹息的抬手触摸着她紧绷微皱的小脸,靠近她,吻上她的鼻尖,眉眼和唇角,显得有些悲凉,但是少许后,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无赖状,勾起薄唇,笑道:“婉儿居然不相信朕的话,这可是忤逆之罪,该受惩罚”,说罢,俯下身子,在她的身上落下了一路炽热的吻…… 行驶半个多月,终于踏入了金陵城。当六万大军风尘仆仆的踏进金陵的街道之时,两侧的百姓都纷纷涌出围观,而皇宫在接到帝王回宫的消息时,红锦铺地,张灯结彩,文武百官纷纷朝服大褂,立于神武门前候驾。 “冷将军回朝了,冷将军回朝了……”百姓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马背上威风凛凛的冷战天,突然大叫了起来,而其他百姓则是纷纷观望,随后欢呼声一片。 云倾坐在马车内隔着帘子望着外面的繁华景致,目光突然有些迷茫。七年了,她历经生死,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里,这里比以往更为繁华了,四处灯笼高挂,无数簇新的建筑屹立,酒楼客栈和商铺随处可见。而那些小贩虽然纷纷避让,却都是笑着仰首朝这里张望,在看到那明黄色的车辇时,都议论纷纷,似乎在猜测这里乘坐的是否就是当今天子。 其实凌烨轩出宫之时,并没有昭告天下,但是在北楚一行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所以帝王驾临北楚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而后来有发生的齐戎狄前往北楚归降等等事情,天下人也都肯定了这个猜测。 可是,面对这金陵的繁华喧闹,凌烨轩却无动于衷,似乎这些都与他无关一般。在行军踏进金陵城的大门,冷战天向他们禀报之时,云倾听到他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叹息,但是之后,便是如此的冷清。 或许,进了金陵,他就已经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再不能如同行军途中那般放肆了。而云倾,也从一个人人指责,就连苗疆的公主都怒骂的妖孽,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可是,却不再是深宫里,被传闻吓坏了而闭门不出的女子,而是七年前那个手段凌厉的小皇后。 半月的行路,凌烨轩的日夜纠缠,让云倾身心俱疲,她有些累倦的靠在红木车壁上,突然在一阵颠簸之后,胃里翻滚起来,而后,在就那一瞬间没有克制住,竟干呕了一声。 凌烨轩剑眉一动,而云倾自己也下了一跳,从来都身体强壮的她第一反应就是吃坏肚子了,于是她有些无所谓的道:“冷战天的烤的鱼真难吃” 最近,凌烨轩整天拉着她,不让她离开寸步,甚至不能离开马车,而作为心疼妹妹如此日夜操劳,为朝廷延续血脉的冷战天,便充当起了保姆,除了看守苗疆的公主之外,就料理一日三餐给云倾。云倾在吃了冷战天的做的东西之后,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盛情难却,因为他煮的食物还可以,但是若是烤的话,就真的很难入口。 而云倾在正午就很不幸的吃了一条半焦的鱼。吃那条鱼的时候,云倾原本打算扔掉的,但是在看到冷战天关切且小心翼翼的摸样,她又觉得不忍心,于是就硬撑着吃了下去。 凌烨轩面色有些松动,脸上出现了一种似喜悦,似期盼,却又似隐笑的表情,总之很是复杂交错。云倾瞪了他一眼,以为他在嘲笑自己,所以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宫里之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这段时间,是委屈你了”凌烨轩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而是淡淡的说道,随后揽住她的腰身,大手有意无意的触摸她的小腹,薄唇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随之道:“以后,要辛苦你了。” 云倾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是要辛苦了,凌烨轩看不见,上朝要她跟随搀扶,下朝要他亲自伺候用膳宽衣,晚上还要伺候沐浴就寝,想想,她都觉得很辛苦。然,在半路上哀悼自己逝去了自由和悲伤以后的奴隶生活的她,却不知道更辛苦的事情已经悄然无声在她小腹中萌芽,打算以十个月的累赘和负重来折腾她…… 皇宫神武门吱呀一声开启,高耸威严的红漆大门缓缓的被六名守卫推开,硕亮得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随之,数千丈的青石板便整齐的排列延伸,一路望不到头。四周,一阵号角奏响,庄肃威严,那些迎接而来的大臣而是纷纷甩袖整衣,以丞相冷仲为首,纷纷叩拜在地,三呼万岁,震响宫殿。 随之,匆匆前来迎接的小太监纷纷奔跑而来,在赵公公一声尖锐圆润的‘皇上回宫’响起之后,纷纷整齐排列了皇宫各处,高声重复的宣告:“皇上回宫……” “皇上回宫……” 龙辇缓缓的行驶,其后,跟随着冷战天、杨飞及三五名左右副将和五百名骑兵,几万名步兵,扛举大旗,浩浩荡荡的进了皇宫。两侧的文武百官都纷纷起身,跟随着帝王的龙辇慢慢的回朝。 在龙辇行至凌霄殿之时,只见后宫的嫔妃们也纷纷步出,妆点得俏丽争艳,一片万紫千红,东六宫以芙贵妃为首,西六宫以华美人为首,纷纷叩拜在地,娇嫩如翠莺一般的声响柔柔响起:“臣妾恭迎皇上回宫,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之,芙贵妃起身,一身浅紫长袍,绸缎裙摆在风中簌动,发髻上的金饰伶仃响动,她上前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因为身体欠安,不能前来迎驾,故臣妾率领东西二宫和嫔妃、美人、采女迎接圣驾。” “都起来吧”凌烨轩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漠和疏离,更是夹杂着无情。 芙贵妃听到这个久违且另她心动的声音时,先是一怔,随后双目流连着淡淡的失落和委屈,随之福身道:“是” 但片刻后,却大胆的抬起双眼望着龙辇内。她以为,现在陪王伴驾的是前往北楚寻找帝王的颜美人,所以眼底在充斥着嫉妒的同时,更是有些酸楚和不甘。 云倾看着七年之后,娇美更甚但却也略显憔悴的芙贵妃,突然有些心虚。看得出来,这些后宫的女子都已经成为了深宫怨妇,而她们所怨的,却不是帝王的多情,而是帝王的钟情。 七年,她们从来没有得到帝王的宠爱,就如同一朵朵娇美潋滟的花朵,盛开在空谷之中,无人欣赏,然后,慢慢的枯萎,飘零。而她们今日打扮得如此艳丽,也只为了能博得帝王的一眼,可惜,她们却不知道,凌烨轩已经看不见了。 云倾胃里又开始搅动,她觉得很是不舒服,但是却极力控制着,因为芙贵妃也只是觉得马车内的人是颜美人而已,若是她发出声音,证实了帝王身侧有女人,岂不是更加伤了这些嫔妃的心么? 可是,想象和现实终归差距太大,云倾一个没忍住,不禁又干呕起来。而这一声响不要紧,竟惊得周遭的文武百官和那些嫔妃都惊诧的抬起头来,几百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龙辇,而云倾见状,心头一紧张,竟又干呕了几下。 这下,彻底完了。云倾在心头不由得开始怒骂冷战天,却不知道龙辇后的冷战天和杨飞等人听到云倾的声音时,也是一怔,随后却都有些欣喜起来。 云倾抬起头,有些尴尬,但却看到了芙贵妃苍白的面色和痛苦绝望的目光。云倾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就算她真的以为颜美人陪在帝王身侧,也不至于如此,但是她眼神一转,看到了其他人,却见那些嫔妃也都惊诧的看着马车,有人眼底露出嫉妒,有人愤恨,惟独华美人、卢采女和栗美人三人都略显镇定,仿佛这些后宫纷争的事情都与他们无关一般。 “入宫吧”凌烨轩的声音颇淡,打破了这一刻的平静。 98回宫(下),闻喜 随着帝王威严的声音,龙辇又开始缓缓行驶,赵公公走在前侧,笑着请芙贵妃与那些嫔妃退让到一旁,低声道:“贵妃娘娘和各位主子也都回后宫去吧,晚些时候,奴才会宣旨到各宫,皇上现在旅途劳顿,要休息片刻,接风宴恐怕也要推迟了,诸位还是别等了” 但是,芙贵妃却似根本没听见赵公公再说什么,一双含着嫉妒与痛楚的美目只是盯着那辆从身侧缓缓行驶而过的龙辇,眼底有些隐忍的泪光。颜美人大闹太后的建章宫,被太后允许前往北楚看望帝王,可是这场千里探夫的戏码居然让她得到了无限恩宠的机会,因此怀上了龙嗣。 那些后宫的嫔妃也都怔怔的,甚至于那些文武百官都个个面色生疑,惟独冷仲神色不变,因为再过一年半载,他就将告老还乡了,这些宫廷与朝廷之事,他都已经无心再管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渐渐年迈的冷仲越来越将权势与一切都看得淡泊了,因为他相信,婉儿定能自己处理好。 赵公公见芙贵妃失神的凝视帝王已经入了凌霄殿的车辇,却还是不肯收回目光,不由得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即走向嫔妃中唯一神色自若的栗美人、华美人等面前,笑了笑,道:“两位美人率领西六宫的各位小主也辛苦了” 栗美人浅笑,却不多言,在这个后宫中,惟独她们三人是最为安静,也最为静默的,这样的平静也是另所有宫人都觉得赏心悦目和敬佩的。而当初,懵懂单纯的卢采女也渐渐成熟了,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少女,她了然一笑,道:“贵妃娘娘还未先行,我等若是离开了,恐怕于礼不合,总管大人以为呢?” “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各位还是先回去,若是有什么事情,皇后娘娘会为各位做主的”张公公突然有些神秘的说道,因为这个皇宫,以后可能就是皇后的天下了。 栗美人秀眉微动,她们已经七年没有见过皇后了,但是聪慧顺从如她们,虽然心里疑惑,却也没有问什么,而是立刻率领西六宫中所有嫔妃离开了凌霄殿门前。 凌霄殿大殿前,九十九重形态各异的汉白玉龙腾纹图走俏蜿蜒,高耸的宫殿巍巍华丽,四壁雕刻着的神兽有些张牙舞爪,却更显庄严肃穆。冷战天翻身下马,大步上前搀扶帝王下马车。 身后,跟随而来的文武百官都被这一幕怔住,都有些疑惑,但在看到帝王眼睛上蒙着一条明黄绸带之时,个个都睁大了双眼,开始议论纷纷。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因为就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转身,却见帝王转身,抬手探进了马车内,随之,就看到一只碧玉青葱的素手伸出,交递在凌烨轩的大手上,随后,一抹鸾红色的凤纹长袍瞬间在绚灿的阳光下闪烁,华丽繁琐的宽袖上,团凤密纹。 众人先是一呆,因为他们都以为里侧的人是颜美人,但是这件华丽的凤袍应该是皇后所穿啊,于是众人便慌了,莫非皇帝的意思是……然,在马车内的女子走出,阳光穿透那乌黑的发鬓,凤瓒玉坠柔和的摇晃,耳边,碧玉耳铛紧贴在雪白的肌肤上,娇小的身材显得身量未足,精致的侧容显得威仪从容,这个人并不是柔弱刁蛮的颜美人,而是…… 王言平等人都眯起了双眼,就连冷仲都怔住了。而云倾在缓缓步下马车,身后的长裙拖延在地,高贵的站在帝王身侧时,众人不由得揉了揉双眼,随即在看到那张虽然七年不见,但是却还是轮廓清晰的美丽少女时,都惊住了,而后纷纷叩拜在地:“臣等,叩见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凌霄殿前,百官的呼声震动了后侧不愿离开的嫔妃们,特别是心头沉重,自怨自艾的芙贵妃。她在听到皇后这两个字的时候,身体瞬间僵住,而后骤然间摇摇欲坠,好在赵公公眼疾手快的将她搀扶住,否则她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瘫倒在地。 芙贵妃面色苍白,似乎已经呆滞了,少许后才回过神,转身望向赵公公,颤抖的问道:“陪同皇上同乘车辇的不是颜美人,而是皇后?” 赵公公面色沉凝,知道此事要是传扬到太后的耳朵里,必然又会惹是生非,但是想着皇上也定然会昭告天下的,于是便点点头,笑道:“是啊,皇上这次出宫,也带着皇后娘娘,因为娘娘足智多谋,聪慧敏觉,一路上可助皇上处理繁物琐事,所以……” 芙贵妃脚下一软,险些踉跄摔倒,但她却用双手扶着赵公公的手,在失神之余,抬手道:“快,快,搀扶本宫前往建章宫,本宫要见太后,本宫马上要求见太后……”,顿时间,东六宫的嫔妃都慌作了一团…… 第二日早朝时,君王不曾临朝,文武百官忐忑的一夜等到的却是赵公公匆匆而来的宣旨,言称君王驾临苗族,被苗疆公主施展巫蛊,致使双目伤残,好在皇后胆识过人,当机立断,将苗疆公主擒获,现已送入刑部审问定夺。太医寻查解毒之法,惟有亲子之血相引,如今皇后已有月余身孕,此乃国家社稷之福,皇帝此生之幸也,故,以后临朝由皇后垂帘听政,各地上呈的奏折也由皇后亲自批阅,朝中大小事务,皇后顺从皇帝之意定夺判定。 这道圣旨以宣完,满朝文武几乎都吓得瘫软下来,倒不是因为皇帝要皇后垂帘听政的事情,因为皇后六岁之时就已经上朝,而后因驱赶契丹二皇子秦安王之事,也使得云倾在朝臣们心中的地位崇高,可是,皇帝双目致残,这件事却骇人听闻,足以震动天下。 赵公公收起圣旨,目光扫视一眼石阶下的面色惶惶,叩拜在地的几名老臣几乎都被吓得昏厥过去,于是他立刻安慰众人道:“诸位大人不要担心,太医说了,只要皇后娘娘能顺利诞下皇子或者公主,以亲子脐带的血引毒,皇上的就可以复明。只是这段日子的朝廷上的大小事情都要劳烦皇后,而这一路上,更是皇后照料皇上的衣食起居,奴才只怕皇后太累。所以,还请各位大人在明日娘娘临朝的时候,切莫骚动,以免娘娘动气伤了身子” 赵公公说的话,可是皇帝精心安排的,因为如此一说,朝中的各位臣子,就算再对云倾不满意,也不敢反对的如何激烈,毕竟此时攸关国家社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可是要成为千古罪人,令世人唾骂。因而,那些官员在听得这些话得时候,感觉呼吸都快停止了,虽然有许多人极为想反对,却只能叩首道:“臣等遵旨……” 赵公公见效果已经收到,便继续笑道:“那各位大人就都请回吧,奴才还要去后宫宣旨”,说罢,转身从龙椅后侧缓缓的走了。 朝廷上下,那些官员几乎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回不过神,而那些敏锐的官员则是在回神之后,立刻想冷仲恭贺。原本,他们都以为陪王伴驾的是颜美人,但却没有想到冷氏一族又锦上添花,所以不由得纷纷起身上前搀扶起年迈的冷仲,乐呵呵的道贺奉承。 冷仲两鬓已经斑白,胡须垂及衣襟,他目光深邃的望着赵公公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神色紧绷,即便身后的道贺声及皇后突然有喜的事情也无法令他开颜。他是三朝老臣了,睿智深沉无人能及,所以,在看到皇后从帝王的龙辇步下之时,多少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 “老丞相有福啊,冷将军回朝,皇后闻喜,可谓是双喜临门,功在社稷”一直冷面的王言平突然朝冷仲一看,眉宇微黜,不咸不淡的说道。他也老了,鬓发全白,脸上有着岁月雕刻的沧桑痕迹,可见这七年来,他过得也不是很好。 冷仲眉宇拧了拧,随之收住神思,转头望向对面的王言平,却是温吞一笑,道:“也要恭喜王大人,犬子回朝,也是大人的女婿回来,这些年来,战天征战在外,为国守卫疆土,支援北楚抗击匈奴,而儿媳却在将军府中深入简出,实在不易,老夫在这里也恭喜王大人有如此贤德的女儿,为了冷氏一族增添了不少荣耀。” “是啊是啊,王大人的千金还是冷将军的夫人呢,这么多年来,将军夫人深入简出,贤惠之名在外,实在令人敬佩啊。如今冷将军回朝,小夫妻团聚,也可为是美事一件,喜事一桩,应该庆贺”冷仲身后,一名官员笑呵呵的迎合说道。随即,他们的官员也都跟随附和,也争相去向王言平道喜,一时间,王氏的千金也瞬间一跃而成金陵女子的典范。 散朝之后,赵公公便拿着圣旨在东西二宫内宣旨,内容却非祝贺皇后闻喜,而是颜美人有失妇德,与齐戎狄勾结陷害皇后,被贬为庶民,流落人间的事情。这道圣意一下,整个后宫顿时哗然一片,不少平日里以颜美人马首是瞻的嫔妃和宫娥当场吓得昏厥过去,唯恐牵扯到她们,而颜美人昔日居住的宫殿也被封锁,所有的东西都被搬离。 于是,原本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顿时变得空荡荡,萧条败落。而那昔日伺候颜美人的宫娥和太监则是哭哭啼啼的跪拜在宫殿前,其实,颜美人并不是一个好主子,但是以往的那些年,却因为身受帝王宠爱,使得他们的地位也比一般嫔妃的侍女都高一些,如今突然跌下落马,他们岂能不伤心? 赵公公派人拿着封条将宫殿的大门封住,随后看着那些宫娥,面色冷清,甩起白色拂尘搭在胳膊上,低声道:“你们平日里也在这后宫里欺凌了不少人,就连栗美人和华美人的侍女都被你们打过,如今你们主子被贬,宫里自然也容不下你们了,不过皇后娘娘格外开恩,让你们到内务府去领取些银两,出宫吧,该嫁人的嫁人,该过日子的就过日子。” 那些宫娥一听,哭得更凶了,外面的日子凄苦,岂能如他们跟随着颜美人横行霸道来的快活?所以那些宫娥当下爬到了赵公公的腿旁,揪住他的朝服,哭道:“赵总管,奴婢求求您,您该是将奴婢打发到别的宫殿里伺候其他的主子吧,奴婢不要出宫,奴婢已经没有家人了,出去肯定会饿死的。” 而那些太监也跪着挪到前面,含着眼泪道:“总管大人,奴才们都是自小净身入宫的,早就没有了依靠,若是现在总管大人将奴才们打发出宫,奴才都找不到活路啊。还请总管大人开恩,哪怕在宫里给奴才做一个跑腿的,奴才也愿意啊。” 赵公公冷眼看着腿脚边的几个人,无奈的摇头叹息,但是还是烦躁的扯开他们的纠缠,随后到:“你们不想走也行,但是我可做不了主,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凡是不愿出宫的,也没有主子的,只要你们愿意,宫娥可以去后山的皇陵为驾薨的太妃们守灵念经,不过,记住,这一去可就是五年,若是没有朝廷调配,就在那里一辈子了,至于你们这些净过身的,就去看守皇陵,这也是一辈子的事情,到了终老都不能再回来的。所以,是出宫还是去皇陵,你们自己选吧” 那些宫娥和太监都怔住,而赵公公则是冷眼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前往建章宫宣旨。 建章宫内,芙贵妃早已在太后的金丝楠木芙蓉榻旁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的已经确定皇后闻喜了。而一旁的张公公也那些传来的密信给太后。 太后王氏已经不若当年那般光鲜照人,她面色憔悴,依旧梳着福寿髻,但是首饰和衣装都极为简便,她坐在椅榻上,眉宇紧黜,听着芙贵妃嘤嘤泣泣的哭诉,而后在看到张公公手中的密信时,更是面色发青。 皇后将近十四岁,已经到了能够孕育子嗣的年纪,但是这件事却让她措手不及。可是她依旧镇定自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七年,自从骊山的事情发生之后,她的丑事也已经被皇帝发觉,于是这七年来,她便一直被人禁锢在这个建章宫里,每日除了念佛之外,甚至连说话都极少。 芙贵妃不懂皇帝为何要让她们过这样的日子,但是太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比谁都明白皇室的荣耀和帝王的脾气,但凡后宫的女子做出了辱没皇室的事情,都将贬为庶民,打入冷宫,凄凉的终老一生,但是,皇帝却念及旧情不曾如此,这,也算是保全了皇室的体统和荣耀。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因为王氏不能就这样在她手中衰败,就算,她王氏的女子不能怀上龙种,也不允许冷氏那个小妖孽坐享其成的拥有这份荣耀。 可是,这个愿望还是被打破了,七年,皇帝不曾招幸任何嫔妃,更是没有踏入冷宫一步,他将这里变成了一座死寂的城,遗忘在了这个空旷华丽的角落。后来,颜美人叫嚣,她以为可以借助那个愚蠢的女人打破皇帝不在宠幸其他嫔妃的禁忌,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成全了冷氏的那个小妖后。 那个小妖后怎么会跟皇帝一起回来?莫非,皇帝前往北楚就是为了找她?若是如此,她腹中的孩子是否是皇子都难说,当初,她勾引凌烨云反戈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了。 “圣旨到——”建章宫大殿外,一阵尖锐的传达声响起,芙贵妃和张公公都僵住,而太后则是双眼陡然眯起,神色阴沉。 “姑妈,他们来宣旨了,他们来了……”芙贵妃听到这一生传报时,哭得更凶了,似乎生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旨意。因为,就算凌霄殿前面听到了马车内的人是皇后,也只是猜测她干呕是有了身孕,可是猜想和接到圣旨终归是不一样的,所以她不得不嚎啕大哭起来,全身都开始颤抖。 太后面色也阴沉起来,内心忐忑不安,可是她想到,就算这次皇后没有子嗣,以那个小妖孽的本事,以后必然也会有,于是她抬手扶住张公公手,慢慢起身,傲然的抬起下颚,居高临下的看着带着笑意踏进建章宫的红毯之上的赵公公,声音冷清和威严:“是什么圣旨?” 赵公公浅笑,恭敬的将圣旨上呈。张公公立刻接过,摊开摆放在乌木案前给太后看。 太后傲然的头颅僵直,似乎有些不敢看,但随后,却还是慢慢的,慢慢的地下头,然后在看到颜美人被贬,皇后闻喜及辅助帝王垂帘听政之时,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竟踉跄的晃悠了一下,幸好张公公和碧嬷嬷两个人都是眼疾手快的,否则太后只怕要出丑了。 太后面色煞白,她的手猛的握住了张公公的手腕,似乎花费了极大的力气一般,随即全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发髻的上素银步摇伶仃晃动,耳边的翡翠平安扣耳铛却因此摇曳起来。她双眼瞪直了那‘闻喜’与‘垂帘辅政’几个字,随后轰然跌坐在了金丝楠木芙蓉榻上,唇上的血色褪尽。 赵公公见太后如此激动,眉宇不禁拧起。其实七年前,太后在骊山与人私通的事情皇上早已耳闻了,为了封锁这个皇室的惊天丑闻,皇上便给太后下了一道禁足令和最后通牒——后宫不得干政、后宫不得扰乱视听、后宫不得结党营私,但凡发现者,以密谋篡夺之罪废黜封号,打入冷宫。死后,不得下葬皇陵,抛尸乱葬岗,任野狗啃噬。 那时,当太后接到这份密旨的时候,整个人几乎都瘫软在地,昏死过去。虽然这道圣旨是传遍了整个后宫,每个嫔妃都有一份,可是,这么做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皇上为的只是警告太后七年前将步伐迈得太远,已经超出了她以‘太后’这个身份该做的事情。 然后,皇上无论太后如何请求,都不愿意来看她一眼,并要她好好保重,若是发生什么万一,不仅皇室的名誉扫地,王氏也将从此一败涂地。也就是从赵公公将这句话带给太后之后,太后便安静了下来,再也不敢吵闹和求见皇帝,只道:“但愿皇上念在母子情分,眷顾王氏一族,幸及芙儿,哀家这一生,就再没有任何遗憾和请求了”,可是,整整七年的期盼,换来的竟是帝王不曾踏入后宫半步,和皇后闻喜。 太后的手颤抖的抓起乌木案几上的圣旨,七年的压抑已经让她苍老了几十岁,但是她却还是傲然的抬起头颅,颤抖的声音带着怒气,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要将整个凌氏江山都拱手送给这个女人吗?”,当年,帝王对自己生母都那般残酷,如今竟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倾尽天下的豪赌,莫非真是红颜可倾天下? 赵公公顿了顿,神思拉回,只得将事情原由禀明:“回太后娘娘话,皇上并非因为皇后娘娘闻喜,所以才将如此,而是皇上在回朝,在途经苗疆之时,曾经微服私巡,前往异族部落去,可惜却不想半路被一心想入宫为妃,居于人上的苗疆公主下蛊,使得双目致残,如今,衣食安寝都由皇后娘娘亲自料理,而娘娘又聪慧过于旁人……” “你,你说什么?”太后突然扬起声音。 赵公公一惊,整个人怔住,她抬头望向太后,却见太后双目含惊,随后猛然起身,紧紧抓住那明黄圣旨,全身颤抖的道:“你说,说皇上的眼睛……眼睛看不见了?” 赵公公这才明白太后为何如此,他立刻低下头,道:“是,皇上的眼睛已经失明,太医说,惟用亲自的脐带血才可引出那蛊毒,而皇后现在正好怀有身孕,所以……” 太后身子歪斜了下去,碧珠和张公公一见,都慌忙的上前接住,赵公公也下了一跳,慌忙上前搀扶,道:“太后娘娘,您怎么样?快,传太医来……” 太后急促着的喘息着,但是却抬手缓缓的摆着,似说不用,随后在被搀扶坐在榻旁,碧珠不住的揉着她胸口顺气之时,她断断续续的道:“真是天要亡我王氏啊,哀家入宫二十几载,背负着家族的荣耀,步步谨慎小心,唯恐一步踏错。好不容易,才为先帝生养了皇上,现在,居然还因为一个苗疆的妖女致使双目失明,而且,皇后还要垂帘听政,这,这不是增长了冷氏一族的气焰么?芙儿,芙儿……” 太后突然大唤起芙贵妃,而一旁,听到皇帝失明和皇后闻喜的消息之后,早已经呆傻得连哭泣都忘记的芙贵妃立刻上前,颤栗的道:“姑妈……姑妈,您没事吧?您可不能有事……” 太后颤抖的手抚在芙贵妃的头上,气息不顺的道:“芙儿,哀家要你争口气,无论如何都要争气。自古以来的皇帝就没有独宠一个女人的道理,这是祖训,更是安邦定国的手段。赵安,你,去告诉皇上,现在皇后闻喜,不能侍奉皇帝,皇帝的眼睛又要用亲子之血才可救治,万一皇后娘娘肚中的孩子有个什么不是,岂不要耽搁大事?皇上的身体可是关系国家社稷的,不可马虎” 赵公公知道太后的意思,虽然心头知道皇上必然不会顺从,但是还是应和道:“奴才一定将太后的话转达给皇上。” “这还不够”太后虚弱的道,随后抓起了落在一旁的圣旨,抬起,道:“你去告诉皇后,她要垂帘听政,哀家不会过问,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机,她有治国之才,辅助皇上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皇上的身体攸关家国存亡,让她给哀家收起那妒妇的性子,让皇上雨露均沾,也好防止万一。后宫里的华美人、栗美人、还有哀家的芙儿,都是难得温顺的好女儿,且不说栗美人宽厚,华美人淡薄,就说芙儿,她从入宫待年到现在,都已经十几年了,就算皇上不不愿看在哀家这张老脸的份上,不顾及母子情义,也该念及先皇病危之时,芙儿膝下承欢的功劳啊……” “太后娘娘好好休息,您的话,奴才定然会禀报皇上的,奴才现在就回凌霄殿去”赵公公见太后心念与之七年前,还是没有一点改变,总想着为王氏争夺光鲜,于是赶忙告退。 太后点了点头,抬手带着金护甲的手,抵在了额前,气息有些不畅的道:“去吧,去吧,芙儿也下去吧,哀家要一个人静一静,哀家想要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 “奴才告退”赵公公当即告退。 “姑妈,您多保重,芙儿告退”芙贵妃也缓缓的欠身,随后红着眼睛转身退下…… 凌霄殿,偌大的宫殿奢华锦簇,汉白玉的龙纹地砖,百丈长的红锦地毯,香兽袅袅。金黄石柱隔十步便有一根,高耸的支撑着蓝底龙纹的宫梁,八角琉璃灯悬挂,四周明黄色的纱帐包裹,碧玺与琥珀圆珠制成的珠帘微微摇晃,闪烁着珠光宝气。 几十名身着碧衣的宫娥身影翩翩,来回忙碌,已经在凌霄殿的寝室内,摆放了不少东西,如楠木牡丹金丝镶边的屏风、龙凤象牙大床榻、紫金九十九朵托菱花的烛火台、绣着鸳鸯双喜的被褥和百子千孙的图腾的床单。入目绚丽,如同帝王新婚。 而,置办这一切的竟是七年前被云倾从永巷里带出来的蛮儿。她,已经不似以前那般瘦小娇弱,而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为了花一般的美人儿。 蛮儿在见到的云倾的时候,双膝叩地,久久不起,然后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奴婢感激娘娘救命之恩,奴婢没齿难忘,愿意一生追随侍奉左右,来世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可是云倾却笑着搀扶她,说她是个傻丫头,然,这个傻丫头却固执的跪地不起,执意请求云倾听她将话说完。原来,这七年来,后宫之中的小皇后都是她扮演的,皇帝当初因为她手中有皇后赏赐的免死金牌而恕了她的罪,但是却一直被禁闭在内务府中。 后来,齐戎狄滋生谣传,言说皇后出宫,皇帝便命人将她提到凌霄殿,更换上了衣裳,虽然身材不怎么相似,却因隔着垂帘而无法分辨。那次之后,她多次装扮成皇后的摸样,而后在一次无意中听闻侍奉帝王的宫娥说,皇上每夜都会噩梦连连,甚至唤着小皇后的名字,似乎叫唤着让皇后不要走之类的话。 可是醒来之后,皇帝却变了一副摸样,总是将宫殿里的东西全部摔烂,又是还能听到咆哮声和低吼,似乎在说恨什么东西。蛮儿觉得很是好奇,便私下打听,孰知这个消息是不允许任何人打听的,所以她找上一名帝王的贴身侍女,就被赵公公抓了个正着,赵公公警告她,帝王的事情不得声张,否则杀无赦。 但是又一次,她被赵公公又从内务府带过来,装扮小皇后时,帝王正在闭目养神。她不敢惊动,只能坐在一旁守候,孰知,帝王突然似陷入了梦魇一般,身体陡然发颤和抽搐起来,她下得魂飞魄散,而赵公公见了,似是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般,立刻上前摇醒皇上,言说皇上又做恶梦了。 然,那一次,在赵公公和皇帝的对话中,她才明白,原来皇上这么多年一直都梦到那个大雪的夜晚,火烧宸栖宫的场景,似乎是皇上看到大火中,皇后决然离去的娇小身影,怎么唤都不肯回头。 蛮儿讲述完了,才缓缓起身,猛的握住云倾的手,道:“娘娘,七年不见,蛮儿每天都在思念皇后娘娘,皇上也是。奴婢虽然常年被关闭在内务府中,可一年也能出来一两次,奴婢还记得,有一次见到皇上拿着皇后娘娘小时候穿过的鸾袍一直看着,整整坐在那里两三个时辰,动也不动。奴婢虽然不曾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情,可是奴婢却能看得出来,皇上对娘娘的情深似海,所以,奴婢恳请娘娘不要再离开了。” 这些,云倾所不知道的成年往事,突然如同时光倒转一般的飞逝在她的眼前,突然让她觉得,有种窒息的疼痛。这些曾经真的发生过吗?在她躺在云山的山洞里接受五年的治疗,一心向着要成就皇图霸业的时候,凌烨轩的每一天竟然都是这样的。 “都过去了……”云倾淡淡的说道,眉宇之间染上几许漠然。对于感情,就算再激烈,她仍然都是这般的薄情淡漠,可是她的心,却还是为此而疼着。 蛮儿见云倾依旧如同七年前那般的冷清,不由心底有些难受,但却什么都没有说,缓缓福身告退。 云倾抬头看着凌霄殿已经布置好的寝室,心头流动一种自己陌生的情绪。以后,她就要在这里度过一生了吗?这个地方,将要成为她生时的居所,而后山的那片皇陵,就是她死后的安寝之所。 一生,只有几十载的岁月,似乎转眼间就能过去。而她,也离开了这个地方整整七年,七年……自从许诺了凌烨轩回来之后,她才陡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没有很多个七年可以耗费了。 “喜欢这里吗?”身后,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云倾怔住,刚转身却就已经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随之纤细的腰身被拥抱住,全身也顿时被一股温暖包围。 “没有侍女搀扶你来吗?”云倾看到四周都没有人,不觉挑起了一下秀眉,但是拥抱她的男子却低沉一笑,道:“朕的鼻子和听觉最近灵得很,所以循寻着空气中的香气,也知道你在哪里。朕让蛮儿布置了这里,她曾经是了解你的人,如何,她布置的可还让你满意?” 云倾长睫一颤,突然又想到了蛮儿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心头又是一阵酸楚翻滚。这个男人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她却浑然不知。额头缓缓的依靠在他宽厚的怀中,云倾沉默不语,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许久之后才道:“谢谢你没有迁怒蛮儿……”,她一直以为,蛮儿已经死了,即便自己将免死金牌给了她,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凌烨轩当时的愤怒。 凌烨轩的身子震了震,将云倾的身子拥得更紧,可是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缓缓的放开了她,亲吻她光洁的额头,道:“那是因为朕知道,如果杀了她,朕就自断了以后的路,你那么器重她,甚至将免死金牌给了她,可见她在你的心目中,远远比朕来的重要……” 好残酷的话,可是凌烨轩却这般从容的说了出来。当初,他每当想到云倾竟然将那块她费尽心思得到的免死金牌送给一个贴身侍女的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的心会疼得死过去。 云倾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着,因为这些,都是她欠下的,而且她这个欠债的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怎么去还。这一刻,云倾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很自私,以至于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看见。而现在一切的伤害都已经形成,她才蓦然惊醒,原来,她的所作所为,狠狠的刺伤了凌烨轩。 “恩……一个时辰前,太医不是来把脉了吗?他可有对你说什么?”云倾不想再提及这件事,于是下意识的转移话题,因为,那些成年往事太沉重的,让她不知道怎么去负荷。她甚至害怕在这里听到更多凌烨轩以前的事情,生怕,他的伤,她看到的之时冰山一角。因为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又该拿什么来弥补? 她没有忘记那夜在军营中,他要了自己一夜之后,却还是在沉睡中发出那种心痛窒息的挽留,和倏地睁开双眼时,瞬间的惶恐与浓烈的恨意。他恨她,她很早就已经知道了,他在北楚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对她咆哮,说着自己刻骨噬心的恼怒于恨意,可是当时,她却不以为然,因为别人的爱恨情仇,与她无关,她也从来都不曾在意过。 恨她的人很多,颜美人恨她夺了帝王的宠爱,太后恨她夺了她的权利和大乱了她的计划,芙贵妃恨她,因为她那日出现在凌霄殿的甘露殿中,让她得以承恩雨露的梦想变成了碎片,满朝文武大臣恨她,因为她如此凌厉威慑,又让冷氏一族如虎添翼。 她的出现,打破了太多人的计划,所以,他们该恨她的。她在他们的心目中,几乎已经于贾南风相提并论了,变成了一个凶悍跋扈,趾高气扬的皇后,而实际上,她也的确是…… 可是,有多少罪状足以致她于死地,致冷氏一族一败涂地。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改变了这一切原本该发生的,理由却是他爱上她了…… 凌烨轩吻着云倾的额头,爱怜的扶着她柔软的鬓发,在她的唇角亲吻,在听到云倾问太医的事情时,却诡异的一笑,道:“太医已经向朕禀报了,说皇后旅途劳顿,要多加修养才可以受孕,所以呀,你这段时间就算身体不是,常常想吐,也要多吃一点,否则,朕的眼睛可是真的要瞎一辈子了。” 云倾挑起秀眉,因为她总是感觉凌烨轩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还能看见,而是急着要她给他很多孩子一样,并且口气带着诱导,似乎想转移她的注意。可是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但是还是觉得十分别扭和诡异。 依凌烨轩的话,自己是应该还没有受孕了。云倾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因为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准备如同以前在街头看到那些挺着大肚子,吃力前行的女人一样,可是在想到她没有受孕,就还要接受凌烨轩的纠缠,她就觉得身子僵直。 凌烨轩也感觉到了云倾的僵硬,已经猜测出了她的想法,不禁仰首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心情十分好,倾身,在她耳边轻呢道:“让朕来猜猜婉儿现在的摸样,是否是已经羞红了面容,但是却还是装作一副正经的样子”,说着,抬起修长的手指触摸上了她的面容。 云倾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如此的害羞,只觉一股热浪从耳边还是蔓延,瞬间染红了脸颊,火辣辣的满是羞涩。她羞愤的别开脸,不打算再理会凌烨轩,甚至离开得远一些,希望他能被脚下的东西绊倒,给他一点教训。可是,凌烨轩何其聪明,知道云倾向抛开他,立双手圈住她的身子,暧昧的笑道:“你别想躲开,朕不容许” “皇上最近闲的慌啊”云倾红着娇容恶狠狠的说道。 “唔,托皇后的福,朕可以休息一年半载,皇后是在哀怨朕让你劳累了吗?”凌烨轩亲吻的云倾的耳垂,含糊不清的说道。最近,他似乎恋上了这种行为,只要没有人在,他就会啃咬着她的肌肤,并且如同无赖和苍蝇一般,挥也挥不走,骂也没有用,俨然成为了厚脸皮。 闭上双眼,云倾深呼吸,最后到:“天黑了,皇上该休息了,明日还要早朝呢”云倾索性以暴制暴,拨开他的束缚,转身就要为他宽衣,安排他就寝。 凌烨轩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隐笑和几分委屈,疑惑的道:“婉儿啊,你是不是因为朕的眼睛看不见,所以故意欺负朕,朕记得刚才赵安才送来点心,应该离晚膳还有几个时辰,怎么突然就该就寝了?” 云倾秀眉黜起,随即道:“赵安他老糊涂了” “哦?”凌烨轩扬起声音,表示质疑,但随后却一反常态的将云倾再次拥起,道:“既然天色已经晚了,那么皇后是否也该……” 云倾顿时横眉竖眼,抬手抵住凌烨轩的胸膛,怒目圆瞪,几乎都快要蹦跳,而后咬牙切齿的道:“皇上日夜操劳,不怕累坏身体吗?” “婉儿,你又刁钻了”凌烨轩浅笑起来,随后拨开她的似有抵触的情绪的双手,将她拥进怀中,吻了吻她的发丝,而后道:“可怜得小东西,朕,似乎的确有些过了,那么今天就放过你吧……” 云倾眉宇黜得更紧,因为凌烨轩说的话似乎这是她每日必须完成的任务一般,而他,因为今天心情好,所以不打算纠缠她了。嘟唇,云倾从来没有这么委屈的冷声道:“皇上的精力还真是充沛,臣妾听说赵公公来传达了太后的意思,似乎要皇上雨露均沾,以免臣妾万一怀不上孩子,误了皇上治疗眼睛的时辰。” 凌烨轩听着云倾这似有些酸溜溜的话,却没有点破她,因为他知道他的小女人不会承认自己吃醋,且在被点破的时候,一定会怒火三丈的拒绝他近身,所以他只笑不语,且还带着默认的轻轻的恩了一声。 果然,云倾醋意大发,但是却还是强忍着,随后执拗的转身,但是凌烨轩却是笑着一直跟随,如同甩不掉的影子一般,死死的纠缠着。 第二日,清晨,天色蒙蒙亮。云倾几乎已经不习惯这样的早起,可是,以后她每日都必须这个时候起身了。 赵公公带着四名侍女踏进寝殿,两名侍女捧着凤袍缎带,两名捧着龙袍朝服,随后各自侍奉帝后二人更衣。然,在云倾更上厚重的鸾凤长袍时,转身却见凌烨轩身侧的两名宫女很是无措的低头站在一旁,就连赵公公都面露为难之色。 云倾走过来,疑惑的道:“怎么了?还不快为皇上更衣。” 赵公公为难的朝云倾一看,而云倾这时才发现,凌烨轩面色冷清,似乎在等什么。而她也立刻就知道了是什么事,于是也有些无奈的接过那些侍女手中的龙袍,缓缓的为凌烨轩更衣,这是,帝王终于露出的一抹得意的笑意。 可是这个笑,却让云倾向揍他。 云倾第一次为凌烨轩束冠,很是不熟练,几次都没有弄好,而在一旁看着的赵公公则是忍不住的上前提点,这才完工。 云倾从凌烨轩的束冠上缓缓的顺着两条猩红色的璎珞,垂落在胸前,看着他俊朗刚毅的面容,不禁有瞬间的失神。 “皇后看在看朕吗?”凌烨轩低沉的声音响起,拉回了云倾的思绪。 云倾一怔,不禁有些尴尬,她立刻别开双眼,道:“该上朝了”,于是转身便走,但是回应云倾的却是一阵爽朗的大笑声…… 99凤驾临朝 巍巍高耸的金銮大殿,在初升的红日光芒笼罩下闪烁着威严肃穆的金色光晕,金色琉璃瓦闪烁其华。龙辇缓缓停落,帝后相携踏进。 大殿之上,明黄色的垂帘遮掩,帝王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绸缎,十层汉白玉石阶之下,文武百官屏息旁立,都低头抬眼的望着上面,在看到明黄色龙袍与一抹艳红的娇小的身影出现时,都僵直了身体,只见帝后相携走上龙椅,在赵公公的搀扶上,帝王坐在了宝座上。 旁侧,卷帘缓缓的垂下,摇晃的碧玺珠帘微微晃动,隐约能看到凤榻上端坐的威严女子,那一抹鸾红的凤袍刺痛了多少人的双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满朝文武纷纷叩拜在地,声音回荡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随之只闻一阵袍徐靴的飒踏声响,十分和谐悦耳。 凌烨轩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双手扶在旁侧的龙头椅壁上,因为双目被黑色绸缎系住,所以众人都不知道帝王此刻的心情,都不敢贸然出声,更因为,垂帘后面的女子是他们大多数人不乐见的,所以,在此刻帝王看不见的时候,甚至有人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因为在他们的眼里,这个皇后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七年前的一场宸栖宫大火,早就将当初那个胆识过人的妖孽皇后也跟随着化为了灰烬,今日在朝廷上的不过只是一个柔弱却还有些小聪明的少女罢了,所以,众人都还是闲散起来,大殿内的境况也不如平日里帝王早朝那般规矩紧张。 冷仲和王言平二人的都低垂着脑袋,他们是死敌,却又是亲家,虽然王言平极力排斥冷仲,但是在朝廷上却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只能闭嘴。而造成今日令王言平进退两难局势的人,就是垂帘后的那个少女。 昨夜,冷战天回了将军府,可是谁也不知道相隔七年之后,这对小夫妻究竟是冷淡以对,还是久别胜新婚。帝王因为冷战天七年不辞辛劳镇守北楚的劳累和军队需要修生养息为旨意,特允他离朝半月,在家中休养。可是,这半个月究竟会如何,就连王言平和冷仲都说不准。 垂帘后,云倾一双冷冽漠然的眸子淡淡的扫视了一眼朝廷上那些神色各异,心头各有揣度的官员,她早就知道今日临朝不会那般顺利,因为他们的脸上没有惶恐,并且还带着几分懒散,似乎根本不将这个帘后的女子放在眼中,更因为帝王看不见,所以他们什么都不怕。 红唇缓缓的勾起一抹笑意,云倾傲然的抬起下颚,在赵公公宣出那句: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话语之时,目光划过阴沉。因为文武百官都没有动静,谁也不说话,仿佛帝王离开金陵的这一个多月来,整个轩烨国风调雨顺,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天下无处不是歌舞升平一般。 寂静,充斥着整个大殿,冷仲黜了黜秀眉,随即出列,道:“臣启奏皇上,今年来,江淮一代,暴雨连月,恐致涝灾,臣已经拟好的折子,请皇后娘娘过目。另,北方一代今年旱灾严重,春分播种之时,竟然滴雨不落,实在令人堪忧。” 虽然只是一些小事,却足以证明了冷仲的爱女之心,他如今年迈,却还是用苍老的肩膀担起整个冷氏一族的命运。 云倾缓缓的将眸子转向凌烨轩,在看到他似乎没有发话的打算之时,娇声扬起,但语气颇为淡漠的道:“老臣相忧国忧民,本宫敬佩,你的奏折本宫散朝后,一定会细读给皇上听。”,随后,她在看到众多人面露冷笑的时候,突然道:“诸位大人一月不上朝,似乎连礼数都忘记了” 整一句话,不咸不淡,不冷不暖,却让整个朝廷上的官员都怔住了。因为他们都知道小皇后的是在指责他们目无尊卑,于是众人先是愣住,但随后都有些愤愤不平之意,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竟然公然说出这样的话。于是,大殿内一片死沉的寂静,众人似乎故意刁难云倾一般,还是谁也不吭声。 赵公公站在帝王身侧,看着满朝文武大臣,心头不觉有些发颤。朝廷上的人有不少都是三朝元老,他们坚定的认为后宫不得干政,所以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对云倾存在着莫大的芥蒂。女人,只是侍奉男人的附属,皇后的任务是统辖红宫,服侍帝王,为皇室开枝散叶,生养皇子而已。 好,很好。云倾双眼微微的眯起,突然明白为何赵公公在宣布了她将辅助帝王临朝,垂帘听政的时候,为何这些人都默不作声。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将她放在眼中,更是不想理会她。更因为七年前,传闻中,她已经被吓坏了,不过是一个没有杀伤力的少女罢了,所以,他们有恃无恐,根本不在意。 既然他们如此‘厚待’她,就别怪她不尽人情。红唇缓缓的浅笑,有种蛇蝎美人的妖娆,虽然那些大臣隔着珠帘根本看不见那小皇后的模样,却都感觉出一丝阴沉和毛骨悚然的气息,随之,便听到皇后婉柔的声音:“既然这位大人都没有事情要禀奏,那么,就由本宫来提问各位吧,赵安,取折子来” “是”赵安心下一抖,虽然不明白云倾想要做什么,但是却还是飞快的应声,随即匆匆的前去将早已准备好的折子捧了上来。 大殿下,那些原本不在意的官员都怔住了,正疑惑着皇后要问什么,却见赵公公已经捧着成堆的折子上前,恭敬的摆放在皇后身前的乌木案几上,随之,那垂帘后的少女慢悠悠的拿起第一本,翻开…… 大殿内的官员面面相视,都有些不明所以,惟独冷仲和王言平二人不言不语,僵直的身体望着那薄纱珠帘,都心存几分浮悬。冷仲悬心,是因为怕云倾无法镇压满朝文武,所以有些惶惶不安,至于王言平,他则觉得这个少女决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简单,特别是沉默的这七年。 他,一直都相信无风不起浪,齐戎狄敢一口咬定小皇后离开宫廷,那么事情必然有些八九不离十。因为,他们的确是七年的时间不曾见到这个小皇后,虽然这其中,皇帝也曾带她上过一次朝,可是那次,谁也没有看的真切,而那个小皇后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是现在这个女子……王言平抬头望着垂帘那镇定淡漠的少女,这个人的感觉像极了六岁时的小皇后,沉稳从容,不急不躁,但是每一句话却都足以致命。 云倾的双眼从奏折中抬起,那目光透着冷傲,满朝文武都感觉都了一丝寒意,不禁身体更为僵直,而云倾则淡淡的道:“工部侍郎何在?” 一名官员缓缓出列,抱拳道:“臣在。” “一月之前,你曾上表,要重修皇陵,皇上已经批准,如今预案可已经准备好了?”云倾淡然的问道,话语间平淡的波澜不惊,但是却隐晦着威慑和寒意。 工部侍郎顿了顿,随即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臣下原本已经着手开始策算,但是因为皇上临时前往北楚,所以臣恐很多东西都需要皇上审核,所以就暂时耽搁了” “皇上不在,丞相也不在吗?”云倾冷声问道。在朝廷上,臣相一般都代劳皇帝坐所有政治大事的决策,也就是说,所有无法决策的事情,都是官员上奏给臣相,而在臣相也无法定夺之时,再由臣相禀奏皇帝。 但是这个工部侍郎竟然将冷仲省略,要直接禀奏帝王,可见这些年来,冷仲在朝廷上的势力已经大不如从前了,六部之中,虽然以前也有不少人抵御冷氏一族,但是却不曾如此明显过。 工部侍郎身子猛地一顿,神色有片刻的沉凝,眼底也划过一丝慌促的道:“这……” 云倾啪的一声合上奏本,淡漠而威严的道:“皇陵漏雨,打湿太祖的肖像,工部原本可以早早动工修理,却如此耽误时辰。如果只是想要上呈皇上在做决定也就罢了,可是今日皇上早朝,你却无本启奏。” 大殿内的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因为他们都听出了皇后话中的意思。看来,他们真的抬小看这个沉默了七年的小皇后了,于是,刚才无本启奏的官员都开始心下忐忑起来,纷纷交头接耳,细微的声音嗡响。 “皇后娘娘恕罪,臣只是一时恍惚,忘记了此事”工部侍郎心头一寒,已然明白了这个皇后的意思,所以目光流转之下,当即叩拜在地,声音带着几许颤抖的说道。 云倾目光微寒,眼底流转着冷意,淡漠的扫视了大殿内的众人,随之,只见那些大臣纷纷出列,个个道:“臣有本启奏……” 云倾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眼底划过精光,随后,却是抬手拿起了第二本奏折。她并没有因为这些大臣所有妥协而打算不了了之,而是打算一个一个的清场。 大殿下,众人见云倾对他们的话语充耳不闻,而是几许翻开奏本,都心惊不已。而就在他们心存惶恐不安之时,云倾抬起一双冷冽的凤眸,淡淡的道:“刑部尚书何在?” 刑部尚书一惊,立刻上前,道:“臣在” “苗疆公主已入刑部两日,你不严加审问,竟上书向皇上告知,说那名妖女要施展巫术,使得宫廷不宁,金陵混乱,你是什么意思?”云倾冷笑一声将奏章丢在乌木案几上。 “回禀皇后娘娘,那妖女扬言后宫出现妖孽,若是不尽快铲除,她就将在刑部施展巫术,让后宫混乱,臣下惶恐,所以只能上呈奏章给皇上”刑部尚书淡淡的说道。 “后宫出现妖孽?”云倾冷笑,苗疆宫女与刑部尚书的喻意已经很明显了,无疑都是要将矛头指向她而已。既然,这些人都如此放肆,那么她又何须心慈手软?于是云倾缓缓起身,绕过了帘子走到了帝王身侧,看了一眼凌烨轩面无表情的面色,一双冷冽的眸子扫向大殿内。 此刻,殿下的百官个个抬起双眼惊骇的望向云倾,只见云倾目光深沉,娇小的身姿尽显华贵威慑,她红唇微抿,随即冷沉道:“苗疆妖女为入宫为妃,弑君犯上,致使皇上双目失明,原本应该严刑拷打,让其招人罪状,但是尚书大人竟然听信妖女谗言,出言霍乱朝堂,诽谤后宫嫔妃,哼,你这个刑部尚书做的还真是不错,莫非,那妖女也给你中了迷心蛊,让你大失方寸,不知道自己身为人臣了不成?” 刑部尚书大骇,双腿一颤,扑通一声跪拜在地,被云倾那一句霍乱朝廷,诽谤嫔妃吓得差点昏厥过去,他立刻颤抖的道:“臣该死,臣不该听信那苗疆妖女的妖言惑众,臣该死。” 云倾冷笑一声,却没有责罚刑部尚书,却也没有让他起来。而是将冷冽淡漠的目光落在另外几个人身上,随之一一点名,不足片刻,整个大殿内除了冷仲、王言平和几名武将之外,几乎全部都跪在了一地,居高临下一望,黑压压的一片。 云倾双目淡漠冷清,面色静如平湖,随后转身望从上朝之后就一直沉默的凌烨轩道:“皇上,按照轩烨国律法,延误公务、听信谣言、决策迟缓等,都必须发俸半年,降级一等,但是臣妾念在这些大臣们都是初犯,且有几位还是三朝老臣,故而减为罚奉三月,职务不变,降级一等,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大殿中的大臣们个个都僵住了,吓得面容失色,纷纷低垂都脑袋,在内心里祈求帝王可以网开一面,而另一方面,更是震惊于这个小皇后的威严和手段。仿佛,他们身上的任何一个缺点她都可以加以利用,冠以罪名,使得众人都不敢再说半个字。 然,凌烨轩脸上露出了几许赞许了笑容,似乎在夸赞云倾这招‘以不变应万变’用得极好,他淡淡的开口道:“就依皇后的意思吧,皇陵失修怠工、听信妖女谗言、天牢要犯逃离、各地赈灾银款至今还未算出,这些,的确是重罪,原本应该重责,但是皇后仁德,既然要求轻罚也就轻罚吧。” 满朝文武的心都陡然震动了,那些跪拜在地上的官员更是面色惨白,但是随后,却还是颤颤巍巍的叩首道:“老臣、臣,叩谢皇上隆恩,叩谢皇后娘娘从轻发落之恩。” 云倾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而赵公公则立刻上前道:“散朝……” “皇上累了吗?”伴随着赵公公的尖锐宣召,大殿内在地三呼万岁、千岁,而云倾则是毫无所闻的走到凌烨轩身边,缓缓的抬起手搀扶他。 “皇后辛苦了”凌烨轩不答反道,随后抬起大手握住了云倾搀扶自己的细嫩小手,带着淡淡的笑意,与她一同走向了帘后,于是一抹明黄与鸾红色便相携缓缓的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金銮殿外,明黄色的龙辇被两名侍女缓缓掀开,云倾搀扶凌烨轩上了车辇。凌烨轩虽然蒙着眼睛,但是唇边却一直凝着笑意,道:“婉儿可以罚得更重些,为何还要手下留情呢?” 云倾面色冷淡,她终究小看了七年岁月对整个局势的改变有多大。第二次上朝堂,竟然比第一次更为艰难,满朝文武虽然明面上不敢针对她,但是暗地里却似已经早已策划好了一般。闭眸,云倾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头的压抑渐渐散去之后,才慢慢的道:“今日出列的都是六部的官员,若是臣妾在罚重些,可要小心明日他们是否会联合造反,一个都不愿意来上朝,到时候,臣妾可就算是有一万张嘴也难以辩驳了。” “所以,你刻意轻罚,使得他们畏惧于从轻发落的恩泽不敢贸然不早朝?”凌烨轩剑眉微动,低沉的声音带着几许笑意。他有些诧异云倾会想到这一条计策,不过随之不禁又笑了起来,这个小丫头的心计,果然是无人能及。 云倾听到皇帝的笑声,不禁黜起秀眉,转头望向他,有些不满的道:“皇上在嘲笑臣妾的手段卑劣吗?” “岂敢”凌烨轩笑着揽过云倾的腰身,淡淡的道:“朕只是觉得你很像汉高祖的皇后,拥有绝世的帝王心计” 吕雉……云倾秀眉黜得更紧了,这个男人还真是会形容,但是随之,她也笑了,带着几许冷清的口吻道:“那皇上可要小心了,臣妾现在已经是闻名天下的悍妇,因这独宠也已有了妒妇之实。如今皇上有说臣妾像汉高祖的皇后吕雉,那么皇上可千万别再有别的女人了,否则她的下场,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楚汉之争刘邦夺得天下之后,册封吕雉为后,但是对于这位为自己吃进苦头,甚至为使用调虎离山之计,穿上高祖盔甲引项羽大军离开的结发妻子,刘邦却没有多少感激。甚至在一次逃难中,嫌马车行速太慢,曾将吕后生养的两个孩子前后丢下马车,好在吕雉的妹夫樊哙驾车,两次停车将后来的惠帝刘盈和鲁元公主救上马车。 刘邦称帝之后,盛宠欺戚夫,而这个戚夫人也仗着高祖的疼爱,三番两次说服高祖废太子,立自己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刘邦动心,欲要废太子,吕雉恨怒之极,却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采用张良所献的计谋,请人假扮商山四皓,才让刘邦以为自己的儿子贤德,天下贤士都归心,难以废黜而放弃了这件事。 可是戚夫人何等阴毒,几次下手不成,索性处处刁难,甚至在饭菜里下毒,使得吕雉防不胜防,怒恨交加,最终,刘邦一死,吕雉手握大权,将戚夫人贬入永巷掖庭,让她过最凄惨悲苦的生活。 可是戚夫人却在掖庭唱鬼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长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使谁告汝’,其意为‘儿子在当王,母亲却在当囚犯,整日做着舂米的苦活,经常和死亡做伴!儿子啊,我俩相隔三千里,谁当使者来告诉你啊?’ 结果,此歌被吕后听闻,她大怒道:“乃欲倚女子邪?”,而后先杀了其子刘如意,而后戚夫人的遭遇便是被挖其双目,割耳斩舌,剁去四肢,做成了所谓的‘人彘’,即人猪,随后被丢弃茅厕。而戚夫人,整整在那个污浊的臭水里爬爬在三天才慢慢的死去。 这件事,成为了历史上最为惊骇的皇室丑闻,也成为历代帝王不得不防的悲剧。这,也是为何先帝不允许太后踏出后宫一步,甚至干涉朝廷的缘由所在。 凌烨轩沉默不语,似乎也想到这位太祖皇后的残酷和血腥,女人,就算在沉稳睿智,一旦遇上夺走自己丈夫的女子,都会变得残酷异常,这,的确是该深思的。但是,他觉得值得深思的却是,他的皇后从来都不曾为他曾经拥有哪个女人而心生嫉妒和愤怒,这,另他觉得很不舒服。 “朕倒是希望能看到这个前车之鉴,可惜,朕的皇后太贤德了,都不知道何为嫉妒,这,倒是另朕心痛啊”凌烨轩半真半假的说道,随之还缓缓的叹息了一声,显得十分失落。 云倾略带震惊,她以为凌烨轩会因为这个古训而对她产生几分忌惮,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转眸望向他,只见他侧容冷清,刚毅俊美的线条那般的威严,但却还是隐匿着几分寂寞。 云倾黜眉,然,就在想说什么之时,胃里有开始一阵莫名的翻滚,让她控制不住的干呕了两声。抬手,捂在自己的胸前,云倾气喘吁吁,突然感觉到的确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已经这样连续三天了,可是,除了整个症状之外,似乎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婉儿”凌烨轩有些慌促的握住云倾的手,揽住她的身子,而云倾却因为他的靠近,胃里再次一阵翻滚,又是一阵干呕。 云倾立刻挥开了凌烨轩的手,龙辇旁侧,赵公公听到了这个声音,立刻命令周遭的人停辇,而车辇一停下,云倾就冲了出来,素手扶在凌霄殿前的汉白玉石阶上,不停的干呕起来。 凌烨轩步下车辇,而云倾则是抬手示意他不要接近,片刻后才有些难受的道:“别过来,我觉得很难受……”,特别是凌烨轩触碰她的时候,她更为难受,很想呕吐。 凌烨轩的面色陡然紧绷起来,因为云倾显得对他很排斥,他脚下定住,剑眉紧紧的黜起。云倾喘息了片刻,才慢慢的舒坦下来,但是心头却更为疑惑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决然不可能只是身体不是那么简单。 最近两日,鼻子突然见得灵敏起来,几乎什么气息都能嗅得到,凌烨轩身上很干净,有着阳刚的温暖气息,这种感觉另她敢有安全感,很想依靠着,可是着两日,她却对他莫名的感觉到烦躁,甚至不想接近他。 “皇后娘娘,可还好?”赵公公见云似乎很排斥皇帝,而皇上的面色有格外的阴沉紧绷,于是便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 云倾已经缓和了下来,便徐徐的道:“没事,先回宫吧,传李太医来” “是”赵公公应声。 云倾回头,却见凌烨轩面色冷清,她神色一顿,随之竟有些心虚的别开眼。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可是自己却还是有些遮掩的垂眸,随即才缓缓的道:“臣妾身子不舒服,吓着皇上了,我们先回去吧。” 凌烨轩薄唇抿得极紧,却不说什么,只是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在赵公公的搀扶下上了车辇。 回到凌霄殿,云倾便让李太医入偏殿把脉,但是结果却依旧是肠胃不适,多加休养,应该是旅途劳顿所致。 但是这一次,李太医还没有说完,云倾就打断他:“是皇上让你这么说的?” 李太医吓得跪拜在地,而云倾则是面色冷清的起身,扯下手腕上的红绳走向他,冷冷的道:“在回金陵的路上,李太医在皇上的示意下,演出的那一场戏可还真是精彩绝伦,就连本宫都被你骗过了,怎么,现在还想再演一出吗?” 李太医惊住,吓得冷汗都已经冒出来了,忙道:“老臣不知皇后娘娘的意思,老臣惶恐” “你不知道是吗?”云倾冷笑着看着眼前的男子,随即抬起神身子,道:“那就去给本宫将其他的太医都叫来,若是他们说有问题,本宫就将你的脑袋摘下来,抄家灭族,如何?” 李太医双眼陡然睁大,随后年迈的身体开始发颤。赵公公见状,心下知道不好,于是立刻上前道:“皇后娘娘息怒,其实皇上隐瞒娘娘只是因为怕娘娘一时无法适应而已,所以想过两三个月再做决定,可是却不想娘娘害喜得如此早,也如此严重,所以……” 赵公公被云倾的怒气吓的口无遮掩了,可是他却知道这件事必须告诉皇后,否则后果难以设想。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云倾的脸就瞬间煞白,随后脚下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赵公公惊骇,立刻慌忙起身搀扶住云倾。云倾身子僵住,娇美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凝结住了,神色呆呆的,似乎被什么惊吓住一般,少许,她才回神,冷清的目光凝向赵公公,道:“你说什么?” 赵公公心头惶恐,可是却还是颤栗的道:“皇后娘娘已经有喜了” 有喜了,她怀孕了?云倾怔住,随即低头看着自己的平坦的小腹,顿时间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是说没有受孕吗,为什么突然间…… 云倾顿时,突然,很多怪异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划过:在马车内,凌烨轩有意无意的抚摸她的小腹,说着暧昧的话语、在马车内第一次呕吐,凌烨轩告诉她,她身子不是,也许会常常呕吐,但要多吃些东西,多加休养、一回宫,凌烨轩就拟了几道圣旨让赵公公去后宫宣布,但是她却因为信任而不闻不问。 “后宫的人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云倾呼吸有些凝重。 “是,奴才一回宫,皇上就已经让奴才到后宫各处宣旨,包括太后所在的建章宫中”赵公公如实回答,希望借此能让云倾消气。 云倾闭上双眸,慢慢的在心头调整呼吸,片刻后,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她怀孕了,可是凌烨轩为何什么不肯告诉她?这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要孕育在她的身体里的。而且她已经答应了他,一定会生下孩子救治他的眼睛的,不是吗?为何他还要这么做? “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云倾有些倦累的走到一旁的芙蓉榻上,这两日,她特别容易累。虽然现在还是清晨,但是在经历了刚才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和这件事情的冲击之后,她突然就觉得很是头疼。 “皇后娘娘……”赵公公不敢怠慢,更不肯走,生怕云倾有个什么闪失,道时候,他恐怕就算是死也难以恕罪了。皇后腹中怀的,可是轩烨国的第一皇子啊。更何况,皇上还在等娘娘用膳呢。 “下去吧,本宫有些倦了,休息片刻就回寝殿,你先去伺候皇上用膳吧”云倾抬手抵着额头,目光有些沉凝,似乎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孩子。 她没有做母亲的经历,幼时的经历告诉她,孤儿的命运是最悲惨的,一生都被人操控。虽然现在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可是难保有一朝一日会一败涂地……想到这里,云倾又开始迟疑了,可是,这个孩子却不得不要,因为,他的出生代表着他的父皇能否重见光明。 赵公公见云倾短时间不打算回寝殿,更急了,因为皇上根本不愿意让别人伺候膳食,就算愿意,也一定要皇后娘娘待在身边才行,可是如今娘娘她…… 偏殿的大殿外,一阵脚步声渐近,云倾原本瞌起的双目陡然睁开,随即起身,在看到门外那一抹明黄时,目光一沉,而后转身就踏向后门处。 “娘娘……”赵公公惊诧的叫了一声。 凌烨轩的脚步在偏殿门外一停,剑眉紧紧的黜起,随即如风一般的踏入,速度快若狂风一般的将云倾即将逃离的树身子卷入了怀中,阴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意,道:“你去哪里?” 云倾的身体被禁锢,后脑撞在了他宽厚的胸膛上,秀眉微黜,随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淡淡的道:“哪儿也不去……” 100赋税改革 回到了皇宫,就是又重新回到了当初的牢笼,而与当初不同的是,曾经她住在宸栖宫,与皇帝和整个后宫的嫔妃、太后斗法,与朝廷上的官员争锋,可是现在,她住在帝王的凌霄殿中,寸步难行,因为,凌烨轩不允许她离开他的身侧三丈之外。 在偏殿中得知自己已经有身孕之后,从开始的混乱、茫然到镇定和全然接受只耗费了半柱香的时辰。随之,云倾也就淡然处之了。 一顿原本可以简便的早膳在凌烨轩对她今日在偏殿中想逃离的行为不满,而变得繁杂,于是原本一桌就摆得下的菜色,整整摆了三大桌和一张凤尾翘头案几,其上摆设这各种精美的瓷器、银皿和金樽。 赵公公一一试菜之后,便将各种菜色挟在银碗中端到了云倾的面前。云倾现在身怀有孕,饮食和一切都检查的分外的仔细,凌烨轩甚至下令,将给她盛放食物的碗筷都换成了纯银所制,且菜色要三人尝试过后未发现异样再送上来,甚至派了李太医等人从旁查实,唯恐菜色搭配之后形成的毒素成为隐患。 云倾尝了几口简单的小菜和精致甜腻的点心之后,就不想吃了,但是凌烨轩却不容许,口气还带着在偏殿中的怒气和生硬,道:“多吃一点,你身子太柔弱了,要吃胖些,赵安,再去挟些皇后平日喜欢吃的菜色多添置些。” 云倾挑起秀眉,她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但是碍于凌烨轩的不悦,只能又吃了两口,随后便放下的碗筷,淡淡的道:“我不想吃,再者,我的身体并不娇弱,只是身量不足罢了。”,她才十三四岁,年纪很小,身体还没有长成,所以看起来很娇小而已。 凌烨轩的面色顿时阴沉起来,赵公公见帝王神色难看,吓得颤了一下,不敢再让云倾得罪皇帝,于是忙在一旁笑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再进一些吧,皇上是第一次做父皇,所以难免有些过于担忧,这也是对娘娘和皇子的关爱。再者,娘娘的身子的确有些柔弱了,是该多吃点,因为以后朝政大小事务都要由娘娘亲手处理,难免疲倦。” 赵公公说着,抬手有挟了一些淡素的菜色和点心,放在了云倾的面前。云倾看了凌烨轩一眼,有些无奈的又吃了一些,而凌烨轩刚才脸上的阴云密布,也瞬间舒展开来。 一顿早膳在平静中度过,一个时辰后,云倾与凌烨轩相携走进了御书房中。这,是云倾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目光四周,陈色简单,色调冷硬,颇有威严和冷清,且分位前殿和后殿两间。前面,是帝王接见朝臣的地方,而后侧,一张紫玉九龙椅和铺设的明黄绸缎着桌旗的长案,昭示了这里是帝王批阅奏章的地方。 这里的布置更为简单了,四周垂挂着明黄色的纱帘,龙凤双合的金色挂钩,其上,龙眼为碧色,凤眼为红色,宝石交相辉映,闪烁其华。而书房内的两侧,都垂挂着金黄色的蜜蜡垂帘,细细密密,尊贵非凡,而垂帘后侧,则是两排乌木书柜,其上摆设了成堆的书籍。 云倾瞥了一眼书柜上一排厚重的灰皮书籍,目光在一本‘史记’和‘帝王列传’上扫过,随后走到一旁的折子旁边,搀扶着凌烨轩坐下,而自己则坐在赵公公特地命三五名士兵抬来的凤椅上。 其实批阅奏章并非难事,各地方发生的灾害和紧急事件都已经由一层层的官员上报,并已经修订出了初步的方案,上呈皇帝,不过只是请示,看这种方案是否可行。冷仲又任丞相一职,多少事情都有他手上处理后在上奏,多多少少可以减轻不少精力。 凌烨轩虽然对冷氏一族有着很大的忌惮,但是登基之后,却没有在朝政上多大为难冷仲,因为冷仲身为老臣,他的确有一定的智谋和策略,轩烨国的江山稳定,少不了他的那一份功劳,可惜,这个当年险些赔上身家性命的老臣子如今也是满头华发,年迈沧桑,已经将不久就要告老归田了。 能在功高盖主之时激流而退,是智者所为,这也是云倾当年对自己父亲的劝告。可是,这么多年来,冷仲还能安然如故,不得不说,是凌烨轩的开恩和老天的护佑。 云倾拿着冷仲上呈告老的折子,缓缓的抬起双眼,望向依靠在龙椅上的凌烨轩,淡淡的道:“国丈大人年迈,要向皇上请辞,告老归田了。” 凌烨轩剑眉一动,面容有些紧绷,他低沉的道:“婉儿想说什么?” 云倾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却没有什么情绪,只道:“臣妾只是在想,国丈告老之后,应该册谁为朝相。王言平和武翊思二人都是值得参考的,其他的老臣们也都到了该告老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们培养的门生都如何了,这次科举赶考,臣妾定要帮皇上好好选一选,毕竟朝臣更替,也是一个门槛,不得不迈过去。” 凌烨轩面色深沉,虽然看不见,但是神色却昭示了他此刻内心的复杂。冷仲告老还乡,就代表着冷氏一族的权势所有疏漏,即便冷战天威名赫赫,却始终是一个武将。于是,他开口道:“婉儿想怎么做?”,如果她要扶植冷氏一族的势力,他可以应允她,因为他在七年前就说过,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这个承诺他一直都记得,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那,应该是他第一次向一个女子许诺自己的一切。 “臣妾想册封王言平为丞相,因为他是两朝老臣,在朝廷上也颇为德高望重,至于武翊思,可以提拔,他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为人刚正不阿”云倾接过赵公公递来,点了鲜红朱砂的毛笔,在奏章中写了几个字之后,合上,递给一旁的侍女,道:“速回冷丞相,由他来定夺这次科举的三元,让他谨慎挑选,试卷需自己亲自过目,这,也算是在告老之前最后的任务。” “婉儿”凌烨轩的心被束住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已经不知道云倾想要什么了,她在云山布置兵马,不就是为了权势吗?为何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却将这样的好事转嫁给别人,成他人之美? “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但是家国治理,不是光靠拉拢权势就可以成功的,当年吕氏政权庞大,垄断朝廷,可是最终还是被刘氏子孙赶尽杀绝。臣妾不是吕后,臣妾以前所做的,只不过是想保全自己的父兄,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即可,如今父亲年事已高,还在朝中任职肯定不妥,更何况他自己也想离开了,皇上何不成全他?”云倾知道凌烨轩的心思,他爱她,至少现在将她当成挚爱,所以想将一切都给她,只为博她一笑。 可是,官场险恶,更何况还是权倾朝野的臣相。冷仲这些年备受冷落,也许是他自己不想再多管闲事,所以才有任这种情况延续,否则以他的深谋睿智,也不至于将局势走到今天这一步。 云倾的手被抓住,她抬眸,凌烨轩却已经将她拉进了他宽厚的怀中。云倾的侧脸紧贴着那灼热的温度,长睫敛下,素手抵着他的胸膛,只听凌烨轩带着几分低沉的声音道:“告诉朕,你在想什么?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吗?朕已经将你想要的都给了,你为何还要这样?” “皇上说什么,臣妾不明白。”云倾目光流转,转身想挣脱他的怀中,但是凌烨轩却不允许,他将云倾紧紧的箍在怀中,不容许她动弹,急切的道:“你不明白?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明白的人吗?朕总是看不透你的内心,朕也相信,你的心里给朕的空间也只有那么一丝一毫,小得几乎都容不下什么,如果你能看得见朕付出的真心,你就该知道朕有多爱你,有害怕是失去你,朕想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可是你却看不见,告诉朕,你到底想要什么,朕可以给,朕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懂吗?” 什么都可以给……云倾轻笑,她怎么会不明白?她一直都明白,但是保护自己的父兄却是她不容推卸的责任。于是她抬手慢慢的推开他,缓缓的道:“我什么都不要,我现在只想为你将这个国家治理安定,倾尽我所有的能力扫平外乱,还有,便是冷仲平安告老,到苏杭老家去。那时,皇上可以赏赐他几亩良田,几间宅子。” 凌烨轩面色沉凝,但是却已经有些松动,他紧紧的圈着她的身子,声音陡然沙哑,显得有些激动,颤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婉儿,你会留在朕的身边,与朕一起面对这个江山,共治天下?” “你还是不相信我?”云倾有些失落,她不懂为何凌烨轩的情绪总是如此反反复复,动摇不定,无论她向他保证过多少次,他始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是真的愿意留下来陪伴他,要与他携手并进。 “不,朕只是怕这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凌烨轩的神色有些幽深,他沉浸在噩梦里七年,如今突然间这场梦境消失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此温软得几乎溺毙他的幸福,他害怕这还是一场梦,一个自己因为无法面对现实而沉浸的美梦,一旦清醒了,又将跌入到曾经那个噩梦中。 她的身体是热的,她的脸如此的细嫩无瑕,即便双眼看不见了,可是自己却还是记得她在他怀中时,那琥珀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江水一般,另他心神荡漾,失控的时刻都不想离开,只想要她。北楚冰天雪地中的梅花,片片娇艳,朵朵潋滟,他也几乎看痴了,可是那每一片却都是她的化身…… 云倾呆愣住,胸口有些沉重看,她一直都知道她无法让这个男人相信自己,即便自己做的太多,可是,为了让他暂时的安心,云倾不禁慢慢的起身,触摸着他刚毅俊美的面容,而后低首亲吻他的薄唇,鬓发上的环凤金钗撩拨着他的发丝,她轻道:“不会的,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那我就陪你做到双鬓斑白再醒来,好吗?” 凌烨轩的内心似乎被这样的温柔的话语给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里面溺满了说不出的温柔和甜蜜,薄唇上还残留着她的清香,那般醉人,令他难以抑制。于是他再次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低头吻住她的红唇,想要更多的感受这样的温暖。这是他的女人,他一生的渴求…… 批阅奏章的事情另云倾很是头疼,因为六部的人似怕她刁难和再次降罪一般,竟将大小事务全部上奏,甚至连地方上的百姓税赋问题都已经提到了明处,摆在了案板上。 不过,这倒是有一个好处,因为如此,可以将各地方的矛盾和内部的一切问题都真实的反应出来。云倾摊开那些厚重的奏章,细细阅览,才知道轩烨国的税赋依旧按每户上缴,有些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每年上贡那些一点,而一个寻常百姓的人家,只有一家四五口,也必须要承受那一样的税赋。 这,就形成了百姓的逆反心理,大户人家每日鱼肉,身着绸缎,每年上贡的税赋还抵不过一件华丽的衣裳,而老百姓却是勒紧了腰带,省吃俭用才能上缴。 合上奏章,云倾抬手揉了揉额头,今日,她独自一人将半个月的奏章几乎都批阅完了,也终于明白了一个做皇帝的责任和负担。书房外,端着羹汤和补品走进来的蛮儿见云倾神色有些虚弱,不禁快步上前,放下东西就为云倾按摩肩头,她关切的道:“娘娘,您现在还怀有身孕呢,如何能坐在这里半日都不动弹,这对身子不好,对小皇子也不好呀,还是奴婢扶您后花园的各处走走吧。” 云倾缓缓摇头,至此,她连续上朝已经十来日了,那些朝臣对她也不敢再那般放肆无礼,但是她毕竟是女流之辈,想要压住这些满腹经纶的大臣还需要下更大的功夫,所以,她不能停歇,更不能给自己喘息的时间。 因为如今她的处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娘娘就先进一些羹汤吧,这些是皇上命奴婢做的,娘娘好歹多进一些”蛮儿见云倾执拗,不敢说什么,忙端起羹汤,轻轻的吹着。 “先放着吧,皇上的眼睛怎么样了?”云倾听蛮儿提及凌烨轩,这才想起来他在寝殿中接受李太医的治疗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天气回暖,皇帝的眼睛内虫蛊都开始蠢蠢欲动,惟独用冰块敷熬才能制止那噬心的疼痛,所以,最近这几日,凌烨轩都只能呆在寝室中,有时天气热时,更是要去地窖的冰室里缓解痛楚。 蛮儿将羹汤放下,有些忧心的摇摇头,道:“皇上最近眼睛的疼痛越来越明显,只怕过两日,白天只能呆在冰室里,晚上才能陪伴娘娘了,李太医还说,待到这个热暑过去之后,娘娘也快临盆了,皇上就不用再受这种痛苦了。” 云倾怔住,心头陡然一震,难道凌烨轩要在冰室里度过整个春夏么?她蓦地起身,就要往外走,但是却被蛮儿拽住,蛮儿急道:“皇后娘娘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望皇上,他没有告诉我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程度,怎么就突然间的……”云倾连声音都急促了,可是脚步在跨出书房大门的时候却又猛的停住。她忘记了,她已经有三五日都不曾见到他了,可是因为朝廷上的事情让她焦头烂额,步步小心,所以她都没有注意过这件事。 “皇后娘娘……”蛮儿见云倾突然停住脚下,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好在她眼疾手快,扶住了楠木门,才没有撞到云倾。好不容易站稳,还没有来得及整理自己刚才的慌乱,一抬头,却见云倾转过身,脸色冷清。她面色诧异,可还有开口问怎么回事,却闻云倾淡淡的道:“罢了吧,他不看告诉我,无非是怕我担心” 蛮儿怔住,目光幽幽的看着云倾,而云倾则是缓缓的走回了乌木案几上,平静的坐下,随后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章,又开始批阅起来。 第二日,金銮大殿之上,满朝文武庄肃叩拜在地,个个俯首,三呼千岁。赵公公陪在身侧,高声宣道:“今日皇上身体不是,诸位大人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户部尚书大步出列,高声道:“臣启皇后娘娘,昨日臣上书给娘娘的事,不知娘娘可已经处理完毕?现在,各地官员为征税耗费的不少人力财力,可是却依旧没有多大的进展,我朝皇上仁德,从不暴虐,所以各地官员也不敢妄加行动,只能等娘娘裁夺” 垂帘后,云倾襟正安坐,她面色平淡如水,双目平和的看着台阶下的户部尚书,慢慢的抬起手,示意赵公公将批阅完得折子递下去。 赵公公接令,将一本明黄色的奏章交付到户部尚书的手上。户部尚书一愣,随即翻开那奏章,大殿内,只闻云倾淡泊的声音慢慢的道:“本宫已经查过了,轩烨国自太祖开辟疆土以来,一直都是以户征收税赋,这,对普通的百姓是极为不公平的,而天下百姓又是国之根本,所以,本宫打算,税赋从今天开始全部改革,从以往的以户征收改为人头税,也就是,按人口收税” 户部尚书听闻,手都颤了一下,而其他的官员则是震惊的僵住。按人口征税的话,那么一般的大户人家,有三妻四妾,百来名歌姬的话,岂不是要交很多税金?而朝中的每一位官员,无人不是三妻四妾,这下,他们显得有些窘迫了。 户部尚书自所以将税收的事情拿出来说,一则,是因为这的确是每年的征税的老难题,二则,他也很想给这个防守完备,几乎无懈可击的小皇后一个下马威,孰知,竟然引来这么一件事。 朝堂上,冷仲沉默不语,但是慢慢舒展的眉宇只见却带着几分赞许,至于王言平,他向来沉默冷清,可是在听闻云倾这一项计策时,先是一怔,但随之也慢慢的点起头来,面色露出了几分敬佩的笑意。 但是,其他的官员可都急了,可是看到朝相和王言平以及六部的尚书都没有发话,也只能暗自焦急。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以后征收,不在按照每户征收税赋,而是按照人口来?”户部尚书有些希望自己听错了,忙说了这么一句,但是他的面色却已经发白了。 云倾冷瞥了他一眼,这个人的心思自己又如何会不明白?每次早朝都是有本必奏,无本也会找出点事情上奏,无非就是想看她如何应对,能否接下他所出的招式,而今日自己却错走了这步棋,也算得上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尚书大人的耳力是越来越差了,满朝大臣都已经听清楚了,你却还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摸样”云倾淡淡的说道。 顿时,户部尚书面色发青,他眉宇黜了黜,随即道:“臣该死,臣告退”,说罢,僵硬的着身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云倾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大殿之下,在看到众人没有人又异议的情况下,又道:“既然各位大人都没有异议,那么这件事便就这么定了,六部各司其职,立刻将征收税赋的事情掌定好。” “皇后娘娘英明”大殿外,众多大臣纷纷齐声说道。 “诸位大人还有谁有本启奏?”云倾依靠在凤椅上,一身鸾红的长袍就算隔着珠帘依旧鲜亮刺目,威严端庄的神色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十来日的临朝,朝臣们已经渐渐了解了这位小皇后的实力,她不仅深沉睿智,更是才智过人,如这样的心机,的确有帝王之才。可是就是这样的实力和霸气,才使得他们在畏惧的同时更觉得惶恐,皇上双目致残,皇后要临朝至生产,如果再此时皇帝再拉拢朝臣势力,培养冷氏一族的气势的话,那岂不是要翻天了? 外戚干政,控制朝廷的事情自古数不胜数,最为典型的就是汉高祖的皇后吕雉。如今皇后独揽圣宠,实在令人心惊。 “臣有本启奏”此刻,出列竟是臣相冷仲。 云倾目光一沉,看着自己的父亲,随之已经明白冷仲想要说什么,冷仲三天都上表要告老还乡,为的,就是扫除她在朝廷上的一切障碍和累赘。他将自己当成了云倾的累赘和绊脚石,所以原本在年底的辞呈,如今提前了。 “臣相请讲”云倾有些心酸的说道。 “老臣年迈,力不从心,长此在朝堂上,只恐给诸位大人和皇上、皇后娘娘带来诸多不便,所以,臣恳请皇后娘娘能够恩准老臣告老还乡,重立新相,以保我轩烨王朝千秋万代……”冷仲十分诚恳的说道,随后叩拜在地,深深的向云倾叩拜。 满朝文武顿时惊骇,比刚才皇后提出要征收人头税更为惊魂。他们原本很以为,臣相又要施展皇后第一次上朝的那场苦肉计,辅助皇后一臂之力,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告老还乡。 冷氏势力现在如日中天,冷丞相竟然在此刻告老还乡,实在太过于怪异了。于是众人纷纷将目光对上了垂帘后的淡泊少女,都想知道皇后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而一直以来都平静无波的武翊思和王言平和都僵住,不禁都抬起眼睛朝垂帘后望去。 云倾沉凝了片刻,随后缓缓的笑了,父亲如此对待自己,她这一生应该已经圆满了前世没有双亲而孤零的寂寞了,于是她慢慢的起身,绕过垂帘,在众人的诧异眼神中慢慢的步下了汉白玉雕龙的石阶,将叩拜在地的冷仲慢慢的搀起。 “臣惶恐”冷仲沉凝的说道。 云倾神色依旧淡漠冷清,另众人都看不出丝毫情绪,她抬手拍了拍冷仲苍老的手,淡淡的道:“老臣相是三朝元老,又是本宫的父亲,轩烨国的国丈,如今要离开朝廷,本宫虽然不舍,但是却无法阻拦岁月流逝的脚步。七年父女不曾亲近,女儿甚至不知道父亲已经双鬓斑白,实属不孝” 冷仲眼眶微红,顿时老泪纵横,他强忍着哭意,却还是无法克制的颤抖道:“孩儿如今贵为皇后,又身怀皇子,此乃祖上光耀,老臣之幸也。老臣年迈,已经不能为朝廷出力,为皇上分忧,若不再退隐,只会成为累赘,而今,老臣虽然离开朝廷,远去苏杭,但是皇后娘娘却依旧要勤慎恭敬侍奉皇上,将国事处理完善,以德服人,方是女子本分,为后之职” “女儿呈谢国舅教诲”云倾低头,面容露出了几许哀伤,曾经想过多种可能,却不知竟是如此分别。不过,冷仲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虽然妻妾成群,不善言表父爱,但是却用行动让她感受到了这个无奈年迈而又沧桑的男子是如何的痛惜,又是如何的无私。 冷仲赶紧搀扶云倾,抬手摆了摆,似说使不得。而云倾则转身慢慢的踏上了石阶,站在帝王的龙椅旁,缓缓转身,一双微红的美目依旧平淡无波的凝视着满朝文武,随后在众人都沉浸在这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得气氛中时,扬起声音,淡漠的道:“既然老臣相执意要告老还乡,那么本宫也就不强人所难了,毕竟老臣相年迈,是该离朝颐养天年了。此事,本宫会禀报皇上,但是,朝堂不可一日无相,诸位大人以为,现下,有何人能担当此任啊?” 满朝文武都呆住了,他们刚才以为,臣相和皇后不过是演一场感人的戏码罢了,孰知,臣相竟然当真要离开,于是他们纷纷面面相视,都有些措手不及。而武翊思、王言平二人则是对望了一眼,都黜起了眉宇,似乎都在沉思云倾此举究竟意欲何为,毕竟,此时皇后权掌朝政,冷氏一族的势力可谓是拔地而起,风头一时无两,可是冷仲却…… 大臣分议论纷纷,似都被这件事情冲击得措手不及。云倾站在大殿之上,眼底划过一丝阴沉,随之转身缓缓的步向垂帘后。 朝堂下,那些人看到皇后离开,都迅速安静下来。赵公公上前请示,而云倾则是淡淡的道:“散朝吧,选相之事,明日再定夺”,说罢,缓缓的从纱帐后侧离去。 云倾自所以将事情押后,就是要那些大臣们产生惶恐,朝廷重新立相,就代表着整个朝廷的局势将面临大洗牌。而那些大臣们自然要攀附那些老臣们,猜测着谁是下一任臣相,好相附而依之,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这是冷仲用退离官场给她的一次反击的机会,所以,她不能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因为机不能失,失不再来。 云倾踏步走出金銮殿,上了凤辇,端庄冷漠的坐着,想着朝臣们究竟是拥护六部中的官员谁多一点,六位尚书自然是少不了的,而王言平身为礼部侍郎,为人也刚正不阿,人缘极浅,再加上满朝的人都知道他因为七年前冲犯了小皇后,才使得自己的女儿失去了入宫为嫔妃的机会,而成为了将军夫人,所以,定然没有一个人会拥护他。 而,这正是云倾打散这朝堂上,成党结派的最好时机。 “娘娘,要回宫吗?”赵公公望着云倾淡漠的面色,小心的问道。 “回御书房,宣杨飞觐见”云倾淡淡的说道。这一次,她要将朝堂和整个天下的路,都清的干干净净…… 契丹和齐国果然中计了,云倾坐在御书房中看中杨飞递上来的密报,红唇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皇后娘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做?”杨飞见云倾神色淡漠傲然,不禁有些心中敬佩,这个女子现在掌控着整个朝政,而多年来的征收税赋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他不得不说,她是个奇才,并且沉稳睿智,颇有帝王心计。 可是这样的女人却又是极具危险的,可是却又危险得令人摸不透她的心思,就如,今日冷仲辞官还乡的事情。冷氏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冷仲却告老还乡,将臣相之位让于旁人,这,简直匪夷所思。 云倾感觉到了杨飞打量的目光,也知道他心里在揣度什么,却不点破,只道:“本宫会传信让魏堰等人收回兵马,不再滋扰契丹,不过,看目前的局势,他们只是剑拔弩张,却还不至于到要开战的地步,我们必须再出一击” 杨飞黜眉,立刻问道:“如何出击?” “很简单”云倾拿起一封密信,递给杨飞,冷笑道:“去查探清楚两国最德高望重的大臣和骁勇善战的将军,效仿西周末年的郑恒公,派发圣旨,说将轩烨国的良田分给他们,表现出招安的架势,待到齐戎狄和秦安王将那些重臣当成心腹大患都杀掉之后,再进行挑唆,到时候,他们对轩烨国就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101地牢激将 太祖开辟疆土时的赋税制度被改变,在整个朝中和天下必然会掀起一阵莫大的风浪。云倾几乎已经料到那些富户和官门府邸会对此事作出如何的反应。这就是政治局势的一部分,当全天下百姓欢欣鼓舞的时候,朝廷官员与富户必然是不乐意的,他们宁愿用那些钱来狎妓、纳妾和逛青楼,也不愿意多缴出一两银子作为税金。 云倾在正午时,就看到了内务府上呈的一叠厚厚的奏章,就算不看她也知道那是什么。各地方官员对于征收人头税的事情大力反对,而看朝中官员那些闪烁其词的奏本,也能明白他们在寻找依靠的同时,又开始结党成派,凝聚力量。 云倾将一本奏章丢在桌案上,缓缓的走到凤榻旁休息。蛮儿进殿伺候,而赵公公则是执着白色拂尘匆匆赶来,叩首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禀报皇后娘娘,娘娘所拟的那份懿旨,奴才已经读给皇上听了,皇上将玉玺大印让奴才带来,说一切全凭娘娘定夺。” 说着,便将手中捧着的乌木托盘呈上来,只见里册放着一只用精致龙凤祥纹点缀的四方盒子,和一块明黄绸缎所做的锦囊,以及一份刚才云倾让赵安去给帝王批阅的奏章。 蛮儿小心接过,缓缓的将懿旨摊开,然后有些颤抖的将那一直四方盒子捧起。盒子略重,蛮儿的手都陡然沉了一下,随后,才缓缓的摆放到云倾的面前,解开上面的明黄系带,打开,瞬间只见一只赤金所铸,四寸四分高,一寸二分见方,上雕交龙钮,龙颜镶着碧玉宝石,下盘麒麟瑞兽的开国玉玺。 这块玉玺是太祖登基之时,寻天外陨玉所制,承袭了传闻中始皇帝的铸造工艺,虽然玉玺之上没有那惊人听闻的‘受于天命,既寿永昌’之类的豪夸之言,却用篆体字雕刻着轩烨王朝几个字,与一段令人看不懂的梵文。 蛮儿从来都不曾见过玉玺,所以不禁有些紧张,云倾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象征着权力和天威的方块镶金白玉,温润剔透,金光闪耀,让看得人都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凌烨轩的眼睛也许真的很难受吧,否则为何连这个关系王朝家国命运的东西都送来了。云倾微微叹息,轻道:“盖上吧,明日早朝本宫就不去了,赵公公,你携圣旨临朝宣读,就说皇上病情恶化,本宫不能临朝,明白吗?” 赵公公一怔,他抬眼望向云倾,忙问道:“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要让他们措手不及”云倾冷笑一声。六部尚书,出了武翊思以外,其他人都开始拉拢幕僚,巴结权势,为的,就是能够借此机会,权倾朝野。而那些官员也趁此机会,大送殷勤,甚至联合以来上书,想要压制赋税改制。而她,选择以不变应万变,趁其不备,将整个朝廷的势力全部打散,扭转乾坤。 赵公公听得心惊,但似乎也能隐约的明白云倾话语中的意思,于是他点了点头,走上前,双手微微颤抖的捧起那只沉重的玉玺,在懿旨上慢慢的压了下去。顿时,一个四方红印,雕刻着轩烨王朝,体天隆运等字样的都已经以鲜红夺目跃然明黄的布帛上。 蛮儿缓缓的卷起圣旨,恭敬的交付到赵公公手上,而赵公公则是委身叩拜,而后慢慢后退出了书房,踏出门槛离去。 云倾抬手抵在额前,近几日,她越来越觉得困倦,然,刚想瞌起双目小寐片刻,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凤鸣声,她蓦地睁开双眼,而蛮儿早已经走到窗前,一只雄壮的苍鹰盘旋而落,粗壮有力的腿落在楠木窗格上,尖锐的爪子紧紧抓住横条,它翅膀展开,十分威武。 近几日,苍鹰已经和蛮儿有些熟悉了,所以一见到蛮儿到窗前迎接,立刻抬起粗壮的腿。蛮儿也不怠慢,将上面用蜡油密封取出,碾碎上面的东西,摊开纸张,递到云倾面前。 云倾抬手接过,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微怔了一下。是魏堰的信,但是却无关两国交战之类的秘密,他说,孙恒初在得知她回宫有孕之后,每日酗酒,醉生梦死,无论他们如何劝慰都没有用,而就在两日前,他突然失踪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但是却有将士听闻他在醉梦之中呢喃着要从此放手天涯之类的话,就连华药师都留不住他的脚步。 云倾长睫微颤,心里划过了一道深沉的内疚。然,她再朝下面看时,却又不禁挑起秀眉,因为,是关于雷霆消息。魏堰说,雷霆拿着她的信物上了云山,此人张狂不羁,本事很大,正在忙碌着操练那五千士兵,且威望很高,可是他既阴沉又火爆,让将士们在敬佩他的同时,更是怨声载道,且这人的训练军队的方式很是与众不同,竟与她以往用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红唇缓缓的勾起了,雷霆依旧是当初的脾气,以前在组织的时候,他就是一个沉闷却又暴戾的人,有时候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但是在面对敌人来袭的时候,他总会先他们三个人之前,甩起一包烈性炸药就冲上的敌阵,让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 云倾在云山训练士兵的时候,是让魏堰等人下山去寻找黄沙,然后塞进袋囊内,绑在每个人的腿上,要求他们在雪山上跑步,以此锻炼身体的轻盈和便捷度,而操练的方式也不似古人这般的对着草靶刺枪,而是采取双人摔跤对打,以此来训练他们的反应灵敏度和技巧。 起初,她这种训练方式使得那些山大王都极为疑惑不解,可是半年下来,效果却十分明显。如今,雷霆亲自操练他们,相信不久,这五千军队在战场上足以一抵十。 收起信件碾碎,云倾坐在凤榻上久久不语。雷霆参与了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如虎添翼,但是孙恒初却离开了,他们分别七年,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再见一面…… “皇后娘娘”蛮儿见云倾深思,有些担心的唤道,皇后很少露出这样茫然的神色,她向来是一个决策千里的聪慧女子,今日这般,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倾回神,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随后道:“回信给魏堰,让他召回那些前往齐国和契丹假扮杀手的士兵,暗中调查两国的重臣、骁勇善战的将军以及民间的那些能言善辩之士、有胆识的武者和英雄豪杰,然后大肆宣扬,说轩烨国皇帝要将这些人招安,赏赐良田美宅,加官进爵,之后的事情,本宫自有主张。” 南齐和契丹被挑唆至此都不开战,可见齐戎狄和秦安王耶律达纳心里必然各有千秋。契丹的太子耶律南宫也并非泛泛之辈,虽然看起来氏族一个地痞摸样,但那三日的相处却告诉云倾,此人不简单,至少,不如表面那般简单。 或许,他们不开战,是已经测算到了如此僵持比开战更有利可图,毕竟齐国准备铸造兵器,可是目前兵器却还没有铸造成功。而契丹,失去了大量的银两和矿产来支援齐国,无非就是想利用齐国测试轩烨国的兵力,从中收益。但是,云倾不容许他们再这么耗下去,所以,只能再出一击,让他们不战自乱。 蛮儿提笔将云倾刚才刚才的话写在一张字条上,随后也粘成了长圆的直筒一般大小,用蜡烛滴上,凝固粘紧,缓缓的在火上烘烤,将那些蜡油烘得均匀些,然后放在唇边吹了一下,待干之后便绑在了苍鹰的腿上。 苍鹰扑翅飞走,翱翔在皇宫的上空,不多时就已经消失踪迹。 蛮儿仰望着苍鹰飞离的位置,抬手将窗格拉上,却无意中看到了书房侧后的树林草丛里似有东西蠕动,她先是一惊,定睛一看,竟是蓝袍的一块小角。那是皇宫小太监穿的宫服,草丛里藏着人。 云倾见蛮儿神色不对,也察觉到了异状,缓缓起身走到窗沿处,敏锐的目光一扫,就已经看到了草丛里所藏的身影。秀眉微挑,这段日子略显消瘦的脸颊微沉,但却不动声色的朝蛮儿使了一个眼色。 蛮儿明白的点了点头,缓缓的窗格关上。 “下来”云倾淡漠的声音带着威严。 宫檐上,一道黑色身影咻的一声跃下,一个高大却矫健的身影便落在地上,叩跪在地,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娘娘有何吩咐?” “跟踪外面那个探子,本宫想知道,这个宫里现在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件瞒神弄鬼的事”云倾清冷的说道。这一次,她回宫,可不如七年前那般要见招拆招得跟他们周旋,此刻,国家兴亡,战事在即,谁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给她惹麻烦,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是”黑衣探卫立刻应声,随后快速的消失在大殿内。 “这两年,后宫安静的很,皇上根本不允准任何嫔妃踏出宫门”蛮儿搀扶着云倾慢慢的向凤榻走去,脸色有些紧绷的说道,刚才那个太监显然是受人托付前来打探消息的。而现在,还有谁敢买通太监做这件事? 云倾冷笑,眼底带着淡漠的冷清,道:“做这件事情的未必是嫔妃,也可能是其他人。现在,这个皇宫里所有的人都想借机抓住本宫的把柄,本宫现在是如履薄冰,步步心惊,若是有一步差错,只怕是溃不成军。” “不会的,颜美人的事情赵公公已经宣告了后宫,谁若是敢如此,就是如此下场”蛮儿黜眉说道,她不相信在皇上如此严惩当初一朝得宠,风头一时无二,且还是皇上自小的青梅竹马的颜美人之后,还有人敢冒险对付皇后。 云倾轻笑,她抬手拍了拍蛮儿的手,她长得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干瘦,七年的时间让她变成了大姑娘,身材也丰润了不少。走到榻前,云倾慢慢的歪下身子依靠在凤纹的图腾上,抬手成着额头,神色略显疲倦的道:“颜美人的确是前车之鉴,但是现在皇上双目失明,必须要用亲子之血才能引出蛊毒,本宫现在虽然身怀有孕,可是,也难免不会出现万一……” “呸呸呸,娘娘胡扯什么呢?娘娘和小皇子都是大富大贵的人,怎么会出现什么万一,娘娘不要瞎说”蛮儿听到云倾这句话,都慌,也不管什么礼仪不礼仪,径自打断云倾的话,可是一张粉红的小脸却还是吓得苍白了。 深宫的争斗她见过,当年云倾独自一个人与整个后宫周旋,甚至于太后对峙的场景何其的令人心惊胆战。所以,她还是惧怕的。 云倾看着蛮儿煞白的小脸,心头有些柔软,这个丫头还真是打算为自己赴汤蹈火了。她浅浅一笑,道:“这就是争斗,现在本宫有了皇子,她们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出什么意外,因为如此,皇上必然会临幸她们,因为取亲子脐带的血的事情根本不容拖延。所以,对于所有后宫的女子来说,这是一个希望,而对于太后来说,这更是将芙贵妃往怀里推的最佳时机” 提及太后,云倾突然想起来,当年骊山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她。当初,她的威胁似乎奏效了,因为至此都不曾听闻凌烨云的种种传闻。可是,她即便不去打听,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那个温润儒雅,淡若清风的男子得一些事情。 他病了,在她离开的数月就长卧于榻上,每日药不离口。云倾不敢问他究竟的了什么病,为何如此严重,而当年幼小时在别院发现的疑惑仍不得解,因为凌烨轩不允许她打探任何男子的一切。 想到那个男子,云倾在心头升起了歉疚和不忍,可是这种感觉一翻滚在心头,就又被云倾压了下去。她不容许自己现在去想凌烨云,因为凌烨轩需要她,也需要腹中的孩子,她现在更要为他治理好这个天下。 蛮儿的脸已经白得如同一张纸了,她听完云倾的话之后,就如同亲历了一场生死浩劫一般不敢动弹。原来皇后身边还有如此多的潜在危机,而她却以为一切都已经太平无事了。一双慌促的大眼对上云倾,有些焦急的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云倾太眸,双目迸出许久不曾出现的杀机,冷沉道:“斩草除根。” 凌烨轩的病情在一日一日的加重,人已经入了冰窖中,据说,在冰寒的空气中,这些虫蛊会处于休眠状态,无法动弹。 李太医每日前来书房向云倾禀报皇帝的病情,但以往都显得胸有成竹。可是今日竟凌乱慌促,只见他慌张的踏进书房,行礼之后便道:“臣启奏皇后娘娘,皇上的虫蛊今日来不知为何一直骚动,就连寒冰都无法镇住,老臣束手无策,只能看着皇上痛苦,实在罪该万死”,说着,重重的叩拜在了地上。 云倾心惊,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在了桌案上,哗哗滚落,豆大的墨汁沾染了猩红的地毯,慢慢晕开。她睁着一双美目,心头闪过瞬间的恐惧,几乎身体都在颤抖,可是,仅仅一瞬间,她又恢复了平静,开口冷静的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哭丧着脸,抬起头道:“老臣也不知道,那些虫蛊就似被什么东西给驱使了一般,骚动不安,就算老臣用无价瑰宝冰魄镇住,它也只是有些好转,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皇上年少时身体虚弱,曾经服用过南疆蛊王所制的药材来强身健体,而这两种虫蛊虽然不是一路的,但是那蛊王所存的甘毒还在潜藏在皇上的体内,以至于这些毒蛊都不敢大肆繁殖,以为遇见天敌。可是这种苗疆蛊毒十分狡猾,时间一长,若是发现蛊王不过是残留在皇上体内的药引,就会大肆骚动,到时候后宫不堪设想。” 云倾听闻,先是一怔,有些不明白李太医说的话,不过她还是抓住了一个要点,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若是能再服用南疆蛊王所制的药的话,是否可以压制皇上眼睛上的毒蛊?” 李太医点了点头,但随后却是哀声叹息,他道:“这个办法老臣已经想过了,可是皇宫里早就已经没有了蛊王,那蛊王极其难养,皇上自六岁身体被改善之后,就将仅剩的几条蛊王送给了寿王爷,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寿王府在九年前突然失火,将存放蛊王的别院给烧了个干净。那蛊王是极其珍贵之物,又性寒,一遇大火,全部变成了灰烬。如今,寿王爷自己因为没有蛊王治病,已经卧榻七年了,现在是骨瘦如柴,估计都快不行了” “你说什么?”云倾惊的站起身。他说九年前寿王府邸别院的那场大火烧毁了蛊王? 九年前……云倾感觉自己的身体如遭雷劈,整个人的都僵住了。九年前她三岁,孙恒初带她前往王府参加寿王弱冠之礼,然后她潜进别院,看到了几条散发着奇香的虫子…… 那把火是她放的,为了毁灭证据。也想知道那虫子究竟对这个人又什么怪异的影响,因为当时她的好奇心就如同一个几岁的孩童一般,对这个陌生世界充满了疑惑,更是调皮叛逆,无拘无束。可是,她这么多年来,无数次想起这件事都用无数种猜测,却不想这件事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李太医被云倾的神色吓坏了,他以为云倾震怒了,当下全身颤抖起来,将脑袋埋在地上,不住的道:“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云倾回神,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她的一个幼稚行径,竟然害了两个人,她…… 红唇隐匿着一抹苦笑,云倾缓缓的跌坐在凤榻上,在思绪微微平定下来的时候,问道:“立刻派遣前往南疆,取蛊王为皇上和寿王治病” 李太医摇头,道:“南疆原本是南齐的一个小部落,当初因为进献蛊王给皇上治病,使得南伯侯十分震怒,没几年,南伯侯就以南疆‘擅长邪术,养殖妖蛊’罪名,下令拘捕当地的巫师和酋长,囚禁监牢凌虐致死,如今南疆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他们也只懂得一些小巫术,否则寿王也不至于拖到药石无灵的地步。” 云倾的双目陡然眯起,素手猛的握紧。齐戎狄……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寿王爷已经卧榻七载,以后如何已经不是我们能说的算的了,可是皇上现在可怎么办啊”蛮儿听太医这么说,眼眶都红了,七年前的一切和这七年的禁锢,已经让她开始害怕这皇宫里的所有一切变数。 李太医眼泪掉了下来,自知无能的将脑袋抵在冰凉的汉白玉地砖上,老泪纵横。当初皇上要用这招苦肉计的时候,他千算万算,将一切危险都已经算进去了,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太医,你抬起头来”云倾声音异常平静,幽幽沉沉的声音飘荡在空荡的书房内,令人心惊。此刻,所有人都已经被吓得昏头了,她决然不能在大事方寸。 李太医骇住,僵直着身体,慢慢的抬起哭红的眼睛,满脸的皱纹和眼底的红丝证明了他这里几日来为医治皇帝而心力交瘁,开口,低哑的应道:“臣在” “本宫要你尽力拖延皇上眼睛恶化的时辰,哪怕是一炷香,一个时辰,一天都可以,你听懂了吗?”云倾威严冷清的说道,双目冰冷若如雪。 李太医怔住,有些不敢直视云倾的威严,随即低头道:“老臣遵旨” “退下”云倾声音更为冷清。 “是”李太医匆匆退下。 闭上双目,云倾深吸了一口凉气,只觉身心皆冷,寒意四溢。蛮儿不知所措的跟随在云倾身后,素手紧紧的绞着,心里已经紧张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变得懦弱了,经历了七年前那场雪夜的大火之后,她突然发现,在永巷掖庭那种肮脏的地方不为人知的死去是种悲凉,可是在这个金碧辉煌的荣华富贵之巅,失去自己的主子和亲人也是至极的疼痛。 在她心里,云倾是她的一生都要马首是瞻的女子,她愿意为她肝脑涂地。可是如今,这个主子回来了,还怀了小皇子,得到了皇上的圣宠,可是如此美满的时候,竟然又横生枝节,她怎么能够不害怕? “皇后娘娘”蛮儿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看着云倾紧闭着双眼,心里透着一股灌顶的绝望,难道,对于这件事情,皇后娘娘也没有办法了吗?如果是,那么皇上是否已经走到了绝境,没有任何转机…… 云倾的素手紧紧的揪紧衣裳,指甲扣进掌心,溢出了成排的猩红血迹。她蓦地睁开双眼,眼底满是杀机狠绝,倏地起身,凤袍簌的一声响。 蛮儿吓了一跳,而云倾则是抬起素手扶在凤榻上那寸寸镀金,栩栩如生的凤凰摆尾扶壁,深深了呼吸了一下,随即道:“传旨,摆驾刑部大牢” 轩烨国的刑部大牢与唐汉时的大理寺及清朝的宗人府一样,是收押朝廷要犯,和审问画押的地方。阴沉沉的刑部大牢四个黑色的字体,在暖和的阳光下都显得阴森,因为是从太祖登基开始就已经建造,所以涂墙四壁上,连年雨水已经将它原本的颜色冲刷赶紧,到处是垂直的铁锈印记。 凤辇缓缓的停落,阳光下,明黄垂帘上金丝绣五彩天凤的图案华贵耀眼,颤动闪烁。云倾在蛮儿和赵公公的搀扶下,抬出元宝底金丝翘头含坠鞋,踏出凤辇,一身鸾红色的凤袍在这片阴沉的刑部大牢前瞬间如同一团火焰一般刺目。 厚重的圆钉红漆大门缓缓的开启,发出刺耳的而幽远的声响,一阵阴寒,包含着各种怪异气味扑面而来。蛮儿闻到这种令人作呕的气息,立刻从袖中取出丝帕掩在云倾的鼻息间,生怕会伤了她腹中的孩儿,但却被云倾推开,只见她僵直着身体,大步踏进了前面得阴沉之地。 “参见皇后娘娘,臣下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刑部尚书卫自如和刑部侍郎柳燕衡匆匆踏出迎驾,叩拜在地。他们事先没有得到通传,所以匆忙出来,显得慌乱无措,二人脸上的神色在墙壁上的火把映照下竟显得有些诡异紧张,更有些阴沉狰狞。 “苗疆公主提审的怎么样了?”赵公公圆润的声音带着几分尖锐,冷冷的问道。 卫自如怔住,柳燕衡的面色更是难看,随即,二人吞吞吐吐的道:“苗疆公主性子倔烈,不愿招供,臣等还在想办法令其画押。刑部大牢因阴沉潮湿,刑法器具更是触目,臣等唯恐娘娘看了不适,伤及龙子,还请娘娘移驾到刑部大殿入坐……” 但是,他们的话还没有说完,云倾就越过了他们二人上前走去。赵公公和蛮儿赶紧跟随其后,生怕万一有个闪失。 卫自如面色苍白起来,他立刻站起身,扯起柳燕衡就跟随着云倾的身影向里面跑去。 云倾的脚步有些急促,身后的凤袍长摆拖延在地上,赤凤图腾刺目绚丽,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威严高贵的光泽。脚步踏过长长,幽深漆黑的回廊,四壁斑驳,寒意上涌,周遭一片血腥的弥漫更是令人作呕。 推开一扇封闭的乌漆大门,便已经到了挂满刑具的监牢,这里,铁锅内的木头烧得四周一片亮堂,墙壁的火把照耀得两侧犹如白昼。云倾眯起双眼,在看到提审抬上衣裳不整的妖媚女子时,素手猛的握紧,随即大步上前。 苗疆公主女子身着若隐若现的粉红抹胸,外罩红纱,如白藕的玉臂正抵着自己的额头,满身妩媚邪气的靠在铁栏上,素手搅动着那已经生锈的锁链,笑得诡异无比,似乎,她早已经料到云倾会来找她一般。娇柔的声音娇滴滴,带着酥骨的肉麻:“这不是那位蒙得圣宠的妖后吗?怎么,对皇上的病情束手无策,所以来找我回去侍寝伴驾?哈哈哈……” 尖锐刺耳的声音顿时响彻在整个地牢中,阴森的日同撕破的绸缎一般令人惊悚,云倾双眼微眯,缓缓走上前,与她隔着一条条粗壮的铁栏杆对视,杀气凛然,她冷笑道:“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苗疆公主笑得更为绝艳,却也带着几分狰狞可怖,她秀眉上扬,眉宇之间满是妖冶风情,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雪白纤细的柳腰和若隐若现的胸脯暴露在空气中,她的玉足微动,一阵有着异域风情的铃铛声响起,另人听了感觉心头一阵颤栗。 这一声铃铛响,众人似乎都僵住了,甚至连赵公公打了一个哆嗦。随后,那妖女百般柔情的浅笑道:“小姑娘,过来,给本公主打开这该死的锁” 蛮儿的身体已经僵直,她的瞳孔瞬间失去了颜色,似乎变成了一个空洞的木偶,被人操控,但是她走上前两步,就猛地甩头,而后陡然清醒,随之怔了一下,在看到自己已经走到铁栏杆前,握住了那生锈的铁锁时,吓得立刻后退,叫道:“你,你会妖术” “哈哈哈……”苗疆公主大笑起来,她眼睛里酝酿着寒意,似乎对蛮儿能够摆脱她的摄魂术很是生气,但是她目光一转,在看到云倾身后的两名官员时,突然来了兴致,酥麻的声音带着万般妩媚的道:“你们两只朝廷的走狗,过来,给本宫打开铁门。” 云倾眼底一沉,只见身后的卫自如和柳燕衡似已经走火入魔一般,二人瞳孔不停的收缩,而后争相上前,不住的扯着那只铁链子,甚至抢的双手都沾满了血迹却还是好无所觉。仿佛,在他们的眼前浮现了一个足以激发他们贪婪欲望的东西,所以不得不去争抢,甚至打得头破血流。 张公公吓住了,蛮儿也差点尖叫,但是二人却还是没有忘记保护皇后的职责,二人一前一后搀扶住云倾,只闻张公公颤抖的道:“皇后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妖女会邪术,可别伤了娘娘……”,但赵公公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苗疆公主朝他一瞪,先是黜眉,随后啐了一口:“原来是个太监” 太监?云倾的眼底的冷意更深,立刻明白了这个苗疆妖女对这两人施展了什么妖术,这,应该算不上是妖术,应该是媚术,在民间传闻中青楼女子都擅长此术,可以将男人迷得昏头转向,而赵公公早已经净过身,根本算不得上男人,所以才没有被迷住。 云倾现在终于知道为何卫自如和柳燕衡在门外接驾的时候为何那般慌张,因为这个苗疆妖女早已将他们二人迷惑住,他们自己在醒来之后也应该感觉到了什么,但是却仍然痴迷于这个女人的美色,所以就这样放纵下去。 “没有想到轩烨国的刑部大牢竟然变成了苗疆公主享乐的地方。公主不是要侍奉皇上吗?现在居然在这个地方勾引刑部的两位大人,可知道成为嫔妃,定是要清白之身的”云倾看着卫自如和柳燕衡为了争夺门锁,二人已经厮打起来,却不急不躁的慢慢的说道。 苗疆公主似没有想到云倾在此刻竟然还能如此镇定,她眯了眯双眼,扯起身上的红纱旋转起身,扭着纤细的蛇腰走向云倾,涂抹艳红的指甲缓缓的抚弄自己披散的长发,勾魂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清白之身?哼,现在皇上的身体里的蛊毒需要我的身体去解,皇后认为,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什么清白置身?呵呵,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对做一个贤良皇后没有兴趣,我也没有皇后的治国之才,我想要的,只是以色侍君王,夜夜欢歌宠幸,酒池肉林,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抢你皇后的位子” “妖女,休得无礼”蛮儿见这个苗疆公主满嘴污浊,立刻大喝着制止。 苗疆公主双目一眯,竟抬手在空气中挥了一下,顿时,啪的一声响声落在了蛮儿的脸颊上,力气大得使得蛮儿脚下踉跄,摔倒在地上。 “蛮儿姑娘”赵公公惊呆了,吓得嘴巴张大,若非皇后在身旁,恐怕他都昏厥过去了。蛮儿也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她捂着自己的脸颊,唇角边上已经溢出了血迹,猩红触目,令人心惊。 “本公主在跟你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苗疆公主面色冷清的娇喝道,随后又一甩手,将厮打的二人打昏跌倒在地,随之一甩手中的红纱,冷笑道:“皇后娘娘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当自己的夫君是皇帝的时候,整个天下都是皇后的,所以,还要丈夫做什么?更何况,皇后腹中已经有了皇子,将来的位置固然稳定,而我,只要能侍奉皇上,就算做一个小小的采女都没有关系,不过,我要我的族人荣耀,要苗疆成为轩烨国的最尊贵的部族,享受皇室宗亲能够得到的一切” “你在跟我谈条件吗?”云倾挑起眉,对她的这种谈判手段丝毫不为所动。 “是,难道皇后不愿意吗?”苗疆公主虽然惊疑云倾的镇定,但是却还是勇气十足的说道。她认为自己抓着皇帝的生死,就可以获得一切,而朝廷和云倾都没有任何选择。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云倾就笑了,带着几分傲然的讽刺和轻蔑。苗疆公主看到云倾如此,气的脸色都发青,她咬牙道:“你敢笑话我?” “难道本宫不该笑吗?”云倾不屑的冷笑起来,狂傲的缓缓转身,走到那两名官员身侧,慢慢的绕了一个圈,随后走到赵公公身前,一掌劈下,将他打昏在地。苗疆公主惊住,而云倾则是双目带着冷傲的看着她,笑得妩媚而令人惊恐,她道:“你以为本宫会在意皇上的死活么?你以为本宫是因为要救皇上才来这里的么?你觉得本宫会为一个男人而放弃现在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地位么?” 苗疆公主僵住,她警惕的道:“你什么意思?” 蛮儿也怔住了,她双目流转,屏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什么意思?”云倾冷笑,她缓缓的道:“皇上双目失明,朝政大权全都交付到了本宫的手上,甚至连玉玺都任由我使用。所以,现在这个轩烨王朝的主子是本宫,不再是那个瞎了双眼的皇帝。而且公主或许已经知道,本宫的父亲已经告老还乡了,可是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应允吗?那就是为了杜绝天下的悠悠之口,而本宫召立新相的懿旨也准备好了,就在明日宣达。” 苗疆公主惊住,睁大一双不敢置信的美目,随后竟有些张狂的尖叫道:“不可能,冷婉儿,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我?自古以来,除了吕雉那个毒妇曾经霸占整个汉朝江山,还没有出现过女帝的先例,你以为你能自己做皇帝?你做梦。” “做皇帝?那多累啊,本宫这几日批阅奏章,都已经累得想将那满朝文武都杀了”云倾冷笑一声,随后抬手缓缓的抚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意,在苗疆公主疑惑的眼神中抬头,淡淡的笑道:“本宫已经怀了轩烨国的第一皇子,只要皇上一死,没有其他的子嗣,本宫的孩子将来务必会成为轩烨国皇位的唯一继承人,所以,你还以为本宫是来接你这个妖女入宫侍驾的吗?错,本宫是来感激你的,感激你这两日让皇上眼睛上的虫蛊肆意折腾,因为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本宫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以病重为由杀了他,然后将一切罪责都推给苗疆,到时候皇上驾崩,国舅冷战天挥兵灭苗,整个天下都尽在本宫的手掌心里,你觉得本宫还会需要一个坐拥三千的夫君吗?呵呵呵……” “难怪天下人都骂你是妖孽,你果然是个妖孽”苗疆公主气的面色狰狞,愤怒的嘶吼,那样子张狂的几乎似要将云倾撕成碎片,她飞起甩手,想要打蛮儿那样打云倾,可是手刚挥下,就被云倾闪过那道在空气中诡异流动的真气,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苗疆公主雪白的脖颈,慢慢的收紧,一寸一寸的掐住,尖锐的指甲抵在她的动脉上。 “怕死吗?”云倾笑得略带散漫,却充斥着浓郁的杀气,那其实令人恐惧。果然是魔鬼,或许地狱中真正的魔鬼还不及此刻云倾那暴戾冷冽气势的一半。 “你放开我,放开,咳咳……”苗疆公主一直以为云倾只是一个柔弱少女,所以疏于防备,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力气大得惊人,而且指甲正好掐在她脖子上的动脉处,让她不敢动,也不能动。呼吸越来越急促,苗疆公主娇媚的容颜渐渐的泛红,但是却不敢动弹半分,生怕云倾会杀了她。 云倾看着这个女子,眼底眯了眯,沉溺着杀气的眸子满是恨怒,可是她瞳孔缩了缩,最后哈哈哈的仰天一笑,猛地松开手。 苗疆公主脚下一软,跌坐在地牢中,身上的衣裳滑下,露出半边春色,但是她却好无所觉。一双惊恐的大眼瞪着云倾,咳嗽道:“妖后,你想怎么样?” “本宫不像怎么样,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活到本宫掌握大权,俯览天下,被所有人敬仰的那一天”云倾笑得傲然,仿佛整个天下已经唾手可得。 随后,她慢慢的望向苗疆公主那苍白阴沉的面色,又道:“放心,本宫不会杀你,本宫能有今天,感激你都来不及,有怎么会杀你呢?可是,皇权更替的事情,历史终究要有人承担这个千古罪人之名,而你,是最适合的,也是最不牵强的,若是本宫现在杀了你,岂不是惹人怀疑?所以,本宫会让你好好的活着,并且会让你亲眼看到自己的民族被轩烨国的大军铁蹄践踏,从你的亲人们身上踩过去,然后,再将你悬挂在城楼上让天下人泄愤……”云倾笑得残酷,而后转身对瘫软在地上的蛮儿道:“将这个太监拖出去,移驾回宫。” 102绝色锋芒(精) 从刑部大牢出来时,天色已经暗沉,夜深风静,更漏阵阵,沁骨寒凉。 云倾踏出黑沉的走廊,火把的光亮照耀着斑驳的四壁,阴沉无比,刑部高耸的圆钉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外侧的数千禁卫军早整齐的排列在外,为首策马的杨飞在看到云那抹鸾红的娇小身影时,面色紧绷的翻身下马,匆匆上前,单膝叩跪:“属下参见皇后娘娘,属下来迟,还请娘娘降罪” 云倾娇小的身体站在夜风中,狂风卷起厚重的宽袖,上面细密的团凤图腾在星光照耀下更显得流光溢彩,但是她的娇美的面容却紧紧的绷着,淡漠威严。双目平静的片刻,代表刚才混乱的情绪已经被压下,少许,她慢慢的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哑然的道:“将赵公公搀扶上小轿,蛮儿随本宫一起,都回宫吧,本宫没事……” 蛮儿的伤并不严重,但是半边脸颊上青紫的五指印记却十分明显,云倾回到书房内,命宫娥去太医院取来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给她涂抹,却见她忙忙的自己伸手来接,还要说感激的话语,可是嘴巴一动,又痛的龇牙咧嘴,眼泪都浸在眼眶中。 云倾见她这样,只能让她自己来,而蛮儿在涂抹了那沁凉的药膏之后,的确有些好了,只好那五指印不在那么的骇人,可是她一双惊恐未定的大眼却缓缓的凝视着云倾,在云倾发觉之时,轻轻的道:“皇后娘娘,您在刑部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您真的是……想要皇上出事吗?奴婢原本以为,娘娘是爱皇上的。” 云倾浅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算是回答了。现在,她在刑部的事情还没有收到任何效果,所以她还不能说。 “娘娘……”蛮儿紧张的唤道。 “休息吧,本宫放你的假,好好将伤养好,本宫会派两个宫娥照顾你”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让两名走进书房的宫娥搀扶蛮儿回房间休息。 夜深了,云倾挥退御书房内的所有人,静默的走到窗前,抬起素手将窗格推开,一阵冰凉刺骨的寒风顿时迎面扑来,她抬眸望向天空。远处一勾明月躲在墨云后,如水的光隐隐的渗出,将御书房的亭台楼阁铺上银雾像月宫般清冷,或浓光或淡影,错落有致,令人有些不忍扰乱这片幽静。 初春,珍珠梅在花园中怒放,白色的花蕊如同一枚枚柔白的珍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清雅而雍容,一如不染淤泥的芙蓉。 “皇后娘娘”书房内,一抹黑色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有种神出鬼没的气息,男子叩拜在地,低沉道:“属下已经查清楚那名太监的身份,他是内务府的人,是张公公在皇宫里认的一个干儿子,属于赵公公统辖” 张立?云倾长睫颤动了一下,已经明了究竟是谁在幕后操纵,她抬手挥退那男子,不想开口打碎这幽静夜色的宁静。那男子立刻消失…… 这夜,成败只在一局,任谁也无眠。 建章宫—— 灯火通明如白昼,四壁的灯火灼亮。太后王氏在大殿中慢慢的踱步,似乎在等待什么。不多时,只见一名小太监匆匆奔跑而来,满脸汗水,看似十分急促,一踏上红毯双膝就软跪在地上,但随后在张公公的眼神示意下,他立刻会意一身,匆匆踏上汉白玉石阶,附在张立耳边嘀咕了半晌。 张立的面色微变,且越来越显得惊骇,随之,他匆匆走向太后,附在太后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太后面色一沉,啪的一掌拍在了乌木案几上,使得描着翠竹福寿的骨瓷杯内的茶水摇晃溢出,沾染上了暗红色的绸缎宽袖。 “太后娘娘息怒,此事有关重大,还请娘娘谨慎而行”张公公小心翼翼的说道。但是太后却眯了眯眼,怒喝道:“那妖妇竟然要加害皇上,企图立她腹中的孽种为帝,将整个轩烨王朝玩弄于鼓掌,简直是岂有此理,卫自如和柳燕衡现在哪里?” “回禀太后娘娘,这两个人当时在刑部地牢中假意昏迷,才逃过没有被皇后娘娘灭口的下场,如今正连夜赶进宫,向太后求救呢”那名小太监急急的说道,随之又道:“皇后并非等闲之辈,奴才亲眼看到皇宫里经常有一只雄壮的苍鹰飞来,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 “岂有此理,这个妖后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好,来人,将卫自如和刘燕衡请来,更衣,哀家要起驾凌霄殿,哀家道要看看这个妖后在证据确凿之时,还有什么妖术可以辩解”太后气的全身发抖,但是双眼却露出森冷狠绝之意。七年了,她被自己的儿子紧闭七年,如今终于让她抓住这个机会,她必然要将那个妖女碎尸万段。碧珠赶忙应声,立刻命令宫娥取太后的朝服和首饰前来。 太后坐在金丝楠木芙蓉榻上,双目紧闭,威严的眉眼和坚毅的唇紧紧的抿着,似乎在蓄积力量,因为今夜,她要将那个害自己母子分离,各不信任的妖女致命一击。 碧珠将一枚枚凤头金钗插在太后略显几根银丝的发髻上,在那高贵雍容的福寿髻上点缀了朝礼之时才能用到的八宝瓒,而后将一件宽厚,华贵的藏青色绣凤纹的长袍披在太后的身上,取一串一百零八颗圆润碧玺所穿的佛珠在太后脖颈上。 一旁的宫娥一个个捧着乌木托盘缓缓走来,在上面的首饰被碧珠取下之时又慢慢的退下,不多时,在碧珠将最后一枚金护甲套在太后依旧修长的手指上时,四下的人都道了声告退。 灼灼的灯光照耀在太后的脸上,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不清神色,珠光宝气的闪耀让此刻静默不动的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要接受万人顶礼膜拜的佛像。 “张立”太后的声音深沉冷淡,声音平静的感觉不到怒气。 张公公紧张的上前,道:“太后娘娘” 太后倏地睁开幽深的双目,簌的起身,冷声喝道:“起驾,凌霄殿……” 凌霄殿中,李太医忙碌得满头大汗,宫殿内外,捧着热水盆着和各种太医所需之物的宫娥身影飞翩,进进出出。大殿内外,灯火通明,但是这么多的人,除了脚步声来来回回的响动之外,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静。 静得令人发慌。 大殿外,站候的是来名太医都慌张的紧绷着面容,那些背着医药箱的太监,后背都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因为今日皇上显得格外痛苦,甚至在冰室之中昏厥了过去。 寝殿内的李公公不时的擦着凌烨轩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揭开帝王眼睛上墨色绸缎一看,几乎要昏厥过去,因为皇帝眼睛上似乎有无数的蚂蚁在皮肤内来回爬动,将皮肤都撑起来,看起来恶心无比,恐怖骇人。 而经验丰富得李公公一见这种情况,就似突然明白了什么,随之隐忍着心头的恐惧,分外欢喜的道:“快,快拿刀来,快拿刀来……”,这一声叫喊,几乎让整个宫殿里的人,心都悬了上去,然,宫娥们还没有在这个禁止一切利器的宫殿里找到太医所要的刀,就听闻门外一声喧报:“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听闻皇后驾到,都似看到了黎明曙光一般,纷纷叩拜地,叩首道:“臣等、奴才、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踏进大殿,身后跟随着杨飞、赵公公。她脚步快步踏进大殿,而李太医已经慌忙迎出,叩首道:“皇后娘娘,老臣不负所望,已经拖延了时辰,但是现在皇上眼睛的虫毒正在乱窜,似欲要破血而出,老臣恳请娘娘允准,让老臣动刀,以血将虫毒引出。” “引蛊?”云倾面色沉静,她在书房内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杨飞前来禀报说皇帝突然在冰室中昏厥才急匆匆的赶来,一路上,她心里有着无数的猜测,想着苗疆公主是否会中自己的激将法,而不在折磨皇帝,甚至将皇帝的眼睛治好。可是走到凌霄殿,听到这句话时,她的心中大石并未落下,反而更为悬起。 “是,那些虫蛊现在似正在寻找出路,要从皇上的身体里出来,老臣正想着要用可以吸引它的血来将其引出”李太医紧张而欣喜的说道,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蛊虫突然会如此,所以只将这一切归功于上天护佑,历代帝王显灵。 苗疆公主中计了,她果然可以控制凌烨轩身体里内的蛊毒,所谓的用侍寝才可解毒,不过只是一个幌子,她只是要做轩烨国的皇妃。而现在,李太医要用血来引出蛊毒,那么该用谁的血?这些蛊虫从凌烨轩的身体内出来之后,最想要伤害的人是谁?这个答案应该已经呼之欲出了。 深吸一口气,云倾当即下令:“派皇宫的所有禁卫军守护凌霄殿,任何人不得进入,违者,杀无赦。” 杨飞身体一震,其他的宫娥也都僵住,随后叩跪声响起,众人齐声遵旨告退。大殿内顿时空荡起来,只剩下几名老太医和御前侍女,而云倾则是低哑的对赵公公道:“将本宫的凤麟匕首取来,本宫亲自为皇上引出虫毒蛊,此间,不容许任何人打扰” 赵公公震惊,因为云倾沉凝的面色,但是他却不敢违抗小皇后的旨意,立刻转身去取当初被皇帝没收,锁在碧玉匣子中的凤麟匕首。 大殿外,铁蹄踏响,无数铠甲铿锵的声音打破了这夜的宁静,让原本的幽静变成的凝固的紧张。兵马已经整个凌霄殿团团包围,布置完这一切的杨飞身着墨色铠甲,握放在腰间的长剑上,大步踏进寝殿,对着云倾抱拳道:“皇后娘娘,属下已经将凌霄殿全部包围,另外派遣了黑衣探卫将潜伏在四周,就算这里方圆半里之内有任何动静都可以察觉得到” 云倾点头,但是杨飞却十分警惕的看着云倾那傲然冷清的神色,又瞥了一眼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皇帝,剑眉拧紧。 赵公公匆匆的将匕首取来,呈递着乌木托盘送到云倾的面前,有些颤抖的道:“皇后娘娘,匕首取来了。” 云倾看着那把在烛火光芒下流光溢彩的金黄色凤麟匕首,眯了眯双眼,抬手拿起,但是杨飞却陡然一震,猛的握住了云倾的手腕,面色沉凝的道:“皇后想做什么?就算要破血引毒,也该由太医来,不用劳烦皇后。” 云倾转首望着杨飞,双目如雪,冰冷而威严,使得杨飞的手不禁缓了一下,但是他却依旧不肯放松。此刻,他只是一个保卫帝王安全的侍卫,礼仪敬上那些规矩,他已经不在乎。 “放手”云倾抿唇,她几乎可以猜测得到如果一旦引毒失败,这个带着长剑进来的统领,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可是,他似乎忘记了,她腹中怀着当朝的第一皇子,这是凌氏的唯一血脉。 “除非娘娘告诉属下为何要亲自动手,李太医在皇宫中行医五十来年,也是皇上的亲信,若是由他来动手,属下必然不会有任何异议,而娘娘武功虽高,可是救人治病之术,恐怕还有待商榷,所以属下决然不能让皇上冒如此大的危险而成全娘娘”杨飞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不相信本宫是为了救皇上?”云倾挑起秀眉,愈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这些人愈是将那些积累的不信任和不满全部暴露出来。 “属下可不是皇上,可以对娘娘的一切深信不疑”杨飞冷冷的说道,丝毫没有将这个皇后放在眼里。 他不是皇帝……云倾突然冷笑出声,因为他说的话实在令她觉得可笑。在他眼里,凌烨轩信任她,甚至将所有的宠爱都给她一个人,如今还将性命与整个天下都托付给她,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就是莫大的信任,至死不渝的爱。 但只有云倾知道,凌烨轩对她至始至终都是有着疑窦,不愿全然相信。否则,为何在书房中还以保护为名,设伏五百名四处暗伏的黑衣探卫?他爱她,至死不渝,可是却从来不愿意承认她对他的情感和忠心,这次以江山为托付,只是一场豪赌,他倾尽天下,只为赌她是否会在如此危机的时刻还能陪伴在他身侧。 云倾的嘲讽的冷笑让杨飞双目眯起,但是他却依旧不肯放手,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狡诈聪明,他不是她的对手。而云倾则是再次冷沉道:“杨飞,本宫再说一次,给我放手” “皇上娘娘居心可疑,属下身为皇宫禁卫军的统领,就算肝脑涂地亦要保护皇上的安全”杨飞不肯松口。然,就在他们两方对峙的时候,大殿外突然冲进来一名士兵,道:“报,太后娘娘的车辇来了” 杨飞一怔,而云倾则是眯起双眼。随后,云倾甩开杨飞的手,拿着匕首就向帝王的床榻走去。 杨飞见状,骤然从腰间拔出长剑,冲上前去阻止,但云倾却一个转身,抬手用尽力气扇了杨飞一个耳光。杨飞震惊的僵直身体,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美丽的女子,只闻云倾厉声道:“你以为你是忠臣良将,却不知自己的愚昧足以害死君王。本宫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去大殿外拦住太后,第二,让本宫摘了你的脑袋。” 杨飞神色沉凝,刚毅的脸上五指印记分外的慎人,他双眼漆黑深幽紧紧的盯着云倾。赵公公和其他的太医、宫娥都吓得四处窜逃,就连赵公公都目瞪口呆的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皇后震怒发火,所以都措手不及。 “皇后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属下吗?”杨飞依旧冷硬,脸上也满是阴寒。 “威胁?”云倾挑起秀眉,傲然的气势令人不敢斜视,她一步一步的逼近杨飞,使得这位平日冷硬刚毅的禁卫军统领不由得怯步后退。云倾冷笑:“杨统领觉得本宫在威胁你是吗?现在,皇上连玉玺都已经赏赐给本宫,朝政大权更是掌握在本宫手里,本宫想要将你的兵权撤下,砍下你的脑袋,简直如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你以为本宫还用得着威胁二字吗?更何况,你不是本宫的对手,在本宫眼里,你不过只是一只蝼蚁”“皇后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李太医被吓得惊骇,但随之回神,想起帝王还需要救治,于是立刻叩跪在地。 云倾双眼冷凝着杨飞,无动于衷,如同一尊精致美丽的雕像一般令人敬畏。杨飞望着云倾那双冷冽的眸子,刚毅的面容已经有些松动。 “皇后娘娘,杨统领,太后娘娘要闯进来,已经在外面打伤了好几个侍卫——”大殿外,禁卫军再次进殿禀报。 “皇上眼睛上的蛊毒动静越来越大了,还请皇后娘娘和杨统领定夺”李太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颤抖和害怕,苍老的声音几乎已经哽咽。 杨飞的败下阵来,因为他做不到如云倾那般镇定,云倾看着他慢慢下滑叩跪在地的高大身影,双目沉了沉,随即转身,赤红的长摆拖延在身后,发出高贵的沙沙声响。李太医见状,立刻上前,将床帏前后的数重纱帐都垂落了下来,遮掩住了里面刺目的娇小身影。 “皇后娘娘,可以开始了”李太医已经不敢再耽搁任何时间,他从医药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铜管一张涂抹满蜂蜜的丝绸帕子,打开了布囊,从那密密麻麻的细长针中,取出了几根粗短的。一切准备就绪,他却又显得为难的看着云倾,道:“娘娘现在身怀有孕,还是用老臣的吧。” 云倾冷然的看了他一眼,李太医被骇住,不敢多言。 云倾将匕首递过去,李太医颤抖的接过。匕首出鞘,他微微颤颤的在云倾的手腕上隔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口子,而后将铜管取来,让那豆大的血珠滴落进去。 李太医倒的确是个技术精湛的太医,因为他的手虽然不住颤抖,但是操刀时,却十分准确,并且划开的伤口十分平整。这样的技术,已算是最上呈的了。 云倾扯出袖中的丝帕包裹住伤口,不让李太医分心,只见他用手指捏住铜管,不让血洒出去,然后取出那几根粗短的银针慢慢的扎在了凌烨轩的眼睛周围,顿时,只见那些虫蛊的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全部被集中在眼眶中间。 凌烨轩的眼眶中间乌黑一片,里侧有无数的小虫一般的东西不是的蠕动,看起来很是令人心惊颤栗。云倾秀眉紧紧黜起,握着自己伤口的手也不由得收紧,屏息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殿外,嘈杂声越来越响,即便在内宫都可以听到碧珠拔高的声音:“大胆奴才,居然敢挡太后娘娘的御驾,你们都想死了是不是?”,随之,便是杨飞冷硬而无情的声音。 李太医心无旁贷,但是他的份额头上却还是紧张的溢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操起匕首,慢慢的帝王的眼角上划开一条口子,随之,用铜管压住,只见皮肤内黑压压的虫蛊如同灵蛇一般的蜂拥而出,李太医的眉眼间露出了惊喜,立刻取出涂抹了蜂蜜了帕子包裹在铜管的另一头,用手指紧紧的按住,瞬间,只见那帕子越来越大,仿佛塞了无数的毒蛇一样,不停的蠕动着。 黑毒出尽,鲜红的血迹便溢了出来。云倾的秀眉也缓缓的抚平,而李太医则是将那用蜂蜜黏糊了蛊毒的帕子打成一个结,放进了药箱中,里侧放置了不少冰块镇压着,冰冷的环境可以使它们在失去人体的血液依靠之后,进入休眠状态。 接下来便是止血上药等工作,李太医很快就完成。他惊奇的对云倾道:“真是奇了,没有想到皇后娘娘的血居然可以使得这些虫蛊如此不顾及后果的全然中了圈套。皇后娘娘,现在皇上眼睛上的蛊毒已除,只要休息几日,眼睛必然复旧如初,至于这些虫蛊,待它们全部沉睡之后,老臣将他们用火烧毁,也就不足畏惧了。” 终于结束了,云倾在心底也舒了一口气。她看着凌烨轩睡着沉静的俊美,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欣慰。 “劳烦李太医了”云倾淡淡的说道,话语中有些感激。 李太医顿时有受宠若惊的感觉,连连叩谢,随后收拾起药箱,便向外面走去。 云倾抬手抚了抚凌烨轩慢慢舒展的眉宇,也许他在睡梦中也感觉自己不在那般疼痛了,所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甚至连呼吸也慢慢的均匀,应该是睡熟了。 心疼吧,这么长时间来,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却始终惦记他,也曾几次强忍不过思念想看看他,却又觉得他自所以不召见也不声张,也是怕她担心而已。所以,她只能将自己围困在御书房中,假装这一切自己都不知道。若非他的病情让她在慌乱之中,猜到了必然是苗疆公主的妖术作祟,或许自己还破解了不了这个局。 其实,那些虫蛊自所以要从凌烨轩的身体中出来,是因为苗疆公主相信了云倾那地牢中说的那些话。苗疆公主要虫蛊出来,让凌烨轩双眼见,重掌朝政大权,而这些虫子下一个袭击的目标就是她,苗疆公主要她死,因为她想要‘篡位’,想要杀皇帝嫁祸苗疆。 所以,云倾将计就计,用自己的血引那些虫蛊出来,那些虫蛊原本就要寄居到她的身体里,如今闻到她的血腥气息,自然是蜂拥而至。苗疆公主这一招,的确阴险狠毒,手段非比一般。可是她设计两次几乎没有破绽的棋局,却都遇见了她。 大殿外的喧嚷声已经渐渐平息,云倾刚刚才舒缓的眉宇再次挑起,随之,只闻一个威严的厉声喝道:“你们连哀家也要拦吗?” “参见太后娘娘……”大殿前,一阵叩跪声响起,随之是士兵纷纷让道的声音。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颁发了皇上的玉玺,不允准任何人踏进凌霄殿一步,否则杀无赦,还请太后娘娘移驾,不要为难属下”杨飞的声音清冷,不带任何情绪。 “好一个杨飞,皇城禁卫军的大统领,你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卫,居然任由那个妖后摆布,卫自如,柳燕衡,你们给哀家一同闯进去。这个妖后在地牢扬言要图谋篡位,你们最好给哀家让开,否则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赐你们灭九族”太后怒气滔滔,声音凌厉。 云倾垂眸,抬手将凌烨轩的被褥掖了掖,而后低首在他的额头前轻吻,淡淡的道:“好好睡吧,我会一直都陪着你的”,说罢,她起身,一双眸子瞬间变得沉厉狠绝,她转身大步走出,抬手掀开大帐,疾步踏出。 太后在卫自如和刘燕衡的簇拥下,率领着张公公和碧珠已经闯进了凌霄大殿,一身藏青色的凤纹锦袍显得分外的威严慎人,她一双深沉的双眼在看到从重重明黄大帐内走出的鸾红身影时,双目微眯,傲然的抬起头颅。 云倾款步踏出幔帐,深夜的寒风徐来,撩起明黄色的幔帐旋地而起,落在云倾鸾红色的凤袍上,明黄与艳红交相辉映,有种足以令人顶礼膜拜的威严和高贵。 可是,这种姿态却是太后不能容忍的,她眼底有些沉凝的怒火,直直的射向云倾,几乎想要用自己的怒火将云倾烧成灰烬。可是,她不会妖术,就算将那双眼睛瞪得掉出来,眼前的少女却依旧傲然的直立着,没有被伤到一分一毫。 大殿内的人随着太后的介入,聚集的越来越多,无数原本云倾喝出去,却又被太后被带进来的宫娥个个低垂着脑袋,虽然云倾看不见那一张张青涩的面孔,却也知道必然是挂满恐惧和不安的。这些人,都是凌霄殿的侍女和女官,帝王身侧服侍的人。 赵公公见到太后这样的架势,心里也突兀的心惊,而杨飞则是面无表情的握着腰间的长剑,似乎在等什么,他脸上的五指印记清晰猩红,但是却不影响他此刻的威严。他也在等,等太后说出云倾的罪名,但是他还需要细细的分辨,因为他已经分不出忠奸,更因为两个女人的对峙实在太过微妙。 因为,一个是帝王的母亲,当朝太后,一个是帝王的爱妻,当朝皇后。 她们是轩烨王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却又是最为仇敌对立的两个女人。可是千辛万苦,勾心斗角,最终却还是为了一个男人。一个为儿子,一个为丈夫。 “臣妾恭迎太后娘娘,不知娘娘三更半夜驾临凌霄殿,不曾出殿迎接,还请太后莫要怪罪”云倾声音冷淡,却没有半点恭迎候驾的意思,双目更是平静无波的看着太后,没有一点恐惧和慌乱。 可是她的镇定却刺痛了太后的眼,更是让她身后的卫自如、刘燕衡及张公公、碧珠等人觉得毛骨悚然。 “恭迎哀家?你倒是让哀家看看你是如何恭迎的,你在门外以皇上的玉玺为要挟,布置重重兵马,阻挡哀家前来看望皇上,你的居心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现在还想说这些好听的话来哄瞒哀家,你当哀家是三岁的黄口小儿,任你耍玩么?”太后的声音略凌厉尖锐的令人颤抖,骇然的怒更是令整个凌霄殿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可是,对面如此咄咄逼人的太后,原本该畏惧的皇后却突然不怒反笑,这种不知喜怒的平静让人骤升恐惧。云倾缓缓的上前,淡淡的道:“原来太后不是来看皇上的,而是来治臣妾的罪的。” 太后一惊,一时语塞,但一旁的碧珠则接话道:“皇后娘娘不必拐弯抹角,娘娘今日亲临刑部大牢,召见苗疆圣女,亲口对苗疆圣女说要操控朝廷,杀害皇上,然后嫁祸苗疆,待皇上驾崩之后,就立自己腹中的皇子为帝,自立太后,垂帘听政。” 此言一出,大殿内外顿时哗然,就连杨飞那面无表情的脸都露出了震惊之色。他几乎不怀疑这种话是从云倾口中说出来的,因为她从来都是一个如此狂傲的女子。 听着满殿的抽气和震惊的呼声,云倾却依旧无动于衷,仿佛众人说的不是她一般,那种冷静和自持令人不解,更不明白。权谋篡位,弑君大罪,这可都是天下的罪过,会令天下人唾骂,死无全尸,可是这个少女却似乎无关痛痒一般。 太后见周遭的人震惊,自以为局势扭转,于是又恢复了气焰,高呼道:“妖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欺上瞒下,准备弑君自立,简直目无王法,其罪该诛,满门抄斩” 云倾平静的看着太后,那眼神深幽冷清,但随后却不怒反笑的道:“臣妾欺上瞒下,弑君自立?”,她的声音慢慢的扬起,随后秀眉一黜,道:“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而且还跟刑部的尚书大人和柳侍郎在一处?莫非,后宫现在已经乱到可以让朝廷命官随意出入的地步了?” 太后震住,而卫自如和刘燕衡而下的颤栗了一下,面色都煞白起来。他们原本是来控告皇上谋权篡位,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反戈一击。后宫不得干政,朝廷官员不得踏入后宫,否则以淫乱后宫斩杀,满门抄斩,这是从太祖开始就定下的规矩。 太后的面色由红转白,因为云倾的这一句话让她想起了七年前突降在建章宫的那道圣旨,她的手心已经一出了黏腻的汗,但是却依旧高抬着头颅,声音高厉的道:“妖妇,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扭转大家的注意吗?哀家今日决然不会再纵容你这个妖孽,哀家今日就要撕下你的面具,让大家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狠毒的妖女。” 可是太后即便如此跋扈的叫嚣,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因为云倾淡漠冷清的模样唤起了她太多的记忆,致使她根本不敢上前。 “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是越听越糊涂。臣妾倒是不知道现在要转移众人注意的究竟是臣妾还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边打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牌子,一边又在深夜召见朝廷命官,并且连夜大闹凌霄殿,辱骂臣妾为妖孽,扬言臣妾要弑君篡位,立腹中刚刚满月,还不知道究竟是男是女的孩儿为帝,难道太后不觉得自己很荒谬吗?”云倾冷笑,眼底闪烁着阴沉和杀机,但是脸上却带着笑意说道,似讽刺太后的无知。 这是,大殿内的人再次哗然,因为众人被云倾这么一说,这才察觉太后今夜似乎的确有太多的不妥之处。 而太后的面色则是由白转青,已经怔得说不出话来。她抬手指着云倾的鼻尖,明煌煌的金护甲十分刺目,但是嘴巴一张一合,却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少许,她才激动的道:“好,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小妖后,好,好你个冷婉儿,竟敢故意重伤哀家,你,你……” “臣妾是否是重伤太后,相信太后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云倾娇美的面容上的笑意更深,但是眼底却迸出深沉的杀机,她抬手撩开被狂风卷落在自己肩头上的明黄纱帐,冷凝的道:“来人,给本宫将这两个深夜入后宫密谋,有造反嫌疑的二人拿下,关押天牢” 顿时,数名禁卫军从殿外冲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卫自如和刘燕衡擒住。而那两人则是后知后觉的呼救道:“太后娘娘救命啊,臣是冤枉的,太后娘娘救命啊……” 太后见云倾竟敢将这二人捉拿起来,气的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大喝道:“哀家看谁敢这么做?”,随后将一双略带红丝的眼睛瞪向云倾,气势骇人。 “谁敢不从,本宫以谋反罪杀头”云倾冷冷的说道。 顿时,那两名官员便被押解拖出,一阵阵嘶叫怒吼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大殿内,一路回荡。 “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太后见无人听从她的话,身体颤抖的几乎欲要昏厥,她咬牙切齿的上前,却踩踏在了自己的裙襦上,身体摇摇欲坠。碧珠和赵公公赶紧上前搀扶,而她却愤然的推开二人,大步走向云倾,扬起带着金护甲的手就要打云倾。 大殿内众人一惊,然就在太后将手甩下之时,却被云倾擒住,让太后疼得面容都扭曲起来。这突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甚至连杨飞都惊住,僵直了身体。 “太后娘娘,臣妾腹中怀中的可是轩烨国的皇子公主,是您的孙儿,难道您想趁着皇上昏迷之时,残害皇子嗣么?”云倾眯起双眼,声音阴寒如霜的说道,而后猛的将她甩了出去。 太后的脚下踉跄,节节后退,亏得碧珠和张公公二人将其搀扶住,否则必然要出丑。太后被云倾摔得晕头转向,一口怒气又梗在心头,险些岔气,她喘息了两声,而后红唇泛白的道:“你,你,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彪悍,不是妖孽是什么,你们,你们给哀家上这个妖妇给抓起来,以免祸害天下,危害社稷……” 但是,她的话却没有一个人敢听。 这,不仅仅是太后没有干涉朝政的权利,还因为云倾现在不仅怀有龙嗣,更是有着皇帝赐予的,执掌朝政和一切大权的权利,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动。 “太后娘娘累了,杨统领,送太后娘娘回建章宫”云倾看着太后气息混乱,黜起秀眉,立刻让杨飞将她送回去。太后很擅长玩苦肉计,而她现在没有时间跟她周旋这种游戏。 太后听云倾竟然如此放肆,气的脸话都说不出来,杨飞黜了黜眉,大步上前,道:“太后娘娘请……” “你……”太后瞪直了眼睛,随后一时岔气,昏厥了过去。 碧珠和张公公顿时慌乱的叫起来,而云倾则是转身走进大帐内,不愿再理会身后的纷乱。 床榻上,凌烨轩似乎被已经吵醒了,但是多日来的昏迷却让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不堪,他缓缓的睁开双眼,在看到云倾模糊的身影伴随着灯烛的光线摇曳走来时,薄唇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恍然在梦中见到她的身影一般。 “朕好想你……”他的声音低哑,却温柔的令人心醉。 云倾执起茶碗,缓缓的倒了一杯水,走到他的榻侧,浅浅盈笑,道:“臣妾也想皇上啊。” 凌烨轩笑得令人全身都柔软,仿佛刚才的那一切争斗根本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她含了一口水,凑近他的薄唇。 他接下,缓缓的咽下,随后闭上双眼,又睁开,声音有些涩然道:“朕每天都能梦见你,今日,你比以往都美。朕做了七年的梦,却从来都不知道朕的婉儿居然也可以如此的温柔。” 云倾心底酸涩,眼眶顿时氤氲了几许朦胧,她俯身依靠在他的胸前,抬手环住他的脖颈,轻道:“那臣妾每天都这么温柔,可好?” “呵……”凌烨轩笑出了声音随后带着几分累倦的道:“婉儿,朕好累啊,好像很久都没有睡觉了一下。你今日这样的温柔,都让朕舍不得闭眼了,陪朕一起睡好吗?你很多天都没有来看过朕了” 云倾闭上双眼,泪珠滚落在他的衣襟上,轻道:“好,臣妾陪着皇上,皇上睡吧,臣妾会一直都陪着皇上的。” 103后宫对峙(精) 凌烨轩慢慢的瞌起双眼,仿佛累了很久一般,他抬起手与云倾十指相扣,看着身旁躺着的美丽女子,她吐气如兰的依偎自己,如同一朵盛开潋滟的花朵,让他几乎看痴了。 “睡吧”云倾柔柔的笑着,抬手抚平他黜起的剑眉,指尖划过他略显消瘦的眉眼。这个男人做了自己七年的夫君,可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竟然只有几个月。并且,聚少离多…… 云倾看着凌烨轩沉睡的俊容,心口溢着心疼。爱吧,也许这就是,以前没有看清楚的某种情愫,在胸口不断的激荡着,如同甘泉一般淌入肺腑,滋润着原本早已经枯竭的心田,以为前世今生都不会知道什么叫做触动、害怕和不舍,可是在被这个男人纠缠的时候,她却渐渐感受到了。 只是曾经的她总以为,即便千帆过尽,也仍然看不会看到所谓的真心。缓缓的靠近,红唇印上那两瓣薄唇,将头依偎进了他的肩头,也慢慢的闭上双眼。她也很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才发现,原来冷血如她,也有太多的事情不能承受,至少,不能再若以前那般决然了。 天色渐亮,今日,云倾没有在五更天忙碌着更衣早朝,而是在赵公公前来请旨的时候,隔着重重幔帐低声道:“一切按照昨日安排的行事。” “是”赵公公接旨退下。 云倾慢慢的起身,没有打扰凌烨轩,更衣梳洗之后,大殿外的侍女来报,李公公前来为皇上复诊。片刻后,向云倾禀报道:“皇上身上的蛊毒已经完全除尽,休息两日应该就大好了,奴才刚才为皇上眼角上的伤口上了些药,半个月内,疤痕定然会除去。” “这次皇上能够转危为安,李太医的功劳最大,待皇上眼睛恢复之后,本宫定然请旨重重嘉奖”云倾点头,示意李太医起身。李太医倒的确不愧为皇帝身边的贴身御医,行医四五十年,的确老练,临危不乱,昨日的事情,若是换成任何一个人,只怕都完不成。毕竟在整个天下,恐怕也没有几个人敢贸然取皇后的血,在皇帝眼睛上划刀。 “老臣不敢居功,皇上的眼睛能好,必然是上天护佑我轩烨国,老臣也只是顺应天意而已”李太医说的虔诚,因为这是他的真心话。 云倾淡然一笑,却没有忘记昨夜的劳师动众的事情,和已经在天牢中度过一夜的刑部尚书卫自如和刘燕衡二人。而且那个苗疆公主也是个棘手人物,在加上太后再次参与朝廷上的事情,以后,这个皇宫可能不会再那般安静了。 李太医与凌霄殿内的宫娥唠叨了一些如何伺候皇上,要小心哪些方面等等的事情之后,便告退出殿。 不多时,早膳奉上,却只是清淡的几碟小菜和一碗熬得散发着米香的粥。云倾最近的鼻子很是灵敏,闻到一点荤腥的气息都会觉得难受,所以御膳房在做皇后的膳食时,可以说是放了十二分的小心,连油都不敢多加。但是即便如此,蛮儿在没有受伤之前,还是天天前去埋怨他们做的不合胃口,正打算自己开小灶,亲自伺候皇后的膳食。 但是却没有想到在刚要张罗的时候却出事了,所以,御膳房再次半是欢喜,半是忧心的担当起了为皇后准备膳食的任务。 云倾吃了几口粥和清淡的小菜,觉得还能适应。最近或许是过于劳累了,她原本健朗的身体竟然显得娇柔起来,有时候还因为胃里的不适而昏眩。不过好在李太医把脉之后说没有大碍,只要注意休息,胎儿虽然尚未成型,但是附的十分紧密,该是母子天性,所以必然会一切平安。 早膳刚用到一半,殿外的一名宫娥匆匆走进,欠身道:“禀报皇后娘娘,杨统领求见……” 云倾放下手中的碗筷,示意接见。不多时,只见一名身着墨色铠甲,英姿飒爽的男子大步踏进凌霄殿的内寝大殿中,他的装扮数年不变,冷硬而刚毅,但今日唯一的不同的是,他的手并没有时刻警惕的放在腰间的长剑柄上。 但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能显示出,他对云倾的忌惮心已经不如昨夜之前那般的锋芒毕露。 “属下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杨飞叩地请安。 “杨统领来得匆忙,有什么要事禀报吗?”云倾抬起头,虽然他神色冷硬,但是她却还是能从他的步伐和气息中判断必然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大事。 杨飞不可置否,起身便道:“娘娘英明,属下清早前来,是因为刑部的两位大人在天牢中突然全身抽搐,痛苦不堪,太医院的御医都前往诊治,却都束手无策,所以属下来请示娘娘的意思。” 云倾轻柔一笑,但是那笑却没有半点温度,这两个人只怕也是中了苗疆公主的某种蛊毒,如今离了苗疆公主,所以才备受痛苦。 “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不过这件事本宫不能擅自决定,来人,为本宫更衣,移驾建章宫”云倾淡淡的说道。卫自如和刘燕衡的罪名的确很难定夺,因为毕竟关系到太后,而太后昨夜在凌霄殿昏迷,这件事情虽然已经封锁了,可是难免还是会走漏风声。 杨飞身形微僵,他看着云倾平淡的神色,这个女子似乎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摸样。微黜眉,他随之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立刻又道:“属下遵命,还要向娘娘请示苗疆公主该如何处置,她如今在刑部地牢中肆意妄为,将整个刑部搅得乌烟瘴气,而这个妖女还擅长妖术,再留下去,只怕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苗疆公主的确不能再留了,她身上的妖气极重,就连卫自如那样的官员也能被迷惑得南北不分,更别说那些不识轻重的狱卒。云倾在宫娥的搀扶下起身,冷清的道:“这件事就交给杨统领处置吧,苗疆人处心积虑设计朝廷,这些人居心叵测至此,原本就不能留,如今正好出了卫自如和刘燕衡的事情,也算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云倾的话清清淡淡,但是却包含了太多的意义。苗疆人不能留,至少苗疆的首领和他们的大祭司、巫师和养育蛊毒的技术不能留。她也不在乎杨飞究竟想要用什么办法将苗疆公主处死,但是要处死她和整个苗疆人的理由已经充足,其他的,她不愿意去操心。 杨飞自然也能听出其中的意义,于是立刻低头道:“属下明白。” 云倾在宫娥的簇拥搀扶下缓缓的踏进了偏殿,更换了一身簇新的艳红色凤袍后,才踏出,起驾与杨飞一同前往后宫。 建章宫—— 太后高坐大殿之上,双目微瞌,一身朴素的衣裳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似一夜之间苍老的许多。淡素的长袍铺在金丝楠木凤榻上,带着金护甲的手抵在额前,福寿髻上只镶着八角凤尾宝瓒,细密的坠子在初红日的照耀下,闪烁着猩红刺眼。 大殿内,十六根雕凤的金柱耸立,瑞兽和祥云爬满了墙壁上的每一个角落。太后身后的金色大菱花背景更是令人觉得庄肃,只是,那高高在上,端坐中央的人,却显得精神萎靡。 “皇后娘娘驾到——”一声尖锐圆润的高喧,几乎响彻整个后宫,更在整个金碧辉煌却显得空洞的殿堂上不住的回荡飘散,发出嗡嗡的刺耳声响。随之,那紧闭的建章宫大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徐徐的放出光亮,一抹猩红的朝阳斜射而进,铺出一层朦胧的光晕,如梦如幻。 太后的没有睁开眼,但是眉宇却蓦地黜紧,气息也也渐渐的急促,绣满了团凤图腾的宽袖下,一只手早已经紧紧的握起来。 云倾踏进大殿,侍候在两侧的碧珠和张公公见初升的红霞笼罩下,一抹娇小的高贵的身影缓缓踏进大殿时,面色都瞬间煞白起来,但是谁也不敢吭声,可是他们的身体却已经开始不住的颤抖,特别是张公公,他几乎连手上的白色拂尘都拿不稳了。 云倾淡漠的抬起双眼,一双冷冽而淡漠的眸子扫了一眼太后的身前,只见她身前的桌案上摆着很多点心水果,一旁的的案几上更是还有未动分毫的美味佳肴。可见,她已经一夜都未进食,且连入睡都不曾,因为一旁的碧珠和赵公公眼底下厚重的黑影很是明显。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臣妾听闻太后娘娘身体虚弱,所以特来探望。”云倾淡淡的说道。 太后闻声睁眼,怒目圆睁,似乎看到了鬼魅一般,身体也因为气怒而微微发抖,她冷声道:“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早盼着哀家死,哀家若是当真有什么万一,不正遂你的心愿么?” 云倾垂眸,却没有将这般难听的话放在心上,她缓缓步上石阶,目光冷沉的看着张公公。张公公震住,立刻从内殿取出一张席子摆设在一旁。云倾上前,缓缓的提起长裙,跪坐在一旁,而后才慢慢的道:“太后娘娘的身体安康,是轩烨国的福气,所以臣妾岂会有其他的想法。” 太后倏地起身,冷目瞪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看着云倾,已经没有往日尊荣高贵的风范。云倾看着她眼角密布的细微皱纹和眼下的黑青,突然发现这个曾经雍容高贵的太后,已经在瞬间变成了一个略显佝偻的老妇。虽然发髻上的素银和身上的装饰还能显示出至高至贵的身份,可是却已不再光鲜夺目。 “妖后,当初将你接进皇宫册封皇后,是哀家的失算。既然败了,你想要如何哀家也不能说一个不字,但是你不必来哀家这里假惺惺的装作关切的摸样,哀家告诉你,你做了这么多,就算可以瞒骗皇上的眼,瞒骗满朝文武的眼,瞒骗天下人的眼,但是你瞒骗不了哀家,你这样对哀家,是会有报应的”太后怒气汹汹的吼道,全身都在颤抖,使得发髻上的素银首饰也不住的伶仃碎响。 云倾垂着眼睫,在宫娥颤抖的将茶碗捧上来的时候,抬起素手结果,揭开杯子,缓缓的捋着漂浮的茶叶,低首准备饮茶,但是太后却又突然咬牙道:“冷婉儿,你的确够本事,你就不怕哀家下毒吗?” 云倾怔住,随之却是散漫的一笑,抬睫望向太后那苍白消瘦的面容,道:“太后娘娘不会这么做” “你这么肯定?”太后有些诧异,眼底划过一丝震惊。 “因为臣妾就算是妖孽,可是腹中怀的,还是轩烨国的皇子,太后的孙儿,不是吗?”云倾淡笑着轻饮了一口茶水。但是,云倾这一句话,却不是赌太后是否真的不会下毒,而是提醒太后忘记的这个事实。 太后陡然震住,她气怒颤抖之余,更是全身紧绷。因为她的确忘记了这件事,忘记了这个妖后已经有了身孕,已经有了轩烨国的第一皇子,她的孙儿。虽然,这个孩子不是王氏所出,可是,毕竟当朝皇帝是她唯一的儿子。 “你……你敢拿孩子威胁哀家?”太后声音冷凝,透着彻骨的寒。 “臣妾不敢,但是臣妾只想提醒太后,臣妾已经有了身孕,而皇上的眼睛也已经复明,所以关于卫自如和柳燕衡的事情,也该有个公正的决断,毕竟若非他们二人妖言惑众,太后也就不会轻信臣妾要图谋篡位这等荒唐之言,气坏了身子”云倾轻描淡写的说道,但是却无形中将一切的罪过全部都推脱了这二人的身上。 她现在还不想跟太后结怨,毕竟她是凌烨轩的生母,即便曾经做出辱没皇室名誉的事情,但是血脉浓于水的事实却无法更变。 “哈哈哈……”太后听了云倾的话,竟突然怒极反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张狂狰狞,她望着云倾,眼底露出了浓郁的恨意,道:“冷婉儿,你不愧是天下间人尽皆知的妖孽,居然连这样的理由都能编造得出来。你想给哀家施压,让哀家承认是他们两个蛊惑哀家,好除掉这两个朝廷命官,你果然有手段,你够狠。” 云倾看着太后的怒叱的双目,神色淡静,没错,她是要除掉这两个人,也的确运用了太后的这个软肋。但是她这么做确实为了朝廷,为了江山社稷。 “太后娘娘很恨臣妾?”云倾淡淡的说道,语气中平缓柔和,没有起伏也没有紧张,似乎只是在问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对,哀家恨你,哀家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断,挫骨扬灰……”太后激动的叫了出来,她已经不能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所以便将心头蓄积的份额暴怒都爆发出来。 她的确恨这个小妖后,若不是她,自己不会成为一个被禁锢在建章宫的傀儡太后,皇帝也不会脸母子之情都不惦记,七年不曾相见;若不是她七年前大闹凌霄殿的甘露宫,致使帝王未能宠幸芙儿,而后又勾窃了帝王的心,王氏今日怎么会一败涂地?如今,她还如此咄咄逼人,在凌霄殿给她下马威,让她在朝臣和宫人面前丢脸,她简直就是蛇蝎,恶毒无比。 终于将心头的怒恨发泄了出来,这就是太后的心里最深处的痛苦,她压抑在心里七年,若非昨夜那件事的累积,或许,她还可以一直压抑下去,可是现在,她却当真想将云倾给生吞活剥了。 可是,被憎恨的人却依旧一脸从容。云倾不在乎,也没有在乎过太后这如同狂风般汹涌的怒气,她缓缓起身,在碧珠和张公公震惊的眼神中慢慢的步下了石阶,而后转身,微微一欠,道:“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款待,今日臣妾此行,一是为了看望太后,二是为了向太后娘娘禀报处置刑部尚书、刑部侍郎的事情,现在看也看了,事情也禀报了,臣妾就不打扰太后娘娘休息了。” 说罢,云倾转身就向大殿外走去。 太后见云倾如此放肆,她突然站起身,将桌案上的一碗茶抓起就向前砸去。 云倾没有闪躲,因为太后的虚弱的体质根本不能使出力气伤害到她。 茶碗在空中抛出了一个短暂的线条后,咣当一声摔碎在地,滚烫的茶水渐在了地毯上,升起的蒸汽如烟。 “冷婉儿,你今日这般对哀家,会有报应的。别以为你用那妖媚的手段缠住了皇上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个天下还不是你冷家的,你如今把持朝政,冷仲又是丞相,今日你若敢将刑部的卫自如和柳燕衡如何,朝臣们虽然不敢说什么,将来若是引起了勤王起义,百官诸侯都群起而攻之,哀家倒要看看,你死得会有多凄惨……”太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怒吼,连脚下都已经站不稳了。 云倾停住脚步,却毫无拘束和惊恐,她缓缓的回头望向太后苍老而狰狞的模样,启唇淡淡的道:“太后娘娘放心,臣妾已经召立了王言平为朝相,而刑部的两位大人被处决的事情,也会有苗疆公主来承担这个罪名,所以,朝臣和诸侯都不会又出兵勤王的借口。” 太后身子一震,摇摇欲坠,而后在碧珠的搀扶下跌坐在了凤榻上,一双怒目不敢置信的瞪着云倾离去的那末高贵的凤袍身影,随后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一回到凌霄殿,云倾就让从朝堂上满头大汗的赶回来的赵公公拟定了两份圣旨,第一道,刑部尚书、侍郎夜入后宫,蛊惑太后,以谋反大罪削去爵位,罢黜品级,贬为庶民流放塞北一代,其子孙三代不得进京赶考,在朝为官。第二道,斩杀苗疆妖女,以弑君犯上,图谋不轨之罪,牵涉其族人。 圣旨拟写完毕,云倾取出玉玺,在上面印下了触目的红印,抬手将圣旨扔到了赵公公的手中,闭上双眼,道:“立刻送往刑部,不得怠慢。另外宣告下去,就说朝廷空缺之人,待皇上复明之后自会选拔提携,在皇上重新上朝之前,一切繁杂政务都有新相全权掌管处置” 赵公公有些惊悚的看着手上的圣旨,低头应声,或许他这一生,除了陪伴在先皇身侧,在玄武四十几年的时候见过朝廷打换血的时候目睹过这样的情况,便再没有过了。如今,竟然在她这个皇后手上再次看到如此残酷血腥的一幕,所以不能不觉得恐惧。 “老奴遵旨”赵公公颤抖的拿着两份圣旨,快速退出凌霄殿,向刑部奔去。 这日,磅礴的大雨在乌云密滚中笼罩了整个皇宫,仿佛清晨时的明朗红日只是幻觉,使得整个金陵都是白昼如同黑夜,晦涩难辨。狂风卷起豆大的雨点混乱的砸在窗格上,声音异常响亮。 云倾站在床前,视野中早已是一朦胧的雾气,分辨不出远近的景致,耳边更是沙沙的声响,遮掩了天地之间的所有一切。急促的雨水从琉璃金瓦上落下,连成直线,寒意陡袭。 寝殿中,床榻旁有一丝细微的声响,云倾顿了一下,回头望去,却见已经睡了半夜代半天的凌烨轩从床榻上起来了,那明黄色的亵衣无法遮掩他强壮的身体,但是却能看出,他的气息还是有些虚弱。 云倾立刻关上了窗格,转身向他走去,撩起重重叠叠,却错落有致的明黄帐帘,用金色的龙凤钩束住,而后才走到他身侧,搀扶他,道:“皇上醒了?” “恩,朕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但是醒来时,触摸身侧确实冰凉的,不免有些躺不踏实了,婉儿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朝廷上的事情都忙完了吗?”凌烨轩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可见还没有真正的清醒。 云倾浅浅的笑,虽然他眼睛上还蒙着绸缎,但是却已经不要紧了,于是她便也不接他的话,只道:“皇上睡了很久,肯定梦了很多事,我们先用膳了,然后臣妾再侍奉皇上沐浴” 凌烨轩似乎有些愣怔,但随之却抬手捧起云倾的笑脸,突然笑道:“婉儿怎么真的这么温柔了,你这样,倒是让朕觉得自己还沉浸在梦中不曾醒来呢。” 104温情许诺 册封王言平为相的事情在朝廷上掀起了惊涛骇浪,让所有的大臣都措手不及,如果说还有比较镇定的,也就只有礼部尚书武翊思和即将告老的冷仲,以及今日刚归朝堂的冷战天。金碧辉煌的深高大殿,气氛诡异而压但是端坐在垂帘薄纱后的云倾,却是淡漠冷笑的饮着茶水,观赏着这一副众生面相。 但是,整个大殿内,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反对,因为昨日刑部尚书卫自如和刑部侍郎刘燕衡的下场另他们心惊,更让他们再次见识到了这位十三岁的小皇后的凌厉手段。 “若是诸位没什么事,就散了吧”云倾的淡泊的声音低低的在朝堂上响起,幽深的从上方飘荡来,只见百官的身形都震住,每张脸上的神色都瞬息万变,似又被这句话搅局得措手不及。 “臣有本启奏”突然,朝廷中响起了一道浑厚的声音,是刑部的另外一名侍郎张永缉,他踏步出列,恭敬的对十层汉白玉石阶深深一叩,但是却正对不偏不斜的空荡龙椅,低沉道:“臣以为,就此法办卫大人、柳侍郎实在不妥,毕竟这两位大人只是中了苗疆妖女的邪术,致使精神失常,才做出夜入后宫,谋反犯上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其二人对朝廷的忠心却不可因此而被否决,所以臣恳请皇后娘娘明察秋毫,重新定夺二人的罪。” 大殿内因为张永缉的声音而显得格外的僻静,甚至令人觉得连呼吸声都能听闻清楚,众人屏息而待,凝思着皇后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众人心里也各有千秋。那夜凌霄殿的骚乱他们都已经听闻了,但因为牵扯到太后和皇上的性命安危以至于无人敢言,而这位小皇后又在那关键时刻保住了皇上的双目,此事也就变得更为棘手。 “那张大人以为,如何处置才是最好的办法?”娇柔而威严的声音从帘后缓缓的溢出,依旧是那般的平稳淡漠,如平湖波澜不起。 众臣一惊,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将这件事情推给了张永缉,询问他该如何。 张永缉怔住,显然也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如反问,他眉宇黜起,一时左右为难,而两侧,原本打算在张永缉说出此话,云倾为难的时候站出来一同起起哄的官员都僵住了双足,迈不动一步。 “臣以为,既然一切都是苗疆妖女所为,就应该逼其救治两位大人,待两位大人的病情好转之后,再对那妖女进行惩治,如此,可以一举两得,既可以救得两位忠臣,也可以给皇后娘娘博得一个好声名,让天下人更为敬仰娘娘的威名”张永缉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当下毫不犹豫的说道。 此刻,那些原本有些缩手缩脚的官员听闻这话,都猛然一顿,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从来沉默不言的张永缉竟然还有如此的胆量和言吐一般,于是纷纷应和,使得原本寂静的令人心慌的殿堂顿时充斥着嗡嗡的声响。 刑部侍郎张永缉,科举探花出生,从这份资料中显示出,这个人虽然饱读诗书,但却不如三年一竞选的状元榜眼那般迂腐。云倾翻动着面前的官员名册,素手指在了张永缉一栏中。抬头,朝大殿下那高大的身影看去,红唇勾起了一抹令人难以猜测心思的笑意。 轩烨国的朝堂还真是卧虎藏龙,云倾将手中的官员名册合上,缓缓的起身,道:“张大人若是不提醒,本宫倒是也忘记了,本宫也很想知道,为何刑部那么多人,偏偏这两个平日里不该待在地牢中的两位大人中苗疆妖女的邪术,而那些狱卒却都安然无恙。” 云倾话落,张永缉目光陡然一沉,而原本彼起此伏的声音顿时间哑然消失,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因为,皇后这句话根本无需多加猜测,喻意已经十分明显,因为若非卫自如和刘燕衡二人自己心里压抑不住妖女的蛊惑,又岂会发生这等事情? “这……”张永缉深知云倾的厉害,但是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的强硬,所以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大人是朝廷栋梁,能提醒本宫此事,本宫甚是感激,而刑部的两位大人又与张大人素来交好,情谊难舍,若是本宫一意孤行,硬是将这二人治罪似乎也太过不近人情,既然今日张大人果敢提议,那本宫也就将寻查此事的任务交付给大人吧。”云倾慢慢的饮了最后一口茶,缓缓的说道。 卫自如、刘燕衡这二人,她是非驱逐不可,既然有人要为他们请命,那么她倒是不介意将他们二人在地牢的事情公布于众,只是,只怕事情真相暴露之后,太后就更难在朝臣的心目中立威了。 话说完,云倾已经不想再去观测这些大臣们的神色,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赵公公见状,已明白云倾的意思,立刻高声道:“退朝……” 百官还在刚才的事情中没有回过神,却只见那薄纱和微微摇曳的珠帘后,一抹艳红身影缓缓离开,最后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凌烨轩的眼睛好了,在李太医取下黑色绸缎的时候,他俊美略带紧绷的看着周围模糊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可是眼底却没有半点喜悦,而是蓄积着暴风骤雨一般的隐怒。 赵公公和李太医都被皇帝这个神色给吓坏了,立在两旁连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相互对视,猜测不出帝王心思。 “喧皇后——”许久,凌烨轩阴沉的从牙齿缝里挤出了这么几个字,仿佛隐匿着惊天的骇怒,使得赵公公脚下几乎踉跄,而后快速的飞奔向书房。 书房中,云倾看到赵公公慌忙而来的时候,不用问,也已猜测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抬手揉了揉额头,叹息了一声,便在宫娥的搀扶下踏出了御书房,回到了凌霄殿中。 大殿内外的冷冷清清,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云倾示意身后的宫娥退下,径自走进寝殿。只见周遭的明黄幔帐全部被垂落下来,珠帘微摇,发出细碎伶仃的声响,让这个原本充满威严高贵的地方显得如同迷宫一般,充斥着诡秘的气氛。 云倾撩开幔帐,歪着头看着床榻上那抹慵懒依靠在龙纹扶臂上金色裹红绸的高柱上。凌烨轩闻声睁眼,在看到云倾娇小的红色身影慢慢走来之时,冷哼一声,转身不看她。 “生气了?”云倾挑起三五重明黄幔帐,走到凌烨轩的身侧,他依旧穿着那件亵衣,上面的褶皱很深,宽厚的背上都压得满是细纹。云倾上前,抬手为他拉了拉,可是刚碰到他,就被他闪躲开了,随之又是鼻孔出气的冷哼声。 叹息一声,云倾坐在他身侧,素手覆在凌烨轩的肩膀上,低首看他,只见他紧闭着双眼,似乎不打算理会她。云倾盈盈一笑,故作离状:“皇上既然睡了,那臣妾就先去处理公务了。”,说着便起身。 凌烨轩立刻转身将云倾的手抓住,猛的用力竟她翻转在了床榻上,高大的身体随之压住,他怒目横瞪的看着她,抬手掐住她的手腕,低沉道:“你还想走?” 云倾浅笑,眼神温柔,可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却让凌烨轩十分恼怒,他起身,竟她扯进怀中,十分压抑的道:“为什么?为什么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都不告诉朕,婉儿,朕……” “因为皇上不信任臣妾,臣妾若是告诉了,皇上根本就不会同意”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却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凌烨轩的心事。他总是这样处处提防自己,总是以为他自己的双眼好了之后,她就会离开,从他眼前消失。 “你……”凌烨轩震住,许是没有想到云倾能说出自己的心事,一时语塞,但随后却将她圈得更紧,带着几分孩子的撒娇,道:“婉儿,整个天下,朕也只有你……” 云倾的身体有些僵住,眼眶不禁升起氤氲。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苗疆公主说,当丈夫是皇帝的时候,全天下都是皇后的,所以还要夫君做什么?可是,在整个天下,放眼望去,她能相信的,能寄托的,能将一切奉上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江山如画,能使天下枭雄折腰膜拜,可是,当得到它,站在不甚寒的高处俯视天下之时,才会发现,原来自己拥有的不过只是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而云倾是幸运的,她在追求这种巅峰权利的时候被凌烨轩硬生生的折断了羽翼,同时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云倾环住凌烨轩宽厚的背,紧紧的。任由他在错愕片刻之后,将自己几乎嵌进胸膛血骨之中激动荡肆着自己有些疲惫的身体。他将她再次压倒在床榻上,抬手取下她繁复发髻上的凤头钗环,将她的一头黑发如瀑布一般铺散在明黄色的绸缎上,鸳鸯图案映入他漆黑的眼,带着暧昧与深沉。 也许是凌烨轩的眼睛康复之后,云倾已经不再那么紧张了,从此以后,就算再沉重的担子也将有两个人去扛,所以她突然放松下来,精致美丽的面容也染上了一层如霞光一般的胭脂色,细密的长睫颤动,眼若星灿。 “婉儿……”凌烨轩大手抚着她的长发,喉结滚动间发出低哑压抑的声音,他深深的看着她美丽的面容,薄唇如雨点一般的落下,在她的额前,眉宇之中,鼻梁上,最后覆住了她的红唇,肆意索求,搅乱了这半个月来的一湖平静春水,也释放了两个人身体里的所有相思。 枕榻旁的女子已经累得睡熟,一只如雪的纤臂垂在外侧,在清风扬起幔帐,烟霞斜射而入的霎间,似乎笼罩上了嫣红的娇艳,美得如同傲立在寒风中摇曳的梅花。凌烨轩抬手抵在额前,静静的凝视身侧的女子,有那些瞬间,想将一切都抛却,只想拥着她到天荒地老。 修长的手指划过她光洁的额头,俯首一吻,执起她如玉的纤细素手,在每一根指头上轻吻,而后将被褥掖好,遮掩去了外泄的春色与那脖颈上的被他狠狠爱过的痕迹。 大殿外,赵公公带着两名宫娥小心翼翼的走进,凌烨轩听到声响,立刻披上衣裳,撩开幔帐走出,在看到赵公公等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之时,抬手嘘了一声,低沉道:“沐浴更衣……” 这一觉是云倾在入宫这半个月里,睡得最为香甜的一次,几乎连平日里扰人的梦都没有出现过。几次朦胧醒来,听到细微的声响,但是却无法从这样的温软的被褥中起身,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朝政上的事情。 深夜,云倾缓缓的睁开双眼,隔着明黄的幔帐摇曳昏黄的灯光,她疑惑起身,但这点动静却惊动了忙碌的人,凌烨轩撩开幔帐走到榻前,俊容带着宠溺的笑意,道:“睡吧,你累了。” 云倾想说什么,无奈却抵挡不住困倦,她再次躺下,慢慢的点头,凌烨轩在她的额头前吻了吻,在她睡熟了之后才又走到外侧处理成堆的政务。 杨飞和远在云山的魏堰二人合力,没有花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将南齐和契丹的那些权臣、骁勇将相的名单全部列出,回传朝廷。而后轩烨国的朝廷便根据这些名单,拟旨,大肆封赏。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凌烨轩派遣了新相王言平亲自挟旨昭告,并且封赏的还并非是轩烨国的土地良田,而是齐国的土地。 齐戎狄再次归降于轩烨国的事情已经是天下皆知,所以凌烨轩下旨将齐国的土地赏赐给这些人,不会有任何人觉得生疑,若是有人觉得不舒坦,那便是齐戎狄和契丹的大汗,因为朝廷这么做,只会让他们两国的君王觉得这是有强大的压力。 国尚在,君王依旧坐在宝座之上,但是上方国却已经将国土赏赐给自己的属下和臣子,这代表着什么?自然是朝臣内乱,里外勾结。于是,在七八月份得炎热夏季之时,杨飞派出的探子和魏堰的飞鹰传信中都密报了一件事,那便是齐国和契丹两国大肆斩杀朝廷重臣和民间的有为之士,弄得一时间腥风血雨,国家动荡,人人自危。 苗疆公主被斩杀之后,苗族的王室也随之迎来了一场血风腥雨,刑部侍郎张永缉为卫自如和刘燕衡请命,但最终却还是妥协,因为云倾当日在朝堂上的那句话实在太引人深思,使满朝官员都觉得惊惧。 四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凸显出了诸多不便,甚至有时走路起坐都要小心翼翼。蛮儿自脸上的伤好了之后,就接了凌烨轩的圣旨,常伴云倾身侧,寸步不离,一切都要亲自拿捏,不得有半点闪失。因而,在云倾肚子越来越大的时候,蛮儿也渐渐的变得越来越啰嗦,甚至常为一件小事而唠叨半晌,使旁侧的人望而怯步。 御花园中,湖池水静,碧波荡漾,俯下一看,池中飘荡着朵朵嫣红粉嫩的芙蓉,让这原本有些燥热的天气增添了几分沁香。 “皇后娘娘,您慢点,这里的太阳荼毒,这样怎么吃得消啊,还是到凉亭里喝杯消暑的凉茶,吃些点心吧”蛮儿见云倾站在曲折的汉白玉回廊中,立刻命令身后的太监捧着华盖前往遮阳烈日,随后口中便又开始叨叙。 “那边是什么人?”云倾看着水中突然映出了几抹窈窕碧罗身影,秀眉微挑,抬头望向前侧,只见几名打扮不似宫娥的少女正缓缓在对面的花园中玩耍,其中还有几张后宫老人儿的熟悉面孔,但是后面几个,却都极为生疏。 蛮儿抬头眺望,在看到那些女子时,面色微变,显得有些不安,忙道:“这些人不好好的待在宫里,跑来这里做什么,你们两个,去告诉他们,皇后娘娘游幸御花园,闲人回避” “是”身后跟随的两名宫娥立刻低头,但是却被心头生疑的云倾抬手制止,因为最近,蛮儿常做这件事。 一次两次,的确可以不生疑,但是次数多了,便变成了欲盖弥彰。最近这几个做,随着身子越来越不方便,她也渐渐的不再过问朝政上的事情,除了偶尔为凌烨轩出谋划策之后,几乎每日睡得极早,所以也没有过问宫里的事情。 可是今日又看到那些人,云倾突然就觉得,她似乎遗漏了什么,特别是在看到蛮儿有意相瞒的神色时,她更为疑惑。 “咱们过去,本宫想知道她们在谈什么,居然这么开心”云倾淡淡的说道。这些不是宫娥,但是却可以在御花园中来去自如,的确有些怪异,因为,后宫的女子已经被禁闭了,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就连太后都不能踏出一步。 蛮儿的面色露出了慌张,她刚要开口阻止,但在看到云倾淡漠的眸子时,却将欲将说的话语有生生的咽了下去,只能低头道:“奴婢,奴婢该死,可是那些人……” “去看看”云倾越过蛮儿,不理会她的慌张,抬步走上前去,在绕过几处曲折别致的回廊之后,踏上了湖池对面的御花园中,淡淡的看着那些正在折花嬉笑的少女们。 淡然的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面容,云倾的身体突然有些僵直,不知为何,心底已经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她还是将这种不适的感觉压下,抬手示意其他人的不必跟随,而是自己走上前去。 蛮儿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但是却不敢违逆云倾,但是却私下用嘴向一旁的宫娥努了努,那宫娥立刻会意,赶紧快速的向帝王早朝的金銮殿飞奔而去。 “姐姐,照你这么说来,我们可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皇上了?那我们还入宫做什么呢?我可是昨个儿才接旨,被册封采女的,原本以为很快就可以侍驾,没想到竟然会这样”一名少女轻柔的抱怨声细细的传来,带着少女的失落与羞涩,话语间充满了纯真和不设防。 “对你们这些新人,总管大人已经算是开恩了,若是换做后宫的那些老人儿,你瞧她们能踏出宫殿么?你们都知足吧,皇上对皇后娘娘,可是宠爱至极,就连当初名满天下的颜美人都没有能比得过,还因为开罪了皇后娘娘而被贬为庶民,流放民间去了”一名声音略显熟悉的女子淡淡的说道,语气中也充满了失落和幽怨。 原来,这些人是今年刚入宫的秀女,前两次刚被册封。云倾目光沉了沉,她一直都知道皇宫又三年一大选的规矩,当初,她刚入宫的时候正当太后在御花园处挑选秀女,只是那一次因她的事情耽搁了。那年,曾经出现过一名得宠的女子,她依稀记得是刘燕衡的女儿柳美人,可是她得宠不过数日,就被她丢进了冷宫中。 少女们顿时一阵唏嘘,似都感叹前途渺茫一般。而后,一名少女则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样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个后宫里孤老一辈子了?真是的,我连皇上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呢,皇后娘娘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居然这样霸着皇上,这可让后宫的妃子们怎么活啊” “可不是嘛,我早在入宫之前就听闻了皇后是个悍妇,甚至连满朝文武都不敢说半个字,可见有多厉害。”另一名女子也应声说道,似大有其事。 于是,又传来一阵哀怨叹息的声音,可是随之一名少女则是疑惑的看着那位后宫的老人儿,问道:“对了,我们都听说,后宫中最老的就是常美人、栗美人她们,姐姐您告诉我们,在皇后入宫之前,皇上可有宠幸过她们?我们见这几位老人儿都连子嗣都没有,也怪奇怪的,按照道理来说,皇上早就大婚了呀……” 那女子一听,立刻绷紧面容,吓得那些少女都不敢在说话,而她则道:“我撕了你们的嘴巴,这等事情也是能胡乱说的?皇上纳妃,岂有不宠幸的?”,但是说罢,在看到那些少女都低垂下脑袋,显得十分惧怕的时候,又道:“好了,我看你们是新进的秀女,也都单纯,就破例告诉你们,不过,这也是听说。据说呀,以前皇上也偶尔临幸嫔妃的,可是宠幸之后,后宫都会让赵公公送净身汤药去,可是有一次在常美人那里的时候,因为朝政有急事,竟忘记了这件事,后来一个月后,常美人便有身孕了,可是,这件事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又不知怎么的就流产了,后来听说,是皇上不要子嗣。再后来,皇上就突然宠幸起颜美人来了,不在触碰后宫的嫔妃,再后来,小皇后就入宫了,皇上索性连颜美人都不碰了,不过还是时常去探望她,娇纵着她。” “啊,怎么会这样?”少女们的声音疾呼,似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云倾的呼吸也窒住,虽然她也曾疑惑于凌烨轩为何又那么多的嫔妃,却没有子嗣的事实,但是却不知道曾经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你们可别嚷,小心别人听见。”那宫女立刻喝道,在那些少女们噤声之后,又道:“其实,这也只是听说,谁也没有瞧见,就如我,入宫三五年了,连皇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常美人也是一个淡静的人,我们也曾问过这件事,但她却只摇摇头,也不言语,于是这件事情便就这么传开了”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的圆润的声音划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云倾一怔,而那些少女们则先是噤声,而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期待的欣喜,都张望着前侧。 转首,望着不远处,只见一辆龙辇停在不远处的牡丹亭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快速向这边踏步而来,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色,但是云倾却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被他冷冽而隐怒的眸光包裹。 他在生气什么? 凌烨轩从远而近,远远的路程却因为他步伐而缩短,不足片刻他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抬手将她从那隐蔽的地方拉扯出来,拥抱在怀中,眼神深幽,即便夏日的烈阳都照不进里面的黑暗,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你听到了什么?” 云倾被他的怒气包裹,却没有任何的惧怕,反而时不驯的挑起秀美,淡淡的道:“皇上觉得臣妾不该听到什么吗?” 他的紧张另她心暖,但是刚才那些少女说的话,却又令她觉得发冷。她知道作为一个帝王,她不可能是他第一个女人,可那些都是过去得事情了,可是她却不明白常美人的事情,如果那是真的,他又为何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他如果不想要自己的子嗣,又为何那般狂野的要自己怀上他的孩子? 凌烨轩的身体如同被寒冰冻住一般,他似乎已经确定了云倾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而最戏剧的便是花园处的那些怀春少女们,她们听不见帝后在说什么。也不认得帝王怀中的女人就是皇后,只觉得是一个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女子,于是一个兴奋,纷纷从牡丹林中走出,姹紫嫣红,碧罗鲜艳的叩跪在地上,三呼万岁。 娇柔酥人的声音浅浅起伏,让人听了便会心生怜爱,然,这个声音却如同催化剂一般,让凌烨轩的怒火顿时爆发了出来,他双目一扫,在看到地上的那些身着秀女宫服的少女时,面色紧绷阴沉。 那些少女原本以为在这里遇见圣驾,便是得到了机会,如今头尚不敢抬,就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扫来,都不觉颤栗了一下,吓得面色都苍白起来。 赵公公也匆匆的赶来,在他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到地上跪拜的成群秀女时,吓得几乎都昏厥过去,他立刻上前,喝道:“谁让你们在这里玩耍的?” 那些秀女被吓着,有几个人胆小的都开始嘤嘤哭泣起来,而云倾则是叹息一声,淡淡的道:“这些还都是不懂规矩的新人,就算了吧,以后让内务府的人好好教导便是了,不必责骂” 赵公公听闻,有些不安的扫了帝王一眼,但这一眼几乎让他吓得背过气去,因而一时间都不敢应声,只能僵直的杵在那里。 “皇后的话你没有听见吗?”凌烨轩下颚紧绷的怒道。赵公公的身子一颤,连忙点头,对那些宫娥道:“都起来,马上回后宫去,快。” 那些少女吓得一阵战栗,而后纷纷起身,洒着眼泪纷纷退离。 云倾看着那些少女的身影,不禁叹息了一声,那些少女都是只有十三四岁,她们怀揣美梦踏入宫廷,今日被这些传闻扼杀了少女的梦也就罢了,如今还生生的被扼杀了所有的机会,这何其残酷? 看着那些少女离开,云倾抬眼望向凌烨轩,意料之中看到他深幽震怒的目光,但是她却没有做声,开口便问道:“今日皇上这么早就下早朝了?” 即便知道他为何匆匆赶来,但是还是不想跟他讨论这件事。目光流转,云倾冷冷的看了一眼蛮儿,而蛮儿自知云倾已经知道必然是自己催人去将皇帝惊动来,所以吓得低垂下脑袋,就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凌烨轩看着云倾,深幽的眸子涌动着怒火,他不容许她听到任何可能成为他们之间芥蒂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 “没什么,只是一些后宫里的事情,很平常”云倾平静的说道。 “很平常的事?”凌烨轩抓起她的手腕,逼视她的双眼。 是了,每次发生这些事情,他都会如此的震怒,他总是不相信她不在意他的过去和别人对他的评价。这就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无法冲破的屏障,滋生矛盾的源头,多少次,她想证明,可是他却视而不见,他只将对她的定义放在心里探测不到的地方,用他的想法揣度她的心思。 “你很多疑”云倾挑眉,对他的说法不赞同也不反对。 “婉儿……”凌烨轩因云倾着看不清喜怒的神色而有些六神无主了,他觉得她可能生气了,可是她却有依旧那般淡然凉薄,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却抬清楚这帮后宫的女人聚集在一处会讨论什么了,看来他最近是被这样的安逸和幸福冲昏了头,所以才疏于防范了。 “既然下朝了,就现回凌霄殿吧,臣妾也有些累了”云倾感受着烈日的荼毒,看着凌烨轩着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有些心疼的说道。 凌烨轩黜紧眉宇,他知道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只能同意。 二人上龙辇,不多时就已经到了凌霄殿。赵公公和蛮儿先后上前搀扶,但是凌烨轩却挥手,而后将云倾的身子抱了下去,大步踏进内殿,放在柔软的凤榻上。 那里,早已又宫娥捧来一盆冒着寒气的碎冰,正扇出一阵沁凉的风。 云倾有些懒散的歪在床榻上,凌烨轩取来绣着龙凤双合的枕头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适,然后继续追问在御花园中的问题。看着凌烨轩急切的眼神和紧绷的面色,云倾忍俊不住,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丝毫不顾及他的帝王威仪,道:“皇上究竟想知道什么呢?臣妾原本倒也的确没有听到什么事情,不过现在被皇上这么一折腾,好奇心倒是被挑起来,莫非,皇上近几日的确做了什么对不住臣妾的事?” 凌烨轩被云倾说的面色一阵怪异,肃容紧绷,显然他不相信云倾的话,但是还是松了一口气,抬手回敬她刚才的无礼,道:“今日就放过你,反正谁若是敢在你面前嚼舌根,朕就割了她的舌头” 云倾一笑,道:“那若是她们都是冲着皇上来的,只为目睹皇上的英姿呢?” “那就挖了眼睛”凌烨轩不假思索的说道。 叹息,云倾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为了她,凌烨轩的确可以这么残忍,但是这些却不是她想看到的。 因为他是一个仁君,天下人心所归,也正因为如此,就算她得到了帝王独宠,可是那些大家闺秀和名声极好的才女却还是一心入宫,参加三年一大选的秀女选拔,要成为皇帝的女人。 可是,这七年来,有多少女人在后宫里蹉跎了光阴,从起初的懵懂到后来的憎恶,渐渐扭曲了最初怀揣的美好,变成了怨妇。而一切都是因为她…… “臣妾为皇上宽衣吧”目光渐渐陷入沉思,偶一抬眼却见凌烨轩黜眉凝视她,目光深幽如潭,似乎在解读她的心思。她猛地一惊,而后竟有些心虚的垂眸,起身要将他身上厚重的朝服脱下,但是伸出的素手却被抓住。 微怔,却闻他道:“婉儿,终有一天,在天下人都向轩烨国臣服的时候,朕的后宫和身侧,只会有一个人” 现在不能那么做,是因为实力还不够,但是这一天却不会很远。 云倾呆住,望着凌烨轩那充斥野心与霸气的倨傲下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已经强大到不可仰视了…… 105克敌制胜(盛宠精华) 八月的气候变化无常,前一刻万里无云,炎炎烈日,下一刻却又乌云密布,暴风骤雨。 随着小腹的渐渐隆起增大,云倾的行动已经有些不便了,太医每日前来问安诊断,唯恐有丝毫差错。五六个月的婴孩,应该已经知道男女了,李太医也是个医术精湛的老御医,所以多多少少也能从心律方便判断出来,但是却从来都不曾说。 云倾也不曾问过,因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并不关心,凌烨轩似乎也不在意,他只在乎她能否能够乖巧的生下这个孩子,然后母子平安。 但是凌霄殿的宁静却不代表整个皇宫都会如帝王所想的那般风平浪静,因为朝廷上的官员和后宫的那些嫔妃也开始渐渐的注意起了这位小皇后的肚子,偶尔有人猜测,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前段时间赵安就抓住几个下为此事下注赌的小太监,然后当众被扔进了内务府做苦力,罚奉三个月。 可是这样杀鸡骇猴的手段,却只能阻止明地里的议论,却无法杜绝暗地里的人心猜测。 六个月的时间,在经历凌霄殿的事情之后,已经安静了很久的太后似也按捺不住了,但是却始终不敢有什么动静,可是身为皇帝表妹的芙贵妃却突然得到了特赦令,时常出入后宫。云倾原本不想过问这些事情,但是赵公公却似生怕她误会一般,每日都来前行来禀报后宫的大小事务,包括那日新进秀女的议论。 云倾越发懒散,时常歪在金丝楠木的芙蓉榻上不愿起身,整个人也时常觉得累倦,用于休息睡觉的时间也渐渐的延长,以往总觉得打发时间是件很难的事情,可是现在却睁开闭眼间,就又虚度了十天半个月,除了小腹越来越大,偶尔被里面的孩子拳脚相加之外,似乎没有任何的不适。 今日,云倾刚刚起身,就见赵公公似早早的侯在前殿,蛮儿刚搀扶她坐下,就闻赵公公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芙贵妃可以出后宫,在御花园等地方走动,是因为经得太医诊断,芙贵妃似得了抑郁症,每日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只是垂泪,太后忧心不已,唯恐再这样沉闷在后宫中会出事,所以太后娘娘就派人向皇上请了旨意,皇上和太后娘娘毕竟是母子,芙贵妃又是皇上的表妹,所以皇上不能拒绝,便让她偶尔踏出后宫散心” 蛮儿为云倾梳妆,将一头青丝绾成了简单的发髻,却没有戴那些过于沉重的发饰,但是却显得格外的清雅。 赵公公见云倾没有说什么,也知道皇后心里根本不在意这件事,可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纰漏,于是继续禀报道:“皇后娘娘,最近几日,那些乱嚼舌根的秀女,奴才已经接旨,都削去了她们的品级,送出宫去了,而那名在后宫中与卢采女交好的那名李采女,奴才也根据皇上的旨意,将她贬为宫娥了。” 蛮儿看了赵公公一眼,也不敢说什么,而云倾的神色却始终都是淡淡的,仿佛这些事情根本与她无关一般。 赵公公见云倾不理会,也不敢多逗留,最近皇上要他严查后宫,不准任何人议论帝后的事情,所以这两日,他的腿都快跑断了,脚也磨出了水泡,实在是苦不堪言,不过还好,收到的成效还是极为明显的,至少有不少人因忌惮而住嘴了。 “皇后娘娘好好休息,奴才告退了”赵公公事情说完,便告退出殿。 蛮儿整理着云倾的衣裳,将亲手做的早膳端上来,小小心翼翼的侍奉云倾用饭,在看到云倾吃的不多时,不由得劝道:“娘娘再多用些吧,娘娘现在可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儿,可别亏待了小皇子,否则皇上又要责问奴婢了”,就在昨天,皇上还以为她的手艺不好,所以皇后不愿多吃。 “本宫已经吃不下了”云倾的确饱了,她每日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懒洋洋的赖在宫殿里,偶尔出去走走,这样怎么能吃得下多少东西? “可是娘娘才吃了半碗粥和几块点心啊,这样怎么行?”蛮儿嘟着红唇抱怨。 “皇后娘娘……”就在蛮儿又要开始唠叨的时候,大殿外的一名守卫宫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身碧色的罗裙翩然而至,随后向云倾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芙贵妃昏倒在凌霄殿大门外了,奴婢们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特来请示皇后娘娘。” 云倾微怔,而蛮儿则是立刻僵直了身子,随之叫道:“这件事跟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你快去书房通报赵公公,让他处理吧。”,蛮儿满身都是警惕,她要在皇后生产之前,将一切可能对皇后产生威胁的人全部阻挡在外。 “将她带进来吧,派人去找太医来查看”云倾不紧不慢的说道。 蛮儿急了,但是云倾却抬手阻止她。云倾现在虽然身怀有孕,有诸多不便,但是还不至于连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可以将她如何,他们都太过紧张了,也见她想的过于柔弱了。 禀报的宫娥立刻退了出去,不多时,只见两名小太监搀扶着一身鹅黄薄纱长裙的美丽女子踏进了凌霄殿,安置在了外殿的睡榻上。 李太医接了命令随后赶到,在看到竟然是芙贵妃时,先是一怔,随后有些不解的为其把脉,却道:“皇后娘娘,芙贵妃只是心绪不宁,倒是气血不畅,精神萎靡,看这幅摸样,应该是身体原本就虚弱,又在毒日头下面待久了,所以才导致昏厥,不过好在不曾中暑,休息片刻也就没事了” 蛮儿见状,立刻嘟起了小嘴,喃喃道:“我还以为是当真得了什么抑郁症呢,原来不过也只是一些小病罢了,皇后娘娘,芙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她的本事可大了去了,留在凌霄殿里,难免生事,而且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又要震怒了,所以咱们还是将她送回建章宫去了,免得太后也会借机刁难” 太后是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也太擅长在安稳一段时间之后再卷土重来,毕竟,她仗着是皇帝的生母,天下人都不敢将她如何,所以有时候实在令人觉得焦头烂额。如果她知道芙贵妃在凌霄殿大门前昏厥,只怕又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而云倾也知道芙贵妃自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如此‘巧合’的昏厥在了凌霄殿门前,必然是也是有人在背后设计这一切。所以,既然来了,她也很想知道太后究竟又想玩什么把戏。毕竟,太后若敢借助芙贵妃的事情大闹的话,她自然也可以利用腹中的孩子危及芙贵妃的地位,她们相互限制,谁先动手谁先遭殃。 因而,云倾则是满不在乎的淡然一笑,道:“太后娘娘乃是皇上的生母,岂会可疑刁难本宫呢?你别再那乱嚼舌根了,赵公公最近可是查得紧,当心你也被送进内务府去做苦力” 蛮儿听了云倾的话,先是一怔,随后似有所觉的朝芙贵妃一看,在看到那女子颤动着长睫时,已知这个狡诈的贵妃已经醒了,此刻正在偷听她们说话,于是立刻敛眉低眼,恭顺的道:“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还请皇后娘娘饶命。” “你们都下去吧,蛮儿,你好好照看芙贵妃,本宫累了,先进殿休息了”云倾缓缓起身,欲要离开,但蛮儿却在此刻佯装诧异的叫出声,道:“呀,皇后娘娘,芙贵妃好像醒了” 云倾红唇勾起了一抹冷笑,太后果然最擅长苦肉计啊,因为她在深宫久居,若是想要出宫前来凌霄殿见她,皇上定然不允许,所以就利用芙贵妃心绪不宁,每日垂泪之故,先请皇上赦免禁足后宫的指令,可以在皇宫各处散心,然后在看准时机,来到凌霄殿大门外…… 正大光明的进来,终究是会惹人猜忌,但是若是在炎炎烈日之下昏厥的话,就可以撇做他谈,而且太后只怕也拿捏了准了所有可能的结果,若是她不将人救进凌霄殿,那么后宫之中必然谣言四起,朝廷上也会议论她这个皇后失德失仪,到时候,太后必然可以趁机挑唆,毕竟,芙贵妃是她的侄女。 芙贵妃从睡榻上起身,面色略带苍白憔悴,她慢慢的睁开一双美目,先是神色有些茫然的换股四周,然后在看到一身淡雅装扮的云倾和前来搀扶自己的蛮儿时,微微一怔,表现的极为诧异,但是她的功底终究是稚嫩了些,可以令人一眼就可以看穿是在做戏。 不过,单纯的芙贵妃能做到这种水准,足见太后最近花了不少心思调教和设局。既然别人都已经将命豁出去来沿着一场戏,云倾又岂能就此打断拆穿她的伪装呢? 红唇勾起浅浅的笑意,从不温柔贤良的云倾,打算今日就温婉一次,她淡淡的道:“贵妃可觉得大好了?” 芙贵妃见云倾神色从容,目光虽然淡泊却带着亲切,那摸样令人产生一种和蔼可亲的幻觉,她神色有些略显紧张,随即吞吐的道:“皇……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怎么会在这里?” “贵妃娘娘在凌霄殿的大门外昏厥了,是皇后娘娘命令宫外的小太监将您搀扶到内殿休息,还请了李太医前来诊断,好在贵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原本气血不畅,又在毒日头下晒了很长时间,所以身体一时吃不消,就昏厥了”蛮儿说道,随后将芙贵妃搀扶下睡榻,坐在了一张舒适的贵妃椅榻上。 “蛮儿,上茶,再去取了碎冰来给贵妃娘娘解暑”云倾见芙贵妃显得有些拘谨,整个人也的确消瘦了不少,且目光盼顾,似在寻找什么,又欲言又止的摸样,当下让蛮儿退下。 蛮儿虽然不放心云倾与王氏的人单独相处,但是却还是知道分寸,她立刻告退离开。 撤退了内外的宫娥,整个凌霄殿的外殿显得有些空旷,云倾走到凤榻旁坐下,因为隆起的肚子,所以身子习惯的略向后倾去。 芙贵妃看到了云倾的隆起的小腹,眼底划过一丝痛苦和涩然,显得十分痛苦,甚至连那张小脸都显得有些皱起,可是她却还是抿起了心不在焉的浅笑,缓缓的道:“快六个月了吧,看皇后娘娘的肚子,定然是个小皇子,相信表哥……皇上应该也很高兴吧,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呢。”,说着,她的目光又开始左右张望,一双纤细的手绞在了一起,显得有些紧张。 “皇上在书房处理政务,不在凌霄殿”云倾芙贵妃在想什么,便开口淡淡的说道。 听闻皇帝不在,芙贵妃娇俏的小脸先是失落,但却暗中松了一口气,而后在蛮儿奉上茶水、点心和各式吃食之后,才不在如之前那般紧张。 抬手端起精致的瓷碗,她慢慢的饮了一口,碎冰蒸发出了凉意也使得整个大殿不在那般燥热,渐渐凉爽起来。 “这应该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亲手做的点心吧,臣妾在后宫时就听闻,皇上眷爱娘娘,对膳食十分讲究,就连御膳房最上等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只要娘娘不对胃口的,都全部撤下,如今娘娘的膳食都是在凌霄殿里开小灶,甚至连那些新鲜的菜色也是在后院里种的,鱼儿是在被封闭的后山溪泉中抓的,过的,可谓是神仙的日子”芙贵妃看着桌案上的点心和云倾尚未用多少的饭菜,突然有些酸涩的说道。 这些菜色点心虽然不是极为美味,也不如御膳房的精细,可是却代表着皇帝的眷顾和关心,而从来都不曾得到这些的女子,只怕看一眼都会觉得心酸痛楚。 云倾不想炫耀凌烨轩对自己有多好,因为她得到的是在太多了,他原本该是一个坐拥三千的帝王,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夫君,甚至连所纳的妾室都关闭在后院不曾过问,她,不该再奢求或者张扬什么。 于是,便顺着她的话,淡淡的道:“是蛮儿心细,总是要将本宫的事情拿捏在手里亲自打理而已” “皇后娘娘谦逊,臣妾也并非是不识时务,只是,只是皇后娘娘现在已经有了子嗣,伺候皇上终究是不便的,或许皇上担心娘娘的身子,不肯移驾后宫,可是后宫的人却不会觉得是皇上偏心,只会议论娘娘的不是”芙贵妃不是一个很擅长谈心的人,前面得话语铺垫得太少,便已经开始打入正题了。 云倾垂眸,唇角的笑意依旧凝聚,她转眸示意站在幔帐后的蛮儿离开,随后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道:“芙贵妃想说什么?” 芙贵妃捧着茶碗的手微颤了一下,显然刚才那些话她都是按照太后的意思,装作十分无辜的说出来的,但是却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如此反问,所以一时间紧张得不知该如何应答。她一双美丽流转,泫然欲泣,眼泪含在眼眶中慢慢的打转,随后竟突然放下杯子漠然落泪。 “皇后娘娘”芙贵妃突然站起身,泪水滴落在鹅黄色的长裙纱袍上,她叩跪在云倾面前,泪珠滴在腮颊,很是楚楚可怜,红唇抿起,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妾无知愚钝,冒昧请求皇后娘娘开恩” 云倾黜起秀眉,知道芙贵妃是露出了原本的性情,脱离了太后的所教导的那一套言词,但是她却没有急着上前搀扶,只闻道:“贵妃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臣妾自小就入宫待年,太后姑妈答应臣妾会让皇上册封臣妾为皇后,可是,娘娘入宫之后,臣妾的希望已经被抛却了,如今见皇后娘娘蒙的圣宠,又怀了子嗣,就更加不敢奢望什么了,只是臣妾毕竟是一朝贵妃,是皇上的一品夫人,臣妾已然没有任何奢念,只求能够在娘娘身子不便之时,伺候侍奉君侧,还请皇后娘娘恩准”芙贵妃是费尽了心思,却也是至诚的说出了内心所想,随后竟不顾及身份的对着云倾重重叩拜。 云倾秀眉挑起,慢慢的起身,素手习惯性的抚着自己的高隆的小腹,上前将芙贵妃搀扶起来。芙贵妃见云倾竟然没有生气,以为有了希望,立刻起身,激动的看着云倾,但,却只见云倾依旧神色漠然淡泊,双目平静,根本没有什么情绪。 芙贵妃僵住了,她心头有些颤抖,张口想询问云倾的意思,但是云倾却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缓缓的走到窗前,抬眼眺望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深绿和炎炎烈日从树梢上穿透落在草地上的斑驳零碎,淡淡的道:“后宫早已被皇上禁封了,本宫虽然是皇后,却没有权利统辖管理,贵妃今日能来见本宫,说出如此的话语,足见贵妃的对皇上的心真,但是这些话,贵妃应当去跟皇上说,而不是本宫” 芙贵妃颤抖了两下,似乎提及皇帝,她十分惶恐一般。但是,就算她再愚蠢也明白云倾在拒绝她,于是那张原本我见犹怜的小脸顿时变得有些狰狞起来,她突然恶毒的瞪着云倾,似乎将这么多年的恨怒都已经爆发出来一般。 “臣妾在后宫早闻皇后娘娘手段凌厉,使得满朝文武都忌惮不已,就连刑部的尚书和侍郎都前途丧尽在皇后之手。原本,臣妾只以为是那些后宫多舌妇人看不惯皇后如此得宠才造谣生事,现在看来,皇后还当真有媚主霸宠的嫌疑,自古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作坐拥三千,虽不能做到雨露均沾,但是对三品以内的妃子决然不会冷淡,但是皇后却连有身孕却还霸着皇上……”芙贵妃似将这么多年来的怨气都发泄出来,口出毒言。 “贵妃娘娘在凌霄殿如此对皇后大不敬,难道不怕被皇上责罚吗?”蛮儿原本已经离去,但在听到芙贵妃如此激动的声音时,不由得立刻又返回,站在幔帐外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便冲出来说道。 芙贵妃怔住,她转身望向蛮儿,在看到蛮儿一身碧色宫娥装扮时,脸色更为难看,立刻丽容狰狞的抬手指向蛮儿,激动的道:“好你个大胆的奴婢,竟然在本宫面前教唆,你以为本宫没有得到皇上的宠幸,就是一只软柿子,任凭你们搓圆捏扁,任意践踏么?本宫告诉你,现在这个江山,还仍然有王氏的一半,还不是冷氏的。” 蛮儿见芙贵妃似疯癫了一般,也气得小脸鼓起,当下跳脚道:“贵妃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关我们娘娘什么事?什么江山不江山的,奴婢是听不懂,奴婢只知道,皇上宠爱皇后,每日都要陪伴在皇后娘娘的身边,至于贵妃说后宫言说皇后媚主霸宠的事,只怕只是那些尖酸刻薄的妇人胡编乱造,她们没有脑子,难道贵妃娘娘也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吗?” “你,你,你说什么?”芙贵妃气得发抖,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那摸样看起来像极了太后,还真是不愧是姑侄二人。 “蛮儿,不得无礼”云倾黜眉,见蛮儿与芙贵妃争执起来,不由得冷淡的说道。 “皇上驾到——”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宣召声,顿时,蛮儿闭上了嘴巴,而芙贵妃则是吓白了面孔,二人提起裙襦叩拜在地上,都低垂下了脑袋。 凌烨轩大步踏进寝殿,一双威严的眸子扫了内殿一圈,在看到面红耳赤的蛮儿和面色泪痕犹在,全身颤抖的芙贵妃时,剑眉黜起,眼底酝酿着风暴,阴沉的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伤人的话语,芙贵妃突然似被抽离了力气一般,瘫软了下去,一双大眼惶恐无措,但凌烨轩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大步走到云倾身侧,将她的身子拥进怀中,搂抱得密实,似生怕有一丝遗漏,云倾就会受到伤害一般。 云倾隆起的小腹抵在凌烨轩的身上,突然腹中的孩子似抗议这样的压迫一般,猛的一脚踢在了云倾的肚子上。凌烨轩的身子猛然一震,而后阴云密布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慌张,而后忙不迭的松开云倾,十分紧张的看着她的肚子,整个人都紧张的僵住了。 云倾也有些吃痛的黜起了秀眉,她没有孕育的孩子的经验,以前也不曾刻意打听这些,但是李太医却再这两日教了她不少,所以她只有些吃痛的道:“没事,太医说这只是孩子顽皮,踢肚子而已” 凌烨轩俊容依旧紧绷,但是目光却露出的惊奇,他看着云倾的肚子,随后竟有些孩子气般的将她扶道一旁的凤榻旁坐下,委身看着她的肚子,笑道:“朕没有当过父亲,倒是有些闹笑话了,可是他这么没轻没重的,岂不是要让你受罪了?” “生孩子最受罪的时候还没到呢,皇上以为臣妾挺着着肚子过得很逍遥?”云倾对于凌烨轩的话有些不满,男人怎么会明白女人的痛苦。 凌烨轩笑了,他眉宇刚毅而温柔看着她,眼底流过看不清楚的情绪,随后抬手宠溺的捏了捏她脸颊,故作伤心的道:“你呀,现在越来越会打趣朕了,朕知道你辛苦,所以朕想要给你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什么都给你” 他们旁若无人的甜蜜让蛮儿有些得意,可是,芙贵妃却已经煞白了小脸,整个人都僵直如木偶,她的心几乎都被这刺眼的一幕给撕碎。她红唇上的血色都已经褪尽,素手撑在地上,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摇晃的身体,而后整个人一歪,昏迷了过去。 蛮儿原本还在得意,似在芙贵妃面前示威,但在看到她突然昏倒时,心头一惊,呀的一声唤出。云倾和凌烨轩这时才察觉不对劲,二人望向蛮儿,在看到芙贵妃歪斜在地上的身体时,一个挑眉,一个怔住。 他们竟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痴心等待帝王宠幸的女人在这里,居然就如此旁若无人的亲密爱语,却忘记了这样会刺激到旁观者。 “皇上,芙贵妃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昏过去了”蛮儿有些吞吐,因为她能看得出这次芙贵妃决然不是装出来的,因为谁也不会身子笔直的将脑袋往地上撞。 凌烨轩剑眉紧黜,却是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低沉的道:“将芙贵妃送回建章宫去,派李太医前往诊治。” “是”蛮儿立刻应声,匆匆走出。不多时,芙贵妃便被几名太监搀扶出去,送上了早已备好的小轿,送回了后宫。 云倾坐在凤榻上,身子有些沉重,她神色幽幽的看着凌烨轩略显新奇的看着她的肚子,不时的逗着里面的孩子,在每次孩子踢他的时候,俊容上都会露出一丝难得的淡静笑容,而后抬头望着云倾,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悦。 可是云倾也没有他那么开心,或许是这个孩子是他期盼已久的,可是却并非她的期盼,六个多月的身子已经如此沉重了,让她担心以后是否会寸步难行。 而且女人分娩的疼痛让她有些惊恐,她没有生过孩子,却曾经在前往加州搭救几名华侨的时候,在半路上接到一名怀胎九个多月的孕妇,当时情况紧急,她与雷霆冲锋掩护,万钧、电掣两人送那名孕妇上前来营救的大船,可是,却没想到,那孕妇因为过度紧张而在刚到行船的甲板上就突然要生孩子。 电掣是个男孩,他被那孕妇身上的血迹吓得束手无策,冷血杀手也有不擅长的事情,于是他立刻与云倾对换,由云倾和万钧两个女人照顾那名孕妇,她至今还记得那名孕妇痛苦的样子,仿佛那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疼痛,几乎可以用死去活来可以形容,但是也许母性的坚强也是可以创造奇迹,所以在没有医师的帮助下,那女子撑到了孩子出生,并且母女平安。 可是,云倾却有些害怕,因为她虽然可以承受一切身体摧残和精神压力,却未必能承受分娩的痛苦,自从怀孕之后,她总是会想起那名女子满身鲜血的而大汗淋漓的凄惨叫喊。 凌烨轩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听着里面的小生命有规矩的心跳声,而后笑道:“瞧他这般有力气,又调皮,应该是个女儿,长大了之后一定会如她母后一般倾国倾城,是个美人” 云倾的思绪被凌烨轩这句话给打断,她失笑的道:“力气大,又调皮,却是个女儿,皇上是什么意思?” 凌烨轩抬起头,却是一本正经的道:“因为朕小时候很乖,而且听赵安说,朕以前在母后的肚子里的时候,都懒得动,几乎让李太医他们急得团团转,生怕朕是死胎。看这孩子这摸样,八成的是像婉儿,婉儿小时候的顽劣之名,可是满金陵的人都知道。” 小时候……云倾的思绪几乎拉回了前世,可是听完凌烨轩的话,才知道他说的是冷婉儿小的时候。冷婉儿,冷云倾……是啊,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十几个年头,虽然还拥有曾经的记忆,可是或多或少,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凌厉狠绝的冷血杀手,而是这个时代的冷婉儿了。 冷云倾这个名字,早已经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的消逝了,它只属于在另外一个时空中死去的女子,只属于那个出生在海边的农夫家中,然后在懵懂的记事的时候,父母双亡,从此踏上了昏暗人生的少女,而不是她这个含着金汤勺出生,在母亲腹中是太子妃,一分娩就成为轩烨国的皇后的女子。 云倾抬手握住凌烨轩覆在她肚子上的手,若有所思的道:“臣妾现在已经是悍妇了,皇上还笑得出来,还是去建章宫看看太后吧,毕竟她是你的母后,而芙贵妃也是你的……”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凌烨轩就伸手将她的唇按住,神色有些复杂的道:“别说让朕生气的话,一句都不要。” 云倾拿开他的手,却固执的道:“可是这不是臣妾不说,就不存在的事情,皇上欠后宫的女子太多了,特别是常美人……”,这段时间她也常在想,常美人流产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凌烨轩原本微笑的面容顿时阴沉起来,似乎蓄积着骇怒一般,他猛的起身,怒道:“谁说的,该死的,这件事情都是谁跟你说的?朕已经让赵安封了她们的嘴,她们居然还有办法到你这里来胡说八道” 云倾怔住,自从自己怀孕之后,就鲜少见到如此震怒,满身暴戾的凌烨轩,可是现在他却似突然就张狂得如同暴风雨侵袭一般的令人无措。大殿内伺候的宫娥都被吓住了,而后快速的匆匆退出了宫殿,似生怕慢了一步就会遭殃一般。 垂眸,云倾的心有些沉下,也许这件事情是真的。她起身,突然觉得很累,只想休息,可是脚下还没有迈动,身体就被凌烨轩被抓住,他转过她的身子,双目慌乱而愤怒的看着她,薄唇却抿得极紧,一句话都不说。 他在等她开口,等她说是否会责怪他,或者相不相信他的话。可是现在,云倾心里却很乱,乱的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休息。 “我累了”云倾淡淡的道,声音满是疲惫,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变得懦弱了很多,对很多事情也有了容忍和担待。也许,是母性的本能让她懂得了什么叫做慈悲,也是孕育让她心神不宁,情绪总是起伏不定。 “朕想听的不是这个”凌烨轩看得见云倾的疲惫,可是他的心却因为她的淡漠和视而不见而慌乱无措。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能左右他的思想。 他可以为她偶尔的温柔和撒娇而兴奋一整天,也会因为她的失神和不理会都提心吊胆半日,他现在似乎已经被她控制了,所以他不能接受她这样的神色,因为他会心慌。 “皇上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还是先去忙吧,臣妾休息一会,就去书房陪皇上一同用午膳,如何?”云倾做出了让步,以为他的眼神另她不忍。 可是凌烨轩的身子却渐渐的僵硬了,看着她的眼神也慢慢的变冷,像是被深深的伤害了一般。云倾看着他眼底酝酿的风暴和残酷的嗜血,还有翻滚的痛苦,不觉间猛的闭上了双眼,而后抬手捂住他的双眼。 也许如果今日说不出他想听的话,他或许会去后宫杀了那些喜欢胡乱嚼舌根的嫔妃宫娥和芙贵妃吧。她似乎总再无形中将这个君王从仁德渐渐的变成了暴虐和残酷,使得那些后宫的嫔妃从起初的期盼,倾慕,慢慢变成的恐惧,害怕,以至于整个皇宫都充斥着她如何魅惑君王的流言蜚语。 凌烨轩拉开云倾的手,下颚紧紧的绷起,他沉重的道:“婉儿,你明白朕对你的心吗?有很多时候,朕都觉得,你根本不在乎,即便是朕将自己的心捧到你面前,但是你却还是佯装看不见的从上面践踏。是,是朕逼着你怀了孩子,是朕设计让你非要他不可,是朕将你重新紧闭在这个不透风的牢笼中,你还是恨朕的,对不对?对不对?” 双肩上陡然被施压,晃动得有些疼痛,云倾被这些话被窒住了,心也跳漏了几啪。 原来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他是看在眼里的,虽然他一直都不说,但她却忽略了他的细致观察。她的不开心、想自由、要飞翔的心事他都看在眼里,可是他却还是不肯放手…… 也,不能放手。 “把她给朕吧,好吗?”凌烨轩看着云倾的沉默,只觉得心被人狠狠的刺痛了,可是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胸前,低沉的说道。似乎,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了,他不能再忍受她的忽视。 他在跟自己索要真心吗?云倾长睫一颤,太煽情的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却还是缓缓的点头。 凌烨轩甚至陡然僵住,而后炙热的目光将云倾的整个身体都包裹住,随之,他猛的将她拥入了怀中,喜悦与痛苦交杂的闭上了双眼…… 似乎从自己动情开始,他的爱情,就是苦涩的,痛楚的,甚至撕心裂肺的,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愿意承受,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若是放弃了,撇除了她,他会过得更不如现在,会生不如死,甚至,想毁天灭地的去报复…… 芙贵妃在凌霄殿内辱骂讽刺皇后,结果因帝王震怒而吓得昏厥的事情在后宫不胫而走,使得那些原本在明里暗中议论皇后的嫔妃吓得都噤声,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多行一步,唯恐有个万一,承受无妄之灾。 但是在这场风波中,一时被掀在风口浪尖上的常美人却在任何人都不敢再踏出冷宫和踏进简章宫的时候,突然派人向云倾呈递了一份拜帖,求见皇后。 “皇后娘娘,这份帖子若是被皇上看到的话,只怕奴婢也要遭殃了”蛮儿看着云倾手中的帖子,已经觉得全身都发凉了,她甚至可以预见皇上震怒的骇人模样,想着脚下已经开始发软。 云倾斜睇了蛮儿一眼,制止了她最近愈发严重的喋喋不休的毛病。蛮儿吓得赶紧噤声,杵在一旁。 窗格外,一声尖锐的凤鸣声响起,云倾转身望去,只见数月不见,长得更为雄壮的苍鹰盘旋落下,尖锐的爪子扒住精致的菱花雕木,一双犀利的眼睛朝内侧探着。蛮儿一见是苍鹰,立刻上前将它脚上绑着的物件取来给云倾。 云倾碾开外侧的细碎蜡油,打开纸张,在看了两行之后,面色就有些改变,她立刻起身,道:“宣杨飞觐见,移驾御书房……” 御书房中,杨飞跪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旁侧还多了一个最近才回宫的庞炎,他二人眉宇紧黜的凝视姗姗来迟的云倾,而云倾则是小心的坐在帝王身侧,将手中的字条交递给凌烨轩。 凌烨轩接过,在看到上面的讯息时,剑眉陡黜,随后又舒展开来,不禁朗声笑道:“好一个愚昧的匈奴蛮子,居然在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劳师动众之后才发现他们所得到的铸铜技术竟然是假的,真是可笑” 的确可笑,但是这还不是最可笑的,云倾红唇轻抿,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匈奴人的这份工艺图也不知道从何得来的,属下也听说了这件事,似乎还是浑邪部落的首领义渠烈亲自带回去的,所以所有人才深信不疑”开口是杨飞,他的神色显得极为的冷静和镇定,之间眉宇之间的纠结痕迹很深,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属下在村寨中的时候,也听到来回的商旅客说了一些这件事情,据说,义渠烈为了得到这份工艺图,还曾经与契丹的南宫太子结下梁子,并且牺牲了大批人马和一个名为‘雷神怒’,长相十分不突兀怪异,天生神力的猛将,而且自己还受了重伤。据说,这个雷神怒还是死在萧姓的部族首领手中,若是属下没有猜错,这件事情应该发生在大运河的对岸,那个姓萧的,就是夜刺我军大营的萧戎。”旁炎也在一旁说道,但是眼睛却不是瞥向已经有数月身孕的云倾。 凌烨轩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字条放下,望向身侧的云倾,在看到云倾带着几分笑意时,疑惑的问道:“婉儿笑什么?” 云倾面不改色,依旧笑意盈盈,她道:“匈奴不攻自破,城池不保,臣妾不该笑吗?” 凌烨轩挑眉,而庞炎则是抢先一步问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匈奴虽然建造之术失败了,但是却依旧可以再造,兵力财力耗损,何以到了不攻自破的地步?” “很简单,第一,义渠烈的这份工艺图子所以不被众人怀疑,是因为义渠烈不仅是浑邪部落的首领,更是匈奴中兵力最为强盛的大将之一,颇为德高望重。但是这件事情一出,他在匈奴所有部落中的威名必然呈现日落西山之势,而为了挽救自己的声明和家族的利益,义渠烈必然会将一切罪名推给契丹,让匈奴部落的怒气全部转移给契丹的南宫太子,因为这份地图是从南宫太子手中所得的。第二,匈奴人为了铸造兵器,派遣大量士兵驻守边域,且在北楚王城中抓走了不少铸铁技艺精湛的人,这无形中已经开罪了北楚,如今他功败垂成,以楚桓的性子,或许会趁其士气大落之时进犯,就算不会,起码也会让匈奴将那些铁匠完好的交还给北楚。第三,匈奴人在失败之余,又四方受敌,必然自乱阵脚,岂不是不攻自破,城池不保?”云倾淡然的说道。 “前两条,皇后娘娘分析的实在精辟,但是第三条,属下却有些糊涂”庞炎眉宇黜得更紧,是不明白云倾的意思,更是觉得这其中更有蹊跷。 云倾浅笑,但那笑却带着冰冷,面对众人的质疑,她缓缓的道:“这第三条,并不是现在已经发生,而是皇上可以让它发生。” “婉儿的意思是?”凌烨轩目光划过一丝阴沉,似已经猜测到了什么,这果然是个绝妙的办法。 “现在南齐和契丹都已经在轩烨国的掌控之中,匈奴又是如此落败,只要我们现在稍加推波助澜,大战一触即发”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眼底却满是阴沉。 “好”凌烨轩赞许的说道:“这的确是一个好时机,匈奴猖獗,历年来,轩烨只靠北楚为天然屏蔽,少去了他的滋扰生事,但是楚桓也并非是轩烨国能控制的人,如今借他之力强攻匈奴,再挑唆契丹参战,已是再好不过的战局了。” “契丹现在损失了大量贤臣,或许起初契丹王一怒之下不觉得什么,也许现在回想揣度起来,已经觉得上当,且有人从中挑唆,所以皇上可以在此刻借助匈奴的事情转移契丹的注意,若是契丹当真与匈奴混战,空城之时,轩烨国可以奇袭齐国,驻扎要地,到时候,就算契丹回过神来,反军而回,也再无力回天”云倾继续说道。 齐戎狄和耶律南宫、耶律达纳都是心思深沉的人,或许起初对轩烨国大肆封赏良田,加官进爵的事情一怒冲冠,杀了那些大将,觉得很是解恨,但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其中的弊端,而这件事情虽然削弱了两国的实力,使得他们似乎已经不堪一击,但是若是他们发现是轩烨国丛中作梗,而合二力为一体,再次谋和的话,那么他们的计策必然已经失效。 如今匈奴的事情一出,且为化解内部矛盾,将矛头直指契丹太子,如若此时轩烨国能够从旁敲击,就算契丹不愿迎战,匈奴也必然会发泄怒气,再加上北楚的从中搅局,这件事情似乎愈发变得经参绝伦了。 “皇后娘娘好谋略”杨飞细想之下,突然觉得事情的确如此,不禁更为敬佩云倾,但是敬佩之余,忌惮便也更深一分。 一个小小女子,又如此深沉的心思和帝王心计,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庞炎也沉默了,神色紧绷,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子在怀有皇子之后,会变得恪守妇道,不再过问朝堂上的事情,却没有想到数月不见,这个女人竟然愈发精明睿智,心思深沉。于是袖中的大手不禁握紧,但是却不敢表现出自己的不满,因为在营地中,皇上的震怒足以令他收敛心绪。 更因为,云倾在北楚之时说过,若是他死,她这个妖孽岂不是要更为猖狂?而他死,有至君于何地? 106太子诞生 八月的天气,秋风送来,但是炎热却丝毫未减,变化无常的气候,从刚才的月朗星稀到下一刻的暴风骤雨,似乎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安神香袅袅升腾,徐徐飘出窗外,却又被一阵狂风卷回,顷刻间,大雨冲刷。 冰凉的水珠将这燥热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狂乱的雨点飞起跳跃,胡乱拍打着窗格,被狂风弯腰的树影婆娑,沙沙的摇曳,在墙壁上映着张牙舞爪的黑影,狂乱无比。 这夜,凌烨轩在书房忙到四更天,召集了冷战天、杨飞、庞炎以及新相王言平和算得上半个谋臣的武翊思等人齐聚御书房商讨大计。尚未告老离朝的冷仲也去了,这或许是他唯一为朝廷效力的时候了,因为这个月底,他将戎装回乡,前往苏杭一代安身立命,颐养天年,从此不再过问世事。 蛮儿服侍云倾早早的休息,六个月的身孕让她的身体日益沉重,躺在床榻上时,都有些吃力,她抬手覆着着自己的小腹,感觉里面的孩子又重重的踹了她一脚。秀眉缓缓的黜起,随之有些无奈的合上双眼,现在她已经能实在的感受到怀胎十月的痛楚了,人类繁衍后代,的确是意见不容易的事情。 凌烨轩四更天的时候才匆忙的回到寝殿,云倾睁开双眼,隔着幔帐模糊的看到他似在对蛮儿吩咐什么,而后赵公公上前为帝王宽衣。他的高大宽厚的身形走向自己,撩起幔帐将她拥入怀中,躺在她身侧,丰神俊朗的眉眼之间抹不去淡淡的笑意,轻吻她的额头,道:“睡吧,天快亮了” “皇上为什么这么晚?”云倾声音有些哑然的问道,身子卷缩在他的怀中,可是腹中的小东西却似乎很抗议这样的靠近,起脚又踹了自己两下,让云倾无奈的转过身去。 凌烨轩低笑出声,扣住她纤弱的肩膀,吻她的耳垂,低沉道:“没什么事,冷战天主张征战,但是武翊思以为,既然可以隔岸观火,空手套白狼,就不必主动出击,以保存实力,你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冷将军为何如此浮躁?”云倾的睡意消失,大脑突然有些清醒了。冷战天虽然是战场上的英雄,但是他的性子却还是内敛的,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的好战了? “将军夫人闻喜了,婉儿明日应该打赏恭贺,顺便带着朕的那一份”凌烨轩从背后将云倾拥住,大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即便云倾看不见,却也知道此刻凌烨轩定然是微笑着的。 王馨瑶闻喜了,冷战天却在此刻急于请战主攻,这似乎太过于诡异了。 “皇上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朝”云倾淡淡的说道,不想在与凌烨轩长谈下去,否则他只怕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最近这些日子,他忙碌得都似乎瘦了一圈。 “恩,睡吧”凌烨轩也的确累了,他用着云倾,吻着她的发丝,合上双眼便睡了。 清晨,蒙蒙亮,云倾已经睡意全无,梳洗过后,便让蛮儿取来折子,写了一些恭贺之言,又让赵公公打点了丰厚的赏赐送去将军府。 早膳过后,云倾原本想四处走走,但是宫殿外的宫娥又进殿禀报,说常美人求见皇后。此刻云倾才想起来昨日收到的那份拜帖,于是转头望向蛮儿,而蛮儿则是小声道:“奴婢怕被皇上瞧见,所以就销毁了。” 云倾点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还早,凌烨轩散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御书房与朝臣讨论南齐和契丹以及匈奴的事情,所以短时间不会回来,而常美人、栗美人都是后宫最为规矩内敛的嫔妃,七年前,多少与云倾也算的上是有些交集,所以云倾便道:“请过来吧” 宫娥应声退下,蛮儿立刻搀扶云倾坐在金丝楠木的凤榻上,取来做好的早膳摆上。 云倾慢慢的用膳,在一顿早膳用完之后,常美人才姗姗来迟,她隔着垂帘和幔帐叩跪在外侧,轻柔的声音淡淡的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抬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身着浅紫长裙,外罩淡色纱袍,发髻上是三支花纹繁杂的簪子,面容上稍微了粉黛,峨眉如翠,她的样子还与七年前一样,淡静沉默,而今日的这一身装扮联系起她迟来的时间,应该是为了见她,她也耗费了不少神思打扮,好让自己看起来还能够赏心悦目。 “进来吧,蛮儿,赐坐”云倾淡淡的说道。 “臣妾呈谢皇后娘娘恩典”常美人起身,在宫娥撩起帘子时,缓缓步入内殿,跪拜在席垫上,依旧低垂着额头。 “你们都退下吧”云倾挥退内殿的宫娥。众人应声而出,蛮儿奉上了茶水和点心之后,也低头告退,对于后宫嫔妃,这个常美人蛮儿还是比较放心的,至少她不会做出越轨的事情来。 凌霄殿内,幔帐垂落,珠帘摇曳,案几上的碎冰泛着阵阵的凉意,用绕宫梁,驱散了秋天的烦闷和燥热,窗外的天气虽然清朗,却也不似昨日那般窒闷,可见夜间的大雨也起到了作用。 常美人慢慢的抬头,平淡的目光看着案几上的碎冰,似在在思索着什么,少许才缓缓的开口,道:“七年不曾拜望皇后娘娘,今日臣妾自请求见,唐突越轨,还请娘娘责罚” “本宫与常美人虽然交集不深,但是却也算是有些缘分,所以你也不用拘礼。”云倾执起桌案上的茶水轻抿一口,平淡的说道。 常美人抬眼望向云倾,在看到这个昔日的女孩蜕变成如此娇美冷冽的少女时,眼神似乎一晃,而后双眸低垂,那张平淡得从来都不露情绪的面容突然闪过一丝失落,但是随后却又恢复如常。可是,这么细微的变化却还是被云倾抓住了。 “其实臣妾求见皇后娘娘也没有什么妄念,只是在后宫中听闻前两日芙贵妃在凌霄殿中大闹,最近也流言四起,都提及了臣妾以往的事情,所以臣妾提地来向皇后娘娘澄清”常美人的话语间含着几分苦涩,显得有些悲伤。 云倾微怔,捧着茶碗的手也不觉僵住,她面容微沉,眼神也渐渐的冷凝起来,但稍后,却狠狠的压下心头泛起来的不适感,垂眸拨弄着手中的茶水,轻抿了一口,而后淡淡的道:“常美人有话就直说吧,本宫洗耳恭听。” 常美人没有想到云倾竟然如此的平静,她长睫颤动,再次朝她看去,随后神色更为失落了,双目遮掩不住凄楚,这,也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出绝望,随之缓缓的道:“臣妾是第一个入宫的嫔妃,虽然不如颜美人早,但是却称得上是这后宫中真正的老人儿了,臣妾十三岁嫁给皇上,可是却因皇上身体虚弱,所以一直都不曾圆房,直到太后娘娘带着当时年纪尚小的芙贵妃入宫待年,才真正入了洞房。” 云倾目光一沉,素手猛的握住了杯子,之前以为的不在意,可是现在却化作了在心翻滚的酸涩。可是,她还是不动声色,既然自己选择了听这个故事,就该承受这个故事的痛苦,不是吗? “可是,那一次却并非皇上自愿,而是太后娘娘知道皇上从未召寝过嫔妃,甚至与颜美人都不曾圆房,所以就在皇上和臣妾的膳食中动了些手脚。太后以为,皇上在召幸了嫔妃之后,就会接纳芙贵妃,但却不知道皇上决定的事情,就算是太后娘娘也不能改变的”常美人说道自己真正的心痛之处,整个人都僵直起身,她目光清冷,红唇紧紧的抿起,似乎在回忆什么痛苦的事情。 云倾手中的茶碗猛的一荡,开始泼出,渐在猩红的龙凤图纹的地毯上,冒出烟雾。她震惊的看着常美人,而常美人则是眼底氤氲含泪的看着云倾,却已经噤声了,仿佛喉间哽咽着说不出的痛楚,已经无法言语。 常美人失控的落泪,仿佛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愿都在这一刻溃决,她突然伏在案几上,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可是双肩却不住的颤抖,过了少许之后,她才安定下来,抬起满是泪痕嫣红的脸,脂粉已经被模糊了,但是却没有失礼,她依旧那般端庄淡然,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而后道:“臣妾失仪了……” 接着,她端起案几的茶水一饮而进,似乎在发泄什么,又像在遮掩自己的情绪,茶水见底,她放下杯子才静下来,又道:“臣妾知道将当年太后的所为说出来,必然会遭天谴,臣妾也知道就算是皇上百般不愿意被太后娘娘控制摆布,但是对于此事,皇上必然还是守口如瓶,不愿透露。但是臣妾今日却顾不得这些忌讳,因为臣妾只想在后宫中安养终老,一辈子平静无风波,其他的,什么都不奢求。” 云倾看着她,红唇紧抿,而常美人则目光沉幽的继续道:“那次事情之后,皇上就不曾再踏入后宫,并且突然宠幸起了颜美人来,不再接纳任何嫔妃,而颜美人也恃宠而骄,在后宫无法无天,横行霸道,但是皇上却听之任之,放纵她肆意妄为,甚至有时还去欺凌芙贵妃,不买太后的帐,这也是为何颜美人后来名声大震,天下人听闻的原因。起初,臣妾原本也以为,皇上是真的宠爱颜美人,毕竟她是一个娇弱扶柳的美人儿,可是后来臣妾才知道,原来皇上宠幸颜美人只是一个幌子,自所以放纵颜美人如此,也是为了阻挡太后的计划。而就在臣妾以为臣妾可以安身立命,平淡度日的时候,却发现信月不曾来,召了太医诊断后才知道,竟然是有了身孕” “当时怀了身孕,臣妾喜忧掺半,既高兴又惶恐。高兴于,若是能够平安诞下一儿半女,后半生必然有靠了,但却又惶恐这后宫中的人得知,心生嫉妒,出什么万一。可是臣妾万万没有想到,臣妾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而皇上却在得知此事之后,竟让赵公公送来了一碗藏红花,结束了这个原本臣妾还来不及喜悦就已经落幕的事情。不过,也就是这件事情,臣妾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少帝虽然年轻,但是却是一个不容许任何人操控的帝王,他不想发生的事情,就算发生了,也将会被残酷的制止。那件事情之后,皇上还算厚待臣妾,赏赐、分位一律按照三品以上来打赏,而臣妾也从一个小小的采女,一跃成为美人。”常美人的神色幽然,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场景,但是情绪却已经不再那般激动了。 心绪慢慢的平复,仿佛这些话已经憋在了心头很多年,今日终于重建阳光,所以她如同释放了所有的哀怨一般,整个人也渐渐的有了些生气,不似以往的静如死水。她缓缓的道:“对于皇上,臣妾虽然经历了滑胎的痛苦,但是却没有一丝怨毒,因为皇上应允定然让臣妾在这个后宫安养到老,不会有任何人敢为难,让臣妾得到应有的安静。臣妾也只想就如此生活下去,但是却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为了刺激皇后,利用臣妾当年的这个痛处,在后宫大肆宣扬,只为了刺激皇后娘娘,离间皇上和娘娘,臣妾自认命贱,今生的姻缘已空,也不在意往后常伴青灯侧,睡卧古佛旁,但是臣妾决然不能忍受被他人利用,落得不明不白的下场,所以臣妾斗胆觐见皇后娘娘,请娘娘为臣妾做主。” 常美人眼眶含泪,重重的对着云倾深深叩拜,额头着地的声音有些沉闷,却也震动的云倾的心。 云倾在听闻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少猜测,因为凌烨轩他毕竟是帝王,曾经拥有多少女人也是平常,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事实的真相竟是如此的骇人听闻,这,也让她想起来颜美人在北楚朝殿所说的话,她哭成了泪人,说凌烨轩从来都不曾碰过她。 太后王氏原来早已经想要掌控大局,甚至不惜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利用,她在怀有身孕之时,曾还想过母子情深,血肉相连,所以不想刁难这个太后,帝王的生母,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卑鄙,且谋权之心不改。 常美人抹泪,似乎将所有的委屈都已经诉尽,所以情绪也渐渐的平稳了下来,但云倾却突然觉得疲倦,内心平复了数月的怒火再次攻蓄心头,令她难以稳坐。于是她只能闭眸深吸一口气,握拳将这种不适感压下来。 案几前,碎冰已经渐渐的融化成水泽,慢慢的益处了金盆,云倾睁眼,起身走到常美人身侧,抬手将她搀扶起来。 而常美人则是赶紧自己起身,唯恐伤了云倾有孕的身子,以帕拭泪,虽然不在如刚才那般,可是抽泣声却依旧清晰,低声叩谢:“臣妾谢皇后娘娘” “皇上既然承诺你,会让你平静度日,相信君无戏言,你回去休息吧,不要想太多”云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女子,只能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权当是安慰吧。 常美人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毕竟她是深宫的老人,争斗暗涌的事情见识的太多,所以她明白既然事情牵扯到太后,就算是先帝在世,也不可能立刻给她答复,而她今日来的目的却似重再告知云倾真相,却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委屈,于是她慢慢的欠身,告退了。 云倾抬眸,看着常美人在两名宫娥的搀扶下缓缓的离开,珠帘摇曳下的身影显得怯弱不甚。这个后宫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如同她一样的女子?建立政权,王者视人命如草芥,而后宫,为了夺得权利与分享帝王身侧的宝座和盛宠,自然也是捧红踏白,相互争斗残害。 常美人离开,蛮儿进殿侍奉,见云倾站在珠帘旁侧失神,立刻上前,而云倾则是抬手摆了摆,转身踏入内殿,道:“本宫有些累了,先休息片刻,你也先下去休息吧” 蛮儿服侍云倾睡下,放下幔帐,整了整垂落的珠帘,而后欠身告退。 芙贵妃自缢未遂,太后大哭不止,建章宫几乎闹翻了天。 半月后,建章宫的一名守卫匆匆的飞奔进了凌霄殿,叩跪在大殿前,打破了帝后用膳的平静,也将后宫连日来都不曾平静的风波带进了凌霄殿中。 云倾抬眼望向凌烨轩,而帝王的面色则是紧紧的绷住,随后啪的丢下了手中的碗筷,猛的起身,全身都笼罩着暴戾的怒气。 那名来报的侍卫吓得全身颤抖,连头都不敢抬,大殿内伺候膳食的宫娥也吓得尖叫起来,四处乱窜,而后纷纷叩跪在地,连气都不敢出。赵公公和蛮儿自然也是面色苍白,不敢吭声。 云倾看着凌烨轩手中的筷子跳跃落地,翠玉包银,折成几段,但是却没有说话。 太后,又是太后,太后安逸的时日过多了,所以又开始死灰复燃,上一次芙贵妃大闹凌霄殿,回去之后便被凌烨轩罚奉抄经,说是为小皇子祈福,如今芙贵妃受过的时日未满,竟然在藏经阁上吊自缢,这,就是明白着告诉整个后宫和朝堂上的人,皇后霸宠,使得后宫嫔妃受尽委屈不堪受辱。 “皇上,太后奴婢前来请皇上前往建章宫议事,芙贵妃已经醒了,但是却啼哭不止,还吵着要轻生”大殿外,又跑进来名宫女,这是建章宫的老嬷嬷碧珠,她一身深褐色的宫服,神色紧张慌乱,踏进大殿就扑通一声叩跪在地,连声哭求。 “她想死是吗?”凌烨轩眯起了狭长的眸子,俊容分外深沉,随后在众人惊诧之时,喝道:“好,朕就成全她,宣旨下去,任何人不得阻止贵妃轻生,若是谁敢再来禀报,一同陪葬” 帝王的声音如同地狱修罗一般,吓得众人都呆住了,特别是以为前来喧闹哭泣就会得到一些好处的碧珠,她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面色阴沉的帝王,整个身子都软了下去,差点没有昏厥过去。 云倾看着碧珠失魂落魄的摸样,眼底划过一丝冷意,看来,太后再次失算了,她无论现在折腾出什么不入流的手段,她的儿子似乎都不会再理会,也不想理会了。 “皇……皇上,这,这……”碧珠慌张之余,吞吞吐吐的开口,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 云倾起身,冷声道:“下去,传皇上的圣旨,若是芙贵妃有什么万一,建章宫所有的宫娥全部陪葬,你们要好好的看着” 碧珠身子一颤,一双惊恐的大眼望着云倾,而云倾则是寒声道:“还不快去……” 碧珠吓得仓皇而逃,快步冲出了凌霄殿。 云倾望向凌烨轩,走到他身侧,抬手握住他紧握的拳头,轻道:“皇上息怒” 凌烨轩闭上双眼,显然已经对芙贵妃的事情不耐烦了,否则以他内敛的性子决然不会说出如此大失体统的话,更也许,凌烨轩在心里已经动了要王氏一族溃败的心念。 “出去,全都给朕滚出去”凌烨轩睁开双眼,似乎还是烦躁不耐,他怒喝了一声,吓得大殿内的宫娥,包括赵公公和蛮儿都快速离去。 凌烨轩反手将云倾的素手握住,随后转身从背后抱住她的日益沉重的身子,却久久不语…… 边关战事告急,匈奴与契丹正式冲突,远在云山的雷霆在率领大军训练了八九个月之后,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但是最另人觉得欣慰的是,便是此刻魅影门的人联络到了魏堰,将铸造出来的大量兵器运送到了云山。 云倾将魅影门铸造兵器的消息传达给了凌烨轩,命令杨飞和庞炎保护兵部尚书立刻前往云山验证。兵器,是战场上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转眼间,年关降至,各地的战火却在这个时候如数上演,烽火四起。北楚的新王楚桓连上十六本奏折呈送朝廷,三本请战奏折,两本报丧长卷,其他的则是今年进贡的清单。 “北楚的两位新王妃病故了”凌烨轩坐在书房中,将两本报丧缅怀文章摊开,剑眉紧紧的黜起,最近一直忙于设计四方局势,他已经几夜不曾合眼,时常彻夜与冷战天等人商谈下一步该如何。有时候,即便是隔岸观火的战略,依旧要劳心劳力。 云倾坐在凌烨轩的身侧,捋袖磨砚的手停顿了片刻,随后抬眼望向凌烨轩。其实,这两个新妃会亡故,云倾早已经料到,毕竟楚桓也是一个不容许任何人操控决断他人生的枭雄。 “三月就已经生病了,能拖延到现在,已经是福气了”云倾淡淡的说道,楚王从生病到驾崩,也不过半月的时间,一个人就算真的得了疾病,会死的那般突然,会在短短的十几天消瘦得嶙峋枯骨么?所以那两个汉妃已经算是被厚待了。 凌烨轩望向云倾,似乎要在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寻找着什么,但在看到她始终淡然凉薄的摸样,不禁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丧卷叠起,仍在了一旁,随后拿起了另外一本奏章,道:“现在契丹和匈奴大战,楚桓上表多次要借助两国交战之际,奇袭齐国,他倒是想的周到” 云倾一怔,猛然抬头。凌烨轩见云倾终于有了反应,眼底一沉,薄唇也勾起了一抹苦涩而冷凝的笑意,他至此都还介意那个清俊出尘的男子,因为在北楚的那段时日,云倾与他之间的暧昧,他用尽了办法都无法从心底撇除。 “皇上觉得是臣妾私通消息给他,教他这么做的吗?”云倾的神色紧绷,秀眉也缓缓的黜起,显然是有些动怒了。不过,另外也有些震惊,楚桓竟然可以跟自己想到了一起,要趁契丹和匈奴交战,齐国乐观其变,疏于防守,甚至无它可以求救支援之时,奇袭齐国,占领要地。 “你不会”凌烨轩立刻说道,话语间斩钉截铁。 云倾怔住,正当疑惑,却见凌烨轩目光深沉的凝视她,眼底流动着某种嫉妒和不甘的苦痛,薄唇紧紧的抿起,他在压抑心底的怒火,她甚至可以看得见她眼底跳跃的火苗。 “臣妾的确不会,因为皇上才是臣妾的夫君”云倾也有些恼怒的说道,她知道他始终不信任自己,无关她的忠心与否,因为,他怀疑的只是她的情之所归处。可是这样的怀疑却另云倾很是生气,她可以等待时间去证明自己对他的感情,因为她说的他都不信,可是已经这么久了,他却始终如此耿耿于怀。 云倾眉眼之间的隐怒让凌烨轩怔住,他剑眉紧紧的黜着,似乎有着化不开的愁绪,但是随之却又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折子丢下来,道:“朕只是不明白,为何会那般巧合,他的策略总能跟随得上你的脚步,而且有时候多想的办法都与你极为相似”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他们暗中通信,那么是否他该人为是心有灵犀?可是想到这个词语,凌烨轩就有种想杀人暴怒的冲动。凌烨轩猛的起身,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克制住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易怒的脾气吓到她,伤害到她,因为他承受不起吓坏她或者伤害她丝毫的后果。 云倾秀眉微挑起,不禁垂眸望向凌烨轩桌案上的那份折子,移身取来,细细查阅,果然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这也难怪凌烨轩会觉得不安。目光微沉,云倾将折子放下,却平静的道:“楚桓是一个绝世枭雄,他总能想到于自己最为有利的策略,所以这一点并不足为奇,再者,我们商讨这个办法的时候,也只有杨飞、庞炎等人在场,所以不会有人泄露,就算泄露了,楚桓也只是暗度陈仓的去做这件事,而是明目张胆的上书请示” 凌烨轩身形僵住,转身望着云倾,而云倾则是抬头看他,神色平淡如常,继续说道:“楚国位居极北之地,匈奴虽然与契丹交战,但是此刻若是北楚发兵,必然会造成空城内虚,而齐国又在极南,北楚的军队就算发兵也要半月时日,还不如轩烨国自己发兵,省力省时,而且名正言顺,所以,皇上可以用这个理由婉拒。” 凌烨轩双眼眯起,深沉的眼底划过一丝震惊,而云倾则是丢下手中的折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一般的起身欲要离开。可是,她还没有走两步,腰身就陡然被一股大力被束住,随之被紧紧的拥住。 垂眸,云倾有些无奈的叹息,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小腹就因为凌烨轩的突然施力,而猛的一阵疼痛来袭,甚至,云倾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裙襦上蜿蜒下的滚热的血迹。 她呼吸陡然一窒,整个人僵住,一双美目睁大,因为腹中的疼痛突然一阵一阵的来袭,甚至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凌烨轩感觉到了云倾的不对劲,他有瞬间的慌促,随后立刻松开她转到她的面前,在看到云倾面色苍白无血,贝齿紧紧的咬住红唇,显得十分苦痛的模样时,惊道:“婉儿,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皇帝颤抖的声音吓着了书房内外的宫娥侍女,赵公公和蛮儿都飞快的奔跑进来,随之都被眼前的场景被吓住了。 云倾疼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停的呼吸,额头上的汗珠也溢出,她身子慢慢的瘫软,凌烨轩吓得面无血色,立刻搀扶着她,紧紧抱住她,沙哑的声音带着咆哮的道:“快,快宣李太医,让他马上滚过来。” 赵公公吓坏了,可是他毕竟年老,也见识过一些事情,所以当下叫道:“哎呀,皇后娘娘怕是要生了。”,而他的话音刚落,蛮儿就冲了上前,急促的道:“是了,是了,半月前李太医还曾提点过奴婢,说皇后娘娘恐怕就在着两日要生了,奴婢见皇后三五日都不曾有动静,以为还早着呢,没想到今日突然就……” 云倾已经瘫坐在软垫上,腹部的疼痛让她有些恍惚,她不住的喘息着,素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裳,眼前的景物也渐渐的变得模糊,因为,这种疼痛来的太突然,也太猛烈,让她一时间无法招架就已经席卷全身…… 凌霄殿顿时如同炸开了锅一般沸腾起来,太医院二十几名太医飞快的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内务府也加紧调遣出了所有还算机灵的宫娥,一时间,内内歪歪,进进出出的人如同喧哗集市一般络绎不绝,众人也忙碌的没有一刻空闲。 皇后要临盆了,这个消息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席卷了整个皇宫,几万双眼睛顿时都盯住了那金碧辉煌,象征威仪至高的凌霄殿,后宫的嫔妃们没有一个人不揪紧了心,带着复杂的情绪等待着消息,而建章宫中,轻生未遂而被拘禁的芙贵妃和几次翻海捣狼,都没有能够掀出风云的太后则是紧绷的着面色,深沉的眼底看不出任何的思绪。 李太医担当起了为皇后接生的任务,这个老人家,曾经接生过当今的皇帝,如今又要接生轩烨国的第一皇子,所以激动之余难免紧张,额头上的汗水也是不停的溢出,即便蛮儿在一旁递帕擦拭都不管用。 一块块木炭从宫殿外抬进,三五名御前侍女拨动着炭火,执扇送暖风,可是却还是没有将满殿的寒意和紧张的气氛从内殿送出去。云倾躺在床榻上,腹中撕裂的疼痛已经让她从起初的隐忍到无可抑制的叫喊,只觉得有无数把利剑从身体穿透而过,骨架分离,痛得身心疲倦,直到力气都用尽。 “皇后娘娘,您忍着点,快了,奴婢听说,生养第一胎的时候,终究是要吃苦头的,以后就会好了”蛮儿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云倾,只能不住的递换着帕子为云倾擦汗,心头急的眼眶都已经红了,少不经事的她,却强忍这种无助不敢哭,只是不停的对云倾说话。 李太医见云倾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连忙让蛮儿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折叠起来,让云倾咬着,但是下腹不住的坠落和膨胀撑开感,却让云倾几乎晕厥,她咬紧牙关,眼前的人影似乎已经变成碧色晃荡的幽魂,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冷婉儿的母亲是难产而死的,并且是无法收拾的血崩。云倾在脑中意识快要耗尽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件事,随后心头似乎被某种巨大的恐惧给拽住了,怎么都挣脱不了。 “娘娘,您再用点力,再用点力,快了,快了”太医的声音在云倾耳边响彻,但是她却觉得已经全身瘫软,身体也开始变得飘飘然起来。 “婉儿,婉儿……”可是就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脱离现实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的身体又重重的从云端给拉了回去,那股霸道,暴戾,如同暴风雨一般的骇怒将她整个人包裹,无法逃脱,随之,她吃力的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张急切,眼眶猩红,且满脸憔悴的面容。 感觉自己是从地府中走了一回一般,云倾身上的力气都已经被抽离,就连眨眼都觉得费力,可是,当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时候,她还是吃力的想要挣扎起身,疼痛已经让她觉得麻木,甚至不知道痛得究竟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孩……孩子呢?”云倾的声音极为沙哑,且虚弱得连自己都快听不到了,但是凌烨轩却猛地僵住,而后先是惊诧,随之是欣喜若狂一般的将她柔弱的双肩拥住,悲喜交加,声音也异常的沙哑,道:“婉儿,我的婉儿,你回来了,婉儿……” 婉儿,我的婉儿……云倾看着凌烨轩,突然不知道是否该在这个虚弱的时刻嘲讽他这个一向内敛睿智的帝王,居然在整个时候慌得连自己的尊称都忘却了,还是该感动于他不眠不休的守候,可是千言万语到了最后,竟只剩下三个字:“孩子呢……” “太子呢,太子……”凌烨轩先是怔神,随后立刻起身叫道,大殿内,抱着一个明黄色襁褓的蛮儿则是匆匆走来,欣喜的道:“娘娘醒了?太子来了,刚才奶娘那里喂饱” 太子……云倾被凌烨轩小心翼翼的搀扶起来,看着蛮儿递来的孩子。他是个男孩,而且凌烨轩竟然已经这么早就已经立他为太子了,这,算是打碎了那些后宫里所有的女人的想望,更是让太后彻底的死心。 没有想到千回百折,布局多年,又争斗了这么多年,未来江山的继承人,竟然还是冷氏的,将来这半壁江山也再也与王氏一族无关了。 这个孩子很小,小到云倾都不敢去触碰,全身都是软绵绵的,似一个易碎的珍宝,一张小脸甚至没有巴掌大,可是他那与生俱来的轮廓却像极了凌烨轩,一对不是很清晰,但是睡梦中微微黜起都显很威严的眉宇,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粉嫩的小手。 “这孩子长得像皇上”云倾淡淡的浅笑,说完,她抬眼望向皇帝,却见凌烨轩也深深的凝视着她,而后俯身吻住她的额头,沙哑的道:“婉儿,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有孩子了,朕有儿子了,轩烨国有太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这种情绪那般陌生,但是云倾还是由衷的笑起来。怀胎十月,第一次看到这个在自己腹中捣乱的孩子,竟然是这种感觉,酸苦中带着甜蜜和欣慰。 抬手,轻抚孩子的脸,却又害怕自己的力道太大,会伤了他,可是就在她迟疑的缩回手时,凌烨轩却浅笑道:“你现在这么虚弱,只怕连蚂蚁都捏不死,更别说会伤着他了”,说着,握起她纤细的素手,放在唇边轻吻,而后慢慢的放在孩子的脸上,缓缓的抚弄。 “取名字了吗?”云倾略显累倦的问道。 凌烨轩将孩子抱起,拿起枕头垫在云倾的身后,让她躺得舒适些,而后道:“还没有,不过朕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子麟,麒儿,至于名号,还要等他周岁时,祭天拜祖之后,让钦天监卜算过才能取名。” “皇上倒是望子成龙啊”云倾唇边溢出笑容,缓缓的道。 “朕这几日守在床边,也差点成了望妻石了”凌烨轩抱着孩子,口气中满是责怪,却忍不住再次低首吻住了云倾,这一次,却是唇。他渴求了这么久,他期盼了这么久,终于一切有了结果,虽然他的心现在还在颤抖,但是此刻却兴奋的想要哭…… 云倾承受着凌烨轩的爱,但是口中却无意中尝到了一丝咸涩,她一怔,但是凌烨轩却加深了这个吻,直到,怀中的婴儿似因愤怒于被忽略而啼哭时才停止…… 轩烨国诞生的太子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天下,皇城内外四处张贴着昭示皇榜,无数江湖上比较精通产妇进补之道的大夫都纷纷入宫,与太医院的御医们商讨如何给皇后进补,调养身体。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热闹了起来。 半个多月过去,云倾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而当初的那几日命悬一线的事情,却常被蛮儿唠叨在嘴边,她几乎是说不腻的一刻都不消停,更似恨不得要将这件事情一同写再皇榜上昭告天下才甘心一般。 云倾已经渐能下床走动,李太医也惊叹她的身体恢复能力,但是凌烨轩却似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似的,一见到她下床,就紧张得面色都变了,即便李太医从旁言说皇后已无大碍也无旁可议,最终,李太医只能低垂着脑袋道:“皇后身体已经恢复,但是若是久躺于榻,只怕会导致体内淤血无法排出而落下病根,到时候就难以着手了”,于是凌烨轩才又慌张的不再阻止。 还不到下雪的时候,但是整个皇宫的景物却已经被深夜的霜雾扑打得呈现一片苍白的白色,远远看去,只一片银装素裹。 云倾清早起身,蛮儿收拾更衣梳洗,而后从奶娘那里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小心的摇晃着,初为人母的云倾似乎除了天性的对这个孩子十分爱怜之外,其他的还是一窍不通,不过好在蛮儿在李太医那里学了不少,虽然没有历经,但是也做得十分有模有样。 “小太子将来一定像皇上一样威武高大,是个睿智英明的君主”蛮儿看着麟儿,不时的逗弄着他,而刚会睁开双眼的麟儿也不知道是否能够看到蛮儿做的鬼脸和逗乐的表情,因为他总是一副凉薄的样子,看似像极了凌烨轩。 “他还这么小,将来的事情都没有定数,你怎么能知道他就会是个英明的君主?”云倾淡淡的笑道。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真的像极了他的父皇,无论神情还是模样,这也难怪中原人总是将香火传承看得那般重要,因为血脉这种事情,的确很神奇。 “奴婢知道,奴婢就知道”蛮儿俏皮的对着麟儿吐着舌头,随后一脸肃容的道:“皇后娘娘,您可别再怀疑皇上册封太子的用心了,那一日娘娘生产,皇上在殿外都快急疯了,小皇子出生,皇上按照祖训和规矩是不能进产房,因为有忌讳,不吉利,可是皇上听闻娘娘的声音突然没了,就冲了进来,就连杨统领、冷将军和庞统领三个人都没有能拦得住,凌霄殿的大门也差点被皇上被踢成两半,唉,想来轩烨国传承数百年,几十位帝王排列,只怕皇上还是第一个因为紧张皇后生产有意外,而差点将宫殿拆了的帝王呢,而且皇上在看到娘娘昏厥的时候,那神色,奴婢都不敢去看,简直就是想是瞬间被掏空了,整个人都失去了魂魄一般,让大殿内的人在紧张娘娘和小皇子的时候,差点也被皇上吓得半死” 又来了,云倾失笑,这件事情蛮儿讲了不下上百次了,可是她却依旧滔滔不绝,似乎那时的凌烨轩的确将众人都吓坏了,所以她的印象很是深刻,甚至已到了难以磨灭的程度,所以她才会不时的重复。 “还有,皇上在娘娘的床榻上衣不解带的守候了三天,就算李太医再怎么劝说,说皇后娘娘只是太累,身体又虚弱,但却无大碍,但是皇上就是不肯离去,而且三天三夜都不曾合眼,一直看着娘娘,那眼神都快绝望到了极点,似乎娘娘若是有万一,他也跟随去了一般,让奴婢们在心惊胆战照顾娘娘的同时也被皇上给折腾了半死,不过好在现在一切平安”蛮儿说这些话时,每次提及凌烨轩都会露出无奈而心疼的表情,但是随后又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云倾摇头失笑,转身将孩子交给蛮儿,素手拉了拉衣襟,宽袖上的团凤在清晨初升的红日光芒中闪烁着华贵的光泽。抬手,推开楠木窗格,望着窗外的一片银色,淡淡的问道:“后宫最近的情况如何?” 蛮儿逗着麟儿,在听到后宫二字之时,秀眉就拢成了桃心,随之极为不情愿的道:“后宫倒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芙贵妃自上次轻生未遂之后,虽然沉郁了一阵子,却也没有生什么事情,太后也安稳了下来,可是自娘娘生产诞下皇子,又被皇上册封为太子之后,芙贵妃就茶饭不思整日垂泪,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而太后却异常的平静,不过奴婢觉得,这种平静必然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云倾冷笑一声,这,恐怕并非不是‘好事’那么简单,因为她太了解太后的为人了。只是现在,她不仅要保命,又有稚子要守护,若是太后再卷土重来,那么她……云倾双眼眯起,眼底迸出了冷冽的杀机。 107风云起(一),满月 腊月气候,金陵大雪纷飞,皑皑白雪厚厚的覆盖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遮掩去了琉璃金瓦的流光溢彩,但是却抹不去宫墙四壁透出来的威严和壮阔。巍巍深宫,回廊蜿蜒笔直的,楼阁亭台精致华丽,寒风呼啸,吹送呜咽,却另有一番别样的美。 御花园中,嫣红、赤粉色的梅花争相展开花骨,傲骨挺立,幽幽冷香萦绕,在空气中蜿蜒流连,阵阵扑入凌霄殿的中,惹得人不经意间的寻觅。 太子的满月将至,后宫中的人都急于忙碌操办,礼部尚书武翊思更是接皇帝令,亲自操持此事,但是云倾却以当前局势混乱为由,撤下那些繁琐的细节,只是简单办理,宴请皇室宗亲及满朝文武赴宴,也就算是为小太子做了满月。 麟儿的脾性真的像极了他的父皇,即便是一个婴儿,却也是时常硬板着一张脸,除了云倾之外,就算是蛮儿和最为亲密的奶娘哄逗他,他都不予理会,一双乌墨色的眼睛总是滴溜溜的转着,并且在云倾不在的时候,时常无法无天。 小小的粉嫩拳头虽然力道不大,但是却已经知道扑打俯身想占便宜的人,比如此刻的蛮儿。蛮儿自从麟儿出生之后,时常的亲他,可是麟儿自有了细微的反抗能力之后,便双手不停的挥动,而每当此时,蛮儿总是抱怨道:“娘娘,您瞧太子,都不让人近身的,还这么小脾性就这么大,将来可这么得了?” 云倾从内殿撩帘走出,也不知是否她在小太子的心目中十分威严还是如何,那小家伙竟比看到自己的父皇更为乖巧,原本挥动的小拳头立刻缩起来,小嘴不停的抿着,圆溜的眼睛望着云倾。 可算是找到克星了,蛮儿叹息着抬头,但是却爱不释手的抱着兜圈子。云倾上前接过孩子,问道:“满月筵席筹办得如何了?” “皇后娘娘放心吧,一切都由武翊思大人亲手操办,他定然会按照娘娘的意思,将一切从简。对了,将军夫人已经怀孕三五个月了,奴婢昨日听赵公公说,李太医亲自去诊断的,一切安好,只是冷将军已经数月不曾回府了,一直都住在兵部的大营内,和士兵们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操练,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王相也不理会这件事,最近朝廷上的事情多,也许是耽误了吧”蛮儿突然想起来王馨瑶的事情,立刻就想云倾禀报。 云倾抱着孩子摇晃了两下,在麟儿慢慢的闭眼似要熟睡的时候,秀眉微挑起,目光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蛮儿,而蛮儿则是小声道:“奴婢也不知道其中原由,不过在将军府的丫鬟们去兵部给冷将军送被褥衣物的时候听说,将军回府告假的那半个月里,都不曾与将军夫人说过一句话,夫人也只是将自己关在后院中,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将军突然从外面饮醉了回来,满身脂粉气,而且送将军回来的还是名满金陵的第一名妓艳无花,后来那夜,将军夫人大哭,欲要趁夜离开将军府,后来被将军发现了,将军一怒之下将夫人扛回房间,之后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将军自那之后,每日都流连烟花柳巷,除了皇上召见,每日沉迷温柔乡,后来夫人怀孕,将军突然又好了,但是还是没有住在府中,只是搬到了兵部。” 听到蛮儿说的这些,云倾突然想起数月前凌烨轩就提醒自己,王馨瑶闻喜,但是冷战天却主动请战的事情,当时她还为将军夫人闻喜之事,打赏了不少东西派人送到将军府。可是,当时因为自己身怀有孕,实在不方便,契丹匈奴的战事也混乱,再加上后宫的不得不时刻防备的事情,所以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件事。 “太子满月,可也宴请了将军夫人?”云倾淡淡的问道,却舍不得将睡熟的孩子交给奶娘。 “宴请了,可是奴婢听闻将军夫人害喜得特别严重,几乎是滴水不能进,虽然才怀孕三五个月,但是人却瘦了一大圈,显得异常辛苦,所以只怕不能来了”蛮儿的小脸皱在一起,自从云倾怀孕生产之后,她对所有闻喜有孕的女子都异常的关切,似能明了那种痛苦了一般。 “李太医不是去看了吗?他怎么说?”云倾走到凤榻前坐下,环着怀中的麟儿,他是睡得正香,虽然不爱笑,但是这个连懵懂都还不能算的时候,他何其单纯天真,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人世复杂。 “看了,李太医说将军夫人的身子原本无大碍,只是心绪起伏很大,情绪烦躁不安,常常茶饭不思。不过好在老臣相前去苏杭之前,将相府的孙管家和一切机灵懂事的丫鬟都送到了将军府中,而且诰命夫人也在将军府陪着将军夫人,所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蛮儿如实回答。 云倾点点头,沉静片刻,但却听闻大殿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眼望去,只见凌烨轩披着明黄斗篷踏步而来,身上还有不少漂浮的雪花。 蛮儿立刻拿起宫娥递来的雀毛拂尘上前将雪花拂去,而后缓缓告退。 凌烨轩退下斗篷,俊容带着宠溺的笑意上前,拥住云倾的身子,道:“来让朕抱抱麟儿” 云倾将孩子递过去,只见凌烨轩小心翼翼的抱起,看着孩子已经睡熟了,先是有些失望,但是刚毅的眉宇之间却隐匿着无法言表的父爱。他第一次做父皇,与她一样感叹生命的神奇,甚至时常在夜晚相拥的时候还笑谈孩子就近像谁多一点,并且十分恬不知耻的夸赞自己的儿子漂亮,要多生几个,最好还能生一个倾城绝色的公主,将来让天下人踏破金陵城的皇宫大门前来争抢。 而云倾听到这话的时候,不禁瞪了他一眼,麟儿还没有满月,他却已经开始筹划要生几个孩子了。 “麟儿睡熟了,皇上一下朝就回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云倾看着凌烨轩拍哄孩子的模样,有些忍不住的想笑,他的动作依旧很是笨拙,不过比以前已经好多了。 凌烨轩亲了亲孩子的额头,而后交给了召唤来的奶娘,嘱咐了两句之后,让她将麟儿抱走,整了衣袍坐在云倾身侧,环住她,道:“你呀,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将身子养好,然后再为凌氏开枝散叶,多生几个皇子公主,为麟儿增添几个弟弟妹妹,将来他为储君的时候也好又个臂膀,不要像朕一样,独自一个人撑得辛苦,就算有寿王可以相助,他身子却虚弱,且并非一母所生,多少有些隔阂” 若是一母所生就没有隔阂了吗?云倾看着凌烨轩,却没有将这个疑问说出来,太后现在不知道究竟在暗中布置着什么,但是她却可以预感到即将要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因为她已经诞下了太子,彻底动摇了王氏一族的地位,就算芙贵妃未来还有受宠的机会,可是皇帝却不可能再废太子。 当年,汉高祖欲要废黜太子,改立戚夫人之子刘如意为太子,却被聪慧的吕后联合张良,请出‘商山四皓’,以贤臣佐明君的名义打消了高祖废太子的决心,且更加的注重对刘盈的帝王施教。 凌烨轩不是汉高祖,芙贵妃更没有戚夫人的手段,而她,更不是吕后,可是,她却可以相信在出现对自己的性命和稚子有威胁的时候,她的手段足以令已经化古的吕后更为怯步。 “臣妾听闻冷将军这数月里都住在兵部的军营中,皇上可知道这件事”云倾不想谈论以后的事情,便绕过话题,说起了冷战天。 凌烨轩剑眉微黜,将云倾拥抱怀中,抚着她的长发,随后浅笑道:“朕来给你梳头吧”,说着,在云倾愣怔之时,起身将她抱起,走向梳妆台前,拿起镶着金凤展翅的象牙梳,慢慢的梳理着她乌黑的长发,而后在看到镜中的云倾秀眉微拢时,低沉的道:“每对夫妻都会有磕磕碰碰,朕和婉儿也一样,不是吗?” 云倾疑惑,抬眼望向镜中站在自己身后,俊容带笑,满眼怜爱的看着自己的凌烨轩,不禁有瞬间的失神,而凌烨轩则是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将她拥入怀中,低沉的道:“婉儿,朕不想让你过多的去想别人的事情,你只需要将心思放在朕和麟儿身上就好。” 云倾闷在凌烨轩的怀中,嗅着他身上的阳刚气息,不禁莞尔一笑,道:“皇上吃醋了?” 凌烨轩的身子一震,随之大手探到了她的腋下,云倾一惊,匆忙缩着身体,但是凌烨轩却步步紧逼,惹得她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不得已的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笑得几乎岔气,最后只能求饶道:“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皇上大人有大量,就绕过臣妾这一次吧……” 凌烨轩见云倾笑得那般璀璨炫目,声音如同天籁一般悦耳,不觉心醉了,双眼也看的痴了。他抬手抚上她因笑而红润的脸颊和闪烁着晶亮的琥珀色眸子,那两片红唇似邀的微张,吐气如兰,他控制不住的低首含住,深吻,随后将她整个人都拥起,镶嵌在怀中。 云倾气喘吁吁,但是凌烨轩却愈加深入,知道怀中的娇柔女子实在无法呼吸才放开,双眼带着深沉的迷离,薄唇从她的唇上流连至圆润的耳珠,一寸寸的吻着,带着如火的热浪,将云倾包裹。 “皇上今日没有事情要处理吗?”云倾有些无法招架凌烨轩的炙热的吻和似掠夺一般的拥抱,声音略显羞涩的说道。 她双颊已经赤红似火,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凌烨轩贪恋的拥抱着她的身子,无赖一般的偷香,笑道:“不急,朕想要跟婉儿多温存片刻,朕今日在朝堂上,满脑子都想着你和麟儿,所以一散朝就等不及的冲回来看你们,也算是防着你们娘俩背着朕谋划什么事情”说着,凌烨轩捏了捏云倾小巧的鼻尖。 “麟儿还没有满月,能与臣妾谋划什么?如果臣妾以后真的会和孩子一起背着皇上谋划,那皇上还敢要臣妾再生孩子吗?”云倾有些不屑,似乎要谋划也会当着他的面气死他,根本不屑做背地里搞鬼的事情一般。 凌烨轩看着云倾狡黠调皮的神色,心头一阵酸涩却又溢满幸福,多种说不出的感觉膨胀酝酿着,他捧起云倾的脸,吻在额头,声音突然有些沙哑的道:“婉儿,你终于是朕的了,我们有孩子了,可是朕真的害怕这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稍微娇纵欢快就会被打碎,会醒来,婉儿,你真的在朕的身边了,真的为朕生下了孩子,婉儿……” 欢快的气氛因凌烨轩痴痛的呢语而渐渐的压抑起来,云倾看着他,心口有不忍,有心疼,也有生气。他就是如此,谨小慎微,甚至到现在还以为她能够离开他。可是每次想到自己以往决然离开,消失七年的事情,她却又心软了,于是只能发泄一般的握拳在他的胸口用力的捶打。 凌烨轩捉住了云倾的手,即便是自己胸口疼痛,却还是爱不释手一般的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云倾无奈的叹息,只能依靠进他宽厚的怀中,揽住他的精装的身体,淡淡的道:“臣妾不会离开皇上的,也不会离开麟儿,臣妾会守着你们一直老……” 凌烨轩闭眸,将云倾的紧紧的拥住,也许,这就是他一声听到的最动人的话了。 太子的满月酒席开办,内宫热闹非常,百官齐贺。凌烨轩在金銮殿大眼群臣,而凌霄殿的正殿中,云倾则是抱着太子坐在汉白玉石阶之上的凤榻上,请宴后宫的嫔妃以及那些特地从护国寺接回来的几名老太妃。 这一次的筵席置办在两地,因为皇后刚满月,不能接见群臣,所以便只能在内宫中陪同所有的嫔妃饮宴,一旁,还有李太医随时陪侍,提点着那些该忌食,防止有人图谋不轨,也怕皇后吃了出月时不能吃的东西而伤了身体。 天色渐暗,宫殿外大雪覆盖,但凌霄殿的暖炉中,艳红的火苗舔着木炭,一阵阵的暖气在大殿内翻滚,涌动着驱散了寒冬腊月的寒意。 大殿内的,后宫嫔妃大多都已经坐了满席,但是却鸦雀无闻,云倾身侧凤榻旁还有一尊金丝楠木的凤榻,榻旁的下方还摆设着贵妃椅榻,那是为太后和芙贵妃准备的,但是今日,这两个人应该不会来了。 果然,筵席即将开始时,建章宫的碧珠匆匆而来,站在大殿外便像云倾欠身,仿佛连踏进凌霄殿的胆子都没有一般,声音也极为胆怯低柔,道:“奴婢禀报皇后娘娘,因芙贵妃身体不是,不能前来赴宴,而太后也不放心贵妃娘娘独自一人歇着,所以也不能前来了,不过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让奴婢向皇后娘娘及太子殿下道喜,愿皇后娘娘多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愿太子殿下福满安泰,万寿无疆” 大殿内寂静得有些压抑,蛮儿有些负气的瞪着碧珠,因为这分明就是给皇后下马威。但是云倾却是大度的笑了笑,对她而言,太后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没有亲自前来搅局,实在是件令她感到欣慰的事情,所以她抬起头,威仪和淡漠的道:“既然贵妃身子不是,太后又放心不下,就不必勉强了,臣妾谢太后娘娘的盛情,也替太子感激祖母的祝福” 碧珠面色怔了怔,似乎惊诧为何云倾没有刁难一般,毕竟太后连自己添了孙儿都不来,对于皇后来说,这件事就是颜面无光的事情,但是她也不敢过多猜测,而是立刻应声道:“奴婢定然将皇后娘娘的话带到,奴婢告退……” 碧珠离开,云倾便对一旁的蛮儿道:“开席吧” “是”蛮儿应声,随后起身,拍了拍手掌,顿时大殿内外无数捧着美味佳肴的宫娥一身碧色罗裙,纷纷从内殿踏出,个个摇曳身姿的在每一张筵席前摆上的制作精致的点心、菜肴和陈年佳酿。 芙贵妃不在,后宫也没有品位在高些的嫔妃,所以离云倾最近的几个人也就是栗美人、常美人以及其他的几个美人,随后是便是采女和八子,和那些新进宫的几十名样貌俏丽,姿色略显羞涩的秀女,她们因为上次的秀女出了事情,所以至今都没有封号,只能算得上是小主,而两侧高位上则是坐着几名年老的太妃。 “今日太子满月,本宫在凌霄殿设下薄酒招待,还请诸位不要嫌弃,开席吧”云倾双目扫了一眼都有些唯诺的众人,便平淡的说道。 而蛮儿见众人拘谨,一点都没有筵席的气氛,于是便也跟随笑道:“诸位小主请用吧”随后再次拍掌,只见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数十名身着粉裙的少女款款而入,载歌载舞。 一次饮宴,几乎是悄然无声的开始,也是落寞的散席。至始至终除了歌舞之外,大殿内就没有一点声响。众多嫔妃和太妃都被赵公公张罗送走,四处一望,那些饭菜虽然也用了不少,却全然没有筵席的样子。 因为,云倾的恶名早已经在后宫蔓延,人尽皆知,敢问一个连当朝太后都斗败落马的皇后,如今又诞下了当朝的第一皇子,且被册封为太子,还有谁敢得罪?其实那些嫔妃原本连筷子都不敢动,只是因为这些美味恐怕她们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所以才提着脑袋吃了一些。 人群渐渐散去,云倾唇边的冷笑凝固,太后似乎已经开始铺设计划了,否则何以在今日这个大日子里如此刁难她? “皇后娘娘生产之后还是如此迷人,不愧是金领第一美人儿,能栓得住皇上的心”静悄悄的大殿内,一道娇柔带笑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平静,但这个声音却让那些已经跨出大殿的人都吓得停驻,频频回头,但是最终却是所有人都被吓得快速离开,她们生怕云倾会突然震怒而降罪她们。 说话的人是常美人,她脸色酡红,话语刚落,人就已经提着一壶酒榻上的汉白玉石阶,全然没有礼仪的走到云倾身侧,在奶娘的身侧凝视了太子好一会,直到眼眶中升起了氤氲的湿气才移开眼,随后又灌了一口酒,笑着赞叹道:“太子殿下长得真好看,瞧那威严的眉宇,简直和皇上一摸一样,这么漂亮的孩子不多生几个还真是可惜了,皇后娘娘,你以后可要多辛苦些,也让我们多看看皇子公主们的仪态,我们也想知道,如皇后娘娘这般动人威仪的姿态,究竟是浑然天成,还是冷相精心教导的,以后也好说嘴。” 常美人今日显得口无遮拦,但是句句话却都听得人十分窝心,而后面紧跟着搀扶她摇晃身体的栗美人则笑道:“好了好了,您不就是嫉妒皇后娘娘的美貌和威仪吗?别赖着不走了,我们也算得上是殿下的母妃,可别让太子殿下笑话了。” 蛮儿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而云倾也有些莞尔,可是她们逗着太子还不足片刻,大殿外就又响起了一阵踏步声,众人回首,只见竟是身着厚重朝服,踏雪而来的赵公公。 赵公公一见凌霄殿内已经客散,先是一怔,神色有些惊诧,但在看到卢采女等人时,则又换上了盈盈笑意,因为栗美人、华美人和卢采女三人应当算的上时后宫里最令人觉得舒心的女子了,于是他踏步进殿,便请安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给两位美人、采女小主请安。” “奴才奉皇上的圣旨,来带太子殿下前往金銮殿”赵公公说罢,笑着踏上石阶,从奶娘手中抱过小太子,而一旁的还没有瞧见太子什么样的卢采女则道:“赵总管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跑来抱太子,真是可恶,我都没瞧见太子殿下究竟什么摸样呢。” 赵公公笑了笑,却不能耽误时辰,只能赔笑:“小主可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也是接了圣旨才来的,皇后娘娘,奴才告退了”,说着,便匆匆的离去,而大殿外,几百名黑衣探卫和禁卫军都已守候在外。 “唉,原来只是想来目睹太子殿下的风采,却没有想到皇上爱子心切,还不愿偷瞧了去,既然皇上和皇后娘娘都这么小气的藏掖着,那么臣妾也就不能不识趣的继续赖着了,臣妾也告退了”常美人有些醉意熏然,话语却满是风趣,可是即便如此也掩藏不住那淡淡的苦涩。 于是栗美人和卢采女便搀扶着她,向云倾告退,而后慢慢的踏出了凌霄殿。 “皇后娘娘,天色也不早了,先进去休息吧”蛮儿见大殿内愈发空荡冷清,不禁也上前搀扶云倾。云倾也不做声,只是顺着她的意思回了寝殿。 今夜,显得格外的寒凉,窗外的圆月照耀,天空的墨云随风一动,白雪皑皑覆盖了天地,看似苍茫一片。 天空中,一阵鸣叫声打破了惶恐的安静,云倾立刻抬头,只见苍鹰盘旋而下,它的雄壮的身体掠过满月之时,身后却陡然掠来一丝穿梭一般的细长银光,只闻咻的一声,血光乍现,随后只见苍鹰的猛的扑腾着翅膀,却还是飞快的坠落了下去。 云倾一惊,目光陡然扫向不远处的树林中,只见一抹矫健快捷的身影飞掠而过,抓起了地上的苍鹰,就消失在了婆娑的树影中。目光陡然眯起,云倾素手施力,撑住窗台,娇小的身形就已经跃出窗外,使得刚刚捧着梳洗热水进殿的蛮儿吓得尖叫了一声,但是眼前的人影却已经消失。 云倾鸾红色的华贵身影在雪地上飞奔,十月怀胎和生产之后都一直都不曾如此剧烈运动的身体显得有些吃不消,但是也只是起初有些吃力,而后便已经快若飞狐一般的在雪地上奔起来。 她循寻着苍鹰坠落的地方,发现四周只有清浅的脚印,看得出来刚才出手的人轻功极高,甚至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但是,苍鹰受伤之后留下的血迹却一路蔓延,洒落了苍茫的雪地上,看起来如同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一直向前延伸而去。 云倾瞳孔微收,琥珀色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烁着冷冽幽深的光泽,贝齿轻咬红唇,因为这个方向是通往后宫的,她不用细想也能猜测得出这个人究竟是谁派来的。太后,终于还是等待得不耐烦,急于出手了。 “皇后娘娘……”此刻,云倾站在后宫大门前的梅花林中,鸾红色的长袍随风簌动,而身后,一名黑衣探卫从天而降,叩跪在雪地上,急促道:“蛮儿让属下前来寻找娘娘,娘娘可有吩咐……” “退下”云倾冷声喝道,全身都包裹着威慑的气息。 那名黑衣探卫一惊,随即低头,起身跃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夜幕中,乌云遮掩了明月,天地之间只剩下白雪照耀出柔白的光芒,云倾站在雪地中,从舌下舔出一根白玉雕琢的小哨子,猛的一吹,顿时,整个皇城陡然响起了一阵尖锐如凤鸣的声响,随之,她转身向凌霄殿回走。 寂静的后宫,灯火通明的建章宫中烛火跳跃,突然,猛然传来一阵混乱的骚动,使得这夜陡然显得不寻常起来,但是那动静也只有片刻,随后又恢复了寂静。 云倾回到凌霄殿中,从窗格跃入,褪下了身上被寒雪浸湿的外袍,金丝丝绸的沉重触底骤响。寝殿内,楠木背陡然被推开,凌烨轩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踏入,他一双阴沉而慌乱的眸子在看到云倾只着单衣的身影时,狭长的眸子猛然一眯,随即如风一般的冲上前将她拥进怀中,急促的道:“发生了什么事?蛮儿说你突然跃出窗子不见了,探卫也汇报说你跑到了后宫的林子里,朕刚才也听到了哨子声,你没事吗?” 说罢,凌烨轩又猛地将她推开,打量着她全身上下,在发现完好无伤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突然又道:“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冷,赵安,将炉子抬到这里来,蛮儿,关窗户”,随后将云倾抱起,大步走到床榻旁,用被褥将她的身子严实的包裹起来,紧拥在怀中。 赵公公和蛮儿立刻忙碌,片刻后,奶娘抱着太子进来,凌烨轩接过,也将她挥退。 云倾神色有些冷清,目光也沉溺着寒意,这种冷冽的气息是凌烨轩许久都不曾见过的,所以心里觉得十分不舒坦。而云倾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他手中抱过孩子,看着麟儿双眼滴溜,小手挥舞的摸样时,紧绷的神色才渐渐缓下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凌烨轩看着云倾的神色变化,有些焦急的问道。 “建章宫中有杀手,刚才他们射伤了苍鹰,拿走了云山传来的密信”云倾淡淡的说道,虽然不显慌张,但是眉眼只见却满是冷意。 “太后?”凌烨轩神色沉凝,随即眼底也酝酿着怒火,他猛的起身,下颚紧绷,俊容阴寒的道:“看来朕当初放过芙儿是太过仁慈了,朕现在就下旨,将芙儿贬为庶民,逐出宫廷,这样也省事” 太后自所以如此咄咄逼人,一刻都不愿意消停,为的无非就是保住王氏唯一的嫡亲,让她成为皇后,孕育皇子,让王氏再次荣耀天下而已,所以贬了芙贵妃是最好的办法,也算是彻底打消了太后的想望,让她不能再拿任何借口兴风作浪。 只是这一次……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云倾凝声说道,她将麟儿护在胸前,目光幽沉的道:“太后能在深宫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养了那名轻功十分卓越的杀手,看来她必然是蓄谋已久,而且这一次,她也不会只是大吵大闹而已。所以就算皇上贬了芙贵妃也没有用,只怕太后也不将太多希望放在芙贵妃身上了” “母后……”凌烨轩咬牙切齿的低咒了一声,显然内心也蓄积了不少怒意和不悦,可是,他终是压抑着没有将怒火发出来,因为他顾及着自己和年幼的孩子。 “金銮殿的筵席还没结束吧,臣妾没事,相信太后就算想要动手,也不会急于这一两日,否则就太过明显了,所以皇上也不必太过于牵挂,还是先去陪同朝臣们饮宴吧”云倾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来凌烨轩应该是在金銮殿陪同众位大臣的。 凌烨轩摇头,回到她身侧,搂着她和孩子,道:“不必,今日寿王来了,虽然身体虚弱,却足以可以顾全大局。” 寿王?他不是卧榻七年了吗? 可是云倾这个疑问还没有问出,大殿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踏步声,只闻赵公公禀报道:“皇上,杨统领和冷将军求见” 云倾怔住,疑惑的抬头望向凌烨轩,却见他剑眉微黜,随后低头吻了吻云倾的额头,道:“一定是南齐的事情,朕出去看看,你和麟儿早点休息。” 云倾奔想跟随凌烨轩去,但是在想到冷战天和王馨瑶的事情,秀眉又黜起。今日将军夫人没有前来祝贺太子满月,诰命夫人派人前来传话,将军夫人身体不是,随后送了些礼物过来也就等于庆贺了。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道:“早点回来” 凌烨轩露出宠溺的浅笑,又在她的红唇上吻了吻,低沉道:“好,你让蛮儿进来陪你,朕在宫外布设黑衣探卫” “恩”云倾掀动长睫。凌烨轩又吻了一下她的眉眼,才有些不舍的踏出。 “皇后娘娘”凌烨轩一离开,蛮儿就匆匆的跑进寝室,跪坐在床榻上,焦急的道:“娘娘今日去了哪里,都快将奴婢吓死了,幸好娘娘您没事,否则奴婢就算是万死也不能弥补了” 云倾摇了摇头,不说话,她觉得很累,于是只缓缓的开口道:“告诉奶娘,今晚上太子就陪着本宫睡,让她早点休息吧。” 蛮儿点头,于是云倾将抱着孩子躺在,将他放在自己的身侧。 麟儿不是一个很好动的孩子,但是在面对云倾的时候,却异常的顽皮,双手不住的抓拉着云倾的衣裳,小嘴嘟嘟的,那摸样当真是与凌烨轩极为相似。云倾爱怜的抚着他的头,抬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轻道:“乖,睡吧,明日,母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呢” 麟儿似乎听懂了云倾的话,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手立刻就缩回了襁褓,但是一对小手却扯着襁褓上的明黄绸缎,小头来回转动,好奇的看着幔帐上悬挂的白玉穗子,一双乌黑的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 究竟是怎么睡着了,云倾不知道,只是在深夜时,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身侧多了一个人。她睁开双眼看着,却见凌烨轩依靠在窗沿上,双目深沉,神色紧绷,似乎在想什么。云倾身子一动,凌烨轩立刻转身看她,随后将她拥入怀中,道:“睡吧,夜深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云倾有些担心的问,因为她感觉道了凌烨轩神色不对。 “没事,婉儿,你放心,朕不会让任何事情发生,为了你和麟儿,朕决然不会再心慈手软”凌烨轩吻着她的眉眼,气息沉重的说道,随后似想宣誓什么一般,突然覆上了云倾的红唇,与她唇齿纠缠,甚至将她压在了床榻上,薄唇探进了她的衣襟,吮吸着她的雪白的脖颈。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知道”云倾只觉有什么事情,因为自她生产之后,就不曾再看到凌烨轩如此失控过,他以往如此,只是害怕云倾会离开,会消失才会这样的狂乱。可是现在,他竟然又有这样的混乱…… 凌烨轩震住,一双深幽的眸子深深的凝视着云倾,似乎想要在她的眼底寻找着什么,许久,低哑的声音才道:“婉儿,你的心里有朕吗?” 云倾神色微愣,随即黜起秀眉,想挣扎起身,因为她已经确定凌烨轩的确是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件事情还不小。 但是云倾一动,双手却就被凌烨轩反剪住,他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用身体压住她娇小,几乎将她肺里的空气都挤出来。 “凌烨轩,你放开我”云倾吃力的说道,但是唇却在下一刻就被封住,凌烨轩的力气极大,如同暴虐掠夺一般。云倾睁大双眼,心头的怒气顿起,但是却无意中看到了凌烨轩紧闭双眸眼睫处的晶莹光泽。 心,陡然被窒住,她停止了反抗,而凌烨轩也在慢慢的停止了自己的肆虐的,深幽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声音沙哑而低沉,道:“婉儿,告诉朕,你爱朕……” 不敢再违逆他的意思,云倾迟缓的道:“我爱你,烨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凌烨轩的身体因这三个字而彻底僵住,随后将她狠狠的拥抱在怀中,闭眸道:“朕爱你,婉儿,朕爱你,这一次朕决然不会再心软,朕会护着你和麟儿。” 108风云起(二),较量(精) 窗外下了一夜大雪,飘飘洒洒的似没有尽头,沙漏更深,却显得异常沉重。这一夜云倾没有合眼,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睡熟,但在醒来时,却发现身侧的凌烨轩和麟儿都已经不见了。 心惊的起身,刚要呼喊,却见蛮儿和赵公公大步踏来,他们身后的奶娘正将一个包裹着襁褓的婴儿抱进来,笑意盈盈,显然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个皇城即将被狂风暴雨笼罩,只是不知愁的享受着眼下的平静。 云倾松了一口气,身子歪斜的依靠在龙纹金臂上,缓缓的吐纳。蛮儿上前,笑道:“娘娘醒了,皇上五更天就去上早朝了,现在正在御书房与冷将军他们议事,因为担心娘娘,所以派了赵公公前来禀报,让娘娘安心,太子殿下方才刚吃过,在娘娘还睡着的时候正无法无天的横行霸道呢” 蛮儿从奶娘手中接过麟儿,递到云倾身前,只见那小家伙双手挥舞,但在一看到自己的母后时,就本能的小爪子缩了回去,小嘴嘟嘟着,表现的十分无辜憨厚,而这个摸样,则将蛮儿和奶娘都逗得笑起来。 赵公公也上前,笑道:“皇后娘娘既然醒了,奴才就去禀报皇上了,奴才告退。” 云倾起身时,已经该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可是窗外的大雪却没有停止,所以天色阴沉灰蒙,显得没有一丝生气,甚至带着几许恼人的压抑。 梳洗更衣,用完早膳之后,云倾踱步到窗前,抬手推开楠木雕花的窗格,一阵寒风夹杂着雪光飘进,带着几分刺痛的砸在了云倾的脸上,抬眼,漫天纷飞荡漾,零零落落,洋洋洒洒,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覆盖了,霜裹寒丛,雪压苍松,梅花枝头也凝成上了沉重的冰霜,却那般晶莹。 可惜,这些美景很快会被为血风腥雨中践踏,云倾几乎已经能嗅到那从建章宫开始蔓延的杀戮气息。太后王氏,半生争斗阅历无数,从她早年设计自己的儿子开始,恐怕自以为早将大局拿捏在手心里,可是,她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选错了棋子,也选错了想要设计的人。 凌烨轩不是一个她能够控制的傀儡帝王,即便,这个少年天子是她的亲生儿子。七年前,她在御花园见到自己,以为自己可以为她所用,却没有想到最后竟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或许,太后早已经开始后悔,因为七年前,自从她入宫之后,就已经渐渐的走出了太后控制,也打乱了她原本布置好的棋局,使得太后不仅没有用到她半分,还变成了要费尽心思对付。 太后要杀她的心早已经显现,七年前,回相府省亲之时,她买通魅影门的杀手对自己不利,却没有想到却被云倾抓住了绝好的机会,最终却导致太后自己被逼上骊山,但是在骊山之时的奸情却又被她撞破。似乎,这一切都注定了她与太后之间永远都不可能共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凌烨轩又该如何抉择?禁闭太后七年,也就是为了平衡这两个在他生命中算得上时最为重要的女人,如今,她诞下了皇子,是否比重又多了一分?但是太后毕竟还是凌烨轩的亲生母亲,当朝的太后,似乎除了禁闭之外,再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施展,因为废皇后,可以是皇后失德,但是自古以来却鲜少有废太后之说。 太后想要废皇后,可惜,麟儿已经是太子了,废皇后带来的后果便是要连同太子一同废黜。当初汉唐皇李治在察觉到武媚娘已经有了不可控制的势力之后,也曾帝后争锋,朝廷对弈,且动过废皇后的心念,但最终也是因为废后必然要废太子的原因而耽搁了下来,然后历史上才有一代女皇的传奇。 太子满月,太后不来赴宴,甚至连自己的孙儿都不曾看一眼,这已经表明了太后的决心。她也知道要铲除她这个妖孽,必然也就连自己的孙儿也一起连根拔起,所以,索性眼不见心不痛。 云倾看着窗外肆意扬洒的雪花,目光渐渐的冷凝,素手握紧窗格上的雕花,眼底杀意凛然。 她,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小皇后,虽然现在有了牵绊,偶尔也会动恻隐之心,但是,云倾却更明白,太后是一个不懂何谓怜悯的人,她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掀起一场无辜的杀戮,甚至不惜让她和年幼的稚子一起丧生,而且她也毫不怀疑,若是凌烨轩不同意,她也照样有手段逼其就范,然后扶植芙贵妃登上后位。 “皇后娘娘,太子好像又睡了,娘娘也歇息一会吧,李太医送了一些秘制的药丸来,说服用了可以益气补血,能让娘娘身子早些复原”蛮儿收拾了用完早膳的残羹,又捧着李太医送来的一个灰褐色的锦盒,轻微打开,一阵药香气息扑来,带着寒梅的冷香,幽幽静静。 “李太医说,因怕娘娘服用了觉得苦,所以特地让太医院的医女们摘取了今年盛开的最好的梅花,因而炼制出来的药丸有股花香,另外,他也已经按照的娘娘的吩咐,同样给将军夫人做了安胎的补药,说将军夫人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再没日没夜的呕吐不止,人也精神了些,可是还是闷闷不乐的”蛮儿看着锦盒中一粒粒精巧的药丸,婉和的笑着说道。 李太医受凌烨轩的命令,倒是对云倾的身子伺候的尽心尽力,以往常听人说,女子临盆之后的调养,应该算的上是第二次重生,有不少有条件的大户人家都会借此机会,将以往的病根都养好。以前总是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但是在这一个多月的调养中,云倾却真的发现自己的双膝不在如以往那般受凉便是刺骨的疼痛。 李太医也为此来诊断过两次,但都是让云倾宽心,说骨髓内的寒毒已经清除的差不多了,若是还不行的话,便可以在一年半载之后再怀上皇子,多加谨慎调养,也就有望痊愈了。 “你可知道皇上在御书房与冷将军他们谈论什么事情?”云倾的目光从窗外的银白一片转回,走到床侧拍了拍睡熟的麟儿,淡淡的问道。 蛮儿顿了一下,随后茫然的摇头,道:“奴婢不知道,不过听闻赵公公说,好像是庞统领失踪的事情,据说,皇上派庞统领带了两万兵马前往南齐,结果庞统领刚出金陵城,就突然如同蒸发了一般,一点音信都没有” 云倾身子一震,猛然转身望向蛮儿,而蛮儿则被她严肃的神色吓得噤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庞炎失踪,还带着两万兵马,这简直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蛮儿有些惶恐,她沉凝片刻,吞吐的道:“奴婢,奴婢听人说是昨晚上的事情,据说,契丹和匈奴相隔大运河对峙不懈,北楚坐山观虎斗,南齐此刻正值内虚,所以皇上派庞炎做兵马先锋,为冷将军征战做准备,谁知道旁统领突然……” 云倾脑海中顿时显现出了那夜射下苍鹰时,矫健快捷的黑色身影,那原本熟悉却又看不清楚的轮廓在此刻突然渐渐清晰起来。庞炎,那夜射下苍鹰,前往建章宫的人竟然是他…… 难怪太后这段时间竟然能这般沉住气,原来她早就买通了庞炎。其实与其说买通,不如说两人志同道合,因为他们二人都那般忌惮她。一个认为她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迷惑了帝王的心智,一个认为她图谋不轨,欲要谋权篡位,更是阻挡了王氏一族的前程和耀荣,所以,他们一拍即合。 “娘娘……”蛮儿见云倾神色不动,全身包裹着冷冽的气息,不禁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更衣,移驾建章宫”云倾冷冷的说道。 蛮儿一惊,但俄顷间,立刻去准备。 建章宫大门前,汉白玉所砌的百层石阶高耸巍峨,三五名身着碧色罗裙,在殿前扫雪的宫娥显得有些沉重,动作也迟缓了些,然,她们在看到皇后的大红凤辇如同银色世界中一团刺目火焰一般缓缓而来的时候,都吓得立刻丢下手中的扫把,飞快拍打着建章宫紧闭的朱红圆钉大门。 大门吱呀一声,即便还离得极远的云倾都能听到那嘶嘶吱吱的刺耳声响,随后,身形极似张公公的男子踏出,与那宫娥小叙两句之后,便快速的转身回头,接着,大门缓缓的被推开,露出了里侧的亮堂明煌。 凤辇落下,云倾在蛮儿的搀扶下踏出,一旁跟随的奶娘将孩子交到了云倾的手上,跟随云倾踏上建章宫的层层石阶。 艳红的凤鸾长袍拖延在地上,细密的团凤纹路,在建章宫四壁的暖炉和灯烛下闪烁着威严慑人的光泽,云倾发梳朝天髻,两侧环绕着赤金凤尾,步摇和金珠垂穗拍打在两侧的乌黑蓬松的发髻上,宝瓒上的金凤展翅,碧绿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光泽,口中含着的坠子垂在额前,眉眼冷清之中散发着令人不敢仰视的威严。 抬眼,太后王氏端坐在金丝楠木的凤榻上,撑着额头,双眼瞌紧,似乎根本不知道云倾已经走到大殿上一般,而身后的两侧以雕以瑞兽凤凰的图案的屏风遮挡,隐去了座椅后侧的一切,却令人遐想连篇,她的旁侧,厚实的裘毛软垫上,乖巧温顺的芙贵妃在一旁坐着,姿势端庄,原本干瘦的面容,最近却显得有些丰润了,眉眼只见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那模样像是很快就能登上后位一般。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云倾缓缓福身,怀中抱着麟儿,算是行礼了。 芙贵妃已不在如传闻中所谓的每日垂泪,因为她眼睛分外有神,唇角在看到云倾的身影和怀中的孩子时,先是紧紧的抿起,随后却缓缓的勾起了冷意,随之,她也起身,慢慢步下石阶,向云倾欠身,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数月不见,芙贵妃的礼仪倒是学好了,太子满月时,本宫听闻碧嬷嬷说,贵妃身子不是,正要卧榻休息,却不知道是那位太医如此高明,竟然能在短短两日不仅治好了贵妃的病,还让贵妃愈发精神娇美。”云倾看着芙贵妃眼神瞥着自己怀中的孩子,不禁冷冷的提醒她,她的病态装得一点都不像。 芙贵妃面色一沉,随之却没有半点恐惧的扭转过头,冷哼了一声。 “皇后突然跑来哀家这个冷清的宫殿来做什么?”太后的声音幽幽的从大殿上方传来,也许是因为芙贵妃的不懂掩饰,令她不得不开口说话,所以她已经睁开双不见喜怒的眸子,施了宫脂的面容比数月前云倾见到她时,年轻了许多,原本有些花白的鬓发也被染成了黑色,发髻上插了赤金凤头钗,红唇紧紧的抿起,显示出了为人的坚毅。 太后的确是坚毅的,若是换做任何人受到这样的数次打压都会觉得心灰意冷,要久居深宫颐养天年,不打算再过问朝廷上的事情,可是她却数次跌倒数次站起来,且一次比一次手段凌厉狠绝,而这一次,更是倾尽了一切要与她相博。 云倾浅笑,目光深幽,琥珀色的眸子隐藏着太后也探测不出的情绪,她声音婉柔的道:“太后娘娘在麟儿满月的时候都不曾前来看望,使得麟儿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位祖母,而轩烨国自来都对天下人展示的是皇室的母慈子孝,因而,太后不去喝一杯太子的满月酒,太子却不能不来看望太后” 云倾话语间的讽刺意味十分浓郁,母慈子孝,哼,这个母亲的确慈祥,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舍得利用。 太后的面色渐渐的难看起来,就算是浓厚的脂粉都遮掩不住气怒,可是有了云山传来的密信和庞炎做后盾,太后的腰板却硬朗了起来,她没有被云倾激怒得全身颤抖,而是也冷笑一声,道:“皇后是来看哀家和芙儿有没有被闷死在这建章宫吧,带着太子来看祖母?你一套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相信,但是哀家不信。” 云倾秀眉微挑,心里已经更加确定那夜的人的确是庞炎。他为了除掉自己竟然不惜反戈,藏身在建章宫,目光冷冽的扫向屏风处,微微眯起,随之便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从里侧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是幻觉,但却让云倾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臣妾知道太后娘娘对臣妾有误会,但是无论太后娘娘如何看不得臣妾,但,臣妾的夫君毕竟是太后娘娘的儿子,臣妾的孩子也是太后娘娘的孙儿,太后七年不曾见到皇上,如今连刚出生的太子也避而不见,难道就不觉得想念吗?”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目光中却早已经冰冷。 太后的面色陡然一震,随后眼底划过一丝痛楚,原来,即便如太后这样想要把住权势,以王氏的一切利益至上的女人,终究还是逃离不了骨肉亲情的牵绊。云倾看着太后,心头不免猜想,将来她们二人兵戎相见之时,她会以什么样的面目和心态来面对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皇上……他还好吗?”太后的问得有些涩然,似有什么哽咽在喉间一般。 “契丹和匈奴交战,于大运河隔岸相对,周旋了已经数月,北楚一心想取南齐,扩大自己的势力,现在朝廷虽然已经压住了,但是以楚桓的心智,他居然不可能轻易的放手。如今,齐国内虚,若是现在朝廷派兵攻打,必然可以轻而易举的生擒南伯侯这个叛徒,可是……”云倾故意将现在的局势透露给太后,也算是自己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看她究竟是选择保住自己儿子的江山,还是选择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用庞炎的那两万人马为王氏一族博一个,也许根本不肯能实现的荣耀和前程。若是她选前者,她可以既往不咎,但是若是后者的话…… 太后听闻云倾的话,先是一怔,随后有些愕然,显然,她没有想到现在的局势居然已经走到了这样攸关胜负的一步,于是立刻问道:“可是什么?齐戎狄是个奸诈小人,契丹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如今正好大势向我,还有什么好可是的?” “可是,皇上派庞炎率领两万精兵前往南齐为冷战天的大军做探路先锋,但庞炎却在出了金陵之后突然消声灭迹了,甚至连那两万兵马都一同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两万兵马是皇城禁卫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齐戎狄狡诈万分,所以他们必然不可缺少,如今情势陡转,皇上更是焦头烂额,太后娘娘觉得皇上会好吗?”云倾淡漠的盯着太后那瞬间慌促的眼神,红唇抿紧。 太后僵住了,她迟迟不语,似乎也在心里衡量着什么。可是片刻后,她却突然一转之前的沉重,看着云倾,冷淡的道:“你告诉哀家这些做什么?哀家又不懂兵马,皇后不是能够为皇上分忧解劳,懂得治国之策吗?” “臣妾固然可以给皇上解忧,可是毕竟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更何况母后不是教导,后宫不得干政,而臣妾现在也因为庞炎的失踪而惊慌失措,不知所云,而皇上也日夜长叹,所以万万不敢再去叨扰皇上,如今,也只能求祖宗保佑,但愿庞统领和那两万精兵平安无事”云倾缓缓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只能求祖宗保佑?”太后怒了,猛的拍想桌案,陡然立起。 云倾垂眸,怀中的孩子被这声巨响一惊,睁开双睡梦中的眼睛,小手不住的挥舞着,云倾立刻拍了拍他,缓缓的摇晃起来。而太后一看到云倾话中那酷似凌烨轩的婴儿时,身体陡然一震,随后目光突然沉静了下来。 “臣妾只能求祖宗保佑,因为臣妾也没有办法,太后娘娘发如此大的怒火,莫非娘娘有办法?”云倾毫无畏惧的抬眼望向居高临下,气势压迫的太后,冷清淡然的说道。 太后的目光从孩子身上移开,冰冷的凝视云倾,而云倾则是缓缓起身,欠身告退道:“麟儿应该是饿了,臣妾也不打扰太后娘娘休息了,臣妾告退”,说罢,抱着孩子便踏下了石阶。 芙贵妃见云倾抱着孩子离开,鼻孔出气的冷哼了一声,随后转身,提起裙襦步上石阶,却见太后面色沉凝,目光凌厉,顿时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只能唯唯诺诺的跪坐在一旁。 太后双眼眯起,带着金护甲的手握紧了又松开,随后下颚紧绷,面容庄肃,似乎已经决定了什么…… 云倾回到凌霄殿时,就将孩子交给了奶娘,蛮儿跟随她入寝室,疑惑的问道:“太后相似将一切都已经怪责到了您的身上,可是这庞炎失踪,又不是娘娘唆使的,太后她生什么气啊” “庞炎失踪,虽然不是本宫唆使的,但是却与本宫有着脱离不掉的关系,太后当然会生气”云倾冷笑了一声,冷淡的说道。 若非是要借助庞炎和那两万兵马之力对付她,太后自然就不会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如今一边是王氏的荣耀和即将唾手可得的后位,一边是轩烨国江山的国土收复,无论选择哪边都要舍弃其一,她怎么能够不震怒? 蛮儿讶异,不明所以,但云倾却也没有深入解释,只道:“你下去吧,本宫有些累了,想先休息片刻” 蛮儿领命,匆匆出了殿。 的确有些累,因为无论以往争斗过多少次,可是终究还是相阻一道墙,不曾有过真正的杀戮,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太后手中的筹码不再是花了千金万两就可以买到的魅影门杀手,而是庞炎和两万皇宫精兵。 两万人马,对于冷战天麾下的十几万将士来说,不过是断了一根汗毛而已,但是两军一旦交战,必然会惊动整个天下,到时候,这件事就会如同皇室丑闻一样传遍每一个角落,待到那时就真的不是她死,就是太后亡,两者只能活其一,无可选择。 可是建章宫,被恨意包裹的太后,未必能够想到这一点,因为她只想着将芙贵妃推上后位,将她废黜…… 天色渐渐的暗沉下来,大雪也渐渐的停止了,云倾就这样坐在床榻旁一整天。就连凌烨轩的气息将她包裹都没有察觉。 一件带着温暖的裘袄披在自己的肩上,驱散了寒意,云倾这时才回神,而凌烨轩却将她拥进怀中,用力的抱着,低哑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今日去建章宫了?” 轻笑,却也是苦涩的,她淡淡的道:“蛮儿倒是什么都不敢瞒你,是否连臣妾每日喝几杯水,吃几口饭,她也一并汇报了皇上?” “那是自然,因为你是朕的,朕要时刻知道你的一切,哪怕是一些细小的琐事”凌烨轩霸道的声音萦绕在云倾耳边,带着她熟悉的蛮横和不讲理。也许,也证就是这样的束缚和无赖,才让她无计可施,最终只能从了他,再回这个金色的华贵牢笼,为他生儿育女。 “政务如此繁忙还要如此,皇上不觉得厌烦吗?”云倾叹息了一声,有种认命的味道。 可是她这一声叹息,却让凌烨轩满足而充实,他喜欢她认命的样子,那表示她不会想着要逃离。于是他将她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亲吻了她的额头,笑道:“不厌烦,朕巴不得蛮儿时时刻刻都去禀报,因为这样,朕会觉得心里踏实很多,也就有心思将那些奏章看完了,否则,朕总是会走神,脑子里都是你的嫣然巧笑,那时,就会很想丢下东西奔来找你” 这是凌烨轩的真心话,云倾能够感觉得到,她看着他刚毅的俊容和眉眼之间的柔情宠溺,轻轻的痴笑,而后依靠在他宽厚的怀中,抬手环住他精壮的腰身,缓缓的道:“难怪天下人都说臣妾是红颜祸水,迷惑帝王的妖孽,以前臣妾还觉得委屈,现在想来,突然觉得他们说的都对。” 凌烨轩剑眉紧黜,似有些怒意的看着她,而云倾则是低笑出声。 “就算你是妖孽又如何?朕不容许你离开,你懂吗?”他有些暴戾凛然的说道,圈住她的身子,不容许她有逃离的机会。 心头因为庞炎和太后串联的阴云慢慢的散去,心口溢满了暖意。她似乎已经渐渐开始习惯在了这种被宠爱,被呵护,甚至被藏在臂弯中,如同精贵物品一样被妥善安放的生活。渐渐脱离了那种要自己一手撑起一片天空,独自面对血腥、杀戮,和未知的恐惧的日子。 这一切,是潜移默化的,是慢慢积累而成的,而她也被在这种生活中,不知觉就被教养成了凌烨轩怀中的娇小妻子,再不是满身是毒刺的冷云倾。可是蓦然回首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这,就是习惯的可怕。 静静的依偎,只道赵公公隔着垂帘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的时候,凌烨轩才不舍的放开了云倾,牵起她的手,一同踏出内殿用膳。 一顿饭,今日算是吃的最为平静,因为没有人前来打扰,可是就在婉儿收拾碗筷的时候,赵公公却匆匆的出去,又匆匆的回来,一连反复几次在凌烨轩的耳边嘀咕着什么。云倾不在意,径自逗着睡睡醒醒的麟儿,随后在蛮儿的提议下一同进偏殿给他洗澡。 等云倾抱着满身清香的麟儿踏出偏殿时,凌烨轩已经不再内殿了,赵公公笑着说:“皇上去御书房了,刚才有一件紧急的公文要处理,所以来不及跟娘娘说。” 云倾点头不语,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是最紧急的?是拿下南齐还是制止太后? 转眼间又过了半个多月,契丹和匈奴的战事还是没有一点进展,因为双方的耗损太大,似乎耶律南宫和义渠烈都已经在考虑,这次铸造兵器失败的事情,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是否太过仓促了。而北楚也不再煽风点火,因为,凭借楚桓的睿智深沉,他不可能感觉不出朝廷对他的忌惮,可是他此刻站在冰雪之巅的遥望大运河的对峙僵局,却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思? 云倾为轩烨国生下太子的事情,他早已耳闻,而一封封上呈的奏折都被退回,这代表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但,轩烨国要名正言顺的攻打南齐,却迟迟不曾发兵,眼看着大好局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逝,这,有是为什么? 契丹和匈奴已经开始频频交涉谈判,大有休战的意思,因为粮草消耗比死伤更是令人头疼的问题。契丹原本在极南之地,如今跋涉到大运河,已经耗费了太多的人力,而匈奴在征战之时,背后还有势力雄厚的北楚,令他们畏惧,所以,这两个对峙的国家都意识到了危险。 而在轩烨国,冷战天自所以不出兵,是因为凌烨轩比谁都明白,一旦大军前往南齐攻占领地,皇城会发生什么事,收复国土,稳定动荡局势和守护自己的妻儿,究竟那一个比较重要? 可是,朝廷上一叠叠厚厚的奏折却不容许帝王有丝毫的犹疑,终于,凌烨轩下令,将兵权交付给冷战天,让其率领大军前往南齐,一举攻占。 临行前,云倾亲自召见冷战天,却只字不提战事,只是将一封密信塞进了他的手中,淡淡的道:“将军此去,当然要凯旋而归,本宫等你的捷报” 冷战天将密信紧捏在手心,行大礼叩拜,退出了凌霄殿。随后,行军的号角吹响,在整个皇城的上空飘扬回荡,而帝后二人则是站在观月台上,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一幕。 “冷将军终于出征了”凌烨轩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刚毅的俊容冰冷,下颚紧绷,薄唇也紧紧的抿着,他目光深沉悠远,暗藏着杀机。 云倾看着他如同刀斧一般雕刻的侧脸,却只是淡淡一笑,有很多事情她总是假装不知道,可是,可以装作不知道,却不会不动手。因为此刻站在建章宫中,听着这出征的号角声的太后,定然会觉得它如天籁一样的美妙。 没错,太后一直不出手,就是为了等待冷战天率领着麾下的士兵离开,因为到这个时候,皇宫内虚,虽然只有两万的军队,却也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让她将自己谋划的一切事情都完成。 可是,老谋深算的太后还是算错了一件事,那便是云倾那一日子所以前往建章宫中告诉太后这一切,虽然想看她究竟要选前者后者,但是暗中却也将一切都操控妥当。 太后不出手,也不交出庞炎,说明她已经选择了利用庞炎在内宫作乱,假充勤王之军,逼迫皇帝废后、废太子。既然,骨肉亲情和轩烨国的大局都比不上她王氏的权利和后位,那么云倾就只能‘成全’她的心意,然后坐以待毙的看着她四处奔波忙碌,暗中收买朝臣,让他们向皇帝施压,最后,冷战天只能出兵…… 冷战天走了,但是太后还是不会这么快动手,因为她也怕冷战天会突然返回来,所以,她定然会等上数日,等到冷战天的兵马已经远得根本来不及回金陵阻止她的一切谋划的时候才会动手,这一次,她要快刀斩乱麻。 “冷将军定然会凯旋而归的”云倾淡淡的道,傲然的抬起下颚,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些大军浩浩荡荡的踏出皇城,眼底也划过了意思狡黠而冷凝的杀机。 这皇城,要起风了…… 三日后,如云倾所猜测的那般,太后动手了,深夜如梦的时刻,两万藏在后山皇陵的精兵如同涌动的蝼蚁一般涌出,黑压压的墨色盔甲在月色和雪地上散发着惊人的寒意,铠甲铿锵声响悄然无息的向皇宫四周涌动,打算将将整个皇城都包围,更是一路飞快的扑向凌霄殿。 云倾静坐在凌霄殿的内殿中,金丝楠木的凤榻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狐裘,华贵的气息那般浓郁。蛮儿一声不吭的在一旁侍奉,端茶递水,生炉子添加木炭,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让今夜的凌霄殿暖和起来,寒意,如同刺入了骨髓一般的冷。 可是就是这样的冷,才足以另她清醒,更明断的分析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深夜,原本紧闭的宫门也缓缓的开启了,无数在半夜被叫起来的满朝官员有些不明所以的打着呵欠,一个个小轿缓缓入宫,在赵公公的指引下,从后花园处的一个角落中,悄然无声的走到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今夜的厮杀,也许不会真正的看到血腥,但是绝对比血腥更为残酷。不过,这只是对皇帝而言。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怎么都不肯睡,奴婢唯恐殿下生病了,请娘娘宣太医”偏殿内哄着太子睡觉的奶娘在房间里踱步许久之后,不得已只能走出,脸上带着浓郁的忧心。太子可是轩烨国的第一皇子,皇上疼爱得紧,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给本宫吧”云倾淡淡的说道,话语间有一丝生硬。也许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还是做不出全然的信任凌烨轩,因为,今夜行凶的人是他的母后。 奶娘不敢违逆,立刻将太子送到了云倾的手上。云倾抱起孩子,看着麟儿滴溜溜看着自己的眼睛和那张可人的小脸,缓缓的笑道:“麟儿今夜也睡不着吗?” 麟儿还不会说话,也不能发出什么声音,但是却张嘴呀呀的两声,小手挥动。云倾抬手牵住他的小手,而他则是紧紧的抓着,那种力道让云倾瞬间胸口一阵酸楚。即便孩子这么小,也许他也嗅出了今夜的不寻常和压抑的气氛,可是小小的他却不知道,今天晚上会是他的母后与他的祖母对决的日子。 “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皇上去书房前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奴婢伺候娘娘早些睡下,瞧,这些安神香都是皇上派赵公公送来的”蛮儿捧着手中上好的安神香,有些嘟囔的说道。她原本以为今晚上用不着,因为娘娘向来早睡,可是没想到还真的晚了。 云倾看着那安神香,微微一怔,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自从生产之后,她一向睡得极早,因为李太医嘱咐要养好身子,可是今夜他突然派人送安神香来,莫非……原来,他也料定了今晚上会出事,可是却要让她安心的睡下。 分居两地,其实也近在咫尺,但是心思却各有计较。 云倾唇边扯起了一丝苦涩,因为,她不知道凌烨轩在心里算计着什么,他又想怎么做。而这个安神香是用来在她睡梦中就将事情处理干净,还是要用来取她的性命?一切,都是谜局,她看不清楚,也不想看清楚,因为她从来只相信自己。 即便在情意缠绵中失却了心智,可是稚子在怀中,她却不得不去怀疑,去计较。 寂静的深夜中,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声响,蛮儿和奶娘都没有察觉,但是耳力不曾因为将近一年的休息而退化,她双眼陡然一沉,眼底划过一丝阴沉的凌厉,在那不远处的铠甲声响越来越近,也越来不准备遮掩目的飞奔而来之时,平日淡然的声音陡然威严摄人,她喝道:“将宫殿大门全部关起来” 正在拨弄炭火的蛮儿和深夜困倦,有些失神的奶娘被云倾这一声低喝吓了一跳,猩红的火星从炉中迸出,差点烫伤了她们。 “皇后娘娘”蛮儿紧张的看着云倾,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云倾声音沉凝,不带一丝懈怠的说道。 蛮儿怔了怔,随后望向奶娘,随后二人带着疑问匆匆的跑了除去。待走到大殿外,吩咐关闭凌霄殿大门的时候她们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不远处铿锵的战马铁蹄声音震动了整个皇宫,无数在北风和雪地里飘荡的长枪红缨飞洒,让她们心惊胆战。 二人关闭上所有的门窗,并让宫殿内的宫娥和守门的太后搬动重物顶着,然后二人快速的奔回了内殿,气喘吁吁的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外面有好多的士兵冲了过来,奴婢眼花了,竟然看到了残破了半张脸的庞统领,奴婢是不是看到鬼了。” 庞炎脸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疤,不似刀伤,因为狰狞得足以另蛮儿以为自己看到了鬼。云倾红唇勾起,果然是他,那夜,是他射下了苍鹰。 她子所以在后宫围墙外吹响哨子,就是召唤苍鹰做最后挣扎,最好能在凶手身上留下痕迹,好让自己找到,而苍鹰则是用利爪在庞炎的脸上钩下了深深的痕迹,这也是为何那夜建章宫突然出现骚动的原因。 “你们若是怕的话,就都进偏殿躲躲吧”云倾的口气带着云淡风轻,她毫不在意的触摸着麟儿小脸,之间怀中的孩子咯咯的对着自己笑,也如同她一样的淡定。 蛮儿怔了怔,她目光有些涣散,许是被庞炎的面孔吓到了,可是在听到麟儿的笑声时,惊恐的眼底升起了一丝惊奇,因为这事麟儿第一次笑。于是她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立刻对身侧的奶娘道:“你退下休息吧,我留下陪皇后娘娘。” 奶娘显得很是惊慌失措,一听蛮儿这么说,赶紧进了偏殿。而蛮儿则是走到云倾身侧,跪坐在地上,继续拨弄炭火,面色也渐渐的变得荣辱不惊。 大殿内发出了阵阵的尖叫声,因为那些宫娥已经抵挡不住即将要被破开的凌霄殿大门,此刻,大门外也骤然响起了一阵喊杀声和兵器交锋的铿响,如同九霄长鸣一般刺耳。 轰的一声,大门被砸开了,一阵铿锵的脚步声飞快的冲进了内殿,幔帐撕破的声音,绸缎崩裂,珠帘散落,啪啪啪的伴随着杂乱的声响一块出现。云倾坐在凤榻上,不为所动,但是心里却算计着这些人的脚步和那混乱中夹杂的沉稳威仪的脚步声。 十步、九步、八步……三步、两步……终于还是避免不了的会面了。 云倾缓缓的抬头,一身鸾红色的凤袍在炉火和灯烛的照耀闪烁着高贵而不可忽视的威严光芒,她琥珀色的眸子平视着前方,在一批大军簇拥着踏进内殿,撩起珠帘,威风凛凛的走到云倾身前,身着藏青色厚重团凤长袍的太后和一身明黄色凤袍的芙贵妃。 二人的身影和面容极为相似,有是那般的高贵无双,一黑一黄,那般夺目刺眼。 “太后娘娘终于来了,臣妾,等很久了”云倾红唇勾起了一抹笑意,声音沉稳而淡然的说道。 太后踏进内殿,烛光与晃动帘影的交相辉映下,一身华贵显得那般的诡异,她今夜盛装打扮,福寿髻上绾着插四只赤金缀珊瑚扁方钗,中间是散开尾翅的金凤,发鬓两侧垂落着金灿灿的穗子,傲然抬高的下颚更有种令人畏惧的胆寒。 太后见云倾竟然坐在金丝楠木芙蓉榻上,一身深红色团凤纹路的华袍未曾褪下,发髻上更是带着凤钗和芙蓉簪,高贵清雅。她整个人猛地一怔,似这一切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但是随后,她眯起双眼,冷笑一声,那声音高亢而威严,眼神也分外犀利,道:“冷婉儿,哀家等这一日整整等了七年,今日,就算是皇上能闯进这凌霄殿,也未必护得了你这个妖妇。” 这般急切的直入主题,可见太后的确是等急了,她欲要立刻杀她,却在这成功最欣喜的一刻想要炫耀,更想要告诉她这一切是如何谋划的。可是云倾却没有半点恐惧,而是笑意浅浅的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不明白” “哈哈哈……”太后笑得张狂,在她眼里,此刻云倾就算真的不怕死,她也不在意了,因为她成功了,于是她目光阴沉的俯视着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娇弱美人,喝道:“冷婉儿,你倒是的确会装,死到临头居然还有这份闲情说这个,哀家告诉你,庞炎失踪是因为他决定与哀家携手,举起勤王的名义,清君侧,将你这个妖妇横扫出宫廷,因为轩烨国的江山不容许你这个妖孽霸占中宫,横行霸道,你以为皇上是你一个人的?你以为坐稳这个后位,生下太子就一切高枕无忧了吗?哀家今日就告诉你,就算你是轩儿最心爱的女人,哀家也照样可以废黜。现在冷战天正在前往齐国的路上,就算你要求救,一切也都晚了” 云倾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即便是脂粉修饰都遮掩不了沧桑和狰狞的女人,这就是恨意决然的结果,使得她四是来岁的年纪,却似乎老了二十年一般。 “太后好像很有把握,可是为何臣妾会听到外面的打杀声?”云倾挑起秀眉,淡淡的说道。 “杨飞不是庞炎的对手,更何况他手中只有五千兵马,岂能跟哀家抗衡?”太后有些得意,两万兵马助长了她的气焰,让她张狂,也许,她这一生,这一晚也是最为炫目的,因为先帝在时,她连踏出宫殿的胆量都没有。 “哦,那太后不知道皇上就在隔壁的书房吗?”云倾淡淡的笑着,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语。怀中的麟儿挥舞小手扯着她的衣襟,也没有一丝惧怕,只顾着讨云倾的注意。 “冷婉儿,你死到临头还想着轩儿会来救你,哼”太后笑得得意,也笑得张狂,她挥起长袖,将一旁身找明黄色金丝绣凤长袍的芙贵妃拉到身侧,阴沉的道:“从今天起,芙儿才是轩烨国真正的皇后,你这个妖妇,哀家会好好的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原来芙贵妃穿上这件衣裳还是要坐后位啊,本宫还以为,打扮得如此绚丽夺目,是想成为女帝呢”云倾抱着麟儿起身,鸾红色的凤袍拖延在地上,沙沙的作响,她慢慢的走向窗格处,以一种悠然的姿态。 太后的面色难看起来,她知道自己根本说不过云倾,所以索性罢休,而是抬手喝道:“给哀家将这个妖妇拿下” 大殿内的士兵瞬间快速的冲上前去,但是还没有踏过云倾刚才坐的凤榻,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凤鸣声,太后一震,随之宫檐上却跃下了无数的士兵和黑衣探卫,阻挡了那些士兵的道路,而窗格也在此刻轰的一声骤响,无数身找墨色铠甲,肩臂上雕又双蛟纹图的士兵飞快的冲了进来,偏殿内也瞬间涌出不少,长毛利剑,直直的指着太后和那些士兵。 这是冷战天麾下的一万精兵,那一日云倾塞的东西就是要他暗中留下士兵保护她。这些人虽然没有全部冲进来,但是他们身上的铠甲纹图却足以另太后身后的那些士兵胆怯。因为冷家军纵横天下,所向无敌,更是在战场上练就了冷血残酷的性情。 太后震住,睁大一双不敢置信的大眼,发髻上的凤头钗饰都不住的颤动着,她道:“不可能,不可能,冷战天已经出征了三日,这里怎么可能还有冷战天的兵马?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太后娘娘觉得,你那点雕虫小技,可以逃得过本宫的眼睛么?你觉得本宫为什么在建章宫中将现在边关的局势告诉你?很简单,无非就是给太后娘娘寻一个机会可以劳师动众的跑来凌霄殿而已”云倾抱着孩子,站在那些士兵身后讽刺的笑着,太后,你终究还是输了,两万兵马又如何? 太后面色苍白,她不敢相信自己精心的策划的一切,竟然只是跳入了别人早已挖好的陷阱,她目光有瞬间的错乱,但是随后却陡然大声道:“冷婉儿,你私自扣押下了冷战天的兵马,就是今日哀家败了,待冷战天无法抗衡南齐,兵败之时,哀家也一样能够治你的死罪” “哈哈哈……”这一次,还云倾笑了,可是她的笑却不张狂,因为她只是觉得好笑,随之,她琥珀色的目光紧眯,沉沉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道:“太后娘娘不是已经截到了苍鹰身上的密信么?相信娘娘应该知道,臣妾在云山还有五千人马,以他们的实力和足以一抵十,冷将军出征前,臣妾已经将号令军队的密信交给了他,此次南征,决然会马到功成” “你……”太后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倾,带着金护甲的手指对着云倾,不住的颤抖,可是脸上却没有恐惧,只是愤怒,显然她还没有意识到今日此举会来的后果。 大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大,而大殿内,两批人马的对峙却似将时间停止了…… 109风云起(三),逼宫(精) 凌霄殿的内殿中,两方人马对峙,数百人黑压压的堵塞在周遭,但却静得鸦雀无声,惟独汹涌的暗流在穿梭着周遭,化作了凛冽的戾气笼罩着整个宫殿。无数墨色铠甲的士兵中央,三名穿着华丽长袍的女子也显得分外醒目,因为这场战役原本就是她们之间的争抢。 太后片刻失神之后,犀利得令人发慌的双眼微微眯起,直直的凝视着抱着一个襁褓,面无慌色,甚至唇角勾起嘲讽弧度的云倾,觉得那样的惬意似乎刺伤了她的眼,也撕裂了她的心。她不可能继续让这个女人逍遥下去,决然不肯能,于是握紧拳头,急喝道:“庞炎……” 大殿外,一道高大的斜影踏进宫殿,跨着沉稳的步伐,铿锵的声音令人觉得惊悚发慌,而当那一张带着一条似如深沟壑狰狞血痕,那时苍鹰最后的挣扎,用利爪在杀害它的脸上做下的标记。 庞炎双目充血,一身墨色铠甲上沾染了不少粘稠的猩红,全身散发着狂妄暴戾和浓郁的血腥气息,他踏进内殿,下颚紧绷,染满血红的双手握着长剑,紧紧的盯着那被冷家军护在身后的云倾,眼底因为那抹鸾红色的娇小身影,变得更为赤红。 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半点傲然和得意,只是一片死寂。也许庞炎他自己也明白,今日谋反,跟着太后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他的毅然决然却只是为了清君侧,除掉她这个所谓的妖孽皇后而已。 可是,他却不懂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甚至没有想过要伤害太子,可是,废后即是废太子,他的思虑终究还是欠妥,也许,是被太后煽动了怒气,所以不得不这么做,也许,他只是无知的以为,逼宫废后其实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只需要一道圣旨,一切就会安定。 太后见云倾神色淡漠,甚至带着冰冷,目光沉睿,令人无法窥探到心事,她握紧了拳头,放了又握紧,握紧又放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终是发出一声冷笑,随后高亢的道:“庞统领,这个妖后蛊惑皇上,另存异心,欲要图谋不轨,谋权篡位,她和她怀里的孽子都是妖孽,今日,你就给哀家举证她的错处,让她死得心服口服,也让他们的冷家军听听这个妖孽这些年干的好事” 云倾双目陡沉,而太后准则是更加得意,仿佛,她已经胜了,已经将云倾踩在了脚下。 庞炎依旧没有表情,他站的笔直,墨色的铠甲衬托着他高大的身形,凌乱的长发凸显出他的狂野,而脸上的疤痕则是令人觉得寒意笼罩。他慢慢的抬起的同样沾染鲜血的左手,紧握着一块白色的绸缎布,双目冷冷的盯着云倾,然后猛然抖开。 黑色墨迹上是女性婉柔的字迹,但是因为写的过于用力和急促,所以有些潦草,还沾染了墨团,这就是太后所谓的罪名。 “宸栖宫冷氏,玄德四十五年被先帝在奉天殿祭祀台,指腹为太子幼妃,弘轩六年入宫册封,位立中宫为后,其间,因为年小无知,所以就中的恶行一律不提,但是弘轩六年腊月时,冷氏勾结齐国太子戎狄,火烧宸栖宫,与相府家将孙恒初私逃离开皇城,弘轩十三年三月,皇帝驾临北楚,恭贺楚王寿诞,再遇冷氏,冷氏失德,竟与北楚淮王楚桓一同参加选妃宴,与其暧昧纠缠。回宫之后,又利用皇上中蛊失明,权揽朝政,欲要弑君篡位,嫁祸苗疆,更是用卑劣手段打压当朝太后王氏,使得君王抛却仁义至孝,忘却祖宗家法,荒诞昏庸,残酷暴虐,因而冷氏妖女,实当诛杀”庞炎将太后给他的状书背得一个字都不差,随后将绸缎往地上一郑,大有玉石俱焚的气势。 “冷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太后高抬这下颚,眼底蓄积着冷意,唇角挂着得意的笑,冷冷的看着云倾。 “太后娘娘还真是用心良苦,若是臣妾没有听漏的话,太后似乎忘记将寿王与臣妾私交甚好一事也写进去吧,为何只用‘因年幼无知,所以其中而行一律不提’?莫不是太后心里有鬼,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不能说的丑事?”云倾挑起秀眉,冷冷一笑,那绝色的娇颜露出了千娇百媚,如同暗夜中炫目的寒梅,傲然挺立。 七年前,骊山之行,她在温泉别殿中警告太后不得败坏凌烨云的名声,否则便将她的丑事昭告天下。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太后还是记得她当初的警告,不曾将凌烨云拉入水中,唯恐自己的太后之位不保。 太后的原本得意的面色顿时一阵红白不辨,但是却心虚的喝道:“妖妇,你胡说什么,庞炎,无需跟这个妖妇多言,即刻将她拿下斩杀” 庞炎不动,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云倾。太后见庞炎不动,众多士兵也不动,便喝道:“庞炎,难道你相信这个妖妇所言?你可别忘了,刚才那份状书上的字字句句,这个妖女欲要弑君篡位” “太子年幼”庞炎冷冷的说出了四个字,昭示了自己的决心。他只反云倾这个妖孽皇后,但是却不愿意反太子,因为太子是凌氏的骨肉。 太后的面色紧绷,似乎没有想到庞炎竟然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她气怒交加,双目瞪视,但是想着这些兵马也只听庞炎一人调遣,于是便道:“好,太子留下,杀妖后” 庞炎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但是冷家军却纷纷持枪上前拦截,气势如虹,让他无从动手。 云倾冷眼看着急切的太后和冷酷的庞炎,笑意更冷,她慢慢的道:“太后言说本宫失德,幼时无知,所以事情一律不提,那么本宫也就将太后控诉的那几年事情一一解释。首先,第一件,太后说本宫在弘轩六年私自出宫,可笑,本宫何时出宫?就凭南齐贼寇的几句话,太后竟然就联合朝臣,带兵冲进凌霄殿来,要杀当朝的皇后。莫非,真正与齐戎狄勾结的是太后娘娘?” “你胡说什么?”太后听云倾这么说,立刻震怒起来,她咬牙道:“好你个妖女,死到临头竟然还敢血口喷人,庞炎,杀了她,立刻杀了她” “第二件,太后娘娘指控本宫在北楚与淮王楚桓暧昧不清,本宫更是觉得疑惑了,若是本宫当真参加选妃宴,还会在这里么?还有第三件,皇上中蛊之时,下旨将大权交给本宫,如今太后却说本宫权揽朝政,莫非,不是本宫要弑君篡位,而是太后想要将皇上的圣旨当做儿戏,才是真正想要篡位之人?”云倾笑得娇美,却字字句句如刺一般的扎进了太后的心里,让她身子摇晃起来。 “皇后娘娘的巧言善变,属下实在敬佩,但是今日属下只怕不能和皇后娘娘多言了,请娘娘将太子交出来,属下相信芙贵妃登上后位也定然会好好照顾太子的”庞炎冷冰冰的说道,似乎也有些不急不可耐的想要杀了云倾,因为大殿外的声响越来越响,已经有了破风杀阵之势,显然那两万精兵也抵挡不了多少时间。 可是这个道理云倾同样明白,所以她唇角一勾,冷凝道:“庞统领拿什么保证她会善待太子?你以为,废后之后,太子还能安然的活着么?本宫人头落地,到时候太后为了销毁证据,再将你斩杀,然后昭告天下,说庞炎谋反,杀皇后溺太子,那时,庞统领担当了罪名不要紧,可是轩烨国的第一皇子却也要赔上性命,岂不是罪孽深重?” 庞炎怔住,冰冷的眼底露出一丝诧异,连握剑得手都迟缓了一下,而太后则是大惊。因为,云倾说中了她的心思。 “庞炎,别听这个妖妇胡言乱语,只要今日你斩杀了这个妖妇,你就是轩烨国的功臣,哀家定然重重的赏你,哀家也答应你,一定好好抚养太子,芙贵妃也一样,她定然会成为轩烨国的一代贤后,统辖六宫,劝诫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太后厉声说道,但是宽袖中的手却已经握成了拳头。 “好好抚养太子?”云倾冷笑,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一句话揭穿了她的假意:“太子满月,本宫宴请太后和芙贵妃前来饮宴,可是太后却只派碧珠前来,寥寥几语打发,更是假说芙贵妃身子虚弱。两日后,本宫亲自带着太子前往建章宫拜见太后,想让太子见过祖母,可是太后却对太子视而不见,更是辱骂本宫,这件事,本宫相信庞统领也应该心知肚明,所以,庞统领还会觉得,本宫死后,太后会善待太子吗?” 那一日,云倾前往建章宫见太后,庞炎就藏身在屏风后侧,应该将所有的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云倾这番话对他而言,必然起到应有的效果。 果然,庞炎的身子猛地一震,他双目深沉,脸上的疤痕依旧狰狞恐怖,但是眼底却划过了复杂难解的情绪,他沉沉的凝视着云倾将太子紧抱怀中的摸样,双眼眯起。 太后身体颤抖了一下,显然内心也满是惊惧,因为庞炎当日究竟是否藏身在屏风后,她比谁都清楚,她转目看着庞炎犹疑的神色,知道这个人已经渐渐开始动摇,于是猛地上前,挥起藏青色的金丝绣团凤纹路的宽袖,一把揪起庞炎的衣襟,金护甲在烛火下闪烁着刺目的光泽,她厉声道:“庞炎,哀家命令你,立刻斩杀这个胡言乱语的妖妇,为轩烨国除害,清君王之侧,今日,我们是勤王之军,将来必然会被天下人所称颂,你别听这个妖妇胡乱谗言,快点动手。” “太后不喜欢太子殿下”庞炎突然冷冷的说道,一双无畏的眼睛对上太后犀利的眸子。 太后双目睁大,蓄积着怒火升腾,她喝道:“庞统领,你难道要和皇上一样吗?” 庞炎震住,显然太后那句话触动了他。皇帝相信皇后,深信不疑,甚至到了不在意朝臣的反对和天下人的指点,而他既然不能如此。于是他目光陡然赤红,再次对上云倾,挥起长剑,就冲了上前。 冷家军立刻涌上前阻挡,但是庞炎的武功何等之高,并非这些士兵能抵挡,可是就在此刻,凌霄殿内外的所有的窗格却突然被轰然击碎,无数身着黑色夜行衣,蒙面的男子飞跃而进,且每人手中都持着弓弩,对准了正与冷家军缠斗的庞炎。 庞炎发现不对,挥开冷家军,后退了一步,在看到四周密布了黑衣探卫,眼底露出惊诧,随后在听闻宫檐也发出声响,他仰头朝上,只见无数悬挂在宫灯上的黑衣探卫都持着弓弩对准着他与太后及芙贵妃。 云倾也被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探卫吓了一跳,之前,那几名只是凌烨轩派遣一直保护云倾的,可是这些人却全体冲动,必然是有人指挥命令,甚至可以说是伏蛰已久,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没有出动而已。 局势陡然的转变,让庞炎与太后二人都怔住,随之,听闻大殿外响彻起了赵公公高亢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帝王能来,说明外侧的士兵全部都已被制服,这一场骚乱,从发生到此刻竟不足半柱香的时辰,但是,云倾却感觉已经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外侧乱沓的脚步声响彻,显然不是几个人,而是一大批的人,内侧那些士兵不敢动弹,因为当兵符和帝王同时出现时,他们自然是听令与帝王。然,就在庞炎和太后想要挽回局势的时候,窗外突然又跃进一道身影,他高举龙纹兵符,喝道:“兵甲龙符在此,御林军立刻撤退,否则以弑君犯上罪诛灭九族,杀无赦” 是杨飞,他身影飞快的挡在了云倾的身前,高举手中的墨玉龙纹兵符,那些士兵一看竟然是比庞炎手中的虎符更高的龙符,立刻丢盔弃甲,迅速撤退。庞炎见状,要紧牙齿吞声不语,而太后则是颤抖的松开了庞炎的衣襟,身子踉跄后退了两步,差点瘫倒在地。 芙贵妃看着这突然的惊变,吓得面色苍白,就连脂粉都遮掩不住此刻的惊悚,她仓皇的睁大双眼,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的单纯性子,令她还没有意识到死亡的可怕,她慌忙接住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子,紧张的道:“姑妈,他们是谁,为什么拿箭指着我们?表哥来了吗?姑妈,芙儿害怕……” 芙贵妃谁都不怕,惟独害怕自己最心爱的男子,因为凌烨轩的声色俱厉和一个冰冷的眼神都足以让她窒息心死,她颤栗着,素手上的田黄石闪烁着珠光宝气,一身明黄凤袍昭示着尊贵至高的身份,可是,却全然没有半点母仪天下的姿态,而只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女人。 一把把黑色的弓弩对准了这原本不该出现在建章宫的三个人,随着精兵的撤出,大殿内渐渐的空旷起来,无数长矛短剑被丢弃在地上,猩红地毯上散落的珠帘,撕破的幔帐,混乱不堪。 庞炎眯起双眼,冷目扫视着眼前的突然出现黑衣探卫,知道已经败了,可是他却依旧紧握着手中的长剑,挥起剑锋,对准了云倾。 混乱的踏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一道墨色龙纹长袍陡然出现在众人的眼中。凌烨轩猛的扯下垂挂在半空的残破的明黄幔帐,嘶的一声,上好的布帛绸缎应声落地,他满身戾气震怒的出现,一双阴沉骇怒的眸子扫视着内殿的一切,在看到云倾完好的站在杨飞身后时,眉宇间舒缓了一些,但是在看到那些原本不该出现的冷家军队时,剑眉却又黜起。 太后见到皇帝,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此刻的她早已经不将希望寄托在庞炎身上了,而聪慧深沉的她更是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立刻脱口而出:“轩儿,救哀家,庞炎谋反,挟持哀家要杀皇后,轩儿……” 太后的这一声悲恸哭喊,让大殿内的众人都咋舌,甚至是站在角落中冷眼旁观的云倾。真的不愧是太后,苦肉计用得可谓是逼真而又恰到好处。 可是,她的哭喊却没有让自己的儿子感受到她的委屈,反之,凌烨轩却是冷冷的看着太后,那种冰冷的神情和阴沉的眼神足以让所有的人都觉得胆寒畏惧。 芙贵妃原本也想哭诉,可是在看到帝王的眼神时,她吓得呆住了,一双美丽仓惶的大眼睁着,连呜咽声都不敢发出。 “母后深夜造访,是被庞炎所挟持?”凌烨轩的声音低沉森冷,仿若从地狱地传来一般。 太后见皇帝说话,眼底立刻升起了一丝希望,她立刻站起身,忙道:“是,轩儿,半月前,庞炎突然夜入建章宫挟持哀家,逼哀家就范,说要哀家带他来凌霄殿,斩杀妖后,还说芙儿才是天下民心所归的皇后,哀家畏惧于他的两万兵马不敢如何,所以只能受他摆布……”,太后说着,声音都开始颤抖。 “庞炎,你可有话要说?”凌烨轩身上隐匿着杀气,太后虽然感觉不出来,但是庞炎却能深刻的感觉得到。他目光从一只淡漠沉静的云倾身上收回,慢慢的望向帝王,脸上的狰狞伤疤让他原本就不和蔼的面容显得更为的惊悚恐怖。 云倾凝神,她也想听听此刻庞炎在得知上当之后还会有什么想说的。应该是更加憎恨她这个妖孽吧,因为后宫的争斗是他这个武夫不能体会和了解的,但是这一次,他倾尽了一切换来的,却是更为深入的明白了女人心内的丑陋和阴沉。 “属下,无话可说”庞炎的声音带着磨砂一般的沙哑,甚至可以说是空洞,他握剑得手,关节处泛白,可见力道之大。 “好,很好,来人,将庞炎押下去,斩立决”凌烨轩咬牙切齿的说道。 云倾怔住,太后也僵住了,她争斗无数,却不曾见过真正的血腥,虽然也知道今夜流血之事不可避免,可是要是让一个人真正的死在她的手中,她还是畏惧的。 斩立决,多可怕得三个字,一直隐忍着恐惧的芙贵妃终于坚持不住,崩溃的哭出声来。 然,就在三五名黑衣探卫冲上去,打算将庞炎擒获之时,却见庞炎突然叩跪在帝王的面前,众人屏息,时间静止,随之只闻他铿锵有力的声音分外的震耳:“属下欺君犯上,罪当万死,呈谢皇上斩杀之恩。但是今日妖孽未除,江山难免不会易主妖后之手,所以属下今日泣血凌霄殿,也要除掉这个妖孽” 说罢,须弥之间,一把长剑划破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命冲出,直向云倾的面额飞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甚至是向来警敏的云倾。 一阵冰冷的气息伴随着强烈剑气冲来,云倾难以闪躲,但是,却是下意识将怀中的孩子移离了致命的位置。时间,在瞬间停止了,云倾以为自己必然躲不过这一劫,可是却在最后一刻,长剑刺进了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墨色身影上,嘶的一声,剑锋入血肉,声音十分惊悚。 凌烨轩的身子一震,蜿蜒的血迹从墨色龙纹上渲染而出,随之,他修长的大手握住那只逼来的长剑,砰的一声,应声断裂,闪亮刺目的折成数断,散落在猩红的地毯上。 “啊……”看到皇帝中了庞炎的剑,芙贵妃尖叫起来,声音凄惨的震动了整个凌霄殿,而太后则是呆住了,一双大眼死死的盯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仿佛被抽离了恶赖以生存的空气,身体僵直着一动不动,如同变成一尊雕像。 原本挡在云倾身前的杨飞也僵住了,应为在刚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准备拔剑护卫皇后安全,但是却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撞在了一旁,接着,便发生了这一幕。 面目狰狞的庞炎也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他手中的长剑只剩下剑柄,那还是皇帝钦赐的,上面雕刻着‘尽忠护主’四个大字,可是,这把原本应该尽忠护主的剑,却沾染了帝王的鲜血。 “皇上……”被一幕吓得也差点失去了心魂的云倾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敢置信的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墨色高大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呼吸也窒住了,全身的力气也被抽离。 可是,她还没有缓口气,就听到凌烨轩沉闷的声音没有一丝喜怒的阴沉传来:“放箭” 瞬间,无数只墨色的箭咻咻咻的飞向了庞炎,刺穿了他的身体,将他扎成了一只刺猬。庞炎睁大了双眼,眼里带着不甘,震惊,还有不解和余恨,然后,轰然倒在地上,笔直而僵硬。 “啊……”芙贵妃再次惊叫起来,她惊恐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后竟突然站起身来,如同癫狂一般的胡乱在空气中抓着什么,随后抱住自己的头,抓着发髻上的凤头金钗都掉落下来,鬓发散乱,整个人已经进入了疯癫之态。 太后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可是她开始竭力的扶住朱红的石柱,不愿意倒下,可是华丽的华袍下,她的手已经颤抖得不能自已,指甲也陷进了朱红的石柱,齐齐断裂,泛出了鲜红的血迹,可是,她却毫无所觉。 “皇上”云倾从这一幕的血腥中缓过神来,她立刻将怀中的孩子递到了怔神的杨飞手中,匆忙的跑上前,去查看凌烨轩的伤势,可是,刚抬手,一双雪白的素手就被那双温暖而修长的手被紧紧的握住,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如同漆黑的夜色,更似看不见底的古井,沉溺着难解的情绪。 “不要任性,我给你看看”云倾慌乱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但是他却还是紧紧的握着,不肯松手。泪水,终于朦胧了云倾的双眼,她克制不住的哭泣起来,原来她也是害怕的,害怕他会出事,害怕他突然就了无声息的变成一具尸体。 凌烨轩拉着云倾,带着她一步步艰难的走到金丝楠木凤榻旁,慢慢的坐了下来,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朝服,可是他却毫不在乎的让云倾与自己同坐,低哑的声音已经十分吃力,但却依旧威严慑人:“诸位都进来吧” 云倾一惊,婆娑的泪眼望着外侧,竟见朝堂上所有的大臣都慢慢的踏了进来,他们有的全身发抖,有的被惊吓得要人搀扶,有的已经面无土色。他们微微颤颤的走进了满地混乱的内殿,然后声音参差不齐的道:“臣,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太后从惊恐中回神,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些突然出现的朝臣,有一瞬间没有明白过来究竟怎么回事,可是,在看到那些大臣异样和愤怒的眼光时,她咚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因为,她已经明白了,明白了原来这原本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挖好的一个陷阱,一个等着她来钻的套。 凌烨轩的身体有些沉重,他依靠在云倾的身上,低沉而沙哑的道:“诸卿今日都已经看到了,太后王氏联合叛臣庞炎谋反,欲要逼宫、擒杀皇后和太子,扶植贵妃王氏为后。汉唐江山,吕氏专政,为扩大势力至使外戚干政,屠杀刘姓皇室子孙,最后逼得诸侯造反,屠踏汉宫。而今日,虽然皇室丑闻,但是朕却不容许历史的悲剧再次发生” 凌烨轩说的吃力,声音也愈发小了下去,吓得满朝文武官员纷纷叩拜在地,声声呼是,随后祈求皇上立刻传太医前来诊治。 但是凌烨轩却惘若未闻,而是缓缓的,用力牵起云倾的手,轻咳了两声,继续道:“朕的皇后冷氏,恭谨淑德,为朕皇后七载,辅佐朕治理天下,改革赋税,且在参政其间,令其父冷相告老还乡,免除外戚干政之说,如今,皇后为凌氏诞下太子,轩烨国后继有人,冷将军又率兵征战在外,太后却联合叛贼欲要诛杀忠良,斩断皇室血脉,实属忤逆弑君,罪无可恕,朕,不想再多说,交与刑部处置吧” 交与刑部,云倾怔住了,凌烨轩竟然将自己的亲生母亲交付到了刑部,这,应该算是皇室的羞辱。凌烨轩的身子越来越沉重,几乎是依附在了云倾的身上,此刻,云倾才骤然察觉不对劲,却见他已经将额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双目微微瞌起。 “皇上,皇上……”满朝文武惊恐不定,吓得数人已经嚎哭起来,云倾素手颤抖,立刻喝道:“宣李太医,快,将他抓过来……” 黑衣探卫匆忙的翻窗而出,疾奔太医院。 浓郁的血腥气息将整个宫殿都包围住了,云倾的眼眶再次溢满了泪水,原来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害怕的,怕失去这个男人。 太后坐在冰冷的地上,芙贵妃癫狂的在大殿内肆意的尖叫挥舞,可是却没有人再去注意她们。直到,太后似陡然清醒了一般,突然猛地冲上前来,歇斯底里的扯住云倾的鸾红色衣袍,目光狂乱,面色狰狞的道:“冷婉儿,你设计哀家,借计杀人,哀家就算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轩儿,轩儿,你不能将母后送到刑部去,哀家是你的母后,你现在竟然为了这个妇人置母子深情于不顾,轩儿,你可知道这样,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太后嘶吼着,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连声音都有些残破,她拼命的摇晃着云倾,而已经昏厥的凌烨轩被她这样一折腾,胸口的血迹竟然如同失控一般的涌出。众人惊呼,震惊许久才回神的蛮儿立刻连滚带爬的冲上前,扯了明黄幔帐紧紧的捂在地上的胸前,可是那绸缎不多时就已经染上了鲜红刺目的血迹。 可是太后的张狂依旧,似乎与芙贵妃一般已经疯癫了,云倾怒从心气,突然一甩长袖,将这个张狂的老妇抛了出去。 云倾这一下,力气用得极大,太后几乎是飞了出去,然后跌倒了百官的面前,翻滚了几下,发鬓早已经散乱得没有半点威仪华贵,可是,知道自己命运的她,却已经顾不得这些,看到什么都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见身后的百官都有些惶恐的避让,随之尖锐的叫道:“你们不要相信这个妖后,她嫁祸给哀家,她借计杀人,挖好了陷阱让哀家往里面跳,她蛊惑了轩儿,是她蛊惑了轩儿……” 云倾冷笑,眼中的泪水却还是不争气的滴落下来,她一字一句冷硬的道:“本宫栽赃嫁祸,借计杀人?难道本宫没有进宫时,太后为了要皇上宠幸芙贵妃,而在皇上的药膳中下药,也是本宫嫁祸给太后的吗?七年前,本宫回相府省亲,太后收买魅影门的杀手要取臣妾的性命,却被臣妾化解危机,难道这也是臣妾嫁祸给太后?半月前,庞炎带着两万兵马失踪,却是被太后蛊惑,至天下大局于不顾,要擒杀本宫和太子,利用两万兵马逼宫,这也是本宫栽赃嫁祸吗?” 太后踉跄后退,而满朝文武则是惊诧的抽气,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一向内敛威严的太后竟然在这数年之中做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丑事,这,简直惊世骇俗。 “你,你胡说,你们不要听这个妖妇胡说”太后颤抖着,眼神已经涣散癫狂。 “本宫有没有胡说,太后娘娘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今日之事,当真如太后所说的那般是被庞炎挟持的话,也应该是太后早有除掉太子之心,否则,庞炎为什么后宫里这么多人不挟持,偏偏选中了太后娘娘?而且,就算没有太后娘娘带路,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卫,庞炎会不知道凌霄殿应该怎么走吗?”云倾喝断了太后还要为自己辩护的话语,彻底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太后全身颤抖着,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争辩不过云倾,若是当真去了刑部,太后的头衔保不住还是小事,只怕连命都要丢了,于是她一咬牙,狂乱之下竟从地上捡起一把短刀,向云倾冲来。 可是,她不是庞炎,没有卓越的轻功和伸手,又因为跑得太急,所以还未近云倾身之前,就因踩上了裙襦而猛的摔倒在地,散乱的发髻上珠钗飞落,藏青色的鸾袍嘶的一声残破,狼狈不堪。 李太医匆匆的赶到了,在看到皇帝身上满是鲜血时,几乎昏倒,而杨飞则是不让太后和芙贵妃再捣乱,将二人押起来,拖出了凌霄殿。 这一夜,混乱无眠,可是夜就算再漫长,也有天亮的时候—— 天色微亮,一夜不曾合眼的朝臣们恭敬的站在凌霄殿的大门外,那里脏乱的的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冲洗,猩红成片,粘在了他们的脚下,可是这些他们都已经在顾不得了,几十双眼睛只能僵直的望着凌霄殿那深幽如同黑洞的殿门,心头颤抖的希夷着。 大殿内,捧着热水、药膏、食物和抬着尸体、残破绸缎幔帐、兵器等物匆匆来回的宫娥太监忙得满头大汗,让这个寒冬腊月显得那般混乱。 北风呼呼的吼着,太医院的药童进进出出,捧着都是沾染了大量鲜血的棉布,那股气息以及束住了所有人的呼吸,令人觉得惊恐不已。 凌霄殿的寝殿,是昨夜那张厮杀对峙唯一没有沾染的地方,依旧那般的华贵庄肃,可是进来出去得人却都显得魂不守舍。云倾坐在大殿内的椅踏上,一夜的疲惫和此刻的提心吊胆让她觉得时间漫长的恐慌,可是眼睛却还是紧紧的盯着幔帐中忙碌的苍老身影,唯恐她一个失神,那个年迈的老者就跑出来跟她说,皇上不行了。 桌案上的点心和饭菜,云倾丝毫未动,甚至连一滴水都喝不下去,心,也在不停的颤抖。蛮儿站在一旁看着云倾,虽然自己依旧惊恐不定,但是却还是上前握住了云倾冷如冰的手,紧紧的握住,颤声道:“皇后娘娘,皇上是真命天子,他不会有事的,更何况,皇上也舍不得娘娘啊……” 舍不得,是的,凌烨轩那样爱她,决然不可能舍得撇下她和麟儿撒手人寰,因为他说过,还要生下几个皇子公主,让麟儿将来在继承大统,为储君的时候有个臂膀,不要如他那般势单力薄的撑的辛苦。可是,前段时间还说这样令她不屑话语的人,竟然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不敢去看,生怕自己撑不住而被别人寻了间隙而再出乱子,可是自己却无法镇定下来,让自己不去害怕。 昨夜,她以为只有自己能够保护性命,但问了杨飞才知道,原来凌烨轩早已经准备好了,他让蛮儿用安神香给自己,就是想让她在睡梦中,不要看到这样残酷的杀戮。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也在同时准备了策略,布置了兵马。 按照杨飞所说,凌烨轩早已经在黄昏时分就命赵公公召集了所有的朝臣齐聚御书房,告知了他们太后和庞炎的预谋,而那些黑衣探卫则是打算在庞炎和太后率领兵马冲到内殿时,就射箭斩杀,再由杨飞用墨玉龙符撤下那些士兵。可是,当太后冲进内殿之时,黑衣探卫却发现冷家军的存在,所以没有敢轻易动手,之后,事情的局势就转变了。 黑衣探卫发现事情有变,立刻通报了皇帝,皇帝大惊,立刻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凌霄殿,却被那两万精兵阻挡,于是杨飞的统领的五千兵马便于其缠斗起来。而那些大臣,亲眼看到了这样血腥的一幕,都不敢再为太后求情。 布置这一场局,或许很简单,可是在内殿让黑衣探卫射杀自己的亲生母亲和表妹,这需要下多大的决心,承受多沉痛的苦涩?可是凌烨轩居然做了,只为了能后护佑自己的妻儿。 很多事情在云倾的脑海中漂浮而过,半个月多前,他突然在赵公公来来回回耳语之后,离开凌霄殿,在书房密谈了纸深夜才归,然后狂肆的索取自己的温柔,要求她说出爱他的话;三日前送别冷战天时,他站在观月台上,身形刚毅冷冽,眼底沉溺着杀气,却不曾表态;而在庞炎刚开始失踪后,他每日承诺她和麟儿,要护佑他们的安危,决然不会心软…… 原来,他早就在筹划,可是在自己的母亲和妻子之间要选择其一,是多艰难的事情?所以他要自己告诉他,她爱他,只为了让他不住颤抖的做出抉择的时候,觉得值得,觉得应该。可是这些她在那时却没有看得见,只以为他任性索情,只以为他霸道无赖,只以为他如同一个孩子般的纠缠自己…… 为什么悄然无声的做了这么多却不能她说呢?也许,他们一起面对筹划的话,太后也不用死,而他也不必承受这样的抉择痛楚。可是当自己说出这句话得时候,杨飞却告诉她,因为皇帝说,太后不死,后宫的惑乱将永无休止,而她,也将更加危险。 “太子醒了”杨飞抱着太子出现在偏殿门前,应该是从奶娘那里抱来的,奶娘经过昨夜的惊吓,已经瘫软在床上不能起身,所以杨飞只能将太子送进去吃饱之后再带出来。 云倾起身,身子却有些软绵,蛮儿立刻阻止了她,而后上前接过太子交到她手上,却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因为蛮儿比谁都清楚云倾有多坚毅,所以,不用安慰,因为那些安慰的话不过只是一些好听的话,没有什么用处。 云倾抱过麟儿,他睡得正香,全然不知道经历了这一夜,这皇宫四处都是血腥气息,更不知道他的母后和祖母经历了漫长的对峙,最后,他的父皇选择他们母子俩,却要杀了自己的母亲来维持这样的选择。 “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能睡得着”云倾有些失笑,可是扯起唇角,却是苦涩的。 现在,也只有他全然不知道人世悲喜烦愁。 “太子殿下是轩烨国将来的储君,自然该有泰山崩云顶而不乱的气势”杨飞淡淡的说道,眉宇只见却也隐匿着一丝担忧,因为帝王尚未醒来。 “本宫不要他有什么气势,只希望他能够平安的长大”云倾微微的叹息,她是一个好强的女人,但是却不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母亲,原来,冷血如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竟也是这般溺爱的。 在怀孕的时候,她还总是在猜测,以后会不会觉得这个孩子是累赘,觉得他厌烦,因为,她不是一个好妻子,自然也成不了一个好母后。 可是现在,前车之鉴告诉她,她只能做一个溺爱孩子的母后,否则,必然要步上吕后和太后的路。 当年吕后在高祖死后,将怒气发泄在戚夫人身上,将其做成人彘,少帝一见,大病一场,痛呼此非人所为,从此荒废朝政,每日饮酒淫乐。少帝年小,无法撼动吕后的地位,所以只能选择逃避,最后未到全寿之年就驾崩西去。而太后,她虽然不及吕后狠毒,但是手段也异常卑劣,可是,她却有一个无法撼动的儿子,所以使得自己下场凄惨,年迈之时被禁居刑部,而且性命不保。 杨飞对云倾的回答有些震惊,显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在宫廷争斗,还朝堂上都游刃有余的女子竟然会说出如此平淡的话语,她年纪尚小,且貌美聪慧,又深得帝王宠爱,应该算的上风生水起,无人能及。可是,这样的一个曾经冷血到他都觉得惊悚的女子,今日竟然会说出这样似寻常人家小妇人的话语。 小皇后变了,他能感受得出来,可是,却不知道是皇上的真情打动了她,还是今日亲伦残杀的悲剧触醒了她。也许,各有一半吧。 此刻,忙碌得满头大汗的李太医终于踏出幔帐,他面带欣喜,虽然尚未开口,众人却都松了一口气,云倾也不例外,在看到他的表情时,几乎觉得身上都有了些气力,立刻起身上前。 “皇后娘娘,皇上的伤势虽然严重,但是老臣已经将血止住了,索性不曾伤到要害,但只怕要卧榻好些日子,娘娘可进帐探望,老臣先去开药”李太医话语急促,说完之后也顾不得礼仪,就出了内殿,召来那些太医一同商讨药方。 蛮儿欣喜的露出的笑意,而云倾也松了一口气,她一手抱着麟儿,一手撩开幔帐踏进内殿,只见床榻上的男子身上的白色绷带都缠绕到了肩膀上,明黄色绣五彩鸳鸯的被褥盖在不着片缕的身上,俊美的容颜苍白无血,薄唇显得有些干裂,那双平日总挨凝视她的深沉眸子此刻紧紧的闭着,长睫密动,披散的黑发让他英挺刚毅的面容顿时显得有些邪魅。 颤抖的手伸出,却不敢出触碰他,因为他虚弱的气息。杨飞和蛮儿见了,有些不忍,于是二人便缓缓的退了出来,将空间留给帝后二人。 如果凌烨轩死了,她会如何?在七年前,云倾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而那时的答案却是,立刻稳定朝中局势,扶植势力,最好自己能够驾驭百官,权揽朝政。十几个月前,云倾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是那时她却想着,那样她就有逃离的机会了,因为这个男人的霸道和疯狂的所求另她觉得自己会变得跟他一样疯癫,因为他太炙热,太危险。 可是现在,她却不敢想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指尖触摸他冰凉的肌肤,彻骨的寒冷。云倾心颤了一下,只觉得这种冰冷让自己心慌,于是她放在已经睡熟的孩子,坐在塌旁,又靠近了他一些,希望借用自己的体温让他温暖一些,可是,她触手处却到处冰冷,寒得心惊。 “答应我,别有事”云倾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助的哭意,缓缓的说道。他不能在将自己宠坏了,成为了一个不能自主的小女人之后,又撒手不管她,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这个冰冷的宫殿里,对面满室的空漏。 “如果你走了,就算有下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云倾的话语带着威胁,似乎在说着任性的情话。 帝王没有大碍的事情传到了站在殿外几乎冻僵的朝臣,他们欣慰之余,有几个人年迈的老者都开始摇摇欲坠的昏厥了,顿时又引起了一阵混乱,于是内殿的太医又开始忙碌起来。可是此刻的忙碌,都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压抑和紧张,皇宫之中,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甚至连宫娥们都显得轻快起来。 第二日早朝,无人出现在朝堂,惟独赵公公捧着皇后金印宣布道:“皇上尚未清醒,所以不曾下旨关照朝堂上的事,朝中老臣们也因牵挂过度病倒,所以奴才奉皇后娘娘的嘱托,前来宣布休朝三日,诸位大人也都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朝中的大小事务还都有劳王相,若是有急事,可直接前往凌霄殿奏报” 王言平接旨,散朝,无人有异议。 凌霄殿中,李太医每日前来巡诊,一切药膳,包括煎熬都是亲自打理品尝,而后再交付给云倾喂帝王服用。 凌烨轩一直都没有清醒,并且还维持着低烧,身上起初冰冷如霜,后来却烫得惊人。云倾有些慌促,但是李太医却道这是常事,一般受破血重伤之人都会如此,而皇上也如此,说明身子骨依旧健朗,等退烧之后,人也就清醒了,伤势也会恢复得快些。 云倾相信李太医的话,因为亲眼见识到他的医术,更是在这个时候也惟独他可以托付全部的信任,而李太医也不负众望,即便年迈体虚,但还是兢兢业业,不曾迟缓半分。 云倾端起冒着苦味上的药,忍着浓郁的苦涩含了一口,俯身触在凌烨轩凉薄的唇上,慢慢的喂下,这两日,他渐渐有了知觉,含了药,也知道自己咽下去。 蛮儿端着茶水进幔帐来给云倾漱口,见药碗空了,便有些俏皮的偷笑道:“看来皇上就算是在睡梦中,也是能感觉得到是娘娘在伺候的,前两日,李太医和赵公公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让皇上喝下一口,结果娘娘一来,皇上就突然‘听话’了。” 云倾有些疲倦,没有理会蛮儿的打趣,不过凌烨轩道还是的确会挑,除非她亲自来伺候,别人递来的茶水都不愿意饮用,实在有些可恶。 云倾端起茶水,含了一口水将满口的苦味漱去,然后取了一颗蛮儿亲自做的蜜糖,慢慢的凑到凌烨轩的口中,自己也含了一颗,这,也算是共甘苦吧。这是上等的槐树花蜜制作的,有着浓郁的槐花气味,不是很香,但是很甜。 蛮儿收拾了药碗和茶水退下,而云倾则是依靠在他的身侧,有些累倦的趴着。这两日,她都是这样衣不解带的睡在他的身侧。 110风云起(四),殇逝(精) 几日的累倦,云倾趴在凌烨轩的神身侧就那样迷迷糊糊的睡熟了,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裹着寒意的身子突然一暖,厚重的带着暖热的熟悉气息的被褥覆盖在了自己身上。可能是蛮儿收拾完药碗后折回来了吧,云倾没有睁开眼,借着温暖和睡意,缓缓的睡去。 忘记自己究竟睡了多少个时辰,周身舒适的暖意让她有些不想醒来,可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混乱事情却让她不得不在这个时辰睁开眼。 细密的长睫如蝶翼一般的扑扇,带着刚睡醒了朦胧,缓缓的睁开,当明黄帐顶的汉白玉映入眼帘时,她眨了眨双眼,而后转身望向自己的身侧,但,却惊异的望进了一抹深幽的漆黑。 眉梢微挑,云倾立刻翻坐起身,但是柔弱的双肩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按住,沙哑的声音带着虚弱,萦绕在耳侧:“别走,让朕多抱一会儿” 抱?云倾这是才察觉,为何自己会觉得那般的温暖,那般的熟悉这种气息,原来她是一直枕在他的肩膀上的。这是这将近一年来,凌烨轩强逼她形成的习惯,他要她躺在他的怀里入睡,甚至要她习惯着睡熟后还将双手环绕着他的身体。双目下移,果然,自己的手是抱着他的腰身的。 似惊弓之鸟一般的移开手,可是还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伤口,凌烨轩嘶的一声黜眉,而云倾则是吓得小脸苍白,双目慌促,忙道:“你怎么样?我去唤太医……”,可是人刚要起身,却又被他给捞了回来,只闻他低沉的笑道:“没事,死不了,只是觉得怀里有些空虚” 戏谑揶揄的声响起,云倾有些面红,若非他现在身上带着伤,她铁定一拳击上,让他在此刻还说这样的戏言。可是终究是心疼的,带着不安的眸子凝视他苍白无血的面容,身上的药香气息那样的浓郁,应该,在她睡熟之后,蛮儿也进来侍奉过汤药了吧,因为他的唇不是那么的干涩了。 “何时醒的?”有很多话想问,可是最终在心头翻滚了千万种情绪之后,却只能淡淡的说出了这么一句。 凌烨轩看着她眼底的挣扎与缠绕的情绪,叹息了一声,拥着她纤弱的身体缓缓的躺回了床榻,用被褥遮掩她冰凉的身子,靠近她,鼻息相闻,耳鬓磨蹭,而后才低沉的道:“在你睡熟的时候”,他的薄唇在她光洁的额前徘徊,印下了几个浅吻,流连得不舍得离去。 喉间似被什么梗住了,因为此刻他依旧柔软的声音和温软的吻。他应该还记得昏迷之前的事情吧,他亲自下令将太后拘禁刑部,可是他似乎不愿意提及那夜的血腥屠杀,所以,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 亲伦残杀,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民间,只能算是泯灭人性,罪当该诛。但,发生在皇室就成为了足以轰动天下的丑闻,将自己的亲生母亲拘禁刑部,凌烨轩需要承受多少人的议论?即便,是太后先动手打算要铲除太子,也伤了自己的儿子,其罪当与弑君同等,可是,毕竟是一朝太后啊…… “皇上……”云倾开口,但是凌烨轩却覆上了她的唇,不允准她在此刻说出他不想听的话,唇齿交缠,带着细细的喘息,片刻后,只闻他更为低哑的道:“婉儿,朝政上的事情,朕依旧交付给你了,再睡一会吧,天快亮了……” 天亮了,云倾诧异,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因为疲倦,竟然睡了一天两夜,现在,天都快亮了。 微微点头,云倾再次闭上了双眼…… 太后意图逼宫、谋杀当朝皇后、太子,且伤及帝王的事情在皇宫中不胫而走,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已经传遍了整皇宫,内外所有的人不膛目结舌,震惊不已。可是,云倾却还是下了死令,将消息封锁在金陵城中,不准外扬半分。 但是就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之中,朝廷上也延续了一场原本不该有的动荡,因为刑部接令,前往建章宫搜查证据之时,除了搜到了庞炎与太后之间的协议,还发现两封朝廷官员的密信以及一向沉稳内敛的东伯侯、南伯侯的书信。 此消息一出,朝廷上猜疑四起,大多人在惊诧于久居深宫的太后竟然还做出了这么做不为人知的事情之时,纷纷上奏折子呈送王相,相互弹劾起来,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可以利用这次动荡可以排除异己,争夺权力。 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所注定的结局便是,这次牵扯到太后逼宫的人,都将要被揪出,而朝廷上下也要因为这件事面临重新洗牌。 云倾在端坐在朝堂上的珠帘之后,听着王言平将最近的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奏,面前的乌木凤尾翘几上,明黄色奏本早已厚厚累叠,其中,还有从建章宫中抄查出来的那几分密信、协议。 庞炎的协议上,他的任务只是要诛杀云倾,其余的再无其他。一张协议,寥寥几字,空洞的令人觉得寒栗,因为他没有索要官爵、钱财,甚至没有提及自己完成任务之后是否要保命。或许他自己也明白,他杀了云倾之后,必然逃脱不了帝王的斩杀,到时候,就算在协议上,太后答应保他,也定然不可能成功。 至于那两封来自朝臣的密信则是更有意思了,一封提及云倾在朝堂上横行霸道,赋税改革乃是剥削百姓,其为人跋扈嚣张,目无尊者,更是假借帝王圣旨,权揽朝政,又仗着腹中怀中皇子而骄持造作。 而另一封,则是言说云倾七年前离宫之事,并且更为怪异的事,竟是此人竟然能将当初云倾火烧宸栖宫,拿兵甲之符调动两万皇城禁卫军前往救火,在凉亭处与齐戎狄会话一事写得清清楚楚,并且,还提及了相府管家之孙,家将孙恒初的名字。 看来,她真是小看了这些朝廷官员,多年前,她就一直知道,齐戎狄自所以那般嚣张傲驰,必然是与轩烨国朝廷上的朝臣勾结一气,意图谋反,而如今那日的猜测,此刻就掌握在云倾手中。 还有谁能将云倾当日与齐戎狄谋划的一切知道的这么清楚?她的耳力惊人,孙恒初的武功又不弱,而在那夜,朝廷根本不可能夜半入宫,宫内的太监和宫娥也都惊慌失措的前往宸栖宫救火,所以这些事情能被揭出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那便是齐戎狄收买朝臣之后,亲口将当年的事情如实相告,而这个人,更是借助了太后对云倾的不满,以及庞炎出征之时,寻了间隙上书给太后。 难怪在凌霄殿内殿的时候,庞炎可以将她七年前的事情都说出来。云倾将那两封密信合上,又拿起东伯侯和南伯侯给太后的密信。这应该是一封回信,太后书信传递给他们之后,他们诚惶诚恐的回信。 云倾将四封书信都扔在案几上,啪的一声响动了整个朝堂。 “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此事?”王言平的声音冷淡的响起,他面色紧绷,眉宇只见隐匿着嫉恶如仇的决然。他是忠臣良将,就算对云倾有诸多不满,但是若是谁伤害到了帝王和太子,他必然铁面无情。 云倾看着王言平的神色,随后冷冽的眸子隔着幔帐扫了一圈整个大殿内的所有低垂脑袋的朝臣,红唇微启,娇柔的声音扬起两个字:“彻查” 一句彻查,让大殿内的朝臣都略有骚动,仿佛阴霾瞬间笼罩了这个皇宫一般。他们都见识过云倾的手段,那时何等凌厉而没有回旋余地,刑部尚书卫自如和刑部侍郎柳燕衡的死,足以证实了这位小皇后的犀利凌厉。 “皇后娘娘英明”王言平对云倾的决然还是很是满意的,至少在这件事上,但是还是继续道:“臣再请示皇后娘娘,芙贵妃应当如何处置,那日在凌霄殿,皇上只下旨将太后禁拘于刑部,却不曾发话处置贵妃,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芙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原本性情贤良,但却因为太后的私心导致走火入魔,误入歧途,原本其罪也当诛,但本宫怜其惊恐致疯,所以不必处以极刑,赵公公,颁布本宫旨意,废黜芙贵妃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市井,以后生死有命,与皇室再无瓜葛”云倾冷冷的说道。 其实,不杀,有时比杀更可怕。芙贵妃出生便是千金小姐,十来岁时被带入皇宫,由太后教养,已然是一个时刻需要人服侍的皇亲贵族,如今被废黜流放,徘徊市井,难免受人辱没,最后的下场根本无法想象。 朝廷上的官员都能想象得出这是什么样的场面,于是都颤栗了一下,随后跪拜满地,叩首道:“皇后娘娘仁德,皇后娘娘英明” 仁德,英明?云倾的红唇勾起了冷笑,若非今日太后败落,让他们觉得惶恐不安,他们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觉得她的这个妖后英明。红唇轻抿,云倾起身,娇柔的声音幽幽的道:“今日诸位大人上呈的奏章,本宫都已经细看了,不过,本宫却觉得牵扯太后逼宫之事,还有带商榷和彻查,所以就不批阅了,赵公公,将这些奏本还给各位大人。” 琥珀色的眸子冷清的扫了一眼大殿外,只见不少官员的面色都变了,有心虚,有惊恐,更有不知如何是好而慌促得颤抖的。云倾冷笑一声,随后甩袖沉声道:“散朝……” “恭送皇后娘娘”参差不齐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满朝文武叩拜在地,连眼睛都不敢抬起,去看那幔帐后缓缓离去的鸾红身影。 半柱香后,云倾坐在了刑部监牢的椅榻上,一旁的铁锅内的炭火舔砥,映染着这一鸾红的凤袍金丝纹路上的丝丝密密,发出刺目而绚丽的颜色。 铁链的声音在青石地板上拖拉的声音分外刺耳,铁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两道身影被缓缓的带出。 太后满头乱发,似乎在这几日之间,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因为没有上好的内宫脂粉可以妆点苍老的面孔,使得那些似沟壑的皱纹显现在了脸上,乌黑的云鬓也因为两三日的清水洗面,褪变了色泽,稀稀疏疏的银丝密布。 太后身后,一身明黄凤袍已经被扒下,单薄的衣裙显得伶仃娇怜的芙贵妃颤抖的跟随着,她也是长发凌乱,但是一张茫然不知所云的傻笑嘴脸却痴痴呆呆。 太后刚走出铁牢,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以为事情有变,更以为前来看她的人是皇帝,可是两步一个踉跄,就被两名黑衣探卫踢打在了膝盖上,强逼着她叩跪在地。太后还没有回神,便又听到了芙贵妃一声尖叫,铁链哗啦的声响,也跟随着跪拜在地。 几十丈的青石地板,在这寒冬腊月之中透着彻骨的寒意,着地的膝盖应该很疼很难受吧。云倾的目光落在太后藏青色华袍下的膝盖,她着一双腿,在先帝驾崩后就不曾再对任何人跪拜过,可是今日,却叩跪在了自己的想要杀,最后却斗败了的妖后面前。 太后慌促的从地上爬起来,震惊和愤怒从她犀利的眼底划过,带着倨傲和威严,她大喝道:“你们竟敢踢哀家,你们……”,在抬头怒吼的瞬间,太后看到了眼前不远处的云倾,她目光陡然暗沉,带着炙热的杀意和浓烈的恨意,声音也顿时变得尖锐凄楚:“冷婉儿,妖后,你竟然让哀家跪你,你会得到报应,你不得好死,你得意不了多久的,很快就会有人收拾你了,到时候,你的下场定然会比哀家痛苦几百倍,几千倍。” 可是她骂完了,地牢中的嗡嗡响声还没有散去,却听到了芙贵妃与这个阴沉的地方和这暴戾愤怒的谩骂声不相协的咯咯笑声。 太后失神,随后转身一甩长袖,啪的扇在了芙贵妃的脸上,怒喝道:“没用的东西,你给哀家闭嘴,王氏的脸都被你这个东西给丢尽了。” 云倾抬头,下颚带着浑然天成的倨傲和威严,目光平淡无波的看着太后,冷声道:“芙贵妃是将王氏的脸面丢尽了,可是太后却将王氏的气数和命脉都斩断了。” 幽幽冷冷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敲击在了太后的心里,她身子震住,猛然回头死瞪着云倾,随后挣扎着起身,咬牙切齿的声音吱吱的响,几乎愤恨的要将它们咬碎,她气的全身颤抖的道:“冷婉儿,你没有资格杀哀家,哀家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先帝钦封的轩烨国皇太后。你别以为仰仗着皇帝的宠爱就可以动哀家,哀家告诉你,哀家是你动不得,也不能动的,否则,一旦事情传扬出去,皇帝的一世英明都将给你毁尽,天下有为之士也必然趁机诛筏,到时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云倾眼底的暖意渐渐的消退,变成的阴沉的冷,仿佛已经融入了这个阴森的地牢。她凝视着太后的面孔,却突然笑起来,道:“天下人?太后说的是受齐戎狄收买的朝臣,还是暗中回密信给你的东伯侯和南伯侯?” 太后面色陡变,她震惊的瞪着云倾,随后挣扎起身,颤抖的手指着云倾,道:“你这个女人,你竟然搜哀家的建章宫,哀家还没有死,哀家还是太后,你竟然……” “现在你已经不是了,因为皇上已经不认你了”云倾慢悠悠的打断了她的话。 太后身形一个踉跄,可是坚毅如她,却还是用手撑住一旁的铁牢栏杆,随后气息不稳的道:“哀家死了,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惜哀家等不到那一日而已。” 芙贵妃跪在地上傻乎乎的笑着,在看到太后站起身,也跟着站起身,扯着脚上的铁链转来转去,咯咯的笑着,甚至开始跳起舞来。太后愤怒转身,却已经不想再怒骂这个没有出息的侄女,而云倾则是淡淡的道:“赵公公,将圣旨给芙贵妃,将她拉出去。” 太后一顿,转身喝道:“你想要将芙儿如何?” “太后放心,臣妾不会将芙贵妃如何,也只是削去她的头衔,贬为庶民,流放市井任其自生自灭罢了”云倾冷笑,斜眼睇着太后一阵红青紫的面色,等待着她的怒骂,等待着她发泄。果然,太后晃悠的瘫软在地,随后用力了力气对云倾一阵尖锐的谩骂,然后在芙贵妃被拉出去之后,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太后的恨意已经到达了极点,可是云倾却依旧无动于衷,因为,她今日来就是要将她再次逼急,让她失去所有,绝望到已经无力生还的时候再给一个救命的稻草。 时间,渐渐的推移,太后已经不行了,她面如死灰,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似乎那激动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随后,已经不再颤抖,而是慢悠悠的道:“轩儿要你如何处置哀家?是斩立决还是三尺白绫,或者一杯毒酒?” 终于,太后到了最绝望的时候,也许一开始她进入这里的时候,就知道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她精心策划的那么多年,用尽心血换来了这最后的一搏,最后竟一败涂地,她怎么甘心?芙贵妃已经疯了,登上后位是不可能了,那么王氏还剩下什么?就只有她这条老命。 “你们都退下吧”云倾淡淡的道,挥退了刑部所有的人。 “你还想跟哀家说什么?”云倾没有睁开眼睛,却已经知道了云倾的用意,平息之后的她,就如同一个佝偻的老人,卷缩着身体,华丽的衣裳也遮掩不住凌乱和不堪,她背依铁栏,似乎,这是她最后觉得舒适的姿势了。 “本宫又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想请教太后”云倾从椅子上起身,慢慢的走到太后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呵,不明白?你需要明白什么?胜负已定,现在连皇上都要杀哀家,保全你这个妖后和那个逆子,哀家还能说什么?哀家不过是一个败落的傀儡,任由你们处置,你还要明白什么?”太后不屑的声音带着苍凉,更带着寒意和恨怒。 可是云倾却没有因为她的语气而动怒,她冷笑,随即道:“王氏的荣耀真的那么重要吗?不惜在皇上的饭菜里下药,让你们母子的情感有了隔阂;不惜收买杀手,去相府取臣妾的性命,让朝廷陷入丧后的惶恐和冷氏一族造反的危机中;不惜放下自己太后的高贵,与一个山野之夫在骊山的温泉里做苟且之事,让皇室蒙羞;不惜收买朝臣,联络诸侯,逼宫谋反?” 太后猛的睁开双眼,犀利的眼神带着如火一般的杀意,她冷冷的看着云倾,笑得狰狞,可是,她这样的表情也只维持了片刻,随后就仰首大笑起来,似乎释放了自己所有的痛苦、不甘和愤怒,随后,她一字一句的道:“问的好,问的好,哀家今日就告诉你,是,王氏的一切高于一切,哀家云英之年,嫁入皇宫,做了先帝的皇后,那时先帝已经略近迟暮,身体虚弱,甚至连哀家的洞房花烛之后,都不能圆房。呵,哀家是为什么进皇宫,去侍奉那个苟延残喘的老皇帝?若不是为了王氏的荣耀,哀家何以葬送这一生?” 云倾双目眯起,因为眼前的老妇的苍凉。 “先帝是一年之后才与哀家圆房的,为了让哀家能生下嫡出子嗣,李太医每日为哀家和皇上配置药材,终于,哀家有孕了,不用再承受那个令人作呕的苍老身体,随后诞下的轩儿。可是,有了轩儿之后,先帝就不再临幸哀家,原来哀家进宫,只是因为先帝要仰仗我王氏一族的势力,让哀家生下带有王氏血脉的孩子来稳定朝廷,来让满朝文武拥护年幼的太子,哈哈哈,原来哀家承受了一切,都是为他们凌氏的未来铺路的”太后说着,心都的悲恸更深,恨意也愈浓。 “当哀家知道这一切之后,哀家就疯狂的想要报复,哀家真是想过要收买朝臣,可是先帝的忌惮心很重,他阻挡了哀家的脚步,甚至都不允准哀家踏出后宫一步,大小宴会都不让哀家参加,哀家渐渐明白了,王氏对于凌氏来说,就是一个工具,一个用完就丢弃的工具。哀家寻遍了办法,都找不到发泄的缺口,终于,在一次回去省亲的时候,哀家看到了一个自小与哀家就有过几面之缘的表兄,他为人粗狂,没有半点贵族气势,只像个山野村夫,哀家当时就想,如果与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也算得上是给凌氏戴了一顶最耻辱的绿帽子,当朝皇帝和一个山野村夫共御一妻,呵呵呵呵”太后说着说着,竟然面露得意,甚至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她的脸上没有羞愧,没有苦涩,甚至没有一点这个年代里女子该有的矜持。也许,性情坚毅的她是被这样的人生安排给逼迫得扭曲了,所以才想要疯狂的报复。 “哀家原本以为,若是还能诞下一儿半女,那就算是更让皇室蒙羞了,但是却没有想到,有一次无意中让李太医诊断的时候,他竟告诉哀家,先皇已经在哀家生产之后,在哀家的补药里下了绝育散,为的,是杜绝皇子为储君之位而发生亲伦叛乱,而后,哀家才知道,其实他是为了压制王氏一再上涨的气焰。哀家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只觉五脏都被撕碎了,哀家恨,恨这个男人,恨凌氏,恨皇城的一切”太后怒气冲天,咬牙的道:“后来,哀家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做手段,哀家也知道什么才叫做杀人于无形,于是哀家收买了朝臣,故意在太子的药膳中下毒,然后让民间的匠师仿造了臣相冷仲的字迹书写密信给太医,造成冷氏一族欲要加害太子的假象,哀家要借用先皇的手,亲手杀了那些忠良,哀家要看着他一手建造起来,自以为巩固牢靠的朝廷被他自己慢慢瓦解。” 云倾惊住,她在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年的事情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原来冷氏一族倍受先皇和凌烨轩的打压,还差点失足,都是因为太后丛中作梗。 太后看着云倾惊诧的神色,神色却是越发的张狂得意,她冷冷的笑着,继续道:“哀家筹划了多年,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效果,哀家要看着轩烨国的王朝一片一片的瓦解,一寸一寸的粉碎,而哀家在这场计划中唯一失败的就是,差点害死了轩儿,哀家没有想到送去药膳的时候,试药的赵安竟然被先皇叫去了,好在有一个颜美人为他挡住了灾祸,让他平安无事,可是那个该死的颜美人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之后竟然大言不惭的要成为太子妃。” 云倾闭上了双眼,她一直都疑惑着当年的事情,可是却没有想到,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开口问凌烨轩,却无意中在太后的口中得知了这场策划了多年的阴谋。拥有着这样的手段的妇人,难怪她可以让庞炎深信不疑的背叛皇帝,拿自己的性命来逼宫谋反,也难怪可以让一直安稳,没有任何妄念的东伯侯和南伯侯都变得野心勃勃。 “冷婉儿,哀家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要你知道,哀家的计谋不输给你,哀家是输给了轩儿,哀家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你这个妖妇,连忠孝仁义都忘记,更没有想到你这个妖妇没有别的本事,倒是可以迷惑帝王的心智,让他忘记了对冷氏的忌惮和仇恨”太后说道这里,突然挣扎着爬起身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她双目微红,厚重的宽袖下,大手握紧,不住的颤抖。 云倾睁开双眼,望向太后,而太后则是咬牙道:“妖后,哀家今日输给了你,你要杀要剐就别那么多废话,哀家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虽然看不到你将来凄惨的死相,但是哀家就算是到了九泉下也会等你半程,哀家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云倾冷冷的看着太后,却没有被她的话给唬到,而是冷笑了一声,转身不看这个令人作呕的老妇,凉薄的道:“这一点就不劳烦太后娘娘费心了,本宫有太后娘娘作为前车之鉴,将来必然不会整日想着报复轩烨王朝和凌氏,更不会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赌注,将他不喜欢的东西硬塞给他,导致母子之间有隔阂。” 太后怒目圆瞪,吼道:“你,你说什么?妖后,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本宫的意思,太后也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其实本宫今日前来刑部,也不是全然为了听太后娘娘讲这段匪夷所思的故事,而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请太后娘娘帮忙”云倾冷清的说道,琥珀色的眼底酝酿着一丝寒意。 “你想要哀家做什么?”太后立刻警惕的道,随后她面色沉了沉,双眼微微眯起,冷笑一声,道:“冷婉儿,莫非你也怕了?怕你也会落得如哀家一般的下场,所以现在想求哀家放你一条生路?哈哈哈,妖后,你别做梦了,哀家今日就在这里等死,你想从哀家的嘴里套出什么话,你死心吧,你就算折磨死哀家,哀家也不会说半个字” 云倾冷笑,秀眉缓缓的挑起,带着危险的凝视着太后,而太后则是被云倾盯得全身不舒坦。她可悲的发现,就算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她已经不再畏惧死亡,可是在看到云倾这种深不可测的眼神,她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来人,将太后请回建章宫,梳洗,更衣”云倾冷冷的下达命令,随后转身踏出了刑部。 已经被搜查得混乱的建章宫,在宫娥和太监哭哭啼啼的收拾打扫下,大致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但是却不在恢复昔日的庄严锦簇,除了那高高在上的金丝楠木凤榻之外,什么都已经没有了,就连四壁上的金灯都被拆下,仿佛,这里已经没有了主人。 碧珠和张公公二人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叩跪在大殿内,被撤出了红毯之后的冰冷汉白玉地砖上,冰冷刺骨的触觉让他们簌簌颤抖。但是却不敢吭一声,黄金雕龙凤图腾的炭火炉子也没有了,整个大殿内充斥着与外面冰天雪地一样的森寒。 大殿内,凤榻两侧,云倾与太后相互对坐,如同两个对峙的的雕像一般,冰冷相望,谁也不肯退缩半分,那些打扫的宫娥更是将头垂在了胸前,连扫地都显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小心就因为皇后娘娘的震怒都掉了脑袋。 此刻的金陵城风云四起,笼罩着说不出的阴霾,但是却全城封锁,而这个皇宫就更像一个令人喘息不过的巨大的笼子,包裹住了所有的人,因为,皇后突然将再刑部准备斩立决的太后突然又带回了建章宫,这,实在是诡异得令人心惊胆战。 太后沐浴梳洗过了,一头银丝也染回成了乌黑的长发,照旧绾成福寿髻,鬓角蓬松而高贵,只是发髻上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六根素银的凤头簪子。施了脂粉的面容不再憔悴的毫无人色,而是略显红润,只是眉宇之间的戾气和眼底的冰冷却让她看起来像一尊不可仰视的地狱修罗。 乌木案几上,笔墨俱全,还有太后的金印放置在一旁。 云倾看着太后迟迟不肯动手,却也不急着催促,她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慢慢的饮了一口。耗时辰,她很在行,别说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就算太后想耗几年,几十年,她也可以陪她耗下去,可惜,这些时间她有,可是太后却没有了。 她的日子,所剩不多,更可以说是已经可以用倒立的沙漏来在计算了。 太后看着云倾慢悠悠的神色,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抬手猛的拍在桌案上,砰的一声,砚台抖动,墨汁洒了出来,渐到了一旁的明黄纸张上,毛笔也哗哗的滚动了几圈,掉落在了地上,在汉白玉的凤纹雕刻上染了痕迹。 云倾看她,而太后则道:“你想要哀家写什么?遗言吗?哀家告诉你,你想要哀家死,却又要在天下人装成贤孝的摸样,哼,哀家不会成全你的,就算哀家要写,也会写出你这个妖妇的所有罪行,让你被天下人辱骂,被子孙后世所不齿” “被子孙后世不齿的恐怕不是臣妾,而是太后娘娘吧”云倾冷然的放下茶碗,精致娇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淡漠着看着太后,淡淡的道:“写信给东伯侯和南伯侯,让他们以为世子选妃为由,入宫觐见皇上,二人只带五百兵马,但是要将妻儿和手下的有为大将、臣子全部偕同而来,就说是要聚集建章宫议事,要他们速来” 太后惊住,随后猛然起身,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下案台,那清脆而又沉闷的声音响彻,惊得所有宫娥和太监都失神尖叫起来,随后四处窜逃。 “冷婉儿,你想擒贼擒王,利用哀家做诱饵,效仿吕雉捉拿韩信,哼,哀家死也不会如你所愿的。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比吕雉还毒,你还说你没有篡位的野心,你比哀家更狠”太后全身颤抖的吼道,她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了,所以就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怒吼,也产生不了多大的震撼,反而她自己则是气喘吁吁。 “臣妾是狠毒,既然太后娘娘已经这样认定了,那么臣妾也不打算再伪装了”云倾微微一笑,眼底却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危险,随之,素手拍在案几上,高声道:“将张公公给本宫押进来” 顿时,大殿外的两名禁卫军立刻冲了进来,押解住了已经跪在殿外冻僵了的张立,拖延进了内殿,让他仍在地上。张立趴在地上,惊慌恐惧的仰视着云倾面无表情的侧容,颤抖的声音带着战栗:“皇后,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皇宫里有一个规矩,叫做主子做错了事情,便是奴才没有提点,今日太后娘娘因逼宫谋反而被皇上责罚,禁拘刑部,而你跟随太后多年,却不曾阻止这样的错事发生,实在该打,来人,堵住他的嘴,先打二十大板”云倾冷冷的说道,但是目光却凝视着太后微微变化的面容。 一团包裹着棉絮的布帛强行塞进了张公公的嘴里,张公公惊恐挣扎,但是却被禁卫军狠狠的按在地上,随之,偌大的板子连续落下,啪啪啪的声音响彻着整个空旷的大殿,还伴随着张公公凄惨的呜呜声。 掖庭监的二十板子比凌迟的二十刀还要令人惊悚,打完之后,张公公的身上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石阶下的禁卫军禀报道:“回禀皇后娘娘,二十板子已经打完,张公公已经昏厥过去。” “送到刑部去,用冷水泼醒,要刑部官员将他的口供记下呈送给本宫,若是他不肯说,就用盐水浸泡伤口,直到他愿意说为止”云倾挥袖,袖口处密纹的金丝团凤耀眼华贵,刺目的令人睁不开眼。 “是”张公公一身血迹的被拖了下去。 太后的面色已经由红转白,她咬紧牙关,却不肯说一句话,只是冷冷的瞪着云倾。 “将碧珠拖进来”云倾也不在意太后的坚持,只是慢慢的与她消磨着。 碧珠被带了进来,她刚才已经看到了张公公的下场,所以惊吓的哭闹不止,情绪几乎崩溃,因而在云倾还没有发话要处罚之时,就猛地叩跪在地,不住的磕头,道:“皇后娘娘饶命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奴婢求皇后娘娘不要责打奴婢,奴婢什么都说,奴婢什么都说……” “你愿意说?”云倾挑起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后,但口中却对碧珠说话:“那就说来听听,若是有半句敷衍之词,本宫就将你的手脚都剁下来” 碧珠吓得几乎昏厥过去,她无力的瘫软在冰冷的地上,而是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说,奴婢,奴婢……奴婢知道太后娘娘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联络了东伯侯和南伯侯,要他们蓄积力量,若是今日勤王废后成功,就让他们带兵入金陵,控制朝廷局势,还将皇后娘娘罪行都悉数写在密信上传送给了两位诸侯,言说,万一太后娘娘发生不测,他们立刻将皇后的罪行散播给天下人听闻,而后聚集起天下有为之士,一同造反,勤王废后……” “你这个卖主求荣的东西,哀家打死你”太后坐不住了,她突然步下石阶,捡起地上的砚台就向碧珠砸去,碧珠来不及闪躲,正中额前,顿时,鲜红的血迹伴随着乌黑的墨汁流了下来,遮掩住了半张脸。 碧珠吓坏了,起身奔跑闪躲,口中尖叫着。而云倾则是冷冷一笑,抬手道:“将碧珠搀扶下去,她是轩烨国的功臣,送至太医院包扎伤口,命内务府准备一座庭院来,以五品宫娥的身份派两名宫外侍奉着,等待伤好之后再做安排” 太后气的发抖,而碧珠听到云倾的话语时,却感恩戴德的叩跪在地,连连谢恩,几乎是痛哭流涕,似找到了再造父母一般。 “冷婉儿,她今日能背叛哀家,他日就能背叛你”太后抬手指着云倾的鼻尖,因为一天一夜不进食,而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显得气息虚弱,她用手撑住案几,却不肯跌倒。 “太后娘娘累了,还是先用些饭菜吧”云倾答非所问。 太后用力,想掀翻面前的案几,可惜,她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案几没有掀动,人却瘫软在地上,不住大口喘息,额头也冒出了不少虚汗。 “给太后娘娘将热好的饭菜端来”云倾下令。而太后则是喝道:“哀家不吃,哀家宁愿饿死也不吃你这个妖妇送来的饭菜,你有种就将哀家杀了,哀家告诉你,哀家不会写,一个字都不会写,你想要借助哀家的手去对付诸侯,你别再做这个春秋大梦” 云倾闭上了双眼,却没有因为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辱骂而震怒,她依旧平和,随后却是缓缓起身。太后见云倾起身,也不愿输气势一般的站起来,对视上她琥珀色深沉冰冷的眸子,阴沉的瞪着。 “臣妾自所以将太后接出刑部,为太后沐浴更衣,原本就是想要让太后干干净净的上路,并没有太多的意思,这顿饭,是太后娘娘最后一餐,娘娘吃,或者不吃,本宫都不会有半点异议,本宫让太后娘娘写密信,只是为了想为娘娘减轻些罪名,也好告诉满朝文武,太后娘娘至少是有些悔悟的,既然娘娘执意如此,那本宫也不想再说什么,告辞了”说罢,云倾转身踏下了汉白玉石阶,缓缓的向外走去。 “冷婉儿,你别瞒骗哀家,你以为哀家会因为你这些话而感恩,入你的圈套?”太后激动的怒吼,可是,云倾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大殿外。 灰蒙的天空中,飞雪凌乱,狂风怒吼,令人不辨白昼…… 回到凌霄殿,云倾便命令杨飞将朝廷上几名大学士宣进御书房,将太后的笔记给他们观摩,用以模仿,在明黄色的绸缎上写下几段话,盖上太后的金印,连夜送出金陵。 凌晨,子时,芙贵妃被扒去了一身华袍,宫娥侍奉她沐浴更衣,用一套粗布衣裳换上。但是即便她穿的如同寻常人家得小家碧玉,却依旧美得惊人。 杨飞将她带出了宫廷,毕竟已经是半痴半傻了,所以云倾也没有去计较杨飞是否会在半路动恻隐之心将没有将她遗弃在市井,而是送去了什么安全的地方。 四更天,建章宫外看守的士兵前来汇报,太后用饭了,将满桌御膳房精心准备的菜肴都吃了。 云倾失笑,或许她已经明白了自己是非死不可的,之前,她以为云倾只是威胁她,可是在慢慢的等候,时辰流逝,她却只守着那空荡荡的建章宫,所以,她明白了云倾不是在设计她,不是要逼迫她写密信,因为字迹谁都可以模仿,所以,在明白了这些之后,她平静的吃下了最后一顿餐饭,连一粒米都不剩。 “去禀报皇上,今夜本宫亲自送太后上路”云倾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还有一丝的苦涩。 赵公公低头不语,只是漠然的转身回到凌霄殿禀报皇帝,但是回来之时,却只带了皇帝淡漠的几个字来:“皇上要娘娘告诉太后一句话‘不入黄泉,无相见也’” 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太后最终是步了前人的后路。 春秋时,郑庄公之母姜氏,偏爱小儿子,数次要立第二子共叔段为王储,后因遭到夫君郑武公的反对而作罢,但是在郑庄公一继位,她就一意帮着小儿子讨封地,最后与共叔段一起屯兵造反,欲要逼宫夺位。 郑庄公隐忍多年,但在自己的母亲和亲弟弟连同起兵之时,终于不得不出兵镇压,最后将共叔段逼死在城内,遂与其母言:“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意为,老死不再相见。 无声叹息,云倾闭了闭双眼,冷清道:“移驾建章宫——” 四更天,黎明前的黑漆日同一条黑幕一般笼罩住了整个皇城,烛光灯笼都透不出光亮,黑的蔓延,伸手不见五指,也隐去了云倾眼中最后的一丝悲悯。亲伦,即便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即将要死在她手中的这个老妇人,始终是她夫君的母亲,即便,这是她罪有应得。 鸾轿落在厚厚的雪地上,蛮儿上前搀扶,云倾踩踏在洁白不染尘埃的雪地上,拖延着身后长长的袍摆,金丝绣纹参透着冷冷的光芒。 “皇后娘娘,太后出殿了”蛮儿小心翼翼的在云倾的耳边说道。 云倾抬头,只见太后身着雍容华贵的藏青色凤袍,发髻上带着凤尾八宝瓒,脖颈上挂着三百六十颗上等碧玺窜成的佛珠,手指上带着金色的护甲,碧绿的宝石戒指和田黄石的手珠闪烁着华贵而高傲的气势。 太后站在建章宫朱红色的大门前,身侧没有一个侍女相伴,冷冷飘零的雪花肆意的砸在她的身上,凌乱飞舞,如同地狱的冥雪。 云倾上前,身侧的宫娥提着宫灯慢慢前行,仿佛,也不似走在人间,而是在三途河畔,那摇曳的宫灯也成了引魂指路的幽灵。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倾慢慢的踏上汉白玉石阶,一步一步的逼近,可是她脸上没有惧色,反而是望向云倾身后的黑漆,可最终,她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只能转身回走。 冷冷清清的建章宫,已不复昔日的繁华锦簇,七年前的巍峨庄肃已经离所有人的记忆远去。建章宫,太后宫,过了今夜,就将要被封锁,连同这里几十年的记忆和一切。 “太后娘娘不必张望了,皇上是不会来了”云倾淡淡的说道,语气平稳的如同在说着一句家常话语。 太后的身形震了一下,随后凄然一笑,道:“皇上不来,却让你来,她是要让天下的人耻笑哀家作恶多端,最后连儿子都不肯前来送终吗?此刻不来见哀家最后一面,难道要在祭台上哭诉?” “皇上不会去看望太后娘娘的,他只让本宫带话给娘娘,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所以,只能由本宫前来送太后最后一程”云倾说的淡然,眼神也幽幽的,随后将身后的两样东西命人捧上来,那是一份赐死的圣旨和一杯鸠酒。 太后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眼底也陡然一沉,身体的颤抖让身上的珠宝金簪都颤动起来,发出伶仃的脆响,她的手握紧,唇,紧紧的抿起,那时最初的坚毅,可是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抬起满是团凤的华丽衣袖,颤抖的执起了拿杯雕刻着凤纹的金樽。 里面的液体碧绿流光,像极了太后手指上的翡翠碧玉,并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就是古人所谓的饮鸩止渴,明明是有毒的,却散发着诱人而美丽的光泽,香气四溢,令人想品尝。凌烨轩时常在震怒的时候控诉她就是这样的鸠酒,令他欲罢不能的同时,更让他痛苦不堪,可是想放手的时候,却又放不开。 “饮下吧,臣妾会将太后娘娘的大丧办得风风光光,臣妾也会请求皇上让太后的灵柩放在后山的皇陵,与先皇同葬的”云倾缓缓的说道,这一次,她自称‘臣妾’,已经算是让太后临行前,拥戴最大的体面。 太后的手抖了一下,里面的鸠酒几乎洒落出来,可是她还是稳住了,凄冷一笑,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你会吗?如你这般恶毒的妖后,还会在哀家死之后,给哀家一个清净之地,保全哀家的声名,让哀家归葬皇陵,与先帝同穴吗?呵呵,只怕就算你愿意,轩儿也不会愿意的,他都已经不再认哀家这个母后了。” 说罢,她不等云倾回答,就仰首灌下了鸠酒,金樽落下,砸出了响亮的声音,然后太后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两下,便摔倒在地,双目圆瞪,口中鲜血溢出,在最后一次挣扎的抽搐中,慢慢合上眼睛,僵直不动。 “皇后娘娘,太后宾天了”赵公公验了一下太后的脉搏,随后声音带着哭意的说道,随之,大殿内的宫娥和随从的太监纷纷叩拜在地上。 云倾闭眸,淡淡的道:“将棺椁准备好,先送太后前往后山皇陵的冰窖中,待诸侯起反的事情结束后再行大葬” “是”赵公公深深的叩首…… 111求欢温存 夜深风静,更漏阵阵,沁骨寒凉。纷飞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在四更末梢的时候停了,余下整个皇宫的一片雪白纯净,也遮掩凌霄殿外的血迹,银装素裹,寒枝陡峭。 回到凌霄殿时,天色已亮,云倾更换了朝服,重新座上凤辇之后便缓缓的前往金銮殿早朝。 微微高耸的金銮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宫廷,云倾缓缓的步上垂帘后的位置,端庄而坐。石阶下,两侧朝臣纷纷叩拜行礼,三呼千岁,礼毕,王相上奏文书,依旧按照规矩将朝中大小事务和收到了奏章一一禀报,而后请示云倾。 王言平深谋远虑,算得上是一个尽职的丞相,但是他心里也偶有疑惑,那便是不明白为何云倾圈定他为相,可是在他的心里,早已认定那幔帐之后的女子有着绝世的聪慧和所向无敌的谋略,因而就算被世人称之为妖孽,亦不觉得过分,毕竟,她年岁尚小。 太后殡天的事情没有惊动太多人,除了建章宫和凌霄殿的几个老人儿知道,其他的消息都已经被封锁,云倾更是下令密不发丧,为的,只是等那些诸侯上门,然后瓮中捉鳖。 但是,太后被请回建章宫的事情却传德沸沸扬扬,大多朝臣都已经太后必然是招供了什么,所以都惶惶不安,惊恐不定,更有几名官员在今日上朝时都显得萎靡不振,眼下的黑青格外明显,而其他的人也是面露惶恐,战战兢兢的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云倾冷淡的扫视朝堂,冷清的笑意凝聚在唇边,其实这一次太后的事情,她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力气,只是将太后请回建章宫就已经惹得这些人都如此惊恐不定,足见,与太后之事牵扯的人,还远远不止那两封密信那般简单。 “皇后娘娘,老臣年迈,只是实在不能在任当官职了,冷相已经告老,而老臣的年岁还在冷相之上,所以也敢请皇后娘娘开恩,恕老臣不能再为国家尽忠,撤了老臣的职位,让老臣告老还乡吧”王相禀报完奏本,退让到了一旁,随后便有一名年迈的三朝老臣慢慢的出列,略显佝偻的身体叩拜在地。 “李大人是三朝忠良,虽然已值古稀之年,但仍然是老当益壮,怎么今日却突然要告老还乡?”云倾佯装疑惑的问道,但是双目却已经微微眯起,因为她早已经将那两封密信的字迹给朝中的几位大学士辨认,最后的结果,却就是朝中仅存的两位三朝元老。 侍奉过三代帝王,却晚节不保,云倾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也或许,他们只是想要借助这个机会,除掉她这个原本就不该出现在朝堂上的后宫女子吧,祖宗定下的规矩使得他们无法更变迂腐的思想,于是发泄无门之下,又在齐戎狄的诱导中,正好找到了突破口,便发展成了今日无可挽回的局势。 李大人见云倾似乎不打算放他离开,吓得微颤着叩拜在地,厚重的朝服簌簌的垂落在地上,苍白的胡须在唇边上抖动,显得无力而可怜。此刻的李大人,不过是一个心力不从的老者了,他颤声道:“回禀皇后娘娘,老臣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惟恐拖累朝廷,所以……” “这件事,还是等太后的事情结束之后再做商讨吧,若是李大人当真觉得心力不足的话,大可在家中休息,不必早朝”云倾冷冷的说道,丝毫不给这个老者回旋的余地。 李大人听闻,颤抖了一下,但是他还要坚持之时,却被云倾的下面一句话打落悬崖谷底。 “本宫记得皇上说过,李大人是三朝元老,先帝的谋臣,更是轩烨国的顶梁支柱,所以先帝曾经赏赐恩典,让其官爵之位世袭,若是李大人当今退意已决,就让膝下长子承袭其恩典,入朝为官,继续报效朝廷吧。”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一句原本应当是天大恩赐的话语,却将李大人几乎昏厥过去。 “臣……臣……臣的犬子无能,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闹成笑话”李大人吞吞吐吐,但是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些许冷汗。 “李大人当真是病了,赵公公,先派人送大人回府休息吧,派李太医亲自前往诊治,李大人是国之栋梁,连先帝都对他赞不绝口,若是大人的身子又什么不是或者万一,本宫必将重重治罪”云倾凝视着李大人摇摇欲坠的身体,话语沉冷。 “是”赵公公应声,随即拍掌让大殿外的侍卫进来搀扶李大人出殿。 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那些心虚的朝臣自然也明白了云倾的意思,吓得都开始颤抖起来。这其中也不缺泛原本打算与李大人一样请退的官员,但看到李大人请退不成反而祸及子孙,吓得都不敢再言。 “诸位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要禀奏吗?”云倾淡淡的说道。 大殿下,众人相互对视,都无人敢出声,云倾冷笑一声,起身道:“既然无事,那便散了吧”,说罢,转身踏出了金銮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凤鸾起驾,慢悠悠的颠晃在宫墙四壁,无意间却听到了外侧传来的清幽歌声,轻柔婉动。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云倾带着疲惫的眉眼之间染上了一丝感触,突然想起来,为了忙碌于太后的事情,似乎也已有一天两夜都不曾与凌烨轩见面了,时间,总是在不经意和忙碌的时候悄然而逝,让她回过神的时候,却已经走了很远,于是她带着几分倦意的道:“本宫累了,不去书房了,回凌霄殿吧” 在凤鸾旁侍候的赵公公听闻这句话,因为累倦而显得更为苍老的脸上陡然升起了一丝欢喜,其实,他也一直都在琢磨着该如何提醒皇后别冷落了还在凌霄殿的皇上,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说,毕竟皇后不是一般的主子,因而在此刻听闻了皇后的这话,连忙笑道:“是”,而后高声喧道:“移驾凌霄殿……” 凌霄殿已经被整理过了,内务府的数百宫娥和太监将这里的腥气和杂乱清洗收拾,四处簇新的云锦绸缎所制的明黄幔帐垂挂四壁,用龙凤金钩束住,细密的碧玺珠帘垂落,猩红地毯从幽深的宫殿一直铺设到殿前,上面的用金丝绣着龙凤呈祥和奇形怪状的瑞兽图腾,充斥着威严肃穆。 云倾踏上地毯,款步走进大殿,鸾红色的长袍与地毯交相辉映。 李太医见大殿外的鸾红身影出现,立刻叩跪在地,俯身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上如何了?”云倾眉宇之间带着疲倦,缓缓的问道。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的伤势复原的很快,已经没有什么大碍的,但是仍需静心休养,若是要彻底康复,只怕也要一年半载”李太医小心翼翼的回答,连日的操劳和两地奔跑,让这个年迈的老者显得更为佝偻了。 “劳烦李太医连日忙碌了,下去好好休息吧”云倾挥袖。李太医低头接旨,偕同身后的几名药童和小太监一同踏出了凌霄殿。 云倾走进寝殿,明黄的幔帐垂幕,寒风吹来,卷起她的嫣红罗裙,翻起飞舞,腰间的红色丹蔻摇摆。素手撩起帘子,精致娇美的面容朝里侧张望,只见凌烨轩正睡着,呼吸平稳,明黄色绣鸳鸯的被枕整齐铺设,应该是蛮儿进来整理过。 轻步踏进内殿,看着他微微黜起的眉宇,略带不安稳的神色昭示出了即便此刻是睡熟的,却依旧被噩梦缠绕。是在想太后的事情吧,太后殡天,却只能密不发丧,就算隔阂再深,终究是自己的母后,血浓于水,亲情难舍。 可是太后的作恶多端,凌烨轩又是否全然知晓?当年连先帝都被太后玩弄于股掌,大开杀戒,血洗朝堂,或许,至今为止,在他的印象中,依旧是还是认为当年药膳中的毒,是冷仲收买的吧。无论是与不是,这场恩怨也算是到尽头了,因为冷仲已经告老离朝,而太后也已溘然长逝。 听到细微的声响,蛮儿从偏殿踏进,见云倾回来了,立刻笑着上前侍奉宽衣,且小声禀报道:“太子殿下刚醒,奶娘的惊吓也过去了,奴婢正打算带着太子去御花园看梅花,娘娘累了一夜,早些睡吧,皇上也等了娘娘一夜,还是奴婢焚了安神香,李太医怕皇上熬夜身体吃不消,所以在药膳里加了些静心安神的药才睡下的” 云倾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宽衣后,便上了床榻。蛮儿整理好棉被,便退出,将里外的三五重大帐都放了下来,关上了雕刻着菱花的窗格,悄然退出。 或许是真的倦了,云倾瞌眸便睡熟了。 这一觉,云倾睡得香软,也许是将后宫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了,所以心境也不一样,但即便在睡梦中,还有太后的模糊不清的身影和那刺耳的笑声和当年掺杂着血泪的真相。可是这个梦境在困扰自己没有多久,就被另外一场梦被代替了,并且还是一场羞于启齿的梦境。 可是这个梦太过真实了,让云倾迷糊的醒过来,睁开双眼,迟疑的朝周遭看去,却见自己的脖颈上正埋着一个人的头,心头微惊,猛的一动,却只见凌烨轩丰神俊朗的面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双目深邃,正凝视着自己,似乎带着火一般的灼热的温度,将她全部包围。 云倾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褪了半边,细嫩如白瓷凝脂的肌肤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那般的诱惑人。红唇微微张开,欲低呼出声,但是却发现喉间竟然有些迷离的沙哑。 凌烨轩的薄唇勾起邪魅的笑意,在这已过黄昏的昏沉中带着懒倦和危险的凝视着她,云倾迟疑半片,立刻用手扯住被褥起身,但是娇小的身体却又凌烨轩被捞回了身侧,纤细的腰身被紧紧的箍住,不能动弹。 “你要做什么?”云倾睁大双眼,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烛火下闪耀着宝石的光芒,精致娇美的面容带着无辜,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令人爱怜的想扑上去的吻住那微张似邀的薄红。 “婉儿以为呢?”凌烨轩笑得暧昧而邪气,他箍住她腰身的大手探进她的衣裳,大掌摸索着她细嫩的肌肤,声音陡然沙哑,目光也随之深沉不见底,他凑近她,嗅着她身上诱人的暗香,低沉道:“朕等了你很久,等得都快急疯了,婉儿,朕想你了……”,他已经想很久了,久到入梦时心都疼得惊醒过来。 直白暧昧的话语让云倾的耳根顿时热辣起来,云倾一双大眼怒瞪着凌烨轩,但是却突然发现蝼蚁撼树的力气是多么的可悲,他身上有重伤,所以她不能用招式对付他,可是他却一刻都不消停的挑逗自己,更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李太医说你需要精心休养一年半载才可以……”云倾的话语有些吞吐,因为凌烨轩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身子,熨烫着她的肌肤,阳刚的气息将她抱拢,几乎无处遁逃。 一年半载?凌烨轩邪魅的笑着,低头吻上云倾的细嫩雪白的脖颈,呼吸渐渐的凝重起来,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屑:“他是想让朕死”,随后便压在了云倾的身上,灼热的吻一路向下,狂野而令人窒息。衣裳慢慢的滑落,冰凉的薄唇触及之处都似着了火一般,孟浪的不由得云倾反抗和挣扎。 云倾极力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因为她明白凌烨轩是内伤,于是在自己几乎要沉沦在他的狂野和挑逗中时,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声音迷离的道:“烨轩,你受伤了……” 凌烨轩低笑,还带着怒气,他擒住她的素手高举过头,低哑的声音带着浓郁的情潮,道:“那又如何?朕要你” 这一刻,云倾终于体会到为何古代的男子都要娶纳三妻四妾,也为何有些女子会说,一个女人伺候一个男人是极为辛苦的,所以愿意与许多女子共侍一夫。云倾看着凌烨轩不罢休的摸样,心底有些想笑,可是却不敢表现出来,怕惹来他孟浪的报复。 她知道他忍了很久,自从自己怀孕三个多月之后,他虽然偶尔激动的抚摸她,甚至失控的纠缠过,可是总也在最后关头停下来,然后自己去偏殿的泉池里浸泡在冰水中,可是现在他就像一只恶狼一般,几乎要将她整个吞噬。 浅笑道:“好,好,应了你,不过你受伤了,若是明日李太医来换药发现伤口有松动,我可没有办法交代,不如……” 云倾故意将话语说的暧昧,凌烨轩从她的胸前抬头,深邃的目光凝视着云倾脸上的酡红着娇美,眼神如火,他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暗示,喉结滚动着,代表着他身体已经开始肆意的骚动,而云倾则是如妖精一般的笑着,抽回自己的手,一个翻身压住这个宽阔邪魅的男子,红唇亲了一下他的薄唇。 “婉儿……”凌烨轩的声音颤动而沙哑,眼底也生气了猩红,他大手扣住她的身子,以防她逃离,但是却还是按捺不住的在她的身上游移,但是云倾却娇柔一笑,抬手抚着他宽厚的胸膛,一路吻着,在听到声声僵硬的抽气声时,纤细的指尖猛的按在了他的大穴上。 “冷婉儿……”凌烨轩身体猛的一僵,大穴已经被点住,让他不能动半分,他顿时怒目圆瞪的怒吼出声。但是云倾却依旧笑得优雅妖娆,起身将身上泄露了春光的衣裳拉回整好,用被褥遮掩住了凌烨轩令她也觉得意乱情迷的身体,素手抚了抚他紧绷的怒容,道:“乖一点,等伤好了再说,我先去查看奏章”,说罢,起身步下床榻。 “冷婉儿,你想要朕发疯吗?”凌烨轩咬牙切齿的低吼,眼底的怒火升腾,瞪视着她隔着幔帐的窈窕身姿,身体的疼痛让他快要疯癫了。 “蛮儿”云倾没有理会凌烨轩,将蛮儿唤进来。 蛮儿匆匆进殿,在感觉道寝殿内暧昧而怪异的气氛时,先是一怔,随后有些羞涩低垂着脑袋,唇角便上遮掩不住笑意,她上前道:“奴婢为娘娘梳洗更衣” 梳妆镜前,蛮儿为云倾梳起了繁复的朝天髻,插了六根镶着珍珠的凤头金钗,蓬松的鬓发带着颗颗圆润的珍珠,髻后带着金色牡丹,耳边垂落夜明珠耳铛。捧来一件鸾红长袍,袖口是猩红的菱花纹绣,团凤环绕,长尾拖延,明黄色的百褶长裙昭显出了尊贵,腰间配置几枚羊脂玉雕凤玉佩和红色丹蔻,垂长的璎珞娇艳如血。 更上衣裳,云倾转身回望幔帐后的恼怒得已经青筋暴露的男子,唇边却是笑意盈盈,虽然隔着幔帐,但是却能感觉得到他身上蓄积的暴戾和狂风暴雨一般的骇怒。 “臣妾去书房看奏章,皇上要一同前往吗?”云倾掩不住笑意的问道,随后素手撩起幔帐,俏皮勾魂的眼睛从凌烨轩紧绷的面容上慢慢的往下移,看到被褥上突兀处时,眼底闪过促狭,但是她那狐狸一般的绝美的小脸却让凌烨轩更加抓狂,他咬紧牙关,吼道:“冷婉儿,朕会活剥了你,将你整个都吞下去。” 云倾秀眉微挑,却是抬起一根青葱如玉的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而后放下幔帐,对蛮儿道:“皇上吃药的时辰到了吗?”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的药李太医正在煎熬”蛮儿缓缓的回答,眼底却禁不住笑意。她已经快十九了,早已知晓人事,自然明白幔帐后的帝王在恼怒什么。 “皇上累了,你好好伺候”云倾意味深长的说道。蛮儿大眼睛眨了眨,自然明白何为‘皇上累了’,于是浅笑道:“奴婢明白,奴婢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说着,捂着红唇低头退了出去。 “皇上好好休息,臣妾忙完了就回来”云倾慢慢的说道,但是却只听到幔帐内沉闷的冷哼声。她失笑摇头,转身踏出了寝殿。 书房内,杨飞将一封捷报传来,冷战天攻占南齐凯旋,俘虏齐兵两万,但是却让齐戎狄给逃了。 “轩烨大军已经将南齐占领,王城也被封锁,大致俘虏了宫娥八百名、宦官二十名、嫔妃三十六名、歌姬八十名、朝臣大将一百三十二名”杨飞将一份明细拿出,呈送到云倾的面前。 云倾秀眉微动,看着所有的折子,却十分疑惑的问道:“国库里的银两和粮仓呢?为何没有汇报?” 齐王宫虽然繁华不及金陵皇城,但怎么看宫娥也不会只有八百,应该已经逃了不少,因为光是轩烨国的皇宫的内务府中,统辖的宫娥人数就达到五千,官宦七百多人,而凌烨轩的后宫虽不充盈,却也有数百嫔妃,朝廷官员就更不用说了。 “回禀皇后娘娘,大多宫娥都在冷将军进王城的时候被屠杀了,齐戎狄似自知此刻突袭难挡,也无法向远在大运河的契丹呼救,所以,便在大军进王城的时候,大开杀戒,且将原本就已经亏空得厉害的国库一扫而空,粮草均已大火烧毁,而这些人都是逃过血洗劫难的人,冷将军已经下令保护,不得伤害,而那一百三十二名朝臣中,有十几个屡次要殉国求死,却都被阻拦下来,但还有一些都见识到了齐戎狄的狠辣,愿意投降朝廷”杨飞将前线的事情一一奏报。 这才应该是齐戎狄的性子,他向来都是如此奸险狡诈,残酷暴戾,已知自己走投无路,所以便将一切灰烬,也不愿意让轩烨国占到半点。 可是如此一来,齐国的百姓可是就遭殃了,这些年来,以南齐国库亏空的状态看来,齐戎狄必然是让南齐的百姓惨遭剥削,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就算立刻为南齐选出一位新诸侯王储登基,轻徭赋税三五载,都未必能将目前的局势改善到之前的局面,更何况现在齐戎狄还带着五千精兵逃跑了。 云倾秀眉越黜越紧,随后将奏本合上,丢在了一旁,她起身,眸光沉冷的道:“冷将军进驻南齐王宫,契丹和匈奴如何,北楚有什么动静?” 杨飞的眉宇紧紧的纠结,他摇摇头,道:“回禀皇后娘娘,如娘娘所料,南齐遭袭的消息一传出,契丹和匈奴就已经休战,各自撤回,至于北楚,楚桓的心思难测,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楚国按兵不动,似乎也没有打算向匈奴算那笔帐,不过也许是时辰不对,因为三五日前,正是北楚太后的生辰,王宫内外一片喜气,但怪异的是,楚太后却没有参席,只是楚桓在奉天殿大宴群臣” 楚桓的心思的确难测,当初在梅林之中,他讲述自己的曾经时,就能显现得出他的心机和手段,他太擅长让别人替他卖命,甚至可以看透别人的内心,一个庶出王子从最底下的泥水中呜咽攀爬,在艰辛中懂得如何揣摩人心,懂得了人类心中最起始的欲望,然后一步一步的利用别人内心的愤怒和一切慢慢的走上了至高无上的顶峰,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储君。 可是现在,已经站在权力之巅的楚桓,在俯视北楚那片辽阔的雪域之时,心里又在想什么?云倾细细的推敲,然后得到了一个她不愿意承认的答案——蓄积力量,扩大版图,皇权更替,江山易主。 楚桓和她太相似了,可以说现在的楚桓就是当年的云倾,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野心。 闭眸,云倾深深了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平复了心头的窒闷,随后睁开双眸,平稳的道:“北楚的事情容后再议,先传信给冷将军,让他竭尽全力安顿好那些俘虏,派重兵看守,为防有叛变者从中挑衅,至于那些朝臣,全部押解回金陵,这件事情不需要冷将军去做,让云山的将士过来即可” 杨飞身形震住,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但随之道:“娘娘的意思是,将云山的士兵也归类为朝廷的军队?” 云倾转首望向杨飞,眼底泛着寒意。杨飞眉宇紧锁,随即不再言语。 杨飞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云倾为何如此。云山的士兵一日不入朝中,就永远都只是山贼,但是如今押解南齐的朝臣回金陵,如果顺利的话,那么这批山贼就是为朝廷立了大功,往后的仕途必然也会一路平坦。 “杨统领有异议吗?”云倾淡然的看着眼前这个与庞炎交好的男子,双目微微眯起。 杨飞抿唇,随后抱拳道:“属下没有异议,皇后娘娘交代的事情,属下立刻就去办”,说罢,退步离开书房。 一旁侍候的赵公公见到杨飞如此,立刻上前,带着几分担忧的道:“皇后娘娘,杨统领与庞统领生前素来交好,又一同侍奉皇上,只怕……” 云倾知道赵公公在担忧什么,却冷笑一声,不屑的道:“他不会”,因为,太后已经殡天了,他已经找不到足以仰仗的势力和人,如今,能够让杨飞叛变的就只有一个,那边是寿王凌烨云,可是,凌烨云的身体却不能够让他去谋划勤王叛变的计划,而他自己…… 云倾的眼神微微暗沉,回宫将近一年,她却没有再见过那个温润尔雅,但若清风的男子。他用以救命的药,是被她烧毁的,而七年前她的不告而别让他卧榻从此不起,太子满月,他参加了,可是她却没有前往金銮殿参席,而是留在了凌霄殿宴请后宫嫔妃。 “寿王如何了?”云倾淡淡的问道,话语间掩藏不住的关切。 赵公公怔了一下,似乎疑惑着皇后这么突然提及了寿王,他面露难色,似不敢回答,但是最终却在云倾慑人的目光下不得不吞吐的道:“娘娘,您别为难奴才了,皇上吩咐了,一切关于寿王殿下的事情,宫廷里的人一律不得向娘娘您提及,否则可是要掉脑袋的,奴才……” “为什么?”云倾震住,而赵公公则是面色难看而颤抖的道:“是,是,是因为皇上怕皇后娘娘要去见寿王殿下,皇上他……他不容许娘娘前往。” 赵公公虽然说得吞吐,但是云倾却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一丝酸涩从心口沉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闭上双眼,道:“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赵公公移步不走,似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云倾道:“有什么事情就说” 赵公公低垂下了脑袋,小声道:“这……奴才只是想告诉皇后娘娘,再过一个月就是皇上的生辰了,皇上从来都注重这些,所以不曾置办过,如今皇后娘娘回来了,奴才想问娘娘是否操办?” 凌烨轩的生辰?云倾有些诧异,但随之想到这一个月里即将要发生很多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只怕她也无瑕顾及这件事,于是只道:“到了哪一日再提醒本宫吧” 赵公公眉眼低垂,道:“是”,说罢,退出了书房。 忙碌到半夜,批阅了一大半的折子,云倾回到了凌霄殿休息。蛮儿站在殿外候着,见云倾回来,忙跟随进去宽衣。 “娘娘宽心,皇上服用完药膳之后便睡了,李太医这药用的沉,对皇上的身体也是有好处的,而且,而且……”蛮儿将云倾厚重的凤袍褪下,却是有些面红了,而后忍俊不住的道:“而且李太医还说,他在药膳里放了些驱火降热的药” 云倾听到这几个字,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可是却还是疑惑:“皇上没有震怒吗?他怎么肯喝药的?” 蛮儿笑道:“娘娘走了之后,皇上可是恼怒得不行,奴婢不敢进去侍奉,只得求李太医,而李太医一跨进大殿就被皇上给轰了出来,吓得李太医差点将药膳都打翻了,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李太医跟皇上说了什么,皇上也就不怒了,且将药也喝了” “李太医还有这本事?”云倾秀眉挑起,眼底闪过几分好奇。 而蛮儿则是羞涩的道:“奴婢猜啊,也无非是安慰皇上的话,皇上现在身上带着伤,是诸事不宜,所以只要乖乖的将药吃了,休息安好,伤口好了之后,皇后娘娘也困不住皇上了,所以皇上听了之后觉得有道理,也就不生气了,毕竟来日方长嘛” 云倾看着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小丫头,只觉得这些年来她已经被教坏了,于是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道:“蛮儿也十九了,本宫最近都将这件事情给忙得忘记了,待有空,本宫向皇上求个旨,将你嫁出去吧,省的整日胡思乱想” 蛮儿腼腆着小脸,显得极为无辜,但是随后却又双颊绯红起来,她吐了吐舌头,将云倾的头饰卸下之后,便扭捏的踏出了宫殿。 蛮儿应该有心上人了吧,云倾看着蛮儿款款出出殿的身影,若有所思。 原本的确打算为蛮儿安排终身大事的,毕竟在这个年代里,女子十三四岁就要出嫁的风俗来说,蛮儿已经算是老姑婆了,可是这件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凌烨轩开口,派出去的探子就回传了信息。 原来是齐戎狄向东魏潜逃了,但是却被扑空,因为东魏和西梁在接到太后的书信之后,早在数日前已经启程,率领了朝中的谋臣、将军以及亲眷快马加鞭的向金陵赶来,而上呈给皇帝的奏折则是:世子选妃大婚,请求上方赐婚。 东魏和西梁一直都处于偏远地段,两国的储君也素无来往,或许他们此次前往金陵都不知道还有对方相携而行。云倾看到这封密信的时候,不禁冷笑,于是当即下令,让杨飞先摔数千铁骑将先出发的东魏王储接进皇宫,此赐住西行宫,再将西梁的王储接到北行宫,不让他们碰面。 至于齐戎狄,暂时可以让他劳乏困顿,因为他前往东魏扑空之后,居然不会想到西梁的梁王也不在,所以一定会再王西侧前行,从东往西,一路损耗巨大,到时候援兵没有求到,只怕自己也会陷入困境。 朝堂上,云倾依旧每日早朝,但是因为太后的事情,已经有三五名老臣大病不起,辞朝养病了。这个效果是云倾乐意见到的,但是,显然还有不少人仍然坚持得住,足见药下得不够猛,于是她当朝询问赵公公,被关押在地牢中的碧珠和张公公都招供了什么。 赵公公将按了手印的一大张供述上呈给云倾时,朝廷上下的人终于都无法镇定了,一时间,整个阴云笼罩住了金銮大殿,致使人心惶惶。 其实,张公公在得知太后已经殡天之后,已经明白了云倾不是在威胁他们,所以在失去了依仗之后,二人将太后的所有一切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太后在骊山与自己的表兄私会幽情的事。 可是这一张纸和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的字迹却已经让所有的官员觉得寒意灌顶。因为,他们曾经因为太后的指使,集体上书向皇帝施压,要求冷战天出兵,削去了皇后背后的依仗,孰知太后这么做的原因竟然是要趁机勤王废后。而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他们想赖都赖不掉…… 云倾唇角擒着笑意,将供词放下,而朝堂上的大臣便纷纷上前递表忠心,而云倾则是淡淡的道:“诸位大人都是轩烨国的栋梁之才,更是辅佐了新帝十几载,功不可没,而这两个奴才所招供的话,虽然本宫不知道真伪,但是本宫却深信皇上的眼光,所以,此事也就作罢了,但愿以为各位大人能够继续为轩烨国尽心尽力,不要让皇上和本宫失望” 一句话,三言两语,却足以显示当朝皇后的气度和宽宏大量,于是满朝文武纷纷叩拜在地,感激涕零的叩恩。长达一两个月的折磨,终于到了尽头,他们的确该欣慰的,欣慰自己不用被抄家灭族,还保住了官职,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垂帘后侧那不满十四岁的少女的攻心谋略。 朝廷上唯一没有惶恐也只有武翊思和王言平,因为他们都知道那垂帘后面的少女是何等不简单的角色,更明白这一场所谓不计较的事情或许只是一场计谋,但是他们却不敢吭声,只能应承了众人一同叩地谢恩。 十日后,东魏国君到达了皇城,那浩浩荡荡的兵马轰动了整个金陵城,王言平、武翊思二人亲自在宫门前迎接,而东魏的国君一踏进皇宫第一句话竟然就是要拜见太后。 如此没有心计的王侯,也只能在太后的庇护下生存,可是,他们所仰仗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于是在被杨飞护送进行宫之后,魏国国君以及亲眷,甚至连三个儿子都已经被捉拿,关押囚禁。又过了一日,西梁国的国君也到达了金陵,依旧是王言平、武翊思二人相迎,杨飞引路,随之,同样被扣押囚禁。 魏国和梁国王储被幽禁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金陵,就在众人不不知所云的时候,带着重伤的凌烨轩在皇后的搀扶下踏上的金銮殿,将太后与梁国储君的密信公布于众,且称太后畏罪自缢,但念在生前已有悔悟,且是先帝钦封皇太后,当朝帝王之生母,棺椁入后山皇陵。 云倾原本想求凌烨轩将太后的棺椁与先帝同葬,但是凌烨轩却沉默不语。或许太后所作所为他都已经知晓了,只是不闻不问罢了,于是最终的结果,是太后的棺椁入了皇陵,却与先帝有一墙之隔,但她仍然得到了太后应该有的待遇。 魏国和梁国的王储被收回了兵权和爵位,发配流放,朝中派遣了两位重臣前往接任,以平定民心,治理宫廷琐事。两位诸侯的子嗣和世子也均被罢黜了头衔,并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这是一个警钟,足以令天下人觉得不寒而栗,而当初打算来往求救援兵的齐戎狄终于在两次扑空之后,兵将心散,四处流落,但是这个奸诈的王侯却依旧不知所去。 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云倾看书房内成堆的奏章和密密麻麻的书信,心里有了着落。因为明日,魏堰也将带大军进金陵,押解的则是南齐的俘虏。 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变故之后,北楚始终无动于衷,而契丹和匈奴似乎也感染了这种气氛,都按兵不动。天下的局势瞬间抖转,四国诸侯只剩其一,冷战天十万兵马又与契丹隔山而对,于是整个天下似乎又开始酝酿着微妙的气息。 终究还是因为忙碌将凌烨轩的生辰忘却了,即便赵公公时刻提醒,可是总是感觉一眨眼都已经超过了一个多月。 当清闲下来的时候,人总会发觉之前被自己忽略了,就如此刻。 云倾踏进凌霄殿,冷冷清清的,大年夜都已经过去了,可是皇宫里却没有半点喜庆的感觉,因为太后大丧,一切从简,更因为那些诸侯被流放,皇宫内外的人还都没有缓过神来。 云倾走到内殿,蛮儿正跪坐在铜炉旁拨弄炭火,命令两名宫廷抬到寝殿去。她见云倾回殿,立刻上前来,道:“夜深了,娘娘怎么才从书房回来,皇上都已经睡了” “恩”云倾应了一声,目光无意中瞥见了蛮儿腰间多了一个精致的香囊,眼底露出几分疑惑,但还是没有说什么,但也陡然想起来两个月前说过要问问蛮儿是否有心上人的。 蛮儿在内殿为云倾卸下了繁重的发饰,将一头青丝披散而下,宽去了厚重凤袍,而后浅笑道:“奴婢已经在偏殿准备好了热水,娘娘去沐浴吧” 偏殿中温热的气息萦绕,氤氲起雾,云倾探入池中,将这两个月来的疲乏都洗去了。明日,魏堰入宫,安置好那些俘虏,一切都会平定一段时间,因为只要北楚不会动,契丹和匈奴自然也不会动。 冷战天手中有十万兵马,足以威慑与匈奴缠战导致军心疲惫的契丹,也可以警告拥有惊世之才,绝顶谋略的楚桓,虽然,这种平定和四国僵持的局势不会稳定很久,但是,却足以让他们喘口气。 瞌着双眼,在水中浸泡了许久,云倾起身,潮湿的发丝粘再身后,如同灵蛇一般蔓延,滴落着水珠。蛮儿捧着衣服上前,抖开披在云倾的肩膀上,遮掩住了柔嫩如凝脂雪白肌肤。又一年过去了,云倾虽然已经生养了太子麟儿,但却才十四岁,她身上少去了少女的稚嫩,却散发着略显成熟与青涩之间的绝色妖冶,令人移不开双眼。 “娘娘比以前更美了”蛮儿偷偷的笑着,有些不怀好意,这时云倾也才发现她给自己披上的是一件鹅黄色的抹胸长裙和金丝绣凤纹的红色薄纱。 心里已经知道了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可是云倾却还是有些负气,她转眸望向蛮儿娇笑的脸,冷冷清清的道:“下一次你在自作主张,本宫就将你册封为妃子,丢进后宫去” 蛮儿的脸顿时苍白了,即便她知道云倾是在吓唬她,可是小脸还是无辜的低垂下来,显得有些无措,而且慢慢搅动的双手还不时的触及那枚精致的香囊。 是要给她几分教训了,否则云倾的一切总是抓拿在凌烨轩的手中,这让她有些透不过气。于是她没有安慰蛮儿,便转身踏出了偏殿,穿过了几重幔帐和珠帘,走进了寝殿。 微掩的窗格透出寒冷的风,吹拂起明黄色的幔帐起舞,珠帘缓缓的晃动。云倾走到窗前,抬手将雕刻着金色菱花的窗子关紧,转而漫步走到床榻前。 凌烨轩躺在里侧,似有些赌气一般的背对着她,床榻上有两条被褥,一条明黄绣龙纹,一条大红色绣金丝凤纹。自那两个月前的事情发生之后,凌烨轩对她自己已经恨怒到了极点,即便是身上的绷带被撤下,密缝的线被拆除,就连李太医都赞叹帝王康复的素的速度惊人,但是他却再不与云倾说一句话,除了朝堂上的相敬如宾之外,就是沉默,最后,连一张床榻都分成两个人的楚河汉界,甚至被褥都增加了一条。 云倾知道是自己的忙碌冷落了凌烨轩,以他的心高气傲和那暴风雨一般的骇怒,若是她不肯认错,只怕他会将今天的怒气憋在心里一辈子,打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了。 撩开幔帐放下,缓缓的踏上床榻,宽大的龙床占据了半个寝殿,十分宽阔。云倾看着凌烨轩闭眸深沉的侧容,抿起红唇,轻柔的笑着。也许,是她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也看的太久,久到床榻上的佯装睡熟的男子已经震怒了,只见凌烨轩陡然睁开深幽而威慑的眸子瞪着她,下颚的紧绷昭示着他的震怒。 云倾依旧婉柔的笑着,半湿的长发粘在她雪白的双肩上,鹅黄色的大红色的沙袍下若隐若现着纤白的藕臂,鹅黄色的抹胸映衬着浴后略带嫣粉的肌肤,妖娆的刺目。 凌烨轩的剑眉渐渐的黜起,随即转头闭上双眼,不再看她,但是云倾似乎不打算就此放弃一般,纤细的素手缓缓的落在了他的俊美刚毅的侧容上,而后低首在他的耳边亲吻。温软的红唇贴近他的肌肤,明显的感觉到了身下的男子僵硬起来,但随后却撞上了凌烨轩骇怒蓄积的瞳眸。 他不言不语,却只是用怒火腾烧的眸子瞪视她,仿佛今日的她是一个妖精幻化出来的,而非是平日里那个一旦忙碌起来就对他视而不见的女子,所以他的眼神仿佛似见到了天外的妖物一般的惊悚。 琥珀色的眸子对上似乎燃烧着怒火的深幽黑眸,云倾眼底浅笑,低头覆住了他的削薄的唇,生涩的吻着。但是凌烨轩却似打算跟她抗击到底一般,生硬将她推开。 四目相对,云倾眼中的淡静和浅浅的笑意和凌烨轩眸中的怒火形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他的隐怒,他的压抑,他的别扭和生气在她的眼底无所遁形。可是在凌烨轩的眼底,云倾的喜怒,甚至此刻所做的一切却让他不解,他该死的不知道她为何两个月的冷若冰霜之后,竟然会这般的妖娆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皇上生气了?”云倾的声音酥柔的可以媚骨,巧然的笑让她充斥着诱惑的窈窕身姿散发着迷惑人心智的暗香。凌烨轩喉结滚动,随后硬生生的压下了身体里的骚动,撇开眸子,但是眼底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凌烨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猛地擒住她的手,眼底的深幽已经化作了迷离和深邃,他粗喘着气息,低哑的道:“你不是不想理朕吗?这又算什么?” 云倾对上他的眸子,粉舌舔着他的宽厚的胸膛,凌烨轩蓦地闭上双眼,呼吸声陡沉,他已经抵挡不住这致命的诱惑了,但是他依旧不愿意抱紧怀中这个令他日思夜想,心痛难当的温柔和娇小,虽然此刻他的深思已经不由自主了。 “呵……”云倾低低的笑着,纤细的素手探进了他的衣襟,在感觉到他的紧绷之时,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凌烨轩气息粗起,待他再次睁开双眼,云倾缓缓的将身上的薄纱褪去,唇边撩人的笑意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妖精”凌烨轩咬牙切齿,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何时变得这样妖娆,她以前总是那样生硬,喜欢拒绝,可是现在…… “皇上累了,就让臣妾来伺候吧”云倾的声音缓缓的,随后在俯身吻他的时候,陡然点住了他的大穴。所有的迷情瞬间在凌烨轩的眼底退去,他低怒的咆哮道:“冷婉儿,你……”,可是这个字还没有吼出,就被云倾吻住了薄唇,他震惊的瞪着不敢置信的双目,而云倾的双手却已经将他的衣裳如数退去,然后在他再次蒙住双眼的时候,用最撩人诱惑的身姿让他癫狂…… 112温柔的笑 明黄幔帐遮掩住的满殿旖旎,昏沉的烛火滴下蜡泪,缓缓的熄灭,窗外的狂风陡增,飓风晃灭了窗外的灯笼,顿时一片漆黑,淅沥的雨声淹没了所有的声响。 即便漆黑的看不见,他似乎也能清楚的找到她的红唇,眼角,眉梢,以及圆润如玉珠的耳垂。黑暗中,云倾睁着双眼,虽看不见以往熟悉的深邃眸子,却能感觉道他的大手在她身上一次又一次的挑起热情,带着野蛮而孟浪的纠缠。 这个男人的精力多得令云倾觉得可怕,当她累得已经无力说话时,却还是能闻到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她原本以为,自己服侍他的本事已经够火候了,却不知道一次缠绵之后,点开他的大穴之后,他竟如狼似虎的扑上来,让她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只能在沉沦和累倦中不断的徘徊。 天色渐亮,云倾却困倦的一动不动,全身的骨头似散架一般的发酸,可是埋在她后颈上,怒气全无的男子却低低的笑着,抱起她的布满吻痕的身子,在她光洁的背上留下一窜嫣红。云倾睁开朦胧的双眼,转首瞪着他,而凌烨轩则是笑着吻了吻她的眉眼,沙哑的声音仍然遮掩不住未散去的迷离,沉声道:“婉儿累了,睡吧,今日由朕伺候你” 嘟起红唇,有些羞涩的扭过头去,不愿意理会他,但是这样的娇柔却引来低沉而有磁性的朗笑声。两个月没有听过他的笑声了,竟然是这样的令人心神荡漾,她闭上双眼,佯装熟睡,但却又被一阵酥麻的吻给惊得睁开了双眼。 “皇上该早朝了”连续两个月的临朝,让云倾不问时辰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瞪着眼睛看望凌烨轩,琥珀色的眸子有些宝石的光泽,让凌烨轩看得有些沉醉,他吻上她的轻颤的长睫,爱怜的道:“恩,今日朕上朝,你多睡一会……” 云倾敛下了长睫,对于凌烨轩的提议毫不客气,因为她真的累了,全身的疲乏让她觉得身体已经不像自己的了。凌烨轩的薄唇轻柔的触着云倾的精致娇美的面容,带着不舍和眷恋,深深的凝视她满是倦意的睡容,久久不愿移开双眼,直到,大殿外的蛮儿入殿小声提醒已经到了卯正时刻才回神,不得不踏下床榻更衣早朝。 魏堰进了皇城,与雷霆两个人不负重托的将南齐的俘虏全部押送进宫,雄纠纠气昂昂的五千将士被下令先由兵部收纳,驻扎在大营外。 蛮儿进殿伺候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沐浴更衣后,云倾披上华裳,梳起朝天髻,带着凤头宝瓒,眉心坠着碧玺珠坠,缓缓的踏出凌霄殿,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杨飞、魏堰、王言平以及兵部的几名将领和尚书、侍郎都已经到齐了,见云倾踏步进殿,立刻俯身叩拜。 凌烨轩看着云倾,深幽的眼底带着宠溺的笑意,抬手将她拉到自己身侧,低沉道:“今日无其他朝臣,诸位不必拘礼,都入座吧” “是”众人谢恩,起身位列两旁坐下。 “皇上,魏统领已经将皇后娘娘在云山布置的五千兵马都已经带回来了,目前安置在兵部大营中,统帅全军的是一名叫做雷霆的男子,看他的摸样很像契丹人,不过雷霆说他认得皇后娘娘”杨飞冷淡的上前禀报。 听闻到雷霆的名字,凌烨轩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杨飞自然也是认识的,当初在苗疆边缘的草地上扎营的时候,那个男子曾经单人匹马冲进大营,将契丹和南齐的地图给了云倾,而后豪气十足的说要前往云山了。只是谁也没有料到,相隔一年,他竟然可以将原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的云山五千兵马训练得比轩烨国的十万大军一样威风,所向无敌。 云倾也知道杨飞的心思,却只淡淡浅笑,随后转头对凌烨轩道:“雷霆的确是契丹人,不过多年前他就已经流落在中原,臣妾敢担保他的忠心” 凌烨轩点头,对众人道:“云山的五千将士押送南齐的俘虏入宫,一路辛苦,可谓是轩烨国的功臣,理当论功行赏,而他们既然又愿意投效朝廷,答应招安,这也足以证实他们的忠心,更可昭显我轩烨国仁德,魏堰,听赏” 魏堰立刻叩跪在地,只闻凌烨轩道:“朕册封你为着五千兵马的统卫将军,那个叫雷霆的契丹人,朕听闻他训练军队别有一套功夫,所以就册封他为三军总教头,以后士兵操练之事都全由他负责,至于军队内的左右副将,你自己提拔筛选后,再将名字上呈给王相,由王相拟旨定夺” “属下谢皇上恩典”魏堰立刻谢恩。而王相则是慢慢的起身道:“老臣遵旨。” “皇上打算将南齐的俘虏如何安置?”云倾转头望向凌烨轩,她并不在意自己的五千精兵会被怎样安置,毕竟有雷霆担当总教头操练,那些士兵必然是个个出类拔萃,决然不会逊色于最为精锐的御林军,所以她并不担心外界的舆论,但是南齐的朝臣、宫娥却是难以决断的。 “回禀皇后娘娘,老臣已经亲自细查过,这些朝臣中,大多也都是真心投降朝臣的,但是老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是那些官员的以前的官职,请皇上、娘娘过目”王相将奏折上呈,赵公公立刻接过,呈递到云倾的面前。 云倾接过,打开一看,只见这一百三十二名朝臣中,有六名是武将,五十多名是儒生,剩下的则是南齐六部的官员。云倾寻思片刻,随即对凌烨轩道:“皇上,臣妾以为,这六名武将可以暂且安置在兵部观察,让杨统领设下擂台,比武招安,强者拜为上将,弱者,就只能充军或者做分队的队长,至于着五十多名儒生,王相可以择其学识渊博的放在放入吏部、刑部去完善国家法纪,编写史册,至于剩下的六部官员,要按照中原的科举考试重新定位,若是的确是有才华的,工部可派遣到地方上修缮堤坝、房舍,帮助百姓开荒、挖渠引水,刑部目前正好缺员,至于其他部设的,也还是待查证之后再做安置。皇上以为如何?” 凌烨轩看着云倾递来的奏折,眉宇微黜,随后深沉的点了点头,沉声道:“皇后安排的极为妥善,你们就照皇后的意思去办吧” “老臣遵旨,但还有一问,便是那些宫娥、舞姬、嫔妃和宦官等,都该如何处置?”王相接旨,却不由得继续问道。 云倾垂眸,对于这些女子的事情,她不想插手,毕竟这个时代对女人太多不公平。 “问她们意思,若是愿意被遣送回家,就派人将他们送回齐国,打赏盘缠让她们走,若是愿意出宫嫁人的,也给以打赏,算是嫁妆,至于不愿意走的,就送去后山为太后守灵,或者去护国寺陪同那些老太妃抄写佛经,朝廷供养俸禄”凌烨轩眉宇沉凝片刻,冷冷淡淡的说道。 云倾微怔,而王相等人也都震住,随之武翊思上前道:“皇上,那些宫娥、舞姬固然好打发,只是南齐后宫的那些嫔妃,只怕难以处理,她们都是后宫里出来的,个个怀有心思,都想入后宫争宠,所以……” 云倾冷笑,南齐后宫的嫔妃,能够取悦齐戎狄那样的奸险小人,只怕也个个都已经修炼成精了,若是当真入了后宫,只怕永无宁日了。 “打赏盘缠,让她们滚回齐国,各自回家,若是不从,充为军妓”凌烨轩不悦的声音冷淡的传来,虽然只是三言两语,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武翊思微愣,但随之眉宇却舒展开来了,他忙低首道:“是” “众卿还有什么事情要禀奏吗?”凌烨轩略带懒散的打量了一眼众人。 “老臣还有一事禀奏”王言平再次上前禀报,云倾目光一沉,突然间有种怪异的感觉袭上心头,而只闻他似也有些为难的低头道:“臣启奏皇上,昨日朝廷刚收到楚王的进贡和来信,进贡的物品和马匹都已经入了国库,只是……” “只是什么?”云倾秀眉微黜,不知为何,听到楚桓这个人,云倾心头如同陡然被压上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只是,楚王的信件中说,楚桓为感激皇后娘娘曾给楚王的赐婚还有皇上赏赐给楚王的侍妾,虽然现在新妃染疾病故,两名侍妾也因不适应北楚冰天雪地的生活而感染了风寒,久治不愈,但是皇上和皇后娘娘这份盛情,却让其没齿难忘,所以作为回礼,楚王会将北楚的一位倾城郡主送给皇上为妃,愿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愿两国和平共处,共创轩烨国盛世”王言平一口气将楚桓的来信说完,随之,静默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云倾心头一沉,不由得在心底冷笑起来。楚桓不愧是楚桓,纵然他不发兵攻打,做出另天下斥之为图谋篡位的事情,但是他仍然可以在其他的地方动手脚,甚至只要轻轻一动,就足以令别人溃不成军,而自己却安然全身而退。 敬献一名郡主,要为皇室开枝散叶,却将这个女子到来与两国和平共处挂到一起,足以令凌烨轩无法拒绝。云倾双目微眯,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猛的被握住,她一惊,转头望向身侧的人,却见凌烨轩眼神幽深的凝视着她,眼底似乎蓄积着隐怒。 她微微一怔,却闻凌烨轩冷声道:“皇后为何不回话?朕想知道皇后对这件事情的看法,皇后觉得,朕是否应该接纳这个郡主?” 云倾目光微沉,她明白了凌烨轩为何如此震怒,但随即却温婉一笑,道:“这是皇上的事,与臣妾无关,这里既然已经没有臣妾的事情了,臣妾去看看太子睡醒了没有。” 欲要起身,手腕上的力道却猛的加重,云倾身子一震,随后又被凌烨轩被拉回了座位上,他的声音带着寒意:“麟儿由奶娘照顾,皇后不必过于担忧,朕现在只想知道皇后对楚王的来信有什么看法,不如,朕就将此事交付给皇后处理吧,楚王的来信,也由皇后来回,如何?” 凌烨轩终究还是介意的,他对北楚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更是怀疑云倾和楚桓之间的暧昧和情愫,毕竟那一日突临北楚,他亲眼撞见云倾参与了北楚的选妃大典。 凌烨轩眼底的骇怒云倾看得清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腕上被施压的力道越来越无法承受,云倾不得已,只能顺着他的心意道:“臣妾以为,楚王的心思难测,若是郡主嫁入皇室,孕育了带有楚氏一族的血脉,只怕万一两国兵戎相见,会因为血脉的问题多受限制,所以臣妾觉得皇上应当回绝,以免后患” 凌烨轩阴沉的眼底阴云渐散,他突然朗声笑起来,当着众人的面,抬手环住了云倾纤细的腰身,贴近她,宠溺而赞许的道:“这才是朕的沉稳睿智的皇后,甚好,甚好”,随后,他面带令人惊悚的冷笑,道:“王相,皇后的话你听到了,一切都按皇后的意思办,若是没什么事了,就都退下吧,朕,还有事情要与皇上商量” 众人见帝王神色不对,都有些胆怯,而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的帝王的魏堰则是眯起了双眼,这样一个威严震慑而令人无法猜透心思的男子,的确足以匹配他们的主公,可是这种微妙的气氛却令他觉得有些不安。 “臣等,告退”书房内,以王相为首,众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之后都慢慢的退出了书房。 书房的门被缓缓的关起,云倾的下颚猛然被钳住,随后被大力的扭过来,琥珀色的眸子对上了凌烨轩阴沉不定的深邃双眼,他看着她,久久的,深深的,似乎要将她彻彻底底看个透彻,但是看了许久,却始终看不见她的内心。 “告诉朕,你在想什么?”凌烨轩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云倾看着凌烨轩,知道他在猜疑,可是自己也何尝不是一只都在猜?他们对彼此坦诚了最初的目的,甚至是野心,却还在内心藏着那细微的小秘密,她不愿意吐露,他也不愿意相告,可是,有时候当某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却总是急切的想将她的心掏出来看看,看里面是否全然装的是他,若是有其他的人,他会用骇怒溺毙她。 “皇上不相信臣妾吗?就算不信,也应该相信太子”云倾淡淡的说道,神色凉薄得令人觉得飘渺。 凌烨轩剑眉紧黜,突然间就觉得,即便是千帆阅尽,却始终还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女子的真心,爱吧,他自己知道那种情感已经狂热到自己都无法牵制不住,他早已将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都押在与她共度一生的赌注上了,早见最初遇见的时候,他的心就似一直脱缰的野马,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可是她呢?她的感情和真心他都看得见,毕竟她为他的江山付出了很多,可是为何自己还是觉得害怕? “婉儿,你知道朕最害怕什么?别让朕觉得你的心仍在飘忽不定”凌烨轩的声音有些涩然,他凝视着云倾的淡漠的眸子,突然有些无法承受的闭上了双眼。这个女人的心他始终无法捉摸,连他自己都不懂为何她已经向自己保证了多少次,定然要陪伴他走过这一生,可是他还是会觉得惊怕,怕她突然间就转变心意,离开他,投入别人的怀中。 这,也是为何她一入宫,他就隔绝了她与凌烨云之间所有的联系的原因,甚至不让宫娥和太监在她面前提到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半个字,违者杀无赦。因为他始终是担心的,他无法抗拒这种恐惧,所以只能将她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只能看得见他,听得见他,不容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及别人。 云倾的心有些颤动,因为凌烨轩眼底隐匿的痛苦,她垂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可是她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又惊起了凌烨轩的怒火,他强硬的钳着她的下颚,逼迫她抬头。 云倾怔然,而他身上的浓郁的阳刚气息让她渐渐沉迷,她漠然承受,而凌烨轩却僵住,随后将她重重的压在了身下,急喘的看着她略带迷离的眸子,沙哑的声音充斥着心痛,道:“婉儿,别伤害朕,这一生都不要” 云倾琥珀色的眸子看着他略带哀伤的俊美面容,心底有划过生疼的感觉,她抬手环住眼前这个即便是拥有天下,高高在上,但是却似乎只为她而活着的男子,在感觉到他身体陡然僵硬的时候,缓缓的道:“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这一生都不会……” 他是她孩子的父亲,她的丈夫,她从一开始的抗拒、逃离,到慢慢接受,甚至现在已经深爱上的男子,她怎么舍得离开? 凌烨轩闭上双眼,仿佛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天籁,最令人心醉的话语,他低头含住她的薄红,纠缠深入,大手揉她纤弱娇小的身体,几乎要将她镶入自己的身体。 云倾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炙热,因为凌烨轩宽厚的胸膛紧紧的贴着自己,隔着厚重的衣裳都能感觉得出他胸口的熨烫。炽热的吻从唇边滑落到耳垂,深埋进她的脖颈,寻觅着芬芳。 云倾低喘,眼里蒙上了迷离,但是却意识却让她不得不拒绝凌烨轩永无休止的求索,她素手抵在他的胸前,面颊绯红娇艳,微哑的声音带着急促,道:“停下,这里是书房……恩……唔”,但是云倾的话刚说了一半,红唇就在此被覆住了。 云倾知道凌烨轩的企图,她用力反抗,推开他的禁锢起身想逃,但是纤细的腰身却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扣住,随之身子突然被高抛扛起,她惊诧的瞪大了双眼,心头的羞愤也升起,怒道:“凌烨轩,你疯了吗?现在是白天,而且,而且这里是书房……” 但是那身穿墨色龙袍的男子却惘若未闻,将她的身体按在了书房内的睡榻上,抬手挥散了明黄幔帐,遮掩住了两个人的身影,他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娇艳的面容和微张似邀的唇,眼底的色泽更为的深幽,他低哑道:“那又如何,朕要你,婉儿,朕要你” “你是皇帝,不是土匪,这样有伤风化”云倾起身想跑,一夜的纠缠已经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可是这个男人却似喂不饱一般,却还死命纠缠。 凌烨轩朗笑出声,密布在眼底的阴云也渐渐的散去,他禁锢着她,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邪魅的笑道:“朕也可以不像土匪,可是婉儿,是你引诱朕,所以才会这样,是你将朕心底的魔鬼放了出来,让他变得如此癫狂,所以,你就必须承受这样的孟浪和痴缠”,他轻轻的笑,充满了蛊惑,然后再次覆住她的唇。 “胡扯”云倾推开他,恼怒的在眉宇之间流动,可是这样的怒意却震撼不了坚决的男人,凌烨轩再次扣住她的手,这一次她连动弹都不能,只能面颊酡红的瞪着他,一双宝石般的眸子闪烁着怒气,没有娇羞的摸样,但是这样的目光却也足以令凌烨轩沉醉。 “别的女人总是佯装娇羞,但朕的皇后即便如此却也这样凶悍,不过,朕喜欢,朕就喜欢看着你从一只狡诈的狐狸慢慢的变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凌烨轩眼底沉溺着邪魅,似有蛊惑人心的威力,让云倾不禁有些失神,但只顷刻间,胸前的凉意就让她惊起回神,却发现衣裳已经被褪去。 “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下手狠”云倾咬牙切齿的说道,凌烨轩刚才的话,她此刻才回味过来,不觉又羞又恼,开始不安分的挣扎起来。 “恩”凌烨轩闷哼一声,似乎吃痛。云倾惊诧,立刻僵直了身体停下来,紧张的看着他,她竟然忘记了他身上还带着伤。凌烨轩俊容带着几分痛苦的看着她,眼底却藏着她看不见的笑意,随后,在她失神的瞬间,压住她的双腿,暧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今日,朕一定让懂得什么叫做夫为妻纲,看你还能如此凶悍……” “啊……”云倾尖叫,但是随之却被一阵阵娇喘和迷离的声音淹没…… 回凌霄殿用晚膳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蛮儿在殿前迎接帝后,却只见凌烨轩俊容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而皇后却娇容冷冽,眉宇凉薄,有着说不出的疏离。 饭菜已经布好,奶娘将太子抱出,云倾刚想要上前看看两个月来被自己忽视的孩子,但是却被凌烨轩抢先一步,他接过麟儿,抱在怀中逗玩,麟儿已经四个月大了,渐渐认识了人,一见到凌烨轩便伸出细嫩的小手抓住他的手指,小脸带着笑意,但是那威严的眉宇却似乎效仿他一般,微微的黜起,黑亮亮的眼睛格外的好看。 凌烨轩满是慈爱的看着这个孩子,他是他与云倾孩子,更是他们撇不开,舍不下的牵绊。也正因为麟儿的出生,让凌烨轩心底多了几分笃定,也多了几分安心。他走向云倾,似讨好一般的道:“麟儿,叫母后,叫母后。” 年幼不知是非的麟儿咯咯的笑出声来,抬起两只小手,也抓住了云倾的手指,小嘴一抿一抿,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想说话。云倾被他的样子逗笑,轻柔的抚着他出生时就带着的浓密黑发,浅浅的笑着。 凌烨轩看着云倾那温柔的笑容,心口一动,眼底流过复杂的情绪,而后毒麟儿道:“麟儿,你跟母后说,让母后再给你添几个俊朗的弟弟和漂亮的妹妹,这样麟儿长大以后,就不会那般寂寞了” 云倾微怔,抬眼望向凌烨轩,而他也看着她,眼底的宠溺几乎可以将她包裹其中,如同不能挣扎的深渊和沼泽一样,否则只会沉陷的更深。 “婉儿,你愿意吗?愿意再为朕诞下小皇子和公主,然后看着他们也如今日这般温柔的笑”凌烨轩上前一步,薄唇在云倾的额前印下一吻,而后用自己的额头抵住她的,闭上双眸,带着几分沉醉的道:“好吗?婉儿,好吗?” 蛮儿和赵公公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羞得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随后二人目光交流之后,都低垂着脑袋悄悄的退下,将内殿留给帝后二人。 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的麟儿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咯咯的笑出了声音。云倾长睫一煽,有些尴尬的别过头,但那凌烨轩却大笑道:“哈哈哈,瞧,还是朕的太子乖巧,婉儿,麟儿说他愿意,只是不知道他的母后可也愿意啊?” 麟儿抓着凌烨轩的手指,不知愁苦的笑着,而云倾确实略显失神的看着这对父子,心头柔肠百结。但太后在刑部大牢说的那些话又回转到了她的耳边。 或许太后的报复没有错,只是造成的杀戮指使太多的无辜和忠臣血染金銮殿,寒了文武百官的心。东汉开国皇帝刘秀先取阴丽华为妻,后因需要鉴定家国基础和皇权势力而娶了当初最有权势的郭氏一族的少女郭通经为后,刘秀是个好皇帝,因为深爱结发妻子,可是他对自己的第一任皇后郭氏手段却何其残酷? 但是世人在赞美刘秀和阴丽华这段旷世帝后传奇的时候,却只是忽略了郭氏曾经的悲凉,她被废黜贬回郭家,刘秀即便不杀,却让自己的儿子,当初的太子郁郁而终。那时的郭通经心里即便怨恨,却也无计可施,毕竟丈夫的绝情已经让她心如死灰,可是当日的太后却将这股怨恨化作了凌厉的手段,让战火一直燎烧到了朝堂之上。 云倾突然觉得,或许上天真的已经很厚待自己了,因为凌烨轩虽然也如刘秀那样很绝无情的将颜美人废黜出宫,可是,却从来都不曾那般对她,即便她离宫七年,而他更不如先帝那样只是为了利用压制和利用冷氏的权利,暗中动手用药将她不能再生育,而是希望她能够为他生养更多的儿女,然后看着他们温柔的笑。 感动吧,心头的柔软带着尖锐的酸涩,让眼眶溢出氤氲,但是泪珠在没有显现就已经被她硬生生的逼回。呵,原来自己还是那般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有时,连脆弱都不愿意显现…… 云山的五千将士驻扎在了兵部大营,如云倾所料的那般,因为这五千人个个身体健朗,功底都不逊色于皇家的士兵,所以并没有受到冷待和鄙视。雷霆利用受封谢恩在御书房求见云倾,但是此事却被凌烨轩拦个正着,所以消息没有传到云倾手上,便已被皇帝代为接见了。 赵公公唯唯诺诺的只字不敢提,蛮儿更是难得乖巧的连平日的俏皮都消失了,只是垂着脑袋不说话,但是暇时,却总是不时的搅动着腰间佩戴的锦囊,人也常常寻思着什么。 南齐一封封的信件传递,但却一切安定,契丹和匈奴各自撤回之后,就没有动静,也许是损兵严重和粮草也耗尽让他们无法再生乱。但是楚国却是安静的令人心底发怵,因为楚桓在接到云倾婉言谢绝将楚国郡主进献上方的信件之后,使臣竟说,楚王面无表情,不知喜怒,只是接待了使臣小住一日后,派人送回,更没有说任何话语。 楚桓究竟在想什么,云倾不得而知,但是就是这般的安静令她觉得惊悚,因为楚桓的性子与她向相似了,所以她有多了解自己就有多提防这个人。 三日后,南齐的的具体情况由派遣去的官员统计回朝,云倾看了之后不免大惊。原来自齐戎狄称皇之后,齐国就开始收刮百姓,重赋税,甚至将要求百姓将家中的铁铜器全部敬献给王宫,而后为了铸造兵器,齐国更是雇佣了几万百姓开山寻找矿石,却又因国库紧缺而让百姓忙碌了一年之后空手而归,一时间导致无数百姓饿死,民间哀声四起,可是,却没有人敢造反,因为齐戎狄的暴虐。 如今,齐国境内的百姓流离失所,就连曾经最繁盛的帝都满目苍凉,千疮百孔,百姓四处流浪,良田荒废,更因为要与契丹、轩烨国的战役而将大量的壮丁抓去充军,导致民不聊生,如今大战失利,壮丁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也跟齐戎狄逃亡失散,于是那些遗孀妇儒只能整日啼哭,整个终南山都被笼罩在乌烟瘴气之中。 看完了这份统计,杨飞踏进了凌霄带待命,称皇上请云倾前往书房议事。云倾知道必然是重新整顿南齐的事情,便不假思索的跟随,踏入书房。 书房内,别无他人,只有丞相王言平和几位朝臣谋臣。凌烨轩站在书房内,剑眉紧黜,见云倾来了,便沉声道:“齐国的折子皇后也应该看到了,朕现在在朝中挑选能人前往齐国治理,以改变百姓水深火热的近况,不知道皇后意下如何?” 云倾浅笑,道:“皇上仁德,本该如此,齐国如今正值饥荒混乱,皇上当务之急就应该选拔官员运送救济粮草前去,这样既可以在驻扎齐国的时候收拢住民心,更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召回被齐戎狄带离的那些士兵,只要那些士兵能活着回来,要找齐戎狄的藏身之所也就易如反掌。” 王言平和其他几名老臣都赞叹的点头称是,但是凌烨轩却没有说什么,显然,他找云倾前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这个,而这句话只是一个铺垫。 云倾也从凌烨轩微微藏躲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她目光微沉,想探知什么,却闻凌烨轩又道:“皇后说的极是,但是皇后以为,应该派谁前去比较合适?这个人一定要在朝中和皇室宗亲之中选出来,毕竟要治理南齐目前混乱的局势并不容易,所以这个人不仅要有治国之才,还要有威望” “皇上说的是,臣妾以为,官员可以从那些俘虏来南齐儒臣里面选拔,因为他们生在南齐,所以对齐国的境况也应该相当了解,至于前往治理的人,臣妾不敢妄定,不知皇上心目中可又人选?”云倾说的中肯,且带着淡淡的笑意。 凌烨轩在算计她,云倾能够感觉得到,因为他的不安的眼神昭显出了此刻心内的混乱,更因为,他刚才提到了皇室宗亲。 轩烨国的皇室宗亲里还有人么?先帝的兄弟、老皇叔早已过逝,而留下的一女,也在那片草原上安息了,如今皇宫之中仅存的嫡系血脉除了凌烨轩也就只有凌烨云而已,可是,凌烨云已经卧榻七年了…… 凌烨轩看着云倾唇边的笑意,眯了眯双眼,随后却突然心烦意乱的道:“王丞相,你先下去选拔那些官员,至于派谁前去治理,让朕思索两日,你们都现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王相等人匆匆退出书房。 云倾目光微沉,转而望向凌烨轩,唇边的笑意依旧,但是声音却寒了几分:“皇上想派寿王前去?” 凌烨轩震住,随即对上云倾冰冷的眸子,剑眉黜起,显得有几分怒意的道:“那又如何?” “这件事既然是皇上决策,有何必牵扯上臣妾?”云倾反问。 “皇后心虚了?”凌烨轩冷笑,仿佛他忐忑了这么久,就只是为了讽刺她这么一句。 云倾秀眉黜起,怒从心起,随之转身离开御书房,但是没走两步,就被疾步如风的凌烨轩箍住了腰身,他奋力将她扳回,眉眼之间已经有了明显的怒火,他冷声道:“你看不得朕将他送走是吗?你舍不得他?” “不可理喻”云倾挣扎,不想理会这个多心的男人,但是无论如何踢打,却撼动不了他半分。骤然回头,琥珀色的眸子含怒对上他,却愕然看到他眼底划过哀伤。 顿时止住了激烈的动作,云倾沉沉的看着他,但凌烨轩却将她双眼捂起,随后低哑的声音带着积分伤痛的缓缓响起:“婉儿,对不起,这是朕想到唯一让自己心安的方法,朕要将寿王送走,远远的送走,因为这样你就看不见他了……” 寂静的空气中,荡起一片沉重的叹息,却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113深藏秘密 年关已过,一年的春秋夏暑就这样过去,因为太后大丧,直到元宵时后宫中也只置办了一场家宴。云倾原本打算在凌霄殿宴请后宫嫔妃,但是刚到了日子,凌烨轩却突然将地点改为了建章宫。 建章宫,已经被封锁了数月,没有人清扫和打点之后,开门便扑开灰土的气息,原本金碧辉煌的四壁和猩红地毯,还有汉白玉石阶上的那些形态各异的瑞兽图腾上沾染了一层厚厚的蜘蛛网,仿佛已经沉寂了数百年。 内务府派遣宫格和太监前往打扫,但是有些人却因为知道太后死得不寻常而吓的哭泣起来。而云倾也明白凌烨轩临时改变宴请地点的意思,他要用建章宫的冷清和诡异警告后宫所有的嫔妃,策反和篡位的罪过是她们不能承受的。 而效果显然也达到了,元宵时,皇城上空小雨淅沥,寒意逼人,大殿内外,华灯灼亮,轩烨国承袭了中原最古老的节气,因而即便下着雨,但是皇城四周的湖中却还是放满了宫娥许愿的各式华灯,蜡烛摇曳,在湖中悠悠荡荡,也算得上时一道别有风味的景致。 建章宫也是一样,虽然金柱上的黄金菱花壁灯都已经被撤下,却悬挂起了各式的八角美人图腾的灯,下侧挂垂着雕刻着镂空汉白玉和系着的明黄的穗子,夹杂着湿意的寒风吹来时,摇摇晃晃,在冷清的大殿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一顿饮宴,寂静无声,石阶上之上,云倾坐在凌烨轩的身侧,目光扫视石阶之下,只见那些衣裳华丽紧俏的宫妃们身体略显颤抖的饮用茶酒,甚至连挟菜得手都微微颤抖,四周,更是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只有大殿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声。 一个多时辰的饮宴,没有歌舞,没有庆贺,而凌烨轩更是连一句话都吝啬的给予这些久居深宫,望眼欲穿,却只为能见帝王一面,偶然承宠的嫔妃。而在宴席散尽的时候,帝王更是漠然起身,将这个残局丢给赵公公和一旁侍候的蛮儿,言称自己饮醉了,要云倾搀扶回凌霄殿休息。 于是,云倾只能起身搀扶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凌烨轩踏下层层汉白玉石阶,出了建章宫,同上龙辇,丢下大殿内的满腹哀怨的众多嫔妃,缓缓的离去。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帝王的举手投足都牵动着她们的心魂,而凌烨轩这么做,足以是在这些年纪不大,但却看遍了后宫凄凉风霜的女人们身上的伤口上又撒了把盐。 天上的雨渐渐下得密集,却能在寒冷中让人嗅到一丝早春的气息,一路行过几处亭台湖波,只见华灯在水中荡漾,映照湖面波光,光影斑驳,也因雨水和寒风的吹动都旋转飘动。 “一年了”凌烨轩在龙辇内懒倦的依靠在云倾的怀中,将略带灼烫的侧容依偎进云倾纤细的手掌内,慢慢的摩挲,亲昵而低沉的叹息了一声。 “恩,又一年了”云倾淡淡的云倾,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又一年了,半个月前,凌烨轩已经暗自定下让凌烨云前往齐国治理,可是却因为寿王病体沉重而而暂时耽搁了,这段时间她虽然不再过问这件事,但是赵公公连日来,里里外外,张贴皇榜请江湖上神医悬赏入宫为其治病的消息,云倾却无声的看在眼里。 凌烨轩似乎已经下了决心,非要将凌烨云送走不可。对外,凌烨轩对于满朝文武言说,将寿王送去齐国后便召回冷战天,因为将军夫人即将临盆,无可拖延,可是对内,凌烨轩对她处处警惕,甚至不容许她踏出凌霄殿一步。 对于凌烨轩的做法,云倾觉得恼怒,甚至不想理会这个他,可是当那一句‘朕最怕的就是你会离开’这一句话萦绕在耳边的时候,云倾却又突然心软了。 因为凌烨轩的怀疑不是没有证据,也或许他早就掌握了七年前她和凌烨云的点点滴滴,只是,他将这些事情都埋藏在了心底,就如,太后收买赏金杀手前往相府欲要索取云倾的性命的事情一样。他,几乎没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因为黑衣探卫布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他却总是选择将这些隐秘的一切压抑在心底,然后,在触动了这些事情的时候,那些已经积满了灰尘的怒火也随之爆发。 可是凌烨轩究竟知道多少?她跟凌烨云在七年前的为了准备对付太后,而私自幽会于霓裳宫的事情,他又是否已经知晓?她不知道,也猜测不透,可是,心里却莫名的慌。 凌烨轩听着云倾淡淡的语气,睁开深邃的眸子凝视她的精致的面容和略带沉思的琥珀色眸子,突然抬起手,抚着她的面容,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邪魅,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云倾低头,对上凌烨轩那双似乎可以透彻一切的漆黑眸子,不禁有些想闪躲,但是随后却浅浅一笑,道:“臣妾在想,国舅的夫人快要临盆了,当初王馨瑶是想嫁给皇上的,却被臣妾给阻拦了,如今即将做了冷将军的夫人,臣妾无论如何都要带着厚礼去探望探望” 凌烨轩轻笑,俊美而刚毅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戾怒和警惕,也许今日他的确饮多了,身上泛着惊人的烫,神色也异常的温柔。 他慢慢的坐起身,将云倾拥入怀中,用微冒起的胡渣作恶一般的在她的脖颈上摩挲,惹得云倾忍不住的娇笑,但是他却捉住她的手腕,不容许她逃跑,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相信现在将军夫人应该是感激你的,若是七年前,她当真入了后宫,现在必然已经憔悴得瘦骨嶙峋了,岂能有现在的风光?” “皇上是在损臣妾呢,还是在夸赞臣妾?”云倾挑眉,只觉凌烨轩是在奚落她。今日,她也饮了不少杯,却不是因为要庆贺什么,而是气氛太过压抑,让她想喝酒。 凌烨轩也应该是如此吧,建章宫是太后居住的地方,如今物是人非,他肯定是难过的,而她又何尝不是?是她端着毒酒前往赐死太后,那个场景,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太后争斗了半生,若是对付的是别人,或许早已经成功了,只是偏偏撞上的是她。 “当然是在夸赞了,朕的皇后那么小就已经能够将所有窥视朕的女人都阻挡在外,为其另觅良人,实在是深得朕心,七年来的孤寂中,朕每次回想起往事,也就觉得那一次是快慰的……”,他的声音有些模糊,有些沉稳,随后慢慢的抬起云倾精致的小脸,幽幽的看着她,薄唇邪魅一笑,炙热的唇覆上了她的,沙哑的声音带着懒倦:“婉儿,你这是在诱惑朕吗?” 云倾长睫一煽,如同受惊小兽一般的从他怀中逃开,但是却又再次被他圈住,他低低的笑着,带着浑厚的低沉,但是薄唇却从她的脸颊上缓缓的下移,而后哑然的道:“明日朕让赵安和蛮儿跟随你出将军府,顺道为朕也准备一份贺礼,朕知道你想家了……” 凌烨轩放开云倾,气息有些粗重的说道,随后吻上她的额头和眉眼,带着几分倦意的道:“婉儿,朕想给你这个世上最好的东西,可是你究竟要什么呢?婉儿,你究竟要什么呢?” 凌烨轩的双眼瞌起,再次慢慢的依靠在云倾的身上,却是枕在了她的双膝上,此刻的他不像一个帝王,倒像是一个迷惘的孩子,浑厚低沉的声音慢慢的呢喃着,带着浓郁的酒气,清醒却又似真的醉了,令人看不透他的真实…… 第二日清晨,云倾驾临将军府第,因为事先没有派人前来通报,诰命夫人和王馨瑶以及王夫人听到府邸外的家将进来禀报时,都吓得全身颤抖,急匆匆前去迎驾。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凤驾下临,失了礼数,不曾出门叩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叩地说话的是王馨瑶之母,当朝臣相王言平的夫人。 “都起来吧,将军夫人身怀六甲,诸多不便,这些繁文缛节也就都免了”云倾踏下凤鸾,看了一眼叩拜在地上的三名女子和几名面色诚惶诚恐的丫鬟,淡淡的说道。 “谢皇后娘娘”众人起身,王夫人和诰命夫人二人略显吃力的将挺着极大肚子的王馨瑶搀扶起来,一个托着腰,一个在旁看紧,似乎生怕有丝毫闪失,就磕碰到了她一般。 王馨瑶已经不再是七年前她所看到的那个娇羞清瘦的少女,而是一个出落娇美的少妇,精致的小脸也因为这段时间的休养而渐渐的丰润起来,只是眉宇之间有一丝隐匿的忧伤,如同化不开的浅愁一般。 将军府中,朱红圆钉的大门开启,百丈有余的青石地板在初升的红日下闪烁着威严,当初皇帝下令为冷战天建造将军府邸的时候,就是以天下第一战神,兵马大元帅的名号让工部策划,所以今时入眼的将军府,的确有着浩大荡气的气势,巍峨高耸,回廊曲折幽深,亭台楼阁别有风情,站在大门前抬眸一望,那酷似宫殿的瓦角飞扬,一抹金色朝晖撒于其上,泛起粼粼金光,入院不多远,就看到一池碧青的楼台湖水,上面还浮着去年寒冬的薄冰,几尾艳红的鲤鲸跃起,荡起几许涟漪,随后又沉浸在湖底。 一盏茶的功夫,云倾在王夫人的指引下入了客厅。王夫人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但是锦衣玉食和丈夫的仕途稳畅却让她红光满面,连同身姿都显得风韵犹存,她客气且恭敬的道:“臣妾等人不知皇后娘娘清早驾临府邸,所以不曾准备,还请娘娘莫怪”,说罢,招来两名丫鬟,上了好茶和府邸中分外别致的点心和水果。 王馨瑶在诰命夫人的搀扶下,唯唯诺诺的站在云倾的身侧,显得有些举措不安,随后在一旁的丫鬟在太妃椅上铺设的柔软的狐裘软垫后,才迟疑的走过去坐下,却因为肚子而无不得不后仰,身子几乎般躺在上面。 云倾坐在主位上,看着王馨瑶那似有些大得惊人的肚子,端起茶水,淡然一笑,道:“李太医最近可有来诊断过?”,问罢,执起茶碗的杯盖,一阵幽香扑来,茶水之中竟然还漂浮着两朵被浸泡得嫣红娇嫩的梅花。 “回禀皇后娘娘的话,李太医最近来往得勤,昨个黄昏还来诊断过,也开了两剂药,说夫人可能就在这两日就要生产了,还说,夫人肚子大得惊人,应该怀得是龙凤子,呵呵”王夫人禁不住的喜悦扬在眉梢,甚至忘记了对云倾的惧怕,径自得意的笑起来。 云倾长睫微颤,随之饮了一口茶,唇齿沾染了几分淡淡的香气,她道:“就在这两日,那可要小心谨慎了,皇上已经传旨,相信冷将军再过十来日也应当赶回金陵了,这次冷将军率兵攻打南齐,可谓是马到功成,待大军进城之时,必然也要加官进爵,入朝受封,这样算来,也可谓是双喜临门了” 王夫人听闻自己的女婿为朝廷立了大功,似要加官进爵,顿时间脸上的笑意更为浓郁了,忙忙的道:“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说罢,不忘提点自己的女儿,道:“馨瑶啊,您多有福气,我就说冷将军是天生的战神,而且那孩子也是脸冷心热,你呀,总是这般畏畏缩缩的……” “咳……”王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诰命夫人就轻咳了一声。王夫人顿时止住了话匣子,仿佛这才想起来皇后还在一般,原本喜悦的面色呈现出了丝丝惶恐,神色也显得极为尴尬,她呵呵的笑了两声,随后道:“臣妾想起来,臣妾还有一些事情,夫人和皇后娘娘聊聊吧”,说罢,她有些急促的向云倾告退,离开了客厅。 “臣妾也告退了”诰命夫人也向云倾福身,而后缓缓的离去。 偌大的客厅内,只剩下云倾与王馨瑶二人,赵公公和蛮儿也都踏了出去,守卫在门口,而那些小丫鬟则是噤声不语,低垂着脑袋,退至两侧。 王馨瑶抬头望向云倾,眼底有着与七年前一样的惶恐,她艰涩的开口,声音婉柔而娇弱:“臣妾感激皇后娘娘今日前来探望臣妾,原本,娘娘诞下太子,理当是臣妾前往恭贺,可是臣妾这身子是在沉重,所以去了又怕给娘娘添乱,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让娘娘亲自登门……” 云倾淡然的一笑,道:“将军夫人多虑了,冷将军乃是本宫的兄长,如今他征战在外,夫人又即将临盆,本宫前来探望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者,当初这门婚事还是本宫亲自指婚,又岂有添乱劳烦之说,倒是本宫觉得对夫人有些愧疚” 听到云倾这么一说,王馨瑶起初有些愣怔,随之脸上的惶恐越加明显,她想要起身,无奈身子不容许,所以只能颤栗的道:“臣妾惶恐,皇后娘娘为臣妾指婚,是臣妾与家父此生的荣耀,娘娘岂有愧疚之理?” 云倾冷笑,王馨瑶不愧是大家闺秀,懂得如何变通,即便内心有再多的不甘,也不敢有丝毫埋怨,只能将起初藏在心底。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了,将军夫人好好休息吧,待平安诞下孩子之后,本宫再来探望”云倾淡笑着起身,打算离开。 王馨瑶见云倾要离开,吓得面色都白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她赶忙吃力的抚着椅边起身,呼吸也显得有些急促的道:“皇后娘娘留步” 云倾停下脚步,疑惑的转身看她,只见她吃力的咬紧牙齿,断续的道:“皇后娘娘,臣妾七年前的确不该有非分之想,但如今既然已经嫁给了将军,必然恪守妇道,做好为人妻的本分,皇后娘娘才华潋滟,坚毅聪慧,胸怀沟壑,切莫与臣妾与家父这等草莽之躯一般见识,臣妾感激不尽” 说着,她竟吃力的想要叩拜在地,给云倾磕头。 云倾双眼微眯,王馨瑶的恐惧和战栗她看的清楚,可是她捧着肚子挣扎的叩拜的时候,云倾却陡然冷笑一声。而这声冷笑,则是让王馨瑶吓破了胆,也僵住了动作。 原来王馨瑶竟然以为她今日前来探望,是虚情假意,更是警告她七年前不该妄想嫁给皇帝的事情。所以她才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说了刚才那一番试探却又表忠的话,打算探知云倾的心思,更让她放心于王言平和自己的‘安守本分’ “既然你认为本宫胸怀沟壑,你觉得本宫会在意你在七年前那所谓的‘非分之想’吗?,而且,你觉得本宫会将你的‘非分之想’记挂在心里多少年吗?”云倾冷冷的说道,而在看到王馨瑶的面色渐渐惨白之时,撇开双眼,道:“所以将军夫人就不要胡思乱想,还是调养好身子,为冷氏延续香火,做你所谓‘恪守妇道’的事情,其他的,就不必挂心了” 王馨瑶面色惨白,额间也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她大口喘息着,可见在被云倾吓着之后,腹中的孩子似乎有了些动静,可是胆怯如她,却不敢呼喊,只能吃力的道:“臣妾,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臣妾,臣妾……” 云倾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眼底一沉,随即喝道:“赵安,快传太医进宫” 守在门外的赵公公被云倾这一声呵斥吓了一跳,与蛮儿二人急忙冲了进来,但在看到王馨瑶面无人色,身子颤抖,显得极为痛苦的时候,都被吓住了,于是蛮儿赶紧冲上去搀扶着,而赵公公则是飞快的冲了出去,派人去宣太医。 将军府因为这突然来的变故而被打乱了节奏,那些正在准备两日后给将军夫人临盆所用的绸缎布帛等物得丫鬟也因为这突来的消息震得不知所措,立刻扯动着手中还没有准备好的布匹,匆匆忙忙的冲进了内殿。 半柱香的时间,李太医被马车接到了将军府,他带着医女快速的跑进房间,在看到云倾也在时,先是一惊,随后叩拜在地,道:“老臣不知皇后娘娘凤驾在此,失了礼仪,还请娘娘恕罪” “起来吧,快给将军夫人诊脉”云倾黜起秀眉,淡漠的说道。床榻上的女子已经疼痛快要昏迷,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映湿了枕头,原本绾起的长发也凌乱着,她呼吸急促,却隐忍着不敢大喊。 一旁的王夫人都快急的哭起来,显然她无法明白这事情怎么会出现的如此突然,甚至在被人叫去,看到自己女儿如此的时候,她还吓得叩跪在云倾的面前,全身颤抖的叩头,只觉得女儿在这个时候要临盆,是对皇后的大不敬。 而诰命夫人则是镇定许多,她也是膝下有子的,只是却是在工部混日子的无用之物罢了,因为是冷臣相的夫人,所以面对云倾时,她显得镇定不少,不似王夫人那般惊慌失措,所以忙着上前劝慰道:“王夫人别急,馨瑶只是要生产了,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此事并非人之所能预料,皇后娘娘必然不会怪罪的” 可是王夫人却还是吓得全身颤抖着呜呜的哭起来,与之前的扬眉敛笑形成了巨大的差异。 李太医在号脉之后,顿了顿,随后便起身叩拜在云倾身前,道:“臣启禀皇后娘娘,夫人的确是要临盆了,老臣先开一剂药方给夫人服用,有助于顺产” 云倾点头,抬眼看了一眼神色压抑的王馨瑶,知道她必然在此刻还是惧怕自己的,于是便道:“既然如此,就劳烦李太医辛苦了,若是将军夫人能够顺利诞下孩子,本宫定然会禀明圣上,重重有赏” “臣叩谢皇后娘娘恩典,老臣现在就去准备”李太医起身告退。 房内的人,除了王夫人还在不停的呜呜哭泣之外,都敛声屏气,甚至连半句咳嗽声都没有。蛮儿有些怪异的看了周遭了人一眼,随后请示道:“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宫了,可免得皇上担心啊” “皇后娘娘可的确该回宫了,都快午时了”赵公公也赶忙说道,此刻,皇上定然已经在凌霄殿等候皇后多时了,也不知道是否震怒了。 “回吧”云倾淡然的说道。 将军府外,云倾被蛮儿搀扶上了马车,绣着祥云飞凤的垂帘落下,遮掩住了威仪的女子,赵公公挥起手中的白色拂尘,尖声道:“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皇后娘娘留步”朱红色的大门外,一抹锦衣女子急促的追了上前,她绾着锥髻,三根盘丝金钗在耳后,看起来雍容得体,她疾步走到云倾的鸾轿前,俯身叩拜,道:“臣妾挡驾,罪该万死” 云倾隔着绣着金凤祥云纹路的垂帘凝视着眼前的诰命夫人,她气喘吁吁,显然是后来追出来的,略染岁月痕迹的脸上,依稀透着当年的美貌,她双目有些期盼的看着云倾,似乎想请求双目,但是几番张嘴,却有欲言又止,神色黯然神伤。 “姨娘有什么事情就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心里却疑惑着能有什么事情可以将这个从来都不慌乱,永远带着有礼谦和笑意的诰命夫人如此紧张举措,甚至连面色都变了。 云倾这一声姨娘,达到了很好的效果,诰命夫人眼底露出了一丝希翼,随之带着几分欣喜和期盼的道:“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只是这件事是臣妾的不情之请,前段日子,臣妾那不才的儿子前来将军府闹事,说工部齐国来了不少工部的大臣,经得王丞相选拔,挑选了不少贤德人才入内,让他受了排挤,他不敢与王相理论,竟然跑来将军府大闹一通。自羽生性鲁莽,才疏学浅且好吃懒惰,实在不能担当,臣妾唯恐长此下去,会出什么乱子,所以恳请皇后娘娘将他贬回苏杭去,赏赐几亩田地,让他跟随着老爷过日子去吧” 云倾秀眉微挑,这时才想起来前段时间听闻的一些事情,冷文言、冷自羽是冷仲的长子和二子,这两个人文治武功可谓是一窍不通,既不能上战场征战,更不能在朝中成为谋臣,冷仲曾经多次叹息自己老来失算,居然生下这两个逆子,好在冷战天虽然不喜欢争斗谋略,但是却是天生的将才,威严远驰。 冷文言在朝中位高权轻,当初子所以能入朝廷,也完全是因为仰仗着冷仲全倾朝野,至于冷自羽,却只是在工部胡乱的混日子,如今工部人才蓄积,相较之下,他更是一无所长,再加上冷仲告老,被受冷落和排挤也是理所当然的。 “姨娘打算让本宫将二哥潜回苏杭?”云倾有些诧异,但是却能够理解三夫人为何如此急促的追出来请求,知子莫如母,冷自羽的性子,三夫人必然是心知肚明的,如此斩断儿子的前程,未必不是保全他的一生。 “是”三夫人说的恳切,她道:“皇后娘娘也曾掌管朝中,想必也听闻了一些关于逆子的事情,以往,老爷在金陵的时候,自羽还带着几分忌惮心思,但是如今老爷去了苏杭,他也就放开了性子,胡作非为,臣妾不怕娘娘笑话,臣妾实在担心他在工部闹出什么是非来,最后不仅会损败皇后娘娘的声名,更是会连累将军和王相,所以臣妾斗胆恳请皇后娘娘定夺,将臣妾这个无为的逆子罢黜官爵,送回苏杭去,若是娘娘答应了,臣妾将永佩洪恩,没齿难忘” 三夫人如此请求,是对冷自羽的溺爱,更是对自己儿子心性的了解。冷文言和冷自羽都擅长在这朝廷上争斗,罢官是最好的办法。 云倾唇边凝这几分喜怒不辨的笑意,淡淡的道:“姨娘溺爱二哥哥,本宫可以体谅,可是姨娘觉得,他去了苏杭之后,就定然会对父亲言听计从吗?父亲年事已高,既然不想过问世事,这些也就不必让他烦心了,不过至于两位哥哥的事情,本宫会回宫自后仔细斟酌,姨娘还是先回府中照顾将军夫人吧” 三夫人见云倾并没有直接答应,心头惶恐不定,忙道:“皇后娘娘,自羽他……” “劳烦姨娘回府后告知将军府邸的所有丫鬟和家将,就说是本宫的旨意,若是将军夫人能够平安诞下孩子,人人有赏,所以让她们尽心照料,细致伺候”云倾打断三夫人的话,随后摆手道:“回宫吧” 赵公公立刻领旨,忙笑着对三夫人道:“诰命夫人请回吧,您请求的事情娘娘自然是放在心上了”,说吧,高宣一声:“起驾,回宫——” 回到皇宫,云倾第一件事便是让赵公公宣冷文言、冷自羽觐见御书房。 凌霄殿中,凌烨轩确实等了很久,他见云倾回来了,面色有些阴沉的上前,不等云倾叩礼就将她的身子拥入怀中,浑厚的声音带着不满都怒意,低沉道:“为何去了这么久?将军府里有什么东西让婉儿觉得比宫里的好么?” 明明是质问的口气,却说得幼稚而荒唐,云倾原本还想着如何跟凌烨轩提起冷文言和冷自羽的事情,却在听到他这话时,忍不住的轻笑。 但她的笑却惹怒了思念心切的凌烨轩,只见他放开她后,深邃的眸子隐着怒气瞪着她,全身也紧绷得似蓄势待发的猛兽,充斥着危险和暴戾的气息。 “将军府里的东西怎么会有皇宫里的好,只是空气新鲜一些,说话的人多了一些,景色也朴实了一些,还有……”云倾故意如数家珍一般的说着,但是凌烨轩的脸色确实越来越沉,越来越难看,他额头暴起青筋,阴沉道:“还有?” “还有将军夫人即将临盆了,所以臣妾耽搁了时辰”云倾一本正经的说道。 凌烨轩剑眉一黜,随之脸上的阴霾聚拢,他抬手摩梭着云倾精致的下颌,温柔中带着邪魅,冷冷的道:“你让朕等了两个多时辰,说,你该如何补偿?” “臣妾还想请求皇上一件事”云倾撇开他的话题,认真的说道。 凌烨轩件云倾神色认真,剑眉微微挑起,随后有些叹息的放弃索要补偿的事情,而是将她抱起,走到金丝楠木凤榻上坐稳,环住她的腰身,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而后才半依着懒散的道:“婉儿想说什么?” 云倾看着凌烨轩,有时,只要不提及凌烨云和楚桓的事情,他便是对自己温柔的纵容的,因为,这时的他不会有丝毫的阴霾,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宠溺她的。而自那日因为送凌烨云离开的事情闹得僵持之后,他没有再提,而她亦假装不知,便又恢复了之前的风平浪静。 但她犹记得那日清晨他在暴怒之中吼出的话语:“婉儿,朕是你的丈夫,你明白吗?朕是你的丈夫……”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介意所有男子对她的窥视,哪怕是一点都不行。七年前,她不辞而别,甚至连跟凌烨云告别的机会都没有,那个男子应该还惦记着她吧,而这种惦记也许已经被凌烨轩看穿了,所以他迫不及待,甚至有些震怒的想要将凌烨云送走,送走远在天边的南齐,用慢慢的长路来隔绝凌烨云对她的思念,更是想要让她忘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男子。 想到这里,云倾的心有些酸涩,她顺从的依靠在他宽厚的怀中,垂眸道:“今日回宫时,诰命夫人委托臣妾罢黜冷侍郎的官职,将他打发回苏杭,赏赐几亩田地,臣妾想问问的皇上的意思。” 凌烨轩抚摸着云倾的柔软的鬓发,在听闻关于冷自羽的时候,手一顿,面色也若有所思起来,但随之却笑道:“婉儿,有时候朕真的不知道该将什么给你才好。冷自羽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可是朕以为留着他,可以让你在朝中多一个臂膀,毕竟冷战天常年征战在外,又不是谋臣,可是你却硬是将冷氏的人往外推,先是让国丈告老还乡,现在又动工部侍郎,你呀……” 说着,凌烨轩叹息一声,抬手捏住了她小巧的鼻尖,宠溺而无奈。 “难道国丈告老还乡之后,就不是国丈了吗?”云倾仰首看着凌烨轩。却感觉到他胸膛一阵震动,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显然是在闷笑,她不依的起身,但是却听凌烨轩笑道:“朕哪有那个胆子,现在朕只怕国丈有一日会从苏杭突然跑回金陵,拉着皇后的手,不认朕这个女婿。” 难得空闲和温馨,凌烨轩也会说这样的笑话,云倾也笑了,因为这些话,就如同寻常人家夫妻说的话。 “那皇上以为呢?”云倾想着再过半个时辰,冷文言和冷自羽就该入宫了。 “都依你的意思吧”凌烨轩宠溺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抬手圈住她的娇小的身子,闭眸享受这平静的时刻,仿佛,这段日子他也是极累的,他的慌促、担心和那些深藏在心底的事情几乎已经慢慢暴露了,她也看的真切,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当年的一切。 “皇上累了吗?”云倾轻柔的问。 “恩”他细密的长睫微微的颤动,敛去了平日威慑冷傲的目光,俊美冷漠的脸上少去了冷冽,乍看之下,就是一个俊美儒雅的淡泊君子。这样的画面让云倾想起了第二次见到凌烨轩时的场景,那时她六岁,他十六岁,当时他眉宇之间的淡泊和儒雅就如此刻一般,令人觉得移不开眼。 可是转眼已经八年了,时间流逝的那么快…… 114酒后真言 元宵刚过,春雨淅沥缠绵,冷清的寒风的卷起略带潮湿的雾气颠晃着宫门前的八角垂穗灯笼,发出有节奏却又显混乱的响声。 御书房内,赵公公送走了冷文言和冷自羽二人,但是求饶的声音却依旧荡漾在宫殿四壁,嗡嗡的响着。云倾端坐在凤榻上,娇小而美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是眼底却凝结着寒意。 冷文言毕竟是冷仲的长子,也知道父亲不在朝中之后,必然会受到排挤和波及,所以也自愿请辞离朝,带着妻儿妾室离开金陵,前往苏杭,但是冷自羽却是在冥顽不灵且不知轻重,今日一到书房就以为云倾是为助他而召见,便拿出了挟天子令诸侯的嚣张气焰,谗言工部大臣和王相对其不公,且大肆诋毁众多官员。 看来诰命夫人的担忧的确有理,知子莫如母的她,跪求将军府门前,当真只是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否则长此下去,就算朝中大臣忌惮他是冷战天的兄长,当朝皇后的哥哥而不敢如何,但是群臣的怨愤却回日益积累,逐渐增加,到时候他的性命能否保得住已不是该操心,只怕冷氏一族的名声也会被其毁尽。 “皇后娘娘,冷侍郎的事……”赵公公看着云倾的面色,小心翼翼的靠近,低声询问。 云倾闭眸,抬起手,蛮儿立刻上前搀扶。她起身,淡然冷漠的道:“撤职罢官,以不能胜任工部侍郎一职为由,命他自己请辞,然后派遣到江淮一代去,赏赐良田美宅。那里是鱼米之乡,日子也会好过一点,但是切记书写文书托往江淮一代的官员,让他们多担待一点,但若有过分之处,立刻上奏给本宫” “是,奴才明白了”赵公公低头,应声答道。 转眼到了三月,寒气退败了一些,早春的花骨在桃花枝头上嫣红点点,绿柳嫩芽碧翠,垂落如青丝,飘扬微洒。 清晨,凌烨轩早朝,云倾带着奶娘和蛮儿一同在御花园中散步,此刻的皇宫内外四处红绸扎花,艳红一片,长长的布帛在风中摇摆,倒映在碧绿色的湖泊中,与初升的红日交相辉映,猩红如火。 “皇后娘娘,今年的早春似乎比往年冷了些,不过那边的桃花和柳条还是这么的准时开花发芽”蛮儿难得兴致高昂的说道,小手在冰凉的空气中划着,指着不远处带着露珠中满枝条花骨的桃树极湖岸边几处冒出些许嫩枝芽的柳林。 三人行到湖边,只见破冰暖湖的碧波中,一圈圈的涟漪荡漾而来,两只羽毛鲜亮的鸳鸯正在交颈,用尖嘴梳理着彼此的羽毛,两只东西卷缩在一块,见有人却不觉得陌生,而是抖动着身体,在池中戏耍。 “还有鸳鸯”蛮儿声音带着兴奋,那浅笑如银铃,带着少女含春的羞涩和期盼。 听到这个声音,云倾突然想起来一些事,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在蛮儿的腰间,她今日穿着碧绿色罗裙,外罩滚兔毛边角的小袄,显得有些俏皮,而腰间的垂挂的那只精致的荷包则是随着她的动作摇摆。 这么近的距离,云倾才看清楚荷包上的绣纹,那是一对鸳鸯,金丝彩线绣的,手艺超凡,纹路细细密密,栩栩如生,甚至连水荡波纹都有。 她以前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云倾看着蛮儿带着欢笑和喜悦的侧容,思绪不自觉的拉回了多年以前,那个晦涩艰难的前世。可是她拼命的在记忆中搜索,想着以往的艰辛,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以往的蛛丝马迹,甚至连那些最痛苦的记忆都已经渐渐的模糊了,仿佛那只是繁华一梦,不曾真是的存在过。 目光有些悠远,云倾沉了沉,不禁也垂下眸子看着戏水的鸳鸯。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慢慢的脱离了过去得冷云倾,将那些前尘往事都淡忘了,真正的融入了到了这个世界为自己塑造的另外一个身份——朝相之女,侯门千金,当朝皇后。 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可是却不曾到达眼底,她已经在不知不觉的彻底的变成了冷婉儿,也不在是前世的那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女子,也不再是云山训练五千精兵,千里走单骑,心怀谋权篡位,想要颠覆这个时空,夺得至高无上地位的女子,而是轩烨国的一个十四岁的小皇后,当朝太子的生母。 微微叹息从口中溢出,带着几分感叹,转身看着奶娘怀中不住挥动小手,似乎在捣蛋的麟儿,缓缓的道:“给本宫吧” 奶娘立刻恭敬上前,将太子递过来,云倾抱起麟儿,只见他一双滴溜乌黑的眸子盯着她看,小小的样子已经有了他父皇的几分威严,还略显稀薄的眉宇黜起,显得很是一本正经。 云倾失笑,抬手逗着怀中的孩子,麟儿不是很调皮,但是也绝对不乖,渐渐会抓东西的他,时常在云倾和凌烨轩不在的时候,无法无天,将凌霄殿内能抓得住的东西都抓起来,然后四处乱扔,但唯一的好处便是从来都不哭。 指尖划过孩子的眉宇,麟儿对着云倾嘟起小嘴笑起来,带着几分欢快,她也笑了,心底被一丝丝聚集起来的暖意填满。以前,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不真实,或许只是黄粱一梦,但是现在,她却感觉到了曾经的往事渐渐远去,此刻,才是最真实的。 “皇上,皇后娘娘在那里”正当云倾逗着麟儿,就听到了身后赵公公的声音,随之还没有来得及回头,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便来到了自己的身侧,一双强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纤弱的身子,低沉的声音道:“怎么起得这么早?” “今日天气不错,带着麟儿出来散心”云倾淡淡的说道,随之将麟儿交到了奶娘的手中。 凌烨轩笑着吻着她的额前,牵起她的手道:“既然婉儿这么有兴致,不如我们一起去看今年刚开的梅花吧,北苑里花开得枝条着压沉了,嫣红一片,朕想你会喜欢的。” 云倾秀微挑,正想问三月天还会有梅花吗?可是凌烨轩不等她开口答应,就这样牵着她的手走向御花园北侧走去。 御花园北侧便是皇宫最极北得一处行宫,四周环绕着高耸的雪松,郁郁葱葱,因为这个地方避阳,所以角落里还有很多年前的积雪不曾化开,雪松的枝条上也挂着许多长条冰锥。 这里,是年前魏国诸侯被擒拿的地方。钉着亮堂圆钉的朱漆大门被几名守卫军缓缓的拉来,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一阵阴冷的寒气扑来,首先入目的依旧是陈年的积雪和满地水泽凝冻的薄冰,朱漆金瓦的宫墙随着大门的敞开而渐渐映入了云倾的眼中。 凌烨轩拉住云倾的手,合在掌心,为她呵了一口白雾,低沉的道:“冷吧,冷的话就靠在朕的怀里” 的确很冷,北行宫撇除了华丽的外表,就如同一座偌大的冷宫,充斥着冰寒气息,让人觉得发怵,云倾难得乖顺的依靠在凌烨轩的怀中,他用肩上的墨色龙纹斗篷将她娇小的身子笼罩在里面,锁住了身体的温度,然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偕同踏进了这片连一名打扫的宫娥都没有的地方。 脚印在积雪上留下的一深一浅,守卫军没有跟上前,但是却也远远的跟随在数丈之外。拐过一处深长曲折的回廊,转到后侧,果然一大片嫣红映入了眼底,枝头摇曳,凝结的冰珠在红日下闪烁着潋滟的光泽,远远一看,娇艳得令人情不自禁的赞叹。 “这些梅花真的是今年才开的吗?”云倾看着那当真将枝头压的分外沉重的梅花,脚步上前移去,凌烨轩笑着跟随,折下一根枝条给她,她闻着那暗涌的香气,轻笑道:“总听说空谷幽兰,没想到这个没有人气的地方,梅花也能开得这么好。” “喜欢吗?这些梅花是朕在去年的时候,特地命礼部尚书武翊思亲自去采办的,原本以为要三五年才会开花,没有想到今年冬天过去了,无意中来走一趟,竟然全都开了”凌烨轩温润的笑着,难得脸上眼底都没有一丝阴霾,似乎这些花开了,让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去年?云倾怔了一下,想要问什么,但是凌烨轩却不打算继续说这些,环住她笑道:“这里太冷,我们到里面去吧,朕派人将霓裳宫里的凤尾琴抬过来了,还记得你六岁时,在御花园中接待秦安王时所弹的曲子吗?当时御史官都在场,已经被载入史册了,今日朕还想听你弹奏一曲,也看看这么多年来,你的琴艺究竟进步了没有。” “皇上是想嘲弄臣妾当年的不自量力吗?”云倾转身,突然很想知道他当年隐忍怒气之后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凌烨轩低首看着云倾,抬手抚着云倾精致的脸颊,道:“朕的皇后心思缜密,当时就连满朝文武和全天下的百姓都被你骗过了,你说朕还敢嘲弄你吗?不过朕后来总是想起这件事,因为那是朕第一次听到你唱歌和抚琴,你不知道当时朕有多惊奇,只觉得你就是上天赐给朕的宝贝,所以虽然当时即便明白了你是利用朕来博得好声名,但是后来却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因为你的手段很有趣” 有趣……云倾也笑了,没有想到当年的那些自己精心策划的事情,对他而言竟然可以用‘有趣’两个字来形容,她缓缓的道:“原来臣妾自以为的聪明,在皇上的眼里,只是有趣的手段而已。” “在朕的眼里,女人耍手段有千万种,但是万变不离其一,但是你却始终让朕猜不透。你刚入宫的时候,朕以为你是天生冷淡,心智和冷静都超乎了常人,虽然也对这一点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冷仲他的智谋非凡,所以这一切也算是说得通,但是那一次,朕随寿王在山间的林中散步的时候,却看到了与朕平日里看到的不一样的你,当时,你一身红衣似火,轻快的如穿梭在野林中的红狐,银铃的一样的笑声散落了一路,有那么一瞬间,朕以为看到了妖精,而待自己看清楚的事情,竟发现是你”凌烨轩的目光深幽,似乎回到了当初那个青涩的岁月。 云倾在记忆中搜寻,似乎曾经有这么一件事,自从入了皇宫,她放纵的时候很少,而后山那片无人的林子中溪泉是她唯一能觉得轻松自在的地方,或许,当时她的确那么做了。 “朕当时觉得很诧异,因为你居然也会那样的笑,并且笑得那般纯粹天真,如同不染尘世的仙子,可是当朕发觉寿王也同样看到了这一切,但没有惊奇,反而是带着宠溺的笑意的时候,朕突然明白了,其实这应该是就是以前的你,就是没入宫之前的你,因为你小时候的顽劣之名整个金陵城的百姓都知道,所以,当时朕就明白了,你的冷漠只是对朕,对这个皇宫”凌烨轩的声音浑厚低沉,有种悠远而有力的穿透力,几乎可以将她轻易的拉回那个午后幽静的树林中。 六岁的她,一身鸾红,俏皮的在阳光斑驳破碎的树林中穿梭,奔跑欢笑。可是这个记忆似乎已经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了,远到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一切,但是她印象中清晰的却是凌烨云似乎在那里昏倒了,然后被孙恒初送回了王府。 孙恒初,又想起了一个人,自魏堰传信回来说他没有留下只字片语就失踪,连华药师都没有挽留住的时候,已经有一年多了,可是这一年里,他仍旧没有丝毫音信。 华药师……云倾脑海中陡然闪过那在云山之巅,一身白袍,仙风道骨,白须伴随着飞雪飘扬的老者,秀眉一动,陡然转向凌烨轩,眼底浮现出了晶亮。 “想说什么?”凌烨轩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傲然冷冽的眉宇。 “你会生气的”云倾有些故弄玄虚。 凌烨轩笑着:“那就不用说了,朕今日只想跟你一起走走,所以别说什么让朕觉得恼怒的话。” “可是却是件要紧事”云倾不依不饶。 凌烨轩看她,漆黑的眼底映出她此刻霸道而娇憨的摸样,自从那日在御书房争吵之后,她就变得异常刁钻,有些事情会惹他生气,但是却非说不可的时候,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态,娇憨得惹人想狠狠的拥在怀中疼爱,然后不知不觉的就被陷入了布下的陷阱。 可是,就算明知道这是她的计策,她的预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靠近,凝视她,然后似被击败了一般的笑道:“好,你说,但是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当心朕罚你,” 云倾笑得狡黠,随后似有些无赖的将双手探进他的斗篷里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小脸埋在他的胸前,随后在凌烨轩宠溺的笑眼中缓缓的道:“你知道吗?我当初离开皇宫时,是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徒步一个多月来走出去的,那时,我年纪小,在半途中染了风寒恶疾,双腿被寒毒侵蚀,人也昏迷不醒,差点就没命……” 凌烨轩的身体陡然震住,僵得笔直,云倾的声音很沉闷,但是每一子却都如利刺一般扎在了他的心里,他呼吸有些混乱,想看她的神情,但是云倾却故意将脸深深的埋在她的怀中,聆听着他因这些话而杂乱无章的心跳,而后自觉已经掌握了火候时,才又闷闷的道:“当时,孙恒初背着我徒步前往云山,将我交给了他的师父,云山神医华药师,华药师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每日将我浸泡在药汤中才将我的命给捡回来……” “婉儿”凌烨轩的声音有些慌促,他呼吸也混乱了,想将她从怀中推开,看着她的脸,可是云倾却固执的不肯,随之淡淡的声音带着哀伤,道:“还有一件事,其实寿王的病一直都不能好,都是因为我三岁那年在王府中贪玩,不小心将一个院落给烧毁了,结果据说,皇上赏赐的蛊王就放在那个院落里……” 凌烨轩再次僵住,而云倾则是慢慢的从他怀中退开,一双璀璨的星眸凝视他略带震惊的深邃眸子,轻道:“所以我想恳求皇上开恩,将寿王送去云山给华药师诊治,或许,那位老者可以妙手回春,救回寿王一条命。” 冰冷的风徐徐的吹着,空气中散发着幽幽暗香,却也承载着丝丝透不过起来的压抑,云倾看着凌烨轩深沉如古谭一般的眸子,眼底充满期待,甚至带着几分企求。 凌烨轩看着云倾,她素手紧紧的揪着他的宽袖,眼底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之他闭上了双眼,将她娇小的身体紧紧的拥抱入怀,带着痛惜和无奈,还有已经燎起却又被狠狠压下的怒火,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他深吸一口气,随之低哑的道:“这就是你的预谋?” 云倾错愕,凌烨轩捧起她的脸,低沉道:“你先说一些让朕发抖害怕的事情,就是为了告诉朕你有治好寿王的办法,是吗?你始终都惦记着他,你喜欢他是吗?婉儿,有时候我始终看不见你的心,朕总是觉得你虚无缥缈,让朕想抓住,却又如同手掌里的细沙一样,握得越紧,就流失的越快,可是不握紧了,却又怕风一吹,你就飞走了,婉儿,你说朕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朕究竟该将你如何才好?” 云倾秀眉黜起,感觉着凌烨轩胸前的震动,他还是生气了,虽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难以收拾,可是却挑起了她内心的疼。他觉得她是虚无缥缈的,其实她何尝不是觉得自己的生命也是如此? 一朝穿越,虽然投生在一个初生婴儿的身上,可是她毕竟带着未来世界的记忆,如她这样的人,最后究竟会何去何从?会不会像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上一样又突然消失?她的命运,究竟是拿捏在谁的手里?自己?上天?还是冥冥之中操纵和命运齿轮的六道轮回? “我说过,我一生都不会离开你,你不信吗?”云倾淡淡的说道,但是言语中却有些恳切和坚定,眼神深锁着他的俊美的容颜,抬手抚过他微黜的剑眉,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凌烨轩顿住,他深深的看着云倾,随后激动的将她再次拥抱入怀,埋入她的发丝,深深的吸着她身上早已萦绕在自己心头的幽香,随之动情的道:“朕都答应你,朕什么都答应你……” 正如凌烨轩所说的那样,今天他只想陪着云倾赏花散心,什么政务都不想理会,因而在他们相拥赏花的时候,赵公公和杨飞前来禀报事情时,他都将其挥退,直到蛮儿前来禀报,说将军夫人诞下了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时,凌烨轩沉吟片刻,才淡漠的让杨飞派遣前往齐国向冷战天报喜,且让赵公公带着厚重的礼物给予赏赐。 皑皑的雪地中,嫣红的梅花树下,凌烨轩寻来了几块木头和枝条,燃起篝火,让赵公公将凤尾琴搬在梅花林中,对着篝火抚琴。 七年不曾碰触这个东西,云倾已经生疏了,但是凌烨轩脸上的浓郁的笑意着梅花萧萧飘落的场景却让云倾有种想和他一起赏景,玩乐,只是这个地方阳光稀薄,显得阴冷。但是凌烨轩似也知道,所以让蛮儿领着几名宫娥将宫廷内藏着的好酒都搬过来,整整的排了三大排,都是用红绸布帛封好的成年佳酿。 “皇上今日似乎很有兴致”云倾看着凌烨轩提起一坛酒,揭开红绸布帛,让一旁伺候的蛮儿灌进了酒囊中,递给云倾,笑道:“天冷,多喝几口,会暖和一点” 云倾笑着接过,喝了一口,一阵热辣的从喉间流淌在到胃里,荡起一阵暖意,她闻着酒香气息,道:“是臣妾进宫那年酿制的” “你记得?”凌烨轩有些诧异。 “是见过这个红绸布帛上的印鉴”云倾淡笑着说道。 凌烨轩摇摇头,他以为她记得这些酒是因为他们大婚而酿制的,如今埋在地窖中已经八年了。八年,当初太后圈定的彤史上,是定在云倾十四岁与皇帝合房,而这些酒是用在合房的当日做交杯酒的,而今天,正是这个日子。可惜,云倾却不知道。 “都退下吧,朕今日要与皇后待在这里,任何人不得打扰”凌烨轩声音低沉,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震慑。 赵公公和蛮儿对视一眼随后带着笑意的告退。 北行宫的后院中,梅花林中,嫣红飘飞,寒意逼人,云倾与凌烨轩对饮,笑谈当年的事情,直到两人都显得有些熏然。 “朕从来都没有见过婉儿跳舞,若是婉儿愿意,就为朕舞一段吧”凌烨轩看着云倾脸上的酡红,笑意浓郁的说道,随后自己走到树下,沾染了很多梅花粉瓣的凤尾琴旁走去,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有些期待的看着她。 也许是这片禁闭的天地中除了白雪只有红梅,除了眼前的男子只有美酒,而没有轩烨王朝至高无上的君王,没有人人赞颂也人人惧怕的妖孽皇后,没有成堆批阅不完得奏章,没有边关变化无常的政治局势和战事。所以,云倾也似回到了当年的云山,突然心境也开阔起来,变得无拘束,也将一切都忘却了。 “好,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舞姿”云倾笑得娇媚,嫣红的面容上如同擦拭了脂粉,双眼流光闪烁,眉宇只见尽是娇柔。黄昏灰暗的天色,近处篝火照耀,映衬着鸾红长袍上的金丝绣纹,团凤细密,闪烁着华贵和娇艳。 轻柔的身段在雪地上起舞,皑皑的白雪映衬着云倾的艳丽,四处梅花在寒风的摇摆下飞逝花瓣,偏偏飘荡在她的身上,如同月下仙子,踩踏在云端飞舞。 云倾曾经在接受特训的时候学会很多舞蹈,无论是华尔兹还是恰恰都超越了国标水准,甚至为了暗杀美国的一个议员,她曾苦练三年芭蕾,在林肯舞台上一展天鹅的高贵和轻盈。 脚尖在雪地上旋转,身体几乎轻盈飞起,在凌烨轩的琴声悠悠荡荡的时候,她娇美的笑道: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凌烨轩眼底沉溺着痴绵,他琴声未断,却笑道:“婉儿这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云倾不语,旋转到梅花枝条旁,抬手扶住,轻盈的身体依靠在那些花枝上,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究竟是花更为娇艳还是人美,她折下一根枝条,含在口中,趁着酒性,将一身厚重的长袍褪下。 凤袍簌的一声落在雪地上,云倾里侧穿着鹅黄色的拖地长裙,她舒展袖袍,在天空中月色渐升之时,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看着凌烨轩。凌烨轩目光一沉,漆黑的眼底映着琴前的篝火,眸子如同燃烧起来一般亮泽,令人不敢回视,更不敢逼望。 此刻的云倾袖宽袍长,绸缎布匹随风而动,纤腰裹素,挂垂的凤佩和香囊来回拍打,轻盈的山影如同妖精一般在梅花林中飘扬而过,拔去了凤钗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风中肆意飘扬,翩然妩媚,似能勾魂引魄。 琴声什么时候停的,云倾不知道,她趁着醉意洒脱的翩然起舞,却不觉中感觉到了纤细的腰身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勾住,接着便跌入了温暖的胸膛。迷醉的眼睛四处飘离,随后对上了凌烨轩深邃的眸子,她笑,如花如月,长发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婉儿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凌烨轩的声音低哑,却带着醉人的诱惑。 “什么……日子?”云倾笑得动人魂魄,妩媚娇柔,抬起玉臂环住凌烨轩的脖颈,吐气如兰,浓郁的酒气萦绕在她身上,与空谷的幽香结合在一起,让人迷醉。 “是我们该喝合卺酒的日子”凌烨轩笑着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冰凉的薄唇轻吻着她的柔软,轻柔的动作如同怕惊吓到她一般。今晚她美得像仙子,让他有种生怕自己太过孟浪就会将她吓得飞走的感觉。 “合卺酒?”醉意让云倾的睿智的眸子迷离,她略显迟钝的浅笑,似乎不明白凌烨轩在说什么。凌烨轩掬起她垂落的青丝,缠绕在自己的手上,笑得醉人:“是啊,是我们应该在洞房里喝合卺酒的日子” 如果当年没有那么多的意外,今日,她才应该是他真正的妻子,八年前的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他不止一次想过她长大之后的模样,也曾为此骚动不安,悸动得无法安睡,甚至前往内务府亲自翻阅了她的彤史,查看上面的定下来的日子。 可是却没有想到她在那个雪夜竟然那般决然的离开了,将他所有的幻想都打碎成一片。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最痛苦,并非是你想要的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又失去。 “婉儿,你知道吗?你刚离开的时候,朕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你在后山树林中那脆声的笑,还有你曾经说不会离开朕的话,可是朕还没有来得及喜悦你的承诺,你就已经悄然无声的离开了,连一点线索都不留下”凌烨轩的声音低哑,眼底升起了几分猩红。 他曾想过,或许多年之后,当那种痴缠的眷恋和午夜梦回的疼痛渐渐转为浓郁的恨意的时候,就不会那般痛苦了,可是却没有想到,时间愈久,曾经的一切都更加的噬骨穿心,更可悲的是,即便过了七年,她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依旧那般清晰,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新婚那夜,她在他的唇上印下朱丹印记,对他说,他们的命运连在一起。 他在睡榻上入睡,她守在身侧,笑着让他安心,说她会一直都在身边守着。 她为一块免死金牌而生他的气的时候,当他收回金牌交到她手里,她扯起被褥遮掩在脸上,沉闷而羞涩的说,她没有生气…… 太多,太多,一幕幕的从眼前飘过,让凌烨轩觉得的心又承受回了当年的那种痛楚。 云倾身子软软的,她缓缓的倒在了凌烨轩的怀中,看样子真的有些醉了,可是身上的冷意而贪恋这种放纵的感觉,却让她抬手去桌案上摸酒囊,然后极为妖娆的灌了几口。凌烨轩看着她动人的模样,笑着将她抱起,走到篝火旁坐下来,用斗篷覆盖中她娇小的身体,揽在怀中。 “现在还想离开朕吗?”凌烨轩抬手,用大拇指拭去了她唇角的酒泽,其实他更想去舔掉,可是却怕自己收不住情绪而失控,因为今晚的她美得让他不能自已。 云倾醉了,这一次比那一次在客栈中与雷霆把酒言欢喝得还多,所以整个人都迷糊了。而凌烨轩他更相信酒后吐真言这样的话,所以能遇到今日这么好的机会,她又卸下了身上的厚重的防备,所以他就情不自禁的想知道她的心事,想掏出她的心里话。 云倾酒喝多了,整个人虽然迷糊,可是却似乎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的,比往日放肆,她抬手环抱住凌烨轩的脖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抱着的这个男人,随后娇媚憨傻的一笑,抬手抚摸他的脸,道:“你长的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这是在夸他吗?凌烨轩有些不悦的挑起剑眉,因为云倾这话似乎她曾经看过很多男人一般,虽然他也明白过去的事情不需要计较,可是心里却还是冒起了酸涩的气泡。 “你喜欢吗?”凌烨轩笑着说。 云倾笑得温柔,靠近他,道:“喜欢,可是我不喜欢比我好看的男人” 俏皮的话,让凌烨轩觉得其实云倾没有醉,她只是顺应着自己的话刺他。失笑,凌烨轩吻了吻她的红唇,轻柔的道:“婉儿,你还想离开朕吗?” “我不是冷婉儿,或许……也不再是冷云倾了……”云倾说的迷糊,双眼也露出了迷茫,她究竟是谁呢?在这个时代中生存,却带着前世的记忆,这样的她,就是谁呢? 凌烨轩剑眉黜起,冷云倾,这个名字他曾经听到楚桓叫过。他的身子有些僵硬,但却压抑住了心口的不适,沉声问道:“冷云倾是谁?” 云倾看着凌烨轩,篝火的灼亮将这个男人映衬得更加英姿挺拔,俊美温润,他是天生的王者,万民敬仰的神,更是普天之下所有女子的倾慕的男子。究竟该不该说?说她曾经的过往?说她拥有那不真切的记忆和在他身边消失七年的所有事情? 冰寒的风吹拂在脸上,让她有些清醒,但是身体却沉重的懒得动,所以她索性将自己交付给了这个男子,让他的温暖将自己包裹,而后有些茫然的道:“她是……我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名字,它曾经代表我的存在,陪伴我二十几个春秋,最后,也随着我的消失而覆灭。” “婉儿在说什么?”凌烨轩疑惑的看着她,他以为她在说胡话,但是剑眉却不由自主的黜了起来,另外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不属于这里,我带着前世的记忆也野心来到地方,投生在相府,成为了今日的冷婉儿,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云倾缓缓的说道,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千年的沧桑和悲凉,与另外的一个世界相通了,带着无尽的苦楚和不甘,荡漾在心间。 凌烨轩剑眉黜得更紧,然后下意识的将她拥得更紧,似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而云倾则是自顾自的道:“我无父无母,孤苦伶仃,好不容易在那个世界上找到一个足以相信的人,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将我推到了人生中最苦楚的深渊里,他们训练我,每夜每日的教习练武,然后将我丢进很多特工所在的集中营里,被教导用致命的招式杀人,用最残酷的方法获得情报,甚至被教如何展现女人的妩媚,用身体去迷惑敌人……” 云倾将目光转到了凌烨轩的脸上,看着他脸上顿时铁青的神色,和眼底的深邃和震惊,突然间有种释放的感觉,多年的压抑沉积在心底,今天终于可以吐露了,也许这些话会让他们从此都各分天涯,可是她还是觉得想继续说下去。 “特工,你也许没有听过这个词语,你可以说它是杀手,也可以说是间谍或者奸细,而我们是集合了所有的因素于一身的人,我记得在十七岁的时候训练我们的教官让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选择自己需要的武器,冲破重重阻碍,甚至相互残杀,然后在规定的时间内逃出训练营,因为,营地里装了定时炸弹,而他们也认为惟独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被选拔。而我,在那个雨夜里,为了生存,整整杀了集中训练营地里的所有看守人员和自己相处了多年的同伴……”云倾的双眼眯起,凝视着天空中皎洁的夜晚,记忆瞬间转移回了曾经的血风腥雨。 集中营地里一共有三百个女孩子,来自全国各地,教官教习她们最顶尖的盗窃和交际手腕,让她们在任何场合都能容纳进去,她们穿梭在各大城市,可以是街头卖槟榔的妩媚少女,可以是歌厅里撩人的舞娘,可以是学校中刚转来的清纯大学生,也可以是富翁和高官床上的包养的情人。 经过这样严苛的训练之后,部门竟然只需要一个最出类拔萃的少女去完成最终端的任务,而其他的女孩,她们即便可以回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她们的身手和阅历却是不可留的,所以,只能死。 其实,她并不是最厉害,她子所以能够从哪里走出来,是因为她算计好的时间,她从寝室冲出来的时候,第一个选择了最沉重的长刀,并且在衣袋里装了一个注射器和两瓶兴奋剂。 选择最沉重的长刀,是因为前面的路太凶险,看守人员手中的扫射机枪是致命了,她需要让自己的同伴去送死而暴露那些人的位置,而她,则是用长刀抵挡飞来的子弹及与自己其他的同伴作战。 有不少身手好的人冲出了三重防线,而她则是轻车熟路的踩踏着脚下尸体,跟随她们清好道路的脚步一路上前,而这一路上她不停的换着武器,因为体力限制,她只能闯过一关后,就选择比上一次的武器轻盈一些的东西。 她记得,最后三关,她拿的是日本的武士刀,因为那种刀轻盈便捷,锋利无比,而当杀了所有看守人员时,她也没有急着逃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体力不会允许她一口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就停下在为自己注射了兴奋剂,然后在剩下的五分钟里,飞奔出去。 最终,只有她活了下来,整个基地被炸毁,也就等于掩盖这场血腥的杀戮和证据。而她也永远都记得,当她被送往国防部接受档案登记,成为最高级的特工时,曾经在教官办公室的报纸上无意中看到了基地爆炸的照片和相关报纸。 可是那标题竟然是那样的可笑,报纸说——某国挑衅边防海域,炸毁我国驻海域民舍,目前国防部正在进一步调查取证,与国际安理会交涉。 那名教官也发现了云倾看到了报纸,可是他却冷笑一声,将那份报纸丢在了垃圾堆里,随后有些得意的说:“印尼屠华事件你知道吗?当时有一千名华裔妇女被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三百名孩童被杀,男人们的头颅被割下当球踢,可是在他们海啸的时候,我们确是全世界捐钱最多的国家。孩子,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公平,当我们无法正面交涉的时候,你们就该行动,这就是我们训练特工的原因” 有些战役,不能用军火来冲突,因为伤亡太大,所以他们的选择便是牺牲少部分的生命,剥夺他们的权利,然后去完成这项艰难的任务,去洗刷这场耻辱,于是,特工就产生了。 云倾闭上了双眼,往事的回忆让她觉得喉间都充满了腥涩,那是每天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浓郁而粘稠的血迹,和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无处可躲,他们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 “我从来都不是纯洁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我也是寻循着曾经的手段去对付每一个人,甚至在知道太后拉拢寿王的时候,我利用了凌烨云对我的好而将他从太后的身侧拉来,为了逃离这里,我与齐戎狄勾结却又过河拆桥,而在北楚……”云倾将这些年来的一切都缓缓的说出,平静的阐述,可是时过境迁的时候,却已经没有当初的惊心动魄。 睁开双眼,云倾起身望向凌烨轩,想看他究竟是怎么样的反应,他这样的一个抵死纠缠她的人,在知道了她不堪的过去之后,应该会离开的远远的了吧,不会再要她了吧。 可是,她望进了深邃的眸子时,却看到了眼底晶亮的液体,一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还带着他的温度。 凌烨轩全身僵直,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他看着云倾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和渐渐清醒的眼神,双手突然用力的抓住了她的双肩,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捏碎,然后狠狠的拥进自己的怀中,几乎让云倾那娇小的身体撞进了他的胸口,从此成为他的一部分。 “那只是一场噩梦,不存在了,婉儿,它们都已经不存在了”凌烨轩说的有些干涩,但是却无法遮掩声音的颤抖,他紧紧的抱住她,似乎不想让她再被带回到曾经的残酷中,所以用力的道:“婉儿,你只是婉儿,不是冷云倾,她已经不存在了,婉儿……” 泪水,无可压制的滴落下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溃堤了,云倾环住他,泪水沾湿了他身上的墨色龙袍,可是却克制不住这样突然的酸涩,只能抱着他哭泣。 仿佛,她隐忍了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其实就是为了等待这一次的倾诉,她想说自己曾经的委屈,告诉眼前这个男人,她来到这里是这样的艰难,是这样的不易,而她自所以要抓住权利,只是为了摆脱这样的命运,曾经的痛楚告诉她——一个平凡人的命运有多悲凉。 “婉儿,朕再也不会怀疑你了,婉儿,对不起,是朕错了,是我错了”凌烨轩闭上双眼,眼泪滴落在了云倾的发丝上。 嘤嘤的哭泣,如同一个孩子一般的诉说着委屈,云倾趴在凌烨轩的胸口哭了很久,久到自己都迷迷糊糊的睡去。 燃烧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片密集的梅花林中,似乎与某一个时空连接上了一般,天空的,某一颗星分外的明亮,如同眼睛一般窥视这个时空的一切,然后闪烁着,随之满意的消失。 曾经的过往,瞬间从心底流逝清除,仿佛千年的魔咒终于找到了钥匙。此刻的云倾,在凌烨轩的怀中睡得无比踏实,而拥抱着他的男子,只是深深的凝视着她的睡颜,疼惜的吻在她的眉眼之间流连。 佛说,一花一世界,一佛一菩提…… 115赐婚风云 沙漏声声,凌霄殿中,幔帐飘舞如雾,菱花灯烛摇曳着昏暗的火光,初春的寒意仍然浓郁,从雕凤琢龙的窗格外缓缓的吹进,使得檀香笔直幽然的烟雾瞬间消散,飘飞出殿。 宿酒醒来是分外的痛楚的,当云倾从床榻上起身时,几乎不记得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龙床上一发出细微的声响,蛮儿就已经端着解酒汤药匆匆的跨进内殿,两侧的宫娥赶紧撩开幔帐。 “皇后娘娘醒了?皇上已经早朝去了,临行前特别嘱咐奴婢煮了解酒的汤药,娘娘宿醉醒来,定然是难受的,还是先将药喝了,再躺一会吧”蛮儿端起方盘中的药碗,仔细的吹了吹,然后小心的递过去。 云倾的头沉闷昏疼,她连起坐着有些吃力,但是听闻蛮儿说自己是宿醉,脑海中对于昨夜在北行宫的事情也稀稀疏疏的记起了一些,她接过药碗,喝了几口,实在难咽那苦涩的气息,只能递还过去,声音有些沙哑的道:“太苦了” 蛮儿接过药碗,无奈的道:“良药苦口嘛,皇上说娘娘昨个夜里喝了很多酒,所以让奴婢向李太医讨的解救方自己回来熬制的,奴婢还准备娘娘喜欢的槐树蜂蜜糖,娘娘将药喝了,再含一颗糖,也就不觉得那么苦了” 但是云倾却不想再喝药,只是摆手,道:“本宫想再睡会,你先下去休息吧” 蛮儿瘪嘴,但只能起身,命令宫娥将幔帐整理好,而后三人匆匆的退了出去。 昨天在北行宫的事情她依稀有些印象,但是却仍然觉得模糊不清,她似乎与凌烨轩二人对饮,然后他抚琴,她起舞,再然后就有些浑然不知了。额头发出隐隐的疼痛,云倾闭眸沉沉的睡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个时辰,只觉额前一阵凉意,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有些痒。许是解酒药真的有用,再次睁开双眼时,云倾已经不觉得头昏乏力了,只是眼睛依旧干涩,她睁开双眸,疑惑的想挥去额前的不适,却被一只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抓住。 云倾迟疑,随后才看清身前那张英姿勃然的身影和俊美的面容,凌烨轩看着她,浓郁的笑意挂在薄唇上,深沉的眸子凝视着她娇懒,又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几下,低沉道:“醒了,听蛮儿说,你没有将解酒药都喝完,可是怕苦?” “她这么会告状?”云倾挑起秀眉,蛮儿果然是将她的衣食住行,甚至说的话全都告知了凌烨轩,她撇唇道:“亏得我将她从永巷带出来,居然反戈敌营,看来我应该将她早些嫁出去,以免后患无穷” 凌烨轩被云倾的话语被逗笑了,他低低的笑,温柔的唇拂过她的眉眼,道:“这个婉儿就不用担心了,早在半个月前,杨飞已经向朕请赐蛮儿为正妻了,只是朕怕她若是就这么嫁了,朕的婉儿如此刁钻,该让谁来伺候才好,所以这件事还拖延着。” 云倾微怔,心头也沉了一下,原来蛮儿的含羞带怯竟然是因为杨飞?不过片刻后,她就已经静默下来,其实,她应该早想到了蛮儿喜欢的人必然是皇帝身边的,因为她身处内宫,伺候于凌霄殿,虽然算得上是凌霄殿的掌职女官,在内务府也是品级最高的,但是她却始终跟随在云倾身侧,不曾有机会在皇宫中四处转悠,而她接触到唯一年轻的男子也就只有庞炎和杨飞二人。 庞炎已死,而且以他那残酷的性格也决然不会给蛮儿机会喜欢他,因为庞炎嫉恶如仇,甚至忌惮她到了不愿意碰触任何跟她有关的东西,包括人,所以,这个人只能是杨飞。 “时间过的真快,蛮儿也有心上人了”云倾淡淡的说道,她心里犹疑着是否放蛮儿出嫁,可是杨飞可是真心对蛮儿的?杨飞虽然忠于皇帝,也许不可能步庞炎的后尘,可是却也未必大度到可以娶她身边的侍女为妻,或者,他心里也有什么预谋? “时间是过的快,朕的婉儿也十四岁了”凌烨轩宠溺的笑着,薄唇在她煽动的长睫上拂过,将额头抵住她的,亲昵的道:“头还痛吗?” 云倾从思绪中回神,有些迟缓的摇头,随后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我忘记了昨天夜里跳舞之后的事情,那时我睡着了吗?可有失仪?”,她可没有忘记在与雷霆喝酒的那天夜里,自己甩了凌烨轩一巴掌的事情,不过端看他的脸色,似乎这一次自己没有逞凶。 凌烨轩震住,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深邃的目光也不断的打量着她的眼神,然后似确定了什么一般,沉声道:“失仪?朕倒是没有觉得失仪,只是婉儿昨夜舞的太美,让朕心驰神往,到现在还觉得在梦境中……”。 云倾面色一红,立刻推开了凌烨轩,面带羞怒的道:“现在是白天,皇上的政务都处理了吗?” “帷帐闺房,为何不可?”凌烨轩不理会云倾的拒绝,笑着将她的双手擒住,高举在床榻顶上,身体压住了她,然后慢慢的低头,在她的脖颈上呵气,惹得云倾其痒难耐,不禁笑出声来。 凌烨轩看着云倾笑得面容娇艳,眼底沉溺着疼惜,却不饶过她的用一只手固住她的双手,然后骚着她的腰间,云倾顿时撑不住了,笑得眼泪都掉出来,只能求饶:“不要了,皇上,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错了……” “说两句动听的话,今日放过你,否则朕就要如昨日一样,丢下政务,缠你一整天”凌烨轩笑得邪魅,俊美的脸上深邃的眸子灼亮,看得人耳热面赤。 “皇上……想听……想听什么动听的话?”云倾笑得岔气,气息有些不稳的问道,但是这个摸样却让凌烨轩眼底更为深沉,眸子也似升起了一簇灼热的火苗,气息也跟着粗喘起来。 “爱我吗?”凌烨轩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也带着丝丝沙哑,这个‘我’字用的另人心头战栗。 云倾惊呼,扭捏挣扎的笑道“好,好,依了你,臣妾爱上皇上” “不够诚恳”凌烨轩很不满意的在她的肩上咬了一口,让云倾惊叫痛呼连连。 云倾向来都是执拗的,有时更是将心藏得太严实,重重包裹之下令人无从寻觅突破口,可是今日的凌烨轩却突然不愿意去计较她的固执,因为内心的疼惜和信任已经超越了一切,如今的他从早朝上匆匆赶回来,也就似一个普通的男子一般想与自己所爱的女子亲昵片刻。 凌烨轩的大手在云倾的纤弱的腰间搔动,让云倾颤笑不已,清脆的声音的布满了整个寝殿,让人闻之神醉,她抬手挥拳的捶打凌烨轩的胸膛,但是却发现不能撼动他半分,但自己却已经闪躲到了床榻的角落中,无数遁逃。 “好,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云倾笑得几乎瘫软下来,娇容嫣红,眼底闪烁着晶亮,然后捂着肚子求饶,却不知道身上月白寝袍已经被褪下了大半,甚至露出了粉红色的肚兜。 凌烨轩看着她的娇柔,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薄唇带着邪魅的笑意,将她压在了床榻上,吻住她的唇,大手游移在她的身上,沙哑道:“知道错了?不成,朕还是要惩罚你……” “惩罚?”云倾浑然不觉的挑起秀眉,眼底还有未散去的笑意,但凌烨轩的吻却已经让她急喘起来,她全身软绵绵,根本连抵抗的力气都没有,而这似乎正是他的用意一般,衣裳就那样被窸窣的褪下,大手触及她细嫩的肌肤,呢喃声溢出,带着妖娆和潋滟。 凌烨轩的唇在她的脖颈上流连,看着云清的双眼渐渐的迷离,一头如绸缎般的黑发披散,美丽得令人窒息,他眼底深邃如谭,燃烧着灼人的火热,冰凉的唇触及之处都如同着火一般,他低沉的笑,声音暧昧沙哑:“朕会让你说出朕想听的话的……” 云倾看着他,大脑还来不及思索,肌肤的贴合熨烫就将她冲击上了云霄之巅,她迷离的看着身上的男子,抬起藕白如玉的臂膀,圈住凌烨轩宽厚的胸膛,让自己在他的粗喘中沉沦。 明黄色的幔帐被寒风撩起,阵阵娇吟与急喘混合,充斥得满殿如春,而后还听到低柔的爱语似幻似真…… 王馨瑶为冷氏诞下了一子一女,母子平安。李太医在第三日的正午时分才累倦的踏进御书房向云倾禀报。这个老者眼下黑青,显得有些眍䁖,应该是不眠不休的亲自料理将军夫人的产后的一切。 诰命夫人和王夫人亲自进宫求见,请求云倾为孩子赐名纳福,当那两个闭着眼睛,转动着小脑袋的婴儿被赵公公和蛮儿抱到凤榻前时,云倾眉目温和,这两个孩子不似麟儿出生的时候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只是稀稀疏疏的,因为是孪生,所以个头也比一般的孩子小了不少。 “皇后娘娘,将军夫人请求娘娘为这两个孩子赐名”王夫人见到云倾,依旧有些诚惶诚恐,连说话都有些吞吐,更是不敢抬头仰望云倾的肃容,而一旁的诰命夫人却是镇定许多,只是整个人憔悴消瘦了许多,应该是冷自羽罢官之后,让她操了不少心。 “冷将军是侯门公府里走出的将才,将来这两个孩子的前途不可量,像祖父还是父亲,也未可知,不过本宫却是希望,长子随父勇猛无敌,以后子承父业,守护江山,女儿随母,温婉可人,惊才绝艳”云倾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缓缓的说道,随后抱起赵公公手中的男婴,细细凝视他的轮廓。 云倾的一番话,让王夫人受宠若惊,她连连谢恩,却还是大气都不敢出。 这个孩子还真是像冷战天,将来应当是一个神态刚毅,英气勃勃,威武挺拔的少年郎,于是她又道:“孩子的父亲以天为名,那么这个孩子就叫云吧,没有天,就没有云,小名就叫流云,至于名号,待国舅回来之后再说吧”,说罢,将男婴递给赵公公,又抱过女婴,笑道:“女儿柔美,但是眉宇之间却长了颗泪痣,取名应有忌讳,本宫就按照民间风俗为其冲煞,乳名为‘雨瞳’,但愿将来无忧无愁” 如雨一般的瞳眸,既为泪不止的意思,在轩烨国的民间和皇宫中都有犯什么就取什么名字的风俗,是为冲煞。 “臣妾谢皇后娘娘赐名”王夫人感激涕零的深深的叩拜,随后与诰命夫人接过孩子,恭敬的退出了书房。 “皇上让冷将军何时回朝?”看着两位夫人踏出了书房,云倾淡漠的转首对一旁侍候杨飞冷声问道。 杨飞低头,道:“属下不知道,不过寿王殿下已经在今日清晨就起程前往了云山,据说要去拜见以为叫做华药师的老神医,其他的,属下不清楚” “你不清楚?”云倾微挑秀眉,唇角凝聚冷笑,随即抬手挥退了一旁伺候的赵公公和蛮儿,道:“你们先下去,本宫还有些事情要与杨统领聊一下。” 蛮儿的面色有些苍白,她有些慌促的看着云倾,又看了看站立在一旁的杨飞,随后低垂下脑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赵公公低头应声,然后拉着她向书房外面走去,可是她却走得极为缓慢,且三步一回头,不停的张望着。 云倾瞥了杨飞一眼,只见他的目光也随着蛮儿的离开而变得幽沉,此刻,她突然发现自从庞炎的事情发生,边关战事混乱之后,她似乎太忽略杨飞的存在了,他比以往沉默了不少,原本平静的眼神也染上了深沉,平日就少言寡语,此刻更是安静得足以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属下?”杨飞感觉到了云倾的目光,立刻收回视线,面色清冷而刚毅。 云倾从来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个男子,当初是因为庞炎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而他却谨慎小心,所以将他忽略,后来是因为事情太多,但是现在云倾却很想看清楚这个人就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否潜藏着不良的居心。 杨飞感觉到了云倾冷冽淡泊的目光在打量自己,直入鬓角的剑眉紧紧的黜起,眉心紧拢,随后竟抬眼对视云倾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虽然有些自然,但是却十分坦荡,只是深沉的眼底还是潜藏着几分闪躲的情绪,他开口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显得压抑:“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属下?” 云倾起身,看着他一身墨色浮雕苍鹰的铠甲,目光掠过铿锵护胸下侧的腰间扣住的长剑,随后冷笑一声,缓缓的道:“听说杨统领向皇上求赐蛮儿为正妻?” 杨飞身子一震,但平稳的声音随之传来:“是,属下倾慕蛮儿姑娘已久,所以斗胆向皇上求赐,只是皇上担忧皇后娘娘没有贴心的宫娥伺候,还没有答应属下的要求。” “杨统领对蛮儿是真心的吗?”云倾转眸望向这个冷清的男子,他与庞炎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感情深厚非比一般,如今庞炎死于他之手,这个男子依旧对自己存在忌惮,可是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求赐蛮儿为妻,这实在有些诡异。 太后已死,魏国和梁国已变成空城,虽然齐戎狄尚未缴获,但是齐国已经在冷战天的拿捏之中,他就算想效仿庞炎也是无计可施,而契丹和匈奴也是各自休战内息,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北楚,但是楚桓却不是杨飞能够利用和驾驭的人,他,应该没有足以谋反的实力,她应该放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桩婚事却让她觉得古怪。 杨飞剑眉黜起,却依旧面无表情,回朝一年多,再加上庞炎的死,似乎让他这个曾经不擅长心机的武将也变得深沉难懂,只闻他十分肯定的道:“是,属下对她是真心的” 云倾双目微眯,眼底划过一丝寒意,但却不动声色的道:“那若是皇上答应了将蛮儿赐给你的话,杨统领打算什么时候迎娶?” “皇上何时答应,属下何时迎娶”杨飞不假思索的回答,可是,即便语气恳请,但眼底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意,甚至,他幽幽的凝视着云倾,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 云倾察觉到这股目光时,秀眉微动,随后不悦的怒气在心头升起,她猛的抓起桌案上的茶碗砸向杨飞,只闻啪的一声,正中他的护心镜,随后低喝道:“大胆” 杨飞的身体猛的一顿,滚烫的开水渐在盔甲上,还冒着丝丝热烫的雾气,但是他却无动于衷,只是垂下了目光,低头道:“属下该死,请皇后娘娘降罪。” “回宫一年多,倒是将忍耐力给练好了,若是庞炎有你的三分心智,也不至于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云倾勾唇冷笑,今日的杨飞,有想激怒她的嫌疑,只是他的火候还是差了些,她从来都不会向太后那样易怒,因为那是暴露自己弱点和六神无主的表现。 而她,永远都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境地。 杨飞惊住,随之锵的一声,单膝叩跪在地,低沉道:“请皇后娘娘保重贵体,属下该死,不该惹恼皇后娘娘” 好一句会转弯的话,他避开了庞炎谋反的事情,而是直言自己不该惹她。刚才的猜测被他这一句话给证明了,云倾唇边的冷笑更深,她转身望向叩跪在地上的男子,随后慢慢的移步走到他的身前,纤细如玉的素手缓缓的触碰到他的冒出了几许胡渣的下颚上。 杨飞怔住,双目陡然睁大,却屏息不动,他下颚紧绷,身体僵直,而云倾则是猛的将他的下巴抬起,让他仰视自己。 “你很想激怒本宫?”云倾精致娇美的面容缓缓的靠近眼前的男子,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能将人的心魂都吸进去,杨飞剑眉拧得更紧,眉宇之间纠结出了深深的痕迹,他看着这个美丽绝艳的女子,随即垂下了眼睛,声音冰冷:“皇后娘娘请自重,属下岂敢激怒娘娘。” 云倾手下用力,中指和拇指突然钳住了他的两腮,紧紧的叩住。 杨飞目光一沉,再次被提起,只能抬头望向云倾,而云倾则是冷笑道:“本宫警告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你对蛮儿好不好,这是她的终身大事,但是若是你想拿她来在本宫身上动心思,或者想打听到什么,本宫劝你还是收收心,因为若是玩手段,你,不会是本宫的对手,至于佣兵镇压或者还想玩勤王废后的游戏,你也应该看清楚了庞炎的结局” 说着,云倾蓦地甩开手,力道之大,让杨飞高大的身子都歪斜了一下,他单手撑地,保持了平稳,并没有被狼狈的摔下去,但是面色却已经阴沉的紧绷,但眼底却还是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剑眉黜得几乎粘在了一起。 云倾冷眼看着他,撇开双眼,移步走回了凤榻,长长的拖尾在地毯上,碧纱橱透过来的光晕照耀在她傲然的身姿上,散发出令人感觉不真实的柔和,杨飞深深的凝视着眼前高贵的女子,咬紧牙关,额头上的青筋隐动,但是片刻后,这种情绪就已经平复了下去,恢复了之前的漠然和冷清。 “本宫再问你一次,可还要娶蛮儿为正妻?”云倾的声音很柔美,如同天籁悦耳,甚至还带着几懒散。 “臣愿意”杨飞的声音不含迟疑。 云倾目光深邃,犀利得似乎能穿透人的内心,可是她却慢慢的闭上的双眸,而后沉声道:“下去吧。” “属下告退”杨飞低头应道,然后起身,挺直了腰杆大步踏出了书房。 书房门外,那沉稳而飒踏的脚步声陡然停止,随之听到一阵细微的衣裳窸响,云倾沉凝,依旧闭着眼睛,但是极好的听力却让她听到了殿外微弱的声音,那是蛮儿不安的声音:“杨……杨统领,你的脸怎么了?奴婢……” “不必了,你还是进去伺候吧,我先走了”冷淡的声音带着凉薄,随之,铿锵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并且越来越远。 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云倾还是能够感觉得出蛮儿愣怔僵直的娇小的身影,和微微泛红,但是却还是盯着杨飞远去身影愣愣的看的表情。或许,她是没有想到为何平日里对自己温柔缠绵的男子近日为何突然这样的冰冷和陌生吧。 过了片刻,蛮儿才迟疑的踏进书房,云倾睁开眼,只见她低垂着脑袋,袖中露出一块丝绸片角的丝帕已经半湿了,应该是刚才在外面哭过,可是额前整齐的刘海遮掩住了她的应该是泛着微红的眼睛。 后侧,赵公公也跟随进来,却是急匆匆的,且一进书房就道:“皇后娘娘,王相求见” 王言平?云倾秀眉微动,随之挥袖道:“请到书房来” 王言平一身藏青色绣仙鹤的朝服未换,现在国事大多都压在他的身上,早朝之后他的大多数时间也是流转在六部之中巡查。他疾步踏进书房,叩拜在地,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这里不是朝堂,本宫现在也不权揽朝政,所以不必多仪,来人,赐坐”云倾淡淡的说道。 赵公公立刻捧来一张绣着瑞兽图腾的垫子送来给王丞相,王丞相恭敬的跪坐在地,双手凭摆,随即道:“臣今日前来叨扰皇后娘娘,是有一事请柬” “丞相大人不必诸多顾忌,有话就说吧”云倾垂眸,接过蛮儿奉来的茶水,缓缓的捋着茶叶。 “其实,这也是家私,本不应该前来劳烦皇后娘娘,只是老臣那个不孝的女儿,却实在令老臣寝食难安”王言平眉宇深锁,似乎忧心繁重,随之长叹一声,道:“老臣的贱内昨日跟老臣说,自从馨瑶得知了冷将军在这半个月内就要回府,不知为何突然不安起来,李太医开的补药也不愿意吃,只求贱内将她带回臣相府中调养,老臣知道这件事情不合时宜,若是传出去只怕会遭人非议,但是馨瑶的性子又倔强,老臣拗不过她,所以只能斗胆前来请示皇后娘娘。” 云倾捋茶碗的手微顿,抬眼扫了一眼王丞相,却只见他低眉垂眼,似乎被这件事困扰。王馨瑶是王言平的独女,却因她之故嫁给冷战天,又空守闺房七年,所以王言平为此事前来寻她这个当初的赐婚人,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云倾抿唇一笑,却不冷不热,她慢慢的饮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冷将军远在齐国,将军府中虽然有诰命夫人照料,却未必称心,毕竟知女莫如母,而王夫人常此在将军府待着,也的确有诸多不便,既然将军夫人也有回相府休养身体的意思,那本宫有岂能勉强?” 王言平微怔,许是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不动声色的就为王馨瑶要进相府休养找了一个体面而说的过去得理由。他顿了顿,随之立刻起身,叩拜在地上,道:“老臣感激皇后娘娘体恤小女,老臣告退” “赵公公,送老丞相出宫”云倾缓缓的说道,依旧面不改色。 “是”赵公公应旨,立刻上前,微笑着搀扶起王言平,一同踏出书房。 看着精致茶碗中漂浮的茶叶,云倾目光深沉,红唇轻抿,倾出一声冷笑。王馨瑶……有时候,即便是侯门千金,惊才绝艳的女子,也会在感情上任性,而若是冷战天也不是懂得哄宠女子的男人,那么这两个人只怕就算儿孙满堂,还要一直别扭较劲下去。 其实,她和凌烨轩又何尝不是呢?云倾双眼微眯,突然又失神了…… 用完午膳,云倾依靠在凤榻上看书,御书房内的书册除了轩烨国本纪和一些史记、四书之外,还有战国策,偶尔也可以翻到几本民间的传记,但也只限于‘孔雀东南飞’等等。而云倾最喜欢的看却是轩烨国的本纪。 曾经记得在接受培训的时候,有几场重要的历史课程,讲述了中国古代的所有历史和发明创造,其中重点就是春秋、汉唐和清朝,其中她记得最清楚的便是清朝入关之后的爱新觉落氏族的历代皇帝。 而轩烨国从开国太祖开始,就与她所熟悉的清朝史册极为相似,因为,轩烨国几十代皇位传承下来,没有一位无能的昏庸的君王,且每一位都亲政爱民,推广政策,破旧迎新,可谓是都是天生的统辖者,无与伦比的政治家、军事家。 记得曾经与自己比较交好的同伴曾经那般评价清朝历史,她说:通篇看下来,只记得三件事,第一,爱新觉罗家历代都会出一个痴情种子;第二,不立太子,只在驾崩前传承皇位的确有好处;第三,对待所有皇子的教学都要求满汉双语精通,文武双拳,早起四更天读书,成就了大清王朝所有皇子的历代勤劳。 爱新觉罗氏族,的确历代都会出现痴情种子,从皇太极开始,就有了海兰珠的传闻,后来便是顺治与董鄂妃,再者是康熙对自己的先皇后。 不立太子,便让众多皇子都有了表现自己,积极进取的余地,皇太极驾崩,福临和博果尔等众皇子同台竞技,最后大皇子豪格退出,多尔衮拥立福临,才有了后来的顺治。 雍正也是登基之时,将诏书写好,藏在正大光明匾后,驾崩之时,文武百官才知道是召立四阿哥宝亲王弘历。 翻看着轩烨国的本纪上的历代君王功勋记载,云倾秀眉不由得黜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在这个时空中生存一辈子,也不知道未来的变数是什么,因为,这是一个没有记载的时空,不曾在历史上留下任何印记,可是,她却已经在这里有了丈夫和孩子。 她也不知道以后还是否会有孩子,而皇位之争,是否又会出现?云倾闭上了双眼,麟儿虽然还小,但是她却已经在筹划着是否该用清朝的教育皇子的方式去管教他,但愿能将他变成一个勤政爱民的王储。 正思绪着,手中的书册突然被抽走,云倾顿了一下,却看到了身前不知何时出现的凌烨轩,他一身墨色龙纹长袍,肩上的斗篷被赵公公捧在手上,紫玉金冠和胸前的璎珞及明黄垂缎上还沾染了水珠,应该是外面下雨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朕进来这么久你却不知道?”凌烨轩转过她的书册,在看到轩烨本纪几个金色的篆体字的时候,剑眉微动,深沉的眸子凝视着云倾,似乎在打量什么,随后将书册丢在一旁,将她拉进怀中。 “皇上不是在金銮殿留了六部尚书议事吗?这么快回来了。”云倾不答反问,起先的惊诧已经被掩去了,素手为凌烨轩挽着宽袖,上面细密的龙纹图腾十分耀眼刺目。 “你还没有回答朕的话”凌烨轩有些不满云倾的心不在焉,刚才在殿外走进来时,他就发现她似乎有着沉重的心事。 云倾浅笑,缓缓的道:“没想什么,只是看着历代先祖的功勋和治国社稷,突然觉得有些担心,总是想着应该在麟儿几岁的时候就让他读书写字,教习治国之道” 凌烨轩先是一怔,随后不禁朗声笑起来,他点了点云倾的小巧的鼻尖,道:“婉儿,你现在倒是越来越像一个做母后的样子了,朕很高兴,也很欣慰,不过麟儿还小,你可以晚几年再担心这个问题,而且冷氏一族,从他的外祖父开始,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信麟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云倾被凌烨轩逗笑,她摇摇头,道:“你就喜欢打趣臣妾,当心他麟儿的外祖父耳热,知道女婿在骂他” “哈哈哈”凌烨轩仰首大笑,道:“朕哪里敢,若是他一怒之下,将他宝贝女儿带走了,朕岂不是真的要成为孤家寡人了吗?” 云倾浅浅一笑,依靠在凌烨轩的怀中,随后又道:“刚才王相来过,王馨瑶知道冷战天即将回朝,所以急着搬回相府中调养身子,臣妾应允了。” 凌烨轩剑眉微动,抚着云倾的柔和的鬓发,唇边的笑意依旧,他道:“婉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寿王已经被朕送去云山了,婉儿若是知道华药师的居住何处,可以传信给他,免得那些禁卫军好找,这次朕还派了两名将领一同前往,等他们到了齐国,朕就下旨让冷战天回朝。” 云倾突然觉得凌烨轩有些不对劲,她抬眼看着他,却依旧发现他神色淡淡的。以往,他从来都不会在自己的面前提起凌烨云,更不容许她说到这个人的名字,可是自从昨夜在梅花林中与她对饮、抚琴起舞之后,他就变得不一样了。 云倾试图回忆昨夜的一切,可是她的记忆却只道醉倒他的怀中,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模糊不清,连大概的轮廓都想不起来。 “皇上似乎变了”云倾淡淡的说道,可是究竟为何变得如此平静,她却找不到头绪。 凌烨轩的身子一震,随即目光与她相接,深邃的眸子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潭,却流动着对她的疼惜和浓烈的眷恋,她长睫煽动,即便这样对视,她可以感觉到他那浓烈的情感将自己紧紧的包裹住。 “婉儿不记得了吗?”凌烨轩终于说出了今晨就想问的话。 云倾有些疑惑,但随之身子僵住,莫非她真的在酒后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她立刻离开凌烨轩的怀抱,但是腰身被他圈得更紧,他看着她,似乎在她眼底寻找着什么,随之却又撇开双眼,黜眉思索,但是眉宇拢得越紧,就将她抱得越紧,似乎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 “皇上,臣妾快要喘不过气了”云倾在凌烨轩将她抱得全部靠贴着他的时候,不得不发出抗议,他的力气奇大,似乎要将她骨头都揉进他的身体一般,太过热烈,这让她有些呼吸不畅。 凌烨轩顿了片刻,这才松开她,却不曾放手,少许,他有些失神的凝视她娇媚动人的脸庞,突然道:“婉儿,你相信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么?” 云倾身子陡然僵住,随之如同看见怪物一般的瞪着他,接着便是从他的怀中猛地跳开。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他发现了什么,还是……昨夜她说了什么? 凌烨轩看着云倾慌促的神色和闪躲的眼神,顿时间似乎确定了什么,他双眸闪过瞬间的黯然,但随之却抬手上前将她拉回怀中,笑道:“瞧你这幅天塌下来的模样,又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或者,今日又做了什么瞒神弄鬼的事情不让朕知道,恩?” 看着凌烨轩那双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明白的眼神,云倾有些痴愣,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又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于是便娇噌的道:“若是告诉了皇上,还叫瞒神弄鬼吗?皇上还是自己猜吧。” 凌烨轩笑着捏住她的鼻尖,道:“刁钻古怪,不过朕喜欢” 云倾失笑,但心里却又种悬浮的感觉,但,却有种踏实的感觉。如果他全都知道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也是自己最后的秘密了。 正想着,脸颊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她抬头,却正被凌烨轩吻了个正着。云倾立刻向后仰去,可是却见皇帝带着邪魅笑意的倾身上前压住了她…… 116暗雨来潮(一),醋劲 天气渐渐的回暖,御花园中的红桃绿柳也渐渐的伸展枝条,细雨绵绵,淅沥不绝,顺着宫墙的金瓦如珠低垂,朦朦胧胧的将这个皇宫都覆盖在一片白雾烟雨之中,立窗前望,只觉得一片翠意如梦似幻,大有传闻中的江南烟雨的感觉。 “皇后娘娘,外面冷,您还是坐在榻上小歇一会吧,刚才赵公公回来传话,说皇上很快就回殿陪同娘娘用膳”身后是蛮儿的声音,今日她显得很是沮丧,连说话的嗓子也略带沙哑,最关键的是,衣裳不在那般鲜亮,就连腰间佩戴了三五个月的锦囊荷包也不见了,而是佩上两条青绿色窜着红髓珠的璎珞翘穗,那精巧的编制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她自己的手。 三日前,云倾就已经察觉到了蛮儿的不同,连奶娘也曾私下禀报,说近几日蛮儿姑娘吃得的极少,到了晚上也是侍奉云倾和凌烨轩入睡之后便将自己独自闷在房间里,任凭谁去敲门也不开,虽然也偶尔去逗逗麟儿,可是脸上却再不没有了以往欢快的笑容。 她的快乐如同稍纵即逝的昙花,只仅仅一现,而那样的娇俏的笑颜也在前几天的御花园中对着被鸳鸯搅乱湖水,荡波涟漪的湖面中映照而已,随后便再也看不见了。 云倾握住窗格上的雕花,缓缓的关上,转身望向低垂着脑袋的蛮儿,走到凤榻旁,缓缓的道:“蛮儿最近心事很重,在想什么?” 蛮儿手中的捧着茶碗,陡然颤抖了一下,茶水险些渐出来,她惶恐叩跪在地,低头道:“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失神,不曾想皇后娘娘会吩咐奴婢,奴婢知罪。” 云倾挑眉看着她,不禁叹息的摇头,接过她方盘中的茶水,放在案几上。蛮儿色苍白,缓缓的将方盘放在膝盖上,素手用力的按在上面,关节处都有些泛白。 “本宫没有吩咐你什么,但是你近日走神的时候实在太多了,可是因为皇上不曾下旨将你刺赐嫁给杨统领,所以你心心念念的什么都忘记了?”云倾没有打算再给她余地遮掩下去,她原本以为,杨飞对她的影响并不是很大,而杨飞既然敢在御书房说那样的话,必然也是喜欢蛮儿的,可是现在蛮儿却如此,这不寻常。 蛮儿一听,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她立刻双手匍匐在地,神色慌张的道:“皇后娘娘,奴婢,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因为个人之私而惊动皇上,如今还让娘娘烦心,奴婢该死,请皇后娘娘责罚奴婢。” 云倾看着跪拜在地上的蛮儿,红唇紧抿。 蛮儿颤抖了一会,见云倾不开口,不禁缓缓的抬起头,却看到了云倾深幽而犀利的眼神,她吓得立刻将头再次重重的叩下,猩红的地毯上,苍白的素手颤动着,显得很是惶恐不安。 “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云倾声音冷淡,凉薄的玉语气中带着不可质疑的威慑。 蛮儿的身子陡然僵住,随之也明白了皇后必然早已经注意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了,所以不敢有丝毫的哄瞒,立刻抖着声音道:“奴婢,奴婢罪该万死”,随后,声音带着浓重哭音的道:“其实,奴婢走神失职,并非因为怨怪皇上,也与杨统领无关,奴婢只是恨自己不争气,跟随了皇后娘娘,却不曾学到半点快刀斩乱麻的本事,反而是拖泥带水,扭扭捏捏,举棋不定,更是因为杨统领的不冷不热,难以揣摩的态度而失魂落魄,而奴婢更恨的便是,即便如此,可是奴婢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着他,不去念着他……” 也许是说到了悲处,蛮儿竟然嘤嘤的咬唇哭泣起来,但是那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可见她在压抑着。 云倾的神色有些缓和,但却也自嘲的冷笑了一声,快刀斩乱麻的本事,她也未必能做到,那么蛮儿又岂能学到?女人在情感世界中似乎永远都会处于弱势,在这个年代里的女人则是更是。 烈女传和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约束了所有女人的思想,一旦成为了这个男人的人,便会有种一生都为他所有的念头,而人这种动物又是何其的蠢笨,只要动了那个念头,便会赋予行动,所有便是一生一世的纠缠不清。 “什么时候开始的?”云倾叹息的问道。 “庞统领谋逆被杀之后”蛮儿不敢欺瞒,但是脸上的泪水却哭花了装扮。 “是他向你示意的?”云倾挑眉,眼底也划过了一丝冷意。在庞炎被杀之后,哼,杨飞还真是会挑选时间,莫非,他真的还想步庞炎的后尘,在她身上动心思?没有了仰仗,没有了依靠,没有了可以与朝廷抗衡的兵马,他还要重蹈覆车? 自从庞炎谋逆被杀,皇帝下令挫骨扬灰之后,就会朝中的侍卫都起了忌惮之心,甚至连杨飞都被收回了象征兵权的虎符,如今的他,最多也只能调度三千精军,且还有前提条件,那便是皇城出现刺客、盗贼或者其他天灾人祸之时,否则,他的身后最多也只有一两百人。 蛮儿要紧下唇,几乎出了血,她沉重了点了点头,道:“庞统领挫骨扬灰的七日祭后,奴婢和奶娘带着太子去御花园散心,孰知杨统领也在,他一直看着奴婢,然后就……就将一直窝在手里的荷包给了奴婢,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就走了” “就这样?”云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也可以想象得出杨飞当时的冷硬和蛮儿的惊慌失措。 “奴婢当时慌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想追上前去时,杨统领却已经走远了,奴婢只能拿着荷包回宫,放在匣子中放好,想着什么时候见到杨统领时,再还给他,可是一晃就半个月,皇上和娘娘每日忙于齐国的事情,杨统领也在书房出现过好几次,可是奴婢却没将荷包带在身上,后来奴婢就想着,还是束在腰间上做装饰吧,这样见着杨统领,也不至于要跑回凌霄殿取,两地来去浪费时辰,所以奴婢一直都带着,可是有一日晚上在御厨房找为娘娘炖补品的食材的时候却又瞧见了杨统领,他站在御膳房外看着奴婢,奴婢先是被惊吓了,后来见他,便回神将荷包还给他,谁知他拉着奴婢的手不放……”蛮儿说到这里,声音渐渐的小了,也许她也羞涩于当时的发生的事情。 “奴婢被他吓着,可是……可是,他却突然吻了奴婢,还跟奴婢说,要向皇上求赐奴婢为正妻,奴婢当时诚惶诚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却又心潮澎湃,或许……或许是想知道他说的那些是真是假,所以奴婢就承接了那只荷包,而半月前,杨统领在皇上闲暇的时候终于提了这件事,奴婢以为他是真心的,多少也有些欣喜,可是没有想到前两日他突然又……奴婢,已经将荷包送还了,他也似乎早知道会如此一般,也将奴婢送他的璎珞还了回来”蛮儿的泪水滴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沾染在那柔柔密密的骆驼长毛上,如同晶莹的水晶珠子,在正午从碧纱窗外斜射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可是这样的美丽的颜色,却代表着一个少女破碎的芳心。 蛮儿是从永巷走出来的,或许见过唯一的男子就是那些将大堆的脏乱的衣物送去的禁卫军和内务府的那些凶悍狰狞的公公们,而她从永巷里出来的时候,就一直待在宸栖宫,后被拘谨内务府,再后来却在凌霄殿。八年的时间她在几个地方流转,但却因为那块免死金牌和她的关系,从来都不曾被欺凌和怠慢过,而杨飞却是唯一一个对她不敬,且夺走她珍藏多年初吻的男子。 所以,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不动心,也定然会伤心。 蛮儿哭泣了很久,到了后来已经变成了无声的呜咽和抽泣,一双红肿的眼睛透着淡淡的悲伤,以往的快乐无忧都已经不再她的脸上。她应该快二十了,虽然对于待嫁的少女来说,是年纪大了些,但是此刻的她,已是尝过心痛的女人了。 “请皇后娘娘降罪,奴婢失仪失德,在内殿哭诉,实在不能体统”蛮儿的泪水渐渐的干了,她手中的丝帕也浸满了泪水,只能用袖子擦拭。云倾叹息了一声,起身走到她身侧,将她拉起来,拿出自己的丝帕将她糊了淡妆的泪水擦去。 “奴婢自己来”蛮儿有些受宠若惊,哀伤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惶恐,连忙接了云倾的帕子,自己擦拭起来,随后吸了吸鼻子,一张小脸很是惹人心疼。 “下去吧,这件事就算了,本宫赏你几日的假,好好休息,待精神好转了再伺候”云倾淡淡的说道。 蛮儿也似的确累了,她沉重的点了点头,告退。 正午时,凌烨轩大步流星的踏进了内殿,在看到云倾抱着麟儿玩耍时,唇边凝起笑意,上前将一大一小的人儿都拥住,道:“这两个都是朕的,可惜还是能抱得过来” 云倾失笑,抱着麟儿退离他,道:“皇上心怀天下,不仅要抱天下的美人,还有江山和百姓,岂能抱着臣妾和太子,就觉得抱不过来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凌霄殿怎么这么大的辣呛酸味?快让朕看看婉儿的脸,可是红了?”凌烨轩朗声大笑,显得心情十分喜悦,随后一把将云倾和麟儿都拥在怀中,而后看了看自己妻儿的娇小,又道:“还要再生两个,这样就充实了,以后朕一回来就可以看到三个孩子围绕着朕的婉儿。” 云倾冷瞪了凌烨轩一眼,但唇边却忍不住的浅笑,但是在看到外侧似有一道人影时,不由得瞥了一眼,随后身体僵住。 杨飞站在外殿,隔着细密的碧玺珠帘依稀能看清楚那身着墨色铠甲的威武身姿,他也看着这里,看着她和皇帝亲昵的逗笑,暧昧的依偎,可是却面无表情,眼底深幽的看不到一丝情绪。 “怎么了?”凌烨轩见云倾身子微僵,剑眉黜紧,随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珠帘后,深沉的眼底猛的一沉,但随后却是扳过云倾的肩膀,捧住她的精致的小脸,带着几分隐怒的道:“婉儿,看着朕,只许看朕” 云倾有瞬间的呆愣,随后才明白凌烨轩话中的意思,她扑哧一笑,道:“难怪皇上今日闻到凌霄殿里有很大的酸味,原来就是皇上带来的”,话音一落,就连云倾怀中不知世俗,懵懂不知的麟儿都咯咯的笑起来,许是见到云倾笑了,自然也就开怀的笑起来。 凌烨轩的面色一紧,似乎生气了,他冷幽幽的盯着云倾欲要逃离的娇小身影,抬起手,威严和震慑的道:“过来” 云倾见凌烨轩眉宇只见隐匿着不可抗拒的威严,立刻拉耷下了脑袋,虽然才迟疑,可是还是缓慢的走了过去,随后慢吞吞的将手伸了过去,放在他的掌心里。 凌烨轩猛的握住,一个用力将她扯进自己怀中,然后夺了麟儿放在宽大的凤榻上。麟儿已经会爬了,被自己的父皇丢在沙发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却没有哭,而是好奇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看似威严的眉还动了两下。 “麟儿”云倾惊呼了一声,但是身体却被凌烨轩横抱起来放在凤榻上,随之便是承受上下其手的折磨。 云倾在凌烨轩的手探到她腰间的时候已经惊觉他要做什么,立刻挣扎着笑起来,道:“皇上,臣妾不敢了,是臣妾在吃醋……” 凌烨轩停下动作,看着她笑的几乎瘫软的娇憨摸样,又有些心疼和不舍的将她抱起来,拥在怀中,捏着她的鼻子,道:“知道错了就好”,说罢,看着扑闪着好奇眸子凝视他们的麟儿,笑道:“麟儿,到父皇这里来” 麟儿睁大眼睛,滴溜滴溜的,小嘴咧着笑意迟缓的上前爬去,小手紧紧的拽住凌烨轩的龙纹宽袖,颤颤悠悠的张开胖嘟嘟的小手,扑进了他的怀中。凌烨轩被他逗得笑起来,环住这个小东西,道:“麟儿真是乖,若是你母后能像这样,朕只怕做梦都会笑着醒来。” 云倾有些面红,抬手拧住他的胳膊,娇噌的道:“皇上既然那么喜欢别人投怀送抱,何不去后宫,想必皇上刚跨进去,无数美人就会蜂拥而出,拜倒在皇上的威武英姿下。” 凌烨轩薄唇凝着笑意,大手圈住云倾纤细的腰身,对着她呵着暧昧的气息,附耳道:“朕向来都是秋后算账,晚上收拾你”,说罢,抱起麟儿,揽着云倾大声道:“走吧,赵安肯定已经布好菜了” 云倾面色一阵红辣,但是却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凌烨轩高举着麟儿的宽厚背影,有瞬间的失神。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她已经很幸福了,有一个拥有整个天下的丈夫和贵为太子的儿子,得到了所有的疼宠和呵护。 可是,这种幸福能走多远?云倾目光微微深沉,不经意间,又对上了杨飞的深幽的目光,他凝视着她,眼神夹杂着许多繁复的情绪,随后在看到云倾的目光时,竟慌忙闪躲,但是片刻,他的面色终归于平静。 午膳时,赵公公试毒布菜,凌烨轩将一些可口的菜色都挟到了云倾的碗中。云倾笑着接过,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被宠惯的对待,他给她的,她便接受,她偶尔挟给他的,他却要愣怔半晌,随后深凝她,笑着吃下去,仿佛吃到了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一般。 一顿饭吃完,宫娥端着方盘和帕子进殿给帝后二人净手,这时凌烨轩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杨飞和赵公公,似乎才想起来少了那么一个人似的,也许是蛮儿多少天都不曾向他禀报云倾的情况,所以让他出声问道:“怎么少了一个,蛮儿偷懒了?” 云倾长睫一颤,随之瞥了一眼杨飞,只见他的身形一震,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于是便笑道:“皇上既然离不开蛮儿,就收纳了吧,臣妾也好有个伴” 凌烨轩冰冷的目光立刻扫向云倾,带着丝丝寒意,随之大手捏住她的下颚,却有舍不得有力,但是语气却生硬了不少:“婉儿倒是贤惠,总是想着要找人来伺候朕,还是婉儿觉得伺候朕太累了,所以想找人来分担?下一次再提,朕不会轻饶了你” 云倾看着凌烨轩冰冷的眸子,知道他不是在逗自己,不过他能收敛怒气,不对她立刻发作,却是令她惊奇,她狡黠一笑,道:“这话可是皇上说的,若是臣妾哪一日发现皇上起了二心,臣妾也不会饶了皇上的。” 凌烨轩剑眉微挑,似乎对云倾的回答很是震惊,但随后紧绷的俊容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道:“这话动听,朕喜欢。不过你别妄想逃过朕的眼睛,扯开话题,你就将蛮儿藏哪里去了,想不让朕知道你在凌霄殿究竟干了什么吗?” 凌烨轩关切的,永远都不是这个人去了哪里,而是这个人知道的事情不曾告诉她,就如蛮儿,他不在乎蛮儿究竟怎么了,但是却要蛮儿告诉她,云倾在他不在的时间里都做了什么,他想知道她的一切,哪怕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的事情乐此不彼,但是他却明白自己的心。他就是想知道,想知道她在没有他陪在身侧的时候,是否也会偶尔想起他,会偶尔失神,或者偶尔……提起他的名字,想去找他…… 可是这一切,云倾却不知道,她看着凌烨轩又恢复了之前温和的眸子,笑道:“蛮儿有些不舒服,这两日也常常失神走困,臣妾看不下去,怕她身子吃不消,所以命她下去休息,将身子养好,精神养足了再来伺候。皇上可不要多心,臣妾可没有故意要支开这个奸细” 云倾将‘奸细’两个字说的极重,表现上是在笑话凌烨轩,但实质上却是故意将话放给杨飞,她很想知道他接近蛮儿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是在蛮儿身上打探她的事情,如果是,那只能是生活中巨细,或者是她与凌烨轩的相处,但如果是朝政上的,只怕就算是蛮儿有心记住了一些,也都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 “俏皮”凌烨轩凝视云倾那潋滟的笑意许久,英气的眉眼都沉溺了动容,他抬手抚着云倾的脸,道:“累了吧,去休息会,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晚些回来陪你。” 面对凌烨轩突然的一本正经,云倾的面容不禁染上红霞,她抿唇起身,转身便走了。但是即便约过了几处幔帐和垂帘,依稀能够感觉到身后凝视的目光,只是,这个目光不单是凌烨轩的,还有另外一道深邃…… 午歇起身时,太阳已经斜西,带走了正午时的暖倦,寒意又从四面八方开始聚拢,枕边的清冷告诉云倾,凌烨轩必然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于是便起身唤了宫娥更衣梳洗,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内,冷寂寥寥,云倾正当疑惑,却见赵公公匆匆的里侧跑出来,手中还拿着盖着玉玺的圣旨,显然是刚写好。他一见云倾,先是一怔,随后赶忙叩拜在地,云倾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慌张,皇上呢?” “回禀皇后娘娘,皇上人在后宫,半个时辰前,常美人突然落水溺毙,是栗美人冲出了后宫一路哭着跑到书房求见皇上的,所以皇上赶去后宫了”赵公公如实回答。 常美人?云倾一怔,只觉一股冷意裹住了自己,身心寒凉。但随即眼神落在了赵公公的圣旨上,她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赵公公抖开圣旨,道:“常美人是后宫的老人儿了,性子温和,如今突然去世,皇上念及她善良贤德,所以晋级为妃,追封为贤德,赐字为‘贵’,下葬后山皇陵” 贤德贵妃,常美人倒是的确担当得起这个名字,入后山皇宫,的确应该,因为她是后宫所有的嫔妃中,唯一一个伺候过皇帝的女子,即便,那是太后所设计,但是这其中还掺杂着她腹中曾经被皇帝一碗藏红花打掉的孩子和皇帝因为歉疚而对她许下保证一生富贵平安的承诺。 可是,今日这个那个眉眼只见沉寂着淡漠的女子却就这样消失了。 “皇后娘娘……”赵公公见云倾失神,不禁小声唤道。 “去后宫看看”云倾淡淡的说道。 后宫,一座堪比禁闭幽怨深闺远远的出现在坐在凤辇中的云倾眼里,那朱红的大门上,九十九枚铜锭圆润醒目,看似大气磅礴,四周高大的宫墙上尽满飞檐走兽,青石砖丈余见方整齐的排列,见不到头,这样的气势令人站在它面前都觉得需要仰视。 这,就是天下女子都羡慕,想要迫不及待的投入其中的地方。凤辇缓缓的行驶,在行进大门中时,数百名禁卫军已经整齐排列在左右两侧,他们纷纷叩拜在地,而前侧的统辖者则是一身墨色铠甲,头戴苍鹰雕纹,红缨垂后头盔,肩披猩红斗篷的杨飞。 “属下参见皇后娘娘,请娘娘留步”杨飞叩跪在凤辇前,阻拦住了凤辇的去路。辇轿缓缓落下,云倾隔着纱帘看着杨飞,秀眉微挑,冷淡的道:“杨统领这是奉了皇命阻拦本宫吗?” 杨飞身子一震,即便是低垂着头,但是云倾却还是能看到他紧黜的剑眉,他声音浑厚低沉,道:“属下不敢,皇上此刻正在东六宫审问众位娘娘,而且常美人在湖池中溺毙之事,实在蹊跷,所以属下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还请皇后娘娘回去静等消息。” “这个理由倒是充分的可以”云倾冷笑,随之搀扶着一名宫娥的手臂踏下凤辇,站在他的身前,缓缓低头,鬓发两侧的金丝垂穗悬在他的额前摇摆,她缓缓的道:“数日不曾见,杨统领突然又能说会道了,那么本宫问你,你口口声声跟本宫说要娶蛮儿为妻,为何又收回了那只荷包,也将她送你的璎珞还了回来?” 杨飞的身子陡然僵住,而云倾则是冷笑着抬起头,越过他不可忽视的威武身影,向东六宫踏去。这一次,杨飞没有阻止,但是面色沉凝的跟随其后,薄唇紧抿,不言不语。 东六宫中,气氛压抑的令人觉得呼吸不畅,鸦雀无声的偌大华锦宫殿中,只闻道几声嘤嘤的哭泣声,云倾踏进大殿,首先看到的便是坐在大殿主位上,一脸冷沉的凌烨轩和地上跪拜得密密麻麻的嫔妃,她们低垂着头,噤声不语,有的身子微微颤抖,有的吓得瘫软在地上,而大殿中央的地上则是铺设的一张芙蓉簟,上面罩着一条宽大的白色布帛,布帛微微鼓起,还沾染着潮湿,映出了常美人娇小的身体。 跪拜在芙蓉簟最前侧的是栗美人和卢采女,栗美人目露哀伤和悲戚,而年纪略小的卢采女则是拭帕嘤嘤哭泣,双眼红肿,可见是真的伤心。 云倾踏进内殿,虽然声音细微,但是却还是惊动了大殿内的所有嫔妃,众人一见云倾内殿,先是惊慌,随之个个叩拜在地,道:“臣妾、贱妾、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云倾刚没有说平身,眼前就已经闪过墨色龙袍的身影,凌烨轩上前环住她,低沉的声音带着冷清:“你怎么来了?这里晦气,先回去吧。” 或许蛮儿并没有将常美人曾经入宫见云倾的事情告诉凌烨轩,所以他不知道云倾已经知道了他与常美人的过去,所以他想遮掩,不想让她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但云倾却不愿意回走,而是淡淡的道:“后宫原本该是臣妾统辖的,如今出了事情,岂能让皇上亲自操劳?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了朝堂,那些朝臣岂不是又要责怪臣妾不知好歹了吗?” 凌烨轩剑眉一黜,知道云倾的性子执拗,肯定不会罢手,面色露出了一丝无奈。云倾看着他的神色,却发现他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悲悯和哀伤,只是眸光深邃如古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一些焦急。 “臣妾与常美人也曾有些来往,难道臣妾想见她最后一面皇上也要阻止吗?”云倾有些不忍心去戳破当年的事情,或许那件事凌烨轩一直记在心头,因为唯恐她生气,所以才将所有的内疚都压下来,毕竟,这个死去的女子曾经怀过他的第一个孩子。 “婉儿”凌烨轩剑眉黜紧,高大的身体堵在门前,就是不让她进去。 云倾垂眸,也许若是不知道那段故事,她今日决然是要进去看看,可是她却偏偏知道了,红唇勾起一抹笑意,云倾转身离开。 凌烨轩见云倾突然转身走了,心底一慌,眼底也露出了诧异,随之大步跟上前去,在大殿旁侧的回廊住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回来,圈住腰身,漆黑的眸子凝视她的脸,道:“生气了?” “没有”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颁开他的手便要回去,但是凌烨轩却不容许她逃离自己的怀中,紧紧的箍住她,扣住她的下颌抬起,声音冷硬:“说实话,别让朕担心。” 云倾突然有些好笑,凌烨轩就是如此,她若是不听话,他就黜着眉头看着她,然后就算是拿她无可奈何却还是隐忍着脾气,跟她耗着,而他耗时间的功夫云倾倒地确实见识过,就如同忙碌的那段时间将他冷落了,他竟可以两个月不曾理会自己,与她相敬如宾。 可是她若是听话了,事情就会突然转折,他就会一直追问自己,似乎怀疑她为何不生气而是这般听话一般。 “皇上不让臣妾参与这件事情,臣妾遵从了,皇上让臣妾回去休息,臣妾也同意了,既然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为何不放手?”云倾挑眉,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凌烨轩的双眼,装作不懂的样子。 “朕只是觉得你今日过于听话了”凌烨轩被云倾这么一说,似乎显得有些仓惶,他将眼睛瞥向别处,似乎生怕云倾会察觉出什么一般,随后缓缓的松开她的身子,道:“乖乖回去,不许耍小聪明,否则朕不饶你。” 云倾轻笑,却没有理会他,转身离开。远远的,却还能听到他若有若无的叹息。 出了后宫大门,跟随着自己的依旧是杨飞,云倾上了凤辇,没有理会他,便缓缓的离开。但是,离开之后,云倾也没有如凌烨轩所说的那般乖乖的回凌霄殿,而是前往的兵部大营。 兵部大营中,众人见到鸾红色的凤辇先是一惊,随后吓得纷纷叩拜,谁也都没有想到皇后会突然驾临此处,云倾没有下车,只是淡淡的道:“宣魏堰、雷霆见驾” 不多时,两抹高大的身影从答应内踏出,出了兵部大门,叩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向云倾叩礼,云倾隔着幔帐看着这两个人,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淡淡的道:“起来吧,在这里可还适应?” 魏堰笑道:“呈谢皇后娘娘关怀,属下和将士们都很好,因为兵部的人大多都是跟随冷将军出征过的将士,所以在得知我们是皇后娘娘兵马,虽然有些诧异,但是还是坦然接受的,雷霆这数月前担当三军的操练总教头,成效明显,所以众人都很敬重,昨天还接了皇上的赏赐,只是皇上打赏了之后,让人送了只铁笼子来,可将我们折腾坏了。” “铁笼子?”云倾有些诧异,而雷霆则是冷酷的道:“是银貂,它已经长大了,凶猛无比,实在令人招架不住” 银貂……云倾这才想它来,自从自己怀孕之后,凌烨轩就禁止她与银貂接触,而银貂似乎也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在凌霄殿拉耷着耳朵待了几天,然后十分乖顺的自己跑去了其他宫殿,一年了,它的确应该长成威武高大的雪狼了。 正想着,营地又传来一声令人惊悚的狼嚎,雷霆顿时无奈的摇了摇头,而魏堰则是失笑的道:“小时候它顽皮的朝人身上扑,那只还能招架的得主,可是现在它若是对你热情,实在令人有些吃不消,也许皇上也没有想到当初那只小狐狸居然会长成猛兽,所以万般无奈之外只能将它丢到兵部大营来” “将它带来吧,本宫许久没有见到它了”云倾也笑了。 魏堰点头,立刻转身踏进大营地,云倾身侧宫娥听闻雪狼要来,都吓得不敢吭声,于是云倾便将他们都挥退。 “你认识孙恒初吧”见众人都走了,雷霆突然说道。 云倾一怔,立刻掀开垂帘,却见雷霆一本正经的道:“一直想找机会见你,却屡次被皇上挡下来,都说天子薄情,却不知道这位天子的醋劲倒是大的不得了” “说重点”云倾只觉有什么事情不对。 雷霆看着她,却开口时还是胡搅蛮缠:“你比以前更美丽了,有冰冷的时候没有的妩媚”,随后,他在看到云倾面色冷清,目光冷冽的时候,立刻转上正题,小声道:“我在契丹的旧盟与我在齐国照面,他告诉我,曾经看到一个风姿卓越,武功高强的中原男子出现在大运河附近,后来契丹和匈奴两国收兵之时,他又看到那个男子在匈奴义渠的大营中,那个男子相貌俊美冷傲,一身黑色长袍,手握一把墨色长剑” 云倾越听秀眉黜得越紧,素手也紧紧的揪住了鸾红绣金丝翔凤的垂帘,她冷冷的道:“可还有他的消息?” “没有了,不过我听说北楚进贡的郡主已经在路途中了,皇上应该没有告诉你吧”雷霆淡淡的说道。 云倾一顿,而雷霆则又道:“我拿你赏给我的银子收买了兵部侍郎,让他在六部中打听来的,楚桓并非等闲之辈,就算皇上回绝了他将郡主敬献给皇上为贵妃的事情被回绝了,他还是有办法,这一次,那位北楚第一美人儿可是带着楚桓的厚礼前来朝贺的,理由是,恭贺皇上喜得太子,这个理由,是皇上不能拒绝的,而且,楚桓为了防止一切意外,竟派了三万精兵保护郡主前来。三万精兵,就算有人想劫杀郡主,必然也要派出百名杀手,还有一等一的高手,这,就是楚桓的心计。” 雷霆说的肯定,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云倾,随之道:“云倾,你真的很幸福,遇到皇帝那样的男子,他害怕你会介意,居然将风声锁紧,并且打算自己想办法让那个郡主来不了金陵,可是,楚桓并非等闲之辈,虽然我不了解他,也不曾见过,他的事迹我却所有耳闻,一个庶出皇子一步一步走上楚王的位置,哼,云倾,你这一次真的遇上对手了。” 的确遇上对手了,云倾双眼微眯。楚桓到现在还没有动手,但是一动手便是要将诸多美人推进凌烨轩的怀抱,他这招离间计用得的确很好,因为只要那个郡主来了,就算没有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也可以离间她和凌烨轩之间的信任,更可以用谗言在这个皇宫里一是激起千层浪。 “皇上打算这么做?”云倾眼底酝酿着阴霾,三万兵马不是小数目,要让这个郡主在半路‘出事’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不知道,不过那些黑衣探卫似乎都被调遣出来了,你可以回去问皇帝想怎么做”雷霆似笑非笑的说道,眼底却沉溺着深不可测。他还是前世的模样,连性格都没有变,眼底幽幽的藏着狠绝和残酷。 “银貂……”雷霆的话音刚落,兵营内就传来魏堰急促的呼声,随之,便是四下的惊叫,云倾和雷霆一惊,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眼神碧幽,看似凶猛的野兽飞扑而来。雷霆看到雪狼,眼底带着笑意的闪躲到一边,而就在兵部大营的人都惊恐的看着一幕的时候,却只见那凶残的野兽扑到了皇后的脚下,仰着脑袋,拉耷着耳朵嗷嗷的叫着。 魏堰见状和雷霆见银貂这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而云倾刚才紧绷的面色也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出现而有些动容。银貂已经一年都不曾见到云倾了,所以相见之时,亲热而又畏惧的在她的脚边磨蹭着,很是乖巧,碧绿的眼睛幽幽的,闪烁着骇人的光泽。 云倾红唇抿起一抹笑意,缓缓的抚摸着银貂一身柔软的长毛,而银貂被云倾这么一抚摸,整个头趴在了凤辇的脚踏上,眯上眼睛,看似很是享受。 微叹息,云倾道:“好好跟着魏堰,我暂时不能将你带在身边,乖乖的,知道吗?” 银貂抬起头,眼神似乎有些哀怨,随后拉耷着耳朵,很是沮丧的走到魏堰身侧。魏堰惊奇的看着银貂,失笑道:“它每日在兵营里面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谁都降不住,我无奈之下只能说再这么胡闹,就去皇上哪里告状,熟知它竟然听得懂,立刻就安静下来了,今日清早我还跟雷霆说,也不知道这一年来,皇上是这么折磨它的。” “嗷嗷——”银貂抗议的嚎叫。 雷霆扯起唇角,却依旧一副冷酷的模样,道:“你可别告它的状,当心今天晚上将你当成点心,瞧它这一身毛和这个大个头,应该是雪狼族中最为尊贵的品种,是狼王的后代也未可知,虽然在这里它发挥不了统辖狼族的本事,可难免哪一天我们要带着它出征” 银貂很是通人性,它立刻掉转头跑到了雷霆的身侧,雄纠纠气昂昂的抬起头,似乎表示雷霆很有眼光。 又是一阵大笑,云倾心底的阴霾也扫去了不少,不过却因为雷霆刚才的话,想起了当初华药师将银貂送给她作伴的时候说的话:“这个小东西来自云山之巅的狼王族,去年入冬看到它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几乎饿死了,狼穴中四处是血迹,也许是碰到了天敌,它的父母将天敌引开了,但兄弟姐妹却还是被吃光了,就剩下它了” 云山之巅有雪狼的狼王洞穴,这个就算民间传说中也层听闻过,而银貂小时候的长相就与众不同,这一身雪色的皮毛更是比狐狸更为柔软,或许,真的是雪狼王的后代也不一定。 “本宫不能在这里很久,必须回去了,你们自己多保重”云倾垂睫,神色若有所思,随后放下了垂帘。 “恭送皇后娘娘……”魏堰和雷霆立刻下跪恭送,而银貂则是满眼哀怨不舍的样子,歪着脑袋。 回到凌霄殿时,凌烨轩还没有回来,但宫殿内外的宫娥却都满脸紧张的东张西望,在看到云倾时,个个几乎喜极而泣的冲上前去,叩拜道:“皇后娘娘,您可回来了,吓死奴婢们了。” 云倾踏进内殿,褪下了肩上的外袍,道:“发生了什么事,将你们吓成这样?” “回禀皇后娘娘,刚才赵公公回殿寻找娘娘,说是皇上派来看娘娘是否已经回了凌霄殿,可却见娘娘不在,赵公公也吓得不轻,不知去哪里找了,现在娘娘回来便好了”那些宫娥紧张的说道,随之,又两名宫娥起身便向外侧走去,要去通报赵安。 可是这些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又扑通扑通的全部跪倒,声音颤抖的道:“奴婢参见皇上……”,随之,便是一阵急踏凌乱的脚步声和随步而皱的袍摆簌响。 不用回头,云倾都能想象得出来凌烨轩此刻定然是火冒三丈,并且心急如焚。果然,云倾人还没有走到内殿,就被一阵狂风一般的卷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凌烨轩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阴霾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去哪儿了?朕要听真话,否则今日绝不轻饶你……” 这句话很有天子威仪,也将大殿外的赵公公和一干宫娥都吓得趴在提防动也不敢动,云倾身子被箍紧,却没有以前见到凌烨轩那般战栗,而是轻柔一笑,云淡风轻的神色似乎下一刻就可以飘飞九天之上。凌烨轩深邃狠戾的眸子一眯,蓦地将她抱得更紧,似真的害怕她飘然离去一般。 但是云倾却只是慢悠悠的回头,活琥珀色的眼底闪烁着如狐狸一般的狡黠,淡淡的道:“常美人死了,皇上又是加封又是送葬皇陵,这是为什么?臣妾要真话。还有,楚国的郡主已经在前往金陵城的途中了,皇上封锁了消息,不准走漏半点,更是瞒着臣妾,又是为什么?臣妾,也要真话” 凌烨轩面色铁青,双眼带着复杂着惊诧的神色,随后紧张的圈住她,怒道:“谁告诉你的?该死的,谁,谁说的?” 大殿外,隔着两重幔帐和碧玺珠帘的赵公公听闻帝后的对话,几乎吓得没有晕厥过去,他冷汗直冒,险些跪不住了,这件事情可是他亲口对皇后说的…… “皇上想杀了那些告诉臣妾的人吗?”云倾挑起秀眉,随之挣扎着凌烨轩的怀中脱开,可是他却箍得更紧,气息也更加急促。云倾被他抱得几乎窒息,心头也不免叹息了几声,这个人隐忍了这么长时间的脾性,今日居然还是暴躁了。 “婉儿,别跟朕猜谜”凌烨轩钳住云倾的下颚,猛地转过来,深幽的眼神对上她静默的眸子。 “皇上为何这么紧张?”云倾有些好看的看着他。可是这个笑在凌烨轩的眼里却那般的心惊,他眼底划过一丝慌促,全身也都紧绷了起来。 也许,是凌烨轩这个模样让云倾觉得不舍了,她也想起了雷霆在兵部说的不冷不热的话‘都说天子薄情,却不知道这位天子的醋劲倒是大的不得了’。想着,竟不自觉的莞尔一笑,而他这个笑,再次让凌烨轩僵直了身体。 “这一次就原谅你,但是不准查我是怎么知道的,否则下一次再不理你”云倾眼底沉匿着笑意,却说着狠话。 “你……”凌烨轩似乎不能适应局势的转变,一时语塞,但是双眼却还是惊疑不安的看着云倾。 “我累了,放手”云倾黜起秀眉,做出不耐烦的样子。 凌烨轩猛地放开了,神色紧张。 云倾转身向寝殿走去,但是脸上却止不住的笑着,这个人,似乎越来越好骗了…… 凌烨轩站在大殿外,举措不定,他定定的看着云倾娇小的身影,僵直的身体掠过萧索和紧张,但随之,还是踏步跟了进去。 淑女从来多抱怨,娇妻自古便含酸! 117暗雨来潮(二),郡主 美人的死,悄然无息,甚至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任何的风浪,在后宫也就如同石子落河,渐起了阵阵涟漪之后还是恢复了以往的死寂,在那些诚惶诚恐的嫔妃心里,唯一能留下的印象,也就是这个女人的死,让她们得见天颜,可是当时的东六宫中,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这个威严的帝王。 四月初三日,帝下旨安葬常美人,册封为贤德贵妃,同时给栗美人和卢采女晋级,俸禄赏赐都一三品以上的分位给予,一时间,羡煞了后宫里的多少女子。常美人被加封的消息流传到了宫门之外,位居六部的常大人虽然是闻之老泪纵横,但是却还是带着夫人叩跪御书房领旨谢恩,随后接了皇帝的抚恤与赏赐,告退了。 对于这件事情,凌烨轩没有多加解释,也不敢深入的说,只是揽着云倾,告诉她事情已经查清楚,常美人并非失足溺死,而是自己投河。 云倾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凌烨轩必然不会回答,便私下问了赵公公,赵公公一听云倾开口问这件事,吓得几乎昏厥,但最终还是惊怕的说道:“常美人的确是轻生,因为当时的湖亭中虽然没有人,但是她自太子满月酒宴之后就一直生病卧榻,并且还出事的前一天,还在自己的宫殿内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栗美人,一封给卢采女。” 云倾秀眉挑起,而赵公公则继续道:“常美人的信件中,没有提到为何会自寻短见,而是将宫殿内的家私和赏赐多年的俸禄都分成数份,一份给栗美人,一份给卢采女,其他的都打赏了平日里伺候她的宫娥们,并让栗美人向奴才求个人情,让那些宫娥都出宫寻人嫁了,因为按照宫里出宫的年纪,她们也的确该到了。这件事情出了之后,奴才也诚惶诚恐,已经奏请了皇上,皇上也应允了。” 自从太子满月酒宴之后……云倾凝住了,随后便不再追问。也许,凌烨轩也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吧,所以心存内疚,便给予厚葬,甚至赏赐了常大人。目光微微沉凝,云倾抬手道:“下去吧,派几个人去为她守皇陵,身前寂寞了半生,死后不要也一直寂寞着。” “是……”赵公公领命,匆匆的告退了。 第二日一下早朝,凌烨轩就一刻都不曾耽搁的回到了凌霄殿,在看到云倾依靠在凤榻上沉思时,立刻大步上前,将她揽住,但是云倾却不看他一眼。 凌烨轩凝视着云倾冷淡的侧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随之将她抱紧在怀中,沉闷而无奈的道:“婉儿,你究竟想要让朕怎样呢?你的心思总不放在朕的身上,昨个儿入睡时也执拗的背对着朕,一夜了,你就不觉得想朕吗?” 云倾心底有些想笑,但是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她有些懒散的靠在他怀中,眼神幽幽的凝望着别处,似乎在发呆,少许,才慢慢的道:“皇上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不去御书房议事么?宫里面什么都没有筹备,可是郡主已经半路上了,若是皇上不打算隆重迎接,也该收拾出一座宫殿来,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凌烨轩剑眉拧紧,目光也阴寒起来,他凝视着云倾满不在乎的淡漠神色,突然就怒火三丈,他猛的将她按在凤榻上,眼底怒火跳跃,阴沉道:“你是什么意思?就是因为朕瞒了你这两件事,你就打算不要朕了吗?婉儿,你说,朕是该高兴你的贤惠呢,还是气你竟然如此践踏朕对你的感情?” 云倾被他说的有些触动,不禁转眸看向他,心里不知道该叹息还是如何。她只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而且她刚才也是在想着如何对付这个北楚来的郡主,可是他的情绪竟然还是如此的易怒。 抬手环住凌烨轩的身子,明显感觉得出他的僵硬,而云倾则是慢慢的攀附上他的胸膛,将下颚抵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喃喃的道:“谁小气了,我可说的是正经的,北楚的郡主带着三万人马和楚国的大量贺礼,无论如何也该收拾宫殿,张灯结彩的迎接,否则事情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说你这个皇帝和我这个不会操持后宫的皇后?” 提到后宫,凌烨轩再次僵直了,他显得十分不安,可是云倾的拥抱却又让他不敢当年的事情说出来,他知道她将自己的一切给他的时候,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可是他却…… 凌烨轩突然将云倾搂得更紧了,往事的繁杂和混乱袭上他的心头,令他狂乱不安,但却极力保持平稳的道:“婉儿,这一切都不要你操心,由朕来,相信朕,朕正在想办法,朕会有办法的。” “楚桓派郡主来的时候,或许已经对这次前行所有的危险都做了猜想,所以这一次他的计划必然是万无一失的,你身边固然有黑衣探卫,可是你能确定楚桓就没有吗?别说是黑衣探卫,我手中还有魅影门的赏金杀手可以使唤,可是,这个险,我却觉得不能冒”云倾淡淡的说道,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凌烨轩震住,似乎对于云倾知道他的动向很是惊诧,他抬头看着她隐匿着聪慧琥珀色的眸子,有些按捺不住的道:“这些事情究竟是谁告诉你的?婉儿,朕的身边已经有了那么多不可以相信的人了吗?朕已经将消息都封锁死了,可是你却还是知道了。” 云倾没有理会他的这些话,因为知道他必然也在诈自己,他想掐断给她提供消息的源头,但是云倾却偏偏不如他所愿,只是看着他,幽幽的道:“楚桓的心思深沉,这三万兵马未必就没有问题,或许他早已猜测到你想劫杀郡主,让她来不了金陵,所以那里面的郡主只怕还有李代桃僵的,而真正的郡主则是声东击西的从另外的地方前来了,更说不准已经无声无息的到了金陵城,正在看着我们打算如何采取行动。所以,这件事情不能做,我们甚至不能有任何行动。” 凌烨轩僵住,云倾知道这么说,凌烨轩必然会诧异,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能感觉得出楚桓似乎在用计策,他向来都是将防守布置得滴水不漏,所以,就算派了三万兵马来保护以为郡主,也不会就如他们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婉儿”凌烨轩剑眉紧黜,而云倾则是缓缓的叹息一声,道:“开始准备吧,要让天下人看到轩烨国天子的威武,臣妾可不想被后世人称之为独揽霸宠、凶悍残酷的贾南风。”,楚桓是一个足以令云倾头疼的对手,而这场战役究竟要打多久? 凌烨轩还是不乐意,他面色紧绷,甚至带着小孩子一般的固执,云倾见他这样,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却自己也有些累的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相偎相依,就这样安静的相拥,躺在凤榻上许久,直到新任的兵部尚书和武翊思二人匆匆求见与御书房时,他才叹息了一声,放开云倾,亲吻她的额头,道:“一起来吧,朕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所以从今个儿开始,朕去哪里你去哪里,一步都不准离开” 云倾有些好笑的看着他,道:“若是臣妾累了,困了,难不成还要坐着睡觉?” 凌烨轩笑着吻她的唇,道:“累了就靠在朕的身上休息,困了就在朕的身边睡,朕这一辈子谁也不守候,也是谁也不伺候,就想看着你,不给你机会偷溜,走吧”,说罢,将云倾抱起来,为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发,抚摸着鬓角,随后牵起她的手向外走去。 御书房内,明黄绸缎铺设的御案上,奏章层层叠叠,堆垒了两三排,足见凌烨轩的政务有多繁忙。入了书房,云倾跪坐在凌烨轩的身侧,接过两名宫娥侍奉的茶水,缓缓放在凌烨轩的面前。 兵部尚书和武翊思一见云倾也在这里,都吓得不敢说话,而凌烨轩则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后淡淡的道:“有事就禀奏吧,皇后已经知道了北楚郡主的事情,就不必再瞒了。” 那名新上任的兵部尚书是从地方上调遣过来的,据说此人机智灵敏,为人也很是圆滑,所以处理事情也的手段也非比寻常,但是,就算以前在地方上再怎么听闻轩烨国这位小皇后凌厉狠绝,都不会有多上心,因为眼前的女子看似只有十三四岁,虽然容貌美得无法形容,眉眼之中也隐匿着令人惊叹的聪慧,但是却不如传闻中的可惧。 但是武翊思已经久驻朝堂,就不能如他那般淡然了,因而在听闻了皇帝说皇后已经知道了北楚郡主的事情,不禁沉凝了一下,随后表露出了惊诧。他是一只老狐狸,知道如果若是自己也与兵部尚书一般面无表情,只怕皇帝要怀疑他泄露了秘密。 而这个道理武翊思既然明白,云倾又岂会不知道凌烨轩那句云淡风轻话语的意思,所以她只垂下长睫,静默不语。 “回禀皇上,臣与武大人唐突求见圣驾,只因为正在前行,往金陵而来的北楚郡主突然派人传递书信,言说金陵路途遥远,行路艰辛,三万士兵护送前来金陵太过招摇,所以恳请皇上在派兵迎接,好在轩烨国境内将楚军撤回。” 云倾长睫一动,而凌烨轩则是剑眉陡拧,目光沉冷。 好一个心思缜密的楚郡主,不过也许这也是楚桓的主意,楚桓在用三万大军护送楚郡主前来的时候,也许已经算计好了一切,甚至凌烨轩可能派遣杀手前往劫杀的事情,所以,处处小心谨慎,但是,却没有想到大军已经行走了六七日,却一直都是风平浪静,所以,楚桓按捺不住性子,便送信前来试探。 红唇勾起一抹笑意,这才应该是楚桓该有的手段,轩烨国的杀手迟迟不来,这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测,而他也不想再与凌烨轩这般周旋下去,索性停军慢行,找个理由将楚郡主交付给轩烨国的士兵,到时候万一出事,必然是轩烨国担当,而那三万兵马回到北楚,也让他自己安心一些。 好一个一举两得的计策,丝毫不含糊。 兵部尚书将快马来传来的书信递上前去,凌烨轩面无表情的抖开,一张柔白的纸张上点点墨迹,竟是娟秀端庄的字迹,应该是出自楚郡主。 “皇上,楚郡主之事,臣等不知该如何定夺,还请皇上明示”兵部尚书退回,叩跪在地,声音平稳的说道。 御书房内顿时变得冷寂无声,凌烨轩双目阴寒的看着面前的一封信,可是就算心底的怒火充斥,却还是隐忍住了,他将目光睇向云倾,竟不答兵部尚书的话,而是问云倾:“皇后以为该如何?” 兵部尚书一顿,不禁疑惑抬头望向帝王,却见皇帝凝视皇后,神色不辨喜怒,但是那漆黑的目光却深幽的令人觉得惶恐。云倾婉柔一笑,端庄得体,柔中带刚的道:“臣妾以为,皇上应该允准郡主,立刻拟旨,从兵部挑选出几名上将率领大军前往迎接,再让武大人派出礼部的有为之士,不可失了礼数,这才是泱泱大国该有的风范。” 凌烨轩眼底越发的冷清,但是云倾却笑得潋滟娇美,几乎可以迷住人的眼睛。可是这种笑在武翊思的眼里却是万分危险的,但是信任的兵部尚书却并不知道这位小皇后真正的厉害之处。 “理由”凌烨轩的声音极冷。 “第一,北楚三万大军讲郡主送到轩烨国境内,大军若是再往前行,对我们极为不利;第二,皇上英明神武,在位期间百姓安居乐业,民富国强,要前往迎接一个诸侯的郡主,自然还有大国的风范。第三,这是楚王的算计,若是楚郡主在轩烨国境内出事,皇上的英明必然受损,所以我们必须保证郡主安全到达金陵,最关键的是,也许这个郡主,还不是真正的郡主”云倾缓缓的说道,但是却字字句句都颇为令人心惊。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兵部尚书惊疑,对云倾顿时间有些刮目相看。 “万事皆有可能,必须小心谨慎”云倾隐晦的答道,琥珀色的目光隐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深幽的如能将人吸入。 凌烨轩剑眉紧紧的黜起,他将手中的书信揉成碎片,丢在了地上,冰冷的道:“传朕旨意,命兵部统领魏堰为主将,接任虎符,率领三万兵马前往边关迎接楚郡主,礼部派几个人去,朕将全力交付给武大人,你们收拾准备停妥后,直接回禀皇后即可,不用朕多问,下去吧” “臣,遵旨,臣,告退”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武翊思二人立刻承旨告退。 二人一走,凌烨轩就望向云倾,十分烦躁的道:“朕早该在你知道之前将她给杀了,如今还要接到宫里头,朕想着就心烦。” 云倾轻柔一笑,但这个笑却让凌烨轩更为烦躁,他起身,俊朗的眉宇之间满是戾气,怒道:“婉儿觉得这事很好笑么?” 云倾不语,只是起身走到他身前,本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是在察觉他们只见身高的距离之后,却又一瞬间的呆愣。云倾的身高只居于凌烨轩的胸口,以往没有注意,今日难得一本正经的与他同立,却发现他竟是如此高大。 她十四岁,而他应该二十四岁了,在她的记忆中,似乎还残留着他十六时的影子,当时他的身高对六岁她的而言,已经算是高大威武了,却不知道现在看来,那时的他不过只是弱不禁风的少年,而现在却真正成为的魁梧高大的男人了。 云倾盯着凌烨轩的胸膛发呆,许久之后,她才挥去自己的神游,抬头想说些什么,却见凌烨轩目光带着笑意的凝视着她,原本紧抿的薄唇也凝着几分笑意。云倾怔了一下,欲后退,但是却被凌烨轩一把抓住,他低头笑道:“喜欢吗?” “呃?”云倾挑起秀眉,有些不解,随之却在凌烨轩眼底的闪烁的暧昧中知道他的意思了,立刻别过脸,顾不得耳根的热烫,略带薄怒的道:“没正经,这里是书房,皇上还有这么多奏章没有批阅,却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跟臣妾说笑” 凌烨轩挑起剑眉,上前拥住她,笑道:“奏章和政务多,就没有闲情逸致和皇后说笑调情了吗?那朕岂不是要真的变成孤家寡人了?”,说着,拉着云倾坐下,将她圈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提起一本奏章,翻开。 云倾挣开他的束缚,道:“好好处理政务,一心不可二用” 但是凌烨轩却还是拉着她的手,道:“朕说了,从今个儿开始,朕在哪里,你在哪里,朕批奏章,你就待在朕的身边,累了就靠在朕的身上休息,困了就睡在朕的身边,这里的睡榻不必凌霄殿的床差,朕已经命赵安准备好了被褥。” “你来真的?”云倾诧异,原本以为他今晨说的话只是闹着玩,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当真的。 “当然当真,婉儿,从今日里,朕一定要将你看紧了”凌烨轩眼底带着笑意和坚定的说道,在看到云倾想要开口反驳时,按住了她的红唇,道:“别跟朕保证什么,除非这一刻就已经天荒地老,银霜满头,否则朕不会相信你所谓的天长地久,不离不弃,所以你还是省着那些敷衍的话,好好待在朕身边吧。” 云倾秀眉黜紧,而凌烨轩则是在她的额头吻了吻,揉着她纤弱的双肩,笑着回头批阅奏章了。 云倾被凌烨轩绑在身边,如影随形的十天之后,终于解放了,因为北楚的公主已经到达了金陵,即将入宫。魏堰一马当先,先入宫禀报云倾,而云倾则是命礼部尚书武翊思挟天子令,率领数百宫娥铺设红锦长毯,直到神武正门前迎接。 钉着九百九十九只圆润铜钉的神武门在两侧各六名禁卫军的吃力推动下,缓缓的开启,武翊思高捧皇帝圣旨,恭迎北郡主入宫,驾歇东行宫,内务府拨了十五名宫娥和两名太监前往打点伺候。 楚郡主入宫当日,在东行宫梳洗装扮,求见皇帝,礼部尚书武翊思以郡主旅途劳乏为由推辞。 第二日,楚郡主清早前往凌霄殿拜见皇帝,被赵公公以皇帝政务繁忙,在御书房议事,不能接见为由推辞。 第三日,楚郡主在御书房前求见皇帝,被礼部尚书武翊思前来告知,两日后为公主接风洗尘,而后又请回了东行宫休息。 御书房内,云倾坐在凌烨轩身侧磨墨,素手捋着鸾红色密纹了金丝凤纹的袖子,轻笑道:“皇上是铁了心思不肯见楚郡主?” 凌烨轩执笔在折子上写了几行字,随后丢下笔,显得有些烦躁的道:“后日得晚宴,你替朕出席吧,就说朕身体不适,不能接见郡主,到时候别玩的太晚,适当时候可以将场面交给武翊思扛着,早些回来休息” 云倾失笑,又替凌烨轩取下一本奏章放在面前,道:“郡主的贺礼有已经归进国库了,皇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什么道理?还是一起去吧,而且皇上也没有见过那个郡主,也许那位楚郡主美貌可人,温柔婉顺呢。” 凌烨轩剑眉挑起,眼神冷清的凝视着云倾,写字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云倾立刻噤声,随之却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无奈的转过头去,这两日,凌烨轩的脾气越来越古怪,实在令她不知道该怎么服侍了。 又过两日,宫廷晚宴在金銮殿中开席,皇帝圣谕,宴请各位朝中大臣和后宫五品以上的嫔妃参宴。黄昏戌时,金銮殿内外已经是一片繁华景致,礼部尚书武翊思亲自装点了金銮殿内外,众人踏进之时,只觉原气势恢宏的大殿更是庄严肃穆,令人不敢逼视,甚至站在那重重叠叠的汉白玉石阶下,都觉得自己渺小得几乎如同蝼蚁。 大殿内,金碧辉煌,殿梁之上缠绕着蜿蜒的金色腾龙,怒目横视,飞爪喷雾,身上的龙鳞片片匝起。金色的方砖如镜一般倒映着人的身影,一条红毯长长铺设,直蔓延到汉白玉石阶之上,隐于龙椅后侧的幔帐内。两侧,十二扇通天落地的白罗琦纱被镶金汉白玉的挂钩挽起,菱花金灯灼亮,照耀得殿堂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晚宴正时,六部官员几乎都已经到场,大殿外赵公公一声圆润的尖穿声中,众人纷纷叩拜在地,三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随之,屏息凝视着大殿外相携踏进了墨色龙纹长袍和垂尾拖延着长摆的鸾红凤纹长袍。 凌烨轩握着云倾的手,与她一同榻上十层汉白玉石阶,凌烨轩落座在龙椅上,而云倾则是坐在垂帘后的凤椅上。两侧明黄纱帘缓缓的下降,碧玺珠帘垂落摇晃,遮掩住了那鸾红色的娇小身影。 “诸位都平生吧”凌烨轩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威慑和清冷,缓缓的在大殿上响起。 “臣等,谢皇上、皇后娘娘”诸位大臣纷纷起身,只闻大殿内一阵靴履和衣袍的簌响。 “启奏皇上,臣已经派遣前去东行宫请楚郡主前来赴宴了,但是郡主说,今日初次拜见皇上和皇后娘娘,要妆点一番”武翊思从桌宴上起身,沉声禀报。 凌烨轩神色淡漠,抬手挥动,武翊思立刻低头,入座。 云倾在幔帐后侧冷冷一笑,只怕这位郡主不止是要妆点一番,还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呢。 思绪还未平复,大殿外就听到了一名小太监的通传:“楚郡主到——” 大殿内的众人顿时都凝神屏息,纷纷朝大殿外望去,孰知先看到的却并非是人,而是飘扬如殿的一条艳红色的绸缎,那绸缎似已经活了一般,飘扬在空气中,如同灵蛇一般蜿蜒而进,令人惊叹。 云倾双目一眯,就在大殿外内众人惊呼之时,一道大红的身影从大殿外飞进,竟如九天玄女一般的舞绸缎凌空起舞,她双臂缠绕绸缎,旋转而下,如梦似幻,而身后则是随之跟进了是来名身着北楚绿色小袄裙的歌姬,她们每人身上都背着一只小鼓,跨一步敲击两声,十分有节奏,而楚郡主则是扭动着撩人的腰肢,如蛇一般尽情的舞动,绽放了自己的最妖娆的美。 一舞作罢,楚郡主肩环两条大红的绸缎带缓缓上前,叩在凌烨轩面前,清脆的声音婉柔而大方,道:“臣下北楚承悦,参见上方皇上、皇后娘娘,愿祝皇上龙体安康,皇后娘娘凤安祥和” “起来吧”凌烨轩的声音冷清淡薄,随之对一旁的赵安道:“请郡主上坐” “臣下谢皇上”娇柔的声音带着不羁的北楚风格,承悦郡主傲然起身,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笑意,似乎根本不介意皇帝的冷淡,随后转身大步踏到了上座,学着诸位官员一般跪坐在席垫上。 承悦公主的确是美丽的,并且有着张扬的北楚气息,一双灵动的大眼内闪烁着不屈,甚至带着活泼的气息,她一入座,就看了一眼案几前美味,随后脸上露出了笑意,似乎今日的酒宴办的如此隆重,令她十分喜悦。 “郡主远道而来,朕却有繁杂政务在身,不曾有空闲接见,今日就略备酒宴为郡主接风洗尘,却不知道郡主打算什么时候会北楚去?”凌烨轩淡淡的说道,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云倾坐在后面不由得黜眉,看来凌烨轩的确是很不待见这位郡主,竟然刚开宴席就问别人什么时候回北楚去。但是,她却也不由得好奇这位郡主的表现,只见承悦郡主先是一怔,显然是听出了皇帝的逐客令,但是她随之却如同没有听懂一般,娇柔的声音带着几许酥软,道:“回禀皇上,这一次承悦虽奉王兄之命,前来为祝贺皇上册立太子,但是承悦却也自小就仰慕金陵的繁华,所以想在皇宫多逗留几日,想好好见识见识轩烨国的风光,若是以后回去了,到了北楚和王兄面前,也好说说这一路的见闻。” ‘若是以后回去了’云倾轻笑,执起案几前的一杯酒,慢慢的饮着。看着这位承悦公主根本不想回去。 “既然郡主有这个雅兴,朕自然不能怠慢了,赵安”凌烨轩唤了赵公公,随后道:“你明日从内务府中挑选几个熟知宫中的老嬷嬷,送去东行宫,让她们带着郡主四处走走看看” “是”赵公公应答。 听得凌烨轩愿意将她暂时留下,承悦郡主脸上露出了喜悦,一双灵动的眸子不禁呆呆的凝视这个高高在上,俊美冷漠,且充斥王者威严的男子,眼底露出了几分倾慕和羞涩,她端起一杯酒,含笑饮下,但是没过片刻,却陡然将目光转到了凌烨轩身侧的明黄幔帐和碧玺垂帘上,一双眼睛满是好奇和打量。 不多时,大殿内歌舞声起,无数心进宫的歌姬和舞姬翩然起舞,乐师的弹奏也如高山流水,雅意十足。大殿内便也恢复了一片寂静,众人只是一味的欣赏舞蹈,没有人说话。 三支歌舞已下,皇帝令赵公公赏赐,众歌姬舞姬谢恩告退。 宴席一直维持到二更天,皇帝以酒量不佳让王相和武翊思相陪,随后便在赵公公的搀扶下缓缓的踏入幔帐之后,与云倾一同离开。 凌霄殿的幔帐榻中,凌烨轩沐浴更衣后,带着疲倦的躺在云倾身侧,将她沐浴后有些潮湿的长发放在手中的把玩,温暖的大手覆着她的后背,云倾见他即便闭上双眼,还是烦躁的黜着眉宇,不禁抬手按住他的眉头,道:“只是一个郡主而已,皇上何必这么的烦心?” “皇后不觉得烦么?”凌烨轩没有睁开眼,语气却因为提到承悦郡主而越发不耐烦起来,他将云倾揽到自己怀中,抬手就摸索着她的衣襟,随即埋进她的脖颈间,声音低沉的道:“婉儿不想念朕吗?朕今日坐在大殿上,可是满脑子都是你,都恨不得砸桌子了。” 云倾被他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这般暧昧的话而逗笑了,她抬手推开他,但是衣襟却已经被褪去一半,他的吻带着几分力气,让云倾有些微喘,他眼底闪烁着笑意,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可是此刻,寝殿外的赵公公却是急忙的进来,道:“皇上,皇上——” 凌烨轩剑眉一黜,眉宇之间染上了怒气,他冷声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 赵公公怔住,自然也知道此刻进殿打扰皇上是不应该的,可是却不得禀报,道:“回禀皇上,刚才武翊思大人突然匆匆来报,说郡主回行宫之后,突然觉得腹中不适,可能是吃不惯中原的菜肴,又贪饮了一杯酒,所以现在有些熏醉,却只喊腹痛,且要见皇上,皇上您看这……” “朕又不是太医,要见朕做什么?下去”凌烨轩的声音带着阴寒。 赵公公僵住,但随后却似已经明白了什么,立刻告退。 凌烨轩的面色有些冷清,其实他应该知道承悦郡主打什么主意。半夜三更,因为腹痛而请皇上驾临郡主的闺阁寝宫,这已经是一种暗示,北楚风气原本受匈奴染化,而这位郡主大多也是受楚桓的指点才做了这些手脚。 今日在宴席上,云倾注意到承悦郡主的目光一直都不曾离开凌烨轩,虽然也偶尔扫向幔帐之后,却因为云倾不在意而让她放松了警惕,或许她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请皇帝过去,一是试探她这个皇后究竟是否与传闻中的一样凶悍,第二则是想勾引凌烨轩。 “皇上生气了?”云倾抚着凌烨轩披散的黑发,今夜的他有几分邪魅妖冶,更是带着几分暴戾和霸气,如同一直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凝视她的眼神也特别的灼热。 “婉儿说呢?” 云倾的身体顿时软如棉絮,将近一年的相处,凌烨轩已经比她更熟悉她的身体,他总能轻易的撩拨起她的感官,随后得意的在她耳边说着暧昧的话语。云倾呼吸微沉,凌烨轩将她全身都吻遍,让她羞涩的无处遁逃,而他的衣服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 “皇……皇上……”赵公公颤颤巍巍的踏进大殿,颤声道:“启禀皇上,太医院的太医都已经去了,却诊不出郡主究竟是怎么了,可是郡主可此直呼难受,要求见皇上” 凌烨轩惘若未闻,只是在云倾的身上流连,而云倾则是面红耳热的想推开他,却不想得到孟良的报复,她转头望向重重满帐外的黑色身影,已经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而凌烨轩看她这不专注的神色,突然将她抱起来,扣住身子,随之低哑的声音带着怒意道:“滚下去” 赵公公面色苍白,立刻转身有跑了出去。 “为何不去看她想耍什么花样?”云倾气喘吁吁的道。 凌烨轩眸光深沉,随即却邪魅一笑,道:“朕只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随之附在她耳边道:“朕还是喜欢你点朕穴道的那一次,美得让朕想到就觉得心驰神荡……” 云倾顿时怒目相对,但是却在他低低的笑声中沉沦下去。 后来的一连三日,整个皇宫的都认识到了这位承悦郡主的作乱的本事。一夜的腹痛闹得整个太医院和内务府的人跟随着折腾,而第二日刚好了片刻,下午又说头疾发作,昏眩不辨方向,打发了一个从北楚带回的丫鬟请了凌烨轩三五次。 而凌烨轩则是视而不见,不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就是与云倾说笑,不然就是逗着麟儿。那丫鬟尴尬的匆匆来回,两地跑了十来趟,最终,在黄昏时,算是平息了。 但,第四日,凌烨轩刚下早朝,龙辇就被一名丫鬟在半路上拦住了,那丫鬟口头请求皇上前往东行宫看望郡主,而冷烨轩则是冷冷一笑,道:“郡主每日犯疾,必然是水土不服,游玩皇宫固然可以,但是这样下去只怕身体要垮了,还是回北楚好好调养吧” 此话一说,东行宫顿时安静了下来,而跟随折腾的太医院和内务府中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半个月,风平浪静得几乎诡异,凌霄殿的把手也日渐松散,慢慢的,凌烨轩看着东行宫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虽然不奈于这个郡主长此耗下去,却也放松了几分警惕。 云倾为凌烨轩整理朝服,素手缓缓的抚过垂落在胸前的两条明黄绸缎和璎珞。凌烨轩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凝视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随手执起,道:“最近常为朕磨墨,可累着了。” 云倾收回手,为他整理衣襟,笑道:“快去吧,刚清净了两日你就又得意了。” 凌烨轩失笑,在云倾的额头前亲吻,使得一旁侍奉的宫娥都害羞的低垂下了头,就连赵公公都不自然的将头扭到一旁去。 云倾的面色也微红,但凌烨轩却心情大好的朗笑着大步踏出凌霄殿…… 半个月了,楚郡主还真是沉得住气,云倾看着凌烨轩离去的身影,双眸微沉,随即转身走出寝殿,坐在内殿的凤榻上,但刚坐下,就见一名宫娥匆匆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楚郡主求见……” 云倾长睫一煽,抬眼时,大殿外的娇媚身影的已经跃入眼帘,只见一道悦耳的声音道:“早闻桓哥哥说,轩烨国的冷皇后聪慧无双,今日本郡主到时要好好见识见识……” 118暗雨来潮(三),身手 娇憨的声音在凌霄殿的外侧扬起,惊得看守的宫娥都太监都目瞪口呆,只能愣愣的看着那穿着身月白色绸缎,滚边兔毛长袄,精致的浅紫骑靴的美丽少女走进大殿。隔着层层幔帐和摇曳的碧玺珠帘,那双豪放不羁的眸子对上了金丝楠木凤榻上那一身潋滟鸾红的女子。 承悦郡主长得极美,天生的楚腰纤细若无,精致的小脸上带着灿漫的北楚风情,头上戴着一顶滚狐毛得金边小帽,鬓发两侧垂落着编制精巧的小辫子,额前坠着碧绿的猫眼石,她快步踏进内殿,抬手掀开帘子,扬声道:“没想到传闻中霸宠狠辣的妖孽皇后竟然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呵呵,不过长得虽然羸弱,不堪一击,倒是美得令人不能移目,难怪本郡主的桓哥哥总是念念不忘。” 承悦郡主步入珠帘后,在看到云倾懒散的依靠在凤榻上,鸾红色的凤袍金丝流光,一张娇美精致的面容淡漠平静,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几分深沉的云倾时,心下不由得怔住,这的确是一个绝色娇艳的女子,但是随之她眯起了双眼,冷笑一声,道:“难怪皇上每日流连,还真是天生媚骨” 大殿内的宫娥都吓得面无人色,她们紧张的望着这个气势非凡,狂傲不羁的美丽郡主,都吓得噤声,而此刻大殿外也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杨飞一身墨色铠甲,快步入内,在看到承悦郡主时,剑眉紧黜,声音冷硬道:“郡主怎么会在凌霄殿?皇上有旨,凌霄殿是皇后娘娘休息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郡主若是想要求见皇上,可以在御书房门外跪侯,但此刻皇上正在早朝,所以郡主还是请回吧” 承悦郡主显然是没有想到已经撤兵的大殿外竟然还有人看守,她一扭头,张口就要破骂,孰知在了杨飞时,却怔了片刻,随后竟然肆无忌惮的打量起了杨飞,随即冷哼一声道:“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统领,本郡主还以为是冷将军回宫了,倒是惊奇不少,哼。” 杨飞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娇美凶悍的郡主,漆黑的眸子深沉无比,他也没有介意承悦郡主的不屑话语,只是冷冷的道:“请郡主回东行宫,否则郡主今日擅闯凌霄殿之事,属下可不能保证皇上不会震怒。” “混账”承悦郡主突然抬手挥了杨飞一鞭子,她手中竟然握着一条三米多长的银丝马鞭,鞭子甩在了杨飞的盔甲上,虽然没有伤及皮肉,却还是发出惊人的啪响,众人惊骇,而承悦郡主则道:“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统领竟然敢这么对本郡主说话,目无尊卑,实在该打。” 杨飞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铠甲上的银鞭痕迹,剑眉黜了黜,却依旧没有表情,而这个刁蛮郡主则也是昂着头倨傲的瞪着他,丝毫不畏惧的摩挲着手中的鞭子,似乎若是杨飞再敢开口,她当下还要甩几鞭。 “你们都下去吧”此刻,云倾淡淡的开口说道,她执起茶碗,慢慢的捋着杯中的茶叶,长睫微敛,并不去看眼前对峙的两个人。 杨飞一震,随即望向云倾,眼底深沉划过几分阴沉,他沉声道:“皇后娘娘,皇上若是知道您私见北楚的郡主,定然会震怒,还是让属下将郡主送回东行宫去。” 云倾捋茶的手顿了一下,随之却轻柔一笑,面色不变,随之抬手饮了一口茶,道:“杨统领觉得,你能将郡主送回去吗?” 杨飞眸光一沉,他冷冷的盯着云倾,而承悦郡主则是不屑的抬起下颚,倨傲的道:“本郡主今日是来见皇后的,皇上生气不生气,与你一个小小的统领何干?你们轩烨国里发生的事情,我与桓哥哥都已经听说了,据说冷将军出征三日之后,你们的另外一个统领庞炎竟然联合太后,要谋杀太子,勤王废后,此等举动分明是逼宫,原本,本郡主还不相信,但今日一见杨统领的风姿,哼,看来传闻中的小皇后也不过只是一个被软禁的宠物罢了,居然要见什么人,还要被一个统领管辖着。” 杨飞的面色越发难看,他将目光转到承悦郡主身上,深沉阴冷,漆黑的瞳孔几次收缩,随后才深沉的又望向云倾。 云倾依旧自顾饮茶,仿佛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听不见也看不见,他双眼眯了眯,随之抱拳道:“属下告退”,说罢,转身大步踏离。 “你们也都下去吧”云倾缓缓的说道,面色从容,目光平淡。 “是”大殿内外的宫娥立刻纷纷退了出去,一个人都不敢过多停留。 云倾缓缓的放下茶碗,抬眼望着眼前这个憨直倨傲,且全身上下都带着狂妄的女子,道:“郡主安静了这么多天,就是等皇上将凌霄殿的看守侍卫撤离,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和时间,不知道郡主究竟想要对本宫说什么?” 承悦郡主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云倾竟然轻易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她娇容微变,美目微眯,随之却冷笑道:“难怪桓哥哥对你念念不忘,你的确很特别,桓哥哥说,你有治国谋略,聪慧无双,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只是可惜,你不能够留在北楚,与他一起携手,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你当初逃走,现在却又回来的的牢笼中。” 云倾轻笑,看来,她来见她也是楚桓设计的事情之一,抿笑,云倾淡淡的道:“郡主还是长话短说吧,楚王陛下想让你对我说什么?” 承悦郡主再次怔住,眼底已经升起了几分恼气,似乎三番两次被看穿心事,使得她极为难堪,于是她冷哼了一声,扬声道:“好一个傲气的皇后,瞧你这副弱不禁风的摸样,若不是桓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能对你不敬,我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岂会给你面子?” 气焰嚣张,跋扈张扬……云倾脸上没有怒气,但是唇边却隐匿着一丝笑意。也或许只有挑选这样的女子前来,才能完成今日的事情,否则若是换成楚桓身侧的那两个谨慎小心的姐妹俩,或许就难以成事了。 承悦见云倾竟然不动怒,当下心底的芥蒂和警惕全无,她冷冷的笑道:“果然是传闻不可真信,原来皇后娘娘当真只是凌霄殿的一尊摆设,不过自古君王爱美人,多少君王又最爱柔弱的美人,看来皇上独宠皇上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皇后天真一副媚骨,让皇上无可自拔?” “这就是楚王要郡主带给本宫的话?”云倾挑眉,眼底依旧一丝怒气也没有,因为她知道这个郡主的企图,她越是安静从容,她就越是要将她激怒。可是她这一招激将法,若是用在别人身上早就奏效了,可是偏偏用在她身上。 “好一个从容淡定的皇后”承悦公主终于熬不住了,她狠狠的瞪着云倾,随之负手,很是有气势的在大殿内踏步,神色傲然不羁,道:“桓哥哥要本郡主来告诉你,千里送君,终须一别,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一别竟然就是一年多,当初淮王赠马,只是希望那个叫云倾的姑娘能够踏马归山林,终有一日还能再见,可是却没有想到居然是鸟儿归巢,从此遥遥无期。若是皇后觉得轩烨国的深宫是牢笼的话,不如归来去,但是皇后觉得舍不下,那便只能后会无期。” 说罢,承悦目光带着探究凝视云倾,但是令她气恼的是,这个女子虽然看起来柔和温婉,但是那张娇美的脸上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甚至,令人窥探不到丝毫的情绪,那琥珀色的眸子更是透着天生凉薄一般的淡静,毫无波澜。 踏马归山林……楚桓心思通透,当初他自所以将自己的爱驹给她,为的就是让她逃离北楚,离凌烨轩远远的,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云倾在半路中还遇上了契丹的南宫太子,然后又碰见了凌烨轩。 七年的流离,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了这里,云倾此刻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只觉得或许当真在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翻云覆雨,主宰着自己的命运,否则为何千帆过尽之后,自己还回到了当初的原点? “楚王陛下有心了,不过,郡主此番如此劳师动众的跑来传话,倒是多操心了”云倾没有正面回答,但是决然的意思却十分明显。 当初与楚桓也不过是同路相逢,与他熟悉更是因为他与她身世的相似,他们都是狠绝孤僻的人,拥有着冷冽的手段,可是他或许还是当初的楚桓,北楚的淮王,可是她却已经不再是昔日的冷云倾,而是当朝皇后冷婉儿。 轩烨国的皇宫或许还是牢笼,可是当这里有了自己的牵挂,自己不能割舍的一切时,即便是牢笼,自己也没有办法再遁逃了,更何况,凌烨轩在这个皇城内外都撒下了天罗地网。想要离开,不可能再那般简单了,至少,不能入七年前那般,烧了一座宫殿就可以逃之夭夭。 承悦郡主惊诧的看着云倾,随之娇容沉凝着冷笑,她眼神带着几分轻视和鄙夷的道:“哼,果然是一个贪图皇权的虚伪女子,本郡主就说,你决然不可能弃了这里的荣华富贵,而去北楚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可是桓哥哥却执意要本郡主跑来。” 云倾不理会她,只淡淡的下了逐客令:“郡主若是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去吧。” “你敢赶我走?”承悦挑起眉宇,眼底满是不屑,傲然而娇憨。 云倾抬眸看了她一眼,随之不想理会的转身走向奶娘所住的偏殿,麟儿该睡醒了,最近他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很是有趣。 承悦郡主一见云倾不理会自己,怒从心起,喝道:“冷婉儿,我敬你是轩烨国的皇后,是因为桓哥哥喜欢你,可你却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也不过只是一些狐媚手段霸住了皇上和我桓哥哥的心罢了,告诉你,本郡主这一次前来轩烨国,原本只是想告诉你这些话,但是在见过皇上的英姿之后,我决定要在这里跟你一争高下。” 云倾的脚步停下来,却是冷笑一声,随之头也不回的依旧向前走。 “你敢无视本郡主”承悦郡主见云倾竟然如此不屑于自己,从小被娇惯的刁蛮性子瞬间爆发了出来,她咬紧牙齿,不顾后果的甩起手中的长鞭,直向云倾而去。 云倾陡然停滞脚步,双目一眯,挥起鸾红色的宽袖,头不曾回,但却已经将那条银鞭被接住,初升的阳光斜射进来,照耀在衣袖上的金丝团凤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 “承悦郡主似乎太过于任性了”云倾握紧手中的鞭子,随即回头,目光深沉的凝视着面色微带愣怔的承悦郡主。 “你,你会武功?”承悦郡主面露惊诧,但随之却更为不服气的道:“会武功更好,今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这个妖孽皇后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够让皇上视六宫为无物,更不将本郡主放在眼里”,说罢,素手绕起银鞭,用力扯着,眼底满是挑衅。 云倾双眼微眯,红唇上的冷笑带着几分冷冽,随之一挥袖,将轻而易举的将承悦公主扯得向前移了数步,随后猛的将鞭子甩出。 承悦公主措手不及,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她又羞又怒,贝齿咬紧红唇,随之一个凌空旋身,用尽的力气又甩出一鞭。长鞭如蛇一般的飞向云倾,如同毒蛇的吐信一般,此刻偏殿中的奶娘听闻到响动,疑惑的开门,却正好看到这样的一幕。 她抱着太子的手颤抖了一下,不禁尖叫了一声,而云倾则是双眼陡沉,随之挥起长袖,抬手将奶娘拉到了一旁,侧身闪过。长鞭顿时啪的一声击在了朱漆柱上,明黄幔帐都被撕毁,就连柱子上也留下了一条深凹的印记。 奶娘跌坐在凤榻上,全身颤抖不已,甚至险些失手将麟儿摔在地上。云倾的怒气在眼底蓄积,她微微眯起双眼,冷冽的气息包裹全身,在承悦郡主还想再来袭之时,踢飞了凤尾翘头案几,直直向承悦郡主飞去。 承悦郡主大惊,甩鞭将案几折成两段,只见乌色的木屑飞起,从中间断裂开来,她刚要得意,却见一抹鸾红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她立刻很后退,可是眨眼间,自己的脖颈已经被一双纤细的素手掐住。 瞬间窒息,承悦郡主不敢置信的睁大美目,却望进了云倾一双冷冽的琥珀色眸子中,她身体陡然一颤,不禁步步后退,声音抖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云倾挑起秀眉,红唇冷笑,眼底深沉如潭,气势逼人,她道:“郡主在凌霄殿意图刺杀本宫,郡主觉得本宫想做什么?” “谁,谁要刺杀你啊,我只是试试你的身手而已”承悦郡主身上的锐气已被挫尽,虽然还带着三分倨傲,但是眼底却已经满是恐惧。因为云倾眼底的冷,令她手足冰冷,她几乎可以看到这张平淡的美丽面孔下隐藏着怎样的残酷。 “试试身手?”云倾娇美的面容带着绝色的笑意,但是这笑却令人毛骨悚然,随之道:“说起来,本宫也有一年有余不曾动手了,今日郡主既然这么有兴致,那本宫就陪郡主好好练练身手”,说罢,猛的甩开承悦郡主。 承悦郡主急促的后退了几步,身子撞在了朱漆柱上,撩起了碧玺珠帘响动摇晃,她吃惊的掩住自己的脖子,不敢置信的望着云倾,恼怒于倔强在她的眼底尽显,她咬了咬贝齿,啪的将手中的鞭子扔下,道:“妖后,别以为本郡主是怕你” 云倾眼神阴冷,而承悦郡主则是猛的从袖中扯出数米长的红绸缎带,又向云倾甩去。云倾轻巧闪躲。凤榻上,抱着太子的奶娘已经吓得卷缩在角落里颤抖,麟儿被丢在一旁,已经会爬的他正在向云倾爬去。 “带着太子回房”云倾看着向自己爬来的麟儿,眼底一沉,立刻喝道。 奶娘猛的一抖,却吓得面如死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另外一侧的偏殿则是猛然打开,只见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蛮儿跑了出来,一见这样的场面,先是一怔,随后快步冲到麟儿面前将其抱起,扯起奶娘就躲回了偏殿。 大殿内,顿时空空落落,来回摇摆的珠帘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夺目璀璨的光芒,金碧辉煌,簇锦如花的猩红地毯上却满是茶碗碎片和折成数段得案几,云倾目光冷沉,在承悦郡主再次袭上前之时,一个轻巧的转身,飞起踢上了朱漆石柱,长袍在半空中掠过,素手抓住了那两条绸缎,反戈一扯。 “啊”承悦公主尖叫一声,随之手腕响起了一声脆声,月白色窈窕的身影便在空中翻滚,随后跌摔在了地上。云倾扯住手中的红色绸缎,冷笑道:“这就是郡主的能耐?” 承悦在地上抽搐,额头直冒冷汗,她捏住自己的左手腕处,那里出发扎人的疼痛,随之连话语都说不清楚了,她吞吐的道:“你……你……” 云倾走到承悦面前,将绸缎丢在了她的面前,猩红似血的绸缎落在冰冷的地上,如同蜿蜒流淌的血迹,她冷声道:“郡主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至少比本宫年长几岁,楚桓心思缜密,手段非常,相信他将大任托付于你,也是因为你有可取之处,是众人所不能比拟,郡主应该爱惜这次机会才是,怎么能如此莽撞的破费了楚王的一片精心谋划和心意呢?” 承悦郡主听得云倾这句话,瞬间几乎忘记了什么是疼,她睁大双眼,身体颤抖,随之挣扎着起来,两侧无数精致小辫子贴着娇美的小脸,让她在狼狈中依旧显得有一丝傲然的清丽。 “你什么意思?本郡主的王兄谋划什么了?你别血口喷人,就算是有谋划,也不过只是要笨郡主带一句话给你而已”承悦郡主有些吃力的说道,手腕上的疼痛愈发剧烈,让她不能忽视。 “哦?”云倾挑起秀眉,聪慧的双眼令人心慌,她浅浅一笑,却有种无尽的威严和冷冽,柔声缓道:“三万士兵护送当朝郡主,入了轩烨国境内时,郡主一直都以面罩示人,且不言不语,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伺候之外,甚至连马车都不下。而到了金陵之后,却不愿意立刻进宫,偏偏要去客栈小歇片刻,说是要梳妆沐浴,拜见天子,呵,楚桓这一招偷梁换柱,的确是高,一切手段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不让郡主出一点意外,这,还不算是谋划吗?” 承悦睁大了双眼,她额头前冷汗直冒,却倔强的道:“你胡扯,就算本郡主在金陵城的客栈中逗留了片刻,那又如何,这怎么能叫做偷梁换柱?莫不是皇后想栽赃嫁祸,利用今日承悦在凌霄殿冲犯了皇后娘娘之事大做文章?” “你很聪明”云倾对于她的辩才有些赞赏,随之笑道:“三万兵马护送一名郡主,只为带着几车为太子祝贺的礼物吗?楚桓将你先送到金陵,又唯恐你暴露身份,所以大张旗鼓的用三万士兵带着几车厚礼与一名假郡主前来,更是为了刺探轩烨国会不会故意派出杀手劫杀而拖沓时间,这,不算是偷梁换柱吗?” 承悦郡主面色顿时苍白,她惊诧的凝视着云倾,眼底露出的惊惧。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妖孽皇后,聪慧无双,还当真是确有其事,但是她却咬紧牙关拒不承认,只道:“这也只是皇后娘娘的猜测而已,而且就算是,那又能如何?” “当然不能如何,本宫只是想告诉郡主,郡主能入皇宫,可是楚王费尽心思的结果,如果郡主是为了成为轩烨国的贵妃,那就应该在皇上身上多下功夫,而不是到凌霄殿里来闹,因为本宫向来喜欢安静,若是谁让本宫今日不舒坦,那么本宫必然会让她一生都痛苦”云倾带着笑意的说道,可是字字句句都透着彻骨的冷。 承悦脚下踉跄了一下,几乎站不稳,她颤了颤,紧紧的盯着云倾那一脸淡然,手腕的吃痛让她已经撑不住了,于是她只能咬牙道:“难怪王兄说皇后辩才无双,今日承悦算是见识到了,后会有期”,说罢,便跌跌撞撞的转身,仓惶的跑了出去。 大殿外,一抹墨色铠甲的身影从黑暗的角落中走出,站在凌霄殿的大殿前,背着满身的红日光辉,与云倾深沉的眸子遥遥相对,而云倾则是扯起一抹冷笑,随之乱红色的身影便消失在摇晃甩动的珠帘后…… 承悦郡主手腕被折断,这个消息从太医院中瞬间传扬进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惊诧莫名,但是承悦公主却只忍痛道,是自己在御花园看到秋千有趣,不小心摔下来所致。 听到这个消息时,云倾正带着麟儿还有大病初愈,却依旧有些虚弱苍白的蛮儿在御花园中散步,四五月份的气候,寒冷已经渐渐褪去,百花齐放,一阵阵的幽香从四面八方传袭而来。 “病可好些了?”云倾站在成片的迎春花前,轻折了一朵酷似腊梅的花朵,看着有些失神。现在天气暖了,北行宫的那些梅花也应该都落了吧,可是那晚醉后发生的事情,她却依旧记不起来,可凌烨轩的改变却证明了,那天,似乎的确有不寻常的事情。 “回禀皇后娘娘,奴婢身子好多了,也想清楚了”蛮儿的声音有些微弱,低垂着脑袋几乎都触到了自己的衣襟上,略显苍白的面色消瘦得下巴都有些尖,只是曾经天真的眼睛已经变得平静。 云表情转身看着蛮儿,不禁叹息了一声,道:“有时候记得一个人很容易,忘记一个人却很难,你既然曾经试着去记住,就应该知道需要忘记的时候会有多疼痛,人世间的情爱也从来如此。” 蛮儿有些愣怔,随即眼眶又开始泛红,可是她却极力压抑住了,垂下眼睫,微微颤动,随之轻道:“奴婢让皇后娘娘笑话了,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奴婢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个世界上就算两情相悦的夫妻,能够携手到老,恩爱长久也在少数,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相依,也算得上时千古难得的佳话,可是奴婢福薄,竟然会因为耳闻目染而心生向往,以为自己也会碰见这么一个人,是奴婢不自量力,高看了自己” 云倾摇了摇头,轻道:“蛮儿,你是好女孩儿,本宫相信你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儿女情长并不是全部,你很聪慧,坚毅,不该为了这么点事情就失魂落魄,当年永巷之中,你满身泥水,一身残破,几乎苟延残喘,奄奄一息,可是你却当着皇上的面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今日你已经是凌霄殿的尚书,三千宫娥中的第一人,为何却忘记了当初的坚毅,变得这样的脆弱?” 蛮儿似如雷轰灌顶的一般的僵住,抬起头睁大一双错愕的眸子,随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复杂,喜怒不辨,似乎在这短短的瞬间,已经将七八年来的岁月都回忆了一遍,甚至将不堪污浊的永巷和如同没有尽头折磨的掖庭中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了眼前,随后,她陡然跪在地上,双眼赤红的道:“奴婢该死,奴婢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奴婢不配陪伴皇后娘娘” 说罢,蛮儿匍匐在了地上,已经哭泣不止。云倾失笑,知道蛮儿已经清醒了,她依旧还是那个聪慧的女孩,不曾为情感彻底的将自己迷失。 委身将她扶起来,而蛮儿则是拿起帕子拭泪,随之道:“皇后娘娘放心,奴婢再也不会执迷了” 云倾笑着点了点头,偕同蛮儿向御花园的南侧走去。 御花园南侧的玫瑰花都已经开了,艳红娇粉,阵阵清香,两株数丈梧桐高耸而立,旁侧还栽种一些有些年月的大树,但是却不比那两株高大参天,阳光细细密密的穿透,破碎的光斑点点,看着别有一番风趣。 云倾看着一株大树上悬挂着的秋千,走过去看着上面的长板,蛮儿立刻道:“这就是楚郡主说,从上面摔下来的秋千” 承悦郡主是聪明的,至少比一般人要聪明的多,她知道身在轩烨国,在没有得到皇帝的宠爱和嫔妃的地位之前,根本不能任性撒娇,而凌霄殿上撒泼,更是犯了大忌,所以她只能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找了借口搪塞。 可是楚桓,他派这个女人来除了带话给她之外,就是要离间她和凌烨轩,抢走她的丈夫么? 还是只是试探,试探凌烨轩对她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更是想试探,她是否会因为他的提议而觉得心痛,想要离开? 一切都是无解,但也许她自所以无解,也是因为楚桓的心里也同样存在着矛盾,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这个郡主来做什么。 云倾的目光沉了沉,不远处一声乱沓的脚步声,她转身,只见不远处的魏堰竟然大步走来,在看到她时,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快速上前,道:“原来主公真的在这里,刚才听闻几个宫娥说,看到主公往南边走来了。” 云倾秀眉微挑,而蛮儿则是赶紧抱起麟儿,又向魏堰低头福身,后便走到了一旁赏花去了。 “你怎么进宫了?”云倾有些诧异。 魏堰憨直的笑起来,道:“托主公的福,皇上知道昨个儿主公驾临兵部了,所以今日将属下宣到御书房里训斥了一顿” 云倾目光陡沉,但魏堰则是继续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皇上只是太紧张主公了,所以属下刚没有踏进书房,皇上劈头就问主公昨日去兵部做什么了,属下为了保住饭碗和脑袋,只说主公发现银貂不见了,不知从哪里得知是被送来兵部,所以就来看看银貂,孰知银貂平日横行霸道,一见到主公就温顺了。所以,皇上也没有责罚属下。” 云倾失笑,道:“你倒是机灵,但是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雷霆那家伙在兵部闷的慌,前三日突然听闻到了齐戎狄潜逃在云山一代的消息,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硬是要属下进宫来求主公下道圣旨,让他带着银貂一同前往,将齐戎狄剩下的残兵若给歼灭。属下让他自己来,他却别扭着说,皇上对他很是忌惮,根本不可能答应让他见到主公,而属下今日正好被皇上宣召,敢着巧,就找到这里来了。”魏堰说的有些好笑,足见雷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无奈而郁闷的。 “齐戎狄去了云山?”云倾有些诧异,随之道:“可知道寿王到了云山不曾?” 魏堰似并不知道凌烨云去往云山治疗的事情,他面色一僵,唇角的笑意全无,随即担忧的道:“属下不曾听闻这件事,这下可是糟糕了,属下们撤离云山的时候,就只留华药师一人,连孙恒初那个家伙也不知所踪,齐戎狄为人阴狠狡诈,手段非常,若是……他不会是知道了寿王前往云山的消息之后,故意直奔云山吧?”魏堰面色极为难看。 云倾的神色也沉凝下来,她眸光含着冷意,因为,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大了。寿王是被凌烨轩派遣到齐国,接任南伯侯位置的王储,齐戎狄在这个时候也去云山,必然是想擒住寿王。 “这个消息可是齐国流浪在外的降兵禀报的?”云倾曾让冷战天整顿齐国百姓,召回那些士兵与家人团聚,前段时间听凌烨轩说,似乎已经起到了效果,但是齐戎狄却在得知此事之后,怒杀百名欲逃回齐国的士兵,激得众将士又怒不敢言,虽然还有不少人依旧跟随,但是却已经大失人心,所以一路上即便他暴戾异常,但还是有不少将士冒着被杀的危险逃离。 魏堰面色严肃的点头,道:“是” “这个消息可已经禀报了皇上?”云倾又问。 “兵部尚书自然不敢怠慢,但是皇上至今还没有所有行动,大家也都猜测不出皇上的心思,更没有人敢觐见,所以一直拖延着”魏堰回答。 一直拖延着?是没有想到办法,还是根本就是想任凌烨云生死堪忧,不闻不问? 应该不会,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就算是曾经因为男女之私有些磕碰,却不会置之度外,于是云倾当下道:“你立刻出宫,小心别被人看出端倪” 魏堰点了点头,道:“主公放心,属下明白”,说罢,抱拳一拜,满身铠甲的声音响动,脚步快速踏离。 蛮儿见魏堰走了,抱着太子走到云倾身侧,缓缓的道:“娘娘还要继续赏花吗?” “去御书房”云倾神色淡漠的道。 御书房前,赵公公见到云倾带着久病初愈的蛮儿和太子时,先是惊诧,随后躬身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皇上正在内与王相商讨议事,娘娘要进去吗?” 云倾神色沉了沉,转身回走,道:“不必了,待皇上忙完了之后再说吧”,说罢,带着蛮儿走回了凌霄殿。 麟儿最近是越发的顽皮,摇摇晃晃的小腿也愈发的有力气,更是喜欢有人抱着在床榻上乱踹。奶娘经过两次的惊吓,终于大病,卧榻不起,云倾便命人赏赐了足够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银两之后,逼迫她饮下了李太医秘制的一杯名为‘孟婆汤’的药,消除了她不少记忆之后,送出了宫廷。 蛮儿也在内务府中重新为太子找了一个奶娘,但这一次却小心谨慎,除了每日给太子喂奶之外,奶娘便被送到凌霄殿的后殿居住,那里清静无人,四周也布置了探子,也免得她探听到了什么消息动手脚。 不足半柱香的时间,凌烨轩就匆匆的回了凌霄殿,在看到云倾和蛮儿在逗着麟儿玩耍时,神色虽然不着痕迹,但是云倾还是明显感觉到了他似乎松了一口气,随之带着笑意的走过来。 蛮儿见皇帝来了,立刻起身叩拜,随后缓缓的告退,入了偏殿准备茶水。 “你们都退下吧”云倾挥退众人。 “是”大殿内外的宫娥都纷纷告退。 凌烨轩剑眉微动,随之走到云倾身侧,抱起调皮的麟儿,笑道:“麟儿今日可有想念父皇?” 麟儿只会牙牙学语,依依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却让凌烨轩笑得欢畅,抱起他高高举起,逗得麟儿咯咯咯的笑起来。 云倾看着这一大一小,也不由得浅笑,却在细微失神的瞬间,脸颊被吻了一下,随之被搂紧,他将额头抵住她的,笑问道:“在想什么?是不是想着,麟儿也够大了,也该给他添几个弟弟妹妹了?”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没正经,云倾别过头,素手抵住他,道:“我有事跟你商量。” 凌烨轩见云倾面无表情,剑眉不禁黜起来,他道:“王相一走,赵安就进来禀报说你带着蛮儿和麟儿来过,朕以为是你想念朕了,便快步赶回来,连奏章都撇下没有批阅,没有想到居然是自作多情了。” 云倾噗嗤一声笑了,但凌烨轩却一本正经,甚至眼神中还带淡淡的薄怒。 云倾笑道:“日日相对,却还每时每刻都想念,岂不是很累么?” “婉儿不想时时刻刻都想念着朕吗?”凌烨轩声音微冷,似乎不悦了。 “说正经的,齐戎狄已经去了云山,你打算怎么办?”云倾黜眉问道。 凌烨轩一怔,转眸望着云倾,目光沉幽,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随之也不问云倾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他自己也知道云倾肯定是有办法收集到消息,所以只闭上双眼,似乎在隐忍怒气的道:“没有办法,婉儿不是说云山华药师是神医吗?既然是神医,想必是仙风道骨,岂能是一个小小的齐戎狄能够左右的” 云倾怔住,因为凌烨轩冰冷语气,她立刻抬首抓住凌烨轩的袍摆,道:“万一寿王被齐戎狄抓住,以他癫狂的性子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寿王被杀,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皇上?最关键的是,齐戎狄未必会这么做,而他有更好的方式来对付皇上不是吗?若是他拿寿王的性命威胁皇上撤出齐国,将南齐还给他,皇上是从还是不从?” 凌烨轩目光陡然沉冷,而云倾则是继续道:“皇亲贵储的性命向来关系着朝廷的根基,寿王是皇上唯一的兄弟,若是皇上不肯出手,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必然会纷纷猜测,天下百姓也会不安动荡,皇上是仁君,足以万人敬仰,而这件事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臣妾恳请皇上尽早定夺。” “说完了吗?”凌烨轩的声音极冷,他目光沉沉的凝视着云倾揪住他龙袍的手,这样的亲密无间和紧张,确是为了另外一个人。 云倾的手僵了一下,她顺着凌烨轩的视线看去,随之缓缓的抽回,但是凌烨轩却将其一把握在掌心,紧紧的扣住。 “今日万事都依着你,但是别拿寿王的性命开玩笑,如果皇上同意,臣妾立刻下令让雷霆带着银貂去云山,一人一狼前行,目标小,也不会惹人怀疑,并且可以趁着这件事情还没有传开之前就解决了,以免落人口实”云倾看着凌烨轩,淡淡的说道。 “万事都依着我?”凌烨轩挑起剑眉。 云倾垂睫,看来她说了这么多句话,他也就只听到这么一句。 “那也得皇上现答应条件”云倾也不依不饶。 “准了”凌烨轩突然笑起来,随后将她的身子嵌进怀中,道:“原本以为你要亲自去,既然是假借他人之手,朕又可以抱得美人,这么便宜的事情,为何不准?” 云倾松了一口气,却也同时有些无奈于凌烨轩的老谋深算,但是有一点她还是可以肯定,那便是刚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生气的,只是后来听闻了有便宜可图,便放下了计较。真是一点儿都不愿意吃亏的皇帝…… “皇上”大殿外,赵公公匆匆而入,在看到帝后相拥,小太子在凤榻上玩耍的景象时,先是一怔,随后笑着低头,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楚郡主的伤势好了些,今日在东行宫摆了些小菜,请皇上过去小酌几杯,皇上您看这……” “没看到朕在忙吗?”凌烨轩不悦的道。赵公公怔了怔,随后竟有些面红的低下的头,随之道:“奴才知道了”,便走了。 云倾知道赵公公是什么意思,她转头望向凌烨轩,道:“在忙?” 凌烨轩笑着拥住她,吻上她的红唇,道:“忙得狠,书房还有成堆的奏章要批阅,还要陪着朕的娇妻爱子,足以分身乏术” “还是先去书房批阅折子吧,别耽误事情”云倾推开他。 “好”凌烨轩难得如此爽快,云倾不禁舒了一口气,但他却突然有凑到她耳边道:“你的万事都顺从,我们今天晚上再说” 云倾的面容瞬间染上的红晕,她瞪向凌烨轩,而凌烨轩却大笑起来,然,就在起身离开之时,目光却无疑中瞥见了朱漆柱旁,簇新的明黄绸缎下遮掩的一条细长凹进的痕迹,他目光陡沉,随之又转身。 “怎么了?”云倾抬眼看他。 凌烨轩看着云倾淡静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片刻,随之道:“没什么”,随后转身离去。 但是伴随着帝王离去之后,便是无数禁卫军又悄然无声的将凌霄殿密布的水泄不通,而一身墨色铠甲的杨飞则是站在外面职守,临近的正午的阳光略带隆隆暖意,而他却一身孑然孤冷。 119禅机隐秘 凌霄殿悄无声息的再次被重重兵马包围,杨飞站在殿前,威武的身影显得冷清和寂寥,他立在太阳下面,双眼深幽的凝视着前侧,却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雷霆奉命在凌霄殿前叩谢辞行,银貂一见到云倾出来,就似黏腻的糖果一般,不愿意走,看得魏堰等人都哭笑不得。 “你确定带着银貂就可以打败齐戎狄吗?”与雷霆并肩而行,这是皇帝特别的恩准,只为了她那句‘今个儿万事都顺着你’。 雷霆神色有些高深莫测,他道:“就算我不能担当这个重任,相信银貂也是可以的,云山可是它的家,再说了,寿王的病若是一日不好,冷战天就不能那么快回朝,你在宫中又被皇帝看守得那般紧,这样下去,很快就会在朝廷上失去依仗,虽然皇上很是宠爱你,可是我也相信,你并不是一个只靠着宠爱,就觉得可以屹立不倒的人吧” 云倾微怔,深凝雷霆,而他则是在张望四处无人的时候,抬手在她额前敲了一下,带着几分不羁桀骜的道:“你与皇帝将来如何,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们可是生死相依的战友,前世今生的记忆将我们捆绑在一起,所以肯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无论怎么说,我都要尽快将齐戎狄那个家伙给摆平了,让冷战天回朝,这样我也才能安心逍遥啊。” 云倾轻笑,道:“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我记得以前别人总说你是锯嘴得闷葫芦” “那时你虽然是军师,但是却没有这般威风八面”雷霆笑着说道。 “一路小心吧,若是不行的话,不要勉强,毕竟你只是一个人,而华药师,我虽然不知道他真正的底细如何,但是我相信如他这样的一个世外高人,应该不会轻易的被齐戎狄下手,还有,银貂是否是狼王族的后裔,我们尚不能确定,可别把希望放得太高”云倾淡淡的说道。 “放心,我明白的,对了,魏堰说当初饲养苍鹰的时候,一共有三只,虽然被庞炎射下了一只,却还有一只探路,一只传信的,如果发生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我会传信给你。”雷霆一本正经的说道。 “好,但是一定要小心”云倾不忘嘱咐。雷霆是她在那个世界中最后记忆的寄托,也是让她相信她不是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生存的最后一个知心人,所以她不希望他有半点事情。 雷霆点了点头,却是深深的凝视着云倾,而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大步流星的向魏堰等人走去。 “走吧”魏堰沉声,随后与雷霆二人再次叩恩,领旨离去。 云倾站在大殿前看着众人离去,直到那两个人的身影都已经从眼底消失才回神。 “皇后娘娘,外面风大,还是进去休息吧”蛮儿拿着披风缓缓的从凌霄殿走出来,小心的披在云倾的肩头。 云倾转身,却无意中瞥见了杨飞僵直的身影和深凝蛮儿的目光。蛮儿低垂着头,似乎不知道杨飞在看她,也像是不愿意再关心那个人一般,没有半点表情和神色,只是搀扶着云倾踏上了汉白玉石阶,走回了寝宫。 到了内殿,蛮儿将凤榻整理平整,随之便道:“宫殿外的守卫好像又被调遣回来了,不知道是否是皇上看出了什么” 云倾执起宫娥送来的茶水,听闻她这么一说,秀眉顿时黜起,而后便想起今日凌霄临行前的神色和摸样。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吧,毕竟朱漆石柱上的那条深凹的鞭痕还在,因为时间紧迫,她也没有命令工匠修补。 目光转移到了朱漆石柱后面,那里的两指长凹痕十分明显,即便悬挂着明黄幔帐也依旧朦胧可见。 放下茶碗,云倾沉思片刻,却没有深想。这件事情如果凌烨轩已经知道了,就让他去处理吧。楚郡主来这里的最初目的究竟有几个,她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其中一个便是给楚桓传话,所以,于公于私,她都不能插手,毕竟她和楚桓之间,还有很多东西牵扯不下的东西。 刚回宫,得知自己怀有身孕的那一刻,她也曾想过,是否会有一日与北楚为敌,到时候,若是兵戎相见应当如何?而那时的自己,也不曾给过自己的答案,唯一能说的便是,她不会参与那场争斗,只看着凌烨轩与他交手,自然,她不会让自己国破家亡。 草原相遇,几番劫难共存亡,这份牵扯,不是说断就能断,所以,就算是现在的云倾,对当初的疑问,也依然没有答案。而她不与楚郡主计较,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对她而言,这个郡主只是一个分送信的人。 用晚膳时,凌烨轩没有回来,蛮儿站在殿外转悠了半柱香,终于见到了赵公公。不用问,她也知道皇上不会回来用晚膳了,所以转身便进殿奏报。 云倾没有说什么,只是传了一些简单的饭菜,用完便抱着麟儿在寝殿中耍玩。自从换了奶娘之后,麟儿愈发的依赖起了蛮儿,不是揪着蛮儿不放,就是缠着蛮儿戏耍,就连蛮儿都笑称:“奴婢可是有福了,将来太子长大了,奴婢就是太子的奶娘了” 云倾笑她:“你还没嫁人呢,就做了太子的奶娘,这是什么道理?” 蛮儿却无所谓的笑道:“反正那时候,奴婢年岁也大了,别人不会怀疑,而太子肯定也不会记得究竟是谁将他喂大的,最重要的是,只要皇后娘娘疼爱奴婢,您说奴婢是太子的奶娘,谁还敢说不是呢?” 云倾揶揄的笑起来,但是蛮儿却显得很是正经,仿佛她就打算这么做了一般。 “皇上驾到——”将近两更天时,大殿前才传来赵公公的传报声,蛮儿立刻抱着已经顽耍的累倦,已经睡熟的麟儿起身告退,匆匆的去了偏殿。 云倾坐在床榻上,只见一抹墨色龙纹袍的身影走进了寝殿,昏暗的光芒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他慢慢的走来,似故意拖拉一般,而云倾也有些面红,她扯起被褥,慢慢的躺下,背对着外侧,佯装睡熟。 幔帐缓缓的被撩起,一声低沉的笑在背后响起,云倾不想理会,但是阳刚气息却已经将她包围,一双有力的臂膀也紧箍在了她的腰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道:“朕来讨承诺的事了,婉儿不是说万事都顺着朕的吗?莫非这么个,就是你所谓的顺着?” 云倾闭着眼睛不说话,凌烨轩凝视她的侧容和那微颤的长睫,无奈的摇头,道:“敢说不敢做,既然没有那个底气,何必跟朕说这么一句,现在却缩得像只猫儿一样,朕可是为了你这一句承诺,熬到二更天,将所有的折子政务都处理完了,还折腾得王相险些饿昏过去。” 云倾睁开眼,开口便道:“你没用晚膳吗?” “可算说话了”凌烨轩笑着将她娇小的身体,毫不费力的反转过来对着自己,道:“刚才在书房传了一些,随便用了就跑来了,总不能让婉儿等朕太久” 云倾瞪了他一眼,转头道:“饿死你才好,我今个儿在凌霄殿里越想越气闷,寿王原本是你的兄长,若是真的落到了齐戎狄的手里,你是肯定要去救的,你不动声色,也许只是表现上的,可是我却为你的名声急病乱投医,现在想着还后悔着呢”,说罢,云倾又转了过去。 凌烨轩剑眉一黜,但随之道:“你在找借口抵赖的自己承诺吗?” 云倾身子僵了一下,但随即身子又被转了过来,只见凌烨轩带着笑意的道:“你那点鬼心思,还是在朕面前收起来,今天晚上无论你是万事都依我,或者是欲拒还迎,朕都不会放过你,朕已经让赵安拟旨,明日不早朝,令武翊思大张旗鼓的将楚郡主送回去,所以,朕有的是时间跟你耗着。” “送楚郡主回去?”云倾有些诧异,但是她尚未问缘由,凌烨轩有抬指抵住了她的唇,道:“别问为什么,婉儿,有很多事情朕心里都清楚,你不必为她说什么,你该明白朕是易怒的,千里迢迢,大张旗鼓,从极北之地到皇城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送太子的贺礼?朕还没有天真到会相信这样的话。” 云倾突然觉得身体寒彻,但是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凌烨轩褪下,她猛的握住他的手,深深的看着,竟有些紧张的道:“今晚上还是不要了,早点睡吧,明天再说。” 凌烨轩看着云倾,而云倾却十分不自然的撇开眼去。窗外一阵疾风,晃灭了宫殿外的灯笼,一阵夜雨忽刮飞打在窗格上,丝丝冷风吹灭了菱花灯上的火光。 漆黑一片,幔帐微扬,但是即便如此,云倾似还能看得见凌烨轩深邃隐怒的眸子,她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不过这样的漆黑却让她有些从容了,于是放开了他的手,也缓缓的抱住他的胸膛。 凌烨轩的身子陡僵,而云倾则淡淡的道:“今个儿是我承诺,所以我来。”,说着,翻身压住他,四周的黑暗将他们环绕,但是凭借的气息和感知,她还是触上了他冰凉的薄唇。 一阵抽气声,代表了凌烨轩的臣服,云倾浅浅的笑着,眸如星月,学着他曾经的手段,从他的脖颈处慢慢的一路吻下…… 一夜缠绵,第二日,雨声也止了。 云倾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第一次毫无准备的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她先是一怔,随后扭过头去,疑惑着为何他还在,但是随之却想到了凌烨轩昨晚上已经告诉她,今天不会早,于是双颊瞬间绯红。 凌烨轩低沉的笑声带着沙哑,他环住她,道:“昨晚上,朕很满意” 云倾听了这句话,几乎没有立刻跳起来,到那时却被他得意的笑意给淹没了被褥中。云倾扯着被褥高蒙过头,但那羞涩的神色和动作,却让凌烨轩爱不释手,现在的云倾,已经不如以往那般强硬,反而是越来越有女人的羞涩和妩媚,而这一切却也都是因为他,所以凌烨轩的心里满是神驰荡漾。 “不是要送楚郡主吗?皇上还不起身?”云倾闷闷的声音从被褥中传来,她要赶人了。 “有武翊思和杨飞操办,朕也省的操那份心”凌烨轩不以为意。 云倾撤下被褥,青丝妖娆的披散在凌烨轩的手臂上,她抬起头道:“快去吧,久恐生变,夜长梦多” 凌烨轩突然笑起来,捏住云倾的鼻尖,道:“吃醋了,恨不得她快点走?” 云倾挑眉,随后转身不理会他,而凌烨轩却是笑着起身,在她的光洁的背上吻着,道:“依你,朕今个儿,万事都依你”,说罢,唤了赵公公进殿侍奉更衣。 凌烨轩走了,云倾又睡了一会,直到正午时,才醒来。命了蛮儿侍奉更衣,梳洗后,便简单的用了一些午膳。 蛮儿抱着麟儿耍玩,不时向云倾禀报楚郡主离开的事情。云倾也没有多问,但蛮儿却道:“楚郡主的脾气还真是刁蛮,竟然死活赖在东行宫中不肯走,连武大人都只能膛目结舌的看着,可是娘娘直到后来怎么着了?” 云倾轻笑,道:“怎么了?” “后来啊,皇上突然驾临,吓得那个刁蛮郡主叩跪在地上连气都不敢喘,而皇上也只说了两句话,那郡主就突然面无血色,然后自己乖乖的上了马车,离开了”蛮儿十分得意的说道。 “说了两句话?”云倾疑惑的挑眉,而蛮儿则是道:“奴婢也只是听来的,至于是什么话,武大人也没有听清楚,因为皇上是进殿说的,外面的人也都没有听见。” 云倾垂眸,想起昨夜凌烨轩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有很多事情朕心里都清楚,你不必为她说什么,你该明白朕是易怒的,千里迢迢,大张旗鼓,从极北之地到皇城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送太子的贺礼?’ 凌烨轩应该已经知道了楚郡主来凌霄殿的事情,或许,内殿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道多少,可是他却已经确定了楚郡主来的目的肯定不是特地来祝贺太子。也许,在东行宫的时候,凌烨轩已经点破了楚郡主来的目的,所以她不敢逗留,便自己上了马车离开了。 云倾目光沉幽,抿唇不语。 云山飞来书信,苍鹰盘旋在凌霄殿上空的时候,云倾的秀眉几乎拢成了结。等了半个月都没有丝毫音信,让她当真又有种期盼云中锦书的感觉。 苍鹰飞进内殿,扑翅的声音庞然的身体吓坏了守在内外的宫娥,蛮儿上前取下鹰脚上的字条,却因为这只鹰跟她不再熟悉而有些紧张。 这一次不是滴蜡铜管,而是粗糙的一块白色布帛,不过这才像是雷霆的风格,他向来不拘泥外表。手指拈开布帛,两三行写得并不是十分雅致的字体告知了云山上发生的事情。 银貂竟然真的是雪山狼王族的后裔,这个小东西一回到云山便开始威风八面,连雷霆都驾驭不了它,好在它精通人性,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所以在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华药师、寿王以及齐戎狄等人的踪迹时,便对月长嚎,召集来狼群满山寻找,但最后却在一片山洞中找到了齐戎狄早已经冻僵的尸体。 据雷霆所说,齐戎狄是被人所杀,因为他对手下的残兵弱将很是残酷,所以在前往云山的途中,打量兵将都联盟逃离,而那些逃不掉的,便也豁出去与他拼死一搏,这也就形成了他带伤入山,最后迷路在雪地上,最后体力不支,粮草断绝的死在了一个山洞中。 雷霆和银貂已经找到了华药师,这位老者样貌一如当年,在听闻雷霆是受云倾之命前来,便顺便让其代为问好,并说了一句颇为怪异的话,至于寿王凌烨云的病情已经被控制,但是所用的药引竟是当年云倾在云山未曾带走的‘竹叶青’蛇毒,雷霆大笑这是千古奇缘。 云倾看着布帛上的字迹,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凝神片刻,却又望向了华药师所说的那番话,不禁陷入了沉思。 太虚氤氲,万古徒纷扰。 日月交往,驱驰弄昏晓。 贤愚贵贱,同是一般老。 茫茫宇宙总机关…… 华药师在暗示什么?太虚朦胧迷雾,万古纷扰难懂;日月此升彼落,掌控人世间黑夜白昼;而无论是贤才还是愚者,富贵还是贫贱,却是同样要生老病死,化为枯骨。 合上手中的布帛,云倾眼底露出疑惑,但是却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华药师是一个世外高人,据孙恒初所言,他十一年前上前拜师的时候,他就是如此模样,可是如今十年光阴飞逝,却还是当初的容貌,莫非…… “蛮儿,取笔来”云倾心头被紧紧的揪起,立刻说道。 蛮儿正在给苍鹰喂食,听得云倾的话,立刻取来笔墨和布帛,小心摊开,跪坐在一旁研磨。 究竟是不是?云倾突然有种窒息的紧张。时空穿梭,以及这个不曾有过记载的王朝,或许还藏着可以回去的秘密,可是这个秘密,华药师究竟知不知道? 茫茫宇宙的机关,他是否是唯一能够解释的人? 快速在布帛上写下了几行字迹。 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有何功。 田也空,地也空,换了多少主人翁。 金也空,银也空,死去何曾在手中。 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 大藏经中空是色,般若经中色是空。 朝走西来暮走东,人生恰是采花蜂。 采得百花成蜜后,到头辛苦一场空。 夜深听得三更鼓,翻身不觉五更钟。 从头仔细思量看,便是南柯一梦中。 写罢,将布帛叠起,交给蛮儿,道:“立刻送去” 蛮儿点头,将布帛绑在苍鹰的脚上,放出窗格。 这究竟是否是自己的南柯一梦?而华药师,又是否真的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120携手白头 转眼过了五月,时间如同指缝中的细沙一般,觉得盼顾神离的时候,觉得慢得度日如年,但是若是不经意的一声叹息,却匆匆滑过十来天。 自哪一日传信回天山之后,就没有音信,倒是兵部一直收到齐国发来得消息,禀报一切安好,而已经被控制住病情的寿王也在这十几日之内渡江到了南齐,接手了那里的兵权和王爵。可是南齐这些年因为齐戎狄的狠厉手段,却实再难以起死回生,而这几日,凌烨轩也在御书房中与群臣探讨究竟该拨多少银两前去,才可以缓解目前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的现状。 楚郡主已经回到了北楚,北楚却再次陷入了与往常更为诡异的安静中,楚桓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想念,甚至野心,就连探子回报,都说楚桓将大军撤回王城,直逼匈奴边境,在当初太祖跑马圈地的所画下的楚河汉界上撒下了天罗地网,似乎,要与匈奴计较在与契丹开战之前,在王城掠走工匠的事情。可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匈奴竟然不予理会,而是拔营撤帐篷,远远的迁徙至北方边境,与楚国遥遥相对。 这的确不像义渠烈会做的事情,但是事情却发生的怪异非常,因为匈奴的野蛮她曾经在大运河岸时见过,义渠烈为了夺走她手中的一卷图纸,在大运河岸步下杀机,甚至不惜让自己最为的得力的手下雷神怒去送死,而自己也身受重伤。 天色,渐渐的暗沉,云倾却站在殿外的回廊中慢慢的徘徊。不再上战场,却比亲临战场更为焦急,这是云倾第一次懂得什么叫做望眼欲穿。 天空中,远处一勾明月躲在墨云后,如水的光隐隐的渗出,将凌霄殿的亭台楼阁铺上银雾,如像月宫般清冷,四处悬挂的八角垂穗灯笼也在徐徐的冷风中缓缓摇曳,苍凉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雷霆完成了任务之后,却迟迟不归,也不曾去齐国,而是直往北行。他的动向,云倾多少能够明白一些,因为在兵部大营前,他说过孙恒初似乎在匈奴。 缓缓的闭上双眼,无数从综复杂的心绪从心底流过,云倾依靠在一根朱漆石柱上,琥珀色的眸子幽幽的凝视着远房的天空,月白色的貂皮长斗裹住娇小的身体,在月色下显得更为孤寂,冷清。 乌云渐渐的从天空中散去,一缕月光参透着整个皇宫,红墙金瓦,闪烁着冷清的光泽,铺设出银白色的寂寥,突然,月光之上陡然掠过一只庞大的身影,展翅盘旋,不多时,就已经飞转而下,扑着翅膀停落在了走廊上的汉白玉雕瑞兽扶臂上。 云倾静静的看着苍鹰伸展着自己粗壮尖锐的爪子,上面粗布字条在清风中抖动,带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深吸一口气,云倾走上前去,将布帛取下来,借着月色慢慢的打开。 一念不生,万缘皆寂。 寥寥几个字,透着看破尘世,仙风道骨的气息。这是华药师的笔记,她曾经看到他自己所编写的医书和厚厚成叠的药方,所以记得这个字迹。 佛曰,信念是万劫的根源,一念不生,万缘便俱灭,也就是斩断了贪恨噌痴,清净了六根。 唇边抿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按照华药师的话来说,她今日的一切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若是当初没有争霸贪心,就不会引得凌烨轩处处防备,若非是自己为了示弱而依靠入他的怀中,也不会有后来的七年追寻,若非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也不会恨怒交加的做了那么多事情,若非自己对待帝王的不热不冷,权揽朝政,手段冷硬,庞炎也不会以为她要谋权篡位而被太后利用,最后死于黑衣探卫的箭下。 是这个意思吗?华药师,他果然是懂得宇宙玄机奥秘的人,可是,却偏偏不愿意指点半分,还硬是用这种似空非空得话来告诉她: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未来果,今生做者是。 将布帛握紧,随即转身入了内殿。蛮儿一直在内殿里焦急守候,见云倾回来,立刻上前,褪去了她身上的裘袄,小声道:“寝殿内点着安神香,皇上没有动静,娘娘快点睡吧,免得被皇上知道了,娘娘倒是不会如何,但是奴婢却要活受罪了” 云倾不语,将手中的东西交递给蛮儿,道:“烧了它,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奴婢知道的,娘娘早些安歇”蛮儿结果布帛,随后福了福身,便后退离开。 云倾踏入内殿,安神香的气息就萦绕着四周,徐徐升烟,蛮儿为了让这种气息更加好闻一些,甚至在紫金香炉内添加了蜂蜜,所以闻起来让人觉得全身软绵。 拔去发髻上的簪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垂直披散而下,她慢慢的上了床榻,躺在了凌烨轩的身侧,却怎么都无法合眼。 究竟该不该再继续追问下去?华药师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愿意再泄露更多,也没有打算告诉她归来去的秘密,只用了茫茫宇宙总机关来敷衍了这一切,更是将她现在所承受和拥有的,称之为自己的生念。 没有霸权的野心,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如果当初她只是一个柔弱天真的女孩,或许,太后不会让她入宫成为皇后,皇帝也不会百般提防。可是没有野心的结果便是冷仲被罢官问斩,冷战天或许能够带她逃离,可是这个天下都是凌氏的,他们能够逃到哪里。 闭眸,云倾不想再去烦心这件事,可是当双眼闭起的时候,却又被一阵梦魇环绕,或许今夜,是注定无眠的。 五更天,云倾刚能合眼眯一会,身侧的人却动了一下,她迟缓的睁开双眼,有些自嘲的发现,就算是安神香对心事重重的她来说,还是不管用的。转过头,正好对上凌烨轩漆黑的眸子,怪异的是,他眼底也没有刚睡醒的朦胧,似乎,他也是一夜无眠。 “这么早就醒了?”凌烨轩的声音浑厚低沉,有种敲击在人心头的感觉。云倾怔了一下,这下已经彻底确定了他是真的没有睡熟,或者早就已经醒了。 “恩,迷迷糊糊的睡不着,皇上也醒了,今日要早朝吗?”云倾胡乱的回答,虽然一夜不曾睡熟,但是却还是没有觉得有多累卷。 “今日要敲定送往南齐赈灾的银两了,王相他们都焦头烂额了,朕自然要去的”说着,凌烨轩已经起身了。云倾见状,也跟着起身,招来早已在门外捧着龙袍守候的赵公公进殿为帝王更衣。 赵公公进殿,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更穿在凌烨轩的身上,云倾上前去了镶着碧玉宝石,两侧绣龙的腰带慢慢的为他抿紧束上,两侧悬挂的玛瑙坠子和龙佩、天珠都梳理整齐,最后捧来平天冠,上面细细密密的黑色珠子摇曳晃颤,两条明黄垂带与璎珞垂在胸前。 云倾的动作轻缓,为凌烨轩穿戴好了之后,又抚了抚他的袍摆,在赵公公为他穿好墨色龙靴时,抬头望着他。 凌烨轩也正好看着她,眼底深沉难懂,云倾有瞬间竟然心虚的撇开了,只笑道:“皇上该早朝了。” 他不语,只是沉默,随后起身便向大殿外走去。 偌大的宫殿顿时因为那一声声脚步的离去,变得空旷起来,环视四周,只是金碧辉煌包裹的繁华锦簇,富贵风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原来没有他,自己会觉得这样的空洞,一年多的习惯,已经让她渐渐的变得依赖,甚至将凌烨轩当成了不可缺少的东西。可是华药师所谓的‘茫茫宇宙总机关’和‘太虚氤氲’的奥秘,她是否还该继续探索下去? 太虚是幻境,那么她现在生存在这个时空中,是否也只是一场梦境? 闭眸,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就会变得动摇而不坚定。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所做的一切,和周遭感受的一切都将是一场虚无的时候,她会如何?指甲刺进掌心的感觉依旧真实,空气中淡淡的蜂蜜檀香气息也隐隐将整个大殿包裹,窗外冰冷的寒风,五更天泛白已经的天色,还有蛮儿匆匆进殿的脚步声…… 这些,都是那么的真实,可是却又突然让她觉得,或许只是一片虚无和抓不住的茫然。这就是她生存的了十四年的时空之后,上天对她的指引么?何去何从?割舍还是屈从,或者从现在开始,便‘一念不生’,然后在某一天自己的前因后果都已经偿还了之后,重归太虚? “皇后娘娘,要梳洗更衣吗?”蛮儿站在云倾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因为云倾今日的背影看起来很是孤寂,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本宫还想睡会,你先下去吧”云倾淡淡的说道,抬手撩起了幔帐,坐在内侧,隔着重重叠叠,繁复的龙凤纹路发呆。已经一年了,却又重新陷入了当初得知有身孕的迷茫中,她,究竟是怎么了…… 在床榻上睡了很久,睁开眼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蛮儿担心的站在床前守着,一见云倾醒来,忙欣喜的撩开幔帐,道:“娘娘总算是醒了,可将奴婢吓得慌,刚才还在算计着娘娘早膳、午膳都没有用,醒了可是要饿了”,说罢,转身道:“快去传膳,简素一点便可,要快。” “是”寝殿前的两名宫娥立刻福身,走了出去。 云倾起身,觉得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起身梳洗,更衣。蛮儿小心的伺候着,在看到云倾的面色不是很好时,迟疑了片刻,随即却甜甜一笑,道:“娘娘,是否要召李太医来号脉?” “号脉?”云倾挑起秀眉,看着菱花镜中的自己略带苍白的面色,有些失神,随后拿起纯金镶雕着粉色牡丹的珊瑚胭脂盒,轻轻打开。一阵梅花的幽暗袭而来,云倾抬指沾了一点,涂抹在了精致细嫩的肌肤上,顿时面色娇媚红润起来。 蛮儿见云倾难得有兴致自己装扮,笑得更为娇羞,她缓缓的道:“皇后娘娘最近这两日似乎很嗜睡,还有经常走神发呆,有时候皇上来了好久,您都不知道,还有时候,皇上看了你很久,可您却没有注意,待皇上也不如从前那般关切了。奴婢听说,若是初喜时,女子都会如此,娘娘怀太子的时候,刚开始也是这样的,所以,只怕是又有小主子了。” 云倾双手一颤,差点打翻了胭脂盒,她对上镜中的自己,不禁有瞬间的呆愣。这段日子她的确忘记了这件事,而月信又该是什么日子来的,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又有孩子了吗?他和她的孩子,云倾心头有些乱,甚至比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身孕还要慌促,因为她很想亲自到云山去询问华药师。可是依凌烨轩脾气,他决然不会同意的,如果在这个时候,她又有了身孕的话,那么这件事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传李太医”云倾淡淡的说道。 “是”蛮儿不知道云倾心里在挣扎什么,不过却十分欣喜的接令出去。 李太医匆匆的进殿,显然是蛮儿在路上已经跟他说了疑惑,所以李太医跑来时,面带笑意,给云倾请安之后,便从药箱中取出银丝线。 “免了”云倾淡淡的说道,她虽然相信李太医的医术,却不相信这根银丝线不会又失误的时候。 李太医顿了一下,随之道:“皇后娘娘若是又闻喜,这的确是件大事,不可莽撞,是老臣唐突了”,说吧,便上前,抬起食指和中指,按在云倾的脉搏上。 云倾凝视着李太医的神色,只见他眉宇时缓时舒,又显得有些疑惑,片刻后,他有些谨慎的道:“回禀皇后娘娘,老臣已经细查过娘娘的脉搏,娘娘并未有喜,不过,娘娘最近这些日子,似乎思虑过急,以至于心绪不宁,只怕时常还会昼夜颠倒,白日嗜睡,夜不能眠,如此下去,可是会伤了娘娘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啊,老臣现在就去开两剂药给娘娘服用,好让将娘娘身子骨再调养好些。” 蛮儿呆住了,回忆起了这半个月来云倾的反常,面露焦急,她上前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如今不是什么事情都顺心吗?冷将军也要回朝了,可娘娘还思虑着什么呢?” “皇后娘娘,恕老臣直言,娘娘的身子在数年前曾经伤过,并且因为湿寒的毒气入侵双腿,险些致残,好在娘娘请的那些大夫是位神医,居然能够将娘娘体内的寒毒驱了不少,再加上后来生下太子,调养了一番,看似已经痊愈了,但是可不能这般折腾”坐在案几上写药房的李太医也跟随着唠叨起来,而后将写好的东西交给了一名小宫娥,又道:“娘娘定要注意休息,切莫操劳,并且依老臣看,皇后娘娘似乎并非操劳政务,而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以至于日思夜想,难以入眠,这样下去,心绪可就乱了,更是伤了身子。” 蛮儿越听越心惊,但云倾却面无表情,她点了点头,道:“去吧,李太医的话,本宫记下了” “老臣告退了”李太医收拾药房便走了。 “娘娘,您心里有什么事啊?”蛮儿紧张又疑惑,因为她能看到的是,天下太平,虽然边关有些骚动,却不足为惧。当今皇帝对云倾宠爱至极,甚至也只有她一个女人,三宫六院形同虚设,如今又有小太子在旁侧闹着,这根本就已经是天上的日子,为何娘娘还会心绪不宁? 云倾呆怔了一会,也不说话,只是对着镜子又装扮了一下,起身走到前殿。 蛮儿见云倾不答,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跟随。 到了前殿,云倾用了一些简单的饭菜,便想出殿走走,却不想缸踏下汉白玉石阶,就碰见了守在门口,如同雕像一般面无表情的杨飞。 杨飞见云倾走来,眼底一沉,上前便道:“属下参见皇后娘娘,皇上有旨,娘娘若是想出凌霄殿,须属下跟随左右,敢问娘娘要去哪里?” 云倾抬眼看了杨飞一眼,淡漠的道:“牡丹开了吧,去看看。” 杨飞一怔,似没有想到云倾竟然会如此云淡风轻的说话一般,可是他抬头时,云倾已经走远了。蛮儿跟随在身后,也不曾看杨飞一眼,只是紧紧的跟随着。 御花园的东侧,龙飞凤舞的写着牡丹亭三个字的精致凉亭四周,都栽种着繁华吐芳的粉色大花朵,远远一看,在烟绿的枝叶丛中竟如同芙蓉美玉一般的娇艳。 “娘娘,那片红色花骨的,是早先的栽种的,这片粉红色的,是去年娘娘入宫时,皇上命武大人亲自采办的,起先这里种的是大片的玉兰,还有那边,还种了很多的芍药花,可漂亮了”蛮儿抬手指了指牡丹亭两侧盛开娇艳的芙蓉色牡丹,笑着说道:“可真美啊。” “是很美”云倾看着那些花朵,有些痴醉,以前不知道为何那么多人都爱牡丹,可是现在总算懂了,因为它的确令人流连忘返,并且富丽堂皇,傲然绝俏。 蛮儿见云倾也说很美,心下开怀,立刻提着长裙步上一旁的用各种不规则青石砌成的花坛上面,想摘下一朵给云倾,可是今日她的碧罗长裙带着小拖尾,所以一脚踏上去时,竟然脚下一滑,只见她身子一歪,就要摔下来。 云倾一惊,从思绪中回神时,已经晚了,但是杨飞墨色铠甲的身影却已经飞快的从眼前闪过,然后不偏不倚的接住了蛮儿的身子。杨飞的猩红披风在风中扬起,遮掩住了云倾的视线,但是却可以想象得出,蛮儿受惊的慌促双眼是如何对上杨飞那深邃的眸子的。 云倾垂眸,长睫遮掩去了眼前的一幕,有些无奈的摇头,而后转身离去。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想了断,就可以真的了断,就如她一直觉得,这茫茫宇宙之中,始终有一直无形的手在操控她的命运一样。 而杨飞和蛮儿也许也是一样。一个冷硬,将心藏的密不透风,一个失心,却有重新振作,打算忘记,可是上天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于是,两个人又再次交集。 命运……命运……命运…… 原本以为既然来到了这里,命运就一定可以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可是现在,云亲却有不再那么确信这句话了。七年分别,应该是恩断义绝,北楚之行,她险些就可以翻云覆雨,可是就踏错了那么一步,遇见了那么一个人,命运就飞旋跌转,变成了今天这个局势。 “皇后娘娘,娘娘——”不远处,赵公公的声音陡然想起来,带着急促。云倾拧眉,转身看向他,却见杨飞、蛮儿两个人很是僵硬紧张的站在赵公公身后,一旁还站着尚未更换朝服,面无表情,目光深幽凝视她的凌烨轩。 “皇后娘娘,您在这里啊,可是让奴才好找了,皇上见娘娘不再,差点都震怒了”赵公公笑着匆匆跑来,但是眉眼之间却满是焦急,额头也冒着汗。 “什么事情这么急?”云倾淡然从容的问道。 “没有急事,只是皇上回凌霄殿看娘娘,发现娘娘不在,问了殿前侍卫,说来了花园,可到了花园只见到杨飞和蛮儿两个人在……在……总之没见到娘娘,所以皇上突然就怒了,好在娘娘只是在观赏芍药花,吓得奴才心都快跳出来了。”赵公公有些隐晦的说道,随之有些不安的朝皇帝看了一眼。 云倾看了看凌烨轩,有扫了一眼低垂脑袋着蛮儿和面色铁青的杨飞,秀眉微挑起,但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凌霄殿中,凌烨轩更换了朝服,着了一件墨色龙纹长袍,他与云倾同坐在凤榻上,深沉的眸子漆黑如潭,令人看不出任何喜怒,更是读不出半点情绪。 蛮儿和杨飞叩跪在大殿内,身后摇曳的珠帘来回摇摆,昭示了刚才帝王进殿的时候心情不悦,于是整个大殿内都充斥着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静,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晰听闻。 “是属下一时忘情,还请皇上,皇后娘娘降罪,蛮儿姑娘只是受胁迫,与她没有任何关系”静默了许久,杨飞突然双手匍匐,朝凌烨轩和云倾行叩拜大礼,声音极为刚毅冷硬,却带着诚恳的说道。 赵公公面色沉了一下,不禁扫视了皇帝一眼,而凌烨轩却依旧面无表情,连眼神也不曾变换,于是他立刻低下头,也不敢说什么。不过这句话,倒是让云倾猜想出了她离开的时候,他们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后宫被禁闭,所以御花园中人很少,他们如此亲密,必然会引人侧目,这也是为何赵公公和凌烨轩一入御花园就看到他们两个的原因。 蛮儿看着杨飞叩拜在地,目光闪过惊诧,随之是满脸的心疼,可是她却犹疑的抬头看了云倾一眼,随之垂下的脑袋,贝齿咬住了红唇,硬生生的没有没有说话。 她应该也是想为将罪名揽在身上的,可是却碍于曾经对云倾发过誓,所以不愿意低头。 “究竟是怎么回事?”凌烨轩终于开口,声音却异常的冷。 蛮儿一颤,立刻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今日陪同皇后娘娘前往御花园的牡丹亭赏花,奴婢解释那芙蓉色的牡丹是皇上去年在娘娘入宫的时候命武大人亲自采办的,很是好看,皇后娘娘也觉得好看,所以奴婢就一时心起,想去摘一朵给娘娘,熟知花坛上所砌的石头崎岖不整,奴婢又不小心踩上的裙子,所以一个没留神,就摔了下来……” 蛮儿说道最后几句,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不可闻了。 凌烨轩缓缓的凝视云倾,而云倾则是道:“是这样” 凌烨轩看了她片刻,随后有望向跪在地上的杨飞,道:“蛮儿说的可是实情?” “是”杨飞低声应答。 赵公公忙上前,等待帝王的谕旨,而凌烨轩则是冷清的道:“御花园中,本就人烟稀少,现在被你们这一折腾,倒是整个宫廷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凌霄殿的尚书女官与御前侍卫统领私会牡丹亭,且丝毫不避嫌。” “皇上恕罪,这一切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一时忘情,还请皇上不要责罚蛮儿姑娘”杨飞身子一震,立刻说道。 “奴婢辱没皇后娘娘的声名,请皇上降罪”蛮儿也叩首,却没有与杨飞抢着揽罪,而是认为自己辱没了云倾的威严,毕竟整个宫廷谁不知道她是皇后身边伺候的人。 “赵安”凌烨轩的声音很是冷硬。 “奴才在”赵公公紧张的道。 “皇后性子寡淡,从不理会后宫的律法,你去查一下宫娥与人私通该如何处罚”凌烨轩闭上双眼,淡淡的说道。 杨飞一惊,蛮儿也是一颤,云倾则是不可思议的望向凌烨轩。其实,这件事发生,的确该是云倾的责任,毕竟后宫之事,应该是她全权掌管,所以要处罚也应该连同她一起。 “回,回皇上的话,按照后宫律例来处罚,应该是宫娥重打六十大板,逐出宫廷,至于杨统领……因为是与宫娥,虽然有伤风气,可也……所以应该,应该降职一等,罚俸半年,再去领三十板子”赵公公背着后宫律法,声音却有些颤抖。 六十大板,足以要了蛮儿的命。云倾沉凝,刚要开口求情,但是杨飞却突然起身,道:“皇上要责罚属下,属下毫无怨言,但是属下请皇上开恩,饶过蛮儿姑娘,就算不能饶过,还请皇上开恩不要惩戒六十大板,毕竟这一切都是因属下而起,蛮儿姑娘只是没有抗拒的余地,还有,若是皇上怕辱没了皇后娘娘的威名,就请皇上将蛮儿赐给属下,如此以来,宫中的也不会议论什么了。” 云倾怔住,而蛮儿更是惊骇的抬起头来。 凌烨轩慢慢的睁开双眼,却依旧沉冷,他看着杨飞,随之对蛮儿道:“你可愿意嫁给杨统领” 蛮儿僵住,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她看了一眼云倾淡漠的神色,有看了看杨飞坚定沉凝的侧容,似突然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一般。 “嫁给杨统领,就不用被撵出宫去和打板子”赵安见蛮儿犹疑,都快急疯了,立刻在一旁小声提醒。 蛮儿顿了顿,随后将额头对这汉白玉地板猛地一叩,似乎对这凌烨轩,却是对这云倾,随之含泪道:“奴婢愿意。” 赵公公松了一口气,而杨飞则是惊诧的看着蛮儿,眼底满是惊疑,却还带着不可掩饰的喜悦。 这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云倾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知道了这不过就是凌烨轩故意凑成的一段佳话,因为,蛮儿现在已经不向凌烨轩汇报有关她的事情了,所以他觉得这个人留在凌霄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而今日之事,原本可以不计较,他却突然认真的计较,就是为了将蛮儿打发出去。 “下去吧,赵安,即刻册封蛮儿为一等女官,以皇后名义赐嫁杨统领,一切规矩赏赐,按照公主分位给予,命礼部尚书武大人亲自操持打理”凌烨轩下令,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甚至恨不得立刻就将蛮儿丢给杨飞带走一般。 这一切的转变来的太快,快到杨飞和蛮儿都有些觉得是在做梦,可他们却不懂这只是帝王的心计和安排罢了。 “属下,奴婢叩谢皇上圣恩”杨飞和蛮儿迟疑的叩恩。 “下去吧”凌烨轩依旧淡然。 “属下,奴婢告退”杨飞和蛮儿匆匆退下。 “奴才立刻去打点”赵公公也匆匆的退下。 “蛮儿要出嫁了,皇后想过送她什么贺礼吗?”凌烨轩沉寂了片刻,突然转头望向云倾,声音柔和却也淡漠。 “还没有想好”云倾低头饮茶,神色也是淡淡的。 “那就慢慢想吧,想好了之后,也为朕准备一份,毕竟她伺候了婉儿一年多,还和麟儿玩的不错,朕也该好好的打赏她”凌烨轩目光深深的凝视着云倾,似要将她的内心都看的透彻。 云倾不语,因为有些事情,他们都心知肚明,说出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须弥,凌烨轩叹息了一声,将云倾揽进怀中,抱住了她的腰身,声音突然低沉的有些累倦,道:“听说婉儿今日宣李太医来号过脉了?” 云倾手中的茶碗一顿,随之又慢慢的饮品起来,她浅浅的笑起来:“原来就算蛮儿不在,我的一切还是逃不过皇上的眼睛,说吧,这一次的奸细又是谁?臣妾也打算随意给她安一个罪名,打发出宫或者嫁人” 凌烨轩见云倾笑了,紧黜了几日的眉宇突然有舒缓开来,薄唇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可就算朕的眼线再多,却始终看不到你的心啊,婉儿,朕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明明离朕很近,可是朕却总觉得你从来都不曾在朕身边过,你的心思,这一刻还向着朕,可下一刻却又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总是让朕猜不透。” 云倾看他,突然有些恍惚,不由得叹息一声,道:“臣妾现在的心思就是,皇上悄无声息的将楚郡主送回去了,楚国的动静又那么的诡异,实在令人担忧。” “只是因为这样吗?”凌烨轩的眉宇又要黜起。 云倾抬手按住他的眉宇,抚了抚,道:“你对我总是这么好,可是我却总是身在云里雾里一般,有时候还觉得摸不着方向,烨轩,你说,为何我会这么不安定,不安心?你和麟儿都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这只是浮尘一梦。” 凌烨轩疑惑的看着她,目光深沉,少许,他闭眸,将云倾紧紧的拥抱在怀中。 情,有的时候让人恨不得天长地久,永远无期,可是有时候,又令人害怕得恨不得立刻携手白头。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或许,爱情不是最累的,相守白头才是最累的。可是现在的云倾,却分不清楚这样的幸福是累的,还是慢慢等待命运潜藏的未知机关和太虚氤氲是最累的。 或许,两者都是。 121与君决(一),远行 冷战天回朝,六月初三,整个金陵城都张灯结彩,喜气一片,大街小巷的百姓将整个街道都拥堵的水泄不通,酒楼、客栈的窗台走廊上也是乌压压的一片,周遭绑成了一串红的灯笼高高悬挂,红绸缎带风中飘扬,城门前,浩浩荡荡的士兵入城之时,官兵把守两侧,漫天欢呼声震动九霄,掩盖住了锣鼓和炮竹。 六月天气,万里无云,暖风处处。 冷战天骑汗血马,一身墨色龙纹铠甲昭示了他的身份地位,威风凛凛的猩红披风在六月暖风中飘扬,坚毅的唇,犀利的眼,让他的威武高大更让整个金陵城的女子尖声呼喊,可是他的神色却如同天山上的皑皑白雪,丝毫不为所动。 临近正午,冷战天在御书房叩拜皇帝、皇后,接赏谢恩。 云倾坐在凤榻上,凝视这个自己这个眉目间充斥着冷硬,也愈发刚毅的‘哥哥’,只叹息了一声,缓缓的道:“本宫给你下道谕旨,去相府将王氏接回将军府吧,两个孩子都很好,本宫已经赐了小名。” 冷战天顿了顿,却没有多说什么,忙行大礼叩拜,道:“末将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下去吧”凌烨轩低沉的道。 “是”冷战天起身,目光似不经意的划过云倾的脸,随后提步退出御书房。 “明日就是蛮儿出阁,朕允你见她最后一次,她嫁给杨飞,朕自然会赏赐一份厚重的嫁妆”凌烨轩转眸看着云倾,抬手覆上她纤细的手,紧紧的握着,语气却十分生硬,似乎,云倾和蛮儿见面,他并不愿意,可是却又不能让云倾不开心。 “北楚有什么动静吗?”云倾不答反问,最近这些日子,她对北楚的事情格外的关切。 凌烨轩凝视她没有什么表情的神色,捏住她的下颌,将她扭过来,道:“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是希望朕与楚桓交手,还是想他们一直都这么安静下去?” 云倾目光淡淡的看着凌烨轩,不语。凌烨轩无奈的叹息了一声,将她拥进怀中,道:“好,朕告诉你,北楚现在与匈奴对峙,但是匈奴却一反常态,不若以往的猖獗忌惮,还拔营退让了数十里,不过据探子回报说,匈奴似乎换了一个首领,颇为有统驭才能,这个人,朕还在查,不过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消息。” 换了一个首领,且颇为有统驭才能?云倾身子一僵,孙恒初的身影和雷霆那一日跟自己说的话瞬间又回到了脑海中。 会是孙恒初吗?若是的话,他统驭的匈奴,那么…… “怎么了?”凌烨轩疑惑的看着怀中略显僵硬的云倾,宠溺的拍了拍她纤弱的后背,道:“没事,这些事情朕都会处理好的,太医说你思虑过急,昼夜颠倒,甚至到了心绪混别乱的地步,你究竟在想什么?以往就算遇见再大的事情,你可都不曾如今日这般,有什么事情能够横在你心里这么久?” 云倾垂眸,声音有些沉闷的道:“李太医的嘴巴还真是够远的,这么快就已经将消息传给你了?下一次,就算我病死了,也不会找他来号脉。” 凌烨轩沉闷的笑声低低的响起,带着宠溺和无奈,捏住她的鼻子,笑道:“你呀,看来是过于清闲了,还是朕服侍的不够尽心,所以让你觉得思绪烦乱?看来,的确该再怀一个孩子了,否则,你总是有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 云倾被他逗笑了,却也感动于他的宠溺,因为无论她如何的冷待他,不去理会他,他却始终不曾冷落过自己,后宫三千佳丽,绝色妖娆的多数,新进的那些秀女,更是个个貌美清丽,可是他却从来都不愿意看一眼,甚至不去多想,有这样的一个夫君,她该是最幸福的。 因为这样的爱情,就算在前世,也不见得有,即便是一夫一妻制度之下。男人无所谓背叛,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因为他不可能有三千美人守候等待,而女人也无所谓忠诚,只是因为诱惑力不足以让她出轨。 素手环住凌烨轩的后背,闭眸,带着几分撒娇意味的道:“那就再生一个吧,臣妾最近是有些闲得慌。” 凌烨轩身子一僵,也许是他将这件事挂在唇边这么久,却是第一次得到她的回应和应允,他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突然情动,低首吻住她的红唇,但是云倾却笑着将他推开,道:“皇上刚才不是答应让臣妾去看看蛮儿的吗?” 凌烨轩的剑眉立刻黜起来,显然很不满意云倾在这个节骨眼上喊停,但是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烦躁的道:“晚上收拾你。” 凌霄殿中,蛮儿早已经叩跪在内殿的金丝楠木凤榻前等候,自那一日被指婚给杨飞之后,她就不在入住凌霄殿,而是暂时搬回了内务府中去,算算日子,也有十来日了。 今日,她一身浅紫色罗裙,长发绾束,鬓角上插了几只金簪,看起来与往日很不一样,虽然人消瘦了一些,可是眉宇之间却染上了几分即将为人新妇的羞涩和妩媚。 杨飞每日都去内务府探望她,这件事云倾自然知道,想来杨飞定然是对她有情的,而蛮儿,上一次的伤害也只是让她将沉痛藏在了心底而已,一旦触及了柔软,再看她的内心,那份情还是存在,不曾磨灭。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蛮儿见云倾来了,立刻叩拜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云倾缓缓的说道。 蛮儿怔了怔神,而后才迟疑的将头抬起来,眼底也早已蓄积了泪水,她有些哽咽的道:“奴婢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教诲,奴婢该死” 云倾让一旁的小宫娥将她搀扶起来。蛮儿起身,却还是唯唯诺诺,云倾将她招到自己身侧,随后将身侧的一只锦盒取来,递给她,道:“今日皇上跟本宫说,你明日就出阁了,皇上也以公主的分位赏赐了丰厚的嫁妆,所以本宫也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但是你毕竟是本宫从永巷带出来的,在一起虽然没有几年,可是你的心思却不是任何一个宫娥所能比拟的,本宫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就这个给你吧,作为新婚的贺礼”,随之想了想,又道:“喜袍可做好了?” 蛮儿看着面前的那只精致的纯金雕蔷薇花的锦盒,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低垂着头道:“奴婢谢皇后娘娘,喜袍已经做好了,凤冠霞帔也都是皇上赏赐的。” “看看,喜欢吗?”云倾浅浅一笑,也不多说什么。 蛮儿纤细的小手有些颤抖,慢慢的抚上金盒子,打开,只见两颗耀眼的夜明珠在锦盒内闪烁着蓝色流光,如同天上风云一般飞转莫测的流动着。她当下怔住,随之有些惶恐的道:“皇后娘娘,这是……这是娘娘怀太子的时候,皇上赏赐的,天下之间也惟有这两珠,奴婢万万不敢收” “既然是皇上赏赐给本宫的,就是本宫的东西,本宫将它送给你,希望你也能够与杨统领一生一世一双人,将来多子多福”云倾将锦盒合上,放在云倾的面前,拍了拍她的手,推到了她的怀中。 蛮儿眼底的惶恐瞬间被泪水氤氲,她含泪抬头,随即叩跪在云倾的身侧,低头道:“皇后娘娘对奴婢的恩典,奴婢没齿难忘” “起来吧,明日还要做新娘子,哭肿了眼睛可就难看了,你大婚,明日本宫虽然不能亲自去主婚,但是武翊思大人已经接了皇上的指令操办一切,决然不会委屈你的”云倾将蛮儿拉起来。 “皇后娘娘,奴婢……”蛮儿还想说什么感激的话。 “去吧,好好的过日子,能够走到一起不容易,他若是对你不好了,你也可以入宫跟本宫说,但是他若真诚待你,你也应当坦诚相待,哪怕是他是想知道本宫的事情”云倾笑着说道。 “娘娘”蛮儿有些惶恐。 “去吧,去好好的准备,睡一个好觉,明日可是会很累的”云倾点头说道。 蛮儿凝视着和云倾,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点了点,随后福身告退,转身离开。 若他真心待你,你也应当坦诚相待……云倾失神片刻,随之却有些苦笑。她在劝别人的时候,总能将话说得那般,可是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却还是犹疑不定。这,并非是不能相信凌烨轩,而是她自己也害怕,怕这好不容易得到了幸福和一切,包括丈夫、孩子,都会在某一日梦碎的时候,连同这一段似真似假的记忆都变成飞灰,瞬间消逝…… 这一晚,凌烨轩回来的极早,且已经沐浴过,一身月白长袍,乌黑的发丝随意的用碧玉龙头簪子束在后面,昏暗的灯光下,俊美带着柔暖的笑意,凝视着云倾的目光甚至带着笑意。 云倾依靠在枕头上,抬手撑着额前,手中的翻阅着太祖本纪,原本没有注意凌烨轩,但在闻到一阵令人舒心的安神香气息时,不禁抬起头看他,在看到他微湿的长发时,神色一怔,随后想到了今日正午他说的话,不觉面色有些烫,她垂眸,继续看书。 凌烨轩揭开被褥钻了进来,依靠在她身侧,凝视着她精致白皙的面容,许久后,他收回她手中的书,笑道:“书会比朕更好看吗?” 云倾看着自己空空入也的手,面色再次爬上微红,她抬头,也不敢对上凌烨轩的眼睛,想要将书抢回来,但是抢着却扑到了他的身上。 炙热的目光将她萦绕包裹,云倾耳热心悸,索性放弃了抢书,却还是不敢抬眼看他。他们已经如此亲密了,可是云倾却每次面对这样的事情时,还是脸红,羞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凌烨轩温热的呼吸吞吐在她的脸上,将书册丢到一旁,抵住她的额头,凝视她垂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低沉的笑着,道:“朕的婉儿就是这样,明明今日晌午说好的,可是晚间的时候就又迟疑了,亏得朕的决心早已经下了,不会再因为你这犹犹疑疑的态度迟缓而一直等着,然后傻乎乎的以为你感觉得到自己做得过了,向朕示好。” 云倾怔了一下,突然想起来她冷落了凌烨轩又将近大半个月了,时间过的真快,在思绪游走间有耗费了那么多的时光,而他竟然一直将她的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指责她的怠慢,反而愈发耐心的等待着。 云倾垂敛长睫,缓缓的依靠在他的怀里,却只是叹气。 “为什么叹气?”凌烨轩吻了吻她的额前,他仿佛在这段时间里,突然间褪去了以往易怒的性情,变成更为沉稳睿智,甚至很多时候也懂得了什么叫做克制,至少此刻拥抱美人在怀时,他即便内心在澎湃,可是却已经能够做到忍耐了。 “我能跟你说吗?”云倾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又陷入了难解迷宫里,这些超乎现实肉眼能够看到的东西,她能够向他说吗? 凌烨轩突然将她抱紧,只因为她突然间又飘忽的神色,这种神色另他觉得紧张和害怕,就如同手中原本一直心爱的东西,突然长出了羽翼,会趁着他不经意的时候飞走。而他,这些日子也一直都在痛苦的纠缠于是否该将这对生出的羽翼折断,让自己不再这么的恍惚不定,可是最终还是舍不得。 云倾的眸子对上凌烨轩深沉紧张的双眼,两个人凝视了很久。 “朕是你的夫君,要陪伴你一生的人,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朕说呢?”凌烨轩的声音带着压抑,但是却刻意放缓的语速,似乎在哄她。 云倾迟疑,可是心底却涌起暖意,抬手拥住他的身体,少许后,才道:“我收到了雷霆传回的信,其中有一段是华药师告诉我的话”,说罢,她放开他,将自己抄录下来,一直放在枕头下面,时时拿出来捉摸的字条抽出来,放在他的手上。 凌烨轩疑惑,拈开字条,剑眉陡黜,念道:“太虚氤氲,万古徒纷扰;日月交往,驱驰弄昏晓;贤愚贵贱,同是一般老;茫茫宇宙总机关……” “这是什么?”凌烨轩呼吸突然有些急促,手中的字条也被他揉碎,他看着云倾,双手扣住她的肩膀,眼底满是紧张。 “我不知道,所以想跟你求一个恩典,让我去云山见华药师,我要亲自问他”云倾终于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不准”凌烨轩想也没想就突然否决。 云倾顿住,但随之也能够明白凌烨轩为何会有这般强烈的反应。她抬手拉住他的衣襟,缓柔的道:“相信我,如同你真的不相信,可以让杨飞跟随,兵部有多少人都是你的亲信,我的五千兵马如今也因招安入朝,兵马大权都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呢?云山以来一去,就算多耽搁几日,也最多一个半月就可以来回。” 凌烨轩看着云倾带着恳求的眼神,剑眉却是越黜越紧,他叩在她肩膀上的手也力道越来越大,直到云倾几乎不能承受这样的疼痛时,才见他眼底沉溺着沉痛,道:“婉儿,你的心里想着什么,朕或许不全知道,但是多少能够猜出来。你觉得朕会让你独自一个人去云山那个漫天雪地,连走过的痕迹都瞬间被大雪覆盖的地方吗?你曾经在那里住了七年,熟悉哪里的一切,若是你有心想离开,一个杨飞能够阻拦得住你吗?” 云倾呆了呆,还想说什么,却又听他道:“这件事情,你想都别想,朕不会让你离开的,不要再异想天开了。” 云倾闭上了双眼,她早该知道这件事情跟他说了也是白说,于是抬手抽回,转身躺在床上,不再说话。 凌烨轩看着她,昏暗的烛光中,眼底满是伤痛,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也是无声的躺下,却在被褥下将她紧紧的拥在了怀中。 一夜无话,第二日云倾醒来的时候,凌烨轩已经去早朝。她起身梳洗,并不意外的发现凌霄殿新来了几名宫娥,都是一些年纪稍大的,应该是从内务府中选拔出来的,因为个个看起来都很是机敏。 用完早膳,想出殿走走,却发现大殿外四处都是侍卫。云倾脚步一停,随后有瞬间的失神,突然也想到了今日是杨飞和蛮儿大婚,心里千百滋味流转,随后转身回到了内殿中,坐在凤榻上看了一整天的书。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冷战吧。转眼十年过去了,云倾和凌烨轩却没有再对彼此说过一句话,她不看他,他晚上回殿时,也只是凝视她片刻,看她没有反应,也不在说话,径自去寝殿休息,不过,半夜云倾偶尔醒来的时候,却发现他在看着自己,并且将她紧紧的拥抱住。 柔和昏暗的烛火显得无力,明黄色的幔帐稀稀疏疏,偶尔因为窗格缝隙中的冷风而微微扬起,朦胧的光晕笼罩住他紧黜的眉宇和刚毅而轮廓分明的侧容,最近,他日益冷峻,也渐渐消瘦,而她,也是。 凌烨轩对她的看守越发的紧密,大殿四周守卫的人也日益增多,甚至云倾偶尔无聊的要去御书房看书时,灵敏的耳力都能听见宫檐上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那是黑衣探卫正在步局撒网。可是,她却当做不知道,只是用心的看书,从轩烨国本纪到资治通鉴,甚至连同半个架子上的佛经都拿来看。 云倾曾经受过特殊的训练,组织曾经为了将她训练成为在任何环境下都能够生存的高端分子,让她通读了古今中外的所有典故,包括西藏的梵文。明黄色的案几上,一本被翻译成汉字的佛典上,细密的黑色字体,跳跃着几行梵文,她指腹划过那些梵文,立刻译出了它的意思: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怖亦无忧。 “你在写什么?”低沉的声音将云倾的思绪拉回,她一怔,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书房门口的光晕洒照在他的后背上,明黄色的龙袍金丝刺目,俊美的容颜紧绷,漆黑的眸子深沉,这个男子竟如同天神一般。 瞬间惊醒,云倾迟疑的低下头,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何时,已经将那句梵文和内心所想的话语写在了宣纸上,她急忙抽去,揉碎,但是却被凌烨轩抢先了一步,他疑惑而冷凝的将宣纸打开,但面色却一怔。 因为那几行字迹都是梵文,包括下面自己所写的感想也一样,轩烨国王朝的历代君王并不是很信奉佛教,所以应该不会认识这些粗陋的梵文。 “你会梵文?”凌烨轩声音略带诧异,目光在云倾的脸上流连,仿佛,他已经很久都不曾这般看她了,所以有些贪恋的感觉,但是眼底也带着探究和警惕,似乎,他发现她的这项才不能是一个好预兆,令他有震惊而又隐怒。 “不会,看着这些文字怪异,就顺便描下来了”云倾目光有些闪躲,十多天来,这是凌烨轩第一次跟她说话,但是显然并不愉快。 起身,也不行礼请安,转身就想回凌霄殿休息,但是纤腰却被一对有力的双臂缠住,拥紧。 “你还没有把那个荒唐得念头放下吗?”低沉的声音带着紧绷,也带着沉重的思念,他一边问,一边拥紧了她,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的禁锢在他宽阔的胸膛里,仿佛这片广阔却又狭隘的地方,就是她唯一的栖息处。 久违的温暖,白天从来都不能够感受到,云倾依靠在凌烨轩的怀中,却带着冷硬:“臣妾只是想去了解今生最后的谜团罢了,皇上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斤斤计较?” “朕咄咄逼人?”凌烨轩胸口起伏,猛的扣住她的双肩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双眼凝视她琥珀色的眸子,阴沉的俊容上有着一触即发的怒意,他道:“婉儿,那些东西很重要吗?比朕和麟儿更重要吗?你是朕的皇后,朕是你的夫君,我们还有孩子,这里更是我们的家,去他的云山华药师,去他的太虚氤氲,茫茫宇宙,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值得你这么惦记吗?婉儿,朕要的不多,只要一辈子就好,只要你陪着朕一辈子就好。” 说罢,她再次跌进了凌烨轩的怀中,被拥抱得紧紧,几乎连呼吸都不能畅快。 “臣妾就是想陪在皇上身边一辈子,所以才要去云山问华药师,将来的命运会如何,是否有变故,我不想在我以为最为平坦安静的事情,风波又起,然后两厢分离,你明白吗?”云倾听着他混乱的心跳,突然有些不忍心,可是,却还是费尽心思,让他同意自己的想法。 凌烨轩身子一僵,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眼底有着复杂而纠缠的情绪,似乎在分辨云倾话中的真假。 “我会回来的,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虽然云山是我生活七年的地方,可是这里有你,有麟儿,而我更是轩烨国的皇后,我怎么会不再回来?”云倾说的恳切,素手紧紧的握住他环抱自己的手臂。 “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朕不会答应的”凌烨轩将她压进自己的怀中,闭上眼睛冷硬的说道。 云倾身子僵住,眼底闪过一丝累倦,随之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两个人在一起,最痛苦的是什么?貌合神离?相敬如宾? 都不是,是彼此心里都深爱着,都思念着,牵挂着,甚至就近在咫尺,只要对方谁愿意向前越一步,就可以粘合在一起,却硬生生的在中间阻隔了一条无形的墙,彼此淡漠煎熬。 这段时间,李太医因为放心不下云倾的病情,隔三岔五的前来号脉检查,但每次都是摇头叹息的离去,且苦口婆心的劝导:“娘娘再这么下去可不是好兆头,以往养好的身子越发虚弱下去,以后只怕就算再添小皇子,也未必能养得好了,而且大殿内这般沉闷,娘娘还是出去走走为好,老臣每日来去时,看到御花园里的花开的正是娇艳,池边的莲花也有了花苞,娘娘若是有兴致还是该去观赏观赏,还有,若是觉得无人贪心,特可以将杨统领的夫人召进宫来,老臣几次为将军夫人号脉时,曾见过她两次,她也不放心娘娘的病体,可是却又找不到借口入宫探望” 李太医边说话,边收拾桌案上的物件,随后拿出一张药方,似想交付给宫娥,可是想了想,却又放回了衣袖内,因为他的药开了,皇后却始终没有派人去抓药,服用,这药开与不开,的确没有多大区别。 云倾不语,只是将目光望向窗外,神色极为淡漠。 李太医看着话语渐少,人也越发冷清的云倾,开口还想劝慰什么,却最终闭了嘴,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能告退。 七月天悄然无声的来了,毒辣的太阳照耀得整个皇宫一片闷热,红墙金瓦,巍巍高耸,庄严肃穆,却更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凌霄殿内,宫娥来来去去,端来一盆盆冰块,用秋扇送风,却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而这种烦躁的热浪,直到傍晚时,才慢慢的褪去,变成的清凉。 奶娘抱着麟儿在内殿中玩耍,可是麟儿却执意的依赖着云倾,或许是母子天性,他任意娇纵的在云倾的怀中撒欢,但是在看到那些宫娥和奶娘时,却总是板着一张小脸,偶尔有一些胆大的宫娥会聊笑道:“瞧小太子,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摆脸色了,那样子可像极了皇上。” 麟儿的确越来越像凌烨轩了,有时候,不称心时,还会无法无天的乱发脾气,不过这种气势,在一看到云倾时,就立刻破功。而这段日子,因为云倾不开心,小家伙也不敢过多调皮,也只是静静的趴在他身边陪着,可是动来动去的毛病却始终改不了。 “皇后娘娘,皇上派赵公公来说,晚上不会来用膳了,让娘娘自己看着办”珠帘外,一名小宫娥唯唯诺诺的走进大殿,声音带颤的说道。这些日子,帝后冷战,让他们这些人都惶恐难安,生怕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恩”云倾不语,只是应了一声,随后召来一旁的宫娥道:“传膳吧,随意一些就好” “是”那宫娥缓缓告退。 用了晚膳,又与麟儿玩了一会,云倾便依靠在床榻上看书,二更天时,传话的宫娥又进来,福身道:“皇后娘娘,赵公公来传话,说皇上今晚上不回凌霄殿休息了,请娘娘先安歇吧” 云倾眼睛不曾从书房抬起,也不做声。那宫娥站了一会,随后低垂着脑袋,慢慢的告退。 凌烨轩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也对她的冷待忍受到了极点吧。云倾合上书册,却没有多想,侧身睡了。 第二日,第三日,第五日,第十日,然后便又是一个多月。 麟儿已经会开口叫人了,凌烨轩虽然没有再回过凌霄殿,但是却时常让赵公公回来将麟儿抱去书房,云倾刻意不去理会他在书房做了什么,或者那里是否又有了新妃伺候,也不理会麟儿被带走,只是一个人沉闷的待着。 不知何时,凌霄殿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一片,就算有宫娥守着大殿,却依旧冷寂,除了窗外的风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妥协吧,云倾不是没有想过这两个字,可是当自己在想念他时,却又想起了华药师的那句茫茫宇宙总机关的话。两个多月的等待,雷霆也没有再传信回来,更没有回朝,连人带着银貂,就似消失了踪迹一般,苍鹰也不曾再出现过。 可是这一切都告诉云倾,云山上的人在等她去。 时间,依旧是一天一天的过,终中在七月下旬时,赵公公一脸冷清的踏进了凌霄殿,看着云倾站在窗格前的身影,显得无奈却又恭敬的道:“皇后娘娘,皇上要奴才来宣旨,皇上说,娘娘要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想要东西,带什么人,不必前往书房请旨,直接跟奴才说就可以,但是太子是轩烨国未来的继承人,娘娘不可带走” 云倾秀眉微动,转身望向赵公公,一身摇曳的鸾红凤袍在风中衣裾飞扬,眼底带着错愕,但是却也带着了然。 两个月的时间,他慢慢的转变已经代表着今日的妥协。起初,他依旧回凌霄殿拥着她入睡,可是半夜都睁着眼睛,是因为他内心交战,而后在书房中主动说话,是因为希望能够重归于好,可是却不想她竟然这样固执。 后来,他懂得她不会回心转意,索性不再回凌霄殿,甚至将对她的思念都断了,因为他不相信她还会回来,所以,眼不见为净的在他觉得能够适应没有她的日子之后,让她自己走。 云倾的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却带着淡淡的苦。凌烨轩的做法或许是对的,也许就算这里有她的牵绊,有她的思念,可如果她的命运是变幻莫测的,那么她宁愿留在云山安养到老,不再过问所有的事情,今朝为王,明日败寇的事情,也再与她无关了。 “备一辆马车,一个月得干粮和盘缠就可以,你下去准备吧”云倾的声音颇淡,这两个月来,她也学会了寂寞,所以此刻走的时候,不会那般的不舍。 赵公公很快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云倾上车,云倾换了一身淡素的衣裳,发髻也简单的绾起,她踏步出宫殿,却不经意的朝书房看一眼,赵公公立刻上前,道:“皇后娘娘,皇上谁也不见,所以娘娘不必拜别皇上,但皇上要老奴问皇后娘娘一句话。” “你说”云倾面无表情。 “皇上问娘娘,非去不可吗?” 云倾收回目光,也什么都不说,委身上了马车便缓缓的向宫门外行驶而去,车轮碾过石子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渐行渐远…… 122与君决(二),前尘若梦 马车快速的驶离了凌霄殿,以飞快的速度奔出皇宫的神武门,墨绿色的垂帘随着略显颠簸的车轮缓缓的颤动着。云倾坐在车内,闭着双眼,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忍得住,抬手掀开垂帘的一角,朝渐渐远离自己视线的宫墙望去。 刺目的光阳让她眼前一晃,庞大峥嵘的皇城已经越来越远,远到自己已经看不到那朱漆金瓦的宫墙,七月天的清朗,前一刻还是毒日头,此刻却雷声阵阵,闪电划破长空,一阵阴雨飞速之下,凌乱急促的敲打着马车,在天地之间升起了朦胧隔绝的薄雾,让云倾眼前最后的影子也遮掩去了。 “皇后娘娘是想直接去云山?”马车前,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是魏堰。凌烨轩竟然派魏堰乔装成商户,带着她离开。 “对,去云山”云倾淡淡的回答,此刻,离开皇城的她,原本以为自己会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冷战了将近两个月,可是当自己的真正离那座有着割舍不断的思念和牵挂的地方时,才发现,原来她还是不舍的。 “主公还是休息一会吧,这一路行去,只怕要十天半个月,还要看路途是否顺利”哗啦啦的雨声中,魏堰的声音另人听得不是真切,却异常的坚定。 休息,这样异常的梅雨季节,这样的不舍的心情,的确只是适合休息,可是渐渐远去的皇城北首,她是否还能回来,抑或是,那时的宫门是否还愿意为她而开。第二次离开,不如第一次得洒脱决然,可是却比第一次更为茫然。骤然发现,原来天地依旧那般大,可是却再也没有她足以栖息的地方了。 昼夜赶路,疲倦至极,但是为了保证云倾的安全,魏堰却不曾愿意停歇,偶尔停下来,只是找一片茂密的林子休息片刻,然后再启程。 原本十三天的路程,魏堰用了九天就已经到达了,再次踏上云山,云倾突然间想感叹物是人非,因为当初这里,即便辽阔和渺无人烟,可毕竟还藏着五千将士,可是现在,入眼的也只是一片苍茫的雪白,和万古不化的皑皑白雪。 回到当初的所住的山洞中歇了一夜,第二日踏上山顶,推开了已经阔别一年半的小木屋藤木门,一阵寒意涌来,没有因为为人居住而充斥着陌生的气息,却一如以往。因为雪山上寒冷异常,鲜少会有灰尘和蜘蛛,所以,这里依旧干净。 “主公请先休息,属下去寻找华药师和雷霆的踪迹”魏堰将身上厚重的行李放在一张方圆的案几上,然后起身踏出半山腰,顶着愈发萧索和强劲的寒风直向山顶而去。 华药师不在云山,但却留下了只字片语,指明了他的去向——齐国。 下了云山,又是马不停蹄的昼夜赶路,淌过了一片在清晨蒸升着朦胧雾气的疆域,一叶泛舟漂流在湖海之中,又过三日,终于达到了南齐的边境。 云倾曾在看到官员一本本上奏的折子时,想象过此刻齐国的景象,但是无论如何想象它的凄惨败落,都无法用真实看到的一幕相提并论。 曾经繁华的大街小巷,酒楼破败,上面张贴的对联和桃木,也都织满了密布的蜘蛛网,高高的悬挂着,在风中颤动,整条大街空荡的几乎没有人烟,偶尔能看到的,却都是老弱伤残,甚至有几个穿着青铜色铠甲的士兵,可也是一身褴褛,到处狼狈,披头散发,正艰难的前行。 齐戎狄的暴政,给南齐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可是他的死,却没有让这片几乎没有生机的地方再次缓过来。 马车又路过一片寂静之地,树林两旁依靠着三五个人,个个蓬头面垢,褴褛的衣裳已经不能蔽体,甚至那一个看起来年轻但却消瘦得脸颊高凸的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那孩子双眼空洞,也是骨瘦如才。 “停下”云倾唤了一声。 魏堰立刻勒住缰绳,他回头,却见云倾将车内的干粮和两三件干净的布衣取出给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魏堰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过东西,踏步下马车,走向了林子里,将东西散发给那些人。 那些人一见到吃的东西,立刻争抢着抓起来,甚至顾不得说话感激,却狼吞虎咽的啃咬着,甚至是那个一两岁的孩子,也是抱着一个干巴的馒头,用力的啃咬。魏堰的面色也露出难过,他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了马车,这时,那些人才似知道他们的所得是哪里的,于是纷纷向马车这边磕头。 “走吧”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云倾闭上了双眼。 杨飞点了点头,甩起马鞭再次上路。 一天一夜的路程,从终南山的脚下直入王城,因为一路没有人烟,所以行走的十分顺利,而当城门在望时,却被轩烨国的的士兵给阻拦了下来。 “什么人?”城门口,两名士兵用红缨长枪交叉,阻拦了马车的去路。魏堰不急不忙的道:“皇宫里的人,前来拜望寿王殿下” “可有令牌?”那两名士兵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 云倾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枚凤尾令交递给魏堰,魏堰接过亮出,只见那两名士兵面色一怔,随后让开道路,道:“不知主上驾临,多有得罪”,随之,那厚重的城门便缓缓的开启,九十九个闪烁着刺目光芒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肃穆的光芒,随之,马车起行,颠簸着一路进王城。 齐国王城诸侯的士兵早已在他们入城的时候就已经汇报,因而,当魏堰搀扶着在马车内早已更换青色长袍,装扮为男子的云倾时,宫殿门前,早已经有三五名身着粉色小褂,下着碧色撒花长裙,两侧绾着双缨髻的宫娥守着。 齐国的王城不比轩烨国的金陵华美,但是飞檐四壁,瑞兽形舞,却依旧能够感受得到它的威严和震慑,几百丈的青色大理石铺设出了气势恢宏的压迫感,将近八月的毒日悬挂在上空,燥热的气息令人烦躁难安。 “奴婢参见两位贵客,早有士兵来报,殿下在容萱殿恭候两位”那无名宫娥见云倾他们上前,个个面色微怔,因为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样一个粉妆玉琢一般的少年公子,一时贪望,回神时却已经羞红了面容,随之几个人一前一后的带路,踏进了宫门。 白色的幔帐悬挂漂浮,偌大的丧字张贴在容萱殿之前,四壁满是白色布帛,看起来如同在这夏日里下了一场大雪一般。 “皇后娘娘亲自驾临南齐,臣,不曾出城远迎,特此来告罪”前脚刚跨进大殿,只见凌烨云一身白色长袍,甚至是苍白的面色,消瘦的身形,可依旧摆脱不了曾经的温润如玉,风姿卓越,他没有抬眼看云倾,却已经率领着一同跟随而来的几名官员叩拜在地上,迎接尊后。 “寿王殿下现在已经是南伯侯了,不必如此多礼”云倾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八年的时间都没有一丝改变的男子,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八年前,她要逃离皇城的几个月前,还曾在霓裳宫内见过他,可是再回首时,竟然已经悄然飞逝了八年的光阴。 “谢皇后娘娘”凌烨云起身,他抬头望着眼前这个娇小却比以前更为娇美的女子,眼神沉了沉,随后似有些被刺伤一般的别过了头,记忆中温润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不复存在,有的只是淡漠疏离,和满身浓郁的药香气息,他道:“请入殿吧” “不知道皇后娘娘此番来南齐,所为何事?”三人入座,宫娥奉茶,凌烨云便淡淡的问道。 “本宫来找华老先生”云倾执起白色底,烧彩蝶纹样的杯子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 凌烨云似有些惊诧,但随之苦笑了一声,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他道:“原来为臣治病的神医,还是皇后的旧相识,难怪皇兄让臣在前来南齐之前,必先到云山求见这位老人家。”,说罢,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随之对一旁的宫娥道:“去看看华老先生和雷总教头在不在,若是不忙的话,就请到容宣殿来,就说故人前来探望” “是”一名姿色还算清丽的小宫娥忙福身,随后缓缓离去。 “寿王殿外好艳福啊,这些都是南齐的宫娥?不过看这些人的样子,倒是有些像皇城里的人”魏堰虽与凌烨云不熟悉,却也知道这个王爷没有脾气,亲和温润,所以便没有拘束的笑着说道。 云倾饮茶的手顿了一下,抬眼望向凌烨云,却见他薄唇抿起一抹淡然如风的笑意,却垂着眼睑,道:“是本王临行前,皇上赏赐的”,说罢,他再次执起杯子仰首一灌,仿佛那时烈酒一般。 云倾凝视着他不语,却不经意的也将茶一口干尽。八年的分别,当初的熟悉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起头说话,而他的话亦时无从说起,于是便一直沉默下去。 “主公”一道带着欣喜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大殿,紧接着,一直银白色的狼便飞扑之来,凑到了云倾的身侧开始撒欢,舌头舔着云倾的手,让大殿内的人下的惊慌失措之时,也逗得雷霆和魏堰大笑不止。 云倾拍了拍银貂的脑袋,让它安静下来,抬头便看到大殿外的白色锦缎垂落的扎花下、包裹着纯白的朱漆石柱旁,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袍,满头银白,胡须垂长,但却面若红光,双眸有神的老者神采奕奕的踏步而来,在看到云倾时,面带温和笑意,道:“给皇后请安” 云倾起身,上前搀扶住华药师,道:“云山七年,老先生算的是我的再造父母,如何敢受恩人的叩拜,就算要行礼,也应当是我拜见老人家。” 华药师缓和的笑着,凝视云倾片刻,道:“人生贵贱,尊卑有别,我救娘娘那是医者当为,而娘娘拜我却是万万不可,娘娘,请入座” 云倾退回位子,在软席上跪坐,魏堰和雷霆也都坐下,凌烨云目光疑惑的在云倾和华药师之间来回扫视,脸上渐渐露出了明了,他剑眉微黜,眼底流露了哀伤,扶案起身,道:“本王有些累了,几位慢聊”,说罢,又对云倾一拜,转身走入了内殿。 凌烨云离开,一旁的宫娥又跑来斟茶,云倾抬手将她挥退。华药师笑着对云倾道:“老朽在这里已经等了娘娘两个月,娘娘最近看起来气色不好,人也消瘦了些,家国大事才是最重要的,还请娘娘不要为了这些虚无的事情烦心。” 云倾握着茶碗的手颤了一下,抬眼望向华药师,抿唇道:“既是虚无的事情,老先生又何必在这里等我两个月,今日前来,我只想向老先生求一句话,不问以前种种,毕竟都已经过去,但问以后种种,因为未知莫测,实另我心里难安。” 雷霆听闻云倾的话,默不作声,但是刚毅的神色却露出了一丝浅伤,即便,那神色一闪而逝,可是却让云倾心头猛地颤了一下,握着茶碗的手也随之颤悠。如琥珀色的茶水渐出,沾湿衣襟,可她却无所觉。 华药师低头,却不语,云倾还想说话,却被雷霆的眼神制止住,她秀眉黜起,只见而华药师则是以指沾茶,在乌木案几上写下几行字迹,而后起身,抱拳对云倾行叩拜礼,道:“前生种种,已随风而去,娘娘能忘,还是忘却了吧,至于以后,山高水长,绵绵无期,一切也不可定数,老朽还是那句话‘一念不生,万缘皆寂’,娘娘多保重” 华药师说完,就扬长而去,依旧是仙风道骨,踪迹难觅。 “你这次出来,虽然只是一人一马,可是入了齐国,就等于惊动了契丹,以前你与契丹的南宫太子之事,我多少听魏堰说过了,打算何时回去?”雷霆走上前,握着云倾的手,她瘦了不少,指尖冰凉。 “告诉我,什么叫做山高水长,绵绵无期?”云倾望向雷霆,目光带着疑惑和对于未知的踌躇。她从来都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但是自从得知了华药师可以窥视到宇宙机关的秘密之后,她一心都牵在这件事上。 “很少见你会露出这样的神色”雷霆笑了笑,仿佛回到了从前,随后不顾及所谓的君臣之礼,拉着云倾就向内殿。拐过几处回廊,走到了一处楼阁前,推开门,视线豁然开朗,举目尽是天地辽阔,远离王城的江水翻滚,烈日炎炎,金光洒照,却似水天一色。 “告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倾深吸一口气,即便眼前景色再美,却也无心观赏。 “云倾,这可不像以前的你,你以前从来都不相信命运,也不害怕什么,可是现在却整日黜眉,深思不定,难怪别人说,女人一旦有了自己的牵绊,就会改变,以往我怎么都不相信这句话,可是今日见到你也这般,就莫名的信了”雷霆依旧是淡淡的笑着,可是云倾还是能感觉得出,他身上的不羁狂放似乎消失了,整个人温温和和的,另她觉得不舒服。 云倾秀眉黜紧却又舒展,她面色渐冷,陡然转身欲走。 雷霆一震,立刻抬首扯住她,剑眉黜起,道:“现在这样倒是有些像以往的云倾了” “你说是不说?”云倾冷着面孔,突然感觉自己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与凌烨轩冷战,逼迫他妥协,放自己来这里,简直荒谬至极,而雷霆的神色也符合了她之前的揣测,他明明可以让苍鹰传信给她,但是却故意不这么做,偏要逼得她亲自来,而她是心急则乱,中了他的局。 “哈哈哈……”雷霆大笑起来,因为他也知道云倾在焦急之后,已经平静下来,更是明白了自己的用心,于是上前,扣住她纤弱的双肩,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云倾挥手撇开,动作凌厉,目光也随之冰冷。雷霆顿了一下,立刻收敛起了笑意,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便严肃的道:“其实千方百计的找你来,有三件事情要告诉你,一个关于我们穿越的秘密,一个关于孙恒初,还有一个便是契丹和北楚,你想先听哪一个?” “废话”云倾冷瞪了他一眼,雷霆立刻做出投降的姿态,却目扫四周,上前去在云倾的耳边轻语。云倾的面色越来越沉,猛然抬睫,但雷霆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道:“云倾,正如华药师所说,前生种种,已经随云而散,但是我们的记忆却是抹不去的,所以能忘便忘记,至于以后种种,成王败寇,百年岁月,不过只是弹指一瞬间,我们回不去,可是眼下的日子却依旧要过,未来也许茫然可惧,但是我们只能走下去,一直走下去,这就是山高水长,绵绵无期。” “一直走下去?”云倾呆住了,她记得自己才曾经看到一本书,那上面推算是相对论。当物体的速度达到光速时,时间会停止,当物体的速度超过光速,时间会倒流。但是若是当人承载这种超过光速的物体回到过去的话,那么她必然要承载着年月累计的时间,永远不老不死的生活,直到走完曾经用光速穿梭的岁月,才能与常人无异的老死。 云倾的心绪陡然乱了,但是在想到华药师那张数年都不曾改变的容貌时,却彻底明白了他不老的秘密。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的苦笑,道:“我们是以婴孩的纯净之体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这具身体只能定格在前世死去的年龄上,然后永远不老,直到回到千年之后,时光交错谋和之后,才能如正常一样老死吗?” 雷霆紧绷的面容带着严肃,可见云倾是推测对了。 原来,他们在前世的生命虽然已经消失了,但是茫然的宇宙却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存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却要让他们受尽折磨。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你脸色苍白,人也消瘦了不少,想来皇上能放你出来,你也是下了不少狠心的,再不回去,只怕皇上暗中细查,知道是我策划的,我的人头就不保了,可别说还能陪你度过两千年的寂寞岁月”雷霆走到云倾身侧,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人生变化莫测,可是最终,当身边的人都随着岁月慢慢老去之后,最后却只剩下他们相依为命了。 回去,是该回去了。云倾双眸悠远的凝视着前方的汹涌的江水,随之闭上双眼,带着几分疲惫的道:“去为我准备一些行装,宣寿王殿下在宣容殿见本宫,明日天不亮,我就出发回去。” 雷霆深深的看着云倾,随之沉重的点了点头,却开口笑道:“另外两件事,你不想知道了吗?” “你以为我为何宣寿王?”云倾面无表情的道。 雷霆拍着她肩膀的手一僵,随之笑了起来。果然振作的很快啊,只是须弥之间,脆弱已经隐去,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手段凌厉的云倾了,不,或许是当朝的妖孽小皇后。 容宣殿中,凌烨云似乎没有想到云倾会在深夜又召见他一般,只是坐着不语。大殿内外,虽然不如金陵的皇宫华美,却干净朴实,只是那一片片成白的丧祭白绸悬挂着,令人觉得很是压抑。 云倾一路疲乏,已经沐浴更衣,此刻着了一件浅紫色的长裙,纤腰抿着深紫的缎带,盈盈一握,发髻绾起,却只有两根羊脂玉雕牡丹花的簪子束住,清丽动人,远远一看,竟如乍惊仙子入凡尘,而令人连轻言细语的都不敢,唯恐飘离而去。 云倾坐在案几上翻动着奏章,大殿内很快又有几名已经入睡,却被请到的大臣纷纷入席,他们原本以为是寿王传召,所以显得有些不拘束,可是一踏进大殿,在看到一抹淡然的浅紫之时,有几个人吓得脚下一软,几乎摔倒,而后纷纷上前恭敬的叩拜行礼,匍匐在地,道:“老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云倾将手中的奏章合上,冷清而威慑的扫视了一眼地上的几名官员,随之淡淡的道:“起来吧,南齐不比皇宫,规矩甚多,诸位也就随意入座吧。” “谢皇后娘娘赐坐”众人衣裳窸窣的起身,但面色却依旧带着惶恐,各自入座。 这几个大臣,年纪都稍长,但却是轩烨国朝堂上的重臣。凌烨轩为了能够重整齐国的朝纲,救百姓于水火,所以特地在朝廷上精挑细选,最终圈定了这些人前来辅佐寿王,可是,寿王身子虚弱,又就不再朝,虽然皇宫里已经传下了皇帝要立寿王为南伯侯的事情,但他们却还是从礼数上缺了一二。 云倾的淡漠而冰冷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却不开口,而凌烨云似乎也明白了云倾为何如此,他剑眉紧拧,却也不说话。 沉寂片刻,大殿内的空气有些僵持,夜风吹拂着悬挂四周的白色绸缎,呼呼的闪动,令这片死去无数冤魂的齐国王宫又显得乌烟瘴气,清冷戚戚,细听,远处的江水呜咽亦可以成为鬼哭狼嚎,而那一轮明月更是昏黄中带着橘红,隐隐透着令人惊悚的血色。 众大臣各自沉默片刻,突然,压抑的气氛中发出两声咳嗽,随之一道苍劲浑厚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深夜召臣等前来,不知道所为何事?” 死寂的空气中,随着这一句话,窗外的冷风陡然掀起了飘荡的白色绸缎,吓得殿内的众人立刻变了面色,但云倾的唇边却隐隐凝着一丝冷笑,她缓缓的道:“常大人” 常大人便是刚才说话的老臣,他一听云倾点名,立刻起身叩跪,道:“老臣在” “这一次皇上派本宫前来齐国巡视,却发现一路老弱妇儒衣不蔽体的四处流落,更有归国的士兵衣裳褴褛,无家可归,这是为什么?”云倾目光冷冽的凝视他,眼底阴沉。 常大人身子一颤,显然没有想到云倾劈头就问此事,但毕竟是几朝老臣,能够被皇帝挑选到这里来辅佐寿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所以他在寻思片刻后,立刻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老臣同几位大人都是数月前才来,还不能够了解齐国境内的情况,再者,朝廷上的支援的银两迟迟未曾定夺下发,直至半个月前才运送到,所以老臣等人还不曾……” “此事可禀报了寿王殿下?”云倾抬手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冷冷的打断了常大人的话。 常大人一惊,面色有些微妙,却依旧应答道:“还不曾,不过老臣已与几位大人协商,正拟定建造民间作坊和房舍。” 云倾将茶碗啪的一下放在了桌案上,几许滚烫的开水渐起,冒着氤氲的雾气。 常大人惊住,其他人也是个个面色难看,他们惶惶的看着云倾,连气都不敢出。而云倾则笑道:“常大人是皇上钦点的辅佐大臣,奉命随同寿王来齐国整顿纲常,何以现在有君在上,而不奏报?” 她早该料到,寿王七年不曾上朝,在朝廷上早已人脉断裂,而常大人又是老臣,如今该要靠着他担当起齐国的半壁江山,他岂能将凌烨云放在眼中?而他今日这一番举动,也实在太过,竟然事情不予上奏就直接私下定夺,他已经将自己当成这里的丞相,这里的王者了。 “老臣惶恐,只是寿王殿下常年染病,此次前来齐国之前,也曾旧疾复发,老臣等人唯恐殿下操劳,所以才私自定夺,不予上奏,还请娘娘明察”常大人是深沉睿智,自然明白了云倾笑语下的意思,虽然寿王是何等儒弱之人,他还不知数,可是这个皇后何等厉害之人,他心却了然。 云倾眯起双眼凝视着常大人,殿内的光晃照着泰然的身影,他直立着,黑色的冠冕下一双长眉低垂,狭目迎着灯游动着让人诡异的光芒,面容虽是澹然淡定却让人觉得深藏不漏。 可惜,他这一身谋略和才华却不能让他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从先帝开始,就一直忌惮打压他,他这个人对于朝堂来说,不可没有,但有了之后却不可风头过旺,这,便是为何他已年近古稀,却依旧只在六部之中占据一席的原因,而今,他年事已高,足以令人对他‘放心’了,不过今日的这一番试探,却让云倾察觉出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微寒的目光淡淡的望向凌烨云,却发现他也在凝视自己,目光复杂,或许,他在猜测自己为何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是为他解决朝政?还是另有他想?可是,就算此刻柔肠百结,有千句话,万般相思,也都不能说了,因为,一切早已成为定局。 “常大人为国效力半生,如今又要撑起齐国的半壁江山,实在辛苦,本宫感佩”云倾收回目光,话语一转,却又是一番说词。 常大人几次流转,神色终于露出愕然,他抬眼望向云倾,眉眼之间全是斟酌思量,因为这句话虽然简单,看似没有任何诡异之处,可是说这话的人却决然不简单,更可以说,没有眼前看着这么简单。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乃是老臣应当做的,老臣不敢居功,为能矜矜业业,勤慎恭肃以侍上,皇上仁德慈厚,又岂是臣子万死能报万一?”常大人说的诚恳,双手匍匐于地,不过却依旧有倚老卖老的架势。 他身侧,那些大人见常大人如此,紧绷的面色也有所缓和,都显得不再那般紧张,也个个挺直了腰杆,仿佛有了强劲的后盾一般。 云倾轻柔一笑,她缓缓将茶碗再拿起来,长睫轻颤,随后缓缓的道:“常大人劳苦功高,又如此谦逊,实在是难得的相才” 常大人的面色有些缓和,虽然依旧带和警惕,可却已经松弛了许久,他以为云倾已经罢手,甚至对他无可奈何,于是便叩首道:“皇后娘娘过奖了,老臣实不敢当,只愿以愚钝之见,救齐国百姓于水火,辅佐寿王殿下重振朝纲,如此,老臣死也足息了” “常大人的忠心,本宫甚为感怀,不过本宫听闻常大人与诸位大人都是只身前来齐国,不曾携带家眷,是吗?”云倾眼底沉溺着阴沉,但是唇边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是,老臣与诸位大人都不曾携带家眷”常大人没有多想,只是随口一答。 “常大人一心为国,如今只身在齐国,却将家眷留在轩烨国,实在难免寂寞了些,不如这样,本宫回金陵之后,请求皇上将常大人的亲眷都接到金陵来,赏赐宅院,也好有个照应”云倾浅浅的笑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似乎在说着家常闲话。 可是,常大人的面色却陡然一变,血色全无,因为他已经明白云倾是以拘禁亲眷来挟持他,他身体有些发抖,目光阴沉,但还是极力保持平稳的道:“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老臣的贱内和犬子,只怕住不惯金陵,升斗小民岂能见识皇城威严,所以……” “大人过谦了,此事本宫意已决,不必再议”云倾冷笑,闪烁着琥珀宝石光泽的眸子对上常大人那双深邃震惊的眸子,随之起身,懒懒的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也都回去吧,寿王虽然身子不爽,但是却已经大好了,诸位大人即便顾念着,也应该同在朝廷上一样,皇上既然下旨说是请诸位来辅佐寿王殿下,所以诸位还是好好的琢磨着何为‘辅佐’二字,退下吧” 云倾的声音柔和沉冷,却有着说不出的威严,一身浅紫长裙显得身材娇俏,却使人不敢侧目。那些心智稍迟的大臣,在听到云倾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悟出了什么,他们个个都面色苍白,惊异不定,唯恐行差踏错,立刻起身,抢在常大人之前叩拜在地,以表忠心。 常大人黑瞳收缩,面色紧绷,越发铁青,朝服之下的拳头紧紧握起,甚至额前都溢出了几许汗珠,他起身,静静的凝视云倾,身体微微颤抖,可见怒得不轻。可是云倾却坦然的对上他的目光,因为,她知道他必然要为自己的亲人臣服。 僵持半晌,大殿内一片寂静,唯一能够听到的声响便是常大人叩跪在地上的声音,他咬紧牙关,眼角几次鼓起,却沉稳的猛的叩下,道:“老臣,谢皇后娘娘圣恩,臣等告退……” 一行人匆匆离去,似生怕缓慢一丝一毫,就会染上杀身之祸一般,而常大人也是挺直了腰杆,大步向殿外走去,可是当身影隐没在幔帐后时,却听到一名宫娥惊呼,踉跄狼狈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他终究是老了,云倾唇角的笑意凝固,丢下茶碗,转身也欲离去。 “你来,究竟是为什么?”凌烨云的声音清淡,一如当初那般和煦如风,可是八年的岁月却让他染上了几许沧桑,甚至连声音都有些沙哑。 云倾的脚步顿住,却知道凌烨云的意思,她缓缓一笑,却不曾回头,道:“寿王殿下多心了,本宫前来是有本宫的事情,夜深更漏,殿下该歇息了”,说罢,款步离开。 雷霆收拾完东西时,漆黑的天空已经有一丝光亮,穿过黑黑的乌层,刺透斜射,如火如血,洒照在这片不华丽,却曾经布满血腥的王城宫殿之上。 雷霆和魏堰并肩站在马车旁等候,银貂摇着尾巴来回走动,在看到云倾浅紫色的身影翩然而至的时候,飞快的上前迎接。云倾笑着委身拍了拍它的脑袋,抬头望着天空中的乌云和晨曦,缓缓的道:“你回去吗?” 这句话是问雷霆,因为经过昨夜的商谈之后,她觉得雷霆或许并不想再回到了皇宫了。 雷霆一笑,依旧曾经那般坦荡和不羁,他也学着云倾将头抬起,朝天边望去,随之笑道:“我一直都想着要纵横天地间,一生无所牵绊,将前尘过往都抛却,可是,在那巍巍森严的皇宫里,还有人等着,念着,就算我愿意走,却也舍不得让她独自面对岁月无情和流年残酷,所以,我决定,我还是回去吧。” 云倾轻笑,似被雷霆的话给逗乐了,但是仰望日出的眼底却蒙上了氤氲。慢慢的千年孤独,她的确是需要人陪伴的。闭上双眼,将泪水逼回,心照不宣的没有回答雷霆的话,但是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于是她淡淡的道:“那就一起走吧,那个牢笼也只能困住几十年,现在能被圈禁围困,未必不是一种福气” 雷霆笑起,道:“你明白就好” 是啊,她此刻才明白,原来当自己知道还有千年的孤独等待自己的时候,那个藏在她心底的人又多重要,他于她,已不再是夫君那般简单,更是她一生的爱恋,百年之后,他离开,留下她一人,而她却只能用回忆来过活。 或许岁月依旧可以静好,或许她的心还能恢复当年的冷冽平静,可是这段记忆却始终不能抹去,而她,更不想留下丝毫遗憾。 再次睁开眼,云倾的眼底里已经没有了泪光,她扭头转身,在魏堰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而雷霆和银貂则是上了跟随其后的一辆马车。 上车之前,雷霆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回头向云倾的已经卷下车帘的马车看去,道:“契丹和匈奴的事情,可否要去处理?” 云倾坐在车内,神色不变,只淡淡的道:“若是他们有心与齐国相抗,这是最好的机会,走一步算一步吧” 契丹和匈奴虽然损伤严重,但是派出的探子却依旧不少,云倾虽然刚踏上齐国的地界几个时辰,但是相信两国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他们是否要与齐国对立,要向轩烨国挑衅,就看这次她能否与来时一样畅通无阻的回去。 雷霆沉思片刻,随之点了点头,道:“可以走了。” 两辆马车飞快的上路,渐渐远离的齐国的王城,云倾闭眸休息,可是不知道为何,突然睁开眼,撩开帘子朝王城的楼上望去,之间江水汹涌的迷雾中,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愈来愈小,但是衣袂飞舞的袍角荡漾,却似能听到簌簌声响…… 三天三夜的路程之后,便是在江水中飘荡,不知不觉中,原本定下了一个月期限,已经无声的接近了,可是马车却才行驶到了云山的边境。 冰天雪地的气息呼啸而过,将众人从八月的毒热天气顿时拉进了十二月的冰冷。云倾与雷同同坐马车,置案几,各自执着一杯酒,慢慢酌饮,却一直无话。 士为知己者死,携手多年,生死交错,他们早已经不用言语,就可以明了对方的心事了。 “再来一杯吧,最好这一坛酒,能让你醉到京金陵,醉到皇宫,醉到凌霄殿”雷霆话语中带着几许笑意,却是浓郁的关怀和豁达,他又为云倾斟上一杯,双眼眯起,突然沉吟道: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今夕是何年? 说着,仰首灌下,随后带着几分熏然的道:“以后,我们只怕连人间今夕是何年,也不会不知道了” 云倾含了一口酒,只觉得有些快慰,也有些微苦,但是几番酸涩辗转之后,却还是选择泰然处之。 突然,马车陡停,应该是魏堰突勒缰绳,案几上,酒洒了一些,雷霆眉宇一黜,抱起酒坛子就道:“没酒喝也不能这么报复,都说了再过半个时辰我出去驾车,让你陪着银貂不醉不归了,你还发脾气” 可是雷霆的牢骚刚发完,面色就不对劲了,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眯起双眼,猛的掀开车帘,朝外面一眺,只见魏堰面色沉冷的凝视前方,寒声道:“孙恒初……” 云倾从马车上下来,雷霆抱着酒坛子也紧跟着下来,三个人站在马车前看着苍白的月色下,一抹立在树影下的黑色身姿,脚下厚厚的积雪映照出了黑色戎靴,一把墨色长剑赫然入地,狂风乍起处,衣裳簌响。 “你来了?”云倾的声音颇为淡漠,却带着早已预料的笑意。 树影下的身影一动,随之一双深墨色的眸子凝视她,幽幽沉沉。云倾抬手挥退了雷霆和魏堰,轻步上前,淡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娇小柔弱,长裙飞舞,宽袖如盈,却又似雪地里的精灵,美得令人窒息。 云倾走进他,借着月光想看清他的面容,但是他却执意将自己藏在黑暗中,惟独那双炙热凝视的目光仍是自己所熟悉的,她缓缓的道:“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将来打算如何?” “义渠烈旧伤复发,终日药不离口,可能已经不行了,但是他不愿将大权交付他人,所以觉得我还可用,便将自己唯一的妹妹取配给我,允我成为匈奴部落的首领”孙恒初的声音低低哑哑,三言两语已经将一切都交代完了。 “汉人在匈奴受尽排挤鄙夷,你能够站得住脚,可见你的不凡,义渠烈一世英名,最后竟然选择你为自己的妹夫,并承诺托付大权,应该是分外器重你。如今他们与契丹交战,损兵折将,北方气候又极难生存,冻死牛羊畜牧实属家常,你打算凭借自己的才能光复匈奴?”云倾声音颇淡,仿佛这些家国大事,在她而言,不过是邻里之间的交流。 不过这也的确是邻里之间,北楚与匈奴一线之隔,北楚又是轩烨国的统辖诸侯国,所以称之为邻里,也不过分。 “婉儿希望我去光复匈奴吗?”孙恒初幽幽的看着云倾,眼神定定的,似乎还带着几许期盼。 “去吧,如果那里有你的未来,就去吧,不过,初哥哥,婉儿永远都不想与你为敌”云倾望着孙恒初,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色,可是却感受得到他眼底划过的伤痛,随之,冰凉的晶亮从黑色的斗篷上掉落,在雪地上砸下一颗,两颗的深凹。 “从今日开始,我不能再守护你了,一旦我有了妻室之后,我只能全心全意的为她”孙恒初的声音颤抖着,握着长剑的手关节泛白,还夹杂着被冰冻的血红。他仿佛在赌,赌自己最后的一点希望和半生纠缠。 “匈奴狂放不羁,天地宽阔,那里教养出来的女子,天生豪放不拘,你生性沉闷,不懂表达,应该有那样的女子陪伴你,驱逐你心里的阴郁”云倾笑着回答。 终于,最后的一丝赌注也输了,孙恒初的身体僵直,他陡然转身,大步向前去,可是突然又顿住,竟回头向云倾冲来,紧紧的拥她入怀,似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和疼痛一般。 云倾身子微僵,全身骨头都酸疼起来,她抬手抱住他,缓缓的道:“既然选择了去北方,就将一切都忘了吧。忘记了相府,忘了金陵,忘了云山,也忘了我,前尘往事一梦,以后的路却还要继续走下去,你是如此,我更是如此” 孙恒初放开她,闭眸转身,高大的背脊带着脆弱,却依旧伟岸,他抬头,挺起胸腹,然后大步离去。前方的皑皑白雪处,几抹身影晃动,皎洁的月色下,竟看到一名披着狐裘,带着裘帽的女子跟随着他的脚步奔跑,几次揪着他的衣服,似想跟他并肩,但却还是落单,可是她却不放弃得继续,然后整个人都快要挂在他的身上。 云倾轻笑,也许,就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受得了孙恒初的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 回身上马车,雷霆不说话,魏堰亦是沉默。一路前行,除了马车吱呀的撵轴声,就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和沙沙纷飞的雪花…… 123携手之约(一),归来 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云山厚厚的积雪和狂肆的寒风,凌乱飘舞的雪花遮掩住了车轴的留下的几条浅痕,两辆马车飞奔向远处,月色下,清明一片,瑞雪映照,抖动的垂帘颤动飞起,寒风直入,却无法阻挡马车行进的飞速。 行了三五日,才到达轩烨国的边境,高耸的城门威严鼎立,远远望去,几乎直入云霄。魏堰和雷霆驾车穿过,终于摆脱了身后的一片荒唐大漠,缓缓行驶在青绿的草地上。行了一两里地,停落在了一个小城镇的客栈旁,下车休息。 雷霆抱着酒坛子,带着几分晃悠的下车,魏堰则是躲过了客栈店小二的手,笑道:“马车我们自己停放就好了”,小二哥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却还是客气的笑着。 银貂待在马车里,雷霆生怕它在人多得地方惹是生非,便赏了它一坛酒,结果它一时贪饮,喝了大半坛,现在就一直昏沉的睡着。 在客栈中要了三间上房和酒菜,吃完之后,连日的颠簸劳顿,让云倾占枕即睡,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来。梳妆沐浴,云倾换了一身朴素的长裙,发髻上也只插了两枚白玉簪子,珍珠耳铛,看起来娇柔温婉,如同小家碧玉,青涩未染尘世的姑娘,走出房间,魏堰和雷霆二人早已在客栈中等候了,他们二人也已经乔装成了商贩的摸样,。雷霆带着略显夸张的毡帽,下流一簇浓密的胡须,几乎将半张脸都已经遮掩了,若非那一身契丹人的威猛高大气势格外引人注目,就连云倾都险些不认识他。 魏堰还好,只是也抹了胡渣,装扮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商人,一身锦衣华服,手上更是带着几枚宝石戒指,看起来像暴发户。 他们那一桌原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如今云倾也迈步下楼,瞬间吸引了客栈里所有人的目光,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窈窕妙曼的女子,而云倾也装作娇羞的走到雷霆和魏堰的面前,挨着魏堰坐着。魏堰不说话,却不怒而威,显然像一个严父。 不多时,店小二迟迟缓缓的送来饭菜,几乎膛目结舌的看着三人,而后唯唯诺诺的离开。 用完早饭,又打包了一些点心干粮,三人再次上路。刚上马车,雷霆就赏了一大块肉给银貂,而后朝云倾和魏堰笑道:“这身装扮还真是过瘾,不过你确定这个方式好用吗?是否显得太过招摇?” 契丹与匈奴一战之后,契丹几乎已经关闭了国门,如今在轩烨国境内的城镇上还会出现契丹的商人,这未免过于怪异了,岂能不惹人怀疑?雷霆倒是觉得云倾命他们这般打扮,可不是为了所谓的隐蔽,而是招摇过市,想要引来麻烦。 云倾隐身马车内,红唇抿笑,缓缓的道:“我们一路上都风平浪静,这有些怪异,既然敌在暗中潜伏,不愿露面,那我们就只能逼着他们动手了。” 雷霆剑眉一挑,似不明白云倾的意思,而云倾则淡淡的笑道:“他们若是当真潜伏在暗处,我们又是有钱财,有美人,就算他们不动手,走到无人荒地,也会被别人盯上,所以他们决然不会让那些马贼先动手。” 雷霆恍然大悟,但却失笑着摇头,于是三人再次启程,却刻意缓慢的向前面数百里的无人荒地和山林走去…… 又行了一天一夜,路经一片溪泉,停车休息。魏堰将马车的绳索解下,拉到溪泉边上饮水,银貂也醒了,摇晃着尾巴,冲进了林子里觅食。 升起篝火,雷霆取下毡帽和扎得人十分不舒服的胡须,抹了抹下颚,嬉笑道:“走了十几里路,也不见得有人烟,估计不会有人来了,过了今个儿晚上,明天就快些赶路吧,也许南宫太子刚收到你前往南齐的消息,你就回金陵了,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连身在匈奴的孙恒初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赶到云山与她碰见,更何况是与南齐相邻的契丹?但是云倾却只是拿着一根枝条,漠然的拨弄着篝火,淡淡浅笑,算是回答了。 银貂叼了几只野兔回来,看它满嘴的血腥,知道它必然是吃饱了才回来的。魏堰便提着野兔去溪泉边开膛扒皮,清洗干净之后,架在枝干上烧烤。 天色渐渐暗沉,皎月悬挂当空,幽幽的照耀着这片林子,森森冷冷的气息弥漫,瘴气拢起,整个林子如同布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三个人吃了点东西后,便重新上了马车休息,云倾的确有些累了,或许,更是因为想念金陵的一切,所以心急的疲倦。双眼瞌起,刚刚小歇片刻,林子深处突然一身沙沙的声响,耳力惊人的她立刻睁开双眼,原本的疲倦在瞬间消散。 轻撩车帘,发现地上的篝火仍旺,所以这种声响决然不会是野兽,而不远处正在悠闲吃草的马匹也没有任何异常。前面的一辆马车也为细微的响动,云倾瞥向前,只见雷霆也伸长了脖子探出来,在看到云倾时,他眨了眨眼睛,无声的做了一个手势。 云倾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放下帘子,扯起薄被盖住自己,闭上眼睛继续睡。一夜忐忑,在天色渐渐亮起时,云倾从迷糊中醒来,虽然不曾深睡,外面的异动也听得清楚,但是却懒得不想动。 起身,换了一身鸾红色的长袍,抿了抿发髻,撩开帘子步下马车,只见草丛中已经围了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是在初升阳光下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铠甲,她秀眉挑起,转眸望向早已经跳下马车的雷霆和魏堰,却见他们二人面色也极为沉凝。 难道是她猜想错了?这些根本不像是契丹或者北楚的士兵,更何况若是他们这些人穿着盔甲,根本进不了轩烨国的边关城门。云倾阴沉的扫视周遭,在看到篝火处的高大冷硬身影时,猛的一眯,竟然是杨飞。 杨飞起身,在雷霆和魏堰也显得很是震惊。他们原本不动声色,只是因为知道如同是契丹派人的话,知道马车上有轩烨国的皇后,只有有两种可能,第一,主动攻击,可是,他们没有,所以雷霆示意她也不要轻举妄动。而第二种可能,就是前来谈判的,所以他们可以好好休息,待到天明再说,毕竟敌众我寡,时机不利。 可是将他们车队包围的人怎么会是杨飞?他不应该在金陵么? 杨飞面无表情的起身,墨色铠甲上的寒露昭示着他在篝火前坐了一夜,略显憔悴的脸上,冒出的胡须稀疏,他声音低沉沙哑,且带着冷意:“皇上要属下在轩烨国边境守候皇后娘娘回朝,属下已经等了大半个月,既然娘娘已经醒了,可以赶路了。”,说罢,他拔腿就向一旁的骏马走去。 “慢着”云倾冷声喝住他。 杨飞脚下一顿,转身望向云倾,眼底却满是冷意,他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吗?” “杨统领千里迢迢守在这里,当真是为了接本宫回去吗?”云倾冷冷的看着他。 杨飞一顿,却面无表情的回望云倾,沉凝了片刻,却道:“皇后娘娘宽心,那些山贼狗盗的东西,属下都已经一路清理干净了,所以皇后娘娘不必顾虑太多,还请娘娘赶紧上路吧,这片林子湿气很重,瘴气也慢慢不散,极为伤身”,说罢,翻身上马。 此刻,将整个林子包围了几圈的数千名士兵纷纷的踏出,他们有些人身上还带着伤和血迹,可见在不久前,曾经打斗过。 雷霆沉默,随之却无奈的摇头失笑,他也没有想到杨飞的动作竟然闭他们快了一步,不过也由此可以推断得出,杨飞口中所谓的山贼狗盗,就是耶律南宫派来跟踪他们的人,可惜却在没有拦住云倾之时,就已经被清理得干净了。 云倾轻扫了一眼雷霆,他神色紧绷,却一声不吭。他是从小在契丹长大,父母都是契丹人,且还跟随过耶律南宫一段时间,虽然最后以假死离开契丹,跟随她入宫,但是,对于契丹,必然也如同她对冷仲父子一样,还是有感情的。 魏堰见云倾不语,也不理会杨飞,走向云倾,低声道:“主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杨飞剑眉拧起,凝视着云倾和魏堰,突然冷笑一声,大声道:“皇后娘娘若是不肯跟属下回宫,属下也不能勉强,只是皇上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所以若是娘娘又什么想法的话,属下只能得罪了。” “杨统领是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的吗?”雷霆一听,眼底陡然冷意弥漫,浑厚的声音陡怒。 但杨飞却无所畏惧的凝视雷霆而魏堰二人,沙哑的声音很是强硬:“本统领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若是总教头觉得不满意的话,可以回到金陵,直接向皇上参奏一本,不必在此地废话” 魏堰眉宇拧起,上前一步,但却被云倾拦下。 “上车吧”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撩起帘子上了马车。 魏堰和雷霆对视一眼,虽然也很是愤愤不平,但却不敢多说什么,冷哼一声,各自驾车,启程上路。 马车晃悠的在略带崎岖的山林中行驶,不足半柱香的时间,突然四面飞鸟惊起,走兽逃离,林中更是发出沙沙的声响。赶路的马匹受惊,突然停下,飞起前蹄在空中乱舞,口中嘶鸣。 驾马在旁侧护卫的杨飞陡然一震,双目眯起,突然挥起肩上的猩红披风,提着长剑飞起,嘶的一声长剑出鞘,划破长空,树林中,树叶顿时飞舞扬起,啪啪的打落在四面。 突然的惊动,让身后的士兵都措手不及,而林子中也在这时突然飞出无数黑色白羽的长剑,密密麻麻的朝这边射来。 杨飞落在云倾的马车顶上,挥剑如影,甩去了所有的攻击而来的长剑,但是身后的士兵却连接着倒下。 雷霆和魏堰瞬间呆怔,随即也跳下马车,从那些倒下的士兵手中抢过长枪,一枪戳在了马车前的垂帘上,撕的一声,垂帘被扯下,随即如同蛟龙闹海一般在空中卷起,将飞来的长剑全部抱拢其中。 一阵剑雨停止,马车后侧的骑兵有不少人马双亡,很是触目。雷霆眯起眼睛看着草丛里潜藏的人,咬紧牙关,大手将长枪上被射的千疮百孔的车帘扯下,抓起那些剑就回敬过去。 “啊……”草丛中接连惊起几声惨叫,可见必然有殒命。 杨飞手中也抓了一把白羽箭,他甩丢在地上,跳下车顶,看着前方林子中慢慢移动的几抹身影,冷笑一声,道:“胆小鼠辈,既然敢来,却不敢出来一教高下。” “哈哈哈……”林子内,突然响起一阵狂妄的笑声,声如雷动,随之便听闻马蹄声渐近,一抹黑色高大的男子骑着马向前奔来,他满脸胡渣,头戴毡帽,胸前垂挂着兔尾滚球,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讥讽和嚣张,见到杨飞便道:“久仰杨统领的风姿,一年多不见,你的神勇可谓是渐增啊,只是这么不见庞炎那个蠢货?” 即便隔着马车垂帘,云倾也能感觉得出杨飞的身子猛地一震,而她自己也略显诧异,因为这个人正是契丹的萧氏统领,萧戎。 “萧大将军好本事,竟然用声东击西的计策引开我们,设计伏击”杨飞声音阴沉,拳头也握起,手中刚才劈下无数白羽箭的长剑在狂风中嗡嗡的响着,蓄势待发。 萧戎飒爽的大笑起来,随之一双如雷的眼睛紧盯着马车前的垂帘,微微眯起,似乎能够看到车内的人一般。云倾漠然的看着萧戎,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但半晌后,他却道:“厉害的是你们轩烨国的皇后娘娘,居然让两个属下装扮得如此张扬,让我们不在这片山林下手也不行,可是没有想到,我们的人刚动手,杨统领就派人围剿,哼,还真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啊” 萧戎说罢,又将目光落在了雷霆的身上,面色顿时铁青沉溺,随即喝道:“你这个叛徒” 杨飞有些诧异,疑惑的望向雷霆,而雷霆也是阴沉的面容,却不答萧戎的话。 “萧将军认识这个人?”杨飞眯起眼睛,刻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孰知萧戎在发现雷霆竟然活着,且还跟随着云倾之时,一脸烦躁和愤怒,他咬紧牙关,怒道:“你不怕死,也应当顾虑到你的父母兄弟,这件事若被太子殿下知道,连累的可是你的家人。” 雷霆眉宇黜起,却从容的道:“萧将军,当日太子在南齐遭遇伏击,阿丹尔已经为太子殿下尽忠了,如今这个人是雷霆,我相信萧将军即便觉得我是叛徒,也不会忘记当日为太子挡下三箭的契丹勇士” 平淡的几句话,却让周遭的人都震住,甚至连杨飞都惊诧的看着雷霆。 云倾也怔住了,但却依旧保持沉默。 萧戎面色阴沉,却抿唇不语,随后从马鞍上扯下一样东西甩手扔给雷霆,雷霆接住,疑惑万分,而萧戎却是冷着面孔道:“给你的新主子,今日之事,我不会禀报太子殿下,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勒紧缰绳,喝道:“撤……”,随后甩鞭驾马奔离。 契丹的兵马撤离,整个林中也恢复了之前的安静,除了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的气息。雷霆看着手中的东西,怔了怔神,刚才萧戎的话就等于要放过他一马,他面无表情,可是眉宇之间却还是染上了伤痛。毕竟,契丹是他不能割舍的家乡,即便,他坚持认定他前世的记忆才是自己的真实生活。 转身,雷霆走到云倾的马车前,但还没有走两步,杨飞的一只手就已经阻挡在了他的面前,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四目相对,杀意凛然迸裂。雷霆道:“杨统领是什么意思?” “皇命难为”杨飞冷冷的说出四个字,可见凌烨轩已经对他有诸多交代。 雷霆抬手挥开,却不想杨飞再次钳住他的手,二人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云倾从马车内走出,漠然的看着二人,道:“将东西拿来。” 杨飞一顿,立刻阴沉的道:“皇后娘娘请自重,既然娘娘已经决定回到金陵,就没有必要再与契丹太子纠缠,至于这个东西,属下认为还是扔了比较妥当。” “杨飞,你别欺人太甚,虽然现在不在金陵,你也别忘记谁才是主子”雷霆面色铁青的说道。 杨飞面色不变,神色十分坚定,显然好不愿意妥协。 云倾眯起眼睛看着杨飞,心底最后的一丝耐性终于用完了,对于这个人,她真的不想过于计较,以前是因为他是凌烨轩的贴身侍卫,对轩烨国忠心耿耿,而如今又多了蛮儿这一层关系,所以她更加不想伤害他。 “杨飞,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云倾声音陡冷,目光如炬。 但杨飞却始终无动于衷。 雷霆和魏堰都怒了,他们二人冷冷的盯着杨飞,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给碎尸万段,但是此刻,云倾却怒极反笑,娇脆的声音荡漾在树林中。 杨飞陡然一震,蓦地回头,面色不变,但是眼底却带着几分诧异的盯着云倾,只见她道:“杨统领是想让本宫回去之后,下一道圣旨,逼你休妻吗?” 高大的身体陡然一晃,初升的红日泼洒在树林中稀稀落落,找出无数斜长的身影,那影子也跟随着踉跄了一步。杨飞眯起双眼,恨意陡升,却隐忍道:“皇后娘娘威胁属下?” “是,又如何?”云倾抬起下颚,倨傲而嘲讽的看着他。 “你”杨飞怒了,虽然对云倾是大不敬,但是却昭示了对蛮儿的深情。他放开雷霆冲到云倾面前,却被云倾一把揪住衣襟,随后甩到了一旁,她道:“本宫不想跟你胡搅蛮缠,但是若你当真想让蛮儿守寡,本宫也会成全你,更何况你也知道皇上的性子,即便他现在恼我,怒我,恨我,可是只要我回去,他依旧会相信我,而你,之不过是一个外臣罢了” 这应该是云倾说的最为没有自信的一句话,因为她也不想知道此刻金陵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凌烨轩在她临行前,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甚至还让魏堰护送她,可见放她离开的心已经明显了,而此刻的凌霄殿,是否已经入主了别人?而他的身侧,是否也已经有人陪伴了? 杨飞看着云倾淡然而从容的神色,额头两侧的鼓起,面色铁青苍白,甚是骇人,少许,他咬了咬牙,啪的一声丢下了手中的长剑,那时皇帝御赐的宝剑,与庞炎当初所用的一摸一样。 随后,他翻身上马,狠踢马腹,飞奔离开…… 雷霆和魏堰怔怔的看着杨飞远离的身影,又看了看地上被丢弃的宝剑,二人面色都很沉重。魏堰上前捡起宝剑,却笑道:“他这是辞官归故里,还是先回去告状啊?” 云倾凝视魏堰手中的宝剑片刻,淡然的道:“他是怕自己也会用这把精忠报国的剑杀了我,以至于青史臭名,索性弃剑离去,也可以说是眼不见为净。” 雷霆和魏堰都怔住,而云倾却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们二人并不知道当初庞炎用这把剑刺伤皇帝的事情,所以,也不懂杨飞为何如此激动的弃剑离去。 再次启程时,雷霆和魏堰将车驾得飞快,似唯恐路上再出现什么乱子一般,原本要行五日的颠簸山林,在第三天日落之前就已经赶到,随后,他们依旧马不停蹄的向金陵赶去。 云倾坐在马车上,看着萧戎千里送来的信,红唇抿起,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其实耶律南宫在信中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些关于当年碰见义渠烈的事情,他笑言她帮了契丹一个大忙,也害了契丹,最后两国争霸,冷战天奇袭齐国之时,他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中了她的计策。 云倾将书信折起,慢慢的撕碎,变成了无数雪花一般洒落在马车外,看着它们随风荡漾,旋转落地。 契丹王将死,耶律南宫准备登基,耶律达纳因为与匈奴一战对垒时间太长而怒极攻心,缠绵病榻半年之久,至今还没有缓过来,现在,契丹和匈奴的境况几乎不比南齐好,唯一不同的便是,齐戎狄为了争霸,搜刮百姓财物,大失人心,更是穷凶极恶的屠杀朝臣、宫娥和嫔妃。而契丹耶律和匈奴义渠都比他懂事得多,所以,修养生息几年,便可以恢复以往的强盛。 耶律南宫是夸赞,也是嘲讽的说,她是个天生帝王才,当初在大运河之时,他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十分特别俏丽,冷冽而聪慧的女子,却没有想过,这样的女子不可能只被他一个人发现,可是他当时的好奇和欣赏却蒙蔽了他的心智,他一心相信这是上天对他的厚待,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将他带回契丹,立为太子妃。 如果是在前往齐国,见过华药师之前收到这封信,云倾或许会以朋友的身份回一封过去,毕竟看着耶律南宫的自己行间流露出来的情感,应该只是与她叙旧,没有仇恨,没有怨怪,只是感叹世事无常。可是云倾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命运,她却只能付之一笑,因为,这件事,这个人,只不过是她未来两千年的慢慢人生中的一抹飘然而过的身影罢了。 马车行驶的飞快,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竟然十天不到就已经入了金陵城,远远的,朱红的神武门在望,红墙金瓦,威严耸立的皇宫翘角飞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中。 马车穿过神武门,在久违的千丈青石地砖上滚动,随后,停落在了宫廷的御花园前侧。魏堰和雷霆跳下马车,将她扶下来,此刻,已经醉了几日的银貂也迷迷糊糊的起身,摇晃的身体跟随在魏堰身后,甩动着一身如雪的白毛。 云倾站在御书房前,凝视着那重叠的菱花雕龙楠木门,已经分不清心里究竟是怎么滋味,最后百回千绕,却没有勇气踏进这个三个多月不曾进入的地方,于是垂睫,转身道:“先回凌霄殿看看吧” 如果凌霄殿已经有了新的主人,或者,那里有了别人的气息,她就该真正的离开这里了。因为这个地方,就算被困住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凌霄殿大门前,一片萧索,无人看守,甚至连往日光鲜的一切也似被蒙上了厚重的灰尘,让云倾在踏进之时,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威严的大殿,明黄幔帐垂挂,清风拂来,飘扬肆洒,猩红的地毯铺设蔓延不尽,几乎看不到头。 云倾一路上前走,走过外殿、垂挂着碧玺珠帘的中殿,摆放着金丝楠木凤榻,她时常坐在哪里喝茶的内殿,再转到东西两处暖阁,然后,便是空寂无人,甚至闻不到一丝人气的寝殿。 龙床上,依旧是她离开之前的摸样,甚至她所看的书还摆设在一旁,重重幔帐被凤尾金钩束住,转身,却见桌案旁的茶碗都不曾有人收掉。 云倾看到这些,都已经不知道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凌烨轩将凌霄殿的所有宫娥都撤走了,而以往的那些东西,却都没有移动半分,这里还是像她临行前一样,放佛这一个半月来的分别并不是真的。 眼眶有一些酸涩,云倾转身踏进了后殿的浴池…… 沐浴更衣,云倾换上的平日穿的衣裳,却将一头潮湿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外面罩了一件单薄的斗篷。 天色渐暗,夕阳似火,入黄昏。 云倾从凌霄殿走出,直向御书房走去。书房外,守候着的赵公公突见云倾站在自己面前,几乎僵住了,以为自己眼睛看花了,但随后,踉跄跪拜,就要挥手让人进去禀报,而云倾则是阻止了他。 赵公公脸上又惊又喜,已经难以辨别他的神色,他从地上起身,半晌就说一句:“谢天谢地,娘娘总算回来了” 他这一句话,让云倾觉得心都揪在一起,于是一刻不停的跨进大殿。 偌大的御书房中,空旷寂寥,外侧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而里侧则是阻隔着重重山水屏风。云倾在殿外脱了鞋履,赤足走了进去,鹅黄色裙摆的拖延在地的沙沙声几乎不可闻。 绕过屏风,云倾朝里面一看,就那么瞬间,眼泪几乎滴落。凌烨轩一身墨色长袍,面色肃冷,紧蹙的眉心似乎有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愁绪和思念,他依靠在凤榻上,那是他为了让她陪伴他而摆放的,只为他自己的那句:‘累了靠在朕的身上休息,困了就在朕的身边睡’ 他紧闭着双眼,冒出的胡须让他看起来突然间似乎苍老了二十岁,依旧俊美,却再没有往日的英气和傲气,现在的凌烨轩,看起来就像一个佝偻的老人。 内殿中的睡榻上,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香甜的熟睡,是麟儿。云倾慢慢的走过去,看着他那张酷似于凌烨轩的小脸,心头酸涩无比,抬手触摸他,而这个小东西则是眉宇一皱,然后翻身继续睡去,显然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不自觉的轻笑出声,而内心也存在这无数的侥幸。还好,一切都还好,他们都没有事,而这一切也没有被别人夺走。 当云倾几乎贪婪的看着麟儿俏皮的睡姿时,身后一阵响动,也许是被她刚才的笑声给惊醒,云倾身子一僵,蓦地回头,却望进了一双深沉似潭,冷冽如冰,却又掺杂着太多复杂表情的眸子里。 他真的消瘦了不少,连眼眶都有些眍䁖,满脸的胡渣更是让此刻冷目肃面的他看起来像山贼,而满身的霸气和威严也依旧令人却步。可是这一切云倾都已经不想去计较,她只是看着他,泪水从白皙精致的脸颊上滚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呵……”可是,面对她,凌烨轩却是冷笑一声,随后带着散漫的起身,几乎是轻佻而不屑的捏住她的下颚,毫不怜香惜玉的抬起,懒散的凝视她美丽的面孔,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又想玩什么花招?每天都来朕的梦中捣乱,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 云倾微愕然,而凌烨轩手下的力气却猛然加重,让云倾痛呼,但他却显然好不在意的道:“疼么?那就从此消失,朕的心已经空空如也,你就让朕做了一个好梦吧。” 他收回手,转身回到凤榻旁,再次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每天的梦里都有她的。云倾闭了闭双眼,只觉得心疼得几乎窒息,她慢慢的走到他身前,缓缓解开了斗篷,一身鹅黄色的抹胸长裙赫然出现,衬托着她妖娆的身姿,青丝垂落,美得如妖孽。 凌烨轩剑眉一拧,再次睁开,在看到她光洁细嫩的双臂时,目光顿时露出愤怒,他狠狠的瞪着她,似看到了鬼一般,随意撇开双眼,咬牙道:“滚,滚出去。” 云倾轻柔娇美一笑,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以前看到这样的女子,云倾总是会嘲讽笑话,认为这是轻贱无比的,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也会用上这一招。 缓缓的靠近他,吐气如兰,细语轻柔的道:“既然心是空的,何来的梦?古人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话语间,云倾已经跪膝爬上了凤榻,凝神看着他。 凌烨轩的身子陡然震住,随即瞪视着她,深邃的眼底满是恨怒,如果可以,或许他更想掐死她。可是云倾却只是娇柔的笑着,缓缓的靠近她,素手游上他的胸膛。 凌烨轩猛的擒住了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云倾秀眉一动,痛得几乎掉出泪眼,而他的神色也渐渐模糊,看不清楚。 “不许你碰朕,你听见没有?”凌烨轩怒吼起来,声音阴沉,震动了整个书房。 赵公公听闻声响,吓得赶紧冲了进来,而睡榻上被惊醒的麟儿也睁开乌溜的眼睛,不安的张望着四周。凌烨轩一见有人,竟然下意识的将云倾搂抱在怀中,遮掩住了她外泄的春光,随之对赵公公道:“将麟儿带出去玩” 赵公公看着凤榻上的帝后二人,呆了一下,随即似明白了什么,立刻上前抱起太子,飞快的离开了。 而他们一走,凌烨轩就推开了云倾,起身。云倾顿住,随后扑上前抱住他的腰身,缓缓的道:“皇上真的不想再原谅臣妾了吗?臣妾离开这么久,难道皇上就没有一丝想念吗?皇上可知道,臣妾一到云山和南齐就后悔了,恨不得立刻飞回来,回到皇上和麟儿的身边,难道皇上对臣妾,现在就连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了吗?” 凌烨轩后背僵住,仿佛透着千年不化的孤独和萧索,让人看着不忍,云倾起身,从他的背后环住他,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的道:“轩,我好想你,好想你……” 也许是这句话伤了凌烨轩,他在呆愣片刻之后,竟猛地推开了她,一双冒火的双目冷冷的瞪着她,声音如刺,声色俱厉的喝道:“别在跟朕说这种鬼话,你,给朕马上滚出去,朕不稀罕你在梦里面的温柔和虚情假意,滚,马上滚,马上给朕滚出去” 云倾起初觉得委屈至极,可是此刻才知道,原来云倾还是将这一切当做是梦境,于是她哀戚的道:“我真的回来了。” “我不想听”凌烨轩怒吼道,脸上的哀伤终于在也掩藏不住,他看着她,握紧的拳头在颤抖,咬牙切齿的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是当朕醒来的时候,却还是满是的空漏。朕一次一次的相信你,相信你回来了,相信你是真的想朕,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朕,利用朕,你,该死” 云倾张口欲说话,可是凌烨轩却几乎癫狂的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朕一直都在等你,等你来御书房找朕,可是朕等到了什么?朕不去凌霄殿,你也不来御书房,朕试探的派人说让你走,你竟然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朕不想再看见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朕是瞎了眼,蒙了心才会爱上你,中了你的毒,你给朕出去,朕从此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滚……” 凌烨轩的歇斯底里让云倾心痛不已,声色俱厉让她恐惧。原来,她已经伤他至深,甚至让他已经不愿意再相信她的话了。 云倾失笑,倒不是因为尴尬,而是觉得心痛。她起身,甚至有些赌气的捡起地上的斗篷披在身后,转身就向殿外走去。其实她离开也好,反正百年之后终究是寂寞的,此刻寂寞和百年之后寂寞只是多承受了几年而已,对于她来说,不会有多大的差异。 可是她刚走到屏风处,腰身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扛起来,长发似洒荡漾。云倾惊住,但在还没有回神时,整个人就被压在了凤榻上,腰间的绸带被撤下,以上被撕去,片片掠起飘飞。 来不及惊呼,唇就被堵住,炽热火辣的吻几乎带着折磨的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纠缠啃咬,带着恨,带着怒,带着不甘还有这么多日日夜夜的思念和痛楚将她的声音一并吞进。 云倾几乎窒息,在自己以为会昏厥的时候突然醒来,但是双眼却已经染上了迷离,她看着身前的男子,剧烈的喘息,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而凌烨轩则是极重的吻着她,带着报复的疼痛,每过一处都落下淤青痕迹,在对上云倾的双眼时,蓦地咬住她的咽喉,让她惊诧的睁大双眼。 用尽力气的伏身,云云倾惊叫出声,可是声音却卡在喉间,随之一阵撞击让她无力再呼喊,耳边,充斥着凌烨轩的粗喘,汗水交织,极尽缠绵,刻骨相拥,在累倦得睡去前,耳边尽是他的低吼:“即便是梦,我也要让你跟我一起痛,朕恨你,恨你……” 124携手之约(二),讨好 八月天,御花园中桂花香气暗袭,将整个皇宫都包裹,幽香阵阵。云倾身着鸾红色的凤袍,站在开满嫩黄花瓣的桂花树下,抬手接住几朵脱落的花朵,放在鼻尖轻嗅,已经没有了香气。 沧海桑田,瞬间芳华,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盛开时,芬芳无比,可是等到落下的时候,只剩下那虚弱的柔嫩色泽,却没有了最初的清香。 “皇后娘娘,蛮儿姑娘求见”两名小宫娥站在云倾身后,缓缓的禀报,声音极轻,似怕惊扰了她的沉思。 云倾回头,只见她们二人手中所提的篮子中,才采了一层薄薄得嫩黄色,不过却道都是上等的桂花,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们继续去忙。那两名宫娥立刻福身告退。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蛮儿款款而来,一身锦罗长袍,碧湖绿的长裙,发绾芙蓉髻,三根碧玉簪子插在头上,虽不异常华美,却衬托得她娇丽可人,只是原本的纤纤楚腰显得有些粗,系的绸带也刻意没有抿紧,而腰间依旧挂着那只绣得极为逼真的鸳鸯香囊。 “起来吧”云倾抬手将她扶起,打量了一眼她的小腹,笑道:“几个月了?” 蛮儿羞涩一笑,此刻云倾才发觉她人也比往日丰润了不少,两颊嫣红似娇羞,眼神盼顾生情,红唇微抿,低下头,笑道:“快三个月了,大人向皇上请旨,带奴婢入宫给李太医号脉,皇上允准,所以奴婢就跟随着入宫了。” 云倾看着她脸上荡漾的幸福笑意,不禁为她觉得值得,人生百年,找对了人,就是幸福相携白首,若是错了,就是痛苦一生。若是父母给予的生命,那么良人便是后半生唯一的凭依,好在蛮儿找到了,即便她早年凄苦,可是最终还是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孕育子嗣是极为辛苦的,可有觉得不适?”云倾拉着蛮儿的走到一座凉亭中坐下,宫娥小心翼翼的捧着茶水侍奉。 “奴婢一切安好,就连李太医都说那些症状都没让奴婢沾上半点。”蛮儿看着云倾,笑意浅浅:“皇后娘娘最近可好?” 云倾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道:“没有所谓的好与不好” 蛮儿有些惊诧的看着云倾,但在看到她平静的神色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喝茶。二人沉默了片刻,蛮儿似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轻道:“奴婢听大人说,皇上在娘娘离开皇宫之后,每日眉头紧锁,神色阴沉,以往,就算朝廷上的事情再忙,而娘娘也冷待皇上,可是皇上终究还是平静的,可是自娘娘离开之后,除了太子之外,下面服侍的人都提着脑袋在伺候,唯恐行差踏错,将命给丢了,不过,最近一个多月,皇上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却比以前好得多了。” 云倾拿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敛睫不语。 “皇后娘娘,皇上待娘娘的心,奴婢在娘娘离开的七年里感受得到,虽然那时皇上只字不提,可是每个午夜梦回的呼唤却是骗不了人的,而娘娘待在皇上身边的一年多里,皇上对娘娘不仅是独宠,更是宠爱至极,几乎将一切都给了娘娘,娘娘为何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够体谅皇上的心呢?”蛮儿看着云倾,突然鼓起勇气说道。 “是杨飞叫你来说的,还是皇上?”云倾没有抬眼,口气却颇为淡漠。 “奴婢只是进宫来找李太医,后来听闻皇后娘娘命宫人们在御花园采撷桂花,准备做中秋的点心,所以求着大人让奴婢前来拜见的”蛮儿抿了抿唇,慢慢的放下手中的茶碗,又道:“这些事情,大人没有让奴婢说,皇上,奴婢更是见不到了,可是这些话确是憋在奴婢心里好多年了,特别是这一次皇上和娘娘闹别扭,奴婢早想进宫将这些事情都告诉娘娘,却没有想到直到今日才有机会。” “蛮儿,有些事情并非你觉得如何,就是如何。而且你又怎么知道本宫没有去求过皇上?”云倾唇边扯起一抹苦笑。 那一日的事情,她直到现在仍记得清楚,她在书房上的榻上醒来之后,睁开眼看到的并非是他,而是满地跪拜的宫娥侍女,以及赵公公。 赵公公命人伺候她熟悉更衣后,将她送回了凌霄殿中,然后,那些人便全部到掖庭监领了二十板子,原因是他们没有尽职,在她入殿之时没有禀报。虽然,被打得几乎走不了路的赵公公仍然到凌霄殿让她宽心,说皇上只是在为自己的怒气找借口,所以才罚了那些宫人,甚至要她去陪凌烨轩用晚膳,这样一来二去,皇上的气自然会消了。 而她知道他心里有气,便去了,可是一顿饭下来,他却仍然对自己视而不见,甚至冷清的斥责了赵公公的擅自做主,罚了他半年的俸禄,降职一等。而她当时坐在她身侧,却只能笑着,即便是恼羞成怒,也是平静的走出了书房。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去陪同用膳,即便赵公公又来催请几次,言说皇上惩罚只是拉不下脸面,可是每次用膳的时候,都将饭菜点齐了,且迟迟不肯动筷子,只是呆呆的看着门口,然后在没有见到她去时,有时会撤下饭菜不用,有时甚至就掀了一桌的饭菜。 后来她便再次去了,可是每次他都不冷不热,视她于无物,径自吃完,甩筷离去,只留下她一个人承受满屋子的压抑着宫娥惊诧的目光。 蛮儿见云倾失神,低垂下了脑袋,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可还是劝道:“皇上就算是一时生气,可对娘娘的心,却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奴婢虽然在府里深居简出,可是还是常见大人为皇上的饮食起居担忧,他说,皇上以前一直都是好好的,也很好伺候,可是自从与皇后娘娘一个在凌霄殿,一个在御书房分开起居之后,性子就一日比一日暴躁,下面伺候的人也叫苦不迭,对那些行差踏错的宫娥更是轻者怒斥,重则贬打,很是骇人,后来娘娘回来了,虽然皇上还是冷着脸,可是却不如以往那般了,就连赵公公都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可见,至始至终牵动皇上心绪的,都是娘娘一人” 云倾似没有听见蛮儿的话,饮了几口茶后,便凝视着那些采撷桂花的宫娥,沉默不语。 临近正午时,杨飞到御花园来将蛮儿接走,她本还想与云倾多谈片刻,却无奈于不敢违抗夫君的意思,只能欠身告退,可是即便走到了宫门,却还是频频回头。 赵公公派了凤辇前来,轻云倾前往御书房陪同皇帝用膳,而云倾则是漫步在漫天散落的桂花树下,捏起宫娥篮子内的嫩黄的花瓣检查,淡淡的道:“今日就不去了,本宫在亭子里随便用些就好。” 赵公公听闻这话就焦急,他道:“皇后娘娘就算不为皇上身子的担忧,也该想着太子想想,太子现在已经渐懂人事,会说些话,常常叫唤着母后,皇后娘娘也不经常陪在身边,却总要去看看的” 云倾身子僵了一下,叹息了一下,只能转身上了凤鸾。 御书房外,传膳的宫娥和太监排成了十几米的队伍,一阵菜肴香味扑鼻,令人垂涎。云倾走进书房,穿过前殿,绕过屏风时,却没有看到凌烨轩的身影,倒是麟儿在凤榻前戏耍,将奶娘逗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麟儿见有人进来,一抬头,就嘻嘻笑起来,嘴里长了一两颗牙齿,粉雪可爱。奶娘见云倾,立刻抱起太子,诚惶诚恐的叩安。云倾抱过麟儿,让她下去。 麟儿平如里极为调皮,但是一碰见云倾却异常的安静守规矩,他胖嘟嘟的小手环绕着云倾的脖子,扭动着小身体撒娇。 正与麟儿玩得开心,一抹高大的墨色身影从偏殿走出,云倾抬眼,只见凌烨轩面色平静无波,在看到她时,也没有说话,虽然不如前些日子那般消瘦了,可是还是满身冷意。 赵公公赶紧上前,用孔雀尾拂去了皇帝身上的落下的细嫩桂花,看样子他刚才应该是站在御书房的后院赏花了。今年的桂花开的比往年好,就连整个大殿都袭满了似有若无的幽香,淡淡静静,缓缓柔柔。 云倾抱着麟儿坐在赵公公搬来的椅子上,宫娥们将菜布齐,赵公公拿着银针试毒后,又将一道道菜都尝过后,才将饭菜挟到皇帝和云倾的碗中。 为了能够让他们和好,赵公公的确花费了不少心思,可是吃力不讨好不说,还被帝王冷落,甚至罚奉降职。可是他却依旧甘之若饴,甚至带着笑意。 麟儿已经会吃饭菜了,云倾喂了他一些,赵公公便过来将他抱走,让奶娘在一旁设下的小案几上喂,哪里也是每一样菜色都有。 一顿饭依旧是无声而压抑,凌烨轩从开始到最后都不曾看她一眼,也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这么沉默着。 云倾慢慢的吃着,即便他已经丢下碗筷,甩袖走人。 门外,一名面生的小太监匆匆的跑进内殿,见着赵公公便道:“总管大人,王相求见皇上” 云倾听了,立刻放下碗筷。 “皇后娘娘慢点吃,皇上可以在前殿召见丞相大人”赵公公忙迎上前,笑着说道。 云倾摇摇头,起身从后殿离开。 下午,奶娘抱着麟儿到御花园找云倾,劈头就笑道:“太子顽皮,将皇上案几上的奏章都撕破了,皇上恼了,让老奴送到皇后娘娘这儿来,老奴去了凌霄殿,却没瞅见娘娘,听宫人说娘娘在这里,就寻来了” 云倾抱过麟儿,笑着点他的鼻子,道:“怎么能撕你父皇的奏章呢?你这个样子,将来怎么能够继承大统?” 跟随赶来的赵公公听见了,只是笑,上前道:“哪里是太子将皇上的奏章撕破了,是皇上想让太子和娘娘亲近亲近,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说辞,便自个儿将奏章撕了,找个理由打发着奶娘出来找娘娘呢。” 云倾一笑,而麟儿则是显得很是委屈的胡乱挥手,表现抗议,虽然是小人儿,可是那架势却跟他父皇像极了去。 入宫半个多月,还算的上第一次能够如此开怀,云倾抱着麟儿在桂花树下玩耍,小家伙粗短得小腿迈动的小步伐,摇摇晃晃,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转眼,中秋将至,可是依旧是月圆人不圆。 赵公公跑来告诉云倾,皇上今年不打算在后宫置办中秋饮宴,只是晚上在金銮殿大宴群臣,所以让云倾用完晚膳之后,便休息。 早已经猜测到了他还是不愿理会自己,以前,虽然看的紧,可是朝堂饮宴,还是会带她去,即便只是坐在幔帐垂帘之后,可是现在,连御花园都不能踏出去了。 云倾不说话,而是起身,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取来,递给赵公公,道:“本宫亲自做的桂花糕,带去给皇上吧” 赵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后却是激动万分,欣喜异常,他道:“娘娘可算是有心为皇上做些东西了,奴才这就送去”,说罢,捧着盒子便匆匆的走了。 晚间,云倾在凌霄殿设了酒菜,派宫娥去后宫将卢采女和栗美人叫来一同用膳。原本以为经历了常美人的事情,她们必然不会过来了,可不足片刻,就见二人衣装朴素,打扮得如同宫娥一般的跑进凌霄殿来,带着笑意的坐在了桌子前。 云倾见她们这般打扮,先有些疑惑,随后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后宫现在如同一汪死水,静止不动,常美人的死,皇上的冷漠,浇熄了所有颤动的芳心,她们已经明白此生的命运不过是在深宫中老死,那里,已经是一个充满了怨恨的地方。 所以,如若她们知道,在那个凄苦的地方,还有被皇后所惦记的人,只怕她们二人平静的日子就到头了,而且还会有众多无妄之灾。 栗美人依旧如以前那般浅柔,而卢采女也从当初的羞涩少女变得沉稳,眉宇之间也染上了几许凄苦,可是却还是颇为真心的笑着,“早知道皇后娘娘不会将我们给忘记了,所以早就准备了一套宫娥的衣服和首饰,一听到有好吃的,就赶紧跑过来了” 云倾笑着,与她们同坐,挥退了宫娥,取来几壶温酒,道:“岂能忘记你们,我入宫这么久,唯一有过交集的也就是你们而已。”,若非那个已经去了,今时今日,应该会更热闹一些。 栗美人和卢采女的面色陡伤,似乎也想到了今日缺了一人,于是二人抢着就被饮下,逼回眼泪,却又因为喝得太急而呛着,又忙忙的吃了两口菜,而后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狼狈,不觉有大笑出声。 “瞧瞧我们,每次都要在皇后娘娘面前露出丑态,不过今个儿,难得吃到这些山珍海味,我们也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吧”,说着,举起酒杯道:“干了” 云倾忍不住的笑,数月来的抑郁也一扫而空,举起酒杯与她们同干了。 喝了不少酒,菜也吃了不少,云倾见她们二人都有些微熏,便令人将自己做的桂花糕点和解酒的茶取来。孰知她们二人听闻是云倾亲自做的糕点,又是一阵抢夺,闹得整个凌霄殿哗然一片,笑语声声,可是即便跌跌撞撞,连站都站不稳,二人也不愿意喝解酒茶。 卢采女还卖弄的道:“不要醒酒,难醉一次,若是这么快就醒了,岂不是没趣儿了,而且若是清醒着,皇后娘娘那里能容得下我们这么闹呢,对吧?” 她转头对着栗美人,而栗美人则是双颊嫣红似火,手中还摸索着杯子往嘴里倒酒,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将近三更时,前去后宫的打探的宫娥说,东、西六宫的嫔妃们都已经熄火歇下来,云倾才命人用小轿将她们送回去。 宫娥撤下了酒席,将满殿的狼籍都收拾完之后,云倾也在偏殿沐浴更衣,打算休息了。 一头潮湿的发垂落在身后,还滴落着水珠,去后殿看了一下麟儿,他睡得正香,两名守夜的小宫娥也十分的谨慎。 回到寝殿,云倾挥退了所有的宫娥,走到菱花灯前,吹熄了五六盏,只留下一两盏发出昏黄的柔和的光泽,才褪下外袍的斗篷,上了床榻准备休息。 重重幔帐起伏,凉风阵阵,桂花的暗香袭进整个宫殿。 正当睡得有些迷糊,突然听到一些怪异的响动,她惊起,睁眼却见一道跌跌撞撞的高大的身影已经撩帐靠近床榻,一阵浓郁的酒气直扑而来。 云倾立刻起身,可是那抹身影的主人似乎也知道她醒了,先是僵了一下,随后却如同有着惊天的怒火一般,扯开所有的幔帐,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压住了她娇小的身体,将她双手扣住,高高举起。 满是酒气的吻,印在肌肤上发疼,云倾挣扎,可是凌烨轩的手力却大得惊人,虽然灯光昏暗,那双幽深的眼神也令人肝胆俱裂。他带着酒气吻住她的红唇,大力的撬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搅动她的芬芳,大手扯开她的腰带,托起她的腰身,在云倾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撞击入了她。 云倾痛呼出声,可是一件件衣物的滚落,却让她没有办法抗拒,凌烨轩的孟浪和剧烈的动作让她觉得自己已经瘫软如棉,出了低低的喘息之外,再无法发出声音。可是这样的激烈,却也让她不由得黜紧了眉宇,咬唇承受。 凌烨轩漆黑的眸中映出了云倾此刻的娇小无助,散落的长发妖冶的缠绕住他的手臂,雪白的娇躯让他癫狂,微张的红唇令人遐思,他突然停住动作,俯身再次吻住了她,紧紧的拥抱住她的身子,逼迫她迎合自己,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云倾觉得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叫嚣着疼痛,可她却再不敢刻意的闪躲他的索求,因为她每闪躲一次,就要承受折磨,而当她温顺下来时,凌烨轩也渐渐缓住了动作,他深深的凝视她,随后竟异常的温柔的吻着她,极尽缠绵,直到天色微亮。 一夜的疲倦让云倾全身似被车轮碾过一般的酸疼,虽然在宫娥的侍奉下入了偏殿沐浴,温热的水舒缓了身上的疼痛,也让她清醒了些,可是依旧难受。 云倾般依在凤榻上,显得懒倦,可是本应该陪同帝王前去早朝的赵公公却率领着几名小太监笑意浓郁的踏进来,给云倾请安之后,便命人将炖制的补品摆放在案几上,笑道:“皇上一早就吩咐奴才去御膳房给娘娘准备一些补品,娘娘趁热用膳吧,凉了就走味儿了” 说着,小心揭开陶瓷的砂锅,拿起瓷勺舀出一碗热汤,又递上银勺,笑道:“皇后娘娘请用” 云倾看了一眼赵公公,接过碗,看了一眼里面的汤,想问为何送这些来,但还是没有问出口,而是慢慢的喝下了。 凌烨轩的脾性,她现在愈发的摸不透,就如同昨夜一般。她能感觉得到他是饮醉了才突然冲进凌霄殿中,可是后来那刻骨的缠绵,却又似他不曾醉,他一直都清醒着。 早晨她醒来时,他早已经不知是何起身了,似乎昨夜只是一场梦境,可是凌乱的床帏和他身上的气息却凝聚不散,却又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她没有问宫娥,皇帝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问他是否吩咐过什么,因为他们依旧彼此疏离着。 一碗汤喝完,赵公公地上帕子,笑着道:“娘娘用膳吧,这些都是厨房的师父精心准备的”,说罢,挥退了身后的太监宫娥,自己也慢慢的退下去。 云倾看着桌案上的膳食,突然道:“昨个儿的点心,皇上可用了?” 赵公公一怔,道:“奴才昨天将皇后娘娘的点心送到金銮殿时,皇上打开盒子凝视了很久,却让奴才包好了,送回御书房去,饮宴到了三更天时,皇上不让奴才跟着,自己走回了,所以奴才还不知道皇上昨个夜里是否尝了。” 云倾沉默,片刻后道:“知道了,你去吧” “奴才告退”赵公公低头退出。 用完早膳,云倾带着奶娘、麟儿和两名小宫娥在花园里散步,桂花新开的和落下的,几乎将整个御花园都然满了嫩黄色的小花朵。天气越发的凉,但惟独蔷薇挺立着笔直的枝干,盛开嫣红和猩色的打花骨,很是娇艳。 菊花也应着季节开放,红色,黄色,橘红色一簇簇的,看起来有种繁花锦盛的感觉。 云倾命宫娥取来剪刀,亲自采摘了一些,插在花瓶里,命人送去御书房,又取了一些上呈花色,洗尽晒干,泡成茶水,让赵公公亲自来取。 似乎,她现在能做的就这有这些了,抛却了前世,现在的云倾只是一个后宫的里的女子,尽力的为自己的夫君做着任何可能让他赏心悦目的事情。 其实,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未来还有漫漫长路,或许云倾会任性的不去理会他的喜怒哀乐,并且更多心思放在朝堂上,可是现在,她每每想起在南齐宫殿中雷霆对她说的那些话,就觉得自己心酸。 两千年,在强盛的国家也会慢慢的衰败灭亡,被历史埋入长河中。她不知道轩烨国的气数是多少,但却知道前几任皇帝都是勤政爱民的。可是即便以后也是又能如何?她孰知的上下五千年历史和王朝更替中,清朝不也是如此? 历史上记载,大清王朝是历代皇权更替中,唯一没有昏君的封建帝国,满清的皇帝教育自己的后代是十分苛刻的,甚至那个历史上的千古一帝爱新觉罗轩烨,人称康熙大帝的君王要求自己的子女文武双全,骑马射箭,吟诗作赋都不能属于汉儒,可是那又能如何? 康乾盛世的传承充满了血腥和神秘,咸丰皇帝奕詝之后,内忧外患,最终断送了所有的气数。 “皇后娘娘,兵部总教头求见”一名小宫娥匆匆来报。 云倾黜眉,疑惑的朝宫门外看去,只见雷霆带着银貂大步向花园中走来,他神色淡然,但手中握着的信件似乎带来了边关的消息。 一阵清风拂来,吹拂起桂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云倾抬手接住,在雷霆请安之时,对他一笑,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盛世至极,则衰亡在即。其实一切都是虚妄的。” 雷霆怔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她,但片刻后却明白了云倾的意思,他笑道:“登高必跌重,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愁也没有用,更何况或许还有千百年的气数,哪里现在就愁了?” 云倾笑了笑,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好事”雷霆扬起手中的信封,笑道:“楚桓突然派人想南齐送了大量的粮食和银子,还派了不少工匠前往南齐,帮百姓们建造房舍,他这个贤王,倒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不过,倒是帮了我们不小的忙。” 云倾拧眉宇,道:“他想做什么?收买人心?” “也不见得完全是,楚桓这个心思难测,若是想收买南齐那些难民的心,倒是轻而易举,可是收买了,对他也不见得有好处,那些人憎恨齐戎狄,可是却还是南方的人,总不可能为了一些吃的喝的,就去北方那冰天雪地的地方生活吧,所以,也可能他是好意”雷霆似笑非笑。 云倾挥退所有人,却将麟儿抱在怀中,她道:“说重点” “楚桓知道你去了南齐,还斥责了常大人,所以突然起意,大量的支援南齐,不过却没有做什么越矩的事情,东西送到,兵马立刻撤回,半人都不留,且写了不少新政方案派人送到了寿王殿下的手中”雷霆略带沉默的说道,随后将信件给云倾:“寿王派人将这些送回朝廷,要呈递于你批阅” 云倾挑起秀眉,接过雷霆手中的一叠厚厚的书信,撕开边角,取出来,折开细看。 温润婉和的字迹如同龙蛇缠绕,凤凰起舞,不似凌烨轩的刚毅内敛,这是凌烨云的字迹,字如其人。云倾有将最下面几张翻出来,只见字迹坚毅犀利,笔锋刚猛,收笔时更不带丝毫的余地,这,应该是楚桓的字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心慈手软,甚至不给自己和别人余地。 “看样子,短时间不会有什么战争了”云倾收起书信,现在,她没有心思看这些。 “是,不过究竟是一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远,就难说了”雷霆低沉的笑着。 云倾也轻柔一笑,道:“既然来了,就喝一杯我自己泡的菊花茶和桂花糕吧” 雷霆有些惊讶,但随后笑着与她一同走向亭子中。 125携手之约(三),情深 凌霄殿中,云倾将雷霆送来的信件一一细看,桌案上摆满了书信和各色字迹,乍看之下,一刚一柔,显得十分不合拍,但是难得的却是,凌烨云已将楚桓的计策加以分析,比对,甚至拿着古人的先例做比较,并且将如此做所需的银子、人力都已经算再其中,所以这些信看起来,就如同一张繁琐一些的财务报表。 看着这些被核算的八九不离十的数字,云倾不禁失笑,满朝文武都说寿王无能,只是一味不问朝政,不理世事,是个富贵闲人,但是今日却让她见识到了凌烨云的真正才华,他或许的确不是足以称霸天下,统辖四海的帝王料,确实难得一见的贤臣。 命人取来纸笔,云倾将寿王所计算的数字联合楚桓的见解和建议,一笔一笔理出,好让凌烨轩一看就能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随后将折子叠起,交给一旁的宫娥,道:“将这份折子送到御书房去,交给赵公公” “是”宫娥小心接过,匆匆离开。 雷霆跪坐在内殿中,神色带着几分懒散的饮茶,他笑道:“皇上若是知道我在这里喝茶,只怕又要生气了。” 云倾垂目,笑得清幽:“随他吧,这段时间他的气本就不小,再气也就是这样了。” “我听说,皇上每日都住在御书房中,不曾来过凌霄殿,云倾,你真的打算就这么下去吗?”雷霆看着茶碗中漂浮的一朵嫩黄的大菊花,有些失神,然后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吃起来。 “不能长相伴,不能生死相随,他有生老病死,我却只是绵绵无期,多聚一日,他或许没有什么,可是痛苦的却是我”云倾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白瓷青蝶图案的精致茶蛊中,映着菊花嫩黄的色泽,饱满鲜艳,又淡雅从容,很是好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啊”雷霆感叹,然后竟十分认真的看着云倾,道:“而且,或许时空可以跨越,我们可以永远不老不死,直到度完这两千年的岁月,可是他呢?或许,你们的缘分也只在这里,以后,就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了。毕竟就算真的有前世今生,六道轮回,他,也不会还带着这个时空的记忆” 云倾手中的杯子晃了一下,许是被雷霆点中了她的心事,的确,这一点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那又能如何?以往总觉得命运就是抓在自己的手里,她想要翻云覆雨,想要甩尾卷浪,无人敢阻止,而她也曾自信的以为,她的智慧,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她的手段,更是出类拔萃。可是现在想起当时自己好争的性子,却不由得想笑。 “云倾,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虽然这些年月对于你来说,只是笑傲红尘回首间,可是对于他来说,却是倾尽了一切。你所不在意的,是他用一生换来的,你所不要的,也是他费尽了一生的力量给予你的,你所不想的,可却是他从初见你那一刻,就开始策划,更为了你的悲喜而踌躇。”雷霆黜眉说道。 “不要再说了”云倾放下茶碗,这些她都不明白,所以不想再听。 “你是个明白人,可是总是在遇见感情的事时,犯糊涂。我人虽然在兵部,可是关于你和皇上的事情,却没有少打听,这菊花茶是好,这桂花糕也美味,可是虽然是自己亲手做了,却假借他人手送去。中秋圆月,金銮殿大设筵席,皇上下旨不准后宫的嫔妃参筵,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他就在等你,等你主动去筵席,坐在他的身旁,可是你却只让赵公公送来一盒吃点,你不知道,皇上当时眼底的伤痛和失望,脸色也瞬间惨白,可是他嘴角却带着微笑,你都不知道那样子有多吓人”雷霆摇头,叹息着说道。 云倾怔住,有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随之想到昨夜凌烨轩带着满身酒气冲进凌霄殿寝殿的一幕,似乎已经有些明了了。原来他那惊涛骇怒,是因为她没有去金銮殿陪筵。 “云倾,能相聚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过了一日便少了一日,更何况凌氏一族的历代帝王都没有长寿的人,太祖四十三岁驾崩,世祖三十六岁,行宗五十五岁,而先帝也是将近五十岁,云倾,皇上不可能长命百岁,你们也没有几十年可以消耗了”雷霆意味深长的说道,神色也十分认真。 云倾听着,怔怔的。 雷霆见她这摸样,也知道多说了反而无益,有时候,人的迷茫并非缺少开导,而是缺少时间去思索考量。于是他起身道:“茶也喝了,点心也吃了,我也该走了。” 云倾望向他,却漫无心思的道:“不多坐会?” 雷霆一笑:“别这么舍不得,你往后的日子,可是天天我跟我在一起的,那时候保管让你见着我就腻,所以现在,我还是将你的时间留给皇上吧,他可比我可怜多了”,说着,潇洒的离去。 云倾垂下眼睫,平静的思绪,突然又乱了。 临近黄昏十分,御膳房的太监和厨子都被吓得惶恐不安,纷纷叩跪在地上,将脑袋往地上撞,声音颤抖的道:“参见皇后娘娘。” 云倾踏进内殿,抬手道:“下去吧,今日皇上的膳食和茶点,都由本宫来做。” 众人吓得僵住,脸上都露出不安的神色,但是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只能匆匆退出,又派人前往御书房询问赵公公。可是当云倾刚做好一道鱼时,赵公公便含笑赶来,道:“皇后娘娘辛苦了,可要奴才派人来打下手?” “传膳的时辰到了吗?”云倾没有抬头。 “没到,但是皇上说饿了,想吃些点心,奴才也正好听到禀报,说娘娘今日个儿要亲自下厨,所以特地赶来看看,顺便为皇上拿些点心过去”赵公公神色格外欢悦,眼睛张望着四周。 云倾浅笑,端起一盘刚做好的菊花糕递给他,道:“先拿这个去吧” 赵公公见手中的糕点精致小巧,且印着十分逼真的菊花样子,神色激动,笑道:“果然是娘娘有心,奴才这就送去” 花了半个多时辰做了几道以前拿手的菜色,这些手艺还是以前参加培训得时候学的,原本以为再也用不着了,可是却不想这种手段却在隔了十几年之后,竟是为了讨好一个人而拿出来使用。 赵公公再次赶来,见云倾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立刻拍手让小太监们放上方盘,快速的送往御书房去。 不多时,御书房的案几上就已经摆设上了十几道菜,但却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 云倾踏进内殿时,只见凌烨轩坐在案几上看奏折,头不曾抬,便问赵公公:“皇后来了吗?” 赵公公偷偷瞥了一眼云倾,笑着道:“刚到。” 凌烨轩的笔一顿,抬眼看着云倾漫不经心的从殿外走进时,立刻开撇开了目光,合上折子起身,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可是他刚走到饭桌前,看到那些从未见过的菜色,愣了片刻。赵公公忙迎上前,笑道:“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做的,说是一些家常菜,奴才先试菜” 凌烨轩面色严肃,神色沉了一下,坐在了椅子上,淡淡的道:“不必了,都下去吧” 赵公公疑惑,却见皇帝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立刻放下试毒得银针,带着宫殿内的所有宫娥缓缓的退出了书房。 云倾坐在凌烨轩的身侧,却离着一段距离,自从她回来之后,他们就一直都这样。云倾拿起筷子,挟了一块鱼肉放进凌烨轩的碗中,道:“这是红烧鱼,我放了点糖,很久没做了,不知道味道是否还像以前那样” 凌烨轩剑眉拧起,或许是对云倾突然会做饭这件事很是疑惑,但却还是不迟疑的将鱼肉吃了下去。云倾见他没有什么怪异的表情,心头稍微放松了一些,然后将那些菜一一挟了一些放进他的碗中,道:“这是糖醋排骨,酸甜的;这是松鼠鱼,有些偏甜;这是鸡丁,很嫩……” 不知不觉中,凌烨轩将云倾挟给他的菜都吃完了,还舔了两次饭,并且将八九道菜都吃得差不多,唯一剩下的,也就是辛辣和椒盐做的两三道菜,古人没有吃过,所以觉得味道怪异,不过凌烨轩却还是拧着眉宇尝了味道。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这对于惜时如金的凌烨轩来说,只怕是破天荒的一次,就连赵公公带人进来收拾碗筷,撤下饭菜的时,都惊异的看着满桌基本上都扫空的饭菜,长大了嘴巴何不拢,随后只笑道:“皇上今日的胃口不错,以往都只吃一碗饭,菜也不曾动多少,今个儿却几乎都吃下了” 凌烨轩抬手在宫娥送来的铜盆中净手,拿起干净的帕子擦拭,起身看了一眼云倾,淡淡的道:“御膳房做的花样朕的确有些腻了” 赵公公笑而不语,而云倾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在众人收拾完了之后,也转身离去。可是刚走到御书房门前,就被一脸沉凝的赵公公给拦住,他黜着眉宇道:“皇后娘娘刚用完膳,又辛苦了这半日,就先在书房内休息片刻再会吧” “本宫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云倾依旧向外走,可是赵公公却上前拦住,跪拜下来,满脸担忧的道:“就算皇后娘娘不体谅奴才们,也该为皇上的身子着想,皇上每每批阅奏章都要到三更后,长此下去可如何是好?以往,皇上从不是如此的,不到二更就去凌霄殿陪娘娘了,可是现在,皇上非要强迫着将奏章全部批完,且发现问题,不问多晚都要召见朝臣,弄得大家都是苦不堪言,心惊胆战,还望娘娘能够劝劝皇上。” “这些都是朝政上的事,本宫管不着”云倾不理会赵公公。 赵公公抓住云倾的袍摆,面色欲泣,他道:“还望皇后娘娘疼惜奴才们” 看着赵公公老泪纵横的摸样,云倾无奈的叹息,虽然知道就算在内殿陪着,也只是一个人闷坐着,但云倾还是转身,极不情愿,却也含笑着踏进了书房内,绕过重重屏风,走到了凌烨轩的身侧。 凌烨轩的剑眉在感觉到款款人影走来时,紧黜的剑眉不由得舒展开来,原本静止不动,握得关节泛白的手也突然放松了下来,飒沓的字迹刚毅沉稳,落在了明黄色的奏章上。 云倾没有注意凌烨轩的神色,也知道他决然不会理会自己,所以也省的废话,径自走到了书柜旁找了几本书册,放在凤榻上,半依着身子,捧起来看。 桌案上的沙漏阵阵响,伴随着窗外的清冷的风,摆放在案台上的菊花香气四溢。云倾看了一会书,觉得有些累倦了,便闭上眼睛打算休息片刻,却不想在这片隐隐浮动的花香中,睡得沉了。 缓缓的风吹动,隐隐流光,朦胧中,云倾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暖,似被什么抱拢住了,本想睁开双眼,但是因为难得睡得如此安逸,便不想理会什么,任自己睡熟了。 五更天,暗沉的天色一沉,淅淅沥沥的雨声入耳,寒秋的气候来袭。云倾睁开朦胧的双眼,模糊的看着帐顶,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她眨了眨眼,刚想起身,却发现的自己的身子似被东西压住了,她屏息,这才发觉身侧还有一个人。 心里已经明白了是谁,云倾几乎是小心翼翼,动作轻微的回头,只见凌烨轩依靠着已经沉睡,而她则是枕在他的肩膀上,依靠在他的怀中。心狂跳,脸颊瞬间染上了火辣,云倾垂下眼睫,此刻,凌烨轩一动,云倾瞬间慌了,不知道自己该立刻起身,还是该继续装睡。 凌烨轩黜着眉宇,已经有了转醒的迹象,殿外的也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声音,赵公公唤道:“皇上,卯正时了,该早朝了” 云倾长睫一颤,权衡之下,蓦地闭上了双眼,装作睡熟。 凌烨轩起身,朦胧的目光凝视着假睡的云倾,目光沉了沉,随之叹了一声,抬手拂过她的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发,俯身吻住了云倾的红唇,云倾一惊,身子陡然僵硬,而凌烨轩却低沉道:“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看朕?” 云倾闭着眼睛不理会,装作没有听见,但是等了片刻,凌烨轩却没有一点动静,他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脸上,让她难以坚持,似乎,他打算就这么跟她耗下去。云倾实在撑不住了,只能睁开双眼,却迎上了凌烨轩深邃如潭的眸子。 多久不曾这样注视他,也不曾看到这样的眸子?云倾蓦地再次闭上眼,却听到凌烨轩低低的笑声。 云倾再次睁开双眼,看着凌烨轩,只见他眉眼之间的冷清已经散去,薄唇露出好看的弧度,甚至连眼底也沉溺满了笑意,漆黑的色泽几乎可以将让吸进去。她眨了眨眼睛,初睡醒的神色没有傲气,长发散乱,目光游移,活色生香,看得凌烨轩眼底一沉,再次覆上了云倾的唇,辗转缠绵。 “皇上,时辰不早了”赵公公的声音低低的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几分焦急。 云倾顿时清醒了,素手抵在他的胸前,欲要起身,但她这般慌乱的神色却让凌烨轩心情更是大好的笑起来。臂弯搂住她娇小的身体,将她的头压在他的怀中,在她的脸颊上吻了吻,低沉道:“在睡会吧,现在还早” 云倾面色火辣,她推开凌烨轩,扯起被褥翻身睡下,不理会他,但却让他笑的更为欢快。不过或许知道她是羞涩的,所以也不再逗他,唤了赵公公更衣,便早朝去了。 云倾又睡了一会,起身梳妆后,随意的去厨房做了简单的早膳,这次御厨房的厨子见到她,已经不再那般惊恐了,因为昨日皇帝用了皇后亲手做的膳食,多了吃了几碗饭,且圣颜甚悦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可是,随着御前伺候的宫娥觉得心头放松下来之外,原本平静无波的后宫,却传扬出了无数的流言蜚语。 那些流言也无关其他,因为云倾这个皇后‘失宠’数月的事情,是整个金陵都知道的,而现在皇帝觉得欢悦,便有无数人觉得她这个皇后果然手段非常,竟然能够在失宠数月之后还起死回生,利用一盒点心便又抓回了皇上的心,因而一时间,整个宫廷上下的有心之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只是可惜,后宫紧闭的大门将他们阻碍隔离。 云倾在厨房忙了片刻,便命小太监用托盘将三盘点心和一些熬制的稀饭和小菜送去御书房,可孰知那小太监去了御书房后却扑了空,匆匆回头禀报云倾,言说皇帝已经去了凌霄殿。 云倾带着小太监回到凌霄殿中,只见赵公公俯首低头,整个大殿内的人个个面色苍白,连大气都不敢喘息一般。大殿内,也隐隐听到了凌烨轩冷清的声音:“你说皇后没有回凌霄殿?” “皇上恕罪,老奴是真的没有看见皇后娘娘,老奴抱着太子在内殿戏耍了许久,也不曾见到皇后娘娘回来,所以……”奶娘的声音满是颤抖。 大殿外,赵公公见云倾走来,紧张的面色顿时变了,忙道:“皇上,娘娘回来了” 云倾浅笑,带着几名小太监进了内殿,在看到凌烨轩时,笑道:“臣妾去御膳房为皇上做了些早点,所以迟了”,说着,接过小太监手中的方盘,将几碟小菜,和点心摆放在桌案上,抬手挥退宫娥,道:“皇上用膳吧” 云倾走到云倾身侧,将碗放在他面前,又递上筷子,但却半天不见凌烨轩接过。她疑惑抬头,却见他凝视自己,眼底有着太多她看不清楚,也不愿意看清楚的伤痛和复杂,他握住她柔白的手腕,紧紧的捏着,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和压抑:“我是在做梦吗?婉儿,我是在做梦吗?” 云倾也怔怔失神,二人就这么对视,凌烨轩突然抽开云倾手中的筷子,将她重重的扯进了自己的怀中,密实的抱住,紧得几乎让她窒息。沉默,凝聚在内殿中,沉沉冷冷,也包裹住了两个人的心。 他们算是已经和好了吧,至少目前的情况应该是。云倾拿着剪刀,站在一片菊花海中,剪下了一支花枝,递在了身后的宫娥捧上前来的篮子内,看着已经快过花期的成片菊花,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天色渐渐的冷了,转眼又是一年。 蛮儿的肚子已经渐显了,她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意在杨飞的陪同下走进御花园,远远的看着云倾一身鸾红长袍,便加快的步子,让杨飞黜着眉宇,冷下面孔,几次让她慢点,可是蛮儿却还是冲到了云倾的面前。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蛮儿忙不迭的请安,声音还带着几许微喘。 云倾笑着回头,道:“李太医怎么说?” “谢娘娘挂念,一切安好”蛮儿笑意更浓。 杨飞站在旁侧,除了对蛮儿的担忧之外,并没有丝毫情绪,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一旁的宫娥,目光落在云倾的身上片刻,眼底沉凝,抱拳道:“皇后娘娘圣安,属下告退” “去吧”云倾没有理会杨飞,她放下剪刀,与蛮儿一同走到一旁的亭子内。因为最近连绵细雨,天气越发的凉彻,所以亭子内的石凳和桌子上都已经铺设的一层绣着金色菱花的软垫。云倾拉着蛮儿坐下,她娇柔的道:“奴婢听大人说,皇上最近开怀了不少,而且,奴婢也听到了皇后娘娘给皇上亲自下厨的佳话,现在整个金陵城都在说这件事呢。” 云倾失笑,道:“是在说本宫手段非常,心机叵测吧” 蛮儿低下头,道:“皇后娘娘莫要听那些闲杂人乱说,娘娘的英明天下尽知,如今肯为皇上如此,真是难得,如今皇上心情好了些,大人也松了一口气” 杨飞对她忌惮颇深,但无论怎么纠缠,也都只是为了凌烨轩,如今她让凌烨轩不在那般,杨飞自然是该松口气。多少事情,纷纷扰扰,纠纠缠缠,似乎都只是围绕着他们。 云倾将眼神别向远处,看着御花园中零落凋谢的花朵和树叶,只剩下一片残缺的嫩黄菊花,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却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云倾对于凌烨轩的衣食起居都亲自过问,他也渐渐的释怀了以前的事情,仿佛那些都不曾发生过。如果,还能找到一丝曾经的影子,那便是午夜梦回,她朦胧中醒来,却看到他支着胳膊,撑着脑袋凝视她的睡颜,然后看着她睁开眼时,吻了吻她的额头,低沉的道:“总觉得这是在做梦,朕的婉儿竟然可以如此温顺,朕怕闭上眼睛,明日就梦醒了。” 她心头酸涩,抬手拥抱住他,轻声道:“不会的,臣妾从现在开始,哪里都不去,只陪着皇上,为你做一切我能做的事情。” 他闭上双眼,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她的肩上,她微怔,想推开他,却被他拥得更紧。 北楚运往南齐的大量物资和派遣去的工匠,起了不小的作用,短短半年时间,凌烨云就已经写了五十本奏章回金陵,禀报工程进度和建造完成之后的盛典,楚桓的确是个智者,他所推广给凌烨云的整顿策略,在经过云倾和凌烨轩反复商讨,也在南齐起了不小的作用。 半年里,魏堰和雷霆两地奔走,押送赈灾银两和物资,也将大量信息反馈回来,令整个朝堂欣慰的是,虽然时间短,但在寿王正式接手齐国疆域,被册封为南伯侯后,整个齐国虽然清苦,可是却没有一个百姓流离失所,也没有因为粮食不够而饿死。 新年无声的过去了,因为忙于齐国的事情,都不曾有多少庆贺,如今事情刚缓下来,转眼到了三月,蛮儿却又要临盆了,为此,杨飞日益焦急,最后无奈之下向皇帝告假,在府中陪伴妻子。 御书房中,云倾伺候凌烨轩用完早膳,便将一本奏折递到案几上,道:“这次齐国推行新政成功,皇上应该论功行赏,常大人功不可没,可以拜为南齐右相,加封常夫人为一品诰命,赏赐良田,定居金陵” 凌烨轩净手之后,看了一眼折子,笑着捏了云倾的鼻子一下,道:“都是你的鬼主意多,怎么,为何要用这种方式牵制住他?怕南伯侯控制不了这个老头子?” 云倾见什么都瞒不过凌烨轩,也就不打算隐晦,只道:“这个人在我去南齐的时候,自视甚高,甚至不将南伯侯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我今日此举,也是想再给他一个警告,让他戒骄戒躁,也好提点其他的官员,他们所有的小动作,都逃不过金陵派去的眼线” 雷霆已经回到金陵半个多月了,也进宫见她两次,都提到这位常大人。据说他现在已经规矩了不少,但是小心谨慎了半年多之后,又开始横行起来,虽然还不成气候,但是云倾却不打算让这样的苗头继续疯长下去。 凌烨轩在奏章上盖了印,摇头道;“若非南齐非要他撑起半壁江山不可,婉儿恐怕不会留他到今日,他早年气焰嚣张,被先帝打压,不受重用,在朕登基之时,又几次示好失败,欲结党成派,也被识破了,几十年一蹉跎,也到了古稀之年,就算再有野心,也不能逞强几时了,不过,他的第五子倒是个人才,深得武翊思的称赞”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还是过两年再让他告老吧,南伯侯现在势单力薄,就算要培养亲信,也需要些时间”云倾知道凌烨轩不想动这个常大人,而她也没有想在这个老者古稀之年再让他不得善终,毕竟他这一生都不曾得志。 “楚桓的态度倒是值得揣摩”凌烨轩突然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 云倾抬眼看他,却见他一笑,道:“朕知道不该怀疑你,朕只是疑惑他究竟想做什么。以前野心勃勃,可是现在却对南齐这般殷勤,又是送物资,又是送银子,还帮着出主意,可是那些探卫却都回报说,楚王行动起坐不曾有半点逾矩。现在朕都不明白,究竟是楚桓太过会演戏,还是真心的不想与轩烨国动干戈,或者,是探卫出了什么问题” 云倾垂眸,这个担忧,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也是为何魏堰和雷霆半年往返两地多次的原因之一,但是他们查出来的却的确没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皇上可以暂时放心,楚桓不动干戈,支援南齐,可能是为了在天下间博得好声名,毕竟当初的贤王也只是在北楚,出了北楚,鲜少有人知道。而且楚桓已经将所有的兵力都调遣守住了疆域,抵制匈奴,所以不足畏惧”云倾淡淡的说道。 楚桓如此,也是因为匈奴的态度使得他疑惑,因为以义渠烈的性子,若是他派重兵把手边界,义渠烈不可能如此容忍这般羞辱,最关键的是,当楚桓知道匈奴换了一个汉人首领之后,就更加摸不着底细,所以,他权衡之后,只能与匈奴耗着。 凌烨轩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听说,雷霆这段时间经常入宫见你。” 云倾先是一怔,随后笑得坦然:“公事,不许吃醋” 凌烨轩凝视云倾半晌,却只能无奈叹息,道:“朕的心里是酸,但是也知道你是在为国事操劳,只要你高兴,都随你的意吧” 云倾低头笑着。 “朕要看奏章了,你是留下来陪朕,还是去陪麟儿?那小子会走路了,到处乱跑,奶娘和宫人们都要被他急死了。”凌烨轩带着笑意说道。 “不打扰你,我去看看他”云倾笑着起身。 “婉儿”凌烨轩唤住她。 云倾回头,凌烨轩上前将她拥住,许久后,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吻了吻她的长睫,道:“去吧” 云倾低头,带着几许羞涩笑意,转身踏出书房。 126携手之约(四),驾薨 三年的修养生息,使得原本衰败消零的齐国再次强盛起来,虽然不能与实力相当的契丹相提并论,但南伯候凌烨云却还是在弘轩十八年上奏朝廷,提出无需朝廷再下拨银两支援,因为开荒种地的所得,基本可以维持生活,只是清苦了些,但齐国上下简朴,民风渐醇,却实令人欣慰赞颂。 为此,凌烨轩特意在奉天台上进行祭祀,带着刚满四岁的太子前往祭天,又下旨,以顺天应运,福泽苍生为由,大赦天下,放逐宫娥三千,命采女以上,妃位以下的宫人前往护国寺抄写经文,但却名为念佛,实为放出宫廷,听凭改嫁。 弘轩十九年,刚登基三年不满的契丹王耶律南宫突然猝死寝宫,因膝下无子,其弟秦安王耶律达纳继任王位。耶律达纳性情残暴,刚愎自用,在继任之后,屡次在南齐边境滋扰,屠杀百姓,抢掠财物,致使两国僵持。于此同时,已经恢复战斗力的匈奴也与北楚对峙于楚河汉界,遥望三月,战事几乎一触即发。 朝堂上,日益睿智冷峻的帝王威严震慑,在一本本奏章急报从边关快马飞度金陵之时,满朝文武皆请出战。皇帝立封国舅冷战天为统军大元帅,雷霆、魏堰,拜为左右将领,于秋日出战契丹,拿下耶律达纳。 御书房内,云倾看着桌案上的文书,秀眉紧拧,四年的岁月已经将那时娇柔纤弱的女子蜕变得更为娇美,岁月的流光也在十八岁时如同停止了一般,再也无法流转下去。纤细的素手执起笔,在一本本加急奏章上写下几行字迹,鸾红色的长袍在烛光下闪烁,她缓缓起身,捧着奏章走到眉宇深锁的凌烨轩面前,道:“战事在即,皇上打算如何出战?” 四年的岁月没有在凌烨轩年轻的面孔上留下什么痕迹,却在他的眉宇和眼底留下了更为浓郁的深邃和沉睿,他现在可以堪称千古一帝,威震天下,统辖四海,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而,那远在南北两地的契丹和匈奴却还不是会破坏着盛世之巅的至关重要,因为,还有北楚。 凌烨轩抬头,眉宇冷清,眼神如雪,他看着手中的奏章,随后丢下,道:“朕已经命冷战天率领兵马前往平复战乱,契丹的乱子也只是小事,只是北楚的事情不好下手,楚桓也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他丢下手中的折子,闭上双眼,道:“据探子来报,楚桓是故意挑起匈奴人的愤怒,与他们相对于边疆界限,安稳了四年,他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皇上觉得楚桓想起兵?”云倾凝视着凌烨轩,捋起长袖,素手轻抚他的眉宇。 凌烨轩望向她,眼底的冷意缓缓散去,薄唇扯起笑意,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道:“他针对匈奴是在契丹扰乱南齐边境之后,所以朕猜他另有所图,只是朕至今还是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倾想收回手,凌烨轩却紧紧的抓着,十指交扣,又道:“好好养身子,刚为朕添了一个小公主,还没有好好休息就又要劳心这些事情,你可是故意要朕内疚?” 提到这些事情,凌烨轩的眼底都聚满了笑意,四年的时间,云倾又为他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小家伙与麟儿一样调皮顽劣,整日将奶娘和宫人们整的哭笑不得。 云倾也笑起来,因为此刻的凌霄殿,可比往日热闹得多,除了麟儿和弟弟妹妹之外,冷战天临行之前,也因为不放心而求她将王馨瑶接进宫中相伴,因为她在这几日又要生了,而膝下的孪生兄妹也随同奶娘丫鬟们住在偏殿,现在一入凌霄殿,能听到的就是小孩子欢快的笑声。 “我只是担心皇上的身体,其实有些事情交给王相去做就可以了,不必亲自操这份心”云倾岔开话题,缓缓的依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又四年了,时间似乎过了飞快,在她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就已经悄然流逝,她的还没有到二十四岁,但是时间似乎已经在她身上停止了,雷霆也是,他的摸样已经数年不变了,甚至于脸上的胡须都没有再长一些。 凌烨轩将她紧紧的抱住,吻她的侧脸,温柔的道:“朕知道,可是一旦关系到楚桓,朕就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他可不是朕的一般敌手,若是朕掉以轻心,失去的,可不是江山,恐怕还有朕的婉儿。” 云倾身子一僵,多少年了,凌烨轩至始至终都没有放下以前的事情,他一如既往的认为楚桓会将她夺走,即便,他对她已经十分信任。埋在他的怀中,闷闷的道:“皇上又在胡说了,臣妾累了,先回去看看孩子” “去吧”凌烨轩又吻了吻她的额头,随后唤了赵公公点灯指路,又将屏风处的貂裘滚金边的斗篷取来,拢在她的身上,拦着她,道:“早点睡,好好养身体。” 云倾笑着点头,转身跟随早已经备好灯笼,站在门前的赵公公离去。 凌霄殿中,麟儿迈着小腿跑过来抱住云倾,口词已经十分清晰的对云倾嘟着小嘴道:“母后,妹妹又哭,弟弟已经睡了”,接着,便是后面气喘吁吁的跟随出来的奶娘,她一见云倾,赶紧叩拜,道:“皇后娘娘饶命,老奴和林嬷嬷刚哄皇子睡下,转身就见太子不见了。” “起来吧”云倾抱起麟儿,走向偏殿,只见三张小床上,洪儿已经睡得正香,但是云儿却还在哇哇的哭个不听,让抱着她的奶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这个丫头虽然顽劣,却在发现云倾回来时,两只大眼一瞪,小嘴立刻收住了声音,那样子活脱脱的像极了麟儿小时候。 女儿取名为云儿,是凌烨轩的主意,因为他还惦记着那年在北楚,楚桓唤她云倾时的事情,所以他强硬的将她不曾告知的名字给女儿做了乳名,希望她将来可以笑看云倦云舒,却又倾国倾城。 云儿出生时,算得上是最惊心动魄的,因为李太医年事已高,已经告老,在金陵的偏僻处盖了府邸颐养天年,但是因为他的医术本是太医院的翘楚,至今无人能及,即便收了几个学生,却始终无法超越其师。而她这个孩子又早产,所以吓得凌烨轩亲自驾着马车出宫将他揪回了宫中。 李太医年纪大了,在一路颠簸受惊,又被皇帝扔进寝殿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有提的上来,好在他的医术的确高明,不过她还是经历了两个时辰的殊死煎熬。也就是这次的危险,让她的身体已经在时间面前停驻了,李太医虽然没有察觉出来这样的怪异的变化,但是却还是诊断说,她以后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凌烨轩听闻这句话后,面色铁青,脸上露出的伤痛和心疼,他是深爱云倾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能为自己多生几个孩子,因为那是他们血骨的延续,是将他们紧密相连的唯一。 蛮儿从另外一间偏殿中出来,见云倾坐在太子和小皇子的殿内,便笑着走进来,道:“天色已晚,皇后娘娘怎么还不休息?娘娘的身子要紧,可不能染了风寒,现在正值初春呢”,说着,拢了拢云倾肩上的斗篷。 麟儿窝在云倾的怀中,也先显得有些困了,云倾将他放在了小床上,拍哄睡熟后,便将奶娘怀中的云儿接过来,这个小家伙长得像极了她,就连凌烨轩都说,这个孩子以后只怕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今天公主就陪着本宫睡吧”云倾带着云儿踏出偏殿,蛮儿笑着跟随,道:“公主长得可真像娘娘啊,难怪皇上那般疼爱,小小年纪,一生下就有了封号,叫倾城公主,相信将来,必然是一位绝色倾城,惊才绝艳的绝世公主。” 云倾微微失神,却摇头笑道:“她父皇可不愿意她如此” 蛮儿掩唇轻笑,为云倾撩开垂帘,关上寝殿的门,道:“那是因为皇上被娘娘折腾得怕了,所以不免得为将来的驸马爷担心,若是公主与娘娘一样聪慧无双,难以驾驭,将来只怕会引得四方诸侯前来争抢,那时,太子可就要头疼了,说不准还要怨娘娘怎么生下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公主,让她嫁给谁都觉得偏袒呢。” “你这张嘴啊,是越来越会说话了,看来将你嫁给杨飞,是屈才了,凭借这张嘴皮子,起码也该匹配王侯将相”云倾揶揄蛮儿。蛮儿现在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人也愈发的成熟妩媚,蜕变得贤惠端庄,相信身在永巷的悲苦黑暗的记忆,已经离她远去了。 蛮儿的脸顿时火辣泛红,她娇羞的扭头不依,道:“娘娘就是喜欢取笑奴婢” 转眼又入秋了,冷战天大战凯旋,将耶律达纳如同牲畜一般关在铁笼中押解回金陵,因为他在南齐边关的大肆虐行,所以人一到金陵就被当街百姓包围得水泄不通,烂菜鸡蛋砸的满头满脸。可是桀骜如他,却还是仰头大笑,愤怒急骂。 耶律达纳也算的上是一代枭雄,若非是太过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将契丹的百年江山毁于一旦,可是他至死仍不悔改,且怒骂耶律南宫无能,为一女子放弃皇图霸业,让契丹屈居人后,丢失了吞并南齐的大好机会。 秋后,天气阴凉,御花园中的树木也渐渐凋零焉落,云倾站在一株梧桐树下,看着那树叶偏偏零落,有些失神。 凌烨轩走到她身后,看她如此,立刻上前紧紧的拥抱她的身子,带着几分急切的道:“婉儿,今日怎么穿得这样的淡素,让朕以为是幻觉,以为你快要飞走了。” 云倾身子一僵,失笑,道:“皇上怎么来了?不是要去审问耶律达纳吗?” “朕听说你最近都只喜欢穿淡素的衣裳,不喜欢穿凤袍红衣,原本没有在意,可是今日走到这里,突然看到你这样清淡的立在树下,都觉得你像尘外仙子一般,随时都能飞走,让朕心里突然觉得发慌”凌烨轩扳过云倾的身子,目光急切都仔细的打量着她,似乎生怕遗漏了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云倾微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这样的变化,不过最近她的确不喜欢那样艳丽的衣裳了,只喜欢的淡素花纹的,或许,是这些年争斗的心情已经渐渐的平复了,所以连同着喜好也一并改变了。 红唇突然被吻住,云倾顿住,凌烨轩却急切的捧起她的脸吻住,从起初的试探到后来的热烈,仿佛只是为了试探她是否是真实的存在。 “皇上,王相和诸位大人都已经到了”不远处,赵公公的声音带着几许尴尬。 云倾欲推开凌烨轩,可是却被他搂抱得更紧,直到二人都呼吸急促凌乱时,他才放开她,笑意浓郁的看着她迷离错乱的摸样和红肿的唇,又安抚一般的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道:“外面凉,回凌霄殿休息吧,最近变得清瘦了不少” 云倾笑着推他:“该去了,别让王相他们等久了” 凌烨轩又不舍的吻了吻她的眉眼,带着笑意转身向书房走去。 晚间,凌烨云回来的时候,气氛异常的抑郁,云倾听到声响,前去开门,却见他满身酒气,目光冰冷的他进来。来不及问什么,凌烨轩就突然抱紧她,然后将雕花的楠木门砰的一声关上,随后便将云倾横抱起来,压在床榻上。 云倾惊住,欲推他,却听闻他愤怒的道:“耶律南宫算什么东西?耶律达纳竟然说他是因为迷恋朕的皇后才放弃与南齐对立,而且还在登基之后寻遍全国,挑选了一个长相与朕的皇后有七分相似的女人为姬妾,该死的,他算什么东西?” 衣裳凌乱,云倾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凌烨轩的暴怒,看着他这样的狂乱,她心里知道,必然是耶律达纳在审问之时,说出了不少不该说出来的东西,或许更有添油加醋,否则,凌烨轩不会这样的愤怒。 咬紧牙关,云倾挥袖反剪凌烨轩的双手,在他微微失神的片刻,故意怒激道:“败寇走卒的话也能将你激怒,难道臣妾就那么不值得皇上的信任吗?” 凌烨轩只是醉了,她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完全的相信了自己,可是今夜,他却再次失控了,可见多年前的痛苦和芥蒂始终藏在他的心里不曾真正被清除掉,可是数年的江山稳固让他搁下了这些事情,孩子的出生也让他不在那般自苦,可是当从别人口中知道某些事情的时候,他还是被刺伤了。 凌烨轩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下的云倾,琥珀色的眸子晶亮,肌肤白皙似雪,红唇紧抿,她平日里笑起来应该是灿若明霞的,可是今日眼底却满是怒意。 眼底的迷醉渐渐的清醒,凌烨轩陡然起身,走到桌案上倒了几杯茶水灌进口中,紧紧的闭上了双眼,随后才低沉的道:“婉儿说的对,败寇走卒的话,朕怎么能够信”,说罢,将手中的杯子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怒喝道:“来人,传朕指令,将耶律达纳拖下去割舍挖眼,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楠木门外,赵公公微显颤抖的声音道:“奴才……奴才遵旨” 云倾看着凌烨轩紧绷的面容和下颚,突然间发现他似乎短短几个时辰就苍老了许多,心生酸楚,她走到他身旁,将他紧紧的拥抱在怀中。凌烨轩起初僵了僵,随后紧紧的拥抱住她,彼此沉默…… 耶律达纳如同一个石子一般,在云倾和凌烨轩只见激起了不小的风浪,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的尸体被焚化,骨灰被抛洒,凌烨轩几乎将能对死人做的所有折磨和羞辱都已经做了,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内心的愤怒平复下来。 可是这样的凌烨轩,却让云倾觉得难过,觉得不舍,更觉得心痛。 雷霆说,凌烨轩自所以会如此,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曾经与这些人有过纠缠,最重要的是,她虽然待在凌烨轩身边,却没有让他觉得有充实的感觉。而他说这句话的根据便是,她生下云儿之后的满月之礼上,皇帝饮醉了,在杨飞和雷霆搀扶下上龙辇的时候,竟呢喃着说,生怕她会像仙子一般飞走,更是愤怒而苦恼于,为何这样的女人即便拥抱在怀中,还是觉得不够真实,总觉得是虚幻的。 而这一切,云倾即便知道了,也只能沉默,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再努力,恐怕也给予不了凌烨轩所谓的真实感觉。当自己都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境,又怎么能够给他真实? 冬去春回,万物复苏,气候却依旧寒凉。月光幽幽的照耀在凌霄殿前,泼洒一片银白色,苍鹰长啸旋转,扑翅入了凌霄殿,站在了乌木桌案前。 云倾看着鹰爪上的字条,起初一阵失神,随后才取下来,竟是再次去了匈奴见孙恒初的雷霆回传的信。 信上说,楚桓自所以与匈奴为敌,是发现了匈奴现在首领的身份曾与她有过千丝万缕的瓜葛。 是为了她,又是为了她。云倾不知道自己该觉得庆幸,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人记得她,还是该怨怪自己当初实在太过鲁莽,竟然与这些人纠缠不清。 将手中的字条揉碎,云倾命人取来纸墨,坐在书桌前呆愣了许久,才慢慢的写下了几行字,可是却又呆愣着撕毁了几次,最后才寥寥几笔写了几行字迹,折叠成了一直仙鹤的形状,派人送去御书房。 凌烨轩几乎宫人到达御书房之后,就飞快的赶来,一看到她,双手就扣住了她的双肩,神色急切而慌乱,但在看到她神色平静,且带着暖暖的笑意的娇容时,似松了一口气,随后将她紧紧的拥抱在怀中,道:“朕不会这么委屈你的,朕会想办法的” “南齐休养生息四年,才让百姓过上稳定的日子,皇上去年大赦天下,今年又与契丹交战,大动干戈,已是劳民伤财,北楚势力强盛,若是万一发生事情,臣妾身败名裂倒是无所谓,可是麟儿还要成为将来的储君,做轩烨国的皇帝。”云倾缓缓的说道,将头依靠在他的肩上,觉得这是令她觉得最安逸的地方。 “婉儿”凌烨轩放开云倾,捧着她的娇美的面容,眼底满是伤痛。 “相信我,我会等你的,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云倾吻了吻他紧黜的眉宇。 “不可以,不可以”凌烨轩猛然将云倾扯进了自救的怀中,压住她的头,闭眸低吼。云倾脸上的笑意缓缓的绽开,如花美丽,足以令万千娇艳尽失颜色。 “我会在云山等你的……”云倾的声音分外温柔…… 轩弘二十年深秋,轩烨国第一任皇后冷氏因久病驾薨,时年二十岁。举国哀丧,挂白三月,赐葬后山正东皇陵。 127大结局(上) 弘轩二十年深秋,一片片梧桐树叶飘零而下,洋洋洒洒的将整个凌霄殿门前的百丈青石地砖铺满,寒意更露霜满,浓雾颇重。冷清的凌霄殿前,原本的朱红蓝底鎏金牌匾之上,内内外外悬挂着明黄绸缎和碧玺珠帘,都被一片纯白遮掩,宫廷上下,来来往往的宫娥太监更是一身白色丧服,跪拜职守在前后门前,内侧,一片哀哭声震动整个皇宫,却更显得这片峥嵘皇城压抑冷清。 十五日后,皇后出殡,整个金陵城哀乐震天,四处苍白的绸缎如同十二月的雪花一般荡漾在风中,数万兵马护送棺椁前往护国寺,苍茫的白色身影如同蜿蜒的白龙,场面甚是恢宏。街道两侧的酒楼中,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却都安静无声的看着这一幕。 一生雍容尊宠,从出生就成为轩烨国的小皇后,传闻中的千古妖后竟在二十岁的时候溘然长逝,同时也留给下了无数的谜团。 白茫茫的人影,一抹英姿雄威的男子站在一座僻静客栈的阁楼上,眯起双眼凝视着这一幕,在看到那浩浩荡荡的官兵抬着一尊朱漆雕凤的黑底长辇,辇上摆放着一个极为沉重,两头都扎着白色绸缎的棺椁时,薄唇紧紧的抿起,放在栏杆上的手也顿时握成了拳头。 狂风乍起,寒意凛冽,吹扬起他月白色的绣鹰斗篷,在风中簌簌飘扬,孤寂而威严。 他身后,一名娇俏的女子身着狐裘长袄,满蒙薄纱款款前来,也是一身白色麾袍,她看着大街上涌动的官兵和那尊沉重的棺椁,声音轻柔而冷清的道:“公子,这里人多眼杂,还请公子回屋里休息。” 男子静立不语,俊美的侧容在风中更显坚毅,发顶上的银白束冠在清晨的红日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他目光幽深的看着那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剑眉微微黜紧,而后在那棺椁缓缓的从客栈下穿梭而过时,蓦地闭上了双眸,修长的手指扣在栏杆上,发出慎人的关节声响。 女子见男子神色苍白冷清,低垂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官兵拖着沉重的凤辇棺椁慢慢的走进了闹市,但整个大街上除了人头涌动之外,就只剩下乐师吹奏的哀伤曲谱,一座朱墙满红的青楼茶庄前,原本悬挂的成串红灯笼也都换成了惨白色,阁楼窗前,那些平日里粉妆妖娆的女子也都一身素衣,而阁楼雅的窗外,却站着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袍,目光犀利冷峻的男子,他冷冷的看着官兵离开,随后身影消失在雕花的窗格上。 护国寺,钟楼高耸,敲响声震动人心,朱门大门缓缓开启,千名僧人上前叩拜行礼,念经操持,迎接皇后灵柩入寺庙殿堂供奉超度。 初升的红日光芒照耀在意琉璃金瓦为顶的四周,圣洁金光笼罩,方大块的空地铺的是丈余的天青色石砖,入目四周皆雕以各尊形态的佛陀图案,前方正阔中央摆放着一尊纯金卧佛,身长数十米,懒散瞌目,手持念珠,坦胸大肚,笑意盈盈,一副慈和摸样。 马车快速前行,又行数百米,便又见一尊弥勒笑口常开的长乐佛陀,它左右手持佛念珠,右手捧着玉如意,双耳长垂,笑口朝天,也一样是纯金镀身。 浩浩荡荡的兵马簇拥着一片纯如白雪的颜色,铺天盖地的哀丧之音掺杂着徐徐凋零的枯叶残花,伴随着钟楼的嗡鸣声和众僧人口中的念念有词,灵棺被送进了供奉皇室宗亲的祠堂中,随之,一群身着灰白色素服,落饰素颜的宫娥被众僧人带进祠堂中,叩跪上香,念经祈福。 寺庙外,数万名官兵撤离回皇宫,但整个护国寺却被御林军包围的水泄不通,朱红色的长枪红穗在风中飘扬,威严无限。 一辆马车缓缓的从金陵城北离开,青色的垂帘和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马夫甩起长鞭,在穿梭过金陵城大门之时,加快的速度,飞快的向北方飞奔而去…… 离开了峥嵘巍深的皇宫,轩烨国的当朝皇后已经驾薨,曾经拥有的一切,也在这样的抉择决定的最后一切,如数切断,即便,是骨肉亲情和儿女之私…… 云倾坐在马车内,原本华丽的金丝凤鸾袍已经换了月白色的长裙,绣着银色菱花的斗篷罩着她略显纤弱的身体,娇容略显苍白,平静的眸子呆呆的隔帘相望,直到整个金陵城的一丝一毫都从眼底消失,才慢慢的收回目光。 再次离开,她以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有任何的改变,可是,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不舍的。她站在凌霄殿前,踌躇的等着凌烨轩,希望还能再见他一眼,想让自己将那最后一眼永远的铭记在心底,然后从此斩断尘缘。可是,他却似早已察觉了她的心思,竟是不愿意出来相见,只是让杨飞呆了一句话来:离别不相见,相见不离别。 原来她在他的面前,心思已经那般的通透,他不愿意满足她这个最后见一面的愿望,就是要逼着她记住这个遗憾,记住他,记住孩子和金陵的一切。离别之时,他不肯相见,但却许诺,他日相见之时,就永远都不会再离别。 可是,他日相见之时应该是什么时候?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 小龙女等了杨过十六年,美貌依旧,不曾衰老半点,可是杨过却已经是双鬓斑白。可是这样的神话或许作为旁观之人不会觉得有多稀奇,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做苦痛。 麟儿还太小,他不能如同凌烨轩那样,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深沉的心机和旁人无法洞悉的睿智,当年他的少年老成,是因为先帝耗尽了心力,却始终百密一疏,再加上朝廷上的各方压力和太后的咄咄相逼所致。所以,才能让那个一个十岁的天子就可以有缜密的心思谋划算计,甚至在十六岁之时,就已经懂得布局设计,统驭天下。 可是她的麟儿、洪儿和云儿,却是在太平盛世,四方朝贺的环境下成长的,即便现在没有了母后,可是他们的父皇却是一个足以令天下人都觉得震慑,不敢欺,亦不可欺的一代明君。所以他们的将来,是好是坏,她无从得知。 马车过了两座城,驾马的雷霆将行速缓了下来,在一片山林密集的地方跳下马车,掀开帘子,乔装之后的一脸苍老胡须让他看起来像个佝偻的却强壮的山野村夫,他看着云倾失神的摸样,道:“太阳快下山了,先休息吧,既然已经离开了皇城,就不必赶得那般急了”,说着,抬手搀扶云倾下马车。 云倾下了马车,抬头望着天空的猩红云彩划下的赤红,深吸了一口空气,笑道:“是不该急,此刻怀疑我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的人估计都已经赶到了金陵,既然来了,查不到真相他们决然不会善罢甘休,既然一定要面对,或早或晚,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雷霆凝视着云倾冷冽的眼神和凉薄的神色,忽的笑起来,道:“这才像你。” 云倾淡淡的看了雷霆一眼,红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转身走进了树林中,那一身银丝菱花纹绣的青花斗篷,在满地枯黄落叶的林中,似陡增了一份生气,袅袅纤细的身影如同幻谷仙尘,清丽脱俗。 夜色降临,墨布苍穹,银河点缀。安逸寂静的树林中出了篝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外,还有山谷中的野兽吼鸣,猫头鹰啼叫,声音甚至渗人,令人毛骨悚然。但对于云倾和雷霆在云山上和游牧契丹中听惯了狼嚎虎啸的人来说,却似找回了当初的心境,所以二人也只是相视一笑。 雷霆搭建了两个简易帐篷,在云倾的帐篷地上的铺设了厚厚的骆驼皮毛,又罩了两层上层绣花绸缎,将马上的芙蓉色的暖被抱下来放在内侧。 一些准备就绪,为了怕山林中的野兽来袭,雷霆刻意在云倾的帐篷周围又燃了一处篝火,且捡了不少柴火,然后才走到她身侧,坐下,从腰间提出一壶酒递给她,道:“喝一杯吧,晚上好睡一些” 云倾不拒绝的接过,拔了塞子仰头喝了两口,辛辣的液体从喉间缓缓流淌而下,带着几分苦味。她秀眉微挑,道:“什么怪味?” 雷霆笑道:“临行前怕你一路上睡不好,所以刻意求了皇上,请李太医配了些能与酒溶解的安神益气的药丸,我算好了,我们这样白天赶路,夜间休息的话,大概要一个多月才能到达云山,所以我准备一个月的酒和药,保管你到云山的时候,百病全消,一路上无忧无愁” 云倾失笑,灼灼的篝火映着她娇美的面容和琥珀色似宝石一般闪烁的眸子,她道:“你没带干粮,光带酒了?” “那是当然,我可是让造马车的在马车后面多设了一个暗格来藏酒的,至于干粮,我们就像以前出行任务一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山谷,我就去打猎,有林子我就去抓鸟和野鸡,有湖我就抓鱼,若是到了大漠和塞外,我就射鹰和大雁,总之,不会让你饿着”雷霆颇为自豪的说道,随手抓起箭囊,对着云倾摇了摇。 云倾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失神。以前,这个以前,回忆以来,所有的一切似乎就在昨天才发生过,可是一个转身,却已经过了二十年。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再回首已百年身’吧,人世坎坷,人生变数,命运无常…… “你以前的确是包揽伙食的”云倾轻轻的笑道,提起酒壶又喝了一口,随后转开话题道:“皇上怎么同意你配这药的?” 雷霆凝视着云倾,盯了片刻后才道:“他原本是不允许的,但是现在我是他唯一能够相信的人,他不放心也不行,毕竟是为了你的身体,马虎不得。”,说着,雷霆顿了一会,又道:“你保住轩烨江山,撇开那些不必要的战祸,为天下人谋福,云倾,古今第一贤后,你担得起。可是,你所做的一切,只怕除了那几个有心思的人和皇上之外,天下人都不会明白。皇上以你为诞下小公主而身子虚弱,感染风寒不治而亡为借口昭告天下,可是云儿长大之后只怕要内疚了,而皇上也要承受这十几年的分别之苦,也不知道将来……” 雷霆说道这里突然噤声,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拧眉失神了片刻,然后举起酒囊就狂饮起来,眉宇之间似有解不开的忧愁,化不开的悲恸。 来这个两千年前的世界上走一遭,他们两个几乎都从曾经的无情冷血杀手,变成了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可是,他们曾经的杀戮、血腥和欠下的的债却似不肯放过他们沾染了风霜,经历了世俗炎凉的心,让他们长生千年不死,却要承受伤悲离别苦。 “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云倾接过了雷霆的话,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再也不能相见的准备,即便,想来觉得可悲,或许真的到了那时再平静的心也会疼痛,可是,毕竟要走过漫漫的两千年岁月,何必还在乎人生旅途上的这么一点疼痛? “你在意吗?”雷霆望向云倾,他已经打开了第二壶酒,猛灌了两口,道:“如果在意的话,你可以藏身在他的寝宫内,不要出来被人看到即可,毕竟那样还可以相伴,如今你远走高飞,以后的事情,谁还能说得准呢。” 云倾一笑,道:“你以为当朝皇后驾薨只是一场闹剧?名死而身还在?哼,从颁布皇榜到出殡虽然才半个月的时间,但相信那些要探知虚实的人都已经赶到了金陵,今日皇后棺椁送往护国寺,停放供奉,不过只是调虎离山,但是聪明的人肯定会发觉其中的蹊跷,没准,他们现在已经一路打听,跟来了” 雷霆并不惊讶,因为这一点他也早就想到了,而云倾所谓的‘聪明人’,也可能真的已经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赶来了。 “你怕吗?楚桓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雷霆笑问。 云倾背依树桩,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圆月,还有八九日就是中秋了,可惜,她不能留下来陪着麟儿他们一起过节日。她的云儿还那么小,也不知道以后长大了,是否还能记得她母后的摸样,还有洪儿,他会怨她这个撇开他们离开的母后吗? “休息吧,我累了”云倾淡淡的说道。这酒里的药,的确有些效果,至少让她的清醒的脑袋渐渐的变得迷糊,不能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她起身,缓缓的走到了自己的帐篷前,委身进入,整理了一下后,便睡了。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树林中,泼洒银色的破碎光点,幽幽的照耀着这片暂时宁静的树林中。雷霆半依着大树,手提酒囊,动作狂放不羁,眉宇间尽是豪迈,他仰头看着天空中被枝桠遮掩,似乎染上了无数裂痕的明月,举起手中的酒,对天一敬,独自喝得畅快。 ……第二日清早,红日笼罩树林,山清水秀,薄雾清凉,却衬托得这片黄叶枯枝的山野间更有一番深秋的别样的意境。 雷霆早早起身狩猎,将一大块烤的脆嫩的肉用油纸包裹好,递给云倾,又舀了烧沸的茶水送到她手中,道:“我看过地图了,今天不忙赶路,向前走十多里会有一处溪泉瀑布,景色极佳,我们到那里休息,顺便给你炖鱼汤补补。” 云倾喝着开水,步出营帐,月白色的长裙在清晨的薄雾中更显清丽脱俗,她看了一眼四周,道:“你昨天喝了大半夜的酒?” “恩,难得高兴,终于又过上了天不拘兮,地不羁的生活,所有就多喝了几杯”雷霆笑呵呵的道,的确像是很高兴,可是似又在掩饰不易察觉的悲伤。 天不拘兮,地不羁,心头无喜亦无悲。 却因锻炼通灵后,偏向人见觅是非。 这是红楼梦中,坡脚道人和癞头和尚在为贾宝玉驱邪之时所说的话,但说在雷霆的口中,却真的好似在比拟他们二人。失笑着摇头,云倾不想再去想那些前尘往事和身后的一路哀伤,帮着雷霆收拾完帐篷后,便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行了三五里地,出了山谷密林,在黄昏日落之前,终于赶到了雷霆所说的清浅溪谷,垂直瀑布。 云倾一下马车,就觉得一阵水珠飞溅含雾一般扑面而来,仰头一看,果真是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意境,脚下的溪泉激荡起了一层薄薄得浓雾,四周的黑石也因为水流的常年冲击异常的圆滑。 “瀑布是江河无所投靠后的奇迹,所以奇迹往往生于绝境”雷霆系好马,搭好帐篷便卖弄自己的那些小文采,摇头晃脑的说道。 云倾扭头朝他一笑,褪下了身上的斗篷,道:“今个儿我们比抓鱼如何?” 雷霆有些惊诧的看着云倾,因为今日的云倾看起来很有兴致,面色也很红润。但是,这样好的气色,雷霆却不敢多看,因为她美得也许多看了一眼,他就会沉迷。 “哪儿来的兴致?”雷霆好奇的问道,他漠然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且在心里念着‘生死之交,无关风月’。 可是半晌也没有听到云倾的回答,他一扭头,却发现两根瀑布旁侧的树林中的两根翠竹咻的朝他飞来。雷霆一惊,凌空翻身躲过,抬脚提起,抓住了这两根兄弟,双足落地之时,瞪向云倾,道:“想打架?” “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别得意”云倾不理会他地雷似的眼睛,从他手中夺过一根翠竹,将月白靴内的凤麟匕首取出,将枝干全部削去,也将两头斜着削尖,打磨光滑之后,轻盈的握在素手中,笑道:“抓鱼罗。” 雷霆见云倾似突然变成了当初那个沉稳睿智,而无心无肺,似有情却又冷冽的风驰,心头一动,随即哈哈哈的仰首大笑起来,将竹子啪的一声戳在布满鹅卵石的地上,随后却又如同壮士扼腕一般的摇头,道:“我可是负责四人帮伙食的雷霆,想跟我比狩猎找吃的,哼,别说我欺负你” “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云倾故意拉长声音,丝毫不以为意。似乎根本不将雷霆这个强劲的对手放在眼里,不过说实在的,他们四个人还从来都没有比斗过,不过在组织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也就是他们两个,无论是比武,还是比狠,比冷冽暴戾和无情。 雷霆的自尊顿时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他咬紧牙关,契丹人的血骨让他原本高大宽厚的身材此刻更显得威武慎人,他道:“输了的今天炖鱼汤” “赢得可以袖手旁观,一直到云山”云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君子一言”雷霆咬牙切齿,这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驷马难追”云倾嘻嘻一笑,俏皮动人。 雷霆微微失神,而云倾已经提着竹竿一个凌空翻越,站在了溪泉中间的大黑石上,一身月白长裙随风飘逸,如同九天仙女,无法飞舞,妙曼动人。她看着雷霆,琥珀色的眼底满是笑意,随后拿起竹子便在水中横扫千军一般的划过,荡起水珠飞溅,袖中白绫咻的一声飞出,拍打水面,瞬间有无数条鱼飞起来。 雷霆一见,先是一惊,随即冲上前去抢鱼。云倾知道他的目的,提起竹竿飞起,啪啪啪的三声,竹竿的削尖已经刺穿了三条鱼,她白绫一收,将剩下鱼收罗其中,全部扔到了岸上。 雷霆四处找缝隙抢夺,却只抓住两条,他气得横眉竖眼,让云倾哈哈大笑起来,清脆的声音洒于瀑布周边的林子里。 雷霆气得脸色发青,他跳进溪水中,张望四周,随后如同哪吒闹海一般的用竹竿在里面闹翻了一番,兜起了几条鱼,愤愤不平的道:“不跟你比轻功,我脚踏实地” 云倾再次笑出来,走到了岸边上几乎捂着肚子直不起身来。鹅卵石上,二十几条鱼不停的甩尾啪打,溅起了不少泥水,沾在云倾雪白的衣裙上。雷霆见云倾笑得这般开心,摇了摇头,随后全身湿透的上来,道:“瞧你得瑟的,输就输,也算得上是普度众生了”,说着,将岸上的鱼都扔进了水中,又拿起竹竿上的那六七条,准备开膛破肚,刮鳞炖汤。 天空中黑幕包裹苍穹之时,云倾正端着碗,一边喝着新鲜美味的鱼汤,一边坐在帐篷内的软毯上欣赏着天空中的皓月。再过几日,它就该圆满了,可是她这一生似乎都不曾好好的度过一个中秋,每一次都是月圆人不圆。 想到中秋团圆,云倾不禁也想起了远在苏杭,多年不曾见面的冷仲,和鲜少能够碰到的冷战天。冷仲已至古稀,冷婉儿本就是他的老来子,也不知道当他收到皇城的噩耗之时,当时的心境是如何的,虽然,她知道以冷仲的睿智,应该能够猜测得出这其中的玄机,可是,却毕竟代表着骨肉各方,天涯相邻。 喝完碗中的最后一口鱼汤,云倾缩回了自己的帐篷,懒散的支着脑袋凝视着天空的明月,神色恍惚。有时候幸福只是一种感觉,相聚了,就觉得温暖,离别了,就觉得凄冷,而中秋这个日子,只会给团聚的人带来的安慰,离别的人带来伤感,仅此而已。 雷霆盘坐在篝火前,提着烤熟的鱼在鼻尖袖着,在感觉道身后似乎很久都没有动静时,他扭头朝云倾看去,随之摇头笑道:“这么快就睡了,这可不像你啊,鱼汤好喝吧,我烤了鱼,我们对月当歌?” 云倾斜睇着雷霆那副痞样,揶揄的道:“就是几条鱼,你翻来覆去就都想尽了办法,这就好像以前我们说的,海南盛产椰子,所以不是椰子糖,就是椰子肉、椰子浆、椰子咖啡、椰子牛奶、椰肉萨拉。就这么一个物件却硬是要配上所有的东西,整出百来样的产品。” 雷霆听明白了云倾的奚落,却毫不在乎,他拿着两条鱼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条,又提了一壶酒来,朗声道:“用一种食材,早就千万种吃法,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人,别岔开话题,吃了鱼,喝了酒,赶紧睡吧,你身子还没有彻底康复,需要多休息。” 云倾翻身坐起,拿起鱼,凑在鼻尖闻了闻,果然很香,她笑道:“手艺没有退步”,说着,咬了一口,外焦内脆,肉味鲜美,滚烫的烟中滚动着诱人的香味。雷霆的手艺确实不错,至少,这种味道和感觉跟记忆中的一样。 “那是当然,我没有你那么好命,出生时就在侯门将府之中,父为相,兄为将,虽然有很多事情不能如自己所愿,但毕竟生在那样的环境中,却与你的心性十分相似。而我只是契丹部族家庭中的扑通孩子,生来就是为耶律氏族为奴为婢的,不过那倒是也适合我,草原广阔,骑马奔腾,肆意洒脱”雷霆边喝酒,便随意的说道。 他吃完手中的烤鱼,提着酒壶啪的丢在鹅卵石上,往冰凉的石头上一躺,看着天空的皎月,道:“再过几日就中秋了,月亮也慢慢的圆满了,嘿,还记得我们以前在丛林谍战的时候,匍匐在草丛里三天三夜,那时也是在中秋节,我们为了打起精神,就开始接关于月亮的诗词,那时我们三对一都没有赢得过你” 云倾闭眸躺着,耳边是瀑布川流不息的声响,甚是悦耳舒坦,自己也觉得身心从来都不曾如此放松过。她淡淡一笑,道:“现在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你身在胡人部落,从小受教的都是野蛮行径,踏马飞奔,可我却出生在花柳繁华地,人间富贵乡,从三岁开始就认千字,背诗词了” “上天也算是厚待我们了,知道我不能出生在侯门公府,而你不能出生在草原大漠”雷霆笑嘻嘻的说道,随之也闭上了双眼,懒散而愉悦的听着瀑布流水,感受明月清风。 云倾不语,缓缓的睡了。 深夜,寂静的森林中只闻瀑布飞溅,玉珠荡起,浓雾袅袅。 云倾沉沉的睡着,可是即便喝了药酒,却还是被一阵沉闷的震动惊醒。她睁开惺忪的双眼,立刻翻坐起身,掀开帐篷的垂帘,但触面便见到雷霆的探进来的紧绷面容,他抬手对她嘘了一声,侧耳听着不远处的声响,沉声道:“起码五个人,直向溪泉这边奔来” “三更半夜在树林中赶路?”云倾挑起秀眉。 雷霆不语,伏地侧耳,随之面色却更为难看,他抬头道:“好像还有另外一路人马,大约也是三五个人,马蹄声紧促,直奔这里而来。” 云倾起身走出帐篷,雷霆立刻去了一件斗篷裹在她的身上,道:“小心着凉”,云倾点头,与他相携走到道路两旁,借着月色看着蜿蜒崎岖的山道上寂寞黑影颠簸直下。 策马嘶鸣,两路人马一前一后的飞奔到了瀑布前侧的道路上,为首的人看到溪滩的卵石上有篝火帐篷及马车,立刻勒住缰绳,其后三四个人察觉后,也立刻勒紧缰绳,马蹄在空中腾舞,鼻内喷洒着白色的雾气,慢慢的平复下来,却在原地兜这圈子。 云倾看着那寂寞背着月光的模糊黑影,三四个身材高大魁梧,披裹着墨色斗篷,而另外一个虽然也罩着斗篷,身形却略显娇小窈窕,发髻也是女子,长发飞起,满是英气。雷霆不由分说的握拳,身形已经挡在了云倾的面前,双眼眯起,静等着前方人的反应。 “公子,这里已经有人居住了,后面的人一直跟随着,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招惹是非”一名男子低沉的声音在道路上沉闷的响起,云倾和雷霆立刻朝山间望去,只见那些人也放缓了马速,慢慢的朝瀑布旁走来。 因为站在帐篷后,瀑布飞溅的雾气也很是浓郁,所以前方的人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人。云倾和雷霆对视一眼,打算如果他们没有打算留下或者惊扰他们的可能性,便不加以计较,但就在他们打算各自悄然的回帐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时,却闻一道女子娇柔而冰冷的声音:“哼,这里有人住又如何?先让奴婢为公子将这里清理干净” 云倾暗惊,因为这道声音竟然这般熟悉,但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只见银光一闪,一道长剑便飞来,咔嚓一声划破了帐篷,剑刃刺进了内侧的骆驼皮毛,直入卵石缝隙,剑柄却还在空中咻咻的发出怪异而渗人的声响。 雷霆双目陡沉,咬牙道:“来者不善” “公子,那里有人”突然,一道惊诧的声音划破了只有瀑布流水的声响,而那个女子也惊叫道:“剑落空了,帐篷里根本没有人” 说罢,已经有三名男子持剑图仍空而来,雷霆立刻将云倾拉到了瀑布边缘的一块平滑黑卵石旁,随后提起地上的竹竿冲上前去,背着月光的三个男子看到雷霆,都大喝了一声,便冲上了上千,瞬间,刀光剑影闪烁,四人已经颤抖在了一起。 雷霆手持竹竿,但是却比长矛更好用,他挥起竹竿铛铛铛的连续挡过那三名男子的锋利寒刃的弯刀,一个分腾空回马枪,削尖的一头刺穿在一名男子的脖颈。猩红的血在月光下分辨不出的颜色,只闻噗的一声,飞溅数米,那高大的黑衣身影便呜咽倒下。 “该死的,碰上夜煞了,这小子武功不赖”剩下的两人都惊诧于雷霆的身手,纷纷后退,随之叫道:“公子,是个难缠的对手” 为首的男子没有说话,但他一旁的女子却冷声一笑,道:“没用的东西,这等小事还要禀报公子”,说罢,抽出腰间的长剑,蹬马飞来,狂风穿梭在她的耳边两侧,墨色斗篷随风飞扬而起,长发散落,伴随剑锋声响咻的穿来。 雷霆咬牙,一个凌空旋身闪躲过那女子的攻击,但那女子刺偏之后,长剑倒立入地,一个翻身半跪在黑色鹅卵石的地上,此刻,云倾就站在她的身后,月光照耀下,瞬间分辨出了她的面容,竟是岚罄,她侧容依旧秀丽娇俏,但是眉宇之间却没有当初的温柔婉顺,全身也罩这浓郁的杀气,她目光幽冷的凝视着雷霆,猛的抽出长剑再刺上前。 雷霆不认识岚罄,所以丝毫不怜香惜玉,挥起竹竿撑在地上,魁梧的身影从她的头上飞过,转身就是一棒子打在她的后背上。沉闷的一声响,可见力道之大,而岚罄的身影则是僵了僵,随之转身,恼羞成怒的喝道:“该死的夜煞,我宰了你” 雷霆冷笑,丝毫不以为意,却不想不远处另外一名守在为首男子身侧的那名男子也拔剑而来,这下情况顿时扭转,又变成了四对一,而这一男一女,武功远远比刚才的那两个随从要高深许多。四人围成阵型,将雷霆包围在中间,哥哥摩拳擦掌,手中长剑寒光闪烁。 云倾微微眯起双眼,在那四个人动手之时,眉宇陡冷,快速的月上前去,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绫沙沙的两声就包裹住那一男一女的腰身,在他们愣怔之时,跃起甩向一旁。 那一男一女显然没有想到还有人暗袭,而雷霆则是趁机将身后的两名男子竹尖穿心,一次解决。 为首的男子显然有些诧异这突来的变局,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威严沙哑:“住手” 在地上站起来的一男一女甚是狼狈,却咬着牙狠狠的瞪着站在雷霆身后的那抹月白色,如同仙子一般的娇小少女。岚罄吐了一口猩红,娇戾道:“公子,这两个人身手不凡,还杀了我们人,绝对不能放过。” 云倾站在雷霆身后,冷冷的凝视着岚罄,薄唇扯起一抹冷笑,刚才的那道声音,就算不用想,她也知道应该是楚桓。果然如自己所料,轩烨国皇后冷婉儿一死,便引来了几方势力的注意,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从金陵匆匆赶来,想必,护国寺的皇后棺椁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楚桓没有理会岚罄的话,翻身下马,慢慢的走到了帐篷前侧,晨曦的光晕照耀在他的身上,如同天神一般威严,但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和神色,只闻他冷清低沉的道:“路过此地,惊扰两位休息实属不该,但却不知道两位是哪里人氏,师出何门?” 雷霆仰首冷笑,将竹竿砰的刺在卵石地上,豪言道:“这位公子客气了,鄙人无门无派,只是一名山野村夫,本是契丹部落一员小将,但是却因先王猝死而沦落中原,如今只想四海为家,无拘无束的畅游天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过,你的这些属下倒是真的是惊扰了我,若是没事就将三具尸体一起带走,老子没空收拾,天也快亮了,老子还要睡个回笼觉” 云倾轻轻的笑,雷霆还不知道站在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北楚的王尊楚桓,但是凭借他的警敏,必然感觉得出来这个人的气势不凡,所以他故意泼皮地痞一般的说话,打算让这些人赶紧离开。 可是天不从人愿,楚桓还没有开口,从山道上下来的另外三五个人却缓缓的停下马速,身形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也依旧朦胧不清晰。 楚桓等人也察觉了那些人已经赶到,虽然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云倾却能感觉得出他的神色应当很是紧绷。狭路相逢勇者胜,只是可惜今日又三路人马对峙,却不知道谁和谁才是狭路,总之,局势决然不可以发展到他们两路人马对他们,否则,今日他们以寡敌众,形势不利。 雷霆看着另外一批人马,眉宇黜起,随后偷偷的朝云倾看了一眼,云倾不语,却给他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随之目光也朝道路上的那批人看去。 “四海为家,畅游天地?”楚桓低沉一笑,那声音如同沉钟一般的撞击在人的心头,淡淡的道:“只怕今日你的美梦要破碎了,那一位,应该是你们契丹的分支,匈奴的新任首领” 云倾和雷霆都是一怔,二人对视了一眼。 “匈奴的新任首领,那个汉人?”雷霆故意大声说道,因为他认得孙恒初。 果然,雷霆的声音一嚷,前方的人都显得震住,随之,只闻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扯起,骂骂咧咧的笑道:“他妈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头,我们跑了大半个月,几乎将金陵城都翻过来,没有想到这个小子居然在这里。”,说罢,就嚷道:“我说你这个契丹小子,都国破家亡了,还不带着你后面的那个女人投靠咱们头,快走吧,别耽搁。” 雷霆先是一怔,但随之似乎听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立刻咧嘴笑道:“原来是你这个叛徒,老子今日还以为会开天花,翘辫子呢,好在遇见你们”,说罢,握住了云倾的道:“走吧,以前一个哥儿们” 云倾秀眉黜起,立刻低头跟随雷霆向前走,可是岚罄却冷哼一声,突然挡在了雷霆的面前,娇容冷笑,道:“想走,未变太过天真了,你杀了我们三个侍从,你以为你还能平安的离开吗?” 云倾蓦地望向楚桓,却见楚桓神色不变,也不阻止岚罄的举动。目光微沉,看来他已经怀疑雷霆的身份了。 雷霆冷睇岚罄,道:“这位姑娘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想如何?” “要你的命”岚罄狂傲的说道。 雷霆目光一沉,握着云倾的手紧了紧,冷沉道:“这位姑娘是打算要在下一命抵一命,还是故意要与匈奴为敌?” “哼,你当本姑娘是傻子,就你这等所谓的契丹败寇,也值得匈奴人为你与北楚大动干戈?若是当真为了你动干戈,就说明你的身份远远不如你说的那般简单,小子,本姑娘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今日也决然不会让你逃走”岚罄冷笑,声音十分尖锐。 “楚王陛下是要与匈奴为敌吗?”雷霆将目光转到楚桓身上。 楚桓不语,但岚罄却笑起来,她道:“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善类,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么就更不能放你走了”,说着,她扬声道:“孙恒初,我家公子敬重你一个汉人登上匈奴首领的位置也不容易,所以不想与匈奴过多干戈,今日既然我们为了同一件事在轩烨国境内相遇,也算的上是缘分,但是缘分归缘分,该清算的帐也该清算掉,这个契丹人杀了我家公子三名侍从,今日,我必要取他性命,如果你不插手的话,日后北楚和匈奴依旧隔线相望,各不侵犯,但是若是今日插手的话,那就别怪北楚不讲道理” 雷霆眉宇紧紧的黜起,深凝眼前的女子,厌恶之色在眼底汹涌,他握紧拳头,准备应战。而一旁,楚桓竟然不做声,似乎已经默认了岚罄的做法,更似乎,这个女子的所说的,也就代表了她主子的意思。 匈奴那边的人也个个怒气冲天,却沉默不语的怒瞪着这一边,三派人剑拔弩张。 “楚王气量如虹,在南齐败落之时,出手相助,赢得贤王美名,今日为何却执意要与一个契丹的武夫计较?”在众人屏息凝神之时,突然一道娇柔的声音缓缓的响起,使得众人都为之一震。 楚桓震惊的看着雷霆身后那抹隐约的月白色身影,而前方的孙恒初更是呆住,他勒紧缰绳,策马上前,虽然月色朦胧,雾气袅袅,看不清楚他们的面色眼神,但却都能从刚才的那陡然的寂静中感受到这些人的震惊和愣怔。 持剑阻拦的雷霆的岚罄亦是一样,她手握长剑,震惊的看着雷霆,随之忙不迭的后退了一步,喝道:“谁,出来。” 楚桓凝视着雷霆身侧的月白色娇小身影,眼神渐渐的冷却,随即竟与孙恒初异口同声的道:“你果然没死?” 云倾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随之冷笑凝聚唇边,缓缓的从雷霆身后走出来,目光冷冽傲然的凝视着楚桓,虽然薄雾晨曦中面无不清,但却能分明他冷沉犀利的眼神中所夹杂着震惊与沉痛。云倾平静的凝视他,淡淡的道:“前尘往事皆云烟,轩烨国的皇后已经驾薨了,楚王殿下为何不放过一马?” 楚桓沉沉的凝视着云倾,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一眨眼,云倾就会如同着瀑布边缘的薄雾一般消散在空气中,再也难以寻找。“真的是你……”楚桓的声音陡然沉痛沙哑,他突然十分认真的道:“轩烨国的皇后驾薨,可是云倾却还在,寡人要找的是云倾,不是当朝皇后。” 云倾扯唇一笑,却无比坦然,她缓缓的道:“是因为云倾已经放下了所有的事情,所以当朝皇后才会死去,既然皇后已经不再了,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还有云倾存在?陛下不必那般执着于名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雁过无痕,风过无形。” “你觉得你没有在北楚留下任何痕迹吗?”楚桓突然怒了,不复以往的温润如玉,仿佛顷刻之间变得有些狰狞,他上前一步,墨色长袍衬托他修长高大的身影,斗篷在深秋凉寒的风中掠起,俊美的容颜也顿时穿透几重薄雾出现在云倾的眼前。 四目相对,他们似乎还是曾经的摸样,只是楚桓的眉宇之间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睿智冷冽,而云倾也敛去了往日的冷冽,满身皆是平淡,一身月白色的长裙更是衬托的她清淡如月中的广寒仙子,出尘而不是人间烟火。 他们都变了,他在阴谋中周旋半生,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储,而她,却从当初攻于心计的少女,变成了淡漠如水的仙子。 究竟是哪里错了?楚桓突然间眼底蓄积满了怒气,他俊容紧绷,怒气异常,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般的清淡?这样的漠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是相拥有自己的势力和权力吗?云倾,如同金陵不是你的归宿,你想要的,寡人可以给你……” 云倾深深的凝视着眼前的男子,突然释然的一笑,终于明白了楚桓为何会千辛万苦的跑来金陵,查寻她是否真的已经死了,原来,他以为她依旧如从前那般爱权力,所以才会假死离开,去建造自己的势力。 “我想要的,我可以靠自己去得到,可是,那些东西我都已经不想要了,我现在只想安静平稳的过日子”云倾说道,话语与此刻的人一般,云淡风轻。 楚桓面色森冷,目光如雪,不再说话,却冷冷的凝视着云倾。 不远处的孙恒初翻身下马,跟随其后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他信步走来,负手道:“本汗原本还以为,楚王这般劳师动众,那位姑娘又是这般咄咄逼人,是因为这位姑娘愿意跟随楚王离开,而这个流落中原的契丹人也是无意中得罪了北楚的哪位权贵,却不想,原来只是北楚强人所难。” 岚罄一怔,猛的瞪向孙恒初,眼神阴毒,但是孙恒初却视而不见的走到雷霆和云倾身前,道:“我送你们回云山吧,或许,在你们回云山之前,先去匈奴作客?” “可汗还真是好客,也不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也敢往匈奴带,可是要当心有人谋权易主”岚罄冷冷的说道,一双美目又向云倾扫了几眼,甚是不屑,眉宇之间也是戾气颇重。这个人,似乎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嫣然巧笑的女子,而是一个狠毒决然的杀手。 四年了,曾经相识的人都经历了几重苦楚,楚桓如是,孙恒初如是,雷霆和岚罄必然也是一样。 “这个就不用岚护卫担忧了,毕竟这只是匈奴和契丹的事情”孙恒初朝雷霆看了一眼,示意他带着云倾跟自己离开。 雷霆会意,也不想多惹是非,拉着云倾便上前走,但是岚罄却持剑一横,再次将二人阻拦下来,她神色极为傲然的道:“这个契丹人,可汗如果想要,就带走,可是这个女人,却是我们陛下的故友,必然跟随我们回北楚” 孙恒初面色从容,却冷笑道:“若论起故人,这位姑娘自小就与本汗在一起,无论怎么说,也不该跟只有数面之缘的走,再者,岚护卫这样的架势,若是有人愿意跟你走,倒是奇了”,说罢,转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桓,道:“难道这就是北楚的待客之?” 雷霆双手抱胸,冷冷的道:“可不是吗?在轩烨国境内滥杀无辜,行凶作恶,简直荒唐之极。可汗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支了帐篷休息,这位姑娘一来,就想占领此地,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便用剑刺穿了我们的帐篷,欲要将我们都杀了,若是我不从可汗口中知道这几位是北楚的王储宗亲,我还以为是遇上了比山贼更邪门的玩意” “你”岚罄怒极上前,欲要挥剑,却被楚桓一声厉喝阻止。 云倾神色依旧淡漠,似乎根本不愿意参与这件事,她目光直视淡然的扫过眼前的众人,而后对雷霆淡淡的道:“既然可汗有如此诚意,你又是契丹的人,不如就先去匈奴吧,我也有十几年不曾与可汗相聚了,也想叙叙旧” 雷霆低头道:“是” 楚桓的面色铁青,而云倾则是无视于岚罄,缓步上前。 岚罄看着云倾的淡然神色,突然眼神一闪,咻的把剑挥来,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剑锋已经触及云倾的脖颈。 琥珀色的眸子一沉,素手猛的扣住剑锋,闪光在月下寒光凛冽,照在云倾的眼眸之间,她抬眼看着岚罄脸上的瞬间划过的狰狞神色,目光冷锐,笑道:“岚罄姑娘想杀我?” “岚罄,不得放肆”楚桓喝道。 岚罄震惊的看了楚桓一眼,手中的长剑有收回的架势,可是她一动,目光陡然又对上了云倾,眼底的恨意,不甘和嫉妒顿时汹涌而至,她红唇一抿,突然用力的抽离长剑。 云倾双手夹住长剑,让岚罄无法动弹,她黜眉瞪向她。云倾从容一笑,但眼底却已经满是冷意,可见她的平和与耐性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猛的甩下手中的剑刃,让岚罄猛的后退了两步,她抬起下颚,看着东方破晓的红光,淡淡的道:“天亮了,我们走吧” 雷霆与她相携走到孙恒初的面前,四目相对,相顾无言,不过这时,云倾才看清楚孙恒初身侧的那名女子。那名女子身材高挑窈窕,头戴小貂皮包裹的绣蝴蝶和吉祥花草的帽子,帽子后侧系着一条红绸垂明黄璎珞的丝带,两侧垂着无数小辫子,一双美目盼顾,身着匈奴的及膝滚金边的短袍,下面一对豹皮小靴。 那女子直勾勾的盯着云倾和雷霆,眼神不时的扫视,然后便做出了一个十分有趣动作——带着碧玉戒指,持着马鞭的双手紧紧的扣住了孙恒初的胳膊,停顿在云倾面容上的眼神也分外的警惕和嫉妒,甚至,还带着一丝惊艳和震惊。 雷霆见那女子如此,已经知道这人必然就是义渠烈的亲妹妹,孙恒初的妻子。他转头望向身侧的云倾,见云倾但笑不语,便开口道:“这位便是可汗夫人吧” 孙恒初凝视着云倾半晌,沉默的点了点头。 “走吧”孙恒初淡淡的说道,却没有挣扎一旁女子的纠缠牵扯,但是面无表情的神色,却让一旁的女子不敢放肆,只能默然的跟随。 “站住”几人已经动身,身后却传来楚桓冷清低沉的声音。 孙恒初众人回头,只见楚桓面色略显苍白,目光如炬的凝视着云倾,眼底隐匿汹涌着无数复杂的情绪,少许,他声音显得十分压抑的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离开轩烨国吗?你不怕皇上知道这件事,也不怕北楚从此与匈奴为敌,不在对轩烨国听之任之吗?” 众人都怔住,雷霆的面色沉重,楚桓身侧的岚罄面露惊诧,随之眼底的愤怒,恨意顿时显现。 孙恒初的下颚紧绷,他冷冷的回睇楚桓,刚欲开口,云倾却道:“楚王乃是北楚的贤王,若是为了一个女子如此,难道不怕天下人嘲笑吗?”,说着,转身望向她,神色平静:“满目山河空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 随后,不顾及楚桓的震惊和岚罄错愕,缓缓的走向马车。 “那你呢?为了他生养了三个孩子,为何还要离开?你这样算什么?如果你觉得他是空念远的人,又为何不愿意怜取眼前人?”楚桓突然怒吼。 “他与我,心意相通,不劳烦楚王忧心”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在雷霆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青布垂帘落下,遮掩去了如同仙尘一般的月白身影,仿佛,刚才那女子从来都不曾出现过。 岚罄冷瞪着云倾消失的身影,娇容含怒,她望向楚桓,欲要说什么,可在看到楚桓面色冷清紧绷之时,却噤声不语,可是眼底的恨意却更深。 孙恒初和匈奴的其他几人也纷纷翻身上马,雷霆收拾了帐篷里的东西后,跳上马车驾马。孙恒初冷瞥了一眼孙恒初和岚罄,低沉道:“楚王陛下,本汗先走一步了,你们……。请自便吧”,说罢,勒紧缰绳,率领了身后的数人策马上路。 这一路上,依旧是走走停停,孙恒初对于雷霆昼行夜歇的作风也没有任何异议,只是顺应着他所安排的时间。 十天之后,他们停在了轩烨国的边境草原上。一下马车,四处凉风肆意,雷霆搀扶云倾走到草地上,孙恒初也跳下马,众人朝身后一看,却都没有说话。因为,楚桓的车辆在这十日里一直都跟其后,这里休息,他们也停车驻扎,这里启程,他们也收拾跟随,但是却还是保持了百米的距离。 孙恒初身侧的少女一下马车就黏糊在身侧,时刻跟随,对云倾的警惕虽然少了,而是看着自己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殷勤如斯,却还是很不舒服,可是这位土生土长的匈奴公主却没有任何的脾性,只是一味的黏糊而已,所以也让人觉得好笑的同时,不觉又从她高挑的身上找到了几分中原女子少有的羞涩和可人。 孙恒初对自己的这个妻子从不多话,但是小公主却如同中原的娇柔女子一般前前后后的殷勤侍候,端茶递水,烧烤食物,甚至弯弓涉猎都极具特色,就如此刻,她一见孙恒初要和云倾讲话,就立刻命令身后的随从将携带的桌凳搬来,摆放在草原上最平坦的地方,然后自己便就在一旁生火煮茶。 云倾坐在凳子上,呼吸着大草原上的空气,夕阳余晖映在身上,显得格外的温暖,却又失落。因为这个地方,是苗疆的边界,当初,凌烨轩就是在这里驻扎,后中了苗疆公主蓄谋已久得蛊毒。四五年了,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些纷扰的事情都忘却了,可是重新踏上这片草原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记得清楚到,知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在那时,是什么位置。 小公主奉茶上前,用的是中原特有的紫砂壶,每一只杯子和壶身还雕着精致的梅花,云倾接过,看了一眼,浅浅一笑,道:“这应该是你的习惯吧”。 抬眼望向孙恒初,将杯子递到唇边轻抿了一口,笑道:“雨前龙井” “是你小时候喜欢的茶”孙恒初执起杯子也喝了一口。一旁奉茶的小公主听了云倾和孙恒初的对话,素手颤了一下,一双美目在他们只见流转片刻,随后转身,有些悍然的对侍从道:“来人,取一个金丝菱花软垫来” 云倾看着孙恒初眼底满是笑意,因为他还记得自己曾经的喜好,甚至将她的喜欢都变成了自己的喜好,但却更笑这位匈奴公主的韧性。若是一般的中原女子,听见自己的丈夫和别人说这般暧昧不清的话,只怕早已一哭二闹,而匈奴的女子,也会甩鞭子,发脾气。 可是这位小公主却选择承受,但却要一直依靠着自己的丈夫,似乎这样就可以将他看紧了,而那高傲的挑起下颚,有些挑战似的眼神也更是娇憨可人。 侍从将垫子取来,小公主当真落座在孙恒初的旁侧,云倾笑着摇头,而孙恒侧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会以云倾的笑,但眼底却有几分无奈。不过以孙恒初的冷清的性子,他能对一个女子如此,足见他的责任和担当。 “公主芳龄几何?”这是云倾这十日来,第一次对这个小公主说话。看她的年纪,应该比自己还小一些,可是在那样的冰天雪地中生存,艰苦的环境却早就了她们早熟的摸样。 小公主见云倾跟自己说话,显得很是惊讶,但随之十分傲然的道:“本公主已经十七了,我听说皇后娘娘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诞下了二皇子。” 果然是伶牙利嘴,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就是点到重点。站在一旁的雷霆看到这一幕,不禁扭过头去偷笑,而孙恒初则是无奈的再次摇头。 “是啊,我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如今离开了他们,真是怪想念的,也不知道已经长大懂事的麟儿,是否会想念我,还有牙牙学语的洪儿,是否还会调皮……”说道麟儿、洪儿和云儿,云倾神色有些痴然,这三个都是字迹的亲骨肉,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如果不是因为风霜相逼,她真的愿意放弃一切与他们在一起。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从不圆满。而且就算没有局势的险峻,她这不老不死的摸样,想必在将来也会让世人觉得恐惧,所以,她只能当断则断。 小公主眨着眼睛凝视云倾,在感觉云倾似乎不是撒谎之时,疑惑的道:“既然皇后这样的舍不得,为何还要执意离开皇宫呢?是皇上对你不好,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说着,竟突然转头看了看孙恒初,猛的拽住了他的胳膊,险些将他手中的茶碗打翻,笑道:“如果是皇上对你不好,但是只要你喜欢,就像我一样,每天跟着他,我哥哥说,只要这样,大汗迟早会喜欢我的。” 孙恒初含在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脸红还是被呛住了,他握拳低咳,耳根发红,额头可冒出了细汗。小公主看到孙恒初这样,吓得小脸都苍白起来,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丝帕,跪在软垫上给他擦拭,边拍着他的后背,道:“大汗这是怎么了,大汗……” 云倾噗的一声笑出来,而雷霆则是好不遮掩的捧腹大笑,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小公主见他们二人在笑,而孙恒初的面色则是更红,十分恼怒的起身跺脚,道:“我看你们都是大汗的重要朋友和客人才以礼相待,没有想到你们现在竟然这样的幸灾乐祸,你们,你们还笑?” 云倾止住了笑,却还是忍俊不住的对孙恒初道:“初哥哥还真是好福气,居然娶了这么一位体贴的夫人,看来婉儿也该放心了” 原本跋扈凶悍的小公主听云倾这么一说,小脸顿时红了起来,羞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十分别扭的拍着孙恒初的后背,焦急的秀眉都拢在了一起。孙恒初停下了咳嗽,却有些不好意思看云倾和雷霆带笑的眼,起身便道:“我去看看帐篷搭建得如何了” “等等,等等我……”小公主一见孙恒初离开,忙不迭的跟上。 “哈哈哈……”看着孙恒初狼狈而逃,朗声大笑起来,他脚步都有些发软的走到云倾身侧,语无伦次的道:“呵,上次在匈奴看见那小子,威严无限,还以为真是个冷血的冰块,没有想到居然也这么招架不住女人的纠缠,不过这个小公主倒是的确有意思,想来,若非这样的性子,还未必能缠得住孙恒初。”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云倾淡淡的笑着,然后道:“我们也去看看帐篷吧,颠簸了一天,有些累了。” 雷霆点头,可是二人脚步刚一转,就看到了离他们数百米的地方搭建的白色大帐篷前的随风肆意飘荡的墨色身影。楚桓冷然的凝视着他们这里的欢声笑语,面色沉凝,眼底喜怒不辨,但却令人感觉道阴沉不定。 云倾深吸了一口气,雷霆的眉宇也拧了拧,笑道:“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跟了我们十多天了,也不知道心里究竟打什么主意。明日出了轩烨国的边关,就到荒凉的运河了,没准这帮人会所有行动” 雷霆双手抱怀,有些懒散的看着楚桓和他身后的岚罄,又冷哼了一声,道:“楚桓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码也是一国之君,应该不会做出有损贤王之名的事情,毕竟楚国的兵力再强大,若是同时得罪了匈奴和轩烨国,只能是死局,但是……那个叫岚罄的女人可就不一定了,我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你可是恨怒交加。” “受情爱所苦的人,通常如此,放心,她不是我的对手”云倾冷冷一笑,转身,和雷霆一同走向了正在搭建的帐篷的几名契丹人那里,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坐在帐篷里休息。 雷霆将马车内的褥子等物都捧出来,为云倾铺设好,便懒散的躺在草地上,仰望着星空,呼吸着这所谓自由的空气,尽情的享受这难得的悠闲和豁达。 夜色寂深,繁星锦簇,黑幕苍穹中间,悬挂着一弯明月,完整无缺。 今夜,是十六了,月亮分外圆满,根本连一点的缺陷都没有。 金陵,巍巍森严的皇宫中,金碧辉煌,繁星笼罩在红墙金瓦之上,反射出朦胧的光晕。冷清戚戚的大殿前,猩红的长毯上,金丝菱花闪烁着华贵,冷清的月光幽然洒照,洒落了殿前的寂寥身影上。 凌烨轩站在殿前,刚毅的眉宇微微的黜起,凝视天边的圆月,眉宇之间尽是相思和苦涩,身后,麟儿带着弟弟妹妹玩耍的笑声都不能打破这一刻的他内心的孤苦。 “父皇,父皇……”麟儿迈着小腿喷跑过来,一身合身的墨色蟒袍衬着圆嘟嘟,却显得有些俊朗的小脸,小手拽着凌烨轩的长袍龙摆,仰着头,稚嫩的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道:“父皇,今天已经十六了,母后已经到她想去的云山了吗?” 凌烨轩俯首凝视自己的儿子,心底一疼,蹲下身子,双手叩在麟儿的双肩上,低沉的道:“是啊,麟儿的母后已经去了云山之巅了,她现在看到的月亮应该比这里更大更圆一些,你母后自由了,她现在应该很开心。” 麟儿看着自己的父皇眼眶微红,小脸纠结起来,张开双臂抱住凌烨轩的脖子,道:“父皇不哭,母后走了,还有麟儿,还有洪儿和云儿,嬷嬷们说,小妹妹长得可像母后了,她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父皇的,麟儿也会的。” 凌烨轩的神色一震,蓦地闭上了双眼,但是眼角的冰冷和晶莹还是滑落了下来,他紧紧的抱住麟儿。现在,就只剩下他和他们的孩子了,婉儿,婉儿啊…… 夜色浓郁时,雷霆提着酒壶和烤熟的肉走过来,在她的帐篷前面生了篝火,将东西递给她,道:“吃完了就早点睡,我们明天也早点出发,我越看北楚的那群人,越觉得不舒坦,特别是那个疯女人,所以和孙恒初商量了,早走早安心,过了大运河,路过商队时,就不怕他们了,因为北楚的边界有两万匈奴士兵候着。” 云倾接过酒,拔了塞子喝了一口,却没有回答雷霆的话,而是幽沉的看着天上的明月。 “怎么了?”雷霆疑惑的看着云倾。 “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他和孩子们是否安好,今天已经十六了,这里的月亮和金陵的月亮,不知道是哪一个更圆一些。” 雷霆神色黯然,他也看着天上的月亮,随之却打趣道:“肯定会安好的,他们可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只是,除了荣华富贵之外,他们似乎也什么都没有了,因为你离开了”,云倾,应该算的上那冰冷的皇宫中唯一的暖色吧,至少在凌烨轩的心里面是这样。 “是啊,自古帝王,其实除了至尊至贵和荣华之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年老之后,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只是一个太监而已,太子皇子,都不能侍奉左右,我的云儿,将来也是要嫁为人妻,不可能长久的陪伴他”云倾淡淡的说道,随后猛灌了一口酒。 雷霆黜眉凝视云倾,夺过她手中的酒壶,道:“今天不准喝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云倾起身夺回了酒壶,道:“今个儿我心情好,想多喝一点,你也陪我喝。” 雷霆想抢回酒壶,可是云倾却闪躲的不着痕迹,几番无果之下,雷霆只好作罢,叹息道:“那你没办法,好,今天我就陪你喝酒”,说罢,从身后提出一坛酒,接了红盖,扬起就灌了几大口。 “爽快”云倾大笑,与他一同喝酒。 一个多时辰后,雷霆看着趴在帐篷内,面色红润,睡得香甜的女子,不禁摇头失笑。这个丫头今天晚上喝了般坛酒,也就算的上是尽兴了,可是却也将他这个享有千杯不醉的人给灌得有些晕乎。 为云倾整理好帐篷,雷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提着酒壶向自己的帐篷走去,可是眼神恍惚之时,突然发现眼前银光一闪,剑锋在耳边长啸。 雷霆一个激灵,抡起酒壶向前方砸去,自己一个翻身躲过袭击。 酒壶在空中炸开,啪的一声巨响,惊起了周遭的人,云倾蓦地睁开双眼,掀开帐篷跃出,只见不远处一抹墨色夜行衣从空中闪过,长剑在月下划破长空,一抹紧致的窈窕身影持剑刺向雷霆。 云倾双眼眯起,一个凌空翻身,抓起地上的酒壶郑上前去,那抹身影长剑未能刺下,看到酒壶,抡起长剑挥去,铛的一声,酒壶破裂,但是碎片却从那人的脸颊上擦过,顿时面罩和一头长发在风中呼的一声甩起,露出了精致娇美却又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孔——是岚罄。 128大结局(下) 月光幽冷的悬挂在天空,漆黑的苍穹笼罩整片草原,但原本的安逸祥和已经被刀剑声响打破。云倾站在岚馨的对面,与她四目相对,狂肆的冷风中夹杂着草地上的碎屑,飘舞卷起,她眯了眯眼睛,素手成拳。 “发生了什么事?”孙恒初他们都被这声巨响惊动,纷纷踏出了帐篷,围聚到这边来。雷霆被岚馨压在草地上,酒壶甩在一旁,看他僵直的身躯就知道必然是被点了穴道,但是一双如雷般的眼睛却怒火炙热的瞪着身上的女子,似乎恨不得将她给撕了。 岚馨见惊动了孙恒初等人,顾不得脸颊上被云倾甩来的酒壶碎片划破的伤痕,双目恶毒的瞪视着身下的雷霆,咬牙道:“敢杀陛下的侍从,哼,你以为本姑娘当真会放过你?”,说着,高举长剑就刺下。 雷霆咬紧牙关,似乎也知道今日难逃死劫,便喝道:“他妈的,原来楚桓也不过只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什么狗屁贤王,去他妈的,装斯文装正派倒是无人能及”,咆哮声震动了整个无垠旷野,在风中呼啸。 可是这样的谩骂却让岚馨眼底的杀气更浓,她剑指心脏的位置,双手握住长柄,起身用力的刺下。千钧一发之际,云倾咻的从袖中抽出白绫束住她的腰身,猛地一扯,让她落下的剑刃直直的刺穿在草坪上。 岚馨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她抬头,阴沉的眼神带着恨意的狠瞪着云倾,拔出长剑斩断了白绫,飞快的冲上前来。云倾轻盈的跃起闪躲,从月白长靴内抽出凤麟匕首,素手反握,挡住了岚馨转身斜劈下来的长剑。见人碰触,火花在空旷的草原上划出如流星一般的火光。 “冷婉儿,我杀了你”岚馨被火光闪了眼,有瞬间的盲黑,她顿时胡乱挥剑。云倾瞬间退了三五步,身后孙恒初等人都已经赶到,他们见状,先解开了雷霆的身上的穴道,又冲上前去,将云倾护在身后,都拔出了身上的武器对峙岚馨。 岚馨恢复了视力后,见眼前多出了几个人影,娇美的面容顿时狰狞可怖,她咬牙道:“妖女,没有想到即便是离开了金陵,还有有那么多的男人愿意挡在你的面前,你还真是一个三贞九烈的皇后啊,竟然与这么多男人纠缠不清。”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贤王楚桓的爱妾岚馨姑娘啊,楚王陛下的品味也真是特别,居然将这种喜欢三更半夜持刀举剑的女人放在卧榻之旁,也不怕那一日有性命之忧,哈哈哈……”孙恒初身侧的一个与雷霆身材极为相似的大汉突然朗声大笑的说道,随之扭头望向恼怒的拍打身上的灰土和草屑的雷霆,嘻嘻的道:“嘿,雷霆,我刚才远远看着,好像你被这妞占了便宜啊,美人在怀,你怎么能躺着呢?” 雷霆怒瞪向那名高壮的男子,而那男子却依旧嘻嘻哈哈哈的没玩,甚至将岚馨都激得又恼又羞。岚馨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所以突然将原本指向云倾的长剑突然转弯挥向了那名嬉笑的男子。众人只觉剑锋一转,都还没有回神,便见岚馨已经飞身跃起。 雷霆一僵,云倾脚下发力,也跟随跃上,素手扣住了她的剑锋,二人瞬间以长剑为中心在空中翻滚了起来。 周遭的人都是一阵惊呼,此刻,数百米外的楚桓等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空气中暗涌的杀气和怪异的声响,二人策马奔向这里。 云倾和岚馨在空中交手,四目冷对,一个长发披散飞扬,如同魔女,一个一身月白飘然,眸逛清冷。岚馨又向云倾袭上一击,云倾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反剪,岚馨闷哼一声,显然没有想到云倾的力气竟然大得如此惊人。一阵狂风飞舞,二人转旋落地。 “岚馨?”楚桓身侧的男子看到与云倾交手的那名黑衣女子,突然惊诧的叫道。 “不是她还能有谁?”孙恒初身侧,刚才差点成为岚馨的剑下冤魂的男子心有余悸的冷笑道。孙恒初面无表情,神色阴冷,目光对上楚桓的剑眉紧黜的含怒眸子,淡淡的道:“楚王陛下的属下夜袭本汗的营地,这未免有些不够光明正大” 楚桓眼底冷意凝聚,看着眼前的一白一黑打斗,交锋,分开,冷声道:“岚馨” 岚馨似乎自知惹怒了自己的主子,可是倔强的脾性和视死如归的强硬却让她红了眼。她看了一眼楚桓,却道:“留着这个妖女一日,公子的心便被牵绊一日,匈奴和轩烨国也可能随时对北楚产生威胁,王上舍不得,不如就让奴婢来为王上将这段舍不下的情缘斩断” “放肆”楚桓怒喝。岚馨握剑的手一颤,显然是惧怕自己的主子,可是她咬了咬牙,竟然不顾及楚桓的威严,娇叱一声,再次挥剑冲向云倾。雷霆见状,已经忍无可忍,他呸了一口,飞快的上前,飞起一脚踹在岚馨的胸口,岚馨没有防备,结实的挨了这么一脚,她身子晃了晃,随后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傻了眼,云倾也怔住,不过这倒是符合雷霆的性子,他向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该死的契丹人”突然,雷霆身后也暴起一声怒吼,他还来不及回头,一道寒光就跃起,长剑劈下。孙恒初眼神一沉,因为云倾就站在雷霆的身侧,他飞快跃起擒住了那男子的手腕,猛地反戈,只闻卡擦一声,骨骼断裂。 “啊……”那男子凄惨的长啸,声音如同森林的狼嚎。 躺在地上的岚馨看到这一幕,一时心急,怒火攻心,又吐了一口鲜血,随之却倔强的撑着长剑起身,脚步踉跄的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岚馨自作主张,今日败了也不怨怪任何人,但是这件事也与王上和弘侍卫无关,所以还请大汗放过弘侍卫” “放过?”孙恒初看着云倾没事,眼底的戾气散去了些,但杀意却浓郁,他冷冷的扫向楚桓,道:“按照道理说,这里是轩烨国的境内,本汗不该动手,不过陛下的这两个属下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几次欲要刺杀本汗的两位客人,若非时机凑巧,他们早已得逞,所以,本汗绝不能放过这两个人。” 云倾看着孙恒初紧绷的面色,垂下眼,不想再去看楚桓的神色,因为她知道,这件事决然不是他的意思。 “成王败寇,愿赌服输,既然我们已经被大汗抓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我只说一句话,此事是岚馨一人的主意,与王上还有弘侍卫无关,弘侍卫刚才出手,只是因为看到我受伤而已”岚馨的伤势不轻,她捂着胸口,声音急促而虚弱,可见雷霆刚才那一脚,是下足了力道。 “这是屁话,不关这个姓弘的事?你这个臭婆娘现在说的轻巧,你说与他无关就无关?什么成王败寇,愿赌舒服?你是自己没得手,才说这些屁话,若是刚才你得手了,说这些屁话还有什么用?”与雷霆并肩的男子骂骂咧咧的吼道,随后上前道:“大汗,别听这个毒妇的话,若是雷霆在夜深时还未入睡,冷姑娘又会些拳脚功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她现在没有得手,便在这里叫嚷着要脱离关系,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岚馨面色苍白,她依旧很恨的瞪着云倾,随之猛地叩跪在地上,眼神坚毅而含恨的对着楚桓重重的磕了几个头,道:“奴婢违逆王上的圣旨,私自行动,让王上蒙羞,奴婢万死难辞其咎,今日,岚馨就在此地为王上尽忠了”,说罢,举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鲜血噗的一声喷出,染红了清冷月色下的草原,众人顿时目瞪口呆,就连雷霆和云倾都怔住了。一旁,被孙恒初制服住的弘侍卫见状,双目赤红,对天长啸一声,随后分离挣脱束缚,叩跪在地,也道:“是属下没有能够尽心尽力,以至于岚主子惨死他乡,属下该死”,猛抬双手,暴起一拳击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顿时间,面部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云倾蓦地闭上了双眼,扭头不看这一刻的凄惨,更不想再去看楚桓此刻的神情。似乎,只要有她存在的地方,就已经会血腥不断,她深吸了一口气,少许,在周遭寂静的压抑时,缓缓的道:“雷霆,我们还是去云山吧。立刻拔营出发” “云倾、婉儿”孙恒初和楚桓同时急促的呼唤。 “太多的杀戮都是因我而起,如果你们还念及相识一场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云倾的声音极为冷淡,且带着无可抗拒的决绝,大步向马车走去。 雷霆沉凝片刻,目光冷冷的扫过地上的两具尸体和孙恒初、楚桓及众人难看的神色,冷哼一声,道:“她只想归隐云山,过平静的生活,可是你们偏偏不如她的意,一路上几次刺杀,血腥杀戮从不停歇,却又冠冕堂皇的说这是为了保护她,给她一切”,说完,雷霆扭头就跟随上云倾的脚步,只将帐篷的内的被褥放在马车内,其他的东西都丢下,甩鞭驾马,趁着清明的月色向前方驶去。 云倾坐在马车内,依靠着红漆雕花的扶臂,颤颤悠悠的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她紧闭着眼睛,不愿去看身后那些曾经相识的人的各种神色,更不想再去闻那些带着无奈愤怒和憎恨的血腥气息。 如果一切因果都是因利用和缘分而引起,也就也让一切在这片杀戮和血腥中结束。 佛曰,孽缘孽了,可得善终…… 雷霆驾着马车一刻都不停的出了轩烨国的边境,直向荒地而去,连续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已经将身后的两派人马甩得极远,第四日清晨,已经闻到了属于大雪山的冰寒的气息,云倾撩开垂帘,只见四周一片白茫茫,天空中也飘扬着鹅毛般的雪花,落在马车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又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雷霆翻身下马,搀扶云倾下了车,二人站在雪地上,并肩仰望似高耸入云的大雪山,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神色,终于到了这里。只是,一旦去了山顶,尘世情缘,甚至与骨肉亲情,就要永远的被抛在身后,与她隔绝了。 “决定了吗?”雷霆深深的凝视云倾。 “都已经到了这里,难不成你还能送我回去?”云倾淡淡的笑着。 雷霆低下头,沉凝片刻,竟分外认真的道:“若是你觉得放不下,我也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到皇帝身边,或许,你可以在皇上驾崩,或者太子足以独当一面的时候再传信给我,让我去接你……” “不必了,我们上山吧”云倾打断了雷霆的话,抬步向山上走去,似乎生怕他再说下去,自己就会动摇一般。 雷霆看着云淡泊的身影和那在寒风中飘飞的月白长裙,眼神沉了沉,又仰望了一眼如入云霄的云山之巅,刚毅紧绷的面色露出一抹释然的神色,随即大步跟上,且一番路途上的压抑,大声嚷嚷道:“云倾,你等等我,你走那么快干什么?告诉你,我可是你的火夫,扔了我,你就等着饿死吧……” 云倾失笑,没有回头,只道:“你是想引来的雪崩吗?” 雷霆跟随上云倾的脚步,嘿嘿一笑,道:“我不是看你走的急,以为你是想将我丢在山脚下自生自灭嘛。” 云倾扭头:“别跟我来这一套” “是的,我的好主子,我扶您上去?”雷霆极为献媚的笑道,云倾笑着摇头,二人并肩同行。 茫茫的雪山上,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四处飘扬,高耸连绵的群山之中,一抹白色身影与一抹黑色身影相携,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却又在一阵阵寒风中被隐匿了踪迹。山顶上,一阵狼嚎突兀的响起,只见一只偌大的强壮雪狼在雪山上飞奔而下,在看到那一白一黑的身影时,飞扑上来。 白色身影一个闪躲,雪狼将黑色身影扑倒,顿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洒落在雪山上,震得山腰上的大雪成片的掉落,发出沉闷的沙沙震响。 弘轩二十六年: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御花园中,嫩绿的垂柳在湖边舒展枝条,鸳鸯戏水,荡起涟漪,树枝花丛,鸟儿欢唱,叽叽喳喳的震满了整片花园。 梧桐树下,秋千荡漾,来来回回的摇晃着。数名碧衣宫娥在后面推着,逗得秋千上的小女孩咯咯的笑个不停,小手伏在两边缠满了花藤的扶绳上,鸾红色的小裙子随风一摆一摆的,精致的小脸上扬着笑意,活脱脱的似一个精致的玉雕人儿。 “殿下小心些,可别摔着了”身后的几名宫娥很是紧张的看着这位俏皮的小公主,个个面露紧张,在她又玩了一会,就赶紧上前,道:“公主殿下,今个儿已经坐了很久了,我们还是去玩点别的吧,要是您被摔着了,奴婢们可是要被砍脑袋的。” 轩烨国的小公主凌云儿,芳龄六岁半,摸样小巧可人,天真的美人胚子,深得皇上喜爱,甚至从小到大,所有的衣食起居都是皇上亲自料理的。可是这位小公主可不好伺候,虽然年纪很小,可是三岁时久熟读三字经和百家姓,就连她的两个兄长都不能及,可是却也调皮的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云儿歪着脑袋看着眼前的传真绿幽幽衣裳的几名宫娥,小嘴一嘟,显得有些不高兴,但是小头一扭,正好看到一旁慢慢朝这里走来的凌凤麟,立刻拍着小手,娇声唤道:“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麟儿正与一名小太监在花丛中漫步,似乎在赏景,又似在谈论事情,突然听到云儿的叫声,立刻朝梧桐树这边走来。 “云儿今个儿又调皮了?”麟儿淡然的眸子扫了一眼周遭愁眉苦脸的宫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眸子里却始终淡静如平湖,他看着云儿撒娇的摸样,无奈的摇摇头,上前推着秋千,笑道:“玩会儿就去休息吧,别总是这般顽皮” 云儿的小嘴嘟得更高了,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狠狠的瞪着麟儿,佯装委屈的道:“太子哥哥嫌弃云儿,云儿要去告诉父皇,云儿不喜欢太子哥哥了,云儿要去找洪哥哥一起玩。” 麟儿英气的眉宇顿时黜起来,像极了那威严的父皇,可是这父子俩在面对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似乎都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抱住这个家伙,笑道:“傻丫头,太子哥哥怎么会嫌弃云儿呢?好吧,我今天就陪着你玩”,说罢,抬手挥退那些宫娥,且对一旁跟随的小太监道:“去御书房禀报父皇,就说我先陪着云儿在御花园中玩,等会儿再去看奏章” “是”小太监低首告退。 麟儿慢慢的推着秋千,云儿在上面悠悠的荡着,可是脸上却没有了之前欢快的笑声,她扭头看着身后的麟儿,别致的双璎髻系着的大红璎珞垂落在胸前,映衬得雪粉的肌肤娇嫩如玉,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突然对麟儿招了招手。 麟儿笑着靠近,云儿在他耳边嘀咕道:“太子哥哥,我昨个儿听那些宫娥说,父皇经常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凌霄殿的寝宫内,一待就是一夜,可是父皇平日都是住在书房的” 麟儿剑眉微动,深凝着云儿好奇的小脸和如星辰般闪亮的眼睛,面色一沉,似警告一般的对她摇摇头。云儿的小脸顿时瘪了,眼眶也微微红起来。 “好好好,云儿想知道什么?”麟儿无力抵挡小妹的这般手段,只能举手投降。 云儿瘪着的小嘴顿时又弯起了甜甜的笑,小手勾在麟儿的脖子上,吐了吐舌头,随后撒娇的道:“云儿就知道太子哥哥最好了”,她笑嘻嘻的凑上前,道:“云儿想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比如,为何父皇对云儿那般严苛,总是逼着云儿穿红色的衣服,还要这样打扮,比如说,要云儿背诵那么多的诗词,虽然云儿也知道父皇最疼爱云儿啦,可是云儿还是很好奇啊。” 麟儿神色淡漠,只是凝视着自己这个俏皮的小妹,目光沉了片刻,随后将云儿从秋千驾上抱下来,道:“不许再调皮了,让嬷嬷们送你回宫去休息,我要去陪父皇看奏章了。” 云儿一听,小脸都皱起来了,她气得直跺脚,嚷嚷道:“不要,不要,太子哥哥刚才答应云儿的,云儿不要回去,太子哥哥是骗子,是骗子……” 麟儿黜起威严的眉宇,云儿一见太子哥哥这样,立刻噤声,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回去,晚上我去找你玩”麟儿神色极为冷清,有些说不出的威慑。 云儿拉耷下了脑袋,扭转过小身体,委委屈屈的跟随着几名捂嘴偷笑的宫娥走了。 御书房中,麟儿踏进内殿。赵公公见太子前来,立刻俯身请安,麟儿挥手示意他退下,快步走进大殿中,叩地道:“儿臣参见父皇” 坐在案几前的凌烨轩抬起头,看着太子前来,沉声道:“云儿今日又缠着你了?” “云儿正当调皮的年纪,儿臣陪她戏耍了会,现在已经回宫了”麟儿回答道。 凌烨轩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奏章放在一旁,道:“坐吧,最近南齐周边的山区连日大雨,有冲塌的现象,虽然你皇叔上呈的奏章中说没有百姓伤亡,只是堵住了几处官道罢了,不过山体冲塌可不是小事,你将折子拿去看看,然后写一份处理方案给朕,此事,你多上点心” “儿臣明白,儿臣一定细细阅读”麟儿弓着身子,双手接过奏折。 “以前交给你办的事情,王相已经来向朕禀报过了,你做的不错,只是身为太子,轩烨国江山未来的继承人,对于这些事情,可是半步都马虎不得,更要注重用人”凌烨轩继续翻阅手中的奏章,声音颇为淡漠。 麟儿看着自己的父皇,有些失神。在他的儿时记忆中,父皇就不经常笑,后来随着他们渐渐长大,渐渐懂事,似乎除了对云儿之外,就再没有露过笑脸,而后宫的那些三品以上的嫔妃也形同虚设,至少,在他的记忆中,父皇是不近女色的,更是从来都不招宠任何女子,甚至连伺候的御前侍女都不愿多看一眼。 父皇更是威严的,威严到几乎不可亲近,对他这个太子更是十分严苛,对洪儿亦是。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三个子女还是能从父皇严厉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内心的暖意,父皇,一直都惦记着母后,而他,恐怕是皇子公主中唯一记得母后摸样的人。因为,他是在母后的怀中长大的,而洪儿和云儿,连感受到母后的怀抱都没有几天,特别,是云儿…… 外界一直传闻,母后驾薨是因为生云儿之后身子虚弱,再加上云儿长得甚像母后,所以才得父皇的至宠,但惟独他记得,在四岁那年的中秋月夜,父皇告诉自己,母后去了云山隐居了,为的,是不让几个诸侯国和匈奴有起兵引起战乱的理由。 “如果没有什么事,就下去吧”凌烨轩合上了奏章,眉宇之间染上了几许疲倦,声音淡淡的道。 麟儿立刻起身,道:“父皇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凌烨轩点点头,麟儿低头走出了书房。 晚间,麟儿如约来到了云儿的‘倾云小筑’内,云儿得知了太子驾到,高兴的踢翻了宫娥给她梳洗的盆子,沾了一身的水,但是她却还是穿着月白色的亵衣就连蹦带跳的冲到了出去,抱住麟儿的腿,嬉笑道:“太子哥哥,好晚了,怎么现在才来找云儿玩?” 麟儿看着云倾张扬的笑脸,宠溺的笑了笑,将她抱起来,踏进内殿,放在床榻上,用被褥包裹起来,道:“穿这么少,当心着凉,你要是着凉了,又该折腾这帮宫娥和嬷嬷了。” “太子殿下说的极是,今个儿,公主殿下还一直拽着小筑前侧的栏杆,吵嚷着要钓鱼,还是奴婢们说破了嘴皮子,要派人去禀报皇上才安顿下来的”一旁的老嬷嬷笑着说道。 云儿别过头去,狠狠的道:“又是你告状” 那嬷嬷不在意,只是笑着,继续道:“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玩会吧,不要太晚,奴才们都在外面守着”,说着,带领众人踏出了内殿。 “云儿,嬷嬷们都是担心你,你这个小筑四面环水,万一失足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麟儿严肃的对云儿说。 云儿吐舌头,嘟囔道:“我知道,可是我想玩嘛。” ‘倾云小筑’是在母后离开之后,父皇命令工部大臣在原本宸栖宫的那篇废墟上设计建造的一座四面环湖,风景独秀的湖中小筑,精致四季都清新雅致,云儿也很喜欢。门匾上的倾云小筑四个字,更是父皇亲笔题词。 麟儿看着云儿那张极其相似于母后的小脸,道:“说罢,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天色可晚了,只准问两个问题,多了我可不回答” 云儿歪着脑袋,对麟儿的话是很不满意,可是却又不敢过多的要求什么,因为这个兄长可是跟父皇一样威严,于是她弯起小嘴,道:“云儿想知道……” 麟儿眼神带着警告。云儿立刻直起了身子,带着央求的道:“云儿想知道母后长什么样子” 麟儿面色一沉,云儿赶紧站起身,拢着他的脖子,道:“哎哟,好哥哥,好太子,我知道你肯定记得母后的,我要嘛,你可以不说啊,只要偷偷画张画像给我就好了,我发誓,绝对不会让父皇和其他人知道的,哎呀,好哥哥……” 麟儿被云儿摇晃得实在没辙,只能点点头,但却捏着她的鼻子道:“可记住你今个儿的保证,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父皇” “我发誓”云儿十分认真的竖起小手。 麟儿起身,走到书房旁的案几上,取了上好的宣纸和作画的毛笔。云儿见状,立刻兴奋的跳到地上,光着脚丫子跑到麟儿的身侧,很是有模有样的研磨。麟儿看了一眼云儿,想了想,便在宣纸上挥洒作画。 片刻后,一副静立在梅花树下的红袍女子图腾已经跃然纸上,麟儿对着话中那张淡静疏远的面容凝视了片刻,随后才递给云儿。趴在一旁看画的云儿,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了,她呆呆的看着,随后竟然哇的一声哭起来。 麟儿一下子慌了,外面的嬷嬷们听到声音也一下子涌了进来。麟儿赶紧将画塞到了桌子下面,但却被云儿这突来的哭声吓得不知所措。 “公主这是怎么了?哎呀,怎么还光着脚丫子呀”老嬷嬷一见云儿穿着淡薄的衣裳,还光着脚,立刻就急了。 云儿哭泣着揉眼睛,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老嬷嬷,然后又望了望麟儿,随即低垂下脑袋,嘟囔道:“没有,就是刚才被桌子磕了一下,疼!” “哎哟,磕到哪儿了,快让老奴看看”老嬷嬷着急的上前来,抱起云儿,而云倾则是有些无力的趴在老嬷嬷的肩膀上,吸着鼻子,显得很是委屈,她抬头看着麟儿,大眼红红的。 也许,是云儿没有想到自己的容貌竟然是与自己的母后一摸一样吧,麟儿看着嬷嬷将云儿抱走,也不由得将桌子下面的画抽出来,呆呆的看着,随后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其实,最想念母后的应该是父皇吧,即便,父皇从来都没有画过母后的画像,可是,他知道,母后的样子,父皇根本就不用画出来,因为早就刻在心间了…… 弘轩二十八年:“洪哥哥最讨厌了,就是知道欺负我”御花园中,中秋家宴之上,云儿一身大红长裙,双缨髻前的璎垂落在胸前,娇美的小脸带着悍气,双手叉腰,小嘴嘟起老高。 宴席间,一身龙蟒长袍的洪儿玉面挺拔,虽然不如凌烨轩那般威严,但是骨子里却带着几分痞性的懒散,眉宇之间也含着几分云倾的不羁性子,他斜睇了云儿一眼,冷哼一声,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道:“谁说这桂花糕就应当是你吃的?” 云儿被气恼得火冒三丈,当下站起身,小手啪的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天的吼道:“洪哥哥,你太过分了,那是父皇让蛮儿姑姑特地给我的做的桂花糕,我都没舍得吃,你居然就吃了,哇……” 这一哭闹,惊动了席间的所有人,但是因为是家宴,所以皇帝没有宴请朝臣,席间也只有冷战天、王馨瑶、诰命夫人,以及杨飞和蛮儿。 麟儿坐在凌烨轩身侧默默的吃着饭菜,听得云儿哭,也惊住,立刻抬头朝他们那侧看去,只见云倾和洪儿两相对峙,跟斗牛似的,都将小脸鼓得老高。 洪儿比云儿大一两岁,可是却对这个妹妹很是疼爱,可是他天生不羁的性子却让他不懂表达这种疼爱,所以他惯用的手法就是总是抢云儿的东西,将云儿气的上蹦下跳,而每次被麟儿呵斥的时候,他总是痞痞的说:“皇兄不觉得那丫头生起气来的时候,很可爱吗?” 凌烨轩也察觉了云儿和洪儿在胡闹,他冷淡的抬起头,沉声道:“太子,去看看他们怎么回事。” 麟儿立刻起身,道:“儿臣遵旨”,随后大步走到他们身侧,道:“你们两个安静些,今日可是有外客的。” 云儿见麟儿没有帮她,更为生气,她立刻跑到凌烨轩的身侧,爬上他的龙椅,依偎在他怀中撒娇,嘟囔道:“父皇,洪儿哥哥将蛮儿姑姑给我做的桂花糕都吃了,太子哥哥也不护着我,云儿生气了” 凌烨轩看着怀中的粉雪可人的小丫头,摇头失笑。众人一见皇帝笑了,都暗中松了一口气,而洪儿则是走上前,道:“父皇才不会偏心呢,桂花糕你有,我自然也是该有的,难道只有你是父皇生的,我就不是?” “哈哈哈……”席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冷战天道:“二殿下吃醋了,皇上往后,可不能偏心着小公主了” “舅舅也欺负我,哇……”云儿崩溃了,扯着凌烨轩的衣袍大哭大闹,但是就不见眼泪,一时间将席间的众人都逗得大笑不止。 麟儿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只觉得头有些发疼。但一旁的洪儿则是笑看着这一幕,然后推了推一旁的麟儿,道:“皇兄,谁说天家就没有天伦之乐的,恩?” 麟儿一怔,随后也笑了。 宴会结束了,众人散去,蛮儿特地让杨飞又送了几盒桂花糕,给太子宫、二皇子宫和公主宫殿各送了一盒。 云儿拿着桂花糕,高兴之余,去了御书房中向凌烨轩将蛮儿夸得好得不得了,使得凌烨轩不得不赏赐了杨飞一柄玉如意。可是小丫头高兴之余,竟有些忘形了,宽袖中的一幅画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赵公公见了,忙上前捡起,笑着递给云儿,道:“公主殿下的东西掉了” 云儿一见是自己画,小脸顿时煞白,慌忙的接过,揉揉折折,往袖子里一塞,然后对上了凌烨轩深邃的眸子。 “是太子傅布置的功课,云儿还没有最好”云儿有些心虚,但凌烨轩则是点了点头,命令了赵公公送公主回宫休息。 云儿不敢逗留,飞快的跑出了书房,而凌烨轩则是陷入了沉思…… 弘轩三十年: 寒风凛冽,雪花飘扬,御花园中,梅花盛开,嫣红一片。 云儿披着红色的斗篷在雪地上奔跑,鲜艳的颜色和娇小的身体恰似当初的小皇后。麟儿站在花园中怔怔的看着,随后也走进雪地里,道:“别玩的太疯,一点都没有公主的样子,这天寒地冻的,风又大,吃了进去小心打嗝” 云倾扭头瞪了一眼麟儿,径自乐的开心。 洪儿披着一件墨色斗篷走来,见云倾在雪地上撒野,立刻从地上抱起一团雪,向她砸去。云儿险险的闪躲过了,可是却发起飙来,抓起梅花树上的一把雪,追着洪儿跑。 在御书房中,批阅了所有奏章的凌烨轩站书房外的寒风中站了片刻,天空中的雪花肆意的飘扬在他的墨色龙袍上,不多时,发丝上就已经沾染了不少雪白。 “皇上,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子吧”赵公公上前来,小心的说道。 凌烨轩目光深远的凝视着前方,幽幽的,似乎那眼神可以从重重宫墙中飞出去,到了任何人都触摸不到的地方。他道:“太子和公主呢?” “回禀皇上,在御花园的梅林中戏耍呢,刚才嬷嬷来说,洪儿殿下和公主正在砸雪,堆雪人呢”赵公公低头说道。 “去看看吧”凌烨轩转身踏下石阶,走进了漫天的风雪中。 “哎呀,云儿听话,不能堆这个雪人,要是被父皇看到,可是会出事的”麟儿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在梅林中传来,带着焦急。 凌烨轩的脚步一停,慢慢的朝嫣红色的花海内看去,只见麟儿正在与云儿拉扯,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但洪儿却面色深沉的在一旁踱步,似乎在欣赏什么东西,且在一旁道:“皇兄,你就让云儿继续堆吧,我瞧着这个美人堆的抬真是不错,立在这梅花林子里,倒有些意思” 麟儿扭头道:“让你劝她你不肯,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若是这个雕像被父皇看到了,保准要挨骂” “不会,不会,父皇忙着批阅奏章呢,不会知道的”云儿扭着小身体,摇头晃脑的说道:“再说了,父皇才没有心思跑到这里来赏梅花呢,我们就继续堆吧” 麟儿无奈之下只能任由云儿胡来,这时,几个人闪过身影,只见梅花林中,立这一尊用堆起来的美人,身材不高,但远远一看却十分逼真。堆好之后,云儿又笑又跳,且将自己身上的红色斗篷也披在了雪人身上。 赵公公看到那雪人,吓了一跳,几乎没有将‘皇后’二字脱口喊出。 但凌烨轩的神色却始终淡然冷漠,眼底的幽深也令人窥视不到任何情绪,过了半晌,只闻他低沉的道:“去东行宫看看那里的梅花吧” “是”赵公公低头应答,随之领着皇帝向东侧的行宫走去…… 弘轩三十五年: 皇帝病重,太子代为监国,处理朝廷政务。 麟儿站御书房中批阅了成堆了奏章之后,只觉得身子沉重,可是一抬头,却见凌烨轩站在他身前。 立刻起身请安,凌烨轩却挥手让他起身,沉声问道:“可觉得还应手?” “儿臣不及父皇英明,不过一切事宜,无论巨细都与王相探讨过了,诸位大臣也觉得可行”麟儿恭敬的回答,随即又道:“父皇龙体有恙,还是先休息吧,朝堂上的事情,儿臣一定会好好处理,多学多看,不会让父皇忧心的。” 凌烨轩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让赵公公引灯,去了凌霄殿。 自从一年前,皇帝身染小恙之后,便搬回了凌霄殿居住,国事也一并交付给了太子,这些日子,更是几乎不问朝政。 麟儿送凌烨轩出了书房,远远的看着自己父亲的英挺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一直刚毅冷漠的男子,似乎很快就要离开他们的兄妹三人了。但,不是因为久病,而是,因为他的心底的思念已经熬不过下个春夏了。 弘轩三十六年冬,皇帝驾崩,时年四十六岁,太子凌凤麟登基为帝,安王凌凤洪为辅政亲王。 皑皑云山雪峰,云霄之巅,漫天飞雪弥漫,一片苍凉无极。 一抹白色身影站在山巅之顶,十六年的人世光阴飞逝,却没有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一如当初那般清丽绝美,脱尘绝色。 身后,一阵缓缓的脚步声传来,云倾慢慢转头,雷霆一身墨色斗篷在风中飞舞,他依旧是十六年前那个山野莽夫的摸样,只是岁月在他的眼底变成的万古不变的寒意和深沉,他走到云倾身侧,望着漫无边际的大雪,道:“他来了……” 云倾神色先是一顿,随后红唇抿起了一抹笑意:“我知道” “他老了,你还要他?”雷霆挑起眉宇,似乎有些不服气。 云倾淡淡的笑着,美丽在雪山上如同雪莲一般绽放,没有回答雷霆的话,只是幽幽的看着那漫天的风雪。他,终于来了…… 六岁太子(引言) 太子宫—— 巍巍深殿,沉稳的脚步声富有节奏的响起,大红的巨梁上雕刻的红色长龙似能随着人的进入而蔓延深入,四周,明黄色的幔帐被几名宫娥缓缓撩起,用龙形白玉勾束在两侧,层层碧玺垂帘哗啦啦的被人从中间分开抱起,在一名身着墨色长袍,头戴黑色乌沙,胸前璎珞的公公进入时,又被缓缓的放落下来,摇摇晃晃,伶仃碰撞,声音煞是好听。 来人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带着温和笑意,手中捧着乌木方盘,走进内殿,抬眼,正前方正是金色万龙榻,两侧的墙壁上的金色腾龙怒目横视,飞爪喷雾,身上的龙鳞片片匝起。 榻前铺设的红色地毯,地上用金丝绣出了双龙戏珠,两侧是景致的大菱花。床榻左侧,跪坐着一名身着碧色宫娥长裙的小女孩,面色圆润,美目水灵,头梳双缨髻,她一见到来者,便甜甜一笑,起身道:“公公为太子殿下送药膳了?” 来者淡淡一笑,道:“是啊,不知赵公公可在?” “赵公公不在,殿下刚才咳嗽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些乏了,所以先睡下了,将药膳交给奴婢就好了”小女孩起身,指着自己面前摆放着一只碧玉双耳龙纹香炉的小乌木案几,笑着道:“等药膳凉一些,奴婢就伺候太子殿下服下。” 那小太监见小女孩可人,又时常见面的,便道:“好,但是这个药膳可不是就这么伺候殿下服用的,是要等赵公公回来试药之后,才能给殿下服用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不就先喝两口吗,我有什么不会的。”小女孩似乎有些生气,一双大眼瞪着眼前的小太监,似乎很讨厌别人小看她。 那小太监笑了笑,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床榻上就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忙道:“殿下可是醒了?” 两名宫娥缓缓进殿,撩起明黄幔帐,只见床榻上正躺着一个身着明黄龙蟒长袍,面色苍白如玉,眉眼俊美无瑕,黑发如墨玉束于金冠上的男孩。 他,便是轩烨国的六岁太子,凌烨轩。 凌烨轩从床榻上缓缓起身,因为身体羸弱使得他唇无血色,整个儿看起来就如同一尊精雕细琢的美玉,他在宫娥的搀扶下坐正,有些微微喘息,但是肌肤冰冷却让他人退避三舍。他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一旁的小女孩赶紧抱起一个枕头递上前。 凌烨轩半依在床榻上,扫视了一眼大殿内前来送药的太监,声音没有少年孩童的稚嫩,甚至带着沉重沙哑:“药送来了?” “是,这药是常太医亲自熬制的,殿下用药的时间也该到了,但是今个儿赵公公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还没有试药”小太监笑着说道。 凌烨轩看着床榻下面,乌木小案几上的药碗,道:“拿上来吧,既然是常太医配置的药,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对”,常太医是两朝太医院的翘楚,且父亲和祖父都是在皇室太医院里为御医,深得皇室宗亲的赞誉。 小太监听了,先犹豫了一下,但想着既然是常大人配置的,也不该有什么问题,毕竟常大人已配置好了,就交给了他,这一路上他也没有脱过手,于是便笑着上前,道:“是” “太子殿下,让颜儿为您试药吧”突然,一旁的小女孩突然冒出来说道,随后,笑嘻嘻的将药碗端起来,不等旁人阻止,就喝了一口。 苦涩的药入喉,颜儿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嚷嚷道:“啊,好苦啊,这是什么东西?” 凌烨轩依在床上,看到这一幕只是摇了摇头,打算服药,可是就在下一刻,颜儿却突然面色一阵青白不辨,接着,手中的药碗打翻在了地上,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是那送药的太监。可是颜儿却倒在了地上,抱着肚子呜咽瞪眼,口中乌黑的鲜血不断的涌出,然后渐渐不动了,只是身体不停的抽搐着。 “啊……”大殿内的宫娥都吓坏了,四处奔跑逃窜,甚至还有绊脚摔倒在满地的鲜血上的。 凌烨轩怔住了,而那名太监这是才反应过来,他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道:“毒不是奴才下的,太子殿下,这毒不是奴才下的”,可是他刚吼了两声就噤声了,因为颜儿娇小的身体已经动了。 他满眼惊慌、绝望而又沉痛的朝凌烨轩望去,却见太子也怔怔的看着他。那小太监似乎瞬间明白了,即便这件事与他无关,但他如此掉以轻心,送来有毒的药膳,也是难逃一死,于是他突然扑向了一旁的宝刀架上,抽出一把长剑,咔嚓一声抹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渐出数米远,甚至沾染了凌烨轩的窗前幔帐之上,他睁大眼睛,呼吸越来越重,身体的羸弱加上这突来刺目的一幕,让他突然身子一僵,轰然瘫倒而下,昏厥了过去…… …… “快,快,准备热水,太子殿下出汗了”太子宫,忙碌得几乎混乱,内内歪歪,随处可见宫娥飘然忙碌的身影。 “快点,太子吐了,快进来擦拭”又一名宫娥焦急的喊道。 “皇后娘娘驾到——”此刻,大殿外又响起了接连不断的传报声,宫殿中,原本就嫌挤压的人,此刻更是围堵的水泄不通。 “本宫的太子,太子在哪里?”大殿外,一阵较弱的哭声响起,殿内所有的宫娥赶紧立在两旁叩拜:“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大殿外,只见两名身着粉色长裙,长相极为俏丽,发梳翘首髻的宫娥搀扶着一名身着湖绿色金丝绣凤长袍,繁杂的朝天髻上插着六根凤尾金钗,粉面娇容,峨眉垂碧玉心坠,雍容华贵,却全身瘫软,妆容哭花的女子走进大殿。 内殿中,李太医匆匆跑出来,叩地请安,而皇后一见到李太医,甚至连礼仪都顾不上,上前就抓住他的朝服袍袖,哭道:“李太医,你可是太子的接生太医,就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大夫了,你可一定要保住太子的性命,要不然,本宫也活下不去了。” 李太医见皇后如此,十分惶恐,他忙道:“皇后娘娘放心,太子殿下并未服用常太医配置的药膳,只是一时心血不畅,倒是昏迷呕吐罢了。” 皇后听闻,悲喜交杂,脸色难辨,忙道:“真的吗?可是,可是……”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不过倒是那个给太子试药的小丫头,只怕是回天乏术了”李太医重重的叹息了一口气。 “李太医……”大殿内的床榻上,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众人听闻,都怔住。皇后和李太医相携入殿,只见凌烨轩躺在床榻上,小小的身体虚弱无比,但是双眼却满是漆黑深邃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皇后上前,握住太子的手,哭道:“轩儿,你没事吧,你可是吓坏母后了,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母后都不知道该这么办了……”,说着,呜呜的哭起来。 “全力救治颜儿”凌烨轩看着自己的母后,却没有过多的神色,只是声音沙哑而清淡的说道。 “太子的话你们没听见吗?快,让太医院的人都去给颜儿治病”皇后立刻下令。 “是,是”李太医立刻应答,火速吩咐人去宣太医。 “皇上驾到——”大殿外,一声急促的声音带着尖锐传入内殿。 “臣妾、老臣、奴婢参见皇上”大殿内外,一声声的叩拜声响起。 一阵沉重的脚步飒踏之声响起,众人都将脑袋抵在冰冷的地上,连气都不敢出,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额头前被一阵龙袍长摆拍打的冷风寒袭。 “轩儿”低沉有力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无尽的威严,使得众人的心都沉了一下。只见一名面带慈色,却满是威仪的中年男子疾步踏进内殿,没有看一旁哭着躬身请安的皇后,而至坐在床榻旁,握起凌烨轩的手,深邃的眼神中满是担忧,沉声道:“轩儿,可有什么不适?” 凌烨轩躺在床榻上,微微摇头,虚弱的神色带着如玉的苍白,道:“儿臣让父皇忧心了。” “轩儿,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你不用担心,都是父皇不好,虽然已经密布了天罗地网,却没有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老皇帝眼底露出沉睿,十分冷沉的说道。 站在一旁的皇后身子一僵,但却低着头不敢说什么。 凌烨轩看了一眼自己的母后,目光又回到父皇身上,缓缓的道:“儿臣谢过父皇……” 玄德四十一年,三月 太子中毒,皇帝下令彻查,凌迟太医院常太医和药童十五人,半月后,兵部侍郎因通敌获罪,皇帝下旨抄家,男子送到塞外充军,女子入官邸为奴,年小者贬入掖庭,年长者送入宫中做苦力。 玄德四十一年,五月 吏部尚书遭人暗杀以致身首分离,帝王下令查案,但三月未果,最终不了了之。 玄德四十一年,七月 八贤王凌跃和国舅爷王言盈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官回乡。 01初见 皇城北首,太子东宫,至高权贵,隆宠一身。 我一出生,就拥有最显赫的光环,因为,他是轩烨国皇后的嫡出之子,当朝太子。 我是这个巍巍森严的皇宫中,除了坐在龙椅上俯视天下,手握生杀大权的男子之外,最最贵的人,可是,也是一个从出生就注定徘徊在孤独、虚伪和高处不甚寒的危险之中。因为父皇曾经跟他说:既然要凌驾于九霄之上,就不能如普通一样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关系着天下百姓和家国的荣辱存亡。 从出生开始,我身子就很虚弱,常太医是父皇指派为他诊病的太医。对于常太医,我没有太多的印象,唯一记得的便是他的药,苦涩的难以入口,因而,我自小听到这个名字就很是抑郁,不过,此人的医术还算精湛,因为我出生之时,群医束手无策,认为我活不了多久便会夭折,但是在他的精心调理下却平安的度过了六个春秋。 可是,当那天的事情发生之后,常太医就被父皇下令凌迟,喊冤而终。 他的确是含冤而死,这一点我可以确定,虽然那时我年纪甚小,又常年被父皇保护在太子宫中不曾出去过,而宫里的人也被禁令不得前来探视,包括母后,可是六岁的我,已经明白了太多的东西,特别是在颜儿试药差点丢了性命,和那个送药的小太监把剑自刎,血渐寝殿的那一刻。 那件事情一发生,父皇便处理了常太医,随即驾临东宫前来探视我。 当时,母后趴在床前哭得悲凉,却又哭得心虚,或许是因为我自小就被父皇以保护名义从母后身边带离,所以我们母子俩得关系一直不亲密,可是,我即便年纪小,却还是能明辨一些事情,虽然,我当时还不知道母后究竟为何会那般。 父皇一来,也不看母后,更不看其他人,只问了李太医一些事情,随后便当着众人说了一句骇人的话:“轩儿,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你不用担心,都是父皇不好,虽然已经密布了天罗地网,却没有想到还是百密一疏” 父皇说完之后,整个大殿内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但是母后的面色却瞬间煞白,且脚下微晃了一下。 父皇没有注意母后的神色,只是冷冷扫视了大殿的人一圈,随后挥退了所有的人,包括母后。 母后是畏惧父皇的,可是,那种畏惧还隐着丝丝的恨意,虽然她隐藏的很好,可是当父皇不看她时,她却会很轻易的流露那种情绪。 每一次看到母后这样的眼神,我总会呆愣片刻,因为知道那是恨意,可是却不懂为何会如此。 母后和所有宫娥、太医都退了出去,父皇才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满身的威严和警惕,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佝偻的老者。 也许,在别人眼中,他是一个威武英明的王者,可是在我这个做儿子的眼中,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病体和安全每日操劳的慈父。 父皇紧紧的黜着眉宇,神色寂寞而无力,他握住我的手,声音低哑,道:“父皇终究是百密一疏,让奸诈小人钻了空子,不过此事,父皇一定会彻查,也一定要找到法子,将你的身体治好,朕听说苗疆那般有一种蛊王,很是厉害,用其入药,可以强身健体,朕已经派人通知那里的族长了,他们很快就会将蛊王进贡入朝。” 我笑着点头,并不多说,因为父皇为我付出的一切,我心里都明白。 苗疆的蛊王在三个月后进贡入朝,李太医查遍了所有医书,研究药方,终于在年关的寒冬之前,将补药送进了太子东宫,当时,整个朝野上下,几千几万双眼睛都盯着这里,有人盼着我死,有人盼着我能康复,因为今年,朝廷正在慢慢卷起一场更换朝臣的巨大风波。 李太医潜心研究蛊王,父皇为了更够确保万一,甚至将苗疆的几位巫师都留在了皇宫中。经过半年的调养,我的身子竟然真的有了起色,并且病态慢慢褪去。 父皇得知消息后,甚为欢喜,且还请了师父教习武术,希望我的身体更为强壮。 毒药的风波整整维持了四年,朝堂上的变化也从开始的腥风血雨,渐渐的转为了平静。四年的时间,让我从病床上转到了朝堂上入座旁听,也让我从一开始无知懵懂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知道什么叫做变化莫测,权势贵贱,阴谋心计的一朝太子。 跟随父皇出入朝堂四年,我的身体也几乎完全康复了,李太医已经将蛊王入药的补品都停下,目前也只吃一些调理的药膳,而我自从停药之后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为此,父皇很是欣慰,且将李太医赏赐于我,作为专属太医。 四年的时间,我每日除了去太子傅那里读书,便是练武和听父皇教习及批阅奏章,听从教诲,可是有一日,我刚跨进凌霄殿,还没有来得及请安,父皇却就道:“轩儿,过来,父皇有话要跟你说” 当时伺候父皇的高公公立刻带领着大殿内的所有宫娥侍女出了内殿,只留下我们父子凝视相望。 “儿臣拜见父皇”我委身叩首。 父皇踏下龙椅,将我搀扶起来,拉到了一旁入座,然后静静的凝视我,剑眉微锁,似乎在掂量着他自己是否该说想说的话一般,片刻后,他张口道:“轩儿,这些年,你应该已经了解了整个国家的命脉和局势,所以朕,也应该将当年你中毒的事情告诉你了” 我面色顿时有些紧绷,因为这件事我是极不愿意听的,但是终究还是沉默的听完了父皇的话。父皇告诉我,常太医自所以会被凌迟,是因为他临死之前,手中握着一块玉佩,那块玉佩是当朝臣相冷仲的,从表面看来,这应该是内外勾结,图谋篡位的事情,但是,或许这也有可能是一场他人设计的阴谋,是要逼迫他残杀忠良。 但是,父皇万万没有想到,当他私下彻查朝堂所有官员的时候,还真的查出了勾结外敌,欲图谋不轨的兵部侍郎,但是怪异的是,臣相冷仲的事情却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冷仲拥有极为强大的政治幕僚,但是从行迹上来看,他建立强大的后盾和势力,似乎只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使得冷氏一族不可撼动,但是却没有丝毫谋反之心。但是真正值得父皇深忧的确是他的儿子,那个年方十六岁就已经是威名赫赫的镇国将领的冷战天。 冷战天我也见过几次,那是一个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刚毅男子,俊美傲气,为人也颇为耿直,完全没有他父亲那般深沉。 “轩儿,冷仲是个狡猾的狐狸,这件事情虽然查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端倪,却不代表着他与这件事情无关,所以朕打算在你登基之前先牵制住他,利用冷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威信巩固你的地位”年迈的父皇凝视着我,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从思绪中回神,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这是才突然发现,四年的时间,父皇已经从之前的意气风发,变得苍老,双鬓也似乎瞬间斑白了一般,显得沧桑。 自从药膳下毒的事情之后,父皇每日操劳烦神,身体也日渐消瘦,甚至每深夜还咳嗽不止。 “儿臣听从父皇的安排”我极为顺从的说道,因为,他和父皇一样明白自己的立场,所以不得不顺从。 老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轩儿,你这么小就能够明白,身为帝王不能随心所欲,朕很是欣慰,不过朕也可以告诉你,若是他日根本也稳固了,自然也可以将他从朝堂上拔除,不过,冷仲在朝廷上的党羽颇多,已经是树大根深,盘根错节,想要打压,不是那么容易得事情,稍有不慎,很可能会使朝廷动荡,而冷战天倒也是可用之才,跟随朕御驾亲征多次,机敏沉稳,是个将才,轩儿将来若是能留得住他,好处自然不会少,毕竟南齐和北楚都不是善类,势力也极为强大,更别说他们边境还有契丹和匈奴” 这些,我都明白,契丹人在南齐边境滋扰,可南伯侯却不愿出兵阻止,只是一再上奏说齐国无力抵抗契丹的滋扰,请求上方发兵。 其实,请求上方发兵只是一个借口,他们只想利用契丹那些胆大的宵小分子将小事化大,逼迫朝廷出兵,以试探轩烨国的真正兵力。 “儿臣明白,父皇放心。”我点头应是,可是再抬起头来时,却看到父皇一脸忧思重重,且握着拳头抵在下颚上咳嗽不止,我上前拍着父皇原本宽厚强壮的背,但触手之处却发现瘦弱如枯骨。我怔住了,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触觉,但是父皇却慢慢的停止咳嗽,急喘的回头看他,十分感动的握住我的手,道:“轩儿,朕的日子恐怕不多了,再过几日祭天大典,你就为朕代祭吧,朕对不住你,你还这么小……” “父皇”我觉得心痛,欲开口安慰他,但是父皇却摇了摇头,叹息道:“轩儿,记住,不能被任何事情牵绊住自己的心绪,你现在虽然不明白,但是却要懂得,这个天下都是你的,但是,全又都不是你的。” 我眉宇黜起,不懂父皇的意思,但父皇却不愿意再多说,只是叹息。 很久很久以后,当那个人离开自己时,我终于明白父皇当初的留下的这句话。江山是我的,天下是我的,可是某些东西,我想抓住,却未必能够,比如说,看不见的心思,摸不透的情感…… …… 玄德四十五年,天阙台祭天大典。 护城河外号角奏响,十万精军浩浩荡荡随行,轩烨王朝的玄色五行旗在风中飘荡着火焰边角,簌簌威震。 这是轩烨国十五年一次的祭天大典,满朝文武,周边臣服邦国纷纷赶至朝贺,场面恢弘壮观。 也就在这一次的祭天大典中,父皇将自己思量了四年的事情公布于众,因为,年近半百的臣相冷战天新迎了一位夫人,且怀有身孕,经得李太医诊脉,是一个女儿。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在我的眼里,这确是理所当然应该发生的。因为,冷仲的那位夫人是父皇从后宫三千宫娥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佳丽秀女,然后由父皇的亲信一次次得设计巧合,使得她投入了冷仲的怀中,且,李太医在暗中给了那女子不少补药,让她掺合在冷仲的茶水中,使得这个老者可以再有子嗣。 成婚圆房的日子都是又李太医算准了,那女子执行,所以,如今怀孕且是女儿,自然是在情理之中。 父皇当真文武百官的面,让我代为祭天,百官三呼英明。 父皇的确是英明的,因为他年迈了,身子虚弱了,或许再挨不过这个冬季。 我在赵安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车,为了遮掩自己的锐气,我特地装作怯弱不甚的摸样,一特地让宫内的太监做了一件看似来宽松的龙蟒长袍,因为这样,衣袍看起来比较空洞。我面无表情,淡泊从容的上了天阙台,带领文武百官祭拜,只不过,整个过程都需要有人搀扶着。 祭奠完毕,父皇扫视了他身侧的一群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官员,目光沉了沉,却慈和的笑起来,道:“朕,已经老了,但是太子尚且年幼,朕,实在难以宽心。冷卿家……” 冷仲立刻匍匐在地,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这个权倾朝野的老丞相,他应该已是天命之年,可是夫人有喜之事,却让他满面红光,看起来精神抖擞,他应声而答:“臣在” “朕听说,你新纳的夫人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可是真的?”父皇帝闭眸养睿,低沉的问道。 “承蒙皇上挂怀,老臣的夫人的确已有身孕,只是老臣无福,太医诊断言说,是个女儿”冷仲极为谨慎的回答。 “哈哈哈”父皇朗声大笑,走到他身侧,让他起身,然后拍拍了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道:“冷卿家何出此言?若是位千金,也乃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 冷仲神色有变,想必心思深沉如他,也该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但是他却依旧沉稳温吞的应道:“皇上笑言了,老臣虽然膝下有三子,但是三子都不出彩,长子若非承蒙圣恩,何德何能位居朝中?二子更无出息,亏得隆恩眷顾,送去了工部历练,但却不能长进” 这句话听起来是文不对题,但是却是冷仲向父皇表明自己无能争夺之心,其实,若非他要借用冷氏一族的势力,且药牵制压住他,或许,他的确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谋臣,只是可惜…… “可是臣相的三子却是当真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啊”父皇说出了心中的忌惮,应该算是试探。 “老臣惶恐”冷仲面色顿时更为难看,他倏地弯膝屈跪,匍匐在地上。 父皇见状,再次大笑起来,他委身搀扶起冷仲,笑道:“老臣相何出此言啊?朕不过是夸赞老丞相劳苦功高,不仅辅佐朕多年,还为我朝培养了如冷将军这般的将帅之才,而今,太子已到弱冠之年,老臣相又为太子诞下太子妃,实为一代贤臣那” 父皇此言一出,满朝文武,各国诸侯都瞪大了眼睛,有诧异,有惊讶,甚至有不敢置信的。四年前的朝堂风波一直延续至今,在众多官员的猜测中,冷仲也应该很快就被父皇查办,可是现在,这个众人都已经铁定的事情却突然被掀翻,并且还更上一层,他们自然回惊诧。 “臣等,恭贺冷丞相,恭贺太子。”那些回过神来的大臣立刻上前来道贺,不多时,整个天阙台,道贺声一片。 “皇上,这…这…老臣何德何能,小女孩尚未出生,这……”冷仲显得诚惶诚恐,他应该已经彻底明白父皇的意思了,但是却还是在做了最后了争取,可是这样的争取,根本抵不过父皇谋划了四年的心意。 “就这么说定了,隔日,朕下旨赐婚,不必再言”父皇打断了他的话,随之闭眸,将枯瘦的手重重的按在他的肩膀上,那几乎是他不能承受之重,声音低沉有力的道:“轩儿,你将来继承大统,可一定要好好对你的皇后。再过些时日,你挑选个好日子,将聘礼送到相府,顺便看看你的太子妃” 听闻‘皇后’二字,众人又是一阵惊诧骇然,而我则是平淡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因为我知道,这是我登上帝王大位,必须走的路,所以我立刻叩拜,道:“儿臣遵命” “臣,蒙受天恩,无以为报,只能再次叩谢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冷仲也跪地叩首,但额头却在青石地上重重的敲击,脸上虽然还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吞,但朝服下的手却颤抖着。 我冷冷的看着这一幕,也看着父皇为自己做的最后安排,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这是我该走的路…… …… 一个月后,父皇驾崩了,在辛卯年三月春分卯正二刻,在凌霄殿中握着我的手,溘然长逝。 这个保护了自己十一年的老者,在临终前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话,只是紧紧的握着我的手,嘱咐我登基之后,便去相府探望自己未来的小皇后。 我一直是遵循着父皇的示意和脚步榻上他的人生之路,帝王之路,可是当我真正触摸到那把紫玉九龙椅,坐在金銮殿之上俯视朝臣的时候,内心却突然开始挣扎起来,我,从来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掌控,为何自己一定要走上所有帝王遵循的路? 于是,我开辟了古今未有的规矩,要求加封先帝谥号为: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章皇帝。且要停表七日,下葬东陵,举国哀至,抚孝六年。 抚孝六年,是我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和拖延让冷仲那个刚出生的女儿入宫故意延长的,当时满朝文武都不敢置信,但是凡事只要牵扯上孝字,就无人敢说什么。 六年,我有足够的时间去监视和调查那个女婴,以防将来无法应对这个内定的皇后,因为冷仲是个老狐狸,那么他的女儿,自然该是个小狐狸。 可是,登基之后的两日里,我却越发的心神不宁,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女婴将来会与我用什么不寻常的牵扯,也许就是凭借着那种不祥的感觉,所以我打算违背父皇的意思,让我多年驯养的黑衣探卫去相府捂死女婴。 …… 登基之后,我便下令让钦天监查了一个吉利的日子,御驾前往相府探望他的小皇后。其实这个日子,就是在捂死小皇后的第二天清晨。 龙辇在相府门前停下,赵安搀扶我下辇,大步跨进了相府。相府并不如他想象中的奢华,甚至一草一木,红绫绸缎都似刚刚摆放上去的,四周的亭台楼阁也是十分简朴,出了花草之外,没有其他的点缀之物。 这样的景致,倒的确令我有些诧异,不过这也只能证明,冷仲是一个知进退,懂收敛的老狐狸而已。 大门内,冷仲早就召集了所有家眷叩拜迎接,我与他们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入客厅看望小皇后。 小皇后的生母已经去世了,是难产血崩。这,也算得上是意料之中吧,我曾经在前往凌霄殿找父皇的时候,无意中听闻李太医告诉父皇,说丞相夫人两次动胎,都服用保胎丸,那药丸虽然能够保胎,但是却对母体伤害极大,所以生产时,只怕有难产的危险。而当时,父皇只是淡淡的一句:“若有万一,保全那孩子” 对对于父皇来说,孩子的母亲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这个能够牵制得住冷氏一族的婴儿才是最重要的。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因为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要打压冷仲很简单,可以利用没有保护好小皇后,至小皇后窒息致死为由,削去他丞相的头衔。 可是,当一个娇美丰润的华衣美妇怀抱一个艳红福寿襁褓,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踏进客厅的时候,我却怔住了,因为她面带喜悦的笑意,并且声音放诞无礼:“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得知皇上前来探望小皇后,特地带着皇后前来见驾。” 我心头一阵疑惑,但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起身上前去探视,谁知二夫人立刻将襁褓递上前,道:“皇上,您看,小皇后虽然年纪小,却还当真是个美人胚子,刚出生的时候呀,就已是粉雕玉琢,呵呵” 冷仲见二夫人如此放诞无理,面色有变的咳嗽两声。二夫人闻声,知道自己越矩了,赶紧退下,不敢再说话。 我接过那个还带着温度的襁褓,慢慢的凝视着那张粉雪可人的小脸,心头不由得一跳,她闭着双眼,小小的拳头紧握着,却因为身子太轻,也感觉不出是否在呼吸。 “小皇后的名字,可有了?”我不知道怎么去检查这个婴儿的死活,索性所以问了这么一句。 “回禀皇上,臣无才无德,实不知为皇后取什么好名字,但承望她将来温婉和顺,秀外慧中,蕙质兰心,故,老臣给她取了个乳名,为婉儿。”冷仲面无波澜,谦逊恭敬的说道。 “婉儿?”我点了点头,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个名字上,只是顺应道:“好名字” 此刻,庭外突然一阵狂风扫过,天色顿时黯淡下来,我怔住,转头往客厅外望去,却见原本清朗的天气顿时见天空乌云翻滚,大有风雨欲来迹象,而冷仲此刻却突然上前一步,道:“老臣愚钝,若这名字还能入皇上的眼,还请皇上另赐名为幸”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霆骤响。 大厅内的丫鬟们顿时都慌了神,赶紧点灯上火,我也径自疑惑这天气为何会突然如此,但就在窗门都关闭之时,雷雨骤停,天色又亮堂起来,且艳阳高照。 于是大厅内的丫鬟们又是一阵忙碌。我并没有过于在意外面的天气,只是沉思着该如何知道这个婴孩是否已经死了,可是就在此刻,怀中的小人儿却突然动了两下,我一惊,立刻朝襁褓中望去。 只见那女婴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水汪汪的眼底似乎还隐匿着傲然和不耐,还有说不出的烦躁,仿佛待在这个小小的襁褓里很不舒服。 看到这样的状况,我顿时呆住了,而那女婴也似疑惑的凝视我。 02下聘 女婴在我怀中轻盈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她一双水灵的大眼瞪着我,眼底的烦躁和不耐竟然是那般的明显,甚至,还带一丝丝我以为是自己看错的冷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自己因为杀了这个女婴而内疚,所以产生的幻觉,所以震惊与疑惑无法克制的显现出来。 但是也只那么一瞬间,我意识到了这不是幻觉,所以当下收敛起了情绪,口中胡乱的搪塞了一句:“她是朕的皇后?” 而我的话音刚落,迎来的确是怀中粉雪的女婴一阵咯咯的清脆笑声,那声音似能穿透重重阻隔,透进人的心里。 回到皇宫,我第一件事情便是查问派遣去捂死小皇后的黑衣探卫,但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回答:“属下的确已经捂死了小皇后,属下是亲眼看到小皇后面色发黑,脉搏全无才敢回宫向皇上禀报的。” 既然小皇后是真的已经死了,那么我在相府看到着的这个似妖孽一般的女婴又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鬼神之说,只是觉得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但是当我的脑海中回忆那个女婴粉雪可人的小脸和那双似乎充斥着寒意的水灵大眼及那如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时,心底却陡然不舒坦起来。 不是妖孽,那么便是冷仲那个老狐狸在婴儿身上动了手脚,莫非,他已经事发觉了小皇后已死,所以随意找了一个女婴代替,想狸猫换太子? “去调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记住,不可打草惊蛇”我冷冷的下命令。 黑衣探卫不敢怠慢,立刻领命离开。 我登基没有多久,契丹人就在南齐的边境更加肆意妄为的骚乱起来,不过依旧只是一些山贼海盗,不足畏惧,但是可恨的便是南伯侯齐誉的奸诈和狡猾,他一次一次的上呈奏章,且拉拢了一些朝廷上的人,每日早朝都上奏,说契丹大批寇兵滋扰南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南齐无力抵挡,请求上方调兵镇压。 我当时看到这几份折子时,气怒的摔在了地上,齐誉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此人算的是一代枭雄,他百般试探,不停的上奏书,就是想试探我这个少年天子,十几岁的孩子是否能够担当得起这把紫玉九龙椅而已。 不过,我觉得也该是时候让他知道轩烨国的真正实力了,只是冷战天这个人也未必真正可靠到哪里去,若是将兵权全部交给他,只怕将来也是后患无穷。 我正当为此事苦恼之时,赵安进殿传报,说太后驾到。 母后从不来不到我这里来,至于建章宫,我也鲜少踏入。父皇在世时,将我们母子分开,时间长了,也就形成了这般疏离的关系。 “儿臣参见母后”我看见太后进殿,立刻请安。 太后慈和的笑着拉起我,道:“皇上快快起来” 母后的神色变了很多,在皇宫里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母后会露出这般柔慈的神色,但是她眼底却没有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 “儿臣国事繁忙,不能常去建章宫拜望母后,实在不应该”我端起赵安捧上来的茶,递给母后。 母后见我如此,十分高兴,忙接了茶碗,笑道:“皇上刚刚登基,繁琐之事不断,无瑕顾及哀家和其他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倒是哀家这个做母后,在皇上小的时候就没有能够照料着,如今皇上登基,棘手问题又多,但爱家却又不会这些政治上的事情,不能辅佐提点,倒是觉得愧疚” 我听了母后话,只觉得话中有话,似乎有什么不寻常,便恭顺的道:“母后不必如此生分” 母后听了我的话,沉凝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她看着我温和一笑,道:“其实,哀家今日来,是有一件事要和皇上商量,如今皇上年纪也小,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母后在一旁看着你这般操劳,实在是舍不得,所以今个儿就过来跟你说一说契丹的事情。” 接着,母后便将她的见解告诉了我,她认为,契丹的叛乱应当立刻派遣冷战天率兵出征,如此,才可竖轩烨国的威仪,但是冷仲这个人在四年前的药膳下毒事件中也参合了一脚,应该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在利用完冷氏一族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们打压下去。 我没有想到母后竟然能跟我想到一起去,虽然这个办法我的确很想实行,但是母后参与朝政却让我在心里起了警惕。父皇临终前,再三嘱咐我,不得让母后干涉朝政,不能助长王氏一族的气焰,当初父皇费尽心思才让国舅王言盈急流勇退,告老还乡,为的,只是不让外戚在朝廷上坐大。 “母后的意思是,要儿臣即刻发兵?”我收敛心绪,装作拿不定主意的问道。 “是,契丹作乱,不能不发兵攻打”母后言语肯定。 我第一次发觉母后往日的温婉贤淑,恭顺守礼其实都是假的,她在父皇面前总是装作一副与世无争的摸样,且连后宫的琐碎都懒得去理会,只是一味谦逊,念佛。可是现在,她的语气和神色都变了,甚至对朝堂上的事情似乎也热衷起来。 我笑着点头,因为这件事情本就是我想做的,所以就顺水推船的道:“儿臣听母后的。” 母后自然是很高兴,在凌霄殿中喝了殿茶,也用了两块点心,然后才离开。 派兵攻打契丹的事情,我下旨,命令冷战天为兵马大元帅,不过,对于契丹的滋扰,只是要求平复即可,因为我要的,并非是真正的去将契丹夷为平地,而是让各国诸侯看看轩烨国的真正实力,使得他们在短时间内,不敢再对轩烨国有窥视之心。 再者,我刚登基,江山还不稳固,若是此刻大肆用兵,需要花费人力,财力不计其数,也很容易能够激起民怨,所以我不可能将自己往刀锋上推。 数月后,冷战天果然凯旋了,我看到一张张捷报,心里算是踏实了,但是却为了安定,只让一部分的兵力调回皇宫,以守卫金陵为由,但冷战天却被我留在了边关。 对于冷氏一族,我可以算的上是焦头烂额,第一是因为那个困扰我已久的小皇后,第二则是冷仲这只藏得密实,几乎可以说无懈可击的老狐狸。我多少次明察暗访,但是却发现对他,却是无从下手,他为人圆滑世故,总是一副温吞笑意,府衙之中的铺设也是极为朴实,所以,任何地方都没有办法找到缺陷,而且小皇后掉包的事情也没有头绪。 于是,我在思量了一两年之后,也就暂时搁下了对他的猜忌,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去做,所以也就召了冷战天回朝。 转眼数年过去了,我已经快十五了,我明白一个帝王除了有文治武功,英敏睿智之外,还有一个必须的便是拉拢朝臣,而这一招,自古以来都与后宫有着不可脱离的牵绊和渊源。 所以,我在十五岁生辰之后,便在母后的示意下,进行了弘轩五年的第一次选秀,当时被留下牌子的都是朝廷各部重臣的女儿。 做了五年的皇帝,我已经蜕去了青涩,更为懂得了父皇为何说:‘天下都是你的,却又都不是你的’这句话了。天下都是我的,因为我是皇帝,可是,整个天下送来的美人,却都不是我想要的。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人间情愁,因为父皇告诉我,女人的用途,只在于利用。 随着后宫的渐渐充盈,各类争斗也连接上演,也许是我的身体不如父皇那般羸弱,所以给了太多女子希望,我也知道,身在后宫的女子是悲哀的,因为她们出生就注定是受人利用的棋子,而在这里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便是能够怀上子嗣。 母后似乎对在我迟迟不宠幸后宫嫔妃的事情也花了不少心思,起初,她常带着自己的内侄女,也就是我的表妹到凌霄殿戏耍,后来便是常常劝我尽快与几个分位高的嫔妃圆房。其实我明白母后的意思,她其实并非是想要我宠幸其他的嫔妃,而是要我接纳这个小表妹。 可是芙儿还小,比颜儿还要小上几岁。 说到颜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她了。自从几年前她为我试药,显些丧命之后,我便很是厚待她,在父皇生前,还曾打算将她册封为郡主,以昭示她的忠心不二,可是,我没有想到的竟是,她不要郡主的分位,竟要成为我的太子侧妃。 父皇和母后当时听到颜儿的话,只是莞尔一笑,只觉得是这个小丫头的一句顽话,我也是这般认为的,可是我登基了五年,颜儿也在慢慢长大,却是一日比一日黏我,且时常提起要成为我的妃子。 颜儿自从那次的试药之后,虽然我嘱咐李太医一定要尽全力治好她,但是那毒药的药性太猛烈,以至于颜儿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却落下极其严重的病根,常年药不离口的调理,却还是时常会因为激动而昏厥,上气不接下气。 颜儿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父亲也是一个忠臣良将,而若非赵安不在的那一日,她学着帮我试药,或许我现在早已是皇陵中一具尸体了。也许是因为内疚,也许也是母后将芙儿带来,处处设法让他与后宫嫔妃圆房的步步紧逼,所以我正式册封了颜儿,且去跃居众嫔妃之首,为美人。 后宫里现在一共只有三位美人,一是最早进宫的华美人,二是栗美人,而颜儿则是第三个。 说到华美人和栗美人,我私心里觉得,这两个女人才情人品和样貌都算的拔尖的,虽然没有颜儿的娇美妩媚,芙儿的倾城容貌,但是性子却颇为淡静,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的好女子。 为了平衡后宫的势力,我对华美人、栗美人和颜儿三人的打赏总比其他嫔妃要高出了几个等次,一是为了昭显华美人、栗美人淡静的性子受我的喜爱,也借此警告后宫中那些爱耍手段的嫔妃,只有安静才会得到帝王的眷顾。 这个手法起初还算的上好用,因为赏赐一下去,后宫中起初激起了一些骚动之后,有些心思的女子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便个个打扮得体,举止端庄,学着华美人、栗美人二人,争斗虽然还在,但是却收敛了不少。 可是这样的光景维持了不足三个月,我却出事了。 是母后,母后想要将芙儿推给我,却见我迟迟不肯招幸任何一个嫔妃,所以使出了这样的招数,竟然在一次后宫夜宴上,趁着赵安不注意,在我的酒杯中下了药,在我半醉半醒之间,命人将我送到了华美人那里。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不清楚,但第二天我从头痛欲裂中醒来的时候,却只见华美人已经衣裳整装,叩跪在床榻前谢恩,准备给我更衣。 我看见她微红的面颊,有那些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当骤然起身时,凌乱的床榻和丝帕上触目得血迹却让我的脑袋轰响。 那一日,我愤然离开后宫,甚至不顾及被吓坏的华美人不住的嘤泣。 回到凌霄殿,赵安服侍我沐浴更衣,此刻的我已经清醒了不少,在更上朝服之后,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是谁动的手脚?” 赵安起初一怔,但随后低垂着脑袋道:“是太后娘娘” 是母后,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除了她老人家之外,还有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件事?我握紧拳头,狠狠的掀翻了乌木案几,随即下令重重赏赐华美人,毕竟她已经侍寝了,总不能亏待。 事情发生的第三日,我将颜儿召到了凌霄殿。颜儿身子虚弱,但是一见到我,却还是笑颜绽开,很是高兴,我没有告诉她为何召她来,只是与她闲谈了片刻,便让赵安带着厚重的赏赐送她回宫。 这件事情立刻在后宫掀起了巨大的风浪,一个嫔妃被抬进凌霄殿,却带着无数的赏赐回宫,这代表着什么?自然是被宠幸了。而我从那日之后,便经常让赵安将颜儿叫来,或者下朝之后,就忙不迭的去她的寝宫,不是让她陪着下棋、抚琴,就是谈论小时候得趣事。 颜儿起初很是乖巧,见我愿意理她,天天去看她,感动得哭了几次。也许是将她当成阻挡后宫嫔妃的挡箭牌,再加上她小时候为我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情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所以我算得上是对她极为的好。 而我对她的好,却渐渐让她养成了恃宠而骄,跋扈嚣张的性子,她开始容不下后宫的其他嫔妃,开始嫉妒起那些美貌的女人,甚至不惜恶言相向。其实这些都是我乐意看到的,所以我也对她的行为没有加以束缚。 原本,我以为这样,后宫的事情就可以从此平息,可是却没有想到,李太医竟一日匆匆来报,告诉我,华美人有孕了。 我当时在批阅奏章,听闻这件事情时,几乎分辨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快十六岁了,除了父皇之外,历代的先祖在这个年纪时,都有了子嗣,我也应该是有子嗣的时候了,可是对于这个让我被设计而有的孩子,我却有种莫名的排斥,即便,他是我的。 母后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赶在李太医后面到了凌霄殿。也许我的性格过于刚毅,眼里更是容不下一粒沙子,所以,我当下让李太医帮我将这个孩子处理掉,但是华美人的心情我亦是顾念到了,毕竟这么做,对她是残酷的,便承诺会保她一声尊荣,甚至可以许她做未来的皇后。 李太医接旨出去了,母后并不知道我与李太医说什么,知道笑呵呵的前来道喜,而我只是淡淡的笑着。说了半天的话,母后终于转到点子上了,她要我娶了芙儿,封为妃子,我点首默许。 芙儿是王氏唯一的千金,母后是势必要让她成为嫔妃的,甚至母后有私心扶植她为皇后,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应允母后,是因为既然芙儿入宫是注定的事情,那么他我只能顺水推船,因为王氏在朝廷上虽然已经没有了多少的势力,但是母后,却终究还是我的母后。 先皇的六年抚孝期转眼就已经满了,我率领文武百官前往后山皇陵祭拜,回来的途中,母后提醒我,冷氏的千金,冷婉儿应该入宫为后了。 冷婉儿,这个从出生就被指为我的皇后的女孩,我对她整整疑惑了六年。这些年来,我虽然不曾再去相府探望,但是却没有一刻放松对这个当初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婴的调查,所以虽然已经六年不见,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回到书房,将这些年探子回传的密报一一打开,看着上面记载的内容,有些使人惊诧万分,有些使人不禁莞尔,但也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冷婉儿,三岁就已经熟读诗书,就连名满金陵的的庄先生都时常会被这个小丫头给难倒。她在相府中可谓是无法无天,甚至在前往寿王府参加寿宴的时候还曾将王府的院落给烧了。 不过这些还都不算稀奇之处,关键在于,相府的二夫人对这个丫头十分警惕,但我的皇兄寿王却十分喜欢她,时常去相府看望她。 她今年已经满六岁了,虽然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如小时候那般可人,不过我已经打算了要亲自去相府去看看她。 钦天监算了一个日子,我圈定了,于是三日后我带着赵安和侍卫前往了相府。相府门前,出乎我意料的竟是还听着寿王府的马车。 寿王今日也来了,这倒有些意思,看来那些探子汇报的消息没有错,皇兄的确很是喜爱这个小丫头。 冷仲接到了消息,率领了所有的家眷在大门前迎接。 我一到相府,皇兄也从后院赶来了,我们兄弟许久不曾相见,今日发现他却是愈发的英挺,可是精神却又不是很好。 寿王自小身体也很是虚弱,但是因为父皇将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了我的身上,所以对他有很多地方都忽略了,他如今能如此健朗的站在这里,只怕也是靠那些苗疆的蛊王。 当年父皇派苗疆人送来蛊王,将我的身子治好之后,我便将剩下的蛊王送给了他,可是李太医却告诉我,因为寿王的病情拖延的时间长了,所以治疗起来比我的困难很多,需要常年调理,如果好的话,在二十年之内有望康复。 “皇上怎么也来了?今日相府,倒是当真蓬荜生辉了。”寿王一见我,就笑着打趣。 “今日是朕下聘征鸾之日,连皇兄都来凑热闹了,朕岂能待在宫里想清福。”我随性的回答,我们兄弟二人以前很是疏远,能说两句话,已经算得上难得了。 可听了我这句随意的‘下聘征鸾’,寿王神色便有些不寻常,他勉强笑道:“皇上说的是,但是臣本以为,皇上不会因为此事亲驾于此,毕竟相府的千金不过只是一个顽劣调皮的小娃儿,但是皇上的心上之人,却是一个扶柳如风的美人。” 寿王口中的扶柳如风的美人便是颜儿,大半年的宠爱,使得她的名字早已经在金陵传遍,更是有无数个版本出来,不过,这倒是我乐观其成的,所以,我并不在意,只笑道:“皇兄越发会贫嘴了,以往在宫中的时候,朕倒是没有发觉皇兄竟有如此诙谐。” 我饮了一口茶,这时才想起来今日前来相府的目的究竟为何,便又问道:“对了,朕的小皇后呢?为何到现在都不曾见到?” “那丫头顽劣无比,臣恐她惊扰圣驾,所以没让她来见驾”孰知,我刚问完,寿王却突然十分紧张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心头生疑,其实冷婉儿和寿王走得极为相近,这是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的事情,而我也是三年前就早有耳闻,但是却从来都不曾深想。 我凝视着寿王,道:“是么?这倒是奇了,朕早闻冷婉儿聪慧过人,三岁便能解析诗经,四岁熟读兵法,五岁棋艺精湛,如今虽然刚满六岁,却已阅览群书,就连金陵第一私塾先生都不能过,前些日子才辞去归乡。这样的聪慧无双的天才,岂会是顽劣的孩童?” 冷婉儿的顽劣,我早有耳闻,但是寿王的搪塞之词,却令我十分不悦。 “皇上的意思是?”寿王突然抬头望向我,我也凝视他。或许他是误以为觉得这个小丫头不寻常,所以神色陡然变了。 其实这也算是其中一个部分,否则我也不会匆匆的前来看看这个小丫头。 不多时,茶上儿盏,一名年迈的相府管家带着一名摸样极小,身着红色长裙小袄的女孩走进客厅,然后十分规矩的跪在地上,稚嫩的声音扬起:“婉儿参见皇上,参见寿王。” 脆嫩的声音听得我心神一震,突然就想起了六年前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清脆悦耳的咯咯笑声,我凝视着地上的小人儿,只闻赵安道:“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小人儿身子微动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紧张,然后慢慢的抬起头来。我有那么一瞬间被怔住了,一双清澈灵透的眼睛,肌肤如瓷,整张小脸似雕琢的美玉,没有瑕疵,甚至远远这么一看,就以为看到的是一尊碧玉雕琢的娃娃。 “呵呵,皇上,冷丞相的千金,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呢,瞧小皇后的摸样,虽然才六岁,却已是出落得水灵碧玉,呵呵”赵公公或许观察出了什么端倪,立刻带着溜须拍马的功夫说道。 我听到这话,心底陡然一沉,立刻收回了目光。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忙转头望向寿王,道:“朕听说皇叔与小皇后相交甚密,可是真的?” 我故意唤寿王为皇叔,是以警告他的身份不该和冷婉儿走得太近,因为冷婉儿是我的皇后,若是他们有将来,冷婉儿应该跟着我们未来的孩子叫寿王为叔叔。 可是这句话说完,我就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我竟然想着会和这个六岁大的孩子有孩子?也许…也许只是怕寿王被冷氏一族拉拢了关系才这样失常吧,我自己暗想。 “是,三年前,臣授冠之礼时,老丞相率领百官前往王府道贺,臣不甚荣幸,与小皇后相识,故才亲密。”寿王没有注意我的神色,一本正经的回答。 看寿王的神色,似乎真的与冷婉儿没有什么关系,我心头略略缓下,但只恩的应声,然后便道:“传谕下去,小皇后才德兼备,聪慧灵巧,甚得朕心,名内侍监筹办迎亲喜事和封后大典,半年之后,朕迎娶冷丞相之女,册封皇后,赐立中宫” 其实说半年之后迎娶,只是一个借口,我并不想让冷氏一族的人位立中宫,但是今日我既然来了,总不能就这么走,所以便随口一说。而我内心总对这个小丫头有着忌惮,原本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再做定夺,毕竟我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第二次。 冷婉儿脆声谢恩。 我从思绪中回神,打算拔脚走人,因为生怕再待下去,自己的原本决定的事情就会动摇,但是却看到了一旁似乎不愿意走的寿王,心头又升起了一丝不悦,于是便道:“朕有些乏了,宫里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皇叔,你同朕一起回宫,朕有事与你商议”,然后大步离开。 03入宫 回宫之中,我如同中邪了一般,只要稍微有丝毫空闲之余,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个六岁女娃精致的面孔和清澈如泉水的眸子。、 寿王在我的书房小坐了片刻,见我没有事情与他商议,便笑道:“皇上叫臣来,不会只是干坐着喝茶吧?” 我听后,又是一阵烦躁,于是将手中的书册仍在了桌案上,淡淡的道:“皇兄对冷丞相有什么看法?”,寿王与小皇后走的极近,而探子也私下汇报过几次,所以我很想知道皇兄除了对小皇后有一些交情之外,与冷仲父子相处的又如何? 寿王沉凝片刻,道:“冷丞相教女极严,据府上的丫鬟们说,每日夏朝后必到私设的学堂去监督小皇后读书。臣时常去相府看望小皇后,也曾经碰到几次,不过,冷丞相对小皇后的读书严格,却也对她宠溺万分,有求必应,至于相府后院中,也是冷丞相亲手操办,二夫人并未抓到实际的权利,臣所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寿王说完,喝了一口茶,看那淡静的摸样并非在撒谎。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也跟随着喝了一口茶来掩饰自己烦躁的情绪,片刻后,只道:“别的就没有事了,皇兄身子虚弱,应该多加休息,赵安,送寿王出宫” 寿王起身,温润的笑道:“那臣就不打扰皇上了” “看你最近的气色似乎又差了些,可要注意修养,一切谨遵李太医的意思调养,你瞧朕的病都好了,也别不将自个儿的身子往心里去”我笑道。 “臣明白,臣告退”寿王感激的一笑,点头出了书房。 还有半年就要将冷婉儿接近皇宫了,可是我却还在踌躇犹豫,一则,是因为摸不清冷仲和这个小丫头的底细,二则是权衡着常此让颜儿在后宫中跋扈,是否能够压得住母后将芙儿高捧的气焰。 这段时间以来,建章宫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显得很平静,但是暗中却波涛汹涌。我知道母后已经忍受颜儿到了极点,但是有余我的放纵和保护,令她几次下手想除去颜儿都失手,这让母后气急败坏。如今,芙儿已经是妃子了,但是地位始终不够高,我知道母后必然会寻着机会将她塞给我,只是,经过常美人的事情之后,她已经不敢再那么做了。 否则,常美人失去孩子的事情,就会同样出现在芙儿身上。 转眼到了七夕,母后突然派建章宫的碧珠嬷嬷来告诉我,在七夕节为我将去年待年的那些秀女再选选,将几个标志,才德兼备的充入后宫,其余剩下的,就为其赐婚,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此时,我将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冷婉儿身上,派了无数的探子去打听她的消息,甚至连衣食起居都不放过,只为了将这个如同妖孽的小丫头的底细都摸足,所以也没有时间去理会母后,只是准了她的意思。 每一日,都有不少探子来报,但是都是一些听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比如说,冷婉儿在相府中与丫鬟扑蝶,将一名丫鬟推到了河里,或者就是突然学起射箭,将苹果放在老管家的头上,等等。不过这些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孩儿的胡闹罢了,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这个女娃倒是比一般的孩子活泼得太多了。 三日后,有一件事情让我真正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的不同寻常,那边是相府二夫人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几次寻找冷婉儿的错处,却被她棋高一招的将了一军,劝冷仲将当家的权利全部收拢给了自己。 一个六岁的女娃能够当家,且管理一个相府的下人和日常起居?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否则,这个冷婉儿就是天才活着妖孽。但是这些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后面的事情更为匪夷所思。 据探子细说,二夫人自从冷仲将当家的权利交给冷婉儿之后,二夫人便在后院中四处叫骂,刁难丫鬟,使得整个相府上下,人心惶惶。但有一日,冷婉儿突然去了二夫人的房中。探子在外面只闻二夫人大骂冷婉儿是贱婢,且扬言要教训她,更是将整个屋子里的东西全部砸烂,但是没有过多久,就听闻二夫人的一声惨叫,之后,二夫人的手便骨折残废,整个金陵的医者都无法医治。 后来这件事情在金陵城中传的沸沸扬扬,但是传闻中却只道是恃宠而骄的二夫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对小皇后大大出手,结果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将右手给折断了。 我看着这封密报,黜眉陷入沉思,这件事情的确不寻常。我翻开这张密报,朝下一张看去,瞬时,心头涌起了一阵不悦的情绪。 相府老管家的孙子孙恒初回府。这个孙恒初我听说过,据说冷婉儿一出生,冷仲就让他成为冷婉儿的护卫,时刻不离左右,不过在三年前冷婉儿火烧寿王府之后,他便被冷仲罚去了云山习武。 习武只是一个掩护,实际上就是惩处。 我将密报我在手中,在书房内沉思了片刻,随后递给赵公公去烧掉。 七夕当日,清早之时,宫鼓号角就响起,金瓦红墙之外,都能听到民间各官邸府衙门前炮竹震天,飞红四渐。 今日,乃是轩烨国的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按照民间风俗,女子都要精心装扮,跨出闺阁之门,或与意中人相会,或前往庙堂拜佛祈愿。 七夕的当日,我没有去御花园凑那份热闹,但却让赵安传旨,让后宫的排的上分为的嫔妃都跟随太后去选秀看牌子。 时过正午,赵安突然匆匆入殿禀报,道:“皇上,在御花园奉茶的宫娥偷偷来报,说小皇后入宫了,还在御花园将颜美人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不过太后不让此事声张,已经将小皇后带去了建章宫中,芙妃娘娘随陪,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怔住,母后竟然私自召了小皇后入宫,竟然没有告诉我,她又在打什么算盘? 赵公公见我神色紧绷,以为我紧张颜儿的身子,于是忙又道:“皇上宽心,老奴已经请李太医去诊脉了,应该不会有大碍” 我没有理会赵安,只是阴冷的面色思量母后的动机,看来,她已经受够了颜儿的跋扈和嚣张,但又因为我的维护而无从下手,所以恼羞成怒了。芙儿入宫很久,我一直以待年为由推辞,使得她恨不舒坦,所以,她可能也听闻了冷婉儿的一些事情,而今日召她入宫也只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智,想利用这个小丫头来压制住颜儿。 呵,难怪母后几天前一直催促我去相府探望冷婉儿,并且下旨下聘,原来她早就想拉拢这个内定的皇后。 我沉声问道:“将御花园中的事情细细的打听禀报。” 赵公公立刻领旨,片刻后便回来,将冷婉儿和太后的对话一一禀报。我听后,半是诧异,半是震惊,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但是望向赵安的时候,却见他也是一边叙述,一边面色疑惑不定,显然也是不敢相信这些话都是从小皇后口中所说的。 “皇上,老奴听说,颜美人买通了太后娘娘身边的张公公,让他在带着小皇后前往御花园时,教训她一顿,可是张公公去见太后时,却只捂着眼睛,见到小皇后也如同避之蛇蝎一般的藏躲在太后身后。太后问皇后可又受委屈,而皇后则是对太后说多谢颜美人的见面礼。随后,小皇后还指桑骂槐的说‘臣女不喜欢万紫千红争一春,太繁杂,也太碍眼。春色浓郁,万花争艳,难免有杂草野藤掺杂其中,而我,向来都不喜欢这些滥竽充数的东西。”赵公公细细的说道。 我失神了片刻,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担忧或者该笑,这个冷婉儿倒是的确有些意思,才六岁就能语出惊人,看来,她与太后见面,必然会得到太后的赏识。 虽然知道她年纪如此之小,就如冷仲一般如此圆滑,必然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何,竟不想立刻做出伤害她的行动,而是有些隐隐的期待着和她在宫中见面,或者正式交锋。 “去吧,注意太后那边的动静”我吩咐赵安。 赵安有些诧异我没有提及颜儿,但是还是立刻应声,告退出了书房。 当晚,母后就萧戎科举的来找我了,我明知她的心有乾坤,却不动神色的请安,问她为何这么晚了还不睡。 母后也是客套了几句,劝我多休息,免得累坏了身子,几句话说完,便转入了正题,她笑道:“皇上,哀家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我恭顺的道:“母后请讲” 母后见我如此态度,十分喜悦,便道:“哀家今日突然想起来小皇后也该六岁了,所以就派人前往相府将她接进宫来让哀家瞧瞧,那丫头虽然年纪小,却言吐得体,举止大方,端庄可人,是个实在难得的美人胚子,所以哀家想着,既然她已先帝内定的皇后,迟早也是要入宫的,不如现在就让钦天监测算一个好日子册封了吧” 我装作十分惊诧的看着母后,而母后则是立刻又说了很多大道理,无非是关乎冷氏一族的势力,按照先帝的意思,将冷婉儿送进宫中作为牵制冷氏一族的筹码等等。 我沉凝,随后装作听话的点头,道:“儿臣随母后的意思。” 母后十分开怀,坐了一会,便以天色已晚为由离开,起驾建章宫。 04朝堂 三日后,钦天监的大臣按照母后的意思上呈奏章,请我下旨册封冷婉儿为后,且,母后在此时已经急不可耐的为我将一切聘礼都已准备妥善,甚至那些赏赐的红绸锦缎都由她老人家自己一一查看,光是下聘的礼就有珍珠万斗,金银不计,绸缎布匹十车,粮食万担。 我根据母后的意思拟旨,是以‘七夕节,皇后入建章宫,太后见之甚喜,言之柔嘉淑德,风姿雅悦,端庄敏睿’为由,册立中宫。 我将圣旨交给赵安去指派,但是自己却立刻拔脚前往了颜儿那里。冷婉儿的底细我不能摸透,如今又由太后为她撑腰,两党结成一派,形势对我极其不利,所以我必须在整个后宫的嫔妃之中装成对颜儿盛宠的摸样,如此才能壮大自己的势力。 颜儿自从三日前被冷婉儿气了一次之后,便拉扯着我哭啼了好几次,言之这个小皇后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言行怪异,毫无大家闺秀风范。我看着颜儿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楚楚的摸样,也只能是安慰,并告诉她,太后喜欢小皇后,今日,小皇后就要入宫了。 颜儿一听,起初怔住,随后便哭闹得更凶了,小手扯住我的袖摆,将那一日御花园选秀中,小皇后如何羞辱她和芙儿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且还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堆冷婉儿的坏话。我只是含笑听着,然后安慰了她几句,又赏赐了些东西,算是打发了她。 正午时,母后在御花园的亭台内设置了百官全宴,算是将这个小皇后引荐给满朝的文武百官。我坐在垂落着明黄垂帘的亭子内,母后坐在屏风阻隔之后。 天气有些闷热,虽然亭子内用赤金溜边的明黄垂帘包裹遮掩,左右各三名宫娥执大扇,也布置了冰块驱热,但是却还是觉得烦躁难当。百名官员排成两排站在毒日头下,个个额头上冒着晶莹的汗珠,却都低头俯视,虽然有内侍的太监送冰水和帕子,但没有人敢动一下。 “皇上,小皇后到了”此刻,一阵令人期待的脚步声快速奔来,带着了另众人心头落下石头声音禀报道。 我喝了一口茶水,有些烦躁的黜了黜眉,没有说话,而母后则是慈柔的道:“快带来” “皇后娘娘驾到——”焦人的等待中,终于听到了赵安尖锐的唱音。顿时,御花园中燥热难当的官员几乎都松了一口气,忙整袍提靴,齐整化一叩拜在地:“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眯起双眼,隔着幔帐垂帘朝前方的步辇望去,只见赵安撩起金丝绣鳳的垂帘,内侧,一个素手纤柔如玉的女子搀扶着他的手臂步下,随之一抹小巧的艳红夺入我的眼中。 冷婉儿委身出辇,娇小的身子踩踏了一名小太监的背上步下,华盛艳丽的凤纹长摆拖延在青石地砖上,金线刺绣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我瞬间呆住了,从不曾想象过身着华丽衣裳的她竟然是这样的明艳,她脸上没有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天真灿漫,清澈的眸子虽然水灵,却也不似天真无邪。 她就像一个妖精,披着火色刺目的外衣,如同一只红狐。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千秋长乐,皇上万岁无极”冷婉儿上前,提起裙摆叩跪在地,那清脆稚嫩的声音另御花园中所有人都为之一震,我深凝眼前的女孩,她身上没有一点顽劣和千金小姐的矫情,但是满身上下却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倨傲,令人移不开眼。 “皇后一路劳乏,平身吧,来人,赐鸾垫”我冷冷淡淡的说道,不过心底对这个小丫头却产生了一种浓厚的兴趣,不过,警惕却也跟着增长。 “谢皇上恩典”她缓缓应答,虽然只有五个字,却足能显现出她的胆识。 冷婉儿的镇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不过从心底却又感觉她的确是个很是与众不同的女孩,于是便刁难一般的道:“两月不见,皇后愈发出落得标志了,还是父皇英明,竟为朕寻了这么一个才德双贤的皇后,皇后,你告诉朕,朕的后宫该如何统辖管制?” 眼前的女孩微微抬起精致的下颌,柔嫩的声音道:“臣妾以为,该拟定后宫规制,颁布行德效令,宫妃日出夜寝,入座起安加以约束,若有出矩,按规制效令处罚。” 她的话音一落,整个御花园都一片哗然。 我也怔住了,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还真敢说。 “早闻皇后才德出众,性情敏睿,今日朕倒是见识了,难怪太后称赞皇后是‘风姿雅悦,端庄敏睿’”我带着几分随意的说道,然,没有想到她竟回头看我,眼底虽然一如既往的清透,却她也另人察觉不出其中的隐藏的东西。 她的确是不同的,与其他的孩子不一样。就算我在六岁的时候,也不曾能够做到她今日的镇定从容。 “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妾在家受父亲教导,遵从父慈子孝之道,今日在皇上和诸位大人面前献丑,若有不是的地方,还请皇上和诸位大人不以臣妾年幼无知为过”她回答的巧妙,也十分锐利,但虽是卑谦之语,但是说出来的味道却令人为之一震。 我一顿,蓦地黜眉凝视她,真是一个大胆的丫头,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也看着我,那眼神空灵清透,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如同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正等着我陷入。 自我为太子之后,还不曾有人敢这么看我,即便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颜儿也一样。我的下颚慢慢的紧绷起来,感觉很是不舒服,但心底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滋长。 御花园上空,烈日荼毒,四周蝉鸣声愈发的响亮,吵得人心神不宁,气氛愈发的压抑沉闷,而我的小皇后则依旧是面色从容,眼神平淡如水,那毫无心机的神色竟然人有种恍惚的感觉,只觉得她这样的放肆本来就应该的,并且十分自然。 “皇后娘娘”百官中终于有人不满她的行径,站出来说话,我抬头,冷婉儿也转移了视线,是礼部尚书武翊思。 “臣久闻皇后娘娘三岁解析诗经,四岁熟读兵法,琴棋书画五一不精,故而想向请教皇后娘娘一二”武翊思为人耿直,言词也是向来单刀直入。 我慢慢的扯起唇角,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武翊思向小皇后发难,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小丫头是否长了三头六臂,如何去应对。 但是结果竟然出乎我的意料,冷婉儿不认识武翊思,她竟然让列在两侧的冷战天告诉她,然后三言两语就让武翊思无法再应对下去,并且还提到了与时俱进,故而翻新之说,将原本棘手的问题再次抛回给武翊思。 与时俱进,故而翻新。这是轩烨国历代皇帝最注重的治国之道,从太祖皇帝开辟疆土,登基称帝,道世祖废黜活人殉葬及监牢残酷刑具至今,历代皇帝能得‘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的英睿仁君之名,都在于废黜荒唐旧制,开立新法。 果然是个妖孽,小小年纪,居然能够揣摩得出轩烨国的治国之本,让武翊思哑口无言。 然,冷婉儿见武翊思不语,却故意给了阶梯,道:“武大人,太祖、世祖、清祖都是万古称颂的仁君,就如先皇,先皇自所以能被加封谥号为‘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圣仁纯孝章皇帝’,这钦文显武的大德弘功之意,本宫想,诸位大人都应该明白。所以,本宫以为,凡事在未做之前,不必忙于下定论,毕竟后宫嫔妃的威仪,就是皇族的威仪,所以本宫敢请武大人能对本宫的的提议三思而后驳” 她给足了武翊思的面子,并且自己找了阶梯给他下。我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天生早慧,还是冷仲那只老狐狸早有嘱咐,她似乎对皇宫里的权衡利弊十分清楚。 武翊思也是个聪明人,他见好就收,见冷婉儿愿意给台阶,便下去了。 因为冷婉儿给的这条台阶,若是武翊思顺水推船的让一步,那么她在朝中必然已有了一寸立足之地,若是武翊思再三刁难,那么六部之中或许会有更多的想要挑衅她,毕竟她只是一个孩子。 …… 经过上次的御花园召见之后,母后便亲自担当起了册后大婚的所有事宜。以前,我迎娶新妃,都只需穿着红袍即刻,可是这一次却需要经过繁杂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 母后亲自圈定了工部尚书文言凯、礼部尚书武翊思及户部侍郎桐棆权三位重臣揽大局,操持把关,事无巨细都操办的格外的费心,甚至将冷婉儿留在了建章宫中亲自照料。 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一,但是七月十五之时,各国诸侯就已经纷纷动身前往金陵城,来恭贺朝拜。 其实我知道母后将冷婉儿接进建章宫是什么意思,不能说是密谋,但是起码不会单纯的陪伴。母后想拉拢冷氏一族的势力来打压颜儿,借机让芙儿地位更上一层楼,这才是至关重要的目的。 而我,在母后忙碌的这段日子里也没有闲着,而是让赵安在上一次母后在御花园中挑选的秀女中找了一个最没有心计,且举止娇惯轻浮的嫔妃过来。赵安待在我身边多年,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于是便找了刑部侍郎柳燕衡的女儿,柳美人过来。 柳美人是一个姿色不错,才华也略有小成的大家千金,因着柳燕衡的疼爱,所以十分娇贵,最关键的是她胸无城府。 我将她召倒凌霄殿,起初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但是随着一日两日的恩泽圣宠,她也开始渐渐的以为自己的确是姿色上呈,深受我的喜爱。我让赵公公将她安置在凌霄殿的甘露殿中,虽然以我身子虚弱,不能圆房为由不曾真正的宠幸与她,但是平日里我吃穿用度都一律按照一样的赏赐给她,让她感觉自己与众不同,所以恃宠而骄。 此外,我还赏赐了两名御前侍女去伺候她,不批阅奏章的时候,也召她来陪伴,让她唱歌抚琴。老实说,这个柳美人的舞和琴都不怎么样,但是我却还是赞不绝口。 短短十来日的时间,她已经愈发的娇纵,从以前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甚至连御前侍女都敢责骂,而我也私下暗示赵安散播谣言,言说我甚是宠爱她,很不喜欢小皇后,若非太后勉强,这个皇后早就被我废黜。 赵安领命,便去散播谣言,果然,柳美人耐不住性子,去找了冷婉儿的麻烦。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总是想着要试探冷婉儿,因为我压根就不相信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当真能够厉害到何种程度。 事情如我所想的那般发生了,但是当柳美人在几个灰头土脸的宫娥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跑进凌霄殿的时候,却让我震惊不小。 也许是柳美人被我召宠于凌霄殿的事情的确闹得够厉害,所以这件事情已发生,整个后宫排的上分位的嫔妃几乎都赶了过来。我示意赵安去禀报太后,然后再去相府通知冷仲父子。 母后的态度很是明确,她似乎也很想知道冷婉儿究竟有多与众不同,是否可以为己所用,所以便凉薄的道:“随她闹吧,哀家也正想看看这个小丫头究竟有多与众不同” 不足半柱香的时间,该到的都已经到了,但是冷婉儿却迟迟没有露面。 莫非是打了柳美人惧怕了,不敢来见我?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些很不舒服,但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 大殿中,柳美人跪在白玉阶下哭哭啼啼,一头散乱的鬓发上还沾染了几片牡丹花和深绿的残叶,华贵的云锦长袍也略带皱痕和残破,看起来好不滑稽。 而她身后,则跪着五名神色惶恐难安的宫娥,每人脸上都印着清一色的精巧鞋印,竟有说不出的协调一致。 我冷冷的看着整个大殿挤压的姹紫嫣红莺莺燕燕,和哭哭啼啼的柳美人,眼底的厌恶不禁更深一层,且还带着几分不耐烦,也许,是那个小丫头还没有来的缘故。 “老臣惶恐,不敢居于銮殿之上,还请皇上降罪”冷仲一进凌霄殿就急着给冷婉儿顶扛罪名。 “皇上,臣妹年小无知,顽劣活言语不恭是常有的,还请皇上开恩,若是臣妹有什么不是,臣愿意代为受过”冷战天也立刻说道。 这父子二人的焦急不是装出来的,看来,冷婉儿在丞相府中的确受尽了疼爱。 可是一家父子二人争相求情顶罪,的确温馨,但是柳美人却心里恨得牙痒,她不是相门之后,父亲官职不高,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我的宠爱,正好借着这件事将小皇后除去,岂有错过的道理? 于是她扭过头,高声道:“老丞相,威烈将军,你们的女儿已经是轩烨国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再不是什么婉儿小姐,皇后犯法,还要父兄顶罪么?” 我冷冷的露出了笑意,因为冷仲父子哑口无言了。可是我心里却始终烦躁,因为那个该到的人还没有到。 她终是没让我失望,在众人瞩目之下,傲然挺首的踏进了凌霄殿中。当我看到那抹艳红色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烦躁消失,只剩下畅快的感觉。 冷婉儿出现的时候,脸上却带着倨傲冷清,眼神带着三分邪气,七分冷傲的步上红毯,这种气势让周遭的人似乎都生出了几分畏惧。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才是母仪天下的女子该有的气势。 “皇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您看小皇后将妾身打的,呜呜呜……”柳美人见冷婉儿来了,且没有丝毫畏惧,立刻大声哭闹起来。 我黜了黜眉宇,故意装作冷清的道:“皇后,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臣妾只知道今日立了三件奇功,何罪之有?”我原本只想吓唬吓唬这个小丫头,确没有想到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我有些惊讶,突然来了兴致,道:“哦?这倒是稀奇,皇后说来听听,究竟是立了哪三大奇功?” 冷婉儿勾起倔强的红唇,倨傲的抬起起下颚,道:“臣妾先向皇上禀告事由,此事皆因柳美人在御花园中藐视尊卑,辱骂臣妾,甚至蛊惑宫娥无视宫中法度对臣妾大大出手而起” 我在心底冷笑,目光扫过震得目瞪口呆的柳美人,问道:“奇功和在?” 冷婉儿神色冷静,一字一句道:“奇功在于,臣妾料定柳美人必然恶人先告状,闹到凌霄殿中,皇上也必然会召集后宫上下所有嫔妃齐聚议事,此其一;臣妾当众拆穿柳美人,使得皇上不再受其蛊惑,不辱明君之德,此其二;臣妾出手教训柳美人,也就是警告后宫所有嫔妃,尊卑有别,长弱有序,是为立正后宫法制,维护皇室威仪,此其三。” 我听得失神,不禁开始敬佩起这个小丫头的本事,看来她的确是天生早慧,不可能是冷仲从旁提点的,因为刚才的事情一发生,就连冷仲自己都已经慌乱了。 看来,我果真是没有看错这个小丫头,她的确有趣。 “哈哈哈……”我笑起来,心头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更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愈发的有意思,我道:“好,好,很好,不愧是朕的皇后,果然是聪慧无双,才德敏思,的确是奇功三件,无一过失” 冷婉儿冷清的看着我,眼中的喜怒不辨,她竟如此镇定,且道:“皇上,柳美人该如何处置?” 她总是这般出乎我的预料,却令我感觉自己已经深陷进了她的沉稳淡泊的眸光之中。所以,我打算接招,却故意将问题反抛给她,我很想知道,她除了聪明之外,是否真有治理后宫的胆识,所以就道:“皇后是中宫之主,这件事,理当由皇后处理” 我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她真有这么胆量,我就承认她是皇后,如果没有这么胆量的话…… “臣妾以为,柳美人目无尊卑在先,欺君犯上在后,此刻又蓬头面垢,衣裳不整辱没皇家威仪,三罪同罚,该废黜美人封号,剥去一切俸禄赏赐,禁足‘聆禅殿’思过,无旨,永不得出”冷婉儿话语清晰而威慑的说道。 我脸上的笑意顿时消退,果然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小妖孽,的确很厉害。 我凝视着她倨傲精致的容颜,突然有着想窥视她内心深处究竟藏着什么,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另她惧怕,于是便道:“准” “啊?”柳美人大眼瞪直,或许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回答的如此爽快,且毫不犹豫,所以她当时就昏厥了过去。 我的旨意让在场的人都惊疑不定,但是我却没有要将这场好不容易策划的游戏就此终止。冷婉儿,你果真是什么都不怕,那么就让我看看,什么能让你怕。 于是我便以冷婉儿聪慧,有治国之才为由,让她跟随我上朝堂去听政。 冷婉儿听后,面色有些变化,但却还是很镇定,但是我的这句话却让冷仲父子吓得不轻,他们想请求,但都被我驳回,稍后,我见他们还要求情,便佯装身子不舒坦,轻咳嗽了两声。 冷仲见状,便没敢再说下去,只道:“皇上龙体要紧” 我抬眼睇了一眼冷仲,淡淡的道:“朕的身子骨素来羸弱,冷卿家是知道的,如今皇后能承得老丞相的谋略,有治国之才,埋没了岂不可惜,朕意已决,无须在议” 冷仲面色紧绷,重重的叩拜在地:“臣,遵旨” 我冷笑,睇望向冷婉儿,却见她沉默片刻,也磕头道:“臣妾遵旨” 我原本只是想让她低头认错,表示自己害怕,却没有想到她竟然还真的遵旨了,我眯起眼睛,这个小丫头还真是…… “散了吧,朕累了”我有些气恼的站起身就离开。 …… 第二日,早朝之上,如我所料,百官屏息而待,个个面色难看,显然是不乐见冷婉儿也跟随我出现在朝堂上。 其实昨夜,我也辗转难眠,生怕她承受不来这般的压力,就算她曾在御花园中让百官刮目相看,但是那毕竟是在花园里。所以我已经想好了,若是她不能应对的话,那么我自然会随意找一个借口为她挡过去,不过,如果她真的害怕了,对她倒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但是这个小丫头似乎凡事都出乎我的预料,她踏上了朝堂,面对威仪震慑的金銮殿的时候,竟然没有一点恐惧,娇小的身体挺得笔直,仿佛那小小的身体里有着无穷的毅力和勇气。 接着,如我所料的那般,朝堂上的三五名官员开始上前发难,异口同声的道:“皇上,臣等深知皇后娘娘才德兼备,但是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乃是历朝的规矩,皇上今日将小皇后带上朝廷,实让臣等惶恐,还请皇上三思,收回成命” 而这三五名官员瞬间带动了整个朝廷所有官员下跪,今日,为了避嫌,冷仲父子甚至都称病不朝,所以,那些官员更是肆无忌惮。 我带着几分冷笑和几分担忧的望着殿下所有大臣,淡淡的道:“众位卿家言重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确是历朝的规矩,但是小皇后不也说了么?这是与时俱进、破旧图新。” 我不知道此刻坐在垂帘后的冷婉儿究竟是什么神色,不过她的镇定却惹恼了我,让我不得不在人前再下一剂猛药去刺激她。身侧的赵安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也不曾见我如此反常,所以即便身为内务府总管,看管了内宫无数争斗,捧红踏白事情的他,却依旧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小皇后年小,就算再如何才德兼备,也应该只限于后宫之中,女子入朝堂,这成何体统?”因为刚才的那番话,那三名说话的官员似乎底气足了不少,都开始向冷婉儿发难。 我身后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我知道,冷婉儿也应该明白了我刚才那番话的用意,现在她人在朝堂上,面对朝臣的挑衅和质疑,是想逃也逃不了。 我等着她的反应,可是身后却再也没有声响。她是被吓到了,还是被难倒了? 想到这里,我有种莫名的烦躁,正想着该如何为她开脱,但是身后却突然传来清脆而稚嫩的高扬声:“刑部侍郎柳大人何在?” 我怔住,朝堂下的人也都屏息,个个目光惊诧震异的盯着我身后的垂帘。 “臣在”满地跪拜的官员中,身着深蓝色朝服的柳燕衡站了出来。我瞬间明白了冷婉儿想要做什么,但是却来不及阻止,一切就已经发生。 真是一个决定聪明的女孩,朝堂上的她与百官的对峙和与我的对峙让我原本存在的一丝莞尔之心,也瞬间湮灭了,之后,她的咄咄逼人和犀利更是令我烦躁不安。 冷婉儿利用柳美人失德及所谓的‘子不教,父之过’来打压柳燕衡,使得我不得不向她就范。 就在我气愤恼怒之时,宫外突然传来一声传报,说寿王偕同齐国太子觐见。 齐太子是齐誉的长子,为人狡诈阴沉,喜怒不定,强劲内敛却又手段凶狠,这个是整个齐国对这位太子的评价。 我要大婚之事,已经发帖到了各个诸侯国,却没有想到率先到达的不是北伯侯倒是南齐的太子。 齐太子上殿,我与他寒暄了几句后,他便开始扭转话题,提及了冷婉儿从旁听政之事。 原来是也是冲着冷婉儿来的,我心里突然很是不舒坦,只冷笑道:“原来朕的皇后已经名扬四海了” “皇上笑话臣妾了”冷婉儿声音甜美和淡然。 齐太子听闻道冷婉儿的声音,面色有所变化,随之上前一句发难,道:“臣闻皇后娘娘三岁解诗经,四岁读兵法,所以斗胆请教一事” “齐太子请讲”冷婉儿的镇定和淡泊使得满朝文武都震惊。 我眯起双眼,因为知道齐太子今日特地的跑到朝堂来决然不可能只是想请教什么事情,必然是有意刁难,可是我本想拥护的心却因为冷婉儿之前的争锋相对而改为漠然,既然她有这个本事对付我,利用柳燕衡来钳制我,现在让她在齐太子的面前吃点亏,也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我没有想到齐太子竟然公然在朝堂上提出了一个敏锐的问题,竟暗指冷仲位高权重,将来会图谋篡位。 我心底瞬间起了杀机,好一个齐太子,竟如此的放肆无礼,拳头握起,打算呵斥他之时,却又突然顿住,因为我竟很想知道冷婉儿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想知道她是否能够明白齐太子在暗指什么。 而她,这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小女孩竟淡漠从容的用一首诗来回答: 周公恐惧流言日, 王莽礼贤下士时。 若是当时身便死, 自古忠佞有谁知?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一石二鸟,惊艳绝伦,但也等于是没有回答。 “哈哈哈,皇后娘娘果然英明,臣,佩服”齐太子在众人的沉默和震惊中突然大笑起来,而我,却陷入了沉思。 她真的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吗?为何言语之间,眼神之中流转的,仿佛是透过了千年的岁月流露出的精明睿智还有说不出的沧桑? 我悄然的隔着幔帐凝视她,而她却依旧平淡如水,神色似浮云,没有喜怒哀乐,只有淡漠和坚毅。 05大婚 回到凌霄殿之后,我恼怒了许久,心中的火气几乎无处可去,但是坐在书桌前,面对着成堆的奏章之时,却又突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我在气什么?朝廷中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我去处理,我是一国之君,可是我现在竟然为了一个六岁的小丫头在这里烦躁难安,心神不宁。 我抽出一本奏折,看了看上面写的一些各地奏报,神色沉静了片刻之后,脑海中竟然又浮现出了冷婉儿在朝堂上那倔强而挺直的娇小鸾红身影,我闭了闭双眼,随后猛的将奏章摔在桌案上,打翻了茶蛊。 赵安吓得面色苍白,扑通一声跪拜在地上。我闭着眼睛敛气凝神许久,才又睁开,随后再次拿起折子,慢慢的看起来。这个小丫头只怕现在还巴不得我生气呢,我就是不生气,我就是不能如她所愿。 可是刚看了两行,却又发觉自己真的很可笑,我这是做什么?跟她较劲么?错,我应该因为她的聪慧和胆识而感觉不舒服才是,对,定是如此! 不过几日,就已经到了八月初一,钦天监圈定的大婚之日。 这段时间我依旧每日早朝,但却不去见冷婉儿,也不去想她的事情,而是照旧每日下朝之后就回御书房批阅奏章。原本我想去看颜儿的,但是自从她买通张立试图对付冷婉儿之后,就被母后禁足了。 这也算得上是给她一个教训吧,我没有过去求情,因为我只想利用她,但却不想让她跋扈太过。 为了操办我的大婚,母后安静了不少,每日都在布置大婚的巨细,所以并没有时间常在我耳边唠叨芙儿的事情,这倒是让我清静了不少。不过,大婚之后究竟是个什么局势,我却如同雾里看花,因为,不是看不懂母后的心思,而是自始自终都无法揣摩冷婉儿的心思。 我不懂这个六岁,心思早慧的孩子究竟在想什么。 将近五更天,天色灰蒙的几乎看不清东西,皇宫的整片天空都阴沉密布。金銮殿上,四处张灯结彩,红绸密布,灯笼高悬,内外一片火红,如同蜿蜒喜气的赤龙。 金碧辉煌的朝堂内,百官肃静,四大诸侯偕同各国太子赐坐石阶下的两侧。我身着大红喜袍,静坐在龙椅上等待着这个六岁的新娘子。 “皇后入殿”赵安一声尖锐的高唱,我与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大殿那灰蒙蒙,却又被大红灯笼照耀着火光一片的大殿外。只见那跳跃的烛火散发昏黄的光晕,穿透过那款款而来的鸾红金丝凤袍,洒落在浓密的鬓发,宝瓒凤钗闪烁,映衬出哪一张娇小如粉雕玉琢的面容,竟美得不可方物。 我有瞬间的愣怔,大殿内的百官也都屏息,似乎都错愕的以为看到了九天仙女,今日的冷婉儿用一朵朵金丝扎花镶在发鬓,碧珠垂额,凤尾耳铛,素笔描眉,颊扫脂粉,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粉雕玉琢,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轻巧的步子踩踏在猩红的地毯上,华盛艳丽的凤纹长摆拖延得沙沙响,腰间的玉器伶仃,伴随着她的庄重的脚步声,几乎成了这明煌煌大殿内唯一的乐声。 好娇艳夺目的绮丽景致,一个六岁的少女竟有另人目眩神迷的气质。大殿两侧,就连那些曾见过云倾的官员都被眼前这个散发着光晕,傲然冷冽,淡漠威仪的少女给惊住。 我也几乎移不开眼,只能愣愣的看着,随后在自己察觉失态之时,立刻撇开了目光,不敢再看这种炫目的美丽,生怕自己就此沉沦其中,因为我一直谨记着旖旎风光不可贪恋的道理,可是,我的目光一转,竟看到了寿王凝视着冷婉儿那浅伤深痛的眼神。 “咳咳”寿王突然咳嗽起来,我目光也瞬间阴沉起来,不由得再次向正向我走来的冷婉儿望去,她没有看寿王,面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冷清,可是即便如此,我的心里却还是莫名的升起了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和气愤,只能狠狠的盯着她。 她走到大殿前侧,在汉白玉雕浮龙的石阶叩跪下来,抬头迎上我的眼神,却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望着大殿下那抹艳丽得夺人心魂的娇小人影和那甜美娇笑,只觉得刺眼,因为她此刻的美丽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看到的,而是展现了所有人的眼中。我怒极冷笑,紧握拳头,随后做出了令众人都惊诧的举动——起身步下石阶,将小皇后带上宝座。 我走到她的面前,她眼底掠过瞬间的震惊,但是随之就无踪迹可寻,我抬手握住那雪白纤细而又柔软的小手,只觉自己握住的,是一块温润的美玉,然后拉着她走上石阶。 整个大殿内没有一丝声响,众人的惊诧我一眼掠过,在看到寿王握着手帕,面色惊骇,手指泛白的神色时,不知道为何,心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快慰感觉,或许,是因为这样一个万人瞩目的女孩,如今被他紧握着,所以心底觉得踏实,觉得欣慰,更有些得意。 “相门冷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轩烨国皇后,来人,奉宝册凤印”我拉着冷婉儿,与她一同面对整个朝堂上的官员和四方诸侯,冷清的说道。 赵公公手捧宝册与皇后金印,百官随即整衣拂袖的齐齐叩拜,高呼道:“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寿千秋,长乐无极”四大诸侯及太子、寿王等人也随之离位,叩拜在地。 接着,赵公公捧着那用玉签铸金字体所造的宝册与那块思寸四方的凤印上呈小皇后。而冷婉儿则是淡漠的抬手接过。 册封礼成,她从此便是我的皇后了。 我的皇后……我寻思着这个称呼,它代表着只要不出意外,只要他不将冷氏一族铲除,或者她的行事没有任何逾越的话,那么这一生,就只有她能真正的站在我的身边。 前段时日,冷战天突然将兵符上呈朝廷,使得我震惊不小,相信母后亦是。我不知道这一招釜底抽薪的计策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是我身边的这个妖孽皇后还是冷仲那只老狐狸,可是我不知道为何,竟然莫名的舒了一口气。 因为冷氏一族将兵权上呈了兵符,就让母后失去了王后对付冷氏一族的把柄和借口,而冷氏一族不倒,她自然也没有办法将芙儿推上皇后的宝座。现在相对于冷氏和王氏,我倒是宁愿冷氏一族在朝廷上占先,也不愿意让王氏猖獗。 我看着自己身侧这个娇小的女孩,内心充满了探究,然,她竟然突然抬头,与我相视相望,随后在我阴沉的眼神中娇柔一笑。 那笑很耀眼,我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被刺伤。 “臣妾在此拜呈三愿”洪亮清脆的声音另我心意振。 “皇后说来听听”我应道。 冷婉儿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的道:“一愿皇上万岁,二愿妾身常建,三愿如花蕊成双,梁上飞燕,日日相对,岁岁相见” 我怔住,心头竟猛然跳漏了一啪,可是,这种悸动却瞬间被她那挑衅的目光给冰冷淹没,只剩下气恼和难堪。 “皇后待朕之心,朕视若瑰宝”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个小丫头竟然挑衅我,她……我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带着笑意却咬牙道:“皇后,朕能得你,何其有幸?” “臣等,愿祝皇上,皇后娘娘永结同心,白首偕老,轩烨江山万代传承……”一声声朝贺之音响彻整个金銮大殿,几乎要穿透金瓦震动九霄。 …… 册封大典已成,我与冷婉儿前往建章宫叩拜太后,母后说了一些治理后宫,夫妻和睦,家国不分之类的话后,又饮了茶,接待后宫嫔妃的祝贺和朝拜之后,便又在礼部尚书武翊思的带领下,钦天监官员左右跟随,前往奉天宫的天阙台祭天,燃香为天下百姓祈福,愿轩烨王朝风调雨顺,千秋传承,万代不朽。 正午时,我在金銮殿大宴群臣,又太后主持。 晚上,小皇后入了布置华美精致,红烛跳跃,喜字潋滟的宸栖宫中。 晚上的筵席,也是与群臣一同,疲惫了一整日,心头的怒气也憋了一整日,使得我多灌了几杯酒。寿王在一旁漠然相陪,筵席之间也露出疲倦失神之色,我看他如此,想起清早他看冷婉儿的眼神时,又更加气闷,于是不经意间又多喝了几杯。 散席时,已经将近二更天,我却故意拖延着不肯去宸栖宫,凤冠霞帔应该是很沉重的,而且一冷婉儿的小心谨慎,她不会,也不可能在我没有去之前就褪下那些繁琐的头饰衣服,而我,也更是因为气闷她今日那挑衅的眼神,打算给她一些苦头吃。 酒后三巡,筵宴散去,我起身,却还是不甘愿就这么去宸栖宫,所以当下转回了凌霄殿,命人去后宫找两个妖艳一点的妃子前来作陪,一同喝酒。 将她们灌了差不多了,我便佯装醉的不行了,让她们二人一同陪着去宸栖宫。赵安是明白我心思的,所以特地找了两个没有什么心机的,更是在后宫没有什么地位和朝廷上影响不大的。 踏进宸栖宫,我眼前一阵昏花,脚步也跌跌撞撞起来,我不常饮酒,小时候因为身子虚弱,后来则是觉得酒会乱人心智,所以今日多饮了几杯,就觉得昏头转向,不过,我还算的上清醒,至少我还气恼着今日的事情。 “慢点,皇上,您慢点……”赵安见我脚步飘然,急的左右搀扶。 我推开他,故意将双手搭在两名嫔妃的肩膀上,摇晃着进殿。抬眼,看到床榻前端坐着小身影,冷笑了一声,她果然如我所想的那般镇定,即便身形已经僵硬,但是始终不曾动过。 我甩开那两名嫔妃,飞步过去,不用银挑就掀开她的头盖,带着几分迷醉的笑道:“朕怎么忘了,今日该是皇后侍寝……” 一旁的两位嫔妃乐不可支的娇笑起来,似乎在讽刺冷婉儿。 “皇上是否也忘了,今日穿的可是新婚的红袍?”冷婉儿抬头,只是平静到几乎淡漠的看着我,片刻,启唇冷冷的说道。 我僵住,因为她的声音冷淡的没有一丝起伏,更因为她的眸光清澈得几乎空灵,烛火的映照下,如星辰皎月一般亮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尊美玉雕像,更像是仙尘妖孽的幻化。 她不该这么美的,一个六岁的孩子为何可以有这样似乎穿透了世俗,承载了千年沧桑和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她的摸样,我陡然狂声笑起,大手捏住她的下颌,道:“皇后,你在提醒朕,冷落你了么?” “难道皇上没有么?”她秀眉挑起,字字清晰的反驳。 “好,皇后,你说的很好”我终于明白而来她为何如此镇定,因为今日四方朝贺,一旦今日帝后不和,或者我带着嫔妃入宸栖宫的事情被诸侯和百官知道的话,那么丢脸的可不是冷氏一族,而是皇室的威严。 “皇上,奴才…奴才告退了”赵安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立刻要叩首告退。 可是,赵安的退缩却让冷婉儿似乎抓住了什么一般,她竟笑起来,那摸样美丽妖娆,竟道:“皇上,今日的洞房花烛夜,受尽倾轧却没有得到宝座的四大诸侯都擦亮了眼睛看着,齐太子包藏祸心,寿王体虚病弱,威烈将军的兵权又已上呈朝廷……” 她不咸不淡的声音让赵安僵直了身体,我怔住,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是故意的,故意将这些话说给赵安听,为了牵制他,而我身后的两名嫔妃自然也听到了。 “皇上”赵公公扑通一声跪下,他已经吓得全身发颤。但是站在一旁,还想趁机赢得侍寝机会的两名妖娆的嫔妃却还不明所以,只是睁着勾魂风骚的眼睛扫着我。 我冷冷的凝视着她那张清纯的面容,擒着她下颌的手渐渐用力,随即猛的一抬。 哗啦,伶仃的金属脆响顿时在寂静压抑的寝殿中响起,因为我的粗鲁,冷婉儿头上的凤冠已经滚落在床褥上,金灿灿的尾颤动,幽绿的碧玺狭长的凤眼闪烁着诡异深幽的光芒。 “你敢威胁朕?”我怒了,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威胁我。难道她真的不怕我么?还是她以为我就算打鼠也得忌着玉瓶,无从下手?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跟皇上做一个公平的交易”冷婉儿并没有惊诧或者害怕,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黜起眉宇,面对这样的她,听了这样的话,突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如何,因为,我能听出来她话语中的诚恳,甚至,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乞求。 不过,这或许也是她无法承受我盛怒之下的缓兵之计,因为,她是聪明的。 可是这个少女心里究竟藏着什么,我至今不清楚,也猜测不透。她就如同一道难解的谜题,令人寻思万千,却依旧找不到突破口。 “朕为何要相信你?”我冷冷的问道。 她看着我,突然勾起红唇一笑,我被这笑给震住,而她却是破天荒的抬手捧住了我的脸,然后竟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 柔软而清香,这是我刹那间唯一的感觉,甚至还带着一点昏眩。而随后却听到她脆嫩的声音在我耳边轻道:“因为在这里,我们的命是绑在一起……” 瞬间的旖旎在我的脑海中消退,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原来,她一直权衡利弊,早已经洞悉了宫廷局势的诡变,而她也不曾因为母后将她弄进皇宫就向着母后,现在经要跟他做一个相互保命的交易。 这个女孩真的很危险,她明白,我若死,轩烨国瓦解,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亦不能活。而她死,她的父兄怒起,与四大诸侯勾结,我这么多年来的基业或许也逃不了这场踏马宫倾的战乱。 这就是绑在一起的命运…… 我看着她,震惊之余却无法言语。但她却突然笑了,笑的娇美潋滟,而后抬起头便道:“将这两名擅闯宸栖宫的嫔妃拖出去,剪掉舌头,贬入永巷为奴,非死不当出……” 我眼底一沉,但最终没有说话,因为,她们听到了我们的话,的确该死。 “啊……”赵公公吓得傻住了,嘴巴张得老大,整个人僵直得如同一块木偶。 那两名嫔妃也呆了,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大殿外,几名侍卫涌入,将她们拖了出去。 这夜,我与冷婉儿共枕而眠,可是她没有睡着,我也没有,就这般沉默的僵持到天亮…… …… 第二日清早,我起身早朝时,冷婉儿也起身了,因为今日她要去接见后宫所有嫔妃,且想母后叩安。 我知道母后必然会追究昨日那两名嫔妃之事,但是这些事情还是由这她自己去解决吧,昨夜她故意在赵安面前说了那些话,无非是牵制住了赵安,在太后发难时帮她一把,所以我也没有必要担心。 下朝后,按照规矩,我去了宸栖宫,且将奏折都带去批阅。我会这么自觉却没有刁难冷婉儿,更不给她半点难堪,是因为我始终捉摸着她昨夜所谓的绑在一起。 我们这样真的算是绑在一起了吗?还是,那些都只是她的调虎离山计? 我坐在桌案上看折子,最近烦心的事情很多,齐国有开始发难,并且一件事情连接这一件事情,令我头疼不已。 冷婉儿回来了,向我叩拜,我淡淡的让她起身,且说:“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皇后不必如此。” “君臣有别,臣妾不敢”她起身,却极其恭敬的说道。 我瞥了她一眼,道:“哦?这倒是奇了,没有想到朕的皇后竟然一夜之间就突然这么懂事了。” 冷婉儿不做声,只是抖了一下宽厚,绣着细密赤金团图腾的袖口,坐到了张公公铺设好的凳子上,淡淡的绕过这个话题:“皇上在看什么?” 提到折子,我不由得心头烦躁再起,道:“齐国上报,说去年多地旱灾,今年又处处闹洪荒,百姓收成不好,国库亏空,所以要请求减少赋税” “齐国的国库也会亏空么?”冷婉儿带着惊讶,看来就连她都知道齐国的地理条件极好,根本不可能有亏空一说。 “这无非就是想找借口减少税赋,也好招兵买马,训练军队”我冷冷的说道。 齐国的国力日益强盛,民生富庶,国库充盈,这是周所周知的事情,就算的确有旱灾洪荒,以齐国的国力,自救并不成问题。但是南伯侯齐誉却一连三年上报朝廷,说收成减少,无法进贡。 但是就算知道这是个借口,朝廷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因为有攸关民生,若是有半点差池,就会落下置百姓与水火的不仁之名。凌烨轩虽然是皇帝,但毕竟年少且根基不稳,若是轻易妄动,很可能会动摇轩烨国的威信和根本。 冷婉儿看着我,突然将我手中的折子拿去,打开细看,我怔住,心底瞬间升起了不悦,难道她不知道看奏折是杀头的大罪么? 可是她不知道究竟不知道还是根本不在乎,看完之后竟问我:“皇上可有应对策?” “难道皇后已经有了对策?”我故意刁难一般的问道,这个丫头是愈发胆大了,我一定要给她一些惩戒,否则她更不知道自己是究竟是怎么身份。 “臣妾暂时还没有,不过倘若皇上明日早朝愿意带臣妾一同听政的话,或许臣妾也就有了”冷婉儿竟然从容不迫的回答,并且带着几分笑意。 砰——我拳击桌案,哗啦几声,满桌的膳食从案几上滚落,然后满眼阴沉的看着她,咬牙道:“冷婉儿,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赵公公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道:“皇…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但是她回应我的依旧不是害怕,而是一声冷笑。 “皇上息怒,臣妾让皇上带臣妾上朝,是因为臣妾想看看南伯侯究竟想做什么,如此才可以随机应变,克敌制胜。”冷婉儿不紧不慢的说道。 好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好一个聪慧无双的皇后。这一刻我几乎要相信了皇宫各处角落里现在四处流传的那些神鬼怪道——他们认为这个小皇后是妖孽。 一个六岁的孩子何以有如此的智谋谙练?从她的眼底看到的没有天真却清澈灵透,但是那份与生俱来的危险与狡黠却着实另人无法不震惊。 这,也让我想起了六年前初次在相府见到这个小女孩时的场景,她那双带着微微怒耐烦的冷厉眸子充斥着与婴孩不符戾气。当时,那个婴儿明明已经死了,可是交到他怀中的婴儿却如一个妖孽一般活络。 “你究竟是谁?”我上前钳住她的下颌,咄咄逼人的问道。 她不是冷婉儿,当初的那个婴儿已经死了。 她清透的眸光微动,有瞬间的错愕从眼底流逝,虽然快的令人无法捕捉,但是我还是察觉了。我手上的力道加重,想从她的口中逼出答案,可是她却只是吃痛的拧了一下眉宇,然后道:“皇上不认识臣妾了么?” “你以为你可以骗得了朕?”我逼近她,冷道:“冷仲那个老狐狸的把戏,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不过是一个被冠了冷婉儿名字的替身罢了。” “臣妾倒是不知道,国丈大人有什么心思。”她突然反讥,丝毫不为我的震怒而退缩。 “冷婉儿……”我探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恨不得立刻捏下去,可是那柔白的项颈在掌心中带着清香和温度,竟然让我不舍得下手。 “好,很好,朕还没有遇见过敢挑衅皇威的人,你既然开了这个头,那么朕就成全你”我愤怒得不知道该如何宣泄,随后经大手一收,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将她禁锢在了怀中,低头压住了那两片柔软的薄红。 一股馨香扑鼻而来,我身形一顿,脑海中闪过她昨晚上的主动和温柔,竟不自觉的在她的唇上流连起来,完全忘记了我是想给她难堪,让她求饶。 她突然开始奋力挣扎,我沉醉的意识也被抽回,在意识到自己做所作为时,猛的将她推开。 尴尬和恼怒在心头瞬间凝结,可是在看到她时,却只能强硬的咬唇,冷哼道:“这就是对你的惩罚”,随后转身离开。 因为,我怕看到她可能显现哀伤的眼神或者其他难听的话语,那样我可能会承受不住。 …… 回到凌霄殿后,我负气让赵安释了颜儿的禁足令,带她到甘露殿中陪我说话。可是看到她喜极而泣,又是扯着我的袖子诉说委屈,又是将宫里传言冷婉儿如何如何的事情告诉我时,我却烦躁的抽离袖子,拔脚走人。 寿王入宫,在太后那里请安,出来时更巧与我碰上。我大婚之后,他就病了,此刻看起来依旧面色苍白,怯弱不甚,我并不点破他的心思,只让他陪同我去后山散散心。 后山是我们小时候偶尔会去的地方,那里靠近皇陵,四处树木繁茂,又没有人烟,十分清静。 寿王与我同行,二人如同回到了以前那般谈笑。其实我们自小就不亲厚,我登基之后,他除了在政治上帮助我之外,几乎不曾深谈过,若非我们是亲兄弟,恐怕都要比扑通的陌生人都不如。 二人走在湖边,阳光泼洒,景致甚美。 突然,我听到一阵欢快的脚步和笑声远远的传来,似乎在林中。我们二人都怔住,不约而同的朝那侧看去,心里想着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后山来戏耍,可是却见一抹刺目的红色在绿色的林中一闪而过,如同火狐。 午后的阳光穿透进浓密的枝叶,金光点点的散落在嫩绿的草地上,踏足过处,竟溢出阵阵泥土混杂的清香,万绿丛中的一点艳红显得分外娇嫩显眼。 竟然是她,刚才的那笑声竟然是冷婉儿的。 她会笑吗?我愣怔了片刻之后,心底却陡然升起了一股不悦和气恼。原来,她是会笑的,且笑得这般的好听,可是我却从来都不曾听过她的笑声。 寿王见是冷婉儿,提步上前,我面色阴沉的扯住他,道:“看看她想做什么。” 寿王疑惑的转头看我,而我则是抿唇不语。 冷婉儿踱步到了溪水旁,蹲坐在了黑色的鹅卵石上。这是平日里看到她决然不会做的,那样子相隔扑通的孩童一般,天真灿漫,甚至还带着潋滟的笑意。 她褪下鞋袜,将一双柔白的小脚探进了溪水中,也许是溪水有些凉,她起初先缩了一下,然后便欢快的玩耍起来。 寿王见我不高兴,以为是因为冷婉儿的失仪,所以忙着说了一些好话:“皇后年幼,才六岁,虽然心思早慧,但是却还是蜕变不了孩童顽劣的本真,皇上不必动怒”,说着,便上前走去。 我脚步跟上前,看着冷婉儿的摸样和寿王急切神色,忍不住的打破了她欢快的娇笑,因为我觉得那摸样被别人看了,让我很是生气,可是我还没有开口,竟听她道:“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我僵住,但寿王却笑意隐匿在唇边,目光也柔和的笼罩着她。 “好诗,诗好,景好,人更好……”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然后大步上前,眯起眼睛瞪着她,脱口而出:“朕的皇后真是悠闲,此刻的景色朕应该如何的来形容?‘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 06斗气 她此刻的摸样,真的很像诗中所形容的那般美丽: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精致小巧,在阳光泼洒下就如同一尊美玉雕琢的人儿一样,清透沁凉。 但是她在看到我时,那刚才天真灿漫的笑意却渐渐的敛去,消失,只是一瞬间就变回了那个我平日里所熟悉的冷婉儿,她静静的看着我,思绪似乎百转千回,似乎在琢磨着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片刻后,她起身,神色端庄,动作谨慎,叩跪在我的面前:“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游幸至此,庸乱了这里的清净,还请皇上恕罪。” 看着她的冷淡的摸样,听着这冷硬的话语,我没来由的又开始生气,十分的生气,脱口而出:“皇后怎么会打扰朕呢?若非今日朕闲来无事,与寿王漫步至此,朕都还不知道,原来朕的小皇后竟也有如此天真浪漫的一面,并且那笑声清脆灿烂,都让朕有些神往沉醉,皇后,你倒是深藏不漏啊” 她精致的小脸上划过一丝费解的神色,却道:“臣妾一时玩心而起,却不知因小失大,触怒圣颜,臣妾知罪” “皇后年小,童心未泯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也由此可见,朕这个丈夫,实在是做的失败得彻底”我知道她不懂我为何这般生气,而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知道她会这样的开怀的大笑,但却不是对着自己时,会气恼得不知该如何宣泄,所以当下拂袖离去。 可是我离开,就又后悔了。我这样离开了,必然会让她以后更为疏离我,我最近做任何事情,事后都会千思万想,觉得也许她会不高兴,就连召颜儿入甘露殿也一样,我总揣摩着她是否会觉得很厌恶我,我们刚刚大婚,虽然她年纪这般小,根本不能侍寝,但是我在这个时候与其他的嫔妃在凌霄殿中,她肯定是介意的。 脑中的情绪乱七八糟,我一路走,一路低头沉思,所经之处,吓得宫娥太监们都纷纷闪避,闪避不及的都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 待我回神时,已经走到了宸栖宫前,我抬头望向那鎏金蓝底的长匾,眉头黜得极紧,可是心里却也想着,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这里等冷婉儿回来的,只觉得每一刻钟都坐立不安,心头烦躁。她迟迟不回能有什么原因?见我走了,却还不立刻赶回来,而是待在后山上,肯定是因为寿王了。 想到他们在一起,我心头的怒火就窜了上来,在无处可发之时,一个转身,却见冷婉儿锁着清秀的眉宇踏进了宫殿。我见她这个摸样,立刻坐在凳椅上,怒喝道:“你还知道回来?” 她有些惊诧,或许没有想到我竟然在宸栖宫中等着她,但是只一瞬间,她的诧异就已经被收敛,素手撩起帘子,平淡的踏进内殿,拂裙整袍的叩拜:“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驾临,还请恕罪。” “恕罪?”看着她不温不火的神色,我就更生气,但是这一次却又将自己被气得冷笑起来,我起身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颌抬起,道:“皇后,是不是朕太过宠你了,所以你已经有恃无恐,连朕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你凭什么以为朕会恕罪,而不是降罪?” 她先是微微一怔,随之竟神色略显慌张的道:“皇上明鉴,臣妾不敢,臣妾自所以迟迟归来,是因为寿王爷突然晕倒,所以……。” 我怔住,寿王昏厥了?怎么会……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与寿王一同散步的时候,他也只是偶有咳嗽,但是身体也不至于虚弱到什么昏厥的程度。 “寿王爷晕倒了,臣妾慌乱无措,所以才耽搁了回宫的时辰”冷婉儿重复了一遍。 “皇兄……”我神色顿时紧绷,已经顾不得今日要跟她算账了,起身就向外面走去,准备传旨让太医去寿王府邸为寿王医治。寿王突然病倒绝非小事,我也需当取看看才行。 可是脚步刚一到珠帘处,我却又停住,不由得回头朝冷婉儿看去。寿王昏厥,是她在身边,他们又说什么,做了什么? 我心头很是复杂,但是此刻却又不能问,所以只能带着急躁和负气,大步离去。 …… 我去看望了寿王,太医竟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寿王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现在是小又风寒便会卧床不起,身子也虚弱得不成样子。我惊异不定,不明所以,想问寿王是否没有服用我给他的药蛊,但是寿王却尚在昏迷,且口中一直呢喃着什么。 我靠近了他的唇边,竟听到他似乎在唤着婉儿。 婉儿,整个金陵城只有一个婉儿,那便是我的小皇后。我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直在那里。一瞬间,只觉得心头又是酸,又是涩,又是委屈和生气。 赵安不安的看着我,而我则是压抑着闭上眼睛,道:“回宫吧,交代太医好好治疗寿王” “是”赵安接旨告退。 是怎么回到凌霄殿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整个下午都浑浑噩噩。但是一看到在甘露殿苦等我回来,一脸哀戚,眼垂泪珠的颜儿时,我陡然清醒了,但是烦躁依旧在心头无处可去,所以只打发赵安送颜儿回去,释了她的禁足令,赏赐了一些东西,算是安抚了。 颜儿见我如此厚待她,闭以前的肆无忌惮更为跋扈了,经此一劫,不仅不知道收敛,还这般的横行,而且变本加厉的娇纵横侈。 但是,没过两日,颜儿就与母后为我选的那些还没有册封的秀女起了冲突,赵安告诉我,颜儿因为那两名秀女在入后宫后没有第一个向她请安而怒极煽了二人巴掌,栗美人当时在现场,因为看不过去而上前劝阻,却不想也遭了她一巴掌。 我惊诧的问,现在如何。赵安说,冷婉儿已经接受处理此事。 冷婉儿处理此事?我沉凝片刻,突然想到,现在我已经有了皇后,后宫的事务自然不该是由母后去处理,应该是冷婉儿处理。 但是冷婉儿到目前为止,还算的上是母后的人,她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对颜儿重责惩罚,还是不了了之? 而一天之后的结果却令我意外,因为冷婉儿既没有惩罚颜儿,也没有不了了之,而是命人以皇后的名义赏赐了栗美人,如此,既安抚了栗美人,让后宫中的人无法说什么,也保全了颜儿。 老实说,冷婉儿这一招的确是高招,想来她也应该是听到了后宫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知道我对颜儿很是宠爱,所以在既不愿得罪我,又不愿意委屈栗美人的两难情势之下,才出此对策。 颜儿一直受我利用,对她,我心里是有内疚的,毕竟她曾替我挡下了致命的毒药,但是当我认为冷婉儿可能是知道我和颜儿匪浅的关系时,却又觉得很是踌躇,甚至有些举棋不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但却很想知道她现在的想法。 于是我便让赵安去将皇后叫来,也好看看她的脸色,知道她现在是否生气,可是赵安却回来告诉我,冷婉儿被太后传召,去了建章宫,我立刻起驾,前往建章宫。 “儿臣拜见母后”我一到建章宫就向太后请安,不过看她们的样子,应该已经聊了一会儿了。 “快起来,皇上日理万机,已经有三两日不曾踏入哀家这建章宫了,今日怎么想起来要过来看看哀家?”母后见到我,脸上的倦意消退,我知道芙儿最近因为颜儿的事情闹了情绪,使得母后费了不少心思,这也是我一直不来建章宫的原因。 我不想受母后的摆布,听她在我耳边唠叨芙儿如何,或者让芙儿侍寝的事情。 我起身踏上石阶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冷婉儿身上,道:“儿臣这几日的确有些繁忙,还请母后体谅,不过今日倒是赶巧了,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也在这里。” 她起身,向我福身请安:“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刚才见皇上与太后母子情深,一时不忍打扰,所以耽搁了请安,还请皇上恕罪。” 我看她神色一如以前那般冷淡,心底很是不舒服,但又想要寿王和颜儿的事情,不知为何,竟怕她生气和误会,于是故意起身亲近的去搀扶她:“皇后快起来” 她顿了一下,双眼落在我搀扶她胳膊的手上,少许竟不着痕迹的抽离,道:“臣妾谢皇上”,说罢,又疏离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我神色有些僵,似讨了一个没趣,也有些生气,可是看她冷淡的面色,却又不由得转换话题,道:“母后今日请皇后用膳,摆的这么丰盛,却不曾想起叫儿臣一同。母后可是偏心了?” 其实我和母后从来都不曾一同用过膳。 母后一听,顿时欣慰的笑起来,或许她是没有想到有一日能和自己的儿子一同用膳,当年父皇尚在时,他们一直母子奋力,他只遵从父皇的生活,而母后,就连相见都极少。 “瞧皇上说的,张立,快给皇上布菜,话说了这么久,向来皇上和皇后都饿了,快些用膳吧,免得饿坏了身子”太后立刻让张立添菜,留我吃饭,话语间也多了几分亲厚。 “是”张公公见太后心情转好了,顿时也舒展开了眉宇,碧珠见状,也雀跃了起来,也一同上前帮忙。 我看着他们忙碌,却心不在焉,眼睛瞥向了冷婉儿,她似有所觉,抬头朝我看来。 四目相对时,她怔了一下,但随后移开了视线。 她这是在生气吗?我有些胡乱的猜测,而母后此刻却欢悦的与我说话,我也应和着,这一顿饭也算是吃的尽兴,不禁笑道:“皇上也许久不曾与哀家一同用膳,今个晚上,哀家是觉得这菜也香,饭也香,心情也舒坦不少。” 我露出笑意:“儿臣这段时间因为列国诸侯来朝及各方琐事缠身,所以来看母后的时间少了,还望母后体谅,可别因为这些小事,就偏心了,否则儿臣可要伤心了。” 母后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轩儿愈发会哀家欢心了,可是,哀家还是有块心病……” 终于还是绕到了芙儿的事情上,我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我知道芙儿是王氏唯一的命运,若是芙儿不能得到我的宠爱,更不能坐上皇后之位,那么王氏一族百年之后就不知道还应该仰仗谁?所以母后百般算计,千般策划,都只是为了芙儿。 我不接母后的话,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冷婉儿,而她却十分平静的饮茶,似乎根本没有听明白母后话中的意思,更似对自己的后卫是否会动摇没有一点儿戒备。 看她这个神态,我有些恼了,也端起茶杯,但想了想,还是对母后道:“母后说的,儿臣明白,儿臣会找个恰当的时机去看看表妹。” “芙儿进宫已经三年了,一直都靠着哀家,她在宫中人缘尚浅,若是皇上也不关心,恐怕这孩子迟早会冷了心,再者,芙儿初进宫时说是待年,可是现在已经十四了,现在新近秀女的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皇上也该挑个日子,宿在她那儿,也安了哀家这颗心。”母后见我似乎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反感提到芙儿的事情,便进一步的提出要我召芙儿侍寝。 这让我响起了数年前母后的手段和常美人所受的苦,看来那一次的事情还是没有让母后得到教训,她依旧要干涉我的后宫,干涉我的喜好。 “母后说的是”我冷声应道,随后瞥向冷婉儿,看她那淡然而置之度外,仿佛不想参与这场斗争的摸样,我忍不住要将她一起扯进来:“皇上以为呢?” 她喝了一口茶,被我这么一问,秀眉都黜了起来。也许是恼我将她牵扯进来吧,少许,她放下茶碗,却温婉的笑道:“臣妾刚入宫不久,对后宫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一切全凭太后和皇上做主……” “皇后真是会说话”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对她这个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不是很满意。 我们现在就如同在拔河,我想将她拉进这场纷乱,但是却还是让她狡猾的逃脱了。 “皇后年幼,虽然天资聪颖,可毕竟阅历少了些,皇上也不要太过苛刻了”母后似乎看出了我故意为难冷婉儿,居然开口帮她说话。 我心里顿时更为不痛快,冷婉儿在新婚之夜也算得上与我有过盟约,有过约定的,现在为何突然间又与太后这般亲近?难道新婚之夜她所做的所说的,不过是缓兵之计,是逢场作戏,实际上她还是站在母后这一边的? 想到这里,我十分气闷,于是不打算放过她,不愿意听太后的话,就继续向她道:“朕听说颜儿又犯了事,这丫头总是如此调皮,也怪朕平日里太纵容她了,所以朕刚将她放出来,她就又开始惹是生非,想来必然又给皇后添了不少麻烦,如果皇后嫌她烦的话,就再下道圣旨,让她去思过思过吧。” 我这一句话算的上是在对冷婉儿刻意讨好,为的,只是想将她从母后身边拉开。 “皇上言重了,颜美人的事,是臣妾疏忽失职,臣妾向皇上请罪。不过今个儿栗美人已经来请过安了,她不愿为这种小事惊动皇上,更不愿伤了与颜美人多年的姐妹感情,想就此作罢,所以臣妾斗胆定夺,打算以太后娘娘和臣妾的名义赏赐些东西给她,也算是安慰一番,让她心里也好过些。”冷婉儿黜着眉宇说道。 她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而是一味的排斥。 “这件事皇后也跟哀家商量了,哀家觉得皇后做事停稳妥的,所以就这么办吧。栗美人平日是大度的孩子,在后宫人缘也不错,她既然这么求皇后,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至于颜儿,她素来是个烈性脾气,又被禁足了那么久,三言两语冲撞,一时耍起了性子,也是有的。”母后也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为颜儿的事情说情,所以赶紧附和着。 我眉宇紧黜,实在听不下去,心头更是不耐烦了,于是放下茶碗,在太后又叨唠了几句之后,索性起身,道:“母后,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要务没有处理完,所以先行告辞了。” 母后似乎没有想到我这么快就要走一般,整个人怔了怔,随后挽留道:“轩儿这么快就要走了?什么大事,非得要现在处理不可,哀家还有话……” “是齐国的事,现在四方诸侯都有效仿齐国的倾向,所以儿臣必须在明日早朝前想出一个绝佳方案,否则如此纵容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搪塞,因为实在是坐不住了。 听到齐国这两个字,太后沉默了。如今轩烨国虽然还算稳固,但是却依旧不能掉以轻心,齐国兵强马壮,士气昂扬,齐誉父子又奸猾无比,别看每年上贡的那些东西不多,但是只要克扣那么一点,就足以养活几十名士兵。 “皇上日理万机,是哀家疏忽了,不过皇上就算再忙,也要当心身子,国事社稷比较重要,那皇上就先去忙吧,哀家与皇后再说会话,也该歇了。”母后叹息着做出了让步。 “儿臣告退”我起身便要走,但是想着今日冷婉儿的种种神色,又不觉更为恼然,于是便如同赌气一般,拂袖离去。 …… 回到凌霄殿,我的气已经消了一半,可是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批奏章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今天在建章宫的气,受得是可笑。我为什么总是被那个小丫头的一个表情,一个神色就心神不宁呢?我是否过多的关注她了? 晚间,母后来了一趟,但是却对我说了一件极其令我生疑的事情。她对我说:“皇上,冷婉儿极其聪慧,齐国的奏本之事,不如交付她处理吧,不过,这个小丫头也十分精明,因为冷战天手中没有了兵权而担心受怕的,所以,皇上就给她一块能调动万人的兵符,安安她的心。” 母后正一步一步的参与进朝廷,她利用的不仅仅是太后这个身份,更是抓住冷婉儿这个棋子。其实面对母后,我尚能应付,可是那个六岁的小丫头…… 冷婉儿要兵符?这件事让我在心底升起了警钟,她的心思果然是不同寻常。 让冷战天上呈兵符是保住冷氏一族,防止落下别人的把柄,而跟我要兵符,却也是为了自保。自保,她在害怕什么?或者,在担心什么? 我沉凝着,却还是答应了太后的话,但是心底却在琢磨着,一定要离间她和太后。可是冷婉儿抬聪明了,所以,只能从母后身上下手,让她误会冷婉儿才行。 “儿臣明白了,儿臣等会就让赵安将虎符送去宸栖宫,母后放心吧”我宽慰母后,心底却森寒。 母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很是欣慰的离开,但我却破天荒的唤住母后:“母后,儿臣今日正午繁忙,批阅奏章只怕要到很晚,但是今日,儿臣想见见芙儿。” 母后听闻我要见芙儿,先是怔住,然后高兴的笑起来,道:“皇上总算是想到芙儿了,好,好,皇上无论忙到多晚,只要召幸芙儿,哀家都让她候着。” 我笑着点头,母后满心愉悦的离开。 母后一离开,我就命赵安将一个明黄锦囊送去宸栖宫,并且为了打消冷婉儿的猜忌,更让她找不到头绪,还教了赵安一些话,让他装作是自己故意透露给云倾的,大致也就是我感激她救了寿王等等。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明日早朝之前将她引诱到凌霄殿中…… …… 我一直批阅奏章到卯正二刻,赵安也是整夜相陪,一刻的时候我已经让赵安去建章宫宣旨,太后也许会有所疑惑,为何在此刻才召见,不过这是芙儿唯一的机会,所以就算她所有怀疑,也不会浪费时机。 果然,没有多久,早就已经沐浴更衣,侯了大半夜的芙儿来了,还是张立亲自送来的。 芙儿穿的很是单薄,身上的衣裳几乎透明,在烛火下,闪动着撩人的姿色。她缓缓踏进大殿,很是羞涩的低垂着头,喃喃的请安。 我示意赵安出去候着冷婉儿,以她谨慎的性子,想来已经应该在来凌霄殿的路上了吧。 接着,一切如我所料的发生了,可是我还是算漏了一点,那便是她发现是受宠的是芙儿之后,竟然突然闯进了甘露殿中。 “皇后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啊,娘娘……”大殿外一阵慌乱的声音,我揽着含羞带怯,或许还不懂何为侍寝的芙儿,做出了挑逗的姿态,原本也只是逢场作戏,可是冷婉儿的突然闯入,却让我也有些措手不及。 一抹艳红瞬间闪入我的眼底,我整个人僵住,却只见一张带怒的娇容对上我,漆黑的大眼满是冷意,素手指来,娇声喝问:“皇帝,你说,为什么今天没上早朝?” “啊……”伴随着冷婉儿的突然闯入的,是芙儿的惊呼声,母后给她穿的衣裳原本就极透,再加上我们姿势暧昧,肩头上的薄纱已经滑落了一边,看起来更是暧昧不清。而我,更可以用狼狈来说,因为我的衣裳和袍子都已经被芙儿解开,胸膛都已经袒露出来。 我从来都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样慌乱尴尬,可是见她看到我和芙儿这种状态,露出震惊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我心底有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她还小,虽然心思早慧,也许男女之间的事情也未必明白,所以我故意的带着几分笑意的凝视她,懒懒的道:“皇上起的真早啊。” 冷婉儿娇小的面容上微显怒气,但是却道:“好气氛,原来皇上喜欢这个调调” 大殿外的宫娥和太监听到这句好不遮瑕的话,几乎全都没有惊得吐血晕厥,而我则是瞬间铁青,她…。她在说什么?这个丫头。 我只觉得额头的青筋都在跳动,心底升腾起怒气,于是故意捏了芙儿娇嫩的小脸一下,带着宠溺的凝视着她笑着。芙儿瞬间面色绯红,作势依偎进了我的怀中,娇滴滴的道:“皇上……” 我原本以为这样,冷婉儿必然会生气,可是这个小丫头却再次出乎我的意料,竟转身坐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做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摸样,甚至抓起桌案上的吃点,道:“恩,不错,不错,你们继续,早朝是大事,但是延续子嗣也是大事” 我的脸顿时黑了下来,被她这副无赖的摸样给震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 “太后娘娘驾到——”母后终于来了。 我立刻强打起精神,因为该演的戏,还是要演的。 母后人未到,声先到:“哀家听说有人踢了赵公公,还擅闯凌霄殿,难道这个皇宫是没有王法了不成?” 我冷笑着,正打算挑拨母后和冷婉儿,却不想冷婉儿的脾气却比我想象中的更为强大,只见她猛的丢下手中的吃点,起身对着走进来的母后,眼神冰冷。 “原来是皇后啊”母后早知道今日闹事的是冷婉儿,却故意拉长的声音,表示警告:“怎么,难道皇上现在宠幸一个嫔妃,也都要先经过皇后的同意才可以么?”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来请皇上按时早朝,免得被四大诸侯抓住把柄而已”冷婉儿反唇相讥,言语生硬,气势冷然。 太后面色一怔,随即恼怒起来,她大声喝道:“好大的胆子,皇后,你就是这么对哀家说话的么?” 我心里也惊了一下,因为没有想到冷婉儿今日竟然如此强硬,如今太后发难,只怕她会吃亏,所以想都没有想,就想帮衬她,可是我尚未开口,就闻冷婉儿气势不输于旁人的道:“臣妾是大胆,那是因为臣妾知道,就算臣妾在如何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也未必能取悦皇上,讨太后欢心。” “你……”太后气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或许还掺杂着心虚,所以她顿了顿,几乎颤抖的道:“好你个皇后,竟敢如此目无尊卑的对哀家说话,来人,带芙妃走,以后这后宫的事,哀家也不管了” “你……”太后气的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但或许还掺杂着心虚,所以她顿了顿,几乎颤抖的道:“好你个皇后,竟敢如此目无尊卑的对哀家说话,来人,带芙妃走,以后这后宫的事,哀家也不管了” 说罢,太后走到我身边,将衣裳略显凌乱的芙儿从榻上拉扯下去,大步离开了凌霄殿。 我震住了,不过意思玩味和好笑却不由得流露在脸上。原来冷婉儿与太后一直都是不合的,倒是我白操了这份心,更是白费了昨夜的一场精心策划。 我看着冷婉儿娇小的身影,眼底都溺了笑,可是她却没有看我一眼,在太后离开之时,很是没好气的道:“臣妾也告退了”,说罢,转身就走。 我原本的好心情霎时被乌云遮盖,看到她离去,又急又恼,至今还没有人敢对我如此无礼,于是便喝道:“你就是这么向朕告退的么?” 大殿内,那些原本已经面如土色的宫娥们更是颤抖得不行,而刚才腹受冷婉儿一脚的赵公公更是差点趴在了地上,他额头冷汗直冒。 冷婉儿因我的怒喝停住脚步,双眼冷冷的回望向我,因动气而微红的小脸如同桃李嫣红,可她却冷笑的讥讽道:“那又如何?大不了不做这个皇后了,你要废,要杀,悉听尊便” “你……”我顿住了,因为她那来势汹汹的怒气,以往,我知道的,看到的她都是淡漠冷清的,可在后山树林中她的笑声却让我又是喜悦又是恼怒,可现在,也看到了她发起倔强脾气的一面。 可是这样的她,却让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 冷婉儿见我不说话,双眼竟然似故意跟我耗了了一般,冷冷的瞪着我,那眼神几乎没有一点儿温度。她的摸样让我想起了六年半前我初见她时的摸样,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婴儿,可是当时的眼神与此刻,竟是如此相似。 07别扭 冷婉儿高抬下颚,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和不服输,甘露殿内的太监宫娥都跪在地上吓得簌簌发抖,包括赵安。我心头的怒火更甚,猛的起身,怒喝道:“滚,滚出去,全部给朕滚出去……” 赵安等人立刻一溜烟的消失不见。 我眯起双眼凝视冷婉儿,而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所以竟然佯装糊涂的转身也想跟随他们一起离开。呵,她将我气得七窍生烟之后,居然还想逃之夭夭,我怎能这般如她的意?于是我便带着几分嘲讽的道:“皇后,你留下” 冷婉儿的脚步停住,但是更令我气煞的竟是她只是僵直的站着,连头都不回,口气也冷冰冰:“皇上想好如何处置臣妾了?” 我先是一怔,肺几乎被气得炸开了,我大步流星的上前,一把钳住她娇小的身体,怒火冲冠的第一想法就是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一顿,她简直太不像话,至今为止,在整个皇宫里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将我气得失去理智。可是那娇小的身体入怀,我却僵直了一下,因为那一股曾经在大婚之夜乱了我心绪的香味再次扑入我的鼻尖。 我迅速的将她放在铺垫着九龙抢珠图腾丝绸软垫的龙椅上,收敛脑海中闪过的柔软红唇和淡淡沁香,将她的双手反剪,孰知这个小丫头回过神来后,竟然大叫起来,并且奋力挣扎。 我用胳膊抵住她的后背,有些嘲笑她蚂蚁撼树的伎俩,冷道:“皇后不是让朕惩罚你么?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太晚了?”,说着,目光落在了她撅起的小屁股上。 原本只是抱着吓唬她一顿的撩开她的裙子,可是冷婉儿再发觉我的动机之后,不禁没有认输求饶,居然尖叫起来,并且对我破口大骂,说:“昏君,混账,小人…。你想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昏君,混账,小人?我有片刻的愣怔,然后愤怒灌顶而来,原来我在她的眼里是这样的人。好,她骂我是昏君,是小人,我就让她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昏君、小人,我气恼的不想计较任何后果,就撤下了她的亵裤,而冷婉儿则是大叫:“变态” 我不知道什么叫做变态,也不想理会这个词语究竟是怎么意思,而且这两个字绝对不是什么好话,索性恶狠狠的道:“骂,接着骂啊,朕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我将她翻腾的双腿搁再龙椅的腾龙扶手上,没想到她的身长竟然正好是龙椅的长度,所以她根本无法动弹。 我下了狠心一巴掌打在她的屁股上,自己都觉得掌心有些火辣。 冷婉儿一僵,一双水灵的大眼瞪直,我见她这个摸样,知道她的倔强脾气决然不会就这么低头认错的,所以还想数落讽刺她两句,却没有想到话刚到嘴边,就见她豆大的眼泪巴拉巴拉的掉了下来,但同时,她竟然还紧咬着牙关。 我被她的眼泪惊得有些慌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既觉得心疼又觉得生气。而她更是出乎我意料的哭得凄惨,并嘟囔着求饶“不要打了,求求你……” 原来她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其实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罢了,只是她比较早慧,比较聪明。我心里一阵疼,想去安慰她,但是却有拉不下脸来,毕竟她刚才骂我是昏君,是小人,所以我只能冷冷的道:“现在才求饶,朕的皇后,你不觉得太晚了么?” “求你…放过我……”冷婉儿嘤嘤泣泣的声音听起来好不可怜,我有些装不住了,可我还没有来得及说绕了她,她却突然扭过头来咬住了我的胳膊。 我身子一僵,然后将她揪起,看来我真的是太心软了,可是她抬起头的时候,我却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摸样。 我心底的不舍和心疼在瞬间蔓延开来,都忘记了手臂上的疼痛,只是看着她。她还是紧紧的咬住我,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瞪着我。 僵持片刻,我手臂上的血从她的嘴角慢慢的流淌了下来,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水灵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是随之却又被倔强遮掩,她慢慢的松开小嘴,我手臂上已经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不过,那牙印竟然小巧的可爱。 “气消了?”我见她已经不再哭泣,压抑声音问她。 她眨了眨眼睛,随后瞥向了窗外,也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片刻后才带着疏离的应答:“臣妾不敢,皇上爱怎样就怎样吧。” 看着她衣裳不整和肌肤上留下的指印以及那张倔强和倨傲的小脸,我又生气又是心疼,千百种情绪在心头翻滚之后,只能叹息。 我靠近她,将她的衣袍整理好,拥住她娇小的身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将今日我策划的一切告知她,因为我知道以她的聪明,就算今日我不说,等她气消了之后,必然也会看出其中的端倪,与其让她胡乱猜测,还不如直接告诉她我的用心。 “婉儿,朕知道你生气了,但是你可知道,昨天朕看着你跟母后二人一唱一和时,心里是什么感受?朕记得,大婚那夜,你跟朕已经定下了盟约,说要同进退,可是你转了个身就和母后似达成了某种协议一般,对朕爱理不理,甚至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我语气轻柔的对她说,并且表现的很是委屈。 我怀中的娇小身子瞬间僵住,冷婉儿的小脑袋终于从窗子处转过来看着我,我见她终于肯理会我,立刻又道:“朕当初放颜儿出来,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一出来就闹了事,朕知道后怕你因为与朕的协议而不好处置她,更怕你心烦,所以特地去跟你说,让你将她再禁足起来,可是你却一口否决了,甚至从来不干涉后宫的母后也突然参合着帮你说话,这让朕觉得很不舒服。其实朕也一直都知道母后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但是朕也一直认为,你并不是那种她可以驾驭控制的人,所以朕一直放心,可是经过昨晚之后,朕突然就不笃定了,甚至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慌乱,所以朕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来拉开你和母后的距离。” 这些的确是我的真心话,我知道我说出来,她定然能懂。 我见她神色有些迟疑,小嘴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说话,相信她应该已经理清了我话中的意思,于是缓缓的道:“婉儿,你与朕的协议还算不算数?” 她怔怔的看着我,似乎在看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半晌,虽然她不在如刚才那般对我疏离,可是话语中却还是带着几分堤防,道:“自然算数,可是现在早朝的时辰已经误了,恐怕臣妾不能皇上在朝堂上共同退敌了。” 我心头一沉,没想到她的回答竟然是如此模棱两可。她还是堤防我?还是……还是她发现了那块兵符的秘密? 我脑海里有些混乱,但却还是笑着道:“这个婉儿放心,朕已经让寿王代为执政,以皇兄的才智,应敌之策应该还能媲美朕的皇后”,说罢,在她的鼻尖上捏了捏。 她沉默,可是那张精致的小脸和静默的神色却让我有瞬间的心神驰荡,我大脑中瞬间又闪过了大婚之夜她柔软的红唇触及我的唇,和那日在宸栖宫中,我吻她的场景。我一时情动,难以自禁的俯身,她神色微诧异,我顿了一下,随后一触即走。 冷婉儿愣了愣,疑惑的看着我。 …… 冷婉儿从我的宫殿离开之后,我就召来赵安,问了她离开时的情况,赵安告诉我,冷婉儿下令不准许任何人将今日发生之事宣扬出去,否则就将他们的舌头割下。 我听完之后失笑摇头,这个小丫头倒是精明算计一点都不落于人后,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被传扬出去,否则太后和她失德的行为必然会引来轩然大波,而芙儿的名誉更是被毁尽。 正午时,我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对于齐国的事情,我已经有了一些计划,但是,却还需再三斟酌,毕竟齐誉和齐戎狄都不是泛泛之辈,二人阴奸柔滑,要对付他们就必须一针见血,否则有任何的喘息空间,都可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正当我冥思苦想之时,赵安又匆匆进来,告诉我建章宫里出了一些事情,是关于颜儿怒打了栗美人的事情。 颜儿又闯祸了,并且还当着太后的面? 我听后重重的丢下手中的折子,这个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不过却还是觉得奇怪,便让赵安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赵安忙道:“奴才也只是听来的,说不完全,只听闻是今日众多嫔妃前往建章宫向太后娘娘晨省请安,孰知太后娘娘竟当众宣布芙妃娘娘昨夜在甘露殿承恩之时,且拟了折子要册封芙妃娘娘为贵妃。颜美人听闻此事之后勃然大怒,当场就起身辱骂起芙妃娘娘狐媚,勾引皇上,使得建章宫内的混乱不堪,倒是栗美人好心,看不下去,便起身相劝,孰知颜美人正在气头上,见栗美人帮着太后娘娘说话,就打了栗美人,如今还在建章宫僵持着。” “母后可说了怎么处理?”我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眉头深拧,已经将颜儿和栗美人的事情抛到一边去了,正想着母后竟然下手如此之快,甚至不惜在彤史上造假,说芙儿已经承恩。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尚未处理,娘娘只说后宫之事,她无权管理,让卢采女去宸栖宫请皇后娘娘了,现在皇后娘娘正赶往建章宫”赵安回答的谨慎。 我猛的握起拳头,母后这一招还真是狠毒,她这分明是在嫉恨冷婉儿在甘露殿让她尽失颜面,所以故意出难题给她。 “派人去建章宫小心探查,有什么意外情况,立刻来报”我让赵安派人去建章宫周围盯着,为防止母后真的对冷婉儿做出什么事情,更怕她招架不住母后的刻意刁难。 半柱香后后,探子来报,却带来了令我诧异的消息,赵安说,冷婉儿在建章宫不仅镇住了太后的刁难,还将颜美人和栗美人带回了宸栖宫审问。 我偷偷的舒了一口气,但却又不知道冷婉儿究竟想做什么,又会如何处置颜儿。颜儿虽然张狂,但毕竟是我在后宫的一个必不可少的棋子,更何况我对她有愧,所以不想让她在为我毁去了一生之后再出现什么意外,便又让赵安派人去宸栖宫探查,随时来报。 晚间,赵公公神色匆忙的进殿,我合上手中的奏章,有些疑惑,但心里却明白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皇上,颜美人在宸栖宫中无理取闹,打了皇后娘娘两名宫娥,又怒骂娘娘是妖孽,且要到皇上这里来诬告皇后娘娘打了她,并且扬言要皇上杀了丞相和镇国将军,灭冷氏九族”赵安神色慌张的说道。 我立刻起身,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赵公公被我吓住了,他吞吐的道:“奴才,奴才听来报的人说,皇后娘娘将近三个月的彤史翻出,结果上面没有颜美人的名字,只有太后娘娘命人记载的芙妃娘娘受宠的时辰地点,以警告颜美人不要嚣张,孰知颜美人似被抓住了痛处一般,就辱骂了皇后,且说要状告皇后打了她,然后,然后……” 我心头怒火蓄积,烦躁的道:“然后如何了,给朕快说” “然后皇后就真的打了颜美人,让颜美人过来告状”赵安一口气说完,随之人似失了力气一般瘫软在地上。 我怔住,而大殿外又有人匆匆来报,道:“皇上,颜美人在宫中大哭大闹,吵着要皇上过去” 我沉凝了片刻,忽而笑了起来,这个冷婉儿倒也是烈性子,决然在颜儿的吵闹之下当真打了她。颜儿如此放诞,的确是该受一些教训,不过我对她曾有承诺,可不能就这么不理会她,于是便吩咐赵安准备车辇,去怜颜宫看看她。 一到怜颜宫,颜儿就哭啼着扑上前来,扯住我的衣袖,梨花带雨的道:“皇上,您可要为颜儿做主啊,皇后目中无人,凶悍跋扈,竟然对臣妾滥用私刑,杖责毒打,皇上您看,她打的伤还在这里” 颜儿哭闹着将我的手拉到她的脸上,那里的确有鲜红的五指痕迹,应该是冷婉儿的小手打的没错。冷婉儿这个小丫头下手还是不留情面的,因为颜儿的半边脸几乎都浮肿了。 我故意冷着面孔,拉着她坐在太妃椅上,劝慰她,道:“这件事情朕已经听说了,但是朕也听说你在建章宫和宸栖宫中瞎闹,还说要灭冷氏九族,你这般不知礼数,口无遮拦,假传圣旨,可是杀头的大罪,如今朕已经将这件事情压了下来,你还要闹?” 颜儿是单纯的,她一听我的话,吓得立刻止住了哭声,可是还是委屈不已,抽泣的扯住我不肯放手,且还将冷婉儿将彤史拿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大致就是嫉妒我宠幸了芙儿,但于她却只是一个虚名。 提到这些事情,我就觉得烦躁,于是便道:“太医说你身子虚弱,朕也只疼惜你才迟迟不与你圆房,你若是再拿这些事情寻衅,朕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颜儿见我神色严肃,不敢再说话,只是低垂着脑袋,可还是求我在她的宫殿里留宿,她说自己在皇宫住得心惊胆战,唯恐小皇后会寻衅或找机会找她的麻烦,而且如今她也得罪了太后和芙儿,所以更加的寝食难安,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寻了错处。 我不想理会她的这些敷衍之词,只是依旧劝慰了她几句,就说有事情要忙,便回了凌霄殿中。 过后的几日里,我每天下朝之后就去怜颜宫。其实按照规定,和我当初对冷婉儿的承诺,我应该是去宸栖宫的,但是如今颜儿被小皇后攉掌的事情穿的沸沸扬扬,我若在这个时候还去冷婉儿哪里,那就是无形中增长了冷氏一族在朝堂上的势力,而颜儿若是失利,我的损失将更大,毕竟这其中还牵扯着太后和芙儿的王氏一族势力。 三方势力在后宫朝堂上争锋,我只能利用特殊的手段加以平衡,否则就会出乱子。 可是这几日颜儿更加的黏腻纠缠于我,不是旁敲侧击的告诉我,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就是留我在怜颜宫用膳饮酒。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当初母后将我推给常美人的手段,颜儿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她想借助我的宠爱,故技重施,引诱我同她圆房,以增长她在后宫的地位。 看来冷婉儿说的那些话,在她的心里倒是起了一定的作用,不过我实在没有耐性再和她这么纠缠下去,可是又不能将话说得太过狠绝,只能这么一日拖延一日,今个儿说身子不好,不宜饮酒,明个儿说吃不下东西,不愿留下用膳。 我原本也就打算就这么拖延下去,但是在临近中秋的时候,建章宫的探子却突然跑来告诉我,说冷仲父子上折子请示太后,要让小皇后回丞相府声省亲。 我听闻这件事,几乎是瞬间慌乱了,她要回相府省亲?为什么?是因为我这几日没有去看她吗? 我知道这几日后宫传言我对颜儿宠爱有佳的传闻是漫天飞,既然如此,冷婉儿必然也是听闻了一些事情,她可是为此生气了? 冷婉儿是很难哄的孩子,因为她的心思可不似颜儿那般单纯,我必须去她的宫殿里,否则万一她对我失望的话,那么…… 可是就在我打算去宸栖宫的时候,怜颜宫又来人催促我过去,说颜美人哭着要见我。我实在不耐,就将一块免死金牌扔给赵安,道:“将这块免死金牌送到怜颜宫,告诉颜美人,朕正午繁忙,没有时间去看她,她若是觉得惊惧害怕,一切都由金牌护着,不必担忧。” 赵安忙接了圣旨口谕,匆匆的离开了。 我要去宸栖宫,建章宫却又派人来请,说母后有急事找我。我不加思索的前往,心里也明白定然和冷婉儿有几分关系。 果然,一到建章宫,母后却和颜悦色,似乎发生了什么喜事一般的对我说:“皇上,哀家知道你国事繁忙,可是今个儿这件事情却是非要与皇上商议不可。” 我点头,道:“母后请说” 母后拉着我坐在她的身侧,叹息的道:“是这样,十日前,丞相和镇国将军上折子给哀家,说要接皇后回相府省亲,哀家当时颇为诧异,本那时就想与皇上商议,可是却又听闻了颜儿在宸栖宫无理取闹,惹得小皇后不开心的传言,所以想着皇上必然是不得空的。” 母后便说话便大量我的神色,然后又道:“哀家想着,皇后回府省亲是大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不马虎不得,所以就私下让人已经将一切事宜都已经预备下了。你瞧,今个儿哀家又接到了冷仲的折子,他言说皇后年小,出入宫廷,可能会不适应,又是第一年,所以想接回府中去住上几日,哀家看他们骨肉分离的,皇后又小,就一时不忍,应下了这件事情。可是回头才想起来,还没有和皇上商议,所以……” 母后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是铁了心要让冷婉儿回相府去,否则何来这么的借口,又将一切省亲的事宜和办妥?我心头虽有不快,但是她毕竟还是我的母后,我不能莽撞,但却又是在不想与她这般周旋下去,所以就道:“朕看,还是问问皇后的意思吧,若是皇后不愿回府呢?” 太后怔住,显然没有想到我竟然会这么说,但随后她只能以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且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张立,宣皇后” 08暗潮 张立接了母后的口谕,匆匆前往宸栖宫请冷婉儿过来。我知道母后肯定那准了八分的把握想让冷婉儿回相府去,否则她不会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更是将省亲的一切事宜早已置办妥当。 碧珠上茶来,我略带沉思的饮了一口,却发觉母后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看,我转头望向她,只见母后慈和一笑,但是眼神却闪烁心虚,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隐瞒我。我心头立刻起了警惕,不觉开始深思这两日发生的事情。 不足片刻,皇后的銮驾已经到了大殿门前,张立匆匆来报,说皇后驾到。 冷婉儿依旧是一身鸾红凤袍,举止端庄得体,见我和太后都在,先露出了几分疑惑,随后端庄叩拜,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上” “皇后来了,来人,将鸾垫取来,奉茶”太后瞥了一眼冷婉儿,神色颇为不自在,但是却没有过分表现出来,但话语却分外的凉薄。 我拧了拧眉宇,也不说什么。 “臣妾谢太后”冷婉儿起身,步上石阶,坐在太后的身旁,与我遥遥相对,却没有抬眼看我一眼。碧珠奉茶,她缓缓结果,慢慢的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面色漠然的问道:“太后娘娘和皇上今日召见臣妾,不知有什么吩咐?” 母后冷冷的看了冷婉儿一眼,哼了一声,竟讥讽道:“哀家如何敢吩咐皇后啊,皇后如今掌控后宫,连皇上心尖上的颜美人都敢打了,只怕哀家就算有话吩咐,皇后也未必放在心上了吧。” 我心头不快,没有想到母后竟然将自己对冷婉儿的不满表现得如此明显,但是碍于母后的面子,不好插话,只能望向冷婉儿,因为我觉得以冷婉儿的聪慧果决,她应该知道该如何应对母后的刻意刁难。 “太后娘娘言重了,太后是皇上的生母,是轩烨国的皇太后,臣妾与后宫所有嫔妃的母后,母后的话,臣妾岂有不放在心上的理?”冷婉儿果然没有半点惊慌失措之色,反之话语淡然。 但是她今日的话却让我差点将含在口中的茶水喷出来,好丫头,太后刁难她,她却拿我说事,话中有话,暗指连我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听太后的话,又岂能勉强她这个‘外人’将太后的话放在心上。 “哦?”母后突然扬起声音,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的冷笑起来。母后应该是也听出了冷婉儿话中的暗语,所以动怒了,但是她即便面色难看,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陡然转到了正题上:“其实今日找皇后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这中秋快到了,按照宫里历年的规矩,是要开设晚宴,让后宫里的嫔妃们高兴高兴,在湖里放放花灯,与百官同庆同庆,不过十日前冷丞相和威烈将军却来找过哀家,说诰命夫人身体虚弱,久病缠身,时时挂念皇后,所以想请示皇上,接皇后回府省亲。” 母后说罢,缓缓的饮了一口茶,而后又道:“不过哀家也跟冷丞相说了,如今这后宫,哀家做不得主,再者,皇后省亲可是大事,须得谨慎操办一番,如今差不多也都齐备了,所以哀家便找皇上和皇后来问问意思,毕竟皇后中秋回府的话,这宫里的盛宴,可就要缺席了” 我听着母后的话语,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甚至觉得心头不安,便开口道:“皇后回府探望诰命夫人自然重要,不过宫中的筵宴也不能缺席中宫之主,毕竟是朕和后宫所有嫔妃的团圆之日,若少了皇后,朕岂不是成了孤家寡人了?” 说完,我还故意长吁了一声,想告诉母后和冷婉儿,我不同意这件事。 母后的脸色顿时暗沉了下来,因为她在让冷婉儿回相府的事情上是动了不少心思的,她沉默片刻,又笑道:“中秋的确是团圆的日子,但是皇后有这么孝心也是好的,我轩烨国是泱泱四海臣服的统辖,理当有一位可以真正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以皇上也别这么不舍,毕竟后宫还有那么多妃子呢,皇上最近不是都在颜美人哪儿宿夜么?有她陪着,皇上还不满意?” 母后是铁了心要让冷婉儿回去,我心里更急,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预谋,但是今日她将颜儿来出来说事,我却被她给堵住了。想到我将免死金牌给了颜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眼神控制不住的朝冷婉儿看去。 她的面色始终淡然,我也猜测不出她想什么,可她开口说的话却将我的心打入了深渊:“臣妾许久不曾见到三娘了,心中着实挂念,所以还请皇上、太后娘娘恩准臣妾回府省亲。” 我和母后都怔住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气恼,但母后却格外欢悦的道:“恩,既然皇后也有这么意思,那么就这么办吧,皇后省亲是大事,哀家一定让内务府置办妥当,反正先皇的抚孝之期也早满了,所以也不必节俭,一切参照规定的数额办。”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冷婉儿淡然谢恩。 “好了,既然都定下了,那么明日清早便动身吧,冷丞相和威烈将军这么久都没见皇后回去,别以为是哀家小气,下去休息吧”母后的口气都放缓了,人也闭之前精神了不少。 “臣妾告退”冷婉儿起身叩安,她抬眼看了我一眼,我看着她那毫无表情的精致娇俏面容,显得极其失望,但她却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转身离开。 她走了之后,我也向母后告退。母后见我要走,强留着要与我说说话,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在冷婉儿离开之后,再次找机会将芙儿塞给我,让我与芙儿早些圆房。 母后私自册封芙儿为贵妃的事情都不曾与我商议,此事我尚且可以不追究,但是这一次她又擅自要冷婉儿离开,已经是触碰了我的底线,所以我只冷冷的说又很多政务要忙,实在分身乏术,便离开了建章宫。 一回到凌霄殿,我就让赵安派人将庞炎找来。庞炎是我的暗卫首领,是我在六岁之时被下毒之后,在父皇的授意下,在私下暗中培养的一只精锐杀手部队。 庞炎一到,我便命令他去暗中探查太后最近的一切事宜,哪怕是饮食起居的事情,无论巨细,一切上奏。庞炎领命离开。 想到冷婉儿要离开皇宫,我没来由的觉得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舒坦,吃什么都不香甜,甚至和大臣们议事,都会时而走神发呆。第二日,我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去了宸栖宫,想着是否还能有回旋的余地,至少在没出发之前,一切都是有转机的。 但是我始终想错了,也太不了解冷婉儿的心性的。当我让周遭的不准奏报,直接踏进宸栖宫大殿时,外殿已经堆满了礼物,这些东西不用问,我也知道必然是在她离开之后,留给中秋宴会上的太妃、太后等人的礼物。 我看着这些东西,突然有了一种认知,那便是太后的确是铁了心要冷婉儿离开皇宫,而冷婉儿也同样是铁了心要回府去省亲。 我心里越来越舒坦,绕过那些堆积的物品,踏进大殿。蛮儿看见了我,吓得慌张请安,正拔脚往内殿走,准备去通知冷婉儿,但是她的脚程还是比我慢了一步。 “臣妾参见皇上”冷婉儿看见了我,神色淡淡的从凤榻上起身,向我请安。 看她那不冷不热的摸样,我都有种火冒三丈的感觉,也只是冷冷的凝视她。 可她连头都不抬,只是保持着请安的姿势。 我心头一阵烦躁,只能道:“起来吧”,然后瞥了一眼大殿内收拾好的包裹,没好气的道:“看大殿外堆积的那些东西,皇后应该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冷婉儿慢慢的起身,不慌不忙,但却又显得十分疏离的回答:“回禀皇上,臣妾要整理的东西不多,外面的那些不过是打算在中秋晚宴上呈送给太后和回宫的老太妃及诰命夫人们的礼物。” “皇后真是有心啊,连太妃和诰命夫人的礼物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却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是否也有给朕的?”我坐到凤榻旁,接过蛮儿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懒懒的说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一句,好似有什么期待。冷婉儿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会不会也为我准备了一份? 冷婉儿神色微变,她抬眼看了我一眼,竟慢慢的道:“启禀皇上,没有。皇上是一国之君,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还有什么是没有的呢?” 我僵住,浓烈的失望在心头蔓延,但所有的复杂情绪最后只能变成一声叹息。 其实我早该猜到她会如此说,可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期待。放下茶碗,我对一旁的蛮儿道:“你下去吧。” 蛮儿退下,我凝视着冷婉儿,觉得我跟她之间的距离又拉开了一大步。我知道在她打了颜儿之后,我一直陪着颜儿,的确对她有所忽略,可是那只不过是要平衡后宫的各方势力,但我又不能这么跟她解释,所以只能带着几分讨好的说:“婉儿是不是在气朕没有履行承诺,这十几日来都不曾踏入宸栖宫看你?” “臣妾不敢”冷婉儿面无表情的道:“臣妾也不是那般肤浅之人” 我愣了一下,她这话是在说我是肤浅的人吗?我心头不快,眉头一挑,道:“依你的意思,是朕肤浅了?” 原本只是想装装样子吓唬她,孰知她竟神色惶恐的叩跪在地,道:“臣妾口无遮拦,请皇上恕罪。” 我见她这般,怔了一下,不觉后悔自己的行径,只能叹息一声将她搀扶起来,缓缓的道:“婉儿,朕宁愿你如那日在凌霄殿内一般指桑骂槐的对朕怒吼,因为那样,至少朕知道你是真的恼了,可是你现在如此平静,对朕又刻意的淡漠疏离,却让朕心神不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冷婉儿怔住,她抬头看我,似乎在分辨我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然后道:“皇上误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没有刻意疏离皇上,而是担忧三娘得身体,臣妾入宫这么久,都不曾派人修书和慰问三娘,这次甚至连她生病都不知道。” 我听了她的话,略愣了一下,但心头已经明白我对她坦承了自己的心思,但是她却还是在哄瞒我,但是却也不想直接拆穿她的谎话,便装作若有所悟的道:“是么?原来婉儿和诰命夫人以前就这么亲厚了。” 冷婉儿的身子一僵,显得有些慌促,我凝视她精致的小脸,而她却是遮掩一般的垂下了眼睫。我有些无奈的闭上双眼,心里想着究竟该如何化解这一次的矛盾,她现在似乎对我是越来越疏离。 我烦躁着,突然脑海里划过灵光,便装作疲倦万分的道:“婉儿啊,朕有些累了,今日就宿在宸栖宫吧” 我记得以前父皇若是觉得那一个妃子有用处或者要安抚哪一个,都会住宿在她的宫殿里,而且这种方式往往都是十分奏效的,所以我也打算效仿一回,虽然冷婉儿现在还小,不能侍寝,但是我若是与她相处一夜,她至少该对我减轻一点疑虑吧。 我想这个办法一定是不错的,所以不等她拒绝,就径自向床榻走去。这个鬼丫头的脾性和刁钻我实在太清楚了,若是我不先下手为强,她肯定会找到理由让我离开。 也许是这半个多月来的政务和后宫之事,的确让我身心俱疲,我竟一躺在床上,感受着那柔软和淡淡的清香,一阵困倦就袭来,于是都不曾宽衣,就浅浅的睡熟了。 秋日的气候还是很热,我以前在凌霄殿里睡的时候,赵安都要不时的拿着冰块放在床榻旁,用扇子送凉风,却依旧难以入睡,但是今日不知为何,只觉得身边一阵阵清幽含香的风铺面,让我心头觉得安逸,所以竟睡得格外的香甜。 清早,我被一阵窸窣的声音惊扰,其实那声音并不像,而是我在迷糊间无意中听到了赵安和冷婉儿的声音,想到今日冷婉儿应该回相府了,所以一下子就惊醒了。 “皇后娘娘,再过片刻皇上就该起身了,娘娘是否要等皇上醒了再走?”赵安的声音在殿外隐隐的传来。 “回禀皇后娘娘,车马已经齐备,奴婢刚接到国舅爷派禁卫军传来的话,国舅爷问皇后娘娘是否现在就出发?”这是蛮儿禀报的声音。 我迷糊的睁开眼,朝窗子看了一眼,却发现天色还灰蒙蒙的,应该连卯时都还没有到。 “现在就出发吧”冷婉儿的声音缓缓的,无比动人,但此刻她的话听在我耳力,却让我僵住,我立刻掀开被褥要起身,却又听她道:“皇上连日为国事操劳,身体要紧,还是让皇上多睡会儿吧。” 她是真的想让我多睡一会,还是连离开都不想跟我道别?我心头不快,便装作想醒的样子,声音低哑的唤道:“赵安……。” “皇上醒了,娘娘可要拜别皇上后再上轿”赵安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的在殿外传来,随后他匆匆进殿,服侍我起身。 昨夜,我因是和衣而睡,所以身上的龙袍竟满是皱褶,我拧眉看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但想着,这一觉似乎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为安稳,最为舒畅的,而且此刻我身边似乎还萦绕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 “臣妾参见皇上”冷婉儿也跟随赵安走进内殿。 “皇后一夜没睡么?”我抬头看她衣裳齐整的摸样,懒懒的问道,眼睛却不自然的瞥向自己的身侧,她昨夜没有陪着他一起。 “臣妾唯恐打扰皇上休息,所以就宿在殿外的凤榻上”冷婉儿乖巧的回答。 “是么?”我觉得很失落,但却又找不到话语来掩饰自己此刻混乱的心情,便佯装才发现自己一身褶皱的龙袍,然后诙谐打趣的道:“哦,你们就都舍不得打扰朕,所以都没有人进来侍候朕宽衣啊?” “皇上恕罪,奴才见皇上疲累,所以不敢打扰,奴才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套龙袍,现在就伺候皇上更衣”赵公公含笑说道,而后立刻捧起一旁桌案上的龙袍,走上前。 其实按照规矩,我在后宫嫔妃处宿夜,早起时,都应该是嫔妃伺候我更衣梳洗,然后叩跪在殿前谢得宠恩泽,可是皇后年纪太小,身量不足,所以这一切都免了。大殿外,蛮儿等几名宫娥早已端着梳洗的温水、青盐等物送了进来,整整排了一排。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隆重的场面,一向不苟言笑的冷婉儿突然轻笑起来。我好奇的看着她,有几分惊艳,但是她却很快发觉,立刻收敛了笑意。 我被打破了兴致,有些不舒坦的道:“皇后今日心情不错,有什么乐事,也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冷婉儿怔了怔,立刻又恢复了之前那个端庄冷清的小皇后,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也不在有表情,托活活的像极了一个精致的木偶人,她从容的答道:“回禀皇上,臣妾是想到即将与父亲和哥哥团聚,所以心头欣喜,却不知一时忘情游思,还请皇上恕罪。” 听到她说是因为想到即将和冷仲父子团聚才如此开心,我这才又想起来她马上就要离开皇宫了,而且一去就是好几天,这个中秋她也不在我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胸口就压抑得难受,但接着又想起来她半柱香之前还想不告而别,于是怒火更甚,冷盯着一旁为我整理衣袖的宫娥,怒道:“该死的奴才,如此蠢笨,滚出去。” 那名宫娥而是吓得双腿一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住的颤抖,呜咽起来。 “皇上恕罪,这些宫女年纪甚小,也从未伺候过,所以不懂规矩”赵公公忙打圆场,边说,边整理起我的袖口。 我冷冷的盯着冷婉儿,只觉得胸口囤积的怒火无处可去,她也惊诧的看着我,可是脸上却始终都没有什么表情,于是心下更怒,便道:“皇后早去早回吧,朕也要去早朝了”,既然她想回去,我就让她回去,说罢,我拔脚走人。 可是一上龙辇,我就为自己的刚才的失态后悔了,可当我撩起帘子,想再看看她时,却发现凤辇竟然也出发了。 她竟是真的这般急着离开,我又气又怒,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狠狠的甩下帘子,自个儿生闷气。 冷婉儿回相府的第一天,庞炎就匆匆到御书房来报,说发现太后与江湖中传闻的‘魅影门’有来往,并且收买了一名赏金杀手。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上的茶碗都打翻了,立刻问他具体情况,而庞炎却告诉我,太后千金买杀手,很可能是去相府杀冷婉儿。 09决定 当朝太后收买赏金杀手的事情可非同小可,我立刻下令,让庞炎带领黑衣探卫四处搜寻证据,更是在相府外,暗中密布了天罗地网,以防冷婉儿真的发生什么意外。 冷婉儿走的第一日,我整个人就心神不宁,在奏章都一个字看不下去,只能站凌霄殿中烦躁的踱步,等待庞炎的回传消息。 第二日,中秋夜宴,我想母后可能会在今夜动手,但是又想着,如果暗卫大批出动,肯定会惊动冷仲,冷战天是骁勇善战的武将,他的警觉性很高,所以为了不将事情败露,我即刻下旨,让赵安去相府中宣冷仲父子以及有品级的诰命夫人进宫参见中秋宴。 傍晚戌时,庞炎到了凌霄殿,他带来了太后与赏金杀手勾结的证据,魅影门的人做事一向严密,但是为了保证生意会和收买人签订一份契约,而庞炎从魅影门哪里盗取来的契约上竟盖着太后的金印。 我有瞬间觉得这件事情实在荒唐,堂堂当朝皇太后,竟用如此手段铲除当朝小皇后,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皇室的颜面恐怕从此不复存。母后啊母后,为了王氏一族的地位,为了能将芙儿扶植上后位,您就如此不择手段,甚至不怕断送了轩烨国的大好江山么? 我将那份契约捏在手中,有一瞬间冲动的想让赵安将它送到建章宫中,逼迫母后收手,也算是给她一个警告,但是静下心来想了想,若是我当真如此做了,只怕从此以后,母后的名誉毁尽,朝廷上也将会掀起不小的动荡。 我压制住了自己的气愤,将契约烧毁,下令暗中捉拿阻拦魅影门的杀手接近相府,另外,我定要找一个借口将冷婉儿接回皇宫中,否则我寝食难安。 中秋夜宴,群臣宫妃都已经入座,母后也来了,整个皇宫一片歌舞升平。可我身侧却是冷冷清清,原来少了那个磨人机灵的丫头,我竟是如此的不适应。 酒后三巡,母后可以让芙儿坐到我的身侧陪酒,芙儿含羞带怯的为我斟酒,我也没有拒绝,只是又多喝了几杯,在觉得有些熏然之时,扫了一眼石阶之下,脑中闪过灵光,然后故作惆怅的让赵安唤来冷仲共饮。 冷仲接令后,面色惶恐,端着酒杯恭敬上前,道:“老臣不敢当。” “丞相不仅是一朝之相,总理万机,更是朕的国丈,皇后的生父,按照民间的俗礼,理应女婿敬岳丈”我带着几分醉意,几分含糊的说道,执起酒杯就饮下。 冷仲不敢怠慢,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只能黜着眉头仰首饮得一滴不剩。 我见他诚惶诚恐,谨小慎微的摸样,不禁冷笑,随即装作昏醉的道:“皇后已经回府三日了,朕甚为想念,国丈爱女心切,思念女儿自是父女情深,但却是忽略了朕。” 我的一番话让众人都吃惊不小,冷仲听罢,面色犹疑不定,黜眉思量我话中的意思,而我却不再多说,毕竟这只是我要将冷婉儿接回来皇宫的铺垫罢了,随之,我就装作不甚酒力的摇摇欲坠。 赵安慌忙前来搀扶,太后见我如此,也辨不清真假,只能叹息道:“皇上饮醉了,快扶皇上回宫休息,芙儿,你也跟着去伺候。” 母后为了将芙儿退给我是费尽心思,花尽手段,就算此时也不忘记要用这么一招。我在赵安的搀扶下,上了车辇,晃颠到凌霄殿时,芙儿也上前来搀扶我,我故意用力将她甩开,且口中含糊不清的怒道:“该死的奴才,拽着朕做什么?” 芙儿被我这么一甩,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含泪嘤嘤低泣,唤着我,而我佯装听不见,只是摇摇晃晃的回了内殿休息。 赵安侍奉我就寝,我趁着清醒吩咐他给我准备醒酒茶,在四更天叫醒我。 我喝了醒酒茶,休息了一会。四更天,赵安唤醒了我,我已经清醒了很多,人也格外精神,因为今日打算要去接回冷婉儿,所以还带着几分兴奋,立刻起身,吩咐人拟旨,今日早朝取消,令派人准备辇驾,前往丞相府。 冷婉儿离开的这三日来,庞炎日日向我禀报相府里的所有动静,但是却发现出奇的安静,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冷婉儿也一直安好,她也不曾出过臣相府,但是为了防止被冷战天发现,所有的暗卫都是潜伏在四周,离得较远,所以冷婉儿的生活巨细却没有探查清楚。 知道她平安,我的心算是放下来了,但是却又很是疑惑,莫非那名杀手发现了冷婉儿周遭有黑衣暗卫保护?不可能,庞炎做事向来谨慎,不可能打草惊蛇。我思索许久,终不得解,不过就要见到她的心情还是很快就将这些解不开的谜团给冲散了。 我到达相府的时候,天色暗沉,还下着细微的小雨。因为还未到卯时,我进相府大门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了正准备起驾进宫早朝的冷仲父子。 冷仲和冷战天看到我来,面色惊诧,赶紧行礼叩拜,我跨进大门,笑道:“朕因思念小皇后,日夜难寐,今夜更是彻夜难以入睡,所以赶早亲临相府来接皇后回宫” 冷仲惶恐叩地,道:“皇上亲临,老臣未得到消息,故有失仪之处,还请皇上恕罪,现在还未到卯正时,但是皇上突然亲驾相府,那早朝之事,岂不是要耽搁了?” 我知道冷仲在害怕什么,他一向小心谨慎,处处戒备,如今我为了小皇后大清早跑到这里,连早朝都顾不上,这件事若是传到了朝堂上,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若再加上一些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情势对冷氏一族必然是大大的不利。 不过这些我都顾不上,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在任何事情上的任性过,不过今日我却不想去权衡利弊,只想见到冷婉儿,于是面色沉凝的道:“早朝之事,若是百官纠缠,就让他们等着吧,朕已经下谕,今日早朝取消,现在还是先带朕去看看皇后。” 冷仲面色在晃悠的灯笼下看不真切,但是我知道他必然是屏息敛气,焦急担忧,但是他也不敢违逆我的意思,立刻派了相府的总管在前面提灯引路。 她住在以前的后院中,当初没有出阁的闺房内。 到了她的院子,我挥退了所有跟随的人,推开门走进去,脚步刻意轻便,但是却因为屋内昏暗而弄出了一些声响。屋外的赵安以为我出了什么事,立刻推门而进,紧张的问安,我对他做了噤声的手势,现在这个时候,冷婉儿肯定还在梦乡中。赵安杵在门前不敢动,他犹豫了两下,只能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自己退了出去。 有了灯笼的一点点光亮,我看清楚了房间内的布置,一窜窜垂直的珠帘因为屋外的风缓缓的摇晃,发出细微的声响,我轻步走进内室,朦胧中之间幔帐低垂,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的心头竟然突然一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荡漾在心头,只觉得连日烦躁不安的心,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忍打扰她的好眠,我悄然离去。冷仲早已经府中的客厅中备下的早膳茶点恭候,我根本吃不下,但是想着时间也不好打发,便对冷仲笑道:“皇后正在安睡,朕不忍打扰,但时辰难以打发,不如国丈就陪朕下几盘棋吧。” 冷仲不敢多说,立刻让丫鬟们奉棋。下了几盘棋,天色渐亮,我喝了一口茶,笑道:“国丈大人棋艺精湛,朕自叹不如啊,看天色也亮了,朕去看看皇后是否醒了。” “老臣恭送皇上”冷仲起身跪送。 我快步向后院走去,赵安跟随其后,在踏进后院之时,只见冷婉儿的贴身宫女蛮儿更端着梳洗的温水向房内走去,我见状,挥手让赵安去截住她。 蛮儿见到赵安和我,吓得面色微白,叩跪在地上,赵安跟她说了几句话,她便犹疑着退下了。 我推开房门,踏进寝室,朝床榻上看去,冷婉儿已经醒了,一双朦胧的眼睛带着几分迟钝的看着我。看到她略显惊诧和难得呆滞的摸样,我轻笑起来,走到窗前,道:“睡醒了?” 冷婉儿依旧呆呆的看着我,刚睡醒的摸样带着迟钝和慵懒,粉红的肌肤有着说不出美丽,宛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让我心神荡漾。 冷婉儿顿住,似乎已经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了,眼底闪过一丝警惕,神色也紧绷起来。 我所有的喜悦和思念,在她眼底的变化中被冻结,一股愤怒随之替代了此刻的温暖。 我几乎说不出此刻的心里翻腾的千般滋味,甚至觉得很是委屈。我千方百计的寻找借口要将她接回去,甚至丢下朝堂上的大小事情亲自前来,但是得来的竟然是她如此的冷待和警惕。我强压着胸口控制不住生气的怒火,看着她的谨慎,她不愿与我亲近,我就偏要靠近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瞬间有这种叛逆的情绪,只觉得她越是排斥我,我就越是要缠着她,甚至想伤害她才抚平我此刻的委屈,于是我将手探进了被褥中,握住了她温软的小手。 冷婉儿一僵,反射性的想挣脱,可是她一抬头看我,却又顿住了,轻唤道:“皇上” 我此刻的怒气难掩,此刻见她这般,更是不想遮掩了,但是心头堵了几日的话却还是脱口而出:“皇后昨夜睡得可踏实?朕可是自从皇后回府省亲之后,便一日都不得好眠。” 我话说完,就认真的凝视她,想知道她会有何反应,或许也是我心底即便生气,还是对她存着一点点的期盼,可是她却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皇上今日不用早朝么?” 我感觉自己心底的温度一点点的在流失,不禁黜眉,带着几分只闻的道:“皇后真会伤的朕的心,朕大清早顾不得别的就急匆匆的赶来相府看望皇后,可是皇后关心的却不是朕。是不是朕的皇后太贤德了,所以从来都不曾关心过朕是否安好,而是只关心朕是否早朝,为天下社稷做出丰功伟绩了呢?” 我知道我的话语可能有些咄咄逼人,可是也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好受一些。孰知,她秀眉微动了一下之后,竟故意撇开了目光,朝帐顶上的汉白玉垂坠看去,许久后语气飘忽的道:“皇上说笑了,臣妾自然担心皇上的身体,但是臣妾也以为,后宫的姐姐们一定会照料好皇上,毕竟,皇上不仅是臣妾的夫君,也是她们的夫君。” 我瞪向她,胸口的怒气陡然升腾,握着她的手也紧起来,她垂下眼睑,显然也知道是惹怒了我,所以不敢看我,并且片刻后,都吓得慌乱的闭上了眼睛。 看她这摸样,我气怒之下又觉得心疼,心头思绪百结之后,却又想不出如何惩罚她此刻的不逊,最后只能叹息一声。这个丫头,总是让我又气又觉得心疼。 冷婉儿依旧不敢睁开双眼,显然是被我刚才瞪视的吓着我了,我本想跟她说量小非君子,可是凝视她闭眸的精致小脸,胸口却突然陡然一动。她此刻的摸样极美,长睫扑扇如蝶翼,秀眉如柳叶,粉唇微抿,下颚尖翘。 我看得失了神。 冷婉儿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见我这般凝视她,吓得朝后面仰去。我心一动,竟不由自主的将她的身子拖住,然后俯身触上了那两瓣在我记忆中甜美柔软,令我心神荡漾的的红唇。 她依旧如我记忆中一样甜美,我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多,可是内心却知道她还小,我还不能这么做,她或许心思早慧,已知男女之间的事情,可是我却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可是我的身体竟然就这般的不停使唤,仿佛找到了千年枯竭的井泉,今日重获甘甜清凉的水源一般,无法克制的深入下去。 许久,就在我意识险些要溃散的最后一刻,我放开了她,深深的凝视她娇红的小脸,不可控制的想宣布自己的主权:“皇后是皇帝的妻,就算她才六岁,也一样,对么?” 她是我的,从出生开始就是我的,这样一个令我心神荡漾,令我寝食难安,更令我几番情绪失控的小女孩是我的妻子,即便此刻才六岁,可是她却注定是要陪伴我一生的。 我从来都不曾如今日这般有这样的想法和认知,突然间对她存在我生命中的事情无比笃定。以前,我曾抗拒这个小妖孽进入我的生命,可是这一刻,我竟那般的害怕会失去,所以急于确定,求证:“所以,回宫吧。别让朕太想你,否则……。” 我故意威胁,凝视她清澈而紧张的双眼,道:“否则,朕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对朕的岳父和……。镇国将军。” 冷婉儿怔住了,她眼底闪过震惊,不解,错愕,甚至几番思量,我看着她寻思的样子,抬手缠绕住她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猛的一拽,想告诉她,我对她的反应很不悦。冷婉儿立刻回神,我笑道:“皇后回府省亲已经三日了,也该回了”,说完,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起身便吩咐守在门外的赵安等人:“来人,收拾皇后的东西,立刻回宫。” 不足半个时辰,冷婉儿已经熟悉着装,在相府众人的恭送下,与我一同上了车辇。 出了相府,冷婉儿一直都在发呆,似乎在听外面细密的雨声,又似在沉思,我凝视她显得有些忧色的面容,早已经被她的警惕疏离浇灭了喜悦,此刻又蒙上了一层不快,开口便问:“皇后在想什么?” 她有些迟疑的看向我,似乎这是才意识到自己失神了许久,浅柔一笑,竟道:“臣妾在想皇上对臣妾说的话。” “哦?”我故意扬声,表示我不相信她的话,不过还是很有兴趣的问道:“皇后想起朕说的那句话了?” 冷婉儿目光微动,似乎没有想到我竟会如此追根究底,便道;“皇上今日对臣妾说的话。皇上说,让臣妾不要让皇上太过想念,否则,皇上会不知道往后该如何对待国丈和国舅”,随之看向我,十分认真的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我眯起双眼,不管她刚才是否是真的在想这句话,我都难以回答她。因为当时我只是一时情难自禁才说出这样威胁她的话,所以我无从解释,更是羞于开口,所以只能装作十分诧异的摸样,似乎自己从来都不曾说过这话,遮掩的道:“恩,那可能是朕这几日太过思念皇后了,所以一时气恼所说的糊涂话,皇后别放在心上。” 冷婉儿见我不愿意回答,也不追问,可却突然提醒我说,她还是一个孩子。 “恩”我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今日我吻了她,肯定令她十分不安,我不想为此安抚她,让她紧张一点也好,至少她心里有了一件整日担心的事情后,就不会做出一些令我头疼的事情,所以我没有解释,只是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朕也说过,皇后是朕的妻子,无论是六岁还是两岁,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我睁开眼,凝视她,挑眉道:“皇后说是么?” 她怔了怔,随后却似明白了我的意思一般,竟固执的与我瞪视着眼睛,又像是有些生气,但随后,她却突然暖柔一笑,道:“是,可是臣妾年小,还不懂得这些” 我眼神一冷,她是在提醒我,她还小,不能伺候我?我心底冷笑,她终究是排斥我的,于是我冷冷的回道:“可皇后终究会长大的,不是么?” 冷婉儿神色微惊,她沉默了下来,也敛下了眼睫,那摸样另我很是不忍,可我在这件事情上绝对不会退缩。 后来,我们之间就这般安静了下来,她不说话,但是挂在唇边的笑意却格外的凉薄。我看她这般,在心底叹息了无数声,最后只能撇开眼,闭眸休息,这几日我都没有睡好,现在又这趟了半晌,实在有些累了。 到了皇宫,赵安询问我是否要先将冷婉儿送回宸栖宫,我见她似乎也睡熟了,有些不忍唤她,所以打算先送她回去,可是刚要开口吩咐,又有些舍不得,所以便道:“先回凌霄殿,让皇后去凌霄殿休息。” 于是又行了一段路,赵安搀扶我下车。赵安问是否唤醒皇后,我点头。 我下了马车,心头却莫名的有些忐忑,因为怕她会回绝,不愿意在我的宫殿休息。从进宫到现在,除了我去她的宫殿之外,就只有太后安排芙儿侍寝那次,她在凌霄殿中,还闹得很是不愉快,所以我生怕她会拒绝,。 “皇后娘娘,皇上的凌霄殿到了,皇上询问娘娘是否要下车前去休息片刻再回宸栖宫。”赵安上了马车,笑声问冷婉儿。我听他这么一问,差点气得没有将他揪出来,这个没眼色的奴才,竟然看不出我的心思,还问冷婉儿是否回宸栖宫。 “本宫的确有些倦了,就现在凌霄殿小歇片刻吧”冷婉儿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听了,瞬间喜悦。 “好”赵公公应道,我立刻拽了一下他的衣袍。赵公公顿了一下,立刻下车,我瞪了他一眼,然后自己上车,可是因为刚才的喜悦,我忍不住喜形于色,上前将冷婉儿抱起来,步下车辇。 赵安被我瞪了一眼,吓得几乎脚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只能傻愣愣的看着我。而我也不想理会他,径自抱着冷婉儿向宫殿走去。 冷婉儿睡得迷糊,她呆呆看着我,或许是不相信我竟会抱着她走,于是缓缓的道:“臣妾难得见到皇上这么温柔”,说着,竟向我怀里靠了靠。 “睡吧,敢情是昨夜你是在太憨玩了”我淡笑,无心的说了这么一句,却下意识的将她搂得更紧。 10共眠 安置了冷婉儿在我的寝殿里休息,我就前往了御书房接见了等候了两个多时辰的朝臣们。事先,我问了赵安是否派人前往金銮殿传了口谕,他告诉我已经传了,但是那些朝臣却以没有接到圣旨为由齐聚御书房。 听到了口谕,却还是来了御书房,借口竟是没有见到圣旨。我冷笑,这帮朝臣还是会钻空隙,看来朝堂上关心后宫之事的可还真是不少。但是朝臣不得干涉后宫,后宫更不得干涉朝堂,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历代王朝皆是如此,而今冷婉儿破了这个规矩,这些朝臣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到了御书房,扫视了一圈台阶下的人,倒是齐全。他们见我来了,个个屏息敛气,似乎正在琢磨着该如何发问,而我,又岂会中他们的圈套?所以,我坐下之后,便温和的道:“让众位爱卿久等了,有本奏来,无本退下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没有想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的无懈可击,既然没有告诉他们我为何不早朝,也没有问他们为何在此地齐聚,这或许让他们各怀心思,绞尽脑汁想说的话都顿时咽在了喉咙里。 众人偷偷看向武翊思,可是武翊思却无动于衷,他是见识过冷婉儿厉害手段的,所以根本不会强出头。我在心底冷笑,看来今日群臣齐聚,看似场面恢弘,但是怂恿者可能只有几个人,而其他人都聚在这里,只是跟风而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也能让我更好的看清楚现在朝堂上的局势。 众人面面相视,都不敢多言,沉寂片刻,王言平却突然出列,抱拳道:“皇上,臣等齐聚凌霄殿,只是担心皇上为何就不早朝,因为臣等并没有接到圣旨说今日免朝,因而唯恐皇上身体有恙,所以才冒失前来见驾。” 王言平是武翊思的副手,玄德三十九年的榜眼出身,但为人却沉默内敛,不善言吐,不过做事倒是一板一眼,谨小慎微。我抬眼看着他,想了想,温和的道:“原来是这样,那既然如此,众卿也看到了朕安然无恙,那么便散了。朕,昨夜饮多了,也想休息了。”,说罢,我闭上了双眼,抚着额头,表现出一副极为难受的样子。 “臣等恭送皇上”百官纷纷正袍下跪,叩拜在地。我睁开双眼,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众人,起身离开。 回到凌霄殿,我正打算去看看冷婉儿是否睡醒了,赵安迎出来便道:“皇上,契丹的二皇子请皇上前往储秀宫议事。” 契丹二皇子耶律达纳,在前段时间刚到中原来,送了我十几名契丹美女和大量贡品贺礼,说是来朝贺的。对于这个阴沉不逊于南齐太子的契丹皇子,我有些厌烦,不过在皇宫里这么多天,他却一直按捺着性子不动,倒也是令我觉得有些好奇。 我吩咐人照顾冷婉儿,自己便去了储秀宫见耶律达纳。 从储秀宫回来时,冷婉儿已经离开,回了自己的宫殿。我本去看她,但是因为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也分不开身来,所以也就先将心思收放在了政务上,但是对于冷婉儿和母后那边,我却也没有放松。 如果母后真的收买过杀手,那么这一次冷婉儿回宫的消息一旦传出,就必然使使母后变得紧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肯定很快就会前往宸栖宫一探究竟。 其实,身为君王,我已经猜测出了母后的想法,就应该收集所有的证据致使母后收手,但是身为儿子,我却又不忍心这么做。我虽与母后不亲,但是私心里却还是不希望与母后走到那无法挽回的一步。 我刚翻开折子,打算批阅,庞炎就来报,说太后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去了宸栖宫中,并且此刻正在宸栖宫闹得不可开交。 我立刻起身,将折子摔在桌案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庞炎禀报道:“回皇上的话,是太后娘娘带着芙贵妃在皇后还在凌霄殿休息的时候就在宸栖宫候着娘娘了,后来皇后娘娘回宫,太后便对皇后娘娘百般试探,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只是太后欲要移驾回建章宫之时,因芙贵妃妄形,不对皇后娘娘行礼,且怒砸了东西。太后欲要劝阻,却不想芙贵妃竟突然大骂皇后,说那日在甘露殿,若非皇后搅局,皇上早就宠幸了自己,结果,就出事了。” 我眉宇一拧,立刻问道:“太后这么处理?” “太后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然后以芙贵妃吓坏了,以至于胡言乱语为由,将她带回建章宫了。”庞炎一五一十的说道。 “那皇后呢?”我问道。 “皇后娘娘似乎也没有发觉太后话语中的漏洞,竟十分好说话的让太后和贵妃回去了”庞炎说道。 这倒是奇怪了,因为这样的处事风格完全不想冷婉儿该有的手段。不过,我转念一想,我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冷婉儿,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的心思是什么,所以只能按兵不动的观察。 “下去,多加注意”我吩咐。 “是”庞炎退下。 其实,倘若冷婉儿当真要将太后如何的话,倒是不失为给母后一个很少教训的机会。母后这段时日愈加放肆,若是冷婉儿能够震住她,那是最好,若是最后连冷婉儿都败下阵来,那么我也只能不顾念母子亲情,不得不亲自去警告太后了。 两三日后,我终于明白了冷婉儿的心思是什么了,她没有亲自出手,却已经让太后和芙儿焦头烂额。赵安前来禀报了颜儿和众多分位较高的嫔妃前往宸栖宫的事情,也告诉我,芙儿未曾得到宠幸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众多嫔妃愤愤不平。 冷婉儿这一招算的上是借刀杀人的上呈手法,她的很聪明,有时,这种聪明都令我觉得有些招架不住,比如此刻。 流言蜚语是遮挡不住的东西,可以无形流传,连我都没有办法阻止。 我忙到三更天,将所有的奏章都已经批阅完了,才沐浴更衣。赵安前来服侍我就寝,我却想起了这几日因为忙于朝政和耶律达纳的事情,都没有去看望冷婉儿,也不知道她此刻睡了没有,所以就道:“前去宸栖宫看望冷婉儿。” 赵安接令,准备了辇驾。 到了宸栖宫的时候,蛮儿和其他的宫娥正守在殿外,见到我来,都吓得惶恐不安,叩跪在地,言说皇后早已入睡。我挥退众人,踏进内殿,在看到床榻上熟睡的小人儿,心里暖了起来,她还真的睡了。 我走到她的床前,本不想打扰她的好眠,但是却见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我当时的一瞬间以为她生病了,立刻探上她的额头,但是一触碰到她,就被她突然抓住,然后她似跌入了梦魇中,而我手机她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住我,且口中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 我见她神色如此痛楚,都有些慌乱了,立刻抱着她,道:“婉儿,醒醒,婉儿……” 可是冷婉儿却是更为惊恸,她忽然抱住我,钻入了我的怀中,像是被什么吓着了,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全身颤抖,连后背都被汗湿了。我见她这般,觉得一阵心疼,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柔和的安慰她。 过了许久,她似乎缓了过来,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可是眼神却呆滞,愣了很久之后才抬头看向我,然后陡然撤开,可是小脸却还是茫然无措的摸样。 我见她这般,不禁有些想笑,因为难得看到她这般摸样,就如那日在相府中,见她醒来的样子。看着她,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我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甚至心猿意马以来,我赶紧克制,不想总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乱了心智。 这时,冷婉儿回神了,却是惊诧的道:“怎么会是你?” 这一句话,让我瞬间有种被冰水灌顶的感觉,心头冰凉,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她钻在我怀中时,是将我当成了别人。我顿时间怒火攻心,一股酸涩卡在喉间,冷道:“皇后以为朕是谁?” 冷婉儿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可是越是这般,我就越是不舒服,她道:“不,我……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以为…臣妾记得今夜是蛮儿守夜,臣妾以为是蛮儿。” “蛮儿?”我岂会相信她的话?可是听到这个答案,却莫名的觉得舒坦了很多。 “皇上怎么会到臣妾这儿来?”冷婉儿缓缓的问道。 我看她那一副似乎很不情愿看到我在她这里的摸样,觉得很是刺眼,我瞥开了眼,道:“朕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朕的皇后睡得可安好。” 冷婉儿见我口气不善,傻愣的盯着我看了一瞬,而后扬起了一抹甜美的笑意,道:“臣妾睡得很好,劳烦皇上挂心了” 她的笑让我有瞬间的失神,但想到她肯定是别有用心,我立刻别开了双眼,可是心底却还是有些眷恋不舍,于是故意依靠在床沿上,故作疲倦的道:“恩,朕的今天很累,也不想再折腾着回凌霄殿了,就在皇后这儿勉强眯几个时辰吧,皇后不会介意吧?” 冷婉儿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可她还是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怎敢介意,来人,为皇上宽衣……” “老奴来吧”赵安在菱花门外进殿,服侍我宽了衣裳,脱了靴子,且唠叨的道:“皇上,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恩”我应声,将他挥退:“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赵公公应道,随后看了一眼云倾冷婉儿,小声道:“皇上就拜托娘娘了,老奴告退” 冷婉儿点了点头,还算的上乖巧,在赵安走去,还起身整理了床榻幔帐,但是她拢幔帐的时候,却做了一个令我哭笑不得的小动作——偷偷的朝外侧看了一眼,似乎在看是否有人看守。 她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不过她也是过于担忧了,我虽然很喜欢她,但是也不至于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做什么,但是看她警惕的样子,却很是不舒坦,所以故意逗她道:“朕睡得浅,不喜人打扰,所以将内殿的人都撤了。” 冷婉儿一惊,显然我点中了她的心事,她骤然回头看我,见我并没有什么情绪,便轻恩了一声。 我心里觉得好笑,却的确有些累了,闻着她床榻上的淡香气息,只觉得一阵困意来袭,便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我躺了下来,冷婉儿看了我半晌,在确定我是真的累了之后,才慢慢的爬回了里侧,钻进了被褥中。我知道,若是我没有睡,她肯定是不敢睡的,所以闭上了眼睛,故意装作睡熟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婉儿终于在警惕中慢慢的松懈了下来,然后也渐渐的睡熟了。这个时候我才睁开眼看她,她秀眉柔和,如同细柳,长睫似蝶翼,红唇饱满艳红,面若玉瓷,长发如绸…… 我见过很多女人,她们的相貌即便不如冷婉儿,但是却也不逊色到哪里去,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她有的不仅仅是美貌,还有身上那种深深吸引我的特质,我说不出来那时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她是独一无二的。 想着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她刚出生之后,我险些杀了她的那些事情,我心口错综复杂,最终叹息了一声。如果,她不是冷仲的女儿,不是被父皇用来利用巩固我帝位的棋子,那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们之间一定不会有这么的隔阂,这么多的阻隔,也许我们还会……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该多好,该多好……”我情不自禁的抚上了她的小脸,心头百般惆怅。 11惩戒 第二日卯正时,我在赵安的伺候下更衣梳洗,上了早朝。赵安问我是否该唤醒小皇后在殿外跪送,因为这是后宫的规矩,我沉凝了片刻,望向床榻上睡得正香的人儿,被褥也隆起了一个小土丘的形状。失笑,我道:“让她睡吧,昨夜朕在宸栖宫过夜的事情不准传出去。” 赵安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答应着跟随我上朝。 朝堂上的事情依旧令我心烦,各地大小事务倒是容易处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因冷婉儿设计而闹出的芙贵妃未曾侍寝,太后假造彤史高捧王氏一族的事情却闹得不可开交。今日,建章宫晨省只怕又要闹出一些风波。 王言平和武翊思都没有提及后宫之事,只是向我奏报了在御花园中开设为契丹二皇子接风筵宴的事宜。王言平和武翊思是礼部的重臣,就连我的大婚都是其二人操办,所以这些事情我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经他们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之前有几位大人多次向我提及王言平想将膝下唯一的女儿送进宫里成为嫔妃的事情。 我对后宫多一个或少一个妃子的事情并不关心,但是这毕竟是巩固皇权帝位,而且其他大臣中,地位不及,或者姿色略逊的女子也该指婚了,我应该权衡适当,所以当下宣布,让几日后的筵席中,众多大人带着家眷一同参宴。 朝中众多大臣都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有人面带微笑,有人沉凝思索,毕竟这是几年才有一次的机会,他们必然要权衡利弊,不能行差踏错。我淡淡的看了一眼王言平,而他也微微抬头看我,在察觉我眼神之时,立刻恭敬低头。我闭眸,示意赵安退朝。 车辇还没有行到凌霄殿,一名太监就匆匆上前拦驾。赵安训斥了那名太监,但那太监却慌张的禀报:“总管大人,建章宫出事了,颜美人当着众多嫔妃的面,要太后为假造彤史,晋级芙妃娘娘为贵妃之事做个交代,太后娘娘大怒,当场就怒斥了颜美人,孰知颜美人不懂收敛,使得太后娘娘震怒之余,命人将颜美人拖下去仗打几十大板。” 赵安面色紧张,立刻问:“后来呢?颜美人可是被打了?” 我对颜儿的态度一向宽厚,无论她犯什么错我都不会惩罚,所以在外人眼里,我对颜儿是宠爱有佳,甚至连赵安也是如此认为,所以听到颜儿被罚,他比我还紧张。 但是我却没有紧张颜儿是否被仗打了,而是担心颜儿自所以敢如此放肆嚣张,是因为我给了她那块免死金牌。最重要的是,今日晨省,冷婉儿必然也在建章宫,若是被她知道这件事的话……。我瞬间紧张起来。 那太监被赵安一喝,吓住了,片刻后才颤悠的道:“后来,后来颜美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块金牌,大喝‘你们看清楚了,这是皇上给我的免死金牌,你们都也动不了我’,结果,结果……”那太监似乎不敢再说下去,但是我却已经听得心底寒凉,颜儿果然是仗着那块金牌。 当日,我为了摆脱颜儿的哭闹纠缠,随意将金牌赐给了她,算是打发了她,可是没有想到竟然种下了今日的果,我不耐烦的道:“说下去。” 那太监见我发话,吓得扑通一声叩跪下来,颤抖的道:“后来,后来太后娘娘被气得气急攻心,昏厥过去了。” “啊……”赵安惊叫起来,随即发觉自己失仪,赶忙捂上了嘴巴。 我也怔住了,太后昏厥?不可能,母后有着什么样的心思我是很清楚的,她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就能够气急攻心,看来,她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也让我没有办法再袒护颜美人。因为我这一次若是还袒护颜儿的话,那么就是不孝,传扬出去,天子威仪将不复存在。 “起驾建章宫,快”我立刻下令,虽然知道母后是假装的,但是却还是装作很是焦急的样子。其实我内心的确有些急,因为冷婉儿。 想到冷婉儿,我突然又下令停下车辇,让赵安叫跟随在后面的小太监跑来。那太监见我又召见他,吓得哆嗦起来,我问道:“皇后可在建章宫中?”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挥退了众嫔妃后,就陪在太后娘娘身边,但奴才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那小太监难得言语顺畅,没有废话的应答。 我的心顿时七上八下,不知其味,只能先匆忙赶往建章宫中。 到了建章宫的时候,冷婉儿已经回宫了,我舒了一口气,进殿看望母后。母后已经醒了,但是芙儿却哭得梨花带雨,她一见我,就扑上来,哭闹着将今日颜儿大殿失言,冲撞母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却与那名禀报的太后大相径庭,应该是有人故意授予她这么做的,否则以她单纯的性子,还没有个智慧。 母后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却还是提起力气喝道:“住口,谁让你说这些的,颜美人既是皇上心尖的人物,岂能是你说得的?” 芙儿立刻住嘴,但是脸上却没有仓惶的表情,我便知道这是他们故意演出了一场戏,就是想逼迫我去惩罚颜儿。我的确应该去惩罚颜儿,她实在太过放肆,但是却不会因为母后。 我上前,给母后请了安,坐在她身侧,安慰道:“母后,今日之事儿臣已经听说了,颜美人殿前失言,冲撞母后,使得母后怒极攻心,伤了身子,实在是大不孝,儿臣自当会处理” 母后听了我的话,立刻露出了笑颜,芙儿也不再啼哭不止,但是还在一旁不时的诉说委屈。我听得烦腻,但也不好直接打断她,所以赔笑了一会儿。 母后见我第一次没有为颜儿说话,更是许诺要惩罚颜儿,开心了不少,面色也好看多了,但是却又开始不知进退的跟我说起了要宠幸芙儿的事情,更是将她自己假造彤史的事情说成了是内务府造成的一场误会。 我含笑听着,直到天色渐明时,又陪母后用了早膳才告退。 母后见我如此体贴,不时的唠叨着要我再次宠幸芙儿,也好解了这个谣言,更言道,反正都已经是我的妃子了,又何必计较什么时候召幸,且又说我如今不召宠嫔妃,只与颜美人在一块儿,实在是太不像话。 我忍着烦腻听完,然后告退离开。 出了建章宫,赵安匆忙迎上前,问道:“皇上,奴才听说,颜美人正在宫殿中大吵大闹,皇上是否要前往怜颜宫看看。” 听到女人吵闹,我觉得烦躁更甚,我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冷婉儿对于颜儿有免死金牌的事情会如此看待,是否会生气?哪里有功夫去理会这些事情,于是口气不悦的道:“别管她,先去宸栖宫。” 到了宸栖宫,我以为会看到冷婉儿生气的小脸,但是却没有想到竟扑了个空。大殿内的宫娥吓得跪拜了一地,就连平日里谨慎的蛮儿都露出了惶恐之色,我疑惑的扫视周遭,本想发火,却又想起今日可是要哄着冷婉儿的,便温和的问道:“皇后人呢?” “回禀皇上,娘娘从建章宫离开之后,就说心里沉闷,想自个儿一个人到处走走,不让奴婢们跟随,所以奴婢们只能自己回宫候着,皇上请先用茶,奴婢立刻去找娘娘”蛮儿不紧不慢的回答,但是脸上却露出仓皇之色。 听到她说冷婉儿心头沉闷,我的心底也顿时悬了起来,她果然是生气了,于是也不急于见她了,因为我一时间还想不出好的说词来安抚她,使她不生气,便道:“去吧” “奴婢告退”蛮儿匆匆离开。 我在宸栖宫中一坐就个半日,但是一直都没有见到冷婉儿回来。直到用膳时,门外才传来细微的声响。 冷婉儿回来了,我抚额沉思,想着该如何跟她解释,但是她却出乎我意料的淡漠走进,轻声请安:“臣妾参见皇上,让皇上久等了。” 我身子僵住了,抬头看向她,她的小脸上和以往一样,淡漠没有表情,令我根本无法窥视得出她究竟在想什么,只能道:“恩,皇后回来了,起来吧” 冷婉儿起身,朝我看了一眼,似乎也有些疑惑我为何坐在这里一般,而我被她这么一看,就更觉得心底发慌。 她走过来,坐在芙蓉凤榻上,拂了拂烟霞色的长裙和鸾红凤袍,神色端庄,动作轻柔,一双凤眼淡淡的扫视了一眼内殿,而后缓缓的道:“臣妾听说,皇上已经来了很久。” “恩”我心虚的应了一声,故作懒散的依靠在凤榻上,想着究竟该如何试探她此刻的心情和对今日建章宫之事的看法,可是我几次看向她,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这样几次下来,我就更加心虚了。 冷婉儿似乎也察觉出了我的怪异,她看了我一眼,秀眉都黜了起来,随后却道:“皇上上午至今,还未用膳吧,臣妾已经让蛮儿去传膳了。” “婉儿”我实在掩饰不住,便望向她,道:“婉儿,你就没有话问朕么?” 冷婉儿挑起眉,眼底清透,却又似藏着我看不明了的东西,这种眼神太过令我慌乱,我立刻撇开眼睛,道:“其实,朕将免死金牌给颜儿,只是因为她缠了朕十几日,总是要朕陪着她,说自己的没有安全感,更怕后宫的嫔妃欺负她。你知道,她与朕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也曾经为了朕差点丢了性命,所以朕不能丢下她不管。” 我不能将利用颜儿的事情说出来,否则冷婉儿或许会对我忌惮更深,私心里,我更不想让她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攻于心计的人,更不想让她知道我黑暗的一面,所以我只能用这样的谎言搪塞她。 我说完,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忐忑的看向冷婉儿,可是冷婉儿竟十分茫然的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要对她说这些一般。 我见她这般,心里交织着说不清的感受,我也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冷婉儿,我都会变得这般的不知所措,这样的纠结。我叹息一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抱着,道:“婉儿,你是朕的皇后,你会一辈子都陪着朕,永远都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冷婉儿娇小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却抬头道:“臣妾是皇上的皇后,怎么会离开皇上呢?” 我顿住,心情顿时跳跃了起来,看着她,笑道:“真的么?婉儿发誓?” “臣妾…发誓”冷婉儿有些吞吐的说道,那神色看起来很是言不由衷,但是我却还是很高兴,莫名的觉得雀跃,笑道:“那朕就放心了” 冷婉儿不生气,我就放心多了,心情也顿时轻松起来。其他人如何,我不想去过问,也觉得好处理,但是冷婉儿却能牵扯着我的情绪。我从未有过这样被人控制的感觉,牵肠挂肚,朝思暮想,若是以前,我定然会讨厌,甚至在中秋节之前,我还在犹豫,在挣扎,可是现在,我却真正觉得这种感觉可以使我觉得温暖。 所以,我决定要留她在身边一辈子,她只能是我的,而且从一出生就注定是我的。 “朕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就不陪婉儿用膳了,晚上朕再过来”冷婉儿不生气了,我也就有心情去处理其他的事情了,包括好好惩戒颜儿。 “臣妾等皇上”冷婉儿起身,十分婉和的说道。 “恩”我心头暖意柔软,俯身吻了她的额头,似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朕先走了” 我回到凌霄殿批阅奏章,因为心情大好,将几日的折子全部批阅完了,晚间时,我命赵安准备浴汤,沐浴更衣之后要去宸栖宫休息。这几日我在冷婉儿那里睡得格外的香,想着待会可以见到她,更是心情舒畅。 刚洗浴完,准备起驾,赵安却传报说建章宫的张立来了,说太后病势沉重危险,让我立刻过去看看。 病势沉重?我听到这句话时,就已经明白了太后必然又再耍弄花样。现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无非就是强求我收纳芙儿,好早日圆房,给她添一个孙儿,好让王氏一族的势力再次如日中天。 想到这些,我就没来由的烦躁,如今看来,冷氏一族倒是不足以戒备,因为冷仲虽然老谋深算,却从来都不在朝堂上作出逾越之事,冷婉儿入住后宫这么久以来,也一直都是安守本分,若说真的耍了些手段,也只是为求自保,先发制人罢了。 我到了建章宫中,太后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我上前,握住太后的手,问太医:“究竟怎么回事,不就是气急攻心吗?为何现在却呈现凶险之势?” “皇上息怒”那两太医吓得叩跪在地,他们叩头道:“皇上,老臣虽然是医者,但是却也只能治疗身体发肤之病,但太后娘娘却是郁结在内,导致五脏不通达,老臣实在无从着手,熟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所以……。” “简直一派胡言,下去”我知道这两名太医肯定是受了母后的嘱托才这么说的,所以故作震怒的喝止他们继续说下去,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宠幸芙儿的。 那两名太医吓得赶紧告退。 母后见我如此震怒,也显得有些不安,握紧我的手,甚是虚弱的道:“皇上,别怪他们,都是哀家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哀家常年郁结在内,导致身子虚弱,但是哀家自己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颜美人这一次失言冲撞,也只是巧合罢了,其实,病因一直都在。” “母后,儿臣政务繁忙,忽略了母后的身子,是儿臣的错”我十分诚恳的说道,而后吩咐道:“来人,将太医院的翘楚李太医叫来给太后娘娘诊病” 太后见我不肯听她说话,反而派人去脚李太医来诊病,显得有些慌了,连忙起身,握着我的手要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来,而我则是拍了拍她的手,道:“母后,一切等病好了再说,您现在身子如此虚弱,儿臣做什么都不上心,母后若是为了儿臣好,为了这轩烨江山好,就赶紧将身子养好,如此,儿臣也才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母后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脸上神色复杂,似乎在衡量着是否该信我的话。她装病装得如此辛苦,如此折腾,若是今日就这样放我离开,就是大失良机,但是若是今日不放我,我以单行她的病体,不想在此刻召幸嫔妃,只怕她会更加失败。 她在心里几番权衡利弊之后,终于还是放了手,虚弱的笑道:“皇上说的甚是,哀家自当会养好身子,皇上还是先去忙吧。夜深露重的,也要注意休息。” “母后也是”我极其温和的说道,随后告退离开。 李太医去了建章宫后,前往凌霄殿向我禀报,说太后其实并无大病,不过一日都不曾进食而已,我冷笑,她果然是在耍弄我,于是我便道:“去开一些调理肠胃的药方,让太后想吃东西,好好照料太后的身子。” 李太医领旨退下。 大殿外,赵安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见到我就神色紧张,我见他这般,就知道宸栖宫肯定有事,忙迎上去问他,而赵安则是急道:“皇上,皇后娘娘好似已经知道太后召见皇上去是为了要皇上宠幸芙贵妃之事,所以老奴去禀报的时候,皇后娘娘甚至生气,说若是皇上宠幸了芙贵妃,虽是顺了太后的意思,只怕会让颜美人更为生气,而颜美人手中又有皇上赏赐的免死金牌,谁也动不了她……” 冷婉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虽然不能完全摸清楚,但是却知道她肯定是在赌气时说了这句话。 我当下什么都不管,立刻前往宸栖宫。 我快步踏进宸栖宫内,朝内殿一看,已经昏暗了好些。我听说过冷婉儿的习惯,她入睡时喜欢将莲花灯都压熄了,只留下一两盏,透着昏黄的光线就好。现在看到这种的光景,莫非她已经睡了? 宫殿内的宫娥向我请安,我无暇顾及的推门进了内殿,只见床榻上的娇小人影竟是背对着我的,我心下难受,低喝让众人退下。 我走到床前,看了她半晌,知道她肯定是未曾真的睡熟的,于是小心的坐下,俯身在她耳边道:“婉儿,朕来了” 她听到我的声音,先是没有理会,我有些急了,刚想再说话,可她却突然扯起被褥,将自己的脸着遮掩住了,且还冷冷的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让我不知所措了,我见这般,不敢招惹她,怕她更为不快,可又怕她被闷快了,于是抬手取拉扯她的被褥,孰知她却狠狠的将我的手甩开,且很是生气的怒道:“这么晚了还来做什么?想必芙贵妃和颜美人都在盼着皇上呢。” 我顿住了,一时间心头不知道溺着什么滋味,只觉得心猛地被刺了一下,竟觉得胸口都发疼,我看着冷婉儿,第一次明白,原来有时话语都可以伤人到这种地步。 冷婉儿从被褥里钻出来,朝我看了一眼,立刻又别过了头,也许她以为我已经走了,所以出来了,所以看到我时,立刻又别过脸,她根本连看我都不想看了。 “婉儿要朕怎么解释才不生气呢?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母后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以才误了来陪婉儿的时辰,婉儿就这么不待见朕么?”我立刻哄她。 “臣妾哪里敢,臣妾虽然是皇后,可是只有六岁,有不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又不是皇上的表妹……。”可是冷婉儿却是这般冷冷的讽刺我。 我心口一时酸痛,想着今日母后的刁难,只觉得委屈万分,道:“婉儿,你非得这么折磨朕么?” 可是冷婉儿却只是执拗的瞪着我,不做声,我们就这么瞪着对方,可是最后还是败了,我胸口只怒火囤积起来,却又不能在她面前发作,所以当下起身就走了。 出了宸栖宫,四面八方的冷风吹在我的身上,我清醒的一点,可是却觉得心头空洞得发疼。我发觉,我是不能失去冷婉儿了,因为她已经在我的心里占据了太多的位置,我总会因她的喜怒都变得很奇怪。 心口充斥的感觉滋味难辨,可是离开她之后的冷清却又使得我恨不得再次厚着脸皮回到她的身侧,待在她身边求得一夜好眠。 赵安匆匆跟出来,见我脸色铁青,根本不敢说话,我闭上双眼,道:“起驾怜颜宫” 赵安以为我要去颜儿哪里宿夜,赶紧准备。 我到了怜颜宫,二话不说就让颜儿将免死金牌拿出来,颜儿见我来了,起初是欢喜的,可是听我这么一说,小脸离开么垮了下来,她颤诺的将金牌呈送给我,我拿了之后就拔脚走人。 颜儿见我离开,吓得哭了起来,冲上前来拉扯着我的袖子,道:“皇上,是颜儿不好,可是颜儿不是故意将太后气的昏厥过去得,是太后想要打眼儿,她说要打颜儿三十大板子,她是想要颜儿死啊,皇上……” 我听到她的哭闹,厌烦至极,第一次不念情分,也不再以自己对她应该内疚为理由,甩开她的手,大步踏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拿了免死金牌,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冷婉儿,可是她却已经睡熟了。我见她还能睡着,又气又笑,难道难过的只有我有一个人? 我推醒她,将金牌放在她的手里,然后点了点她的鼻子,见她神色微怔,喜悦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道:“朕已经将免死金牌收回来了,婉儿的气也应该消了吧?” 冷婉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她就是在半梦半醒之间的这个摸样让我爱煞,我扶着她娇嫩的小脸,带着之前的委屈和恨意的捏了一下,又道:“这次饶过你,下次若是再这么闹脾气,不理会朕,朕可就要打你屁股了。” 听到我要打她屁股,冷婉儿突然如同鲤鱼打挺一般猛的坐起来,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着我,小脸都红了。我本是一句无心之言,见她这般反应,先是一怔,随后又想起了那日在甘露殿里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大笑起来。 冷婉儿小脸羞得通红,虽然她没有说话,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已经不生气了,她见我笑得开心,羞愤难当之下,钻进了被褥中不理会我。 我总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觉得格外轻松,于是和衣躺在她的身边,揽过她的身子,道:“婉儿不是答应朕不再生气了吗?” 她别扭的挣扎了一下,闷闷的声音从被褥下传来:“谁生气了?” 我笑了,抱着她的带着淡香的身子觉得格外安心,天色也晚了,我也不想闹她睡不着,便道:“睡吧”,然后凑上前去亲了她的脸颊,也闭眸睡了。 这一夜,我依旧睡得格外沉,格外的舒适。早上赵安唤我起床时,我都有些想取消早朝的冲动,不过身为帝王,这些事情我并不能任性,太明皇的‘从此帝王不早朝’,是历代皇帝的警戒,我不能效仿,不过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他为何会那般沉迷。 我怀中的人儿才六岁,可是我的心却被她牵绊着,唐明皇怀中的杨贵妃又是何等姿色,所以他会那般也是正常。 …… 早朝散去之后,我打算先去储秀宫看看契丹二皇子耶律达纳,然后去和冷婉儿一同用早膳,但是一出金銮殿,赵安就告诉我颜儿在怜颜宫中大闹,要死要活的。 我听到她的事情就厌烦,但是这件事情也的确是该该解决的,否则这么放任下去,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到了怜颜宫,后宫不少嫔妃都已经来了,栗美人和常美人正在劝慰颜儿,但是颜儿却完全没有一个美人的样子,瘫坐在地上又哭又闹,完全不知礼数。 我踏进大殿,众人行礼,颜儿也叩拜在地上,却还是哭哭啼啼,不止不休。 我冷眼看着她,有很多话,说出来可能很伤人,而且还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只训斥了她几句,可是颜儿却见我当众训斥了她,更是哭闹起来,且道:“放开我,让我去死,皇上的心已经变了,臣妾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三尺白绫,从此天人永隔,皇上心里落得清静,臣妾也干净。” 我越听越烦,赵安知道我生气,所以赶紧上前打圆场,不让颜美人闹得不可收拾,便道:“哎哟,颜美人,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您与皇上青梅竹马多年,情分不同与他人,别人若是不知道还犹可恕,可美人您怎么也不清楚了呢?” “美人,赵公公说的是啊,您别就生气了,正经儿向皇上陪个不是吧”颜儿身边的宫女也见我脸色不好,赶紧提醒颜儿。 “月儿说的是,姐姐的确有些过激了,您看皇上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您也就消消气吧。,在这个后宫里,谁不知道姐姐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呢?”栗美人也来劝说,不过话语却是依旧淡泊,没有什么心机。 可是颜儿却没有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上。我已经被她闹得不耐烦,可是却又不好发作,可在这时,冷婉儿却突然来了。 见她来了,我第一个想法竟是,是那个该死的在她面前传了话,我定要重重治罪。 “臣妾参见皇上”冷婉儿进殿,向我请安。 “恩”我正在心烦,见她又有些心虚,所以只能揉了揉额头,道:“惊动皇后了。” “惊动倒是不敢,后宫本就是臣妾统领管辖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臣妾的过错”冷婉儿浅浅的笑道。 我有些警惕,转头看她,却见她眼底闪动着什么,那样子就像一个鬼灵精正在打坏主意。我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冷婉儿,因为她这样好似真正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充满顽劣和机灵。 她应该是有办法处理这件事情,否则她也不会那么说。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心情顺畅了很多,人也变得自然了些,问道:“那倒也是,但不知皇后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其实,颜美人之事,臣妾本不应该管,毕竟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在皇上的心里,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冷婉儿突然话锋一转,颇为酸涩的说道。 我瞬时愣住,心底荡漾着说不出的感受,她这是在吃醋吗?我凝视她,却见她目光流转,也凝视着我。 大殿内的众人也都看着我们,我发觉异样时,正见赵安也颇为好奇的看着我,我怒瞪了他以一眼,而后颇为尴尬的倾咳了一声,道:“恩,这个事情依旧再说吧,朕以为,皇后现在还是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理了。” 我的话无疑是告诉冷婉儿,我可以纵容她罪的,众人所谓的‘皇帝心尖上的人’,因而一瞬间,颜儿的面色苍白了起来,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不保全,不顾及她,她吓得颤抖的唤我:“轩哥哥……” 颜儿是有心机,她这么唤我,是想提醒众人,她在我的心里地位是的确不同的,二则就是想唤起我对小时候得记忆,因为她中毒之后,我允许她这么唤我的。 冷婉儿也察觉道了颜儿的心思,却好似对我眨了眨,摆出一副想一探究竟的摸样,道:“皇上真的要先处理今日之事?” “恩”我看她那可人的样子,竟有些局促,立刻应了声,然后别开了眼。 “好”冷婉儿突然扬声道:“赵安,传藤条,今日本宫要就要执行宫规。” “啊”大殿内的众人都怔住了,我也有些匪夷所思。赵安唯唯诺诺的去了,不多时,藤条传来。 冷婉儿执起藤条,竟对着我道:“皇帝,你可知错?” 我怔住了,可是在对上冷婉儿那冷硬的面容和带笑的眼睛时,却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想了想,既然今日要警告颜儿,也的确该从我身上的入手,因为她今日的娇纵,完全是因我的纵容而起,于是我笑着起身,转身道:“知道错了,皇后,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冷婉儿当真啪的一声打了下去,虽然不这么疼,不过她倒是做足了场面。她打完之后,对众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然后对着所有目瞪口呆的嫔妃道:“今日之事,颜美人没有错,这一切都是皇上过于纵容所致,所以,本宫今日在这里以宫规惩戒皇上,从今日之后,后宫所有嫔妃都必须按照颁布的行德校令谨言慎行,若是谁还敢错本宫半点,就别怪本宫以宫规处置。” 众人不语,显然是被冷婉儿这般打扮的作为吓得呆住了,我笑着转身,故意道:“皇后说的有理,朕,下次不会再犯类似的错了。”,如此,算是给她也解了围。 可是我话音一落,大殿内外顿时哗然一片,堵在门前的宫妃们都齐齐暴走,大殿内的人却全部都僵住了,包括颜儿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我目光扫视了一圈大殿内,最后停留在栗美人和常美人身上,她们两个是最懂事的,应该明白的意思。果然,二人在察觉了我的眼神后,立刻领头道:“皇后娘娘英明,今日的训诫,臣妾铭记于心。” 我垂下眼睑,对她们的机灵还算赞许,可是这是回过神的颜儿却哭起来:“不,不……”,她上前一把抓住我的的长袍,道:“不,不,轩哥哥,皇帝哥哥,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为了取悦一个六岁的丫头而冷落颜儿呢?皇上,在这个宫里,只有颜儿才是真正爱你的呀……” 说着,竟有些发疯的一般的站起身,激动的道:“她们,她们,还有她们,都不是真心爱皇上的,惟独颜儿,惟独颜儿是真心的……” “放肆”我怒了,眉宇蓦地的黜起,呵斥道:“刚才皇后的话你没有听见吗?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颜儿惊慌的看着我,眼底的伤痛流露,她脚下一软又跌回了地上,然后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赵安见状,很是为难,他知道我待颜儿是不同的,所以不敢怠慢,赶忙上前搀扶,道:“哎哟,颜美人,皇上今个儿心情不好,所以才震怒的,您也累了,还是奴才扶您进去休息吧。” 颜儿哀怨的看着我,却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抽泣着,慢慢的跟随着赵安进了偏殿。 “臣妾们也告退了”此刻,以栗美人、华美人为首的嫔妃,也都纷纷叩安。她们的脸色都非常难看,因为她们这是第一次见到我发货火,所以都十分胆怯惧怕。 “都下去吧”我没好气的说道。 “是”那些嫔妃快速的走出了大殿,那脚步如飞一般。 冷婉儿见众人都离开了,也向我告退,可是我不想让她离开,便道:“陪朕回凌霄殿吧,朕很累” 我是真的累了,我知道这样对颜儿或许过于残酷,毕竟我利用她的感情,我更知道她是真心的爱我。对于她的事情,今日也算是处理完了,但是对于冷婉儿,我却必须跟她解释一下,我可不希望她再为其他的事情和我闹不和。 “好,臣妾陪皇上回凌霄殿。”冷婉儿点了点头,浅浅的回答。 我笑了,起身与她同行。 12心悸 回到凌霄殿,我有些累倦的躺在床榻上,而冷婉儿就坐在一旁陪着我。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安静的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不言不语,脸上虽然没有笑意,但是却也没有平日里与我相敬如宾的冷意。 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或许我此刻的疲惫她是懂的,但是随之又觉得可笑,因为,我和颜儿之间的事情那么复杂,掺杂了我的内疚和利用,就算在旁人眼中看到的,都只是我对她的极尽宠爱和放纵,那么冷婉儿又怎么会懂。 对于颜儿,我的确满心复杂,她自从伴我左右,不离不弃,六岁之后,我心思渐渐缜密深沉,而她却一如既往的单纯。母后设计常美人之事后,我就开始利用她,直到她恃宠而骄,做出这些荒唐无礼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应该算是我,所以,我怀有内疚,可是今日她的行径却又让我厌恶,更给后宫增添了不少乱子,又让我不得不罚她。 冷婉儿是皇后,今日她的行径虽然大胆,但是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我解围,更以此来震慑后宫,敲山震虎,让颜儿不敢再放肆,可是,目前的局势却让我不得不保住颜儿,因为她还不能有事,无论是我的内疚还是关乎大局,因为母后和芙儿还需要她来挡着。 “婉儿,你知道吗?她是朕小时候唯一觉得可靠得人。”我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用这种方式告诉冷婉儿我不想让颜儿有事。但冷婉儿毕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唯恐她发觉出什么不对,所以我故意装作痛苦的摸样,看着她。 “臣妾明白”冷婉儿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寥寥几字,但是却似真的明白了。她似乎真的懂我的寂寞,我的痛苦,和我在这高处不甚寒的地方的无奈和无助。 我的心一暖,握住了她的小手,紧紧的抓着,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这一刻能够就这样天荒地老下去,我道:“从朕记事开始,朕就知道,朕的世界很狭小,出了那一仗二寸之地的皇权宝座之外,就只有这偌大的后宫,这里,每年都会有很多进来,很多人出去,很多人死去,很多,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朕信任……” “朕小时候身体一直都不好,每天都要吃很多的药,父皇对这些很重视,他甚至挑选了自己的亲信为我选择药材、煎熬、试药,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放心,非得要每次端来的药都让张安先喝,如果他没事,朕才可以喝。”我看着她,将自己梗在心头多年的痛苦都翻倒出来,仿佛这样,我会轻松很多,也不会那么的难受。 “可是有一日,张安被母后唤去了,那药端来,内侍便要服侍朕喝下去。朕那时年小,虽然听说过后宫的争斗凶险,可是终究没真正见过,可是那一次,若不是一直呆在张安身边,耳闻目染,直到该如何为朕试药的颜儿挡住,由她来先尝,恐怕朕现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谈及往事,我依旧那般不能承受,特别是记忆中的血腥涌进眼前的时候,我闭上眼睛,想不去看那些画面,可是脑海中的印象竟然更加的清晰,那是陪伴我童年最大的痛楚,我将它弥留在心间,不敢随意的告诉别人,因为一个皇帝不能有这些恐惧,可是今日我却情不自禁的将这些说出来,可是心头的酸痛却让我翻身抱住了冷婉儿,将头埋在她小小的怀抱中。 “朕现在还记得颜儿倒下时,那内侍脸上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失职,唯恐父皇降罪,便当场抽出父皇赐给朕的宝刀自杀了,那血,渐了朕一身。而颜儿,则是躺在地上不住抽出,口吐黑血,很快便僵硬着不动了……”我呢喃着,仿佛惟独她才能听我诉苦。 “皇上”冷婉儿轻轻的唤我,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她也有些害怕。 “婉儿,朕是不是很懦弱?”我抬头看他,我知道我这一刻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懦弱,而这份懦弱也是从来都不曾示于人前的,可是在面对她,我莫名的就会变得这样的感伤,这样的脆弱,甚至想得到她的安慰。 冷婉儿的眼神不再那般寒冷,她柔和而深幽的看着我,缓缓的道:“没有,皇上一点的不懦弱,若是换了臣妾,臣妾恐怕早就死了” 我看着冷婉儿,数年前的事情突然在脑海中闪过,惊得蓦地起坐,愣愣的看着她。她这话是怎么意思?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当年我要杀她的事情?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有些慌乱的问道:“婉儿…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 问完这句话,我后悔的差点咬舌头,我这么问不就是真中别人的口实么?可是她却疑惑的看着我,问道:“知道什么?” 我木讷在哪里,不知道她这个摸样是真是假。 “皇上累了,早些休息吧”冷婉儿看真我,温和的笑起来,那样子似没有半点心机,也没有察觉我的紧张和混乱。 经过这几日的折腾,我的确很累,可是今日却特别的舍不得方冷婉儿走,所以就拉着她的手,有些撒娇般的道:“婉儿会陪着朕吧?” 冷婉儿笑了笑,抬手将被褥盖在我身上,道:“会的,臣妾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随之,看着我,又道:“睡吧,等传午膳时,臣妾叫皇上。” “好”我难得轻松的笑起来,因为她那刚才那些温柔贴心的话语,这一刻,我真的很想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她会一直陪伴我,在我身边,直到我睡醒了。然后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的笑脸。我深深的看着她,此刻,这里是凌霄殿,但是却没有皇帝九五,和皇后千岁,只有一对平凡得夫妻,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任疲倦带我入梦…… ……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个道理我一直都明白,可是当我睁开眼看到的是赵安守在我的床边时,我才深切体会这句话背后的失望和沮丧。 我的幻想终究是落空,即便冷婉儿口口声声答应我,说会陪伴在我身侧,但是我醒来时,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或许人总是抱着某种美好的愿望,不愿意接受事实,所以我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还是问道:“皇后呢?” “皇上醒了,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去建章宫看望太后娘娘,她让奴才守着皇上,说皇上累了,不宜打扰,等到中午用膳时再叫醒皇上,皇上,此刻是否要传膳?”赵安小心翼翼的回答。 去看太后?我失神了片刻,随后猛的坐起身,立刻道:“让庞炎派人去监看,有任何动静立刻来回朕。” 赵安被我紧张的神色吓坏了,他愣了一下,而后赶忙起身叩头,跑了出去。 不足片刻,庞炎派出的黑衣探卫就回来禀报,言说太后并未对冷婉儿如何,也不曾责骂了她在颜儿的宫中大胆忘形,打我的事情,而是要她劝我去后宫宠幸嫔妃,实行雨露均沾,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忙问:“那皇后如何说?”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答应了太后娘娘的要求,但因为此事若是现在进行,只怕颜美人会闹出更大的事端,使得契丹二皇子看笑话,所以决定在今日晚宴之后再行决定”来报者慢慢的说道。 我的心一凉,冷婉儿,她真的答应了太后了吗?难道我在他的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就算她再不懂男女之情,也不该就这么将我推给别人。 我起身梳洗,一刻不停留的赶到宸栖宫,大殿外的宫娥叩拜,被我一声呵斥退下。我大步踏进内殿,只见冷婉儿从书房处慢慢的走出来,见我恼怒,忙叩跪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我走大内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冷冷的等着她,等她给我一个解释,无论是答应太后要劝我去宠幸后宫那些女人,还是明明答应我,要在我身边陪伴着,直到我醒来,但是我刚睡着她却就离开的事情。 可是我始终都料错了这个小丫头,她只是淡淡的跪着,我不让她起来,她也不动不求饶,只是那么淡漠的跪着。她越是这个摸样,我越是生气,怒极攻心之下,我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咬牙道:“冷婉儿,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跪着?” 冷婉儿垂下眼睫,似乎不打算解释,也不准备理会我。 我更恼,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捏住她的下颚抬起,却见她小脸上满是倔强和傲然,我忍不住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气朕?” “臣妾不敢”冷婉儿淡淡的说道,那摸样似显得有些无辜。 “终于肯说话了”我见她开口,将她拉起来。 冷婉儿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似乎对我的怒气有些疑惑,竟破天荒的问我:“皇上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你”我气煞,我气恼了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她…。她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哼”我等着她,然后别过头去,咬牙道:“你欺骗朕。” “哦”冷婉儿似有所悟的应了一声。 我直觉自己是听错了,她欺骗了我,让我失落伤心,可是她竟然能表现得那么淡然,我转头再次瞪向她,道:“你可知道欺骗皇帝,是欺君之罪?” “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臣妾?”冷婉儿沉凝片刻,竟抬起头来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我气结,更诧异于这个小丫头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真的很想好好的惩罚她一下,可是气了半天,却又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孩一般可笑,于是当下又觉得无奈,最后,气消了,只剩下一声叹息:“看来是朕是太过宠你了,以至于你现在都不将朕放在眼里。” 在这个皇宫里,所有的人都是敬着我,怕我,就算颜儿再无礼,若是我动真格的,她还是会惧怕,可是唯独眼前这个女孩,无论我气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我的怒火都与她无关一样。 她的这个性格,实在是令我又爱又怒,有时更多的是无奈,比如此刻。 冷婉儿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走过来,扬起笑脸,如讨好我一般的双眼弯弯的看着我,笑道:“不生气了?” 我原本怒气冲天,但看到她现在的摸样,再大的气,也顿时消散了。看着她嫣然巧笑的摸样,我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不不能自己做主了,总是向着她。 我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的腿上,警告的捏住她小巧的鼻子,道:“这件事,朕记着了,往后再找你算账。” “那就记着吧”冷婉儿不屑的撇了撇嘴,似乎根本不在乎。 我看着她那般嚣张却又可人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头疼。在她的眼里,这个皇宫,甚至包括他这个皇上似乎都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惧怕的,可是他更在意的却是,她的眼里何时能多一点自己,将他放在心上。 我无奈的看着她,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将她拥抱进怀中,护在了胸前。 冷婉儿难得乖巧的依偎在我的怀中,小脑袋贴合我的衣襟。这是我们第一次这般平静的依偎在一起,虽然我还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是这样的感觉却让我不禁多了一丝期盼。 “婉儿,快点长大吧……”我喃喃的说道。 “恩”冷婉儿似乎轻恩了一声,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是我的心却暖暖的。 …… 契丹二皇子的饯别酒宴开展了,我在凌霄殿看武翊思上呈的清单时,特地附上朱批,令众位大人带上家眷前来参加宫筵。武翊思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他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没有说什么,接了折子便离开。 朝中不少大臣早已在年初之时将自家女儿的画像呈递给了太后,希望能借助太后的势力,在后宫占据一席之地,可惜,太后忙于芙儿的事情,根本无暇去理会这些官员,所以事情一直耽搁着,这些大臣,有些是我需要重用的,所以,我不能让太后捷足先登,所以打算在今日给她们指婚,而那些重臣的女儿,自然要纳入后宫。 在凌霄殿收拾准备,我更上了龙袍,穿上了平日里的朝服,带着赵安前往筵席。契丹二皇子耶律达纳早已在大殿外恭候多时,与我一同前往筵席。 行到御花园,我遇见了母后,芙儿和其他嫔妃,几相照面,相互请安之后,便一同前往筵席。 “太后娘娘——” “皇上驾到——” “契丹二皇子到——” “芙贵妃、栗美人、华美人等众位娘娘到——” 一声声的喧报声,原本热闹吵杂的筵席现场安静了下来,众位官员忙携带家属起身,列位叩拜:“臣等,参见皇上,愿吾皇德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爱卿平身吧”我温和的说道,与耶律达纳一同走上了上座。 “谢皇上恩典”百官起身,随后有抱拳,异口同声的道:“臣等,见过芙贵妃娘娘,诸位娘娘,参见二皇子殿下” 我步上龙椅,张公公搀扶太后落坐于龙椅的垂帘之后,而其他嫔妃则是按照品级落座于我的身侧。我抬头扫视了一眼花园内都已到齐的各位大臣,笑道:“各位爱卿不必拘礼,契丹国并不讲究中原这套繁文缛节,所以免吧。” “臣等,谢主隆恩”众人衣裳簌簌的起身,又各自入列,稳坐于筵席上。 耶律达纳入座之后,扫视了一眼内外朝臣,他是边疆小国,从不曾见识过如此隆重宏伟的场面,但是他心性掩藏得极深,为人阴险,从不入本色,所以此刻就算心头略有惶恐,带着不轨的心机,却还是分外谦和,一如温文尔雅的中原男子,笑道:“轩烨乃中原霸主,自是仕礼簪缨之国,是臣下不懂中原的规矩,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13计中计 “殿下说笑了”我十分随意的说,没有去刻意渲染我轩烨国如何强盛,因为我知道耶律达纳的心思,所以我偏偏不如他所想的那般,让他就算想布局都难以下手。 耶律达纳脸上的谦和笑意有瞬间的僵住,但随后又恢复了常态,我无瑕去理会他,因为冷婉儿哈没有来,于是我朝筵席下看了一眼,问赵安道:“皇后呢?为何迟迟不来?” “回禀皇上,奴才已去请过,但皇后娘娘说请皇上先行开筵,娘娘稍后便来”赵安立马上前禀报,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冷婉儿刻意教他如此说的。冷婉儿心思缜密,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事情,想着,便朝身侧的空空的位置上看了一眼,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身边没有了那个小小的,令我总是捉摸不透的身影时,我就会觉得很是不适应。 这是耶律达纳第一次见冷婉儿,我相信她不会在这位贵客面前失了礼数,所以迟来必然是有所准备,或者有其他的事情,于是便转头笑着对耶律达纳笑道:“朕的这位皇后啊,年纪尚小,因被朕宠坏了,所以调皮的很,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二皇子见谅。” 冷婉儿的名讳和事迹,天下传闻,耶律达纳自然也是知道的,我也能看得出他今日也是特地为了见识我的皇后而来,。果然,耶律达纳十分礼遇的道:“臣下早闻贵国皇上聪慧无双,曾经在朝堂上智压群雄,所以也很想拜访一下,今听皇上这些一说,臣下倒是更为好奇了。” 我淡然一笑,不在回答。耶律达纳只怕对冷婉儿不仅仅是好奇吧……。 不多时,我宣布开筵。 御花园中,百来名身着碧色罗裙,发梳俏缨髻,捧着各色菜色翩然入席,身着粉色罗裙的侍宴宫娥也匆匆入内,旁侍在各桌前,斟酒布菜。 我端起酒杯,先行对众人道:“今日的宴席是为二皇子践行,朕,先敬二殿下一杯” “臣下惶恐,臣下先干为敬”耶律达纳也忙举杯,一仰而尽。 “好,爽快,诸位大臣也一起干吧”我看着耶律达纳饮下了杯中酒,薄唇冷笑,紧接着也一干而尽。而筵席上的大臣们也知道我的意思,纷纷起身,举杯道:“臣等,敬二殿下,愿我朝与契丹,共创盛世,四海升平。” 就这样一来二往,众人都饮下了不少酒,不过,这场晚宴的真正好戏还没有上演。不过我也不急,只是慢慢的静观其变,终于,耶律达纳按捺不住的扫视了人群中的各位官府千金,开始发难:“皇上,臣下虽然身在契丹部落,不过却仰慕中原文化久矣,今日见得诸位大人都携带了妇人和千金,皇上后宫的贵妃娘娘,诸位美人也都齐聚,不知臣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见识诸位佳人的才艺?” 我早知道他会有此一招,数日前,他入皇宫之时在储秀宫中一直让那些带来的塞外美人排练舞蹈,无非就是想羞辱中原女子不擅长歌舞罢了。可惜,今日的筵席之中,却恰恰有这么一位能歌善舞,精通音律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我大笑起来,显出了该有气度,道:“既然二皇子提出了,朕,如何能辜负殿下的期望,王大人,朕听说令千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确,不如,借此良时美景,献上一曲,也让二殿下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开开眼。” 王言平的女儿王馨瑶是名满金陵的才女,如今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可是任凭金陵富商之家的公子将王府的门槛踏破,王言平却一直未曾接见任何一位,甚至不收礼物,这,已经昭显出了他的心思。 不过这也是我所想要的,我虽然不好美色,但是朝臣之女充盈后宫,历古以来就是巩固皇权的最好办法,所以他的心意我自然不会推辞。如今也正好借着耶律达纳这一个东风,让众人见识王馨瑶的才情,如此,册封起来母后才不会有太大的异议。 王言平虽然有心想将女儿送进后宫,但对于我这般话,还是惶恐万分,因为他以为我有意将他的女儿许配给耶律达纳,所以赶忙起身道:“皇上言重,微臣惶恐,小女虽识得几个字,懂得几首曲子,但是却万万不敢在人前献丑。” “王大人谦虚了,来人,铺纸研磨,让王大人的千金作画一副,赠于给二殿下带回契丹作为纪念,如此,也能聊表我轩烨国言和诚意”我温和一笑,打消了他的顾虑。 王言平面色一变,他有些慌张的睇向我,似乎唯恐自己会错了我的意思,但是少许之后,只能硬着头皮道:“得蒙皇上青睐,微臣荣幸之至”,随后缓缓坐下,示意一旁的女儿上台献艺。 王馨瑶听从父命,款款步上台阶,婀娜多姿的向众人叩拜,声音轻软如绵:“臣女王馨瑶,叩拜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及芙贵妃、各位美人长乐无极,二殿下千岁。” 我冷眼望向耶律达纳,只见他双眼微眯,似乎对于我中原能有这等姿色的女子极为惊叹,少顷,他略显尴尬的转而对我笑道:“臣下以往一直都听说中原女子长得如花似玉,如弱柳扶风,今日见得后宫里的这位娘娘还有这位小姐,才知道传言不假,当真是如花娇艳,似玉精琢,皇上好艳福啊,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了王馨瑶的身上,寂静的筵席上不时发出几声赞叹和唏嘘声。我知道,耶律达纳这番话,多少也让我身后的母后和芙儿她们知道我的用意了。而王馨瑶也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自然也明白了我的用意,因而一时间娇容微红,轻垂额头,随之在赵安取来笔墨之时,轻盈挥洒,顷刻间,筵席之间四处流溢着墨香。 我看着这个被喻为金陵第一才女的王馨瑶,面带淡然笑意,做出一副看她作画的样子,也好让众人觉得我对她是有几分兴趣的,否则以王言平的固执性子,多少要生出一些事端,而朝廷上和后宫之事,虽然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我却不想将他们搅在一起。 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冷婉儿为何还没有来?我看着王馨瑶,见她红袖添香的摸样,突然想起了那个俏皮却又冰冷的小皇后,一时间,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了几分烦乱。 “皇上,臣女的画已经做好,请皇上国目”不多时,王馨瑶已经落笔,她含羞带怯的后退两步,让宫娥将宣纸呈递到我的面前。 我摊开那幅画,只见是一副踏雪寻梅图,梅花枝条曲折老练,红花点点娇艳,一袭披着大红色斗篷在树下赏梅的美人,双手捧雪,天空中鹅毛般的棉絮飞舞,似幻似真。这幅画的功底实在不错,足见王言平在她这个独女身上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我身侧的宫妃们看到这幅画,都分外惊叹,连声称赞王言平不愧是榜眼出生的侍郎,教女有方。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是满意这幅画,但是却又突然觉得惋惜,如此一个又才情的女子,若是当真入宫,与颜儿等人每日争斗,只怕今日的才情也会终有一日变成宫门怨的长恨歌,但是我的不忍只在心里,却不曾表现到脸上。 我抬头看着王言平,笑道:“王大人的千金倒地确是才情双绝,更可见是虎父无犬女,不过这副踏雪寻梅图上没有题字,却是一大美中不足之撼……。” 我的话尚未说完,突然筵席的尽头处一抹娇艳的红色突然闯入我的眼中,只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心头一阵悸动,唇角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而那娇小的人儿走来之时,却娇声高扬道:“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 我的笑意更深,这个小丫头,看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也偷听到了不少话,此刻才现身,只怕也是因为我看到了她吧。 冷婉儿缓缓向我走来,她今日穿了一件灿若烟霞的长裙凤袍,宛若不染尘世的仙子,脸上带着艳若桃李的笑容,双眸明灿,乌黑的簪花高髻上,凤冠颤动闪烁,摇晃的步摇伶仃,两条碧玺璎珞垂落胸前,额点朱砂,端庄妩媚,恰若天仙神女。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上”冷婉儿走到王馨瑶身侧,缓缓向我叩安。 有那么一瞬,我发觉王馨瑶原本冠绝全筵的惊人才艺和美丽,瞬间黯然失色。 “皇后终于来了,朕还以为皇后打算让朕一个人坐到散席呢”我语气中故意带着责备。 “臣妾耽搁了时辰,未能及时赴宴,臣妾知罪”冷婉儿得体的应答,虽然说是知罪,可是那张小脸上却一点没有歉意,仿佛本就该如此一样。她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当众打她的屁股,告诉她,我是她的夫君,不容许她这般目中无人,可是这些也都只能是想象,所以我摇了摇头,笑着让她起来,并示意赵安搀扶她坐到我身边来。 “皇后刚才说,你有办法,朕倒是想听听,皇后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这副佳作的不足?”我看着身边坐稳的冷婉儿,对她刚才的话十分有兴趣。 她应该知道王馨瑶是我即将要纳娶的妃子吧,虽然我也知道她这个年纪未必知道何为争风吃醋,何为男欢女爱,但是我若是对别的女人好,或作出很有兴趣的摸样,她也应该会不舒服吧。 冷婉儿看向我,盈盈一笑,道:“臣妾以为,这幅画若是要赠送给契丹二皇子,必然要独一无二的,而在中原,能够流芳百世,使后人争相传颂的绝代佳话,惟独英雄美人,风花雪月,所以,臣妾斗胆,想请威名天下,战功赫赫的威烈将军来填这首《踏雪寻梅》。如此,英雄出少年,美人待闺中,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佳话?” 这婉约却稚嫩的声音听得人身心愉悦,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而筵席间的百官也在愣怔片刻之后哗然一片,只因冷婉儿巧妙的心思和脱俗的想法。 可是,我却在众人惊叹的同时,咀嚼出了冷婉儿话中的意思,她是要让王馨瑶和冷战天凑合成一对英雄与美人。我眯了眯双眼,凝视冷婉儿,想从她的眼底看出她的动机究竟为什么,可是她却始终是我无法猜透的迷,可是即便是迷,我也很清楚冷婉儿决然不是因为吃醋嫉妒,她只是才设计。 “臣以为不可”筵席间,王言平突然起身说道,众人一怔,只见他面色紧绷,大声道:“皇上,娘娘,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一来,小女尚未许亲,若是与威烈将军共作一幅画,只怕不合宜。” 王言平已经洞悉了冷婉儿的心思,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但却不急于拆穿这二人的心思,因为我更想知道冷婉儿会如何应对王言平的推辞。 冷婉儿见王言平如此霸气的拒绝,竟不怒反笑,这让我有些吃惊,我凝视她,却见她懒散的靠在凤椅上,双目闪烁着精锐的光泽,竟柔柔缓缓的说道:“这有何不可?难道,我轩烨国的堂堂的一品镇国元帅,名扬天下,威赫四海的威烈将军还配不上王大人的千金么?” 王言平一怔,显然已经听出了冷婉儿话中的相逼,他身子一晃,赶忙道:“臣不敢,威烈将军声名显赫,乃是金陵少女心中的仰慕对象,小女才疏学浅,恐配不上将军。” 我心头猛震,好一个冷婉儿,三言两语就已经逆转局势,竟逼迫王言平就范。 “能画得出如此惊才绝艺的《踏雪寻梅》,居然还是才疏学浅之辈,莫非王大人府邸中,还有比令千金更为有才华的人在?”冷婉儿含笑如常,却字字珠玑,双目更是逼视王言平,话语只见更有诬陷他圈养幕僚,拉拢学士的意思。 王言平见识过冷婉儿的厉害,但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的强势,一时之间心慌无比,只能迎合道:“皇后娘娘笑话老臣了,老臣不过是个敷衍庸俗之辈,府邸之中哪还有什么人才” 我一时间也被冷婉儿的气势所震慑,因为平日里就算知道她性情刚烈,但也从未知晓她如此一面。 “那既然如此,王大人也就不必推脱了,本宫相信国舅不会亏待令千金的”冷婉儿说的委婉,却已经暗中敲定下了大局。 王馨瑶原本红润娇柔的面容顿时煞白无血,或许是失望仓惶吧,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入宫成为我的妃子,可是现在却被皇后指婚给了冷战天为将军夫人。我没有说话,因为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任何兴趣,可是冷婉儿做的事情却让我产生的浓烈的探究。 王言平和冷仲向来是死对头,这是朝野上下尽知的事情,而冷婉儿今日此举不仅是朝廷上最大的忌讳,更是会引来无数的猜测。她是想让王冷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只想将王馨瑶从我身边推开,却又一时找不到好的人选,所以只能推给自己的亲哥哥? 如果,她的心只放在冷仲父子身上,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朝廷少一个敌人,而半点都没有因为我的因素的话,那么我们以后,或许……。顽皮突然不干想下去了。 我的眼神不由得瞥向冷战天,只见他面带错愕,神情僵硬,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冷婉儿突然会这么做,但冷婉儿却不容许他过多犹豫,冷声道:“威烈将军,你还不上前拉开题词?”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只是一介武夫,不会吟诗作词,所以……。”冷战天起身,却是满脸紧绷,眸露为难的说道。 “这倒不难,既然是要做出一副天下传诵的化作,自然是要特殊一些,不如国舅执笔,本宫来作,如何?”冷婉儿不给冷战天任何迟疑的机会,平静的说道。 我闭上了双眼,心里已经知道了冷婉儿的动机了,她这般强硬且斩钉截铁,一定是为了冷氏一族,她,从来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我的心在认知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似乎有一把利剑刺穿了胸口,冰凉之后就是滴血的疼痛。原本不想再去看她接下来还会玩什么花样,但是她出口成的诗却又让我觉得失神。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这首词填写得敲到好处,不仅点出了画中的精致,更是凸显出惜别契丹二皇子的情景,更是暗指王馨瑶这支梅花‘为谁成早秀’,我冷笑,冷婉儿,我的皇后似乎早就预谋好了这一切,根本没有我可以插手的地方。 “好,好一个‘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朕的皇后果然才华潋滟,让朕惊叹不已啊。”我凝视着冷婉儿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只是抬手慢慢的拍起掌来。 紧接着,下面所有被这首诗怔讶得呆滞的官员们都争相股掌,只是众人的面色各异,目光扫去,令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等一下”就在众人探究冷婉儿的这首诗时,耶律达纳突然失礼的大声说道。 我微愣,转眸望去,却见他眼神静放肆而不避讳的直视冷婉儿,即便我此刻心里对冷婉儿还有气未消,但却容不得任何人用这等眼光看她,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了耶律达纳笑着说:“皇后娘娘才华横纵,果然是天下无双,不过这诗虽然题了,英雄美人的佳话也有了,但臣下却斗胆再请娘娘写上一首,如若日后冷将军能与王小姐修得百年之好,那娘娘岂不是做了天作之合的第一媒?” 我眉宇紧黜,装作不经意的瞥向冷婉儿,却见她斜眼看着耶律达纳,那眉眼只见对这个契丹二皇子似乎全无好感,甚至似乎还存在几分厌恶。这个认知让我原本十分难受的心突然舒缓了很多,更是觉得不再那般冰冷疼痛,紧接着,连心情都大好起来。 即便是厌恶,冷婉儿也掩饰得极好,她浅柔娇笑,道:“二殿下说笑了,本宫久闻契丹以兵强马壮而闻名天下,所以,才特地请了我朝第一无往不胜的威烈将军亲自填词赠送,怎么?莫非契丹除了兵强马壮之外,女子也如中原这般可吟诗作对,习字抚琴?” 这是一句充满质疑和讽刺的话,却也似乎看透了耶律达纳的野心,似乎要引出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冷婉儿这一招抛砖引玉,让我不觉唇角浮上了笑意。 耶律达纳听闻了冷婉儿的话之后,脸都黑了一半,可见他被冷婉儿的话给噎着了。 “哈哈哈……”我大笑,算是缓和气氛,随后十分宠溺的转身捏住冷婉儿小巧的鼻子,道:“朕的婉儿可是越来越调皮了。”然后转身对耶律达纳道:“二殿下不要见怪,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童言无忌,皇后年纪尚幼,才六岁半,所以有时顽劣过头也是有的,哈哈哈……。” 耶律达纳的脸却来越黑沉,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起身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契丹的女子也的确无法与中原的这些才女佳人相提并论,不过,臣下这次倒也带着几位尚可入眼的契丹女子前来,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臣下便命她们上前献艺。” 耶律达纳上钩了,冷婉儿自然是顺水推船,但相比于这些塞外女子的舞姿,我更感兴趣冷婉儿接下来会用什么办法去打击耶律达纳,因为据我所知,塞外女子虽然不如中原女子柔弱娇小,但是媚术和胡人舞却是无与伦比,妖艳撩人是天下人争相目睹的。 契丹的美人们一曲舞罢,百官失魂黯色,个个神情几乎要随同那些美人而去。我眯起双眼,转头问冷婉儿:“皇后以为这些少女跳的如何?” “很生动,妩媚流转,活色生香”冷婉儿竟毫不避讳的应答。 我有些吃惊,诧异于她的直接,但却一笑置之。 冷婉儿本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若她不这样回答,就奇怪了。 “皇后娘娘果然厉害,竟然评出此舞的精髓,臣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耶律达纳说的是真心话,至少在他的人生里,至今还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聪慧到令人觉得惊悚的女子。 “秦安王谬赞了,本宫其实并不舞蹈精髓,若说本宫评对了,也是这几位舞姬跳得实在是好,所以本宫才能一眼看出”冷婉儿淡淡的回答,神色冷漠,双眼凝视那十三名美人,若有所思。 “哈哈哈,这下,倒是皇后娘娘谬赞她们了,这些不过是臣下王宫内的一些普通舞姬而已”耶律达纳听闻冷婉儿话,正打算顺水推船,但是却不想冷婉儿紧接着便说这些舞姬虽然跳的极好,但是皇上却消受不起的话语来。 耶律达纳诧异,起身询问,而冷婉儿却突然神色忧虑的看着我。我顿时明白了她心内所想,她是轩烨国的皇后,就算对我不是真心的,也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这个国家,于是我给了她我也不想留这些美人的意思。 “秦安王所有不知,我轩烨国自太祖开辟疆土以来,向来遵从是以仁德治国,以孝示于天下,所以,历代君王都鲜少沉醉于歌舞声色,以防误国误民。而皇上才登基六年,更是不能违背祖宗的训诫,所以,这些舞姬们,恐怕皇上不能收下了”冷婉儿在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立刻找了一个理由推拒了耶律达纳想将那些美人送进后宫的请求。 耶律达纳的脸顿时阴霾重重,他阴冷的盯着冷婉儿,我本以为婉儿会害怕,但是在看到她从容不迫的神色之后,又觉得自己过于担心。冷婉儿何时怕过什么?如果她怕了,就不是轩烨国的妖孽皇后了。 “皇后所说甚是,不过这些舞姬可是臣下的父王和太子长兄千挑万选之后,才让臣下千里迢迢的从契丹带来,若是就这么带回去,恐怕会辜负臣下父兄的一片言和之心。所以,臣下斗胆,请皇后娘娘给臣下一个十足的理由,如此,臣下才能安心回去”耶律达纳狡猾而刁钻的说道,他想威逼冷婉儿就范,收下这些美人。 我眉宇紧黜,这个契丹二皇子实在过于无礼了,我本想斥责,却发现冷婉儿突然红唇带笑。我心头一动,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咽喉里,只是静坐关其变。可是却发现冷婉儿的这一笑,却引得众人都失神,我心里顿时很不舒服,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些大臣。 大臣们吓得立刻收回视线,十分惭愧的低垂下脑袋。看来,他们是会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责怪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应付得了这个契丹二皇子。 冷婉儿依旧在笑,她的笑容似春色潋滟无边,让我都有些失神,可她却这般笑着说:“秦安王若一定要寻一个可以使得契丹王和贵国太子不恼怒的理由,那本宫就直言了” 冷婉儿笑意隐匿着危险,似乎能够见血封侯,我眯起眼睛,而她却在耶律达纳说‘请说’之后,让蛮儿取来了深宫里一直珍藏的凤尾琴来。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但隐隐的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冷婉儿的性子,总不可能做出赠琴的事。果然,她拿到了琴,竟说要抚琴一曲,且对众人浅笑道:“我们轩烨国历来的皇后,都有一个职责,那便是在统辖好六宫之时,也必须时时劝诫皇上以国事为重,勿忘太祖开辟疆土的艰辛,更不能忘记当初敌国进犯我朝边境之时,烧杀掠夺的奇耻大辱,而今,秦安王进献十二位美人给皇上,本宫身为一国之后,就算是死,也必须将太祖皇帝的戒律传承下来,所以,斗胆用太祖皇帝当年为了太祖皇后所制的文武起弦凤尾琴来向皇上转述。” 我心下一沉,知道不好,可是一切不容阻止,只闻那似天籁一般的声音传出威震人心的歌声: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轩烨要让四方,来贺…… 一曲唱罢,琴声嘎然而止,余音震动心弦,环绕宴席上空久久不散。 14逼问 一曲作罢,余音绕梁,众人皆怔神,但我却全身僵硬。此刻,冷婉儿突然跪倒在地,对我叩首,稚嫩的声音高扬:“臣妾恳请皇上以家国为重,即刻送秦安王与十二名美人出宫” 我愣怔的看着她,在看到她坚定的小脸和那深邃的锐利,闪烁着算计的琥珀色眸光时,立刻明白了今天晚上的这一切都是她策划好的一场预谋。她这么迟出现,只是为了等待契机将王馨瑶指给冷战天,为冷氏一族扫平前面得路,而抚琴唱歌更是为了让她这个皇后在天下扬名,让冷氏一族的地位至高无上,使人膜拜。 一个六岁的女孩,能有这样的心机,且在我的眼皮下面做出这样的惊世骇俗的事情,而我却因为一时疏忽和宠溺而促成了这样的结果。我眯起眼睛,而此刻在场的所有官员也瞬间纷纷起身下跪,冷婉儿的话似乎激起了他们的愤恨,以至于他们纷纷开口请求:“臣等,臣妾等,恳请皇上以家国为重,即刻送秦安王与十二名美人出宫。” 我深深的凝视着冷婉儿,心底在瞬间升起诸多愤怒,但我还是慢慢的压抑下去,随后,不可遏制的笑起来。我起身,走到冷婉儿面前,将她搀扶起来。她的身材娇小,六岁的小摸样站在桌案前四周的人几乎都看不到她。我拽着她胳膊的手慢慢的滑到她的脸颊上,紧紧的捏住了她的精巧的下颚,稍以用力,冷冷的凝视她,也逼迫她看着我,而后冷笑道:“你利用朕……” 我觉得我的声音已经发颤了,但是在看到她那双一如既往清澈的眸子时,我霎时癫狂得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冷婉儿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似乎惊诧于我看穿了她的心思,我愤恼更甚,可是就算在这一刻也不想伤害她,只能咬牙切齿的道:“好,好,不亏是朕贤良淑德的皇后,朕最最重视的女孩,好,很好……” 我心情复杂,可以说我已经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究竟是疼的还是酸的,我起身朗声大笑,转而望向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的耶律达纳,厉声道:“来人,契丹国与轩烨王朝自古以来就不共戴天,请秦安王即刻出宫,由威烈将军护送。”,我回头冷眼看着冷婉儿紧绷的小脸,拳头握起,又道:“马上出发,散宴……” 我怒气汹涌的回到了凌霄殿,赵安知道我心情不好,赶紧让内外几重宫殿的侍卫宫娥全部撤下,以防我怒极而殃及池鱼,但是在气头上,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进了内寝殿就一脚踢飞了案几。 赵安吓得跪下,连声告罪,请求我息怒,保重龙体,但是心里的烦躁和莫名的窝火却平静不下来,于是将整个内殿打砸成了一团。 气力花了不少,我粗喘着,这般下来气倒是消了不少,虽然心里依旧堵得慌,但是却也累得倒在床榻上。 “下去”我冷冷的下命令。 “是”赵安不敢停留,快速的跑出了内殿。 这一夜,我辗转难眠,一直到天亮都未曾真正合上眼睡着。五更天时,冷仲前来禀报,说冷战天已将契丹二皇子送出了金陵城,我询问耶律达纳可有什么反常之处,冷仲道:“回禀皇上,二殿下一路平静诡异,看不出什么不寻常,但只怕归国之后恐又变故。” “一路随行多少人?”我闭眸问道。 “除了那十二名美人之外,只有十几名随从和在边塞迎接的两百名士兵,不足畏惧。”冷仲如实回答。 “下去吧,朕昨夜饮多了,有些不舒坦,今日早朝就由国丈代为监国吧”我自始自终没有睁开眼看冷仲一眼,只怕自己看到他那相似于冷婉儿深邃的眸子时,会再次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冷仲是识相的,昨夜他女儿在宴席上玩弄的一招激怒了我,他也明白,因而快速的退出了宫殿。 其实,想了一整夜,我很好清楚自己所震怒的并不是冷婉儿不顾轩烨国的社稷将了契丹一军,而是她竟然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我对她的宠爱和信任,她的所作所为很清楚的告诉我,她心里没有我,只有利用,只有算计。 想到这里,我蓦地睁开双眼,拳头握紧,狠狠的击在了一旁的石柱上…… 早膳时间,赵安小心翼翼的进殿询问是否传膳,我没有胃口,心里更是堵得慌,所以挥手让他下去,但是刚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又胆怯的进来,手中捧着一本折子,惶恐的道:“皇上,这是…这是皇后娘娘递给内务府的折子,因为上面的事情关系太娘娘,内务府的人不敢定夺,只能送呈皇上裁夺。” 我本想闭目休息,可听到这句话当下睁开双眼,拿过折子翻开。折子上是冷婉儿娟秀的字迹,她竟奏请要我将太后送往骊山静养。我啪的合上手中的折子甩在一旁,问道:“这个折子是什么时候递到内务府的?” “回禀皇上,是昨天散筵之后”赵安低声回答。 散筵之后,冷婉儿,你又在我的面前耍弄心机,现在甚至将心思动到了太后身上,你究竟意欲何为?我此刻才感觉到,冷婉儿对我来说真是一道永远都不解的谜题,太后虽然有时会刁难她没错,但这也是因为她不再受太后的左右才会如此,可是现在的冷婉儿,既不是想着我,又不是向着太后,难道她不知道在这个后宫里要想取得至高的地位和不败的宠爱,必须承欢与我或者太后吗? 我已经看不清冷婉儿究竟有什么样的野心了,抚着额头时,只觉得心头混乱一片,也不止一次的想着,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晌午后,我移驾御书房批阅奏章,此刻,被我派出去打听冷婉儿各方面消息以及监视冷战天护送耶律达纳的庞炎突然回来,给我带了一个很意外的消息,说派出驻守在相府监视的探子来报,说相府后院的二夫人忽要轻生,被探子救下之后,口中咒骂小皇后不止,且说出了很多骇人听闻的话语,如今,她想要求见皇帝,试图揭发小皇后妖孽的真面目。 对于冷仲的二夫人,我有些记忆,因为冷婉儿的母亲难产血崩死后,母后曾跟我说要册封这位二夫人为一品诰命夫人,但是在冷婉儿即将进宫前夕,宫中的诏书尚未下达之时,这位二夫人突然就得了失心疯致残。 我感觉这件事情中有诸多蹊跷,特别是庞炎所说那二夫人要揭发冷婉儿的妖孽这面具的说辞,但是,在离知道冷婉儿真正性情的时候,我却突然又迟疑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纷乱复杂,甚至难以定夺。 庞炎见我如此犹豫,当下就说了一些激怒我的话,我知道他是要我看清冷婉儿的真面目,以防被被欺诈,我终于下定决心,命探子将二夫人偷偷送进宫中。 不足一柱香的时间,我就见到了那个传闻中得了失心疯的二夫人,她姿色婀娜,依旧是我在六岁初进相府时所见的摸样,但是脸上却没有了昔日的光彩,不禁容貌憔悴,更是一脸恐惧彷徨。她一见到我,先是呆愣片刻,似乎在辨认我是否是当今天子,而后便哭着扑上前来。 赵安被她吓了一跳,冲上前扯住她,但是这个二夫人却似真的疯了一般的挣扎哭诉,又是踢又是咬,直到庞炎冲出来点了她的穴道之后,她才安静下来,但是面色却显得有几分狰狞。 庞炎怒叱这个疯癫的女子,而那女子却哭泣不止,向我哭号,且将冷婉儿从小到大的事情一一列出。 她说,冷婉儿三岁之时,就已经刁钻蛮横,在相府中无法无天,横行霸道。我不想听这些,于是厌烦的挥手让赵安打断她,让她说一些实质性的东西,而那女子想了半晌,便道:“皇上,冷婉儿在被册封皇后之后,性情残暴,您看,妾身的手就是被这个妖孽给折断的,她是一个妖孽啊,她今年虽然才六岁,但是力气奇大,就连妾身都敌不过她。还有,皇上,小皇后回府省亲之时,曾在中秋之夜出了相府,到深夜才归来,这件事情是千真万确的,当时后院中的侍妾都去前院参加中秋筵了,后院只有妾身一人,是妾身亲眼看到她半夜之后才会回来的……” 我蓦地一掌拍在了案几上,声响震得那女子噤声,惶恐失措的看着我,我眯起眼睛,冷冷的道:“小皇后中秋之夜出过相府?” 庞炎在一旁不敢回答,而赵安也低头不语,他们二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皇上,妾身说的都是真的,当时相府里的侍卫都没有发现,因为她身边有孙管家从云山回来的孙子孙恒初护着,皇上,小皇后冷婉儿当真是一个妖孽,您要相信妾身啊……。”二夫人哭得楚楚可怜,跪在地上簌簌颤抖。 我闭上双眼,觉得自己的气息都开始不稳。庞炎上前请示我应该将这个女人怎么办,我混乱之余,第一个想法就是去宸栖宫问个清楚,于是便道:“起驾宸栖宫” 我带着二夫人和赵安,让庞炎在暗中保护,就几个人随行到了宸栖宫,晌午的宸栖宫分外安静,我让赵安和二夫人在殿外等候,独自一人踏进内殿。 内殿中的几名宫娥见我气势汹汹的走来,吓得连忙叩拜,我挥手让她们噤声退下,穿过两处宫殿直入寝室。寝室前,蛮儿正巧走出,见我走来,吓得慌忙跪拜。我没有看她,从她身旁绕过,却在掀开珠帘时,没有发现冷婉儿的身影,大殿的床榻上更是空空如也。我心头一惊,有那么一瞬心慌,但随即看到了偏殿中的雾气氤氲,我立刻上前,推门而入。 一盏八面绣话中四君子的屏风遮盖,隐隐听到水声,感觉到了冷婉儿的气息,我竟有种莫名的安心,但是这种感觉随即就被我压在心底。我收敛心神,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二夫人所说的那些话上,刻意忽略了此刻尴尬的气氛。 绕过屏风,一池温水中央,艳红的花瓣漂浮中,一抹如莲花一般的雪白映入了我的眼中,青丝漂浮,水波微动,浓雾氤氲,让我觉得误入了仙境,看到了跌入凡尘的仙子。 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想要抓住这一瞬间美丽的冲动,我未更衣就步下了池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靠近眼前的美丽,但是却还是惊动了那宛若漂浮在水中央的女孩。冷婉儿受惊,如同一直欲逃的麋鹿一般,蓦地睁开琥珀色若宝石般的双眼,慌张的四面张望,双手护在胸前,如同一个羞涩的少女。 我瞬间袭上前抱住了她,秀发间的清香扑入我的鼻息间,我情不自禁的寻找她的美丽,压住了她的红唇。 冷婉儿受了惊吓,睁大一双仓惶的眼睛,素手敲打挣扎。感觉到怀中的女孩想要逃离,我心头突然升起了一股怒火,狠狠的将她压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想逼迫她在地板的冰冷和我怀中的温暖只见选择其一,但是她的扭动却让我放弃了这种想法,只能点住她胸前的穴道,不让她逃离。 凝视着她慌乱的眼神和紧皱的小脸,那是他在熟悉不过的眼神和面容,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了我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于是我立刻怒火中烧,咬牙切齿的道:“你要太后去骊山静养?” 我想捕捉到她瞬间内心流露的想法,可是她的眼神只是沉了沉,随即便将所有的情绪都掩饰了,令我根本无从着手。她的倔强和人性以及勇气都不曾向我低头,于是她平静的回答了一个字:“是” 这就是冷婉儿,万年不变的冰山面容,隐藏着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悉知的秘密,我想尽了办法想要掏空她的心思,可是最后却深陷在对她的迷茫里。 “为什么?”我咬着牙冷冷的问道,她究竟在玩什么手段,存的是什么心思?为何我总是看不清她的心,或者,她的心里只有阴谋和心计,根本没有人世冷暖的感情,否则,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一点点的暖意? “臣妾在奏折上写的已经很清楚了,臣妾是为了太后娘娘的身体着想,所以才陡然向皇上请示”冷婉儿面无表情,话语更是滴水不漏,甚至连情绪都没有半点起伏。 我原本对她存在的一点幻想,一点点坦诚相待的幻想都瞬间幻灭,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震怒,我撤下了一旁乌木托盘中的浴袍,将她娇小的身体包裹住,而后抗在肩膀上救向内殿走去。 大殿两侧的宫娥见我如此,吓得都闷声叩跪在地,匍匐着颤抖。我将冷婉儿仍在了大殿上的凤榻上,她措手不及的闷哼了一声,一双大眼只是盯着我,没有一丝表情。 就是这样的淡然和从容令我不舒坦,我喝令所有人都退下,擒住她柔弱的双肩,怒火冲天的道:“婉儿,说实话,朕,不想再听那些虚无缥缈的谎言。” 我在内心里,还是不自觉的想给她一个自己解释的机会,希望她可以向我坦诚。可是,她只是略显慌乱的看着我,似乎在忖度着什么。 “皇上……”突然,我身后想起了一个声音,我心头一冷,冷婉儿的面色也一怔,显得很错愕,我眯了眯双眼凝视她,心情却十分复杂,但我还是让二夫人进来。 这或许是我揭开冷婉儿真实面目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道谜题就将永远都是谜题。二夫人进来之后,我察觉到了冷婉儿面容上的瞬息万变,这是我第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除了冷漠和微许的慌乱之外的惊恐。 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做害怕了,我有些得意,也觉得不忍,可事情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将她揭发出来。也许,当她的真实一面被翻出来之后,她就不会再整日想着耍心思,会对我更有几分感激和关心,更可以坦诚相待。于是我便头也不回的对冷仲的二夫人道:“说,将你跟朕的说的,说给皇后听。” 冷仲的二夫人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早已让庞炎查探得清楚,这个女人虽然智谋不高,却一直盛气凌人,今天得到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但是惩罚的人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是冷婉儿,因为她只有六岁,她不该有这个能力。 二夫人见我似要给她伸冤,立刻扑通一声叩跪在地上,全身颤抖的凝视着冷婉儿,然后似报复一般的面带狰狞的说道:“妾身遵命,皇上,小皇后她根本就是一个妖孽,她三岁之时就已经识得几万字,背诵千篇文章,就连名满京城的庄老夫子都望尘莫及。而且,小皇后她心智老成,力气奇大,妾身的手腕就是被她给折断的,而且,她…她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妖孽,她是个欲要图谋篡位的妖孽……” 我满身阴霾,这个二夫人的确有些心计,竟敢在我面前改变的话语,且说冷婉儿要图谋篡位。她是想逼迫我杀了冷婉儿,我眯起眼睛看着冷婉儿:“朕的好皇后,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冷婉儿森冷的凝视着二夫人,片刻后,竟阴沉的咬牙道:“她撒谎” 我有些震惊的看着冷婉儿,却见她已经恢复了以往那坦然自若的神态,那是我熟悉的冷漠,冰冷若冰霜。冷婉儿平静的说:“臣妾三岁能识得丸子,背诵千篇文章,那是因为臣妾天资聪慧,旁人望尘莫及;臣妾气力奇大,是因为二夫人当时欲要取臣妾性命,且大骂臣妾是妖孽,臣妾出于自保,闪躲过致命一击,孰知,二夫人却因摔倒而折了手腕;还有,臣妾才六岁,何来图谋篡位之说?就算有,她一个失宠的相府侍妾又怎会知道,难道臣妾已经愚蠢到告诉她自己的预谋么?” 冷婉儿巧妙的将一切罪名全部推到了二夫人的身上,令她百口莫辩。 二夫人慌了,显然她也没有想到冷婉儿会如此轻松的推翻她的言辞,为了自保,她大声哭喊起来:“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可是冒着身家性命告诉皇上实情的呀,若是妾身敢有半句假话,相爷也不会绕过妾身,妾身如此,图什么呢?” 我黜眉,心头思量。二夫人见我不语,慌张的又道:“皇上,您要相信妾身啊……”,说罢,她痛哭起来,只因为这是她手中最后的赌注了。 15醋意 我深凝冷婉儿,她也在看着我,眼光平静如水,淡静如冰,但是却也似隐藏着丝丝的紧张和颤抖。二夫人哀求的声音不绝于耳,我知道这的确是她最后的希望,但是无论是站在江山社稷,还是后宫的利弊之上,我都不可能为了救这样一个女人而随意给冷婉儿定罪。 二夫人似乎已经明白了我的决定,她突然哭着扑上前来哭喊,我立刻怒喝,让人将她拖下去。二夫人凄惨的声音阵阵远离之时,我黜眉沉思,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身边这个让我早有疑虑的女子,二夫人的话就算是真的,也只能说明她的手是冷婉儿折断的,也不明表明别的什么,至于妖孽鬼怪之谈,简直是胡言乱语。 子不语,怪力乱神,世间何来妖魔之说? 我凝视冷婉儿,她因为被我点了胸前的大穴,宽厚的浴袍下,一双小手紧紧的环住自己,样子看起来那般可怜,可是那双平静似水,令人觉得冰冷的眼神却又让我厌烦。她太冷静了,这样的她,似乎除了用妖孽来形容,根本找不到别的说词。 冷婉儿,我曾经仔细的掂量过这个小女孩在我心底的位置,我不得不承认,她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扰乱我的一切,无论是朝政,后宫,还是我的内心的冷硬和平静。所以,早在之前,无论她是否是冷仲那个老狐狸的女儿,还是手握兵权的冷战天的妹妹,或者她在宴席之上利用我对她的宠溺做出让我满盘皆乱的事情,我始终都放不下她。 对,我放不下她,忆起相处数月的种种,从初见到大婚,到在皇陵后山的林泉处看见天真灿漫的她,在颜儿宫殿用鞭腾折打我以息事宁人的她,甚至,在甘露殿被我打得眼泪直掉,哭着求饶的她……我第一次正视自己内心的感受,彻底的面对,对这个六岁小女孩的心情,心里虽然还是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却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我解开了她胸前的大穴,我不知道自己是心虚还是怕聪慧如她会发觉我一直都在调查她,所以脱口而出:“朕不想这么对你,但是当朕见到那个女人,听到她对朕说起你的一切时,朕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我的真心话,因为每次在面对冷婉儿的时候,我都分辨不清楚这个女孩的表情,眼神么流露出来的关切都平淡究竟是真是假。 冷婉儿看着我,眼底有种我看不清的情绪,少许,她颤了颤长睫,竟漠然转头,似乎连看我一眼都不再愿意。我瞬间有些慌乱,想都没想就钳住了她的下颚,逼迫她转头,她目光依旧清澈似水,几乎连情绪起伏都没有。 “你生气了,是不是?婉儿,你又生朕的气了,对么?”我有些心急了,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受控制了,因为我越来越在乎这个女孩的情绪,甚至连一颦一笑,一怨一怒都可以让我混乱的不知所云。 我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闻着她身上清淡的香气,心头的混乱似乎才稍稍平复了几分,我哑然道:“对不起,婉儿,对不起,朕也想相信你,朕也想,可是……。可是你却如同一个不解的谜团,让朕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相信你。” 也许,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明明应该夭折,却在我怀中睁开双眼凝视我的时候,我们只见就注定不会有任何的信任,可是我明知道这个结果,却在这一刻,只能紧紧的拥住她,留住她,怕她突然消失。 冷婉儿娇小的身体动了动,我以为她想挣扎,却没有想到她伸出了两只如碧玉一般雪白的手臂,缓缓的环住了我的脖颈,竟似哄着孩儿一般的在我耳边轻声道:“没事了,不怕,没事了……” 我的心似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闷疼着,可是却奇迹般得心安了。她才六岁,却有着异于常人的举动,竟然在哄我。我心又疼又暖,蓦地将她紧紧的钳在怀中,如果可以的话,他不会放开她,一辈子都不会…… …… 回到凌霄殿,庞炎将二夫人押到我的面前,任凭我定夺。这个女人先是一阵歇斯底里,然后就开始胡言乱语,满口说冷婉儿如何恶毒,想要图谋篡位。我听得心烦,便问她,一个六岁孩儿如何能够篡位成为皇帝?难道要学汉朝吕氏?结果那二夫人却哭着说,冷仲想要篡位成帝,所以才如何种种。 其实,若她一直坚持说冷婉儿有图谋之心,我倒是有几分相信,因为这个女孩实在是令我疑惑,但是冷仲却绝对不可能想做皇帝,否则以冷战天手握兵权的架势,不可能在冷婉儿初入宫廷之时,为了避嫌而将兵权上交朝廷,更不会在冷婉儿将王馨瑶许配给冷战天的时候,冷氏父子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 冷婉儿一心想要维护冷氏父子,要将他们在朝廷上的一切障碍都扫除,但是王言平的正直不阿和冷婉儿自己掌握的权利有限,所以根本动不了,也拉拢不了王氏一族,所以她便出此下策,让冷氏和王氏一荣皆荣一辱皆辱,如此,虽然王氏一族将来有什么事情,冷氏一族也逃不了,但是至少暂时压住了王言平,使得他不能再对冷氏一族大动干戈。 我凝视着哭喊狰狞的二夫人,她的命运应该算得上是大起大落,虽然长得十分妖娆,也颇得冷仲喜爱,再加上冷婉儿的生母去世之后,可以一跃成为相府的女主人,可是却没有想到因为得罪了冷婉儿,又断了手被遗弃在后院的角落里,受尽冷待。 “二夫人,你的遭遇朕很同情,但是你口中所谓的妖孽乃是我轩烨国的当朝皇后,不容你污蔑,若你能够守口如瓶,朕可以派人将你送出金陵,让你过安慰的日子,如果你还如此疯癫,口不择言,就不能怪朕”我警告的对二夫人说,想留她一条命。 但是二夫人听罢我的话之后先是愣住,而后竟更为疯狂,口中嘶吼大叫,竟怒骂起我是个昏君。庞炎见她口无遮掩,目无尊卑,实在不能留,索性将她堵了嘴巴拖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守在殿外的赵安进来,告知我,已经将二夫人处置了。我没有说话,意他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但赵安刚出去,却又被内务府的一本折子给折了回来,他将折子递给我,道:“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请示给冷将军和王小姐赐婚的折子,您看这……” 赵安知道王馨瑶本是我打算迎娶入宫,册封妃嫔的女子,所以说话之时,一直打量我的脸色,生怕我会震怒。其实,王馨瑶不过只是一枚巩固我皇位的棋子罢了,如今这枚棋子被冷婉儿所用,虽然我有些不舒服,王言平和王馨瑶心里也颇为不平,不过也许将来他们会觉得感激冷婉儿吧。 因为王馨瑶入宫,不过是与后宫那三千佳丽一样过着冷寂的日子,不过得到我的眷怜,但若嫁给冷战天,虽然现在冷王两家还是极为不和,但日久生情也未可知。 我翻开折子,看着冷婉儿娟秀的字迹,淡淡一笑,拿起朱批写了个准字,递给赵安,道:“下去吧,一切事宜都由皇后决定,不必再来问朕。” 赵安很是诧异,他接过折子,满心疑惑的宫颈退出。 下午,我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发现今年下拨的几批赈灾银两有些问题,立刻传召了寿王凌烨云进宫一同商讨。 寿王匆匆入宫,但见我之时却极为急促的告知我,在御花园处看到了太后带着后宫很多嫔妃及侍卫冲气势汹汹的去了宸栖宫,只怕情况不妙。 我听后,想都没想,便与他一同急促的向宸栖宫赶去。 “皇上驾到——” “寿王殿下驾到——” 我们还未踏进宸栖宫,大殿前面眼尖的侍卫就立刻大声宣召,分明是故意提醒殿内的人,他身上有建章宫的令牌,一看就知道是太后的人。我怒极,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喝道:“来人,将这个惊驾的侍卫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丢进天牢” 我和寿王冲进了内殿,只见满殿嫔妃个个面色苍白无血,眼神恐惧,太后摇摇欲坠,瘫软在地上,看着我,满脸惶恐,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一切我都不想去在意,我眼神在一群人中寻找着冷婉儿,想知道她没事,却看到她被几个拿着绳索的人包围得比不透风。 我的怒气瞬间就冲进了脑门,有种杀人的冲动,但是在我还没有冲上去保护冷婉儿时,寿王竟已经快我一步将冷婉儿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并且十分亲昵贴心的问她是否有事。 冷婉儿神色呆愣,似乎被吓坏了,寿王立刻抱住她拍哄:“婉儿不怕,没事了,云哥哥在,没事了……” 看到这一幕,我更恼,但是事关大局,我只能将气全部撒在其他人身上,于是我怒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殿内的人都被我吓的卷缩起来,纷纷叩跪在地,人人面色都是惊慌失色,全身颤抖。我冷冷的扫视了一眼那一群嫔妃,这样的架势,这样的场景,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她们似乎想要逼宫,想要杀了冷婉儿。我咬牙切齿,眼睛瞥向母后,只见她也有些慌张,可却极力平稳呼吸,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是握着碧珠的手却隐隐颤抖。 我又将眼神扫向了冷婉儿,却发现此刻的她竟紧握着寿王的衣袖,像是极为害怕的样子。我心头情绪翻滚,都不知道涌出的是什么滋味,我表面上海能克制自己,可是肺却差点被这两个丝毫不知道避嫌的人被气炸了。 “轩儿来了”太后似乎此刻才回神,立刻改变了刚才的态度,对我十分和蔼的笑问,但是眼神却始终掩藏不住慌乱的看了一眼四周,随后竟笑道:“皇上误会了,哀家只是来宸栖宫和皇后说说话,孰知哀家年老了,手脚不灵便,所以不一小心打翻了案几,外面的侍卫听到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便都冲进来了” 我冷凝太后,又扫视了一圈大殿内不敢说话的宫人,后宫的丑闻若是宣扬出去,对社稷和国家安定都没有好处,所以我深吸一口气,平和的道:“原来是这样,朕还以为宸栖宫出了什么事呢,既然如此,赵安,送太后回建章宫休息,其他人也都散了吧。” 赵安领命上前,搀扶住太后微微颤抖的身子,也笑着打圆场,道:“太后娘娘劳乏了,老奴送娘娘回建章宫休息吧” 母后很害怕今日之事被我察觉,所以听了我的话后,也顺着台阶下,点头道:“恩,皇上说的是,既这么着,哀家也觉得有些累了,来人,回建章宫” 太后缓缓离开,其他的宫人也紧跟着连滚带爬的冲出了大殿。刚才这里的混乱和喧哗,仿佛只是一场幻觉而已。我眼睛终于可以凝视眼前这一对令我很是不舒坦的相依为的两个人身上,我几乎可以听得到自己用咬牙的声音对寿王说:“皇后现在已经安全了,寿王不必再如此” 说罢,我上前从他的衣袖上握住了冷婉儿手,将她拽到了我身边,紧紧的圈住。 寿王怔了怔,但是还未反应过来的他,竟然下意识的抢夺一般,还拉着云倾冷婉儿手腕的手竟将她娇小的身子往自己这么拉。我心情更为阴云密布,阴沉道:“寿王可以放开朕的皇后了吗?” 寿王怔住,似乎这时才察觉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于是蓦地松手,而冷婉儿被因为惯性跌进了我的怀中。 “臣…”寿王回过神来,目光有些闪躲,他极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但是我却能看得出他对冷婉儿的用情。这种察觉令我很不舒服,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人夺走了。 “皇上,臣一时心急,忘了礼数,还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寿王词穷,很是沮丧的低首说了这么一句。 “寿王为朕护住皇后,何罪之有啊?”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在寿王诚心请罪之时,竟说出了这样气闷的话语。 “既然皇后娘娘平安无事,那臣就现行告退了”寿王怔了片刻,随后略带痛苦的看了一眼冷婉儿,抱拳向我告退,随之还向冷婉儿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寿王离开,冷婉儿目送他,人已经消失在内殿却还能听到寿王隐约的咳嗽声。看着冷婉儿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心头很是不舒坦,竟拈酸吃醋的道:“人都已经走了,还这么不舍?” 冷婉儿错愕的凝视着我,似乎不懂我在生什么气,可是就是她这一副总是装傻的摸样,才令我更为不舒服。 寿王的用心用情那般明显,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来。更别说是一个心思早慧的六岁孩儿,可是她却一直装傻,究竟为什么?我心里酸涩翻滚,不由得想逼迫她正视我,于是我不容许她逃避的将她扛起,放在了金丝楠木的凤榻上,逼视她,道:“回朕话” 冷婉儿有些被我吓住,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她缓缓的道:“臣妾三岁就已经认识寿王了,所以关系亲昵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用这样的话来回答我,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为什么,我竟抢着说:“你一岁的时候,朕就已经去看过你了,而且你还对这朕笑了” 没错,她出生时,除了冷仲之外就没有见过其他的男人,而他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当时,她虽然还是襁褓中的孩子,但是却对着他笑了,所以抡起寿王与她想见的日子,他至少早了三年。 冷婉儿怔住了,用一种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时也从理直气壮中回过神,不过却又听她颇为认真的说:“可是臣妾三岁遇见寿王时,寿王对臣妾笑了” 我一听,火冒三丈,蓦地擒住冷婉儿的下颚,逼迫她看着我,可是我在接触到她那似乎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眼神时,胸口的怒火顿时就化为了凄凉,心,很疼。 “那朕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较真,似乎硬是要让自己在她的心里占有位置一样,重复的问道:“那朕呢?” 冷婉儿,在你的心里,难道就没有我的位置吗?你的记忆里只有寿王吗?我们是夫妻,而且相处了数月,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吗?我凝视她,一字一句的道:“朕那个时候没有对你笑过,所以你对朕就没有如对寿王那般的感情,是吗?” 冷婉儿这时似乎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她闪了一下神,随即就如同全副武装一般收敛了自己神游太虚的情绪,十分谨慎的告诉我说:“寿王只是单纯的想保护臣妾” 她这是在给寿王开罪。我心里沉寂的怒火再次噌的窜了上来,难以克制的道:“你在责怪朕?” “臣妾不敢,臣妾不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如果皇上不愿意听,臣妾不说便是了”冷婉儿轻轻低头,似乎根本不想跟我再讨论这件事情,且说出了厌烦的话语。她竟然对我得文化如此的不耐烦,并且表现出不想跟我争论的摸样。 “冷婉儿”我快被她气疯了,这个小丫头真的很有本事,每次都能三言两语就将我激怒。 我原本以为她这一次肯定与以往一样,是坚决要和我强到底的,可是她那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眨了两下之后,却突然从椅子上弹坐而起,娇柔可人的依靠在我的肩膀旁,软声细雨,且带着笑意的说:“皇上叫婉儿做什么,恩?”,然后一对如雪的玉臂就缠上了我的脖子。 我呆住了,而冷婉儿却如同一个得逞的狡黠狐狸,对我眨着那双似乎会迷惑人心的眸子,下意识的僵直身体,因为我觉得她肯定会耍什么花样,比如,她明明告诉我会在我睡熟时在一旁守候,可是我醒来时却发现只有赵安,又或者她……细细想来,我才发觉,原来这个小骗子从来都没有对我兑现过什么,所以这一次我也不得不防。 孰知冷婉儿见我如此紧张的摸样,却笑得更欢了,俏皮可人,却也充斥着阴谋的气息,让我有些紧张,可是面对我,她却得寸进尺的凑过来,用自己可人的小鼻子磨蹭着我的鼻子,眸光如春水荡漾一般的凝视我,声音柔软酥麻:“皇上晚上要在婉儿这里睡么?婉儿今天被吓着了,要皇上陪着……” 我这下真的怔住了,但她却笑着用那柔软的唇覆上了我的唇。 我的脑海里如遭雷击一般,彻底懵了,因为唇上松软温柔的触感和冷婉儿身上淡然的清香让我突然欲罢不能。其实我也明白冷婉儿只有六岁,她不能侍寝,只是一个孩子,我不该对一个孩子有这种反应,可是,这么一瞬间我身体却骚动起来,不由得我去想,就已经用手压住了她的后脑,反客为主,深深的吻住她的柔美。 16痛心 太后在宸栖宫所为的事情,庞炎已经在建章宫的下人们口中打探清楚,竟是为了那本冷婉儿呈送上来要太后去骊山修养的折子。这本折子应该是在内务府,太后不可能会有机会看到,看来,是内务府中已经被太后安插了眼线,他们竟敢肆意妄为的翻阅朝廷的奏章。 难怪太后在我赶到宸栖宫之时,会表现得那般惊慌,更是绝口不提为何如此劳师动众,不过,话说回来,若非她这么一闹,或许我还不会和冷婉儿如此亲近,她也不会对我这般的温柔,所以想到这些,我的阴霾也就一扫而空,这件事也就当做不曾发生过。 不过对于太后在内务府中的眼线,我已经派了赵安和庞炎及杨飞三人多加留心,一旦发现,格杀勿论,然后再随意找一个借口将尸体扔到乱葬岗上。这也算是我对太后的一个警告,这个后宫,我不容许她在我的眼皮下面做出逼宫篡权,甚至废后这等动荡天下的事。 在宸栖宫,拥着婉儿睡了一夜之后,我心情格外的愉悦,因而在第二日一下早朝就匆匆的倒了宸栖宫看这个小丫头睡醒了没有,可是一进内殿,脸上有着浮肿的蛮儿却告诉我,说冷婉儿睡到日上三竿之后,跑出去散步了,可能待会就会回来。 睡到日上三竿,我想到她昨夜可人的摸样,不禁嘴角扬起笑意,看着时辰接近正午,便让赵安将我的午膳宣进宸栖宫中与冷婉儿一起用。 可是饭菜摆好了,冷婉儿却还是没有回来,根本不如同蛮儿所谓的待会就回来。我心情有些烦躁,冷眼看了一眼宫殿内伺候的宫人,只见她们神色紧张,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冷声问道:“皇后呢?皇后在哪里?” 宫娥们吓得不敢吭声,此刻,蛮儿端着一盏茶匆匆的走进来,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年小,一时贪玩误了时辰也是有的,也许,也许…也许等会就回来了,所以……” 蛮儿的话语吞吐,令我越发生疑,我刚要拍桌子怒叱,却听到一声稚嫩高扬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上在找臣妾么?” 我怔住,目光顺着你声音朝外面看,刹那间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今日的冷婉儿一身简易装扮,但却似天仙玉女下凡的身影轻盈的跃入我的眼帘时,她眉宇含情,眼角生姿,红唇抿笑,整个人都活跃起来,这个摸样,就算当初在后山的树林中也不曾如此惊艳。 她竟能如此的美…… 我内心激荡,但是这种感觉瞬间被理智给冲散了,她穿成这样去见了什么人?又是给谁看?想着,我的脸上就越发难看,连声音都充满了阴霾的问道:“皇后去哪里了” “出去散散心”冷婉儿很是随意的回答了一句,水灵的双眸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山珍海味,秀眉微微挑起,似乎有些诧异,然后在蛮儿的搀扶下坐到了我的身边,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问我:“可以吃了吗?” 我疑惑的看着冷婉儿,看她的眉眼上的神采,其实我很想问她究竟去哪里了,但是现在她似乎很饿,而我更不想打破我们现在的和谐,所以就恩了一声,表示可以了。 冷婉儿得到我的允许后,竟不管宫中布菜、试菜得规矩,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起来。赵安和蛮儿见她这般,都下了一跳,满脸惊诧不安,可是我却笑了起来,这个小丫头,居然这么不尊规矩。 “慢点儿”我见冷婉儿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吃,心头有些担心,不禁黜起了眉宇,生怕她噎着。 赵安见我如此,先是一阵慌乱,然后拉起蛮儿就匆匆出了内殿。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冷婉儿抬头怔怔的看着我,那眼神似乎很惊奇,可她唇角还粘着饭粒,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笑。我失笑,拿起丝帕擦去她脸上的饭粒,笑着说:“瞧你,嘴上还粘着东西,这哪里像皇后的样子。” 冷婉儿还是呆呆的,我端起汤,道:“喝点鸡汤吧,朕让太医院特别配置了些安神的草药一同熬制的,味道还不错,据说这个可以定心安神,你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 冷婉儿喝下了鸡汤,这是她难得这么配合我,也这么乖巧,我心情雀跃,几乎带着几分讨好的问道:“好喝吗?” “唔…臣妾自己来”冷婉儿似乎此刻回神,赶忙自己接过汤碗,有些心虚的说道。 我看着她,想起了今日她今日出去的事情,随口问道:“今天去哪里了?” 冷婉儿一口鸡汤呛住了,手也颤了一下,差点将汤碗都打翻了,随后,她还很是心虚的朝我看。我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就有了无数的猜想,而每一个猜想都令我觉得凶火攻心。 我竟有种被她背叛的感觉,下意识的擒住了她的手腕,冷声道:“你有事瞒着朕?” “没有”冷婉儿急促的回答,而她的种种反应,却让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怒火,蓦地站起身来,冷婉儿的吞吐和心虚摸样,已经彻底激怒了我。 “臣妾原本是想去建章宫找太后的,可是……半路折回来了。”冷婉儿见我生气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显得很是惊慌,但随即便脱口而出。 我怔住,她找太后?我黜眉沉思,在看她的神色,虽然还是有几分疑虑,但是火气却也消去了一半。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向太后低头,所以去了又折回来,也有可能的,但是她去建章宫做什么? “你去建章宫?”我疑惑的问道。 冷婉儿的面色有些冷,她低垂脑袋,显得极其委屈的道:“太后娘娘的宫女碧珠昨天打伤了宸栖宫里所有的宫人,就连蛮儿都挂了彩,甚至还有一个至此还昏迷不醒的。臣妾知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些下等的宫人只能有医女诊治,但是今日蛮儿却告诉臣妾,医女已经来过,但却受了建章宫张公公的命令,只给蛮儿开了一些消肿的药,其他的宫人一律不诊治,臣妾无法,只能亲自去找太后娘娘理论,孰知,刚走到半路,就见后宫大多嫔妃都往建章宫去,臣妾心怯,所以又折回来了。” 我怔住了,母后竟然这般打压冷婉儿?我顿时满身寒气,其实母后这么做绝对不是为了碧珠治病,而是故意将所有太医全部调走给冷婉儿一个下马威,让她的侍女无人医病。母后现在的行径却来越过分,甚至有些荒诞。 可是冷婉儿昨日面对太后那样的刁难,都从不惧色,今日何来心怯之说?我想起了昨日她紧拉着寿王衣袖的摸样,心头再次不舒服起来,于是我捏起她的下颚,看着她清澈的眼神,道:“朕暂且相信你的话,不过婉儿,若是朕发现你骗朕,哪怕一个字,朕,绝不轻饶你,你明白吗?” 我不容许她再骗我,因为我已经决定将她留在我身边一辈子,我要她对我坦诚相待。 冷婉儿的面容也渐渐的淡泊,似乎对我警告的话很是失望,她又恢复了之前那个冰冷的小皇后,且声音平淡的道:“那如果皇上没有证据说明臣妾是撒谎的话,皇上可以命令太医院的太医来为臣妾的宫人诊病吗?” 我原本以为冷婉儿会说出赌气的话,可她却担心着宸栖宫内这些受伤的宫娥。我有些诧异的挑眉,难道真的是我过于多心了吗?我在看她的越发淡泊疏离的神色,心情开始烦躁起来,我怕我们的关系再回到以前那样勾心斗角,于是我烦躁的在大殿内走了两步,而后下定决定的道:“好,朕答应你,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婉儿,朕需要一个保证” 我将她的小脸捧起来,深深的凝视她平静的双眸,鼓起勇气一字一句的道:“永远别背叛朕,永远都不要……” 我虽然是皇帝,我虽然拥有天下,但是我想得到的却不多,只要这个女孩一生一世在我的身边,永远不要背叛我而已,这,不算贪心吧? 冷婉儿显得很惊诧,她面色瞬息万变,最后却说出了一句让我心跌入谷底的话:“如果臣妾背叛了呢?” 我冷冷的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永远都掌控不了这个女孩,现在不能,未来就更不可能,但是一想到会离开她,或者再见不到她,我的心就有种莫名的惊恐和空虚,于是我咬牙狠切的警告她:“朕,会杀了所有可能让你会背叛朕的人,甚至是冷仲和冷战天。” 冷婉儿惊住,我不想这么吓唬她,可是我却不容许她打碎我的梦,所以我掐上了她细嫩的脖颈,警告她如果她让我伤心,那么我绝对不会轻饶所有与她有关系的人,特别是背叛我的人。 “别打碎朕好不容易建筑起来的幻想,否则,朕的报复,你不能承受……”我冷冷的说道,如同一个阎罗王向她索命一般,随后看着她被我吓着而苍白的小脸,心底不忍,于是我转头就离开了大殿。 …… 我一回到凌霄殿,就下旨让一直为我医治的贴身太医,太医院的翘楚李太医去宸栖宫给那些被打伤的宫娥治病,这么做,一是不想让冷婉儿对我有什么偏见,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多少吓着她了,二则,我是在警告太后等人,我不容许她打压冷婉儿,只要有我在,谁也打压了不了冷婉儿和冷氏一族。 过了两日,赵安告诉我,太后在建章宫中召集了不少后宫嫔妃,但只有一些身份比较地位的妃子愿意前往,且还派人出宫,前往寿王府去请寿王前往建章宫商议大事。 请寿王?我疑惑,让赵安速传庞炎觐见,而庞炎一来就告知我,太后在建章宫勃然大怒,掀翻了桌椅,赶走了众嫔妃,原因是寿王称病不入宫,太后还怒骂,言说若是寿王当真是生病的话,早就死了,不可能熬过这十几个春秋,还说就连寿王也护着冷婉儿这个小妖孽。 我听后,怒火中生,我没有想到母后竟然已经恶毒至此,自从父皇驾崩之后,母后似乎每一日都在改变,而如今与冷婉儿的矛盾激化之后,似已经激出了她最原本的面目。 不过,母后既然邀请寿王前往建章宫,肯定是之前与寿王有过约定,否则寿王称病不前往简章,母后也不会如此震怒。我有些头疼,挥手让他们下去,我必须好好想想如何压制母后的势力和气焰继续蔓延,因为在这样下去,后宫难免有一日会大乱。 后宫的事情还是一团纷杂,不过半个月,边疆的将士策马回朝,带来了一封契丹王送传的盟约。算算日子,契丹二皇子已经回到契丹半个多月了,而边疆快马回朝,也需要十几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耶律达纳一回去就说服了他的父皇要与轩烨国签订和好盟约。 我看到契丹语和中原文字的双语盟约之时,不禁冷笑,耶律达纳这只狡诈的狐狸,因为在宴会之上被冷婉儿设计,被我当夜送出了宫殿,护送回朝,他内心肯定忐忑不安,更猜不透我的心事,所以在不知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变数之时,决定先下手为强,先主动向我朝示好,先将局势稳定再说。 我召了朝中的几名重臣前往御书房商议盟约之事,王言平和冷仲难得意见一致,都认为这是契丹人的拖延时间,以求自保的把戏,不过目前我朝也未必要劳命伤财的与他们一战,不如先接受他们的示好,毕竟有利而无害。 于是,在过了数日之后,朝中接待了契丹来使和进贡而来的数百车珠宝、药材、狼皮貂袍等物,物件交到内务府登记之时,整整忙了三天有余。契丹这次是下了血本,当赵安捧着厚厚的账本来给我翻看的时候,我不由得笑起来,这些蛮子,只怕是国库空了一半吧。 可我正在喜悦之时,门外的侍卫却匆匆的跑进来,连礼数都忘了。我因为心情好,没有责怪他,只淡淡的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侍卫惊恐不定的叩跪道:“回禀,回禀皇上,建章宫的探子来报,说太后娘娘带着大批的禁卫军冲进皇后娘娘的寝宫了。” 我惊起,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那侍卫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拳头握紧,想都没想,绕过桌案冲了出去。 赵安赶紧跟随其后,叫着:“皇上,皇上,寿王殿下求见,皇上……奴才帮皇上准备龙辇,皇上……” 我一路狂奔到宸栖宫,好在宸栖宫与凌霄殿虽然一个在后宫外,一个在后宫内却相距不远,在御花园处更有一条黑色鹅卵石捷径可走,我到了宸栖宫,只见大殿外侧有无数的禁卫军把手,个个凶神恶煞,而里侧的宫娥都被押制捆绑,嘤嘤哭泣传来。 我怒火噌的冒出来,有种极度想杀人的冲动,我大步冲了上前,那些侍卫见我,先是惊恐,却还是不肯放行,我正打算抽出一名侍卫身上的佩刀宰了这帮家伙,但身后的赵安也已经气喘吁吁的赶到,还有随从的杨飞和庞炎。 杨飞率领了不少禁卫军冲过来,庞炎更是带了十几名探卫,飞快的冲上前将这些叛逆的士兵捉拿,也放开了那些宫娥,其中一名正是蛮儿,蛮儿哭道:“皇上,太后娘娘带士兵冲进了偏殿的浴池中,娘娘正在…正在…。正在沐浴” 我先是怔住,之后几乎被气疯了,我挥开身后的人,独自冲进了浴室,刚走到浴室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太后的哀嚎。我想都没想,一脚踢飞了镶金雕菱花的楠木门,跃身而入。 但是眼前的场景却让我震惊不已,当场怔住,因为这里的情况与我所想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本以为冷婉儿一定被欺凌,可是却没有想到她竟按住了滑倒在地的太后,用一把匕首抵住了太后的脖颈,而那些该死的禁卫军竟然全部跌到了浴池里,因为身上的盔甲沉重,水池周围到处是水,很是湿滑,所以都上不来。 “轩儿,快救哀家,皇后要杀哀家”太后见我来了,立刻哀嚎呼救,但是她刚出声,冷婉儿就下重了手力,让她一阵昏眩,摇摇欲坠。太后的鬓发散乱,钗环掉落,好不狼狈。 “皇后,你这是在做什么?谋杀太后么?”我冷冷的看着冷婉儿,震惊于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般的力气,于是脑海中瞬间想起了二夫人所说的话,面色立刻铁青起来。莫非,她真如二夫人所言,有种常人没有的天生蛮力? 太后吓得簌簌颤抖,内外的士兵都在看着,而且我此刻才发现随尾而来的寿王,他竟然也跟着来了。他就那么放心不下我的皇后吗?我心里的怒气越来越多,不由得开始迁怒起冷婉儿,便喝道:“朕纵容你,但是没有允许你可以在后宫为非作歹,你还快放开太后。” “为非作歹?”冷婉儿突然一阵冷笑,那冰冷的眉眼和冷酷的面容,让我感觉似熟悉又很陌生。她从来都会这么对我说话的,可是…。我心里一阵心慌。 而她却冷冷的道:“皇上利用臣妾的父兄稳定局势,现在又想连臣妾也一起诛杀,可是,皇上你自己动手也就算了,居然还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趁臣妾沐浴的时候派禁卫军冲进来抓拿,你,不只心狠手辣,更是卑鄙无耻,现在居然还想将这一切嫁祸给我,皇上,臣妾可真是敬佩您的英明神武啊……” 我僵住了,冷婉儿的话让我的头顿时嗡了一声,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她竟然知道我利用冷仲和冷战天稳定局势,这么说来,她已经知道了我娶她的原因……我的心瞬间凌乱,可是想到她说沐浴之时太后冲进来,立刻盯着她身上的衣裳和湿润的长发看,顿时怒火蔓延。 我有种冲到浴池内抓起一个士兵,将他四分五裂的冲动,可是太后现在狼狈不堪,而我身为皇帝决定不能混乱,所以我只能沉稳住气,想事情先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皇上还真是会装糊涂”冷婉儿讽刺的冷笑,她双眼眯起,全身都被冷冽的戾气包围,再没有平日的半点温顺和婉柔可言。 此刻的冷婉儿,就如同一只全身毛孔张开,随时都会扑上来攻击他的小兽,没有我平日的熟悉的半点温柔。 我黜起眉宇,移步上前想接近她,可是她却喝道:“别过来,否则你的母后能不能活着,我可有说不准了。” 我没有见到如此冷冽的冷婉儿,她的声色俱厉令我心慌,于是我立刻安抚她:“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太后,朕跟你去寝殿说……” “说什么?”冷婉儿秀眉一挑,眼底满是讽刺,她冷道:“难道要说,皇上在臣妾刚出生的时候,没有派杀手前去刺杀?” 我骇住,先是慌乱,随后是无可懈止的暴怒,我喝道:“谁跟你说得?谁……” 冷婉儿失神的凝视着我,似乎在分辨什么,而后,她似已经确定了我曾经做过这件事一般,冷森森的笑了起来。她的笑让我脚下不由得踉跄颠簸,我原本的镇定顿时化作了慌乱,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她知道了,这么办…怎么办…… “谁说的?”冷婉儿云倾眼底冷如寒冰,她慢慢的望向太后,几乎如同凌迟她一般,唇角浮起了狰狞的笑意。 太后猛的她睁大了眼睛,随后猛的朝我看来,摇头道:“轩儿,不是哀家,不是哀家说的,皇后想要杀哀家,她想离间我们母子” 我只觉心头一阵嗡响,已经明白了是谁告诉了冷婉儿这件事。 “太后既然敢说,为何不敢当呢?皇上动手杀臣妾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还有别人知道呢?您说对吗?”冷婉儿一字一句,如同嘲讽一般的说着,而后猛的揪住太后的衣襟。 太后尖声喊叫,冷婉儿却冷冷的看着我,说:“放我出宫,否则我掐死这个老妖婆。” “婉儿……”此刻,站在门口的寿王突然冲了进来,用十分心痛的眼神凝视着冷婉儿。 他也来了,冷婉儿要走,他就冲了进来,他想带走我的婉儿? “朕没有”我吼出声。 我不能承认我曾经派人去杀她,不能承认,否则她就会离开我,我不能让她走,不能让她离开我的身边。可是我的全身都在颤抖,心虚的颤抖,可是自己还在强硬的道:“朕没有,朕没有派人去杀你,朕没有…朕也不允许你出宫。” “婉儿,这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先放开太后”寿王见我面色苍白,全身颤抖,不由得也轻声抚慰冷婉儿。 “放开?放开她我还能活着出去吗?”冷婉儿怒戾的说道,双眼冷冷的看着我和寿王,眼睛里没有半点信任,且没有半分感情的重复道:“放我出宫,否则我杀了太后。” 然,这句话刚说完,我和寿王都还没有反应,只见她身后一个人影晃动,接着一根梨花木就砸在了冷婉儿的肩头上,冷婉儿身体一怔,随后缓缓倒在了冰冷潮湿的地板上。 “婉儿——”我咆哮,冲上前去,闪开了寿王的抢夺,将她从地板上抱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恐惧到几乎心脏停止跳动,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可是在感觉道她的体温时,我心里稍微有些平复,但我还是怒不可泄的衣角踹在张立身上,吼道:“该死的奴才” 太后被我的暴怒吓得也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倒是震回了我慌乱的思绪,我扫视了大殿内的狼狈和周遭的人,冷道:“来人,送太后回宫” 说完,我看也不想再看太后一眼,大步走出,但走到内殿时又停住,对门外镇守的士兵和宫娥道:“今日的事,谁若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朕就废了她,抄家灭族”,又对一旁吓得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的赵安说:“宣太医,移驾凌霄殿……” …… 冷婉儿已经昏迷了将近三个时辰,一直未醒。太医院最为资深的李太医站在一旁恭敬诊脉,可是手已经搭了红线十几次,却依旧是眉宇未曾舒展,神色犹疑不定,就好像是什么疑难杂症一般难以判断。 我越等越急,蛮儿将药熬了一次又一次,端进来后,凉了又送出去重新熬制,如此已经部下几十次。 “皇上,老臣跟其他太医的看法一致,皇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怒火攻心,休息两日便好了,臣等下去讨论后,为娘娘再开一些安神的药。” “怒火攻心?怒火攻心会沉睡一天都不醒吗?”我一直隐忍的怒火还是压制不住的发了出来,我砸碎了茶碗,愤然起身。 李太医吓得叩跪在地,唯唯诺诺的道:“皇上息怒,臣等,诊断下来病因的确是因怒火攻心所致,皇后娘娘的身体甚好,至于一直昏迷……”,李太医偷偷的看了床榻上,隔着明黄幔帐一动不动的女孩一眼,却不敢再说下去。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神也随着他的目光朝床榻望去,恰巧看到冷婉儿长睫微颤,我气得拿起另外一直茶碗砸在地上,怒喝道:“出去,全部都给朕滚出去,滚……” “皇上息怒,老臣告退”李太医吓得不轻,他赶紧起身,而一旁的侍童则是背上医药箱就搀扶着已经年迈的李太医大步退出寝殿,匆匆的下去。大殿内,因为我的震怒而吓得魂飞魄散的宫娥也都快速的鱼贯而出,甚至害怕自己脚下慢一点,就被殃及。 不多时,大殿内已经空空如也,我一步一步的走到床榻前,看着一直闭目的女孩,咬牙道:“你这么耍朕,很开心么?” 她居然早就醒了,但是却一直假装昏迷,她都不知道我见她迟迟不醒,都快记得发疯了,这个丫头居然这般的戏弄我。 床榻上,女孩细密的长睫颤了颤,随后缓缓的睁开,冰冷的眸子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只是一味的寒冷,琥珀色几乎透明的宝石光泽犀利而冷冽。 那目光让我心惊,更让我慌乱,我冲上前去,钳住她纤弱的双肩吼道:“不准用这样的眼神看朕,不准,你听见没有?” 冷婉儿缓缓的扯起的唇角,却是讽刺与嘲笑,她玩味的看着我,随后抬手想推开我,但是她一动就扯动了脖颈处被张立打伤的地方,疼得整张笑脸都皱了起来。我见她这般,心头一痛,可是她却更为冷冽的看着我,眼底还有仇恨,但随之却傲然的别开了脸,冷哼了一声。 我心又痛又凉,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一会儿怒火攻心,一会儿觉得深陷冰窖。 突然,我想起了今日寿王也在场,又见冷婉儿背对着我,顿时醋意大发,我捏住她的下颚,强迫的扭转她的脸,冷凝她道:“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朕么?还是,你想看到的另有其人?” 原本只是一句无心的问话,可是冷婉儿看着我的眼睛里却闪过了震惊,我心以寒,几乎咆哮道:“该死的,你在想什么?告诉朕,你刚才在想什么?” “你连我的思想也要管么?”冷婉儿理直气壮的瞪着我,那摸样倔强而任性,仿佛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你是朕的皇后,是朕的妻,这一点永远不能变。”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没错,她是我的妻子,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所以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就算要想,也只能想着我。 冷婉儿冷笑一声,讽刺道:“皇上的皇后早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难道皇上没有想到我这个皇后是冷仲偷梁换柱充假的么?” 我僵住了,觉得呼吸都快凝结了,她说什么?她承认自己是冷仲掉包的婴儿,她承认了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皇后? 如果是以前听到这句话,我一定会很高兴,甚至可以立刻下令定冷仲的罪名,将她押入天牢处死,可是现在,当我知道她不是的时候却只有心慌,慌乱的无所适从,慌乱的怒火升腾,我咬牙,十分狰狞狠恶的道:“就算是,朕也不打算放过你,冷婉儿,你别试图激怒朕,你这一生都是朕的,朕要你在这里陪着朕,你休想用任何事来逼朕放你出宫。” 冷婉儿的目光微微暗沉,似乎闪烁着绝望和痛苦。 原来,她真的想要离开我,原来她真的想要离开这个宫廷,离开我。 冷婉儿慢慢的转过头,不理会我,只道:“你出去,我累了。” 我的心不住的颤抖,身体也是,恐惧和害怕瞬间侵占了身体,我凝视她,无法控制的一把将她娇小的身体扯起来,咬牙一字一句的道:“冷婉儿,朕再说一次,你是朕的皇后,这一点永远都不能改变,所以,你不要装傻试图逃避什么,也别梦想着朕跟划清界限或者扯开瓜葛,你,是朕的,永远都是。” “皇上,皇上……”就在此时,大殿外的赵安突然匆匆的跑了进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吁。 “我”我已经双目血红,如果谁敢在这个时候还闹出什么是非,我定要将他五马分尸。 赵安被我的声音吓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的说道:“寿…寿王殿…殿下在内宫外求见,要探望皇后娘娘。” 我眯起双眼,怒火更甚,可是冷婉儿却在这时突然揪住了我的龙袍。我身子一顿,一丝希望从心头升起,立刻转头看向她,只见她目光璀璨,神色楚楚可怜,如同一直无助的小兽一般的仰视我,声音细腻的哀求:“我要见云哥哥” 我的心似瞬间被利匕穿透,疼痛已经麻木,只有愤怒,说不出却盘旋在胸口无法宣泄的怒火,我残酷的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在理智被冲散之前,冷静的告诉自己,原来她想见的真的只有别人,从来都没有我。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将她紧紧的抓住,看得牢牢的,她会是我的,她也只能是我的。 “求你,让我见云哥哥,我要见云哥哥……”冷婉儿见我这般的决绝,却似乎故意要激怒我一般,再次抓住我的衣袖,哀求着。 “你该死”我的声音从牙缝里发出,挥手抽出了衣袖,一脚踢飞了一旁的矮桌,冷冷的指着她,费力的道:“冷婉儿,今日的话你最好给朕吞下去,否则朕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怒,转身冲出了内殿,因为我怕再留一刻,就真的会因为胸口的怒火和痛苦,将冷婉儿给杀了。 我冲出凌霄殿时,看到了站在门口守着的寿王,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与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突然升起了浓烈的恨意,是他,是他抢走了冷婉儿的心,是他…… 我有种想立刻将他杀了的冲动,可是我压抑着,痛苦着,最后在他面色惊慌的看到我时,只冷冷的道:“皇后身体不适,不便见客,你速回王府去,以后没有朕的传召,不许踏入宫廷半步” “皇上”寿王震惊不已,而我只能闭上眼睛大步离开,将这两个伤我深重的人甩在身后,闭目不见…… 17幽禁 最近朝廷上的事情都令我心烦,契丹来使也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觐见。赵安几次询问我,都被我驳回,只因为我心情不好,可是今日再听到赵安的奏报时,我却有一种想大醉一场的冲动,于是我边立刻下令设宴接待契丹来使。 这一夜,我醉的不醒人事,赵安替我将时辰送到行宫之后,询问我是否要回凌霄殿休息,可是我的醉意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又清醒了过来。冷婉儿现在被我禁足在凌霄殿中,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面对她那张冰冷的脸和痛恶的眼神,我无法承受那样的对待。 “去书房”我用清醒的意识对赵安说,可是却已经站不起来,赵安无奈只能找几名侍卫一同将我扶上了龙辇。我在书房内昏沉的度了一夜。 第二日。宿醉头痛不已,可是清醒的意识却让我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我在早朝之后思绪良久,最终决定,让冷婉儿搬回宸栖宫幽禁,在宫殿外加派人手和探子,我要她无论如何都离开不了皇宫,离开不了我的身边。 随后,我又在朝堂上对冷仲父子加以重用,以此来迷惑众人,我将皇后幽禁的事实,更让冷婉儿因为父兄的牵制,就算再怎么想离开我,逃离我,都无可奈何。她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我有千万种方式让她想离开我都寸步难行,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后宫里,只要是能留住她的,我可以不惜一切办法和代价。 我觉得我已经有些癫狂了,每一日都心惊胆战,想去看她却又不敢,可是见了之后却又生了一肚子的气,可是我仍然在坚持,因为我明白孰轻孰重,我也相信,她不可能回气我一辈子,中有一日,她会平复下来。 事发后的第三日,我为了将一切外再因素都排除,决定采用冷婉儿的折子,以休养之名送太后前往骊山。母后得知此事之后,带着芙儿和后宫的数十名嫔妃冲到凌霄殿来见我,我则是下令让那些嫔妃各自回宫,不愿意走的,以忤逆之罪打入冷宫,因为一时间,后宫之中,除芙儿之外,再没有一个嫔妃敢为太后造势,更不敢再起风浪。 我没有见母后,母后在大殿外说了几句含辛茹苦,也大骂冷婉儿,我隔着珠帘看着这个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得这般野心重重,狰狞可怖的母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甚至不愿意再跟她说话,只让赵安去告诉她,我意已决,若太后不从,王氏的命运必然多出舛。 太后听罢,愣怔的呆住,随后哭道:“看来皇上是只爱美人不要江山,如今连哀家这个母后也不要了”,说罢,拉着芙儿便离开了。 我没有挽留,也没有说话。 当日,赵安收拾了一切行囊,以太后前往骊山精心休养致命,派了大批军队护送,杨飞和庞炎也两侧保驾,冷战天率领三千禁军护送,以保证能将太后安全送到行宫。行宫处也早已派人快马奏报,将一切安置妥当,保证太后住的舒适。 另外,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端倪,我甚至以太后年迈,向佛之心愈重为由,从护国寺中调出了三十里名年纪幼小的尼姑一同随行,每日唱经念咒,为天下百姓祈福。 送走太后的第七日,契丹使臣回国复命,我为显示泱泱大国的风度,也让天下人都知道契丹向我朝言和之事,特地在早朝之后率领文武大臣送行于金銮殿前,并以黄金、绸缎十车,珍珠千斗为回礼。 契丹使臣在玄武门前叩谢天恩,捧着我同意言和的皇榜上路,我依旧派威烈将军冷战天率领一万兵马亲自护送至齐国边关外。 转眼,三个月过去,隆冬将至,风寒气凉。 这三个月,后宫安静了下来,我为了不让任何人去打扰冷婉儿休息,就将晨省的礼节全部免除,但是职守在宸栖宫每日来报的探子却说,大多嫔妃在每日晌午都回去拜见冷婉儿。也许,是这些嫔妃在太后离开之后还不能适应后宫这样死寂一般的安静,所以心有惶恐吧,因此,我也没有阻止她们的行为,随她们去吧,至少我是愧对她们的。 现在,每过两日,我都会去宸栖宫看冷婉儿,可是她的态度却每次都令我带着怒气离开。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思念,再次的踏进了宸栖宫,心里总想着:也许今天她的气会消了一些,也许她不会再如以往那般排斥我了。 我踏进大殿,蛮儿看见我,先是一怔,随后匆匆的跑进了内殿。现在是整个宸栖宫的人,看到我都如避蛇蝎一般,我无奈的向里侧走去,却看到冷婉儿一头长发垂落,身着披风的走了出来。 她现在寸步难行,大多时间都是发呆和睡觉,甚至连平日喜欢看的书都不碰了。我曾以为她这样是自暴自弃,可询问了冷仲之后,他却说冷婉儿很是讨厌冬天,很不喜欢下雪,所以整个冬天大多时候都是躲在房间里,连书阁都不去,所以相府里每到冬天都是请先生去小姐的闺房里教习。 看到这样懒散的冷婉儿,我的唇角不自觉的勾起了弧度,可是我的好心情却被她一句没有任何起伏的:“臣妾,恭迎皇上圣驾”给冲散了。 大殿内外,众人全部叩拜在地上,连声都不敢出。我看到这样冷寂和沉闷的场面,不禁觉得疲惫。我上前,对她说:“外面这么冷,怎么不在大殿内等?” 冷婉儿起身,却是一脸平静冷清的道:“皇上驾临,臣妾自当在大殿前跪迎,这是规矩。” 规矩?一个从来不在我面前讲规矩的人,今天突然讲究起规矩了。我心里纷乱复杂,想苦笑,更想发怒,我冷冷的看着冷婉儿,随后甩袖冷哼了一声,就径自走进了大殿内。 我坐在内殿的凤榻上,接过赵安递过来的铁剪,慢慢的拨弄着铜炉里的炭火,因为冷婉儿怕冷,所以宸栖宫每一天都会用炭火将整个宫殿烘得暖如三月阳春,甚至大殿内的几株珍珠梅都冒出了几朵雪白的花朵。 冷婉儿跟随进殿,走到我身侧,默然无声的脱下披风坐了下来,她神色懒倦,如同一只猫儿般的卷缩在一旁的鸾椅上。 我看了看她,揣度着她此刻的心事和脾气,少许,按照每次来看她的惯例,告诉她,她父兄近些日子的消息:“北伯侯去世了,朕派国舅爷去吊丧,可能要几个月,等楚太子平安登基之后才会返回金陵。” 我以前每次来都告诉她,只是想让她知道,冷仲和冷战天现在是朝廷上的宠臣,而自古以来的宠臣都会被很天下人所嫉妒,因而设计陷害、寻错的人也就跟随而来,所以如果冷婉儿在后宫中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自然也会成为别人上书弹劾的把柄。 可是最从第一次我见到她漠然冷清的听着我带来的消息时,我的想法就变了,因为冷婉儿似乎对自己的父兄的一切已经到达了漠不关心的地步,她似乎根本不在乎我如何重用她的父兄,甚至不理会他们的前程。 “皇上是想利用国舅的威名震住匈奴人,以保楚太子平安登基”冷婉儿听了我的话之后,突然冷笑一声,淡淡的说道。 我怔住,黜起眉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过,这才是真正的她,不是吗?只有她才能精确的分析别人所做的每一件事的背后所存在的意义。可是,她现在却只说出了我其中一个政治手段,却不知道我调走冷战天,完全也是怕冷战天发现自己的妹妹被我幽禁而来劫走她,让我失去她。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可是她却永远都不会明白。 我丢下手中的铁剪,怒道:“朕就那么令你厌恶么?就是因为朕没有让你见寿王,所以现在你连跟朕说句话都那么夹枪带棒?” 她起初面色微怔,似乎想到了什么,有那么瞬间我以为她并不是我所猜想的意思,因为她的表情不对,可是接下来,她却用沉默来面对我,就好似,她已经默认了我所说的话。 我怒火攻心,蓦地起身,甩手砸了一旁插着一支梅花的青花瓷瓶,转身冲出了内殿。我怕我再待下去,会听耳听到她承认,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更无法承受。 …… 齐国太子奉齐王致命护送贡品入宫,我冷仲和武翊思、王言平三人一同去迎接,让赵安将齐戎狄安排在行宫中居住。 齐戎狄是一个奸险无比的人,这次利用进贡的名义进宫,不得不防。但当我正想对他强加戒备的同时,庞炎却带来了一个从骊山传出的谣言:当朝妖孽皇后与寿王小叔勾结,欲混乱宫廷,图谋篡位。 这个谣言不用询问,我也知道出自谁之口,我没有想到太后既已被我送往骊山去静养,不再让她在后宫中兴风作浪,但是她却依旧没有安静下来,还是想方设法的要陷害冷婉儿,如今,更是连寿王都不放过。 赵安询问我该如何应对,我道:“派人去将所有传扬谣言的人全部换回宫里处置,传令下去,谁敢再传这子虚乌有的谣言,杀无赦。” 赵安领命,立刻将我的话制成谕旨,送往了骊山,让骊山的每一个宫人和御林军都知道此事,我不容许任何人再做太后的耳目。 第二日我下朝后,很想去看看冷婉儿,但是想到太后的事情和她现在对我的态度,我又觉得甚为烦躁,连折子都看不下去。赵安见我心事重重,便变了法子转移我的注意,道:“皇上,今日若是皇上心烦,不想看折子,不如让老奴将那些特意挑选出来的贡品端出来给皇上过目吧。奴才昨日清点齐国贡品入库时,发现不少珍稀玩意和上等的玉器、丝绸,正想询问皇上应该如何分配给各宫的娘娘呢。” 其实我从来都不看什么贡品,分配给各宫的东西我也是从来都不过问的,以前是又母后一手操持,后来是冷婉儿,现在太后在骊山,冷婉儿给我禁足,所以这些事情全部都交给了赵安和内务府一手把持。但是想着今日闲来无事,心里又甚烦,这倒也是不错的注意,于是便道:“也罢,朕也想看看齐国经过这一次的冲击之后,国库是否还那般硬实” 赵安见我同意了,十分高兴,立刻下去准备了。 我看了那些东西,都是上等的,但是我看了没多久后就觉得生厌,便让他拿下去,只道:“这次进贡的东西都还不错,你挑选一些上品送给皇后,其余的,就按照分列,给后宫的嫔妃送去吧。” 赵安立刻挑选了上等丝绸、南海珍珠和芙蓉锦囊一些精致珍贵的东西摆在案盘内给我过目,我点头,他忙笑着带着几十名宫人前去宸栖宫。 一个时辰后,赵安回来了,我正在看折子。我低着头,其实我很想问,冷婉儿究竟有没有收下那些东西,因为那些东西虽然是赵安挑选的,可是他也都是看着我的脸色挑选的。 那些上等丝绸上不少都绣了牡丹芍药和金丝团凤,颜色都十分鲜艳,冷婉儿穿上应该很是明艳动人,而那些南海珍珠,据说女子都很喜欢,特别是芙蓉锦囊,小小巧巧,绣工了得,上面还有龙凤和鸳鸯…… “皇上,奴才已经将东西送到了,娘娘还打赏了每一个送贡品的宫人”赵安笑着小声对我说。 我怔住,冷婉儿一向冷漠,今日亲自打赏宫人,是否代表着她很喜欢那些东西?我有些雀跃的抬头,赵安又道:“老奴跟娘娘说,那些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娘娘没说什么,且在老奴们离开时,打赏了宸栖宫内的宫人。” 我听了这些话,心头不由得开始飞跃,冷婉儿肯收我的东西,又打赏了下人,她今日应该是很开心的? 我不由得笑了,赵安见我如此,也跟着笑起来,道:“皇上好久没有这般笑了。” 我瞪了他一眼,拿起一旁的朱批,道:“朕今日心情是好,去,将所有的折子都搬来,朕今日要全部批完。” 赵安忙笑道:“是,奴才这就去。” 18离开 我批阅奏章直到三更天,赵安一直都随旁服侍。我今日心情大好,觉得精力无穷,将几日来成堆的奏章都看得差不多了,且让那些原本进来守夜的宫娥全部退下。 赵安见我如此有兴致,便道:“皇上,奏章已经批阅得差不多了,已经三更了,皇上就算再勤于政务也该保重龙体,早些休息啊,明日还要早朝呢。” 也许是与冷婉儿冷战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情绪得以舒缓,发现她不再如以往那般排斥我,甚至将我送给她的东西全部扔掉,或者连看也不看一眼,所以觉得格外的愉悦兴奋,竟觉得没有半点睡意,反而愈发的精神。 我丢下手中的朱批,起身道:“朕睡不着,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四处走走,你不用近身随侍了。” 赵安有些诧异,但随即就明白了我想去哪里,也不阻止,低头道:“那老奴就先退下了,皇上,现在外面更深露重,皇上可别伤了身子。”,我瞥了他一眼,而他只是笑着退出了内殿。 可正当我披上斗篷想出去走走的时候,赵安却又突然满脸惊慌的匆匆跑了进来,这个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能让朕的御前总管吓成这个样子?我的心顿时下沉,第一个就想到了冷婉儿,于是不等他哆嗦回神,劈头就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皇后有事?” 赵安见我这么一说,先是怔住,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着说:“皇上,不得了了,现在宫殿外面兵荒马乱,老奴以为有人造反,孰知一打听,竟说宸栖宫走水,宫廷侍卫和御林军都在救火呢,而现在黑衣探卫还没有找到皇后娘娘……”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摇晃起来,赵安吓的连滚带爬的起身搀扶住我,大叫道:“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太医,快传太医院的李太医。” 我片刻后回神,猛的推开了赵安,冲了出去…… …… 夜色浓郁,薄雾掺杂着宸栖宫中冒出的来的浓烟包裹住了整个皇城,呛得人睁不开来眼,我站在宸栖宫前,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都崩塌了,双眼看着熊熊吞噬的大火,觉得身体上的力气都被掏空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突然猛的摇头,冷笑起来,这一定是冷婉儿玩的把戏,这个小丫头又想吓唬我,她只怕是被我幽禁的时间长了,不敢寂寞,所以一气之下就烧了宸栖宫解气…… 这个我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是没底,所以在庞炎和杨飞冲出来请罪的时候,转身一把揪住他二人的衣襟,揪了起来,颤抖的低问:“皇后在哪里?她又调皮了对不对?”,二人惊诧无比的看着我,他们的眼神令我更加的慌乱,于是我只能咆哮道:“告诉朕,皇后在哪里,她在哪里?” 庞炎冷面不语,而杨飞则是惊慌失措,并用担心的眼神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很害怕,非常害怕,一边想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冷婉儿的下落,可是更害怕他们说出来。 “皇上……”杨飞刚开口,我就崩溃了,我转身冲向火堆,我要去找冷婉儿,她一定没事,说不定此刻她正赌气的待在内殿中,懒散的坐在芙蓉榻上等着我去救她呢,如果我不去,她肯定又生气了,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让她不再那么生气…… “皇上……”熊熊的火焰上,响起了众人的嘶吼声,可是我听不到,也不想听,飞快的穿进了火海中,我狂乱的推开那些掉下来的宫梁,怒吼着冷婉儿的名字,我想哄她,哄她赶紧出来,赶紧扑到我的怀里来,可是我后背却在这个时候被猛地一击,然后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中。 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赵安面色苍白的守着我,我迟疑呆滞的看着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安不敢讲,倒是庞炎进殿来向我禀报,说在宸栖宫中并没有找到皇后的尸体,也就说明皇上没有事,让我宽心。 所有的记忆因为庞炎的两句话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脑海中,让我有些承受不住,我立刻起身,但是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赵安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无声的哽咽起来。 我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情绪,而后沙哑着道:“带朕到宸栖宫……” 宸栖宫大殿前,赵安等人搬来的龙椅,我端坐在上面。天气冷的让我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似乎还飘扬的小雪,可是我鼻息间闻到的不是冰冷的气息,而是那呛人的焚烧味道和尸体烧焦的酸臭味道。 大火已经扑灭了,原本金碧辉煌,凤雕匝匝,珠帘幔帐垂落的宫殿已经变成了废墟,丝绸垂挂,冷风吹来时萧索的令人觉得身处阎罗殿。 在火灾中逃出的几名宫娥太监和侍卫被杨飞等人抓住,押送他们跪在我的面前,随时候审,他们都颤抖着身体,灰头土脸,嘤嘤哭泣,已经分不清面容。 “回禀皇上,大殿内烧焦的尸体已经全部运出来了,的确如探卫所言,皇后娘娘应该在失火之前就已经不再大殿内了。”大殿前,和羽林军参领及探卫队长说了一阵话的赵公公忙忙的步下石阶,口中呼着白雾,向我禀报。 此时,羽林军将用担架抬出了几十具尸体出来,我闻到了一股强烈的酸腐气息,刺鼻难闻。我不敢睁开眼,即便他们已经告诉我多少次,冷婉儿并不在这其中,可是我仍然不敢睁开眼,因为害怕他们是骗我的,我怕会看到那小小的尸体。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心底疼的已经没有知觉,身体也是,可是思绪却清醒的令我自己觉得痛恨。 庞炎的铠甲声铮铮的传来,到了我的耳边,我不禁握紧了拳头,那被包扎好的双手传来一阵锥心的疼,随之我听到庞炎说:“回禀皇上,仵作已经验过尸体,那些烧焦的尸体中,有两名中箭的尸体身上有探卫的刺青,其余的四名身份不明,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死士。” 我蓦地睁开双眼,冷冷的注视了周围,在看到雪地上那一排烧焦的尸体时,心都颤了一下,在没有找到那个我记忆中的小人儿时,又看了一眼跪拜在地面前的几名灰头土脸的宫人,我寒声道:“说,皇后究竟去哪里了”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我甚至不想知道后宫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烧了宸栖宫,损失有多少。我只想知道,我的皇后在哪里,冷婉儿在哪里…… 那群被吓蒙的宫娥呆呆的看着我,除了哭泣之外,根本不说任何一句话。 我很想将她们都杀了,可是我心底的声音却告诉我,她们是伺候冷婉儿的贴身宫娥,所以只有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冷婉儿现在哪里。所以,我隐忍住了我的杀意,我慢慢的等着,等她们开口,我有这个耐性跟他们耗下去。 “皇…皇上……”赵安担心的看着我,声音还颤抖着。 我没有理会赵安,现在我谁都不想理会,我只想知道我的冷婉儿在哪里,我只想知道这么一件事……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自己已经在雪地上僵化成石,直到庞炎的一句暴喝将我拉回了现实。 庞炎扯着一名衣裳褴褛,身材瘦小的宫娥,喝道:“该死的贱婢,你想做什么?”,接着,他就将那名宫娥手中的东西给夺了下来,也将那宫娥甩出了两米远。 那宫娥跌在雪地上,发出一声疼闷的声响,而庞炎而则是小心翼翼的捧着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丝帕,帕子上绣着飞凤,一看就知道是皇后所用。 我看到那只飞凤,蓦地起身从庞炎手中夺了过来,那是冷婉儿的东西,那是冷婉儿的,我激动的握着手中的东西,如同看到了曙光,可是那冰凉而沉甸的感觉却让我黜起了眉宇,我颤抖的隔着丝帕抚着上面的纹路,陡然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当日我为了哄她,从颜儿那里收回了免死金牌。 我心口一阵酸,一阵怒,一阵疼,然后我冲过去抓起了那名宫娥的头发,低咆道:“皇后在哪,她在哪?” 那宫娥僵直着身体,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少许,她才吞吐的答道:“奴…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昨夜突然将这个给奴婢,说万一出事,可以保命……” 我听到这个声音,手蓦地松了,她是蛮儿,是冷婉儿从永巷中带出来的罪奴,她是冷婉儿最信任的宫娥。她说什么?她说冷婉儿将这个给她,告诉她万一出事,可以保命? 难道一切真的是冷婉儿设计出来的一场戏?难道是冷婉儿自己跑出了宫廷,所以才放的这把火? 我突然痛恨起来,痛恨起冷婉儿来,她为什么要逃走?难道待在这个后宫里,真的已经痛苦到要用这种方式了吗?我已经将太后送到了骊山,也重用了冷仲和冷战天,甚至让冷战天带着兵马去了北楚镇守,断绝了她所有的依靠,可是她居然还能逃跑…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转身。 “禁卫军参领杨飞何在?”我紧握手中的免死金牌,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 杨飞从尸体处向我走来,铿锵一声叩跪在地,道:“属下在。”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寒的气,冰冷的问道:“你是发现宸栖宫失火之后,特地来救火护驾的?” 杨飞浓密的眉宇黜紧,眼底划过一丝疑惑,随即铿锵有力的答道:“回禀皇上,属下是接到了皇上的墨玉虎符,才接命率领一万禁卫军火速赶至宸栖宫捉拿纵火刺客。” 杨飞的一番回答,震惊了所有人,特别是赵安,因为只有他知道,我根本没有下令召集人前往宸栖宫救火,也不知道这里走水的事情。并且以宸栖宫的火势,也用不着一万兵马来救,这里早已潜伏了皇上的羽林军和探卫,这些人武功高强,身手都是一等一的。 我啥时间明白了一切,好一场精心策划的逃亡,好一个调虎离山之计……冷婉儿让驻守皇宫的一万兵马全部调来宸栖宫救火,那么出宫的个各条路上必然都松懈了。 时辰还早,又下着大雪,如果她是一个人的话,未必能够这么快就出宫了。我灵光陡闪,立刻转身喝道:“杨飞,你立刻率领禁卫军分成十二个小分队,火速包围皇宫,将御花园、后山、东西六宫、承前宫小道、华东门、玄武门的所有路口全部包围,不准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立决,如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捉拿,提来见朕。” 杨飞立刻接令,道:“属下遵旨”,随后,立刻跑回禁卫军处,翻身上马,道:“骑兵三支分队,立刻火速前往玄武门、后山锦道和华东门,步兵随后支援,走!” “是”禁卫军的各小分队队长立刻根据命令分散开来,火速赶往指定的地点。 “庞炎”我冷唤。 “属下在”庞炎上前听令。 “调出所有探卫,将驿宫包围,如果齐太子问及,就说皇宫内出现刺客,为保护其安全,若是他有反抗举动,立刻以勾结刺客捉拿,必要时杀无赦”我压制自己翻滚的思绪,拼命冷静的说道。 这个时候我不能慌,否则就会让冷婉儿从此逃离我的身边,我不能…… 庞炎先是一怔,他抬头看我,道:“皇上,齐国兵力不容小窥,虽然几位大臣出使前往,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但是齐国背倚大山,有很多东西可以掩藏住,若是两国在此时交兵,契丹必然也会钻这个缝隙出兵,情势对轩烨国大为不利。” 齐国……齐戎狄?我突然想起了齐太子戎狄还在皇宫中,我差点将他这个奸诈的人物给忘记了。 “你确定他一定会有动静么?”我冷冷的瞪向庞炎,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回冷婉儿更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我也是此刻才明白,原来面对失去一个自己心仪的人,我已经不再是能够顾及得了江山社稷的帝王,而只是一个想挽回一切的男人而已。 “属下不敢,属下立刻去办”庞炎被我的语气惊住,明白了我的坚持,他飞奔至一匹战马上,翻身握缰,率领着一大批黑衣探卫向西侧的驿宫奔腾而去。 寒风嘶吼,雪花纷飞,成片的飘落在我的身上,像是在哭泣。 “皇上”赵安上前来,想为我拭去满身的雪花,却又不敢动,只能担忧的看着我。 “朕没事”我的声音很沙哑,狂风卷起我的斗篷,凌乱得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她应该还没有出宫,庞炎和杨飞应该可以将她带回来……我心里一直默念着,却发现我越是这么想,却越是感觉恐惧,恐惧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皇上,天都快亮了,奴才伺候您回凌霄殿休息吧,等杨参领和庞侍卫有了消息再做定夺吧”赵安在我耳边颤抖的说道。 好累…。我看着破败的宸栖宫,灵魂似乎都被掏空,倦累得像找一个地方依靠。活了十六年,就算曾经面对后宫残酷的争斗和血腥我都不曾这般的疲倦过。 “赵安……”我失魂落魄的唤着赵安的名字。 “啊……”赵安慌忙上前搀扶住我。 “回宫吧。”我刚想向前走,离开这个让我惊慌失措的地方,可是脚下一动,整个人都踉跄的差点摔倒。赵安吓坏了,用力扶住我,可是我却反射性的甩开了他。我一步一步的向龙辇走过去,僵直了身体。 我不会被打倒的,冷婉儿会回来的,只要她回来,我一定不会惩罚她,也不会在幽禁她,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却生生的疼。对,她会回来的…… …… 我不知道是怎么会到凌霄殿的,我吃不下睡不着,只能坐在那里等杨飞和庞炎的消息。可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他们却依旧杳无音讯。我开始惊慌,开始呆滞,开始胡思乱想。 赵安端着已经被反复热过很多次的饭菜走过来,轻声对我说:“皇上,吃点吧,您已经累了一夜,再不吃东西的话,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啊?” 我呆滞的看了赵安一眼,却只知道握紧手中的免死金牌,即便觉得手掌的伤口已经破裂,疼得发抖。 赵安是我唯一相信的人,从小到大,他甚至比父皇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多,他了解我的所有,甚至我心里所想的。看到他这样的不离不弃,我开始委屈的想哭,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根本不是那个能够担当得起天下大任的皇帝。 所有的委屈袭进心头,我眼眶湿润了,开始痛吆起来:“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朕呢?朕对她还不好么?朕为了她甚至将太后都送走了,为什么她还要这样,为什么?” “皇上,皇后娘娘许是因为待在宫里待得烦闷了,所以要出去透透气,再者,太后娘娘那般对待皇后娘娘,娘娘心里肯定是有心结的。而且,皇后娘娘她虽然聪慧,但毕竟是千金小姐,又贵为皇后,哪里吃得了在外面流浪的苦,所以,就算娘娘侥幸逃出去了,也会很快就回来的。”赵安在一旁劝慰,说的虽然只是一些令我安慰的话,但是却句句在理。 也许真的会这样,即便杨飞和庞炎这次将她找不回来,以她那娇贵的身子,也定然不能承受外面的风餐露宿,迟早会想念皇宫的一切和我的好,到时候她就会回来了,更何况,冷仲和冷战天还在我的手上,那都是她的至亲,以她的聪慧不可能会舍得下他们的。 …… 天,渐渐亮了,我已经等得疲惫,终于,赵安上呈了一份杨飞和庞炎的报告。我接过报告时,不敢问冷婉儿的下落,更是双手颤抖。 “回禀皇上,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在御花园和宸栖宫内发现的黑衣人应该是一起的,其中六人是被利剑所伤,四人被因毒箭上的毒而死,还有一人……”说到这最后一具尸体,庞炎突然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极为诡异:“还有一人身上没有伤口,但是背脊骨有一处被硬物戳断,看皮肤上的青紫痕迹,应该是一把精巧的匕首。” 我黜起眉宇,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杨飞则在旁补充道:“庞侍卫的意思是,那处怪异致命内伤的皮肤上有奇怪的碾压印记,很像楚国进贡给我朝的凤尾黄金匕首上的凤麟,如果臣没有记错的话,当时皇上在朝堂之上就让赵公公留下那把匕首,说是要赏赐给皇后娘娘的。” 我怔住了,他们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六岁的冷婉儿会武功,可以用一把匕首杀一个刺客么? “皇上,那几名被利剑所伤的尸体,有一具是刺穿心脏,其他五具则是被砍断了脑袋,而且在宸栖宫中的几具尸体中,也有两具是被毒箭硬刺穿脖颈大动脉而死,足见下手的人狠绝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像这样的身手,就算是江湖上最厉害的赏金上手也未必能有。”庞炎再次说道。 “皇上……”赵安见石阶下的二人说的这般玄乎,赶紧将桌案上的报告摊开让我看那些仵作的验尸报告。 我看着那些报告,证实了上面的好几名身份刻意的杀手都是死于一个人之手,而这个人初步断定应该就是凤麟匕的主人,而这些刺客的身份很可能是南齐太子,齐戎狄带来的近身死士。 “可寻找皇后的踪迹?”我的脸渐渐泛青,猛的一拳击在案几上。 “皇后娘娘并不是一个人离开的,并且那人的行踪很是诡秘,除了御花园和后山有一些脚印之外,其余的都如蒸发了一般,找不到丝毫头绪,属下领兵至玄武门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更没有出宫的痕迹”杨飞神色严肃的禀报道。 我看着那份报告,心口越来越沉闷,之前的疼痛,心酸全都变成了熊熊的怒火和想杀人的冲动,我抓起那份报告揉成一团仍进了一旁的铜炉中,冰冷的道:“这件事情不得宣扬出去,你们,立刻去宸栖宫的宫娥全部处决” 突然,我又想到了冷婉儿最为喜爱的蛮儿,如果那个女子死了,婉儿肯定会生气的。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蛊,在这个时候还要想着冷婉儿的感受,竟想也不想的接着又道:“皇后的贴身侍女留下,送入内务府圈禁” “是”庞炎和杨飞立刻领命。 皇后失踪必然会引起天下大乱,后宫不安,朝堂上的局势更是难以控制,我闭目想了想,离了又道:“赵安,传旨六宫,皇后因昨夜刺客滋扰,过度受惊,所以入住凌霄殿由朕亲自照顾,后宫任何嫔妃不得前来打扰,违者斩立决。” “是”赵公公也立刻应声。 …… 接下来的日子,我吃不下,睡不着,每一天都在执着的等着派外搜寻的一丝一毫消息。可是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却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我的恐惧和害怕一直在蔓延,以至于有一点声音就成为惊弓之鸟一般的起身便询问:“皇后有消息了?”,甚至累倦得昏过去,也会从噩梦中惊醒。 赵安等人无不焦虑担忧,常劝我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的天啊,您若是倒下了,万一诸侯叛乱,百姓们可要苦了,更何况这轩烨国的万一基业和先帝的嘱托……” 其实他们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般消沉意志,沉浸在痛苦和惶恐之中,可是我仿佛深陷在那个泥潭里,无可自拔,我甚至连将冷婉儿这个狠心离我而去的女子忘记都做不到,可是这样的日夜煎熬,却让我渐渐的开始憎恨她,开始痛恨她,可是越是这样,我心底的思念就愈发的无法抑制。 原来,我竟然这般的喜欢她,喜欢到早已经将她当做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难以割舍,可是她偏偏对我没有一点眷恋,一点都没有…… 暗中搜寻还在进行,终于在数月之后有了一丝蛛丝马迹,不归这点蛛丝马迹竟然是从骊山传来的。骊山行宫的守卫军在宫殿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尸,最诡异的是那男子的死法竟与宸栖宫中的那几句尸体一样,身后的脊椎被人硬生生的掐断。 杨飞和庞炎四处搜寻,也在一名山野村夫的口中证实了冷婉儿曾经前往骊山去过,不过,她并不是一个人,与她随行的还有一个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经查,竟是相府管家的孙子,那个自小就负责照顾冷婉儿的孙恒初。 19七年 带走冷婉儿的是孙恒初,相府管家的孙儿。当我知道这个消息时,胸口沉闷,几乎沥血。那个少年我曾见过,不过那已经是数量之前的事情了,我还记得他是被冷仲指派为保护刚出生小皇后的护卫,更是冷婉儿之后的伴读。 我更从寿王的口中无数次听闻这个少年的奇异之处,据闻他沉默寡言,心思谨慎,一言一行都跟随冷婉儿的脚步,甚至就算站在远处,他的眼神也从来都不离开这个小主子,尽心守护,寸步不离。 我握紧拳头,怒得将案几上的奏折全部扫到了地上,书房内,两侧的宫娥都吓得惊慌失措,赵安也跟随叩拜,庞炎杨飞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整个大殿内死气沉沉。 “皇上,属下以为,立刻前往相府质问,如此也许还能得到皇后的下落,否则的话,这人海茫茫,想要找到一个刻意想逃离的人,而我军又不能明着寻找,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杨飞在沉默片刻后,起身献计。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我狠不下心,我不能这么对冷婉儿的父亲,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这么做了,被她知道之后,她就更加的恨我入骨,更加的不愿意再回来。 于是我立刻驳回了他的提议,依旧让他们暗中查访,不得打草惊蛇。但是太后却实在不能再放在骊山了,她在骊山肆意散布谣言,而冷婉儿又曾前往骊山寻找过她,就说明冷婉儿已经为此事生气了,所以我也立刻下令命赵安即刻派兵启程,前往骊山接回太后,告知天下就说我很是挂念。 整整三个多月,我每日噩梦不断,夜不能眠。睁开眼的空凉和梦中的空寂都让我无所适从,心痛,成为了我每日必要经历的劫数。我的思念在一日一日的增加,可是冷婉儿却还是没有丝毫消息。 太后回朝了,她以盛气凌人之姿,一回到建章宫就派人请我过去。碧珠来过两次,张立来过三次,但是我都闭门不见,甚至连他们的声音都不想听见。 太后似乎明白了我的用心,但是却还是不死心,竟让芙儿率领着那些后宫拥护她,想攀龙附凤的嫔妃在凌霄殿外跪侯,言说:“太后思子心切,请皇上看在母子血浓于水的份上,就算国事再繁忙,也不要将太后撇之不顾,此事也关系天下百姓,让我轩烨国子民看到皇上的孝心仁德。” 赵安将她们的说辞告诉我,我冷笑不已,因为这个说辞光凭这几个愚妇根本不可能想得出来,想必是太后精心策划安排的,母后啊母后,我一而再的给你机会反省改过,也念在母子之情对大多事情不予追究,但是你却再而三的咄咄相逼。 骊山之事,庞炎和杨飞都已经明确向我汇报,说太后可能与家中表亲有苟且之事,此事攸关皇室宗亲的名声,不得不防。 我怒气至极,立刻让赵安下令:“传朕指令,令所有嫔妃全部回后宫,若有不从者,罚奉三月,禁足一年,降级一品” 赵安惊恐于我的冷漠,但却也明白我的心情,他立刻到殿外宣旨,随后进殿禀报,告知我:“皇上,后宫的所有娘娘都已经各自回了宫,但是芙贵妃却坚持不肯走,老奴劝了,但是她说今日若是皇上不肯前往建章宫看望太后,那就请皇上见她一面,否则她就一直跪着不肯走。” 我听后只是冷笑,王氏一族想登高之心一直都未曾停止,如今这皇宫里的局势更是诡异可笑。我的皇后失踪,与冷氏的家将私离,我的母后,当朝皇太后竟在骊山修养之所与人私通,而我的表妹,当朝的芙贵妃却还在此时用遮羞无耻的态度请求见我,看来她想要承恩雨露的心还没有断绝。 我当下让赵安传了一道密旨到后宫之中,命令其每一个宫殿都要宣读,特别是太后的建章宫。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原本一直跪拜在凌霄殿门口的芙儿终于被太后派来的张立和碧珠带了回去,从此,后宫禁闭,亦平静如死水。 …… 七年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从一开始的等待,焦虑,到后来的冷静和满腔恨意。不过,我的恨意,终是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因为在数年之前,被庞炎分散在各国的死士之中的一批,在北楚边境抓到了一个我以为永远都不会再露面的人——当初带走冷婉儿的冷氏家将孙恒初。 孙恒初……我机会每七天都会来一个关押这个人的地牢,这里阴暗潮湿,蛇虫鼠蚁经常出没,条件恶劣,一般带着重伤的人在这里住上几日便会因为这些东西的侵蚀而伤口溃烂,甚至得重病死去。 但是,为了他,我却刻意将一间地牢打扫的格外干净舒适,不仅在四周洒了雄黄和一些赶走鼠蚁的药,更是让他好吃好喝,除了,我每日询问他时,他必要承受的酷刑。 我不是一个残暴的皇帝,可是在面对这个人时,我却控制不住自己,我甚至想用利匕在他胸口挖一个洞,让我看清楚冷婉儿究竟在哪里,可是这个人却倔强得如我的皇后一样,他紧闭着嘴巴,甚至连疼得昏过去都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说,皇后究竟在哪里?”我冷冷的瞪着这个抢走我至宝的男子,如果可以,我真想将他剁成肉泥,处以极刑。 孙恒初目光冷清的看着我,那种泰然不动,像极了冷婉儿的冷漠,可是就是这样的神态才让我更加的憎恨他,我挥起手中的鞭子抽打在他身上,直到他的衣裳残破,血迹斑斑才停止。 “来人,送干净的衣裳给他穿上,好酒好菜的招待”我见他疼得龇牙咧嘴始终不语,但是我心头的愤怒发泄了之后,却觉得舒坦了很多。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他带走了我的冷婉儿,让我痛不欲生,所以我也要他跟我一样承受痛苦和煎熬。 侍卫解了他身上的绳子,孙恒初立刻瘫倒在地上,他嘴角流着血,在火光照耀下显得苍白渗人,可是他却冷冷一笑,虚弱的道:“多谢皇上的鲜衣美食,但是皇上不觉得锦衣夜行很可笑么?” 锦衣夜行?呵,他竟敢骂我,不过,我知道他是想激怒我,致使我一怒之下了结了他的性命,也好不必再受这样的折磨痛苦,可是我偏偏不如他所愿,而是下令道:“给朕好好看着,若是他死了,朕让你们全部陪葬” 火光下,孙恒初的面色顿变,而我大笑着举步离去。 孙恒初,你带走了我在这后宫中唯一的温暖和希望,我岂能让你这么快活? 七年,原本平定的天下也渐渐的开始失衡:五年前,南伯侯齐誉去世,大权继任的胆子落在齐太子戎狄身上。而这个野心勃勃的太子却在登基当日,便迫不及待的调动了三万兵马冲出中南五峰,北渡南淮海域,镇守在了齐国的疆域周围,建造了军机营地。而后一纸上书飘洋过海,递往了轩烨国的朝廷,言称齐国从此与轩烨国脱离下属国的关系,并且齐戎狄还自立为齐皇,而非诸侯。 这个消息一传出时,整个天下都将目光投向了轩烨国的帝都皇城。我知道,他们在等,等着想看我这个才登基十三年的君王要用何等残酷的手段来雪耻。 这是齐戎狄的阴谋,他想要用天下的局势来迫使我所有动静,因为我一动,天下人便会知道当朝皇后不在皇宫之中,而这件事情一旦被传扬出去,冷仲和手握兵权镇守在北楚的冷战天都将失去我的控制。 我当然没有上当,而是按兵不动,甚至不允许朝臣谈论此事,并且在这大半年里,先带着蛮儿假扮的小皇后前往骊山狩猎游玩,且将朝政大权交付给了冷仲,让王言平协助。 冷仲不愧是几朝老臣,面对齐戎狄的种种威胁示威,都能够做到处之淡然,且对外宣称:“齐国忤逆,出此自灭之举,必亡之。” 但接下来齐国的挑衅就有些出乎的我的意料了,因为齐戎狄竟发话说:小皇后冷婉儿七年前就已经离开了朝廷,而那入住于凌霄殿的不过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他这一句话让我震惊,更让我清醒,原来数年前的推测是对了,帮助冷婉儿离开皇宫至少还有一帮人,这也是宸栖宫中那些烧黑的尸体中有几个死相极其诡异的杀手,他们是齐戎狄的人。 齐戎狄……我坐在御书房内,冷冷的看着冷仲的奏报,却不由得露出笑意,只因多年来一直推断的结果有了证明。当初,庞炎和杨飞二人一直认为当初冷婉儿逃走并非只是一个孙恒初从中援助,因为无论是以冷婉儿的聪慧还是齐戎狄的狡猾,这二人肯定在某一种程度上定下了协议,只是冷婉儿最后棋高一招,利用了齐戎狄罢了。 好,很好,真的很好。我的皇后,还有南齐的枭贼齐氏…… …… 七年的时间,我利用蛮儿对冷婉儿的忠心都那块免死金牌,让她扮演了七年的皇后,但是在我用不到这个‘皇后’的时候,我则将她圈禁在内务府中。我还派人彻底查清了蛮儿的真实身份,才发现她是罪臣之后,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于我来说,除了能够找到冷婉儿之外,什么都显得不重要。 可是整整七年,我让庞炎撒下了天罗地网,却始终找不到她的半点痕迹,仿佛这个人已经从这个人世间消失了。 我常常会有这样的想法,觉得冷婉儿或许只是我生命中的云烟,转眼便消失在空气中,我与她相处的短短数月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空梦。而我每一次这么觉得,都会亲自到天牢里去找孙恒初,用尽办法让他开口说出冷婉儿的下落。 孙恒初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笑我是一个可怜人,可怜到生怕冷婉儿是虚无的,而他是唯一可以证明这个人曾在世界上的人,所以我百般折磨他。没错,他说的没有错,因为整整七年没有冷婉儿的消息,因为蛮儿扮演的‘皇后’几乎没有一点漏洞,她知道冷婉儿的所有习性,也因为再看不到那张冷漠的精致面容和与我作对时的挑衅眼神,所以我觉得我觉得我记忆中的‘她’根本是不存在的。 而唯一能够让我觉得七年前那段岁月的真实,只有这个带走冷婉儿的孙恒初。 可是,我与他对峙了七年,仍然一无所获。 我的耐心早已经消失了,不过,长达七年的磨练却使得我更为坚定的要去寻找,我的眷恋和想念已经变成了愤怒和恨,我发誓一定要揪出这个背弃我的女人……。 当我听到庞炎来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站起身,冷声问他:“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庞炎低首,面色紧绷冷清,他一字一句的道:“回禀皇上,其实属下在数年前就已经查到了皇后的踪迹,但是却因为一直苦于无法攀爬云山雪峰,所以一直都不能确定皇后娘娘是否在云山之上,因为关于云山的传说实在过多,不过这一次,我派出的几百名探子有人亲眼看到了一名十四五岁的美少年从云山上策马下山,向北方奔走,所以属下才来敢向皇上禀报此事。” 我的手有些颤抖,其实云山的传闻,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闻了,特别是南齐的终南山附近,一直都有人说云山山顶上住着天兵天将,曾有一名年小的偏偏美少年过五关斩六将,一人一马千里走单骑,赤手空拳降服了终南五峰的所有山贼盗寇,而在以后数年里,更是有前往云山叩拜神灵的百姓看到烟雾风雪之巅有士兵操练的身影,虽然不如海市蜃楼那般有壮阔的冰雪宫殿,但是却威武震慑,令人心存敬畏。 这些传闻,多多少少都有冷婉儿的影子,因为按照时间算,她应该已经长的如传闻中的那般俊俏,可是,她怎么会武功?她为何要在云山之上操练士兵? 所以,我拒绝相信传闻中的人是她。可是现在,我喜怒掺半,喜的是,终于找到了她,也许下一刻就能再见到她,而怒的则是,整整七年,她都不曾想回宫,更不曾与相府的人联系过一次。难道,她没有心吗?甚至就连至亲的荣誉性命都不顾? “探子可有跟着?”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许是七年来第一次有她的消息,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又如何消失了一般,不在有半点音信,如果是那样,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承受第二次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折磨。 庞炎知道我依旧如七年前那般坚决,定要找到冷婉儿,而且被禁锢在内务府中的蛮儿也不可能要扮演一辈子的皇后,所以,他只能如实回答:“属下已经派人跟随,如有消息,千里传信奏报。” 这段时间,后宫平静无波,但是母后却还是每日派人来请我前往建章宫一叙。我知道母后的心思,她想让我原谅,因为唯有我原谅她,她才可以接着为王氏一族走下一步棋,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如她所愿。 又过两日,我将朝政上的事情毒处理得差不多了,立刻宣召庞炎,问他事情进展,庞炎言说,已经明确了冷婉儿的行踪,她一人单骑前往北方,已经到了大运河处。 前往大运河便是要北行,难道她是想要去楚国? 是,她肯定是想去楚国,因为七年前,我命冷战天率领兵马驻扎北楚守护北国边疆,以抗匈奴,也助楚国太子平安登基。冷婉儿资质聪慧,定然是前往北楚见冷战天,然后与之谋划大计。 我立刻策划了周详的计划,命令冷仲为我准备楚王的寿礼,下密诏说我要前往北楚去被楚王祝寿,顺便迎回冷战天的兵马。冷仲虽然有些担忧我的安危,但却也不敢横加阻碍,因而我在三天之后,带领了杨飞、庞炎和千名黑衣死士轻装前往北楚。 我将朝政上的一切都交付给了冷仲和王言平,又在临行前下了谕旨,使得后宫的众多嫔妃不得私自走动来往,将每日前往建章宫的晨省都取消了。张立和碧珠来求我,言说不能如此待太后,但我为了顾全大局,不让我离开之计让太后兴风作浪,就将七年前太后在骊山与人私通之事说出来,吓得他们二人面色苍白的回去。 …… 轻装简便,一路夜行飞奔,我们的人马在不眠不休的日夜奔走,终于在七日之后抵达了北楚境内。庞炎派出的探子在前方两个时辰后,火速回来禀报,道:“回禀皇上,北楚王宫戒备森严,难以窥探,不过属下听王城的百姓说,今日是北楚王宫选妃的盛大节日,凡王城中的富户和朝廷官员中的千金皆可参加选妃盛宴,并且还听闻北楚淮王殿下也于昨日回宫,且携了一名中原女子一同参加了宴会。” 我听闻,如遭雷击,一个中原女子,莫非是…… 杨飞派出的人此时也奔回禀报,道:“启禀皇上,属下已经通知了驻守在王城北首的冷将军,让将军随时接驾,不过军中的探子来报,说昨日正午时,有一名自称是楚淮王门客的少女坐着淮王的马车行进了大营,与将军于大帐中会面,行事甚为隐秘,不足片刻后那少女就离开,所以不曾探听到交谈内容。” 我眯了眯双眼,心中依然明了。我的拳头渐渐握紧,心头怒火翻腾,冷婉儿,我们终于又要见面了,七年,我心头累积的七年怨恨和思念,你该如何承受? “皇上”庞炎见我面色发白,赶紧上前来问安。 “朕没事”我挥手让他退下,我现在不想任何人接近我,我闭上双眼,又道:“传令给前方的探子,要他们密切注意王宫的动静,我们今夜就入楚王宫。” “今夜就如宫?”庞炎和杨飞都吓住,忙上前道:“皇上不如先休息,待明日清早宣旨,让楚王出宫迎接。” “不必,就今夜”我闭眸冷道。 庞炎和杨飞的面色顿变,虽有二人相视一眼,各怀心思的道了声是,匆匆退下。 我让赵安送来酒,对着满天的飞雪独自酣饮,赵安生怕我身子受不住,上前道:“皇上,北楚天气终年覆雪,气候寒冷,皇上就算要饮酒,也该让奴才为皇上温热了,太医说过,冬日饮冷酒,需用五脏去暖酒,会越喝越冷,皇上还是停住吧。” 我充耳不闻,又灌下一大杯,冷冷的看着营帐外,即便天色已暗,却因一片皑皑白雪而映衬得雪白的天地,心头一阵阵刺痛。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觉得自己无法跨过七年前的那个寒冬,以至于每年到了下雪的季节心头就莫名的恐慌,噩梦连连。 七年,又七年了,我手中发力,捏碎了酒杯,冰冷的酒水掺尽了厚厚的积雪中…… …… 当日深夜,在黑衣探卫回禀说楚王的选妃大宴开宴之后,我让杨飞带上有所的侍卫,顺道通知冷战天,要他派兵护驾,即刻启程前往楚王宫。 轩烨国的大军进入楚王宫正门时,守门的侍卫和那些送主子小姐前往宴席选妃的家将们都吓得叩拜在地,都忘记叩拜。杨飞一马当先,举令下诏:“皇上亲临北楚,为楚王陛下祝寿,你们还不赶快前往通报。” 守卫士兵噤若寒蝉,连滚带爬的起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冲向了王宫。 “皇上,是否等楚王前来迎接”庞炎恭敬的站在龙辇前询问。 “不必,直接前往筵席”我闭目回答。 杨飞担心的道:“皇上,若我们直接前往宴席地点,只怕会被楚王怀疑是早有预谋。” “那又如何?我是上方皇帝”我猛的睁开眼。 杨飞和庞炎均被吓住,盔甲铿锵的叩跪在地,低头道:“皇上息怒,属下知错。” 随行军队浩浩荡荡的前往了楚王宫的议朝大殿——奉天殿。 楚王宫中,灯火摇曳,戒备森严,但轩烨国的随行军队在冷战天派出护驾军队之时,却畅通不足,直至奉天大殿门前。我知道楚王宫有数年一行的选妃宴,而规程与轩烨国不同,因为楚国毕竟是方寸之地,所以凡是王城富户的千金都可以与朝臣和王族整治联姻,以求门庭荣耀。 今日的选妃大宴应该很精彩吧,因为楚国的战神楚桓也参加了,最重要的是,这宴席之中还有我轩烨国的皇后。 龙辇停落,四面埋伏的探子又来奏报,说楚淮王与楚王为争一名汉女而僵场,楚桓也正要带着那名汉女离开。 我眯起双眼,一名汉女?我露出玩味的笑意,是你么?我的婉儿……如果是,那么我该是怨恨你多一点,还是为再次见面而高兴一点? 轩烨大军在殿外整顿,那名前往奉天殿通报的守卫也许是因为国度惊慌,所以也才刚到奉天殿门前,此刻,大殿前一个黑影窜出,是楚国的探子,那探子询问的守卫,又惊愕的朝后面的军队看了一眼,随即赶紧冲了大殿。 此刻,冷战天也率领着一支军队,手持火把从四面八方将奉天包围起来,以防有任何闪失,灼灼的火光照耀得这片雪白的王城一片火红。 奉天殿的朝堂上发现的外面的动静,霎时间人员混乱,惊恐四起,此刻,一声暴怒而酒醉的声音呵斥出声:“冷战天这个时候来奉天殿做什么?简直是找死。” 接着,一名身着蟒袍华服的男子醉醺醺的踏出了大殿,口中骂骂咧咧,尽是诋毁冷战天的话语。杨飞见那人如此不敬,冲上前去,一脚将他踹会了大殿,而赵安也随之跟上前,大声宣召道:“轩烨皇帝驾到,楚王出殿接驾——” “啊……皇…皇上驾临了?”大殿内的人都慌乱得不知所措,我闭目等待着他们回神,出来接驾,更想象着七年之后的冷婉儿应该是什么样子,是如以前那般任性聪慧,还是变得冷血无情,可我无论怎么去平凑,脑海中浮现的还是她六岁时的样子。 她高傲倔强的样子,她委屈却咬牙不肯低头的样子,她被我打时哭泣着求饶却还强词夺理的样子…… “啊,皇上肯定是来为王上贺寿的,我们还是赶紧迎驾吧”奉天殿前有人突然说道,借着,便听到众人叩拜行礼的声音,楚王道:“北楚诸侯,率领淮王、皇弟、文武百官、王城富户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猛的睁开双眼,隔着垂帘在那一张张低首人群中寻找,慢慢的寻找。 “楚王陛下有礼了,请陛下请起”赵安见我不说话,赶忙清了清嗓子宣道。 我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抹娇小的华袍女子身上,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竟然觉得心头狂跳,我屏息,又看到了那少女身旁的一名器宇轩昂,神采不凡的男子,我开口道:“哪位是北楚淮王,三军元帅楚恒?” 此刻,楚王已被赵安搀扶起身,他听闻我要寻找楚桓,立刻转身向身后寻去,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竟一时大事方寸,半晌都无法确定目标,但这个楚桓倒是有些意思,他竟不卑不吭的缓缓起身。这时,我才看到他的摸样,此人一身墨色蟒袍,容貌威武俊美,看似从容淡然。 楚桓出列,抱拳道:“臣下楚桓,参见皇上。” 楚桓的淮王大名,我早有所闻,他被天下人称为北楚的战神,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驰骋沙场,威名赫赫的男子竟然如此俊美淡然,他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于寿王凌烨云。 我凝视这个男子,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心头辗转千回,竟有些不敢去看冷婉儿的眼神,我怕,我怕她此刻的眼神是充满担忧的凝视着这个楚桓的。 赵安见我就不出声,以为我没有看见楚桓已经出列,于是忙笑道:“皇上,淮王殿下来了” 此时,楚桓也抬起头朝这边看来,那眼神深幽冷清,我不由得一怔,好一个楚桓,看来这北楚战神的称号可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久闻淮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之龙,器宇不凡,失敬,失敬。”我故意冷冷的揶揄。 众人惊呆,就连楚王都僵住了面容,只因为我对楚桓说出了‘失敬’二字,而这二字也是在警告楚桓的逾越。 楚桓已然明白我话中意思,他微微一怔,但随之却从容的道:“臣下何德何能,承载皇上如此厚爱,臣下惶恐。” “哈哈哈……”我冷笑出声,看来在继寿王和孙恒初及齐戎狄之后,我又遇到了一个对手,我淡淡的道:“整个天下都知道楚国的淮王殿下是个人才,楚国百姓心目中的神明,在城北处,还甚至为淮王盖了一间庙宇,塑造金身,日益香火供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在我轩烨国统辖的诸侯国内竟然出现如此贤才良将,朕,自然应该觉得失敬。但是朕今日却不是为了和淮王说这些,而是听说淮王在回朝的路上曾遇见一个中原女子,不知,那女子现在何处?” 我道出了重点,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楚桓还未说话,但是叩拜在地的众人却都将目光纷纷落在了冷婉儿的身上。 人群中,冷婉儿缓缓的抬起了头,她娇小精致的面容在烛火的照耀下闪过一丝慌促,随后,一对如琥珀般的眸子望向了我所乘坐的明黄龙辇。 这个眼神,这张精致的容貌,这样小心翼翼,谨慎的表情……我的怒火顿时冲了出来,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皇上,她是臣下途遇的一位客人,不知皇上找她有何贵干?”楚桓冷清的说道,他剑眉紧黜,神色冰冷。 我没有理会楚桓的话,而是猛的掀开了垂帘,踏下龙辇,冷冷的凝视着冷婉儿。 冷婉儿抬头看着我,她神情复杂,精巧的面容在火光下闪烁着美丽和狠绝,是我所熟悉的,却又是我所不熟悉的…… “冷姑娘,好久不见……”我咬牙切齿的发出声音,因为不如此,我怕自己会失控的冲上前去将她捆回去。冷婉儿,她今日竟穿着一身华盛的楚国衣裳,看起来美丽妖娆,青涩婉约,可最重要的是,她竟参加楚国的选妃宴。 “草民参见皇上”冷婉儿低垂眼睑,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震惊,或许她没有想到我竟然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她。 我冷笑,她自称草民是想和我脱离关系,可是我偏不如她所愿,我故意大声道:“赵安,请冷姑娘到冷将军的军营来,朕,要单独与她谈谈……” 楚桓听闻我的话,先是怔住,而后竟保护一般的将冷婉儿护在自己的身后的,道:“皇上,冷姑娘是臣下的贵客,如果皇上只是想找故人的话,臣下想,皇上应该是认错了。再者,冷姑娘也未必想和皇上但单独议事。” 楚桓的话一出,楚王的脚差点软得摔倒在地,而刚才还嚣张跋扈的二皇子等人也都惊住了。这里虽然是楚国,可是如此对皇帝说话,简直是大不敬的忤逆之罪,对于他们来说,楚桓若是犯上杀头,他们自当高兴,可是这欺君犯上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我冷冷的看着楚桓,突然大笑起来,楚桓,北楚的一个王侯,他竟然护在我的皇后身前,跟我说这样的话,可是,冷婉儿却突然低着头拉住了楚桓的衣袖,淡淡的道:“淮王殿下,我没事……” 我的笑容僵住,怒火升腾。 “冷姑娘,你是本王的客人,更是本王的恩人,虽然你是中原人,但是既在我北楚,就是北楚的贵客,更何况本王曾经答应你一定要护你周全”楚桓对面四周的惊骇和差异,毫不为所动,而是更加仔细的将云倾护在自己的身后,似若是一个疏忽,云倾就会被凌烨轩抢走一般。 “看来淮王殿下对这位姑娘还真是情深意重啊”我愤怒的几乎连声音都发抖。 22誓言 我走到偏殿中,心头气闷不已,觉得自己很委屈。我千里迢迢,大张旗鼓的跑到北楚来,为的就是她,可是她见到我之后,先和楚桓暧昧不清,后为救孙哼初设计我,现在有莫名其妙的多出一只这叫银貂的东西,她简直是想气死我。 我转身望向冷婉儿,经发现她喂完银貂之后,根本不想理会我,似乎打算准备去睡觉。我觉得自己眼皮都被气得跳起来,立刻对一旁的人道:“传庞炎来偏殿”,而后故意大声道:“皇后也一起来吧,这件事,也关系到冷氏一族。” 我知道冷婉儿聪慧无双,一般的手段根本压制不了她,我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的话,她肯定会千方百计的逃离,所以我不会给她任何机会,哪怕是一点点细小的可能性。 偏殿中,我故作认真烦躁的黜眉看着案几上摆放的地图,但是心思却全在冷婉儿的一举一动上,所以对眼前那中南五峰的标记和地名根本就一个都没有记得住。庞炎和杨飞二人站在两侧待命,因为不知道我的心思,所以二人的面孔显得十分紧张,似乎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 我表现得极为严肃,因为怕让自己的属下看出其实我的心思一点都不在齐戎狄身上,所以随意的问了一句今日赵安来禀报我的事情上:“齐戎狄又造出了什么谣言?” “回禀皇上,齐戎狄今日越发猖狂,不仅与契丹的二皇子耶律达纳签订了铸造兵器的约定,且打算在终南山的仙女峰中挖出一出隐蔽之所,打量铸造铁器,用于军队,看来,准备攻打我朝之心已经显露,并且在杨统领赶到北楚的这几日里,边域已经得到密报,齐国正在征集铁匠、寻找铁矿,似乎要铸造冶炼炉”庞炎回答。 我挑起眉,抬头道:“齐国山地,资源丰富,早铸造铁器不成问题,只是七年的休养生息,此刻才大肆招兵买马,足以证明他的国库空虚不盈,看来当年将齐国的灾民招入轩烨国,的确伤了他不少元气” 我并不意味齐戎狄有多少能耐掀翻我辛苦经营起来的轩烨国,他几年前脱离轩烨国,无非就是不想对我朝进贡,以此将大量的珠宝财物用于扩大军力,筹办军资,但是即便他今日有强大的军队也还是填补不了内在虚空,一支军队,竟连兵器都不充足,如何打仗?而如果他们不是内在空虚,又何必虚张声势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是没有踏进我国土半步? “皇上说的是,可是齐国有契丹撑腰啊”飞有些紧张的说道。 这倒也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齐国虽然不济,不过长此下去难免羽翼丰满,到时候也是一个祸害。但是现在若是贸然进攻,不仅对我朝不利,导致生灵涂炭,对他亦是不好。 “杨统领多虑了”坐在幔帐后的冷婉儿突然开口,我震住,望向她,等她继续说下去。冷婉儿继续道:“这个天下间,铸铁技术最高,也最精湛的便是北楚,如今,齐戎狄勾结的是契丹,而我们却在楚国,相较之下,自然是占尽了先机。” 庞炎和杨飞没有发现冷婉儿也在,都愣住了,都望向她,时隔七年,冷婉儿变化虽然不大,但是身上的戾气和倨傲却未减反增,这应该让他们二人都为我担心吧。毕竟在冷战天的营地上发生的事情,足以令冷婉儿被全天下人喻为妖孽,因为她的聪慧无双,果决狠辣,非一般人能比。 “皇后娘娘说的是,可是北楚有楚淮王,此人目无王法,秉性嚣张,甚至在昨夜还……。还对皇上大不敬,所以就算齐国不会成什么气候,要是朝廷不立刻阻止的话,只怕楚国也会效仿,到时候,够过不堪设想。”杨飞有些急促的开口,虽然话语中刻意隐晦了一些不该讲的话,但是冷婉儿是何等聪慧,岂能听不出来? 我没有呵斥杨飞,虽然他的话语欠妥,也有挑衅当朝皇后之嫌,但我更要借助这个机会让冷婉儿知道,她已经离开深宫太久了,久到连一个护卫军首领都已经不将她这个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以冷婉儿好强的性子,她一定不会容许这等事情发生,那么她就会心甘情愿的跟我回去……。 隔着幔帐,冷婉儿的面容我看不清楚,但是她却倨傲的抬起精巧的下颚,淡淡的回答:“这一点,杨统领就更不必担忧了,楚国虽然冶铁技术精湛,但是位于北域,资源稀少,更没有矿物材质,所以,自太祖开始,楚国就是从轩烨国采买矿石提炼兵器的,难道这一点,杨统领不知道吗?” 一句话就将杨飞堵得无话可说,这就是我的冷婉儿。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阔别七年,这个丫头开始这般的伶牙俐齿,半点不饶人。 “属下见识短浅,让皇后娘娘见笑了”杨飞半日找不到说词,与冷婉儿隔帐相望似乎又有些不甚惶恐,于是立刻退而求其次。 “两位大人都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助手,应该是本宫的班门弄斧让两位见笑了”冷婉儿见杨飞和庞炎都不说话,便冷冷清清的说道。 “皇后娘娘折煞属下了”庞炎和杨飞异口同声的说,算是找了一个台阶下。 我看了一眼这三个人,我的皇后面色深沉,两个护卫各有所思,我眯起眼睛,她依旧如当年那般聪慧冷静,可是,却多了一丝心机。而这份心机已经不再是如当初为保护冷氏一族那般的单纯,而是有翻云覆雨的迹象。这,另他十分不舒服。 于是我打破了这气氛尴尬的沉默:“还有什么事情要禀报吗?” “回禀皇上,别的没有了,只是过几日楚王陛下的寿辰,属下是否要布兵包围奉天殿,以保皇上的安全?”杨飞低沉道。 “你以为,如果楚桓当真要想将朕如何,凭这些兵马就能阻挡得了吗?”提到楚桓,我就全身别扭,气也不打一出来,倒不是我怕这个小小的北楚王爷,而是冷婉儿跟他之间的暧昧不清。 我没有查到他们二人究竟何时认识,何时深交,但一个北楚王爷竟敢在冷战天的营地里敢与我争抢轩烨国的皇后,这件事我实在很难不耿耿于怀,我望向冷婉儿,越想越不舒坦,于是便冲着脾气道:“皇后你说是吗?” 冷婉儿似乎愣了一下,也许她也明白了我话中的弦外之音,于是她赌气似的将从我这里偷走的兵符仍在了桌案上,道:“臣妾要国舅领兵镇守,否则,我保证可以再次消失……。” 我听了这话差点没有被冷婉儿气得吐血,她竟敢威胁我,可是当着庞炎和杨飞的面,我却没有发作,而是走过去,故意揽住冷婉儿的腰肢,装作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既然是皇后说的,朕自然舍不得拒绝,传令下去,将兵权交给威烈将军,从即日起,重新统领三万兵马……” 我将兵符扔给了庞炎,看着冷婉儿有些隐怒的小脸,故意又道:“让他好好保护朕…。和皇后的安全” “是”庞炎和杨飞二人没有察觉我和冷婉儿只见的暗潮汹涌,接令离开。 他们一走,我和冷婉儿就瞪着对方,似乎在比谁更能持久一点。 “你威胁我”冷婉儿挑起那纤细的柳眉,抬起倨傲的下颚。 冷婉儿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所以我也不想多去解释。我这么做,一是警告冷战天,冷婉儿现在我手上,让他不能轻举妄动,再者,三万人马虽然不是小数目,但是还不能在北楚兴风作浪。第二,我则警告冷婉儿,如果她逃走或者跟楚桓有私情,那么冷战天必然要受到牵连,这可是灭门的大罪。 七年前我不处决冷氏一族,但是七年后,她若是玩永阳的花招的话,我也说不准自己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彼此,彼此,朕的这些手段,不过也是现学现卖而已”我得意的笑,抬手抚过她洗去易容之后,眉宇间显现出来的那枚血红朱砂,她果然还是我的,虽然我还有些嫉妒她和楚桓之间的关系,可是在看到这枚朱砂的时候,心里却舒坦了不少。 然,就在我遐思之时,身旁那只一直潜伏的雪狼却突然嗷的一声蹿了出来,对着我龇牙咧嘴,毛孔竖立的吼着,并且张嘴就扑上来咬住我的衣袖。 我瞪着那只已经被我忽略的笑畜生,一股烦躁和嫌恶的情绪涌上心头,又是这个该死的雪狼。我愤恼的甩开了手,低咒了一声该死,放开冷婉儿走到一旁,可是心里就跟扎了鱼刺一样难受,没有想到我轩烨国一代君王,真正的眼中钉肉中刺竟然是一只正天摇头摆尾,长得狐不狐,狼不狼的玩意。 银貂见我离开它的主人,经似炫耀胜利一般的摇头晃脑,但更可恨的是,冷婉儿竟然容许它这么嚣张,并且拍它的脑袋表示赞赏。 这一人一兽,哼! ……。 楚王寿宴在即,整个王宫都如火如荼的忙碌着,庞炎命令皇家的禁卫军半点都不得懈怠,以最高的警惕性巡逻着周遭的亭台楼阁,甚至为了保证安全,将行宫大殿外的厚厚积雪全部铲去,露出了宫殿原本的面貌。 行宫内伺候冷婉儿的宫娥跑来询问楚王大寿,皇后娘娘应当如何装扮。我陷入了沉思,她七年不在我身边,我虽然还清楚的记得她小时候的装扮,但是却还是有些莫名的亢奋,想象着她穿上凤袍,插上那六支凤头钗是何等娇媚模样,于是便道:“将这次出行带来的那两个工匠叫去给皇后裁纸新衣,楚王寿宴之时,朕要皇后按朝礼上妆。” “是”宫娥显得有些诧异,却不敢违抗,匆匆领命退下。 在那两名裁缝给冷婉儿裁量衣服之时,我在偏殿中与庞炎、杨飞议事,让他们加紧人手和探子,看好皇后,以防有闪失。我相信这些人的忠心,但是我却不相信冷婉儿会真的乖乖听我的话。 半个时辰后,我去找冷婉儿,却见行宫大门依旧关闭着,我有些不耐烦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要没有看到她,心里就会莫名的发慌、害怕,我讨厌这种感觉,但是却不能阻止。 我烦躁的推开门走了进去,问道:“量好了吗?” “奴才参见皇上”那两名裁匠立刻跪拜在地,随即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们已经量好了” “那就下去随赵安取布匹吧”我看到冷婉儿的身影,原本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原来的位置,觉得有些酸涩,可是为了不表现出来,我故意对那两名裁衣的人态度凶恶,且转过头去拍打着身上的雪,表现出一幅十分讨厌北国气候的模样。 “是”裁匠赶紧应声,而后起身跑了出去。 “皇上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冷婉儿看着我,拂了一下身上的鸾凤长袍,动作很不自然,似乎是很久都没有穿这么繁重的衣物,显得很不习惯一般。 “难道皇后喜欢这里每日飘雪的气候?”我不想让她看出我的心思,所以故意将话题往这北国的漫天飞雪上扯,其实,在我心里还是介意的,介意她会喜欢这里,因为这个地方有那个心思深沉的楚桓。 我斜眼看着冷婉儿,等她的回答,而她也睨着我,似乎在猜测我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可是我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没有什么心思,只见她扯唇一笑,走到一旁的裘皮垫上跪坐下来,淡淡的道:“我习惯了。” 我起初一愣,有种怒火冲冠的感觉,可又突然想起来她之前应该在云山生活的。云山常年被积雪覆盖,寒冷无比。想起那个将我与她硬生生的隔绝了七年的地方,我心情突然有些沉重,冷冷的道:“因为云山?” 我一直都很讨厌冬天,讨厌雪花,因为看到这些,会有一种被恐惧拽住的无力感,可是想想,也许正因为她当年离开的时候是冬天,满地的飞雪,儿她藏身的地方也是那片无论这么都无法攀爬去顶峰寻找她的云山的缘故,后来,她又来到了北楚,这个四处雪白的世界,还结识了楚桓那样出众的男子,所以他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讨厌起了冬天。 冷婉儿微微一怔,却没有注意到我此刻内心的复杂,她端起乌木案几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茶水,缓缓的道:“两年前,你就在云山下布置了黑衣探卫,这个我知道” 我走到了她的身前,也端起了一杯茶水准备饮用,以掩盖此刻凝重的气氛和自己无法克制的情绪,可是听到她这句话时,递到唇边的茶碗颤悠了一下,差点洒了。 我抬头望向她,我再等她将话说下去。她知道,却不出来相见,还继续躲着,她…她究竟在想什么?还是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才让她这般倔强的明明知道我找她找的快要疯了,却还装作无动于衷? 冷婉儿似乎也在整理思绪,她漫不经心的饮着茶水,半晌后才又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在我逃离皇宫的时候,立刻用勾结刺客的罪名废了我。如果只是因为冷战天还在北楚而不能轻举妄动的话,你也应该可以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可是,你偏偏放任了冷氏一族七年,也放纵了齐戎狄猖獗七年” 我的心冷了有暖起来,可是却疼痛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深吸了一口气,无法克制内心的恨意,突然道:“你很聪明,朕当年的确很想这么做。” 冷婉儿惊诧的看着我,而我亦是这般看着她,我一字一句的将当年的痛苦和不满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你离开的那夜,朕最想做的就是立刻派人冲进相府,将冷仲抓起悬在城门上,昭告天下,然后将整个轩烨国翻过来一遍,将你逼出来。” 当时失去她的他,觉得整个天下都溃散了,慌得找不到方向,更不知道自己改怎么办。好像,一夜之间自己的心被别人硬生生的挖走了,明明还滴着血,可能活不了了,可是他却偏偏还活着,并且还要感受这种剜心之痛。 上天竟对他如此残酷,当时,他开始憎恨所有的东西,包括皇位,包围冷仲,甚至于整个天下所有姓冷的女人。他想大开杀戒,想将这个天下都翻过来,将她揪出来问一问她究竟是怎么忍心将他抛下的,可是,在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之后,他还是压抑下了所有的恨。 因为我知道,我爱这个女人,如果我任由自己的性子做了,也许就真的永远都失去她了,所以我只能等,只要默默的寻找,虽然希望渺茫,虽然天下那么大,大到寻找一个我深爱的女子,就如同大海捞针。 “可是朕却知道,如果那么做,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未来了,你的脾性有多倔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朕就一直催眠自己,警告自己,若是冲动了,就会永远的失去你,也许,我们可能再见,可是必然是兵戎相见,所以,朕只能将一切的罪责全部强加在后宫那些嫔妃的身上,发泄在母后的身上,认为是她们将你逼走了。”我深深的凝视着冷婉儿,想控诉她的罪行,却不自觉的说出了自己的心伤。 冷婉儿手中的茶碗不禁一晃,她垂下眼睑,似乎不敢看我。是心虚吗,还是觉得亏欠了我? 可是无论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从我再见过她的那一刻,我所有的恨都没有了,也不想在计较曾经的所有,于是我抬手握住她的素手,紧紧的,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如轻烟一般飘然而去,不见踪迹,我急切的道:“婉儿,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好么?” 能再见到她,拥有她,我什么都不想再去计较了,如果我七年的寂寞和夜夜缠绕的噩梦,只为换来今日的重逢,我会感激上天,但是我乞求,乞求上天不要再让这个女人离开我。 冷婉儿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我不知道是我表达得太过激动,以至于吓着她了,还是怎么了,可是我已经管不着这些了,我不觉得我自己哪里有错,因为她一直都是我的,她一出生就注定是我的。 冷婉儿想抽回手,我心一颤,赶紧握得更紧,我不容许她逃离。可她却黜起眉宇,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眼神,所以我猛地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急促的道:“婉儿,相信朕,朕一定会努力做你想要的夫君,你从一出生就是朕的,所以就算你不爱朕,朕也不容许你心里装着别人,你明白吗?” 无论是孙恒初还是楚桓,或者其他男人,他都允许他们抢走她的心,不允许,决不允许。 我抱着她,感受着怀中空虚许久之后的温暖和充盈,觉得自己从未这般真实过,或许,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她在你怀里时,你会觉得温暖,觉得幸福,如果她远离了你,你就会觉得又把刀子插在心口,拔出来会觉得空洞,不拔出来会觉得很痛,进退两难。 “婉儿,答应朕好么?”我催促,害怕她回答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捧起她的头,要她看着我,只看我,回答我的话。 冷婉儿起初是坚决的,可是渐渐的,似乎不愿意打破我的期望,她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欣喜若狂,恨不得抱起她狂奔出去昭告天下,告诉我全天下的臣民,我的皇后说她不会在离开我了,会永远都陪伴在我身边,我唤着她的名字,深深的吻上了她的红唇。 ……。 第三日清晨,楚王大寿,北楚百姓普天同寝,四处张灯结彩,从清早起,就听到行宫外的王宫中一片喜气洋洋,炮竹震天的轰响。 昨夜,我拥着冷婉儿同塌而眠却没有越雷池半步,我现在只想等她自己说愿意。五更天时,庞炎来禀报说事情禀奏,我起身出去,一个多时辰后,刚回寝殿,就看到冷婉儿醒了。 我迎上前,吻她的额头,拥她入怀,笑道:“醒了?” “恩,殿外的声音好大……。”冷婉儿睡眼惺忪朦胧,娇容艳红,妩媚动人。 “恩,今日是楚王的寿辰,朕派遣杨飞和庞炎二人率领三百禁卫军去奉天殿送贺礼,怎么,吵醒你了?”我宠溺的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尖,而后低头又印下了一吻。 冷婉儿面色有些自然,似乎还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可是我不在意,因为我会让她慢慢习惯的,可是也许是大殿内还有另外两名宫女在,冷婉儿不仅不愿意待在我的怀里,还直往被褥里面缩,那模样令我想大笑。 可是北国天气寒冷,我实在舍不得让她这般折腾,便道:“起来吧,这两个是朕从皇宫带出来的宫女,让她们伺候你更衣梳洗,今日楚王会大摆午宴,到时候楚国有地位的人都会出席,朕,也要带你出席……” 冷婉儿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要她也一起去。我当然要她一起去,因为我要十二个时辰都将她绑在身边,自己看着,不给她任何逃离的机会,于是我当下阻止她想说不与我一同去的话,故作生气的道:“婉儿,你是朕的皇后,朕对你说的话,绝不是虚言。”说罢,起身走进内殿,让她自己好好想想得失损利。 冷婉儿似乎还在发呆,我转身隔着帘子望过去,只见她衣裳单薄的坐在床榻上,似乎在沉思什么。我立刻想一旁的宫娥使了眼色,她们吓得赶紧捧着连夜做好的凤袍上前,道:“皇后娘娘,北国气候寒冷,娘娘这么坐着难免会着凉,还是奴婢侍奉皇后娘娘更衣吧” 冷婉儿起身,让两名宫娥将那层层重重的华贵礼服一件一件的穿裹在自己身上,我笑了一下,满意的转身去看快马加急送来的奏章。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批阅完了两本棘手的奏章,本想出去看看冷婉儿梳洗装扮的如何了,却听到宫娥低笑的声音:“皇后娘娘真美……。” 我心头震了一下,莫名的悸动起来,却不敢现在冲出去看她的美丽容颜,怕自己一时失态,令她如昨日那般惶恐。也许,还有自尊心作祟吧,毕竟刚才还威胁她,现在就去夸赞她,难免让她得意。 想到这些,我自己都失笑起来,为何一碰到这个小丫头,我就方寸大乱呢? 23寿宴 我站在寝殿外面没有进去,任漫天的风雪袭向自己,但身子冰冷了心里却格外的激动兴奋,就像一个初识情爱的少年要与自己的心上人见面一般触动。 庞炎去送贺礼归来,见我就上前禀报道:“皇上,辇驾已经准备好,只是,这次远行不曾准备凤辇,不知道是否请皇后娘娘乘小轿过去?” “不必,皇后与朕一同”我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庞炎的话,从现在开始,或者说从我重新找到冷婉儿的那一刻开始,就算我不折手段也要将她绑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寿宴的吉时降至,我派人传话给那两名宫娥,带着皇后与朕同坐龙辇,而我自己则早早的坐在了龙辇之内。 寝殿大门打开,隔着墨色绣金龙的垂帘我看到了一抹朦胧的赤红色,顿时,我的心猛然混乱的跳动起来,多少年了,我一直在梦里看到她又披上凤袍的样子,可是总是那般迷糊而不真切,醒来的时候更是痛彻心扉,我常常抚摸她穿过的凤袍,上面用金丝绣的每一朵花纹,每一个团凤,甚至凤眼上每一枚碧玉我都亲手抚摸过,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想象的出来,她长大之后会是如何的倾国倾城,貌美绝色。 垂帘被宫娥掀开,一阵凉风扑向我,龙辇外飘荡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沾染在凤袍和她乌黑的发丝她,顿时,我看清楚了她的摸样,她乌黑的云鬓两侧插着金丝洛翠玉步摇,高绾的望天髻上碧眼凤翅环绕,珠花闪烁,金珠垂坠潋滟的垂落额前,眉宇间的那抹久违的朱砂绚丽夺目,几乎夺走了我的呼吸。 冷婉儿坐在我身侧,一身赤红凤袍衣襟处和宽袖口处都是刺目的金色团凤图腾,与我身上的墨色龙纹长袍交相辉映,我抬手握住她略带冰凉的纤细小手,看着她,沉声道:“婉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我从没有这一刻这般真实的再次拥有她,只因为她又是我的皇后,又站在我身边。 冷婉儿面色冷清,她不说一句话,也不看我,倔强的像一只仍性的猫儿,不过,我喜欢她这样的个性,这样才是我的冷婉儿。 奉天殿很快就到了,楚王为了今日的寿宴花了不少心思,四处红筹锦簇,金碧辉煌,内殿也铺设的极为华丽,与我第一次来找婉儿的时候大相径庭。 “皇上,到了”庞炎在龙辇停落时提醒我,而我则在宫人们掀开垂帘之时,冷眼的扫视了一眼那早早入席,目光都聚集在龙辇上的人,突然,我的目光扫到了楚桓,他眉宇紧黜,与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似乎瘦了一些,脸色也十分憔悴,但这却令我更加的厌恶这个男子,因为他的一些表现都无不告知我,他窥视我的皇后,他竟敢窥视天子的女人。 此时,楚王率二皇子、楚桓等人跟随,接着,满朝文武大臣和百姓都纷纷起身,叩拜在了筵席两侧,在那驾龙辇在大殿前停落之时,忙叩拜道:“北伯侯楚缉,率领后宫家眷、四位王弟、文武大臣等,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圣驾,愿吾皇万岁千秋,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长乐无极、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赵公公站在龙辇前,缓缓掀开纹绣着龙纹图腾的垂帘,只闻一声低沉的声音道:“北伯侯请起,诸位也都平身吧” “谢皇上隆恩”楚王这才缓缓起身,其后的众人也都分别入席,偌大的大殿中,只闻玉器碰撞的伶仃脆响,而连一点咳嗽都不闻。 “皇上,皇后娘娘请上座”楚王紧绷的面色带着僵硬而客气的笑,低头恭敬的请迎帝后二人下辇。 我黜起眉宇,眼神跟随者楚桓的移动紧紧的你、盯着他,没随之突然心生了一抹怒气,随之赵安扶我下辇之后,转神将冷婉儿横空抱下了车辇,我要告诉所有的人,她是我的,是我的女人,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大殿外一阵抽气惊呼,众人的眼神更加错愕惊奇了,似乎正想要一睹冷婉儿的面容,我冷笑一声,再次瞥向楚桓,只见他黜眉别眼,似乎早知道我这是故意的一般,所以宁愿不看,见他痛苦,我突然觉得畅快无比,我故意拥着她,将她紧紧禁锢在我的怀中,随后大步向前走。 冷婉儿又轻微的反抗,她低声对我说:“皇上,臣妾可以自己走。”,说完,她的眼神扫视了大殿内陆续就坐的人,最后停留在楚桓的身上。 我勾起薄唇,却没有让冷婉儿的计谋得逞,更恨她竟敢去看楚桓,可是在群臣面前,我只能压抑自己的怒意,让声音听起来尽量平淡的道:“皇后莫非不喜欢朕这么抱着吗?你看着奉天殿这么大,朕可舍不得让皇后走这么多的路”,说罢,继续上前走。 此时,大殿内又几个认出冷婉儿的人都纷纷惊呼起来,甚至小声讨论,错愕的出声:“她…她竟然是当朝的皇后……”,而大殿上的那些大臣也都毫不到哪里去,而最夸张的便是那一日想夺云倾为妾的二皇子,他此刻面色早已黑青,双目也瞪得极大。 我抱着冷婉儿步上了汉白玉石阶,而后温柔的将她放在了铺设厚厚裘皮的凤榻上,自己则坐在一旁的龙椅上,随后抬眼威严而震慑的扫视了一眼大殿外,随即对迟缓的入席的楚王道:“北伯侯的寿辰,朕,应当先敬你一杯,来,朕先干了” 楚王立刻慌促的起身,迎合的笑道:“皇上言重了,臣下谢皇上”,说着,也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好,不愧是北国人,性情豪放”皇帝放下杯子,笑着说道,随即看了一眼那些目瞪口呆凝视着自己的皇后,至今还未回过神来的商户和大臣们,剑眉黜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悦。 大殿内的那些人瞬间都吓得惊慌失措起来,他们纷纷站起来,举杯道:“臣等、草民也敬楚王陛下一杯,愿祝陛下万寿无疆,愿北楚繁荣昌盛,愿天下太平……” “哈哈哈,诸位客气了,本王先干为敬”楚王忙笑呵呵的起身,显然是对我的敬意十分受用,接着便对四方的来贺都表现的理所应当起来。 冷婉儿坐在我身侧,不言不语,她捧起金壶,为我的谨遵斟酒,我看了她一眼,而她只是冷冷淡淡,娇媚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皇上”楚王饮下了几杯酒,似乎想起了什么,先是看了看二皇子,有扫视了一眼楚桓,随后起身道:“皇上,其实今日臣下请这么人来参加寿宴,只是因为楚国有三年一选妃的制度,所以臣下斗胆,便让今日寿宴与选妃宴一同操办,以示双喜临门,如今皇上驾临,可谓是三喜临门,但是臣下却不知道皇上是否愿意施舍些许恩泽,为臣下的几位王弟择赐婚配,如此,也算的上时四喜临门了” 他的话没说完,我就已经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试探我对于那日选妃宴的事情是否介怀,我眼睛眯了一下,又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冷婉儿,而她依旧无动于衷,似乎那件事根本与她无关一般。 可是她越是这种满不在乎的表情,我心里就越发的不能平静,当年她也是这一副令人猜不透的表情,可转眼间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整整离开我七年。想到这七年,我突然战栗了一下,觉得这或许是我再不能承受的痛,但,我依旧习惯的将这种噬骨之痛隐藏在了心底,表面上云淡风轻。 楚王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顿时喜悦起来,他的高兴表现地如此明显,甚至几乎超越我容忍的界限,但他自己却一无所觉,依旧自得的笑着。 宴席上的人都看出楚王的欢悦,个个也跟着傻笑,他们都以为我并不介意冷婉儿参加的选妃宴的事。 我眼底一冷,随之却朗声道:“既然是北楚的风俗,朕,自然会赏脸,北伯侯不必拘泥太多” “皇上圣明”楚王见帝王同意,更为欢悦,于是立刻穿宫人布菜,开筵席。 “哈哈哈,诸位,既然皇上开了金口,那么本王也就不在拘束了”菜色上全,众人又小酌几杯后,楚王便豪爽的朗笑说道,开始了今日的选妃赐婚,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先将前几日未完的那桩婚事上奏,道:“皇上,臣下欲将朝相樊大人的千金许配给二弟楚燕,三日前已经敲定了好日子,不过既然那是选妃宴,就必须按照规矩走,樊大人,将你的千金请上来” 于是,只见樊大人身侧,一名比前两日略带消沉的娇美女子缓缓出列,向皇帝、云倾和楚王行了礼。 “皇上,这便是朝相的千金,乃是我北楚的第一美人儿,哈哈哈”楚王十分豪气的说道。 北楚的第一美人,的确,此刻站在大殿之中的少女很美,高挑的身段,姣好的容颜,不过,庞炎已经将这个女子的事情都已经打听了告诉我,据说,这位樊大人和樊小姐其实中意的楚桓,只是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楚桓并不要这个女人,所以才短短三日,这位所谓的北楚第一美人已经憔悴如斯,虽形美,实则是个伤心的木偶罢了。 楚王想借助朝相的势力,壮大二皇子楚燕的内需,从而镇住楚淮王,使得目前强弱不明的局势明朗起来。只是可惜这样一个貌美如花的美人儿,白白成为了这些北楚权贵们铺设王权的筹码。 “的确是个美人”我点头称赞,但是却没有兴趣观赏这一局并不高明的政治联姻的戏码,我懒散的端起云倾为他斟满的美酒,慢慢的饮下,随后才对楚王道:“以前就常听人说,北楚的酒凶烈无比,今日饮了两杯,朕都有些耳热了。” 女人对于我来说,也只是政治的牺牲品,就如同我后宫里的那些女子,可是每每午夜梦回,我也觉得她们不该受到这样残酷的对待,我虽然给了她们锦衣玉食,保她们地位永固,可是我却用一座华丽的牢笼禁锢了她们,让她们的年华在无声中苍老,可是,我连那些面容都不曾记住一个。 我有时总觉得冷婉儿会离开我,是上天对我薄情的一种惩罚,我辜负了后宫的所有女子,所以冷婉儿才会辜负我,所以在这里,在我庆幸自己对冷婉儿失而复得的时候,我不想在增添一项罪孽,即便她喜欢的人是我痛恨的楚桓。 楚王微微黜眉,显然没有想到我竟然三言两语就已经将赐婚之事混弄过去了,于是便再次开口道:“皇上,虽然臣下的二弟并非第一次迎娶新妃,但是这次却是要娶朝相千金为正妃,如果能得到皇上的赐婚的话,那实在是我北楚之福啊……” 其实,楚王纠缠我,定要让我下旨赐婚,无非也就是知道樊大人及其千金相中的根本就不是二皇子那般的邪祟淫靡之人,而是心向楚桓。 这一点,满朝文武大臣也都心里也都有数,所以,如果此刻,楚王能求得凌烨轩下旨赐婚的话,那么这一桩原本不甘愿,且唯恐有变数的亲事变成为了理所当然。 到时候,樊大人自然不敢悔婚,而二皇子在朝中的人脉必然势涨,如此一来,楚王的位置也就得到了巩固,可谓是一石二鸟的计策。只是可惜了,他想要算计的人竟然是我。 “皇后,你也尝一口”我依旧不理会他,装醉的拿起金樽递到冷婉儿的唇边,宠溺的说道。 冷婉儿是个聪慧的女子,她自然也能看出楚王的意图,但是她眼底却闪烁着调皮的光芒,我一怔,知道她肯定有所行动,可是还来不及阻止,就听她道:“皇上,楚王陛下在等皇上的话儿呢?你瞧樊小姐也站得有些累了…” 我双眼一眯,握着金尊的手也顿了一下,但随后却明了的哑然失笑,我捏起冷婉儿的下颌,淡淡的道:“皇后越发俏皮了,看来朕以后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了,否则这般没规没矩的下去,指不定哪一日连朕都降伏不了你了。” 冷婉儿眼底的狡黠,我看得清楚,我知道自己这个恼人的小皇后必然是别有心思,所以便也放任着她胡闹,不愿插手。 ------题外话------ 天啊,收到催更票,我疯了,我码字,码字,码字……。 01逝去 浮云匆匆,人生数十载,沧海一梦,笑如水云间。 携手相扶,观看红日夕阳,十指挽扣,却依旧拖延不住流年岁月,红颜迟暮。 云山上,夕阳普照,半边山头的积雪都被赤火一般的染红,苍穹大地,北风怒吼,雪花飘零,山巅处,狼嚎虎啸,震动天地。 云倾一身月白色长袄,坐在铺满了貂毛裘皮得山洞中,纤细的素手紧紧的握着一双苍老无力的大手,几十年未曾改变的精致面容带着美丽的微笑,俯身静听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断续的诉说。 二十年的相依相偎,同看朝霞飘雪,赏夕阳落寞,可是在美丽的时光也会有尽头,就如此刻。 这二十年的岁月,他静静的凝视她不曾改变的容颜,虽然不问,却已经明白了她为何躲在这深山中,抛弃他们父子十六年的原因,她的不老闭他的老去更痛苦,可是她却只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说,这是上天对她的惩戒。 她一生杀人无数,前世的逼不得已到今生为了追求至高无上的位置而手刃屠仇,她从不曾心软过,她满手的鲜血,满身的情债,造就了今日天下的局势,也让历史朦胧如氤氲。 可是这一生,她该是知足的,从无情到绝情,从绝情到心动,从心动到爱痴,纷纷扰扰,对对错错,恩恩怨怨,就这般走到了今日,相似刻骨十六年后,换来了恩爱缠绵的二十年,可是,她的爱人,她这一生唯一遇上的,可以另她心暖,心疼,心痛,心冷的男子却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啃噬,要溘然长逝。 床榻上的男子轻柔低哑的话语如同曾经那般温暖动听,云倾适时莞尔轻笑,素手抚上他眉眼间的皱纹,即便双鬓斑白,但他却依旧如同当年那般神勇英俊,眼底有些深沉的睿智和不屈,可是这样一个本该俯视天下的男子,却用剩下的二十年光阴化作绕指柔,陪伴在她身侧。 “你还记得吗?中秋那天,你做了桂花糕,那是你第一次为我做点心,可是,你点心是做了,可晚宴上,我却等了你半个时辰,还让赵安将凤椅都准备好了,以为你会来,可你却只让他带来一盒糕点”凌烨轩的声音带着悠远的穿透,仿佛可以带着他们的灵魂回到从前。 云倾坐在一旁,依靠着他的身子,淡淡的笑着,如同那夜在东行宫梅花树下一样的美,她道:“那是你不想见我,我那时每天都去找你,还要看着你的脸色过日子,在书房丢人现眼也就算了,才不要去金銮殿丢脸” 凌烨轩笑了,眼底溢满了幸福和满足,他抬手搂住那几十年都不曾有变化的纤弱双肩,双手慢慢的下滑,握住了她纤细如玉的手指,她的指甲似乎粉红色的,像阳春三月的桃花,白衣胜雪,仿佛出了山洞就会与云山融合在一起,让他再也找不到,她的秀眉时常挑起,带着倨傲和倔强,她的红唇总是轻抿,饱满而嫣红,只是一抿,就足以令他看得神痴。 “你和小时候很像,倔强的让人咬牙切齿,那时我总想着,你这个丫头,怎么就一点亏都不肯吃呢?我打了你的屁股,你就一直记恨着”凌烨轩握着云倾的手紧了紧,又抚上了她的脸颊。 “那是你的不对,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那么对我”云倾眼底终于溢出了湿意,不要再说了好吗?这些都留给我以后独自去回忆吧,若是今日回忆完了,往后的千年岁月,她应该如何熬过? 凌烨轩似乎看懂了她的心声,手指颤抖着拂去她眼角滴落的晶莹,眼底的哀伤也愈发的浓重,他静静的凝视她,似乎要将她的摸样雕刻在心底,留到下一世的轮回中去。 “婉儿,以后,我说以后,如果…。还有以后,你还会记得我吗?”凌烨轩的声音有些虚弱,呼吸也开始慢慢的轻绵起来。 “这一生,你追着我跑了半壁江山,下一世,我追着你跑”云倾闭上双眼,泪水如珠坠落。 “不骗我……”凌烨轩的手渐渐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从云倾的脸上滑落。 云倾蓦地握住,紧紧的抓在手中,却阻止不了那渐渐流逝的温度,脸上虽笑着,可是眼睛里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他的面容。她道:“不骗你,我说到做到。” “真的吗?你…你……以前,总是会…哄……哄我……我有时一转身,你就不见…见……”断续的声音突然静止,那只失去了力量的手终于垂落下来。 云倾身上的温度在这一刻似乎都被抽光了,她怔怔的看着,然后放纵自己趴在他的胸前呜咽哭泣…… …… 少帝二十年冬,一辆灰色的马车直奔金陵城,通往皇宫,守门侍卫无人敢拦,只因为驾车的男子手持金御令。 正在御书房的批阅奏章的皇帝听闻奏报,立刻起身相迎,屏退众人之后,偕同安王凌凤洪和已经身为人母的云公主一同叩拜跪迎,将马车内以为沧桑老者的尸首送往皇陵的祠堂供奉。 当夜,皇帝凌凤麟带着一名身着月白长袍,如同九天仙女的美丽女子踏进的御书房内殿,叩跪请安后,告之先帝生前的东西都不曾动过,随后离去。 偌大的书房,依旧还保留着曾经的摸样,古色的书柜,青花瓷瓶,上面插着梅花枝条盛开正艳,乌木小几,柔软的凤榻,镶着菱花的金边在烛火下闪烁着朦胧熟悉却又悠远的光芒。 云倾解下了头上带着的蒙着白纱的斗笠,缓缓的踏步在这个与三十六年前一摸一样的陈设的书房内,素手轻柔的触摸着每一样东西,心头隐隐的疼着。 时光飞度,如同倒流辗转,她几乎可以看到那孤寂的十六年中,他寂寞的身影曾在这里留下的所有影像: 深夜孤灯,年迈的赵安在这里默默的静陪,年小的宫娥熬不过三更天,一边打盹,一边又强打精神研磨,生怕自己有一丁点儿的错处。 因为皇上的脾性在这些年里愈发的清淡寡言,喜怒不定,就连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赵公公都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他的背影孤寂而刚毅,弊端挥洒自如,一行行坚毅的自己如同其人一般,赤色鲜明。 深夜寂寂,沙漏声响,殿门外露水更深,残漏皎月。 窗格处,清风冷寂,他萧索的背影曾经在累倦之时,就站在这里仰望天空的明月。 深夜的御花园,清风颤动,曾经筵席摆设在这里,云儿不小心将袖中的画像掉落,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底的深邃和伤痛却在瞬间迸出也瞬间隐匿,他端起手中的酒杯饮下炙喉的烈酒,神色漠然。 寒冬腊月,批阅奏章烦闷时,突闻窗外一阵梅花暗香来袭,他起身让赵安作陪,踏出宫殿,却无意中寻着孩子们打闹的声音走到了御花园的一个角落中,皑皑白雪之中,麟儿和洪儿围绕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云儿,云儿身上披着猩红斗篷,娇俏的小脸像极当年小时候的云倾。 云儿堆好了雪人,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褪下披在雪人身上,不顾麟儿的阻止大叫大跳。他看到那雪人的瞬间,身体僵直,眼底刹那间划过惊喜,以为她回来了,可是脚步刚要移动,却又清醒了。 她不会回来,她不会。僵直的身体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年一般,有些佝偻,他慢慢的转身,面无表情的上前走去,道:“去东行宫看看那里的梅花吧。” “是”已经渐渐年迈的赵公公低头应答,默默跟随其后的向东边行宫走去…… …… 东行宫中,梅花开得正艳。枝条茂密,万芳吐艳,曾经这里有两个人的抚琴歌舞的身影和笑谈风云,把酒言欢的记忆,但此刻,这个千秋帝王才明白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梅花依旧傲然娇艳,岁月已匆匆。 云倾站在冷月清风处,抬手仰望天上的皎月,恍若隔世。 曾经,这里有篝火,有美酒,有琴声,有歌舞,有他……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没有了他,就什么都不再有了。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雷霆的身影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云倾身后,魁梧的身材,容貌依旧,岁月在他们二人的脸上停驻,一切静止,只有越来越沧桑衰老的心。 云倾目光静静的扫视了一圈周遭,然后转步,打算离开。 “要去看看皇上和殿下,还有公主吗?”雷霆看着云倾,目光沉幽,那是几十年堆积的岁月沉郁和人世的沧海桑田。 “不必”云倾淡淡的开口。 如今,云儿的年纪都已经超越了她,麟儿和洪儿更不用说了,岁月无情的在她的孩子身上留下的鸿沟,而他们的母后却依旧如昨,或许,不相认,但是彼此之间都清楚明白,才是最好的。 雷霆沉重的点了点头,他很累了,很想就此沉睡,一觉醒来时,就回到他们以前的年代。 云倾移步,出了东行宫。 清冷的寒夜,寒风嘶吼,宫殿门口,麟儿一身明黄龙袍,安王洪儿站在左侧,云儿站在右侧,她的三个孩子都是出类拔萃,英明神勇,漂亮的不可思议。 “您要离开了吗?”麟儿的声音略显晦涩,但却低沉而稳重,像极了当年了凌烨轩。 云倾点了点头。 云儿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却一言不发。洪儿走到云儿身侧,抬手将妹妹揽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是静默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得如同仙子一般,全身透着灵气的白衣女子。 这个人是他们的母后,他们知道,可是,相见相望,却不能相认。 “回去吧,外面风大”云倾也觉得鼻尖有些酸涩,深深的凝视了这三张相似于她,或者相似于他的面孔,心一狠,转身踏入了皑皑白雪之上,狂肆寒风之中。 “告辞”雷霆一身黑色斗篷在狂风中荡漾,如同夜魅,他微微低头,算是对着自己当初的小主子告退,然后跟随云倾的步伐,踏步离开。 雪地上的脚印,深深浅浅,车轴碾压而过,奔离皇城。又一夜大雪飘扬,遮盖了一切的痕迹。 02缘来缘散 风过无声,雁过无痕,千载岁月悠然逝去,百载战火连续,神州起伏,天下分合,一切辉煌成败终究掩埋于历史,化入长河。 人潮涌动的街头,四处高楼大厦,早已经不复存在记忆中的长河落日,大漠西山,或者金碧辉煌的宫殿巍峨。一切,恍如昨夜的一场梦魇,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消逝在茫茫人海。 他们好似不曾沾染过风霜雨雪,也不曾经历过爱恨情仇,只是一如以往那般还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追杀,黑暗组织,他们曾经熟悉的上级在看到她和雷霆的时候,只是一瞬间的怔神,然后便是四面包抄,将他们逼入穷巷里。 黑夜笼罩了整个街头,隔着两堵围墙之外的背景四处被霓虹灯得绚丽包围,但是在这个黑暗的小巷口,死胡同里,却是数十名黑衣飞虎队包围着一男一女,他们手持高端科技的消音手枪,冷冷枪口对着黑暗处。 雷霆挡在云倾的面前,一双精锐的眼睛冷冷的对着前方,几乎化身为石柱。 云倾抚着自己的下颚,手指习惯性的摩挲,眉宇黜紧,在想着逃脱计策。 一辆超长的林肯在胡同口吱呀一声停下,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车门轰响,一名身着平黑色皮衣,带着墨镜的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从他的身形上看,云倾知道自己又遇见故人了。 他就是在自己六岁的时候将她从孤儿院带去训练营地的教官,真实姓名不得而知,但是却有个在黑白两道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詹博士。 “正主来了”雷霆的声音带着深夜的阴沉,一身黑色皮衣让他们二人掩藏在黑暗中,却未必能够逃得过飞虎队手中高科技的夜视眼睛和追踪仪器。 “我们身体里没有芯片,他们暂时不会动手”云倾压低声音。 每一个杀手的身体内都被植入芯片,那是一种卫星定位仪,更是追踪杀手完成任务而行踪的东西,他们两个人的身体虽然经历千年的风霜,但是却不是曾经的身体,所以,就算长得很像,也不至于很快被处决。 沉重的脚步声在巷口处响起,咚咚的令人惊悚。其实赤焰盟的所有杀手都是害怕詹博士的,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经过严格训练选拔出来的,他的狠戾手段,只要听闻一两件就会令人毛骨悚然。 黑色的墨镜遮掩住了半张脸,但是那紧抿的薄唇和冰冷的面色线条却令人如同见了狂魔一般的要后退,云倾眯起眼睛,和雷霆不约而同的后退了一步。 远处的霓虹灯照在詹博士的脸上,他抬手摘掉眼睛,面色因为胡同内的光线暗淡根本看不清楚,但他阴冷的声音却令人熟悉而战栗:“出来吧,我的孩子,感谢上天,你们都没有死,我原本还以为,你们真的被黑虎那个家伙肢解分尸了。” 黑虎是赤焰盟的掌舵人,更是他们的直接上司,国家所有指定的目标都是由黑虎向赤焰盟的成员传达。 黑暗中,云倾和雷霆对视了一眼,虽然看不清对方,但是却都明白,这个人的话,不能相信。 詹博士站在那里,似乎一根石柱,深秋的冷风呼啸的吹拂,掠起皮衣摆起,阴森可怕。 他仿佛有备而来,也似有足够的时间跟我们耗着。 雷霆耐不住性子,要上前。云倾拉住他的衣角,却听他低声道:“万一躲不过,你先逃” 黑暗中,云倾一僵,雷霆已经大步跨出,低沉的声音带着沙闷:“詹博士,好久不见。” 詹博士的表情他们看不清楚,只看他僵了几秒钟,接着,所有的枪支就一齐对上了雷霆和云倾。云倾神色一变,扬声道:“快躲”,但是来不及了,那如激光一样的红线如同一张密布的蜘蛛网穿透他们的身体。 詹博士等的就是雷霆这句话,因为他要确定他们的身份。 云倾僵直着身体,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抽离,每一根都似乎被穿透了一般的疼,她阴冷的看着不远处的詹博士,却是解脱的一笑。没有想到承受了两千年的寂寞和痛苦,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真是世事难料。、 雷霆轰然倒下,不住的喘息,红外线的穿透力将他的五脏都焚烧了,看不清楚摸样,只能听到沙哑的痛苦低吟。云倾也倒下,她慢慢的爬到雷霆身边,握住他的手。 “结束了”结束了,她们承载的千年痛苦,虽然结局出乎意料。 雷霆低低的笑了,虽然声音听起来像是死前的挣扎嘶吼。 云倾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上空轰隆一声震响,瓢泼大雨哗啦啦的落下,浸湿了两个人的身体,从脸颊上滑落。 两千年的相依相偎,熬到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这样的。云倾躺在雨水里轻笑,虽然悲惨,但是却觉得所有的一切压抑,痛苦,都慢慢的变淡了,减轻了。 她慢慢的闭上双眼,在身体的力气流失时,隐隐的似乎听到了曾经听过的一句谒语: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来世果,今生做者是。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该还的,我都还了,都还了…… …… 下午的阳光明媚,大学校园中的林荫小道上,小鸟叽叽喳喳,几对情侣牵手漫步,人生最惬意的时光就是这里的美景、单纯和对外界的种种幻想。 “冷漠然,我跟你说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我课业都还没有修耶,天啊,如果我这一个星期没有答应陈浩去郊外野营浪漫,促进感情的话,也不会落后一大截,你把笔记借给我吧”树林中唯一突兀的声音就来自冷漠然身边的赵欢。 赵欢扯住冷漠然,在一进树林就开始叽叽喳喳个没完,险些将林子里的小鸟都惊吓得扑腾飞起,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冷漠然低头啃着手中的书,没有理会身边的赵欢。 这个小丫头是不能理会的,因为平时没有理会她,她都能自己没完没了的说半个小时,如果有人一起掺合的话,那她的嘴巴保证可以一天都不停歇,包括吃饭的时候。 但是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才使得她呆在冷漠然这个闷坛子身边,做了几年的知交好友都不觉得累,并且更觉得没有人打扰她发挥与生育来的辩才。 赵欢天南地北的抱怨,突然,话语一顿,两只眼睛像瞪见鬼一样的定格,魔爪扯住冷漠然的衣服,嘿嘿一笑,十分诡异:“我说漠漠,你是不是对陈浩的死党有兴趣啊?我跟你说,他可是我们学校的一号校草,超级万人迷,走到哪里都要被一群女生包围的,就像现在。” 冷漠然终于抬头了,因为,赵欢刚提到了陈浩的死党兼好友,贵族校园王子——任以寒。 赵欢的眼睛立刻瞪大的更大,因为,冷漠然居然真的抬头了。 冷漠然看着眼前的被成群女学生包围住的高大帅气,但是满脸冰冷,眼底还藏着点点懊恼的英俊男同学,嘴角慢慢的勾起。 冷漠然其实很阳光的,她少言寡语只是因为性格不吵闹,但是该吵闹的时候,那爆发力绝对是赵欢不能及的,比如,对这个任以寒。 整个大学校园里,人人都知道,中文系的冷漠然和外语系的任以寒是死对头,虽然这两个人的名字有那么一点点的冰雪相溶般的般配,但是两个人见面却呈现水火不容的趋势。 比如,大一那时,爱热闹的赵欢一进学校大门,就大呼自己的青春将从这里开始,然后就甩了冷漠然往计算机系、法律系、外语系等地方寻觅自己未来的男朋友,因为她的格言是:“这个时代男人虽多,但是极品却很少,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即便后来者也要居上,不能钓一个金龟婿也要某系才子,绝对不能丢了我祖辈的脸面” 其实赵欢的爸爸是个很朴实的人,长相也一般,但是她妈妈却没有嫌她爸丢了祖辈的脸,可是,她的口号却是:“朱元璋当皇帝时,还认了个有名气的祖宗,草根在社会下层,是很难打拼出头滴” 而她的莽撞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让冷漠然在校门口四处寻找她的时候,发现了某一个帅哥半依在一棵梧桐树下沉思,然后她十分自然,并且觉得很应该的走过去盯着人家看,一直看到被人家发觉,被人家瞪眼,当然,最后那个帅哥还是被她这种理所当然的打量目光给看跑了。 而这个人就是任以寒。 冷漠然看着任以寒被众多火辣的美女包围,但是他的脸上始终如同珠穆朗玛峰上的皑皑白雪,万古不化,冷静的眼神瞥着那些疯狂尖叫的粉丝,眼底的不耐烦没有刻意的显现,但却遮掩不住。 “漠漠,你是不是也喜欢以寒啊?”赵欢如同孙猴子一样,抬手罩在额头上,装作眺望的样子,以表示,此刻的人山人海,不得不垫脚仰首来观摩闭明星来了还轰动的场面。 “你觉得我喜欢他?”冷漠然反问赵欢。 赵欢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果然是国文系的,话都可以用反问句来说,她嘻嘻哈哈的挠头:“没有,只是陈浩这么觉得,因为你在上大一的第一天,在那棵学校的百年老树下盯着人家看,一直看到人家发毛,拔脚溜走的事情,可是全校皆知” “哦”冷漠然所有所悟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她听说过。不过也因此被别人嘲笑了一年多,很多长得比她漂亮,身材又火爆的女生以为她自不量力,居然喜欢上这个全才英俊,精贵富有的少爷。 而一年多来的事实证明,不是她喜欢这个人会成为笑话,而是任何一个女生喜欢他,都会被变成笑话,因为任以寒的为人处事是既和蔼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对每位女生都彬彬有礼,但是谁也没有能够越雷池。 “恩,当时这么觉得的人的确很多”冷漠然没有任何解释和不适,就这么随意的回答。 赵欢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冷漠然的风格就是让人在她的话里摸不着边,这才是国文高手嘛,所以她就叨叙起以前的事:“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吗?我记得我回头找你的时候,看到的场景还真是震撼,我想,如果说任以寒唯一一次最失态的事情,那就是第一次在梧桐树下遇见你吧,哈哈哈。” 想到第一次看到任以寒,冷漠然自己也有些发笑。 当时的冷漠然,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手中捧着书,乌黑带卷得长发加上雪白精致的小脸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被关闭在象牙塔里的公主,美丽清秀,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单纯的女孩居然会直直的走到依靠在树干上休息的任以寒面前,大胆的看着他。 任以寒起初一直没有注意,但是冷漠然的眼神或许让任何人都无法忽略。任以寒抬起头,就那样好无准备的撞进了冷漠然清亮得眼神,当时,他错愕的呆了一下,甚至有几秒钟的失神,但是随后就十分优雅而绅士的凝视她。 因为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会是偷看他的女生吓得惊慌失措,连忙道歉或者慌乱而逃,但是那一次他却失算了,因为冷漠然依旧盯着他看,就好像他是一尊雕像,理所当然要被她欣赏一样。 “你有女朋友吗?”冷默然盯着任以寒,在许久的凝视之后,爆出这么一句,并且声音清脆柔和。 她到现在还记得任以寒当时的表情和吞吐无法成言的话语,然后在周遭的人越围越多的时候,他原本冷漠公子的形象颠覆,能做了那个原本该冷漠然扮演的角色——仓皇而逃。 至今,冷漠然和赵欢还记得任以寒拔脚走人时的场景——脸色怪异,眼神闪躲,大步走人。 “嘿——”两个人沉浸在回忆中偷笑,陈浩的脸却突然放大在冷漠然和赵欢的眼前,见她们俩吓了一跳,陈浩得意的笑得花枝乱颤:“这两个人像是在做贼一样,看到我居然缩脖子,哈哈哈……” “死陈浩,那天不促狭,会死啊?”赵欢回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扯起高八度的嗓子大骂,个子不如陈浩高没有关系,气势上绝对好占上呈。 陈浩被她这河东狮一吼,脸上的笑立刻僵住,嘴角抽搐,似乎不知道该继续笑,还是将笑收回去。 最后只能头一扭,对身后的人说:“嘿嘿,以寒,瞧瞧她们两个,看你被包围的时候,没有伸出朋友的援助之手,居然找了一个地方偷着乐,我说她们一句,就被骂成这样,女人啊……” 陈浩那一声叹,好似叹出了无尽的悲凉,是滴,自从认识了赵欢,让他这个全校第二的单身汉成为某女的金龟婿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陈大少爷了,而是在女友面前唯唯诺诺,如同小媳妇一样的,挂上了所谓‘赵欢男友’牌子的怨男一个。 不过,对这样的生活状态,陈浩还是满足的,毕竟在这样纵欲横流的社会中,能遇见这个一个爽朗直率,没有心机,嘴巴整天叽叽喳喳,另人觉得不会寂寞的女孩算的是上天厚待他了,所以,他很惜福。 听到了陈浩的抱怨,站在身后的任以寒没有说话,他目视前方,俊容平淡,一如既往。 冷漠然歪着脑袋看任以寒,这个男生的确很好看,应该说,长得很艺术,几乎完美无瑕,也难道他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漠漠,你别用那种眼神看以寒,他会害羞的”陈浩被女友呛了一下,没有地方发作,只能转口攻击冷漠然。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孩很少说话,像个被关闭在象牙塔里的公主,单纯清透,美丽脱俗,而且不多话,所以攻击她应该没有多少危险性。 冷漠然立刻调转目光望向陈浩,眼神和看任以寒的一摸一样,似乎在欣赏什么艺术品。 原来,这个女孩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不是说话,也不是高八度的狮子吼,而是这纯净清透的眼神,陈浩悲催了,他求救一样的望向任以寒,但任以寒只是沉默的看着冷漠然,眉宇动了一下。 “今天是我的灾难日,我明白了,同志们,今天鱼府,我请客,随便吃”陈浩只能拿出最后一张王牌——哥有钱,随便花,只要放我一马。 冷漠然果然很配合的收回了眼神,而赵欢则是在心里大叫:赚到了,赚到了,小时候看偶像剧,最梦寐以求的就是和朋友在一起时,自己的男朋友能够气度恢宏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哦耶! 四个人去了离学校最近的渔府吃饭,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有钱的公子哥儿和学校漂亮的校花们。但是任以寒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最关键的是,他身后的冷漠然。 于是,很多豪门名媛都开始议论,这个冷漠然虽然长得水嫩,但是不是很漂亮,还是个灰姑娘,任以寒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于是,在他们四个人坐在二楼雅致的包厢时,楼下已经沸腾了,众说纷纭,参差不齐,甚至将大一时冷漠然不知好歹,在学校门口盯着任以寒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坐在饭桌前的赵欢听得愤愤不平,她狠狠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陈浩。陈浩被她瞪了这一眼,全身起鸡皮疙瘩,只能打哈哈的说:“嘿嘿,传言嘛,要知道哪个知名人物没有个绯闻什么的,更何况我们的象牙塔公主和以寒的确有这么一出戏,让别人不说也难,对吧以寒” 陈浩智商很高,但是情商却低到几乎为零,说完这句话竟然还扭头问了任以寒。 赵欢是个没心没肺的,但是听了这句话差点喷水,幸亏只喝了一小口茶。 任以寒看了一眼陈浩,没有话,但是恩了一声。 冷漠然有些坚持不住了,禁不住抚额。这个人……恩,很老实! 一顿饭就在这场微妙的气氛中吃完了,鱼府里的鱼皮脆炸,鱼肉水煮,实在是美味,虽然不是什么星级饭店,但是手艺却实在好得令人称赞。 酒足饭饱,陈浩提议他和赵欢去约会看电影,至于冷漠然,就交给任以寒了。 赵欢听到了这个提议,心里是高兴的,但是看看自己的好姐妹,就害怕任以寒委屈了她,可是她嘴巴没有来得及张开,就被陈浩的话给堵了下来:“快点走吧,今天的电影很精彩,错过了就只能在家里看了” 03隐形的线 陈浩拉着赵欢就跑,就像后面有鬼追他们一样,让赵欢都没有来得及跟冷漠然说拜拜,一辆崭新的宝马就已经驶上了马路,淹没在四处霓虹的车流之中。 冷漠然站在四面冷风的饭店门口,回头望向任以寒,而他却看着街道上的川流车辆,口气颇为淡泊的跟她说:“我送你回去” 是该回去,明天是假期。 上了任以寒的车子之后,冷漠然还是歪着脑袋看着全神贯注开车的男人。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即便是在侧面,街道两边闪烁的霓虹光芒划过他刚毅如刀斧雕刻出来的柔和线条,让他看起来那般的富有特殊气质。 任以寒是怎么被她给缠上的,冷漠然也不太记得,反正从大一的梧桐树下偶遇之后,她基本上就已经将任以寒的事情都打听遍了,甚至让赵欢从他的死党陈浩身上下手,取得最为周密的一手资料,结果,就如众人所见到的,赵欢是去了,但是却被陈浩被俘虏了,而且还将她要她打听任以寒的事情在陈浩密制的情网之下给卖了出去。 这就叫做交友不慎,但是最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有一天,她在小树林里看书,只觉得一片骚动,结果抬头就见任以寒站在自己的面前,他看着她,脸色紧绷,半晌后冒出了一句话:“我们聊聊” 聊的内容和气氛,自然不用说了,因为被无数的美女包围窥视,所以一点都不好,并且压抑到了极点。冷漠然原本以为任以寒是来当众羞辱她的,谁知道这位大帅哥看到她只是吞吐了几个字:“我的父母和家族都在英国,所以我不可能在国内找女朋友” 当时的冷漠然只是迟钝的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拒绝其实很委婉,至少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挖苦讽刺。但是在任以寒转身离开之后,她却再一次被卷进了风口浪尖上,多少人惋惜,多少人嘲笑她不自量力。 但是后来,她却平衡了,因为她发现整个学校里的女生没有一个人可以追的上任以寒的,对她,任以寒也许是看在赵欢的面子上没有下狠手,但是对于其他求爱的女生,他却很冷酷的驳回。 想到这些事情,冷漠然叹了一口气,应该说是亏得有赵欢这个能一马当先,就将陈浩搞定的朋友,否则她在这个学校也别想继续混下去了。 “考虑了一年多,你是打算放弃还是决定跟我走?”就在冷漠然自怨自艾的想着这段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就已经告吹的初恋时,任以寒突然不冷不热的说了这么一句。 冷漠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十分惊诧的盯着任以寒看,大脑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说的话,只是傻傻的愣着。 任以寒将车子开到一棵大树下熄火,转头凝视着冷漠然的脸。 “什,什么?”他确定是在问她话吗?为什么这么没头没尾? 任以寒看到冷漠然一脸不知所谓的的样子,眉头拧了拧,然后别开目光,口气似乎带着一丝恼气的道:“没什么,你家到了” “哦”冷漠然立刻反应过来,抓起包就下了车。 刚跨上小区的大门,就听到任以寒按下车窗的声音:“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英国了” 冷漠然停下脚步,转身朝任以寒看去,但是车子亮着远灯,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她只能垂着脑袋回答:“哦,那恭喜了。” 他要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并且将这个喜讯告诉她,她是否应该恭喜?其实除了这两个字之外,冷漠然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车子陡然轰响,冒着尾气在小区门前陡然转弯,发出刺耳的刹车声,然后奔腾而去。 冷漠然呆呆的站在夜幕中,恩……她说错什么了吗? 任以寒好像很生气啊。 …… 任以寒回了英国,一个月后,赵欢跑到家教中心跟冷漠然说了这件事。 “哎哟,漠漠,你怎么搞的,追不到任以寒也就算了,不能索性破罐子破摔啊,全校那么多美眉都去机场送他,你却在这里做家教,拜托。”赵欢满嘴抱怨,一双哀怨的眼睛瞪着冷漠然。 冷漠然看着学生做的习题,说:“既然人那么多,我去或者不去,他都不会知道,再说我如果去了,他就能不走吗?” “那倒是不会,因为据说任以寒这次回去,是因为英国家族那边传来选拔继承人的消息,他们任家的几个少爷全部都回去了,”赵欢闷闷的说道,然后却又释然的环住冷漠然的肩膀,笑着说:“其实看到你这么平静,我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好在当初以寒拒绝了你,你也没有穷追不舍,否则今天你可是要哭鼻子的。只是今天以寒有些奇怪,都要上飞机了,还在人群里张望,还差点误机……” 赵欢后面说什么,冷漠然没有听见,她看着学生做的最后一道题目,眉头都皱起来了,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有才呢? 赵欢叽叽喳喳的说了一堆话,也不计较冷漠然究竟有没有听进去,反正她一直就是这样。 家教的两个小时满,赵欢就拉着冷漠然踏出了家教中心大楼,笑嘻嘻的凑着她:“我们去刷火锅吧,陈浩陪以寒去英国了,要一个礼拜才回来,我们可要借用这大好的单身时光好好享受啊” 冷漠然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就是全身冒出鸡皮疙瘩,然后直直的看着赵欢,委屈的说:“你…你又想怎么样?” “嘻嘻嘻”赵欢贼贼的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很快,冷漠然就见识到了赵欢的那贼笑背后的奸诈,她们两个人在百货公司几乎刷卡刷到手抽筋,赵欢就像是得了被压抑过后的神经性爆发症一样,大包小包堆起来,起码有小半卡车。 两个女生根本不可能拿那么多东西,而百货公司的跑堂经理在看到她们的时候,都神色怪异,最后在她们两个人的‘虎视眈眈’下,只能汗颜的说:“那个…两位小姐,欢迎下次光临,为了方便两位,我们已经准备了车送货上门” 回到住处,赵欢就呈现烂泥一样的趴在沙发上,差点连气都没有了,但是却还在兴奋的滔滔不绝:“哈哈哈,爽啊,陈浩临走前给了我一张信用卡,说随便刷,哥买单,嘻嘻嘻,如果他知道我一天就刷了几十万,肯定会立刻从英国飞回来,哈哈哈……” 冷漠然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冒了出来,这两个人那…… 正如赵欢所说,当天晚上,陈浩打电话到她们的住处,正在看电视的冷漠然几乎在赵欢接起电话的那一刹那就听到了陈浩熟悉的高八度怒吼,接着,便是赵欢嘻嘻哈哈的得意声。 两个人相互攻击了半个多小时后,还是陈浩先屈服了,电话那头传来他筋疲力尽的声音:“果然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说不过你,但是你一天就花了哥一个月的生活费,让哥以后怎么过啊?赵欢我告诉你,大学一毕业就要跟哥结婚,弥补哥的损失,否则哥要你好看” 赵欢嘻嘻嘻的打讪,但是小脸却还是红了起来,几分钟后,她凑近冷漠然,将电话递给她:“以寒要跟你说话” 任以寒?冷漠然有几秒钟的呆愣,然后机械的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也有几秒钟的沉默,然后恩了一声。 “找我有事?”冷漠然试探的开口。 “没事”那边的人似乎低吟了片刻,却只说出了淡淡的两个字。 “哦,那我挂了”冷漠然不假思索的说,然后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越洋电话很贵的” 那边的人淡淡一笑,接着,只传来嘟嘟的声音。 挂了电话之后,冷漠然发现赵欢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冷漠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问她:“有什么好看的?” “我怀疑你和以寒之间肯定有问题,嘿嘿,从实招来”赵欢说着就张牙舞爪的扑上来。 “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冷漠然十分配合的举手投降,做出哀怨状。 赵欢有些讪讪,托着自己的小脸,歪着脑袋看她:“看你这样子,还真是没有什么,不过我总觉得以寒怪怪的,没事干嘛要你接电话?虽然说也算的上是朋友,但是他不是不和你说话吗?” 任以寒的确不喜欢跟冷漠然说话,他们之间,除了第一次冷漠然不经大脑思考,脱口而出的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让他落荒而逃之后,第二次再见时,他身边有陈浩,她身边有赵欢,两个人几乎都没有再说过话。 而这一次,也是他们第一次在电话里说话。 冷漠然看着电视里搞笑得画面,眼睛瞥向落地窗前漆黑的夜色,关了电视机,站起来伸了懒腰:“睡了,都十一点了” 赵欢抱起枕头发愣了一会,嘴角还带着幸福的笑意,肯定是在回味和陈浩那通电话,她反射的说:“还早啊,平时我们都玩到凌晨两点的” 那是她跟陈浩,可不是跟她。冷漠然偷偷的笑,走进了洗手间梳洗。 …… 大二的日子在忙碌中度过,因为放课之后冷漠然有几分家教要做,所以并没有觉得寂寞,倒是赵欢每天都在哼哼唧唧,因为陈浩即便回学校,也会隔三差五的飞回英国去。 “为什么陈浩家的产业和任氏的是联姻捆绑关系?”赵欢巴着冷漠然,发出每天惯性的抱怨生。 任以寒和陈浩在英国的事情,冷漠然在赵欢每天的唠叨中也听到了一些,据说任氏的老总裁和陈氏总裁商议,要培养年轻人上台主事,原因是年轻人的思维跟得上时代的脚步,能将两大企业改头换面,推向更高的巅峰。 而任氏挑选出来的最理想继承人就是任以寒,而陈氏则是陈浩。 “漠漠,以寒真的好厉害,我听陈浩说,以寒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但是这次股东选举和家族选举竟然都看好以寒,不过陈浩就惨了,他根本不想当什么陈氏家族企业的继承人,因为陈氏的继承人必须和任氏联姻”赵欢一会兴奋,一会难过,几乎有精神分裂的迹象。 冷漠然有些惊诧,难得抬起埋在书上的头,问:“联姻?” “大小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赵欢一副怪异的神情,一屁股挨到冷漠然身边,环住她的胳膊,嘟嘴道:“这也是我们当初不看好你和以寒的原因,以寒太优秀了,而且他虽然少言寡语的,但是对拿下家族继承宝座却满腹野心,最关键的是要成为任氏集团的新一任当家,就必须迎娶陈氏的千金,也就是陈浩的姐姐陈淑雅,那女人拥有双博士学位,精明能干而且很漂亮。” 冷漠然听到这句话时,微微怔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其实,她只是觉得任以寒长得很好看,至于喜欢,也有那么一点点吧。至少在她的人生之中,还没有认真的去看过一个男生,但是任以寒却是第一个。 大一到大二的一年时间里,在别人眼里,她的确是追着任以寒跑,并且为了追到任以寒,不惜巴上陈浩这棵大树,但是实际上,她对任以寒的感情也只是停留在觉得他长得好看上而已。 “那万一陈浩中奖,你也就做不成陈夫人了?”冷漠然没有过多关注自己的问题,而是有些替赵欢担心。 赵欢和陈浩的感情已经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而且两个人常常一起夜不归宿,几乎已经算是名副其实了,万一陈浩另娶,赵欢可怎么办? 果然,听到冷漠然的话,赵欢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她自己应该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吧,她嘟着小嘴,神色落寞:“漠漠,这件事情我早就想过了,可是我…我喜欢他呀,而且他也说过,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叛情的,所以我……” 说到后面,赵欢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许她自己也没有信心吧。 豪门童话,如戴安娜王妃那样,曾经拥有世纪婚礼,传奇的爱情,可是最后却还是以悲剧收尾,甚至连死亡都变成了世纪之谜。 “欢欢”冷漠然握住赵欢的手,想给她一点勇气。 赵欢突然扑进了冷漠然的怀里,嘤嘤的发出呜咽声,这个平日里这般坚强开朗的小女孩,最终明白了爱上豪门少爷的痛苦。 大二的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的度过,陈浩还是会回学校上课,陪赵欢出去散步,玩的夜不归宿,也常常劝慰她不要担心,可是赵欢原本爽朗的性格还是一天一天的沉默了下来。 大三的下学期,不知道因为一场什么样的变故,陈浩不再回学校,而赵欢也跟陈浩大吵了一架之后,就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后来冷漠然才知道,原来陈浩还是继承了家业,与任以寒的妹妹任安娜交往了,而赵欢在这个时候却怀孕了。 不过好在赵欢很快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来,在她们一起上大四的时候,几乎将陈浩和任以寒都忘记了,或许,赵欢没有忘记,却也不再提起。 平淡的大学生活就这么慢慢的接近的尾声,所有学生都在准备答辩,如火如荼的各项考试,论文和答辩结束之后,整个学校就如同经过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而过度压抑之后迎来的便是爆发,于是在学末的晚会上便成为了群魔乱舞,尽情发泄的最佳节目。 “终于熬到头了”赵欢在寝室里仰天长啸,从行礼箱子里抓出了大把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放在身上,问:“漠漠,你说我穿哪一件好看一点?今天的晚会主题是七仙女啊” 冷漠然看着赵欢手中不知道从哪个道具公司租来的汉服,托着下颚人,若有所思。 “喂,想什么呢?”赵欢转过身看冷漠然。 “恩,七仙女的故事崛起于汉朝吗?”冷漠然提出自己的疑问。 赵欢的脸上顿时衍生出几条黑线,双手叉腰的大吼:“架空,今天的晚会是架空……” 当冷漠然和赵欢匆匆忙忙的装扮后,赶到晚会现场时,一点儿没有感觉到七仙女或者灵霄殿前衣袂飘然,仙姿飘逸的感觉,倒是一片群魔乱舞的阴森,整个场所的灯光不仅昏暗,还有很多穿着古装的幽灵在飘荡。 看到这样的场景,冷漠然和赵欢不得不叹息一句:压力过大形成的后果的确是很吓人的。 赵欢喜欢热闹,一溜烟就钻进了人群里去了,毕竟她今天的装扮比较靠主题,但是冷漠然却是一身黑色西装打领带,另外还加了衣服黑色边框眼镜,长发绾起,她今天只是来混吃混喝的。 走进人少的地方,在点心区停下来,拿起盘子夹蛋糕。四周不时的投过来很多奇怪和差异的眼光,不过全部都被她无视。 她今天的装扮还是隐蔽的。 自从大二时,任以寒回英国之后,她在之后的两年里就一直是本校的议论重点,原因是:她是第一个敢在任以寒面前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的女生,然后还靠着赵欢的关系跟任以寒成为朋友,再然后任以寒离开她没有去送,最后便是赵欢和陈浩分手,她就彻底成为众人眼中的落单者。 冷漠然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也从来都不解释,因为她知道有很多东西沉默虽然会被当成是默认,但是却比越描越黑的后果好千百倍,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选择沉默。 端着点心走到一处没有人注意的地方,大吃狂吃,看着舞池里的人‘宜古宜今’的混搭起舞,也是一种超凡的享受,但是这种享受还没有达到饱和状态,舞池里似乎就发生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也音乐也渐渐了小了下来。 冷漠然看到这种状况,第一个反应就是赵欢又闯祸了,自从她和陈浩分手以后,很多以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女同学会在背后冷嘲热讽,而赵欢也不止一次为这件事情和他们大出手。 丢下手中的盘子,立刻踏进舞池,但是还没有走两步就看到了昏暗闪烁的灯光下出现陈浩的高大身影。他站在赵欢的面前,而赵欢捂着嘴,不知道再哭还是怎么了。 04牵引 舞池里人影闪动,赵欢娇小的身影在人群里的拥挤包围下被堵得看不见了,走近人群里,只听到很多人都在议论赵欢和陈浩。 陈浩,当才她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陈浩?冷漠然有些震惊,心里又担心赵欢,但是拥挤的人群里,她却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去寻找他们两个人。 夜风有些冷,冷漠然环胸在走在聚会外面的小树林里,远离的喧闹,独自享受安静,但是心里却全是对赵欢的担心。这一年里,赵欢还是记着陈浩的,但是陈浩在英国的事情赵欢也是一清二楚的,陈浩与任安娜交往到订婚,就算她们不去想去听那些传闻,但是报纸上的大篇幅报道却总让人无法回避。 更何况,与陈浩分手之后,赵欢还做了流产手术,身体虽然复原了,但是心理的创伤却是永远都无法弥补的。 慢慢的叹了一口气,冷漠然晃悠到了一个路灯下,后背倚在上面,随意而懒散的站着。路灯光线的中间,影子缩小在脚底下,只剩下一团黑点。 冷漠然看着脚尖,发出今天晚上的第N次叹息,就在自己自怨自艾将赵欢弄丢了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沉稳又缓慢的脚步声。 心头一喜,转身看去,刚叫一个欢字,声音就卡在了唇边,两眼也顿时呆住了。 怎么会是他?在这里,怎么可能会遇见他? 冷漠然以为自己因为太过担心赵欢而迷糊了,可是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却还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任以寒。他,不是该在英国参与任氏集团候选人的纷争中吗?怎么在这个关键时刻还有闲情逸致跑到内地来? 路灯的光线突然暗下,深夜了,变得昏黄。冷漠然顿时回神,这才想起她还没有向这个人打招呼。 “嗨,好久不见”冷漠然绞尽脑汁,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任以寒站在不远处,只是静静的看着冷漠然,然后大步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漆黑的眼神凝视她,那眼神让冷漠然不敢直视。 两年的时间,他似乎变了很多,以前,他只是沉默寡言,身上有着高傲和贵族的气质,可是现在,他身上却有种令人觉得压迫的气息。是不是今天的夜里的空气真的格外的寒凉? 冷漠然静立着,不敢看任以寒的眼睛,却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她眼神停留在他的肩膀上十秒钟,然后有些艰难的别过头,打呵呵的道:“真,真巧,我,我们居然还能再见面。” 可是说完话,冷漠然就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怎么能将再见这么一件事情说得好像生离死别呢?可是就在她觉得踌躇的时候,听到头顶上传来低沉的声音:“陪我走走吧” 冷漠然怔住了,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抬起头,却见任以寒已经别过了眼神,幽幽的看着远处的漆黑,放佛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她是幻听吗?冷漠然有瞬间混乱了,但是初见他时,内心没来由的悸动感觉,却在沉寂了两年之后,如同复活了一般在心口不住的跳动着,让她有些不自然。可是还来不及想,身旁的人已经开始移动脚步。 她怔了一下,然后反射性的跟随他的脚步。 昏黄的路灯下,两个身影慢慢的越来越长…… …… 回到住处,冷漠然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发呆,眼睛看着电视上的综艺节目,但是嘴角一点笑意都没有。 她的大脑早就在今天见到任以寒的时候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们今天在小树林里散步,就那么一直沉默的并肩走着,直到回到了她的住处,送到楼顶下他才停步脚步。她回头跟他说谢谢,却没有邀请他上来喝杯茶,因为那是电影里有暧昧关系的男女才会有的行为,可是他们现在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可是任以寒却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她,直到她觉得全身都不自在的时候,突然说:“你不是想做我的女朋友吗?我现在单身” 当时她差点拿头朝路灯杆子上撞,天啊,这是什么状况,她在做梦吗?还是这是上天送给她的毕业礼物? 冷漠然当时的反应是可想而知的,她只是呆呆的站着,错愕而震惊的看着任以寒,以为自己再次出现了幻听,所以一时间都不敢出声回答,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任以寒看着她半晌,似乎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几秒钟后,只是平淡的说:“不用那么紧张,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都已经毕业了,而且你将来的工作也未必一定要在国内,或许可以去英国留学,当然,一切还是要尊重你的意思。” 然后怎么上楼,怎么做到沙发上,怎么打开电视的,冷漠然全部都忘记了,只是浑浑噩噩的坐在这里发了几个小时的呆。 “我一定是得了痴心妄想症。”保持一个姿势僵坐了几个小时后的冷漠然终于放弃了,她歪在了一边,叹了声气,然后转身去房间睡觉。 大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冷漠然这是才想起赵欢还没有回来,赶紧迎出去,却无意中瞥见了门缝中她和陈浩拥吻的画面。 脸顿时刷红,冷漠然将房门掩起来,在听到关门声时,才推开,装作浑然不觉的问:“你回来了?” 赵欢似乎没有想到这么晚了,一向早睡的冷漠然居然还没有睡,所以神色一阵僵硬,然后有些尴尬的笑着说:“恩,还没有睡啊,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 “你今天突然失踪了,我找了你半天,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回来等,等不到你,我哪有胆子睡啊,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我住一起的”冷漠然故意大声唠叨,一边则是观察赵欢的神色。 赵欢低垂下脑袋,很不自然的站在客厅里。冷漠然有些奇怪,却见她几分钟后才抬起头,十分无助而又混乱的看着她,声音如同蚊子哼一样,慢慢的说:“我…我今天被陈浩带出去了。” 果然是陈浩,冷漠然说不出是心疼赵欢,还是该觉得这件事情太不同于寻常。她关上房间的门,走到赵欢身边,拉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来,问:“究竟怎么回事,你们还在一起?” 赵欢抬头看了一眼冷漠然,小脸有些羞涩的泛红,她点了点头,说:“我,我没有办法,我以为我忘记他了,但是今天见了才知道,原来我还是喜欢他的,我一直都没有真正摆脱他的影子,而且今天他对我说,对我说……” “说什么?”冷漠然追问。 赵欢憋了憋嘴,说:“陈浩跟我说,一年前他自所以跟我吵架,是因为陈氏和任氏集团的人发现了我和陈浩之间的关系,他们拍了私家侦探跟到了学校。陈浩原本来见我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是以寒在英国发现了回传英国的资料,所以以寒就打电话让陈浩小心,所以陈浩就故意跟我大吵了一架,然后分手,而且,而且他也不知道我当时怀孕了,他说他很内疚。” 冷漠然听得有些心凉,可是事实真相真的是这样吗?第一次,冷漠然察觉了她和赵欢与任以寒和陈浩只见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庞大的陈氏和任氏集团,在自己所器重和看好的候选人身上需要花多大的功夫,以前总看侦探小说,觉得私家侦探是一个很拉风的职业,不禁可以轻而易举的得到别人的隐私,还可以用这个赚到大把的钞票,可是这件事真的发生在自己的生活中时,却让人觉得害怕。 “那他…这次回来是什么意思?”冷漠然心有戚戚的问。 赵欢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陈浩说,他在英国那边工作很努力,也一年多没有来国内,所以总部那边已经对他放松的警惕,他这次回来是打着考察内地市场的借口,所以没有人怀疑。他跟我说,让我等他,只要他和以寒坐稳了集团股东的位置,就有权利废黜陈、任两家历代继承人联姻的制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你答应了?”冷漠然小心翼翼的问。 赵欢垂下眼睑,缓缓的点了点头,仿佛,她在陈浩面前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选择相信这个她喜欢的男人,因为她已经走不出对他的思念和爱。 原来女人一旦爱上,竟然是会飞蛾扑火的。赵欢现在就是一只傻蛾子。 这一夜,冷漠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她是喜欢任以寒的,她知道,从见他第一眼开始,自己的心就已经开始身不由己了。可是她是一个理智胜于情感的人,所以即便是真的喜欢了,却还是会精打细算,权衡利弊,甚至将一切都分析透彻。 她以前喜欢任以寒,敢那么大胆的追求,是因为不知道他就那么强大的背景,只是觉得,他的气质和外表可能是出生不凡,但是至少也是她努力努力就能攀附得上的,可是现在呢? 床头上的闹钟滴答滴答的过了凌晨四点,冷漠然在床上又翻了一个身,然后将凉被扯过头,烦躁了吼了一声,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还是过了五点,天已经慢慢转亮得时候才眯起眼睛,倒头睡着。 睡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冷漠然从被子里钻出来,在床上胡乱抓着,终于抓到手机的时候,音乐已经停了。她看也没看是谁的来电,眯着眼睛继续,但是不过一分钟,音乐再次想起来。 她闭着眼睛拨开翻盖,有气无力的对着说:“喂……” “出来一起走走吧”对方停顿了几秒钟,似乎对她现在还在睡觉感觉到诧异,但随后手机那头传来了低沉稳重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冷漠然的睡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她吓得立刻睁大眼睛,吞吐的道:“以…以寒?” “我在你们楼区对面的茶庄”电话那边传来淡淡的声音,然后就挂断了,连一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她。 天啊,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居然不是做梦。 冷漠然坐起身,就开始抓自己的头发。但抓着抓着,就想起了前两天在收音机里听到的一则笑话: 甲精神萎靡,无精打采。 乙问他:“昨天没睡啊?” 甲点头。 乙又问:“怎么了?” “琢磨事情,睡不着”甲回答。 “琢磨什么呢?”乙表示关心。 甲说:“琢磨我为什么睡不着” 乙:“……” 现在的冷漠然就是这种症状,已经跌入了无尽的虚空里,看不到前面是什么,又觉得以前发生的只是一场梦,天啊! 洗脸刷牙,换下睡衣,素颜朝天,再将一头长发扎成马尾辫。冷漠然在半个小时内出现在了小区对面的‘雕刻时光’茶庄里,面对着令她倍感有压力的任以寒。 任以寒看着她不自然的样子,也不说什么,两个人沉默的喝了两杯茶,又吃了一点糕点,然后他就去付钱,带着她一起出去散步。 在喧闹的城市里当然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静下心来散步的,所以她坐上了任以寒的车,两个人去了学校。 放假期间,学校很安静,偶尔有几个学生也是正在收拾暑假的东西,准备离开学校。冷漠然和任以寒并肩走在那片原本钻满小情侣的树林里,现在这里是一片安静,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打扫清洁的阿姨正在修建两边的绿化带和草坪。 下午得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毒辣,穿透过重重叠叠的树叶,落在草地上光影交错。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走到了那棵当初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梧桐树下。这棵梧桐树可是学校百年标志,据说有好几百岁了,粗壮的几个成人都抱不过来,不过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树叶也很稀疏。 看到这棵树,冷漠然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但是任以寒却目光沉静的看着,随后打破了沉默,笑着说:“还记得那个夏天你在这里对我说的话吗?” 他果然还是提起这件事了,冷漠然的脸上有些火辣,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觉得害羞,她喃喃的道:“恩,记得” 任以寒转头看向她,目光闪动了不寻常的波动,如同里面流淌着缓缓的溪水那般,在阳光下潋滟闪亮。 看到这样的眼神,冷漠然僵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傻傻的愣着,看着任以寒俯身,吻了她的唇。 接着,这一个下午,冷漠然就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也许是这两天的事情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大脑已经完全脱离了自主控制程序,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两个人坐在梧桐树下很久,冷漠然脑袋里装的都是任以寒讲述初次见到她时的一幕幕和后来绯闻所产生的效应,以及他的苦恼,他说:“当初被你那么一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慌了,这辈子第一次觉得有事情脱离我的掌控。” “那时候,面对着全校的流言蜚语,和你派来的奸细赵欢,我整天都揣揣的问自己,究竟该怎么办,我拒绝过很多人,但是却是第一次被缠上”任以寒难得的笑意流露在好看的脸上,迎着阳光,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冷漠然仔细的倾听着,听着他说以前她在食堂门口看到他,如何拉着赵欢插队站在他后面,不顾所有女生的抗议;说她以前是怎么霸道的站在男生更衣室门口等他,说要跟他一起上体育课,看他打篮球,结果,那场球他心不在焉,连输三局;说她总是让赵欢威逼陈浩拉上他一起去吃饭,然后饭桌上总是时不时的盯着他,让他慌乱得不知所措。 “不过后来,我已经被你看缠得习惯了,所以即使被你盯着看,也能处之泰然”任以寒眼底都是笑意,就好像他的厚脸皮都是因她而练就的。 可是这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冷漠然听得神痴,她真的曾经真的那么做过吗?任以寒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她真的曾经有那么大的勇气追着一个男生跑,不顾及所有人的目光? 非常的不幸,虽然在任以寒没有答应她之前,她对他的感情还只是停留在‘长得好看,所以喜欢’的阶层,但是她却是真的曾经那么‘无耻’的干过这些事情,而且还有更离谱的他还没说,就比如春节过后,有二十几天没有看见他,所以就在大冷天站在他的班级走廊门口等了他整整四十分钟,在他出来的时候,她差不多都已经化身为冰柱了。 当时她满是哀怨的看着他,为的只是他能同情一小下,答应和她去散步,但是他却冷这脸瞪着她。一把抓起她冰凉的手就将她送回了住处,怒气汹汹的说:“快去睡觉” 当时,她觉得满腹委屈,却又不敢得罪他,所以只能低垂着脑袋,讪讪的回去了。不过第二天,她就光荣感冒,一个星期没有去上课。 这些事情,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她狠狠的压在心底,从此再也不愿翻开?然后宁愿慢慢的忘记了,当做不曾发生,再然后,她就渐渐的平淡了,也不再去找他,只是被动的在赵欢和陈浩硬拉着她去一起吃饭的时候,才会去。 垂下眼睑,冷漠然不说话。其实真正疯狂追求任以寒的只有大一而已,大二之后,她就不再主动去找他了,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让她所有的勇气都好像被扎了破洞的皮球一样,泄了。 “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冷漠然声音很轻,思绪已经飞回了在这个大学校园里的第一年,那时的她,还算的上时没心没肺,勇往直前的。可是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时的勇气是哪里来的,如果换做现在的她,只怕就算那鞭子抽她,她都不会去做这么荒唐而张扬的事情。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任以寒也淡淡的说,口气却充满怀念,或许他也在疑惑当初热情大胆的冷漠然,为何在鼓起勇气穷着不舍的一年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 聊到了过去,一幕幕就如同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一样从脑海中闪过。 10此章传错 安置了冷婉儿在我的寝殿里休息,我就前往了御书房接见了等候了两个多时辰的朝臣们。事先,我问了赵安是否派人前往金銮殿传了口谕,他告诉我已经传了,但是那些朝臣却以没有接到圣旨为由齐聚御书房。 听到了口谕,却还是来了御书房,借口竟是没有见到圣旨。我冷笑,这帮朝臣还是会钻空隙,看来朝堂上关心后宫之事的可还真是不少。但是朝臣不得干涉后宫,后宫更不得干涉朝堂,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历代王朝皆是如此,而今冷婉儿破了这个规矩,这些朝臣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到了御书房,扫视了一圈台阶下的人,倒是齐全。他们见我来了,个个屏息敛气,似乎正在琢磨着该如何发问,而我,又岂会中他们的圈套?所以,我坐下之后,便温和的道:“让众位爱卿久等了,有本奏来,无本退下吧。”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没有想到我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的无懈可击,既然没有告诉他们我为何不早朝,也没有问他们为何在此地齐聚,这或许让他们各怀心思,绞尽脑汁想说的话都顿时咽在了喉咙里。 众人偷偷看向武翊思,可是武翊思却无动于衷,他是见识过冷婉儿厉害手段的,所以根本不会强出头。我在心底冷笑,看来今日群臣齐聚,看似场面恢弘,但是怂恿者可能只有几个人,而其他人都聚在这里,只是跟风而已。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也能让我更好的看清楚现在朝堂上的局势。 众人面面相视,都不敢多言,沉寂片刻,王言平却突然出列,抱拳道:“皇上,臣等齐聚凌霄殿,只是担心皇上为何就不早朝,因为臣等并没有接到圣旨说今日免朝,因而唯恐皇上身体有恙,所以才冒失前来见驾。” 王言平是武翊思的副手,玄德三十九年的榜眼出身,但为人却沉默内敛,不善言吐,不过做事倒是一板一眼,谨小慎微。我抬眼看着他,想了想,温和的道:“原来是这样,那既然如此,众卿也看到了朕安然无恙,那么便散了。朕,昨夜饮多了,也想休息了。”,说罢,我闭上了双眼,抚着额头,表现出一副极为难受的样子。 “臣等恭送皇上”百官纷纷正袍下跪,叩拜在地。我睁开双眼,冷冷的扫视了一眼众人,起身离开。 回到凌霄殿,我正打算去看看冷婉儿是否睡醒了,赵安迎出来便道:“皇上,契丹的二皇子请皇上前往储秀宫议事。” 契丹二皇子耶律达纳,在前段时间刚到中原来,送了我十几名契丹美女和大量贡品贺礼,说是来朝贺的。对于这个阴沉不逊于南齐太子的契丹皇子,我有些厌烦,不过在皇宫里这么多天,他却一直按捺着性子不动,倒也是令我觉得有些好奇。 我吩咐人照顾冷婉儿,自己便去了储秀宫见耶律达纳。 从储秀宫回来时,冷婉儿已经离开,回了自己的宫殿。我本去看她,但是因为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一时间也分不开身来,所以也就先将心思收放在了政务上,但是对于冷婉儿和母后那边,我却也没有放松。 如果母后真的收买过杀手,那么这一次冷婉儿回宫的消息一旦传出,就必然使使母后变得紧张,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肯定很快就会前往宸栖宫一探究竟。 其实,身为君王,我已经猜测出了母后的想法,就应该收集所有的证据致使母后收手,但是身为儿子,我却又不忍心这么做。我虽与母后不亲,但是私心里却还是不希望与母后走到那无法挽回的一步。 我刚翻开折子,打算批阅,庞炎就来报,说太后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去了宸栖宫中,并且此刻正在宸栖宫闹得不可开交。 我立刻起身,将折子摔在桌案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庞炎禀报道:“回皇上的话,是太后娘娘带着芙贵妃在皇后还在凌霄殿休息的时候就在宸栖宫候着娘娘了,后来皇后娘娘回宫,太后便对皇后娘娘百般试探,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只是太后欲要移驾回建章宫之时,因芙贵妃妄形,不对皇后娘娘行礼,且怒砸了东西。太后欲要劝阻,却不想芙贵妃竟突然大骂皇后,说那日在甘露殿,若非皇后搅局,皇上早就宠幸了自己,结果,就出事了。” 我眉宇一拧,立刻问道:“太后这么处理?” “太后说,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然后以芙贵妃吓坏了,以至于胡言乱语为由,将她带回建章宫了。”庞炎一五一十的说道。 “那皇后呢?”我问道。 “皇后娘娘似乎也没有发觉太后话语中的漏洞,竟十分好说话的让太后和贵妃回去了”庞炎说道。 这倒是奇怪了,因为这样的处事风格完全不想冷婉儿该有的手段。不过,我转念一想,我根本没有真正了解过冷婉儿,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的心思是什么,所以只能按兵不动的观察。 “下去,多加注意”我吩咐。 “是”庞炎退下。 其实,倘若冷婉儿当真要将太后如何的话,倒是不失为给母后一个很少教训的机会。母后这段时日愈加放肆,若是冷婉儿能够震住她,那是最好,若是最后连冷婉儿都败下阵来,那么我也只能不顾念母子亲情,不得不亲自去警告太后了。 两三日后,我终于明白了冷婉儿的心思是什么了,她没有亲自出手,却已经让太后和芙儿焦头烂额。赵安前来禀报了颜儿和众多分位较高的嫔妃前往宸栖宫的事情,也告诉我,芙儿未曾得到宠幸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众多嫔妃愤愤不平。 冷婉儿这一招算的上是借刀杀人的上呈手法,她的很聪明,有时,这种聪明都令我觉得有些招架不住,比如此刻。 流言蜚语是遮挡不住的东西,可以无形流传,连我都没有办法阻止。 我忙到三更天,将所有的奏章都已经批阅完了,才沐浴更衣。赵安前来服侍我就寝,我却想起了这几日因为忙于朝政和耶律达纳的事情,都没有去看望冷婉儿,也不知道她此刻睡了没有,所以就道:“前去宸栖宫看望冷婉儿。” 赵安接令,准备了辇驾。 到了宸栖宫的时候,蛮儿和其他的宫娥正守在殿外,见到我来,都吓得惶恐不安,叩跪在地,言说皇后早已入睡。我挥退众人,踏进内殿,在看到床榻上熟睡的小人儿,心里暖了起来,她还真的睡了。 我走到她的床前,本不想打扰她的好眠,但是却见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我当时的一瞬间以为她生病了,立刻探上她的额头,但是一触碰到她,就被她突然抓住,然后她似跌入了梦魇中,而我手机她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抓住我,且口中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 我见她神色如此痛楚,都有些慌乱了,立刻抱着她,道:“婉儿,醒醒,婉儿……” 可是冷婉儿却是更为惊恸,她忽然抱住我,钻入了我的怀中,像是被什么吓着了,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全身颤抖,连后背都被汗湿了。我见她这般,觉得一阵心疼,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背,柔和的安慰她。 过了许久,她似乎缓了过来,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可是眼神却呆滞,愣了很久之后才抬头看向我,然后陡然撤开,可是小脸却还是茫然无措的摸样。 我见她这般,不禁有些想笑,因为难得看到她这般摸样,就如那日在相府中,见她醒来的样子。看着她,回忆起那日的情景,我突然觉得有些口渴,甚至心猿意马以来,我赶紧克制,不想总是在面对她的时候乱了心智。 这时,冷婉儿回神了,却是惊诧的道:“怎么会是你?” 这一句话,让我瞬间有种被冰水灌顶的感觉,心头冰凉,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她钻在我怀中时,是将我当成了别人。我顿时间怒火攻心,一股酸涩卡在喉间,冷道:“皇后以为朕是谁?” 冷婉儿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失言,可是越是这般,我就越是不舒服,她道:“不,我……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以为…臣妾记得今夜是蛮儿守夜,臣妾以为是蛮儿。” “蛮儿?”我岂会相信她的话?可是听到这个答案,却莫名的觉得舒坦了很多。 “皇上怎么会到臣妾这儿来?”冷婉儿缓缓的问道。 我看她那一副似乎很不情愿看到我在她这里的摸样,觉得很是刺眼,我瞥开了眼,道:“朕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朕的皇后睡得可安好。” 冷婉儿见我口气不善,傻愣的盯着我看了一瞬,而后扬起了一抹甜美的笑意,道:“臣妾睡得很好,劳烦皇上挂心了” 她的笑让我有瞬间的失神,但想到她肯定是别有用心,我立刻别开了双眼,可是心底却还是有些眷恋不舍,于是故意依靠在床沿上,故作疲倦的道:“恩,朕的今天很累,也不想再折腾着回凌霄殿了,就在皇后这儿勉强眯几个时辰吧,皇后不会介意吧?” 冷婉儿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可她还是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怎敢介意,来人,为皇上宽衣……” “老奴来吧”赵安在菱花门外进殿,服侍我宽了衣裳,脱了靴子,且唠叨的道:“皇上,夜深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恩”我应声,将他挥退:“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赵公公应道,随后看了一眼云倾冷婉儿,小声道:“皇上就拜托娘娘了,老奴告退” 冷婉儿点了点头,还算的上乖巧,在赵安走去,还起身整理了床榻幔帐,但是她拢幔帐的时候,却做了一个令我哭笑不得的小动作——偷偷的朝外侧看了一眼,似乎在看是否有人看守。 她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不过她也是过于担忧了,我虽然很喜欢她,但是也不至于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做什么,但是看她警惕的样子,却很是不舒坦,所以故意逗她道:“朕睡得浅,不喜人打扰,所以将内殿的人都撤了。” 冷婉儿一惊,显然我点中了她的心事,她骤然回头看我,见我并没有什么情绪,便轻恩了一声。 我心里觉得好笑,却的确有些累了,闻着她床榻上的淡香气息,只觉得一阵困意来袭,便道:“睡吧,天快亮了,朕,很累。” 我躺了下来,冷婉儿看了我半晌,在确定我是真的累了之后,才慢慢的爬回了里侧,钻进了被褥中。我知道,若是我没有睡,她肯定是不敢睡的,所以闭上了眼睛,故意装作睡熟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婉儿终于在警惕中慢慢的松懈了下来,然后也渐渐的睡熟了。这个时候我才睁开眼看她,她秀眉柔和,如同细柳,长睫似蝶翼,红唇饱满艳红,面若玉瓷,长发如绸…… 我见过很多女人,她们的相貌即便不如冷婉儿,但是却也不逊色到哪里去,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她有的不仅仅是美貌,还有身上那种深深吸引我的特质,我说不出来那时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她是与众不同的,她是独一无二的。 想着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她刚出生之后,我险些杀了她的那些事情,我心口错综复杂,最终叹息了一声。如果,她不是冷仲的女儿,不是被父皇用来利用巩固我帝位的棋子,那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们之间一定不会有这么的隔阂,这么多的阻隔,也许我们还会…… “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如果你不是他的女儿,该多好,该多好……”我情不自禁的抚上了她的小脸,心头百般惆怅。 05尘封的记忆 繁华若市,人生如梦,弹指瞬间芳华,匆匆流逝。 一路漫谈,从学校回到了住处,任以寒站在小区前的一排法国梧桐下,目送她上楼。周围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很是热闹,有几个暧昧的目光扫过高大英俊的任以寒,又十分嫉妒的瞥了几眼冷漠然,低低窃语。 冷漠然驻足回头,看到任以寒还站在那里,轻笑了笑,扬手拜拜,转身回去。 推开门,赵欢就从窗户哪里蹦跳着扑过来,抓住她,笑嘻嘻的道:“从实招来,什么时候跟以寒走得这么近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恩?” “哪,哪有…哪有发展?”冷漠然后知后觉的回答。赵欢最近气色好多了,人也活泼了不少,就好像回到了大二那时刚和陈浩在一起的样子。 “我这么好打发吗?”赵欢笑嘻嘻的将冷漠然拉到沙发上,抱起抱枕摆出一副审问的样子,凑过笑眯眯的小脸,嘿嘿的笑:“别告诉我你跟他出去只是因为纯洁的友谊关系,以寒和女生向来都是‘生人勿近’的,虽然以前也常跟我们出去,但是以寒从来都不主动约女生的。” 冷漠然沉默,其实今天究竟是这么状况,她自己也不知道。任以寒在梧桐树下说的那些话,她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约我究竟为什么,我们只是散步,说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冷漠然淡淡的说。 赵欢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见冷漠然失神的样子,又觉得疑惑,她歪着脑袋问:“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是不牵手,只散步,送到家门口,纯聊天哈!” “事实就是这样”冷漠然耸肩,她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赵欢撇嘴了,明显表示对冷漠然的鄙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玩纯情这一招,不过这倒是符合任以寒和冷漠然的性格。不过对于以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赵欢到现在也还是想不明白,她看了一眼冷漠然,小心翼翼的道:“漠漠,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一个问题。” 冷漠然朝赵欢看了一眼,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她也没打算表现得深藏不漏,因为他们之间也几乎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所以她从沙发上起来,走到茶几边上翻最近在报纸上圈定的工作资料,说:“问吧。” “那个……”赵欢有点犹豫,她瞥着冷漠然着侧脸,思绪顿时转回了大二的某一天晚上,她小声问:“漠漠,我一直都觉得奇怪,以前你那样穷追不舍的追着任以寒,眼看着就快成功了,这么突然间放手了呢?我还记得那段时间你消沉了很多,甚至聚餐都不跟我们一起去了。起初,大家都觉得奇怪,后来以寒都问你怎么了。” “再到后来,你就跟以寒书疏远了,起初我以为你们是赌气,后来看着也不像,那时你怎么了?”赵欢跟着冷漠然蹲在茶几前面,紧张的看着冷漠然的脸。 大二的时候……冷漠然捏着报纸的手停住了,她在问那段自己极力想忘记,早已经尘封,不愿意再翻开的记忆吗? “过去的事情,我哪记得那么多啊”冷漠然站起来,一副避之则吉的摸样。 赵欢有些惊讶冷漠然的反应,因为她那样子淡淡的,好似真的没有什么,可是那段时间的突然转变,难道是她的错觉? “漠漠”赵欢不依不饶,一副打算打破砂锅,今日一定要问出名目的样子。 冷漠然拿起报纸就往房间里走,笑嘻嘻的道:“我可不是有钱人家预订的太太,所以要找工作,养活自己,先忙了,拜拜” “漠漠”赵欢追上去,但是冷漠然已经将房门关上。赵欢对着冷漠然的房门发呆,皱了皱鼻子,没有想到她赵欢竟然有一天也会吃冷漠然的闭门羹,什么世道? 一回到房间,冷漠然就舒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甩在床上,整个人想虚脱一样。 为什么总要提起以前的事情?她已经那么努力想忘记了,那个冬夜的操场上,那两个相拥的身影闪过脑海,她当时就冻僵的站在篮球门的角落里…… 冷漠然陡然坐起来,抱着头就猛甩了几下,长发垂在眼前,然后吼吼的跳下床:“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着工作”,然后抓起床上的一打报纸,做到沙发上,用笔在上面圈画。明天要去三家公司面试,今天一定要调整好状态。 第二天大清早,冷漠然就穿梭在市中心的人潮川流中,和大多数一毕业就找工作得大学生一样,面对质疑和对答都表现得极为小心,不过,她今天可能运气很好,三家公司同事看中她清丽的外表和对人的热情,以及不喜欢议论的性格。 坐在公交车上的冷漠然有些飘飘然,为自己的顺利闯关,不过三家公司都对她有意思,这件事情就有些难办了。拿起笔,在其中两家助理工作上徘徊,可是想了想,还是先将那一份采购的美差也划了。 她的性格不适合去五金器材商品店里和别人讨价还价,也不适合跟大客户谈论原材料的购买价格,因为就连平时到大街上买东西,都是赵欢一马当先的杀价,然后她躲在后面坐享渔翁之利就OK。 至于助理工作,冷漠然看着这两家公司的名字,在待遇规模都差不多的情况下,就看那个竞争最为对自己有利,可是她现在还搞不清楚内部结构,所以想了想,就将一个叫‘宏远’的公司画了圈。这个名字很有前景,当然是比较起另外一个‘智利’为前提,智利都地震了…… 从公交站下车,准备去肯德基饱餐一顿,可是在人潮里下车,就听到一个娇甜的声音叫自己,冷漠然回头,整个人都怔住了,怎么会碰见她了…… “漠然……”对面马路的女孩一头漂亮的波浪卷长发,热辣的红衣紧身裙,几近娃娃脸的五官格外的引人注目,她就是大学校园的校花极人物韩晴晴。 韩晴晴卖力的对着冷漠然挥手,脸上有些与以往一样张扬的微笑,引得周遭无数男士侧目惊叹。跟这样呛眼的人在一块,应该算是陪衬吧,冷漠然有些无辜的抬手挥了几下,算是礼貌,可是韩晴晴见她回应自己,竟然从马路对面跑了过来。 “刚才看到你从公交上下来,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呀”韩晴晴的声音十分娇嫩且高扬,踩着高跟鞋一跑来就热情得挽住冷漠然的胳膊,眼睛打量她今日正装打扮,然后瞄上她手里的报纸。 “找工作啊,我也是,可是这些工作都没有一个适合我的,爸爸说随便找一个先累积工作经验,因为现在刚毕业的大学生,人家都嫌矫情,不过我却想着先去国外留学”韩晴晴笑得格外娇媚,也十分得意的说。 去国外,是要去英国吧。 冷漠然只是笑笑,因为她实在想不出应该用别的什么表情。 韩晴晴当初在大一的时候,曾经当众发话,要任以寒成为她的男朋友,但是追求了多年,却一点结果都没有,使得这位大美女颜面无光。不过,后来她应该已经成功了吧,否则,她也不会在那个冬夜看到操场上的那一幕。 终于,还是不得不面对那段自己想尘封,想忘记的事情,大二寒假前一天的那个晚上…… “我住的小区快到了,要不要上去坐坐”两个人一同走到某一个小区,冷漠然随口问韩晴晴。 “这个快就到了,原本还想跟你边走边聊呢,不如我请你吃饭吧,这里有什么特色的饭店没有?”韩晴晴左右张望,大有要请客的意思。 可是冷漠然却不想跟她纠缠,笑着说:“我这两天胃不好,只能吃点清淡的,所以准备自己回去开火。还是改天吧,改天我请你” “那倒是不必了,我今天难得碰见你,原本想问问任以寒的事情,既然你不舒服,也就算吧”韩晴晴竟那样好不遮掩的说道,一双漂亮的大眼也盯着冷漠然。 冷漠然怔住了,但韩晴晴却十分大方的说:“你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是这样大大咧咧,不懂得小女人的娇羞。以前大学里一直盛传你追着任以寒,可是在我看来,你并不喜欢他,因为你一直都很淡漠,不过我却总觉得以寒对你的态度和对别人的不一样” 韩晴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她看着冷漠然疑惑的样子,顿了一下,随后竟尴尬的一笑,道:“其实,我想我应该也算是还有机会的,虽然以前我做了一些蠢事,惹得以寒不高兴,使得他再不想理我,不过我一直都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就算是追到英国去,也要继续追。” 冷漠然不禁被韩晴晴的这股热情给打动了,无关于自己此刻的心情,倒是的确很敬佩她的勇气,她扯动唇角:“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的事情,如果你想知道,应该自己去问他。” 韩晴晴耸了耸肩,倒也是十分坦荡大方:“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两年里,我也看出来了,不过我还是奇怪,以寒那么优秀,对你还很不同,你这么突然间就退出竞争行列了呢?你知道当年,我见你不再去找以寒的时候又多惊讶吗?” “以前的事情,我不想提”冷漠然有些失神的说道。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是将你当成假想敌”韩晴晴叹息了一声,然后摆手道:“既然你不想吃大餐,那我可去了,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了,再见。” “再见”冷漠然微笑回应。 目送韩晴晴上了的车离开,冷漠然才想起因为一时聊天忘记了自己要在肯德基将午饭解决的事情,现在饿得有些过了,也的确是美胃口都没有了,所以索性就先回去。 上了六层楼,电梯里碰见几个熟人,大家相视而过,回到房间,打开铁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好像很热闹,推开门,只见房间里多出了好几个人。 “哇,寿星回来了”一声欢呼声,几个人影杵在了自己的眼前。竟然是以前班上最要好的同学。 赵欢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到冷漠然一脸茫然的样子,笑得肚子疼,跳出来就说:“我就说嘛,大家都记得她生日,惟独这头驴自己不记得。” 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天,她还真的忘记了。 被众人簇拥着坐在沙发上,地毯上已经摆了很多礼物,大家先点了蜡烛,关了灯,唱了生日歌,要冷漠然吹蜡烛许愿。其实她哪有什么愿望了许啊,再说,就算许了,就能真的实现? 可是在大家的热闹冲击下,她也瞬间丢下了今天遇见韩晴晴的不快,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但愿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可以和同事相处融洽,得心应手,然后睁开眼吹蜡烛。 鼓掌声响起,然后分蛋糕。 十几个人吃吃喝喝,谈谈笑笑,整个下午就在欢悦的气氛中度过了,送走了客人,就剩下平时最要好的许静和李如两个留下来帮忙收拾善后工作。赵欢今天亲自下厨,忙得焦头烂额,不过身穿围裙的她,倒是有几分家庭主妇的味道。 冷漠然一边收拾酒瓶,一边打趣赵欢:“你不打算将围裙脱下来了?还是觉得这么穿着很美?” “嘻嘻,漠漠,你就别说她了,该说的我和如如都讲完了,但是她就是不愿意说,现在我们是忙着找工作,人家可是在实习做太太呢”许静嘻嘻哈哈的说。 许静,人不如其名,很是好动,嘴皮子不饶人,讲话处事从不拖泥带水,是个烈性子,不过没心没肺,没心机,人缘也很好。 赵欢在面对许静的打趣,表现得很是震惊,看来她的羞涩期已经过了,所以对这些打趣已经处之泰然了,她撇嘴说:“你说吧说吧,可别憋坏了,哼。” 冷漠然笑起来,许静和李如更为夸张,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翻了。 快乐的半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赵欢自告奋勇的拿出家庭主妇的架势,将剩下的食材做了一桌子菜,四个人喝着红酒,吃的蛋糕和饭菜,一直玩到十点多才罢休。许静和李如都喝多了,冷漠然留她们过夜,但是她们还是回去。许静的家教很严,不允许她在外面过夜,这个冷漠然和赵欢都是知道的,所以没有再勉强。 赵欢在屋子里收拾碗筷,冷漠然将她们送到楼下,叫了熟悉的的车,说了地址,预付了钱又嘱咐了好些话才放心目送的车离开。 小区附近此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四处灯光明照,天空繁星和月亮都被城市的光芒遮掩,隔着几条马路的市区中心的车辆穿行和喇叭声依旧吵杂。 又过去了一天。冷漠然看着的车消失在拐弯处,伸手摸口袋里的手机,许静和李如是住一起的,两家再一个小区的一栋楼上,但是还是要打个电话通知他们家人,保证安全。 可是摸着口袋,却发现手机还丢在沙发上,转身想回去,却发现不远处的法国梧桐下似乎站着一个人。 冷漠然被吓了一跳,可随后就认出了那个人是任以寒。他从梧桐树下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很是随意,他向她走来,可是还是因为距离很远,所以冷漠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么晚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冷漠然想,可是随后又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他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去关心的好。但是即便不关心,招呼还是总要打的,所以她笑着说:“嗨,好巧,这么晚了还能碰见。” 任以寒在离冷漠然的不远处停了脚步,以一种凝重的神情看她,许久后,他开口:“你喝酒了?” 冷漠然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是闻出了她身上的酒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呃,喝了几杯红酒。”,原本想将‘我生日’三个字也说出来,可是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算是朋友还是同学,冷漠然都分不清楚,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了。 “喝了几杯酒?”任以寒口气有些凝重。 “几杯,很浅的……”冷漠然下意识的解释,可是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她为什么要跟这个人解释啊? 任以寒走到冷漠然面前,两边路灯的光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变成一个交叉,模糊的重叠。 冷漠然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任以寒,突然发现他有些不一样了,也有可能是她今天喝多了,所以感觉他有点…。忧郁。突然想起来应该给许静的父母打电话,冷漠然呀了一声,赶紧转身要走,但是胳膊却被突然拽住了。 蓦然回头,冷漠然有些尴尬的解释:“我手机忘带了,要给许静的家人打电话呢。” 任以寒怔了一下,停顿了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用我的。” 冷漠然看着那款黑色手机,上面的英文是很陌生的牌子,她可能还不会用。迟疑的不想接过,但是任以寒却像是跟她耗上了一样,冷漠然抬头看他,却见他沉默的凝视自己,那眼神…让她有些举措不安。 几乎是抢过来一样的拿过手机,冷漠然赶紧与任以寒保持了距离,任以寒也不在意,松开手,随性的站在一旁。 冷漠然拨了一串号码,通了,电话那头传来许静父亲的声音还有一些吵杂的声音,好像是许静已经回去了,但是却吐了一地。 “伯父,是我,漠漠”冷漠然听到那边的吵杂,都有些心虚了。 “哦,是漠漠啊,你是打电话来告诉我许静做的车回来的吧,真是好孩子,没事了,她已经到家了”许伯父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性格也身直爽。 冷漠然松了一口气,笑了笑:“那就好,她今天喝了不少红酒,早点休息。” “我知道,漠漠也早点休息吧”许伯父笑着说,但是那边则是传来许静母亲的唠叨声:“跟同学在一起玩闹也就算了,喝成这样像什么?一点样子都没有,要是被邻居们知道,传出去我的脸往哪里搁……” 随后,电话那就挂断了,应该是许伯父怕她听见吧。冷漠然愣愣的盯着电话,叹了口气。 许静的母亲是这个城市著名的钢琴家,年轻的时候是大家闺秀,很是气质,也很美丽。她一生的愿望就是将自己的女儿教育得和自己一样,成为一名受人追捧的钢琴家,在音乐界战友一席之地,可是许静的性格却像许伯父,爽朗直率,根本成不了一个有气质的音乐学者。 唉,古来痴心父母多,可是却都不顾自己的孩子究竟要不要接受那样刻意的安排。 握着手机,光华的屏幕都可以清楚的照见人影,冷漠然打完电话之后,就有些别扭,不想面对任以寒。其实,如果换做是平时,见了面倒还算平静,可是今天她偏偏有碰见了韩晴晴。 韩晴晴,任以寒,曾经在大学里被认为还算登对的一对,但是他们却从来都说话。那时候,她也天真的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可是在那个她追着任以寒,到处寻找他的冬天寒夜,路过操场的时候却看到那样的一幕…… 心,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冷却下来的,再然后,她就再没有主动去找过任以寒,更没有跟他说过话。 “谢谢”冷漠然硬着头皮将手机递还给了任以寒。 任以寒看了她半晌,才伸手接过,然后朝她住的六层楼看了一眼,说:“陪我走走吧。” “都已经这么晚了”听到任以寒要她陪着散步,冷漠然脱口而出。 可能是她的拒绝太快,让任以寒怀疑了,他看她的眼神竟有些寒意。 冷漠然立刻别开脸,可是却还是拒绝了他,她尽量轻松的笑着说:“我今天喝了很多酒,又玩的很疯,身上都臭了。” “走一会就好”任以寒开口,却是那样的坚持。 冷漠然错愕的转头看他,任以寒从都不会这样霸道,也不会这么的强硬,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冷漠然就这么屈服在他的威慑之下,她低下头,慢慢的跟上他的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两侧种满法国梧桐的小路上走着。 06拒绝 昏暗的走道上,时间过了十点半,人群就渐渐稀少起来,两排整齐的法国梧桐树林后面的路灯下,偶尔会出现令人面红耳赤的情侣拥吻画面。冷漠然低垂着脑袋,觉得很窘迫,随着任以寒的沉默,更觉得空气分外的压抑。 每一次他们单独散步,似乎都会这样,他刻意的亲近,她刻意的闪避,让两个人走在一起显得别扭。 任以寒停下脚步,但一直低垂着脑袋的冷漠然却毫无所觉,在突然看到眼前的一双皮鞋时,刹车已经来不及,重重的撞在了任以寒的后背上。 “唔”痛是第一个反应,冷漠然立刻捂住自己的鼻子,酸疼的差点掉出眼泪来,她委屈的抬头看着眼前的任以寒,直抱怨:“走着走着,干嘛停下来?” “撞疼了没有?”任以寒伸手向查看她的伤势,冷漠然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慌忙摆手,说:“没事,没事,就是轻碰了一下而已” 任以寒的手僵在半空,气氛有些尴尬。冷漠然也在这时发觉自己的行为过激了,也是一阵迟疑,自从韩晴晴出现之后,她似乎越来越不淡定了。 “呃,如果没有事,我…有些困了”冷漠然的确有些累了,今天陪着他们疯了半天,又喝了酒,现在只想回去洗澡,一觉睡到大天亮。 冷漠然的刻意疏离,任以寒又怎么会感觉不到,他缓缓的收回手,插在口袋中,目光沉凝的是看着冷漠然。面对这样的目光,冷漠然有些无所适从,少许,任以寒叹息了一声,别开眼光,道;“你要回去就回去吧。” 冷漠然听了这话,几乎是立刻拔脚走人,在走出十米之外的地方,脚步越来越快,就好像后面有危险跟随一样,走到小区门前的时候更是小跑起来。 其实,身后的那凝聚的目光的确是让她感觉有如毒蛇猛兽在后面追赶,令她不得不加快步伐。 一口气跑进电梯,按了六楼,站在自己家门前的时候,冷漠然才平静下来,然后自嘲的笑起来。她究竟在害怕什么呢?任以寒向来都是一个淡漠冷清的人,再怎么样他都不会吃了自己吧,可是,刚才的那股压迫力和他冷冷的眼神,却让她不得不逃离。 掏出钥匙开门,赵欢睡眼朦胧的蹲在沙发上看着她,嘟囔着嘴巴道:“你送人送到家门口的啊,居然要送一个小时哦,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打算报警了。” 冷漠然吐着舌头笑了笑,闪进门:“没有,再楼下碰见熟人,多聊了么几句,晚了,睡吧。” “十一点还能碰到熟人?同一小区的?”赵欢发挥了她惯有的喋喋不休的本事,但是一转身,冷漠然也发挥了自己闭耳不听的本事,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淋浴。 将一天的疲惫全部冲洗掉,冷漠然穿着睡衣噗的一声陷在床上,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也困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但是意识中却还是清醒着。翻身将凉被盖在脸上,熄了床边上的灯,让自己陷入黑暗中,正打算入睡,可是耳边的音乐声却突然响起来。 冷漠然几乎要被自己给击败了,居然忘记关机,她摸索到枕头下面,拿起电话,在看到那串早已在手机里删除,但却依旧清晰的留在记忆中的号码时,却僵住的,是他的,是任以寒。 接还是不接?不接的话,以后见面了用什么理由搪塞?说在洗澡?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似乎都将她洗澡的时间算了进去,掐准了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 冷漠然突然灵光一闪,他不会还站在小区的树林里,看着她窗户上的灯熄了之后才打电话来的吧?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冷漠然赤着脚冲到窗户前面朝楼下看去——距离太远,路灯朦胧,什么都看不见。 手机铃声很有耐性的响着,似乎打电话的人故意跟她较劲,冷漠然只能硬下头皮按了接听键:“喂……”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悦,但是却也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让人摸不透。 “呃…是因为…你找我有事吗?”面对任以寒的质问,冷漠然很容易就变成了大二时追着他满世界跑的小女孩,面对他的问话,总是不假思索的立刻回答,那时,他经常笑话她,说她是抢答呢。可是现在的冷漠然却懂得了不回答。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也许,冷漠然的刻意疏离已经让他明白了什么,他不说话,却也不挂电话。 他究竟在固执什么呢?还是在试探她的耐性?冷漠然不知道任以寒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她却知道,她该要和他说清楚了,虽然,也许这件事情之后,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这应该是她想要的结果——路归路,桥归桥,尘归尘,土归土。 回到当初,回到没有见面的时候,他仍然时万人迷的任以寒,而她,是那个抱着书本的女孩。 “以寒”隔了两年,再次叫出这么亲切的名字,冷漠然差点咬到舌头,原来两年来的努力不是没有效果的,至少,叫他的名字不在那么顺口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愣住了,因为她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呼吸。 鼓足了勇气,也拿出了当初认识他,就追着他跑的倔强脾性,冷漠然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还是连朋友都不要做了吧,我想,我们之间原本就掺杂着太多的东西,根本就是连做朋友都不合适的……” 冷漠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这段话说完的,她屏息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可是,她听到的只是晚风吹送和不远处的喧哗,仿佛电话那头是空的,根本无人接听。她愣了很久,随后,手机发出没电的警报,然后,自动关机。 冷漠然看着自己屏幕漆黑的手机愣了很久,难道这就是她要的答案?不过这个答案还算是不错的,他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以他那么骄傲的人,应该会再不想看到她了吧。这样好,不用面对以前的心痛,听他说那个‘好’字,又可以从此断绝了关系。 冷漠然迟疑的回到柔软的大床上,想着现在应该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心里的难受却变成了眼眶的酸涩,泪水涌了出来。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冷漠然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这么晚了,还有人按门铃?赵欢是头死猪,睡着了就别想叫醒她。过了一会,门铃听了,可是她的房间门却咚咚的响起来。冷漠然从被窝里走出来,开了门,刚想开口问赵欢怎么了,可她还没有开口说话,门前的黑影就突然将她抱住,一个转身抵在门上,毫无防备的唇被压住。 “任…任以寒”冷漠然吓得连气都不敢出,黑漆中看见不到眼前人的样子,但是那熟悉的阳刚气息却清楚的告诉她,这个人竟是任以寒。 任以寒的身上还带着深夜的凉意,他唇齿放肆的冷漠然的唇上辗转,以一种激烈的方式撬开她的贝齿,掠夺她的呼吸,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甚至还带着疼痛。 “唔……”粗喘,挣扎,汗水交织。冷漠然费尽力气想推开任以寒,但是她的反抗只让任以寒的动作更为激烈,他力气大得就像一堵石头一样让她无法撼动,在力气用尽,大脑因无法呼吸而缺氧,身体软绵之后,冷漠然就像一块僵直的木头一样,任由他摆布。 冷漠然的僵硬让任以寒停下了动作,他沉重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充斥,窗外昏黄的光线和月光洒照进来,黑暗中他对上了她的眼。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红肿疼痛的唇,冷漠然反射性的别过去闪躲,两个人的身体紧贴,呼吸成为了唯一的响动。 任以寒看着冷漠然的眼睛,放开了对她的禁锢,但双手却撑在了她身后的门上,将她的身体逼迫在他和门之间。 “你…你怎么进来的?”冷漠然喘息过后,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也太过杂乱,让她根本无法适应过来。 “陈浩给我的钥匙”任以寒低沉的回答。 陈浩,冷漠然有瞬间的呆愣,然后才明白肯定是赵欢将房子的钥匙给了陈浩,方便他经常来。可是陈浩却将这把钥匙给了任以寒,结果让她遭了秧。 沉默,沉默……空气压抑得让两个人都有些呼吸不畅,冷漠然面对着任以寒,觉得有种无形的压迫,让她只想逃。可是,这一刻发生的事情究竟算什么?她不是没有被吻过,大二的时候,她曾经在任以寒生日的时候,胆大的趁着没有人经过时,踮起脚尖问过他,可是,那只是轻碰了一下而已。 她还记得当时任以寒的反应,他惊诧的盯着她,但却没有生气,然后眼底有着她不懂的情绪,再然后,他面色紧绷且泛红的跑开了。那是他们的初吻吧,虽然后来他们牵手的时候,任以寒也曾吻过她,但那也只是唇与唇之间的碰触,从不曾深入。 “为什么?”任以寒带着质问,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却能感受得到他的怒气。 冷漠然被任以寒这句话给问愣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不懂他在问什么。而任以寒却不打算再继续让她逃避下去,沙哑着声音说:“为什么突然不理我?我做错了什么?” 不理他……她有吗?如果有,是两年前,还是现在? “说话”任以寒突然钳住了冷漠然的肩膀,力气之大,让冷漠然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碎了。 “以寒,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要我说什么。”冷漠然吃痛得有些吞吐。 任以寒紧紧的钳住她的双肩,眼底似乎跳跃着怒气,他冷冷的看着她,然后突然间将她甩开。冷漠然没有防备,身体又虚软,所以脚下一晃,人就跌坐在了地上。 “如果你想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很抱歉,我不想再奉陪了”任以寒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摔门而去。 欲擒故纵?原来他一直是这么看她的。冷漠然跌坐在地毯上,脚有些扭痛,但是,却比不上心底涌上来的委屈和疼痛。 第二天,冷漠然的脚肿了,赵欢吓得尖叫,表情夸张的将她送进了医院之后,又拽着医生问了半天,在确定之时扭伤之后,才放下心来。但是却没有放弃对冷漠然的炮轰式逼问,而冷漠然只是尴尬的面对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一再解释说,是昨天洗澡的时候脚下滑了一下,摔倒了。 在医院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之后,赵欢将冷漠然接回了住处,这时宏远公司的电话却来了,冷漠然知道还在考虑范畴内的员工发生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没有希望了,但是那边的助理却格外的好说话,原来,前助理怀孕七个多月了,现在正需要人在顶替,那助理很看好冷漠然,觉得她心思细腻,能胜任这份工作,所以多等等没有关系,还嘱咐她好好养伤。 冷漠然在感动中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发呆。可是脑子却不自觉的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幕,以及任以寒临走前的那一句冷冷冰冰,极具讽刺的‘欲擒故纵’。 她在欲擒故纵么?还是他认为她的手机没电,是故意挂了他的电话?其实,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已经累了,至少,在看到他和韩晴晴出现在操场上的那一刻时,她已经什么都不在去想了。 …… 休息了一个星期,脚伤已经好多了。虽然赵欢还是吵嚷着不让她出去走动,说要多休息,但是作为宏远的新员工,她可不能拿自己的运气当福气,所以在大清早梳洗了一下,换了身比较正式的衣服,画了淡妆,将平时扎成马尾辫的长发绾起来,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在感觉还算像一个职场小白领的时候,才对着镜子微微一笑。 上班第一天,加油! 八点半准备到达宏远顶楼的助理事务处报道,面对新人,宏远的人还算是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待她也算和蔼。九点的时候,一名挺着肚子,带着眼镜的二十八九岁女人从总经理办公室走了出来,一见到她就笑:“你就是漠然吧,脚上好点了吗?” 第一次见面就叫漠然,是不是太热情了点?不过看这位主管还算是和善,冷漠然的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了,她微微鞠躬,笑着说;“谢谢主管关心,已经好了,只是扭伤而已。”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我会在两个月之内将所有的工作全部交给你,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另外,午饭的时候你去一下一楼的人事管理处,让他们为你定做工作服和录制指纹刷卡,我们的饭厅在三楼,每天的菜色是两荤两素一汤,茶水间在……”主管一边说,一边领着冷漠然进了办公室。 这间助理办公室有九十平米,充分利用几何形的木质格框显得不那么死板,而且里面只有五名特助,年纪看起来都不大,她们见冷漠然被主管带进来,都纷纷站起来,笑着颔首:“冯姐带新人来了,这位就是冷小姐吧。” “你们好”冷漠然客气的打招呼,这里的人,看起来似乎都很好相处。 “坐吧,漠然,你也别太拘束,她们都是只比你大一两岁的前两届毕业生,也都是你们学校的,但是你确是我们公司聘请的第一个国文系的学生”冯姐很是健谈,一点都没有领导的架子,不过却让人感觉不敢在她面前随意放肆。也许,这就是领导者该有的姿态。 “是吗,很荣幸”冷漠然并不拘谨的回答,但是却逗笑了冯姐。冯姐对她现在的拘束似乎很了解,所以也没有过多强调什么,只让她先熟悉公司情况,让特助中的一个比较活泼的小伊陪着她,带她去茶水间,教她煮咖啡等等事情。 一天下来,冷漠然累得差点歇菜,不过好在收获不小。她在公交车上翻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着老总和几位副经理的喜欢的事项,吃差点的口味以及工作得重要内容,最后她的总结就是,这的确是一个既轻松又复杂的工作,虽然,她来这里的第一天还没有见到她们口中那个还算得上‘和蔼’的老总。 宏远的老总三十岁还不到,被办公室的几个特助吹嘘成了世界第一大帅哥外加黄金单身汉,不过据说他是一个不吃窝边草的花花公子,拥有无数情人,但是却还算的上是一个尽心尽职,公私分明的好领导,所以办公室的女员工不必担心被盯上。 累了一天,回到家,冲完澡就倒在了床上,她是何其的幸运,明天居然是星期二,也就是说,她还要奋战四天才能迎来工作后的第一个假期。 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家庭主妇梦想和母爱泛滥的赵欢拉起来吃晚饭,冷漠然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身体爬起来,眯着眼睛吃完了晚饭,然后在赵欢‘恶毒’和疑惑的眼神打量下又爬回了自己的床上睡觉。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上班一个月后,冷漠然终于习惯了上班族的生活,也彻底融入了公司的生活,也十分幸运的见到了众人口中的黄金单身汉,举世闻名,无与伦比的超级帅哥——那位三十几岁的老总。 “还行吧”第一次见到老总,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冷漠然就被无数美眉包围,争相逼问老总是否英俊潇洒,冷漠然面对众多质疑的眼神,只能这么回答。 结果,整个办公室沸腾,众多美眉争相跟她握手,表示感激。漠然不明所以,而孕味十足,正打算要请产假的冯姐则边搅着咖啡,边笑:“她们是觉得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所以很高兴。” 哦,冷漠然恍然大悟,但是,她们的老总还真的是…还行吧。 就这么没心没肺的过了两个多月,冯姐请假了,冷漠然顺利交接下了所有的工作,有了正式的岗位,就没有以前那么闲散了,但是真正的工作总是比打杂好很多。 上班,回住处,两点一线的生活让冷漠然过得开怀,特别是每个月那到薪水时的兴奋,当然,人的荷尔蒙分泌刺激也只有对新鲜的事物,因为在第三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冷漠然已经没有了这种激情,不过这也充分说明了她变得沉稳了。 赵欢已经彻底变成了柴米油盐样样计较的人,对她而言,她的人生目标就是花着陈浩的钱,抓住陈浩的胃,成为陈浩的人以及陈浩孩子的妈。而这几件事情,赵欢是拿出毕生的经历投入,并以此为职业。 忙碌总可以让人忘记很多东西,比如说心里的创伤,冷漠然就是这种很快可以将不需要的记忆压在心底,尘封起来的人。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任以寒对她而言,就已经成为了记忆的另外一个角落里收藏的故事,只要不翻开,就不会再记得那里面的情节。 可是,老天似乎总喜欢以捉弄人为乐,好不容易忘记了任以寒,却又在周末拥挤的超市中,陪着赵欢买东西的时候碰见了永远都光彩夺目,鲜亮照人的韩晴晴。 “嗨,好巧哦,漠然,赵欢”隔着几条货架,韩晴晴娇滴滴的声音分外引人注目,其实,她的人更引人注目。 赵欢在看到韩晴晴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校花吗?穿成这样出来跳舞啊?” 07吻 拥挤的超市,韩晴晴的装扮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但她自己却没有觉得不适,也许是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关注吧。扭着纤细火辣的身材走到冷漠然和赵欢的面前,先是打量了几眼赵欢,然后笑了笑:“这不是陈浩的女朋友嘛,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俗话说‘落毛凤凰不如鸡’,我当年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没有想到却忘记了也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说法。” 韩晴晴好不遮掩的讽刺当初赵欢被陈浩抛弃,可是现在又与陈浩在一起的事情。赵欢的脸顿时被气得通红,但是她似乎也明白了韩晴晴这么做的目的,所以立刻又绽开了一抹如花的微笑,转头对冷漠然说:“漠漠,这刚入秋,就有人吃生姜,够呛的,咱们还是走吧。” 韩晴晴不以为然,也不将赵欢所谓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另一种说法放在心上,她冷哼一声,趾高气昂的道:“要走快走,不过我可是有话跟漠然说的,你不会介意吧?” 赵欢有些诧异韩晴晴什么时候认识冷漠然了,她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漠然,漠然没有说话,但却用眼神表示无辜。赵欢冷瞥了一眼韩晴晴,推着推车走到了另外的货架上。 韩晴晴走到冷漠然身边,笑道:“听说你在宏远上班,做的还不错,恭喜你了。” “谢谢”冷漠然没有好气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只是礼貌性的回答。 韩晴晴有些诧异的看着冷漠然,对于她的淡漠的反应似乎很诧异,但她却没有再这件事上多做周旋,只是又笑了笑,说:“我们去喝杯茶吧,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今天不说,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冷漠然有些吃惊,问:“你要去英国了吗?”,她记得她说过要追着任以寒去英国留学的。其实他们在一起也很不错,俊男美女,很登对,家事方面虽然不能比拟,但是又多少女孩的家事能够攀比得上任氏?只有陈浩他们的家族了吧。 “不是,我不去了,但是要去别的地方留学,唉,一言难尽,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韩晴晴欲言又止,却执意要与冷漠然一起喝茶。 十分钟后,冷漠然在赵欢埋怨的眼神中和韩晴晴坐在了对面的雕琢时光茶楼内,韩晴晴点了杯咖啡,而冷漠然依旧是平淡无奇的茶,几碟点心上来,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当年我对你真的很好奇”韩晴晴开口,却是这么不分头尾的一句,冷漠然抬头看她,她却笑着继续说:“因为以寒是那么优秀,就算是学校里的那些顶尖的才女校花都不敢去追,可是你是却敢整个天围着他转,追着他跑。当时,我虽然也很喜欢以寒,可却没有你那么大的勇气,而且,我也觉得以任以寒的性格,就算你再怎么热情,也不能打动他,可是,后来我们却看到以寒一天一天的在改变。” 冷漠然喝茶的动作缓了下来,听到这些过去得事情,她只觉得喉间被梗了一块东西,都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总是有人跑来跟她提起以前的事情呢?那个自己任性而不计后果的回忆,她已经那么努力的想要去忘记了,可是,为什么她已经向前看了,可过去的人还要出现在她现在的生活中,硬是将她牵扯回以前的记忆中? “以寒在我们班里一直沉默寡言,他身边虽然一直围绕着很多贵族千金和公子哥,但是在所有人中,他却是独立的,那种气质很吸引人。那时,就算是我也只敢远远的看着他,因为但凡靠近他的人,都会被他冷漠的气息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给冻伤。可是,后来你出现了,竟然那么大胆的站在班级门口等他下课,拉着他去小吃店让他吃那些小零食,当时,我们只觉得你荒唐得无法接受”韩晴晴叹息了一声,却认真的看着冷漠然的眼睛。 冷漠然低垂下眼睑,放下了茶杯,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不会以为我能有办法让你追到任以寒吧?我想,那天在汽车站我已经吧话说的很清楚了,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我帮不上忙。” “在你心里,以寒只能被称呼‘那个人’了吗?”韩晴晴突然有些生气,神情也凝重起来,她冷冷的看着冷漠然,声音高扬起来:“为什么你得到了却不珍惜呢?当时,我们看着以寒跟你在一起,就算再不喜欢吃那些垃圾食品,却还是板着脸陪你一起吃。你大冷天的站在班级门外等他下课的时候,他坐在位置上心不在焉,神情凝重,那样子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打你一顿,问你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你突然不理会他时,他几天魂不守舍,甚至在宿舍的时候被开水烫伤了。就连我几天前好不容易找到他,想他告白,他都冷漠的拒绝我,说他心里早就有人了,冷漠然,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这是在耍弄他还是在戏弄我们?” 冷漠然被韩晴晴突然的激动情绪给怔住了,但韩晴晴却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张名片仍在她的面前,冷冷的说:“这是以寒在内地分公司的地址,如果你还有心的话,就去看看他。你当初那么疯狂的追求他,可是在他接受你之后却又对他不理不睬,我不知道你在耍弄什么手段,不过,我告诉你,我虽然输了,却没有放弃”,然后,她抓起包,扔了消费在桌上,踩着高跟鞋就走了。 茶馆里很多人都盯着冷漠然看,而冷漠然却一味的失神,没有发现这四面八方投递过来的眼神。 她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是她的幻觉还是错听?过去,过去,还是过去,最可笑的是,当初让她伤心放弃那段感情的两个人现在居然同时怒叱她的无情,她的虚伪。 怎么走出茶馆的,冷漠然已经忘记了,只是浑浑噩噩的在大街上游荡,待回过神来时,竟然又走到了已经毕业了几个月的学校大门前。大学里又迎来了新的一批大学生,个个都充满了朝气和活力,那曾经让她遇见任以寒的梧桐树下,正站在几个学子,他们脸上的笑就好像当初的他们。 捏了捏手里的名片,却没有去看上面的公司地址,然后再次穿梭进了川流的人群中。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没有胃口吃晚饭,洗了澡,爬上床就睡觉。赵欢因为担心,过来看过她几次,见她睡着了,也就没有再打扰。夜间,外面有些响动,冷漠然迷迷糊糊的醒了,好像听见陈浩的声音,应该是来陪赵欢的吧,她没有理会,翻身又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刷牙洗脸,穿戴整齐之后,走出大厅,发现早餐异常的丰盛,牛奶三明治和荷包蛋。冷漠然冲到桌子前面,大叫:“欢欢,你偏心哦,男朋友来了就弄这些,简直欺人太盛。” “我是稀客,当然要周到一点”陈浩笑眯眯的挽着赵欢从厨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点心。 冷漠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做出鄙夷状,拉椅子坐下来,端起热牛奶喝了一口,不屑的捏起三明治往嘴里塞,做出眼不见为净的动作。赵欢嘻嘻的笑着,碍着冷漠然坐下来,却一脸幸福的陶醉摸样:“你也可以这么恶心我呀,陈浩刚才还跟我说,以寒前几天还狠狠的拒绝了韩晴晴那个狐狸精,说明他还是想着你的,而且他还问我,前几个月以寒跟他要我们房子的钥匙,有没有来找你呀。” 冷漠然正吃着三明治,突然被咽住了,牛奶也差点喷出来,压抑住的后果就是咳嗽。赵欢被吓了一跳,赶紧施救一般的拍着她的后背:“慢点,慢点,好吃也不能这样……” “……”冷漠然无语,这个赵欢,就连这个时候还要占便宜。 陈浩笑着给冷漠然添了点牛奶,漠然已经不顾形象的抓起来就喝,然后站起来,抓起包含糊不清的说:“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过二人世界吧” 砰的一声,门声想起,冷漠然松了一口气,快步走进电梯,上班去了。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了。下班的时候,冷漠然摸着自己有些酸得脖子,提着包走进公司电梯。对面的几名特助嘻嘻哈哈的走过来,见到她,很高兴的打招呼,她也微笑回应。 在宏远的时间虽然只有几个月,不过她也算得上时最平步青云的一个员工了,不仅那个不吃窝边草的总经理对她刮目相看,其他的副总也很赞赏她的为人处事,不过,这一切都是归功于李姐的教导和照顾,而且她也摸透了职场的规则,那就是‘永远都别将自己看得太高,但更不能妄自菲薄’。 走咋大街上,手机信息声响,掏出手机,是赵欢的信息,她今天晚上不回家,和陈浩去看电影玩通宵,让她自己解决晚饭。她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合上手机,转身向一家便利快餐店走去,打算就这么解决自己的一顿饭。 嘟嘟嘟——身后,突然闪过车灯,发出紧鸣。冷漠然转身,却被车灯照得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却听到一阵车门沉闷的声音,她的手臂就被抓住,接着整个人就被拉进了车里。 “上车”低沉的声音含着冷淡,如果不是她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冷漠然或许会以为今天自己被打劫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进了川流不息的下班人潮中,一路堵车。 冷漠然看着左右都挤在一起的车辆,第一次感慨,其实中国的驾驶员都是非常厉害的,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没有发生摩擦碰撞。眼睛观望了四周一圈,不得不收回来看向自己身侧,再然后,是沉默。 几个月没见了,他这次又突然出现算是为什么?摊牌?还是彻底的跟她说再见? 其实无论哪种结局都好,她已经准备好了去承受,虽然,心里还是有一些酸疼,特别是在见过韩晴晴,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之后。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堵车的高峰停滞成了一个多小时,当任以寒将车停在某个小区的门口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整个城市华灯初上。 “这是…哪里?”冷漠然看了一眼周围别致的建筑,这里应该是市郊区的别墅群,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我暂时的住处”任以寒没有多说,他解开安全带下车,走到她那里,打开车门拉着她出来,关了门,就向一栋别墅走去。 他住的地方?可他带她去他住的地方做什么?冷漠然有些抗拒,但是任以寒却将她的手抓得更紧,甚至让她感觉有些吃痛。 进了门,走进了客厅,冷漠然完全就像一个木偶被摆布,然后惊异不定的站在偌大的华丽客厅中,对着几张好话的沙发怔神。 “陈浩告诉我,今天他和赵欢去玩通宵,不会回去,你就在我这里吃饭吧,你是想亲自下厨,还是叫外卖,或者还是喜欢吃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任以寒松开领口的领带,将西服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在沙发上,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贵族王子,正在审视他的灰姑娘。 灰姑娘,的确,她在他面前的确只是一个灰姑娘,不过也正是这样的姿态和距离,才提醒了冷漠然不应该站在这里,应该赶紧离开,离开他的地方,他的世界。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脚下就像生了钉子一样,竟然拔不动。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冷漠然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缓缓的问。 任以寒坐在沙发上看着她,那眼神紧密而深邃,让人透不过起来。冷漠然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能低垂着脑袋,像个说错话惹得上司不高兴的下属,更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就这么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也许是很烦躁,任以寒摸索着口袋,那样子似乎很想找烟,然后抽出一根,走到了阳台上慢慢的吸起来。 隔着落地窗帘的阳台,除了远处的霓虹映照,就只剩下他手指上的一点点红光,幽幽的。 冷漠然不知道现在该离开,还是该继续站着,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不可以相处的地步了,除了沉默之外,只有压抑。冷漠然看着任以寒萧索的背影,鼻尖有些酸,也许他们可以不这样的,那一天,她说他们最好连朋友也不要做,可也许事实上并没有糟糕到那种程度。 慢慢的走到沙发旁,放下手中的包,转身走到了冰箱前面,奇异的是里面竟然塞满了不少菜,看样子应该是今天早上才买的。以寒会做饭吗?应该会吧,否则买菜做什么? 既然陈浩和欢欢今天晚上要玩通宵,而以寒又请她来这里吃饭,那么她就自己动手吧,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饭吃完了总是可以回家的吧。 将冰箱里的菜都拿出,算足了两个人的分量,走进了厨房开始忙碌。半个多小时,冷漠然已经做到了一道鱼和一道青菜,都很家常,没有什么金贵的东西。当然,金贵的东西她也做不出来,所以都挑了些最简单的。 任以寒已经从阳台上走进了客厅,看到桌台上的菜,幽幽的盯着冷漠然看,那眼神不辨情绪,只是深深的。为了不再那么尴尬,漠然回笑,说:“我不会做饭,跟赵欢学了点,也只追求能吃就行,你别介意”,说完,也不敢看他的眼神,转身就躲进了厨房。 进了厨房,冷漠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脸也有些发烫,她狠狠的骂自己,又不是没有追求过任以寒,为什么他刚才的眼神会让她这么的不知所措? 十来分钟后,又上了两道普通的家常菜和鸡蛋汤,冷漠然拿碗添了饭,摆了筷子对坐在沙发上一直凝视她的任以寒说:“吃饭吧” 任以寒起身走过来,她将添好饭的碗递过去,他看着桌上的菜,拿起筷子挟了一块鱼放进嘴里。 冷漠然的手艺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因为常时间跟赵欢这个想当家庭主妇想疯掉的女人在一起,难免有些受感染,所以在这方面还算是有长进的。可是面对任以寒这个从小生活优越的少爷来说,她却有太多的不确定。 但是任以寒吃了鱼之后却什么都没有说,端起碗开始吃饭。冷漠然见这样,心也算是放了下来,也开始慢慢的吃起来。 可是饭刚吃了一半,任以寒却突然看向她,道:“你很适合做一个妻子” 冷漠然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她诧异的抬头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在看一个怪物,而不是她曾经喜欢的人。但是任以寒却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眼底漆黑,却又被琉璃水晶灯照耀得闪亮,让人不敢直视,他说:“辞了工作跟我去英国吧,我们结婚。” 冷漠然没有忍住,咳嗽了起来,但是任以寒却还是那么幽幽的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这是什么事?冷漠然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做噩梦,她做了一顿饭,然后这个自己追了一年,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男人竟然在两年之后突然说要娶自己……。为什么一碰上他,她的人生就好像都是荒唐和莫名其妙? 冷漠然放下碗,又喝了一口汤,动作很轻柔,然后双手交叉,平静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深深喜欢,又疯狂追逐过的男人,口气却难得的平静:“以寒,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刚上大学时给你带来的困扰,那都是因为我不懂事,后来…后来我也明白了我们只见的差距,我以为那时我不在任性,还是来得及的,可是……” 冷漠然的话突然停住了,因为任以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已经铁青。 “你是什么意思?”任以寒握着筷子的手开始泛白,那样子可怕极了。 冷漠然不是没有见过任以寒生气的样子,可是那时通常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可以震慑住一群人,包裹她在内,可是今天这个样子比那个晚上冲进她房间的还要可怕。 “我……”冷漠然语塞,心头慌促。 啪的一声,任以寒手中的牙筷断裂,吓得冷漠然睁大一双仓惶的眸子,他站起来,冷漠然也下意识的跟随站起来,忙不迭的想要往后退,可是手却被他擒住。 “你当我是什么?招惹了之后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任以寒的声音十分低沉,似乎蓄积着怒火,让人不由得心生胆寒。 冷漠然不知道任以寒是什么意思,招惹?他是说她当初追求他,整天纠缠他是招惹么? “对不起,那时…。我太任性”冷漠然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因为眼前这个人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认识了任以寒了,他的神情冷冽可怕,让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已经进入了寒冷的冬天。 “那时任性?”任以寒突然笑起来,他握着她手腕的手突然环住了她的腰,将她禁锢在他宽厚的怀中,鼻息逼近她:“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他们已经指示普通朋友了,不是吗?冷漠然黜起了眉宇,可是却不敢说话。 任以寒看着她,突然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这么多年来他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拥抱,他声音低沉的响彻在自己耳边:“你现在要不要嫁给我?你以前跟我说,你一毕业就要嫁给我的……” 冷漠然怔住了,她以前有这么说嘛?以前……好久远的事情了,就算她当时那么说了,可是现在…。她想挣扎,可是任以寒却似知道她的动机一般,突然束的更紧了,让她几乎透不过起来,只能那么僵直的站着,依附在他的怀里。 “以寒,我们…已经分开那么久了……”冷漠然吞吞吐吐的说,却不敢直接拒绝。 “你还喜欢我吗?”任以寒突然放开冷漠然,直视她的眼睛。 冷漠然被他问僵住了,对上他深黑的眼睛,心头竟无法自控的狂跳起来,她垂下眼睛想回避,可是任以寒却不允许。 “我……”冷漠然不知道该这么回答,还喜欢吗?应该是还喜欢的,可是…… “好了”任以寒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她想回答的话,然后一把拽起她的手,向饭桌走去,冷冷的说:“继续吃饭” 这一切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让冷漠然根本就没有办法回神。坐在饭桌前,味同嚼蜡的吃晚饭之后,她就坐在沙发上一直发呆,心头混乱得不知道该什么办才好,因为,任以寒并没有提出要送她回去,而是自己在洗澡。 她应该现在识相的离开,还是等他出来打声招呼再走?她慢慢站起来,却在走到门边上时,想到了自己根本不认识这里的地形,像这样好话的别墅群,也应该没有的车吧。于是她转身向阳台上走去,却看到外面一片漆黑,远远的看去还能看到几里路之外的繁华霓虹,而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远离尘嚣。 浴室的门突然开了,任以寒的脚步声有些急促,冷漠然回头想客厅里走去,却看见他似乎有些焦急的身影。 任以寒突然顿住身形,回头看到冷漠然站在阳台上,冰冷的面色有些缓和,然后将手里的一件男士宽大的睡衣放在沙发上,道:“去洗澡,穿这个,我去给你买衣服”,说罢,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就开门走了出去。 “以寒,我……”冷漠然的话还没有说完,任以寒的背影就已经变成了一扇冰冷的暗色调大门,她怔怔的看着那扇门,小脸都快皱起来了,这究竟算是什么事?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天啊…… 半个小时后,冷漠然扭扭捏捏的穿着任以寒宽大的睡衣走了出来,她娇小窈窕的身体穿着这样的衣服实在有种……香艳刺激的效果,因为袖子过长而被卷起,露出了雪白的双手,领口也因为包裹不起来而露出雪白的肌肤。 任以寒已经买了衣服回来,他看到冷漠然的样子,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扭转过头,声音低沉的道:“衣服在这里,换上吧” 冷漠然长发湿漉漉的站在浴室门口,很是尴尬,她低垂着脑袋,声如蚊哼:“谢谢” 任以寒没有啃声,而是走进了书房里。 冷漠然抱着衣服到洗手间里去换上,一面穿一面脸红耳赤,因为,因为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任以寒居然会给她买了内衣,最可怕的是竟然穿着正好。她确定自己很保守的,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这些事情,可是任以寒他居然知道,莫非,他很有经验? 想到这些事情,韩晴晴那火辣的身材又突然袭进了冷漠然的脑海里,她整个人顿时焉了,穿上了任以寒买的正好合身的睡衣,无精打采的从浴室里走出来,心里也决定了,无论任以寒怎么想,她都不可能跟他发生什么。 “换好了?”原本在书房内的任以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盯着她看。 “恩”冷漠然应声。 “这些衣服是赵欢给你预订的,我只是去商店拿回来。她今天将门反锁了,说不接受你回家,你就住在这里吧”任以寒平淡的说。 “什么?”冷漠然吃惊的瞪大眼睛,赵欢…… “你睡房间,我睡书房,早点休息”任以寒不看她,转身走进了书房。 赵欢,她竟然这么遇人不淑。冷漠然带着抱怨躺在了房间里的大床上,抱着枕头哀嚎,而赵欢似乎也知道她一定会兴师问罪,所以索性连电话都关了,住处的电话也不通,敢情她根本没有出去玩通宵,而是故意赶她出来,并且将电话线都给拔了。 晚上十点,天已经黑透了,郊区也是一片安静,比起喧闹的市区,这里的确是一个令人好眠的地方。虽然,这张床和陌生的地方让冷漠然实在无法安心入睡,所以让她这个一向早眠的人一直翻来覆去到十一点才有迷糊的感觉。 可是刚又一些睡意,就突然听到门咔的一声被打开,一丝浅浅的光亮从门缝里透了进来。 不用猜,冷漠然也知道是谁,房子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冷漠然闭着眼睛,想尽量不让自己紧张,可是却还是不由得抓紧了凉被,因为任以寒正慢慢的向她走过来…… 柔软的床铺因为他的重量而下陷,任以寒的气息几乎就在自己的耳边,冷漠然紧张的心跳都加快了。 借着门缝里的光亮,任以寒凝视着床榻上明明没有睡熟,但是却仰装睡熟的小女人,她的眉头都吓得皱了起来,但是却还是装作放松的样子。 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眉头,感觉她有些下意识的闪躲,淡淡的一笑,俯身,情不自禁的吻了她的额头。 原本只是想来偷一个晚安吻而已,但是当自己闻到她浴后的清香气息时,却突然心猿意马的不受控制起来,他凝视着自己床上的小女人,这一幕,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次俯身,唇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颤动的长睫上,一路下滑,直到感觉到冷漠然的身体已经紧绷的和一根琴弦一样时,他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冷漠然蓦地睁大眼睛,她再也装不下去了,但是任以寒却突然抱住她,压了上去。男性的气息顿时间占领了她所有的感官,也剥夺了她说话的权利。 任以寒的吻炙热得让冷漠然快要被淹没了,她想挣扎,但是双手都被他给扣住。炽热的吻从她的唇上慢慢的下移,任以寒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放肆,冷漠然喘息着,大脑在缺氧后的意识恢复时,挣扎起来,急促的叫道:“以寒,不要这样,以寒……” 可是任以寒却像似听不见她的声音一样,突然扯住了她睡衣上的丝带,拉扯起来,冷漠然吓坏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推开了他,但是双手却仍然被他紧紧的握住。借着门缝中的亮光,两个人对视,都急促的喘息着,冷漠然吞吐的道:“以寒,你清醒一点……” 任以寒确实清醒了,但是却看清楚了自己真是的欲望,原来他竟然是这么迫切的想要这个女人,原来她对他的吸引不仅仅是心底的疼痛,竟还有身体的契合和需要。 他漆黑的眼神凝视她,突然间似做出了一个不可改变的决定一般,猛的将她的双手反扣在身后,腾出一只手,在冷漠然惊诧紧张的眼神中慢慢的理好了她身上因他而凌乱的衣服,然后将她楼进怀中,紧紧的抱住,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夜凉的空气,低哑道:“睡吧” 冷漠然的身体更为僵直,任以寒却是苦涩的一笑,道:“放心,在我们结婚之前,我不会将你怎么样……” 08恋 这一晚,冷漠然睡得一点都不踏实,虽然她不是第一次与任以寒这么亲近,亲密,但是却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独处,并且还是相拥而眠。 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但是却被一阵瘙痒的感觉惊醒,睁开双眼,竟然发现任以寒和昨天晚上一样,正吻着她。所有的睡意一下子被驱赶,冷漠然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小脸火辣通红,但是任以寒却凝视着她,眼底有些戏谑的笑意。 快速的奔进洗手间,无瑕顾及沙发上的衣服是任以寒给她买的,洗手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套牙刷毛巾和化妆用品,只是快速的梳洗完毕,提起自己的包,画了淡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然后就要奔出门去上班。 “这里连黑车都没有,你打算走着去上班吗?”任以寒倚在门边上,神色懒散,手中提着车钥匙,低笑着说道。 冷漠然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他,却见他嘴角溺着笑意,又说:“再说,你认识路吗?” 没错,她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看路,所以连这里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而且像这里的豪华程度,根本不可能有黑车和的车。 “我也要上班,顺路送你去”任以寒看着冷漠然为难的表情,没有多说,跨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就开门,进了电梯。 路上,风光不错,但是冷漠然却没有心思欣赏,昨天夜里没有睡好,今天精神很恍惚,再加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连反应都比平时迟钝了很多。车子渐渐开进了市区,熟悉的喧闹声包围住了她,突然间,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喧闹。 “要不要先吃早饭?”任以寒将车停在路边的一个早餐店前面,转头问冷漠然。 冷漠然迟缓的抬头,这家连锁早餐店她认识,是公司对面的,原来已经到公司。抬手看了一个手表,七点五十分,还早。可是跟任以寒一起早餐…… “不用了,我打包一份带走就行,你慢慢吃吧”冷漠然解开安全带,下车,几乎是逃跑一般的走进了早餐店,买了东西就离开。 任以寒坐在车里看着冷漠然刻意的疏离和慌张,面色有些冷清,但是却没有阻止,只是目送她走上人行道,走进了对面马路的宏远大楼。 宏远…任以寒黜起眉宇,沉思。 …… 不知道是怎么熬到下班的,冷漠然拖着疲惫的身体,只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不过她虽然已经困的迷糊了,但是脑袋里还算清楚。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她果决的先打了电话给赵欢,恐吓加威胁之下,原本还想创造她和任以寒独处的赵欢终于缴械投降,连声保证今天一定会在家里。 出了宏远大楼,冷漠然和做贼一样左右张望,然后在没有发现任以寒的身影时,快速奔上公交,拉着扶手喘气,在车子发动时,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来,抱着手提包,闭眼眯会。公交车慢慢开走,任以寒站在路灯下,目光深沉的看着它开远…… 回到住处,赵欢拉拢着脑袋看着冷漠然,表情无辜,但是冷漠然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有精神去骂她,直接去了洗手间梳洗之后倒在床上睡觉。 赵欢走进冷漠然的房间,蹲在床前,笑嘻嘻的问道:“漠漠,昨天…那个,发展的怎么样?” 冷漠然睁开眼瞪了她一下,翻身继续睡。赵欢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巴,无比沮丧的走出了房间。陈浩站在外面,用眼神问赵欢,赵欢只是嘟着嘴,摇了摇头。 一觉睡到晚上十一点,冷漠然被自己哀嚎的肚子给唤醒了,她鍒着眼睛起来到厨房去找吃的,可是一开门,却看到客厅里的沙发上竟坐着一个男人。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见了鬼了,可是她的动静也惊动了沙发上的人,客厅里的灯被打开。 “睡醒了?”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一身黑色衬衫黑西裤,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是却依旧那般英俊。冷漠然几乎看呆了,她全身僵直,过了许久才从惺忪中回神,吞吐的说:“以…以寒?” 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家里? “饿了吧?”任以寒看着冷漠然,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走到沙发旁坐下,蹲在她面前,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还没睡醒吧,赵欢留了菜,我去端给你。” 说着,站起来就要向厨房走去。冷漠然眨了眨眼睛,这下彻底清醒了,她赶紧站起来跑到厨房前,说:“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麻烦你”,然后快速的钻进了厨房里。 二十分钟后,冷漠然端着热好的饭菜走出厨房,看到任以寒坐在沙发上看书,有些尴尬,于是礼貌性的问道:“要不要一起吃?” “好啊”任以寒头都没抬,就应了一句。 冷漠然愣了一下,然后真想甩自己一巴掌,谁让自己多嘴? 回到厨房又盛了一碗饭递到任以寒面前,两个人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吃了起来。 原本这样的气氛,吃快点也就可以过去了,但是偏偏赵欢在这个时候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在看到他们两个人在吃饭时,先愣了一下,然后竟然笑着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三更半夜梦游到人家去了。”,说完,她走进了洗手间。 冷漠然觉得自己额头已经冒出了黑线,她快速的将碗里的饭吃完,又喝了两口汤压压肺里上涌的怒气,刚要对任以寒说自己吃饱,可这是赵欢已经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踱步走到她面前张望了一眼,然后凉凉的说:“真是默契啊,十点钟起来吃饭,嘿嘿嘿……”,接着,如幽灵一般的飘走了。 冷漠然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撞见鬼了,后背凉气直冒,她默念着自己在做噩梦,在任以寒也吃完之后赶紧收拾碗筷,然后奔回房间去睡觉。 “漠漠,客厅里冷,就让以寒到你房间去睡吧”赵欢的声音又传来了,她伸着半个脑袋门缝里说道。 “赵欢”冷漠然咆哮了,赵欢吐了吐舌头,将门关上。 冷漠然觉得委屈极了,没想到她一直将赵欢当做好朋友,但是她竟然这么不仗义的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昨天将她送进狼窝,不,送到任以寒那里,还买了内衣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居然还将人带进家里来。 如果是以前的冷漠然,绝对是会冲进房间去,将这两个人抓在床上,拿着照相机猛拍照,然后借此威胁,可是现在……冷漠然的脑袋拉拢了下来,她甚至连回头看任以寒的勇气都没有。她真的没有要和他发生什么的意思,可是赵欢这么掺合,究竟让她该这么向以寒解释呢? “不进去睡觉?”任以寒走到冷漠然身边,依靠在墙上,很是懒散。 “我去拿被子你”冷漠然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闷闷的说道。 任以寒眉宇动了一下,口气有些不悦:“你怕我?” “我没有,我只是……”冷漠然抬起头,却对上了任以寒深幽的眼神。任以寒看着冷漠然,随即将眼睛瞥向了窗外,声音冷淡:“我等会就回去,不必了。” “以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什么呢?冷漠然下意识的想解释,可是话说了一半之后,却又发现自己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急脾气,只是一味的希望他不要误会,一味的想解释,可是话说了一般之后,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怎么去解释。 任以寒幽幽的看着冷漠然,看着她如同以前犯错之后低垂脑袋的样子,看着她一犯错就急着想解释,可是解释了一半却又结巴的样子,看着她苦恼的黜起眉宇,冥思苦想,最后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无辜的表情挂在小脸上,让他想生气,最后却反而笑起来。 任以寒看着她的摸样,嘴角扬起了笑意,抬手捏住她的鼻子,道:“解释不出来,就去罚站半小时” 冷漠然错愕的抬头,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他让她罚站? 这是他以前处罚她犯错的手段之一,以前,她只要得罪了他,他基本上都会使用三种办法,第一,坐在他身边不准动,不过这项通常用在他看书,而她总在一旁捣乱的时候。第二,罚站,站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他说这是深刻检讨。第三,陪他去上体育课,然后担当后勤工作,送矿泉水,擦汗。 可是基本上,任以寒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惩罚她,因为她坐在那里不到五分钟就会扭捏,然后抱着书趴在桌上偷偷看他,一直看到他耳朵都红了,然后无奈的放下书,问她:“说吧,你想怎么样?”,而那时,她则会无辜的瞪大眼睛,说:“以寒,我没动,真的,我没动。” 至于罚站,她也是站不到两分钟就会东张西望,然后笑嘻嘻的问他这个问他那个,在他生气瞪她的时候,她则是义正言辞的说:“以寒,你说让我站着,可没有不让我闭嘴。” 而伤体育课时,要给任以寒送矿泉水,擦汗的女生几乎都将整个球场包围了,她根本挤不进去…… 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他们之间却已经有着那么一条深邃而无法跨越的鸿沟了。冷漠然看着任以寒,眼眶有些酸涩,她急于掩饰,所以低下了头,推门要进房间,可是刚进房间,后背就被一堵温暖而宽阔的胸抱住了。 熟悉的感觉,令人觉得温馨,也不在那般的排斥。冷漠然的泪水掉落了下来,心底也一阵酸涩,可是同时却又觉得满腹委屈,既然,他和韩晴晴在一起了,为什么不能彻底的从她生命中消失呢?虽然韩晴晴来见她,说了一些,可能再跟任以寒没有任何关系的话,可是他们毕竟……他又出现,是为什么?觉得她比韩晴晴好吗? 两年前的操场上,那个身影再次闪进了自己的脑海中,冷漠然开始挣扎,但任以寒却抱得更紧,他贴着自己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吹拂她的肌肤,带着沙哑的温柔道:“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闭上双眼,泪水从脸颊滑落,冷漠然觉得自己的心似突然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压住了,再难逃离。房间里的昏暗包围了两个人的身影…… …… 清晨,睁开双眼,冷漠然看到自己依靠在任以寒的怀中,他早已经醒了,正凝视她刚睡醒的惺忪摸样和娇红的小脸,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早安”,俯身,在她的眉心亲吻。 冷漠然心底突然跳跃着什么,似满满得要溢出来,她浅浅一笑,如同某一种小动物般,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将小脑袋埋了起来。 任以寒低低的笑起来,却没有取笑她的害羞,只是俯身吻她露在外面的耳垂,在听到她连连惊呼时,笑道:“该起床了” 冷漠然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却发现睡衣的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两颗,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她手忙脚乱的扯住,根本不敢看任以寒,脸也一直红到了耳根,她低垂着脑袋,慌忙的想扣上去,但是手却不听使唤。 任以寒看她这个样子,不禁被逗笑了,原本以为两年不曾在一起,她也变得不如以前那般孩子气,稳重了不少,可是没有想到在一慌乱的时候还是露出了马脚。抓住她的手,颁开,以寒慢慢的为冷漠然将扣子扣上。 冷漠然的脸已经可以用火烧云来形容了,她掀开被子就逃,可是却摆脱不掉身后低沉的笑声。 冲进洗手间,冷漠然大口喘气,无意中瞥见了镜子前自己红红的脸,呆愣了一下,随即自己也笑出声了。她究竟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和他这个亲密的在一起,为什么以前的自己可以做的那般坦然,可是现在却这个害羞? 刷牙洗脸,从洗手间里出来时,大家都已经起床了,赵欢也端着丰盛的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简单的浅蓝色长裙,外面系着围裙,看起来颇为像一个家庭主妇。 “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占着洗手间一天呢。”赵欢看了一眼冷漠然,不忘记取笑她。 冷漠然瞪了她一眼,赵欢只是笑笑。她目光扫过盯着她看着的冷漠然和陈浩,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换衣服,立刻扭头转身,又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但是关上门却还听见陈浩偷笑着跟任以寒说着什么。 陈浩那个家伙从来都没正经,从他嘴里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听不见也就算了。 换了衣服,到客厅吃早饭,陈浩和赵欢两个人无数次的用暧昧目光在她和任以寒之间徘徊,任以寒只是淡然的笑,而冷漠然则就当做没有看见,但是一顿早饭下来,她的脸却是遮掩不住的绯红。 “你们慢用,我上班去了”终于吃完了,冷漠然丢下筷子,抓起包就要往外面跑。任以寒也放下筷子,拿起车钥匙,说:“我送你” “噗……”一早上都没有说话的陈浩终于忍不住喷了。赵欢得意洋洋的在后面跟腔:“这就叫做妻唱夫随。” 上了车,冷漠然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除,她甚至都不敢看任以寒,但相较于冷漠然的羞涩,一向冷静自制的任以寒却镇定的多,俊容只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车子拐过住处,已经飘着黄叶的法国梧桐小道,行驶上了市区渐渐拥挤的马路上,红绿灯闪烁。冷漠然坐在车里,偷偷的看着任以寒的依旧如记忆中那般令她痴迷的侧容,心里却柔肠百结。 他们现在算是恢复了以前的关系吗?只是这一次他们彼此都换了一个角度,不再是她追着他跑,而是他回头看她,等她,甚至依顺着她的脚步…… 刚上大一的时候,总是梦想的能有这么一天,不再是自己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的乱叫,追上去缠着他,而是能像所有的情侣那样,他也能偶尔跟随她的意思。可是那场美梦在刚刚幻想了一个开头,就已经画上了句号。在那个冬夜的操场上,他和另外一个女孩…… 脑海中再次闪过那个将她的心撕成碎片的画面,冷漠然突然打了一个冷战,眼睛也从任以寒的脸上收回来,飘忽的瞥向的车窗外拥挤的车潮和忙碌的人群中。 “很冷吗?”任以寒转头看冷漠然,她刚才的那些小动作都已经被他察觉了。 冷漠然雪白的小脸映在车窗上,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然后摇头,又恢复了之前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她淡淡的道:“没有……” 任以寒疑惑的看着她,过了半晌,才又听到她说:“恩…。以寒,以后…以后你不用送我上班,我习惯了一个人,所以……” 车身突然一阵扭转,发出刺耳的叉车声,冷漠然忘记系安全带,被吓了一跳。当她回过神时,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处无人的路边,而任以寒正冷冷的看着他,仿佛蓄积着怒火。 “以…以寒?”冷漠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被他的摸样吓到了。 “为什么?”任以寒冷冷的问她,大手甚至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的扣住。冷漠然有些疼,她紧张的看着眼前这个生气起来自己就觉得陌生而可怕的男子,连说话都吞吐起来:“什…什么?” “我已经看不透你了,你的这些手段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一时热情,一时冷漠,对我一时好,又一时不好,你究竟想怎么样?”任以寒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破碎而震怒的声音。 冷漠然怔住了,他在说她吗?她又吗? “我……”冷漠然梗住,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任以寒看着冷漠然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烦躁的放开了她的手,握紧了拳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又似找不到发泄口,最后只能闭上双眼,等自己慢慢的平静。 两个人的沉默显得格外的压抑,冷漠然几乎是小心翼翼的看着任以寒,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寒变了,变得容易暴躁,容易生气,她印象中的以寒是淡漠的,冷静的,甚至曾经面对她没完没了的纠缠都无动于衷。 当时的她,以为以寒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以为即便她做的过分了,他也只是用无奈的眼神看她,却从来都不会生气得令人害怕,可是现在的以寒……却让她觉得害怕了。不过这样的人才算的上是真实的吧,因为人总是有脾气的,她每每想起以前的任以寒,总觉得他只是自己梦幻中勾勒出来的人物,太玄幻,太美好,也太过不真实。 “说吧,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我们才能回到以前?”任以寒突然低沉的说道,那声音闷闷的,仿佛有些无尽的压抑。 冷漠然有些错愕,但是随之就将自己的情绪给掩去了。其实,能和以寒在一起,不是她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吗?她还记得自己在那个冬夜的操场上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回家就病倒了,那半年里,她每一天都能梦见那个操场,他和韩晴晴在一起的摸样,也是从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已经那么喜欢他了。 接着,后来便是闪躲,逃避,不愿再看见他。凡是有他存在的地方,她都会主动消声灭迹,甚至是她一向踊跃参加的体育课,只要有他在,她都会以各种理由请假,为的,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个操场,和那群围绕他的女生。 “不是你的问题,是…是我”冷漠然低低的说道,她抬起头,望向任以寒,眼底流动着这么多年来的思念和纠结:“是我,我觉得配不上你,我喜欢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的身世竟然这么的…。我们不适合。”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冷漠然竟然在话说完的时候,听到了任以寒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她的双肩就被有力的抱住,压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有片刻的失神,却听任以寒说:“这些,你都不需要担心……” 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很让她觉得流连,可是她能留在这里吗?能吗? 想挣扎,可是任以寒却不容许,冷漠然只能依顺着他,靠在这个自己曾经想拥有的港湾里,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到了公司门口下车,冷漠然转身跟任以寒说拜拜,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眼底充满着宠溺的看着她。脸有些羞红,立刻转身跑进了大门。 半天的忙碌让时间过得很快,几个小助理在闲暇时间叽叽喳喳说着八卦新闻也让上班的气氛多了几分欢愉。今天,李姐回公司了,生完孩子之后,她保养的特别好,皮肤鲜嫩雪白,虽然身材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那中成熟的味道却更有亲和力了。 李姐的先生也来了,在众人看到她的先生时,都不由得尖叫起来,因为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开发部的当家总监,人称宏远四大美男子之一的萧经理。 一时间,多少人惊叹,多少芳心破碎,震得宏远六层楼都抖了三下。 “李姐,身子恢复的还好吗?”冷漠然笑着收拾李姐以前坐的桌子,请她坐下,但是李姐却笑着摆摆手,说:“不用收拾了,我已经申请了董事会,将我调到开发部去帮忙,这里有你,我放心。” 冷漠然有些诧异,还没有问为什么,李姐就笑着说:“我询问过几位经理了,他们对你的工作表现很满意,都称赞你一点不向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大学生,也不娇气,很合适这份工作。而且我也有一些私心,因为开发部最近的业绩不是很显著,你也知道,能否跟上社会的发展,还是看人才的流动,现在大半个地球的经济都开始缩水,我们宏远能撑得住,靠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的努力,还有就是要不停的收纳新人,我先生不擅长交流,所以我打算转过去帮他,所以这里就交给你了。” 难怪公司的标语是以公司为家,看来李姐是当真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在经营,不过最关键的是,还是这里的领导人们的善解人意。反正,这也是她的机会,所以冷漠然也不客气,就笑着说:“那恭喜李姐了,您先生还真是有福气。” “呵呵,是我的福气”李姐十分豁达的笑着,然后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对冷漠然说:“漠然,我刚才看到王总那里有个客人,那气质真的是没话说,不过我好像听到他们提起你啊,你有朋友做公司的业务?” 王总是销售部的经理,人脉广阔,结交四海,不过这个老头子就是太过八卦。冷漠然想了想,笑着摇头:“我哪里有那么富贵的朋友,可以做公司的业务的,应该是我的什么事情做错了吧,等会我去趟销售部问问。” 李姐一副疑惑的样子,但也没有说什么,又闲聊的两句,就去和其他人打招呼了。 中午吃饭时,冷漠然看见王总,上前去打招呼,顺便问了李姐跟她说的事情,但是王总却只是笑嘻嘻的,说:“没事,没事”,然后十分怪异的走了。 冷漠然一头雾水的回到办公室,然后再下班时,同办公室的特助小玲却尖叫一声奔进来,对着她就大叫:“要死了,要死了,冷助理,你有一个那么帅气的男朋友居然不告诉我们,天啊,太没天理了……” 这一天时间,冷漠然被第二次搞得莫名其妙,她?男朋友? 在冷漠然还没有明白事情究竟怎么一回事,整个办公室就已经沸腾起来,无数特助不将她这个领导放在眼里,冲出了办公司,挤进电梯去围观了帅哥了。再然后,冷漠然终于在那帮八卦女的簇拥下,在公司大门口的前台处看到了她们口中电晕了前台和公司所有老少的超级美男子——任以寒。 “从实招来,这个帅哥是从哪里钓来的?天啊,跟他一比,我们公司的四大天王简直不能看”不玲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大声嚷嚷起来,强要对冷漠然进行满清十大酷刑威逼她说出帅哥党的下落。 冷漠然无辜极了,好在她们还没有闹多久,任以寒就笑着走上前,说:“几位都是漠然的同事吧,初次见面”,说着,伸出了手。 冷漠然身后的特助们都全身发软了,满脸花痴的上前握手,让冷漠然都哭笑不得。折腾了十几分钟,冷漠然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被任以寒揽走了。 坐上车,冷漠然的表情一度可以用僵硬来形容,她尴尬的笑道;“吓坏你了吧,这些同事都很热情。” “恩”任以寒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 冷漠然系好安全带,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 任以寒笑了笑,道:“宏远的销售总经理曾在英国留学时,曾经担当过任氏的特助,与我爷爷是很好的朋友,今天我来接你,顺道看望他。” 冷漠然恍然大悟,难怪李姐问她是不是有朋友做公司的业务,原来她看见的就是任以寒。想到王总见天那贼笑的摸样,冷漠然忍不住好奇的问任以寒:“以寒,今天你和王总提到我?” 任以寒边开车边道:“恩,他问我怎么会突然从英国跑到这里来,我告诉他,我女朋友在这里,然后就说起你。你的工作表现不错,王总对你满口称赞,不过他只是诧异你竟然会和我走在一起。” 冷漠然低垂下脑袋,心想,其实她自己也在纳闷,为什么能和任以寒这样的人在一起。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可是…是命运吗?漠然转头看向窗外,突然觉得很迷茫。 …… 他们算是确定了恋爱关系了吧,冷漠然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发呆。每个礼拜天约会,上下班他都按时来接送,偶尔也在这里过夜,虽然他们没有发生什么,可是这样的亲密无间,应该算是恋爱关系了吧。 赵欢在冷漠然眼前晃来晃去,不知道已经走了多少圈,冷漠然终于受不了了,她放下枕头,说:“你晃什么呀?我头都昏了。” “哇,漠漠,你终于发现我了?”赵欢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尖叫起来,冲到冷漠然的面前,依靠着她坐下来,笑嘻嘻的说:“从实招来,是不是再想以寒啊?是哦,他最近好勤快啊,三天两头往这里跑,还住在这里,并且每天早上都会送你上班,每天晚上两个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来,简直就是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人,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被赵欢这么炮轰式的一连串发问,冷漠然有些懵了,不过也立刻从沉思中回神,她结巴的道:“说什么呢?我哪有……” “哪有和以寒在一起?拜托,我不是瞎子好吗?”赵欢笑嘻嘻的打断冷漠然的话,然后搂着她的肩膀,靠近她说:“漠漠,我虽然不知道你以前为什么突然放弃以寒,不过这一次我能看的出来以寒是特地为你回来的。” 冷漠然有些诧异,赵欢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跟你废话,陈浩有话跟你说,他在客厅。” 陈浩找她?冷漠然更疑惑,但赵欢却笑嘻嘻的将她拉起来,推出了房间,说:“快点去,我老公暂时借你,废话少说哦,否则我会吃醋的。”,冷漠然郁闷了,她又不是情愿的…… 陈浩坐在客厅里,看见冷漠然,笑了笑,对一旁的椅子坐了一个请的姿势。冷漠然走过去,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笑着问道;“有什么事吗?搞的这么诡异,欢欢也笑得那么贼。”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两年没有和见面了,这一次回来,也忙着哄欢欢,都没有好好跟你打招呼,都没有问候你。”陈浩笑得温和,一如以前那样,斯文里带着邪气和顽劣,就像一个纨绔子弟。 “不用这么客气”冷漠然浅浅一笑。 陈浩看着她笑,道:“你可别这么对我笑,以寒要是知道,肯定要打我一顿的” 冷漠然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就知道陈浩肯定要跟她说任以寒的事情。 09遗失的爱恋 陈浩坐在冷漠然的左手边,他将一杯咖啡推到漠然面前,似乎为了先缓解一下气氛似的,笑着说:“欢欢煮的,虽然还是有些糟,你就将就着喝一份心意吧” 赵欢煮得咖啡是任何人都望而怯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将咖啡变得很想芝麻糊,还泛着苦味。冷漠然看了一眼面前的咖啡,不自觉被逗笑了,今天煮得的确比以前好很多,至少没有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北京街头到处可以听到叫卖的黑芝麻糊。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恩,果然不能对她有过多的幻想,因为味道还是那么的糟糕。垂睫,将满口的苦味咽下,冷漠然淡淡的问:“有什么事情就说吧,你从来都不是会拐弯抹角的人。” 陈浩笑了笑,对于冷漠然的话不可置否,他道:“很多年不见了,第一次这么单独说话,怕回尴尬,所以先缓和一下气氛”,说完,陈浩自己也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显得有些难以下咽,但是却还是带着无奈的笑意,咽了下去。 陈浩对赵欢的感情应该是真的吧,至少从他这几个月来对赵欢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可是家族的使命和束缚,真的会如所说的那样可以轻易摆脱吗?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冷漠然放下杯子,认真的问道。她知道一定是关于任以寒的事情,可是她在这个时候却不能选择不听。 陈浩看着冷漠然,顿了一下,然后别有深意的点头,他身体后仰,依靠在椅背上,懒散的道:“漠漠,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其实这些话我两年前就想跟你说了,可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一直耽搁了,现在正好有机会,而且你和以寒也……所以我就想今天也许正好是一个机会。” 冷漠然垂着眼睑,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有些慌乱,有种不想听陈浩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她却没有选择,只能听着。 陈浩讲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有些虽然只隔了两年,但是却让冷漠然觉得似乎已经遥远到她已经不记得了。陈浩说:“我和以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一起到国内读大学的,因为我们都很讨厌英国家族那些元老们的念叨和纵欲横流的乌烟瘴气,从我认识以寒开始,他就一直冷静自制,是一个喜怒不行于表的人,但是刚上大一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以寒慌乱不知所措的样子,起初,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后来才听人说,以寒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遇见了你,然后你说了一些话,将他吓得拔脚就跑。” 陈浩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意,眼神飘忽向窗外,似乎在想象当时任以寒的失态和慌促的样子,那时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任以寒,像一个那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样子,而不是一贯的深沉老练。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那时我对你很好奇,很惊讶于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孩子,不懂得矜持,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或者女孩子该有的羞涩,为了追求以寒,天天跑到我们班教室门口去堵以寒,然后让还让自己的好朋友到我这里来探听消息。”陈浩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眼睛凝视冷漠然,又笑道:“那时候,我们班的韩晴晴还有好几个家世好,人也漂亮的女孩子喜欢以寒,但是她们都惧怕以寒冷冰冰的面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是你却像一个闪光的星星,一点儿都不畏惧她,真是一个奇迹。” 说道以前,冷漠然的嘴角有些苦涩,那时的她的确很大胆,第一天在梧桐树后面见过任以寒之后,竟然那么坚定的认为,他就是这个世界上她要寻找的那个人,所以当时天真的她便开始四处打听,终于知道他是A栋经商学的资优生,也是一个名人,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去踩点。 冷漠然至今还记得任以寒第二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那惊诧的表情,然后就想碰见了什么东西一样,僵直在门口,而她则是笑嘻嘻的上前去,对他说:“原来你真的是A栋的啊,太好了,我以后天天来找你。” 她几乎忘记了任以寒当时听到她这句话时的表情,反正很精彩,再然后,她就如所说的那样,一下晚自习就站在以寒班级门口等他,虽然有好几次都被他给跑了。 “我自己也觉得那时的自己很不可思议”冷漠然轻轻的一笑,看起来很敷衍。 陈浩见冷漠然这个样子,叹息了一声,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也很责怪:“漠漠,你追了以寒那么久,应该明白他不是真的冷,而是缺乏接受感情的经验而已,就像他最初对你是避之则吉,后来对你却不在那般抗拒就能看得出来,他在慢慢的接受你,甚至去注意你,可是你却在他已经习惯了你的纠缠和打扰之后突然又……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件事情对以寒却是一个不小的创伤。” 冷漠然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陈浩,创伤?她做什么,可以伤害到以寒呢?过去的两年里,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受伤最深的人,她当时在操场上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瞬间被掏空了,好疼好疼,疼得几乎窒息。 “我有本事让以寒受伤害吗?”冷漠然低低的说,又喝了一口咖啡,原来在心里苦涩的时候,以前一直认为难喝也很苦涩的咖啡也就不觉得苦涩了。 陈浩眼神一冷,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他颇为认真的看着冷漠然,道:“漠然,你追逐了以寒一年多,也将他的事情都打听遍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以寒的性格吗?他从来都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是再漂亮的女生,只要他没有那个意思,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以寒绝对不会原谅那个人,甚至会采取非常残酷的手段,这是任氏家族的人一贯的作风。但是你确是他身边唯一能够纠缠他,甚至不安排理出牌,却一直安好的女孩,这就说明以寒虽然那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默认了你可以在他身边。” 听了陈浩的话,冷漠然很惊诧,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待在任以寒身边竟然有这样的危险。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从来都没有想过追求一个人会产生多严重的后果。 抬头看陈浩,冷漠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她知道陈浩和任以寒的家事背景,可是这些事情,她却没有听说过。 “还记得大二那年,一个寒假过来后,你整个人都变了,不仅不愿意和我们亲近,甚至连以寒,你都不在去找他了。”陈浩装作没有看见冷漠然惊诧的神色,点燃了一根烟,幽幽的说道:“有些事情,或许我不该告诉你,因为以寒没有准许,不过现在看你们两个人相处的那些别扭,我不如告诉你,其实以寒很喜欢你,当初他离开,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英国家族继承人的选拔,其实,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他会那么匆忙的离开,也是因为你的态度。” 冷漠然望向陈浩,想都没想,脱口反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陈浩,不要将以寒的离开牵扯上我,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我承受不起这么大的罪名。” 陈浩见冷漠然根本无动于衷,突然觉得很恼火,倒不是因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而是她现在将心收得紧紧的,好像不打算再接纳任何人的样子。 冷漠然是孤独的,赵欢也告诉他,这两年来,冷漠然的生活圈子似乎只有这个住处和学校的一间教室而已,她已经完全将自己封闭了。陈浩越想越觉得焦躁,索性站起来,走到窗户前面抽烟,然后捏熄了烟头,回头看着她,说:“这些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今天只说道这里。大二的寒假之后,以寒的情绪一直不稳定,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你的逃避和闪躲,却让他的原本自制的情绪渐渐的失控,有段时间,他甚至不能听到我提起你的名字,漠然,如果你和以寒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你可以当面跟他说清楚,我相信以寒会解释的,但是如果你已经不爱以寒了,或者当初就没爱过,只是抱着玩耍的心态的话,那么今天的这些话,你就当我没有说过。” 陈浩说完,将烟头扔进烟灰缸里就离开。赵欢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匆匆的跑出来,却只捕捉到陈浩的背影,她怔住,小脸显得有些无辜,然后挪到冷漠然的身边,可怜兮兮的问:“陈浩怎么了?真是过分,连招呼都不跟我打,就跑出去了。今天他要是回来,就死定了。” 冷漠然凝视着那根还在冒着青烟的烟头,思绪却是千回百转,胸口也像是被堵了一块木头一样,根本喘不过气来。 究竟为什么要告诉她以前的事情呢?以寒对她默认的态度就表示他承认她,接受她吗? 大脑一片混乱,冷漠然甚至不知道赵欢在自己耳边都嘀咕了什么,只是有些无力的站起来,淡淡的说:“我有些累了,先回房间睡会,晚饭…我就不吃了” 赵欢惊异的看着似乎突然虚脱的冷漠然,连句话都不敢说,只能眨着眼睛看她走回自己的房间。 这一晚,冷漠然睡睡醒醒,过去的事情就如同走马灯一样,不断的闪进自己的脑海里,让她混乱的无法入睡,有时,刚睡熟,却又被混乱的梦境给惊醒。 ……。 “以寒,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嘛,就一口,就吃一口……。”情人节那天,她拿着自己做的几乎不成心型的巧克力,拉扯任以寒的衣袖,求他赏脸吃一口。任以寒黜着眉头看了看她手中盒子里的巧克力,又看了看她可怜兮兮的小脸,最终十分无奈的咬了一口。 “好吃吗?”冷漠然期盼的看着他,两只眼睛想星辰一般闪亮。 任以寒眉头皱起来,又舒坦,最后只恩了一声。可是冷漠然却笑得好开心,两只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 …… “以寒,以寒,这题我不会做”冷漠然在自习室里,纠缠着任以寒不放,撒娇的左右黏糊,让陈浩和赵欢坐在一边坚持吃不消她的叽叽喳喳和没完没了。 任以寒看着自己的书,保持着完全冰封的状态冷冷的看了冷漠然一眼,又瞥了一眼她的题目,那如万年不化雪山的声音透彻心冷:“你上课都干了什么?” 冷漠然立刻笑得甜美,凑上前去,嘟囔道:“不是在想你嘛,以寒,我是因为想你才没有听教授讲课的,所以你有义务教我。” 任以寒僵住了,不经意间,他的耳根红了起来,但是却故作凶狠的瞪了冷漠然一眼,冷冷的道:“歪理”,然后将自己的书合上,说:“吧题目拿来我看看。” …… “以寒,听说你明天有体育课啊,你要喝什么牌子得矿泉水,我现在就去准备,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冷漠然跟在身材修长高大的任以寒身后跑,在赶上他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其实任以寒只是普通的散步,可是冷漠然却是用小跑都追不上他。 任以寒停下脚步,朝排队买水的小卖部看了一眼,黜起眉头:“明天下午才有体育课,你现在准备什么?” 冷漠然顿时悲催的看着任以寒,果然偶像时不知道她们这些追星族的辛苦和艰辛的,她小手朝小卖部那长长的队伍一指,撇嘴说:“你不知道,每次只要你和陈浩一要上体育课,小卖部从三天前就开始有人预定下了所有牌子得矿泉水,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到时候你就会喝其他人给你送的水了,我不要嘛。” 任以寒愣了愣,这些,他是从来都不知道的,难道以前冷漠然就是她们一样,每次体育课的前三天就要这样排队吗? “明天的体育课我们去图书馆看书”任以寒皱着眉宇说,然后瞥了冷漠然一眼,道:“图书馆的位置不用排队吧?” 冷漠然呆愣在原地,然后欢快的跳跃起来,冲上去霸住任以寒的胳膊,自恋的笑起来:“我的以寒最好了,嘿嘿嘿……” 任以寒的脸上还是冷冰冰的,可是眼底的冰却早就融化了…… …… “以寒,一个寒假都没有见到你,好想你,今天我们操场见,让我抱抱——不是占便宜哦,是看你瘦了没有”冷漠然坐在位置上发呆,手里捏着刚写好的字条。 还有一节晚自习就下课了,可是她已经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脑海里全部都是任以寒的帅帅的样子。 赵欢见她对着一张字条犯花痴,还笑的那些垂涎欲滴,实在有些受不了,只能凑近她,小声说:“漠漠,你又在想什么邪恶的事情?摆脱,好多人都在盯着你看,瞧你这副花痴样。” 冷漠然立刻清醒,观顾左右,然后立刻表现得很一本正经,但是心却已经飘到了窗外,飞到A栋教学楼的以寒身边去了。 她将字条给赵欢,傻乎乎的笑。赵欢一见她这副表情就受不了,干脆直接从她手里抢过字条,转身就去了A栋送信。 十分钟后,赵欢回来了,对她说:“没见到以寒和陈浩,所以就将字条交给他们班的班花了,那人说她会交给以寒的。” 冷漠然没在意,只是盼着能够快点见到以寒。 一下自习,冷漠然就拿出了当初在田径赛上都没有的冲刺速度飞奔向操场,打算在以寒到那里之前先藏起来,然后吓他一跳。——谁让他那么狠心,在寒假前她大方的说,不用联系,结果一个寒假他就真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她,简直过分。 可是,当她喘着气跑到操场的时候,却发现哪里早就已经被别人占据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和以寒在操场上散步,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没有太多时间” 是以寒,冷漠然感觉自己的心在瞬间被冻结了,原本到处飘忽的眼神立刻停顿在那高大的背影上不动了。站在以寒的对面的,是他们班级的校花韩晴晴,这个妖艳而美丽的少女她认识,据说她的父母都是市区的高官,家庭富裕,最关键的是,她的成绩很好,几乎可以赶上以寒。 “以寒……”韩晴晴的声音冬天冰冷的寒风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锥心的冷,也许是因为操场太空旷,风太大,所以韩晴晴下面的话她都没有听见,可是,却看见了韩晴晴突然上前,踮起脚尖吻了以寒。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冬天可以冷到连血液都被冻僵的地步,可这一夜,冷漠然知道了。她差点都站不住,唯一的意识就是不想看见这一幕,所以她转身就跑了…… 10迷惘 许许多多的零星碎片就如同破碎的水晶一样,虽然拼凑不齐原本的样子,但是却能折射出一样的光泽。冷漠然躺在床上,睡睡醒醒,几次含着眼泪醒过来,却又因为这场梦境太过痛苦而倦累得又睡下,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天亮。 幸好,第二天是礼拜天,她不用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可是当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镜子里是一个消瘦憔悴而苍白的女人,双眼红肿不说,更是连一点神采都没有。 冷漠然对着镜子里的女人,耳边那曾经清亮的声音再次徘徊,当初的冷漠然,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污点,那时的她,一心只围绕着任以寒,心无旁贷。 “以寒,以寒,以寒……”当时,她就这样拼命的唤着任以寒的名字,俏皮的要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根本不在乎他会如何不耐烦的对待的自己,因为即便他回过头训斥她,她都觉得那时一种幸福,是回报,因为以寒从来都不跟女生讲话的。 那时的自己啊……苦涩的笑在唇边绽放,也带着曾经最美好的甜蜜,冷漠然的眼睛渐渐的湿润了,她拧开水龙头,将冷水泼在脸上,随便梳洗了一下,又回到了房间,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发呆。 九点半,赵欢来敲门,见到没有人应声,直接端着早饭走进来。可在看到冷漠然那一脸憔悴的摸样时,差点尖叫起来,她冲进房间门,将东西放在桌上之后就摸着冷漠然的额头,查看她,问道:“丫头,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因为一夜没有睡好,所以对赵欢这高八度的声音十分敏感,冷漠然有些迟钝的抬手钻了钻耳朵,声音有些沙哑:“欢欢,你的声音都快将我耳膜震穿了,你小点声行不行?” “哇哦,你还能讲话啊,可是这声音怎么会想公鸭子?”赵欢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冷漠然,感觉的确不像有事,但是却又觉得她似乎发生了什么,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幅样子?而且她昨天晚上也没有吃饭。 “有点感冒吧,休息一会就好了,今天陈浩没来吗?”冷漠然的大脑虽然有些迟钝,但是却还算的上清醒。依赵欢的这个高八度声音,陈浩如果在的话,不会不立刻冲过来的。 提到陈浩,赵欢的小脑袋立刻拉耷了下来,她依靠着冷漠然坐在沙发上,学着她的样子卷缩在沙发上,抓起一个枕头抱着,有些沮丧的道:“他说英国那边有事情要处理,回去了,大概要三个月呢,以寒也回去了。虽然陈浩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猜也猜得到” 赵欢说的有些气鼓鼓的,冷漠然疑惑的看她,而她则嘟囔道:“肯定是联姻的事情了,你最近都没有看报纸吗?整个欧洲金融危机,陈氏和任氏也被波及了,为了稳定家族产业的影响,那些老前辈们打算用联姻将两族的产业融合起来,也好在商场上造势,减少损失,据说,联姻的新闻一发出去,当天股票就以饱和状态收盘。” 冷漠然愣愣的听着,股票的行情她虽然不懂,但是却也明白赵欢话中的意思。任以寒要回去结婚了吗?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赵欢曾告诉过她,任以寒已经被选拔为这一任的理事,也就是任氏企业的接班人,那么如果要联姻的话,是不是他就要迎娶陈浩的姐妹了? 赵欢似乎看出了冷漠然的心事,她虽然也很担忧,不知道结果究竟会怎么样,但却仍然安慰她,说:“漠漠。不用担心,英国虽然是两大家族的发展源地,但是以寒和陈浩都更看重中国市场,因为现在整个欧洲都已经陷入了危机,只有东南亚控制的还比较好,所以如果他们两个人能够破除旧制,将市场推行向国内,应该就有机会不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冷漠然的心顿时凉得才彻透,虽然赵欢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但是她却认为要将一个发展有百年历史的家族企业逆转,只怕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任氏企业不仅仅只有任以寒一个人,一旦以寒做出了对家族利益有伤害的事情,那些老者们或许会重新考虑候选人来担任理事,虽然那样的话,以寒可能就摆脱了家族使命,可是…… 或许,她跟以寒真的没有缘分吧,不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他们都不属于一个世界上的人。 “如果陈浩摆脱不了家族联姻的命运,欢欢,你会怎么样?”冷漠然转头望向赵欢,问得很认真。 在这场爱情里,赵欢在陈浩身上的所花的心思远远比陈浩付出得多的多,如果万一陈浩不能回来了,那么欢欢该怎么办? 赵欢沉默了,也许这是她最不敢去想的问题,一年前,陈浩的离开,赵欢虽然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她却还是很坚强的度过了那段失落灰暗的日子,如今陈浩回来了,她再次活跃起来,可是人不能受两次同样的伤,否则,也许会真的撑不住。 赵欢的眼眶里聚集了泪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冷漠然的问题,但是却十分坚定的说:“漠漠,我知道你的话不是没有可能,可是我爱他,就算,就算他真的可能不再回来,我也没有打算再从这场爱情里解脱了,而且,而且我也……”,话说到一半,赵欢突然捂着嘴,干吐起来。 出于女人的敏感,冷漠然呆住了,她瞪大了眼睛,而赵欢却越来越严重,只能跑出去进了洗手间。 欢欢再次怀孕了,时间不早不迟,正好选在了陈浩离开去英国的时候。一年前也是这样,欢欢与陈浩吵架,陈浩离开,欢欢发现自己怀孕。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冷漠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快要入冬的关系吧,只觉得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里,除了浓重的药水味,就是刺骨的冷。 “漠漠”从检查室里走出来的赵欢轻轻的唤着冷漠然,她浅浅的笑,上前说:“还好最近没有乱吃东西,医生说才一个月,各方面还算正常,不过因为以前流产过一次,所以这一次要特别小心”,赵欢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她将手捂在平坦的小腹上,轻轻的笑着。 冷漠然看着赵欢的摸样,原本想说的话突然似梗在了咽喉间,其实赵欢也是担心的,可是她依旧选择要毫无保留的去爱那个可能再不会回来的男人。 “为什么?”冷漠然淡淡的问,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句话问,究竟在问什么。 赵欢愣了一下,随后笑得有些苦涩,她看着窗外,有些失神的说:“谁知道呢?可能,他是我的初恋吧,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离开了他之后的一年里,我没有再遇到过任何一个可以让我有这样感觉的人,而且,而且我觉得我也没有那个精力再去找一个男人,再去经营一段感情,所以,即使他只是一根稻草,我也要牢牢抓住” 原来,在赵欢的心里,爱情是如此的重要,冷漠然对着天空渐渐下起的小雨叹息了一声。天好冷,冬天快到了吧。 三个月的时间慢慢的流淌而过,生活依旧是平淡无奇,除了工作忙碌,冷漠然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每个月陪着赵欢去产检。赵欢的肚子渐渐大起来了,四个月就已经高高隆起,而且赵欢也真正的像个家庭主妇一样,不仅会烧饭做菜,还会不时的唠叨废话,越来越像一个妈妈。 赵欢的父母都在上海,也算的上是高干子弟,他们因为工作忙碌,所以根本没有来看过赵欢,甚至连电话都很少通。冷漠然唯一一次见过她的父母,就是在上大一的搬迁到这个住处的时候,当时,赵欢的父母很热情得握住她的手,说:“好漂亮的女孩子,又活泼,成绩也好,我们欢欢跟你住一起,肯定没有问题,你们好好读书,这套房子我们买下来,以后你们工作也在这里的话,还可以一起住。” 之后,就在没有见过那两个虽然溺爱女儿,却在政治场上打拼的夫妻。因为后来,看到了一些报纸,听说了因为一些案子问题,被牵连进了贪污受贿,被双规了。赵欢也很少提到父母,所以最后怎么样了,冷漠然也没有刻意的询问,更没有去查看。 所以,现在的赵欢就只有她一个朋友,还有陈浩了。 “漠漠,你说我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回到住处的路上,赵欢一直不停的叽叽喳喳,让气氛很活跃。 “我不知道,可能…是个女孩吧”冷漠然私心里,希望是一个小公主,那样的话,将来做阿姨或者干妈的她,可以给小朋友买很多漂亮的裙子和衣服,最关键的是,可以像赵欢一样漂亮活泼。 “啊?你觉得是女儿吗?我很希望他是个男孩,你知道吗,陈浩他很想要个儿子,因为陈氏家族的继承人都是男孩,如果第一胎生了女儿的话,我就还要再生,一直要生到儿子为止。可是在中国不允许耶。”赵欢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陈浩……提到陈浩,冷漠然突然沉默了,其实陈浩这三个月来都没有打过电话给赵欢,任以寒也不曾与她联系过。也许,陈浩到现在还不知道欢欢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吧,也许……英国那边正在筹办婚礼呢。 “现在政策宽松了一点了,两个总可以生的”冷漠然打趣的说道。 赵欢嗔怪的看了冷漠然一眼,有些羞涩的笑起来。 又上了一个星期班,因为第二天要放假,所以冷漠然觉得心情格外的愉悦,将手上的事情都处理了之后,就将报告全部送到了总经理室。 总经理室的门没有关,冷漠然抬手敲了两下门,走进去,却看到其他几个部门的经理都在,并且神色凝重,似乎在探讨什么。冷漠然突然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将东西上呈,鞠躬,就打算走出来。 “漠然”突然,总经理叫住了她。 冷漠然回头看总经理,却见他温和的笑着,说:“你知道英国的任氏企业吧?” 冷漠然怔了一下,不明白总经理为什么突然问题这个。总经理见她呆愣的摸样,笑起来,说:“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听说你是某大学毕业的,所以很好奇,因为我听说任氏企业的现任继承人也是那所大学毕业的,所以想向你所了解一些情况。” “总经理的意思是?”冷漠然更加迷惑了。 “是这样,我们最近突然接到一个大订单,是来自英国任氏驻中国分公司的,这是一笔大买卖,但是我们很奇怪在竞争力这么强的市场环境下,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公司,毕竟有实力的公司有很多,所以我们就想向你了解一下现任的理事任以寒的资料”副经理以为冷漠然很紧张,所以就接过话,用尽量缓和的语气说。 “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个案子我们要不要接,如果接下来的话,应该派谁去联络,任氏可不是一般的企业,别说我们宏远,就算是国内知名的几个大企业也未必敢接他们的单,任氏的严格是国内外出名的,万一做出来的东西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和标准,我们会赔死”一旁的总经理十分忧心的说。 任氏企业将单子下给了宏远?冷漠然也有些惊诧,那么大的一个连锁企业,在国际上都富有强大的知名度和信誉,居然将订单下给一个名不经转的宏远公司,这的确让人很费解,也难怪几位经理都这样困惑。 不过,在场的还有销售部的总经理,他可是认识任以寒的。冷漠然不禁将目光转到那老头身上,却见那老头更不怀好意的笑着,眼睛盯着她,突然说:“总经理,既然你这个小助理认识任以寒,又是同学,为什么不将联络的事情交给她去做呢?我可是听说你这个小助理很厉害啊,而且,这个单子一旦接下来,将来对我们宏远的发展可是一个奠基石,宏远的名声一定会大振,信誉度也会增加,机不可失。” “啊?”冷漠然这下真的呆住了,她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竟然两三句话就将事情全部推倒她头上了。 “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总经理突然拍案,似乎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王总,你说的没错,既然漠然跟那位任氏企业的新理事是同学,这件事情交给她,应该算是最好的选择,我也赞同”一旁的几个经理都争相附和起来。 于是,冷漠然从一个小小的助理,立刻被拔尖做了销售部的联络人,王总笑嘻嘻的对她说:“好好干,这个单子要是好,马上升职做副经理。” 冷漠然苦着脸,看着这个老头子,咬牙切齿,却只能哀怨的说:“王总,你是故意整我的吧,你明明也认识任以寒的。” 王总摇头晃脑的笑着,不回答,收拾东西下班了。 …… 光荣升任现在工作之后,冷漠然简直苦不堪言,每天都要准备大量的资料去应付任氏分公司派来人的技术监督和采购人员的审查,检验以及价格问题的探讨,最后将一切都确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一个多月。 不过好在这一个多月的付出没有白费,至少任氏人公司的人对她的表现还算的上是极为赞赏,所以,她顺利的接下了整个任氏将近半年的单子。 知道这个消息的总经理欣喜若狂,差点没有抱着冷漠然哭,然后公司在交出第一批合格产品之后就开了庆功宴,不过冷漠然没有胆子参加,她临时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推辞了没有来。 赵欢每个月都去产检,孩子很健康,也很活泼,时常踢打赵欢的肚子,由此,赵欢更加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一个BOBY。 在得知冷漠然连升几任,且还负责任氏企业的下的订单时,赵欢惊奇的叫了起来,挺着大肚子,颇有味道的说:“哇,这个世界奇幻了,漠漠,你居然看的懂那连窜的数字了,我记得你中学的时候,数学都是跨门槛的分数啊。” 冷漠然以为赵欢在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会想起陈浩,也会觉得任氏下订单给一个小企业很奇怪,可是赵欢竟然数落起她以前的考试分数。冷漠然被打败了,为什么她的旧伤,总又人记得,还要去揭呢? 数学考六十分很丢脸吗?至少及格了吧……。冷漠然托着自己的脑袋,闷闷的想着。 第二天上班,如自己所料的那般,被无数人瞪眼,原因是因为昨天的庆功宴她才是真正的主角,经理部的几个老家伙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很多玩意要整她,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戏台搭好了,伏笔也设下了,可是冷漠然竟然比这帮老狐狸都棋高一招,在庆功宴的前半个小时打电话说身体不舒服,实在去不了。 王总见到冷漠然,总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他嘻嘻的笑两声,凑近她:“小丫头,挺聪明的嘛,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不过也难怪以寒对你很特别。丫头,以寒快要回来了,呵呵。” 冷漠然瞪了王总一眼,这个老不休,永远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是以寒真的要回国了吗?冷漠然有些失神…… 好几个月了,冷漠然几乎已经又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没有以寒,没有陈浩,只有她和想念陈浩,却永远都不会开口说的赵欢在一起。赵欢有身孕了,可是陈浩又会带着什么样的消息回来? 迷茫,每一次知道要再遇见那个人,她都会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让她总向排斥。可是这一次,以寒,你这次回来会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冷漠然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甚至,她的私心里竟还期待着以寒不会因为两大家族融资的事情而选择商业联姻。 11求婚 这个礼拜天,冷漠然刚陪着赵欢从市区的某妇产科医院里走出来,就接到了销售部王总的电话,王总是个老狐狸,自己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却让她立刻去公司,带着公司的第二批生产计划到任氏驻北京的分公司去签订合同。 赵欢挺着大肚子坐进了的车里,笑着对冷漠然说:“我没关系,漠漠,既然是公司的事情,你就快点去吧,我在住处的超市买菜,晚上给你弄点好吃的。” 冷漠然有些不放心赵欢,赵欢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而且小家伙也活跃了起来,时常踢打肚子,力气很大,可是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处理,于是她便道:“还是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家去,等会我们一起去买菜吧。” 赵欢笑了笑,点头说:“我知道,自己也会注意,快点回公司吧”,关上车门,车子很快的转进了车流中。 冷漠然又拦下了一辆车,快速的回了公司。六楼的助理办事处,值班特助小玲早就已经将冷漠然需要的资料都准备好了,一看到她来,立刻提着文件夹和档案袋子迎上来,笑着说:“冷助理,这是王总特别交代我准备的东西,您看看还差什么,我马上就去准备。” 冷漠然打开资料袋,一一检查资料,都齐全,但是却少了任氏分公司那边联络员的电话和信息,便说:“王总没有嘱咐你将任氏企业的采购联络员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小玲摇头,说:“没有,这个事情我也询问过王总,可王总说那边的人冷助理您都是熟悉的,到了那边自然有人接待您,冷助理,难道你不知道今天要去见谁吗?” 冷漠然摇头,觉得王总这个老狐狸肯定是没安好心,但是看看手表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收拾了东西就开着公司的车子去了任氏企业。 任氏采购部今天是休息的,但是前台小姐却很热情的接待了冷漠然,整个大楼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员工在忙碌。 “是宏远的冷经理吧,请到三楼的接待室稍等,今天公司特别召开了紧急会议,各部门经理都临时回公司开会了,会议时间两个小时,现在还剩半个小时”前台小姐露出温柔漂亮的笑容,将冷漠然带到了三号电梯前,为她按了按钮。 “很冒昧的问一句,贵公司为什么会突然召开紧急会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冷漠然有些紧张,宏远交出的货物是经过重重检验的,虽然她可以确定应该不会是因为宏远的问题,可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找她过来,也难免会觉得敏感。 前台小姐的笑容依旧可掬:“很抱歉,这是公司的机密,我们是不知道的,您的电梯来了。” “哦,谢谢”冷漠然见前台小姐不愿意回答,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转身进了电梯。 三楼,一名前台上前迎接她,在得知她是宏远销售部的人时,也是一样客气的将她请进了接待室,送了咖啡和报纸,然后出去了。 喝了一口咖啡,心里稍微镇定了一点。冷漠然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觉得短短半个小时竟然是这么的难熬,她拿起报纸看了两页,却又觉得看不下去,索性叠起来仍在一边,拿出自己的资料,慢慢的检阅起来。 宏远的那些经理说的没错,跟任氏企业打交道,的确有很大的压力,因为任氏财团的势力相当雄厚,如果他们有心的话,只要随意找出一点小漏洞,就足以吞没一百个宏远。 接待室的门被打开,冷漠然紧张的回头,以为是散会了,却见前台小姐十分小礼貌的笑着走进来,道:“冷经理,主管请您到四楼办公室。” “散会了吗?”冷漠然惊诧,现在才过了十分钟而已。 “没有,是主管听说冷小姐来了,临时退席,冷小姐,请这边走。”前台小姐依旧是淡淡的笑着。 冷漠然眉宇黜起来,这次会议这样的重要,却因为她来了,所以临时退席。难道真的有关于宏远的事情?这下,冷漠然坐不住了,立刻出了接待室,走进电梯,上了四楼。 四楼是采购部门的总经理室,冷漠然上前去敲门,但是手还没有碰,门就已经被人打开,迎面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还是那个男子先认出了冷漠然,笑着说:“是宏远的冷小姐吧,我是采购部的助理小李,总经理正在等小姐,请进吧。” “原来是李先生,不好意思,失礼了”冷漠然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欠身进门,只见任氏的采购总经理在在批示,她带着自然的笑容走进来,笑道:“韩总,打扰了。” 韩总抬头,见是冷漠然,脸上露出了职业性的微笑,这个人年纪不超过四十五岁,给人一种深沉老练的感觉,他指了指一旁的沙发说:“先坐吧,我还有点事情,稍等一会。” “韩总先忙”冷漠然点头,抱着文件夹走到沙发上坐下,一旁的助理煮了一杯咖啡递上来。 “将这个月的订单全部安排下去,还有其他区域的案子都要赶紧完结,不允许超过这个月。”韩总将手中批阅完得文件递给一旁的女特助,神色很是严肃。 “是”女特助委身接过,转身离开。 “冷小姐在楼下久等了吧”韩总忙完手中的事情,站起来笑着对冷漠然说。 冷漠然赶紧站起来,浅浅一笑:“没有,我也刚到,但不知道韩总突然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韩总示意冷漠然坐下,自己也坐下,接过助理的咖啡喝了一口,笑着说:“原本好好的假期,却因为我们的关系使得冷助理亲自跑来,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理事刚从英国回来,就召开了紧急会议,在会议上对所有任氏的供应商都做了合理的评估,也将产品做了对比,我们发现,宏远做的产品是我们最为满意的,所以,公司临时决定,将其他几处供应商的订单先停下来,都交给宏远,但是因为宏远的规模和资金,我们又担心不能扛下这么大的任务,所以特地找了冷小姐来协商这件事。” 冷漠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不过对于任氏企业的这一要求却感到十分吃惊,第一,是因为宏远的规模的确很小,只怕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担子,第二,跟任氏合作的都是大企业,宏远不过是夹缝里生存的小公司,任氏怎么会盯上宏远的? “原来是这样,首先,能成为贵公司的供应商,是宏远的荣幸,其次,宏远做出的产品能够得到贵公司的认可和赞许,作为宏远的职员,我深感荣幸,但是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所以我不能就这么拍板,一定要回去和我们的总经理商量才行,如果韩总不介意的话,可否缓两天,到时候我再来向您汇报情况”冷漠然想了想,十分谨慎的回答。 韩总见冷漠然不慌不忙,处变不惊,拿到这么大的案子甚至没有露出欣喜活着惊慌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他点了点头,却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冷漠然一会,然后笑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情要跟外面的人交代,冷小姐可否在这里稍等一下。” 冷漠然愣了一下,不明白韩总今天这么突然这么失态,但她还是含笑点头。韩总起身走出了门外。 冷清的办公室,让冷漠然有种说不出的压力,任氏企业内部的装修华丽,更让她觉得很有压迫感,她站起来,想走到窗户前面看看,舒缓一下之前紧张的心情,可是看到楼层下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车潮,却又觉得更加的烦闷了。 办公室的门悄悄的打开,又悄然的关闭,冷漠然并没有察觉。直到身后有窸窣的衣服声时,她才惊觉,可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就听到一声低笑和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低沉声音:“在看什么?” 冷漠然僵住,脚下似乎瞬间被粘住了,她不敢回头,可是玻璃上却映出了任以寒向自己走来的影子。 今天他穿的很正式,西装领带,有种清爽而低沉的格调,很想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者。冷漠然慌了,她木讷的回头,却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男人,只胡乱的问道:“你……今天回来的?” “恩,坐吧”任以寒笑着对她说。 “不用了,我是来办公事的,韩总也应该快来了,我跟他打声招呼也该走了”冷漠然有些焦急的想离开,每一次和任以寒分开,再见面时,她总是会慌张。 “不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们可以先聊天”任以寒忽略了冷漠然不自在的情绪,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到沙发前面。 冷漠然无从拒绝,只能依顺着任以寒坐下。其实,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最亲密的恋人了,相拥而眠,同室而处,可是…… “最近好吗?”任以寒很随意的握着冷漠然的手,轻轻的揉搓,很居家随意的问道,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在这样的环境中做这种亲昵的姿势另冷漠然觉得不自在,可是她却不敢将手抽出来,而且,任氏企业能够看的上宏远,或许还有他的一部分原因,所以…… “宏远能够接下任氏企业的订单,是因为你吗?”冷漠然不知道怎么的,竟然问出了这个疑惑。 任以寒看着冷漠然轻笑:“你觉得很有压力?” 原来,他已经察觉了她的闪躲。冷漠然垂下眼睑,但任以寒却紧握住她的手,叹息道:“漠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不过你不用认为我是一个为了感情而不择手段,甚至用订单来圈住你的人。宏远在市场上有很好的口碑,虽然它的规模不大,但是任氏企业供应部养着的数百人可不是只是来混饭吃的,他们每天都在搜寻商业信息,为任氏找到最好的供应商。” 冷漠然听得有些发愣,她虽然知道任氏企业很大,但是却不知道它的内部操作究竟是怎么样的,就如这间供应部经理的办公室一样,已经超过了原本该有的奢华程度。不过,任以寒这么说,却还是让她的原本忐忑的心微微落了下来。 如果宏远今天所得的一切只是因为对质量的严格把关,没有一点关于她的因素在里面的话,那么她就可以理直气壮了,不是吗? “以寒,我来这里的时间很长了,所以……”冷漠然想挣开任以寒紧握的手,她该回公司报告去了,而且赵欢还在等她。 可是她使了力,却发现根本挣不开,任以寒的视线在冷漠然的身上,另她觉得窘迫,此刻的漠然知道,任以寒会这样,必然代表着他生气了,生气她的举动,可是却是这样压迫的气氛,却又越是让她要逃离。 僵持了片刻,还是冷漠然先败下阵来,他们再次相遇之后,似乎她妥协的时候越来越多。抬眼,看着任以寒深邃的眸子,冷漠然牵动唇角,却发出细微的声音:“那个,欢欢还在家等我回去陪她一起买菜,而且…。而且今天公司特地派了人值班,我不能让别人等太久。” 这算是两个很正当的理由吧,欢欢也是他的朋友,而另一方面还关乎公事。 任以寒的眼神暗沉,但却十分镇定的道:“赵欢有陈浩陪着,你不用担心,至于公司的事情……”,任以寒拉着冷漠然站起来,拿起案几上的车钥匙,继续说:“我送你回公司吧,这样效率不是更高一点吗?” “啊?”冷漠然呆住了,但任以寒却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紧握着她的手腕就向外面走去。 在任氏企业无数暧昧,惊疑,错愕的眼神中,冷漠然坐上了任以寒的车上,她表情几乎委屈的想要哭,刚才那一幕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现在,或许她终于能够体会当初任以寒被她拉着跑,被众人行注目礼的痛苦了。可是如此相似的场景,老天是在惩罚她吗? 下午三点半,市区堵车严重,礼拜天仿佛点燃了购物狂潮,四处的打折促销也不断,而这样的情况导致的结果就是:原本二十分钟的车程,竟然变成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公司,任以寒下车陪同,冷漠然几乎被他的动作吓一跳,忙叫道:“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天啊,他今天穿的这么正装,如果被小玲那个花痴看到,明天必然是整个公司都知道,她可不想成为公敌。 可是任以寒却异样的坚持,他神色坦然,仿佛就该如此一样,淡淡的说:“你在公司藏男人了?” 这一句话让冷漠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可是任以寒却一本正经的说:“如果没有的话,我觉得我自己还是可以见人的。”说着,就先冷漠然跨进了公司大门。 这是冷漠然第一次在进自己公司的时候,变得鬼鬼祟祟,她尽量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可是,千算万算,还是被小玲这个对帅哥有敏感嗅觉的花痴给撞见了,于是整个六层楼就听到小玲惊诧而独特尖锐的叫声:“天啊,要死了,要死了,我的心脏都快停止了,冷助理,你好过分啊,居然把男朋友打扮成这样带到公司来,害的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真是太过分了。” 冷漠然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可是小玲却十分自来熟的冲到任以寒面前,先上下打量一遍饱饱眼福,然后就开始发挥自己的八卦才能。但是平日里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任以寒却意外的没有生气,甚至十分客气的回答了小玲的所有疑问,虽然,其中还有掺假的嫌疑,比如说此刻。 “我知道漠然今天要临时加班,怕她抬辛苦,所以特地来陪她,现在工作完成了,人,我可以带走了吗?”任以寒淡淡的笑着,温文尔雅的回答,像极了绅士,但只有冷漠然知道他的眼底没有一点温度。 小玲捂住自己的心,似乎不那么做它就会蹦出来一样,然后她就疯子一样的将冷漠然推到任以寒怀里,双手合十说:“真是抬震撼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王子与公主?天啊,我受不了,你们快去约会吧,快去吧,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我。” 于是在小玲一惊一乍的欢呼声中,冷漠然和任以寒相携走出了公司,上车的时候,冷漠然觉得自己都快要虚脱了,她明天真的不敢来上班了。 “你的同事很热情”任以寒不知道带着什么样的口气说了这么一句。 冷漠然倍感尴尬,僵笑着:“可能是童话故事读多了,你别太在意。” 任以寒看了冷漠然一眼,却淡淡的说:“我倒是觉得她恨有眼光,王子和公主,呵!。” 冷漠然的脸垮了下去,应该是王子和灰姑娘吧,这个小玲…… “我们结婚吧,明天去登记”任以寒突然又说。 冷漠然惊住,瞪大了一双美目,似乎听到了无比惊悚的话,但是对于她的反应,任以寒却只是淡淡一笑,那样子仿佛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不容许改变,更是志在必得的摸样。冷漠然慌了,她想说,可是车子突然一个急转弯,让冷漠然招架不住。 车子转进了一条小路,人不多,任以寒道:“系好安全带”,说着,就踩下油门飚了出去。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晕车,冷漠然回到住处的时候,只觉得胸口被堵了什么,头也昏沉的厉害,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任以寒扶着她,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可是冷漠然却恐惧于他平静外表下突然爆发的愤怒。 是因为她没有立刻答应和他结婚吗?所以车子可以在那条路上飚到一百四十码?冷漠然回到房间后无力的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可是躺着想休息,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漠漠?”敲门声响起,是赵欢的声音。冷漠然从床上起来,开了门,只见赵欢,陈浩,任以寒三个人都在。赵欢一脸幸福的笑着,可在看到漠然的脸色时,被吓住了,忙问:“漠漠,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没有”冷漠然不敢看任以寒的样子,低着头嘟囔。 “没事就好,吃饭了”赵欢说。 “恩,你们先吃吧,我想休息一下,今天有点累”冷漠然推辞,她还是不要和他们一起吃吧。 赵欢有些为难,而陈浩的面色突然紧绷起来,他双眼紧盯着冷漠然,仿佛对她的拒绝很气愤。冷漠然不知道陈浩为何现在这么不待见自己,可能是因为任以寒的原因吧,上一次他和她长谈之后就愤然离去,而这一次…… “你们先吃吧”任以寒突然冷冷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走进冷漠然的房间,关上了门,将那两个人隔绝在门外。 昏暗的房间,没有开灯,却有着说不出的压迫感。冷漠然很害怕单独面度任以寒,总觉得那是危险的,而此刻的任以寒,更是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怒火的气息,让她觉得无助。 “以寒……”冷漠然可怜兮兮的唤着任以寒,如同一直无助的小兽一般,想祈求任以寒可以放过自己。 可是任以寒的眼神却冷得足以令她打颤,他在愤怒,可是只是因为她没有答应说明天去登记结婚吗? 她不懂任以寒为何这般急着要跟她结婚,就算是以前自己那么的爱以寒,爱到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却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某一日可以跟他结婚,可是他…… “你究竟想怎样?”任以寒的声音很冷,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冷漠然惊讶抬头,任以寒却步步紧逼,将她娇小的身体逼到了墙角。 “告诉我,这场游戏你究竟还想玩多久?我没有太多的耐心跟你耗,你可以一次性给我一个期限,我是一个只在乎结婚而不是过程的人”任以寒的声音更冷,冷得冷漠然几乎要抱紧自己,才能不让自己害怕的发抖。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冷漠然有些吞吐,她想绕过任以寒,找一个安全的位置,可是双肩却突然被紧紧的钳住。 冷漠然呆住了,错愕的看着突然暴怒的任以寒,他的脸上始终冰冷,可是眼底的怒火却足以燎原。漠然被他的怒气震住,动都不敢动,只能呆呆的看着任以寒。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跟我结婚,第二,从此消失在我的眼前,你选哪一个?”任以寒失去了耐性,语气直接而冲怒。 结婚,或者消失……冷漠然觉得自己的大脑根本转不过来,可是肩膀上的疼痛却让她没有半分失神的机会。她几乎要哭了,声音沙哑:“以寒,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这么对我呢?”,任以寒,这个男人她或许还深深的爱着,可是,他为什么总是逼迫她? “回答我的问话”这一次,任以寒没有心思去心疼冷漠然的痛苦和在眼眶中随时都会落下了泪水,似乎,这一次他需要一个可以继续下去的借口和勇气,如果,她的回答不是结婚,那么她就将永远都不会再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永远都再见不到……想到这个可能性,冷漠然的心头猛地一酸,似乎被什么狠狠的刺痛了,泪水也控制不住的流淌下来。 如果再也不见到了,或许她会因为心痛而死吧,可是嫁给他……却又是那么不切实际的事情。人生的十字路口,冷漠然第一次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12情敌(上) 肩膀上的疼痛令冷漠然觉得无从承受,任以寒的声色俱厉更是让她生畏害怕。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一道选择题,为什么非逼着她在这个原本不想选择的路上做出选择? 如果是以前,在看不见他,或许没有什么,因为她已经习惯了,甚至已经将那些记忆尘封在心底,她有想过有一天不得不重新翻出来,可是那时,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只能会是回忆而不是留恋,可是现在…… 眼眶含着泪水,冷漠然无助的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自己都快要无法呼吸了,可是回避的同时,唇就被无情的压住。冷漠然蓦地睁大眼睛,奋力的想挣扎,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撼动任以寒半分,以寒冰冷而带着愤怒的吻从唇上滑落,蔓延进了冷漠然的脖颈,带着啃咬的疼痛,也显得肆无忌惮。 “以寒,以寒……”无助和疼痛让冷漠然用力的推开了任以寒,却还是摆脱不了他的禁锢。漠然急喘着气息,声音颤抖:“不要这样,以寒,不要这样。” 任以寒在冷漠然的脖颈处粗喘着,昏暗的光线中,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有些凌乱的凝视着漠然,似乎在压抑什么,眼底也如同烧了那把炽热的火焰。而这样的任以寒让冷漠然没来由的害怕,因为此刻的他仿佛充斥着一股掠夺性,她甚至慌乱的觉得自己无力反抗。 “以寒……”冷漠然的声音都沙哑了,带着哭腔,浓浓的,沙沙的,令人心都揪疼了。 任以寒看着眼前如同某种小动物一般的可怜摸样,心里集满了无数痛苦,酸涩一点点的蔓延,充斥,然后填满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身体甚至开始有一点颤抖。 他很迫切的想要眼前这个女子,很迫切,可是却又不想让她觉得痛苦。原来他已经急到了这种程度,他回英国,一待就是三个月,就是为了避离她,以免自己做出更为冲动的事情,他的热切已经不能只满足于相拥,他想让她真正的成为自己的妻子。 以前很多的日夜他都在幻想,甚至一闭上眼睛耳边就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常常扯着嗓门,却又十分好听雀跃的叫唤他的名字:“以寒,以寒,以寒……”,这种声音在他离开这里,回到英国的两年里,她的声音就这样一直不停的萦绕在耳边,慢慢的吟诵,一直到他思念如狂潮一般,觉得痛苦和孤单。 可是他们之间,却已经隔了一道厚厚的城墙,曾经她那样透明的心,已经被层层蚕茧包裹,他看不到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只能一味的承受她的疏离,淡漠和拒之门外。 想到这些,任以寒的心似被什么狠狠的刺了一刀,他蓦地松开了冷漠然,人也清醒了很多。脚下陡然转过,身体僵直着。 冷漠然愣住,她透过窗外昏黄的光线看着尽在咫尺的僵直背影,那似乎被灌满了落寂和孤独,让她觉得心疼,觉得不舍,甚至想冲上去拥抱住他的身体,可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她还没有从刚才的慌张中回过神。 “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们就登记结婚,婚礼的事……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任以寒的声音仿佛从二月的冰河里传来,凉彻心扉,然后,他抬步摔门而去。 这一夜,冷漠然病了,高烧不退,睡得迷迷糊糊。赵欢早上开了她的门,惊叫了一声,便让陈浩送全身滚烫的冷漠然进了医院。 挂了一天的点滴,烧是退了,但是冷漠然始终迷糊,睡睡醒醒,其间,有多少人看过她,她都不在清楚,但是好似听到销售部王总的声音,似乎说她拿到了合同,公司要进行嘉奖,既然生病就好好休息之类的话,然后总经理和几名经理人和特助也来过,但是叽叽喳喳说的什么,她就不清楚了。 住了两天医院,冷漠然终于在赵欢关切的眼神中清醒过来,她想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也触动了点滴,后知后觉的手背有些疼。赵欢见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唠叨:“漠漠,天啊,你终究醒了,你这个丫头,怎么生病了也告诉我,差点把我吓死了” 冷漠然眼睛扫视了周围一圈,发现病房里十分夸张,竟然摆满了水果和鲜花,如果这些东西是绕病床一圈的话,她都觉得自己是在殡仪馆里受人瞻仰遗容了。掀开有些干裂的唇,冷漠然尴尬了笑了笑,吃力而沙哑的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生病了。” “以寒打过电话来,知道你病了之后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也病了,陈浩去看他了,你们两个啊,究竟算是怎么回事?”赵欢见冷漠然正常了,撇了撇嘴,十分不满的说,不过眼底的担心却化作了眼泪,差点掉下来。 冷漠然觉得自己很过意不去,似乎这么长久以来,都是赵欢一直都在照顾自己,而她,则是一直沉浸在迷茫里。突然想到陈浩和赵欢又在一起了,看来,陈浩是真的想娶赵欢了,毕竟他得知赵欢怀孕之后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不然赵欢也不会这么的开朗。 “恭喜你们”冷漠然不想提任以寒的事情,可是那天任以寒说的话,却还是不经意的闪进了她的脑海里,心头,又是一阵酸涩。 赵欢羞涩的笑了,她为冷漠然将枕头朝上面拉了一下,让她舒服一点,然后低垂着脑袋说:“你都知道了,陈浩说,我们下个月就举行婚礼,都你是呀,原本我们前天就打算去登记的,谁知道你病了。” “都是我的错”冷漠然笑着。 “瞧你脸色这么难看,声音也跟公鸭子一样,真是的,原本还要你做伴娘呢,现在看来还是免了吧”赵欢嗔怪,然后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拿起电话拨了号码。 “打给谁啊?”冷漠然然突然有些心慌。 “陈浩啊,他在以寒的别墅里照顾以寒呢,我告诉他你已经没事了,也好让以寒宽宽心,也许以寒也就突然生龙活虎了”赵欢打趣的说道,然后在电话接通时,将她的情况全部说了一遍,可是在问及任以寒的状况之后,她的面色竟然有些严肃,而后竟然还很紧张的站起来走到门外面去说了会话。 “怎么了?”冷漠然紧张的看着赵欢,下意识的认为是任以寒出事了。 赵欢看着冷漠然,笑了笑,然后竟似乎折磨她一般的道:“怎么,现在才担心人家得状况是不是太迟了?”,冷漠然的面色难看,赵欢也不敢在她生病的时候再开她的玩笑,就上前笑着说:“好啦好啦,我告诉你,那天从我们家离开之后,以寒就在别墅里喝了一夜的酒,公司也没有去,幸好陈浩感觉有些不对劲去看看他,否则现在只怕这个人的半条命都已经没了,不过,也只是小事,酒喝多了,又因为几顿没吃,所以导致胃穿孔而已。” 冷漠然的脸真的吓白了,因为赵欢那句半条命差点没了。她赶紧爬起来,吓得赵欢赶紧上全去稳住她,但是点滴管里的血却还是回流了,殷红一片,赵欢立刻骂她:“死丫头,你疯了吗?快躺下顺一顺,血一旦冷却就会凝固在管子里,到时候还要再扎一针。” 冷漠然心里七上八下,根本躺不住,这时,值班医生走了进来。值班医生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男人,看上去很斯文沉稳,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小护士。 “你昏沉了两天,现在身子很虚弱,最好卧床休息,过两天精神好一点再下床走动,否则容易伤身体”医生淡淡的开口,走到冷漠然面前,在她们略显尴尬的眼神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从护士手中接过测温仪器,抵在冷漠然的额头上,滴的一声,编码数字显示为三十七度半。 “病人温度还是稍微有些高,点滴的剂量不变”那名医生慢慢的说道,一旁的小护士立刻记载在了手中的档案上。 “医生,我这只是感冒,没有多大的问题,所以可不可以现在就出院?”冷漠然突然问这名医生。 赵欢怔住了,忙站起来,笑着说:“周医师,很不对不起,我朋友因为家里有点事情,所以有些着急,还请您见谅”,然后又对冷漠然说:“漠漠,听话,有什么事情都有陈浩去处理,不用你费心,再说了,你如果在出什么问题,以寒可就真的会出事,还是听医生的话,多住几天,等你精神好了我们在出院。” 周医生淡淡的看着床上的冷漠然,又看了看挺着大肚子的赵欢,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竟笑起来,道:“你们是陈浩和以寒的女朋友吧?” 冷漠然和赵欢都一怔,而那位周医生则是很庄重自我介绍起来。原来,周医生竟然是任以寒的发小,在英国留学时还曾得到任氏的资助,而且他的父亲还是任氏企业内部的家庭医生,在英国很有知名度,但是这位周医生因为想更多学习,所以就到国内的医院来上班。 赵欢见到了周医生很高兴,一旁的小护士则是羡慕的看着赵欢,似乎这里只要能跟这位周医生说得上话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一般,于是乎以后的两天里,这位小忽视对冷漠然是格外的贴心照顾。 两天后,在周医生的反复检查下,冷漠然终于可以收拾东西出院了,临行前,周医生提地送她到医院门口,忙她拦车。 “谢谢您”冷漠然礼貌的鞠躬,对这位周医生近段时间的照顾表示感谢。赵欢因为身体沉重,又要去照看以寒和陈浩,两地跑,身体有些吃不消,所以没有来照顾她,不过这位周医生和那位一直跟着他的小护士却将她照顾得分外体贴。 “冷小姐不必客气,其实我曾经在少爷口中得知您,却没有想到今天真的有幸能够为小姐服务”周医生十分谨慎而温和的说,然后拦下了一辆车,帮她开门,笑道:“少爷非常重视小姐,我相信在小姐的心里,少爷也是很重要的人,但愿我回到任氏接下我父亲的职位时,还能继续为小姐服务”,说着,点头恭送她上车。 冷漠然没有想到周医生竟会这样对自己,面对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她不禁有些尴尬,于是立刻也居功回敬,笑着说:“周医生客气了”,然后就钻了车里。 司机疑惑的看着冷漠然,让她不觉想闪躲,但是这个司机或许是好奇心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竟问她:“小姐,刚才那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吧。” 冷漠然愣了一下,然后扯动唇角:“是” 司机是一个女生,大概二十多岁,她回头对着冷漠然甜甜一笑,说:“长得很帅啊,用那种方式行礼,应该是日本人吧。” “呃……”冷漠然沉默了…… 回到住处,赵欢也正好回来,见到她就十分抱歉的说:“漠漠,真对不起,这两天没去看你,还让你一个人出院。” “你身体不方便,对了,以寒他……”冷漠然很紧张,却又发现自己羞于问出口。 赵欢似乎看穿了冷漠然的心思,笑道:“以寒他没事了,周医生的父亲听说了这件事后,特提从英国赶回来为以寒治疗,现在已经稳定住了,不过以寒可要有一年半载都要吃清淡的东西了,这个人,一点都不爱惜自己,不过话说回来,漠漠,你究竟和以寒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冷漠然坐在沙发上,原本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 赵欢见她这样,撑着腰走到她面前,笑着说:“等孩子生下来,我肯定要告诉他,他阿姨和叔叔可把他爸爸妈妈给累死了,瞧瞧,这个做阿姨的还哭丧着一张脸。” 冷漠然被逗笑,拉着赵欢坐下来,握着她的手,说:“欢欢,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还有陈浩,如果没有你们这些朋友,我一定很凄惨。” “漠漠”赵欢反握她的手,想了想,也不再问了,只说:“再向公司请几天假吧,去看看以寒,以寒比以前消瘦了很多,你们呀,也不知道究竟在闹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误会就说出来吧,漠漠,以寒是真的很爱你的。” 冷漠然听了这话觉得心慌,她站起来想回房间,但是赵欢却又说:“去看看他吧,韩晴晴也在。” 冷漠然瞬间如遭雷击,错愕的砖头望向赵欢,而赵欢则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 心,为什么那么疼呢?当知道别的女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什么她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觉得痛苦?冷漠然走上了因为不是周末而冷清的公交,坐在末尾的座位上,神情有些呆滞。她曾经幻想过他和韩晴晴在一起的摸样,也想过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的摸样,可是无论怎么去想象,脑海里最后落成的景象都是他和某个女人在夜晚的操场上拥吻的画面。 原来,那件事情竟让她受伤的如此之深,甚至到了无法抹去的地步。 一站一站的公交,几乎是她独自一人上上下下,然后,她就站在了任以寒那一天带她来过的别墅面前。手中捏着赵欢塞给她的地址,抬起头看到这栋豪华别墅的同时,她突然有种想逃的冲动,可是,她毕竟来了。 走到铁门前,看到的是别墅前面偌大得花园,修建整齐的雪松和其他植物,漂亮得童话故事里的景象,还没有来得及按门铃,铁门就自动打开了,冷漠然有些发怔,可抬头却看到了窗户处的陈浩正对着她笑。 她自己跳进了别人设计好的陷阱,冷漠然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可是,她的脚还是不自觉的迈了进来,而且快速的跑上了楼。 陈浩开了门,笑着迎接她,却也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将她拉进客厅,坐在一旁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没想到一提到韩晴晴你居然就这么大无畏的跑来了,漠漠,你知道吗?其实你不理会以寒之后,我曾经猜测过很多种可能,包括你移情别恋,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观察之后,我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而在此见面,你又是那样的神情,所以我最终觉得可能是因为韩晴晴。” “什么…意思?”冷漠然呆住了,她不懂陈浩说的是什么意思,调查她?他们竟然曾经调查过她? “不瞒你,我在两年前就开始调查你,花了不少代价,当然,这些代价是值得,因为以寒喜欢你,也非你不可,所以我们只能启用家族内部的侦探去做这件事情,不过我对这些年的调查结果倒是很意外,因为你一直单身。其实,一直以来,我的调查都没有突破,不过你在工作之前与韩晴晴碰过两次面,你对她的态度倒是引起了我的怀疑。”陈浩淡淡的笑着,露出自信的本色,他已经在不经意间就已经不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喜欢废话,喜欢拉着赵欢四处乱跑的陈浩,而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冷漠然惊诧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件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过了两年痛苦煎熬却也平静的日子,却没有想到这两年的时间里,在她出现的每一处竟然都一双无形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想到被人跟踪了两年多,漠然觉得一阵惊悚,这个陈浩,他竟然对自己使用这样的手段。 “你觉得这样很正大光明吗?”冷漠然看着一脸轻松的陈浩,简直不敢相信侵犯自己隐私的他,竟然可以表现的这么的平静,甚至还带着得意的笑。 “当然不是,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以寒”陈浩说的很理直气壮,甚至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 “你……”冷漠然气绝,这个人还真是过后无耻的。 “说话干嘛不大点声,打情骂俏呢?”韩晴晴的声音毫无防备的在客厅里响起,伴随着蹬蹬蹬的高跟鞋声,一个身着妖艳红大衣的女人出现,然后扭着纤细的腰身走过来。 冷漠然看见韩晴晴,心口不知道溺着一股什么滋味,只能愣愣的看着她,连招呼都不打。 “看完了,可以走了吧,韩小姐应该有开车来吧,就不送了”对于韩晴晴,陈浩没有丝毫客气,甚至好像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如果这次不是相利用她来引出冷漠然当年不理会任以寒的结症所在,只怕他死都不会掺合上这个有胸没脑的女人。 韩晴晴冷瞥了一眼陈浩,却丝毫不讲这位陈氏的少爷放在眼里,她凉凉的道:“我当然是开车来的,所以怎么回去不会劳烦到陈公子,不过今天既然遇见了当年的情敌,当然要说两句话再走了,否则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韩晴晴,漠然是以寒喜欢的人,你算什么情敌?快点走吧,别碍事”陈浩一点情面都不给韩晴晴。 “陈公子这么急着赶人,是心虚做了坏事?”韩晴晴狐媚的眼睛朝陈浩一瞪,陈浩愣了,而她也不顾及什么,拉着冷漠然就向阳台走去。 站在阳台上,冷风吹送在脸上,冷漠然清醒了很多,虽然内心依旧心绪纷杂,可是却已经冷静了下来。空气中飘来一阵烟圈,冷漠然转头看望正优雅挟烟,双眼迷离的看着远处的霓虹灯的韩晴晴,淡淡的问道:“有事情就说罢。” 韩晴晴笑了笑,声音悠扬:“没什么,只是发现自己彻底没戏了,所以有件事情特别想告诉你。” 冷漠然挑眉,而韩晴晴则继续道:“是两年前的事情,寒假过后的一天晚自习,以寒和陈浩去图书馆,不在教室里,而一节自习下课之后,赵欢跑到教室来,说有东西要给陈浩,请陈浩给任以寒,当时我听到了这件事情,也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就走过说,我愿意替她传”,说完,眼睛凝视着冷漠然。 13情敌(下) 冷漠然心底似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中似乎明了了什么,而韩晴晴则是凄美一笑,带着说不出的哀伤却仍然十分妩媚的道:“那个时候,你就像一个傻瓜一样,整天追着以寒跑,人不漂亮,家境也不好,穿衣服更是随便乱搭,一点品位都没有,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觉得以寒会看得上你,可是,奇迹还真的就出现了,你竟然能够站在以寒的身边,不,应该说,他竟然可以容忍你站在他的身边。” 这句话,冷漠然曾经听过很多次,因为有很多女生在背地里这样说她。没错,她的家境不少,人也普通,穿衣服没有品位,更没有钱去买那么光鲜亮丽的,她最爱穿的是宽松的毛衣,随意的套在身上,牛仔裤,运动鞋再加上马尾辫,偶尔脖子上还挂着MP3,走路时像跳跃一样,喜欢在学校里乱跑。 这样一个女孩,以寒怎么会喜欢呢? 深吸一口气,冷漠然生生的将自己心底的回忆给压了下去,重新回到现实,她眼神飘忽而遥远的看着天空,今夜没有星星,满天乌云。 “你究竟想说什么?”冷漠然是国文系毕业的,韩晴晴的话语没有逻辑,所以她很想知道她究竟想要跟她说什么,是要让她退出的话,那么她可以告诉韩晴晴,她从来都不曾参与过,根本谈不上退出,如果她是要示威的话,冷漠然也会立刻离开,半分钟都不会停留。 韩晴晴目光带怒的看着冷漠然,因为她的平淡,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令人捉摸不透。冷笑一声,韩晴晴突然讽刺的说:“如果我是男人,我怎么都不会看上你。” 冷漠然轻笑了一声,转身想离开。可是韩晴晴却突然大声说:“你不想知道我拿了你的信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吗?我将信交给了别人,但是将约会的时间改了,然后在你到操场之前替你去赴了约……” 冷漠然猛的僵住了,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站在夜风中,大波浪卷发被吹乱却依旧妩媚动人的韩晴晴,此刻的她,眼里竟有泪光。 “我在你之前去了,可是任以寒这个眼光差到让人想骂他的地步的家伙竟然看到我就走,所以我冲上去吻了他,并且告诉他,我喜欢他,比任何人都喜欢他,你能给他的,我都能给。我知道你们曾经在学校的湖边约会,你们接过吻,但我认为他吻过我之后,就会知道我比你更好,可是……”韩晴晴的情绪很激动,语速也很快,可是在这里她却突然顿住了,泪水滴落在脸颊上。 韩晴晴向来都是一个很要强的女生,今天她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还哭了起来,应该是真的很伤心吧。可是,得知当年真相的冷漠然又何尝不是心痛,不想哭呢?她一直都以为,是以寒移情别恋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当初她看到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韩晴晴没有再说去,但是脑海中却浮现了当初的情景:她冲上去抱着任以寒,不顾一切的吻上了他的唇,哭着告诉他,她喜欢他,她也可以改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可是,她在任以寒眼中看到的却是冷,彻骨的冷,冷得让她惧怕,可是她仍然没有退缩,按照自己排练好的一切去告白,可是任以寒却连她的话都没有听完,就无情而冷漠的将她推开。 滚,他说滚,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他那骇人的摸样却让她觉得胆战心惊,最后落荒而逃。 这件事,是韩晴晴心里的一道伤,不过她唯一得到的一点安慰就是,在她离开的时候也看到了冷漠然奔离的身影。她知道,冷漠然肯定看到了她吻任以寒的场面,所以在伤心的同时也有一丝得意。 “我知道你看见了我吻以寒,也知道你肯定误会了什么,可是我没有解释,因为那是我唯一的机会,冷漠然,任以寒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我也爱着他”韩晴晴似乎被人抢走什么至宝一般的控诉,可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却又显得平静了,因为她知道,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彻底的退出了。 冷漠然静静的听着,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两年的分别和逃避,现在经有人告诉她,当年令她心灰意冷的一幕竟然只是一场误会。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冷漠然不明白韩晴晴今天为什么要将当年刻意隐瞒的误会说出来,这样不是对她不利了吗? 韩晴晴眼眶晶莹,但那股妩媚和美丽却显得更为鲜明,她就是一个这样妖冶的女子。她狠狠的将修长手指上夹的烟吸完,然后优雅在夜色下抛了一个弧度,吐出漂亮的烟圈,又沉默了几秒之后,才慢慢的说:“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再等下去了,就算我耗尽自己的人生,也未必能等到这个男人。” 说完,韩晴晴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冷漠然,说:“从你不理会他之后,从来都喜欢规规矩矩坐在教室里上晚自习的以寒竟然破天荒的变得每个自习必上,每场活动必参加,甚至以前可上可不上的体育课也都不从缺席,可那时,别的同学都不知道以寒怎么了,只有我知道,他是害怕错过你传的字条,也趴不去上体育课,你会拿着水和毛巾在那里空等。可是,他这么做得到了什么呢?你不在理会他,也不在给他写字条,更从此不上体育课。” 很多很多的记忆被韩晴晴的这几句话都勾起来,很多很多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错综复杂,让冷漠然心里泛起的滋味都难辨,她突然有种不想再听下去的冲动,可是刚离开,却又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虚脱了,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动。 韩晴晴继续说着什么,可冷漠然脑海里只是嗡嗡的响,根本一句都听不进去,直到陈浩冷冽的声音打断了情绪越来越激动的韩晴晴,她才似乎被惊雷震醒一般的回神,然后发觉自己的异样时,竟已经是满脸泪水。 以寒,我们分别了那么多年,竟然只是因为一场误会,这,多可笑,可笑得她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更是不能接受。 “对不起,我,我先走了。”冷漠然捂着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更不想让自己再这个两个人面前更狼狈,所以她抬脚就往外面冲,但是刚跨出阳台就被陈浩一个箭步拦了下来。 冷漠然撞上了陈浩,她颤抖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推开他想离开,但陈浩却将她拉回来,紧扣她的双肩,摇晃着:“漠然,你清醒一点,现在事情误会已经解开了,难道你还要逃避吗?以寒整整等了你两年,你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放开我,我想出去静一静”冷漠然挣扎,现在她没有办法面对任何人,当初的伤口被揭开时,即便是别人一手策划的误会,她也没有办法立刻接受,因为,她曾经有爱这个男人,曾经有多想逃避这个男人,现在都变成了最大的难堪。 她不懂为什么韩晴晴这个始作俑者可以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话,就因为她是失败者吗?冷漠然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用力的推搡着陈浩,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但是陈浩却比她更为气急败坏,他凶狠的将冷漠然拉到了阳台上,怒吼道:“冷漠然,你醒醒,你这样逃避,伤害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还有以寒,你知道吗?以寒为了你吃了那么多苦,整个人都变得颓废,可是你到了现在还要逃避,你竟然还要这样。” 冷漠然被晃得晕头转向,陈浩的怒吼在耳边肆虐,震得她不知所措。泪水迷糊了眼前,让她看不清一切,可是心底原本已经被尘封的伤口却硬生生的被撕裂开来,像一道鸿沟,好似已经看不见血了,可是却空洞的发冷。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那么努力的想要逃离了,可是你们却还是要将我拉回这个怪圈子,我不是有心有那么缠着任以寒,我已经离开,不是吗?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不能呢?”冷漠然低吟哭泣,就算那是一场误会,可是她也已经决定不再与任以寒有交集了,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大的差距。 可是她那么努力的想忘记,要离开,可为什么他和陈浩都要逼得她没有办法?这是她的报应吗?就是因为她曾经厚着脸皮追着任以寒不放,就因为她这样一个普通人,霸者全校女生心目中得王子不放的报应? 陈浩瞪着眼前这个似乎急于要缩进壳里的蜗牛一样的女人,被她的逃避,被她的哭泣,被她的只想放弃不想争取搞得很想发火,可是他只能咬牙道:“漠然,你一再退缩究竟有什么好处?以寒不会放弃你,你也爱着他不是吗?如果不爱了,你不会听到当初的事情之后又这么大的反应。漠然,为什么不能够对自己诚恳一点,也对以寒仁慈一点?” 可是这些话,冷漠然都听不见,她只是举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似乎真的要找一个地方钻进去,然后永远都不出来。 韩晴晴看着这一幕,似乎也很恼火,她上前道:“我真搞不懂你这个女人,如果是我的话,早就扑到以寒的怀里了,你还这样抗拒,陈浩,让她走,她只要一走,以寒就是我的了,只要她放弃以寒,我相信以寒也不会那么没出息,非要她不可。” 陈浩迟疑的看了一眼韩晴晴,然后犹豫的松开了手,可是他们的赌注终究是压错了,因为冷漠然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星期,之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只是一场噩梦,冷漠然的生活,又回到了当初的平静,并且平静的犹如一滩死水,波澜不起。 公司里的事情也是一切正常,而她的消瘦,同事们都觉得那是工作压力过大,疲劳生病所致。至于她那个被全公司人尖叫的白马王子为何没有在这个时候出现,表现的关怀备至,也成为了整个公司最禁忌的话题,因为大家都以为她已经被那位帅到举世无双的任以寒被抛弃了。 冷漠然在午饭后的茶水间里听到了同事们这样议论,不由得苦笑。也只有提到任以寒,也只有心头的疼痛还是隐隐的时候,她才感觉原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回到住处,赵欢刻意回避她,似乎在生她的气,而她也不说话,高兴了就去外面吃一顿,不高兴就用方便面打发自己,算是过完了今天的日子。可是一个星期之后,赵欢终于受不了她这种生活方式,生气的将冰箱里的方便面全部当垃圾扔了出去,转头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不爱惜自己,也不关心任以寒,你这是再折磨谁?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才一个星期就已经瘦了好几圈,你想怎么样?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对得起祖国,对不起社会,对得起自己的兄弟姐妹了?” “我只是一个小虾米,没有违纪犯法就是对得起祖国,没有伤天害理就是对得起社会,没有背叛友情就是对得起兄弟姐妹”冷漠然淡淡的回应。 挺着大肚子的赵欢气煞,她走到冷漠然面前,道:“那爱情呢?你这样对得起任以寒吗?” 冷漠然沉默了,一提到这个人,她就又缩回了蜗牛壳里。 两天的假期,冷漠然就窝在床上发呆度过,在礼拜天的晚上,她上网查了一些资料,打算从下一个礼拜开始要努力工作,因为这个礼拜老总找了自己两次,提到了薪酬的问题。一个女人如果不想做灰姑娘,不想帮大款,那么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努力工作。 可是鼠标刚打开网页,就看到了关于任氏企业的新闻,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冷漠然打开了网页,却见上面显示了任氏企业在金融高危时大肆收购破产公司的消息,且说这是新任理事的决定。 任氏的执行总监和现任的理事是任以寒。冷漠然有些诧异,赵欢昨天还告诉她,以寒还在生病,需要挂点滴,今天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新闻? 冷漠然立刻开始搜寻相关信息,果然看到了任氏执行总监兼当前理事病中仍坚持办公的消息,然后,就看到那么媒体不知道夸大还是胡说的吹嘘了很多关于任以寒健康恶化的事情,看得冷漠然的手都已经开始坚持不住的颤抖起来。 任氏企业的人有遗传性败血病,伴随先天性心脏病……成出不穷的消息如同蜂窝一样钻进了冷漠然的脑子里,她立刻关了电脑,捂住自己的心口,却还是久久难以平静。以寒又心脏病的家族史吗?不会的,在学校里两年,她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心脏病的迹象,还有什么败血病,可是…。可是这一次生病,真的只是胃不好吗? 手机铃响,这一个星期来,第一次有人找她。冷漠然心里猜测着,迟疑的拿起手机翻开,竟然是陈浩。 “喂”冷漠然开口,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别样的颤抖,她害怕陈浩带来关于任以寒病情恶化的消息。 “我在你家门口”手机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沙沙的,闷闷的,竟然是任以寒。 冷漠然从电脑前面站起来,心脏猛的狂跳起来,大脑也瞬间混乱。她想不去开门,可是想到任以寒现在生病的状况,却不仅加快的脚步,飞奔过去给开门。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任以寒身上有一点湿,一个星期没见,他憔悴了很多,可是眼神却显得更加的深幽逼人。 “你…怎么来了?”冷漠然迟缓的开口。 任以寒深深的凝视她,不说话,跨进了门内。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开灯,气氛却诡异的让人觉得冷。冷漠然不敢看任以寒,可是当再空气中呼吸到他身上的气息时,却又突然发觉,原来自己竟然是那样的思念这个人。可是,他毕竟离自己太遥远了,他们的身份,家事,还有社会舆论,家族压力。因为冷漠然是不可能像赵欢那样去爱一个人的,永远不会。 任以寒看着她,不说话,过了许久,他突然上前将她拥在了怀中,紧紧的抱住,低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不要离开我了,不要再离开我了……” 所有的防备,所有建造的抵抗,似乎在这一刻不费吹灰之力的倾塌了,冷漠然僵直着身体,不知道该嘲笑自己竟然这样的不堪一击还是推开他,泪水,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冷漠然慢慢的抱住了任以寒的腰,纤细的手带着颤抖,可是心却似不在那么萧瑟了。 原来,她还是这样深爱这个男人,爱的可以如同赵欢对陈浩那样义无反顾…… 14登记 这一夜算的上是冷漠然睡得最踏实的一夜,没有扰人的梦,只有安心。真的决定爱他了,不,应该说决定再回到他身边,像以前一样做一个喜欢黏他的人,可是对于这场感情最后的归宿,冷漠然却依旧茫然。 地位的悬殊,家族的约束,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不应该在这里上演,因为这个故事的结局往往是悲伤的。戴安娜王妃也曾经披上华丽的婚纱,成就了英国的童话,让皇室和平民续写了一场世纪爱情,可是最后,王子爱上了王妃的闺蜜,王妃离婚后准备改嫁,再然后,王妃在一场神秘的车祸中死去。 早晨,冷漠然睁开双眼时,眼睫就被轻轻吻了一下,她煽动着长睫,看到任以寒时,双颊绯红,别扭的转过去,看着窗外的灰蒙蒙,时间还早,才六点。 “醒了?”任以寒低沉的声音沙沙的,带着沉闷和令人安心,他见冷漠然羞涩的避开,低低的笑起来,然后用一夜之间就生出来的胡渣摩挲她的脖颈,让她笑的实在透不过气,只能缴械投降。 从来没有怎么幸福吧,冷漠然依靠在任以寒的怀里,唇角不自觉的翘起笑意,眼睛黑漆漆的晶亮,像夜晚的星星。 七点钟,赵欢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应该是才回来吧,因为紧接着是陈浩的声音,两个人悉悉索索了一阵后,就回了房间。 冷漠然有些承受不住这气氛的压抑,闪避开了任以寒轻柔的吻,红着小脸起身,吞吐的说:“我,我起来了,今天要上班。” 但是任以寒却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中,淡然的道:“还早”,随即又是一吻落在她的眉心,低沉的声音有种令人着迷的魔力,带着诱惑的道:“漠然,今天请假吧,我们去登记结婚。” 冷漠然僵住了,错愕的看着任以寒,但是他却一脸认真而坚定,深幽的眼神没有半点惺忪,而且比以前更为令她觉得心慌,觉得压迫,仿佛如果她不打电话请假,那么他可以为她代劳一样。 “以寒……”冷漠然有些僵硬的唤任以寒,想确定自己刚才有没有听错,但任以寒却已经拿起了她的手机。 冷漠然几乎是反射性的抢过,可是在任以寒的眼神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拨通了销售部王总的电话。电话被接通,老头子晨跑的喘息就传来了,仿佛他早就料到肯定是她要请假一样,竟不等冷漠然开口就说:“啊,是漠然啊,怎么样,是不是有事情要请假啊?” 冷漠然傻眼了,她狐疑的看了一眼任以寒,然后疑惑的道:“王总,您…怎么知道我要请假的?” “哎呀,我料事如神嘛,好了好了,你好好去玩吧,年轻人,家庭第一事业第二,这是才是正确得选择,特别是女孩子知道吗?像我年轻的时候……”王老头的职业病又开始犯了,对着手机滔滔不绝,将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都拿出来显摆,听得冷漠然一愣一愣的,直到手机里出现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时,才听到王老头说:“好了,就这样吧,我的小孙子要跟我赛跑呢,哈哈哈……” 冷漠然十分汗颜的挂了电话,不知不觉间,耳朵已经红了个透,她不敢对上任以寒的目光,因为他一直凝视着自己,让她感觉窘迫不安,可又找不到借口,所以只能安稳乖巧的依靠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 八点半,再度睡熟的冷漠然醒来时,先是警戒,然后张望了一眼左右,这时才发现任以寒已经起来了,她翻坐起身,想着几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以寒的外衣还放在沙发上。 起来,刷牙洗脸,换下睡衣,随意的挑了一件大衣穿上走出房间,只见赵欢和陈浩正低语的笑着,看起来很像恶作剧,而以寒则是站在窗户前,沉默着。 赵欢看见冷漠然,嘻嘻的笑起来,捧着肚子站起来就说:“哎呀,新娘子起来了,恭喜了漠漠,听说你今天要和以寒去登记结婚啊,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 冷漠然原本对于登记结婚的事情就没有心理准备,现在被赵欢这么一问,就觉得更加不知所措了,她杵在门口不知道该这么办,但是赵欢却还是不放过她的打趣道:“陈浩还一直担心以寒的身体,但是现在看来,以寒好得很嘛……” “欢欢,漠然害羞呢”陈浩见冷漠然那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得摸样,失笑的提醒赵欢别再说下去,否则这个小妮子估计会羞愧的晕过去。 冷漠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知道赵欢暗指什么,但是她解释的话肯定会被当成笑话看,而且会越描越黑,所以只能低垂着脑袋,不知所谓的站在门口。 任以寒转身,淡淡的看着冷漠然,然后走过来,拉过她的手,道:“想在家里吃早餐还是去外面?” 赵欢笑嘻嘻的说:“去外面吧,我今天可没有准备你们的份,快去,快去。回来的时候记得将红本本拿给我们参观参观哈。” 任以寒轻笑,握紧了冷漠然有些发颤的手,说:“那我们就走吧”,说着,拉着她出了门。 寒冬的气候有些冷,上了车,任以寒开了暖气,打开收音机,一曲轻快的宛如天籁的曲子便缓缓流出,是‘斯卡波罗集市’,那女子的声音给人一种恍若在天堂的感觉。 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是真实的了,可是今天却又让她感觉像是一场梦境,就如同四年前在跨进大学校园时,第一眼见到梧桐树下的任以寒一样。冷漠然看着小道两旁飞快穿梭而过,掉光了树叶的法国梧桐,心底升起了千丝万缕的感受。 礼拜一是上班族痛苦的第一天,平时拥挤的大街上此刻显得很萧索,寒冬的冷意覆盖了这片城市,使得城里的开张的店铺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冷漠然轻轻的呵了一口气,突然没有看任以寒的勇气,只是低垂着头,说:“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喝粥。” 任以寒看她,轻笑,开了一段路,停在了一家连锁早餐店铺。 两个人并肩进了早餐店,接待的服务员用惊艳的眼神看着任以寒,然后十分殷勤的介绍了这里的特色早点,但是任以寒却看也不看她手中的点单,而是看着冷漠然,问道:“想喝什么样得粥?” “皮蛋瘦肉粥”冷漠然的手指了指服务员手中的点单,任以寒点了点头,又要了几样早点,就拉着冷漠然坐到了一旁的位置上。 “冷吗?”任以寒看着冷漠谈将手放在口袋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摸样,轻轻的问。 冷漠然低垂着眼睑,在服务员送来早点,且用十分羡慕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略显尴尬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粥就吃起来。 “你犹豫了吗?”任以寒凝视着冷漠然,突然问道。 冷漠然怔住,她迟疑了片刻,却没有出声。 她犹豫了吗?她是在犹豫吗?冷漠然缓缓的搅动着手中的勺子,以前的一幕幕从脑海中划过,她遇见了任以寒,喜欢他,缠着他,然后有了韩晴晴的误会,再到现在……可是,似乎她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要嫁给这个男人。 “以寒,你甚至都没有见过我的父母,而我……你的家族还不知道我的存在吧”冷漠然缓缓的说道。直到现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犹豫,一直举棋不定,甚至不想他结婚,只是因为他们之间少了应该走的程序。 他不曾关心过她的家事如何,不曾拜访过她的父母,而她,除了从报纸上得知他的家族势力和背景之外,甚至都没有让任氏家族得知她的存在,也不曾见过他的父母。 任以寒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他沉默的凝视着冷漠然,那摸样冷峻的令人觉得惧怕。 可是冷漠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因为这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她所生活的圈子就应该是这样,如果他觉得不对,那就是他们之间的鸿沟,他们之间的文化差异。 “以寒,你出生在英国,或许对于这些方面都很不在意,但是我……”冷漠然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可是任以寒却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今天先登记,明天我们就去拜访你的父母,至于见我的父母,暂时可能没有空,因为我母亲不管家族企业的事情,现在正和我妹妹在阿拉斯加度假,大概圣诞节会回来,我父亲现在由于欧洲经济退化正在处理事情,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操心我们的事情,不过,我们婚礼的时候可以请他和族里的所有亲眷都过来。” 冷漠然诧异的看着任以寒,惊讶于他竟然将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他唯一漏却了要问他是否愿意。 “以寒,我……”冷漠然突然心生惶恐,因为今天的任以寒太坚决,这种绝对令她觉得害怕。 “事情就这么定了,现在登记处应该开始工作了,我们走吧”任以寒突然的冰冷让冷漠然措手不及,更不知所措,但是他却完全不顾及冷漠然的感受,起身付账,拉起她就走。 今天登记处没有几对新人,因为今天对于中国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冷漠然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下名字,然后被拉过去拍照,宣读誓言,当拿到那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时,她甚至有些愣神,因为一切快的就像做梦。 出了登记处,外面飘起了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伴随着怒吼的北风,呼啸的肆虐在城市上空。 不远处,一家买围巾的店里生意似乎不错,一对对情侣正在里面挑选着颜色不一的围巾。任以寒深幽的眼神凝视着漫天的雪,然后拉起冷漠然冰凉的手,显得格外轻松的道:“我们结婚了,今天就去将你的东西全部搬到我那里,家里的一切你想要怎么改装都可以,现在我们去买戒指。” 冷漠然失神的看着他,但以寒却笑着说:“我不知道我的顺序有没有颠倒,但是我会将一切都办齐全,走吧。” 飘扬的大雪打落在冷漠然的大衣上,耳边都能听到沙沙的声响。冷漠然看着大街上那些不知道是翘课还是没有工作的下情侣在外面嬉闹,不知不觉,记忆又被拉回了四年前与任以寒任氏的第一年的那年圣诞节。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几乎闹成了雪灾,所有的航班都被迫停航,所以任以寒和陈浩也就没有能回到英国和父母家族的亲眷团聚,而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冷漠然却兴奋了很久,竟然在学校宣布放假的当天就冲进了男生宿舍,然后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拉着任以寒就说:“以寒,明天圣诞节你要做什么呢?我们去郊外堆雪人吧,我还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哦……” 以寒当时的反应,她记忆犹新,因为在整个宿舍的男生怪异而好笑的眼光下,他是在很难表现的很高兴,所以那一张死板的脸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 也许,换了别的女生,看到任以寒这样,一定会吓得赶紧道歉然后扭头就跑吧,可是她偏偏就是一个例外,不仅不知道收敛,还一个劲的将以寒往外面拉扯,嘴里嘀咕着叫道:“快啊,以寒,你收拾好了没有,我们现在就走……” 记忆中那个活泼而顽皮的少女啊……冷漠然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抬眼望向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但是抬眼的瞬间却看到任以寒淡淡带笑的面孔,以及他手中的一条缓和的围巾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一道一道的缠绕。 冷漠然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和记忆中的有一样的面孔,一样的身材,一样的轮廓,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那眼底的情绪。曾经,他的眼睛里波澜不惊,甚至带着她以为的冷酷和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现在那眼睛里是深邃的令人觉得压迫的威慑力。 任以寒见冷漠然这样凝视自己,薄唇抿起好看的笑意,低头,轻柔的在她的唇上落下了一吻,口气凝重:“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在期待什么。” 他们的动作让周遭的小情侣们一阵惊呼,冷漠然这时才回神,尴尬的羞红了面孔,她赶紧收回视线,低垂下脑袋。而任以寒只是笑着,用自己的大衣将她娇小的身体环抱其中,不让路人的或嫉妒或羡慕和暧昧的眼神让她不安。 “先生是要为女朋友挑选戒指吗?”珠宝店里的柜台小姐两只眼睛盯着任以寒,那声音仿佛还带着颤抖,她将店里最贵的几款捧出来,脸上的笑已经僵化了。 任以寒握起冷漠然的纤细的手,在手中揉捏,低沉的声音道:“是太太” 柜台小姐的眼睛瞪得极大,愣愣的看着冷漠然,眼里不知道是嫉妒还是羡慕,就连反应都迟钝了。 灯光下的钻戒绚丽晃眼,柜台小姐一款一款的介绍,那些戒指不泛有模仿当年戴安娜王妃和现任皇室王妃结婚戒指的款式,有不少还是与一些明星同款的,都是克拉钻,但是任以寒却都没有看得上,最后,在一个柜台上看到一颗不算奢华却闪烁着粉红色光芒的钻戒,他拿出来套在了冷漠然的无名指上。 钻石不大,却别致精巧,造型简单,粉色的光芒柔和而不浮夸。冷漠然看着手中闪烁的星星,心头涌起了不知道是喜悦还是复杂的感觉,红唇缓缓的抿起,露出会心的笑意。 任以寒从来都不是浮夸的人,他从来都懂自己的心思。柜台小姐看到任以寒选了这一款,显得有些诧异,因为这一款很贵,但是钻石还小,一般人不会选择,于是她便笑道:“这位先生真有眼光,这是稀有的粉钻,设计这款戒指的是英国的M夫人,它的祝福语是‘一万颗钻石中才会出现一颗彩钻,一万颗彩钻中才会出现一颗粉钻,所以得到它的女主人,将是万分之一中万分之一’,恭喜这位太太,您的先生真是有心。” 万分之一的万分之一,冷漠然有些失神,她是吗? 或许是吧,一个没有任何家族背景的平民嫁给英国任氏家族的未来继承人、现任的理事,她算得上时一下子抢进了英国和国内的两个国家的风头,应该算的是亿万分之一。 “喜欢吗?”任以寒问冷漠然。 冷漠然点头,看着自己的手:“喜欢,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买这么贵的。” 任以寒笑了,抬手捏了一下冷漠然的小巧的鼻子,心情雀跃起来,因为她此刻唇角的笑意。 从珠宝店出来,任以寒陪她去吃饭,但却并不是最华贵的东西,而是将车开到了学校附近,去了他们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鱼馆。冷漠然知道任以寒的意思,他不想逼迫自己,即便已经登记结婚,但是他似乎有足够的耐心跟她慢慢来,慢慢的让她适应。 …… 结婚,很陌生的词,但是却在这么仓促而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为了现实,冷漠然坐在任以寒住处的沙发上发呆,看着陌生的环境,突然间觉得很不可思议。 任以寒在房间里收拾东西,随从的助理在一旁拿着掌上电脑汇报工作和会议内容,今天以寒陪着她一天,连公司都没有去,再加上之前生病,所以很多工作都累积起来,使得他不得不在家里听助理汇报这两个多星期来的工作近况,而且,两个小时前,英国那边打电话过来,要他回去参加一年一度的家族会议。 门铃响起,冷漠然去开门,是陈浩。原来是赵欢已经将她的东西全部整理好了,让陈浩送过来。 “我被踢出来了吗?”冷漠然皱着小脸看着面前的行礼。 陈浩笑起来:“为了不让你的犹豫的毛病再犯,所以我们只能狠心将你踢出来,你以后就跟着以寒好好的过日子吧,受委屈了也不允许往‘娘家’跑,等欢欢吧孩子生下来,我也打算将她接到这边来住,不过房子才买,装修还需要很长时间” 说完,陈浩眼睛扫视了一眼这里的环境,又笑道;“还是以寒有先见之明,这次一回国就买了房子定居下来。” 冷漠然低垂下脑袋,这个人怎么说话的,好像任以寒买房子的原因就是为了跟她登记结婚似的。 “漠然”陈浩看着冷漠然。 冷漠然抬头,陈浩颇为认真的看着她,笑道:“好好对以寒。”,说完,转身就走了。 晚上六点,任以寒还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冷漠然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有不少菜,应该是以寒生病的时候,赵欢在这边照顾的时候买的。 冷漠然的手艺并不好,但是应该比起赵欢还行吧,至少她不是千金小姐,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也常做饭。上一次在这里做饭,以寒也没有觉得难吃,所以她将食材都拿出来做了三人份的饭菜,打算也留那位助理一起吃。 六七个菜做好,冷漠然又简单的烧了一个鸡蛋汤上桌,将碗筷摆放好后,走到书房前面去敲门,但是手还没有碰触到门,书房门就被打开,以寒和助理正走出来。 “以寒?”冷漠然抬起的手僵了一下,又放下。 “恩,怎么在客厅里,没有去房间吗?”任以寒脸上有些疲倦,抬手握住冷漠然的手。 “哦,去了,陈浩刚才将我的衣服都带过来了,但是时间有些仓促,所以就随便整理了一下,我做了饭,先吃饭吧”冷漠然淡淡一笑,然后对一旁的助理点头,说:“我准备了三人的饭菜,留下来一起吃吧。” 那名助理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先是惊诧的看了看冷漠然,又看了看任以寒,随后对她鞠躬,笑道:“这位就是理事的太太吧,夫人,初次见面” “回去之后先将一个礼拜的议程准备好,一个礼拜后我要去英国参加家族会议,所以公司的事情必须提前策划”任以寒没有打算留自己的员工在家里破坏两人气氛,所以很公式化的下命令。 “是”助理十分恭敬的记下了任以寒话,然后对他们鞠躬告辞。 “不留他吃饭吗?都这么晚了”冷漠然有些诧异于任以寒对下属的严苛。 “公司对加班员工有餐饮补贴金”任以寒淡淡的带过话题,眼睛在瞥见客厅桌上的饭菜时,眼底的疲倦顿时化作了柔和,看向她:“你做的?” “你知道我的手艺的,就那样”冷漠然轻笑。 任以寒拉着她走到饭桌前坐下,深吸一口气,拿起碗筷笑道;“终于有家了感觉了,漠然,作为妻子,今天你可以打八十分。” 冷漠然挑着秀眉看向他:“那还有二十分呢?” 任以寒小的暧昧:“看你晚上的表现。” 冷漠然差点被汤给呛住,但是小脸也瞬间的烧红了…… …… 第二天早上,清早起床准备上班时,就迎来了陈浩和赵欢的一大捧鲜花,和一些暧昧不清的祝福。冷漠然羞红着脸接过,显得有些无地自容的给她们倒水,问:“大清早就过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只是想来看看新娘子住在这里是不是习惯,毕竟做了你四五年的同居人,我有关心的义务嘛”赵欢口无遮拦,嘻嘻哈哈的说道。陈浩没有参与其中来损冷漠然,而是笑着走到阳台上,和任以寒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不损我会怎么样?”冷漠然瞪了她一眼。 “会生女儿”赵欢大声嚷嚷,然后在冷漠然微微怔住时,她笑嘻嘻的凑过来说:“去查过了,是个男孩。” “真的吗?”冷漠然觉得惊奇,因为不久后,她们就要迎来一个小生命了。 “那当然,陈浩说,家族的人知道肯定会很高兴,不过,这可是一个漫长的战役,不过,我有勇气打下去,而且一定会赢”赵欢傲然的抬起下颚,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 战役……是啊,她怎么会忘记,其实他们四个人的婚姻对于陈浩和任以寒的家族来说,就等于是一场漫长的战役。冷漠然突然有些失落,她转头望向阳台处,只见任以寒和陈浩击拳淡笑,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帝王卷,传错,不要点 “殿下说笑了”我十分随意的说,没有去刻意渲染我轩烨国如何强盛,因为我知道耶律达纳的心思,所以我偏偏不如他所想的那般,让他就算想布局都难以下手。 耶律达纳脸上的谦和笑意有瞬间的僵住,但随后又恢复了常态,我无瑕去理会他,因为冷婉儿哈没有来,于是我朝筵席下看了一眼,问赵安道:“皇后呢?为何迟迟不来?” “回禀皇上,奴才已去请过,但皇后娘娘说请皇上先行开筵,娘娘稍后便来”赵安立马上前禀报,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冷婉儿刻意教他如此说的。冷婉儿心思缜密,古灵精怪的,也不知道又在琢磨什么事情,想着,便朝身侧的空空的位置上看了一眼,不知从何时起,自己身边没有了那个小小的,令我总是捉摸不透的身影时,我就会觉得很是不适应。 这是耶律达纳第一次见冷婉儿,我相信她不会在这位贵客面前失了礼数,所以迟来必然是有所准备,或者有其他的事情,于是便转头笑着对耶律达纳笑道:“朕的这位皇后啊,年纪尚小,因被朕宠坏了,所以调皮的很,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二皇子见谅。” 冷婉儿的名讳和事迹,天下传闻,耶律达纳自然也是知道的,我也能看得出他今日也是特地为了见识我的皇后而来,。果然,耶律达纳十分礼遇的道:“臣下早闻贵国皇上聪慧无双,曾经在朝堂上智压群雄,所以也很想拜访一下,今听皇上这些一说,臣下倒是更为好奇了。” 我淡然一笑,不在回答。耶律达纳只怕对冷婉儿不仅仅是好奇吧……。 不多时,我宣布开筵。 御花园中,百来名身着碧色罗裙,发梳俏缨髻,捧着各色菜色翩然入席,身着粉色罗裙的侍宴宫娥也匆匆入内,旁侍在各桌前,斟酒布菜。 我端起酒杯,先行对众人道:“今日的宴席是为二皇子践行,朕,先敬二殿下一杯” “臣下惶恐,臣下先干为敬”耶律达纳也忙举杯,一仰而尽。 “好,爽快,诸位大臣也一起干吧”我看着耶律达纳饮下了杯中酒,薄唇冷笑,紧接着也一干而尽。而筵席上的大臣们也知道我的意思,纷纷起身,举杯道:“臣等,敬二殿下,愿我朝与契丹,共创盛世,四海升平。” 就这样一来二往,众人都饮下了不少酒,不过,这场晚宴的真正好戏还没有上演。不过我也不急,只是慢慢的静观其变,终于,耶律达纳按捺不住的扫视了人群中的各位官府千金,开始发难:“皇上,臣下虽然身在契丹部落,不过却仰慕中原文化久矣,今日见得诸位大人都携带了妇人和千金,皇上后宫的贵妃娘娘,诸位美人也都齐聚,不知臣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见识诸位佳人的才艺?” 我早知道他会有此一招,数日前,他入皇宫之时在储秀宫中一直让那些带来的塞外美人排练舞蹈,无非就是想羞辱中原女子不擅长歌舞罢了。可惜,今日的筵席之中,却恰恰有这么一位能歌善舞,精通音律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我大笑起来,显出了该有气度,道:“既然二皇子提出了,朕,如何能辜负殿下的期望,王大人,朕听说令千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确,不如,借此良时美景,献上一曲,也让二殿下和满朝的文武大臣都开开眼。” 王言平的女儿王馨瑶是名满金陵的才女,如今已到了出阁的年纪,可是任凭金陵富商之家的公子将王府的门槛踏破,王言平却一直未曾接见任何一位,甚至不收礼物,这,已经昭显出了他的心思。 不过这也是我所想要的,我虽然不好美色,但是朝臣之女充盈后宫,历古以来就是巩固皇权的最好办法,所以他的心意我自然不会推辞。如今也正好借着耶律达纳这一个东风,让众人见识王馨瑶的才情,如此,册封起来母后才不会有太大的异议。 王言平虽然有心想将女儿送进后宫,但对于我这般话,还是惶恐万分,因为他以为我有意将他的女儿许配给耶律达纳,所以赶忙起身道:“皇上言重,微臣惶恐,小女虽识得几个字,懂得几首曲子,但是却万万不敢在人前献丑。” “王大人谦虚了,来人,铺纸研磨,让王大人的千金作画一副,赠于给二殿下带回契丹作为纪念,如此,也能聊表我轩烨国言和诚意”我温和一笑,打消了他的顾虑。 王言平面色一变,他有些慌张的睇向我,似乎唯恐自己会错了我的意思,但是少许之后,只能硬着头皮道:“得蒙皇上青睐,微臣荣幸之至”,随后缓缓坐下,示意一旁的女儿上台献艺。 王馨瑶听从父命,款款步上台阶,婀娜多姿的向众人叩拜,声音轻软如绵:“臣女王馨瑶,叩拜皇上万岁,太后娘娘及芙贵妃、各位美人长乐无极,二殿下千岁。” 我冷眼望向耶律达纳,只见他双眼微眯,似乎对于我中原能有这等姿色的女子极为惊叹,少顷,他略显尴尬的转而对我笑道:“臣下以往一直都听说中原女子长得如花似玉,如弱柳扶风,今日见得后宫里的这位娘娘还有这位小姐,才知道传言不假,当真是如花娇艳,似玉精琢,皇上好艳福啊,哈哈哈……。”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了王馨瑶的身上,寂静的筵席上不时发出几声赞叹和唏嘘声。我知道,耶律达纳这番话,多少也让我身后的母后和芙儿她们知道我的用意了。而王馨瑶也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她自然也明白了我的用意,因而一时间娇容微红,轻垂额头,随之在赵安取来笔墨之时,轻盈挥洒,顷刻间,筵席之间四处流溢着墨香。 我看着这个被喻为金陵第一才女的王馨瑶,面带淡然笑意,做出一副看她作画的样子,也好让众人觉得我对她是有几分兴趣的,否则以王言平的固执性子,多少要生出一些事端,而朝廷上和后宫之事,虽然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我却不想将他们搅在一起。 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冷婉儿为何还没有来?我看着王馨瑶,见她红袖添香的摸样,突然想起了那个俏皮却又冰冷的小皇后,一时间,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了几分烦乱。 “皇上,臣女的画已经做好,请皇上国目”不多时,王馨瑶已经落笔,她含羞带怯的后退两步,让宫娥将宣纸呈递到我的面前。 我摊开那幅画,只见是一副踏雪寻梅图,梅花枝条曲折老练,红花点点娇艳,一袭披着大红色斗篷在树下赏梅的美人,双手捧雪,天空中鹅毛般的棉絮飞舞,似幻似真。这幅画的功底实在不错,足见王言平在她这个独女身上着实花了不少功夫。 我身侧的宫妃们看到这幅画,都分外惊叹,连声称赞王言平不愧是榜眼出生的侍郎,教女有方。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很是满意这幅画,但是却又突然觉得惋惜,如此一个又才情的女子,若是当真入宫,与颜儿等人每日争斗,只怕今日的才情也会终有一日变成宫门怨的长恨歌,但是我的不忍只在心里,却不曾表现到脸上。 我抬头看着王言平,笑道:“王大人的千金倒地确是才情双绝,更可见是虎父无犬女,不过这副踏雪寻梅图上没有题字,却是一大美中不足之撼……。” 我的话尚未说完,突然筵席的尽头处一抹娇艳的红色突然闯入我的眼中,只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心头一阵悸动,唇角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而那娇小的人儿走来之时,却娇声高扬道:“臣妾倒是有一个主意” 我的笑意更深,这个小丫头,看来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也偷听到了不少话,此刻才现身,只怕也是因为我看到了她吧。 冷婉儿缓缓向我走来,她今日穿了一件灿若烟霞的长裙凤袍,宛若不染尘世的仙子,脸上带着艳若桃李的笑容,双眸明灿,乌黑的簪花高髻上,凤冠颤动闪烁,摇晃的步摇伶仃,两条碧玺璎珞垂落胸前,额点朱砂,端庄妩媚,恰若天仙神女。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皇上”冷婉儿走到王馨瑶身侧,缓缓向我叩安。 有那么一瞬,我发觉王馨瑶原本冠绝全筵的惊人才艺和美丽,瞬间黯然失色。 “皇后终于来了,朕还以为皇后打算让朕一个人坐到散席呢”我语气中故意带着责备。 “臣妾耽搁了时辰,未能及时赴宴,臣妾知罪”冷婉儿得体的应答,虽然说是知罪,可是那张小脸上却一点没有歉意,仿佛本就该如此一样。她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当众打她的屁股,告诉她,我是她的夫君,不容许她这般目中无人,可是这些也都只能是想象,所以我摇了摇头,笑着让她起来,并示意赵安搀扶她坐到我身边来。 “皇后刚才说,你有办法,朕倒是想听听,皇后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这副佳作的不足?”我看着身边坐稳的冷婉儿,对她刚才的话十分有兴趣。 她应该知道王馨瑶是我即将要纳娶的妃子吧,虽然我也知道她这个年纪未必知道何为争风吃醋,何为男欢女爱,但是我若是对别的女人好,或作出很有兴趣的摸样,她也应该会不舒服吧。 冷婉儿看向我,盈盈一笑,道:“臣妾以为,这幅画若是要赠送给契丹二皇子,必然要独一无二的,而在中原,能够流芳百世,使后人争相传颂的绝代佳话,惟独英雄美人,风花雪月,所以,臣妾斗胆,想请威名天下,战功赫赫的威烈将军来填这首《踏雪寻梅》。如此,英雄出少年,美人待闺中,岂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佳话?” 这婉约却稚嫩的声音听得人身心愉悦,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而筵席间的百官也在愣怔片刻之后哗然一片,只因冷婉儿巧妙的心思和脱俗的想法。 可是,我却在众人惊叹的同时,咀嚼出了冷婉儿话中的意思,她是要让王馨瑶和冷战天凑合成一对英雄与美人。我眯了眯双眼,凝视冷婉儿,想从她的眼底看出她的动机究竟为什么,可是她却始终是我无法猜透的迷,可是即便是迷,我也很清楚冷婉儿决然不是因为吃醋嫉妒,她只是才设计。 “臣以为不可”筵席间,王言平突然起身说道,众人一怔,只见他面色紧绷,大声道:“皇上,娘娘,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一来,小女尚未许亲,若是与威烈将军共作一幅画,只怕不合宜。” 王言平已经洞悉了冷婉儿的心思,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但却不急于拆穿这二人的心思,因为我更想知道冷婉儿会如何应对王言平的推辞。 冷婉儿见王言平如此霸气的拒绝,竟不怒反笑,这让我有些吃惊,我凝视她,却见她懒散的靠在凤椅上,双目闪烁着精锐的光泽,竟柔柔缓缓的说道:“这有何不可?难道,我轩烨国的堂堂的一品镇国元帅,名扬天下,威赫四海的威烈将军还配不上王大人的千金么?” 王言平一怔,显然已经听出了冷婉儿话中的相逼,他身子一晃,赶忙道:“臣不敢,威烈将军声名显赫,乃是金陵少女心中的仰慕对象,小女才疏学浅,恐配不上将军。” 我心头猛震,好一个冷婉儿,三言两语就已经逆转局势,竟逼迫王言平就范。 “能画得出如此惊才绝艺的《踏雪寻梅》,居然还是才疏学浅之辈,莫非王大人府邸中,还有比令千金更为有才华的人在?”冷婉儿含笑如常,却字字珠玑,双目更是逼视王言平,话语只见更有诬陷他圈养幕僚,拉拢学士的意思。 王言平见识过冷婉儿的厉害,但却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的强势,一时之间心慌无比,只能迎合道:“皇后娘娘笑话老臣了,老臣不过是个敷衍庸俗之辈,府邸之中哪还有什么人才” 我一时间也被冷婉儿的气势所震慑,因为平日里就算知道她性情刚烈,但也从未知晓她如此一面。 “那既然如此,王大人也就不必推脱了,本宫相信国舅不会亏待令千金的”冷婉儿说的委婉,却已经暗中敲定下了大局。 王馨瑶原本红润娇柔的面容顿时煞白无血,或许是失望仓惶吧,原本她以为自己可以入宫成为我的妃子,可是现在却被皇后指婚给了冷战天为将军夫人。我没有说话,因为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任何兴趣,可是冷婉儿做的事情却让我产生的浓烈的探究。 王言平和冷仲向来是死对头,这是朝野上下尽知的事情,而冷婉儿今日此举不仅是朝廷上最大的忌讳,更是会引来无数的猜测。她是想让王冷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只想将王馨瑶从我身边推开,却又一时找不到好的人选,所以只能推给自己的亲哥哥? 如果,她的心只放在冷仲父子身上,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朝廷少一个敌人,而半点都没有因为我的因素的话,那么我们以后,或许……。顽皮突然不干想下去了。 我的眼神不由得瞥向冷战天,只见他面带错愕,神情僵硬,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冷婉儿突然会这么做,但冷婉儿却不容许他过多犹豫,冷声道:“威烈将军,你还不上前拉开题词?”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只是一介武夫,不会吟诗作词,所以……。”冷战天起身,却是满脸紧绷,眸露为难的说道。 “这倒不难,既然是要做出一副天下传诵的化作,自然是要特殊一些,不如国舅执笔,本宫来作,如何?”冷婉儿不给冷战天任何迟疑的机会,平静的说道。 我闭上了双眼,心里已经知道了冷婉儿的动机了,她这般强硬且斩钉截铁,一定是为了冷氏一族,她,从来都没有将我放在心上。 我的心在认知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似乎有一把利剑刺穿了胸口,冰凉之后就是滴血的疼痛。原本不想再去看她接下来还会玩什么花样,但是她出口成的诗却又让我觉得失神。 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 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 赠远虚盈手,伤离适断肠。 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 这首词填写得敲到好处,不仅点出了画中的精致,更是凸显出惜别契丹二皇子的情景,更是暗指王馨瑶这支梅花‘为谁成早秀’,我冷笑,冷婉儿,我的皇后似乎早就预谋好了这一切,根本没有我可以插手的地方。 “好,好一个‘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朕的皇后果然才华潋滟,让朕惊叹不已啊。”我凝视着冷婉儿那张精致娇俏的小脸,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了,只是抬手慢慢的拍起掌来。 紧接着,下面所有被这首诗怔讶得呆滞的官员们都争相股掌,只是众人的面色各异,目光扫去,令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等一下”就在众人探究冷婉儿的这首诗时,耶律达纳突然失礼的大声说道。 我微愣,转眸望去,却见他眼神静放肆而不避讳的直视冷婉儿,即便我此刻心里对冷婉儿还有气未消,但却容不得任何人用这等眼光看她,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发作就听到了耶律达纳笑着说:“皇后娘娘才华横纵,果然是天下无双,不过这诗虽然题了,英雄美人的佳话也有了,但臣下却斗胆再请娘娘写上一首,如若日后冷将军能与王小姐修得百年之好,那娘娘岂不是做了天作之合的第一媒?” 我眉宇紧黜,装作不经意的瞥向冷婉儿,却见她斜眼看着耶律达纳,那眉眼只见对这个契丹二皇子似乎全无好感,甚至似乎还存在几分厌恶。这个认知让我原本十分难受的心突然舒缓了很多,更是觉得不再那般冰冷疼痛,紧接着,连心情都大好起来。 即便是厌恶,冷婉儿也掩饰得极好,她浅柔娇笑,道:“二殿下说笑了,本宫久闻契丹以兵强马壮而闻名天下,所以,才特地请了我朝第一无往不胜的威烈将军亲自填词赠送,怎么?莫非契丹除了兵强马壮之外,女子也如中原这般可吟诗作对,习字抚琴?” 这是一句充满质疑和讽刺的话,却也似乎看透了耶律达纳的野心,似乎要引出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冷婉儿这一招抛砖引玉,让我不觉唇角浮上了笑意。 耶律达纳听闻了冷婉儿的话之后,脸都黑了一半,可见他被冷婉儿的话给噎着了。 “哈哈哈……”我大笑,算是缓和气氛,随后十分宠溺的转身捏住冷婉儿小巧的鼻子,道:“朕的婉儿可是越来越调皮了。”然后转身对耶律达纳道:“二殿下不要见怪,我们中原有一句话,叫做童言无忌,皇后年纪尚幼,才六岁半,所以有时顽劣过头也是有的,哈哈哈……。” 耶律达纳的脸却来越黑沉,他终于按捺不住怒火,起身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契丹的女子也的确无法与中原的这些才女佳人相提并论,不过,臣下这次倒也带着几位尚可入眼的契丹女子前来,若是皇后娘娘不嫌弃,臣下便命她们上前献艺。” 耶律达纳上钩了,冷婉儿自然是顺水推船,但相比于这些塞外女子的舞姿,我更感兴趣冷婉儿接下来会用什么办法去打击耶律达纳,因为据我所知,塞外女子虽然不如中原女子柔弱娇小,但是媚术和胡人舞却是无与伦比,妖艳撩人是天下人争相目睹的。 契丹的美人们一曲舞罢,百官失魂黯色,个个神情几乎要随同那些美人而去。我眯起双眼,转头问冷婉儿:“皇后以为这些少女跳的如何?” “很生动,妩媚流转,活色生香”冷婉儿竟毫不避讳的应答。 我有些吃惊,诧异于她的直接,但却一笑置之。 冷婉儿本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若她不这样回答,就奇怪了。 “皇后娘娘果然厉害,竟然评出此舞的精髓,臣下佩服的五体投地”耶律达纳说的是真心话,至少在他的人生里,至今还没有见过这样一个聪慧到令人觉得惊悚的女子。 “秦安王谬赞了,本宫其实并不舞蹈精髓,若说本宫评对了,也是这几位舞姬跳得实在是好,所以本宫才能一眼看出”冷婉儿淡淡的回答,神色冷漠,双眼凝视那十三名美人,若有所思。 “哈哈哈,这下,倒是皇后娘娘谬赞她们了,这些不过是臣下王宫内的一些普通舞姬而已”耶律达纳听闻冷婉儿话,正打算顺水推船,但是却不想冷婉儿紧接着便说这些舞姬虽然跳的极好,但是皇上却消受不起的话语来。 耶律达纳诧异,起身询问,而冷婉儿却突然神色忧虑的看着我。我顿时明白了她心内所想,她是轩烨国的皇后,就算对我不是真心的,也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这个国家,于是我给了她我也不想留这些美人的意思。 “秦安王所有不知,我轩烨国自太祖开辟疆土以来,向来遵从是以仁德治国,以孝示于天下,所以,历代君王都鲜少沉醉于歌舞声色,以防误国误民。而皇上才登基六年,更是不能违背祖宗的训诫,所以,这些舞姬们,恐怕皇上不能收下了”冷婉儿在明白了我的意思之后,立刻找了一个理由推拒了耶律达纳想将那些美人送进后宫的请求。 耶律达纳的脸顿时阴霾重重,他阴冷的盯着冷婉儿,我本以为婉儿会害怕,但是在看到她从容不迫的神色之后,又觉得自己过于担心。冷婉儿何时怕过什么?如果她怕了,就不是轩烨国的妖孽皇后了。 “皇后所说甚是,不过这些舞姬可是臣下的父王和太子长兄千挑万选之后,才让臣下千里迢迢的从契丹带来,若是就这么带回去,恐怕会辜负臣下父兄的一片言和之心。所以,臣下斗胆,请皇后娘娘给臣下一个十足的理由,如此,臣下才能安心回去”耶律达纳狡猾而刁钻的说道,他想威逼冷婉儿就范,收下这些美人。 我眉宇紧黜,这个契丹二皇子实在过于无礼了,我本想斥责,却发现冷婉儿突然红唇带笑。我心头一动,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咽喉里,只是静坐关其变。可是却发现冷婉儿的这一笑,却引得众人都失神,我心里顿时很不舒服,于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些大臣。 大臣们吓得立刻收回视线,十分惭愧的低垂下脑袋。看来,他们是会错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是在责怪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应付得了这个契丹二皇子。 冷婉儿依旧在笑,她的笑容似春色潋滟无边,让我都有些失神,可她却这般笑着说:“秦安王若一定要寻一个可以使得契丹王和贵国太子不恼怒的理由,那本宫就直言了” 冷婉儿笑意隐匿着危险,似乎能够见血封侯,我眯起眼睛,而她却在耶律达纳说‘请说’之后,让蛮儿取来了深宫里一直珍藏的凤尾琴来。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但隐隐的却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冷婉儿的性子,总不可能做出赠琴的事。果然,她拿到了琴,竟说要抚琴一曲,且对众人浅笑道:“我们轩烨国历来的皇后,都有一个职责,那便是在统辖好六宫之时,也必须时时劝诫皇上以国事为重,勿忘太祖开辟疆土的艰辛,更不能忘记当初敌国进犯我朝边境之时,烧杀掠夺的奇耻大辱,而今,秦安王进献十二位美人给皇上,本宫身为一国之后,就算是死,也必须将太祖皇帝的戒律传承下来,所以,斗胆用太祖皇帝当年为了太祖皇后所制的文武起弦凤尾琴来向皇上转述。” 我心下一沉,知道不好,可是一切不容阻止,只闻那似天籁一般的声音传出威震人心的歌声: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轩烨要让四方,来贺…… 一曲唱罢,琴声嘎然而止,余音震动心弦,环绕宴席上空久久不散。